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少女弑神[克苏鲁]   作者:鬼畜无害   文案   邪神即将降临,人间异象频生。   一开始森澈以为自己拿的校园轻喜剧剧本,然而……   从孤独的灵魂里诞生的噬魂之火,吞噬了森澈的好友——First blood   邪神亲戚被设计现身,目睹其正体的,森澈初恋发疯自杀——Double kill   后面陆续发生不少人间惨剧,因此本书又名《邪神什么时候死?》。   森澈磨刀霍霍,欲弑神屠佛,结果发现该死的邪神竟然是她身边极其重要之人,她崩溃了。   邪神奈亚,又称“千面之神”,混沌的象征,谎言与欺骗之神,以使人陷入恐怖与绝望为其至高喜悦的愉快犯。   快乐的奇幻大冒险拉开了序幕,克苏鲁神话生物轮番上阵,这是命中注定的少女弑神之路。   那将是世界漆黑之日,也是诸神黄昏之时。   当地球燃起漆黑的烽火,地底埋藏着的上古华夏神灵也将随之苏醒,听其后代的祈求与召唤……   备注:森澈有巫族和古神血脉,并不是纯血人类。   轻微买股,股票:1.神经质邪神 2.傲娇冰山男神 3.巨富忠犬学弟 4.白月天使初恋 5.腹黑阳光少年 6.中西结合贵公子   预收《科幻华夏》——   【夏商周史前文明,大秦星际远征,大唐高技兴国,大明蒸汽朋克。】   3021年历史系大八学生嬴妫,为了完成毕业论文而不得不开启时空旅行。   当她双足落在传说中极其落后的古代之后,她被眼前的一幕幕惊呆。   她首先降落的是历史上,旧时文明鼎盛典范"唐",结果眼前剑形飞行器高来高去,让她险些以为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修真古法。   嬴妫:难道我们才是真正落后的时代?   后面她又去了更古老的“秦”,结果她发现秦始皇已经在派人去攻打外星球了,俨然地球就快要成为宇宙霸主了。   嬴妫:所以历史是从哪一刻开始倒退的?   在后面她去了华夏文明的发源“夏”,发现那个时代的星际文明简直堪称神迹,即使是连他原本所在的时代也无法比拟。盘古,女娲,伏羲这些人确实是存在的,是祂们不是人…   [小剧场]   李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兄台你老家哪个星球的,能借一借飞船不?   苏轼: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旁边“嗖——”某人驾驶剑型飞行器离开。)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恐怖 异能 大冒险   搜索关键字:主角:森澈 ┃ 配角:预收《科幻华夏》 ┃ 其它:新文《邪神美食馆[末日经营]》   一句话简介:勇(作)敢(死)的调查员   立意:保护人类,守卫地球 第1章 引子 邪神降临倒计时   无天无地黑暗之所,无穷无尽水域之中。   通往宇宙终极深渊的青铜大门前,巨石构成了岿巍的基座,基座上是一个被光芒笼罩着人形剪影,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是个披着灰纱的巨人,那是塔维尔亚特乌姆尔,邪神犹格索托斯的化身。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类人的青年,踏波而来,步履轻快,足尖只掀起极微之澜,祂身形高挑,黑发白肤而俊眉修目。   祂们都没有张口,却在交流,思维直接化为语言流淌……   “伏行之混沌,你为何要来此?”乌姆尔的声音宛若洪钟,在这无天无地之所扩散开来,“这里不是你的领地——”   那不是任何低级生物创造的语言,但任何人都能听得懂,那是神的语言。   跟乌姆尔的威严与古奥不同,青年的语气懒散,甚至带着点人类才有的热络,半真半假,“我这不是来跟我亲爱的侄子叙叙旧么?”   青年是邪神奈亚拉托提普在人间的化身。   他是万物之主阿撒托斯的子嗣,与黑暗、无名之雾一同诞生,象征着混沌。   乌姆尔显然不喜欢这个“叔叔”,神目里是显而易见的轻蔑。   “我与你是平级。”乌姆尔说,“且我拥有比你更广袤的智慧与权柄。”   乌姆尔的真身,是所有时间和空间的掌管者,是无限真理与智慧之神。真理和混沌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所以他尤为讨厌奈亚。   “这才是我讨厌你的地方啊,犹格。”奈亚懒洋洋地说,“狂妄傲慢。”   他的人形有长长的睫毛,睫毛垂下掩盖着的视线同样傲慢,并且有懒于计较的疏离。   “我是万物归一者,有资格狂妄!”乌姆尔强调,祂有些激动地拍打基座的表面,而后指着奈亚说,“是你盲目惰怠了,你不该沉迷于戏耍虫子。说起来,我始终不明白,那些愚昧弱小的虫子有什么好玩的?”   虫子指代的就是一些自以为是万物灵长,实则在宇宙中连尘埃都算不上的可怜的低级智慧生物。   “你当然不会懂。虫子们很可爱啊,哈哈哈……”奈亚诡异地狂笑起来,“愚蠢、弱小、好骗才是他们好玩的地方,如果都像你跟莎布那样就不好玩了。”   纱布尼古拉斯,奈亚的“侄女”,犹格索托斯的“姐姐”,司掌繁殖,是无尽邪物之母,跟奈亚、犹格共同构成“三柱神”。   乌姆尔对于奈亚的理论不感兴趣,祂完全无法理解对方愉悦的点,祂举目远眺,洞穿时空,“你在某个人间的封印松动了,你又要出发去那个小宇宙了吗?那里有什么好的,狭窄又逼仄,为什么要频繁去?”   乌姆尔喜欢自己镇守的这个地方,无限广阔。   奈亚却不赞同:“那里虽然狭窄,多是丰富多样,而且总是发生很多有趣的故事,可比你在这蹲着守着有意思。”   “那些故事如沙土,转瞬即逝,只有真理是永恒的。”乌姆尔说。   “谢谢,我不追求永恒~”奈亚辉推手。   乌姆尔仔细端详着奈亚,还是有所不明,“你这次不一样了。为什么?”就算祂能理解世间所有的真理和知识,也无法理解奈亚这个家伙,因为后者是混沌与欺骗的神。   祂记得以前奈亚总是黑皮肤的样子,喜欢在一个叫埃及的地方玩,最后还是被叫荷鲁斯的当地古神所封印。这次奈亚的化身却是米色的皮肤,头发漆黑且长及腰部,五官以人类的标准来看还是美,却阴柔了许多,身上穿着以紫色为基调的重重叠叠的华袍。   “因为这次我要去叫华夏的地方,那里的人是这种肤色和发色。我身上穿着的他们古老的传统服饰——汉服。”奈亚解释说,“它现在是那里目前来说最有趣的地方。”   七千年前埃及文明建立,是当时地球上最有意思的地方。五千年前,奈亚被镇压驱逐出地球时,中华文明才刚刚发源。等到他即将整备打发的时候,真正的中华文明都已经发展完了——自我发展自我毁灭,这叫他无比惋惜,不过华夏文明的残骸还在,还经得起折腾。   “所以你要毁了它?”乌姆尔替华夏人民感到悲哀,“被你感兴趣的东西真是可怜。”   “呵呵呵,也许吧。看它的子民能陪我玩多久咯~”奈亚轻飘飘地道,接着身形摇晃,表情快乐而扭曲地表达,“一想到他们会在我手中迅速崛起,又转眼没落,我就感到开心~”   神的威能在于创世与灭世,而邪神奈亚的兴趣在于创造并毁灭文明。   “那些虫子真可怜……”乌姆尔感慨。   祂推开基座后面的终极之门,看到其后的邪神正体,奈亚挥了挥手,冲着其后亿万光辉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那是亿万光球构成的怪物,祂是与所有时间与空间相连的键钥与门扉。通过祂,可以去往过去、现在、未来的任意时刻,可以去往任意宇宙的任意地方。   这也是奈亚跑来的根本原因。   虽然奈亚也是神,但并不能真正随意地在宇宙中跑来跑去,因为犹格索托斯占地为王,控制了所有的路。   “我要去那个名为‘13号地球’的小宇宙!”奈亚冲犹格喊,带着一点恶狠狠的味道,“快!快!”   虽然其他宇宙也可以玩,但还是这个宇宙的人经得起玩弄,不会一下子就被吓疯,适合反复折磨,也不会随手就被捏死,至少还能蹦跶两下,因此是奈亚最爱游玩的地方之一。   终极深渊里电闪雷鸣,那是犹格的波动,犹格的声音奔雷般响起,“封印还没有完全解除,你的命定之人还未触及宿命的召唤之物,所以你去不了。”   犹格当然可以开放时空,直接把奈亚送去封印彻底解除的时间节点,但祂不喜欢奈亚,又不好撕破脸皮,所以只开放对其开放空间。   “那我就在这等着吧,反正也快了。”奈亚无赖般在门扉之间坐下,靠着沉重的青铜门边,望着上方无穷无尽的黑暗,以及黑暗中微弱而闪烁的光点,那是犹格的光,也是通往地球的空间之门的光,“五千年过去啦……”   “当年那些有趣的虫子都死光了吧?”祂的语气似乎有些寂寥,但很快就变成邪恶又愉悦的语调,“这一次,不知道哪个小可爱会召唤我呢,真是期待啊,到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那些被奈亚眷顾的人类,都会因为层层递进的痛苦或者恐怖,最终发疯而死。   青市第十三实验初级中学。   实验楼3-1,科学协会专用教室。   “三班的那个女的,是个疯子。”   “她怎么了?”   “她总说一些疯话,说看到过初代校长,校长都死去三十多年了!她还说在这楼西南角,看到了成群结队的青蛙,蹦蹦跳跳,还说它们血肉模糊,身上满是切痕,腿时不时一抽一抽——前些天我们协会才上过解剖课,用完的废料被扔在西南角的垃圾箱里……”   “听起来真可怕……该不会她有阴阳眼吧?”   “什么阴阳眼,这世界上哪儿有鬼魂,十有八九是为了引起大家的关注,他们班有好几个漂亮女孩儿。”   森澈收拾实验器材的时候,听到了这一出八卦,忍不住问:“你们说的是谁?”   “三班的花羽。嘘……她来了。”   一个穿着个子高挑但身形略微佝偻的女孩走进来,她长发漆黑,皮肤苍白,低垂着眉眼,匆匆走近教室拿了忘在抽屉里的粉色书包。   森澈觉得女孩看起来不像个疯子,难道是跟自己一样灵感超群?   森澈上去跟女孩打招呼,“你叫花羽?”   花羽十分警惕地看向来人。   只见少女一头金桔色的长卷发,虽然不知道为何学校竟会允许她染烫,不过确实十分好看,蜷曲的发丝如同锦簇的蔷薇花团,将她簇拥起来,色泽温暖。   她的眸子是比一般人浅的琥珀色,宛若融化的蜜糖。   这些外部特征让她天然地拥有治愈力,花羽的戒备心不自觉降低,软了语气,“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叫森澈,森林的森,清澈的澈,”森澈露出灿烂而友好的笑容,伸出一只白净的手,浑身透露出能把心底坚冰融化般的热诚,“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花羽先是惊愕,而后眼睛里泛起波光,“真的假的……” 第2章 漆黑之火(一) 冰冷火苗   森澈跟花羽结交之后,知道这个女孩经常被欺负,被指示着做着做那,因为是其他班的事情,森澈不好出头,就尽量帮忙。   这天她帮花羽把科学作业送到老师办公室,路上她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不是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舆论里的花羽是个喜欢用奇怪的言行吸引他人注意的人,而实际接触下来,她似乎在竭力隐藏自己的不同,言语之中也从不提及异常,这可把森澈急坏了。   花羽浑身战栗了一下,用敏感又怀疑的眼神看向森澈,心想‘果然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死死咬了一会儿下唇,开口说:“把作业本放上来,我一个人送就行了。”她手里抱着堆成萧山的作业本,可却还是倔强地抬了抬手。   森澈怀里也是一堆作业本,她没有还给花羽,而是道:“你该不会生气了吧?我想说的是,我也能看到奇怪的东西,我们应该是一样的。”   “一样的……”花羽喃喃,她感到眩晕,怀疑自己是在做白日梦,这世界上会有跟自己一样的人吗?会有人能接纳自己的怪异吗?   从小到大就被当做怪胎、疯子看待的话语,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如坠云梦。   “不相信吗?”森澈龇牙,而后四处逡巡,她看到角落里正好跑过一只兔子,兔子身上有明显的暗红缝痕,“你看那里有一只兔子,可怜的小东西,大概是前天我们做实验的牺牲品吧。”   前天,科协要求成员做兔子活体解剖,女孩子们不忍心大都没有做,而是带回家养了,但男孩子们和极少部分冷酷的女成员还是做了,将那生物柔软的躯体切开,观察里面的结构,之后缝回去。   兔子当然死了,此刻暴露在少女们视野里的既不是兔子的亡灵,也不是兔子活体,而是被虐待的兔子异化形成的邪祟。它似乎跟正常世界处于不同的维度,肉眼已经看不到了,只有少部分跟少女们一样灵感强烈的人才能看到。   花羽连瞳孔都颤抖了,嗓音沙哑而抖动,“你也…能…看见?你没骗我?”   “怎么会是骗你呢?”森澈说,“如果我骗你了,就诅咒我被它缠身吧。” 那恐怖的缝痕兔似乎注意到了森澈的视线,躯体僵了僵,而后逃也似地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   花羽浑身颤抖,忌惮而小声地道:“不要随便发说这样的话,言语是有灵的,可能会变成咒言的!”   “我知道我知道,言灵嘛,我有没有一语成谶的异能,而且我说的是实话。”森澈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就像是一朵兀自飘摇的白云,或者擅自盛开的山茶,不管不顾无畏无惧地野蛮生长。   花羽看她这样不禁也放松起来,她从来没想过对待异常事物可以用这样轻松的态度。她缓了缓表情,嘴角隐约有笑意,“还是要小心一点的。”   此刻外头蓝天白云,天光肆无忌惮地透过成排的玻璃,落在走廊上,落在少女们并肩而行的身影上。   “找到了我的同伴!我们一定是肯定是天选之人,命中注定的主角团!定下宿命的契约吧,成为马猴烧酒,拯救世界!”少女欢脱的声音飘荡在走廊里,元气得就像是升到高空即将炸裂的氢气球。   另一个少女则是用责备且轻柔的声音道:“都说了,小心一点,别说那么可怕的话啊……”温柔地就像即将从枝头飘落的浅粉色花朵。   森澈和花羽迅速成为好朋友,经常在一起聊天,聊美术音乐——森澈喜欢美术,花羽喜欢音乐,也聊彼此看到的异常。   “最近我还个奇怪的发现。”花羽屈膝坐在学校西南角草坪上,很没有安全感似地环抱着自己的膝盖,怀里放着还没有插吸管的红豆布丁奶茶,奶茶很温暖。   森澈坐在秋千上,身子随着秋千小幅度摇晃,“什么发现?实验室的人形骨架跑了?还是解剖储藏室里的罐装心脏发出了砰砰的跳动声?”   森澈说的都是她们曾经亲眼看到的情景。   花羽摇摇头,“是黑色的火焰。”   “黑火?跟鬼火差不多吧?有什么特别吗?”森澈十分乐观,一点也不害怕新的异常,她的好奇心永远比畏惧心大,她近期的愿望是想偷科学老师的钥匙,潜入储藏室,把那个独立成活的心脏解剖了。   “跟鬼火不一样。”花羽摇摇头,“要说特别的话,就是不烫,冷冷的,像是冰。”   “冰一样的火?!”森澈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跳下秋千,“在哪儿在哪儿?我想看!”   “只有在……特定的时候能看见。”花羽那年轻的脸上满是愁苦,她把下把放在膝盖上,用手臂微微遮脸,似乎想掩饰此刻悲怆的表情。   没心没肺的森澈无法理解,以为花羽也不知道在哪儿,只好悻悻,“下次看到你记得艾特我哦!我肯定火速抵达现场!”   花羽没有跟森澈说,只有她感到孤独的时候才会出现鬼火,那些鬼火就像是从她身上长出来一样,在皮表摇曳跳荡。孤独在心脏生根发芽,而后长出了漆黑的火苗。   花羽敷衍地点头,心想,跟森澈在一起太开心了,一点也不孤独,所以鬼火不会出现的,所以她的愿望大概是要落空了。   没有花羽的“帮助”,森澈还是看到了鬼火。   初二(8)班。   这是学校的集资班,班级里一半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一半是望子成龙的穷人家的孩子,前者对后者形成了统治,稍稍反抗就会被霸凌,这就是森澈所在的班级。   森澈学习好,长得漂亮,家境小康,穿的大方得体,吃的营养丰盛,举止也优雅自然,从不拘谨,因此没在受到欺负,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安龙翼,被讥笑为“名字龙傲天的乡下土鸡”,是青市下辖发展最差的城市的乡村里来的,一身经过暴晒才可能形成的黑皮,穿着没有牌子的地摊货,中午经常吃泡面,学习成绩一般般,还倔的要死,会跟班霸叫板,因此成为了霸凌的不二人选。   森澈帮过安龙翼,叫大家不要打他,可男孩子怎么可能吃这一套?明面上不打,卖美少女一个面子,暗地里变本加厉。安龙翼认为这是她多管闲事的下场,因此每次都不给森澈好脸色,森澈感觉莫名其妙,渐渐的也就不帮他了,反而略微听信了其他同学的话——“如果他没问题的话,为什么大家只打他?”   今天安龙翼也在挨打,以前他会反抗,虽然总是寡不敌众,反抗无效,而自从上次被迫钻了校霸的□□之后,他就彻底丧失了斗志,躺平任打。他甚至连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动作都没了,像一具尸体那样安静地躺着,手臂上、心口处跳荡着漆黑的火焰。   森澈和花羽聊完回来,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黑火……”   “你们让开!”森澈拨开殴打安龙翼的人群,低头看着安龙翼,他身上的火焰静静的燃烧,她抬手触碰那黑火,可就快碰到的时候,黑火熄灭了,“?”   安龙翼本来目光呆滞,连眼珠子都已经如鱼沐僵死了,直到看到森澈靠近,才咕噜噜转动,‘她走过来了,她还会来劝架吗?她还会……保护我吗?’   森澈伸出手的时候,安龙翼以为对方是想要查看自己的伤口,心脏处本来冰冷的感觉消失了,好像有一股暖流流入,所以那生于孤独的火焰熄灭了。   森澈见好不容易看到的新异常不见了,气成河豚。   马上就要上课了,森澈没有劝架而是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铃声响起,欺凌者们一哄而散。   安龙翼从地上爬起来,望着少女的背影,望着少女温暖如夕阳的长卷发,苦笑了一下,心口处的火焰重新燃起,安静、冰冷、不被看到。   森澈注意到学校的霸凌现象越来越严重了,大家初一的时候明明很友好,到了初二莫名就分出了势力,强势力对弱势力的欺凌,随着弱势力的妥协和周围人的袖手旁观,愈演愈烈,她不得不对自己的朋友提出警示:“不要轻易让别人知道你的特别,那很危险。鱼唇的凡人是不会善待特别之人,你想想布鲁诺,想想图灵!”她琥珀色的眸子明亮,瞳孔扩张,似乎要用表情震慑朋友,让后者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花羽笑了笑,脸色苍白,眼底隐约有泪光,“我从没有说出来过。”   花羽当然不会愚蠢到主动跟人说死掉的青蛙还到处乱蹦,那天她学校的西南角看到了青蛙的“鬼魂”,青蛙身上有血痕,她以为是实验用掉后还活着的青蛙,就追着青蛙跑,想要救治青蛙,结果她怪异的举动被科协的同学看到了,同学问他做什么,她下意识回答:“抓青蛙”。   同学望着空空如也的地面,陷入了沉默,转头把这件事当成笑谈讲出去,“三班那个,在我面前做一些怪异的举动,大概是想引起我注意吧,可惜她长得不是我的菜。”这个事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了森澈听到的版本。   森澈脑子拐了个弯,猜到对方大概是没掩藏好,摸摸对方的头:“没说出去就好,很乖。还有别人怎么说不重要,我们可是天选之人呐,不能被愚蠢的凡人打击到!”   花羽好笑地点点头,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她抬手擦拭。   森澈慌乱不已,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同伴,“你你你可别哭,我从来不会安慰人……”   花羽并没有真的哭,而是突兀地问:“阿澈,你喜欢黑色吗?”   “黑色?不喜欢,我喜欢白色,雪与光明的颜色,其次是蓝色,海与天空的颜色。”森澈丝毫没明白朋友话语底下潜藏的意味,清澈明亮的眉眼流淌着天真。在她的眼底,花羽看到了绵绵皓雪,无尽天光,看到了汪洋恣肆,长空万里……   一瞬间,透明的心弦被轻轻拨动,发出美而哀的弦音。   花羽转头不再看那刺痛人心的美丽光明,而是看向无垠黑暗的深孔,“但我很喜欢。”花羽淡淡地说,伸手,张开五指,似乎要触碰夜空,嘴角的笑容清浅、悲哀而诡异。   黑色,就像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宇宙,压抑、疯狂、不可名状、无法理解,一切在深空下的挣扎、绝望与孤独都被会黑色所接纳。 第3章 漆黑之火(二) 人间蒸发   少女们建立友谊,逐渐开始交心,花羽讲起从不跟人说起的家庭问题。   “我有个妹妹,大家都很喜欢妹妹。”花羽抱膝窝在琴房的沙发里,“妹妹既漂亮又聪明,不会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不会有奇奇怪怪的举动。”   花羽弹的一手好钢琴,但她却不喜欢弹琴。因为——   “她还是个音乐天才,她才十岁,就已经钢琴十级了。大家都说她会成为中国的莫扎特。”   森澈不喜欢她言语里流露出来的自卑,“钢琴没她好也没事啦,反正你也不喜欢钢琴。”说完她就懊悔于自己的心直口快,万一花羽是因为妹妹的琴技太优秀,才说不喜欢钢琴的呢?   花羽笑笑,笑容有些悲伤,“也是呢。我更喜欢跳舞,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妹妹也超过我,她学什么都快。”   “别总是跟妹妹比啦,反正比起你妹妹,我更喜欢你。她钢琴再好也只是个普通人,不像你和我,”森澈中二病发作,做了个模拟拉弓射箭的动作,右眼闭起,假装瞄准猎物,“拥有超凡脱俗的能力,能洞穿虚妄的浮云,看到世界之真相……”她发出“啪”的拟声,手一松,虚妄之间穿云而去,直抵万千宇宙的中心。   “你真的更喜欢我吗?”花羽的眼睛亮起来,不过也就一瞬,“那肯定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妹妹。”   “不是啦,就算你妹妹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喜欢。”森澈解释放弃中二病的安慰方式,吐吐舌头,说出真话,“其实我最不喜欢小鬼头啦。我也有个弟弟,他就很烦,我不喜欢。”   “阿澈有弟弟?”花羽一副很想了解朋友的表情。   森澈想到弟弟却是狠狠皱起眉,满脸厌烦,“我不想提起他。”   森澈的弟弟是天生的强灵感者,据估计,睁眼的一刹那就能看到邪祟,所以他还没学会说话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了疯癫。森澈知道他跟自己一样,能看到邪祟,可她还是不喜欢弟弟,孩子总是希望自己独一无二,更何况,两个孩子,更麻烦的那一个总是更能吸引关注。   花羽以为森澈是不想跟自己分享,“噢”了一声,把自己抱得更紧了,满脸失落,‘或许交心的只有我自己而已。阿澈这么可爱,一定很受欢迎吧……她可能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或者觉得比较有趣,才跟我玩。毕竟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呢?’她想。   心烦中的森澈并未注意到花羽的表情,当然即便看到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不擅长为自己的说出的话辩解。   森澈也有自己的烦恼。班里的同学逐渐开始不理她了,她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在森澈不知道的时刻,她的风评在疾速下跌,坏名声先是从女孩们之间传开的——   “那个森澈,总是去劝架,搞笑的要死,这种事情是我们女人该插手的吗?一副自以为正义的样子,烦的要死!”   “她可有够自命不凡的,私底下称自己是天选之人呐,笑死人了,死中二!”   “她到底在干嘛?以为自己能拯救世界吗?”   “我看她就是个圣母婊!现在大半个班的男生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尤其是那些挨打的!”   “我看峻哥对她也是另眼相待……”   “呸!别乱说,峻哥才不会被婊迷惑!他可明智着呢!”   “绿茶圣母婊,以为自己是玛丽苏,男生都是她的后宫呢!”   “好恶心……”   女生们纷纷开始采取冷暴力的措施。   森澈出现的地方,总是迅速陷入死寂,哪怕前一秒大家还聊得火热,她原来,全部安静下来。哪怕森澈再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也察觉出了异常,她开始不好意思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总觉得是自己的出现让场面变得尴尬。   她跟别人搭话,别人故意不理她。她在班里成了空气人,明明是夺目亮眼的美少女,却存在感薄弱到几乎没有,她甚至怀疑别人是不是看不见她了,她变成了缝痕兔那样的“异常”……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会看到那些东西!我的女儿为什么会是疯子?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如果你没出生的话就好了!”花羽的母亲歇斯底里,将柜子上的瓷瓶砸向自己的女儿,瓷瓶在她苍白的肌肤和脆弱的内心都留下了青痕,最后落在地上,碎成无数片,就像是那被杂碎的内心。那象征母爱的康乃馨狼狈地躺在地板上,宛若鲜嫩的尸体。   花羽的父母是商业婚姻,父母介绍,门当户对,一开始还算幸福,可很快男人花心找了小三,花羽又从小被看出异常,女人就将婚姻的不幸都怪在了女儿头上。后面小三生了个孩子,聪明漂亮,惹人喜爱,女人对女儿的仇恨抵达了巅峰。   花羽没有哭,双眼就像是干涸的河床,她唇舌都不停复述着:“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窸窸窣窣,不停的低语,就像是陷入了谵妄的疯子。   “闭嘴!”她母亲上去就是一个巴掌,打断了她的机械的话语。   ‘好想死。’花羽绝望而平静地想,浑身都燃起了肉眼看不见的黑火,烈火燎原,几乎要将她吞噬。而火焰之外,中年女人还在发狂,在掩面哭泣,在愤怒地咒骂着女儿,咒骂着世间一切。   那些声音变得无比遥远,似乎被黑火隔开了。母女之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她们像是在两个世界,一个疯狂到令人无法理解的现世,一个温柔温暖如子宫的幽冥。咒骂声逐渐远去,变成了令人心安的圣歌,圣歌者杂着不可知的神灵的低语,邪恶而充满诱惑。   花羽麻木的脸上逐渐形成一个怪异的笑容。   花羽生得普通,但身材高挑,白腿纤长,十分婀娜。这天她难得地违反校规,没有穿校服,而是穿了黑色天鹅绒的连衣裙,使得形体美地宛若天鹅,披肩的长发漆黑顺滑,宛若流水,发间别着蓝色闪蝶发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她对自己唯一的好朋友说:“我刚学了一支舞,跳给你看。”   森澈笑着点头,她并未意识到今天的特别之处,她像往常一样鼓励自己的朋友去展示自己的特长,去欣赏她在艺术上的天赋。   黑天鹅般的女孩在草坪上起舞,长发齐落,裙摆翩飞,她姿态灵动,仿佛童话里的精灵。   森澈微笑着看少女曼妙的身影。   然而,转眼间,异变发生了——那灵巧敏捷的足尖蓦地燃起黑色的火苗,火苗向四周延展,跳荡在草叶之间,而少女似乎没有发现异常,依旧在翩翩起舞。   森澈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慌乱地道:“着火了?花羽!你身上起火了!”   花羽的面容却异常平静,她停下优美的舞步,用一种空洞的眼神看着他。   森澈眼睁睁的看着朋友被妖异的黑焰吞噬殆尽,“花羽,你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火焰从花羽的身上生出,愈演愈烈,夭矫地生长,迅速铺出一条向着未知深渊的漆□□路,尽头处有温暖的光以及空灵的圣歌——但那只是花羽的视角感知到的,森澈分明听到黑暗中出来了低沉琐碎的呓语,那是不知名的邪恶语言,带着恶魔引诱夏娃吞食圣果般的腔调,那声音在引诱花羽!   什么邪贱的东西!森澈愤怒到想要斩碎那隐藏在黑暗中的邪祟。   花羽停下舞步,看向深渊尽头,目露向往,竟朝着黑火的深处走去!   “你要去哪儿?!”森澈追过去,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花羽躲开了。   森澈本应该已经进入了黑火的领域,可黑火仿佛畏惧它,以至于她半点没有沾染。   花羽退后两步,定定地看着她,用近乎冷漠的语气道:“别跟来。”   “为什么?”森澈无法理解,她急得满头大汗,“现在的情况很奇怪,肯定有危险,你快从火里出来,在地上滚两下也行啊!”   “阿澈你……不懂。”少女哀伤地说,“你别跟过来,那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你……未有资格。”黑火之中,少女含笑又含泪,她发间的蓝色蝴蝶被烧成了黑灰,随风而逝……   森澈感觉少女也即将消失了,赶紧追上去。她是学校里的田径冠军,可是怎么也追不上花羽。   漆黑的火焰在她踏足的刹那就往后溃散,她踏一步,火焰便溃散一些,甚至于主动缩小自己的领域。火焰铺就的道路看似没有尽头,却因为森澈的追逐而越缩越短——她所在之处,妖异皆退。   森澈以为自己肯定能追上花羽,可是花羽更早一步来到黑火的尽头。   那里是一个两米多高的黑色窟窿,像是黑洞,散发着不可名状的恐怖气息,让人如临深渊般的胆寒。花羽短暂停留,转身朝着森澈挥手告别,接着头也不回地扎入黑色窟窿。   “不!”   黑窟窿不断缩小,黑火迅速溃散,最后一撮黑火随之一起消失于虚空。   “花羽!!”   年轻稚嫩的生命就这样,在森澈眼前,人间蒸发。   素来的明朗的少女,她眼底的芒似乎被那黑火舔舐净了,晦暗无比,卷着无名的仇恨与绝望。 第4章 漆黑之火(三) 人协精英   花羽、安龙翼、薛相柳、白舒颜……几位被霸凌的同学陆陆续续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甚至没有人清楚他们消失之前的心路,因为他们都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没什么朋友,连家人老师也不理解他们。   更可怕都是大家都忘记了他们。   森澈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班里的校霸们每天的娱乐项目就是欺负安龙翼,安龙翼失踪了,他们好像对此并不惊讶,转而欺负起另一名懦弱的男同学。科协的人实验之余就喜欢说花羽闲话,花羽失踪了,他们却对此并未有猜测和议论,转而议论起一个长相过胖的女孩儿。   一切都看起来无比正常,跟初中生涯任何一日没有区别。   然而这就是最大的异常。   你们的同学都失踪了!不关心吗?没有恐慌感吗?   恐慌没有在群体中蔓延,只在森澈心中无限增长。   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世上还有连她也无法理解的异常!   她简直要怀疑人生,怀疑现实,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失常!难道她终于像自己的弟弟一样疯掉了吗?   A先生一剑扫落了少年身上的烈焰,仅余下心脏处莲花般的黑火,随着少年意识的远去,也逐渐熄灭……   这是森澈第一次见到人类保护协会的调查员。   调查员披着黑风衣,胸口别着印有所罗门封印(既六芒星标志)的银质徽章,边缘一圈印着“I AM PROVIDENCE”(吾乃天命之人)。   那徽章隐约让森澈觉得熟悉。   那徽章隐约让森澈觉得熟悉。   A先生帅气拉风,就像是《黑客帝国》里拯救世界的尼奥。   森澈心里是孺慕的,但她的表达很生硬,“那些黑色的火焰到底是什么?”   A先生的异能是精神以及记忆干扰,他很惊讶, “你竟然还记得?”他的视线在她金桔色的头发上停留了一下,随即抬手,指向少女的眉心,释放干扰记忆的特殊灵能。   可惜少女眨眨眼,似乎疑惑于他奇怪的动作,并且固执地问道:“你在干嘛?你还没回答我呢,那到底是什么?”   A先生意识到对方的精神值很高,怕不是能轻易干扰的,叹了口气,解释起来,“那是来自地狱的‘噬魂之火’,只有脆弱无助的人会被吞噬,它是‘孤独’的具现化,是恶魔在人间的化身,亦是无救之中的救赎。”他的语气仿佛在念一首诗,却携着迥异于现实的恐怖意味。   “那被黑火吞噬的人去了哪儿?”森澈不在意他的语气和表述方式,急迫地追问,她想知道消失的好友到底魂归何处。   “谁知道呢……也许是地狱,也是另一个宇宙,也许还会回到母体,重新降生呢。”A先生耸肩,用如秋天枝头黄叶般听天由命的语气说,“我没跟着他们去过那个地方,我又这么知道呢?”   “连你也不知道吗……”森澈喟叹,她抬头,直视着对方的面容,“那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斩落那黑色的火?”拯救世界的The One(救世主)吗?   “我只是一名调查员。”A先生并未多做解释。   森澈看出对方不愿多说,转而质问:“你既然能解决黑火的问题,为什么不早点来?”   如果早点来,花羽就不会消失了。如果早点来,安龙翼也不会失踪。还有其他同学……她甚至没有来得及认识他们。   虽然面前的是正义使者,可对于活下来的人来说,迟来的正义,真的很难不叫人心生怨怼。   A先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少女,“调查员只是负责调查清楚事情真相的小人物而已,我们并不具备通天彻地的能力,也不能未卜先知,如何能早早出现解决掉问题?如果不是事情扩大化了,我恐怕都不会知道,更不会赶来。”   面对少女质疑的视线,他解释道,“当然,我确实是有一点点异能,但也不过是解决掉一些小麻烦而已。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能拯救世界吧?”   “拯救……不了吗?”森澈语言迟滞,眼神也有些呆滞,她看向还躺在地上的少年。这好像是六班的,染了一头火红色的头发,总是桀骜不驯的样子,疑似校霸,不知为何也会被黑火侵蚀,“那他会怎么样?”   “他如果还是感到孤独无助的话,迟早一天,噬魂之火会把他送去地狱。”A先生懒散的说,他注意到少女眼中的怜悯与担忧,补充道,“稍后我会申请让心理专家扎驻你们学校,他会通知他的家人。当然,心理专家不会提及噬魂之火,只会说这孩子精神恍惚,企图自杀,疑患抑郁症,已经有明显的躯体化反应,比如晕厥,需要多多关注。”   “学校里很多跟他一样的人……”森澈嗓音越来越枯涩,像是光说话就要耗尽她的力量,唇舌发麻,莫名尝到苦味,“就没有办法救救他们了吗?”她不想看到更多的人跟花羽一个下场。   “有吧。”A先生似乎对于拯救孩子们这样的事情并不热衷,“如果你真的想帮助他们的话,就跟学校投递建议信,或者找校长,让老师们对校园霸凌和学生心理健康多注意。”   “只能这样?”森澈觉得这跟她的想象不一样,像A先生这样的人不应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干净漂亮地杀掉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然后让校园恢复平静吗,这意思反而是要迂回解决,“没有根治的办法吗?”   A 先生看穿了她的想法,拍了拍她的脑袋,“少看一些漫画。凡是邪祟,都没有那么容易消灭的,更何况是从灵魂深处长出来的诡异火种。”   “灵魂里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火?不都说,人类就是孤独的吗?每个人一生当中总会有孤独的时刻吧,我也经常会感到孤独,尤其是弟弟出生以后,也经常看到有小孩一个人哭,不都没事吗?为什么花羽就,花羽就……”森澈看起来快哭了。   “人心本身就是邪祟诞生的土壤,极端的情绪很容易扭曲成邪,不过,一般情况下邪祟不会大批量诞生,除非……”   “除非什么?”森澈追问,不耐对方的吞吞吐吐。   A先生想了想,对上少女固执的眼神,最终决定告之真相,"除非邪神将苏。   “类似的征兆会越来越多,最终将是群星归位,黑火聚集,邪神现世,末日降临。”   他的言辞像是某些《圣经》般的古老典籍上背下来的吟游诗,充满了冷酷森严的神学色彩,“黑火所及之处遍布祂的圣言,受感召者将进入宇宙尽头的深渊,接受神眷。无人能抗拒祂的感召,因为祂是谎言与欺骗之神。”   “它是谁?”   "祂是邪神奈亚拖拉提普。"   “奈亚…托拉…提普?”森澈重复着陌生而拗口的神名,念得断续,眼神却坚定,卷着不可言说的仇恨,宛若两撮橘红色的烈火。   A先生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色,略微思忖,却并未放在心上,仇恨邪神的人很多,可能弑神的并不存在,至少人类之中并不存在。   A先生觉得自己该解释的都解释完了,叮嘱道:“别把这些事情放心上了,对你一点意义都没有。你救不了所有人的,运气好的话,你的老师们会镇压一下校园暴力,那么消失于黑火的人就会少很多。你能做到就是这些了,少年人。”   森澈却无视他的建议,而是问:“你们协会叫什么名字?”   A先生愣了愣,“人协,全称‘人类保护协会’。”   森澈盯着他胸口的人协徽章,目光执着而热烈,“那我能加入你们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A先生感觉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你以为是这是中学生拯救世界的日漫吗?你知道这个协会每年有多少人发疯或者死掉吗?”   “既然会发疯,会死掉,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加入呢?”   “因为……”A先生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其不快乐的事情,脸色沉了下来,眉宇间全是阴鸷,“这跟你这个小孩没关系!总之,人协是不能轻易加入的,越是伟大的组织就有越高的门槛。凭你,十年后再来说吧!”   少女确实是个好苗子,灵感不错,精神值也高,不容易被异常事物恐吓、逼疯,十年后应该有机会成为优秀的调查员,但现在,她还太小。成年人都无法应对的领域,她若踏入其中,注定夭亡。A先生并不希望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不需要十年。”少女眼中闪烁着坚毅又狂热的光芒,“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东西,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一定能帮上忙!”   “你能帮上什么忙?”A先生讥笑,“你同学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你虽然记得他们,却无能为力,不是么?”   森澈的脸色骤然煞白,眼中的火焰逐渐熄灭,转而浓云聚集,像是要下雨。   “你是灵感者,但这绝非好事,甚至可以说,天生背负着悲运。”A先生冷淡地道,“大多数灵感者都会因为看到太多超乎认知的东西而陷入了疯狂,你先别急着否认,你还年轻,你看到的东西还太少,但逐渐的,你会看到超乎你想象的东西——那种东西所带来的恐惧,不是靠狂热的好奇心和研究欲能的抵挡的。   “所以,我作为过来人,劝你少接触那些神秘而危险的事物,不作死就不会死,不要被自己的好奇心杀掉了,年轻人。哦,对了,顺便减少外出和社交,避免给你的内心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有些真相,你不知道就不会难过,而知道了,不过徒添添伤痕——因为你什么都做不了,谁也救不了。”   A先生絮絮叨叨地讲,声线虽然冷淡,却透着老妈子的既视感。他说完就有些懊恼,今天的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跟一个素昧平生的奶丫头说这么多?‘或许……是因为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我们吧。’   A先生眼底浮现朦胧的色彩,透过森澈看到了一群热情恣肆、笑容灿烂的少年。   越听,森澈的脸色越差,最终变得苍白如纸,整个人都像是在水里浸泡过的颓然,连素来骄傲挺拔的身形都变得佝偻狼狈起来。   森澈连父母都没有哀求过,却对初次见面的A先生说:“求求你,让我加入吧……”她说完就要住了下唇,嘴唇泛白。   但她的祈求太过于苍白,根本没能打动A先生。   “小鬼,你并没有加入我们协会的资格,调查员的使命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承担的——我们需要强健的躯体,强韧的精神,特殊的能力以及赴死的决心。”A先生冷厉拒绝,“你该回归正常的生活。你的灵感确实挺强,但并非万中无一,说白了,你只是个普通人,应该过上普通但美好的生活。”   “普通……美好……”森澈望着调查员飒然而孤绝的背影,流下了眼泪,“我还回的去么?”   那一天的晚霞很美,火烧一样,森澈却看不到了,她眼里的诗歌尽数枯萎。   夕阳下,翩然离去的调查员就仿佛少年人的幻想。   对了,徽章……她想起了……同样的徽章,森澈很小的时候看到过,就在爸爸西装内测的口袋里,她以为是玩具就拿去玩儿,结果还因此挨了一顿打。   晦暗的眼眸被这一片细小的回忆所擦亮,焕发微芒。 第5章 漆黑之火(四) 家学渊源   森澈回家之后,刚好家里没人,这个时候父亲可能还在忙工作,而母亲可能带着弟弟去遛弯了,她平时可能会为此颇有微词,今日却觉得是天时地利,她潜入父母的房间,翻箱倒柜,但一无所获。她猜测东西要么父亲还贴身带着,要么就在书房。   书房是家里的禁地,虽然家人很希望她读书上进,也乐于给她买书,但她的书只能放在房间的书架上,而禁止放入书房。似乎书房里放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森澈好奇心重,曾经偷偷进去,发现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古籍,有的是用完全无法理解的文字写成的诡异文本,既不是英文也不是拉丁文,甚至不是象形或楔形文字中的任何一种;有的是破破烂烂,风一吹就会散掉的,应该放在博物馆里供着的残卷;有的则满是古奥、诡谲、邪恶的图案,像是符咒,又像是图腾,杂以古英语注释……   有时候森澈怀疑自己爸爸是不是印第安纳琼斯那样的冒险家,而不是普普通通的水果商。   她爸爸经常出差,一年有半年到9个月在出差,出差的地点不是沙漠就是海岛,理由是那些地方的水果比较甜,经常给她带来一些具有异域色彩的小玩意儿作为礼物,有奇怪诡异的有翅章鱼怪雕塑、底部刻着“R'lyeh”(拉莱耶)内部是微缩海底城市的音乐水晶球、裹着无数眼形红宝石的黑色减压泥、焕发着七彩光华的珍珠项链……   幸好她是打小就对新奇事物感到爱不释手,不然就那些奇诡玩意儿能吓哭人。   自打潜入那次被发现以后,书房就上了锁。   好在森澈早就发现了钥匙的藏储地——酒柜最上面的格子。她踩着凳子拿到钥匙,再小碎步跑到书房门口。家里明明没有人,她却像个做贼的。   森澈再一次踏足这个家中禁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因素,她今天总觉得这地方出奇的诡异,连四周的空气都阴冷异常。她打了个寒噤,赶紧翻箱倒柜起来。她查看了所有的抽屉都没有找到那枚徽章,她甚至还是怀疑自己的记忆,会不会那只是所谓的“既视感”呢?   她不死心的翻看书架,这些古老的书籍,单单触摸起来都给人一种恐怖邪恶的感觉,好像摸过了没落城市古老的梁柱,令人鸡皮疙瘩都起了。她注意到有一本书书脊特别的厚,被放在最高的地方,她踩在书桌上,够那本书,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对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就有那银质的徽章,跟A先生胸口别着的一模一样。   森澈着了魔般地,取出徽章别在胸口。她今天穿着学校发的浅米色毛衣马甲,别在上面倒像是校徽。‘要是真有一所学校培训调查员该多好啊……’森澈心想。这枚徽章就仿佛有魔力一般,一股强烈的自豪和使命感攀上心头,她脸涨红了,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名调查员了,应该出发寻找这世界的真相,与邪祟做斗争,不畏生死……   就在她沉浸在这蜜汁自豪感中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森小澈?”男人熟悉的声音带着阴森与压抑的怒火,当他绕过来看清楚女孩胸口的徽章之后,这种怒火瞬间燎原,“不是让你不要动我的东西的吗?你是不长记性了是吧?”   好多年前挨揍的经历瞬间闪现,森澈反应过来要跑的时候,男人已经暴躁地撤下腰间的皮带,霍霍地抽在她身上了。森澈知道自己是老虎身上拔毛,药丸了,赶紧跑路,男人穷追不舍,女孩不得已一边跑一边喊道:“爸你别打我了,我都多大了你还打我!”   森澈噔噔噔地跑下楼,她爹挥带霍霍,一直从六楼追到楼下车行附近。   森澈看此处人多眼杂,料想他爹应该不会当街行凶才停下来,“我还给你不就是了吗?不就是个臭徽章吗,我戴一下又不会死!”她摘掉徽章,想要很有气势地扔在地上,但看着老爹恐怖的脸色以及那要吃人的眼神,怂了怂,把徽章放在自行车的座椅上,而后一溜烟跑了。   森天意用眼神逼退想要上来劝的好事者,从座椅上拿起那枚徽章,银质的外壳已经氧化发黑,躺在掌心还是冰冷的触感。他垂目看着它,难得安静,车行的老板甚至从中读出了几分悲伤,那是被压抑在海面之下的巨大如波涛的悲伤。   男人合起掌心,走了,步伐迟滞,魁伟的身形有些佝偻。   森澈不敢再挑战有着“拉登”绰号的老爹的神经,转而试图从母亲那里获取情报。   吃饭的时候,森澈趁着父亲不在,问母亲:“妈,你知道什么是调查员吗?”   筷子落地,啪哒作响。   “你从哪里听说这个可怕的职业的?”森澈察觉到自己母亲眼底都是惊恐的眼泪,本应该握着筷子的手颤抖着。   “妈,爸爸曾经也是调查员对不对?”小姑娘的眸子里似乎闪烁着明亮的火苗,那是一种期望与崇拜。虽然她母亲还未回答,她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案,问出来只是为了知道更多。可她的母亲明显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风丽狼狈地转过脸去,弯腰俯身去拿筷子,以给自己争取反应的时间。她脑子里有无数的想法,女儿怎么会知道的?她问这个做什么?她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风丽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热衷冒险,向往外头的世界的人,跟可怕的是,她还喜欢追求“真理”!   翟家是信奉基督教的,她老公很宠妻,为了妻子也皈依了基督,可以说他们整个家庭都是清教徒的氛围,然而女儿上了小学一年级的科学课不久,会回家说:“科学才是真理,我们要相信科学,不要相信教义!”虽然她从小就能看到违背科学的事物,她却说:“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就是未来的科学,我要挖掘真相,告诉大家最真实的世界!”   这一切简直符合一切作死者的特征!像极了那些从米斯卡塔尼克毕业的倒霉蛋!   “不是的,你在胡说什么!”风丽恼怒。   “我看到了,爸爸藏在书房里的徽章,那是调查员的徽章。妈妈,我的爸爸是调查员,为什么要骗我说是生意人?”森澈追问,她满脑子疑惑,对此刻母亲明显愤怒的表情也大惑不解。   “什么调查员,那是鬼东西?你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小说?”风丽装傻,用愤怒掩饰自己,“你少看点课外书,认真学习!”   森澈从小就喜欢看冒险小说,《哈利波特》《007》《鬼吹灯》《盗墓笔记》……没收有没用,屡禁不止。风丽一直限制自己的女儿接触那些奇奇怪怪不可理喻的知识,却无法禁止这种在市面上极其流通的通俗读本。   “不是小说,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他解决了很大的问题。他说他是调查员。他胸口的徽章跟爸爸的一模一样!你不用再糊弄我了,爸爸就是调查员,是调查真相、保护世界的英雄,我以后也要当调查……”森澈话没说完就被扇了一巴掌。   森澈睁大那双跟母亲极其相似的桃花眼,里面泛滥着泪意,眼角泛红,真如桃花般烂漫。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妈,你打我?”   还是扇耳光?这种常见于电视剧的家暴姿势,从未出现在风丽身上,她再生气也只会揪耳朵、拗臂肉。   风丽气的胸口起伏,“闭嘴!别再提什么调查员,你父亲已经退休了,从那个该死的噩梦一样的职位上!而你也休想当!这辈子,除非我死,你都别想当什么调查员!!”   这些年,风丽千叮万嘱让老公把真实身份藏好,对外对孩子就说自己是到处寻找商机的商贩,掩饰自己到处调查邪恶真相的事,以防止孩子被卷进来。可事情总是不如意,当丈夫把克苏鲁雕塑作为研究物品带来之后,风丽只看了一眼就战栗恐惧到想要尖叫,她才四岁的女儿却高兴地把雕塑抱在怀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丈夫:“爸爸,这是你给我带回来的礼物吗?”一点不恐惧,一点没有产生不适。   丈夫的同僚,Joker断言,“她是古神的礼物,很有天赋,注定踏上血染的不凡之路,那是无可阻止的路。”   这话就像是诅咒一样深深地留在了风丽的脑海里,她一直防着那一天,日日给孩子灌输要当老师,过普通但美好生活的信念。但她的孩子对她这种信念厌烦至极,打小就会反击:“为什么要过普通的生活,多没意思?”   风丽隐约感觉孩子特殊,不可能一辈子被蒙在鼓里,而现在预感成真了,她可笑的期盼四分五裂。   森澈看着暴怒的母亲,觉得对方不可理喻,也无法沟通,伤心地捂着脸跑回自己房间,关紧了房门。   青春期的孩子总觉得跟父母之间有着鸿沟,这鸿沟也造就了情感的裂谷。学校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朋友消失不见,她没有告诉父母,因为他们不会相信。   这次发现徽章,她很高兴,如果父亲也是跟A先生一样的伟大人物,那么一定能理解自己所看到的所经历的一切的,结果父母亲双方的举动打碎了她的幻想。就算他们也是真实世界的相关者,他们也不会跟她平等的沟通,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个无知无能什么也不用参与的孩子。   孤独感染上心头,加上与父母吵架而生的愤怒,失去朋友的难过,让森澈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望着窗外的夕阳,粉蓝色的天空中是大朵大朵橘红色的云,像无数玫瑰簇拥在一起,那么美,却那么凄然。   夕阳很快被夜色吞噬,黑暗沉沉地覆盖在她身上,她呜咽着,哀悼自己的少年时。   “花房”咖啡厅。   这是一家文艺的小咖啡厅,门口摆着盆栽花架,还有白色千秋座椅,店内提供咖啡、鸡尾酒以及西式简餐,总共不过十来副桌椅,也没什么客人,优点是有一种特别的格调,装修是原木风格的,涂了各色油漆,油漆刻意弄得半剥落,呈现一种落魄感。   “你居然约我来这种地方。”A先生纳罕。   “这地方怎么了?文艺,低调,适合一个人静静的呆一整天。”   A先生记忆力的森天意是个极度浮夸的人,喜欢出入名贵的酒庄,动辄就开几万块的红酒,佐以最新鲜食材制作的绝佳料理。森天意年轻的时候,很是嚣张,喜欢阿玛尼、兰博基尼、阿图罗(雪茄),张口闭口都是各种尽显豪奢又牛逼轰轰的台词,活脱脱一个90年代老大哥,现在“老大哥”一脸退出江湖、云淡风轻的表情,表示自己热爱发呆。   侍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瘦瘦高高,有些腼腆,问道:“二位先生,请问你们需要点什么?”   虽然没有表明身份,A先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没有办法把黑风衣传出《黑客帝国》的既视感,而森天意虽然落魄了,但面对A先生的时候,还是透露出了与众不同的气场,不似平日里的暴躁易怒,而是压抑住了情绪,格外平和,像只刚睡醒的中华虎,慢悠悠的眼神底下藏着无法言说的东西,让人倍感压力。   “一杯龙舌兰。”森天意说。   “柠檬水就够了。”A先生抬了抬手中的玻璃水杯,“我还在执勤中,禁酒。”   森天意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变化也不小。”   A先生曾经是最不服管教的那种人,不管谁,让他往东,他一定往西,条条框框根本束缚不住他,打破规则才是他的快乐源泉。可这样的人,居然要因为工作的原因禁酒,这跟森天意从牛逼老大哥变成文艺老男人一样不可思议。   “说正事吧。”A先生不想要浪费时间,“你八百年不找我,这次突然联系我,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吧。”   森天意没否认,“青市13中出问题了吧,你来是为了处理这个事件的对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虽然提了一连串的问题,但更多的是用肯定的语气,除了最后一句。   A先生反问,“你女儿是不是就在那上学?”   “你见到她了。”   A先生也不兜圈子,“我今天看到一个发色奇怪的女孩,我当时就想可能会是你跟阿骊的孩子。她的性格也挺像你的,一开口就是各种质问,然后还想加入协会……”   森天意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要让那孩子加入!人协就是个炮灰输出机,在那的未来是看到头的,当年的我们就是最好的证明!”   说起当年,A先生的脸色也变了。他垂眸轻轻地说:“我知道的。你不说我也知道,所以我已经拒绝她了,并且告诫了一番。不过你也清楚,少年的好奇心和征服欲是很难掌控的,就算我们一味的压制,迟早有一天……”   “没有那一天。”森天意专断地道,“除非我死。”   如此严厉的发言后头,是侍者颤巍巍的插话:“先生,您的龙舌兰……” 第6章 少年觐神(一) 荷鲁斯眼   森澈第一眼就觉得黎真恍与众不同。   站在光里的少年,白衣不染,宛若天神。   相遇的那一天,阳光盛大,风和日丽,是K高开学的第一天。他就那么站在走廊里,吸引了所有的光线。   森澈第一次因为一个凡人,而忽略异常。黎真恍面前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眼睛,眼角有蓝色的泪滴——荷鲁斯之眼。   荷鲁斯是地球的古神,曾经庇佑人类。如今荷鲁斯已经沉睡数千年,只有它的眼眸还凝视着大地。   恶魔埋葬之地必然有荷鲁斯之眼,说明这所学校封印了恶魔,这眼睛能起到监视作用,防止恶魔重回大地。   一般以森家的谨慎来说是不会把女儿送去鬼魅的地方,但有荷鲁斯之眼这样的神物在,一般邪祟无法入侵,反而能保证女儿的安全。森澈也没想到自家封建大家长会把自己放在有这样神迹存在的学校,心情瞬间好的不行。   她不确信黎真恍是在看远方的天空,还是虚空中的邪崇。   森澈悄然向着少年走近,脚步轻盈地像只猫。她走到少年身边,与少年并肩,问道:“你在看什么呀?”   少年惊讶于她的靠近,注意到她的视线,微微一笑,“在看天空之神的象征。”   点点惊讶在她琥珀眸里如涟漪扩散,并演变成狂喜,“你也能看到那只巨大的眼睛?同类啊!不对,是同伴!以后我可不可以做你的同伴呀——我们一起探索宇宙,征服星辰大海?”   她从口袋里取出两枚早就准备好要送给高中新朋友的徽章,那是人类保护协会徽章的拙劣仿制,她看过正版的徽章三次,却因为每次的兵荒马乱而没能记住徽章边缘那一圈写的是什么,因此仿制版刻的是错误的“ We are the one ”(我们是天选之人)。   “你打招呼的方式这么特别的么?”少年握拳掩唇,低低笑起来,笑声像是碎在冰河里的琼玉,“这手上的是什么?”   森澈也笑起来,昔日的阴霾尽数被夏末秋初的清风吹散,散开后,少女的面容充斥着向日葵般阳光的味道,“是会徽,同伴之间的证明!你就说行不行嘛!”   “行!”黎真恍从善如流地收下了徽章。   少年人的友谊就是能这么简单地建立起来。他们相视一笑,眼底流淌着默契,这一刻他们共同拥有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天空中的神目低垂凝视着他们,眼泪将滴未滴。   那一日,少女与少年相遇,巨大的荷鲁斯之晚在高空俯瞰着他们,命运的齿轮啮合,引导星辰归位,他们以为这是轻喜剧的开端,殊不知末日的狂澜在即,悲剧之哀灵微笑着祝福他们。而她,即是黑暗的始作俑者,也是暗夜的终结之人。   名为“少年调查团”的校内社团组织,在森澈和黎真恍的主导下迅速建立了起来。   这个调查团颇有些日式校园轻小说的味道,宗旨是有些中二奇幻色彩的“调查世界真相,追寻并消灭邪祟,维护校园安定。”   之所以能通过学校的考核是因为在社团性质上填写了“文化研究,学术探讨”。   学生会监察委员问他们调研的是什么。   黎真恍笑了笑说:“克苏鲁文化,以及神秘学研究。”   学校不禁通过了对社团的考核,还提供了固定场所——图书馆会议室,并全年度向该社团开放图使馆,包括隐秘馆藏区,钥匙都交到了两位创建者的手中。   创建者人手一把亮晶晶的金属钥匙,相视,嫣然。   “少年调查团”很符合轻小说规律地聚集了一堆漂亮且有趣的少男少女,不过成员大多是跟森澈、黎真恍有“裙带”关系的人,森澈的两个室友、两个朋友,黎真恍的堂弟以及三个同班同学。   他们称不上志同道合,也不全是同号,左右是看在两位的面子上来凑人头的,但他们偶尔聚在一起讲讲鬼故事,研究研究图书馆老旧的典籍,幻想并交流一些奇奇怪怪的冒险情节,气氛还是很融洽的。他们笑笑闹闹,青春飞扬,倒也是校园靓丽的风景线。   “听说这样就能召唤恶魔……你们看看我画的炼金符对不对?”   深更半夜,他们避开老师们的查巡,躲在部门活动室里。幽微的烛光在地面上闪烁,照耀着一双双泛滥着天真的瞳孔。   “我觉得还差了一点……”   “我也觉得……”   “我来帮忙改改。”   “一起啊。”   黑暗中,被烛光照耀的大理石地面上,用红色的颜料笔画着一个炼金阵,本来挺像模像样的,可现在左一个喜羊羊,右一个灰太狼,中间还加了个小猪佩奇。   森澈黑线:“你们这是召唤什么社会之神吗?”   其他人本来就看不到邪异事物,所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圆脸的女孩用屁股拱了一下她,“别这么严肃嘛,”递过去笔,“喏,你也来一笔。”森澈虽然知道这种没节操的恶搞图肯定召唤不了什么东西,但却还是忌惮地没有接过笔,甚至叨叨起来,“你们啊,我们部门的宗旨是保护世界,又不是什么邪恶教会,学画召唤符干嘛?这种亵神的玩意……”   “森澈,你说话怎么总是神神叨叨的?”瘦高个儿的男孩不知道是不满还是纳罕。   自从初二起,森澈就经常偷偷潜入自家书房,看父亲的那藏书,书里经常出现不可名状、不可描述、邪恶教会、渎神的……这样的词汇,久而久之,森澈也就挂在嘴边了。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言辞有多么古怪,但她从别人的态度可以知道,她确实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怪人。   她张了张嘴,无法为自己辩驳,转而只好炸了眨眼,故作慧黠道:“这不是显得我比较有特色嘛?”   中二病、电波,怎么看都是萌属性。   瘦高个想了下也没说什么。   只有森澈自己清楚这萌人设背后的一片阴霾。   她还在笑,但半真半假,眼帘下垂,以掩饰最真实的神色。   大家玩尽兴了也就散了,各去各的寝室。   许果、林窈窕和森澈是同一个寝室的。   许果跟林窈窕手挽着手一起走出互动式,走了两步发现森澈没有跟上。   许果返身,奇怪地看着踌躇在原地的橘发少女,“你不跟我一起回宿舍?”   森澈磕巴地道:“我、我再再这里待一会儿就回去。”   “你一个人什么好呆的?”许果扫视一圈,活动室布置简单,只有一张大长桌,几把椅子,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神秘学以及克系怪物的仿制道具,它们用来文化说明和朋友间的嬉闹还可以,一个人真没什么好玩。难道森澈还能抱着克苏鲁雕塑说悄悄话,或者给修格斯打理触手?   烛火已经被灭了,唯一的光源是月光,黑暗中,仿制道具们模糊又诡异的形态透着不可名状的恐怖。许果明知道那些不过是塑胶制品、木雕以及石膏像,可还是遏制不住心底的恐慌。“快走吧,现在这儿怪恐怖的。”人多还不觉得有什么,单单两个人站在这里,分分钟掉San值。   森澈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影子,“你先走吧,不用担心我。”   这样的森澈跟那些道具一样恐怖,许果心慌不已,甩下一句,“那你早点回来哦!”仓皇地跑了。   活动室外,林窈窕疑问:“阿澈呢?怎么没跟来?”   “她她说自己想一个人再待一会儿,我们先回去吧……”许果脸色有些铁青,过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她吐了吐舌头,“她大概是真喜欢那些诡异玩意儿。”   “胆子真大呀。”林窈窕感慨。   “何止胆大……”简直可怕,森澈果然是怪人!许果心想。   不远处,墙角边,真恍堂弟的身影一闪而逝。   活动实里,森澈孤零零坐在地板上,凝视着月光洒落的地方,不见平日里的活泼,显得有些孤僻苍白。   “bulublubulu……”一串鱼吐泡泡般的提示声响起,那是森澈的手机铃声,来电显示是“副团长”。   “喂?”森澈努力让声音明亮,显得不那么低沉。   “澈澈?你一个人在活动室?”   “你怎么知道?”森澈讶然。   “我听阿瞬说的。”电话里是少年清澈而温情脉脉的嗓音,“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呀~”森澈立马否认,“我是谁?K高调查团团长、元气满满的魔法少女、未来神秘事件职业调查官,随时待命着拯救世界呢!怎么会不开心?”她的嗓音悠扬跳脱,宛若一颗颗蹦跶在玉盘上的小香珠,可月光下似乎有漆黑的火苗要腾起。   A先生说孤独的人内心会生出漆黑的火苗,可她这么孤独,为什么还没有被烈火焚烧?   是不是花羽、安龙翼他们在怪她,怪她当时没有给足他们温暖和惯坏,所以连噬魂的门都不愿意向她打开? 第7章 少年觐神(二) 召唤邪神   “哈哈,也是。”黎真恍被逗笑,放了心,转而提起自己,“我最近倒是有一些郁闷。”   “怎么了?”森澈立即关心的问。   虽然调查团的成员都是她的朋友,但真恍跟其他人还是不同的。真恍和她一样能看见异常事物,这让她不由地联想到花羽。   只要想到消失的花羽,她就会无意识地更关心真恍——当初她没有在邪异事件中保护好花羽,现在一定要保护好真恍,这大概是少女下意识的自我救赎吧。   “也没什么,就是我父亲回来了……”少年嗓音闷闷的。   父亲,好疏远的称呼啊。森澈想到自己的叫法,小时候是爸比,以前是爸爸,现在是叫老爸、老爹。虽然她不觉得自己跟森天意关系多么亲密,但也不至于叫得那么书面。   “你和你爸关系不好?”   “他……”黎真恍似乎想了很久的措辞,“恨我。”   “什么?”   怎么会有人恨自己的孩子呢,难道是继父或者养父?虽然有时森天意分分钟想要削了她,翟骊一知道她还对当调查员不是心就嚷嚷着要断绝母女关系,但也决然称不上恨。森澈对于这种恨意感到理解不能。   森澈对黎真恍的家庭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家好像挺有钱的,父亲也是做生意的,但做的是古董生意,很是赚钱。   周末补课或者部门活动的时候,黎真恍总是穿着干干净净看不出牌子就是莫名显得精贵的衣服。家里来接送的车子是帕加尼,住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附近就是青市著名的商业步行街。   印象中,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应该无忧无虑,满身的少爷脾气,可真恍不同,他眼底总是藏着一抹忧郁,待人则彬彬有礼。   森澈想不通真恍会有什么烦恼,只能往豪门恩怨上套。   黎真恍自顾自的说起来,“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在那时候就死了……”   听到“死”字,森澈慌了,连忙安慰:“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活着才有希望啊,不管之前做错了什么让你爹那么恨你,你都可以做一些事情弥补啊,让你爹消消气。其实我老爹老妈有时候也一副恨我恨得牙痒痒的样子,但过一段时间就好啦。”   森澈很怕听到“死”字,那会让她想到走向黑暗深处的花羽,也会让她想起花羽失踪后无数个她想一了百了的时刻。——花羽走后,校园暴力的问题并未彻底解决,还是有人消失,只是消失的没有那么频繁。   而森澈变成了一个人,大家还是不愿意跟他说话。哪怕她努力模仿其他人的语言风格,试图走入他们的语境,也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慢慢的,她觉得她自己就是空气,应该消弥于人海,应该跟花羽一样走入那个鬼魅却温暖的深渊……她现在说这些,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呢?   孤独的初中时代踉跄结束了,她遇见了真恍,从此眼底又有了光。   所以,真恍,你一定不能有事!   森澈安慰人的台词朴素的很,就在她词穷又焦急的时候,黎真恍笑了,“谢谢你。其实你能陪我说说话,我就很开心了。”   真恍一定也很孤独吧,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学校可以寄宿也可以走读,真恍就是走读生,放学之后,就没有玩伴了。   森澈又陪黎真恍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后者的语气越来越虚飘,像是被夜风吹拂着的纱。这让森澈想起了自家酗酒的老爹,“真恍?你是不是喝酒了?”   黎真恍:“我喝了一点……嗯,威士忌,加利口酒,有些困了。”   “真恍!你才十七岁!你这么早就碰酒精会喝傻的!”少女的声音既担忧又愤怒。   “哈哈哈……不会……”少年不以为意,笑得难得放肆,笑声清扬,和少女的怒音交织成欢脱的青春协奏曲。   “真恍,你认真一点!”森澈气恼,转念一想,这么规劝肯定没用,不如想想怎么叫他开心,怎么改变他的饮食爱好,随即灵光一闪,“真恍,我们约会吧!我请你喝奶茶!”   “约……会?”   那两句话森澈是喊出来的,喊完她的脑子才转过弯来,意识到自己说了啥,脸色瞬间爆红,“不是,我的意思是……”   黎真恍没给她解释的时间,因为他早已含笑说了“好”。   这是周日的清晨。   森澈早早起来,一改往日里休闲的穿搭,穿起了白衬衣和深蓝百褶裙,还扎起了高马尾,显得清纯可人。   她对着房间里的梳妆镜看了又看,确认连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没问题,才高高高兴兴地推门而出。   风丽看女儿今日打扮别致,有了猜想,“你这孩子这么臭美干嘛,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书城!”森澈火急火燎地蹬上皮鞋。   风丽叉腰,斜眼,“跟谁?”   “跟同学呀~”森澈不假思索,又对着门口挂着的小圆镜子理了理鬓发。   “男同学女同学?”   “妈!”森澈反应过来了,红了脸,扭头瞪人,“你问这么细干嘛!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普通同学之间的学术探讨!”   “哦哟~”风丽不信,“学术探讨需要穿的这么花俏?”   “这哪儿花俏了?!”森澈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气急败坏。她的私服里有宝蓝色毛衣、亮草莓粉卫衣等花里胡哨的,尽显张扬,这件反倒是她难得简约的服饰了,平时不知怎的不太好意思穿,这会儿少女心爆发才拿出来。   “不跟你瞎扯了,不然我要迟到了。”森澈匆匆忙忙跑了。   风丽看着女儿跑下楼的身影,目光复杂,不知该欣慰,还是该担忧。   早恋总归是不好的吧……她想。但女儿的性子她清楚,拦肯定拦不住,而且还会激起她反抗家长的欲望,再说了,靓男美女的天天在学校里呆在一起,产生感情那是必然的事情,我女儿要是没人喜欢,那就是都瞎了眼,我女儿要是谁都不喜欢,也不像我生的啊。   风丽记得自己也是在女儿这个年纪的时候春心萌动的,那个时候的森天意还不是气暴躁身材走形的酗酒大叔,他穿着黑风衣,来去如风,像是踏着五彩祥云的孙悟空,又像是拔剑屠龙的大英雄。   书城,空气中弥漫着阅览区咖啡的香气,大片大片的阳光穿过落地玻璃窗洒在书架和人们身上,少年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从光中走来。   少女躲在约定的书架后面,特工似地探头探脑,脸上泛着浅绯色的云霞。   “真恍……”森澈的心脏怦怦直跳,一声呢喃的低唤从她唇齿间传出去,携着谁也说不清的情意。   黎真恍看不到她,正视线乱扫,听到她的呼唤,终于注意到了猫儿一样躲在书架后面的少女了。少女的打扮跟平时不同,既不是校服,也不是花里胡哨意味不明的穿着,终于有了“如花少女”的既视感了,简单清纯的打扮完全将她这个年纪的美衬托出来了,生机勃勃而清澈透亮。   黎真恍只觉得眼前一亮,笑意染上他的嘴角,蔓延至他的眉梢,以至于他眉眼弯弯,“小澈。”   多年以后,森澈还是希望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个瞬间。   晚上八点多,黎真恍回到了位于海德格尔公寓十七楼的家,家里除了堂弟黎瞬之外没有其他人。   黎瞬寄住在他家,兄弟俩总是形影不离,黎瞬对于真恍这么晚才回家感到纳闷,“你去哪儿了?”   “去了一趟书城。”黎真恍顿了顿,“跟小澈一起。”   跟黎真恍的青睐不同,黎瞬非常讨厌森澈。“你跟她一起干嘛?那个讨厌鬼。”提起森澈,黎瞬的眉头都挤成了川字。   “她啊……挺可爱的呀。”思及森澈,笑容就攀上黎真恍的嘴角,连眼底的忧郁也被驱散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神好像终于被光明所眷顾。   在他堂弟不知道的时间里,他和女孩一起看书,一起喝奶茶,甚至共进晚餐。想到女孩儿漂亮的眉眼,清澈的眼神,因为害羞而泛红的脸颊,以及猫儿一般的体态,黎真恍的心跳快了几分。   黎瞬并未看出堂哥的异常,依旧在抱怨,“你不觉得她疯疯癫癫的吗?还什么探索宇宙、星辰大海,真当自己是动漫里的魔法少女吗?天真!不知死活!她根本不知道真实的世界有多么的恐怖!叶公好龙!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你,连社团的大门我都不想踏进半步,想想就觉得恶心!幼稚!堂哥,你还是少和她来往吧,我怕她把你带沟里去!”他对森澈的厌恶竟然滔滔不绝。   “别说了!”黎真恍烦躁地打断他,“就算我掉沟里了,那也是我自己去的,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堂哥,你……”黎瞬愣住了,欲言又止。   “别在背地里说人家女孩的坏话了。”黎真恍冷冷地道,“让你偷的东西偷到了没有?”   “我不敢啊,毕竟是在你爸爸的藏宝库了,要是被他发现……”黎真恍都不敢想下去,虎毒不食子,可黎家这只老虎连儿子都可以施以雷霆,能放过他一个小小的侄子吗?“还是别继续下去了吧。”   “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担着。他不是很恨我吗?很快,他就没有理由恨了。”黎真恍冷笑起来。他本就是冷白皮,加上此刻眉眼的阴郁,跟白天的他看起来判若两人,差距之大如同天使与恶魔。   黎瞬还是很慌,“可是堂哥,这件事太危险了,万一被反噬……那玩意儿能听人类的话吗?”   “召唤者既信徒,神会满足信徒的愿望,无论它是否悖逆命运与规则。”黎真恍的语气像是念诗,一首邪恶亵渎的诗。   黎瞬跟着念完下半阙:“祂也会带来浩劫,唯有信徒可以避免。”   气氛无比的压抑和凝重,像是阴云黑水相压的城。   黎真恍深吸了一口气,打破这凝固的气氛,吩咐:“这件事情一定不能让小澈知道。”   黎瞬想反驳什么,最终却只是道:“知道了。”   本就不同道的人非聚集在一起,分道扬镳只是早晚的事情。悲剧的伏笔已经被埋下,蓝天之下伏着四散的流云……   黎瞬虽然答应真恍,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森澈,他却没忍住把这个秘密告知了自己喜欢的女孩。而那女孩正好是森澈的室友。   此刻她们都躺在自己的床上,但床挨在一起,她们能听见彼此的耳语。寝室夜谈,关系要好的两个女孩约定交换自己的秘密。   森澈抱着被子,捂住半张脸,羞涩地说:“我喜欢黎真恍。”   许果愣了愣,而后十分迟疑地说:“我听黎瞬说,他和真恍最近要干一件大事。”   森澈不太明白为什么许果说到别人的秘密,但还是下意识追问:“什么事儿?”   “他们要……”许果似乎在犹豫,又似乎难以启齿,“召唤邪神。”   森澈脸上的红云骤然褪去,变得煞白煞白。 第8章 少年觐神(三) 觐见邪神   这天,森澈推开图书密藏馆的大门,看到的却是诡异的一幕。   少年手捧奇异的晶体,使之与视线齐平,晶体释放出邪恶的红色射线,直入他眸底。   那是一枚精雕的黑色晶石,看似蛋形,实则被切割并雕琢得十分精致,有无数个细小的切面,每个切面都折射着光芒,熠熠生辉,而同时它上面裂痕一样的红纹则自焕红光,形成鬼魅的光影。   看着这画面,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攀上了森澈的脊髓,以至于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她意识到少年在做什么,不禁怒喝道:“你在干什么?!”   森澈认出了那东西的身份,那是专门用来召唤邪神的道具,她在家中书房藏匿的邪典《死灵之书》里看到过!   它来源于埃及,相传是深渊地狱的熔岩一角。在中古世纪,那些黑暗的邪.教.徒会通过该道具召唤邪神奈亚的化身,以期祂能满足他们邪恶悖德的私欲。   森澈不清楚少年如何获得它,但那亮黑色的矿物表面闪烁着邪恶的红色光芒恶心到了她。   ——那是只要凝视就会被动跟邪神建立联结的不祥之物。   一瞬间,她莫名有一种整个灵魂在被邪恶的舌头舔舐的恶心感,好像冥冥中跟异度空间的神对视并被死死盯住了一般,厌恶与恐惧之感油然而生。   奈亚托拉提普,正是带走了她朋友花羽的诡异事件相关者。正因奈亚即将复苏,人间才异象丛生。对其他邪神,森澈尚且没有那么严重的情绪,唯有对奈亚,她心底充斥着憎恨与愤怒。   “你在尝试释放邪神?你疯了?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么——”少女揪住少年的衣领迫向书桌,四周散落着邪恶的典籍,以及对典籍进行详细分析与记录的罪恶笔记,“那是人类共敌!而且祂那些邪恶卑贱的从者吞噬了我的朋友!祂是我的仇敌!”   “小澈……”少年的神色有片刻仓皇,但随即,表情和双手都松散了下来,额发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他显得有些颓废,“你说的没错。”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看起来白衣不染,实则内心阴暗,不顾及他人存亡世界安危,只为了一己私欲就要召唤邪神。这样的我,你无法接受,对么?没人能接纳一个邪神信徒,人间魔鬼。   “到底为什么?!”森澈几乎歇斯底里。“你要背叛人类么——”   少年想说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可说来话长,可他看少女坚定反邪的神色,知道就算解释了也一样,对方还是会赞同,便抿了抿嘴,偏头道:“你可以那么理解。”他不去看少女的神色,她明亮的眸子里燃烧着怒焰,似乎能炙烤他的灵魂,对其施以火刑。   森澈恨恨地松开他,“你不再是我的朋友了,黎真恍!”   她出离愤怒,从真恍手中抢走了精雕黑红晶石。   真恍追上去想抢回来,森澈却说:“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召唤邪神!”她将黑红晶石重重砸在地上,那么重要的邪恶道具就这样四分五裂。   这个召唤物是黎父绕了大半个地球,花费数年找来的,世间仅有七枚,已经被人协销毁了四枚,不可不谓珍贵,在黑市拍卖能拍到3个亿。现在,这3亿就这么碎得不成样子。   黎真恍楞在当场,他缓缓蹲下来,去触碰那些晶体碎片,似乎想将它们拼凑起来,但已经不可能了。他似乎很难过,却也很沉默,他的眼睛在森澈看不到的角度泛了浓红。   森澈只觉得他这个样子像极了邪神卑微的奴仆,故而不欲再看,跺脚,愤怒离去。   不久,真恍扫干净晶体碎片,把碎片收集在跟晶体配套的黑铁匣子里,看着狼藉的晶体心情复杂,深情宛若默哀。   半晌,他合起匣盖,离开了。   真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完成了那古老而邪恶的召唤仪式。   在无人注意的匣子中,那些黑色的晶体碎片不停闪烁着红光,随着夜幕降临,红光大盛,穿透铁匣,逐渐凝聚成一个白色的虚影。   虚影做了个伸展动作,随既用慵懒的语调说:“人间的味道啊,好怀念呢~不知道,这一届的人类是否好玩……”   晶体的破碎虽然导致仪式有所缺陷,但邪神的魂影还是找到了通往这个世界的出口。   自这之后,森澈再也没有主动找真恍。真恍去找她,她也冷着脸,不跟对方说话。   渐渐的,真恍的眼底忧郁之色越来越深,整个人颓废了下来,开始不修边幅、逃课,整日泡在图书馆的密室里,研读那些邪典。   这所学校并不特别,但学校的选址太特别了,所以馆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异书。   黎真恍靠砸钱,打通了去往密室的路。   一本书面较新的《新世纪召唤之书》正在书桌上摊开着,上面是简明流畅的简体中文,写着:   D级召唤   可召唤眷属之奴仆,或邪神之影   代价:个体之危机   召唤师资质:任何人   C级召唤   可召唤邪神之眷属,或邪神化身   代价:任意肢体或器官将消失   召唤师资质:灵感者   B级召唤   可召唤旧日支配者——达贡、哈斯塔、萨曼努斯、扎索格、乌特.□□.斯赫尔埃尔……   代价:个体肉身之湮灭   召唤师资质:灵能者   A级召唤   可召唤三柱神——奈亚托拉提,莎布尼古拉斯,犹格索托斯,及其他邪神   代价:个体肉身与灵魂将一同湮灭   召唤师资质:特殊血脉者   S级召唤   可召万物之主——阿撒托斯   代价:数众个体灵肉之湮灭   召唤师资质:邪神   ……   可毕竟是能对外放阅的书籍,在“召唤道具以及方法”的部分,写的都是“未知”,气得黎真恍发狂,当场撕了书,扔得到处都是。他眼睛发红,像是无名的野兽,口中发出雷霆般的嘶吼,响彻在空荡的房间里。   路过秘藏室的许果被吓了一跳,看着不复平日里的斯文,状若疯癫的黎真恍,担忧的眼泪都快调出来了。   她想到森澈和真恍的决裂,心想这肯定是因为森澈,所以急急忙忙去找森澈。   “你去和真恍和好吧。”许果近乎哀求地看着他,“他的精神状态差极了,我真担心他出事。他本来就有抑郁症……”   黎瞬、叶枝等调查员的成员都来劝和过,可森澈怎么也想不到,来劝和、求情的人里会有许果。   许果虽然是真恍的前桌,但也是森澈的室友,相处的时间多了,森澈觉得他们应该是好朋友了。好朋友为了一个男人来求自己,还是求自己和那个男人和好,怎么想都很奇怪。   而且她怎么不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呢,她会毫无理由地跟真恍决裂吗?   “我跟真恍已经断交了,请他不要托人来找我了。”森澈难得地冷漠。   “这不是他拜托我,是我自己要来。你和真恍有误会,他不是什么坏人。”许果说,“他的母亲因为他的过失死了,他只是想要借助神秘的力量回到过去……”   许果跟真恍、黎瞬、森澈都有交情,这三个人多少有些鬼魅的背景,因此她知道的不少,也接受了那些反唯物主义的认知。   对于黎真恍,许果的了解甚至比森澈多的多,因为他有黎瞬这个“情报网”。   许果不管不顾,扯着森澈,跟她说,几年前,还是孩子的真恍看了网上漂亮的图片,想去四川某个风景秀丽却小众的地方,那点被称为“小九寨沟”,据说实际上比九寨沟还美,人又少,不用看人头。电脑上的照片绝美如仙境,小苏妄一看就着魔了,吵着嚷着要去。   他父亲当时去做生意不再身边,母亲虽然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吵不过儿子,只能顺着,就带他去了。结果那一次的亲子之旅成了亡命之旅——他们赶上了汶川大地震。   森澈就如同真恍预想的那样,并未被这理由所打动,而是目光凌厉地质问:“为了一己私欲就可以随便召唤魔鬼吗?不知道那样会让全人类都陷入危难吗?那可是邪神!”   “人类人类,人类关我们什么事儿?我只关心真恍!阿澈……”许果哭丧着脸去拉她的袖子,眼睛红红,像是马上就能哭出来,“算我求求你好吗?我们也算好朋友,你就当为了我……”   森澈看着她的脸,忽然就明白了,许果喜欢真恍,她在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求情。可这算什么……   森澈内心五味陈杂,她向来重视朋友,何况朋友还是如此的伤心,另一个朋友又遇上了这么大的困扰,可能要走上邪路,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周末,她把真恍叫到一家咖啡厅。   这家咖啡厅很小,但是十分有格调,给人窗明几净的感觉,橱窗里摆放着各异的手工巧克力。她掉了一分柠檬的,一份榛仁的,还点了一杯咖啡,一杯奶茶。   她把奶茶推到了黎真恍跟前,空气中是甜美的气息,泛着点点柠檬的清香。   她撇开视线,不看真恍的表情,自顾自:“你的事情我大致从苹果那边听说过了,我知道你那么做是有原因的,我能理解,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你擅自去触碰那些亵渎的领域。那不好。   “我们建立少年调查团,我在宗旨一栏写了‘保护校园安定’,当时心里想的,以后是要‘保护世界安定’,这并不是口号,也不是中二病的妄想,可能别人没有能力,但是我和你一定有,至少在一定的范围内……”   哪怕中二如森澈也知道弑神屠佛不现实,但是保护一方人,还是可以的吧,如果够努力,“老一辈说,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我觉得这话不一定有道理,但也不能反着来,不承担责任也没关系,至少不要走跟责任相悖的方向……”   少女说的很认真,因为刻意压低了声音、放缓了语调,因此忽略内容的话,竟然有几分温情,脉脉地,在这香甜的空气中流淌。   黎真恍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   森澈见他不表态,有些生气,抬眼瞪他,“你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听明白了。”真恍附和地说,嘴角是宠溺的笑容,“你还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他以为森澈这辈子都不会理自己了……但他还是不能放弃召唤,他要找到伏行之混沌的化身——那无面的狮子,走向过去的钥匙。   母亲临死前的面容浮现在真恍眼前,她焦急地推开年幼的真恍,冲他喊:跑!   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就死了?而他这种任性的混蛋却活了下来?   他一定要、一定要回去,改变那可怕的现实!   与森澈分别之后,真恍一个人回家,脸上的脸上有少年人初遇爱情的羞涩潮红。   虽然森澈从头到尾说的都是责任、世界这样毫无粉色的内容,但是他们俩在咖啡馆呆了一个下午,而且她还握了他的手——不知道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更有力量,还是为了传递什么信念,但真恍心里只有一句“她碰我了她碰我了……”   脸上的潮红在看到路灯下白色的虚影之后,骤然褪去。   这是……?   白影主动跟黎真恍招了招手,手上是实体但破破烂烂的无名古旧书籍,祂还打了招呼,用的是人类的语言:“你好,请问你想要穿越时空吗?”嗓音还带点蛊惑和小俏皮。 第9章 少年觐神(四) 真恍之坠   阳光之下,书海之中,少年盘膝坐在精心绘制着古老邪诡的血色图腾的地板上,猛地睁开眼睛,惊叹道:“原来是这样……”   这仿佛言灵咒术,话音刚落,窗明几净的图书馆就消失了,周遭陷入了无垠的黑暗。黑暗中,无数的光芒亮起,那是亿万的光球体,那是伟大神明的正体——犹格索托斯。   少年在无名虚影的指引下,找到了觐神的捷径。   黎真恍软软地跪坐下来,痴痴地望着周遭的一切,他仿佛置身星河,置身宇宙的中心,无数的真理与知识狂龙般涌入他的脑海,他成了世间最大智者,磅礴的智慧卷席了他的人类大脑,他成了……   “哈哈哈……”黎真恍抬手掩住一只眼,那只眼睛迅速陷入了黑暗,而另一只眼睛却还凝视着亿万光辉,那是神的光辉,是真理的光辉,那样璀璨,那样夺目。   凡人不该凝视神祇,因为他们未有资格,光是看一眼,就会陷入疯癫。   黎真恍开始狂笑,同时流下悲怆的眼泪。他的脸上狂喜与狂悲错杂,理性与疯狂织缠,这让他清隽的面庞变得极度扭曲,宛如深渊之中绽放的诡华,“原来这就是真理……这就是世界全部的真相……”   他不再想要去拯救母亲,万世万代的知识都在他的脑海里,人类的感情不过是沧海一粟。   天空之中荷鲁斯之眼闭合,那巨大的眼泪滴落,啪嗒作响,瞬间冥河万里绵延于人世,死气如雾蒸腾……   无穷无尽的邪祟从大地深处冒头,发出常人听不到的诡异欢呼,落入部分人的耳中,却是“从远方传来的震耳欲聋”。   K高所在的地方是神的维度到人间的出入口之一,在众多出入口中毫不起眼,谁也不会想到邪神会在这种地方降生。   不过邪神可能会在中国苏醒这件事,早就引起了有关部门与协会的注意。因为上一次封印了奈亚的是埃及古神荷鲁斯,而荷鲁斯在异国的力量是很弱的,因此率先松动的就是位于中国、日本、泰国的几个封印。封印松动,并不意味着邪神降临,还需要特殊血脉者献祭自身的灵与肉,来换取祂的降临……   “呀……祂来啦~”   远在千里之外的虚幻白影,看向荷鲁斯之眼的方向,随既展露出愉悦的笑容,当然这笑很难被察觉,毕竟祂现在只是一团模糊的光,“这可真是值得高兴的事~犹格应该感谢我,我可以浪费了大好的机会,优先让祂降世呢~”   不过犹格现在肯定很生气吧,毕竟祂对那个破门破深渊的感情可是很深的。白影美滋滋地想。   如果非要打比方的话,犹格索托斯就像个死宅,宁可在宇宙深渊里呆个万世万年,而不想去人间看哪怕一眼。在犹格看来,深渊里拥有无限的知识,人间比起深渊可有够无聊的。   荷鲁斯闭眼后形成的场面,浩瀚广阔,透着旷世的诡异与威严,却只有极少数人看到,而森澈看到的刹那就意识到大事不好。连荷鲁斯的眼睛都闭上了,这意味着有某种恐怖而伟大的存在现世了!   真恍他……真的召唤了邪神!   森澈疯了一样到处找人,“你们有没有看见真恍?”   “没有。”   “你看见真恍了吗?”   “没有啊。”   同社团的叶枝看到森澈疯狂地问人,待听清楚问题后,她给森澈指了路。   “我看到他往那儿去了。”叶枝指着楼梯,“我听到了打开铁门的声音,他应该是上天台透气了。”   不详的预感卷席了森澈的大脑。   召唤邪祟是一定会有代价的,如果只是召唤小邪祟,可能影响不大,顶多丢个胳膊、少只眼睛而已,但现下苏醒动静之大,这代价之大可想而知!这一刻,比起邪神降临带来的灾难,她更担心真恍的安危!所以她要赶紧找到真恍!   她向天台的方向飞奔,中途因为太着急,差点被绊倒,以至于跌跌撞撞的……   “你慢一点——”叶枝望着森澈仓皇的背影喊道。   森澈在天台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黎真恍一如既往,白衣白裤,清澈美好,太阳在他头顶投下无尽阳光,他整个人站在光里,像是打上了光圈,美如画卷,圣如天使。   黎真恍背对着来人,低低道:“我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森澈惶恐至极,她其实已经猜到答案了,但是却不肯相信。   不会的,真恍不会的,之前不是答应她,要跟她一起保护人类了吗?不是说好了,就算不担负起责任,也不能给世界帮倒忙的吗?仔细想想真恍好像并没有答应,只有她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看到了真理本身。”黎真恍笑着转过身,他的笑容耀眼而古怪,像是埃及的法老面向他的子民,傲慢地传达神的旨意。   真理……   森澈没有立即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但是不详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触手攀上了她的大脑。   “我要走了。”他冷冷地说。   “去哪儿?”森澈下意识问。   “去终极……深渊。”   黎真恍露出迷幻的笑容,整个人像是沉浸在无比美好的幻梦之中,那里温暖、浩瀚,就像是子宫,或者无垠的热带海。   “那是……”森澈睁大了眼睛。   那是传说中,三柱神之一,仅在阿撒托斯之下的真理之神,犹格索托斯的居所。终极之门的终极深渊,那是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异度空间,没有人能达到。   “不要,你不要去……”森澈摇着头,满脸的茫然与恐慌。虽然她不知道黎真恍要如何去那传说之地,但她预感接下来马上会有恐怖的事情发生,她迈着仓惶的步伐试图靠近黎真恍。   黎真恍却对他弯眸一笑,笑得那样好看,同时摆了摆手,像是暑假前轻松的告别,“你别跟来,你还没有这样的资格。”说着,他的身体向后倒去……   “不——”   他以为自己去了终极深渊,而实际上他只是坠入了人世的尽头。   黎真恍坠楼的那一瞬间,森澈就陷入了疯狂。   那是正午时分,碧空如洗,白云悠悠,是难得的好天气。而黎真恍从学校的天台一跃而下,就在森澈的面前。在森澈的眼中,随着黎真恍一同坠落的还有太阳。那在中天的日轮,以飞鸟落地的速度,迅速的沉沦了,只留下地平线上一点点的晕光——血一样的夕阳。   森澈想要救回真恍,她飞奔下楼,看到的只有昔日好友抽搐的残破的身影。   黎真恍死于心脏碎裂,他最后勾起笑弧想要跟她说什么,却只发出了残破的碎音,并且咳出了鲜血。他甚至没有支撑到救护车来,医护人员达到现场时,纷纷摇头,他们用白布盖住了少年人曾经清隽的面容。他们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收尸。   同伴们来了,他们的表情各异却都不友善,一双双眸子充斥着血光与责备。   “你跟我哥都说了什么?”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要组织什么超自然研究社,他就不会去研究那些古怪的典籍。”   “如果不是你背弃他,他根本不会这么极端,是你杀了真恍!我恨你——森澈——”   “都怪你!”   “一切都是因为你……”   所有人都在责怪他,嘈嘈切切,像是无数昆虫切割叶片,又喧嚣炸裂,像是火山喷发山崩地裂的声音,隆隆的,在她耳畔轰鸣。   那些声音交织着,混乱无比,分辨不清是出自谁口。面前的人影幻化出斑斓的虚影,交叠着,影影绰绰,谁她都认识,但每个她都感到陌生,一个个都是霓虹色彩的恶鬼,龇牙咧嘴,冲她流露出表状各异的恶意。   森澈脑子嗡嗡的,头痛欲裂,脑浆炸裂的感觉,然后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了,她甚至短暂的忘记了刚才发生的。   这时黎瞬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抬手似乎想要给她一拳,却硬生生收住了,他憋了口气,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原本堂哥他是不用死的。”   森澈失魂落魄,对外界的声音吸收不良,只是下意识地道:“什么?”   “原本他只是想召唤奈亚的化身——无面之狮。以他的能力和意志,还是能活下来的,毕竟是黎家的血脉,没有那么脆弱!”黎瞬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暴怒,“但你打碎了召唤物,以至于他只能换个法子,用一种更诡秘可怕的法子,求助于那伟大而邪恶的神!”   召唤物……那个晶体。森澈眼神闪闪烁烁,眸子极不安定地来回转动,仿佛跟偏方三百面体里潜伏着的混沌邪恶对视。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召唤犹格索托斯的书,就算是他、就算是他也撑不住这种等级的召唤!”他手中是一本破烂的古籍,他狠狠地将之砸向森澈。   古籍砸红了她的额头,落在地上,有几片泛黄的书页掉了出来。   她将书和纸页逐一捡起来,红着眼,默默翻看。   她并不是学渣,却怎么也看不懂上面的内容,明明是熟悉的象形文字,连起来却意味不明,只有无数晦涩诡谲的图腾印入她的脑海,形成痛苦的疤痕。   黎瞬继续如疾风骤雨般地斥责:   “害死真恍、间接导致邪神降生的——”   “是你。”   音弱如羽,羽落如锤,掀起暴岚。   一瞬间意识的疯狂像野草一样蛮生狂张,森澈琥珀眸子的毛细血管根根爆裂,血红一片。   她一言不发,推开他们,在众人猝不及防又讶异的眼神中飞奔上楼,大家以为她也要跳楼,纷纷追上去,“阿澈——”   可她到了天台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用空洞的双眸呆呆看着天空。在她的视野里,太阳又在坠落。   真恍、太阳,一遍遍的在她眼前坠落,无限循环……   太阳升起又落下,似乎象征着永劫。   惊人的嘶喊声从天台传来,撕心裂肺,穿云裂石,透着绝望与疯狂。   在她是视野里,世界变成了巨大的废墟,碎石乱瓦之中是人类的尸体,只有她孤独地活了下来。   那以后,很长时间里,森澈没有再“看”到她的太阳升起。   她的世界,陷入了永夜。 第10章 影诡杀机(一) 险恶青川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会惊动人协。   这次A先生没有跟森澈说很多,因为他透过森澈的眼神知道,女孩已经陷入了疯狂,听不进别人说的话了。他叫来了协会里的心理专家——微生涵。   他跟微生涵说:“这孩子怪可怜的,以前噬魂之火吞噬了她的同学,现在她的好朋友又被邪神搞疯自杀了。你给她疏导疏导吧,这孩子的灵感和精神力都很高,本该是协会的好苗子,现在也不知道她还能否恢复正常。”   微生涵没有推辞,但却说:“我只能尽力而为,你知道的,这种疯病不是能靠正常的心理干预缓过来的。”   微生涵是国际知名的心理医生,写过无数心理学以及脑科学论文,但仍旧对被邪祟造成的狂乱感到苦手。比较好的是,森澈并未直接跟邪神接触,不然就算是微生涵,也束手无策。   这不是森澈第一次接触到人协善后专用的心理学家。   第一次见微生涵,他在救治黑火事件里的受害者,他微微笑着,问她最近是不是见证了奇怪的事。   微生涵身上有一种灵巫般的气质,令人想要亲近又倍感迷乱。   这一次,森澈见到微生涵却并未想亲近他,而是立即转过身,扔了床头的保温杯,“滚!我谁也不想见。”   森澈以前一直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微生涵却并不生气,捡起保温杯,自言自语,“天赋异禀的孩子,总是要经历几次悲伤才能成长,而这也是他们命中注定的道路。”   预言诗一样的语气,轻飘飘的。   森澈的精神莫名镇定下来,缓缓转身看向微生涵。   微生涵把保温杯放好,晃了晃他自己带来的水晶杯子,“这是我妹妹刚炖的汤,味道不错……要不要喝?”   杯子里有浅金色的液体,泛着点油花,挺诱人。‘鸡汤吗?为什么我感到……眩晕……’   不久,微生涵从校医室走出来,A先生问情况。   微生涵难得没有微笑,“很简单,给她下了指令,搬到山清水秀的地方修养,少交朋友。”   “少交朋友……”A先生沉吟,“这样说真的好么?一点也不像个心理医生该给的建议。”   微生涵挑眉,“你应该也没少给过这种建议吧。”   有些孩子与众不同,天生有较强的灵能,或者单纯运气比较好,更容易在危险中生存下来,比一般人命长,这听起来不错,实际上意味着要不断的看着身边的人死去。活下来的那个人不一定是幸福的,她将在自责中度过余生。   黎真恍的死给森澈造成的巨大的冲击,性情变得古怪,不喜欢接触人,厌恶热闹与喧嚣,心理医生的建议是去环境优美的乡镇疗养。森澈被家人好心的送入了青川,这是群山环绕的小镇,没有游客,甚少有外来者,只有淳朴的村民和自然的风光。   森天意和风丽来的时候都好好的,没有任何异常,可等她家人一走,就好像地狱没有了门神,无尽妖邪倾巢而出。   森家夫妇并不知道,这地方对于女儿来说就是幽绿色的邪恶地狱,由怪虫、影诡与无尽邪崇构成的恐怖牢笼。   森澈无法跟父母说清楚情况,毕竟人都相信眼见为实。他们家全员都拥有神秘的灵感,只是程度不一,森澈的灵感甚至比母亲和弟弟低,没道理她看得见的东西,风丽和森严看不见。所以结论就是她疯了,或者她撒谎。   森澈来青川的第一天就尝试逃跑,但很可惜,失败了——她被姑姑开车抓了回来。她的家人因为忙于生意而无法陪伴她,把她放在青川一个人自生自灭,只有周末才会来陪她。   她父母给她在青川的山脚下租了偌大的房子,两室一厅,客厅很大,大到空旷,她一个人路过客厅的时候总觉得在穿过一片荒芜的墓地,而客厅尽头的房间却显得有些小,格局像极了《咒怨》里吊死人的房间,佐伯俊雄会推动吊死者,让吊死者的足不停砸在墙壁上,发出砰砰声。森澈经常在没开灯时恍惚地觉得那里有吊死者。   哪怕居住在这么恐怖的地方,森澈也习惯了。   她无法习惯的是无处不在的怪虫。   天花板上聚集着一群蛮镰,或者类似于蛮镰的生物。跟一般棕黑的普通蛮镰不同,它们五彩斑斓,白的紫的红的花的……都是少见的蛮镰品种。不过真的是地球蛮镰吗?它们有着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都发着光。它们窃窃私语,用人类无法理解而复杂无比的语言,窸窸窣窣,吱吱嘎嘎,像是一万只切叶蚁同时切割着叶子,又像是一千个疯子的琐碎低语。   它们在密谋吗?   它们是在盯着我吗?   森澈躺在穿上,看着那些彩色蛮镰,感觉它们正用邪恶的眼神盯着自己,密谋着什么。恐惧和厌恶同时搅着她的大脑,她拧起长眉,跳起来,去拿扫帚,站在床上去扫那群蛮镰。蛮镰们一哄而散。   但这未让森澈心安,她群找杀虫剂,要把这群恶心的节肢类赶尽杀绝。   她杀死了最后一只蛮镰,看着它干瘪的身体和抽搐的节肢,忽然想起了真恍,忍不住呕吐起来,吐着吐着就变成悲哀的呜咽。 第11章 影诡杀机(二) 心理问题   森澈变得很畏惧影子。   她觉得那些影子都有意识,是一种邪祟,她后来知道它们在传说中被叫做“影诡”。没有人能证实影诡的存在,它们更多潜伏于精神病患者的意识,被记录在医疗手册里。只有潜伏在表世界背面的人才认识这种非实体的“生命”。   影诡几乎无处不在,常见于树影和人影,那些树影锋利的叶子能割伤她的皮肤,甚至她怀疑它们能将人绞杀或者将人拖入深渊。   影诡只伤害拥有灵感或者灵能的人,对普通人不感兴趣,这种古怪的生命需要吞噬人类的灵能来生长。   真恍死后,森澈的灵感高度爆发,变得敏锐无比,因此影诡开始在她周围触摸,试图吞噬她。她知道危险,因此四处躲藏。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学校会有早操,而这时候总是阳光灿烂,影子妖娆。森澈几乎没有参加早操。每到那个时候,她就躲在学校的艺术楼里,趴在黑暗的角落里睡觉。   但人不可能永远躲避影子,除非她白天不出门。   这是一天的上午,体育课,是阴天,事物影子溶解在天空的阴影里。   森澈没有像平时一样小心翼翼,尽管她已尽量走在路中央。天空中的乌云迅速散开,无限阳光撒下来,不少学生抬头看向天空,露出舒心的笑容,而这一刻,森澈却如坠冰窟。她发现自己正好一只脚踩在一片叶影上,叶影瞬息为刀,扎入她的脚底板,鲜血迸溅。   “啊!”森澈来不及感受这痛楚,赶紧撤离阴影区,好在本身就没有被笼罩在阴影里,所以她撤离的还算及时,不然很难想象下场。   森澈看向那片树影,刺过她的那片叶子愉快地抖动,叶尖染着血。树影桀桀笑着,花枝乱颤,上面的叶片锋利无比,像是一把把镰刀,它们都朝森澈所在亮起锋刃。   风起树动,别人听到的是哗哗的悦耳树涛,而森澈听到的却是桀桀的阴森怪笑。   对于别人来说光明青春的高中生涯,对于森澈来说却是无穷无尽的梦魇。   森澈在太阳中央蹲下,哭腔哀求:“求求你们,放过我……”   以前的森澈中二归中二,内心从来是强大的,从未这样恐惧于邪祟,她的精神力濒临崩溃。   树影们反而笑得更加猖獗,纷纷朝她围了过去,却因为距离太过于遥远而止步。没有人意识到树影比正常时分更长了,它们努力的靠近蹲着的少女。   而更恐怖的是,少女足下的影子也裂开了红色的口子,像是微笑的血盆大口。   她的影子要吞噬她!   森澈精神异常,虽然她不承认,也竭力隐藏,但关注她的人不可能不发现。风丽一想到女儿就掉眼泪,“儿子已经疯了,难道女儿也……是不是我的基因问题啊?都怪我……我不应该生孩子的……”   森天意被她哭得脑壳疼,“你能不能别说这种丧气的话?他们的基因我也有责任,难道我老森家不留后了?”   森家的基因其实没多大问题,他们代代都是灵能者,灵力强大,灵感中等。哪怕曾经是人协金牌调查员的森天意,也只能看到邪祟们模模糊糊的影子。看不到邪祟可怕的模样,本身就能减少san(精神力)值的掉落,何况姓森的十有八九都是意志力坚定的家伙。   以前森天意觉得女儿多半是不会有问题的,因为女儿虽然相貌随了她母亲,但性格和精神力是像自己的,肯定没有那么脆弱。一个四岁就能抱着克苏鲁雕像到处跑,还想扯着别人跟她一起玩克苏鲁过家家的小孩儿,能脆么?   可现实就是没有那么理想化,森澈还是因为好友的过世,陷入了癫狂。   现在的,不管是他们的家庭,还是这个世界都十分的不安定。   犹格索托斯被黎真恍召唤到人间,之后就消失了。黎真恍灵肉皆消,想来是献祭成功了。   在传说里,犹格索托斯并不是“邪恶”的神,祂不会主动去迫害可怜的蝼蚁般的人类,但是只要看到祂的真貌,99.99%会陷入癫狂。(克苏鲁神话不存在善恶之说,道德体系本身就是人类特有的一种文化,站在人类的角度,还是有正神、邪神之分的,看的是神对待人类的友好值。)   这意味着巨大的不定时核弹在人间漂荡着。   而普通人类对此一无所知,人协虽然知道,却没找到任何解除危机的办法。   为了尽最大可能的在邪神的阴影下,保全人类文明,人协发动了强制召集令。所有在职、非在职的成员,都必须回到各自(曾)任职的本营,接受调令。灾难来时,他们必须奔赴一线。   有一种蚂蚁,在火灾发生的时候会抱团,凝聚成一个黑色的球体,最外面的蚂蚁会被烧死,里面的蚂蚁则会被保护下来,继续延续种族的基因。   人协就是最外层的蚂蚁。   召集令已电子文档的形式躺在森天意的邮箱里。   他马上要奔赴一线了,可他家里人完全让他放心不下。 第12章 影诡杀机(三) 白色虚影   被丈夫责骂了,风丽哭的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你你还凶我,都这样了,你还凶我……”   森天意被哭得心烦意乱,手按着太阳穴,左顾右盼焦头烂额,半晌他缓过来了,郑重地说:“阿骊,我们还是跟孩子坦白吧。”   “坦白?!”风丽声音陡然拔尖,连哭都忘记哭了。   向孩子隐瞒真相基本是风丽的主意,因为风丽很希望女儿能普普通通长大,以后当个普普通通的教师,普普通通地生儿育女,一生平凡而平安,而不是继承森姓的使命或者风姓的悲运。   原本森天意是期待有人能继承自己衣钵的,哪怕生的是女儿,他想,Q都能成为优秀的调查员,我森天意的女儿肯定跟更牛B。   风丽当时扭着他的耳朵喊:“你希望你女儿跟你一样到处找死吗?跟你一样冒生命的危险,去拯救世界?一不小心光荣了怎么办?她是个女孩儿,女孩家就应该被人好好的保护,而不是自己去冒险!你生的不是儿子,森天意!”   森天意一看当时小小个、刚学会走路的女儿,看她萌哒哒的小脸儿,懵懂的表情,大大的眼睛,顿时觉得心都要化了。这样的小女孩儿,应该被当公主捧在手心,谁也不舍得她陷入危险。于是,森天意放弃了他那大直男式的主意。   但有些宿命是逃不过的,别人帮忙逃也逃不过。   “其实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森天意解释,“邪神在他们的学校苏醒,虽然她没有亲眼目睹,但可能当时跟邪神也就隔了几间教室,最多隔个教学楼。”   “还不是怪你,说什么K高有神眼镇守,一定不会出事。”风丽埋怨,“现在好了,出大事了。”   邪神复苏的消息,人协很早就知道了,但森天意离开人协多年,并无法得知这种情报,以至于他只当女儿招邪,送到一个天然却邪的地方就好了。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森天意断绝风丽的抱怨,“这么大的事情她都知道并且经历了,其他小事着实没有什么好隐瞒。不如全部告诉她,教给她一些实战的技巧,这样她以后遇到危险也能保护好自己。有时候,拥有知识、知晓真理是痛苦的,但真正的灾难面前,无知更是罪过。”   风丽想反对,可她找不到很好的理由,只好道,“告诉她真相,她现在也不能好啊……说不定会会进一步刺激到她,恶化病情。”   “我会找Joker给他看看的。”森天意说,Joker就是心理专家微生涵,“病能不能好,也要看她自己。她以前嚷嚷着要加入人协,要拯救世界,我只当孩子话,可她现在也不小了,再过一年就成年了,她可以选择颓废,也可以选择振作起来,维持初衷。”   森天意说这话的时候,不像一个父亲,过于严厉和无情,又像一个父亲,携着山一样威严的爱,以及对子女的期待。   “下周我去就好了,我跟小澈好好谈谈。”   森天意在青市做生意,森澈在青川读书,周末的时候,他和风丽就会去青川看女儿。   风丽还想说什么,最终没说话,只是叹息。   白光凝就的人形笼罩住少女,像是环抱。   森澈能感受到那怀抱的清凉,清凉中透着极致的温柔。   “真……恍?”森澈不可思议地呢喃。   森澈觉得那虚影像极了真恍——也只有已故亦或者化为宇宙未知粒子的黎真恍,才会在这种时刻化身为灵,保护自己吧?   白色虚影似乎逼退了藏在阴影中的血盆大口,少女的影子又变回了正常的影子,连带着那些古怪的树影也收敛起来,那些锋利的叶刃变成了柔软乖巧的模样,枝条往回收,不再妖娆张狂。   情况逐渐安定,四周回复正常,少女安全了。   森澈转身想要去拥住那人形,却搂了空,那只是由不知名粒子构成的非实体,甚至可能只是森澈的幻觉。   白影笑了笑,虽祂只是一团模糊的光团,但就是能传递情绪,让森澈感觉到“祂好像笑了”。   白影伸出光构成的手,用冰凉的手指点戳了一下森澈的额头,试图给她留下诡秘烙印,却失败了,甚至祂的指尖还有些灼烧感,祂有些迷惑地歪了歪头。   森澈看不懂这手势背后的用意,以为是亲昵的意思,她含泪笑着说:“真恍,是你对不对?你其实没有彻底消失对不对?谢谢你来救我……”   既然这个世界有那么多无法用现代科学解释的东西,那为什么要否定灵魂的存在呢?   白影没有说话,而是在森澈的“怀中”一点点化为光粒,逐渐溃散……   “不!你别离开我!”森澈不停地尝试拥抱白影,却无论如何都抱不住这虚空,“哪怕是鬼魂也好,残影也好,留下来,真恍,留下来好不好……”她哀求,携着哭腔。   但粒子还是像萤火虫一样一点点浮向高空,最终全部“融化”在盛大的阳光里。   “真恍!”森澈冲着虚空发出悲鸣般的呐喊,眼泪夺眶而出。 第13章 影诡危机(四) 痛饮狂歌   青州高中,森澈的同桌,秋水对其充满了好奇。   毕竟中国这个环境,高中转校是十分困难和麻烦的,大部分家长都不喜欢孩子因为换环境而耽误学习,害怕孩子高考受到影响,有时候甚至因为这个理由而忽略校园暴力等问题,让孩子在绝望中挣扎。像日漫形容的“神秘转校生”是真的神秘而稀罕。   可惜,森澈阴郁沉默、拒绝社交,以至于秋水的好奇心无法被满足。   这一天秋水做值日,扫地扫到了森澈的座位。   “森澈的笔记?”   虽然知道看别人的隐私是一件不值得提倡的事情,可是好奇心的趋势下,秋水还是对森澈落下的笔记本伸出手。   森澈给人的感觉就是神秘而古怪,平时上课都在看一些自带的书籍,书籍往往还厚重而破烂,像是从博物馆里偷出来的古董。有一次数学老师要求她把“课外书”上缴,她不但没有上缴,还二话不说,背起书包,拿起书籍,当着老师的面就翘课了。她看书有做笔记的习惯,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十分认真,但却不喜欢别人打量。   秋水打开了这本“神秘”的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关于西方炼金术和东方方术的知识记录和个人感想,夹杂着一些符文抄录,古埃及十字架、凯尔特结、十二宫星符……   中间有几张纸却用凌乱的笔法写满了相同的几个字,“想死”“死”“杀了我”“杀”……大片大片的重叠字眼散发出磅礴的绝望与悲伤。末了的“杀”字字透纸背,透了七八页,也可其中痛恨。   秋水翻不下去了,颤抖地把笔记本放回去,那些山洪般的负面情绪撅住了她,让人透不过气的同时,感到害怕。   森澈快步回到家,拉上所有的窗帘,窗帘是尼龙质地,完全不透光,偌大的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   音乐响起,是喧嚣暴躁的摇滚——卡百利的《Zombie》(僵尸/无生气之人):   “Another head hangs lowly, child is slowly taken   And the violence caused such silence   Who are we mistaken? ”   (又一颗头颅低垂/孩子渐已熬干生命的灯油/   狂暴怎会带来如此的静谧/   而我们之中谁又是罪魁祸首?)   声音喧嚣刺耳,充斥着歌者的愤怒与挣扎,响彻整个客厅,又像是要把这一层楼给炸了。   森澈坐在地面上,左右两边都是啤酒。   森天意是个酒鬼,来的时候总会买一些,这是他上次来的时候喝剩下的,总共就剩下7瓶,现在全部都被开了罐。   森澈以前还说真恍年纪轻轻就喝酒,而她现在也开始尝试喝酒了。以前她很害怕酒精会侵蚀她,现在却害怕孤独和回忆。   她感觉真恍的魂魄还在,在怨恨地看着自己。   深夜里,她脑海里会清晰地回放真恍坠楼的那一幕,一遍一遍的放,画面真实,纤毫毕现,每一次都仿佛重新经历。   七罐酒很快就被喝完了,第一次喝酒,酒量没培养起来,她坐在那摇摇晃晃,像是一个被推动的不倒翁。   她以为自己喝了酒心情会好,结果负面情绪反而被放大了。   正会儿手机正播放到古风歌《相见欢》,歌声极度哀婉,携着今生相错的绝望,催人肝肠。   歌者曰:“若不是一回头灯火正阑珊,怎么会责怪黑夜的凄凉?若不是一转眼 你经过身旁,怎么会明白半生的惆怅……”   黑暗的情绪侵蚀了少女,她抱着自己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又被诡异的暴怒驱使,砸碎了客厅里放着的酒坛,酒水流淌一地,空气里泛滥起极度馥郁的黄酒香。   这是房东家自酿的酒,有些年头了,她爹都舍不得喝,结果这会儿全给砸了。   森澈瘫坐在酒水里,看着一片狼藉,哭得更伤心了,口中喃喃着:“真恍……真恍……对不起……都是我……”   有一片碎陶片里还乘着较多的酒液,她被香气吸引,把陶片从地面拾起,仰颈喝尽片中酒。   森天意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醉倒在酒海里的女孩。   心疼盖过恼怒,他叹息一气,抱起女孩。   不久后森天意就联系了心理专家,“Joker,我女儿心理出了点问题,能不能……”   “抱歉啊,K,我现在正在做一个任务,忙呢,等我这边结束了就给你帮忙去。”   电话那头挂断了,森天意叹气,“这年头不当宝刀,别人都不知道你未老。”   他扭头看向裹着毯子的女儿,心里焦虑。   他本来是打算这次就跟女儿摊牌,顺便教她点技术的,但看这样子是不太是时候。距离回战线只有两三个星期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更让他不安的是女儿的精神值,似乎真的降低到接近零了,这样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风丽要照顾疯掉的儿子,而他要给正在做的批发生意收尾,都顾不上森澈这个女儿。   希望他们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第14章 影诡杀机(五) 碧潭蛇妖   这一年的冬末春初,江南难得落了一场雪。   青川在山中,气温更低,白雪皑皑,群山皆素,美丽中弥漫着万物衰亡的死气。   森澈看着窗外的雪与青山,感觉受到了感召。   中午放学之后,她没有回家,也不准备上学,而是孤身进了山。   青川的最高的峰叫临仙峰,上面有个水潭,叫青玉谭,虽然没有被开发成成熟的旅游区,景色却是很美。   老人家们相信临仙峰上有神仙,青玉谭里有妖精。   路上有指标,去临仙峰的路很好找。   越往上走,天气却冷,森澈是个打小就怕冷的孩子,此刻被冻得脸颊和手都通红了,她却没有呵气,也没有裹紧身上的衣服。琥珀眸里一派漠然,对别人对自己都不关心,不感兴趣。   森澈生志已无,只想找个山好水好的地方结束这潦草的一生。   她对自尽这种事不太了解,只知道这么冷的天气,割腕大概死不了,在山中呆一天可能会冻死,但在那之前很有可能被搜山的人救下,跳楼后的模样太过于惨烈,所以她打算淹死自己。   她学过一点点游泳,但称不上远称不上擅长,只能在浅水池里扑腾两下子,再加上这气温,一跳下去直肠温度就会迅速下降,人体会失去调节体温的能力,然后就会一命呜呼。两项加持,她会死的很容易,虽然不会太轻松——又窒息又冷,肯定是一种痛苦的死法,她想要用这种方法自我惩罚。   青玉谭结了冰,潭面光洁,像是一块上等的翡翠,美得出奇,如果不是青川实在过于偏僻,慕名而来的人肯定不少。   森澈脱去雪白膨然的羽绒服,露出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躯体,亭立风中,纤如木枝,看起来不堪一折。   冷风吹乱了满头金红色卷发,有着蔷薇花集体凋零之美。在这个寒冷的雪日里显得温暖,却又有着转瞬即灭的悲哀感。   她低头凝视着青玉谭,心生恐惧,但恐惧很快被那种了无生趣的绝望吞没。   她没有太多犹豫,踏上冰面,一步步往中心走去。   毕竟是江南,冰并不是很厚,快到中心时,薄薄的冰面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碎了……   “咕咚咚……”少女的身体转眼没入水中。   她被吞没了,惊恐无比,下意识地挣扎,但绝望控制之下,挣扎变成了放弃。寒冷和痛苦侵蚀着她的血肉,她的眼泪没入水中,身体慢慢下坠……   她的意识陷入半昏迷,感觉中枢出现混乱,她忽然感觉很温暖,这片水就像是子宫一样令人心安。她口鼻中不断冒出气泡,嘴角却牵起,像是做着美好的梦。   她头顶是一片隔着水面绝美的亮光,她却闭起了眼睛不去看。   天空再度落雪,落在碧绿的潭水上,美得像是绝世画师笔下的画卷,诗意无限。   森澈的意识回到了曾经和真恍一起去过的咖啡厅。咖啡厅有三层,之前他们谈话是在第二层,这一次他们却在第三层的阳台上。从阳台看下去,是繁华的商业街,不远处还有漂亮的哥特式天主教堂,鸽群在广场上起落,有几只飞到了高空……   真恍坐在阳台的边缘,像是望着教堂的尖塔,又像是望着天空中的鸽子。   森澈忘了真恍已经死了,以为在跟真恍约会,她路过白色秋千架的时候,看到架上缠着的粉红色心形气球感觉很是喜欢,偷偷取下,把牵线绕在自己手腕上,反手把气球抱在身后,踮着脚靠近少年,然后突然喊了声:“真恍!”   少年回首,逆光的面容依旧俊美,甚至平添了几分梦幻。   “小澈。”   他的声音碎玉一样。   少年眉眼弯弯,却透着一股哀艳,他说:“你难道忘了吗?”   “忘了什么……”森澈喃喃。   “忘了你跟我说过什么,你说你要保护人类,拯救世界,你做到了吗?”   “我我……”森澈慌了,手足无措,满脸通红,羞赧地低下头,“我还没。”   “你觉得为了回到过去救自己的亲人而召唤邪神对吗?”   森澈下意识地说:“不对!”   她说完就觉得哪里不对。   在以前的森澈看来,不管因为什么而召唤邪神都是不对的,这会给世界引来灾祸。   隐约的,她觉得自己很想逆转时空,虽然不想靠召唤邪神,但就是想逆转时空,她应该有所犹豫才对。   可她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想逆转时空呢?她重要的亲人都还在世,真恍也还在……   “你忘了时间不能逆流,生死不能反转——这是你教我的,希望你自己也能记住。还有,别跟来,你没有那样的资格……”他的声音羽毛一样轻盈,他的身体也是,羽毛一样,落了下去。   “真恍!!!”森澈呐喊着,冲过去,往下看,看到的只有在楼底下支离破碎扭曲不堪的尸体。   她想起气球,猛地转头看向身后,氢气球悬浮在虚空中,却是鲜血淋漓支离破碎的心脏模样。   真恍已经死了,回不来了,而她的人生还有继续。有的人被留在了过去,而活下来的人要走向未来,要实现理想,要践行当年的诺言。   水中,少女似乎已经死去,体温极低,心跳缓慢,慢到每分钟只有那么几下。她活着,但是快死了。   脑海里是嘶嘶的声音,最终变成远古巨兽的咆哮,携着狂龙般的震怒,像是洪荒时期的先祖降临在她身上,怒骂她是不肖子孙。   森澈被惊醒了,因为窒息感而胡乱挣扎,不断喷吐出气泡。   她惨白的脸上微笑消失了,变成痛苦的模样。为什么要让她醒来?不让她死在有真恍的幻觉里?   接着她的脸颊浮现了诡异的鳞片,一片片,细细密密,颜色像是烧红的烙铁。下身变成了长达十米的庞然蛇尾,色泽金红,一直蔓延向碧潭深渊……   她猛地睁开双目,里头流淌着熔岩般的光芒,俨然如落日。   蛇尾沉重而有力,简直可以劈波斩浪,它甩动着推挤开周围的碧水,迅猛得推动少女冲出水面。   森澈靠着三脚猫的游泳技术拼命地甩动胳膊,姿态笨拙但坚定,花了老长时间才到岸边。她爬上案,气喘吁吁,惊恐莫名地看向自己的下-身,只看到湿漉漉的人腿,上面有因寒冷而浮现的青筋,以及迅速凝结成的一层薄霜。   意识到她失踪的人来搜山了,看到浑身裹着冰雪的少女踉踉跄跄地跑下来,少女看到她们之后目露轻松,随即失去意识,从雪坡上滚了下来。 第15章 影诡杀机(六) 影诡四伏   邪恶的存在潜伏在影子里,无处不在。   尤其是那些树叶的影子,风吹叶动,满树杀机。   秋水总觉得最近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一扭头却发现不了异常。   秋水告诉自己,肯定是前段时间看《咒怨》留下的后遗症,努力给自己打气,可害死无法抵制那油然而生的恐惧感。   因为害怕,秋水尽量不一个人单独呆着,可惜,总归是有落单的时候。   “班长,你就再陪我一会儿吧。”   今天是秋水和班长一起做值日,班长打扫完自己负责的部分,就背起书包要走人,对于秋水的挽留无动于衷,“不行,今天是周五,我得敢晚班车晚回家了,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随即,教室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夕阳如血,窗外的树投下长长的影子,落在书桌和地面上。   画面本应该文艺而和谐,可不知为何秋水就是莫名恐惧,她浑身发抖,手里头还握着拖把,她虽然害怕,但还没有放弃做值日的人物。   树荫距离教学楼是有树米的距离的,一般情况下影子不会这么长,藏在影子里的贪婪邪祟盯上了那秋水,尽量延长影子的长度,靠近那可怜的女孩。   树影婆娑,发出的却是古怪又邪恶的笑声:“嘻嘻嘻……”   秋水被吓哭了,想跑,可是腿吓得麻了。她拼命的告诉自己“快跑,快跑”,终于缓过来。   秋水吓得快哭了,想跑,可腿麻了。   她拼命的告诉自己“快跑,快跑”,终于缓了过来,毕竟除了诡异的笑声,也没有其他的异常,她的san值还没掉光。   秋水书包也不拿了,跑出教室,跑向走廊尽头……   尽头处就是楼梯口了,她下意识地觉得只要离开教学楼就安全感。   可她没有办法抵达尽头,每当他快看到楼梯的时候,就会一下子就回到了原地,又是教室、走廊、怎么跑也跑不到的楼梯口。   秋水真的被吓哭了。   她怀疑这是梦,可就算这么想,也无法降低任何恐惧感。毕竟,噩梦也是可怕的。   她决定自救,从校裤里找到手机,哆哆嗦嗦地翻通讯录。   秋水有个秘密,她出自古老而神秘的术士之家,家里有不少实力强大的术士,但是她是家族的弃卒,灵能微薄,毫无术法天赋,所以才被“流放”到落后的青川。她平时都会携带一个护身符,但前阵子护身符沾了水,她给挂寝室阳台上晾着了,失去了符咒保护的她,一下子成为了贪食灵能的影诡的目标。   父母、堂哥、堂姐……她把能救场的人的电话都打了一遍,可没有一个能打通,明明信号是满格的,却无法接通,仿佛这里成了与世隔绝的异度空间。   虽说普通人你看就救不了她,但这种时候她只要能跟外界联系上都会放心点,她就把老师、室友、朋友的电话都了一遍,打不通,110也一样。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走廊距离外头的林荫道有三米的距离,可树影还是在靠近,缓缓的,像是群蛇。   注意到这一点的秋水吓得手机都差点脱手了,翻到通讯的最后,赫然是“同桌”二字备注。   别人问起森澈电话号码,她都回答“不记得”。   森澈确实不记得自己的号码,因为她根本不打算跟别人联系。不过热心同桌秋水还是以“学校有事通知我可以告诉你”为理由弄到了她的号码,毕竟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森澈肯定也不会留心学校或者老师的通知。   已经求救无门的秋水拨打了给森澈的电话。   森澈就住在教学楼对面的居民楼里,□□的话二三十秒就到了,就算绕路从校门过也只用两分钟,因此经常预备铃响了才去上学。   电话意外地拨通了,里面传来森澈冷漠、不耐的嗓音:“什么事?”   距离她尝试自尽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周多,森澈的生活恢复了正常。其他人不知道她想死,只当她逃课散心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水,事情的影响并不是很大。她在医院住了五天后,就出院了,继续上学放学,过着普通又有些糟心的日常。   她不像之前那么思绪狂乱,不再在笔记本上写“死”和“杀”,只是继续研究各种奇门异术,她对邪祟的憎恨与日俱增,发誓要找到对付他们的办法,寄望于下次能在邪祟吞噬他人前先发制人。但她对外界的冷漠已经形成了习惯,别人也给他贴了标签,用秋水的话讲就是“好似冬眠的蛇”,看起来对外界漠不关心,但又有些危险。   “森澈——”秋水哭了出来,“我跑不出学校了,不知道发生什么,而且影子、影子在动……”   秋水心里发苦,谁会相信这么扯淡的话?森澈一定会以为自己在讲鬼故事或者恶作剧吧?毕竟森澈不是出自什么术士之家,只是普通人,要怎么说,她才会相信呢?要怎么样才能说服对方跟她家人联系呢?   对方沉默了片刻道:“知道了。”随即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果然被当做恶作剧了!唯一接通电话的人竟然是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森澈!怎么办?秋水瘫坐在地上,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不断靠近的蠕动的影子…… 第16章 影诡杀机(七) 落入影中   满屋子的邪祟都在说话。   窸窸窣窣,嘈嘈切切。   ——那是虫子形态的邪祟。   亮紫色的瓢虫激动地反对:“去干吗,去了就是送人头!”   雪白色的蜘蛛带着悲悯嚅嗫:“不去的话,那小姑娘就死掉啦。挺可爱的小姑娘呀,又热情好心,阿澈那么冷漠还要凑上来。她死了,阿澈在学校就没人搭理咯。”   “要变空气咯!要变空气咯!”熠熠生辉的水晶甲壳虫幼稚地附和。   亮紫色的瓢虫不满:“去了有什么用呢?森澈又没有异能,普通人类,战五渣一个,去了就是‘一家人整整齐齐’。”   “整整齐齐!整整齐齐!”   “你也知道小姑娘是‘家人’啊?家人当然要救了。”   “我这只是比喻。那女孩跟森澈有几根毛线的关系,不就是话都没对上过几句的同学吗?”   “是同桌!”   这些不知道是幻觉还是邪祟的东西竟然吵了起来。   如果微生涵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知道森澈的精神状态有多差了。很多老调查员都会走向这样的宿命:分不清同样邪异的现实与幻觉。这世界上实有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但并不是奇形怪状的东西都是真实的,有些知识生在内心的幻象。森澈还没有加入人协,精神状态却跟老调查员有的一比。   这些虫子只是她内心的投射。   不同的切面的投射。   温柔的,冷漠的,没立场的。   “吵死了,都闭嘴!”森澈大声呵斥。   她很烦躁,那次跳潭之后她确实想起了保护世人的初衷,可她并没有那个能力,平日里是看了不少从家书房里偷出来的书,但那都是纸上谈兵,她连灵能怎么运用都没搞明白,那些玄妙的玩意儿,就算用大白话都不一定学的会,更很可能都是晦涩的古汉语或者古英语、拉丁语?她最的最大的能力就是尽量看懂,然后抄录符咒。可这符咒,没有灵能根本开启不了。   上一次从影诡手底下逃脱还是被神秘力量救的,这次去肯定也是送死,除非那神秘的白影再度出现。   她企图压制幻听却不得法,手机正以最大音量播放着节奏激越唱法铿锵的德语摇滚《La gloire à mes genoux》(荣耀向我俯首),这是出自音乐剧《摇滚红与黑》的曲子,背景是司汤达写的名著。此刻正播放到:   “Il faut s’incliner sans s’indigner jusqu’au bout/   Soit tu nais roi, soit tu n’es rien/   Mais dis-moi——”   (或许你生而为王或许平庸无名,但请告述我,为什么在这个十字路口)   房间昏暗无比,拉着窗帘却并未开灯。   通过窗帘的缝隙,可以看见对面夕阳下的教学楼,因为住的比较高,还能看到二楼的走廊。秋水的身影本来就娇小,现在更是小得像只虫子。秋水缩成甲壳虫般的一团,成鸵鸟姿势,而诡异的影子正要靠近她、吞噬她……   “那个笨蛋!”森澈咬牙切齿。   看着秋水逃避现身而缩成团的身影,森澈想起前前段时间的自己。森澈清楚这些影子能杀人,那个经常缠着自己的女孩快要死了。   秋水求助了一个并没有战斗力的人,想想又有点可怜,从刚才电话里的声音里可以听出来,秋水已经完全绝望了,可能他通知了所有人都没有办法自救,才会把电话打到一个不熟且明显不热心的人。   或许,森澈是秋水最后的救命稻草。   森澈猜到了这一点,顿时心痛起来。   “那个人跟你没关系。”   “你又要袖手旁观吗?就像看着花羽……”   “看着真恍……”   “又要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死掉吗?”   “扫把星。”   “灾祸之人。”   “女巫。”   “如果不是你,她会招来这般灾难吗?”   “招致了灾厄的人——是你!”   脑海里是无尽的窸窸窣窣的碎语,像是虫子们发出来的,又像是她自己发出来的,每一句都是针对她的PUA。这是她自己的对自己的暴虐。   森澈没有犹豫太久,如果连身边的人都救不了的话,根本谈不上什么拯救世界。她已经看过太多身边人被吞噬了,她觉得宁可死的是自己,反正她也生无可恋了,如果能一命换一命的话,还是把生的希望留给快乐的人。   她起身,随便套了个外套——衣服并不合身,是父亲上次来落下的黑风衣,而后推门而出。   森澈藏了私心,觉得或许她作死,就能再遇到那白影。   学校外墙有三米多高,靠手脚根本怕不上去,好在有电网,还不通电。森澈十分熟练地攀爬上去,并且顺着墙内蔓藤滑下去,速度之快,一看就是上课经常迟到和逃课的学渣,姿态灵活轻盈,宛如野猫。。   森澈从空地上跑过,绕开所有不详的树影。蔓藤的影子不会变成妖邪,建筑的影子也不会,主要还是那些树。这样的身手和判断力其实已经初步具有了调查员的素质。自从白影出现又消失之后,森澈的精神清明了许多,没有像过去那么脆弱。甚至以惊人的适应力,习惯了那些鬼魅虫子的窃窃私语。   当森澈来到二楼时,影子已经爬到了秋水的脚踝处。   森澈一把拉起女孩,往后撤去,跟影子拉开了距离。   秋水本来已经放弃被救的希望了,可橘发少女穿着并不合身的风登场,夕阳下的身影,在被仰视的角度看来长而英武,她一把拉开了自己和诡异影子的距离,并且对影子呵斥道:“离我朋友远点,你这卑贱的邪祟!”   ‘你是弥赛亚吗……’秋水不自觉在心里喃喃。少女以救世之姿出现,在秋水眼里焕发着神一样灿烂的光芒。   影子像是被森澈唬住了,竟然停止了蠕动,还略微向后缩了。   不过森澈也就帅了两秒,影子后缩了一会儿,可能是反应过来她不过是个不会使用灵能的小丫头,根本不能把自己怎么样,转而势如猛虎地向少女们扑过去……   森澈赶紧拉着秋水往走廊尽头跑。好在并不是所有的影子爬得近,不然满是影诡的走廊估计两人早被绞成肉沫了。   可情况也不容乐观。   “虽然我很感谢你来救我,但为什么你一来祂更凶了啊?”   “大概我比较香?!”   生活太难,森澈学会了黑色幽默。   森澈的灵能比秋水强,对影诡的吸引力更大,所以一开始影诡是把森澈当做猎物,后面吃不下,才转而盯上秋水的。   森澈拉着秋水跑下楼梯,之前困住了秋水的无名禁制并没有困住森澈。   不远处就是操场,那是一大片空地,夕阳虽然给树木投下了极长的影子,却没能祸害操场中央。   它就像是巨大的蛋糕在引诱着人,秋水看到操场的时候,眼睛里焕发着希望的光芒。   森澈却知道操场并不是完全安全的地方,因为危险不一定来自外界,也可能来自己的脚下。   森澈带着秋水走入教学楼的阴影。这也是影子,但是目前来看没有攻击性。   秋水很害怕的看着大片的屋影,“在这真的没事吗?”   同样是影子,有的是杀机,有的却是荫蔽。   森澈点了点头,却并未放心,她凝视着屋影,不安像是蚂蚁群啃噬着心脏。   真的就是这样安全了吗?   影子中深处了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脚脖子,将她拉入了深渊。   “森澈!”秋水眼睁睁的看着森澈被黑影吞噬,消失不见,眼泪决堤,她崩溃地跪倒。 第17章 影诡杀机(八) 影子君主   森天意回到给女儿租赁的房间之后却没有见到女儿,一开始还放心,后面渐渐的觉从不不对,不远处就是他们的学校,学校里弥漫着邪异的气息。   虽然学校由于负能量重,经常是非自然事件的发生地,但不可能每一个女儿的学校都会这样吧?   虽然不敢置信,但森天意还是起身去查看了。通过窗户就能看到大半个学校。学校里的影子有异常,它们的动向根本不符合客观世界物理规律。   森天意知道出事了。   他瞪大眼睛,赶紧下楼。   这是影诡。   一般来说,这种东西是无法伤害自己女儿的,甚至会对女儿退避三舍,毕竟她的血脉天然就具备保护力,否则也不可能从小蹦跶到大。但是不安的感觉还促使森天意去学校查看。   森天意在教学楼的墙角找到了悲哭的秋水。   森天意问他怎么回事。   秋水说:“我的同桌、同桌她被影子吞掉了。”   平时的话,秋水会注意让自己的语言正常化,但这会儿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脑子一片迷糊,也不管来的人是谁就把看到的说出来了。反应过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声音并不熟悉,抬头看向森天意,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看到的是中年男人粗犷冷厉的脸,此刻面沉如水。   森天意不敢相信,影诡那么卑贱的东西竟然能吞噬了自己的女儿!这不可能!   被影诡吞噬的人,血肉灵魂都被当做养分吸收。可以说是一个永不超生之地!   冷汗从他额头冒出来。   他走到影诡最可能爆发的林荫道,那些夭矫扰动的影子忽然像是碰到了雄黄的群蛇,迅速溃散。   危险的树影变成了正常的树影。   森天意想要追上那些“蛇”,却追不上,祂们遁了。   森天意脸色难看到可怕,只能是影诡找人,而没有人主动上门的说法。虽然森天意身上的能量浓密至极,影诡却不敢觊觎他,祂们害怕地逃了。   黑暗中,她的意识体像是婴儿一样蜷缩着。   要死了要死了……她的意识念念叨叨。   其实她不该出来的,这种行为本质上跟自杀没有区别。再想死的人,死到临头还是会畏惧,畏惧那不可知的死后——花羽去了哪儿,真恍又去了哪儿?   谁知道呢……   或许去了一个温暖的地方吧?   不知道为什么,恐惧烟消云散了,变成一种向往。她蜷缩着,窝在这凝胶状的黑暗之中,意识昏昏沉沉,即将永眠。   两位好友回头跟她告别的画面一遍遍闪现,最终两个人的身影和声音都重叠了——   花羽:“别跟来,因为你…还未有资格。”   真恍:“别跟来,你还没有这样的资格。”   这样的话虽然诡异冰冷,却激发了森澈的求生欲,她猛的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我不能死!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凝胶一样的东西里,能动弹但是很困难,她奋力挣扎,一股愤怒染上心头,她身上焕发出了灵能的白光,这些白光烧掉了周围困住她的“物质”,她稍微有了一点自由。   黑暗中逐渐浮现一个影子,那是黑色的剪影,周围有一环光圈,以至于能看出是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形,头戴王冠,坐姿霸气。   这就是藏在影子里的邪祟正体吗?   邪祟不一定拥有人形,但是有的邪祟为了让人类更好的理解自己,会说人话,会打扮成人类,也有的邪祟纯粹的痴迷此道——他们以为自己是人。从黑暗混动中诞生的生物,犹如婴儿,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如果最初接触的是人类,他们就会以为自己是人类。而后,在人类的忽略和排斥中,一点点扭曲。   这是森澈第一次看到邪祟的人形,并不恐惧,反而有些好奇的打量,“王子中二病?”   王子中二病,又叫童话中二病,该病症体现在觉得自己是公主王子之类的童话角色。   “什么王子。”黑影不屑地说,“吾乃影子君主。贱民不跪?”   看来真的是个中二病。   “你是你的内部世界吗?我会怎么样?”   黑影咧嘴,白光从牙缝和口心放射出来,显得鬼魅邪恶,“一点点被消化,最终灵能散尽,血肉模糊,只余下一副骸骨在人间。”   森澈慌乱着,恐惧着,却不表现出来,故作轻松道:“哦,那可真吓人。”她左顾右盼,想要找到出口,可四周都是黏稠的黑暗,毫无区别。   完了完了,这下要交代了。   曾经被黑火吞噬的好友花羽是否也曾面临这样的境地?孤独吗?痛苦吗?   森澈的思维混乱,被乱糟糟的想法和感情塞满,完全顾不上去思考破局了,就算思考,恐怕也想不出结果。   “嘻嘻嘻……”影子君主怪笑起来,“难得有人能在我的体内保持清醒的意识,真想看看你被逐渐消化时是什么表情,应该很有趣吧,嘻嘻嘻……”   那些胶质的东西又朝着她围了过来。   她根本不懂得运用灵能,刚才只是意外,只记得刚才十分愤怒,但这会儿却是被恐惧侵占了内心。周围的凝质冰凉湿滑,却在她的表皮收紧,让她觉得自己即将皮崩、骨折、血浆炸裂、变成无汁的干瘪肉饼。   她痛地低呼,恐惧感迅速蔓延开来……   完了,要交代在这里了。可我还有心愿未了……   不知道是求生的本能还是什么,她忽然想到自己曾经的理想——保护人类,拯救世界。   现在看来十分可笑,她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可就是这个理想此刻支撑着她,让她无法立即放弃挣扎。什么都还没做就死在这里,毫无意义,毫无价值,转眼间就会被遗忘,可能A先生还会让她的家人也忘掉自己。就跟人们忘掉了花羽、安龙翼他们一样。那样的一生太渺小,太悲哀了。   她不想,她不想…… 第18章 影诡杀机(九) 剑术之师   光芒再度在她的身上亮起,她的脖颈和脸颊上甚至生出了细密鳞片,那鳞片的颜色跟她的发色很像,似金似红,像是烧红的铁一般自体发亮,在这么黑暗的地方也熠熠生辉。   影子君主光羽状的睫毛扇动,祂显然也注意到了少女的变化,并且为之感到迷惑与焦虑。   在光芒大盛之前,白色的虚影出现了。   白影就像是一个救世主一样站在森澈面前。   森澈本来就要灵能大爆发了,但看到白影的一瞬间,所以希望都寄托在了对方的身上,光芒立即熄灭,鳞片也转眼消退,皮肤依旧光洁如丝绸,她下意识喊道:“真恍!”但她说完就知道自己错了。   白影竟然开口说话了:“我并不是你口中的真恍。”   之前在白天,看不清楚他的身形,这会儿在粘稠的黑暗中,对方的身形暴露无遗,那是一个穿着古代袍子的长发男子。比真恍高,并不是少年的身形,而有着成年男子的伟岸。   森澈眼底的光芒暗弱了一些,却并没全部熄灭。毕竟这就算不是真恍也是友军。   “好吧,那你怎么称呼?”森澈流出平日不再同龄人面前展现的天真,白光照亮了她浅琥珀色的眸子,那里似乎藏着星辰。   白影微笑了,在黑暗中还能隐约看出他的五官,像是一副浅色的水墨画,“我叫何奈。”   何奈,奈何。   奈何桥。   带有幽冥气息和无可奈何之意味的名字。   如果是寻常时候,她可能会品位一下这个别样的名字,但这会儿她可没精力去吟风弄月,而是急道:“那何奈先生,你能带我离开这吗?”   知道对方不是真恍之后,她的语气生疏礼貌了很多,还带上了些许不确定。这白影虽然救过她,但明显也不是正常存在。   黑影、白影,形成鲜明对比,却都是这个不知名空间里诡异的邪祟。   一直坐在自己的“王座”上的影子君主怒了, “你们在我的地盘上闲聊是几个意思?”   “不好意思,”何奈很温和地道,“我要带这位姑娘离开。”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走就走?”黑影暴怒而起。   森澈以为马上就要看到黑白之间的斗争了,眼睛亮闪闪。战斗,战斗!热血燃烧的动漫画面在她脑海里闪过,那些悲伤的记忆都消失了,变成了激昂的虚拟画面。她还没看过非人类之间的战斗呢,一定很燃吧!   结果出于意料,何奈没有跟对方打起来,而是绕到了森澈的身后,凉凉的手掌贴着温热的手掌,这个光团样的人影竟然是有力量的!这力量迫使森澈举起双手,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光凝成的剑。   “我教你剑术。”白影说。   接着白影带着森澈举剑杀向黑影!   日落西山,天空基本全黑了,只有靠近山脉的地方还有一些橘粉色的余光。   快入夜了,夜里基本就不会出现影诡了。   影诡这种存在就喜欢在正午、傍晚出没。   若全世界都陷入黑暗,影子消失,就更不可能找到进入影诡之中的入口了。   森天意焦头烂额,这意味着他的女儿可能真的要夭折在里面了!   很多时候调查员并不能保护他人,他们的特殊只够自保而已,友人、亲人的死亡他们无力阻止,反而要亲眼目睹或亲身经历,这种活下来的痛苦,只有调查员们自己清楚。   就在连他快绝望的时候,校园的黑暗里传来了一生惊喜的呼声:“澈澈!”   森澈出现在原本消失的地方。活生生的。   秋水觉得她看起来跟之前有些不同,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黑夜彻底降临,校园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森澈的斜前方的路灯把光打在她身上,却形成了逆光的剪影,父亲的黑风衣给她实在是有些太长,衣摆都在脚踝处了,本来应该显得十分可笑,可这会儿黑夜增加了她的气势,再加上长长的人影,莫名显得神秘而霸气,让人觉得这穿着十分适合她。明明是十八岁都不到的少女,却显出了绝世剑客才有的气场。   她手中不知怎么的多了一把光剑,汉风古制,如果是实体的话应该会十分精美,适合放在博物馆展览,剑尖有漆黑的血,一滴滴地滴落在地面上,化为黑色的雾气,而后消融于人影。那光剑边缘开始溃散,化为光粒,萤火中慢到处飘浮,渐渐的,光剑消失了。   变化发生的很快,以至于秋水都怀疑那只是错觉。   连森澈本人都有些不敢置信,她抬起自己的双手仔细的看,像要看清掌纹般的仔细,最后一刻光粒飞出她的掌心,而掌心还留有那光剑的触感,凉凉的,像是某种软和的玉石。   就在刚才,她用这把剑杀死了邪祟。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杀死邪祟,虽然基本是靠大佬打飞。那叫何奈的神秘白影带着他一步一步踏出剑舞之姿,手腕翻转便是剑影如花。逼格满分的影子君主溃败的很快。   影子君主发出一声痛呼,身周如蒸汽般涌出漆黑浓雾,在彻底溃散前,祂朝着森澈的方向咧开嘴笑,血盆大口,极尽嚣狂,却终是在光剑之下溃散为雾。   而何奈说:“记住我教你的剑法。”   森澈赶紧回忆战斗中的每一步伐,每一个动作,一遍一遍快速地进行画面“回放”。这时候她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反而帮了她,她习惯了画面闪回的回忆方式,这会儿驾轻就熟,并且把这些“影像”牢牢记住,存在脑海里。   记住之后,森澈松了一口气,终于回过味来。   我真的做到了?森澈不敢相信。我能对付邪祟?那些东西并不是不可以打败的是吗?早一点学会的话,我也能像A先生一样,扫落花羽身上的黑火对吗?还有邪神,好吧邪神是不败的,但是万一呢……?我并不是没有办法保护身边的人,只是我太弱了是吗?如果我变强了……   她不断反问,不断确认。终于,那双如沙漠般的眸子亮了起来,像是被红色太阳所照亮——她心底的太阳终于又升了起来。   热血在少女的血脉里流淌,她的笑容明媚如朝阳。   这是秋水第一次看到森澈这样的笑,这样的笑容跟她治愈系的外形很贴合,她那金桔色的长卷发就像是无尽橙色玫瑰,那双眸子宛如蜜糖。   森澈注意到秋水的视线,抬眸与对方对视,“秋水?你也没事呀,真好~”那快乐的语气一入当初。   秋水觉得他们明明已经认识已久,却如同初见。   “是啊,我没事。”秋水愣了愣,终于回过神,意识到这是两个人的劫后余生,她哇了一声,扑上去狠狠抱住森澈,红着眼睛哭嚷,“我以为你被影子吃掉了!我好愧疚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澈澈!”   森澈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近,但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的神色浮现在少女的脸上。   久处黑暗,终遇光明。 第19章 影诡杀机(十) 结界之师   森天意见女儿完好无损,松了一口气。   他来的时候,光剑已经消失了,所以他没有意识到女孩儿已经有了自保能力,他想的是,无论如何都要教女儿一些东西,毕竟血脉不是万能的,总归有一些贪婪邪恶的东西,会不知死活地缠上去。   森澈诧异地发现父亲竟然出现在校园里。   森天意无视女孩相互依偎的温馨,严肃地开口:“我有话跟你说。”   森澈告别秋水,跟父亲一起回了家。   森天意语重心长地道:“你长大了,有些真相该告诉你了。之前你妈妈不让我告诉你这些事,是因为怕你走上跟我曾经一样的道路。但是现在看来,有些事情是阻止不了的,可能你现在不想走也地走了。今天你差点被低级邪祟吞了,这件事给我敲响了警钟。”   森澈没听明白,“老爹你想说什么?”   森天意郑重其事地告告之:“其实我是一名调查员。”   森澈愣了愣,道:“我知道的,早就知道的,老爹。”一点都不惊讶好嘛,她都已经知道好几年了!   森天意也不意外,毕竟她初中就翻出了他的人协徽章,还嚷嚷着要当调查员。想到这件事,他不禁问:“你现在还想当调查员吗?”   森澈很久没有考虑这些问题了,之前她深陷于末日感,根本不敢奢想未来。她不假思索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当然还是想的。不过我不想当无作为的调查员。”   “在你看来什么是无作为的调查员。”   “在我看来,大部分调查员应该偶读挺无作为的。我认识的调查员大叔说,调查员的职责只是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并不能……”   “并不能解决问题,更不能拯救世界。”森天意帮忙补充,这是人协以及其他调查员组织的潜规则,“在伟大的存在面前,人类太过于渺小,硬刚易死。但并不是所有时期的调查员都是这样子的,如若众志成城,虽然难免有所牺牲,最终也能使得人类得救。”   说完森天意又后悔,补充道:“爸爸妈妈不希望你牺牲,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之后所行皆稳妥。虽然自私,但不管怎么样,在爸妈的心里,你才是重要的,全人类和人类中的任何其他一个都比不上。”   “森严呢?”她说的是自己的弟弟,那个早早疯了的孩子。   森天意顿了下,“都重要……你没必要跟阿严比。”   “你是我的希望。”森天意叹了口气,“你老爹我就要走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你要好好照顾妈妈和弟弟,当然,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如果老爹很长时间没有回来,那你就要担负起我的职责,继续守护这个家。我希望你能明白,如果连小家都守护不住的人,肯定是守护不了全人类的。”   “老爹,你到底想说什么?”森澈感到惶恐不安。   森天意把电子版的强制征集令摆到森澈面前,“这是上头的命令,强制性的,不过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去也是应该的,毕竟是一份力量。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希望你不要怨恨协会,更不要怨恨任何人。”   真出事,翟骊一定会恨死人协的。这个森天意没法改变,但女儿像他,应该是能理解的。   森澈越听越难受。她的心情很复杂,一边为自己老爹确实从里到外都是个英雄而骄傲,另一方面忍不住担忧。老爹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森澈想说些贴心的话,却说不出口,最终只能嗓音干涩地说:“我知道了,老爹。”   “在我走之前,我要教你一个自保的招数。”森天意说,“其实我挺后悔没有早一点教你的。都怪你妈,说希望你普普通通过一生,不然我肯定从你刚学会跑就开始教你。现在时间不够了,只能教你点关键的。”   森澈心里又激动又酸楚,像是波涛汹涌的酸海,“什么招数?”   “无幻结界。”这个中二的名字从中年男人的口中出来,有些违和,“其实就是用灵能形成一个领域,领域内的人都不会受到邪祟侵害。你越强,这个领域越大,能持续的时间就越长,你能保护的人就越多。”   “那怎么样才能变强呢?”   在森澈的理解里,灵能的多少是天生的。   意识到女儿缺乏基础知识,可能会变成十万个为什么,森天意说:“你先别问这些,我会把你送到人协底下的青市特训营去进行有关方面的提升,现在我要教你的,是别人无法教你的。你仔细挺听了。”   森天意仔细地讲述关于制造领域的相关技巧。   末了他忍不住得意道:“当年我就是用这一招保护了你妈,让她对我芳心暗许,这才有了你这个小崽子,你要好好学知道嘛?”   “知道!”森澈重重点头,认真乖巧,一脸的纯粹。见女儿不复原本的阴沉绝望,森天意心底轻松了很多。原本还想叫微生涵来的呢,现在看来不必了。   森天意特别吩咐: “释放领域之前一定要念出领域的名字,这叫做‘咒’和叫‘言灵’,对于灵能有一定引导作用,便于领域的形成……”   “哦!”森澈恍然大悟,“原来动漫里每个人放大招之前吼一声是有原理的呀!”   “呃,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森天意对于自己老中二的身份显出些赧然,“不过你记得喊小声一点,免得被boss发现了,反而死得更快。等你熟练了,就可以选择在心里默念。”不然他一把年纪还要吼着‘无幻结界!’登场,还没被boss打死就先羞耻而死了。   森天意讲完技巧,演示了两遍。无形的领域自指间张开,那是以人为中心的白色光球,常人的肉眼看不见,灵感者却能清晰的看到那光球表面乳白色的能量流动。   “是这样吗?”森澈懵懂地模仿,结果领域一下子就张开了,虽然亮度弱,面积小,但上手速度已经令人惊叹了。   森天意心里啧啧称奇,心说不愧是我女儿,嘴上却是:“哎,不错,也就比你老爹当年笨了一点。你老爹我当年可是特令营的第一名,天纵奇才,盖世无双!”   “真的嘛!”森澈一脸崇拜地仰望着父亲,琥珀眸里几乎要闪烁星辰。在父亲的面前,森澈还是十足的孩子气。   “当然!”森天意飘飘然,重重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你比起爸爸还差得远呢,好好加油吧!”   后来森澈去了特训营,了解一下老爹的“丰功伟绩”,知道真相的眼泪掉下来。 第20章 灵能学园(一) 拜师何奈   人类保护协会在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教育机构,全球最有名的是米斯卡塔尼克,而亚太地区则是龙洲大学。   特训营堪称龙洲大学的人才输出机,为龙大筛选和培养人才,一学年制,优等生保送龙大。每一座一二线城市都有这样的特训营,那些特殊家族以及知道孩子特殊的家长会在孩子17岁左右的时候送到特训营里去。   森澈要去特训营了,这意味着她将提前离开青川。   森澈首先跟秋水告了别。   秋水先泪水充盈着眼睛,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嗓音沙哑的说:“其实知道你父亲是调查员之后,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经历过影诡时间之后,邻座的两个人对彼此坦诚了。   森澈知道了秋水原来是术士家族出来的孩子,家族里几乎所有人都有灵能,有不少优秀的人士,从事调查员或者驱魔师之类奇幻的工作,秋水是家族里天赋最差的孩子,所以不被重视,还被送到了青川。   在这个危险而奇幻的世界里,除了有调查员、驱魔师这样伟大而高危的职业之外,还有“观测员”,每个城市每个区都会有观测员扎驻,负责观测当地是否存在异常,是人协最基层的人员。虽然A先生那样的人喜欢自称“只是个调查员”,其实调查员已经不差了,全世界跑,来去如风,是观测员一辈子都羡慕不来的自由与拉风。   秋水的天赋太差了,还胆小,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调查员,所以家族干脆让她去当乡下地方的观测员。   也是通过秋水,森澈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隐秘而伟大的家族。她不禁想,自己家会不会也有类似的背景呢?可惜,她仔细想了一圈,姑姑叔叔似乎都是普通人,连带堂弟们也很普通。   “别难过,我们以后会再见面的。”森澈安慰道,她摸了摸秋水的头。秋水个子十分娇小,看起来像是大姐姐和小朋友。   “你会来看我吗?”秋水抬头,满眼的希冀,“你还会回青川的对不对?”   以前森澈的父亲当调查员,一年有半年到九个月不在家,森澈知道将来自己可能像父亲一样到处漂泊,可能连青市都没什么时间回,但还是许诺:“会的。我当然会回来看看我的小同桌呀~”   她在青川,除了秋水没什么朋友,对学校和这片青山自然没什么感情,但是只要秋水在,她就还会回来。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感伤的离别气息,然而天气一点都不给面子,阳光明媚的,大片大片的灿烂阳光洒落在少女们身上,娇小女孩的泪水宛若水晶,一颗颗落下,另一个女孩则撸猫一样摸着她的脑袋。   离开青川之前,森澈还有一个一定要见的“人”。   她在曾经差点丧命的建筑物阴影里等着,从黄昏等到黑夜,路灯亮起。   “何奈先生,你在吗?”她低低地喊着,一遍又一遍,像个小心翼翼的复读机。   何奈真的现身了,还是那由白色光粒构成的躯体,似乎在微微笑着,因为五官都不具体,所以看不分明。   “何奈先生,我就快要走了。您救了我两次,可我对您还是一无所知。”森澈的语气十分的恭敬,清澈的桃花眼里流淌着高山止仰的敬慕,以及极力隐藏的恋慕。   每一次生死交错之际,这个虚幻的影子都会出现,每一次都伴随着濒临死亡的恐惧与心跳加速,对方又是这样的强大而优雅,很难不令人心生好感。   森澈当然不敢放纵自己的恋慕,一是因为对方是个正体不明的存在,像是幽灵,又像是被光雾笼罩着的神,二是因为她还不能忘记真恍,哪怕每一次想起都是混乱与痛苦,也不能忘记。   何奈的白影虽然模糊不堪,却还是看得出身如玉山而气质卓绝,身上的华服应是重重叠叠,透着古代公孙贵胄的气派。   他低低地笑着,像是珠玉落银盘,“我是千年前京城的贵族,获罪流放,途中病故,埋骨此地。”他娓娓道来,像是念着一首短诗。只言片语却道尽了身世飘零的悲哀。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可能是千年的时光早已经磨去他为人时的诸般情绪。可森澈的眼前不自觉浮现了一幕幕水墨一样的古旧画卷。华服锦冠的贵公子,家道中落,辗转飘零,英年早逝,临死前该有多少的心酸与不忿。想想就令人感到难过。   “那您为什么要帮我?”   森家没什么底蕴,森澈的爷爷是个懂中医和方术的农民,奶奶是个善于做小本生意的面点师,在往上数就仿佛没人了一样。森澈实在想不出自己跟这位古代贵公子的鬼魂会有什么渊源。   就算往外婆家想,她也想不明白。记忆里外婆家很贫苦,是山中的联排小破屋,外婆身体很差,常年卧病在床,一头橘发像是枯烂的橘子,失去了金灿灿的光泽,外公是个手艺人,一遍遍雕刻着中国古代的神女,上过cctv关于非遗的纪录片。   因为表亲以及森澈自己的五官都比一般国人立体,再加上天生的金桔发,祖上可能有胡人血统,森澈一直臆想的是可能古时候有流落到江南的番邦女子嫁给了当地的风姓百姓。就算是这个猜想,也跟古代落魄贵公子的故事对不上号呀,难不成贵公子还带了一个波斯丫鬟在身边?森澈没边际地想。   “因为啊……”何奈语气幽然,“我们之间有联结。”   “联结?”   何奈没有细说,只是微笑,用那冰凉的不知由什么构成的手摸了摸森澈的头,“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森澈扬起脸,满怀希冀地看向何奈,问出了跟秋水相似的问题:“我们还会见面吗?”   “当然。”何奈笃定而温柔地道,“我们很有缘分。而且……我很看好你。”   “看好我?”森澈不解地眨眨眼。   “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不管是在灵力还是剑术上,都得天独厚,将来注定有一番作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收你为弟子。”   “真的可以么?!”森澈雀跃得差点没跳起来,就连父亲让自己去人协训练营都没有这么叫他欣喜。   她想到无数点家小说里有设置的“随身老爷爷”,难道这就是她的随身老爷爷不对,应该叫随身贵公子。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果然是主角吧?!毕竟主角才会有身份神秘但就是很厉害的外挂。   “当然是真的。”   “可……你能离开青川吗?”森澈又担忧起来。这种拜师外挂的剧情,一般是需要在山中或秘境集中式特训的(然后一出来就惊艳世人),这不跟她去特训营的计划矛盾了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随身带着这个。”白色虚影手中是一枚实体的晶体,黑底红纹,焕发着血红色的光芒,却透着邪恶的意味。   森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晶石跟当初真恍用来召唤奈亚化身的东西很像,至少应该是同源物质,只是真恍那个雕琢精致,而这个比较粗糙像是根本没有被打磨过,在山中无意拾得又随手拿了出来的璞玉。晶体的表面粗糙起伏,整体呈“山”字形,以至于像极了底藏熔岩的玄武山。地狱才有的光景浓缩在这小小的石头上。   “这是一种拥有神异力量的石头,可以封存灵体。在古时候它被叫做‘请神石’,被当做召唤神祇的道具,虽然我还担不起神祇之称,但毕竟也存在千年了,我可以附身在这枚特殊的石头上,任你带到任何地方。”何奈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森澈的一样,平静地陈述。   森澈脸色缓了过来,心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或许召唤物都差不多,都是这种神秘的晶体。又没说明书说这种石头只能召唤奈亚,或许什么神附身,就能召唤什么神呢?   森澈收下晶石,一瞬间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了强烈的不愉快感,一股愤怒冲上脑门,很想立马将这晶石砸碎,狠狠地砸碎,脑中有狂龙嘶吼,暴虐而凶狠。但她努力将这种欲望抛诸脑后,‘不能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附身物’她想。可那种被蛇缠住脖颈、噩梦缠身的感觉却愈发浓深。   何奈一笑,化为一缕轻烟,没入晶石之中。   森澈怀着隐隐忐忑的心情离开了青川。 第21章 灵能学园(二) 故人归来   特训营也在山中,却是青市周边的山,附近有高速,半个多小时就能到市中心。   其对外显示为“青市特殊技能培训学校”,全封闭,军事化管理。   主题是白色的现代建筑群,一些细节甚至显现出有前卫的超现实太空风格,追求极简,占地面积大,人员却不多,显得空旷而孤寂。   校门是巨大的玄黑铁门,五六米高,上面雕刻着森严恐怖却意味不明的图腾,像是远古巨兽,又像是某种具有保护意义的阵法符。   大门紧闭,森澈只好去附近的保安亭问里头的大哥,“那个…请问,能给我开个门吗?”   保安大哥正在看海贼王,里面正上演着欢乐热闹又刺激的冒险剧情,他看的津津有味,瞥了森澈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没感情地道:“推荐信、通行证、入读通知书。”   推荐信是森澈老爹托老同事A先生写的,比起退休英雄,还是在役的比较靠谱。   通行证是张黑色的门禁卡,金属质地,正面是凸起的纠缠式六芒星形所罗门封印,反面则阴刻着“WHP”(人类保护协会World Human Protection缩写)。   通行证是跟通知书一起寄到青川的,附带的还有、挂绳、卡套和需要填写姓名班级+贴证件照的PVC卡。   森澈手忙脚乱地从复古棕牛皮手提箱里取出那三件物品,递给保安大哥。   保安大哥接过东西,随意扫了一眼通知书和推荐信,只认真查看通行证,确认是本校门门卡之后把证在仪器上一刷,随后还给森澈,“你自己刷卡过门吧。这卡是特制的,你下次出门必须先去找老师激活。”说这话时,保安大哥的眼睛就没再离开过电脑,沉浸在虚拟的冒险中。   森澈不太明白,这个世界本身就已经够冒险够奇幻的了,为什么还要通过动漫来汲取热血和刺激?   森澈接过卡,扫视一圈终于发现铁门附近的墙面上有个金属小门,有点像公寓电梯门,刷卡的地方有大大的面部识别屏,上面显示着她慌乱迷茫的面孔。屏幕提示“无法识别该面孔”,但通行证还是起了作用,门开了,森澈松了一口气。   森澈从门中穿过,发现后面是宽阔的全包围玻璃甬道,光穿过玻璃洒进来似乎有一种神圣的意味,仿佛觐见神座的路。   这一切都让十七岁的森澈感到惊奇,深深吸引他视线的同时,也让她对为未来充满了向往。   路上人并不多,森澈只能自己摸索着去找报到处。本来应该先去宿舍放行李的,但她来的晚了,可能会迟到,就只能先去报道了。好在她的行李并不多,就只有一套换洗的夏季衣物,一本破烂古籍,一块诡秘晶石,全都塞在小巧的牛皮手提箱里了。   正对着大门的应该是主体建筑,说不清是什么风格,既现代又有些超现实的科幻感,宽广得有些肥臃,并不高,大概三四层的样子。   森澈走进去之后看到的是予人明净和宏大既视感的大堂,没有太多的装饰物,大理石地面距离透明的玻璃天花板很远,以至于让这个空间无形中变得高阔幽邃,直通天空似的。   左右两边显然都是教室,有打量的视线从高处投射下来。那人存在感薄弱,肤色冷白,一双漆黑的眼睛阴沉得能滴水,正满脸不悦地凝视着下方东张西望的少女。   森澈敏锐地差距到这带敌意的实现,猛地抬头,却只看到一些陌生的面孔。打量者早已经转身翩然离开,留给森澈的只有不起眼的背影。   森澈按照通知书上的指引,去了三楼,一间一间教室找。   路上森澈一直想这一次一定要找好队友,不找跟自己三观不合的,也不找目标不一致的。   以前都是和普通人在一块,感到孤独是必然的。她心想。以后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是看得见邪祟、通灵特异的人,说不定会有热血少年漫那样的展开呢!大家为了同样的目标一起努力、成长乃至战斗!这样一来,建立的友谊肯定也会异常坚固吧!想想都觉得美秒~   森澈美滋滋地幻想着,边走边傻笑。   当森澈来到报到处,看清楚报道教室的人员后,她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教室里竟有好些熟面孔。   ——许果。叶枝。黎瞬。   森澈脸都白了,惨烈的记忆卷席而来,她面部抽搐,瞳孔颤抖,不自觉往后踉跄了两步。   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这也太巧了吧……   她痛苦而不可置信,几乎想要拔腿逃跑。   黎瞬立即看出她想跑路,快了一步拽住了她的手,“遇到问题就知道跑,你这个逃兵!不想面对我们是吗?”他冷冷笑着,在森澈眼里俨然如魔鬼。   森澈惊慌失措地试图挣脱他的桎梏,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手提箱脱手,砸在地上,锁坏了,东西散落出来,包括那本破破烂烂的无名古籍,以及颇具少女心的粉色和白色蕾丝内衣裤,不知谁“哇哦”了一声,带着调侃和色气,可黎瞬关注到的却不是内衣裤,而是那黑底红纹的石头,“你怎么会有……”   森澈赶紧蹲下来收拾东西。   黎瞬心里闪过很多的想法,他没见过召唤石的碎片,只是听堂兄提起过,或许召唤石没有碎,也或许召唤石被偷天换日了,而正品就在森澈的手上?这意味着什么呢……不就意味着这女人是该死的小偷,有着不明的邪恶目的,是害死堂兄的真凶吗?   一瞬间,暴戾攀上心头,黎瞬几乎要动手打她,想揪着领子质问她,而森澈收拾好东西,打算重新跑路,结果在快跑出门的时候差点跟一个人迎面撞上,一个慵懒中透着点漠然的磁性男音在她头顶响起:“上课了,你要去哪儿?”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性,他完美地挡住了森澈逃跑的去路,并扫视教室一周后道:“人都到齐了吧?我可不喜欢迟到的臭小鬼。”   此人是教师,却非常不像样地叼着一根烟,空气中都是他那浓重的薄荷烟味。说话的时候也没把烟摘掉,以至于不少烟灰都落在了森澈的头发上。   他有着一头不知该说凌乱还是潮酷的微卷黑短发,曲折的刘海遮掩了过分凌厉的眉眼,显出几分慵懒痞味;不管怎么看都没精打采的朦胧眼,半睁不睁的,藏着的不只是困意,还是对世事不关心的漠然。   个子极高,一米九都超了,对于才一米六多的森少女来说简直是个小巨人。由于靠得比较近,森澈觉得抬头看他脸都费劲。这人挡着门,却像没看到森澈一样,还要往里走,森澈只好踉跄往前。   森澈还想要跑,可老师冷冷的视线扫了过来,她惊得立马不敢动了。   毕竟是未成年少女,虽然手提利刃能斩妖,面对老师、家长还是下意识地怂,尤其是这种流氓风格一看就不好相处的“极道鲜师”。   老师淡淡地问:“想去哪儿?上课了哦。”   森澈迈着机械的步伐走到角落里坐下,极力忽略打在自己身上的熟稔视线,汗流浃背,浑身都散发着“我很不安”的气息。   “自我介绍一下。”老师有气无力地说,“我叫李栩,李聃的李,王栩的栩。接下来一年你们都归我管——简单说,我就是班主任。”末了变成了他的嘀咕,“虽然我一点也不想带小鬼……”   老师毫无热情,跟森澈的想象相差甚远,森澈以为会是日剧风的 “加油,努力,奋斗!”型。   糟糕的老师,可怕的同学。完了,接下来的一年在森澈看来都是一片黑暗。   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吗?!森澈在心里头呐喊。   当然来不及了,这可是全日制的封闭式学校,还是铁血的军事化管理,有进无出。 第22章 灵能学园(三) 旁系血亲   森澈对于他们也在特训营感到震惊的同时,他们也对森澈的到来感到震惊。三个人此刻表情各异,黎瞬满脸的厌恶,许果则是是恨意与愧疚,只有叶枝的脸上除了震惊没有其他的东西。   叶枝是一个非常封建的家族培养的“灵能新娘”。   顾名思义,拥有灵能基因的新娘子,专门配给其他家族的大少爷,存在意义就是生出基因优良灵能强大的孩子。   在那些危险混乱的年代,女子和小孩都是要被有限保护的,因为他们是种子,是基因库,所以“灵能新娘”虽然可能拥有强大的灵能或灵感,却不会培养成战斗力,也不允许出现在人类与邪祟的战场上。这个传统在一些古老家族里延续至今。   叶枝原本想要接受命运,随便学点普通人学习的东西,偶尔练习练习自保之术,满了十八岁就嫁到秋家去,二十岁拿一本国家认可的结婚证,估计那时孩子也能打酱油了。   可在K高,她身边发生了可怕的事情,邪神降生,同学自杀,还有一个同学疑似疯了,他们还是同一个社团的。叶枝跟森澈、真恍也算朋友,关系称不上100分,也有70分。   这起悲剧,让叶枝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无限疑问——召唤邪神就是错的吗?为什么接触了邪神就会发疯?邪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当时我要阻止悲剧发生,我应该做些什么?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和迷惘,叶枝第一次反抗了家人,提出“如果想要我乖乖接受安排,就得把我安排进特训营”的要求。其实她还想去龙洲大学读书,不过目前还不敢提那样叛逆的要求。   叶枝完全没想到还会见到森澈。   森澈离开K高之后就扔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学校里的人谁也联系不上她。   森澈作为邪神事件的相关者,虽然没有目睹邪神,但San值也明显归零了,一般来说这种精神创伤是不可逆的。叶枝以为森澈这辈子完了。有时灵感强,能看到邪祟,并不意味着就是天选之人,也可能是天选倒霉蛋,注定夭折。   震惊逐渐变成惊喜,一种对“命运感”的惊喜。总有一些人,命中注定就会遇见并且重逢。无形中,有什么丝线一样东西牵引着他们聚拢。这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十分的玄妙,有时候令人悲伤,有时候令人感到浪漫。   简短的班会结束,班主任宣布散会。叶枝站起身,走过去,想要跟森澈搭话,结果有人捷足先登。   “表姐!”   森澈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大喊,浑身一个激灵。她原本浑身戒备,防止别人不经意地靠近,就等这班主任走离开然后跑路,结果还没起身,就又被人给缠住了。森澈脖颈咔咔作响,看向跳出来的人,“谁?”   “是我啊!我!”橘发黑皮的少年试着自己狂喊,“小时候我们一起钓过鱼!爬过山!探过险!你以前喜欢叫我疯狗,我喜欢叫你疯丫头的!”   森澈半天才生出印象,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且还真是亲戚,就是关系有点过于远房。   森澈的外婆是一个旧时“大户人家”的长女,其下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橘发黑皮少年就是她外婆弟弟的孙子,曾经在外婆家一起组队玩过游戏的 “疯狗”,本名“风心”。   他们之间属于第四代旁系血亲了。   “哦,你是那个疯……心!我想起了!你以前扯我辫子,还在我脸上留下了指甲印,害我以为要毁容,我到现在还没跟你算账呢!”   “哈哈哈,那都有个十来年吧你还记着,这也太记仇了……”   “谁跟你哈哈哈,我以前是真的要毁容了,还哭了好久!”   森澈对风心产生了亲切之感,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聊起童年趣事,以至于森澈差点忘了还有其他故人在场。   叶枝无法插入这青梅竹马相聚的友好氛围,黎瞬却不管不顾。   “扫把星,你又要祸害谁?”   黎瞬这冷不丁的一句,瞬间让空气冷凝了。不认识他们的人也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表姐,他谁?你认识?”风心不满于有人插话,“还有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喊谁扫把星呢?”   森澈没有办法反驳黎瞬的话,也清楚黎瞬不会轻易原谅自己,而且连她自己也觉得真恍的死她   有责任。   当初那本来历不明的破烂古籍她也研究过了,结合其他召唤之书可以了解到,真恍作为“特殊血脉者”属于天生的A级召唤师,确实本来可以不用死。   召唤的限制:级别不够就不能召唤对应的邪祟,比如c级召唤师永远无法召唤a级的邪神。   召唤的代价:根据召唤师等级有所不同,A级召唤师做c级召唤,几乎不需要贡献什么,顶多倒霉一段时间加精神值降低,但做A级召唤同样是要命。邪恶的召唤师为了“避难”,会用他人作为“代价”。   森澈红着眼,拉起风心说:“我们到别的地方说话吧。”   黎瞬在她转身后冷嘲:“又逃了?你要逃到什么时候?”   森澈的脚步停住,自责和内疚让他抬不起头。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森澈这才默然地带着风心离开了是非之地,全程都没能抬起头。   这会黎瞬没有出言,只是目送她离开,她离开后,黎瞬狠狠啐了一口,拍桌骂道:“灾星!”   别人虽然不知道内情,但这充满冲突的场景和“灾星”二字却被他们记住了,一传十十传百,森澈才来了一天,就有了传闻和代号——“灾厄女神”。   森澈生得美丽,又跟邪神降临的传闻挂钩,所以单单“扫把星”不足以形容之。 第23章 灵能学园(四) 血统检测   寝室里的氛围几乎是凝固的,无比尴尬。   许果笑得有些不由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哈……”   许果以前和森澈的关系很好,她们的床连在一起,好多心理话和秘密都和对方说。   但现在不一样了。   许果也恨森澈,但是跟黎瞬那种简单的恨不一样,黎瞬恨森澈是因为后者砸碎了召唤物,导致真恍献祭自己去召唤,而森澈知道他们在尝试召唤邪神这件事是因为许果,因此许果的恨中夹杂了愧疚。与其说因为那件事憎恨森澈,比如说是嫉恨她曾经得到过真恍的爱。   森澈抿着嘴,站在玄关处,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姿态。她很害怕看到故人,那是和过去的自己相遇,也是和悲伤的记忆重逢,那些让人喘不过气的东西会再一次如潮水般涌来,淹没她……   她对许果的感情很复杂,许果是昔日好友,是跟她一样喜欢真恍的人,也是让她感到愧疚的人。‘她那么喜欢真恍,还为了真恍来哀求过我,真恍被我害死了,许果……一定恨死我了吧?’她想。   真恍坠楼那日的,人群中憎恨的发言,她还记忆犹新。虽然她不清楚是不是许果说的,但许果当时的眼神是痛恨的,像个死了伴侣发疯的母狮。   叶枝看了一眼她提着的手提箱,“拿着很累吧,赶紧把行李放下,我们好好叙叙旧。”   叶枝是真心想跟森澈叙旧的,她觉得命运既然把森澈送到她们的眼前,那就一定有什么意义。   森澈确实也不想一直提着东西,把箱子放在距离自己近却没有被人占的桌子上。   寝室是四人间,统一下面是桌子,上面是床铺。   这时候寝室的第四个成员终于登场了,终于不再是老熟人,而是森澈不认识的大美人。   此人身高一米七出头,穿着高定紫灰西装裙,一头烟紫色玉米烫,水晶紫大美瞳,香芋紫口红,欧美系妆容,妖艳非常,像个摇滚明星。她气场跋扈,一进门就高声道:“你杵这干嘛?挡我路了!”   森澈有些不爽,却还是立即让开了。   让开之后,紧随着大美人进来的还有一个少年。少年的五官跟大美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气质却截然不同,可以说毫无气场,存在感薄弱,甚至有些病恹恹,灰色碎发,灰色眼眸,拖着行李箱,提着大包小包,明显是给大美人送行李来的。   大美人使唤着少年,“衣服都拿出来,挂上衣架。洗漱用品给我放去卫生间。桌面和床面都给我打扫干净,哦,对了,最后要把床垫被子什么都给我收拾好。”   少年低着头唯唯诺诺,“知道了,姐姐。”   虽然场面不是很和谐,倒是也热闹了许多。   不过森澈还是不想在这地方久呆,迅速退回到玄关处,“我想去——熟悉熟悉校园环境。”   “森……”叶枝想要拦她,后者却已经一溜烟跑了,仓皇的像只受惊的小猫。   叶枝跟许果面面相觑。   那边姐姐使唤着弟弟,自己坐着像个大小姐,悠然的听着歌,玩着手机,刷这段视频,对寝室里的其他人显然是不关心。   叶枝看着许果开腔了:“没想到你也是灵能者。”   许果和少年团的大家都还保持着联系,平时也会在朋友圈发动态,但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女孩子,爱发美食、社交和学习。   “不算吧。”许果说,“我其实没什么灵能,灵感也很弱,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不过阿瞬说,只要够努力够聪明,好好钻研神秘学的话,也能进入龙大。”   龙大,龙洲大学,所有东方灵能者梦想之地。   “那可是很辛苦的。”叶枝道,“以前以为‘少年调查团’不过是过家家,没想到大家都走上了这条路……”   “这可能就是命运吧。”   许果之所以来特训营,也是因为跟森澈、黎瞬这样的灵能者接触多了,对“那个”产生了好奇。所有的久别重逢都被埋下过伏笔,命运牵引着群星归位。   另一边,森澈绕着学校的围墙走了一遍,发现这里简直是围城!   被那种压抑又尴尬的氛围压迫的想要逃跑的森澈却在没有找不到出路,愤怒到踹墙。她爬墙翻-墙的能力也不弱,却对这六米多高的墙表示无能为力,心中愤怒地嚎道:这是玛利亚之墙吗?是要防备进击的巨人吗?!   虽然是依山而建,可靠山却是陡峭的悬崖,这让爬山这项技术没有了用武之地。森澈曾离家出走,为了防止被路人目击路径,就选择了一座山,不走正道,直接从土坡爬上去,手脚并用那种,如果不是到了山顶,发现下面是个山岗,意味着要再怕三次,她就成功了。   校园挺大的,她走了一圈,再加上踢踹,突然就累了。   她颓然地在草丛边的路缘上坐下,用手盖住脸,任由悲伤从灵魂中穿过……虽然悲伤,人却逐渐平复了下来。   这会儿逃跑肯定是不合适的。   她虽然确实很难以忍受那种气氛,但是来特训营是为了学习驾驭灵能,是为了将来上龙大,这是实现理想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失去了这个机会,可能就跟“真实的世界”失之交臂了。从理性的角度来看,她不能放弃。   森澈现在心中就一个念头,“成为保护人类的优秀调查员”,为了实现它,她愿意放下或放弃一切。这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盖过了她想死的、想逃的念头,盖过了一切。   她是因为这个执念才活下来的。   “第一节 的话,按照国际惯例。”叼着烟的流氓教师懒洋洋地宣布,“自我介绍。谁下来呢?啊,就从第一排靠窗的开始吧。”   如果是以前的森澈,大概会很期待这个环节,并且会在轮到自己的时候来一番浮夸的发言,类似于“我叫森澈,森林里的清澈河流的意思,我的理想是成为天下第一的调查员,保护人类拯救世界,让我形成人世间最强韧的壁垒,对付那些邪恶的神祇吧!”   现在的她却兴趣缺缺,甚至有些不想介绍自己。   一堆老熟人,还有什么好自我介绍?   昨天那个室友的名字确定下来了,叫“秋伊人”。   “秋”这个姓氏引起了森澈的关注,远在青川的前同桌就是姓秋,联想到秋水口中的秋姓术士家族,不由的让她怀疑这人跟秋水有什么亲属关系。   秋伊人很有大小姐风范,起来发言嚣张狂妄,“我是秋伊人,秋家的嫡长女,既然都在一个班级,也是缘分,以后你们只要不跟我作对,遇到问题,都可以来找我。秋家,我说了算!”   嫡长女……这老掉牙的词汇是怎么回事?大清复辟了?森澈感到迷惑和不适。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古老的术士家族,千年来都保持着“优良”的传统,以嫡为尊,以长为先。   那个曾给秋伊人打下手的少年则是完全不同的发言风格,“我我叫秋怜人,怜惜的怜,我是秋伊人的弟弟。”   一看就是双生子,可姐弟俩却是如此的不同。   这更叫森森澈不解,如果是按照封建规则,且他们是亲姐弟的话,那这男孩应该是所谓的“嫡长子”,地位应该比“嫡长女”,那为什么会是一副卑微的样子?   其他人并未引起森澈的兴趣,她有些犯困了。轮到她自己的时候,她就报了个名字,酷到没朋友。   黎瞬低声骂了句:“装。”   自我介绍结束之后,班主任李栩宣布,“上午就这样了,下午有入学测试,请大家做好身心准备。”   入学测试?!   森澈懵了。   这玩意儿还有入学测试?测什么?语数英?不对,肯定是跟灵能挂钩的,那么是灵能的输出?她现在输出还很不稳定啊怎么办?   迷茫之余还有些小兴奋,这不就是典型的X点文情节吗,一个大水晶球或者其他测验物,路人甲挨个摸了没大反应,主角一摸,光芒大盛,甚至五光十色,甚至爆掉测验物。   不行,好紧张。   不过不用担心,到时候肯定能爆seed!毕竟我是谁?天选马猴烧酒!   森澈的中二之魂熊熊燃烧。   她没理解班主任口中的“身心”准备。   下午,测验,学校并未发放考卷,而是让学生们挨个去了医务室。   医务人员对他们做了详尽的医学观察,甚至还用上了电极去检测脑波。   森澈懵懵逼逼地坐在那里,满脑袋贴着电极。   “精神值还挺不错。”一个女性医务人员说,“76。”   “不是说受过重大心理创伤吗?”另一个医务人员表示疑惑。   女性医务人员因此问森澈:“你回想一下最让你难过的场景,仔细回想那个画面。”   森澈很容易就回到了真恍坠楼的场景之中,驾轻就熟,毕竟她的PTSD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依旧是痛苦的,但是没有动摇她的精神和意志。她似乎还能感觉真恍在离别前是祝福她的,希望她能坚持自己的道路。   “最低值是63,合格,没有疯癫迹象。”男性医务人员宣布。   女性医务人员又引导说:“想象一下最令你振奋的场景,同样认真仔细地幻想。”   森澈想到的是自己弑神屠佛的高燃画面。那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发生的爽文场景,成功引燃了少年人的热血,她连血压和肾上腺激素都飙升了。   女医师并不只是简单的说话,还用上了一定的催眠技巧,不然她不会这么轻易地幻想出画面来,更不可能因此有这么大的反应。   “88.”男性医务人员惊讶,“可以说是天生的调查员了。”   森澈美滋滋。   最后女医师取了她的血,让她出去叫下一个同学,至于报告结果,要等通知。   血样报告几个小时就能出来,第一个看到森澈血统检测结果的医师脸白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再配个闪电的话应该会很应景,他喃喃道:“这……太可怕了……” 第24章 灵能学园(五) 神谕占卜   大脑,体征及基因检测结果 报告单   【基础信息】   姓名森澈   担保人 A & K   年龄 17   性别女   【体征检测】   心跳75   血压 80 /120   体温36.5   【脑部检测】   活跃度 优   精神值 75.67(取均值)   【灵系检测】   灵感 A   灵能 A   异能无(未检测出)   目前可适当灵压 15帕   可开发灵压最大值 10000帕(?)   输出稳定度 差   时长 5秒   潜力开发率 5‰   【血统】   巫族55.7%   非人44.3%   【综合评定】   危!   “完了,这是招了个妖孽进来啊。”某谢顶教师十分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他本就勉强横跨地中海的发丝都快挂不住了,“担保人是怎么回事?这种高位血统也给做担保。万一转头就发作,那岂不是祸害其他学生?老A和老K是投敌了吗?来让祖国的花朵们团灭来的吗?”   红色高马尾,佩戴眼镜的御姐型教师把档案袋拆开,扫了扫,“这女孩貌似是老K的女儿,亲生的,她体内55.7%的巫族血统就是来自于老K,如果血统不被侵蚀,应该会是一位像K一样极度毓秀的调查员。”   “老K是个蛇精结婚了吗?!”谢顶教师继续抓狂咆哮,“55.7%!就比那非人血统多五个点!分分钟异化成我们的敌人!老K干什么吃的,基因这么不给力,竟然叫妖孽占了先!”   “非人血统是有侵占性的,越强大的先祖,侵占性越强。老K的血统还能压制非人血统已经很厉害了。不过,一般的非人血统会被一代一代地稀释掉,这个高的比例确实不正常。”姐教师推了推眼镜,“要么就是这个先祖非比寻常,不是一般的魑魅魍魉,要么就是她母亲的家族有悖德的习俗传统。话又说回来,学生有非人血统也不是坏事,这样的人才是未来的战斗力。”   李栩则神色淡淡,将报告单递给了身旁站着的一人,“宴雪,你怎么看?”   叫宴雪的是个白发黄瞳的人,眉心有烫伤似的圆状疤痕,相貌精致,如妖似仙,有非人之美,生得雌雄莫辨,但仔看还是能看出是个男生——有细小的喉结。穿着黄白相间的汉服,宽袍大袖的,头发在脑后扎成辫子,长到肩胛骨,乍一看倒像是穿越的古人。   宴雪作揖,“她的血统确实很危险,但只要身心状况都稳定的话,还是可以保持为人的身份的。”   “身体状况的话,目前在校倒是没问题,心理状况……”李栩嘀咕,“看来还是得为学校聘请一位校医。”   “心理专家多精贵的身份,协会不会肯轻易借人的吧。”御姐教师道。   “有热衷接私活的熟人。”   李栩想到了那位最有名也最神出鬼没的心理专家。   那人专业水平是很高的,就是有些神神叨叨。   所有人都收到了自己的检测报告,唯独森澈没有。   李栩对森澈说:“下课后你到我办公室一趟。”   森澈有些茫然,又有些难过。   难道实际上自己的血统和天赋并不出色,所有老师要劝退她?   森澈去了李栩的独立办公室,却发现坐在那里的并不是流氓教师,而是叙旧不见的心理专家微生涵。   微生涵低头正摆弄着一堆奇怪的卡片。   卡片比常用的扑克牌大一圈,蓝黑色牌底,绘制着奇怪的符文。   像塔罗又不像。   微生涵洗完牌,抬头看向森澈,微笑道:“来了啊。”   这简单的三个字,被他念起来却有宿命的味道,仿佛她是注定要来到他的面前的。   “坐。”他说。   森澈仿佛被操控了一样,机械地坐了下来。   “抽一张牌。”   森澈依旧是照做。   微生涵接过她挑选的纸牌,翻开,只见上面用CG精致地构绘着一个奇怪的人形,有着黑色的肌肉和铠甲,黑色的双翼,不少羽毛在坠落中,手持着漆黑利剑,最古怪的是这个人他的脸部有圆柱形镂空,能看到他身后的夜空,这意味着这个人没有大脑。它脑后破碎的捕梦网。再远一点是云波诡谲的星河。   “希米切尔。”微生涵喊出牌面的名字,“复仇天使。”   原来这是一套神谕牌。   “这意味着你内心有很深的仇恨,这种仇恨驱使着你做一些重要的决策,这是你行为处事的核心动力。这是一种黑暗的力量,过度使用的话,你将会变成美狄亚那样过度复仇的悲伤怪物,所以你要很小心。”微生涵解读着,“它是你的本命牌,将指引向你的宿命。”   听着这些颇为神棍的话,森澈空洞的脸上浮现挣扎的表情,终于获得了发声权,“你不是心理医生吗?怎么神神叨叨的?我们要相信科学而不是占卜!”   虽然目前遇到了不少灵异事件,但在森澈看来,那都还是能够理解的东西,而占卜这东西在她看来就是忽悠人的一种话术合集。   “有时候占卜是人潜意识的表达。”微生涵微笑着解释,“潜意识决定了你的心理,你的心理决定了你的行为,你的行为决定了你的命运。”   “可这牌是随机的吧,这怎么能代表潜意识?怎么解析还不是你说了算。”森澈非常排斥唯心主义的东西。   黑火、邪神在奇怪,在她看来也是物理、客观的存在,而不是像星座、塔罗、星相那样的忽悠学。她更讨厌所谓的“命运”,就好像一切都已经被安排好了一样,人类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去,这种绝望是她无比排斥和想要逃避的。如果悲剧一开始就注定了,还如何笑看人间?   “看来你对神秘学还未有充分的认知。”微生涵笑容不变,继续下达指令,“抽四张牌。”   森澈激动的表情迅速平静下来,变成一种空灵,她照做了。   微生涵把复仇天使牌放在中间,另外四张牌则围绕着复仇天使牌摆好,形成十字架阵。   上下左右分别是:代表慈悲的右手牌,代表佳音天使的加百列牌,代表新生天使的圣德芬牌,代表回忆天使的扎克列尔。   这一套牌的绘制风格十分古怪,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科技感和诡秘感,细看这些神祇,会让人产生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   慈悲者双手抱着一个凹凸不平的星球,另外两只手支撑着遮雨的斗篷,有五官,但双目没有着色,显得鬼魅而森冷。透明膜状物压迫着祂的脸颊,这让画面多了几分窒息感。   加百列浑身缠绕着无数像蟒蛇的东西,蜷曲夭矫,让祂的形象看起来也像个远古的怪物。   圣德芬是两个脑袋凹陷无面的小孩儿,可以看见祂们大脑的弧状切面。祂们身后是橘红色的云霞,脚下是礁石和波涛,预示着祂们行走在危险之中。   扎克列尔双手缠绕着许多紫色的丝线,构成了迷宫或者脑神经一样的网络,祂本体的脸颊是凹陷下去的,没有五官,穿着和脑后的圆盘有着太空风,看起来神圣而冰冷。   看着这样的神祇阵列,森澈瞳孔震颤,莫名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更可怕的是微生涵轻缓却像要刻上她灵魂一样的声音:“复仇是你的宿命,慈悲是你的本心,这将带来福音和新生,你却无视它们,走向沉重的回忆……”   这是多么悲哀的宿命啊。   解读还在继续:   “右手是你唯一抽到的原质牌,它象征着慈悲。拥有这张牌的人,能引领人们团结一心,维护世界,守卫人民。——这就是你所行的路。”   这说的不就是她的理想和一直以来试着做的事情吗?   “加百列能照亮黑暗,祂从未以强权压制,而是用祂高尚的品德,祂讲为你指引前路,消除迷惑,你在祂的指引下将会无比的坚定。你需要找到你生活中,那位加百列,祂会是你前进的明灯。”   谁是加百列?难道会是哪个流氓教师?   “新生天使脚踏汹涌波涛,每一步都是凶险。这是你所行之路上暗藏着的杀机,以及寓意着的希望。”   这还真是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在这个邪神跑邪祟走的世界,能安全吗?当然她仍旧相信希望。   “最后一张牌。”微生涵执起那张象征回忆的牌,夹在指间,摆到她的面前。   “扎克列尔编织记忆,记忆里有你熟悉的一切,阳光永远明媚,云霞永远灿烂,温暖、美好、惹人留恋。在那里,有一些你在乎的人,他们永远年轻,永远灿烂的笑着。”   微生涵说的每一个词都非常美好,构建的画面也十分美好,却无比的哀伤,这种哀伤甚至染上了他素来爱笑的面庞,显得肃穆。   “他们永远在那里,你随时可以过去,但无法触碰。”微生涵用忧伤的语气咏叹般道,“那是你生命里的幽灵。”   森澈突然很难过很难过,闭起了眼睛。   夕阳照在她面庞上,使得瓷白的肌肤染上金红的色泽,眼泪汩汩地在上面流淌,折射着璀璨的光芒。   李栩靠着栏杆,等在走廊上,见微生涵出来,问道:“你真的懂占卜?”   微生涵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卡牌,“淘宝上刚买的,45块钱包邮,指导手册只有31页,图文并茂,没有多少内容,你说呢?”   “你叨叨的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李栩点了根烟。   微生涵退开两步,躲避烟雾,“所有的暗示和催眠,不都挺像回事吗?   李栩一脸不在意,淡淡道:“能把人引上正路就好了。”   微生涵摊手,“或许不必特意干涉,K教出来的女儿,肯定不是什么邪魔外道。”   “你左手头那张牌是什么?”   “她的本命牌。”   ——是复仇。 第25章 灵能学园(五) 非人血统   森澈收到了自己的检测报告,呆呆地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姐!”一个人从她后背袭来,勾住了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则拿过了她手中的纸质报告,“哇哦,姐,你的血统好厉害,竟然有4%的非人!”   报告是被改过的,血统构成变成:55.7%巫族 4.3%非人40%普通人   “非人?”森澈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一部分不是人吗?”   “姐,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风心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科普起来,“上古有妖、神、魔,这些异类一部分被巫族铲除,一部分跟人通婚,血脉融入人类的基因里,繁衍了下来,这部分就是‘非人血统’。不少灵能或灵感强的人都是因为有非人血统,一点非人血统有时候比一百点巫族血统都厉害哦!因为此类统里可能混杂了非常厉害的妖魔基因,乃至神的基因!”   森澈想起在青玉潭中濒死之际,那疑似幻觉的体验,顿时冷汗涔涔。   “这没问题吗?”森澈心中升起强烈的自我怀疑和不认同感,“我们的目的不是斩妖除魔吗?自己也可能是妖魔后裔这一点真的没关心吗?”   “没关系的啦。”风心大大咧咧,“只要非人血统的比例没有高到你长出头角或者尾巴,你就还是人类啦。这个地方应该有不少非人后裔。喏,你看我的检查报告——”   风心递过去一张报告纸,上面非人血脉部分赫然是3.1%   “你也是……”森澈张大嘴巴,她想到自己父亲好像不太可能是非人类,怎么看都更像是巫族,而母亲那边遗传下来的橘发橘眼怎么看都更像非人类,小学时候还被取绰号叫“外国佬”和“狐狸精”。   森澈想要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是披着人皮的小半妖,回到寝室后有意要跟人交谈。   寝室里正在煮火锅,秋伊人大小姐虽然嫌弃,却第一个坐下来等吃的。   在这之前许果他们在地上铺了彩色拼接泡沫板,所以他们需要盘腿坐在地上。   许果在洗菜,叶枝在张罗着摆餐具。   由于森澈的回避,这两天她还没跟许果叶枝她们好好聊过。   叶枝朝森澈招了招手,“快过来,一起吃,准备四个人的分量。”   森澈有些不好意思,正想坐下,又觉得这样不好,“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你坐下来吃就好,菜洗好我们就可以起锅了!”许果说,她的表情十分自然,还有几分惯有的热情与直爽,似乎已经从过去的恩怨中走出来了。   森澈只好在秋伊人前面坐下,背挺得笔直,姿态僵硬,过了一会儿她才说:“等会儿我来洗碗好了。”   森澈并不擅长做家务,但总不好这么只吃不做。   择菜洗菜是很快的一件事,不一会儿四个人就都坐下来了。这四人中,有三人是故人,但关系复杂,反而很尴尬,自在的只有秋大小姐了。大小姐姿势优雅,涮起火锅却不含糊,她奇怪地看了看既不吃饭也不说话的其他人,“你们在等什么,吃呀~不然我一个人吃,搞得我虐待你们一样!”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动手。   “虽然是平民火锅,没有什么珍奇料理,不过吃起来还蛮不错的。”秋大小姐发表评论。   “你们怎么突然想到要吃火锅?”而且这好像不是吃火锅的季节吧?森澈心想。   正值夏末秋初,天气还是偏热的。   “当然是为了庆祝大家入学成功,正式成为同学啦!”许果很开朗地道。   虽然来这里的,大都有担保人,无疑多多少少都有灵感和灵能,但是也有一些能力太过于薄弱,血统太过于普通而被拒之门外。   许果本来也担心自己会无非通过,这会儿松了一口气,自然是开心,连看森澈时眉眼里也多了几分真诚。   森澈却并未真正开心起来,只是扯扯嘴角。大家七嘴八舌聊了几句,森澈就道:“对了,你们的血统都是……巫族吗?”   毕竟森澈年纪小,不懂八面玲珑,有疑问藏不住,就直接问了。   大家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   许果举手发言,很欢快地道:“我是巫族,13%的巫族血统。”   许果的巫族血统可能来自祖辈中的某一位。   叶枝叹气:“我也是,78%的巫族血统。”   叶枝的家族只与灵能者通婚,所以有很高的巫族血统,并未被稀释。   秋伊人面如寒霜,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森澈猜到秋伊人的血统不寻常,就直接问:“是不是也有非人血统?”为了显得自己坦率,“我有4%多一点。”   “哼。”秋伊人冷笑,“凡人。”   秋伊人最终也没有说出跟自己的血统有关的话,在许果和叶枝的热场下,火锅正常吃完,但气氛没有像开场时那么好。   叶枝和许果都看着森澈欲言又止,她们都顾及着有“外人”在场,以及森澈回避的神色。   森澈本身只是想要了解非人血统,结果两个“亲友”都是普通的巫族,而唯一的非人类竟然是自己不熟悉的秋伊人,自然没有了交流的欲望。   她注意到叶、许两人的表情,知道她们想要聊过去,她不得不低头假装专心吃火锅,眼神都不敢随意飘。她本身也是个吃货,但这会儿食不知味。   她不想提及过去,那些过去就当被大雪埋在了深山、寒潭里吧,而她必须走向未来。 第26章 灵能学园(六) 灵学课本   开学头两天,闲得要死,森澈还以为这就是特训营的节奏,正想过起老年人生活,看看自带的古籍,泡泡该地的图使馆,悠哉度日时,节奏猛地快了起来。   这天上午,班助,一个白发黄眸看起来非人哉的男生发放了课程表。   课程表密密麻麻的,一天八节课,外加早晚自习。   课表内容很迷,既有普通高中的语数英地理化,也有明显超纲的高数、量子物理、宇宙与天体物理学,也有代表异常的灵学、咒学、诅学、召唤、占卜、通灵等课程。   教室里不断有人发出类似于“还要学这些啊?”“为什么我都要当驱魔师了还要学数理化?”“量子物理是什么鬼,我才高中!”这样的哀鸣。   森澈虽然没有发出那样悲惨倒霉的叫声,但内心也颇有微词,毕竟作为一个中二病,她的梦想就是跟普通高中生区别开来,不用为数学物理公式而烦恼,只要拔刀斩妖,考试0分也还是马猴烧酒啊!跟拯救世界比起来,考试算什么!——原本是这种心理的森澈,气势顿时萎靡。   这什么破特训营,简直是魔鬼训练营啊,课业比K高还要重。   许果看到有这些课程却是露出了高兴的神色,但为了不和大家太不同而强行压住翘起的嘴角。   黎瞬跟她说过,以她的灵能灵感天赋,要想在这个“世界”里混,就必须发挥自己其他的特长。许果的特长就是学习,她能轻易地解开高数微积分,对量子物理的理解也远超科普级别,对于爱因斯坦和霍金等神人提供的公式有实际性的解读。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她可能只适合在普通大学当个研究生,但当她把这种解读能力运用于神秘学和灵异类的科目也同样有效,证据就是她能看懂黎瞬提供的相关书籍,那些古老诡秘的书本潜藏着的是高于本次元的知识。   这两年龙大专门开辟了一个专业,叫做“玄科系”,全称“玄学与科学学院”,旨在研究两大相斥学科之间的相关点与融合之法,非常适合许果这样的人。   疑似“高年级生”的学子们搬来了成堆的书籍。   这所学校是一年制,但有复读生。三楼是新生教室,二楼是复读生教室,负一楼则是传说中的“老年生”教室。超过两年还没有从特训营毕业的,就是“老年生”,那群人躲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没日没夜不知疲倦地研习着古老的秘识。   在班助的指挥下,课本被发放了下去,除了普高三生必修之外,还有一本本令人心潮澎湃的灵学课本:《灵学概念与基础》《诅》《咒》《怨气的化解与清音的运用》《御神与召邪》《通天之卜》《通灵——跨宇宙的沟通法则》《神秘学纲领与发展历史》……   还有一本册子,封面印着《蒸汽技术为何没落,以及AI兴起的尽头》里面却空白,疑似作业簿。   森澈一本本翻看,仔细的看了封面,刷啦啦的翻内页,虽然还看不懂,但是美滋滋,每一本书的书名都能点亮她的琥珀瞳,她嘴角翘起,压都压不住。   对嘛对嘛,这才是马猴烧酒该看的书!   这些书籍都是亮面的现代简装书,跟森澈从家书房偷的截然不同。后者一本本都像是从古墓里盗出来的,内容也极度晦涩,各种鬼画符加外语或古文,她能读懂千分之一都已经是祖上有灵了。手中的简装书里是简单明了的汉语简体字,写的都是人话,仔细思考一下都能理解意思,虽然实施起来肯定需要人手把手教。   抱着这些被“翻译”的秘识,长期被古籍折磨的森澈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森澈学过速读法,但不是那种“量子波动速读”(假笑),她迅速的浏览了一遍所有书籍的目录,并且快速翻越,重点观察和记忆大小标题和图片,对整个书籍的骨架有了基本了解。   之后,森澈做了一个学习计划表,是每天预习、复习以及超前学习的时间及任务量表,她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安排了超前学习的时间,打算在第一个月就看完所有灵学课本,提升自己对灵学的理解,之后再去混图书馆——连K高那种普通中学都有秘识典藏,她不信这里会没有,她要尽量用好这一年的每一分每一秒,以最强的姿态离开这里,去龙大。   她本来听都没听过“龙洲大学”,但最近被不少路人洗脑,现在也对“龙大”充满了向往。这种向往,就像是普高生对清北,留学生对麻哈剑一样。   去龙大,然后成史上最强调查员,斩妖除魔,屠龙弑神,拯救世界……   森澈越想越开心,几乎要哈哈然大笑出声。   跟她一样想法的中二病少年少女还不少,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令人热血沸腾的青春梦想底下,埋藏了多少疯癫与鲜血。   很多年后他们回忆起这一天,都不禁感慨彼此的天真。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宁可从未来到这个特训营,更不会想要接触那些隐秘的、危险的知识。   知识本身就是危险的,尤其是当它远超人类应该接触的范畴。愚昧有时候是最佳的保.护.伞,而他们还太年轻,心里只有对知识的强烈渴望与天然的好奇心。   《灵学概念与基础》其实就是灵能的开发。   对于森澈这种天赋型选手,这节课就很好理解,这种理解不是通过大脑,而是通过身体的本能。她对于灵能的运用原理可能都没有许果理解深刻,但她就是会用,这是她爹离开前教会她的,这几天通过老师的讲解和自身的勤恳练习,变得更加纯熟。   一旁时常观察她的许果,眼中的幽怨几乎要藏不住。   “真好呢……有天赋……”许果嘀咕。   每个人开发灵能的极限是一早就注定的,跟血统和基因有关,所以并不是越努力越超神,像修真小说那样,一直修炼一直爽是不存在的。但努力还是有意义的,它能让人尽快地接近自身的天花板。   森澈的体检报告是被篡改过的,乍一看只有55.7%巫族血统,一点半的普通人血统,连叶枝都比不上,在整个藏龙卧虎的特训营只能算是中庸,所以很有危机感的森澈几乎每天都在练习,吃饭走路的时间都不放过。   于是,在校园里的路上经常能看到一个金桔卷发的美少女边走路边释放灵能,以至于灵压压倒了不少花花草草,引来校工的怒骂;在食堂则能看到美少女右手吃饭,左手在凝练灵能,以求释放时能更精准,减少浪费,因此偶尔不小心释放而殃及路人,引来哀鸣。   森澈其实连睡觉前都想练习,室友生怕她把寝室给炸了,秋大小姐严禁她在寝室练习。为此,森澈难得低头去求人,“我就动动手腕,练习练习姿势,不用上灵能行不行?”   秋大小姐最喜欢看别人对自己低声下气,一高兴,就准了。结果……   “森破坏!你把天花板烧出了一个洞?!”   一大早该寝室就是秋伊人的怒吼。   “我不小心……不对,是我做梦的时候梦到自己升级打怪……”森澈为此还学会狡辩。   其实她就是睡前做手势联系的时候不小心凝聚灵能,并且失手释放了。她释放的不多,没有造成很大的动静,也没有吵醒任何一位室友,她以为没事了,结果秋伊人一醒来看到天花板上一个大片烧焦状的黑痕,有洁癖的、对生活环境要求高的大小姐顿时暴走了。   秋伊人冲上去想要胖揍森澈一顿,被叶枝和许果拦住。   许果没啥灵能干不过秋伊人,所以只是做做样子,叶枝则是从秋伊人的背后制住她,“冷静、冷静。”   叶枝的阻挠让秋伊人更恼火了,她挣扎着低吼:“放开我!看我今天不教她做人!”大概是怒意太盛,她眼角生出青灰色的长毛,光洁平滑的额头生出了一对白色的鹿角,脑后鼓起两个包,隐约有什么要喷薄而出。周围的空气蓦然变得潮湿,墙壁甚至微微起皮,显现出湿漉发泡的痕迹……   叶枝惊得松了手。   秋伊人得脱,正要上去胖揍,结果发现对面的森澈严重满是震惊,再看旁边的许果,许果是震惊加几分恐惧。   完了。秋伊人知道自己现行了。   秋伊人狠狠瞪了森澈一眼,一甩灰色的长发,走了。   只不过一眨眼,她那鹿角就消失了,脑后的包也瘪了下去,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唯有空气中的潮湿感还佐证着方才的异常。   “这就是非人血统吗?”森澈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腿,喃喃自语,“我以后也会变形?” 第27章 灵能学园(七) 奇门异师   教灵学的是班主任李栩,李栩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不靠谱,教书还是挺好的,讲得简单易懂,且擅长比喻,在学生中口碑不错,而有的老师就不是那么受欢迎了。   教咒学的是个谢顶中年男,这货的出现,打碎了学生们“我在轻小说世界当主角”的妄想,毕竟轻小说里哪有这种外形的角色?   该男子叫郑铁树,名字也十分乡土,脾气暴躁,大部分时候唠唠叨叨,有点老妈子的感觉,看非人血统的学生总带着敌视的目光。   他的汉语带有河南口音,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变成河南话,会让人听不明白。再加上他讲课又臭又长,喜欢掉书袋、引用古文原词,导致课程晦涩难懂,好些学生一上咒学课就打盹,昏昏欲睡。   一旦学生回答不上他的问题,他就会暴跳如雷,怀疑对方把自己的话都当耳旁风,比如现在。   “还有谁分不清诅和咒的?都给我站出来!”他一戒尺打在讲台上。   刚回答错的学生吓得一个激灵。   教室鸦雀无声,空气冷凝。   还有不少人分不清,毕竟诅学课的老师最近请假,他们还没上过诅学,而长久以来的认知都是不分诅咒的,但没人敢站出来,一站出来不就是挑衅么?   黑皮橘发的少年风心不知道是耿还是傻,竟然颤巍巍举手并且站了起来,“还~有~我……”   森澈早就理解了这几节课的内容,正在预习后面的,埋首书中,她因为少年的话而抬起了头,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你个笨蛋”四个字。   正常的教学速度对她来说太慢了,李栩是个懒人,所以倒不会反复讲解同一个内容,而郑铁树却是个较真的,都第三节 课了还在跟学生缠斗于 “咒学的基本定义”,这种拖沓与乏味是森澈无法忍受的。她本来不打算理会这场闹剧的,但奈何冒头的是自己的亲戚。   郑铁树冲过去就要暴力教学,但在戒尺落下之前,少女清澈明晰的声音传来:“诅是巫蛊,咒是言灵。诅泛指所有阴暗的巫术,通常需要有物件和仪式,而咒则动嘴即可。咒可以辅助诅,也可以独立使用。”   郑铁树皱着眉头走到森澈身边,“你回答的很正确,但是你好像认为咒就是动动嘴皮子?”   森澈能察觉到郑铁树的敌意,虽然她不明白是为什么,她没有硬刚他,而是抬头挺胸地道:“我没有这么说,老师。”   森澈一点也不怕这个暴躁的老师,身正不怕影子歪,她又没做错什么,怕什么?   郑铁树想要刁难,“那你说说,咒语和寻常语言的区别是什么?”   “咒语是前人总结过的,有利于引导灵力缠绕目标个体,造成特定效果的语言。”森澈目不斜视地背出了经过转化的书中内容,“寻常语言虽然也能形成言灵的效果,但是由于不够精确,力度不够强,容易跟自己构想的效果产生偏差。”   郑铁树挑不出毛病,只好作罢。   风心逃过一劫,在郑铁树转身之后,给他表姐做了个抱拳感谢的手势。   森澈虽然对于咒学的理论有清晰的认知,却对咒言的运用感到苦手。念咒并且成功咒到目标个体,是需要对灵能很精确的运用,要让灵能提炼成丝线一样的东西,缠绕在语言上,让语言形成针对个体的无形网络,缚住个体,达成目标。   她最近的灵压倒是提高了不少,一开始只能让花草倒伏,现在能直接压断它们细细的“腰肢”了。她想自己大概是比较适合当个坦克肉盾,而不是法师。   这一节课下课后,风心赶来说:“姐,这次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的手可就凉了!这学校也不知道管管老师,竟然日常体罚!姐,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吃晚饭吧!”   “我们学校的食堂饭菜就那几样,有什么好请的?”森澈对此不感冒,她最近越来越忙于学习,根本顾不上“没意义”的社交,虽然风心是她亲戚,可关系太远,她真不想特地去搞好关系,她抱着课本就往下一个教室走,身边也没个人陪伴。   风心追上来道:“别啊,等我们到了外头我请你吃大餐!”   “不用了~”森澈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风心停下脚步,眼神有些阴鸷。他无声地动了动嘴,接着精细的灵力如丝线一般缠上了森澈,接着森澈在拐角处狠狠跌了一跤。   森澈痛得脸都皱成橘子皮了,脑子嗡嗡的。好像有东西绊倒了自己了?什么东西呢?她努力起身,扶着墙,扫了一眼地面,只发现个苹果壳。难道是这个苹果壳?只听说过脚踩西瓜皮香蕉皮倒霉的呀。因为屁股和肩胛太痛了,她无法仔细思考,再加上上课铃响了,她只好赶紧去教室。   不远处,晚离开咒学教室的黎瞬目睹了这前因后果,他盯着风心的背影,嘴角翘起,“还以为你们姐弟情深呢,想不到……”他走过去,搭上了黑皮少年的肩。   几天后诅学课老师终于闪亮登场了,这是个染着红发的高挑御姐,虽然头发扎成了高马尾,但任谁都看得出如果头发放下来,再来个卷烫,必然风情万种;虽然是一身刻板的黑西装套裙,但戴着红框眼镜,穿着黑色丝袜,诱人无限,很容易激起青春期男生那旺盛的幻想力。   果然,这是后.宫轻小说吧?男生们流着鼻血地想。   而不少女生则是盯着那黑丝,皱起眉头。   森澈不觉得老师穿黑丝有什么不对,也看不出哪里诱惑、风骚,毕竟她是女孩子,get不到男生的点,听到旁边女生们的嘀嘀咕咕,才意识到,这个女老师穿着上可能不算得体,有点不正经。她立马联想到热衷于抽烟的流氓班主任,不禁感慨,不愧是灵能开发学校,教师都好有个性。   森澈才不在乎老师的相貌如何,只要能教会她一些东西,她都尊敬他们。   诅学老师叫乔绯云,性格开朗,并不介意学生们的议论和眼光,大大方方的在黑板上写下名字,笑眯眯地说:“以后我会好好调~教你们的~”   森澈总觉得这笑里藏刀。老师该不会是个红切黑吧?她冷汗地想。   诅学在这里就是巫术学的意思,囊括了古今中外的所有巫术,因此内容十分庞杂。   乔绯云的第一节 课讲的就是诅学大纲,板书写得密密麻麻,脉络却很清晰,一棵代表“诅”的树,四分叉的树干分别代表“华夏巫蛊”“西洋巫术”和“非洲巫术”“小语种巫术”,每个枝丫都代表着诅学的细节分支,比较吸引森澈的是古中国的偃术与蛊术、海地的巫毒教术、西洋招魂术。   “什么都可以被叫做‘诅’,只要它是灵异的。”乔绯云笑眯眯道。   森澈却不认同,“炼金术就没有在列,可炼金是古时西方最大的灵异。”她直接说了出来。   “哟,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错哦,小妹妹~”乔绯云非常不正经地道。   老师竟然叫学生小妹妹?森澈黑线。   “诅,或者说巫术,在古代,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都寓意着不祥、邪恶与黑暗。虽然有白巫术之说,但毕竟也被归为歪门邪道。”乔绯云很悠然地解释,“而所以你说的炼金术,是西方神秘学正统,当然不是在列。”   森澈恍然大悟,记录下来,“那么招魂术和《御神与召邪》这门课的‘召邪’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来这位同学很好学啊。”乔绯云的笑容有些怪异,“招魂招的是亡魂,而召邪则指召唤……邪神。”   森澈脸白了白,她太过于沉迷于学习,都快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了。   另一边,黎瞬斜睨森澈,看到她煞白的脸色,冷冷嗤笑。   “招魂术是为了呼唤亡灵来对质,通常是为了破案,或者安抚活着的家属,并不涉及到驾驭,而《御神与召邪》是教你怎么驾驭超自然的存在,御神术、召唤术、阴阳术本质都是让异类生命为人驱使。”   “神……”森澈低着头,刘海垂下,掩藏住那狂乱的眼神,“真的能被驾驭吗?”   “当然能。”乔绯云理所当然地笑了笑,“只要你能支付足够的‘代价’。”   代价可能是你个人的生命,也可能是成千上万人的生命。你能支付吗?你敢支付吗?   “好了,这节课就差不多到这里了。”乔绯云啪啪拍掌,“今天的课后作业是‘发现身边的诅’,课上说过老师坏话,或者暗地里想些坏事的小朋友们要注意哦~”   不少人刷刷留下冷汗,心里os:不是吧?不是吧?老师! 第28章 灵能学园(八) 御神召邪   《御神与召邪》这门课很特别,两周才一节,神秘的很。   课本是所有书籍里最薄的,右下角赫然印着“李栩著”,秉承着李栩一惯的语言风格,简洁明了。   森澈看过不少跟召唤术有关的诡魅典籍,但大多晦涩不明,还有大半是外语,她读起来要一点点用软件翻译,还翻译得不明不白。原本看到这种简明的书会高兴才是,可由于是在写的太于简单,整本预习下来并没有什么收获,像是面向大众的科普书。   终于迎来了第一节 御神召邪课。   森澈对此充满期待。   李栩走上讲台,第一句话,简单粗暴:“这门课不是你想修就能修的。”   森澈:“?”   众人:“?!”   李栩继续粗暴:“御神既驱使神灵之书,你要接近神或等于神的存在听令于自己,就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祂凭什么听你的?”   学生们皆露出自省又慌张的神色。   对啊,凭什么?那样伟大的存在凭什么听我的?   “除非你有天赋的血脉,血脉中蕴藏着神灵的力量。”李栩以平淡的语气说出残酷的事实,“唯有神血能召唤神,那是子孙对其先祖的殷殷呼唤。”   这话让整个班级炸开锅了。   “老班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等凡人就召唤不了了是不是?”   “现在弃修还来得及吗?”   “谁想召唤那些老不死的东西?听起来还怪可怕的呢!”   森澈意识到原来拥有非人血统的并不是多数。   森澈举手发问:“老师,一个拥有x神血统的人,只能召唤x神,而不能召唤a神、b神对吗?”   李栩简单地点点头。   同学们吵吵嚷嚷,不少人嚷着要弃修,他们忘了第一学期没有选修一说,只能全修。对此,李栩说:“不管你们有没有御神的天赋,都要学习这门课的基础,不然到时候你们的敌人站在你们面前,你都不知道他们召唤的是哪一路神仙。”   这话才把大家的激语给压制住。   但也有其他的质疑,“不是说邪神只要是信徒就能召唤吗?”言下之意是凭什么只捧特殊血脉者?   质疑声来自那面色永远阴沉的少年,黎瞬。   对于这样的问题,如果是郑铁树早就暴跳如雷了,李栩却只是用那双清清淡淡的眼睛扫了黎瞬一眼。   “邪神通常指的是外神,‘外界’的神灵自然在我们的世界没有血脉,所以召唤他们不能靠血的呼唤,而是要靠禁忌之术。这就不是‘御神术’的范畴了,而是‘召邪’。这本书,”他扬了扬自己撰写的课本,“虽然名字上带了召邪,但并不会教你召邪术,要知道,那种东西最终只会引火烧身。任何事都是有资格或者代价之说的,你御神,得有资格;你召邪,得有代价。我写下关于召邪的知识,是为了让你们知道此间忌讳。”   听老师这么说,黎瞬眸中本就不明亮的光芒彻底暗淡。   “而且,”李栩补刀,“虽然信徒也能召唤邪神,但如果是特殊血脉者,召唤会更加便利,你不能真的指望一个神祇会听令于普通人。”   所谓信徒的召唤,通常是一些邪/教/徒通过献祭他人的性命来换取神的降临,通常献祭的是拥有特殊血脉的“他人”,或者数量可观的普通人。   这是罪恶而血腥的召唤,自古以来都有人去做,但绝不提倡。   李栩不再阐述更多关于召邪的东西,其他课需要的是教师倾囊相授,而这种课则是要求教师尽量控制知识的输出。   当然,这课是必开不可的。   首先,从宏观角度来看,神明没有正邪之说,但人类有。这世上有以天下为己任的正义术士,自然也有为所欲为的邪恶术士,那些术士可能会召唤邪神或其他邪祟,如果我方士兵对此毫无认知,那将极其可悲。   其次,这些年轻人大多好奇心旺盛并且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就算他不开课,他们也会自己想办法了解,那还不如他来灌输和引导。   李栩淡然的目光扫过几个人——黎瞬、森澈、许果还有风心。   接下来李栩开始讲神族谱系。   他的板书极简,只是依次写下几个大字:华夏、希腊罗马、北欧、东欧、凯尔特、埃及、非洲、南美、中美、外系。   紧接着,他挨个讲起各个地域的著名神祇,及其能力与传说。   有点像文化普及课,区别在于,李栩会提及哪一部分是民间的以讹传讹,哪一部分则是确凿的历史。   森澈一边听讲一边画树状图,她注意到上面并未提及三大宗教中的“基督”和“伊兰”,难道都被归结为“外系”?   这个突然被想到的可能让她感到恐惧。   注意到森澈那惶恐的视线,李栩问道:“森同学是不是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   森澈想了想还是道:“老师您是不是忘了北美、西欧和西亚的神话呀?”   “我不写了吗?”李栩敲了敲黑板,敲击的地方赫然是“外系”。   “‘外……系’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觉得这么写不太明了,李栩擦掉“外系”两个字,改成了“外星”。   森澈战栗了。   其他看懂了的同学也目露惊恐。   “外星球、异度空间、异次元的神。”李栩淡淡然道,“随便你怎么称呼,总之并不是地球原有的神祇。他们或仁慈或狂暴,但都有以下特点:拥有能影响整个宇宙的力量,不可直视以及只有神性。”   只有神性,却无人性。   因为这不是人类创造的神祇,也不是地球的神。   像中国的神和希腊罗马的神都被刻画得像极了人,这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人类的牵强附会,自我投射,另一种就是神原本就跟人相似的品格,拥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可能跟人类不完全一样,但却有着人类可以理解的同源的品质。   而外神不可直视,因为祂的威严,人类不配窥伺,真恍发疯坠楼只不过是因为他看了神一眼。想到这儿,森澈的眼神晦暗下来。   “既然讲到了这个核心的话题,我就先继续讲下去吧。”李栩说,“外系神祇又有以下分支天主基督、伊兰和克系。   “克系这个称呼并不准确,但是描述了这一神族的是洛夫克拉夫特,有人应该已经读过他的自传体小说,其中被人铭记的外神叫做‘克苏鲁’,因此这个神话被统称为‘克苏鲁神话’。”   “所有外系神祇对人类整个群体而言都是危险的,太过于强大,无法理解,祂们捏死我们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甚至于,毫不夸张的说,祂们的至高神,捏死一个地球,就跟你早上把指头按在奶酪上一样,一按一个印,一捏就爆浆。   “创世纪的洪水就是最好的证明,好在上帝在创世纪之后认可了人类。但是克系的神祇并未认可人类,祂们大部分对人类漠不关心,这反而是目前人类逍遥日子的来源,但万一哪一天祂们看人类不顺眼了……”   李栩用不带感情的语气讲着诡秘的知识,显得十分违和,让人不由的想:老师,你为什么不掉san?老师你真的是人吗?   学生们听得瑟瑟发抖,san值都掉了。   森澈虽然也听得毛骨悚然,却很是喜欢这样的课,这让她对当年发生的事情有了更清晰的认知。或许像黎瞬说的,害死真恍的是森澈,也或许像叶枝私下说的,害死真恍的是真恍他自己,但这都无法逆转森澈对邪神的怨念。   为什么人类只能瑟瑟发抖,为什么看一眼就得死?愤怒充斥在少女的胸臆之中,那是人类身为蝼蚁的痛苦与不甘。   《怨气的化解与清音的运用》是正经的拔祟驱邪、净化怨气的课程,感觉是古代道士、西方驱魔师赶的事情,比起御神召邪、诅啊咒的,更像是正派人士修习的内容。   秋大小姐对此十分上心,不知从哪网购了一把桃木剑,整日里在寝室比划,唰唰来唰唰去,就差没有来个筋斗云冯虚御风了。她耍够了桃木剑,满脸遗憾和失落地坐下来,喃喃道:“这个世界为什么有灵能没有灵气呢?”   灵能是人体内自发的力量,灵气是天地万物的力量,吸纳后者所爆发的力量肯定更强大,而那种设定只存在于修真小说。   看起来,秋大小姐也有自己的中二梦想,且大概率是女剑修、女侠之流。   以前嚷嚷着要保护人类的森澈却不怎么在乎这门课。   课上她问过老师,从孤独灵魂中诞生的漆黑之火是否是怨气的一种。老师的回答是“是的”。   这说明害死花羽的人可能是花羽自己,可这答案并不能让森澈满意,她还记得花羽走入深渊时,她明确地听到了邪祟窸窸窣窣诡谲的引诱之语,那并不是怨气。少年的人怒火让她总想要找个攻击的对象,一个敌人,她便死死记住A先生曾经说的,如今的人间出现这么多邪祟,是因为邪神即将降临,一切都是为了迎接邪神。   森澈不想挨个保护人类了,她想干掉邪神,一鼓作气,保护整颗地球。她想象自己挡在地球这颗奶酪前,神来她杀之,魔来了她砍之,越想越开心。   她无比狂妄无比愚痴地幻想着,却也知道不现实,因此跟谁都没说。   夕阳之下,橘红色头发的明丽少女托腮站在窗边,似乎在遥想什么。   森澈忽然想起所谓的非人血统,这会儿许果和叶枝都不在,是她找秋伊人谈话的好时机,她中断自己无厘头的妄想,扭头看向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的秋伊人,问道:“你到底是什么血统?”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血统,但这可以理解,毕竟父母瞒得狠,但秋家据说是个庞大的术士之家,不可能不普及这种知识吧?   秋大小姐猛地抬头瞪着森澈,“你想找架打是不是?”   “我没有恶意,而是我真的想知道。”森澈连忙解释,“你看现在课程也讲到非人血统了,其他人没有非人血统还挺失落的,你这不是应该讲讲,让大家羡慕羡慕吗?”   “有什么好羡慕的?!”秋伊人粗暴地反问她,语气凶戾中藏着委屈,接着偏头看向一边,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她已经红了眼睛。   委屈?秋大小姐会委屈?   森澈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了,生怕自己把人家给惹哭了,她对别人的眼泪最没办法了。   寝室里就她俩了,没人说话气氛就很尴尬。   半晌,秋伊人抬头盯着她,瞅了瞅发红的鼻子,“你不是想知道吗?我给你看就是了!”说完整个人就发生了异变,不但额头生出了一对小巧的鹿角,脑后更是长出了曲曲折折的纤长鹿角,鹿角都是白色的,像是羊脂玉雕琢而成,她脸上覆盖了白色的绒毛,眼角则是青灰色长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妖异。   周围的空气无比的潮湿,墙壁上布满了水珠,有的水珠重得坠落下来,地面上甚至浮了一层浅水。   森澈睁圆了眼睛,“我看是看到了,可看不明白啊……”   这把秋大小姐气炸了,她“啊!”了一声,迅速收回异状,然后甩下一句“没文化就多读书!”摔门而出。   森澈无辜地默默自己的鼻子,望着地面上莫名多出来的一滩清水陷入了迷思。 第29章 灵能学园(九) 主修辅修   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学生们了解了每门每科的纲要和大致脉络,接下来就要选修。   不管哪个学期,灵能开发都是必修,然后再主修一门,辅修一门。主修课涉及到最终考核,所以要根据自身天赋和实力来,而辅修则更多看兴趣。   森澈盯着选修课表思考。   《御神》前面的方块已经被打了勾,这是她接下来要主修的科目。她在纠结的是辅修哪一门。她对诅学里头的招魂术很感兴趣,她对通灵学也感兴趣,于是就在诅学和通灵之间纠结。   招魂能把亡灵召唤到跟前,而通灵则只是跟亡灵沟通。   但招魂术那只是诅学很小的一部分,她还要为此学习自己并不感兴趣的“扎小人之术”——这是学生们在上完第一趟诅学课之后给这门课起的外号,那天上完课不少学生倒了霉,不是上吐下泻,就是走路不停平地摔,于是大家纷纷怀疑老师对他们使用了巫术,甚至怀疑她扎了小人。   通灵学不只是跟亡灵怨鬼沟通,还有跟异世界的灵魂、上古的先人、宇宙的神祇等奇奇怪怪不可思议的存在沟通。科任老师甚至自称自己通过梦境,去了异世界,见过其他智慧种族以及……神。   通灵有两种形式,语言和梦。   换言之,招魂是把死者带到生者的世界,而通灵则可以让生者去往死者的世界。   通灵课的老师并不是人们预想中的那样神神叨叨,而是一个笑容爽朗,米黄羊毛短卷的年轻男子,看起来神经大条,说话的风格略微浮夸,喜欢开玩笑,跟学生也总是笑笑闹闹,课堂氛围很好。比起麻辣御姐,还是阳光鲜师更吸引森澈。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学通灵术对于森澈本人来说“性价比”更高。森澈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在“通灵”前打了个△。   选课前后,学生们难免会互相交流彼此的建议和结果。   秋伊人第一个选完,并且意气风发地当众宣布:“本小姐这样仗义的人当然会选择怨清课啦!以后平民就由我来保护!”但她说的只是辅修,她的家族不会允许她主修《御神》之外的课程。   风心跑来看森澈选了什么,并且羞涩地说:“我选了咒学,老师说我很有天赋呢~”他说的也是辅修,主修《御神》。   许果灵力不强,什么诅咒御神都不现实,因此选择的是给将来自己去龙大铺路的《神秘学纲领与发展历史》,辅修《通灵》。   她跟叶枝关系还可以,选完之后就跑去找叶枝互换“答案”。她提拎着许果的选课表惊叹道:“你竟然选了占卜?教占卜课的可是个糟老头,一天到晚神神经经!”   叶枝则安安静静地选了《通天之卜》,该课老师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了,须发斑白且长,喜欢穿一身青灰道袍,看起来仙风古道,说话也是半文半白,教的是周易六爻、梅花易数、古中国星相学、奇门遁甲等等。他的名言是:“一叶落而知秋来,一事起而知天下局——这才是真正的卜筮之术啊。”   不少人觉得该老头太喜欢装逼,教书又教不清楚,很少有人喜欢他,给他取了个绰号叫“云神棍”。   “我很喜欢占卜,尤其是六爻。”叶枝含蓄地笑,“在我看来,六爻就是一套古代的思维体系,教人吉中窥危、逢凶化吉。”   “就算占卜真的能通天晓命,”许果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难得没有活泼之色,双目空茫,“若无法改变,不就徒增悲伤吗?”就像是你赶一辆公交车,赶上了倒好,赶不上反而会因为之前的期望和疲惫而更加难受。   “不会的,知晓命运才能找到破解之机。”叶枝难得露出固执的神情,这让许果想到了森澈。   以前许果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来到了这个特训营,学了很多她以前不知道的知识,渐渐的生出了能掌控自己命运,选择自己喜好的想法。她忽然觉得命运也不是那么无可奈何。   “看来这门课真的很适合你。”许果拍了拍她的肩膀。   许果喜欢下围棋,喜欢观察,并且总希望找到破局之法,她主修《通天之卜》,辅修《通灵》。   黎瞬没有跟任何人搭话,但他的主修辅修跟森澈一模一样,某种意义上,他们是有着相似经历相似想法的人。   选修和考试是学生和科目之间的双向筛选,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愿上自己想上的课。   森澈一直很担心自己会落选,毕竟比起随时可以“变身”的秋伊人,以及据说非人血统高达39%的隔壁班同学,自己才4%多一点,落选率还是挺高的。据说御神班里只有12个座位,每年都只有10-13个学生。   分班名单出来了,御神班(按照血统和成绩综合排名):   1.白焱   2.商云楚   3.宴雪   4.筑紫孝之   5.卫因   6.筑紫琳   7.秋伊人   8.金乌   9.黎瞬   10.森澈   11.秋怜人   12.风心   看到排名之后,秋伊人的脸都黑了。   她堂堂中国术士家族的大小姐,居然输给了日本来的交换生,脸往哪搁?输给男生也就算了,连女生都输了,看到不远处公主切的少女瞥来轻蔑眼神,她觉得自己快炸了。   为了发泄这种不满,她拎起了身旁弟弟的耳朵,“秋怜人!你竟然连我室友都比不过!她一个三下贫农出身的乡野术士都比你强,你说你怎么对得起‘秋’这个姓氏!”   不远处为自己上榜而开心雀跃的森澈:‘什么叫乡野术士?还有三下贫农,这是什么形容?’   森澈的排名是倒数,但作为一个以为自己会出局的颤抖灵魂来说,这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居然还有人比自己差一点,这也是足够让她意外了。   她研究了一会儿名单,发现排名前五的竟然都是自己不认识的人,顿时感觉自己坐井观天了。她逡巡一圈,试图把人和名字对上号。   那个公主切,穿着黑紫色水手服,大冬天还露着绝对领域,仿佛地狱少女COSER的毫无疑问就是筑紫琳。她容貌精致,有着一双坦桑石似的靛紫眸,嘴角微勾,瞧着满腹坏水,一看就是腹黑人设。   她身旁的少年穿着类似中山装的黑色日式校服,头发黑中杂白,发尾清一色的白,像个奇怪的少白头,眸子的颜色比妹妹浅,冰花芙蓉玉般的浅紫,长相倒是有些奶油小生的意思,可惜面无表情,有点像之前在青川生无可恋的森澈——这就是筑紫孝之。   他们是日本来的“交流生”,之前森澈略有耳闻,平日里偶尔也会在走廊看见,只是没特意探究他们的身份。   这也太“日本”了吧。森澈心里吐槽。来中国不应该入乡随俗吗?虽然特训营没有校服,你们也不用连续三个月都穿自己学校的校服吧?   其他人就对不上号了。   站在御神班名单前的几乎都是有特色的俊男美女,真不知道这是什么轻小说展开,因为大家都挺耀眼,要说真有主角的话,也不知道如何分辨。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主人公的森澈顿时有些慌,跟这些带鲜明标签的角色比起来,自己貌似很普通?   “走了,金乌。”冷冷的带着命令意味的声音从森澈的脑后想起。   森澈转头看到一个子挺高的男孩子,高腰长裤显得他长腿逆天,古铜棕的皮夹克衬得他身姿笔挺而桀骜。他一头扎眼的银灰色短发,梳成了很不符合年纪的大背。五官深刻,眉骨极高,使得那眼睛像是深嵌在眼窝里头,显得眼神格外阴冷,眉头微皱,姿态拽拽的,像是别人欠他八千万。   “好的老大~”回应他的是金色锡纸烫的少年,相貌顶多算得上清秀,满脸的喜气和开朗,他很欢快地跟上了拽男的步伐。   金乌这个名字,森澈之前也听过,在八卦里头,一般附带着“忠犬”“金毛狗”“走狗”这样的头衔,前缀无一例外是“白焱的”。   也就是说,那个拽男就是排名第一的白焱。 第30章 灵能学园(十) 偷香窃玉   御神课第一节 课也是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课,御神班的人被集结在一块,主持人还是李栩。   “你们看看课本封面,跟之前有什么不同?”   封面上只有“御神”两个字,“召邪”不见了。   “我不会教你们召唤术,也不懂什么阴阳术。”李栩很直白地宣言,“如果你们要学召唤邪术,那就立刻从我班级里滚出去,如果你要学阴阳术,可以想好什么时候远渡日本,去那里的晴明寺或者安倍学院去进修,不过日本人对于自己的知识可是保护的很,估计很难学到真材实料的东西。哦,忘了,你们还有一个学习阴阳术的捷径,就是问身边的交换生小伙伴。”   大家的实现集中在筑紫姓氏的兄妹身上。   筑紫琳勾唇笑得鬼魅,而他哥哥则还是那副神思不属的漠然。   森澈发现好多人的眼睛里是没有光的,就像是李栩、宴雪,还有这个筑紫孝之。他们都看起来很冷漠,却又有区别,李栩是冷漠中带着点暴躁,像是受伤的野犬,宴雪是冷漠得空灵,宛若山中羚羊或者白鹿,他当班助的时候尽职尽责,言语理性而清晰,总是用对一视同仁的眼神看着大家,这种冷漠其实带着一丝暖,而筑紫孝之则是冷漠得像个叛逆少年,通过漠视表达对世俗的反抗和厌恶。   森澈记得自己也曾是那样的表情,看着筑紫孝之的时候总觉得在照镜子。   大家的注意力只是短暂的停留在日本兄妹身上。   李栩接下来就说:“你们是御神术的真正践行者,接下来的御神课不再是聊聊各国神祇谱系那么简单了,你们要追本溯源,找到属于自己的‘谱系’。”   自己的谱系?森澈听不明白,她偷偷的顾盼打量同学们的表情,发现出了自己之外,几乎没有人露出疑惑的神色。   森澈不知道,御神班的同学大部分都有家学渊源,秋、商、白、黎、卫在中国术士界都是很有名的姓氏。   巫族大氏,自古以来,弑神,亦御神。   “御神”的方式有很多种,控制、囚-禁、结契、嫁娶、繁衍……   当然这里的“神”跟“式神”的“神”字是一样的,泛指一切非人的异常,到底能驾驭什么等级的异常则靠术士的本事。   “你们中大部分有非人的血统,所以才会被轻易选入御神班。”李栩道,“那么你们将来要学习的就是召唤祖宗的技术,别到时候祖宗降临了,你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姓。”   风心低声吐槽:“直接下跪叫老祖不就行了!”   李栩淡淡地瞥了风心一眼,毫无幽默感地继续说:“这个寒假的作业,你们要找出自己的非人类先祖,知晓他们的辉煌历史,最好能顺带查清楚,你们先祖是如何没落的,家族又是如何繁衍至今的。”   后面两句连在一起,显得很怪异,仿佛术士家族的繁衍就等同于先祖的没落一样。   一个白白净净,瘦瘦高高的少年举手,“老师,我没有非人血统。”   这少年穿着类似于古代短打的缁色衣服,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较短的马尾,像个少年剑客。   李栩看着少年说:“卫因是吧?你们卫家从来就没有什么非人血统,一直是用结契与强压的方式御神,你的作业比较特别,是要了解家族御神的历史以及你们可以结契的‘神’。”   大家都看着卫因,像是群狼好奇地打量一直绵羊。唯有秋伊人的眼神是嫉妒,嫉妒到红眼,而森澈则纯粹是好奇。   纯粹靠为人的血统驾驭邪祟神灵,卫家会是怎样的家族呢?   比起非人类血统的斗士,森澈还是觉得像卫家这样的听起来更像是名门正派,毕竟体内有非人类的血统,搞不好中途倒戈。当然她现在自己也是4%的非人类,没有这种嫌弃的资格。   她实在搞不懂自己的血液里怎么就会混进非人血统,到底哪儿出了问题?她扭头看向风心,少年察觉到远方堂姐的视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黑皮白牙格外显眼。   果然是外婆家的血脉问题吗?看来寒假去看外婆时得留意一下了。   这次集会没有维持多久,李栩交代了作业之后就走了,留给大家的是无尽的哀嚎,因为大家不仅要追本溯源,还要写不低于三万字的论文。   作为高中生,他们过去的作文要求不过就是八百一千,连那对他们来说都十分困难,现在一下子要写几万字,他们当然叫苦连篇。   下课后,森澈难得主动找风心。   “对于风家的非人血统……”   森澈的话还没说完,风心就打断了她,“姐姐那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完成论文的吧,到时候借我抄抄~”   森澈顿时搞不清对方的意思,是想表达你这么聪明你自己查,还是说,我也不知道,还得仰赖你?   森澈还想追问,风心就看着门口说:“我兄弟找我了,我先走了姐姐!”   森澈看向门口,只看到一个人的半边身子,是……黎瞬?风心什么时候和黎瞬混在一起了?   风心风风火火的跑了,想来是不愿意透露。森澈也发现最近风心虽然还是对自己笑颜相对,但实际上疏远了不少,可能也怪她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注意维系吧。能注意到关系渐行渐远的势态,却没能阻止,莫名的,她心底升起一种无奈和伤感。   算了,我也没时间社交。她想。   外头,校内咖啡屋的小包间,除了黎瞬和风心之外,还有一个森澈更想不到的人。   “马上就要离校了,你不抓紧时间,就耽搁计划了。”黎瞬说。   坐在他和风心对面的女孩有些紧张,双手放在腿上抓紧了裤子的布料,“这样做真的好吗?”   “你不想完成我哥哥未完成的夙愿吗?你不是很喜欢我哥哥吗?”黎瞬语带嘲讽,“连这也做不到好说喜欢?”   许果讷讷的:“可是,你哥哥已经召唤了邪神,这什么奈亚的化身,应该对他而言不重要吧……”   “我哥哥的夙愿可不是什么召唤邪神,他只是想……”黎瞬眼睛像是要下雨了,“复活他的母亲,我的婶婶。”   许果也知道黎真恍的家世和召唤邪神的前因后果,因此无力反驳。   “而且书上只是说无面之狮能掌管时间,能让人回到过去,并没有说能回去几次。说不定我还可以回到哥哥出事之前,这样我们就能再见到我哥哥了。”黎瞬那湿漉漉的眼睛有些像真恍,真恍以前也是这种眼神,忧郁而哀伤,像是悼亡人,“你难道不想吗?”   许果当然想。那一身白衣,面容姣好的澄净少年,是好多少女的白月光。   “可是召唤那种东西真的没问题吗?真恍已经死了,我不希望你也出事……”她并不大却很干净的眼睛倒映着黎瞬的脸。许果和黎瞬相处久了,渐渐有些喜欢上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实则跟真恍相貌相似的少年。   以前黎瞬和黎真恍总是形影不离,而黎真恍在的时候,黎瞬总是显得特别没有存在感,毕竟真恍实在太耀眼了。   他们虽然是堂兄弟,相貌有五成像,但黎瞬的五官比起真恍要寡淡不少,没那么立体,同样是冷白皮,真恍称得上唇红齿白,而黎瞬却连嘴唇都是苍白的,整个人像素描画一样单薄,唯一特别的是眼角的泪痣,却平添了苦相,一副身世坎坷、命比纸薄的面相。   如果不和真恍比较的话,黎瞬其实也是个楚楚惹怜的美少年。   黎瞬脸红了红,“我不会有事的,不过是召唤一个化身而已!”   “那好吧……”许果叹了口气,“我帮你去‘拿’。”   他们的目标,是森澈持有着的情深石。   秋伊人走的最快,她的行李被她弟弟以最快的速度打包好,接着就被她家超豪华的私家车给接走了,森澈不由感慨秋怜人的贤惠和秋家的高效。   叶枝是第二个走的。这个女孩虽然平日里不大起眼,却是实打实的大家族千金,虽然私底下人们称她为“灵能新娘”语带轻蔑,可不能改变叶家重视她的事实,她也很快被自己的堂兄弟接走了。   晚上的时候就只剩下森澈和许果。   两个人之间的冰山还是没有化解,独处时气氛总是莫名尴尬。   森澈只好借口洗澡,避开了她。   森澈去洗澡,许果立即就动手了。   森澈的物品不多,衣帽间开着,里面放着一件深棕色的大衣外套,两套内搭,一顶棕色呢帽,就没了。既然开着,东西肯定不再这里。最可疑的地方就是电脑桌下方的抽屉,抽屉上挂着六位数密码锁,并不是那种超市十块钱一个的常用寝锁。   森澈的密码……   许果试着输入森澈的出生年月日,失败,真恍的,失败,手机号后六位数,失败。   难道是父母的生日或手机号?许果后悔自己没有提前搜集更多的信息。   森澈洗澡不像一般女孩子那么慢,十分钟左右就搞定了,哆哆嗦嗦出来,抱怨这天气冷。   许果强笑道:“这么冷的天气,皮肤容易起皮,你应该抹点身体乳。”   “不了不了。”森澈连连摆手,裹紧了自己蓬松厚实的小棕熊睡衣——她看起来真的像头熊。   就在许果以为自己只能放弃的时候,森澈当着她的面解锁了抽屉,密码竟然是189312?这是什么含义?1893?这如果是生日的话,都是祖爷爷一辈了吧?   许果如果百度一下就会知道,这是毛爷爷的出生年月。   森澈想到许果还在场,没有当场拿出请神石,而是看了许果一眼,开始折叠衣物放入行李箱。行李箱不久前刚买的,亚光磨砂感的墨绿色,中等尺寸,毕竟冬天的衣物比较重,不可能靠一个手提箱直接带走。   许果见状,也收拾自己的行李。   相安无事。   森澈见许果背对着自己,就悄然把请神石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行李箱中衣服底下。   这个请神石装着仙魂何奈,何奈是她的老师,她应该经常把石头拿出来召唤他才对,但她并没有。潜意识里,她还是很忌讳这块红黑色的邪恶石头的,它实在太像未经雕琢的邪神召唤石了。再加上特训营的老师太多了,她并不缺少知识的来源,于是石头就被她压箱底了。   森澈没有太防备许果,毕竟许果在这个藏龙卧虎的学校里看起来实在太普通,据说灵感都只有10,灵能是5,这个数值都可以当普通人来看待了。而且许果毕竟是她曾经的朋友,她到底还是信任的,不和对方沟通也只是出于愧疚、赧然的心理。   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把行李箱立起来,高兴地打量了一番空空如也的桌面和衣柜——她喜欢这样的整洁,然后就准备睡觉了。   森澈的睡眠质量不好,入睡困难,明天却要赶明天早上六点的顺风车,不得不早点睡觉,为此她提前在学校小超市买了一瓶绍兴黄酒,闷头灌得只剩下底下几毫升,醉醺醺的爬上上铺,看得人担心她掉下来。   许果故意收拾的很慢,等森澈去了上铺,拉上帘子要睡觉了,她还扎堆在乱七八糟的衣物里,一副不擅长整理的样子,“你先睡吧,等会儿我熄灯。”许果说。   “哦!麻烦你了!”森澈高高兴兴的说,她喝多了之后特别的放松,情绪贼好,对想来不假辞色的许果都带上了笑音,嘻嘻然的样子一如当年。   接着森澈就呼呼大睡了,因为喝了酒,影响呼吸,她发出了低低的鼾声,像个会吹鼻涕泡的憨熊。   许果犹豫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向森澈的行李箱出手了……   森别发现请神石失窃时,早已离开特训营,回到了外公外婆所在的白河老宅。 第31章 神的新娘(一) 笼纱神龛   森天意在家中行一,是老大,母亲偏爱老二,父亲早逝,因此森天意跟家里关系不好,连带着妻子、女儿跟那边也不亲,这一年森天意没发回家过年,风丽就直接去了娘家,森澈也直接回了那。   白河是青市下辖的一个小镇,跟青川差不多。   白河老宅是个很破旧的地方,三联排二层小土屋。   森澈听闻自己的外婆以前是高门嫡女,这经济水平……可是一点看不出来。   森澈的外婆叫风荷,生了一子一女,女儿就是风丽,儿子叫风夜,女儿继承了她的外貌特征,儿子可是半点都没继承。风夜是个外贸皮革商,平日里忙碌,这会儿还没回来。   森澈到了老宅,放下行李,就去看外婆。   其实她跟外婆并不是很亲近,很小的时候外婆就病弱到只能瘫床了,精神状态也不好,经常呓语,无法正常交流,只有通过其他家人的转述,森澈才能明白外婆的意思。这次这么主动,也是想要探究一下自己的风氏的秘密。   这个秘密,外婆本人肯定知道,只是不知道她还是否还能表述。   去往外婆屋子的木□□破旧古老,走着嘎吱嘎吱作响,有着老宅特有的阴森感,边上没有护栏扶手,以至于每次上去,森澈都担心自己失足。   外婆的房间光线很差,被后山挡住了光。   外婆躺在床上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外公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戴着老花镜正在雕刻一樽神女像,虽然是木雕,却也能看出神女衣带飘飘。   从森澈记事起,外公就在做这种活计,以前手工艺品不值钱的时候,一个木雕也就是十来块钱,更早些年就更便宜了,但外公似乎从未想过要转职,就这么勤勤恳恳、执着到近乎固执地雕着琢着。   外公的手艺很好,雕出来的神像活灵活现,连眼睛都会转似的,别人都觉得有些恐怖,森澈却很喜欢,小时候甚至想跟外公一样当个手艺人。   外公注意到了森澈的到来,停下动作,抬了抬老花镜,和蔼地笑了起来,“是小澈啊,回来啦……”   外公一直是慈祥又平和的,跟已逝的疯疯癫癫戾气很重的爷爷不同,森澈挺喜欢他的,于是也笑了起来,跑去挽住外公的手,撒娇似地叫了声:“外公~”   “小澈啊,学习怎么样,我记得你高三了,应该快高考了吧……”   森澈心想,我还要高考吗?全国统一灵能高考?有这种东西吗?顶多是龙大入学测试吧。万一进不了龙大,该怎么办?森澈想到了复读的学长学姐,也想到了那些徘徊在负一楼的“老幽灵”。一想就不寒而栗,森澈抖了抖,催促自己赶紧搞清楚自家谱系。   “外公,我可能不用高考了。”   “啊,怎么会不用高考呢?难道你要辍学?!跟你说,你要好好学习,别想着出去打工,家里的钱让你爸爸想办法。”外公明显理解错了,以为他们家已经穷到需要孙女出打工了。   “外公,你知道龙洲大学吗?”森澈小心翼翼地试探。   “啊?”外公一副懵然的样子,“什么大学?”   “龙洲……”森澈解释,“就是一所灵能大学,您知道灵能吗?就是那种嘿‘嘿~啪!’一下释放的神奇能量。”她还特意演示了一下,由于没有真正动用灵能,因此显得沙雕又中二,像那些捏手势的火影迷一样尬。   “……”森澈外公的脸却沉下来了,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几乎所有时候他是个和和气气的可爱老头,爱笑,待人亲切。   “怎么了?外公?”   孙女要学习灵能本质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可以防身,但是一听什么大学,就知道是个体制化的地方,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拥有灵能的人,到时候孙女就会他们的一把尖刀,出生入死。森澈外公虽然蜗居在这个乡下地方做手艺,但并不傻,这么一想,当然笑不起来。   不过他不是会发火的人,他认真端详了一下孙女,发现孙女虽然有着跟妻女相似的橘发琥珀眼,但神情气质却截然不同,孙女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眼底是狮子一样的勇敢无畏,这是妻女都没有的,肯定是遗传自她那个调查员父亲。   森澈外公一脸不高兴却还是说:“如果你已经决定了好了,那就去考吧。”   森澈顿时露出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谢谢外公!”顿了顿,“外公,你果然知道是灵能!那那你知不知道非人血统?我外婆她……”   森澈还没说完,就见“永远”和蔼的外公暴怒而起,“出去!立刻马上!”小老头爆发出惊人的怒火,把孙女推出了房间。   森澈当然有力气反抗,但是她怕伤到外公。外公年纪已经大了,有佝偻病的样子,背弓得不像话,本来一米七多的身高,现在看着跟森澈差不多高。   “砰!”   碰了一鼻灰的森澈呆愣在那,‘外公这是怎么了?’   森澈满脑子问号地回了自己那栋楼,路上她一直在复盘刚才的对话,太简短了,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又回想方才房间里的画面,因为之前有PTSD的缘故,她现在回想任何画面都会很顺利,且栩栩如生。   方才自己提到“非人血统”的时候,外婆好像醒了,眼睛睁开了一道缝?这会是外公拼命驱赶自己的原因吗?   房间昏暗出去山影的原因之外,还有窗帘没有完全拉开,窗帘阴影所笼罩的是一个红木神龛,因为太昏暗了,所以看不太清楚具体的模样,但隐约可以看见供奉着一副画像,画像被白纱笼罩着。   这个神龛以前森澈也看到过,只是没有特别注意。森澈虽然好奇心强烈,但是打小就只对新派、西式的东西感兴趣,尤其崇尚“科学”,对于神神叨叨的道教传统文化不感冒,因此哪怕神龛笼纱这么神秘,她都没有去探究过。仔细一想,谁家会把神龛罩起来呢?又为什么罩起来?莫非上头有什么无法示人的画面?   神龛一般供奉的是神灵或者先,那么风家供奉的是什么呢?   外婆家、森澈母亲连带着父亲都信奉基督教,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传统神龛,怎么想都透着一股违和之气,森澈越想越奇怪。   另一边风心也已经回到到了自己的老家,那是豪华气派的古风建筑,雕梁画栋,足见此家族当年的辉煌,不过也有一些败落的迹象了,就算翻新也无法修补的那种败落感。里面的人不多,有也十分沉默,越发显得宅子空旷寂寥,阴森莫名。   风心倒是还有着少年郎特有的开朗活泼,在宅子里飞奔,跑到了主屋,冲里头喊道:“爷爷,您看孙子我给您带来了什么惊喜!”   从主屋里走出一个穿着朱红色唐装的老人,橘灰寸头,坚毅的脸上满是沟壑,冷斥道:“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爷爷你看这个,看完你保证不生气!”   风心向祖父递交了一张纸。   刚毅老人看着纸上的文字,笑容逐渐狂热,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天哪,这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原以为我们风家要彻底断掉传承了,结果竟然……这一定是血统侵染,是老祖宗的保佑!阿心你做的很好!”   黑皮橘发的少年因为被夸而笑得牙不见眼,一派天真无邪。   他递给老人的却是森澈的体检报告。   真实的报告,非人血统项目赫然写着44.3%。   极度高危的血统,却叫本应该十分沉稳的老头高兴得几乎要手舞足蹈。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老人冷静下来,深陷的眼眶里是阴鸷的冷光,“择日不如撞日,我也很久没有看望我那个不听话的妹妹了。”   森澈回到房间之后,还想着之前在外婆房间发生的,神情恍惚地收拾行李,把衣服都挂到衣柜里,衣服都被拿出去之后本应该能看到下头藏着的请神石,结果空空如也。   森澈恍惚的神情褪去了,变成一种清醒的震恐。她浑身发冷,感觉空间都扭曲了,像是有保鲜膜一样东西挤压着她的面颊,带动了空间的扭曲,也让她感到深深地窒息,心脏沉沉地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她不知道该恐惧把自己的师父兼救命恩人弄丢了,还是恐惧把神似邪神召唤物的晶体弄丢了,不管哪一样都能充分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弄丢了?不可能。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吧东西放在衣服后面,这之后才喝了酒。被偷了?谁?顺风车的司机?不可能,那司机只是普通人。路上谁碰过行李?谁可能碰到?谁?   她脑里的警铃炸响,伴随着一个名字震耳欲聋:许果。   除非学校里有漫画里那种飞天神盗,那小偷只能是许果,只有许果有机会碰到请神石。   这个可能性比单单东西丢了更可怕,就好像你只是站在天台找东西,结果你朋友在你后面推了一把一样。森澈红了眼,却顾不上去感受这被背叛的伤感,她得想办法弄回请神石! 第32章 神的新娘(二) 邪神来了   森澈立马想打电话给许果,却发现自己换卡之后并未存许果的号码,不过她存了叶枝的,就打电话给叶枝,通过叶枝拿到了许果的号码。   熟悉却带着一点颤音的嗓音传来,“森澈?”   许果的声音素来活泼明朗,记忆中,只有少数几次是这样的语调,一次是她告诉森澈,真恍他们再尝试召唤邪神,一次是她来求森澈,让森澈跟真恍和好。每一次,对于森澈来说,都不算什么好事。   森澈顿时明白了什么。   一下子大脑里的迷雾散了……   原来最早的事件里,也有她的手笔。   森澈微微抬头,避免眼泪落下,同时嘴角忍不住冷冷地牵起,她感觉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死了。   “我藏在行头里的晶石,”她听到自己冷冷地说,异常冷漠,简直不像自己,“还给我。”   “澈澈……”许果哭腔颤抖,“这东西我必须拿走,那么要用它复活真恍的母亲,还有复活真恍,”她好像很害怕森澈谴责自己,慌忙找了理由,“你难道不想看到真恍吗?真恍死的时候你那么伤心,一定比我还想看到真恍吧,等我们成功了,你就能见到真恍了……”   森澈当然想看到真恍,但不是靠这种方式!这是原则问题!   如果召唤出来的邪祟伤害了普通百姓怎么办,酿成灾祸怎么办?那是混沌与谎言之神的分-身,能是什么好东西?   “除了你,还有谁参与其中?”森澈冷声追问。   许果像是被吓住了,老老实实交代,“还有阿瞬,和你的堂弟……”   风心?这个家伙也叛变了?   那种众叛亲离的感觉又来了。难道自己做人就这么差劲吗?谁都要来补一刀?   森澈莫名想笑,一种自嘲的笑意,像是阴暗的攀山虎,攀上她的嘴角,也攀上她的眸子,遮掩里面的光明。   “你把东西给黎瞬了?”她近乎冷静地问道。   “你找不到他的。”许果顿了顿,“他马上要成功了。”   森澈忽然觉得很累,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累极了。   身上方法压着沉重的东西,石头,或者其他什么,压弯了她的腰,还迫使她低头。她想哭,却流不出一滴泪。   这种感觉就好比赶一辆公交车,车子已经过站了,你怎么努力的追,怎么努力的喊,都追不上。   年幼时追不上车子,长大了追不上命运。   她痛苦地掩面。   荒郊野岭的废弃别墅里,黎瞬正带着请神石和配套的匣子坐在这里。为了避免被打扰,他特地走小路,来到这个荒僻的地方。   他盯着请神石,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马上就要召唤邪神的化身了!那是连他堂哥真恍都没有做成功的事情!   他当然也想要通过邪神复活婶婶,毕竟对于年少失怙的他来说,温柔的婶婶当于是母亲的存在,但当他真正拿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胸中就是一股激荡的豪情。   他那个人人瞩目的堂哥,那个血统优秀的哥哥,都做不到的事情,而如今他能给做到了。这种感觉简直让他着迷!他激动地连苍白的脸颊都泛起了病态的酡红。   黎瞬小心翼翼地请神石放入匣子,而后干脆利落地关上匣盖!   黑暗降临在了请神石身上,它焕发出猩红的光芒,这光芒甚至刺透了金属的匣子!   黎瞬欣喜若狂地看着匣子。   红光照在他的眼眸上,他忽然高到一阵切割般的剧痛,“啊!”   匣子里伸出了一只乳白色的手,拿手伸向黎瞬,而后——摘下了他的左眼!   半个乳白色的身子从匣子里挤了出来,光凝成的长发散落如流苏。   白影张口,嗷呜吃掉了黎瞬的眼睛。   黎瞬的另一只眼睛清楚地看着它被吃掉,他脸上是极度惊恐又怨恨的神色。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他明明也是特殊血脉者,为什么召唤邪神的化身还要被夺走器官?就因为他的非人血统不够高吗?就所谓的“天赋”吗?   灵能的世界真是残酷啊,一点希望都不留人。从一出生起,所有灵能者都被定好了天花板,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逾越。   他脑子里浮现无数赞美黎真恍的声音,“黎家的正统果然不同凡响。”“真是个有天赋的孩子”“百年难得一出的灵学天才啊”……每一句话背后都有一个孩子,用羡慕又卑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堂兄。它们交叠在一起,先是变得嘈嘈切切如鬼魅语,接着是变成隆隆的响声,碾压着他灵魂。   黎瞬发出痛苦的尖叫和咆哮:“为什么!”他面目狰狞,使得左眼眶里的血被挤了出来。   白影咀嚼黎瞬的眸子,咽下去,反问对方的问题:“什么为什么?”   白影双足落地,整个身体开始逐渐凝聚出实体,那是绮丽绝美的古代王公之形。   人类对外神的认知过于不足,古老的典籍零散地记录着一些关于邪神的知识,要么残缺不全,要么虚假不实。请神石没有确切的名字,有人形容它是“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并说里面能释放奈亚的化身-夜魔,也有书籍里记载了它能召唤奈亚的另一个化身-无面之狮,而如今从中走出来的,却是奈亚的全新化身——何奈。   何奈一笑,天地失色。   他抚上了黎瞬的头,本来陷入癫狂的黎瞬瞬间冷静了下来。   冷汗顺着黎瞬的额角滴了下来,他面前这个像极了古代人类贵族的存在,极度危险邪恶。或许下一刻自己就会头盖开裂,被动进献脑浆?   何奈却只是想撸猫一样揉了揉他漆黑的发丝,“以后你就是我的信徒了,头号哦~”虽然是温柔的声线,语调却莫名欢脱,带着一点恶趣味的感觉。   召唤了邪神化身的人类罪徒,在对方温柔却强烈的威压下,跪了下来,垂着头,像是古代的武士宣布誓忠。   敲门声将森澈从极端的沮丧情绪中强行拉扯出来。   难道是母亲买菜回来了?   森澈打开房门,看到的却是有些陌生的橘灰寸头老人。   许多年没见,以至于森澈半天才认出来,还是凭借着那暗示着血缘的发色。   “您是……”她想了想对应的血脉称呼,“舅姥爷?”   面容刚毅的老人扭出一个极度虚伪的笑,“是我。” 第33章 神的新娘(三) 鬼神新娘   小时候,名叫风廉的老人来过白河几次,每次来都闹得不是特别的愉快。   他每次来,森澈总会听到争吵,因此她对这个舅姥爷的印象不太好。   那个时候外婆身体已经很不好,跟舅姥爷吵架的都是她外公和舅舅风夜,他们似乎极度厌恶这个老人,一向温和的外公会大发雷霆,而斯文的舅舅则会骂很粗野的俚语。   她和风心也是那些时候认识的,大人怕争执中伤害到孩子,就总让森澈带风心到一边去玩。   森澈对风心并不是很上心,总是一边关注那边大人的举动,一边心不在焉地带风心。风心不甘心被女孩冷落,就总会故意用各种方式引起对方的注意,不如去抓对方的脸害得对方差点毁容,引对方跟自己打架。   “还有我~”老人身后冒出一个橘发黑皮的脑袋,风心冲她咧嘴笑,笑得天真无邪,手中却是一个冒着水珠的针筒。   知道风心也跟黎瞬是一会儿之后,森澈就打心底讨厌这人了,这会儿看到,第一时间就是高度警惕,再加上他手中意味不明的针管。   “你们来找我外婆吗?她在另一个屋子……”森澈故作懵懂,实则身体后移,找机会拿防身器材——房间的茶几上有水果刀。   但不速之客没有跟她反击的机会。这个看起来已经花甲的老人行动如风,一下子闪现在她身后,控制住了她。她身上爆发灵力,却也被老人狠狠压制,对方也是灵能者!   “阿心。”风廉唤了一声。   “是!爷爷!”风心开开心心应了一声,然后凑近森澈。   森澈愤怒又惊恐的挣扎,“你们要干什么!救命!!”   随着针管的推动,不明液体注入了她体内,接着她身子一麻,不能动弹了,并且神志不清,眼神迷离,低声呓语,陷入了谵妄。   豪华却古旧的华风宅子里,风烛残年的老嬷嬷正在给森澈梳发。   老嬷嬷以沙哑的嗓音低低迷迷地唱道:“一梳梳到头,一生与神同;   二梳梳到尾,腹中怀神胚;   有头又有尾,佑我风氏辉……”   明明是祝贺之词,却透着森然之意!   不能动弹的森澈此方神志略微清醒,透过面前的梳妆铜镜,发现自己被用麻绳绑在官帽椅子上,身上套着清朝婚服——旗袍中的礼服搭配花样繁复的马面裙,再配上自己僵死的面庞,可真像极了僵尸。   这不知哪儿来的老嬷嬷穿着清朝旗袍,满脸的褶子,双目浑浊昏黄,神情麻木,给她用沾了桂花油的木梳子梳头,梳得满头油腻,再挽出精致古雅的发髻。在森澈看来,这个发髻让她头发贴头皮,看起来刻板又老气,但在古时候,这才是一丝不苟的闺秀风范。   疏完头发,老嬷嬷给她化妆,铅粉涂了她满脸,红酡的胭脂擦在她两颊上,又用笔给她点了绛唇。   本来是天生二次元的长相,在老嬷嬷的手下,迅速变得古意盎然。森澈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在看一副古画。   “画”中女子容貌精绝,却面无表情,眼神中仿佛藏着愤怒的囚狮。   森澈很想摆脱现状,可是麻药的药劲完全没有过去。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这是典型的鬼故事开头啊!她又不是没看过惊悚电影!   这到底是要干嘛?来个npc解说啊!   森澈正这样想着,“NPC”就出现了。   “姐姐~”黑皮少年鬼一样冒出来,透过铜镜,跟森澈对视,注意到她眼神里的挣扎和愤怒,他开心地笑了起来,“姐姐一定很好奇,为什么自己会被绑过来,又为什么会被打扮成新娘子对不对?”   森澈用眼神催他快说,‘别磨磨唧唧!’   风心得意地冲她笑,故意不揭晓答案,在她身后踱步,急得森澈恨不得自己化身轱辘首。   “对了,”风心像是突然想起来了重要的事情,“你的寒假作业做好了吗?”   如果不是被绑着,森澈可能一头栽倒,聊寒假作业这个时候?!   只听风心嗓音里的少年气略微褪去,变得缓慢而鬼魅,“你知道自己的家族谱系了吗,我的姐姐?”   看出她眉宇间的迷茫之色,风心恍然大悟,“你肯定还不知道吧,毕竟家里每一个人都把你保护的很好。不过没关系,真相由我来告诉你。”风心扣住官帽椅两边,迫使着她连人带椅转过身,看到她的对面墙壁前有一个跟外婆屋子里同款的神龛,神龛上同样供奉着画像,只是画像并没有被笼罩上白纱,于是森澈看清楚那副画是——   伏羲女娲图!   再不关心传统文化的人,但凡只要看过一些科普书就一定能认出这国宝级的古画作。   难道风家供奉的是伏羲女娲?   伏羲,据说是……风姓。   神龛上摆着供品,却并非普通的瓜果,而是新鲜的血肉,还有不知什么生物的内脏,血淋淋的,映着酥油换发的红光,幽然邪恶。香炉里燃着三炷香,已经烧到了一半,空气中是腥气卷着檀香的味道。   不知道是光线还是总体氛围的问题,那仿制的画作看起来阴森无比,唐代的画风本身就不写实,有着特有的古艳风格。   画中的男女天神都是上身为人,下身为蛇,蛇尾粗犷而修长,色泽赤红,杂以金、白、黑三色条纹。天神们蛇尾相缠,亲密无间,象征着交-媾。仕女髻的神女媚眼如丝,举止慵软,散发着妩媚……   森澈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了。   “厉害吧~”风心用自豪的语气道,“我们家族的老祖宗可是伏羲和女娲!这可不是一般的神神鬼鬼,是华夏神族至尊呢!”   可森澈高兴不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舌头好像没有那么麻了,她勉力开口,有些大舌头地道:“泥萌……抓我……做蛇么……”   “姐姐不知道吧?”风心的笑容骤然冷凝,“风家是母系氏族。”   “……?”   “伏羲、女娲所在的时代是传说中的‘洪荒’,那个时候可落后了,还是母系社会,这个该死的传统到现在还流传着,只是略有区别罢了。”风心阴冷地笑,“这也没办法,谁叫只有女孩才有办法举办‘神婚’呢?对吧,我神的新娘?”他重新摆正椅子,铜镜里是大红喜服的少女,和一身暗红色长袍的少年。   因有一丝血缘的关系,他们的五官虽然不像,却有共同之处,就是比一般的国人立体,少年因为是深色的皮肤,平时不令人觉得帅气,但铜镜里看不出肤色,倒显得俊美。   但此刻在森澈的眼里,对方俨然是个疯子。   风心拽着森澈上了风家祖宅倚靠的后山,橘灰发的唐装老人打头阵。   森澈已经能说话了,怒然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当然是把新娘子送上花轿啦~”风心笑嘻嘻的。   “花轿?”   一路上都是乱石杂草,以及天然的树木,一点也没有婚嫁该有的样子。□□的,她却感觉阴风阵阵,她内心被恐惧撅住,更可怕的是她还是动弹不了。   山顶处有个直径两米左右的洞口,里面深不见底。森澈以为自己会被直接推下去,结果是被风心背在身后,顺着边缘的□□下去的。   走了约莫十来分钟才到底,天光几乎找不到这里,四周黑暗无比,却有零星红点。   黑暗里穿来异响,像是金属刮擦地面的声音,响动形成了回音,可见这里空间很大。   风廉燃了火把。   风心掐着他的后颈,让她看火光照亮的地方,“姐姐,看,你的新郎官们,要来了,嘻嘻嘻……”那平时听起来欢脱滑稽的笑声在这个黑暗的地底,显得诡异无比。   有东西从洞穴的黑暗爬入光里——   森澈先看清的是被凌乱长发遮掩的脸,那是一张男人的脸,惨白无比,棱角分明,却让人完全感觉不出帅,而是一种散发着一种野兽般非人的气息。祂的眸子焕发着猩红的光芒,遇见火光之后,红光才淡去,露出琥珀底色,色泽淡得几乎像没有虹膜,竖状瞳孔。   男人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持续朝着他们爬过来,接着惊悚的画面出现了——那个男人的下半身是蛇尾!长长的蛇尾向着暗黑蜿蜒,看不到尽头……   这样接近神话的超自然画面赫然出现在森澈面前,饶是见多识广的她也觉得震撼和恐怖!   这是非人的生命,透着无间的鬼魅。   祂匍匐在地上,重力压迫下,祂沉重的长尾根本不能像古画上那样直立。祂没有伏羲女娲的威严,只是个蜿蜒爬行的怪物。   那怪物再向他们靠近,更准确的说,是向她靠近!   黑暗中的响动更剧烈了,火光里出现了三四个这样的头颅,他们的上身是人,却连着长长的蛇尾。   洞穴里人蛇实际的数量远比森澈看到的多,四面八法都是刺耳尖锐的金属刮擦声,一双双猩红的蛇眸在黑暗中亮起,宛若血色的星河,令人头皮发麻。   他们都是“神”,是“新郎官”。   “阿心,”风廉冷硬的声音传来,“送新娘上花轿。”   “是,爷爷。”风心笑着应答,接着,手微微用力,将森澈推入了人蛇群…… 第34章 神的新娘(四) 无间地狱   被推入蛇堆里的刹那, 无数黑暗的可能性脑中掠过,她从未想过这世界上还这么恶心的事情,怪不得外婆会变成那样, 如果外婆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肯定生不如死吧?   恐惧就像是万顷的水骤然灌顶, 痛苦迅速向绝望过度,她心下一横,想如果那些蛇尾巴真的敢碰自己, 大不了就咬舌自尽,虽然她不清楚咬舌自尽到底行不行得通。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她发现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森澈的下身已然变成了跟周围怪物一样的蛇尾,长达十米, 比那些雄性蛇人的还要长, 他们大部分只有七八米,短的就只有五六米。   森澈的姿势娇软无力, 以手支颐, 眼神妩媚, 蛇尾慵懒地甩动宛若引诱,浑身散发着令群蛇骚乱的腥香……   远古的先祖降临了!可这一次却不是为了救她脱离苦海!   森澈的灵魂发出刺耳的哀嚎,却一滴眼泪都没办法流出来, 她被困在了自己非人的身体里。   绝望像是一列火车,轰隆隆的驶来,持续性地碾过她的灵魂,令灵魂破破烂烂, 干瘪苍白,宛若碎纸。   风心和自己的祖父站在架子上,俯瞰着下面的光景。   人蛇们并未马上跟新娘交-媾, 而是为了优先交-媾权而斗殴了起来。只有最强的人蛇才有资格第一个触碰新娘,与新娘交-尾,在其腹中留下自己的血脉基因。   偌大的蛇群之中,空出了一片,躺着双目如同干涸沙漠的新娘,大红的裙摆散开,宛若鲜红的地狱之花。   那是暴风眼,风起云涌中唯一的平静之地。   群蛇相互斗殴,不,应该说是厮杀,有的人蛇咬掉了同胞的胳膊,有的则是用长尾缠住同胞的脖颈绞死了同胞,有的尾部纠缠在一起像是亲密实则是为了绞杀对方……场面血腥无比,透着原始蛮荒的暴力美学。   风廉笑看着一切,眸子里满是欣赏、骄傲和狂热,严肃的脸上浮现一种不正常的癫狂之态。   “这才是我们的同胞,”老人喜不自胜地说,“强大、暴戾,无与伦比的美丽。”   风心却皱了皱眉头。   他很少皱眉,总是一副开朗的模样,那并不是他真实的性格。很早以前,风心是个不爱笑,总是愁眉苦脸的孩子,那个时候,有一道光照了进来,明媚无比,从此他被那光所吸引,努力向着光靠近,也努力效仿光明。   可光……并不喜欢他。   “小澈,你带这个孩子都一边玩去。”金橘发的大美人不耐地推着小女孩,把小女孩往小男孩那边推。   小女孩看了看小男孩,无奈地说:“好吧。”接着她就带着小男孩往大路上走,一步三回头的。   他们一同走在乡间开满野花的小路上,小男孩男的的轻松,小女孩却低着头,心不在焉的样子。   小男孩问她:“你要带我玩什么呀!”   “不玩,没什么好玩的……”小女孩有气无力。她心里还记挂着家里人,不知道他们会发生什么样的冲突,那个头发有点灰的老爷爷严肃又可怕,似乎有钱有势且仗势欺人,每次来家里都人心惶惶。   “可你妈妈叫你带我玩儿!”小男孩不爽地道。   “那就在这玩吧。”小女孩停了下来。   “这?”小男孩四顾,“玩什么?”   小女孩随意地在花丛里坐下来,群花环绕着她,让她看起来像个花仙子。   大概是怕敷衍不过去,小女孩左顾右盼,随手摘了一朵野花,野花大抵是雏菊一类,鲜红艳丽。小女孩的手指灵巧地把花茎编成环状,把野花变成一枚戒指。   “喏,给你。”小女孩把花戒指递过去。   “啊?”小男孩呆愣住。   “给你的礼物,你给我戴上。”小女孩一反在大人面前的乖巧温柔,霸道地说,还强行男孩套上了。   小男孩早熟,听说戒指只能送给爱的人,只有相爱的人才能戴对戒,比如小叔和小婶,他父母不相爱,所以没有戴对戒。小男孩越想越高兴,大声道:“那我也要给你戴!”   “你先学会怎么编吧!”小女孩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女孩长得俏,连翻白眼的样子都十分可爱,娇嗔异常,看的小男孩心底怦然。   小男孩也去拽了枝野花,抓耳挠腮地去想该怎么编戒指,她刚才的动作太快了,他怎么想都复制不来。捣鼓半晌,废了好些花都没编成,于是他放弃了,看向已经躺在花丛里像是睡着了的女孩,扯了扯她的头发说:“你教教我呗。”   “不教!你自己想办法!”女孩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裙子上沾了好些草叶,还有鲜花的汁水。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狼狈,反而有一种矜骄闲散的意味,哪怕是这种不礼貌的举止,都优雅好看。   小男孩越看越起,他一把将女孩拉过来,面向自己,“不是说要带我玩的嘛,你个骗子!”   女孩子用不知道哪儿学来的台词骂道:“我才没答应呢,你自作多情!”   小男孩深感其辱,一听就怒了,扑上去抓她的脸。   “那是我妈妈的意思,不是我的!”小女孩嚎着,跟小男孩撕打起来。   不一会儿原野上传来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完了,我毁容了,嫁不出去了——”   回忆回拢,风心定了定神。都是这个女人咎由自取!凭什么总是一副懒得搭理人的样子,凭什么冷冰冰又傲慢?就因为她是女孩子,而风氏以女子为尊?还是因为她在城里长大?   风心从小就住在这山中古宅中,跟社会脱节,还晒了一身乡土味的黑皮,而森澈则打小珠圆玉润,肤白赛雪,总穿着干净好看的小裙子,文文静静地坐在那,看看书,画画图,别人都称赞她有千金风范。   她嘴上说的都是和年纪不符、他听不懂的理论知识,她在看《科学》的时候,他还在背千字文。   在森澈面前,风心是抬不起头的,可他一开始并不介意,只是希望能引起对方的注意,希望对方喜欢自己,可对方总是那若即若离的姿态,甚至因为大人的事情,隐约有些排斥自己,这叫风心逐渐失望,想的越来越多,觉得对方是看不起自己,再加上身处母系氏族压抑的氛围之中,父亲、祖父都是有些扭曲的人,风心这幼苗也就长歪了。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神婚”对女性身心的伤害,也知道这并不符合文明社会的道德规范,但他还是将人给带来了,亲手给对方打了麻药,为的就是想看昔日的大小姐低下她高傲的头颅,变得如幼兽般可怜无助,想看她那整洁的衣服染上尘土,像看皓皓之光变得黑暗……   可这目睹这画面的时候,风心却蓦地生出后悔,他想下去救她,却被祖父拽住了,“阿心,你想做什么?莫不是要去坏我神的喜事?”   墙壁上的火把照着下方,女孩红色的身影在黑暗中如耀眼的花,比如那一年戴在他指间的花。可她的眼神枯萎了,里面不再有光。   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群蛇打架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祂们的鳞片肯定十分坚硬,撞击在一起的时候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她耳边充斥着铿铿锵锵的声音,像是古时候的战场。   最坏的事情还没有降临,可森澈已经完全绝望了,因为她根本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甚至会被迫搔首弄姿,到时候可能还要主动迎欢。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却没有失去感知,她听得见,看得见,碰的见,有蛇尾不小心扫到的自己的时候,她会感觉到被刮擦的疼。   人蛇们差不多打了一个多消失,孱弱短尾的最先死去,接着死了一批又一批,终于不再有人去挑战那最强者,战斗结束了。   森澈的实现里出现了一个强壮的人蛇,肌肉一块一块的,像是岩块堆成的山,祂的面容最为粗犷也最为立体,刀削斧砍似的,祂的尾巴也最长最有力。   祂像人一样笑起来,却咧嘴咧得太过,几乎能看到牙龈,一口森冷尖锐的银牙,像是要吞噬人血肉般地笑着。   祂朝着自己的战利品游了过去……   森澈从绝望中苏醒,瞳孔颤抖,满是痛苦与恐惧。不,不要……   她的心脏要被恐惧的大石压碎了。   就算是远古的神祇也压不住她灵魂的恐惧,那恐惧让她娇媚的面容扭曲。   就在这身处无间地狱般的绝望之中,有神从天而降……   那是穿着重重叠叠古雅华服的青年男子,姿态优雅,气度高华,俨然王公贵族,长发如瀑,披散在身后,像是墨莲花瓣般微微浮着……   他有着毫无瑕疵的美丽面庞,超越了人类可以描述的范畴。   皮肤光洁如玉,在这种黑暗中都焕发着莹莹的光。   森澈望着他,灵魂发出一声孺慕的、喜极而泣的唤声:‘师父……’   他温柔一笑,如佛如圣。   “我来救你了。”何奈道。 第35章 肿胀之女(一) 毕业考核   青市, Loveless酒吧附近灯光熠熠,人类锦衣夜行,使得寂寂寒夜里多了几分喧嚣与热气。   王九一行人都喝大了, 醉醺醺地相互搀扶着走出来。王九虽然也醉的厉害,眼睛却还四处乱瞄, 生怕错过路上的美女。   Loveless酒吧在一条巷子里,越往外走反而越黑,沉沉的黑暗中有不可名状的诡异气氛, 可这些被酒精麻醉了的人根本察觉不到。   黑暗中走来一名妙龄女子,穿着黑紫渐变的贴身亮片裙,勾勒出性-感-诱-惑的线条。手里握着一把金属折扇,金色扇面上绘制着奇怪的西洋符文, 它遮挡了少女的脸, 只露出一双予人星河浩瀚之感的美眸。   这一看就是绝世美人,王九心跳的厉害。他推了推自己左边的兄弟, 却发现左边兄弟没动静, 扭头一看, 兄弟正看着美人发花痴。再看右边的兄弟也一样。大家都看着美人痴了。   美眸扫过所有人,咯咯笑起来,她笑声清悦, 让人不禁想看看她的笑靥,会是如何绝丽。   王九咳了声,终于有兄弟回了神,王九朝那兄弟使了使眼色, 意思是‘搭?’兄弟点点头。以两个少年为首,大伙儿朝美人靠近。   “小姐姐,我这兄弟想要加个微信。”王九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美人明眸弯弯, 像是弯起了整片星河,“好呀~”她说着缓缓收起金折扇,随着扇面缩短流光减,真相暴露在少年们面前……   巨大肿胀的丑陋身躯出现在他们眼前,无数粗肥的触手朝着少年们的脖颈缠过去,少年们只来得及发出哀鸣,旋即变成呼吸困难的呃呃声。呃声慢慢小了下去,最终变成怪物唏哩呼噜进食的声音。   青市几个社会人士死于异常,脑部被啃食一空,这件事虽然被压下来了,但森澈有准观测员秋水这条情报线,自然知晓此事。   这是青市特训营本届学生即将毕业的阶段,御神班的毕业考核是调查一起非自然事件,考核标准要看调查难度等级,以及论文的优秀程度。   合格者将直接保送龙大,这样的名额只有两个,因此学生们都抢破了头。森澈也想抢保送名额,因此她自行提高了论文选题的难度,不想选择一般的非自然事件,而是盯上了这起明显高危高难度的“食脑狂魔事件”作为调查目标。   森澈极度关注这起事件,并且在事发地点Loveless酒吧蹲守数日,以至于还被好事者拍下照片,风评惨遭伤害。然并卵,她连食脑魔的头发丝都没摸到,除了遇到无数个臭流氓之外,连一点“坏事”都没碰上。   已经快入夜,本来森澈继续去Loveless酒吧蹲守的,结果——   “王权?”屏幕映照着少女逐渐长开日益明丽却莫名冷感的娇颜,手机上正播放着某抖一则短视频。   视频里知情人士爆料,本市最大的Ktv“王权”已连续发生三起命案,死者超过三十人,每一次凶手作案地点都是包厢,一死死一厢,且各个死状诡异,“ktv,酒吧,声色场所,以及……脑浆。”   提起受害人的死状,眼部打了马赛克的“知情人士”看起来极度恐惧,隔着滤镜都能看出他的面部在微微抽搐,他还想说什么,这视频突然无法播放,“被删除了?”   本来躺在宿舍穿上当咸鱼的少女猛地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她身穿着类似病号服又类似监狱服的蓝白条纹T恤作为睡衣,金桔色的长卷发十分凌乱,翘起的发丝像极了呆毛。   “糟糕,怕是要被截胡了……”森澈像是受威胁的猫一样睁大了眼睛。   看来为了名额铤而走险的不止她一人。   夕阳斜斜地穿过窗户的上方落在她的小被窝上,上面印着蓝天白云,她一掀被窝,露出底下宝石蓝色的床单,她直接单手撑着床栏杆从二层跳下来,猫一样轻盈。   “食脑爱好者”显然更换作案地点了。   王权跟Loveless不同,它本质是私人会所,仅供权贵及其朋友进出,没有vip卡没有人引荐,根本不可能进去。连森澈这种三下贫农阶级都听过它的豪奢与严管。   ‘该怎么混进去呢?’森澈焦灼地踱步,像是热锅上的猫。   这时,几个室友恰好回来了,她们刚刚应该是去逛街了,大包小包地提了许多东西回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大小姐秋伊人。她大概是买到了如心意的玩意儿,一进门就道:“哟,这不是我们未来伟大的调查员吗,今天怎么没去蹦迪?”   “我不是去蹦迪,我真的是去调查!”森澈脱口而出。   “哦~”秋伊人显然是不信,“其实也没什么,像本小姐以前也喜欢蹦迪,蹦迪的不一定是坏女孩,你不用担心我用异样眼光看你。不过你蹦多就知道,其实夜场也就那样,没什么意思,男人见了美女,都会变成苍蝇。”   森澈差点没炸毛,不过她忍住了,反正她也说不过人家。   秋伊人对于名额并不感兴趣,身为术士家族的大小姐,她背后的人有的是办法把她送进去,这会儿丝毫不为毕业考核担忧,整天照旧吃喝玩乐。   其他两个人有点像她的根本,手里头提了不少东西其实是秋大小姐买的,估计陪着大小姐走了不少路,这会儿累得喝水的喝水,瘫坐的瘫坐。   叶枝的家族没有秋家强大,寒假时他父母千叮万嘱要她跟秋伊人打好关系,她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不得不照做。她顶替因不明原因退学的风心入了御神班,可她对于抢名额不感兴趣,一是没信心抢过班里那群杀胚,而是她家人根本不允许她进入龙大,就算有了名额可能也没用。   许果因为天赋太差,人微言轻,不得不依附于“大姐大”,这样在校园里行走才多几分底气,虽然是狐假虎威的底气。   见森澈不反驳,秋伊人觉得无趣,就继续跟两个“跟班”聊天,“今天你们可都给我穿的好看点,出去别丢本小姐的脸。”她说。   “知道了。”叶枝有些无奈地应道。   而许果则是好奇的问:“那个今晚要在王权请客的人是啊?”   秋伊人满不在乎道:“谁知道啊,听说是别市里某家族企业的大少爷,接下来也要在这青训营混,为了提前打好关系,就宴请了我们这些学姐学哥。切,庸俗~”   “企业?”许果不解,“商界的人怎么也跟我们灵术界搭上了?”   “可能那大少爷也有点灵感或者灵能吧,就跟你一样。”秋伊人随口就道,丝毫没有注意到许果瞬间变得苍白脆弱的脸色,“再说了,商界怎么了?现在有些大型私企底下都有驱魔公司,养了好些术士呢,毕竟驱魔产业链上的业务可挣钱了。”   森澈对驱魔产业链不感兴趣,“你们今晚要去王权?那个kvt?”   “怎么?你有兴趣?”秋伊人说起风凉话,“我还以为蹦迪女王只对酒吧感兴趣呢。”   “我真的是去调查的……”森澈百口莫辩,“算了,你既然觉得我喜欢夜场就觉得吧,ktv也算夜场的一种吧?请你带上我吧!”   “哟,这月亮打西边升起来了!”秋伊人调侃起来,“让我带你去可以,那我有什么好处?”她柳眉挑起又抖了抖,十足嘚瑟。毕竟一直以来她都使唤不动森澈,这回终于等到对方求自己了。   “毕业论文借你抄!”   森澈一句话,堵得秋伊人哑口无言。   秋伊人难得露出喜不自胜的神情,拍案道:“好,就这么定了,一言为定!”   森澈不擅长穿着打扮,褪下睡衣,换上白T黑裤,就打算出门,被秋伊人一扇子拦了下来。   秋大小姐总是范儿足,这会夏天了,扇子成了她的装x神器,经常三天两头更换样式,这次是个黑色竹木折扇,上头有漆金梅影镂空。   秋伊人不满:“你就打算穿成这样去王权?”   “这有什么不对吗?”森澈心想,自己去酒吧都这么穿,酒吧算声-色场所了吧,都没人嫌弃她的穿着,就充分说明这么穿没什么不对啊。   秋伊人眉头皱成一团,“你出去就是我姐妹团的一份子,咱一排出去都得貌美如花耀眼夺目,才对得起我秋家的招牌!你穿得跟个路边普通大学生似的——赶紧给我换了!”   一向人缘不好,不知道什么叫‘姐妹团’的森澈愣在当场,“那我换成什么样?”不对,我怎么能思考这种无意义的问题,我是要去调查非自然真相!   不等森澈反应,秋大小姐自顾自在买的东西挑挑拣拣,然后挑出了一件闪耀的金色千褶连衣裙,再从有着上百个衣服装饰物的抽屉里挑选出一根细细的金扣乳白牛皮带,一块塞到了森澈的手上,“就这套了,绝对适合你,相信本小姐的眼光!”   许果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那件衣服,又看看森澈。   森澈眉头也皱起来了,一件裙子……万一打起架来爆衫了怎么办?又不是动漫,没有圣光……   秋大小姐向来不容置喙,森澈只好把衣服换上。连衣裙本来是直筒状的,皮带一勒,纤腰必现,还体现了身材比例,金色的面料很衬她白玉般的皮肤,闪烁的面料一般人无法撑起,却与她金橘色的头发相得益彰。   许果,叶枝都看呆了。   秋大小姐托腮,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这样才像我姐妹团的一员!”   不过大小姐挑剔的眼睛总是能找出瑕疵,“你这头发也太乱了,还有,这年剪头竟然有人出门不化妆?”她摇头,啧啧叹气。   秋伊人指挥两个集美,让叶枝给森澈化妆,让许果给森澈卷头发。   完成时,效果惊人。   棕咖系烟熏妆衬得森澈面容明艳,目含秋波,打理过的金橘色波浪发柔顺鲜亮,从许果手中滑落时折射一片流光,宛若一汪夕阳下的海水,美得像是当年引发了特洛伊战争的海伦。 第36章 肿胀之女(二) 未来霸总   苏妄是苏家的独子, 大少爷。   苏家并不是术士家族,但从十年前开始就伸手想驱魔产业,如今底下有六家驱魔公司, 豢养术士上千人。在苏父看来,驱魔师都是亮闪闪的金子, 一群驱魔师就是金矿。   虽然国家并不把驱魔的问题摆在明面上,并且还在大力宣传无神论,但私底下, 人们或多或少都遇到了一些灵异事件,如果自己解决不了,就得找民间的道士、驱魔师。   驱魔师跟道士的区别在于他们从不装神弄鬼,不作特殊装扮, 但办事效率很高。苏父没什么灵能, 灵感也只是能把邪祟看个囫囵,但苏妄已过世的祖父却灵能充沛, 虽然不是驱魔师, 却在驱魔战场上建下过功勋。苏妄隔代遗传了自己的祖父。   苏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继承偌大的家族企业, 可惜少年人总是向往猎奇而热血。   苏妄长了一张韩系小白脸,却有一颗中二心。   他想要成为一名驱魔师,哪怕驱魔师在父亲的口中只是“命比纸薄的摇钱树”。   苏父想着少年人就该打磨打磨, 在灵学界吃点苦头回来就会听话,同意了苏妄要考龙大的请求,并且提前把他送去了特训营。   苏妄不想继续活在父亲的阴影下,没有选择本市的特训营, 而是选择了临近城市的。   苏妄一来到青市,就宴请了年轻一辈的术士,打算先建立良好的人脉关系, 这是苏大少爷在商界家族里培养出来的逻辑和习惯。   年轻的术士们看起来威风凛凛,但几杯酒下肚,酒热耳酣,场子热了,话说开了,其实也就跟普通人差不多,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说的都是网络词汇,想的都是萌动春心,这不由让苏妄升起几分轻蔑之意。   不过也有例外。   姓白和姓商的两位少年各自带着十几个人蹲守在两个门附近,据说他们要狩猎一只妖物。   像苏妄这样灵学界的门外汉并不能理解邪祟和妖是不同的概念,在他看来,所有的邪祟都是“妖”,毕竟老祖宗有句话叫做“物之反常者为妖”,驱魔师其实跟道士差不多,只是道士听起来很乡土,驱魔师听起来又潮又酷。   此前,白焱和商云楚要求清场——商家三少爷财大气粗,把整层楼都给包下来了,预计花费了小几十万,把这里当做捉鳖之瓮,可苏大少爷不同意,他更财大气粗,花了三倍的钱就要了这么一个包间。虽然是个至尊大包间,但这性价比可不高。   白焱表示接下来会发生可怕的事情,苏大少爷说:“那正好,我就要看看术士驱魔的场景,长长见识。”他当然看过人驱魔,这么说不过是为难白焱。   苏少爷虽然向往成为驱魔师,但他觉得这些个二线城市还未挂牌的未来驱魔师肯定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是来结交人脉的,但又看不起所有人,打心底觉得自己将来会是术士界的“天下第一”。   白焱还是不同意,苏妄就补了一句:“在场有一半是你的同学吧?都是术士你怕什么?”   他邀请的有一半是青市特训营的学生,四分之一的术士家族嫡系,四分之一的龙大在读优等生,总共有个三十号人。   白焱扫了一眼所谓的同学,觉得都很眼生,里面并未有御神班的,毕竟这个时候御神班的人大都很忙,为了毕业论文而苦恼、奔波,哪儿还有空来这。   白焱心想,虽然不是御神班的,但其他班也有一些优秀的术士胚子,应该不至于被等会儿登场的怪物吓破胆,就留下一句“不要干扰我们的计划”就走了。   于是场面就变得很奇怪,二十来个人冷着脸,蹲守着大门,另外三十来个人则胡吃海喝,快乐非常。   白焱关于御神班的想法很快就被到来的“姐妹团”打碎。   秋伊人一身黑色高定礼裙闪亮登场,她是冷艳高贵款的大美人,将近九头身,盛装站在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名模。   她带来的姐妹团在她身后一字排开,她集美们各有千秋,明丽祸水款、温柔闺秀款、小家碧玉款。   看傻一众年轻术士,也看傻了苏大少爷。   有六七成的人视线集中在秋伊人身上,毕竟她那个火辣的身材和超强的气场着实吸引人,而剩余的人则基本都把视线投在了森澈身上,尤其是东道主苏妄的视线,几乎称得上胶着。   冷艳高贵的女王人人都爱,却也有人独独被那一身璀璨的“光”所吸引。   跟苏妄的反应截然不同,白焱看到森澈之后切了一声,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嘀咕道:“她怎么来了……”   白焱、商云楚、森澈都想要抢保送名额,那就只能“富贵”险中求,纷纷把视线定在最近甚嚣尘上的都市传说——“食脑魔”身上了。   为了保险起见,白焱和商云楚两个人联手了,这样能最大把握吧食脑魔逮着,又降低伤亡风险,毕竟去年分班时的排行榜上,白焱第一,商云楚第二,而刚好,保送名额有两个,而多出来又喜欢独行的森澈,就成为了阻碍。   白焱和商云楚都不欢迎森澈,森澈能注意到他们仇视的视线,却高兴得差点笑出声。他们都在这,意味着食脑魔确实被引到了这里。   一般邪祟不会离开自己的诞生之地,尤其是食脑魔这种一听就知道智商不太高的邪祟,所以森澈才会固执地蹲守loveless,祂会挪地肯定是有人故意引诱之。   不过森澈一开始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们找到了食脑魔不原地观察而要引渡,难道就为了防止她也跟着调查?现在看他们这两位各带人马的架势,就明白了过来——他们要活捉食脑魔来研究。   人类科研邪祟,这听起来不可思议,实则已经有百年历史。自从百年前一场乱战之后,华夏的术士空前团结,一些神秘家族也逐渐现出水面,不再避世,这些力量使得人类有了对付一般邪祟的能力。虽然面对邪神那样的恐怖存在肯定束手无策,可像是这类都市传说,他们还是能抓了起来研究研究的。   商家是历史悠久的术士大族,相传千百年来王族背后的支撑,就是商氏,而白家则是后起之秀,实力也不错,这两家养出来的年轻人,想法都不一般。   白焱首先想到要抓住邪祟观察,这样就能让他的论文更明细,更具备超前性。而商云楚则是立马掏出手术刀表示:“好,我来活体解剖,你来做学术理论报告。”   所有人都以为第一和第二会成为死敌,结果他们意外的想法契合、合作愉快。   想明白之后,森澈弯眸笑了笑,‘两位同学的胆子不小。’不过她可不想看他们成功,这群人如果成功活捉了食脑魔,肯定不会让自己参与观察,那么能最终保送名额就瓜落别人家了,既然观察不成,那就只有破坏了——她笑得灿烂明媚,肚子里却是坏水滚滚,月牙眼里藏着点点冷芒。   经历了宝物被朋友偷窃、亲戚抓她入蛇尾连续两起沉重背叛之后,森澈黑化了。她终于想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有好,遇到的人也不都是好人,可能会有混蛋,那她干脆也做个小混蛋好了,只要原则不变,怎么混蛋怎么来,省得被身边人坑得连渣渣都不剩。   三个各有居心的年轻术士视线交织,确认对方是——呸,坏东西!   森澈是秋伊人带过来的,因此不得不随大小姐在酒桌前落座。   年轻人喝酒当然得玩一些小游戏了。   沉迷学术和修炼,无暇社交的森澈看着黑色骰盅里的五个骰子,一脸懵逼,看着别人喊得起劲,更是懵逼,她突然很想跟白焱、商云楚他们玩排排站。   苏大少爷何等的敏锐,立即注意到美少女的无措。   他对森澈一见钟情,正苦于没有办法接近,这会儿推开圆脸短发的女孩许果,凑到森澈旁边,“你第一次玩这个吧?我教你。”   森澈看向苏妄,难得打量起人。苏妄皮肤是牛奶白,光看着就觉得滑嫩,像是乳酪;模样十分标志,小脸,五官体量不大,但合起来却很精致;奶茶棕的短发,清汤挂面,没有矫饰,看起来乖乖的,综合起来就是典型的盐系美少年。   森澈虽然排斥陌生人靠近,但是她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少年是东道主——少年浑身散发着‘我很有钱我很牛逼这是我的场子’的气息,姐妹团一来,他就招呼他们坐下,不是东道主是谁?森澈一个蹭卡的人自然没资格拒绝东家,就应了,“好。”   森澈学的很快,毕竟她也是个小小的学霸,数学虽然不怎么样,但记几个数还是可以的,可惜的是她不擅长撒谎,输得连连喝酒。   “我帮你喝。”苏妄抢过她的第三杯罚酒,周围人起哄。   森澈虽然不通人情世故,却也知道这些什么意思,下一杯她就阻止了苏妄,“我自己来。”女孩神情倔强,拽富帅东家首次被拒,又是一阵起哄声。   森澈红了脸颊,幸好ktv的环境幽暗。   别人看不见,就在她身旁的苏妄可看见了,见女孩羞得满脸通红,苏妄心痒痒的,好像有个猫爪子在挠,‘真可爱。’他心想。   几轮游戏下来,苏妄觉得是时候了,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森澈想也不想就说,她顿了顿,补了句,“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在见面了。”   森澈说的客观事实,她马上就要从特训营毕业了,而苏妄这时候才来,肯定见不到她了,她以后上的是龙大,像他这种可能只是有些许灵感又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肯定去不了龙大,当不了调查员或者驱魔师,说不定会因为特训营繁重至极的课业而早早退学——‘他看起来蠢蠢的,肯定是学渣。’她心想。   ‘她居然拒绝了……’苏妄感觉遭受了会心一击,‘从来没有女生拒绝我,而且还连名字都不愿意透露。这妞…’   ‘太野了!得劲儿!’苏大少爷的眼睛亮了起来,前所未有的闪亮,像是pikapika闪着星星。   这就是森澈和苏妄的初遇。 第37章 肿胀之女(三) 天人剑术   始终不见邪祟登场, 年轻术士们似乎失去了耐性。白焱的“手下”跟他耳语了几句,他就带着“手下”撤离了包厢,商云楚也是一样。   那边差点要沉迷大话骰的森澈后知后觉, “该不会是又转移阵地了吧?”   她扫视一圈,在座的虽然据说都是术士, 还有一半是特训营的,但略微眼熟的几个都不是御神班的,说不定跟许果一样是指望靠学术读龙大的书呆子, 相当于“弱小无助可怜的群众”,吧这里当做抓食脑魔的场地确实不太妥当。   森澈赶紧起身,发现大家都把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随口找了个借口, “我去卫生间。”   森澈跑了, 苏大少爷哪坐得住。   跟苏少爷喝了几杯就开始称兄道弟的路人甲试图挽留:“妄哥你去哪儿呢,这游戏才刚刚开始——”   路人乙:“你别拦他, 他这是有目标了呢。”   路人丙:“哟, 妄哥开窍了?”   苏妄追上森澈, “你知道卫生间怎么去吗?我带路吧。”   森澈翻了个白眼,推开他,“不需要。”   苏妄被推开了, 心里惦记的却是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以及按在他胸口那隔着衣料的触感,像是蔷薇花枝打在心头,他的心跳更快了……   “哎, 你走错了,不是那个方向——”苏妄提醒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森澈四处寻找白焱、商云楚那帮人, 结果他们仿佛撤场一样,全都不见了,也找不到邪异的踪迹。难道今天也要无功而返?森澈不甘心。   想到白焱、商云楚两个人的气性,森澈觉得他们也不会甘心,应该是另有谋划,难道……   调虎离山?   “糟糕!”森澈低喊了一声,立即掉头会包间。   结果推门而入发现自己果然中计了!   白、商他们的人已经列阵形成捕捉邪祟的罗网,贴着灵能符咒的捉妖网困住了邪祟——那竟然是个绝世美人。   美人穿着时下流行的夜店装,妖媚入骨,连秋伊人都要自叹弗如。手中持着一把流金折扇,朱颜半掩,只留出一双勾魂夺魄的媚眼。   白、商两人不愧是御神班出来的杀胚,都做手势,示意手下开火。   十几个年轻术士构成了火力网,灵能通过炼金驱魔枪的加成后,力量是寻常三倍,且具持续性,灵能弹飞射,编制成光网。   绝世美人十分抗打,这么密集的灵能弹都没能杀死祂,但是扇子被打落了,幻觉消失,祂露出了本相——拥有无数触手的肿胀肥臃的怪物。   森澈想到课本上关于邪祟的内容,立即明白了食脑魔的真实身份——肿胀之女。   据说祂也是邪神奈亚托拉提普的化身之一。   对于“奈亚到底有多少化身,化身到底是什么,以及化身们能同时出现吗?”这个问题,学术界一直有所争论,森澈比较相信的论调是,“一切低智商的怪物只能算是‘分-身’”。肿胀之女阶级之前虽然笑得妩媚,现在却是智慧嘶吼发疯的怪物,所以在森澈看来更接近于分-身。   肿胀之女虽然被困住了,但祂喷射出十几根触手,触手从网络的空隙飞出去,张牙舞爪,试图伤害年轻的术士们。   那些非御神班的同学果然都是些书呆子,一开始他们还能看好戏,甚至怀疑白焱他们攻击错目标了,可当邪祟露出丑陋正体之后,他们就开始慌了,这会儿触手夭矫,他们恐慌地聚在一起,缩在角落,接受其他人的庇佑。   白、商两人带来的可能是家族子弟兵,各个训练有素,持续加强火力攻击,毫不畏惧。   术士家族都会豢养子弟兵作为自卫的战斗力。   苏妄是跟着森澈进来的,没办法跟“同伴们”相互取暖,他同样目瞪口呆。   他的灵感不强,小时候还能看清楚邪祟,后面发、苏父觉得这样更容易召邪,就找道士封印了灵感,以至于他长期以为自己活在一个无神的世界,知道十六岁封印松动,他才逐渐恢复灵感,看清世界的本相。   在他的视角看来,肿胀之女是被灰色雾气笼罩的一团模糊不堪的肉,时不时飞出浅灰色的长条状物,浑身透着诡异、不可描述的恐怖,不过更醒目的是纷飞的灵能弹,噼里啪啦的连在一起简直是轰响,场面让人一度让人以为自己身处战场。   热血在少年的心中燃烧,‘这就是……灵术界!’   看到这画面,森澈的血都要凉了。   这样下去,他们肯定能活捉肿胀之女,她的保送名额要凉了!   开什么玩笑!这群狡猾的世家少爷!你们花点钱砸点势不就进龙大了吗,为什么非要跟她这个“贫困生”抢保送名额?!   森澈明丽的眉眼骤然变得阴沉,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同时把手按在腰侧,做出一个蓄势拔刀的手势。   苏妄注意到这点,瞥了一眼森澈的腰侧,什么都没有。   从蛇窟回来之后她就性格大变,本来就不喜欢社交她彻底放弃了社交,性子变得更加冷漠,几乎对谁都是爱答不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学习或者练剑。御神班杀胚不少,她是唯一的女性杀胚——极度暴力的年轻灵剑士。   森澈脑海里想起了师父何奈的话:“将灵力灌注于兵器,就能让兵器无坚不摧。”   “那如果没有兵器在手呢?”她听到曾经的自己问道。   她记得师父微笑着说:“心中有剑,手中就会有剑。”   森澈最初握住的就是一把灵能剑,不过那是何奈灵体凝练而成的,不属于她。那么今天她能拔出自己的灵能剑吗?   记忆回到半年前。   何奈从人蛇之针中救了森澈,风廉当时是目眦欲裂,愤怒地大声吼道:“你是谁?是谁!胆敢破坏神的婚礼!你可知渎神的罪过!”   何奈笑得温文尔雅,气度却高不可攀, “那种东西也配叫神?”   森澈扭头看了一眼被斩落于地的人蛇头颅,以及断成几截的肿胀蛇尾,想到祂之前匍匐于低的身卑贱身姿,觉得祂们更像是低级的怪物,而不是神。神不应该像《女娲伏羲图》所描绘的那样悬于空,高高在上吗?不应该像眼前的何奈一样吗?   何奈这个千年怨鬼不知为何实体化了,换做往日里的森澈肯定会心生戒备,可何奈三番四次来救她,每次来都是以救世之姿,于是乎森澈对他的态度只有依赖,甚至于……依恋。   那是破开无边黑暗的光啊……   风廉大喝着:“贱人!”跳下十米高的看台,抬起充斥着灵能的大掌,想要徒手拍死何奈,却被何奈轻易反杀。   何奈轻而易举的接住了那一掌,并轻松捏碎,风廉发出惨叫,面上沟壑流淌着汗水。   何奈笑眯眯的,看起来温柔似水,却是深不可测,他没有直接杀死风廉,而是折断他的胳膊,踢断断了他的腿,一掌拍得他心口,使得他刹那口吐鲜血。这就好比武侠小说的绝世高手,动作轻飘飘的就伤人肺腑,谈笑风生间,樯橹灰飞烟灭。   得森澈眼睛发亮,露出崇拜的眼神。   何奈行事残忍,森澈却觉得他一点也不残忍,他应该杀了风廉,那个疯子变态老头!   何奈没有杀风廉,“报仇还是自己来比较愉快。”他说。   森澈点点头,表示认同,她觉得何奈说什么都是对的。   何奈带着森澈离开了蛇窟,留下惊恐地喊着“神!神!是神啊!”的疯子风廉,以及抬头痴痴望着他们离去身影的少年风心。   之后是森澈带着何奈回到了青川,被风心风廉从白河俘走这件事说明白河并不安全,或者说森澈这个有着特殊血统的人并不安全。   她重新租了以前在青川的房子,何奈实体化之后就像个普通人,不能凭空消失,也不能隐去身影,一个大活人露宿街头总是不好的。   何奈笑着接受了她的所有安排。   森澈正式拜师,三拜九叩,奉茶侍剑,而何奈开始系统化地教她一套剑术,一套从未在人间流传的剑术。   那是天人般的剑术。   遇神可杀神,遇佛可屠佛。   堪称天下第一。   在何奈的身边,时间流速似乎都变慢了,一天就像是一个月,一个月就仿佛三年。她每练剑半个小时就会筋疲力尽,就好像连续挥剑了十几个钟,需要胡喝海塞一顿才能回复过来。可她从未抱怨,也不懈怠。   等寒假结束的时候,她整个人肌肉密度都不同了,虽然穿上衣服还是纤弱窈窕,而且还掌握了神人级别的剑术,遇到谁都是对方倒霉。但她还是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打败货真价实的邪祟,毕竟她从未独自杀死过。   不能得到就破坏。   既然白焱他们想要活捉肿胀之女作研究,就她斩了祂,谁都别想从中获利,大家公平竞争,重新开始。   白光在她盈盈一握的腰侧凝聚成剑形……   见过她放大招的白焱睁大了眼睛,“住手!”   森澈举剑,死神投下垂怜的目光。   剑刃斩落,那是势不可挡的一剑。   漫天触手像是葬礼的玫瑰花瓣,飘然四散…… 第38章 肿胀之女(四) 龙大考试   肿胀之女被击杀之后, 白焱气得几乎要疯,他暴躁地呵斥:“疯子!你凭什么杀了我的研究对象!”   森澈反唇击之:“这么多人在这里,万一你们控制不住祂, 伤着了怎么办?我这是保护人类!”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变得不纯粹了。   “你!”白焱气急, “巧言善辩!”   森澈垂眸,掩去神色。   白焱气急败坏地走了。商云楚走前仔细打量,手术刀在他指间翻转如蝶, ‘好想研究一下她的脑回路。’这个跟何奈一样留着长发的男子,喜欢穿西装、学西医,总是喜欢随身携带一个手提箱,里面全是解剖器材和医药。   这场颇有声势的围捕就宛若闹剧一般收场了。   深夜, 苏妄躺在自家铺着猩红天鹅绒的豪华大床上, 看着映着莹莹月光的天花板,嘴角呷着一丝梦幻的笑意, 呢喃道:“森澈……”   他从别人的口中打听到了这个名字。森林的森, 澈水的澈, 让人联想到森林里蜿蜒流淌的清澈河流,连名字都透着脱俗的灵气,就像她那个人一样。   闭起眼睛, 他脑海里就会浮现她那夕阳般熠熠浓丽的秀发,想到她黑暗中依旧像会发光的琥珀色眼睛,她舞蹈般行云流水的剑术,她斩杀邪祟时充满杀机又冷漠的眼神……她就像是神话里的女武神, 邪挡诛邪,魔挡诛魔。   他翻来发去睡不着,反复轻轻念诵她的名字:“森澈……小澈……连名字都那么独特……”像是这样就能解他的相思, 他花痴般笑起来。   这个时候,一股阴冷的气息出现在房间上方,一个寻常人看不见的灰影飘在那,使得宿舍的气温一下子降低了十几度,宛如冰窟。   苏妄冷得浑身颤抖,牙齿打颤,嘴里念的人名也变得含糊不清。   那灰影贪婪地“注视”着苏妄,然后猛地扑向他!   苏妄吓了一跳,抬手就是一拳,‘轰——’   鬼魅的影子顿时烟消云散。   苏妄灵能虽弱,却拥有能轻松击溃邪祟的强大灵能。   他天生——邪祟不侵。   苏妄的神色冷凝了片刻,又恢复成了入坠梦幻的傻笑,“森澈,学姐,好期待以后的会面呀。想要,被你保护……”   没有了肿胀之女这个观察标本,森澈他们只能各自另想办法。   像是这种高危邪祟,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遇见,一出现就是社会事件,会迅速被公家或私家的成人驱魔师团体接管。这次他们之所以能插手,是因为这个事件没有真正闹大,以及白焱和商云楚分别像自己家族要求亲自接手,白、商两家的长辈也想借机打磨两个年轻人,就同意了。   白焱只身入梦,去了传说中的梦之国度,经过反复的入梦观察,写了一篇《论梦国与人类集体潜意识之间的联系》,清晰罗列了各种证明二者之间有关系的证据,得出结论:梦之国度就是人类集体潜意识汇聚的槽池,因为个体的潜意识无法撼动集体的潜意识,所以人即便是在梦中也无法改变梦之国度的构成。   商云楚独自抓了只夜魔,解剖研究,写了《论夜魔的可食用性》,末了总结评价:呸,难吃,给灵犬灵犬都不要!(他家灵犬连续十天惊惶不定,夜夜狂吠,疑似陷入了疯癫。)   森澈则是把“噬魂之火”当做了研究课题,一边研究一边救下了那些被孤独困扰的人。   “如果孤独的话,就认真交朋友吧。”她说。   虽然她并不相信友谊。   不过她也想过,好好筛选,找一些品性本就高尚的人,或许能结交到真正的朋友;努力交心,而不是无视别人的热情,也许就不会被背叛吧。   “如果实在不行,”她还说,“就和自己做朋友吧,努力学习,或者练习其他你喜欢的技能,艺术也好,武术也行——玩游戏的技能其实也挺好用的,不能当电竞选手,也能作为联络感情的社交工具。”   而她只有剑和灵术。   “如果有宗教能吸引到你,只要不是邪恶的宗教,你就信仰吧。”   虽然她也不信任何宗教。   但她有自己的“神”,何奈在她心中已经神化了。   她觉得那个曾经是灵体的存在,与其说是千年怨鬼,不如说是修炼千年而成的神灵。   她不知道何奈为什么会实体化,他自己好像也不清楚,鬼魂的记忆不比人,模糊残缺是正常的。她相信何奈不是坏的,更不会伤害自己。   ‘他一定是上天派来救我的。’森澈想。   森澈问过何奈那天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蛇窟,何奈的答案是:“因为我听到小徒弟的呼唤声啦,徒弟在哪里遇到危险,做师父的就在哪里。”温柔得让人想要落泪。   她的师父,是一个气度高华,剑术超群,风度翩翩又温柔至极的贵公子。   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春风拂过杨柳,他的嗓音是江南,三月初,如酥春雨。   一想到何奈,哪怕孤身一人,森澈也觉得温暖,一点不觉孤单。   那是她今生今世最重要的……师父啊。   森澈的论文名:《关于黑火的源起与尽路》。   她发现黑火虽然是从人类的灵魂中诞生的,但当黑火聚集成墙,就通往了不知名的幽冥,那里会传来细细碎碎的呼唤声,呼唤着孤独的人走入其中。   那是恶魔的蛊惑之音,绝对有什么存在利用了噬魂之火,利用了人们孤独的心。   从青训营的毕业得顺利,白、商、森三人的论文得到了教师们的认可。   虽然白焱的行文过于枯燥,商云楚的文笔过于幼稚,森澈的论据不够充足,但他们都是刚满十八岁的年轻人,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国家和人协都会需要这样的人才。   鹬蚌相争,两厢不得利,最终保送名额落到了宴雪和秋伊人的身上。   宴雪一直是李栩的宠儿,这让人怀疑有黑幕。可李栩一向独断,没人敢提出异议。   秋大小姐这次为自己挣足了面子,虽然她的论文是雇佣家族里三个成年术士一起写的,一人负责研究,一人负责书写,一人负责查漏补缺,他们合作研究了半年,写出了一篇惊天地泣鬼神的论文杰作。   鹬和蚌只好跟普通学子一起参加龙洲大学的入学考试,踩万人独木桥。   考试当天,森澈隔着人海看见了许果。   一个是灵能天赋超A的天才少女,一个是只能靠学术研究进入灵学界的平庸女孩,却被分在同一个考场,一起面对龙大折磨人的考题。   许果看森澈的眼神极度复杂——愧疚、羞赧、自责、嫉妒、逃避。   森澈去看都没多看她一眼,只是认认真真应对考试。   寒假结束回校之后,森澈就去找许果对峙过,许果确实偷了东西,没得争辩。森澈不想跟她论对错、道德和背叛,只讨要请神石。许果支支吾吾说:“已经……阿瞬已经把它用掉了……”   黎瞬有回到学校,他脑袋缠着绷带,绷带遮住了左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奇异打扮的中二病。   森澈和他打架的时候,压着他,扯开了绷带,绷带下的眼窝里空空如也,眼底是莹莹泪痣。   ——那是召唤邪祟的代价。   森澈知道奈亚的化身已经现世了,却毫无办法,甚至不知道那化身去了哪儿,是否造成灾厄。她毫无力气地瘫坐在地上,失去了跟黎瞬相斗的欲-望。   那一群来自同一所高中,曾经是很好的社团同伴的人,终于彻底形同陌路了。   森澈自圆其说地想,或许就是因为黎瞬召唤了邪神化身,使得请神石失去原有的作用,才使得原本寄宿其中的何奈不得不出来。终于何奈实体化,可能是因为召唤出来的能量余热补足了他魂体的缺陷。   她没有把何奈和邪神划上等号,甚至可以说丝毫联想不到一起,因为何奈是那么温柔美好的一个人,一个身穿华夏传统服饰的古风美男,而邪神——传说中的奈亚托拉提普,应该是一团不可名状混沌恐怖的肉团,再不然就是埃及法老的模样,金冠黑肤。   龙大的考试分文试和灵试,前者考各科理论知识,后者考对灵能的使用,以及特殊技能。   叶枝的理论知识很优秀,分数比森澈还高,如果森澈是学霸,那叶枝可以说是学神了。可叶枝会的也只是理论而已。   森澈对灵能的使用令人惊艳,毕竟很多成年术士也无法凝就一把完整的灵能剑。幸好龙大出于安全考虑,没有设置武试,不然森澈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把会场给毁掉。   特殊技能主要是指炼金术、占卜术、入梦术、通灵术、诅术、咒术(言灵)等等灵术,这方面学生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森澈对那些都不是很精通,但或多或少都会一点,她会一点炼金,一点入梦术,一点通灵术……   她学会了通灵,用得炉火纯青,却从未跟死去的黎真恍对接上。   或许真恍的灵魂已经不再这世上了吧。   或许真的魂飞魄散了。   毕竟黎真恍召唤的是真真正正的邪神,邪神本体,代价之大,无可想象。   森澈心底虽然倍感悲哀,但那关于黎真恍的执念逐渐有些散了,因为她的生命有了新的光、新的……重要之人。   包括叶枝这种理论派在内的,森澈所熟悉的特许营同学都考入了龙大——森澈性格越来越冷漠,以至于能让她记住的人,都是十分出众的人,而森澈自己则以灵试第一的成绩被龙大录取。   一切都很顺利。   离开青市,前往龙州的那天夜里,森澈最后一次“见到”了真恍。   ——梦境里是一片废墟,铺天盖地的碎石乱瓦。   废墟中央,森澈穿着素白的连衣裙站在那里,白衣逐渐绽放具有象征意义的红色玫瑰花,一朵接着一朵。   她耳边回荡着不知谁的一句“森澈,你才是罪魁……”   少年的尸体横陈在她眼前,肢体弯曲,死不瞑目地睁着眼,他白衣白裤,本该一尘不染,眼下却满身血污。   梦里的‘她’身形摇摇欲坠,跪下抱住少年,确认他的体温已冰凉,而后‘她’在世界末日般的废墟中,发出撕裂般的恸哭。   那个‘她’好像另一个人,‘她’哭得森澈心都碎了。   酸涩的液体充满了森澈的心脏、鼻腔,她泪流满面地醒来。   心脏跳得又快又沉重,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成碎片。   曾经的痛苦、绝望、自责似乎远去了,跟随着那个废墟中恸哭的少女一同被封印在灵魂世界的深处。   现在森澈的眼泪,更像是为曾经的自己而流淌。   曾经的‘她’啊,那么伤心,那么绝望,谁也没能救下,谁也不能救她。 第39章 阎罗之海(一) 危险作业   苏妄让比自己早一届进入龙大的兄弟秋仇找到了许果, 请许果喝奶茶。   其实找还是森澈室友的秋伊人更好,跟秋仇还沾亲带故,可惜大小姐她不买账, 说你们要问就问其他人,他们就找到了许果。   许果乐呵呵地接过奶茶, “谢谢老板!”   苏妄试探的问:“你的闺蜜森澈,喜欢什么啊?”   “森澈?”许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其实她进入了龙大以后跟森澈就没有太多接触了。   苏妄以为她没有听懂问题,“就是她有什么兴趣爱好, 平时喜欢买什么。”   ‘原来是为了森澈来的啊……’xu'guo许果心里失落,不过好在许果不吃苏大少的颜——小乔喜欢时下流行的那种阴柔妖媚的男孩,苏大少爷看起来太阳刚了,剑眉星目的, 像是古画里走出来的美男子, 缺少那么点时尚感。   ‘不过…一个两个为什么都喜欢森澈?’   虽然是朋友,但好朋友三番四次被高富帅喜欢, 许果难免心理失衡。   “她……”许果想了想, “喜欢古风和动漫, 听的都是古风歌,看的都是少年漫,平时也没喜欢买什么东西, 她连口红都只有一支,还是我和叶子掇拾她买的,她好像对三次元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这么……”秋仇想吐槽‘这么朴素的吗?’,看了一眼苏妄, 没说话了。   苏大少爷并未因喜欢的女孩不物质而高兴,反而苦恼起来,“那如果我要给她送礼物该送什么呢?”   苏大少爷忽然觉得女孩物质挺好的, 起码追起来不用烧脑。   许果听了忽然觉得好羡慕,她也要想有个琢磨着给自己送东西的富二代追求者啊。   “要不你买个手办好了,追求二次元的人都喜欢。”许果提议道。   许果自己也有点二次元,龙大谁不中二谁不曾喜欢动漫,虽然她本人的话会更喜欢奢侈品,但像森澈那么清新脱俗的人,一定不会喜欢收到奢侈品的吧!   不久,森澈收到了日本原装的坂田银时手办,听完许果的解释后,内心的眼泪掉下来。   她不脱俗,一点也不!她庸俗??   她初高中的时候是很想要手办,想要一整墙的手办,但她已经大学了啊,知道油盐贵……手办能吃么?不能!!   许果纳罕:“你怎么眼圈红了?是太感动了吗?”   森澈气成宇智波兔子。   森澈并未被坂田银时手办追到。   苏妄又开始琢磨。   狗头军师秋仇建议:“你要想追女孩的话,就要时刻出现在她周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可听她闺蜜的意思,她是个死宅啊,一天到晚在寝室看动漫和小说的。”   “还有啪嗒啪嗒地打字。”秋仇补充。   “人总不可能不出门的吧……”苏妄琢磨道,“要不你再请一下她朋友,我再问问。”   秋仇答应了。   许果又被请去喝奶茶,这一次她要求加个鸡排。   苏大少爷挥挥手表示带她吃牛排。   被收买的许果爽快地供出了森澈的行踪:“她这个人在学校里很好找的,不是在宿舍、班级,就是在图书馆。上次忘了说,她还爱看书,不过看的很杂,各种奇奇怪怪的书都看。”   “图书馆?”苏大少爷一脸菜色。   他跟狗头军师对视,后者耸肩,意思是‘爱他,当然要随着她咯。’   苏妄是个学渣,最讨厌的就是看书,这辈子都没有踏进过任何学校的图书馆。   图使馆门口有长长的阶梯,一直通向二楼的大门。森澈已经走上了台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呼唤声:“学姐……等等我……”   森澈连同级生朋友都没几个,更不用说低年级了,不多想,继续迈进,她又听到身后的人喊道:“森澈学姐……”   “谁?”森澈扭头,看向身后。   她的目光清澈,炽烈的阳光让她本就偏浅的眸子流淌出琥珀般的色泽与质感。   图书馆前的阳光很刺眼,森澈金丝绒百褶裙上的芒更刺眼。苏妄盯着那一抹光,忽然不敢直视她,但他不允许自己退缩,他逼迫自己抬头直视对方,然后鼓起勇气,目光热烈地道:“好巧你也来学习啊?我也是呢,要不咱们一起?”说着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很久以前也有那么一个少年,站在阳光里喊她的名字,笑起来时比太阳更温暖。   森澈一时间恍惚……森澈知道苏妄别有目的,但没有阻拦,淡淡地道:“哦,你要来就来。”   ‘图书馆又不是我家开的’她心想,说着转身继续走。   哪怕女孩比霜雪还冷漠,但是得了准许,苏妄还是赶紧乐呵呵地跟上。   森澈当然知道苏妄在追求自己,她不喜欢,也不讨厌。自高一以后就很少有人敢靠近她,她意外之余有些愉悦,感觉对方好像太阳,很温暖,也很耀眼。   当然也好笨拙,就算喜欢的女孩是个二次元,也不用送手办吧,她好歹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诶,已经从《JUMP》毕业啦。   “学姐你这看的都是什么书啊?”   “你自己看。”森澈正低头研究一本厚脊的文献,随手讲眼前还未开读的书本推向苏妄。   《死灵之书》《埃达》《贝奥武夫》《汉谟拉比法典》?这果然是‘看得很杂’哈……苏大学渣额头直冒冷汗。   苏妄实在看不懂那些古老的叙事诗以及法典,《死灵之书》倒是艰难地啃下去了,“这是恐怖小说啊,还挺有趣的。”   这本死灵之书并不是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那本神秘学典籍,而是克苏鲁短篇故事集。   其实并不有趣,作者洛夫克拉夫特虽然奇思妙想无数,但是毕竟是上世纪的杂志文学,并不符合快餐网络文学时代的审美和节奏,大段大段的景/物描述读起来有些枯燥,主人公不是死就是疯,也不符合当下人们追求苏爽的心理诉求。   “这不是小说。”森澈冷冷道。“不是小说是什么?”   从未好好挺理论文化课的苏妄懵了。   森澈没有解释,继续埋头研究。   华夏东南有一座月光岛,美丽的岛上有古老的村庄,为了吸引游客,村庄的建筑物保持着原始的风貌,连片的石砌小房,贝壳装饰着外墙,门是木质的,敲起来是笃笃如鸟琢木头的声音。   “笃笃笃。”   没有腿的女人坐在轮椅上打开自家的门,门外是穿着黄色雨衣的人。   这是海岛小镇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阳光明媚,这人穿着雨衣,显得很奇怪,但女人显然经历过不少风浪,并未露出明显的表情。   “请问你找谁?”女人平静地问。   黄色雨衣微微抬头,露出兜帽下年轻而苍白的面孔。   那面容称得上清秀,眼神却空洞无比,他似乎只有一只眼睛是完好的,左眼被掩盖在白色纱布之下。   他用毫无生命力的语气道:“找你。”   女人显然不认识这个人,目露疑惑道:“找我做什么?”   黄色雨衣瞥了一眼女人盖着毛毯但仍能看出问题的下身,他似讥讽地道:“来送温暖。”   黄色雨衣伸手,从雨衣袖子里伸出来的手掌苍白发皱,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无名指上缠绕着奇怪的银质戒指,颜色微微发黑,像是一跟鱿鱼触须,雕琢精细,令人恶心。   黄色雨衣向女人递去一根牛皮卷轴,牛皮看起来年代久远,覆盖着斑驳的水痕,并且散发着微微的腥气。   女人虽然疑惑,却接过了卷轴。   卷轴在女人手中徐徐展开……   那是一个用鲜血绘制的阵符!   那是邪恶而古老的知识,不应该重新人间的罪恶图腾!   女人双手颤抖,接着,喜极而泣。   “感谢海神的使者,感谢海神!”女人发狂地喊道。   黄色雨衣低着头,遁入灿烂的阳光之中。   夜里,森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海边度假,喝着冰镇柠檬水,戴着墨镜,身上穿着晃眼的金色比基尼,腰间围着一块金红交错的薄纱,金线折射阳光,熠熠生辉,构成了灿烂的纹样,那纹样像是印象派的画作,又像是古老鬼魅的阵符。   接着梦中的她起身,一步步走向大海,没入海中。   紧接着她就在海水里迅速变成了一条美人鱼,鱼尾巴很长,满是金红色的鳞片。   她往海的深处游去,动作敏捷而灵动,好像生来就在海中。   她很快就到了海的中部,抬头还能看到海面之外的光,那光晃动着,低头就能看到深渊一般的黑暗海水。   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他身上有无数的鱿鱼触手,妖娆地在水中骚动,手中握着三叉戟,面容威严犹如希腊雕塑——海神波塞冬的雕塑。   她感到恐慌,想要回到海面,但是“波塞冬”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三叉戟插入了她的胸膛,她猛地向后面跌去,口中不停冒出大量的泡泡。   时间仿佛停滞了,她缓缓地,向海洋的深渊坠去,头发像海藻一样凌乱的摆动遮掩了她的视线,天光与遮掩太阳的鱿须怪物一同远去,她携着巨大的恐惧与悲伤沉没了下去。   这是人鱼悲哀之日…… 第40章 阎罗之海(二) 海岛碎尸   森澈猛地从噩梦中醒来, 冷汗沾湿了脊背。她气喘吁吁,心跳沉重,整个身体疼痛疲惫, 好像经历过千万帕的水压。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起身喝了一杯水, 水杯里不知被谁放了柠檬,就像是梦里尝到的味道,她心又是一沉。   最近她总是做噩梦, 梦到各种各样的海洋怪物。   梦,在灵学界,是一种特殊的、神秘的、值得学术探讨的东西。   有的梦是集体潜意识的化身,那里的一切不可更改。   有的梦是个人潜意识的化身, 在那里个体毫无秘密可言。   有的梦是预知, 而有的梦,是跨越了维度的“觐见”。   所以梦有时候是极度可怕、跟现实挂钩的,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定是因为马上要做寒假作业的缘故。’她这么自我安慰。   龙大的课业没有特训营那么繁重, 中国的大学总是比高中轻松, 但是龙大的作业却是“要命的”。   大一的寒假作业是“自由的入梦调查”。   在梦之国度,森澈被的食梦鼠咬掉了右手,醒来之后陷入了半疯癫。   那段时间她总以为自己是个缺只手的残疾人, 吃饭要人喂,写字要单手;记忆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淆,总觉得真恍还活着,认不出秋伊人这个室友, 却喜欢粘着曾经背叛过自己的许果,清醒后差点没把一个月的饭菜给吐出来。   如果不是名誉教授,入梦师米光出手, 她的真实记忆可能就回不来了。   米光就是特训营里教通灵术的老师,森澈辅修过他的课,因此才被施以援手。   米光说他找到了那只食梦鼠,逼迫它把她的手给吐出来,这才保全了她的记忆。   “幸好还没被消化”这是米光的原话。   刚好米光回了龙大,其他跟森澈一样倒霉的人也沾了光,好些学长学姐吐槽自己当年可没这好命。   “龙大不把学生当人看。”   “一入龙大深似海,从此好梦是路人。”   是广为流传的两句吐槽。   尽管学生们对龙大的不管不问感到愤怒,却几乎没有因为这个退学的,反而越战越勇,想要证明“我可以!”   大一的暑假作业则是“配置一款传统灵药”。   乍一听跟巫师煮魔药差不多,只要照本配置、熬煮就行了,问题是森家不是什么底蕴浓厚的术士家族,每一代就出那么一个术士,而风家……早已经人去楼空。   因为跟风心、风廉的旧恨,自认为学有所成的森澈去风家踢门过,结果门内一片萧条,只站个穿衬衣西装的人惊喜地望着她:“你要买房吗?全款还是按揭?”   神他么买房!   房子已经教给中介兜售了,风家祖孙不知去向,连带着老嬷嬷那样的家仆也散了。   房间被搬空,估计连个菜谱都翻不出来。   没办法的森澈只要去同学家做客。   秋大小姐不愿意带她回家,但好像并不是看不起她,而是说“我家超可怕,气氛超沉重,你还是不要来了!”不管森澈怎么恳求,她都死活不同意。   因为特许营毕业论文的事情,森澈跟白焱结仇,去找白焱当然吃了闭门羹,他的室友商云楚笑眯眯地表示可以来他家,商家大宅欢迎她。   结果商家……真的超可怕!   森澈九死一生从商家后山秘境里捞出了神秘药材——她也不清楚那是啥,长得像传说中的长生果,婴儿状哇哇哭的那种,哭了一会儿不哭了,安安静静被她带回去熬汤,用商家据说流传了千年的家传药方。   因为不懂分辨药材好坏,她挖出来的是还没成熟的长生果,熬出来的汤并不能让人长生不老,甚至连长寿都不能,喝了汤的老师上吐下泻,表示可能会一定程度短寿。   作业还只是被评为E,不及格。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跟老师说“这是我用命换来的呀!”,老师才勉强让她及格。   森澈现在已经是大二生,而寒冬已经降临,这一次的课题是“调查海怪神话”。   光听名字就凶险!   “海怪”约等于“克苏鲁”约等于“生命危险”。   大二怨声载道,学生们纷纷喊着“学校杀我!”就差没有游-行抗议了。   怪不得她母亲看到龙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呢。   苏妄找不到森澈了。   苏大少爷从青训营毕业之后就顺理成章地考入了龙大,虽然他的理论学的不怎么样,但是灵能天赋异禀,灵试成绩十分出众。   如今是他在龙大的第四个月,马上就要寒假了,一想到要跟森澈学姐分开,苏妄整个人都不好了,时而沮丧,时而暴躁,他室友说他看起来像头垂头丧气的暴龙兽。   暴龙兽只要在小仙女的身边就会安定下来,可如今小仙女不见了。   每个周六上午八点半,苏妄会日常等在图书馆门口,等着那个金桔发的美丽女子的到来。   森澈虽然嫌弃他粘人,但是在“驱赶”过一两次失败之后,她为了节省时间就没有在赶人了,只是要求苏妄在自己看书的时候安静一些,不要说些有的没的来搭话。   苏妄根本不喜欢看书,换成寻常,他没办在那种极度安静的环境里久呆,必然坐立难安,但只要在森澈的身边,他那躁动的灵魂忽然就安分下来,从藏獒变成小奶狗。   只要看着少女在阳光下绝美的侧脸,苏妄就可以在图书馆呆上一整天。   然而这一天他没等到她。   苏妄在图书馆里面转了一圈,又去教学楼转了一圈,在森澈宿舍底下蹲了好几个小时,结果都没看到,都没看到森澈,想上宿舍楼被彪悍的宿管阿姨拿着拖把撵。   龙洲大学卧虎藏龙,哪怕是中年阿姨手中的拖把,也可能是灌注了灵能的神兵利器!   苏妄不敢造次,只好先回寝室,找好基友秋仇帮忙,让秋仇联系秋大小姐。   哪怕是大学,秋伊人和森澈还是室友关系,有如此缘分的还有叶枝。许果因为跟他们不是一个学院的,所以没有继续这段孽缘。   在灵学界,灵学研究叫做“文”,灵能修炼叫做“理”,自古文理要分家。   这天秋伊人不在,手机还落在寝室,寝室里是叶枝和一个粉毛二次元双马尾少女。叶枝接了秋仇打来的电话,听到秋仇说“你别挂,我就问个问题!”   叶枝纳闷:“什么问题,问我有用吗?”   “有!”秋仇说,“森澈去哪儿了?我们苏少找不到人都快急疯了!”   叶枝瞄了一眼森澈的座位,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是那人一如既往的强迫症风格。   森澈的课本她都是放在抽屉里的,码得整整齐齐,绝不乱放,桌面上只摆放着一个红色蘑菇形状的陶瓷茶杯、一罐喝得只剩下底的200克超大罐雀巢速溶咖啡、画着亮蓝色水母和黄色章鱼的深蓝色钢铁笔筒、两只水笔,以及用来夹书的铁架子,夹着五本课外书,分别是《克苏鲁神话事典》《西方神秘学指津》《奇怪地图:从虚构想象到历史知识》《神话之城》和一本封皮破烂的无名古籍。   叶枝仔细看了下,发现少了三本,估计是从图书馆借的,又还回去了吧。   她有个浅棕色牛皮斜挎包,十分常用,此刻正挂在书桌侧边的铁钩上,这说明她如果出去了,那一定没有去近的地方。   “森澈人不在寝室。”叶枝说。   电话里传来了苏大少爷的急迫的声音,“那她去哪儿了?!”想来是抢了秋仇的手机自己来问了。   苏妄的行动轨迹十分固定,不是在去教室的路上,就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所以苏少爷才会这么抓狂。他已经开始脑补奇怪的画面了,比如其实森澈谈了男朋友,现在整跟男朋友在约会,毕竟恋爱大师公众号里说了,“女人突然改变,一定是恋爱了”。   “不知道,估计是在图书馆吧。”叶枝说。   “她没在!你是她室友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吗?”苏妄的语气像是急了的猛犬。   叶枝有被吓到,心说‘这么凶干什么’。   粉毛双马尾正吃着星空棒棒糖顺便吃瓜,她插了句:“去哪儿是她自己的自由吧?”   ‘这苏大少真的是管的比黄河还宽。’她心想。   森澈不注重社交,跟老熟人都不亲,跟粉毛就更疏远了。   在粉毛看来,森澈神出鬼没的,去哪儿从来都不跟人说,她们作为室友不知道是正常的。   “把森澈的微信推送给我!”苏妄命令完就挂了电话。   叶枝捧着秋伊人的手机发呆,森澈不见了?那她去哪儿了呢?   这时候秋大小姐回来了,看到叶枝拿着自己的手机,问她怎么回事儿。   叶枝把方才苏妄的质问转述给了大小姐。   秋伊人嗤笑,“这苏少爷还真是关心我们阿澈,不过啊,他作为低年级恐怕不知道,大二的寒假任务太过于恐怖,搞得人心惶惶,好些人提前离校,有的是躲家里哭,有的则是提前为任务做准备去了,以森澈的性格,恐怕已经申请离校了。”   调查海怪的任务,可不得去海边吗,可龙州附近并没有海,只能去附近的城市才能调查,若是想要调查其他的海,那就更费工夫了。森澈性子急,这会儿恐怕已经按耐不住尝试着去调查海怪了。   在龙大,寒暑假作业比考试还重要,作业不及格会直接留级。   “说起来我也得回老宅一趟了。”秋伊人慵懒地坐在那道,她可不敢只身去调查海怪,她大小姐的命可是很贵的,她得叫老家的术士组个队,带带她。 第41章 阎罗之海(三) 诡岛疑云   在室友迷茫、学弟着急的时候, 森澈已经坐在开往月光岛的公交车上,效率之高,连职业调查员都可能自叹弗如。   车子行驶在从城市到岛屿的跨海大桥上, 海风穿过车窗,拂动她金桔色的发丝。她侧头看向外面的碧海蓝天, 心叹风景如画。   月光岛分大、小岛,大岛连接着跨海大桥,是繁华的旅游胜地, 其中商铺林立,有好些网红打卡点,小岛则孤零零立在海水中,只有通过船只才能到达, 住着的大多是小镇土著, 只有深度游爱好者才特意前去。   近年来多部热播剧在此月光岛取景,逐渐走火。   今年未播先火的IP剧《泣珠传》也在这里取景, 然而《泣珠传》突然停拍了, 官博上显示“因突发状况停工, 择日开工,请大家耐心等待。”   民众们两眼蒙蔽,纷纷在官博下留言发问或催促。   月光岛, 发生了事件。   被害人是当地岛民,20岁,女性,死在小月光岛东部的水域里, 身体被撕成碎片,一部分碎肉不知所踪,可能是被妖魔吃掉, 也可能是被水推远。死状凶残,拼都拼不回,只是一堆无法被称之为“人体”的碎肉,大部分脏器都被找到了,唯有心脏不翼而飞。   ‘食心鬼?’   ‘偷心海怪?’   看着秋水传过来的情报资料,森澈想道,暗戳戳给不知名的怪物取绰号。   翻着手机里这些血腥恶心的照片,森澈面部不色,甚至在看到窗外飞翔的沙鸥时,还能微微露出笑容。   蓝白色的海滨大巴载着她从跨海大桥上穿过,因为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所以不管是大巴上人都不多,大部分都是当地人,只有森澈一看就是外来的。   当地人皮肤黑,森澈的肤色白得透亮,提着做工精致的牛皮手提箱,像个游客。   一般这样的非自然社会事件都会被有关部门压下去,但这个案子却在社会上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因为血案发生的同一时期,在这里拍戏的,《泣珠传》的女主演百里蔷失踪了。   百里蔷是当红流量,国民女神,粉丝数目庞大且牢固,还有一些极度细心的铁粉甚至私生粉,她的失踪没能被掩盖好。   人们不由讲两件事联系起来,“百里蔷被杀”“女明星碎尸案”的谣言到处流传,不管公关怎么处理,都堵不住悠悠众口。   百里蔷一日不找到,这谣言就一日无法终止。   森澈连日出发,就是怕这次任务又被人抢先,就像肿胀之女那一次。   虽然龙大的假期作业都有一定的危险,但是少年人争强好胜,都想拿到好成绩、好排名,所以任务争夺战还是时有发生。   她大一失利两次,都快被白焱和商云楚笑话死了,这一次她就算死,也要完美完成寒假作业!最好能赶超白焱!   白焱是灵学界“理科”学神,有他参与或者组织的行动几乎一定会圆满成功,他大一的两次假期作业都是A+,连带着他的兄弟们也鸡犬升天,都是A。   虽然龙大学生总是被动或主动作死,但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团战,毕竟在不可知的危险前,人多存活率高。这就苦了厌恶社交的独行者森澈了。   她总是让自己陷入险境。   森澈觉得光看事件情报完全猜不到来龙去脉,就上网搜了一下关于月光岛的传说。   除了搜出一堆旅游网站广告之外,还真让她搜到相关的资料。   这个传说可以追溯到先秦,甚至于更早。   从古时候起,就有传闻说,月光岛有鲛人。   夜晚的时候,鲛人会浮出水面,趴在岛屿周围的礁石上,在月光下歌唱,悲伤的歌声伴随着他们的泪水,每一滴泪落地时都成了珍珠。   这也是《泣珠传》的背景故事。   传说必有源,很多传说由真实事物演化而来的。   鲛人,既人鱼,科学报道说那只是一种叫儒艮的海洋哺乳类生物给人造成的错觉,而儒艮是一种海牛,长得跟鲸鱼差不多,说人在昏暗的环境里会把儒艮看成人鱼,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鲛人到底是人类眼拙的产物,还是美丽的奇幻生物,亦或者是西欧神话里以歌声蛊惑船员,择人而噬的妖艳恶鬼,这个森澈也不知道,毕竟她也是第一次接触海洋邪崇。   海、人鱼,可以说是非常俗气的民俗传说了。   ‘人鱼能算海怪吗?’森澈心想,‘如果真的很漂亮,那算是海中精灵了吧。’   身为未来调查员的敏锐让森澈继续查阅。   在浏览月光岛上小镇的x度百科时,她看到里面“民俗”一栏下面有提及“海神祭祀”;   “宗教信仰”一栏下面是信仰传统宗教,尤其信仰海神,海神又叫海龙王、海阎罗。   百科简洁无比,森澈搜索“月镇海神龙王”,结果真正跟词条对上的信息少的可怜,连海怪的真面目都没有相关描述。   “神秘事件调查网”,一个818可怕习俗的的旧帖有提到海神祭祀,据说早些时候,祭典上供的是“人牲”。   “海神”的传说让森澈不由想到了洛夫克拉夫特写的《印斯茅斯的阴霾》,那是讲深潜者(一种鱼怪)的故事。   她还想到了“达贡”(大衮),那也是被当做海神来崇拜的怪物,是非利士人崇拜的半人半鱼的神,实则是深潜者长老。   难道这里是华国深潜者的故乡?   HP洛夫克拉夫特是著名的灵感者,拥有极其敏锐远超于常人的洞察力,对真实世界的洞察力,他一生都被“幻觉”“梦境”“疯病”折磨。   他留下的作品看似是小说,实际上是纪实手札,记录的是对真实世界的观察、已然发生的悲剧事件、已然牺牲的调查员或观察者。   总之,他的作品是今人研究世界真相的重要资料。   此外,就是AW德雷斯的作品。   这两位作家都称不上长寿,有们并不能记录全部的世界真相,甚至可以说只不过记录凤毛麟角,只是因为著作年代接近现代,所以更容易理解,而不像《埃达》《贝奥武夫》《吉尔伽美什》那样晦涩。   ‘深潜者并不喜欢杀人碎尸,他们喜欢跟人类女性繁衍,难道这女明星是被抓去ooxx了?那碎尸案又是怎么回事?’   森澈还想继续查,突然手机提示有人要添加自己微信。   这可太莫名其妙了。谁会突然加她呢?怎么知道她微信号的呢?   看验证信息一栏:【学姐,我是苏妄。】,   森澈皱眉,回复:【谁?】   【每周末都陪你去图书馆的小苏!】   “哦。”划走。   不一会儿,又一条验证信息紧随而来:【学姐加加我!康康我!找不到你我很担心!】   即将划走的并白手指停住,“……”   被担心了。   森澈再冷漠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很向往友情,去一所新学校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找人做朋友,组建天选小团体,她喜欢看少年漫,不仅仅因为热血,还因为里面有令人动容的、坚固的同伴情谊。   以前她的血很热,心也很热。   现在她整个人都变得冰冷,背地里被人叫做“冷血动物”,被形容为“冬眠的蛇”——平时懒洋洋的,一睁眼睛就像会择人而噬。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凶毒,只是练剑比较狠,眼神比较凶,对周遭事物不太关心。   经历了三翻四次的背叛之后,森澈觉得社交就是浪费时间、浪费感情,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相信他人了,除了师父,说起来她师父也算不上人。   蛇婚事件之后,森澈几乎成了绝缘体,为了驱散他人,她学会了带上冷漠的面具——我忽略你,久了你就会自动退散。   可人孤独太久,总归是会不自觉靠近温热的东西……   森澈略微犹豫,指尖微颤,伸向了屏幕。   苏妄那边显示【通过验证】   苏妄高兴的眼睛闪闪发亮,兴奋得狂拍室友阿球肩膀:“她加了我了!加我了!”   阿球被拍得生疼,苦着脸说:“不就加了个微信吗?你可是苏大少……你想加女孩,全校女生排着队扫你二维码,犯得着吊死在这棵电波树上吗?”   阿球觉得真是活久见,苏妄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还有灵能!居然还要主动追女孩!追也就算了,还追不到,每天忍受对方零下三度的冷脸,看来钱和颜真不是万能的……只要你爱上中二少女,就啥也没用。   “那不一样!”苏妄反驳。   “哪里不一样了?”   在苏妄眼里,森澈是最美、最特别的。   大家都认为秋伊人是系花,可苏妄觉得她远没他家森澈好看。   森澈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宛若暗夜里的白色焰火,明艳、神秘、自强不息。   “我找遍整个校园都没找到第二个这么特别的女孩……”苏妄目光迷离,如坠云梦。   他为情所困的日子里,朋友们不是没有带漂亮妞到他眼前,都希望他看开,“估计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个了。跟她相比,其他女人都是庸脂俗粉!”   知道苏妄的想法之后,阿球绝望脸:“没救了,这中毒太深了。” 第42章 阎罗之海(四) 达贡降临   大月光岛作为著名旅游地, 被建设的非常用心,一半古风建筑,一般则是殖民时期欧式建筑, 杂以修剪整齐的树木,周围则是碧蓝海水沙汀, 景色宜人。   但真正的事发地点其实是小月光岛,所以森澈又称作了渡轮。   小月光岛的建造就没大月光岛那么用心了,连片的土屋, 几乎没有翻修的痕迹,正因此更有当地原始淳朴的风味,一些不喜跟风打卡的老驴友就爱来小月光岛,拍一些风土人情的照片。   森澈毕竟不是来旅游的, 扫了一眼, 就开始调查。   首先森澈拜访了一下岛上的人,岛上只有四分之一的外地人, 大部分都是看准了商机入住的当地人。   “死的呀, 是江月的孩子。”   “江月?”   “就是住在岛东的落魄户, 一个残疾的女人。”   岛民提起这个人时总是一脸恶意,像是看一个持久的笑话。这岛民也是个女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 个子矮小,皮肤黝黑,面部扁平,很典型的土著长相。本来看起来是十分淳朴的, 但这会儿她神色复杂,夹杂着些许经年累月的嫉妒与轻蔑,让她面目丑陋。   森澈记住了这表情, 对岛民生出不喜,但还是忍着,继续问道:“死者叫什么名字?”   “江薇啊,那是个可怜的孩子。”岛民这会儿不再面目可憎了,而时流露出真切的同情。   “你这儿现在还祭拜海神吗?”   岛民浑身颤抖,脸部肌肉诡异地抽搐,面露惊恐,她声音变得尖锐暴躁,“你从哪儿听说的?”   森澈心底沉了沉,“网上。”   “呵呵,是吗。”岛民表情尴尬而古怪,“现在网上还报道这个啊?网上怎么说的?”   森澈平铺直叙,“就说这是一种传统节日习俗,好像就是事情发生的那几——”   森澈还想说什么,就被岛民粗暴地打断,“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这时代,哪儿还搞老一套。毛主席不是提倡相信科学么,那些是封建迷信,早就不弄了!”   森澈看出岛民没有说实话,也问不出实话,在岛民赶人之前,自觉离开了。   森澈向其他岛民问起海神祭祀时也是如此,几乎所有岛民都对此讳莫如深,森澈只好放弃,向岛民问了路,去找那名叫江月的苦主。   路上森澈看到两个三四岁大的土著小孩,五官相似,应该是兄妹,他们虽然皮肤棕黑但五官挺精致的,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黑皮版芭比娃娃。   他们傻傻愣愣的站在海岸边,望着海面上飘着的小黄鸭,那显然是他们的玩具。   他俩用方言交流了几句,哥哥靠近海水,弯腰伸手,试图去捞小黄鸭。结果水波一推,小黄鸭就远了,小孩迈入水中,继续去够,可风还吹,水波还在动……   森澈担心孩子出事,快步踩入水中,顺手捞起小黄鸭,还给小孩。   小男孩冲森澈露出太阳般的笑容,小女孩也过来,跟自己哥哥一样,抬头冲着森澈笑,牙齿白得善良。   森澈分别摸了摸他俩的头,然后催促他们离开海边,并用中文加手势叮嘱他们“不要到海边玩,危险,小心。”   他们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只是冲着森澈大力挥手告别。他们的母亲笑着冲森澈点头,目录感谢。   苦主家大门紧闭,木门边上有门铃,森澈按了好几次,又等了许久,就快失去耐性时,门开了,门后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女性,身子微微前倾方便开门。虽然明显上了年纪,但该女性还是艳丽不可方物,一头海藻般的长卷发随意披散,破有90年代港星的韵味,年轻时不知道是何等大美人,竟然就出现在这种小地方。   森澈惊艳于市井妇人的美,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不好意思,我行动不太方便,来的慢了一点,让你久等了。”江月赧然,她脸红着低头,那一瞬间森澈想起了徐志摩那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怪不得岛民提起她的时满脸的嫉妒。   森澈半晌没说话,江月纳罕地抬头看向她,“请问你是……?”   森澈解释说:“我是龙洲大学的学生,来做寒假作业,调查您女儿的事件。”   “为什么你们学校的作业是调查这种案子,难道是警校?”江月露出迷惑的神色。   “可以这么理解吧。”森澈含糊的说,“请您跟我说一下您女儿身上发生的事情吧。。”   “我女儿……”想起那桩血案,苦主不禁泪眼朦胧,却不忘了驱动轮椅往后,给森澈让出路,“您进来说吧。”   江月转身之时,森澈注意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她的身材保持的很好,纤肢而腴胸,因此腹部才显得那么不自然。更不自然的是她下身,从她腹部附近开始就披着一片格纹的毯子,这毯子垂挂着,随着轮椅转动而微微摆动,却未见双腿的影子……   森澈惊骇于这种美的遗憾。   门口是蔷薇庭院,这个季节蔷薇开的正艳,绿墙芳菲下,江月的背影煞是迷人——哪怕她坐在轮椅上,那是不会败给岁月的气质。   江月让森澈在客厅里等候,她自己则驱使轮椅去厨房给森澈找泡茶,森澈没有客气。   江月离开后,森澈开始四处查看。客厅是中式的,除了客厅之外,还有四个房间,江月打开了第一个房间,里面十分朴素,没有什么装饰物,木制的架子床上铺着藏青色的床褥,空气中飘着一股汗臭味,估计是男人的房间。江月赶紧关上,又打开旁边的另一个房间,完全一样的格局,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这里是我女儿的房间。”江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吓了森澈一跳。   江月没有责怪她擅自查看,而是解释,“她死后,我实在思念,就住了进来。”江月驱着轮椅进入房内,森澈见状,也跟着进去。   森澈环顾四周,发现房间到处贴着百里蔷的海报,还有照片墙,连枕头都印着百里蔷的等身人像,“你女儿是百里蔷的粉丝?”她心说这百里蔷的粉丝不都是死肥宅、男dio丝吗?她还记得某乎上关于百里蔷的问答,只要答主是女性,就一定是各种嘲讽、黑锤。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大多都很嫉妒命好的百里蔷。   江月点点头,“我女儿很向往成为那样的人。”   森澈不再多说。向往也不是不可能吧,现在很多女孩子向往入女团,一夜爆红。如果苦主的女儿也像苦主这么美,估计爆红不是梦。   江月请森澈在客厅喝茶,森澈第一次做调查员,没有经验,不知道该问什么,反而沉默起来。   江月打破沉默,“你想知道什么?”   “你女儿的死不正常对不对?”问完森澈就后悔,觉得这个问题真弱智,改口,“你觉得她是被人杀的还是……”   一般人听到碎尸案就会想到一些凶残的社会新闻。   “是海神。”江月打断她。   森澈惊讶地看向江月。   这个上了年纪依然美丽的女人,跟那些岛民完全不同,气质从容淡定,她对森澈笑了笑,“你来之前问过其他人岛上的事了吧?不瞒你说,虽然时代进步了,但总有一些地方还保留着原始的陋习,信仰这种东西是不会轻易被取代的,哪怕所谓的科学也不行。”   森澈喝了口茶压压惊,茶很苦,苦得森澈差点吐出来,不过咽下去之后又回甘,“也就是说现在还有海神祭祀?”   江月看出她怕苦,笑了笑,从青瓷罐子里取出一块菠萝蜜干,递给她,“这是澄迈火山岩的苦丁茶。是的,海神祭祀还在,只是断了四十年了……”江月的目光悠远起来,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四十年? “海神祭祀多久举行一次?”森澈问。   江月回了神,也喝了一口茶,神色晦暗地道:“二十年一次。”   海神、祭祀、碎尸案。祭祀得有祭品,如果岛上真的有人牲习俗,那么江薇很可能就是人牲,她被献祭给海神,海神撕碎了她,造成了恐怖的尸体惨状。线索这么快就连在一起,还出了结论,当调查员竟然这么简单吗?   “那二十年前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吗?”森澈问。   江月竟是冷冷一笑,那样冷漠古怪的笑容完全不像是会出现在这气质温婉的女性身上,显得格外为何,“没有。”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神色太不友善,她刻意舒了舒展眉眼,恢复到原本的温婉,并且关切地问道:“天色不早了,小姑娘你订好住的地方了吗?”   森澈已经定了民宿,不过在岛外,且她还想在这继续调查,就摇了摇头,“还没。”   江月很和善地道:“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最近来旅游的人少,好多开民宿的都离岛做其他事去了,不好找住的地方。”   森澈知道江月有问题,但还是决定住下,“那就打扰了。”   森澈被安排住在一间小房间里,之前她没打开过的。这房间的装修简洁,比较现代化,配备了工业风的钢架床、塑料桌椅和台式电脑。   森澈把行李在桌子上放下,她的行李不多,就一个手提箱,里面装着换洗衣物和一把折叠木刀。   木刀的料子很普通,甚至没什么经济价值,既不是紫檀也不是黄花梨,但上面有李栩亲手刻上传统道家灵术符文,跟驱魔枪上的炼金符文是一个道理,都能起到力量增幅的作用。   李栩虽然偏爱宴雪,但是对其他御神班的同学也不差,毕业当天他给每一个本班生都送了礼物,每人拿到手的礼物都不同,都是最适合他们的。   森澈查看了一下抽屉,竟然找到了一幅全家福。   照片中的江月比现在的样子年轻不少,即使照片已经褪色,胶片质感,她看起来还是美得令人炫目。   照片中的男人国字脸,面容严肃,眉间折痕很深。   中间的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面目却十分阴沉,苦着脸,满脸不开心,甚至看得出有些痛苦——小小年纪有什么痛苦的事呢?   女孩皮肤白皙,相貌清秀,比起母亲的绝美还差了远。   照片泛黄,卷边,没有裱装,没有相框。   森澈疑惑地皱眉,感到迷惑不解: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全家福被放在这里?女主人不是说很想念女儿吗,不需要睹物思人吗?   她心底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正想要顺着这感觉思考下去,手机忽然振动,森澈一看,是学弟苏妄的信息。   苏妄:【学姐学姐,海边好不好玩呀。】   浙江沿海,森澈不信苏妄那种大少爷没有看过海,所以对于这种弱智的问题,森澈连回都懒得回,翻了个白眼,她把手机往枕头后一塞,闭上眼睛,决定不管有什么问题睡一觉明天再说。   结果震动又起,炸得她弹坐起来,一看手机:【学姐你一个人旅行一定很无聊吧,我陪你聊聊天吧。】   不需要。森澈心想。   紧接着就是第二条:【学姐你别不理我,你理理我。】   森澈翻了个白阎,忍不住回了个【理你个头!】   苏妄高兴地道:【你终于理我了!我还以为你手机丢了呢。】   森澈有好气又好笑,【丢不了,丢了你也不会丢手机。】   谶言总是在不经意间被传之于口。   苏妄:【QWQ学姐!】   蠢萌蠢萌的苏妄让森澈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她在真恍死后就很少笑了,只有在“师父”跟前才会变得天真而轻松,师父不见之后,她总是一张苦瓜脸,还为此招惹了不少是非——总有人觉得苦瓜脸是对自己的不满。   另一边,风吹起纱帘,月亮得以看见主人房内的诡谲,畏惧得躲入乌云的怀抱。   黑暗的房间里,女人坐在自己绘制的血色图腾之中,念念有词,像是施行某个古老的仪式。   深海之中,有庞然大物逐渐从长眠中苏醒…… 第43章 阎罗之海(五) 人鱼之牲   一个晚上都没有发生异常, 早上醒来,江月笑容温婉地邀请她喝早茶。如果不看她齐根断的下半身,她的是跟予人美好感觉的女性, 在她身上你能下意识想到“岁月静好”这样的词。   森澈知道江月有问题,试探的问一下, “我想这里旅居一段时间,不知江姐是否愿意行个方便?”   这话她说着别扭,这只是一出民居, 并不是旅馆,虽然很多旅馆现在都是由民居改造的,美名曰民宿,但毕竟跟真正的民居不同。这种打尖住店的方式, 未免复古。   江月却很奇怪的没有拒绝, “好的呀,你想呆多久都可以,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 日子清寂, 有你陪我喝茶聊聊天挺好的。”   她笑起来的样子,总让人联想到风拂过的花叶。   森澈却觉得这美好的笑容莫名透着一股阴森。   太违和了。   如果普通女子这样笑着很正常,可一个身体残疾到惨不忍睹的女性这么笑, 未免太过于“乐观”,而且她的女儿刚刚过世,她就好像没事人一样,丝毫没有悲伤感。   森澈以前是个有话直说的人, 现在收敛了很多,但明显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喝茶的时候, 江月和气地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就直说吧。”   森澈松了一口气,随即完全不讲武德地直接问:“女儿死了,你看起来却并不是很伤心。”   “伤心有用么?”江月慢条斯理地沏茶,“有伤心的功夫不如做点事儿。”   “比如?”   江月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森澈只好道:“是丧事吗?对了,你丈夫呢,怎么都没看到他?”   “孩子父亲在外地打工,又跟她的感情不深,连人都没回来,至于丧事……我一个没腿的寡妇怎么举办丧事?她尸骨无存,法医鉴定一下来,就去火化了。”江月的语气寡淡,像是在说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这种冷漠叫森澈都感到胆寒。   换做平常,森澈就不想跟这种人继续聊下去了,可出于调查员的职责,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追问, “你的腿……”她觉得这是戳别人伤口,因此问得含糊。   江月“呵呵”地笑起来,笑容深深,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艳丽,像是开至颓靡的花,说的却是“被人硬生生砍下来的。”   森澈毛骨悚然,“为什么?”   “因为他们说我是人鱼,是给海神的祭品。”江月冷冷地说,“我还得感谢他们给我留了上半身。”   “你不是说这里没有人牲祭祀了吗?”   “这不是跟你亲近了吗?”江月又笑了起来,刻意的亲切中透着入骨的邪诡,她甚至挽起了森澈的胳膊,“你来不就是为了调查这些事情吗?既然你留下来了,我也不好让你白跑一趟。”   森澈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推开了诡异的江月,认真地看着美丽的女子,“那你是人鱼吗?”   江月又变得冷漠了,她说:“你猜。”   即使谈崩了,江月也没有赶人。为了调查清楚事,森澈住了下来。   这时候白焱发来了信息,【你提前离校了?是不是去了月光岛。】   白焱虽然和森澈互看不顺眼,但吵吵闹闹的也算得上“熟”,是学校里少数有森澈联系方式的人。   月光岛的新文这几天上了热搜,加上白焱对森澈的了解,猜到也不惊奇。   【是啊,你又要来跟我抢啊?】森澈回复,随即发了个吸血鬼龇牙咧嘴的动态表情包。   森澈还是有点小记仇的人呢,当初如果不是他们引走了肿胀之女,她就不必反大费周章调查第二个课题了,甚至不需要在loveless门口连续蹲点那么多天。   白焱更记仇,那边脸估计都要臭了。对他而言,肿胀之女的事情也不算什么好回忆,是他迄今为止的所有行动中难得的败笔。   【这事情很严重,你一个人搞不定的。】白焱说。   这是对森澈的否定,森澈一看,气成河豚,【我搞不定的,你就行?哦,忘了,你可是团战之神。】森澈嘲讽,她心想,‘有本事单挑啊!每次都和人联手甚至组团,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焱不喜欢说废话,【赶紧从岛上出来。】   森澈不喜欢理他,气得手机扔一边。   ‘凭什么命令我,你谁啊?’   她对着的空气挥舞拳头,想像那就是臭着脸的混蛋白焱。   另一边,商云楚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发现自己的学神室友正愤然捶桌。   白焱暴躁易怒不错,但也没见他用捶桌这种不成熟的方式表达怒火。   “嗯?”   商云楚瞥了一眼桌子上还亮着的手机屏幕。   他是图像式阅读并记忆的高手,看清楚了里面的对白,他妖魅地笑了笑,“你家小猫,还是不听话啊。”   “她那是作死!”白焱下意识地怒道。   过了两秒,他才意识到要反驳,“她不是猫,不对,她不是我家的!不对不对,森澈不是猫更不是我家的猫。”   不知道一口气说话给憋的还是怎么了,白焱脸涨得通红。   空气一阵安静。   商云楚爆发出不符合是世家公子形象的哈哈大笑。   几天过去了,没有任何异常。   房主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日里的爱好就是喝茶和看书,她看的书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些民国时期的文集,跟她朴素而脱俗的外边也是很搭。连带着调查员森澈都要懈怠起来,晚上早早入睡,早上打着哈欠出来看日出。   在海边的日自还是挺惬意的。   森澈身上穿着江月给她拿的宽松睡衣,白色丝绸质地,细腻光滑,穿着很舒服,据说是死去的江薇的,森澈也不忌讳,不想天天穿常服睡觉就换上了。   金桔色的卷发有些凌乱,随意地散在身后。她脸上是迷迷糊糊的表情,揉着眼睛,站在阳台上,任由凉风吹打在脸颊上,很是舒服。   客厅有一个大阳台,从阳台上看出去就是汪洋大海,且朝东,日出东方时,景色极美。   这一天,天还没完全亮,四周起了浓雾,迷雾和海水连在一起,不分彼此,昏暗中,一颗橘黄色的亮点冉冉升起,照亮了灰白色的雾……   景象朦胧而神秘,有着别样的美感,本应该使人心情愉悦,森澈正欣赏着,然而她忽然看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呼吸猛地一滞!   那橘黄色的亮点像是太阳,却并不是太阳,那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眼睛的光芒照亮了海面,令黑蓝色的海泛滥着粼粼的光,摇曳于灰雾之间。   紧接着升上来的还有硕大的鱼一样的头颅,侧对着森澈所在的方向。   这恐怖的画面让森澈几乎停止了呼吸!   跟肿胀之女那种邪神的低贱化身不同,不远处即将暴露在她眼前的是旧日支配者的真身。旧日支配者的威能虽然不必上邪神,但同样拥有不可名状的恐怖,人类只要看祂一眼,就会对精神造成难逆的影响!   这时候还隔着薄雾,所以森澈看不清楚,随着日头升起,云开雾散,怪物真正暴露,那就难以解决了!   森澈不敢坐以待毙,她逼迫自己迈动因恐惧而僵硬的肢体,急匆匆往自己的房间跑去,从枕头下取出武器。这些天轻松闲适的“度假”生活让森澈懈怠了,出门竟然忘记随身携带武器——虽然她会灵能剑术,但“开过光”的桃木剑不香嘛?   森澈握着剑,却不敢从房间里走出来,她慌了。   ‘不要怕森澈,没什么的,不过就是个……’不管森澈怎么说服自己,她握剑的手依旧是颤抖的。‘不过就是个头啊!那是个旧日支配者!’   虽然是个次级支配者,但对于还未正式成为调查员的少女而言也已经是极度恐怖的传说生物了。   “吱呀——”   她的房门缓缓地开了。   她把剑刃对准房门,“?!”   门外是江月。   江月含笑,笑容比平时更灿烂,灿烂中透着诡异的兴奋,“祂来了,祂终于来了!你不跟我一起迎接祂伟大的降临吗?”   江月知道外面的是邪祟,可她却高兴得仿佛要觐见救世主。   森澈跑过去,想揪起她的衣领,但看她是一副残疾女性的柔弱模样而无从下手,但仍旧极其不快地道:“你那么高兴干嘛?你疯了吗?你知道外面的东西会造成什么样影响吗?你跟祂的……降临是什么关系!”森澈语气迟疑了,行动不便的江月会是造成旧日之主降临的肇事者吗?怎么看怎么不像,如果是,又是如何做到的?   “呵呵呵……”江月发出冰冷而古怪的笑声,“我没有疯,疯癫的是这个世界。”   呵呵,好一个老中二。森澈心想。   江月冰冷的视线打在她脸上,“你不是为了真相而来的吗?接下来,你就能知晓一切答案。”   江月催动轮椅,转了身,朝着阳台而去。   经过了这一小段时间的适应,目睹支配者的恐惧略微消散,森澈展现出对诡异事物惊人的适应性,她定了定神,秉着对任务的负责和对真相的好奇,跟了上去。   外面的大雾还没有散,旧日之主巨大的身体已经露出水面。   那是一只巨大的人形鱼怪,有着丑陋的鱼头,肿胀的的四肢,如怪石般嶙峋的背鳍,和蜥蜴一样的尾巴。   那简直就是噩梦的化身!   远远看去,祂比附近的岛屿更加魁伟,不知道当祂真正靠近时,将是何等的恐怖!   跨海大桥上驶过一辆银色迈凯伦,流线型的车身宛若风中之鱼。   驾驶员显然不珍惜这辆名贵的车子,把车速拉到最高,车轮跟地面摩擦的地方闪现细碎的火花,要不是这个时候天没亮,路上没多少人,早就出车祸。这一路上的电子眼接连闪动,拍下车子违章超速的画面。   不远处,黑暗中,大月光岛后方出现日轮般的光辉,使得它看起来像是即将飞升的仙岛,可却让车上的几个人都感觉头皮发麻。   驾驶员眉头一皱,二话不说,猛踩油门,可惜有“速度恶魔”之称的迈凯伦也追不上旧日之主降临的速度。   “已经晚啦……”后座上长发皮装的青年虽然面色也不好,却还是撑着慵懒的贵公子气场道,“还是慢慢去吧,反正赶不上了。”   “对啊,老大,你开慢一点,我感觉我快吐了!”副驾驶座上的金发忠犬说完就赶紧闭嘴,鼓起的嘴巴里似乎真有呕吐物。   “闭嘴!”白焱斥道,眉宇间满是阴郁与暴戾。 第44章 阎罗之海(六) 海蛇盛宴   江月像是孩子一样高举双手拍掌, 欢欣鼓舞,在森澈看来就跟疯了一样。   她就想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疯子,风廉是这样, 江月也是这样,邪祟出世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森澈逼问, “是谁把祂叫醒的!”   那是传说中的“达贡”,在克苏鲁神话体系中,是很有名的存在。   传说它一直在太平洋中沉睡着, 没有人知道具体是在太平洋的何处,人们因为南海的诡谲而怀疑达贡就在那里,可现在达贡现身了,在中国的东海, 在这平静的滨海小镇中。   ——跨空间的召唤吗?   因此饶是森澈也没想到会在这看到达贡, 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虽然她曾经击杀过肿胀之女,但那种级别的邪祟, 跟眼前的巨型怪物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就像是小狗和哥斯拉的区别。   雾草, 这下怎么办,硬刚吗?   那玩意儿能硬刚吗?!   江月嘲讽的看着她,“你不是很想调查清楚真相吗, 现在真相就摆在你的眼前,怎么样,美妙吗?”   森澈能感受到这个看似岁月静好的女人对于自己的敌意。   与其说是对于她个人的敌意,不如说对于调查员这类团体的敌意。   “我只是看到了怪物的降临, 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森澈说。她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引导别人讲故事的时候,但是她天然的好奇心就像是猫爪子一样挠在她心上。   身边这个没有双腿的女人很神秘,身上一定有诡秘的故事。   故事总是吸引人的。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 ”江月勾唇,异常嘲讽,“那我就告诉你,一切。”   这一片海的深处,确实栖息着人鱼,更准确的说,是华夏传说中的“鲛人”。   鲛人绝色,落泪成珠。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五六百年前,一只鲛人搁浅,被当地的渔民所捕获。   他们发现了鲛人的眼泪确实能变成珍珠,就豢养了鲛人。   他们发现鲛人的血肉鲜美,就割下来品尝,味道惊为天人,便作为供品,供奉海神。   海神闻到鲛人血肉鲜美无比的气息,跃出水面,扑上去蚕食供品中的鲛人肉。   这是岛民第一次长久近距离的围观海神。   他们吧这称作“神迹”。   得到了鲜美食材的怪物,庇佑了岛民,是的他们出海时都风调雨顺,还会绞杀敌对的渔船,绞杀那些倭寇。   海神带来的平安与丰饶加强了信仰。   鲛人肉成为了海神祭祀的固定喜项目。   所谓的“人牲”,指的并不是活人祭祀,而是牺牲鲛人,供奉其血肉。   为了让供品不断绝,岛民们强迫鲛人与自己繁衍。   鲛人入水,双腿化尾,鲛人出水,佳人绝世。   一代一代的鲛人在月光岛上出生。   祂们被囚禁在月光岛上。   岛上偶尔会传来空灵的动听的歌声,那是鲛人的哀吟。   江月就是上一代的鲛人。   她生下了孩子之后,就被割掉了鱼尾。   鱼尾被献祭给了海神。   江月不想自己的孩子遭受跟自己同样的命运,就将孩子掉包。   她真正的女儿被带出了岛,长大后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明星,幸福安康,就是那百里蔷。   被碎尸掏心的女孩根本不是她亲生的,没能吃到理想供品的海神发怒了,撕碎了祭品,吃掉了人类血肉中最为鲜活的心脏。   海神的怒火扰乱了月光岛的平静,不少渔船都出了问题。那浑身长满触手的怪物们袭击渔船,让船毁人亡。   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岛民们终于发现不对,并且找到了源头。   他们知道了江月真正的血脉。   “百里蔷被献祭了?”森澈问道。   悲伤的眼泪从江月的脸上滑落,但并未变成珍珠。   她点了点头,“他们还是找上他了,二十年了,噩梦般的命运还是追上了鲛人。”   百里蔷被吞噬,波涛汹涌的海面平静了下来,海神们悄然退去,不再骚扰渔船,岛民的心头云雾开散……   月光岛又变成了那个风平浪静长晴少雨的美丽岛屿。   可江月却因此陷入了绝望。   然后某一天她意外获得了一个卷轴,一个召唤更伟大存在的卷轴。   “你们口中的海神到底是什么?”注意到江月提到海神的时候时常用复数表示,这说明岛民的海神并不是达贡,达贡是江月召唤出来的。   “喏,你看海面——”   海面出现无数个漩涡,漩涡里有东西在翻滚,那是生着无数鱿鱼触手的人形。   有点像克苏鲁。   小型的克苏鲁。   跟森澈梦里的有些像。   丑陋、恐怖、宛若噩梦的海洋怪物。   混杂其中的还有鱼头人身,宛若青蛙的深潜者。   人鱼、小克、深潜者齐聚一堂,海面一派欢腾,仿佛异世界的乐园,如果造物主要给这画面配乐的话应该是交响版本的《Alleluia》(基督教赞美诗《哈利路亚》),普天同庆,赞美神灵。   可惜森澈是个人类,看着这画面,内心的恐惧先如潮水,逐渐变成海啸,瞬间淹没了她的神志,她不禁踉跄向后两步,差点站不稳,瞳孔锁得几乎要看不见,浑身发颤。这不是靠勇气能给解决的问题,真实又恐怖,异生物集体入侵的末日般的画面,给她的精神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她仅存的神志让她强迫自己不去注意海面,而是将视线集中在江月脸上,她听到自己用如鲠在喉的声音道:“你……召唤达……贡做什么?”她艰难地说出支配者的名字。   难道是让达贡杀死这些祸害了一代又一代鲛人的海神?森澈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江月漂亮的脸蛋上已经逐渐显露出疯癫之色,人性从她灵魂中褪去。   果然,江月面露疯狂地手:“当然是复仇!这里所有的原住民都该死!我要让整个岛屿为我女儿陪葬!!”   海神吞噬鲛人血肉,可以理解为弱肉强食,而岛民献祭鲛人,则显得残酷又邪恶。   比起长相怪异的海神,更邪恶更恶心的是这些人类。   森澈不知道如何劝解,嘴笨地道:“也不是所有人都……”   她还记得路上遇到的土著小孩,以及他们的母亲,看起来都只是平静地生活在岛上的淳朴之人。   “闭嘴!你懂什么!”江月狰狞地看向森澈,“二十年前,也有像你一样的年轻人来到岛上,说是来做民俗调查,他拜访了我,了解我的故事,并且流下了同情的眼泪,但是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什么?”森澈呆愣。   “他逃了。”江月嘲讽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他逃了,满口仁义道德,说着要调查真相、保护世界,记过呢?临阵脱逃,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人控制住,然后被斩去尾巴。”   森澈终于明白了江月敌意的来源。   “去死吧!”江月突然爆发,试图把森澈从阳台上推下去。   森澈躲了过去,而江月则是飞出了阳台,落入了海中,“噗通——”海中水花绽放。   森澈赶紧趴在栏杆上去看。   落海的江月没有沉下去,下肢被截断的地方迅速生出白肉,白肉又覆盖上绿色的鳞片,转眼间,她就从一个半身不在的残疾人变成一条绝美妖媚的美人鱼。   江月发出尖细的叫声,带着狂喜的意味,她挥舞着手臂做出朝拜的姿势。   显然白骨生肉并不是鲛人血统的天赋,这是旧日支配者对于信徒的眷顾。   江月甩动胳膊和碧莹莹的长尾,劈波斩浪,朝着可怕而巨大的达贡靠近。   森澈看着这一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要怎么救救岛民们?   岛民们应该被救吗?   就在森澈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根修长的触手突然从海底冲出来,缠住了她的脖颈,猛地吧她往下拽,力道之大差点搅碎她的颈骨,“噗通!”她重重坠入了水中。   一切就像是梦在现实的呈现。   七八根触手缠着她,把她往海的深处拽去。她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些触手,周围有五六个个章鱼须的怪物绕着她转。水中的压力让她痛苦无比,她本来救不善水,吐了好几口海水,头晕目眩,黑暗的海水空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孤独与寂静。   她终究是太弱了……   她就像梦里那样会拽向深海……   就到这里了吗?   她下身发生了异化,并未变成美丽的鲛人尾巴,而是狰狞臃肿的蛇尾!   长达十米的岿然蛇尾!   蛇尾“轻轻”甩动,卷起惊涛,啪得将一只小克苏鲁抽远,再摆动两下,就抽远了另外两只小克,剩余的小克畏惧地逃逸。   她脖颈、胳膊、腰间缠绕的修长触手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海蛇根根咬断!   群蛇从海底疯狂地游上来,围绕在异化的森澈身边,就像是拱卫着它们的女王。   它们有着各式各样斑斓的花纹,暗示着毒性和危险,却吧蛇头冒出海面,冲森澈发出嘶嘶的讨好的叫声。   海面之上尽是妖异。   金红色的眸子波光流转,竖立的瞳孔如橄榄,眸中流露的是非人的冰冷色彩。   “她”睨了一眼远处即将彻底降临的达贡,嘲笑般咧了咧嘴,猩红的蛇形子游走在红唇之间。   森澈的灵魂呼喊着,希望“她”干掉达贡,接触人类的危机,然而“她”显然对人类的存亡漠不关心。   蛇尾妖娆地游动,水中出现近白的痕迹,像是一把尖刀切开了海面。   “她”很快就游到了海岸边,上岸时蛇尾逐渐退化为普通的人腿。   力量快速消退,森澈能感受到海水黏在腿上的冰冷触感。   “她”从她身上离开了,伟力随之散去。   沿海辐射性地出现水波纹,无数的“白线”出现又消失,群蛇也散去了,它们再度潜入海底,头也不回。   “祭典”即将结束,同样散去的还有那些小型克苏鲁,它们一对一绞杀了大批量人鱼之后,纷纷一个猛扎子入海。   在这个过程中,江月目瞪口呆,哀求着达贡神,达贡神并未回应。   这些小型克苏鲁就是岛民口中的“海神”,它们执着于的鲜美,而它们是达贡神的眷属。   正的太阳从东边冒出了一点点头,但海面依旧昏暗,浓雾未散。   鲸鱼般大小的怪物,达贡神也向着岸边而去,它要上岸。   那些深潜者们向着四面八法散去,逐个上岸,窜入蓁蓁丛林或者人类的居住区……   那吊诡野蛮的身影跳动在人类文明的建筑物之间,画面近乎荒诞。   森澈听过一个传闻。   深潜者们在七大洲大陆沿海地区设有据点,比如英格兰的印斯茅斯、西班牙的印波加、日本的千叶,为的就是侵略陆地。   深潜者是远古时外星生物在地球繁衍下来的后代,体内虽然有人类的基因,因为它们热衷于跟人类女□□-媾,但毕竟是非人类。   它们的先祖来到地球的时候,可能人类还只是古猿。它们不甘心大陆被一群“猴子”占领。   森澈想要阻止这一切,可是失去了先祖力量和神魂的她,连海蛇都留不住——唯一还留在她附近的是一条特别短疑似海蛇幼体的小家伙被搁浅在了海岸边,努力蠕动着身躯想要重新入海。   李栩的御神课上教过学生们驾驭先祖后裔,所以秋伊人能号令群鹿,商云楚能使唤猫,黎瞬能令百鸟相绕……   可森澈厌恶蛇,也不想再把躯体借给那个妖邪诡异、不可理喻的先祖,因此并未钻研御神术。   她只有一把刀,可却斩不尽眼前成千上万无穷无尽的妖邪。   她凝视着自己苍白纤弱的腿,苦笑了一下,这样的她又能做什么呢?   “你没事吧?”   关切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一双温暖的手从后面搂着她,将她拉起来。她被人仅仅地抱在怀中,力道之大,让她感觉有些窒息,鼻尖满是雷暴香水( Louis Vuitton Orage)的味道,像是狂风急雨中勃勃生机的森林。   她知道这是谁。   这个人平时虽然冷着脸,还经常跟她吵架,但是关键时刻,总是会第一时间来救场。也不知道他每一次是怎么发现她有危险的。   “腰要断了。”森澈提醒白焱。   白焱微微松手,垂眸凝视着女孩。   女孩浑身都是水,脸上也是。金桔色的头发丝黏在瓷白的脸颊上,显出一种凌乱而荏弱的美,像是被风雨侵袭过的蔷薇。   白焱却没有好心情去欣赏,而是勃然怒斥:“跟你说了这里危险,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撤离?”   森澈低着头不说话,她有些逃避白焱的眼神。   白焱见此,继续骂道:“你这么作很容易死的知不知道?!”   白焱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担忧和柔软,只是把这些展现成疾风骤雨般的质问。   这也挑动了森澈的神经,有些烦躁,提高声音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些怪物都上岸了,快想想怎么解决!”   “解决?”白焱嗤笑不易,“你能解决什么问题?你自己不变成问题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怎么就成问题了?”   森澈虽然知道他说的没错,但是这样的话实在是刺耳,让她忍不住跟对方去呛声。   跟着来的还有商云楚和金乌。商云楚见白焱明明是来英雄救美的,却跟“美”争执了起来,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同样是大家族出来的贵公子,商云楚可是左拥右抱,美人环绕,可白焱愣是把自己整成了人见人怕的活阎王。   森澈没有跟白阎吵多久,她的注意力还是被之前发生的事情牵动着,她担忧地望着附近的居民区,果然又看见一只深潜者蹿入了其中,森澈体检想去追,可又想到一个更大的麻烦——达贡。   她很快就发现他们麻烦了!因为达贡神上岸的目标地居然是他们所在的地方。   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白焱赶紧拽着森澈往后撤,其他人一同撤离。   森澈心中有异议,她不想眼睁睁看着邪祟降临,而自己却当逃兵,但是显然周围三个人都没有想要战斗的意思,她不可能一个人打赢对方,更可能一意孤行,拖同伴下水。   白焱一行人扯入居民区,从岛中间穿过,到另一边的海岸,哪里有一叶扁舟。   他们就是靠这个从大月光岛渡到这的。   白焱他们先上的小舟,白焱伸手示意森澈过来。   森澈没有立刻伸手,而是问他:“村民怎么办?达贡神谁来解决?”   “祖宗!”白焱咬牙切齿,一把拉过将森澈拉入船中,“你不用管这个,接下来学校的的特勤部门和职业调查员会接管一切。”   金乌帮忙补充了一下:“这件事情本来就已经引起了高层的注意,再加上大红女明星百里蔷确认死亡,所以大部队已经出动了,所以不用担心的。”   百里蔷确认死亡,不久前她的上半身飘在海边,被来找附近其他岛屿的渔民发现,一时间引发了有轰动。   小船载着他们远离危险的小月光岛。   只能这样了吗?   森澈恍惚又想起了江月怨恨的骂声——满口仁义道德,说着要调查真相、保护世界,结果呢?临阵脱逃……   她骂的是二十年前的调查员,不也骂的是她么?   她什么都没,只是调查了真相之后,逃逸了。   这就是所谓的“调查员”么?   森澈心底自厌恶而失落。   他们的小舟划过海水,从云雾中穿过,而云雾正在逐渐散去…… 第45章 犹格(一) 是否战斗   西藏, 冈仁波齐。   这里是四个宗教所记载的世界中心,往年这个时候总是有无数的信徒来朝拜,而如今, 进山的路口被封,在这里的只有几十个来送死的调查员, 他们隐匿在卓玛拉山口附近冰冷岩石和绚烂经幡之后,在这海拔高达5600多米的极寒地带,风刮在脸上就跟刀割一样, 天气冷得令人直想打哆嗦,但他们一动不动,就像是静止的雕塑,连呼吸都是可以放缓的。   一名调查员打了个手势:‘K先生, 又有七名调查员牺牲了,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森天意苦笑起来。   他们追踪犹格索托斯已经数年了,这个主神级别的怪物自从降世以来, 已经有意或者无意间害死了成千上万的民众。   犹格索托斯并不主动袭击人, 但他所过之处都是死者的海。那是人类只消看上一眼就会陷入癫狂的可怕存在, 他们这群人站在这里还能保持精神的正常,也许不过是天赋保佑。一些本来就负能量的人发疯之后还会无差别杀人,进一步引发动荡。   祂的存在就是永恒与动荡本身。   他们追逐犹格也并非妄图弑神, 而只是想要重新封印对方,于是旷日持久的追逐战爆发了。   期间,调查员们前赴后继地奔向死亡。方才也是一样,派过去的七名先头兵已经死了, 这么继续下去,他们可能会全军覆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青壮年, 本应该还有大半美好人生,因为主动请缨或者被迫参与,入了这危局。   森天意作为行动的负责人,难辞其咎。他内心深深地叹息一气,想到还在故里的老婆孩子就恋恋不舍,可是他没有办法,他身上的责任让他只能从掩体后走了出来。与此同时,他抽出了腰间修长的武器,一把錾刻神纹的唐刀。   他用背影告诉众人:‘我去吸引祂的注意,封印计划,照旧。’   ‘K先生!’年轻的调查员在心中惊呼,‘太危险了!’   曾经他是一把锈掉的刀,现在,既然已经深处战场,继续畏缩,只会徒增牺牲。他手中的刀锋锃亮,风雪落在刀刃上,瞬间就散称了冰霰。   森天意没有回头,走向山口,那里伫立着披着灰色斗篷的“人”。   森天意不再用手势打哑谜,而是用后辈们听得到的话说, “如果我疯了,请代为转告我的老婆孩子,我爱他们!”   然后,他刻意而贸然地,袭击了神。   “同意进入战斗轮的请举手。”   十二个人面面相觑。   红色长发戴着英式巫师帽的女孩说:“试着跟秀秀腹中的孩子交涉吧。”   戴黑框眼镜和黑耳钉的男生反对:“交涉并不能阻止降生——她肚子里的是怪物,应该连带怪胎一起除掉她。不然,等‘祂’真正降生了,我们就不可能打败‘祂’了。”   胎儿状态的邪神是脆弱的状态,还有希望打败。   “我不认同你的看法。”红发女巫说,“怪物和人一样,降临或者刚降临的时候都纯洁的,并不邪恶。如果好好交涉,它就不会伤害我。”   森澈讶异地看着红发女巫,心想,这世界上竟然这样揣度邪祟的。人类关于善恶的度量衡,能用在邪祟身上吗?   物竞天择,怪物还在腹中,就已经引导自己的母亲去到处猎食了,苏醒之后,又怎么可能不对世界造成危害?   森澈虽然憋了满口的槽,却并未说出来。她现在正在参与一个叫本土化的华夏风克系恐怖TRPG(桌游),这个桌游由龙洲大学“模拟调查部”举办。她第一次来,想看看这个游戏是怎么玩的,她对于规则并不熟悉,不敢贸然发言。   黑框眼镜男孩还是不同意,“总之我不去交涉,太危险了。”   红发女巫不以为意:“没关系,我来了。”   她便以调查员的口吻去跟扮演怪物的KP(主持人)说话,“你母亲身上发生了什么呀?”   KP答非所问,“我饿了,我饿了……妈妈,开饭。”   一个老玩家提醒道:“这是封闭式问询阶段,只能用封闭式问句。”   红发女巫改变文化策略,“小朋友,你妈妈是不是被村里人害了?”   KP呆滞地点点头,“是。”   “加害者里面是不是有她的公公婆婆”红发女巫顿了顿,“也就是你的也爷爷奶奶?”   “是……”   “你爷爷奶奶强迫你妈妈跟你‘父亲’发生关系了是不是?”   “是……”   随着调查员红发女巫的问询,真相浮出水面。   叫秀秀的女孩子被迫跟邪祟交-媾并怀孕,这腹中就是那悖德的产物。   红发女巫很是生气,“该死的!那些人竟然这么对待一个弱女子!!”   KP脸上属于邪祟胎儿的懵懂表情散去,用正常口吻问道:“你们赶快商议好,决定是否进入战斗轮。”   众人像炸开了锅一样,热烈议论起来。   之前推理阶段占据重要主导地位的黑框眼镜还是建议战斗,但是被红发女巫压倒性的反驳了,“且不说战斗了之后几乎百分百会有牺牲,而且可能团灭,就从情感和道德上讲,我们凭什么帮助那几个丧尽天良的NPC?还有对此熟视无睹,助纣为虐的村民?”   等等,这还要从道德上想吗?邪祟就是敌人,不是宰了就是吗?就算村民是坏人,但邪神降生害得也不只是一个村啊。森澈在心中吐槽,她越看越焦灼。   其他人纷纷支持有红发女巫,两个支持黑框眼镜的见风向不对,也放下了原本举着的手。   在“战斗是/否”投票环节,如果半数以上的人都投“是”则全员进入战斗轮,如果少于半数,则是由举手的人去“战斗”。   战斗的方式是透过投色子决定战斗是否胜利,因为在克苏鲁的世界里,若人类胜利,运气会占据很大的因素。投来的点数低于怪物能造成的伤害则角色死亡,所以人多胜率就会大大上升,人少时候就是绝望的几乎不可能的战争。   原本举手的人就只有三个,他们对视一眼,心中虽然坚定自己的观念,却知道如果他们一意孤行,可能最终是别人都活下来了,而他们几个死掉,那就脸丢大了,不仅失败,还显得很蠢。   黑框眼镜叹气最厉害,“行吧行吧,少数服从多数。”   森澈看得迷迷糊糊,却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就是几个人明知道干掉怪胎才是最明智的做法,但因为支持的力量不够,只能弃明投暗。   她的心情很复杂,强迫子女跟邪物交-媾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时有发生,连她自己都差一点成为牺牲品,她本应该很能跟这个“秀秀”共情。   她怀疑过母亲甚至她自己都是卵胎生,杀死这个秀秀和他的孩子,就有一种杀死自己全家外带自己的既视感。   她应该同意红发女巫的说法的,但又觉得哪里不一样,所以她犹豫和纠结了。   森澈左顾右盼,发现全员十二个人,都把手放在桌面以下。   KP扫视一圈,问道:“都决定放弃战斗轮了是吗?”   一只手颤巍巍举起来,“我……”森澈的声音在偌大的圆桌会议室里显得细弱,“选择战斗。”   她倒不是害怕,而是觉得尴尬,脸憋得通红。   她也知道这种跟所有人对着干且还找死的行为很蠢,但是这毕竟是游戏,又不是投少点数就得死的实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或惊讶,或轻蔑。   KP用高深莫测的目光打量着他:“理由是什么?”   森澈恢复元气,嗓音明亮地道:“因为我要阻止邪神降生。”   对了,是不一样的,至少她和母亲都还像正常人,能说人话,能跟人交流,并不是不可理解的怪物。   KP继续问:“可刚才的分析你也听到了,npc根本不是好人,你就算成功击杀邪神,也是助纣为虐。”   森澈目露挣扎之色,几秒后她坚定地说:“这不是助纣为虐。邪神就是邪神,祂不是我们传统文化里可以交涉的神或者仙。”   森澈要表达的是立场问题,而不是以人类的道德体系去衡量这事情的对错。   人类和邪祟注定是两个阵营。   虽然经历了几次异化,森澈有时候都搞不清楚到底自己是人类还是怪物了。   ‘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森澈在心底反复强调,‘所以PK邪神P邪神PK邪神’   森澈的表达比较含糊,其他人有不少露出了困惑的神色,红发女巫想说什么,就听KP说:“好,那么如你所愿——战斗开始。”   虽然说的非常热血,但其实就是投骰子。   森澈十分紧张,手中握着百分骰。   气氛紧张而古怪,有的人摇头叹气,似乎在感叹她的愚蠢,有人轻蔑嘲视,并不看好森澈。   投——   全员12人,11人存活,因目睹邪神降生,每个人san值永久性降低20分,1人死亡。   透出了大失败的森澈满脸尴尬得看着其他玩家逐一离场,脸烧得通红。   KP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很有勇气。”   这次的KP是学校里的女老师,三十多岁的退役调查员,身材丰满而性感,红唇卷发大花臂,说话中气十足,游戏过程中的表演十分出众,有时候甚至令人害怕,但私底下十分的温和亲切。   “难道进入战斗,人类必输吗?”森澈不甘心地问道。   “那也不是。”KP解释,“有时候会团灭,所以今天他们的选择也没错,让调查团的人几乎都活了下来,但是有时候运气好,牺牲两三个人,就能干掉邪神,那样世界就和平了。这一次支持战斗的人太少了,所以大家都不选择战斗,你一个人战斗输几乎是肯定的了。”没有牺牲,就不会有胜利,这就是跟邪神战斗的潜规则。   森澈眼底燃起了希望,也就是说,并不是必输!   KP瞥了一眼干劲满满的森澈,暗暗叹气,这个小姑娘大概还不知道跟邪神的战斗是何等残酷吧。   调查员世界里有一句笑话,叫做“护命有三宝——实力,运气与同袍。”   森澈离开部门活动室,接到了母亲的通话。   “阿澈……”   起音是哭腔。   “怎么了?”   手机里是风丽带着啜泣的言语,那言语逐渐变成森澈脑海里的嗡鸣,像是万千蝉虫集体振翅,随后夏天倏忽过去,群蝉皆死,百树凋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46章 犹格(二) 葬礼   葬礼在森澈老家附近举行。   森澈的老家叫希林, 是介于白河和青川的小镇。   希林虽然就有不少现代化的建筑物,但是一些老房老街道没有拆掉,白墙黛瓦的街道, 群山环绕,透着宁静安和的气息。如果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回来, 大可以当做度假。每天在高度含氧的清新空气中醒来,不失为一件美事。   森澈很少来这,常年跟父母一起住在青州市里, 忽然回到故里,满眼的陌生感,一点也没有所谓的亲切、归属感。   可这里是森天意出生并且长大的地方,而落叶终究要归根。   葬礼遵循了古制。   森家毕竟是信奉道教的, 虽然森天意跟自己母亲的关系不好, 但是主持他葬礼的毕竟是那位老人。   送葬的队伍很早就出发了,凌晨四点多, 天还昏暗无比, 一行车队驶入通往殡仪馆的山路。   殡仪馆里, 白发人的哭声凄厉。   森澈全程没有掉一滴眼泪,眼神漠然而空洞,像是干涸的广袤沙漠, 让人看了觉得无情。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冗长而无聊的大梦,各种天方夜谭。   父亲死了?   怎么可能。   那是年轻时也曾拔剑屠龙的大英雄啊。   放小说里也是主人公了吧,不能因为主人公娶妻生子故事完结就这么随便剥夺主角光环吧?   森澈想起老爸以前每一次跟自己吹牛逼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说他年轻时候一刀999, 现在也宝刀未老,秒个邪神不是问题。他说他年轻的时候香车宝马,倒追者如云, 人人都仰慕他的英雄本色,用现在的话讲就是点家型龙傲天本天,要不是被她妈妈给早早哄去结婚了,拖家带口的,那现在也还是迷倒万千少女少妇。他说他……   所以怎么可能呢?   她想要从这个梦中醒来,挣扎着,可醒不过来。   大概是鬼压床了吧。她心想。   昔日的“主人公”被烧成了一抔灰烬,被装入坛子,被她的遗孀抱在怀里。   父亲是家里的支撑,也是森澈内心的梁柱。只要他在,不管发生多么可怕多么悲伤的事情,都没关系,顶不住了就还有父亲,这不是因为他是调查员,而仅仅因为他是父亲。现在,梁柱,塌了。   一行人护送骨灰入墓地。   墓地跟殡仪馆有些距离,在镇边缘的青山上。   青山路长,送葬的队伍顺着山路蜿蜒而上,敲锣打鼓,唢呐声明亮欢快,响彻云霄。   “哈哈哈哈……”   严肃的葬礼里响起了快乐的孩童笑声。   森澈的弟弟,森严十一岁,是个疯子。他不通人言,他并不知道此间悲哀,只觉得气氛热闹,高兴得笑起来,并且开心地往山上冲,以为是要游山玩水。   葬礼的队伍被游鱼般的孩子冲散了,葬乐乱了节奏,显出仓促来。   森澈眼中的沙漠燃起了烈火,烈火瞬息燎原,她的眼睛活了过来,整个人也从这如梦般的感觉中醒来。   人们看到那个全程没有泄露悲伤情绪的素衣孤子忽然面容狰狞,爆发出惊人的怒意,俨然如恶鬼附体。   随即她以极快的速度追上自己的弟弟,狠狠地拽住他。   “闭嘴!”她呵斥自己的弟弟,赤亮的眸子瞪着他。   可弟弟听不懂人话,嘿嘿然笑着,歪着头跟姐姐对视,眸子里闪着跟姐姐一样赤金的光。   看着弟弟,透着喜气,天真无邪,并不知人间悲苦的表情,森澈终于再也无法忍耐,落下眼泪。   新洲,克玛依,戈壁滩。   地底十米的地方有个宽广的的秘密空间,这里灯火通明,用的是高度现代化的LED灯。这灯好,抗震,但是蓝幽幽的,是的整个空间诡秘异常。略微凹凸的墙面没有粉刷,呈现戈壁原始的岩石之地——棕红色的,跟蓝光形成鲜明的对比,又交融在一起,鬼魅刺眼。   鬼画符一样的道教符文刻满了整个空间,连穹顶与地面都没有放过。这些符文使得这类与世隔绝,里头任何动静都无法被外界所察觉。这恍若反派聚集地的地方,其实是人类保护协会精心打造的会议室,他们相信这个空间之隐秘,连神都无法打探半分。   会议室的核心布置是一个大圆桌,围绕着圆桌坐着十几个人,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黑色风衣,胸口别着人协徽章。   会议还没有开始,其中一个里头穿着白大褂的黑风衣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副纸牌,并微笑着问身边的人:“要不要算一卦?”   身边的人冷冷地瞥了他了一眼,“我们那一届的人死得就剩下我和你了,你还笑得出来。”   “这不是快开战了,能笑一天是一天吗。”Joker,微生涵笑眯眯的,“来,抽一张。”   A先生为了快速打发对方,随手抽了一张,并随意瞥了一眼,是一个外形奇怪的天使,他不想细看就还给了对方,脸上满是不耐的神色。   微生涵仔细看了看牌,“哟,不错哦,是幻视天使。”   幻视天使?一定就不是什么寓意吉利的东西。   “别看他听起来不太吉利,实际上寓意着云开雾散哦”微生涵解释牌面,“哪怕深处黑暗,我们也会走向光明所在……”   A先生对于神谕牌游戏并不感兴趣。   自讨没趣的微生涵看向旁边李栩——这一代的J,“要不要来一卦?”   李栩冷漠地拒绝了,“会议马上要开始了。”   李栩的话就像是预言一样,人协中国分部正副主席一前一后来了。   主席,卫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面容刚毅,透着铁血气息。他也穿着黑风衣,但外头披着大衣,整个人体格非常健壮。   主席扫视一圈,“既然人都到齐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视线集中在了某处。   在座共计13人,A、J、Q、 joker、 数字2-10,K的专席是空的。   “今天你们有新的伙伴要来。”主席道,“进来。”   从门外进来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年轻人,面容英俊,嘴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像是明星走红毯般自信满满,冲众人挥手,“大家好,我是新来的——K。”   大部分人对此话面不改色,表现出极致的漠然,唯有 A先生的脸色铁青了。   人协的圆桌骑士团是先遣部队,是协会的刺刀,虽然平时不会有太繁重的人物,但一点关乎整个社会或世界安危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圆桌骑士团就必须待命,这是最容易丧命的队伍,因此人员变更是极其常见的,跟A先生同届的14人,除了微生涵,全换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死了。   “这位是西藏行动中仅有的幸存者,是我们极其优秀的战斗力。”主席道,“请大家热烈欢迎他。”   新K一点也没有从灾难中活下来应有的悲伤和肃穆,很欢快地道:“大家好~我叫陈毕,耳东陈,毕生的毕,以后和大家就是同事啦,请多指教!”   骑士们麻木机械地鼓掌,新K入席位。   “那么现在我们正式开始今天的会议,会议的主题是,”主席冷肃地道,“犹格索托斯封印计划。”   “上一代K的计划失败了,并且损失惨重,我们损失了很多战斗力,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没,我想听一下关于这件事情的报告,并且请你们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主席冷肃地道。   “因为老K中计了。”微生涵起身说,“老K在冈仁波齐围了某个东西。犹格从来不会杀人,它只会露出自己的本态,这样看到他的人就会疯掉,跳崖或者自相残杀。老K的精神值很高,他知道自己比别人能抗击这一波冲击,所以身先士卒去吸引祂的注意。但是,在那的东西并不是犹格索托斯。”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   “因为老K既不是自杀也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虐杀。”微生涵道。   微生涵作为医生,不仅他要负责协会成员的心理卫生,还要负责尸检。   “超自然的杀戮方式,尸体虽然看着完好无损,但是里面的脑浆被搅得一塌糊涂。”   那一定很痛苦。   A先生的眼睛红了。   “这不像犹格的手笔。”微生涵总结。   “这确实是一种可能性,但邪神毕竟不是人类可以理解的东西,祂可能改变了风格,这件事情还得深入调查。”主席道,“另外就是要制定新的作战计划。”   现在犹格索托斯到底在哪儿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一开始犹格的踪迹很明显,他不懂得掩藏自己,以本体在人间行走,害死了不少人。后来他大概是怕麻烦,学会了披上斗篷,遮盖他无尽闪耀的本体,但还是害死了一些看到他的人,哪怕只是从祂身边经过也可能是致命的错误。祂去了西藏,可能是想栖息雪山。如果真是那样,也就世界和平,一切结束了,但雪山那边还是不断传来平民百姓死亡的消息,这才引来了人协的封印任务。   现在,封印目标消失了。   但问题没有消失。 第47章 犹格(三) 一滴泪   会议进行着, 大家讨论接下来该如何解决雪山那边的问题,以及该派谁去解决。   新来的K当然是跃跃欲试,想要尽快在队伍里巩固自己的位置, 但是大家显然对于新来的伙伴并不放心。   主席看着热烈的讨论,并未有发表意见, 末了他问副主席的位置。   副主席叫卫流,跟主席系出同一个家族。卫流三十多岁,脸大如盘, 相貌憨厚,背常年微弓,此刻正搓手笑着,笑容乍看温厚, 细看奸滑, “不如试着派这一届龙洲学子去如何?”   A先生瞪大眼睛,第一站出来反对, “那怎么行!那不过是一群象牙塔里的孩子!”   “入学者皆满十八, ”副主席还是笑着, 眼眸却甚是冰冷,“都成年了。”   代表Q的乔绯云也反对,“虽然成年了, 但是他们并没有多少经验。”   “Q,你听过童子军吗?”副主席冷笑道,“战争的年代,哪怕十一二岁的孩子都要站出来战斗。”   “可没有意义, ”乔绯云强烈反对,“我们的人哪怕折损的再多,也不至于连一个先遣部队都派不出去, 要让一群学生去冒险吧!”   “年轻人才是人类未来的希望。”李栩淡淡地补充。   不知道谁轻飘飘来了一句:“你竟然觉得人类还有未来?”   “这是为了磨练他们!经不起历练的人不配被称为‘人类未来’。”副主席道,言下之意是,如果没有能耐,那么就不必培养了,死掉了也是应该的。   李栩淡漠的眼睛有了些许波澜,那是厌恶的色彩。   大家议论归议论,最终定夺者还是主席。   主席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让孩子去冲锋陷阵确实不像话,但是卫流的话也有道理,刀需要磨才会利,战争可能马上就要到来了,如果任由他们再和平的环境中成长,可能到时候我们连替补士兵都会不够。”   乔绯云等人还想反驳,被主席抬手制止,“而且,我们现在需要的只是调查清楚犹格索托斯的所在地而已,还不需要动刀动起。所以,A,你去龙洲大学选人,组建一支调查团,带待查出具体地点,再由人协专业部队去解决问题。”   A先生虽然不赞同这个决定却不能反抗,且想到由自己来照顾年轻人们,总比由卫流之流的人去好,便领了命,“我服从安排。”   “卫流督查,陈毕陪同。”主席继续道。   新K冲他挥手,笑得牙不见眼。   A的神色骤然变得僵硬,但还是道:“是。”   冬天来了,江南的冬天湿冷,虽然气温并不算特别低,也不曾下雪,可那种寒意却往骨头里渗,还在人间有烟火气,使得人心温暖。   龙大附近的桌游店甚是热闹。虽然龙大的学生都智力超群或者天赋异禀,但毕竟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玩心中,还是会跟普通人一样出入游乐场所的,区别只是跟他们玩桌游会大大提升。   苏妄这桌请了几个龙洲理工大学的普通人来参与,玩的是□□,结果理工的几个学生连输了好几把,气得甩牌,“不可能!你们出老千了!联合起来欺负人!”   秋仇摊手:“我们可没有哦。”   “既然不信,我们晚点其他的。”秋大小姐挑眉提议,“我照样屠杀你们!”   “玩什么?”理工的学生来了兴趣。   秋大小姐托腮想了想,水晶指甲敲打着脸颊,“狼人杀怎么样?”   “狼人杀人数不够吧?”   “拼桌不就好了。”秋伊人不以为意。   领桌也是龙大的人,苏妄找个眼熟的老兄打了商量,桌子就拼成了。龙大的学生们对视一眼,眼眸里都是骄傲和狭促。   随机发牌之后理工的人各有阵营,自然有输有赢,但他们也见识了这群龙大学子的恐怖了,不仅聪明,还有的仿佛会特意功能,比如一个相貌平凡气质温婉的女生,能在他们发言之前就猜出所有人的牌,据说靠的是占卜……神tm占卜!   这下,理工的人不服也不行了。   苏妄抓了好几次狼人牌,他睁眼之后总是先看向旁边。他旁边坐着金桔发的漂亮女孩,如果闭着眼睛,模样一定十分乖巧,如果睁眼,便会露出一双空灵的琥珀眼。苏妄既喜欢看她乖巧闭眼的样子,也喜欢跟她对视时刹那如触电的心动与欢喜。   森澈的父亲过世的事情,不少人都知道了,苏妄知道以后想方设法哄她开心,带她出去玩,转移她的注意力,希望她不会沉浸在失去至今的痛苦里。   森澈倒是非常配合,跟着他到处跑,从不拒绝任何游戏局,跟以前对社交活动百般拒绝的时候截然不同。森澈就像是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却很少露出笑容,就算有,也是浅浅的,比如此刻。   森澈这把是神职——女巫,刀了一个狼人,救了一个猎人,正确推理出了另外两张狼人牌的所在,并说服了大部分正方人员,带领村民获胜。确认己方赢了之后,森澈紧绷的面部表情松弛了下来,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可惜转瞬即逝。   苏妄都看得出来,其实她还是不开心,只是尽量吧自己浸泡在这些娱乐活动里,自我麻醉。   游戏有,闲聊肯定也不会少,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们喝着饮料就聊了起来,不过因为有“外人”在场,言语都经过了一定的修饰。   一个染了绿头发的高年级龙大学生道:“你们听说了吗,人协来招人了。”   另一个高年道:“招实习生么?今年来的这么早?”   森澈耳朵竖了起来,连最近经常涣散的眸子也凝了神采。   “不是招实习生,而是招某某特殊计划的临时调查员。”绿脑袋的声音低了下去,不敢高声议论。   “人协也有临时工吗?第一次听说……”   “听说如果这次做的好,毕业之后就有很高的几率被人协吸纳。”   “可人协的行动太危险了吧,我听说最近……”停顿,“了好多人。”   森澈的眸光骤然暗了下来。   “可是人协的工资高啊,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的去当调查员,都爱作死?”绿脑袋不以为意,“高级调查官在人协半年的工资,够普通人一辈子花!呆个十年你就成富一代了!我认识一个调查员老大哥,才二十七八岁,生活简直称之为穷奢极欲!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   听他这么说的森澈捏紧了拳头。   胡说,父亲根本不是因为那样的理由去当调查员的!调查员的生活当然穷奢极欲,如果他们当下不享受,明天可能就没有命享受了!   “不是说老调查的结局不是疯掉就死吗?”跟绿脑袋对话的那个人耸头耸脑地道,“我还是毕业后老老实实去应聘一家小私企吧,听说有的私企只用算算卦。”   龙大学生毕业后不一定要当作死调查员,还可以当私家事务所的驱魔师、私人豢养的保镖、魔物赏金猎人、算命师、通灵师等等,能力不行的当个招摇撞骗的“天师”也行,还有抓个水晶球摆摊装西方女巫的呢。   玩了好几局游戏,又聊着天,气氛十分热络,可惜夜却渐渐深了,到了不得不散场的时刻。   森澈正要和秋大小姐一块走,苏妄叫住他,“我请你吃宵夜吧。”   浓密的睫毛起落,沙漠般的琥珀眸闪过一丝困惑,就像是一条呲溜跑过的蜥蜴,瞬间让眼神变得灵活。   “你看起来瘦了好多,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吧。”苏妄絮絮叨叨,“女孩子不要总是想着减肥,偶尔也要享受生活的美好啊。所以,我请你吃宵夜吧。”   森澈想了想,没有拒绝。   她现在不拒绝任何社交活动。   “想吃什么?”   “都可以。”   “总有偏好吧?毕竟是我请你吃,你想吃什么直说就好了。”苏妄说。   森澈扫视一圈。   这里是学校西街的美食创意园,他们刚从二楼所在的桌游店出来,一楼一正圈都是美食店,森澈最近这么常出来玩也没吃完一般的店。   森澈不再客气,指着让她有一丝好奇的韩式料理店,“去那家吧。”   森澈对韩式料理谈不上喜欢,平时也不爱看韩剧,只是没吃过这家店,就想去尝尝看。接触新鲜事物,最能治愈她的内心。   森澈一点都不客气地点了一大份韩式年糕锅,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好像都喜欢吃这个,可她一次都没有吃过。   她以前不注重吃穿,就很随便,总是点一些无聊的外卖,忙的时候甚至啃压缩饼干,在以前的她的眼里,食物只是活下来必须的养分,味道什么的不重要,可她忽然想要多吃点好吃的,多玩点好玩的,毕竟生命啊……是很脆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忽然吃不到,也玩不了了呢。   韩料店上菜总是很慢,等了好半天年糕锅才上来,热腾腾的,冒着袅袅的白汽,扑在脸上时温暖的几乎叫人想要落泪。   她咬了一口裹满了芝士的年糕,芝士还是融化状态的热液,和软糯的年糕一起,形成独特的风味和复杂口感。   森澈本来就喜欢芝士,对这料理半是喜欢,半是新奇,心底还是满足的。   苏妄的目的并不只是请她吃饭,看她吃饱了放下筷子,便道:“可以跟我说说你最近怎么样吗?”   “什么怎么样?”森澈明知故问,视线落在桌面上一滴不小心溅落的芝士液,液体正在逐渐凝固成黄色的斑点。   “我觉得你并不是真的很开心。”苏妄凝视着她,“你还是没有从……那件事里走出来,是么?”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饭钱等会儿A……”森澈抓起挎包想要落荒而逃,手却被苏妄拉住。   苏妄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这个姿势太过于暧昧,让森澈挣扎着想要保持好距离。可苏妄强势地环抱着她,并在她耳鬓轻声道:“以后任何事情都有我,我要替代你爸爸保护你,”他郑重地补充,“一辈子。”   苏妄是个复杂的人,以前他看着傻乎乎的,像个小奶狗、男版傻白甜,总是跟着森澈跑,现在森澈心情不好,他却能带着森澈到处跑,展现出超出年龄的成熟。   此刻他目光柔和,嗓音充满了圣父般的包容与治愈力。   森澈微微侧身,扭头望入他的眼底,当她触及到那眸子里的关心与热诚,顿时像是白雪落入焰火吗,融化了。   她眼眶湿润,一滴泪沉沉坠落,落在两个人紧挨着的衣襟上。   那自从失去父亲无处安放的不安的灵魂终于找到了栖息之地。   “嗯。”她裹着哭音沙哑地应了一声。   红尘多苦厄,森澈觉得,这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能接住她的眼泪,就足够了。   料理店外头,冰冷的冬夜里,银灰色背头的青年提着打包的宵夜,沉默凝视着他们亲密相拥的一幕,不久后扔掉手里头的东西便离开了,背影孤寂。   校长办公室,人协中国分部副主席卫流对桌面上摊着的学生档案挑挑拣拣,“就这些了?”   人协名义上是来招募人员的,但其实跟强制征兵差不多,看上谁谁就得跟着走,软硬兼施,实在搞不定就让心理专家Joker催眠一下。   校长有些不耐,但还是努力保持着体面的微笑,“请问阁下到底想要找谁的资料?”   龙洲大学虽然是亚太驱魔圈里十分著名的教育机构,但人协是全球范围内的武-装驱魔组织,有半官方及政-治属性,哪怕是龙大的校长也得敬之三分。当然龙大是校长尊敬的是人协这个招牌,而不是眼前狐假虎威的卫流。   “副主席想向您征得一个人。”跟着卫流来的是个古铜色皮肤的少年,稚嫩的面上是令人不舒服的笑容,这笑容灿烂而虚伪,像是人造的太阳花。他也不等校长追问,继续说,“她叫森澈,是前代K的女儿。”   “为什么?”校长皱眉,“森澈这个孩子我知道,才大二,前阵子仅仅是为了完成寒假作业就差点把小命丢掉,她根本没有正式执行任务的资格。”   “自古无夫无犬女,且子承父业奶天经地义,”卫流转过身,逆光微笑的脸看起来阴沉可怕,“他父亲没有完成的任务,自然要由她这个女儿来完成。”   “这……”校长拧着眉毛。饶是他活了这么把年纪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人协副主席要害一个黄毛丫头。难道是森天意跟卫流以前有什么过节? 第48章 犹格(四) 梦境   无天无地之所, 无穷无尽黑暗之中。   金桔长发的棕熊睡衣少女茫然地仰头环顾四周,手里头还提着塑料袋,里面是黄焖鸡加可乐。   她依稀记得不久前她刚从外卖员手中拿到自己的午饭, 因为天气冷不想久留,急匆匆跑上楼, 然后她打开盒子,看着吃腻了的黄焖鸡,感到十分没胃口, 就把盖子合上,吧东西装好,自己爬上上铺,睡觉了。最近她越来越嗜睡, 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所以吗, 这是…梦境?   少女做过很多奇异的梦,也去过代表着人类潜意识化身的梦之国度, 但从未有此刻的体验——那是一种震撼。   像是站在宇宙的尽头, 凝视着终极的深渊。   视线的尽头巨大的青铜门, 门前有一个基座,基座上是一位披着灰纱的巨人。巨人的面容冷酷而慈悲,太阳般巨大眸子低垂, 凝视着森澈。   哲学三大问题浮现在睡梦中少女的脑海里。   我是谁?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人类——”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冲击着她迷茫混乱的大脑。   她莫名想要下跪,但是她没有。   肚子咕咕叫起来,她感到无法忽略的饥饿, 好像有无形的手拽着她的食道,一扯一扯。不知是痛苦还是恐惧的情绪撅住了她的心脏,混合着胃部的不适, 使得整个内脏系统都像是被保鲜膜狠狠挤压着,让人无法忍受。   梦里的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席地坐下来,所谓的“地面”看起来是冰冷的水域,但她没有被打湿,也没有掉下去,稳稳当当地坐着,还打开塑料袋,拿出热腾腾的黄焖鸡。   她唏哩呼噜地吃着黄焖鸡,吸溜着可乐,注意到巨人的视线,抬头,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道:“要不要来一点?”她夹起一块小小的鸡肉,朝着巨人的方向高举。   场面滑稽而癫狂,连那神明般的巨人也惊呆了。   这种情况下,森澈当然应该害怕,哪怕是在梦里,依旧可能遇到危险,可能会被消去理智,也可能死在梦中。但巨人的气场太过于强大,浑身散发着浩瀚的力量,就算只是看一眼,森澈也能看出彼此之间的差距,深知自己打不过,于是脑子里就只有两个字“快吃!”   此时不吃,这辈子都可能吃不到了!早知道这可能是今生今世的最后一顿,她今天中午就应该吃得好豪华一点,来两个温泉蛋,五个火焰三文鱼,十个炙烤鹅肝,不对,是二三十个,最好再点个澳洲大龙虾、神户牛肉、金钱猛鱼!!   巨人大概是认为不祭出名字无法引发这不正常人类的恐惧,便道:“吾乃塔维尔亚特乌姆尔——犹格索托斯的化身。”   “咚……”   筷子落在水面上。   黄焖鸡变得索然无味,可乐也似乎不再含糖。   森澈现在的记性很差,短时记忆只有七-八秒,跟金鱼差不多,转头就能忘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长时记忆被打薄得只剩下苍白素描,里面包含的浓郁情感也随之东流,她甚至记不得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为黎真恍发疯,上课总是打盹,一天到晚的到处玩,脑子里关于上神话历史神秘学的知识乱成一锅粥,甚至会混淆希腊神话和北欧神话,完全不复昔日学霸风范,但唯独有一个名字她永远无法忘记。   “我很抱歉,你父亲他……牺牲了,在封印邪神的计划中。”来通知的是A先生,他面容沉痛。   耳鸣,声音字词重重叠叠,不分明,她只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在问:“哪个邪神?”   “犹格索托斯,克苏鲁神话三大邪神之一,是个无比强大的存在,任何人在这次行动中丧生都是理所当然的,包括你的父亲在内,前后牺牲共计121人。”A先生解释,可这无法安慰呆愣的少女,他拍了拍少女的肩膀道,“你父亲是个大英雄,为人类的未来奋战到了最后一刻。”   再往前追溯,就是真恍死后,她去了图书馆密室调查,看到了那巨大的血红图腾,比对无名召唤之书上的图文,确认了那是召唤时间与空间之神犹格索托斯的。   恋人、父亲,都是因此而死。   暴怒冲断了根根理智的弦,所有的恐惧痛苦都被恨意之火燃烧殆尽,“犹格!!!”少女发出暴雷般的怒吼,扔下手头的东西,凭空凝聚出白光利刃,朝着巨人刺杀过去。   巨人乱了庄重的作风,“不是,我有的解……”   她身后传来了爆笑和鼓掌声,像是看马戏团表演的观众。   她正要回头去看是谁,画面一转,眼前就变成了寝室的天花板。   森澈气喘喘吁吁的醒来,混杂着暴怒、痛恨、悲伤的复杂情绪团在心头,一时间无法散去,那是吞天噬地的灭顶情感,最终逐渐变成绝望的灰。   半晌,她摸着肚子想‘好饿’,然后她才清晰地意识到刚才把只是个梦,她还没吃饭。   她赶紧下床去吃黄焖鸡。她最近厌食,口味奇差,但她坚持三餐,哪怕强迫也要吃下去,毕竟她要活下去,健康强健地活下去。她咬着鸡肉,力度大得连腮帮子都有鸡肉轮廓了,她咬牙切齿。   吃到一半,学校的广播响了起来:“请御神系的白焱、商云楚、宴雪、秋伊人、森澈,国术系的白灵、金乌、商九、秋怜人、卫因,神秘学系的许果,卜筮系的叶枝到校长办公室一趟!请御神系的白焱、商云楚、宴雪、秋伊人、森澈……”   ‘我?’正吃着饭的少女愣在那里,反复听了两三遍才确信并没有听错,真的是叫她一起去校长办公室。   她心想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是其他人搞事情,把她也给牵连了?广播里通知的几乎都是她认识的人,这让她难免产生这样的猜测。   校长办公室,一群年轻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透着迷茫和疑惑。森澈一看他们脸上神情就知道,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为什么被叫来的。   除了白灵、商九之外,都算是森澈的老熟人了。甚至连白灵、商九,她也不是没见过,白灵是白焱的族妹,喊他哥哥,商九是商氏子弟兵之后,是商云楚的左右手预备役。   白灵见森澈来了,不友好地瞪了她一眼。   许果正满脸忧虑地问叶枝,“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被叫来吗?”   这里许果是最不可能犯下大事的。   森澈狐疑地盯着白焱和商云楚,“你俩该不会又搞出事了吧?”这俩虽然是学校重点培养的优等生,实力超群,却是刺头,上了大学后三天两头逃课,把老师的话当耳旁风,最可能违反校规。   白焱不知道为什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扭头看都不看她。   商云楚看了看白焱,又看向森澈,笑而不语。   森澈只当男人总有那么几天。   学占卜的叶枝当场用古铜币算了一卦,研究了一下卦象道:“应该是要给我们发排集体任务。”   许果盯着那些生锈发绿的钱币,好奇道:“你怎么算出来的?”   “这卦象寓意着‘出行’,而且有凶险之兆,肯定是有任务了。”叶枝解释说。   许果摇头惊叹。   许果虽然跟森澈决裂了,但跟其他人关系还好,森澈也没有把许果窃取自己秘宝的事情传出去。许果心理素质也好,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还是能保持乐观,非常正常的学习、社交,就是看到森澈的时候表情会不自然,这会儿也是借着古铜币转移注意力。   森澈只当对方是空气,没有过多关注。   叶枝的话很快就应验了,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进来的分别是校长、一个油腻的中年西装男、A先生以及一个古铜色皮肤笑容灿烂还冲大家招收的少年。   校长介绍道:“这几位分别是人类保护协会的副主席卫流卫先生、执行精英A先生和K先生。”   ‘K……’   森澈睁大眼睛盯着少年。   K是父亲曾经的代号。   就是眼前的少年继承了父亲的位置吗?   森澈心情复杂。她本质上并不希望有人这么快就顶替父亲的位置,但也知道人协这种高效精密的任务机器,不可能任由重要部件缺失,她多么希望继承安位置的是自己,可她不过是龙洲大学大二的在读生,距离有能力挑大梁还有很远的距离,因此看着真正的继任者不禁心生羞愧,但看少年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这种羞愧就混入不甘——‘凭什么?’   少年K注意到森澈的实习,眨了眨乌黑发亮的眼睛,而后友好地冲她微笑。   这倒是显得她心胸狭隘了。森澈愧然地撤回了视线。   “在场的诸位都是学校人才中的人才,”副主席官腔开头,“所以我们协会决定特别聘请你们参加一个重要任务。”   白焱抱胸,冷冷地质疑:“人协的人都死光了?要我们一群学生冲锋陷阵?”   A先生的脸上满是尴尬,校长解释说:“这是给你们锻炼的机会,你们不用担心,这只是一次调查行动,等你们查到了邪神的所在地,机动部队将立即给与武力支援。”   “邪神?!”白焱大怒,“你们人协疯了?校长你也跟着疯了?”   其他人也被不安的氛围所裹挟,如果是一般的任务,听从命令也没关系,但是跟邪神这种等级的操作挂钩,就仿佛把小命悬挂在死神的镰刀尖。大家不安地窃窃私语,场面混乱。   森澈听到邪神这个名词之后,眼睛发亮,瞳孔扩张,握紧了拳头,脑子里被愤怒和欣喜卷席。是哪个邪神?是‘那个’吗?扭曲的笑意浮现在她那本应该明丽纯美的面容上。‘杀了,杀了,好想杀了祂……’杀意在心底如群蛇般肆虐。   秋大小姐挑明了反对:“我拒绝,我没空!”   “这可由不得你。”副主席冷冷道。   校长附耳低声说:“这确实不是很妥当啊,这女孩是秋家的继承人,她要是有个万一,我们都不好交代啊。”   “你没办法交代,我有。”副主席专断道,“就这些人了。你们大部分都是来自青市特训营的昔日同伴,团队合作一定比其他临时组织要好,所以希望你们发挥你们的作用,为协会努力奋斗,为人类争取未来。”   秋大小姐大声反驳:“我为什么要为协会奋斗,我又不是协会的人。谁稀罕当这个临时工!”   瞬间有好几个人附和,“就是!我们还只是学生!”   副主席弯起来的眼睛里毫无温度:“我不是来征求你们的意见的,我是来征用你们的。”   反对无效,校长办公室里的座钟忽然想起,“叮咚——啷咚——”   这声音穿过耳膜,直入脑海,学生们抱着脑袋发出哀鸣,有的甚至疼到跪下,半数人因为痛苦而显现出异类之征——鹿耳、独角、皮毛、长尾等等。   A先生望着他们,面上满是不忍。   过了一会儿,学生们逐一浮现“梦醒”般的表情,恢复了冷静。   不知谁问了个“谁当队长?”其他人纷纷议论起来,有人自荐,有人推荐。然后十来个名字变成了几个名字,几个名字变成了一个名字——白焱。   森澈不想听从白焱的指挥,却也想不到更好的人选,就沉默着,没有反对。   白焱成了队长。   大家都认为自己不得不执行一个伟大而危险的任务,因为学校安排和人协的命令,更因为莫名其妙的使命感。   A先生受不了那诡异又可怕的场面,提前离开校长室,看到外头靠着墙玩着神谕牌的心理专家,问道:“你没有觉得那个副主席不对劲吗?”   “我当然知道他不对劲,像是中了邪,又像是本质糟糕的害虫。”   “那你还帮他?”   “你不也是吗?”   A先生一时间没有说话,他可以说这是上头的命令,但他清楚这不是助纣为虐的理由。   “我想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微生涵笑着转过身,“以及他到底是哪一边的人。”   A先生蹙眉,“你已经有猜测了?”   “没有准确的猜测,毕竟现在邪-教多得就像是湘菜里的辣椒。”微生涵吐槽,“而人协就像是湘菜馆。”   混进了好多虫子。   “那也不能拿学生的安危来……”A先生声音低了下去,他这个听从调遣的人,没有资格指责微生涵。   “他们不会有事的。”微生涵断言,手中耍弄着那副神谕牌,像荷官那样漂亮地洗牌,“他们有你,而且他们还有那些旧日的神庇佑,毕竟那是——祂们的子孙啊。” 第49章 犹格(五) 邪神本体   风雪, 藏传寺庙,地下空间。   这里聚集着数以百计的教众。   跟一般的僧侣不同,他们的面部表情或阴鸷或鬼魅, 总之都透着奇异的邪气,一点也不像是正派人士。   这群居住在高原上的僧侣, 大多是棕色的皮肤,或深或浅,脸颊上有高原红, 五官大多较为扁平,有异族血统。除了土著僧侣之外,还混在了不少外国人,他们披着当地藏传僧侣的袍子, 仔细一看却是高鼻深目, 有印度人,有欧美人, 也有非洲人……   其中还混了一个“中原人”。   那是个存在感极其薄弱的少青年, 有着霜雪一般的皮肤, 苍白得毫无血色,脑袋上缠着一圈绷带,眼睛被白色的纱布所掩盖, 表情麻木,视线低垂。   僧侣们用藏语交流着,窸窸窣窣,在少年听来就像是无尽的蝉鸣, 令他心烦。   他们在焦躁的等待了一个人。   很快,那个人来了,所有的“蝉鸣”都止息, 偌大的空间落针有生。   土制的高台上站着一位十五岁的少年僧侣,浅棕色的皮肤,五官是藏族人才有的异域风格,有点轻微鹰钩鼻,眼眶较深,但是眼睛——清澈得就像是森林中的溪流,深沉得就像是高原上的星空,看到他眼睛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会安静下来,仿佛沐浴在春风中,又仿佛伫立在宇宙之中。   这少年就是在这群人的教主。   教主开口说的也是藏语,“诸位,伟大的时代就要降临了,群星正在归位,我们的神就要苏醒了!”   黎瞬几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一呼百应,教徒们纷纷响应:“Cthulhu!   Cthulhu!   Cthulhu……”   这回黎瞬听懂了。   他们喊的是“克苏鲁”( Cthulhu),这个本就不属于地球的单词,就算是传到了这个偏远的地方,也依旧是差不多的发音。   这里是克苏鲁教的总坛。   不用惊讶,克苏鲁本身虽然沉睡在南太平洋,但是祂的信众遍布全球,而“不死之教主”则一直隐匿在中国西北部高原的风雪里,躲避调查员组织的追踪。   “让我们有请带来佳音的使者。”教主说。   黎瞬身旁的藏族僧侣推了推他,示意他上台。   黎瞬定了定神,捧着牛皮卷轴,一步步踏上土台阶。他每一步都凝聚着众人的视线,因此不由自主地举止端庄起来。这是他人生中最受瞩目的一刻。   他来到了教主的身边。   教主看起来好小,比他还矮半个头,面容稚嫩,眼神更是宛若五六岁的稚童。   黎瞬简直无法想象他就是万恶之源。   黎瞬弯腰,双手高举,恭恭敬敬地献上了这神秘的卷轴。   教主拿过之后打开浏览,而后微微一笑,拿着卷轴的手振臂一会,“召唤拉莱耶(R\'lyeh)!唤醒我们沉睡的神!”   “R\'lyeh !Thulium!R\'lyeh !Thulium!R\'lyeh !Thulium……”教众们疯了一样呐喊,并且高举手臂。   在称得上亚洲腹地的地方,人们竟然信仰着“海鲜”,并且试图召唤远在南太平洋的沉睡神城,不管怎么想,黎瞬都觉得不可思议,一时间精神恍惚。   不过他很快恢复过来,毕竟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冷静的教主让祭司念诵名单,被点到名字的人将被派往遥远的南太平洋,拉莱耶岁沉睡的地方,通过卷轴里的方法,去唤醒神。   这无疑是个危险的行动,但被点名的人无不欣喜若狂,他们欢呼,他们荣耀,他们拥抱在一起。   最后,尊贵的教主朝着黎瞬微微鞠躬,“感谢神的使节,希望你带领我等走向佳音。”   黎瞬回礼,他知道自己接下来也不得不去那陌生的国度,寻找旧日的神祇,唤醒祂。   怎么找到犹格索托斯?   这是个难题。   A先生告诉他们,因为犹格的气息几乎已经消失,普通的方法根本找不到,只能用一个玄之又玄的灵学方法,那就是“卜筮”。   听A先生这么说的时候,所有执行者的实现都集中在了叶枝的身上。   叶枝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备受瞩目的一天,楞在那,指着自己:“我?”看向A先生,“确定是我?”   “没错,就是你。”A先生对她说,然后看向众人,“你们其他人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位同学。”   剩下十一个人力,五个是御神系的灵术高手,五个是国术系的武术高手,却是最佳的护卫队组合。   “我也要负责保护她吗?”许果惊了,“可我灵术很差呀!”   岂止灵术差,灵能一口气释放出来还不够捏死一只蚂蚁。   “忘了你。”A先生补充,“你也是被保护的对象。你是‘神秘学学者’,负责观察和发现,并把发现告诉我们。”   其实就是移动百科的作用,高原地带没有网络,科普还得靠人脑。   大家对这个计划抱有很大的疑虑。   “靠占卜这个方法是不是过于扯淡?”秋伊人抱胸,有些不耐的皱眉。虽然她知道这是她的使命,但还是不爽。在温暖如春的江南看看春梅,吃吃火锅,买买衣服不好吗?   “靠占卜找神……其实听起来还挺契合的。”气场很弱的秋怜人难得提出自己的意见,“毕竟本来就是听起来很难的事情。”   “是很不靠谱的事情吧!”秋伊人接话,然后凌目看向叶枝,“你行不行啊?不行早说咱们就散了。”   “我……”叶枝低着头,小声说,“可以试试。”   A先生也打量着叶枝,“你现在就试一试吧,如果你能算出犹格最后的气息所在,就算合格,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K的计划是绝密,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行动路线,和最终败北的地点的,所以是个好的检测方法。   叶枝点点头,还是用那简单的古硬币,去算。   “得出来的卦象显示地点是西北方向,在千里冰封,大雪纷飞,环境很恶劣的地方,所以肯定是高山或者高原地带。”叶枝一边凝视着桌面上的古币,一边说的头头是道,“中国的高山高原大多分部在新疆和西藏两个省份,看这个寓示意,应该是指在这两省的交界处,那里是阿里地区,有一座神山,叫做冈仁波齐。”   叶枝说完,抬头看向A,“是那里吗,先生?”   完全正确,而且在这么远的距离上算出这种精度的地点,简直是堪称有通天神眼了!   “既然她都已经算出来,这就不完了?”秋大小姐不解,“那我们组团去干嘛?”   A先生表示,“这只是算出了祂最后气息的所在,并不是祂本体或意识的所在,祂现在可能已经不再冈仁波齐了,就算再,找到祂也还需要进一步的精确占卜。”   “那你直接让他现在占了不就行了?”秋大小姐不耐烦,她很焦躁,感觉即将执行的行动根本不是她想做的,按照她本来的习惯肯定已经撂担子走人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做不到,只能曲线救国。   “那不行。”叶枝摇头说,“距离太远了,我无法精确定位。另外,如果对方已经不再冈仁波齐,那么我需要在冈仁波齐感受一下祂的气息,利用当地的一些特殊物件,再次神占,才有一定概率算出来。”她顿了顿,轻轻重复,“也只是一定概率而已……”   叶枝从来没有被委以重任过,因此此时有些畏惧,生怕帮不上忙,导致任务失败。   “行吧,既然如此,就只能出发了。”秋伊人无可比拟,百无聊赖道。   秋大小姐没意见,其他人就更不可能有意见了。虽然白焱和商云楚是刺头,但对于执行任务这种事还是比较上心的。森澈巴不得马上赶到冈仁波齐,看一看那个葬送了自己父亲的地方,找找线索。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西藏,神山冈仁波齐的山体之中,掩藏着巨大的神躯,那躯体是由无数的光球构成,在黑暗的岩体中焕发着璀璨的光芒。   祂在“呼吸”,每一次呼吸都会是的光球抖动,像是发光的圣树随风而颤。   一个长发华服宛若王公的男人来到这里,祂略微仰头,让白光照耀祂美丽的面容。   “犹格,你这样很不好,用现代人类的话讲就是太宅了。”何奈摇头说。   祂浑身发颤,光球一起闪烁,“现在全世界都在追杀我。”   “那样怎么样,他们又伤不了你。”何奈不以为意,“大不了你把他们都杀光。”   “可是好烦。”犹格索托斯表示,“我不喜欢过那样,与其跟一群虫子缠斗,我不如去汲取世界的知识。”   这就好比人虽然讨厌虫子,但并不喜欢跟虫子缠斗,会希望自己的房间里干干净净,一只虫子都没有。   “可你被困在这个世界了,你汲取不了13地球以外的知识了,”何奈点破,“你不觉得无聊吗?以你的能耐,应该吧这个世界的知识和历史都快吃透了吧。”   犹格索托斯的心思被何奈说中了,“哎,可那有什么办法呢?”   “比如你来人间玩玩。”何奈蛊惑地笑了起来,“人间总是会发生无穷无尽的故事,很是有趣呢~”   犹格索托斯原本只爱真理,对那些瞬息万变由无数偶然构成的人类故事不感兴趣,但是现在祂实在太无聊了,再加上何奈看起来乐在其中,起到了熟人营销的效果。   耿直的犹格上钩了。   犹格正想要从掩护自己气息的山体中出去,却被何奈拦了下来。   “既然要在人间行走,你就得变得像个人。”   “我为什么要变成虫子。”   “你想被虫子追杀吗?”   犹格摇了摇身体,无数光球左右转动。祂当然不想。   可要变成什么样的人呢?犹格检索了一下关于这个时代人类的审美知识,最亮的光球上闪烁着一个跟施瓦辛格相似的肌肉猛男形象,看得何奈连连摇头,“这是此大陆以西的审美,你在大陆东部。”   光球上不停闪烁,最终定格在阴柔俊俏如樱花的黑发美少年上,何奈表示较为认同,并且提出了整改意见。   然后祂分化出了一个美少年,使之从光球中掉了出来。   美少年起身,打量了自己娇嫩的双手,打量了自己新鲜出炉的人类之躯,好奇而满意。   然后,亿万光球的光芒都暗淡了下来,像是变成了枯枝败叶,又像是关了开关的灯树。   犹格的本体陷入沉睡,而化身去往人间…… 第50章 犹格(六) 神明下山   龙大的安排非常高效, 短暂的会议后,成员们简单收拾一下,就提拎着行李要登上学校的专机了。   因为去的是高寒地带, 衣物厚重,所以这次森澈不能简单提个手提箱就出发了, 她带上了金属壳行李箱,里面放着羽绒服、保暖内衣、面巾、保温瓶、高反药,身上则是只穿着简单的麂皮皮衣, 江南已经是开春的季节了。   森澈以为自己带的已经够多了,看到秋大小姐的阵仗后,惊呆了。秋伊人自己提着个中等尺寸的行李箱,还指挥弟弟和叶枝各自抬着个大尺寸的, 外加一个挎包, 两个纸袋。   “这是要去……春游吗?”森澈喃喃。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要去春游, 而不是去调查作死。   秋伊人注意到她的视线, 叉腰:“看什么看, 不帮忙也就算了,这眼神,是对本大小姐有什么不满吗?”   森澈哪敢表达不满, 耸了耸肩,放好自己的行李之后,就登机了。   森澈心中忐忑,既想要快一点找到犹格索托斯, 一边又担心死在祂手中。   森澈手中是一本无名召唤之书,这本书是真恍跳楼之后,黎瞬砸给自己的。这本书她研读了很多年, 都没有真正读懂,毕竟都是鬼画符,且缺乏实践。   森澈本来打算在飞机上再好好读一读这本书,结果发现自己根本看不进去,她太焦虑了。   她只好观察周围的人来转移注意力。她很快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带着敬畏的心理走这一趟的。   坐在她前面的,名叫金乌的金毛少年正兴奋地跟邻座说:“这是我第一次执行正式的任务诶,好紧脏!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呢!”听语气是跃跃欲试。   “危不危险不知道,总之就是很无聊。”他的邻座是个冷淡的少年,古武服高马尾打扮,正是没有非人血脉的卫因,他出自术士家族,十四五岁开始就要执行任务。   走道对面,商云楚和白焱聊起最近的进步,“我会外科手术了哦,万一路上你被邪神开膛破肚的话,我能帮你抢救一下呢。”手中手术刀耍出了花一样光弧。   “你少咒人了。”白焱冷嗤,侧身朝向窗外,窗外流云渐繁,他闭眼装睡,阻断了商云楚的交谈欲。   之前十分反对这次行动的白焱被推举为队长,虽然对此感到忧虑,却也不好表现出来了,免得动摇军心。哪怕是调查踪迹,但跟邪神挂钩的事情,还是太危险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同意了这送死的任务,还要带着大家一起送死。   怜人、商九、宴雪各自散落地坐着,没说话,或发呆或冥想或摆弄孔明锁,各做各的事。   唯一反应比较“正常”的是许果。   许果缩着身子,压低声音道:“作为队伍里的非战斗人员,你害不害怕?”   叶枝手头是书脊极厚的古籍,眼镜后的眸子闪了闪,她摇了摇头,极平和地道: “害怕当然是会有一些,不过我相信大家。”她微微地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现绯色,“大家都是很厉害的人,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   她的笃定不仅仅是对同伴的信任,也有占卜带来的信心。出发前她用最古老也最靠谱的龟筮之术占了一卦,结果是吉卦,这意味着这一路上将有惊无险,就算有危险也能化险为夷。所以哪怕不是战斗人员,叶枝的心态还是很好的,甚至比森澈要淡定,她能把书读进去,显示出高度的闲适感。   许果却并没有这样的通天卜术,也不知道叶枝已经占卜过了,她觉得自己是羊入狼群,周围的人都很厉害,就算遇到危险也能拔刀自卫,而她则只是个死读书的战五渣,万一大家顾不上她,她就死定了!   因此她下意识靠近叶枝,在她眼里,叶枝虽然有很好的血统,但同样战五渣,跟自己是同类,同类就应该报团取暖。   许果甚至有些看不起叶枝,如果她有叶枝这样的血统,肯定不会只是研究占卜术,而是要尽力提升自己的战斗力,逆袭翻身。   两只绵羊坐在一块,一个云淡风轻,一个瑟瑟发抖。   为了安慰许果,叶枝告诉她自己算过卦的事情,许果问道:“算卦真的靠谱吗?”   叶枝说:“是否靠谱要看占卜师的个人能力,不过一般用上灵能占卜的,不会出大错,只是说,能力弱的占卜师算出来的不会那么精准。”   “比如?”   “比如说占卜大家能算出一个人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辰死,因为什么死,而小家只能算出这个人会死。”   “那能注定死掉的人,能规避死亡吗?”   叶枝幽幽叹气,“谁知道呢,看有没有‘生门’吧。”   对华夏占卜术的研究并不是很深刻的许果不是很理解,就转移话题道:“那你有没有给自己算过呢?是不是真如大家所说,占卜师不能给自己占卜?”   叶枝点点头,“确实如此。没有人能彻底正确全面地认识自己,更遑论认识自己的命运?”   “那要不我给你占卜一下?”许果像是找到了新大陆般雀跃,“你叫我一点简单的占卜术如何?”   叶枝没有藏着掖着,“好,那我教你最简单的六爻。”她拿出常用的三枚古铜币。   叶枝想着自己的问题,扔出六次,由许果解卦。许果对着许果手头古籍上关于周易八卦的部分念念叨叨,“巽卦为风,寓意情况不定,如风易生变故,坎卦为水……”她脑子活络,一下就将锁得的信息串联起来,“你这是凶卦吧?大凶之兆啊!”   许果一呆,仔细看了看叶枝记录下的卦象,真的是凶卦。她算了整个团队的运势,唯独少算了自己的。难道其他人都不会出事,独独自己会……   森澈看了一圈,发现大家都还挺淡定的,感觉都挺靠谱,内心逐渐安定下来,继续研究手头的无名之书。   森澈刚要开始进入状态,就听到身旁黄莺般动的声音道:“假正经,明明怕的要死,还要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说话的人是白灵。   白灵这个姑娘,森澈接触不多,但不知道为何白灵对她一直有很重的敌意。   森澈想否认,却忍住了,她不想跟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缠斗。   白灵没被怼,就不依不饶起来,“你现在哭着申请退出还来得及,我哥很通情达理的。”   “通情达理”的白焱听到这话,解除装睡模式,目光冷冷地扫向那边,可惜白灵正扭着脖子看着森澈没有注意到。   森澈倒是注意到了那冰冷的视线,她知道白焱讨厌什么,当即表态道:“我虽然也会害怕,但是天降大任于斯人……”   森澈话没说完,就遭到了那边白焱的远程嘲笑。   “假伟光正。”白焱嗤道。   森澈额头青筋蹦起,气得眉头直抽。白焱真是神奇的物种,每次总能挑起她为数不多的怒火,“白三火,你上火找架吵是不是?”   “哼。”白焱再度侧身向窗外,“谁要跟你吵架。”   “哥,你也这么觉得啊!这女人太虚伪了对不对?!”白灵欣喜无比,像只马上要飞入云霄的百灵鸟,她见白焱不搭理自己,就又转头看向森澈,得意地道,“你不要说的这么好听,什么大任不大任的,这世界上哪有真正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要是能跑,你还不第一个跑?你们这些散装术士最胆小啦。”   森澈黑线,关于‘散装术士’这点她还真没法反驳,不过逃跑?她为什么逃跑?那地方,那个邪神所在的地方,她是巴不得快点跑过去的啊。   森澈不喜欢跟无法理解自己的人对话,对此报以沉默。   她视线停留在召唤犹格索托斯的图腾上,那是无法形容的诡异团案,由无数意味不明的几何图形和乱七八糟的线条共同构成。一想到那由鲜血描绘,焕发出莹莹血光的巨大召唤阵现场,她的心脏就好像一只巨手攒住,痛苦、恐惧。   白灵自讨了个没趣,只好找前座的金乌搭话,“小金毛,你别把任务看得多么难,只是个调查任务,就跟以前做寒暑假作业是一样的。”她叽叽喳喳的样子,倒真像只小百灵鸟。   “咱学校的寒暑假作业还不够难嘛!”金乌想起被寒暑假作业支配的恐惧,发出哀鸣。   森澈不想听他们叨叨,戴上耳机,下载的歌曲在耳畔响起,是那一首引人沉没深海的《海底》。   渐渐的,视线无法聚焦,书本上鬼魅的线条虚化,纠结在一起,变成模糊的印象派的“画”,她忽然觉得很疲惫,那种一动不想动的疲惫。   有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遇到这么多不幸的事情。会忍不住想问‘为什么是我?’她想起网抑云里的那些抑郁评论,想起有小孩说,为什么她家里人经常吵架,为什么不好的事情都团在一起。   以前森天意和风丽也经常吵架,森天意大大咧咧,风丽斤斤计较,因此连多买少买一根葱都能吵起来,森澈甚至曾经希望他们爽快点离婚,可现在,她多么希望还能听到那样的争吵声。   人生,永远不会有最糟糕,只会有更糟糕。人对疼痛的忍耐力会提升,但在不同阶段接受的痛苦,都是痛苦。她现在不会对于一般的事情感到疼痛,不会因为朋友的离开或背叛感到惊愕无比,但想到重要之人的离去,依旧是切肤之痛。   像是为了阻止她继续回忆,她的大脑变得混沌,她的意识像云一样散去……   网上有言,爱笑的人内心深处很悲伤,爱睡觉的人很孤独,擅长遗忘的人曾失去很多。而森澈,全占了。   飞机穿越云层,来到平流层,在这里稳步前行。   当飞机飞往阿里昆莎机场的时候,他们的任务目标化身为少年,下山来到了这浮华人间。   是夜,冈仁波齐山脚下的街道十分安静。川菜馆兼旅店的老板阿杨哆哆嗦嗦出来送泔水,他和养猪户一起吧泔水桶子搬上三轮板车,余光瞥见了一抹黑影,下意识看过。那竟然是个眉清目秀,宛若樱花的少年,肤色是这高原少年的白皙娇嫩。   这是藏地旅游的绝对淡季了,前阵子大雪封山,半个人都没有,这段时间虽然渐渐有了春色,但往来者仍旧极少,这里太冷,物资太匮乏了,所以这个时候来的,要么是虔诚的僧侣,要么就是乐于挑战极限的户外运动爱好者。可少年既不是僧侣,看起来瘦瘦弱弱也不像是户外运动者。   ‘不要命的游客?’阿杨心想。   他看少年来的方向——冈仁波齐,又见少年肩上落了不少霜雪,更坚定了这个猜测。不过阿杨是觉得对方一定没有登上去,只是在山脚下转悠了一圈,发现太难了,就回来了。   这种落单的游客是最好宰的肥羊,阿杨搓着手热情的迎上去,“客人您这是刚从山上下来吧,这一路肯定累坏了吧,订了住处没有?”   樱花少年摇了摇头,用一双近乎纯真的眼睛看着他,那眼睛十分美丽,像是倒映着亿万星辰,照亮人心,让阿杨觉得自己有些罪恶。   阿杨硬着头皮说:“那就住我这儿吧,我开了一家旅店,就在这川菜馆后面。现在好多人回老家了,开店的不多,有也住满了。”   樱花少年点点头。   阿杨更加热情了:“那你赶紧来,别在外头冻坏了。”   他打算把人先叫到屋子里,让他住下,到时候再谈价格。   樱花少年很是乖巧听话,跟着阿杨穿过狭窄的走道,进入后院,那里都是简陋的住房。一个房间里会有好几个床位。不过这时候床位都是空着的,毕竟没什么人在这种天气来。   樱花少年在靠窗的床位上坐下,月光穿透窗户落在他身上,画面圣洁得让人想要下跪。   阿杨非常不好意思,搓着手,满脸通红,“这个你也知道我们这物资匮乏,住房紧张,所以房价会有些小贵。”   “房价?”常见深渊家里蹲的死宅少年歪头。   “对,也就一个晚上……”五百多这句话在阿杨唇齿间藏折,怎么都说不出来,“两百多。”   “哦。”犹格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知识,当然也知道这里的货币体系,可惜祂没有钱,祂有些苦恼地饶头。   “这真不多了,很合理的价格,你看单子上有标价的,咱们这明码标价。”阿杨拿出旺季专用的塑封价位表。双人间,一人一晚280.   “好,我找一下钱。”犹格说。   阿杨盯着少年,少年没有行李,穿着看起来并不够御寒的黑色毡毛袍子,钱应该就藏在袍子下头。   犹格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你能转个身吗?我要从衣服里拿钱。”   这是个没有缝的袍子。阿杨点点头,转过身去。犹格趁着对方不注意,凭空变出了一沓红色毛爷爷。地球上的某个中国人不久后就会发现自己口袋里或者账户上少了几千块。   这都小事情,祂是谁?时空与空间之神。   犹格递过去900块说:“不用找。”   阿杨欣喜地离开,心道:‘果然是肥羊。’又后悔,‘我为什么不直接说五百八?’ 第51章 犹格(七) 登山占神   森澈梦见自己一个人从空空荡荡的飞机里醒来, 伙伴们都不知去向,之前各自议论的喧嚣消失,原本她嫌弃他们聒噪, 可当让他们都消失的时候,那种孤独却像是触须一样游入了她的心底, 骚扰着她的灵魂。   她听到外头风声鹤唳。   她还未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于是下飞机去寻找同伴。   外头也没有同伴的身影,飞机竟然停在了高原山脉之巅, 不远处就是悬崖,周围都是雪顶,却没有一座山比她脚下的这一座要高。   风雪狂乱地舞动,像是一群癫狂的舞者。金桔色的长发迅速被雪花点缀, 在风中起舞如同癫狂的玫瑰。   目之所及唯一的活人是一位少年僧侣。   僧侣穿着深红杂黄的袈裟, 浅棕皮肤,五官深刻, 是华夏异族特有的深刻, 眉眼却如他头顶的夜空一样深沉而清澈, 他双手合十冲她作佛礼。   森澈呆愣,下意识也回了个不太像样的礼。然后她意识到了这是梦境,因为太超现实了, 在灵能的世界里,也不可能突然出现这样违背逻辑的神展开。   “是否皈依?”僧侣问她,声音清晰,传得很远。   “皈依什么?”她的嗓音在风雪中破碎。   “吾神。”他虔诚地说, 脖子上是一圈银饰。   “你的神叫什么名字?”森澈追问。   “吾神乃星空和深海的象征,”僧侣解释,他脖子上的银饰闪闪发亮, 仔细一看,是一圈银色的鱿鱼触手,触手上有密密麻麻的凸起,那是吸盘,“拉莱耶之主——克苏鲁。”   “滚!该死的鱿鱼信徒!我吃你家海鲜了你要霍霍我!”森澈爆喝,想扔东西砸死那个秃驴,苦于找不到东西,就蹲下来撮了个雪团,向僧侣发起攻击。   森澈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邪神,不管是优格索托斯还是奈亚托拉提普,还是什劳子克苏鲁。邪神都该死!最不济也该滚粗地球!   雪球穿过了僧侣的身体,砸在了他身后的雪地上。僧侣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像是被电磁干扰的电视讯号。   “贫僧知晓了。”少年僧侣又是作礼,眼睛里的清澈褪去,只有无垠夜空般的深沉古奥,“希望阁下莫要后悔。”   他整个人的身形越发模糊,像要被狂风吹散,“星辰即将归位,伟大的吾神即将苏醒,伟大的克苏鲁,新的时代将临……”他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跟着他的身影一起消逝。   森澈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满头都是冷汗,目之所及是白焱关切的眼神,“你没事吧?是不是高反了?”他担忧地追问,剑眉紧蹙。   “矫情,这还没登山呢,你就垮了?”白灵不屑。   森澈艰难地平复呼吸,直起身子看向窗外,“已经到了?”窗外是停机坪,远方是冰雪覆顶的山脉。   这里就是阿里机场。   “没事的话,就赶紧起来吧。”白焱见他没事,脸上的关切之色迅速退却,手揣着兜兜,一边不耐地催促,“不要拖延了整个团队的速度。”   森澈虽然不喜欢他这态度,但抿唇,起身,没有反驳。   大巴车早就等在机场外头。   一行人上了车,车子驶离机场 ,讲他们送到今日要下榻的地方——噶尔嘉乐汇大酒店。   这是这一带环境最好的酒店了,秋大小姐还是不满意,出行只住五星级及以上的酒店的她,表示此地未免过于“简陋”。   其实里面该有的都有,舒适,整洁,还有特色,在这种风雪交加的地方在内部公共区域装饰了不少绿植,看起来生机盎然。   “我们不是来旅游的。”白焱冷冷地提醒。   “执行任务也不带住宿随便的啊。”秋伊人不满,“人协的调查员不都住规格最高的酒店吗?”   “这就是规格最高。”白焱提醒,“我们在中国平均地势最高环境最恶劣的地区。”   秋伊人申请大床房失败,跟森澈住一间。   秋伊人一边洗脸,一边叨叨道:“像实地调查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派上我,我爷爷很早以前就跟我说,我这样身份的人不用亲自上阵,坐镇军中指挥就行了,你说人协的高层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森澈不予评价。她不曾在那个位置,不曾接受那样的焦虑。她只记得自己的父亲,身先士卒。她看着出窗外连夜色也无法掩盖的浓重风雪,内心被奇怪的情绪所充斥,似恐惧,又似兴奋。就要靠近祂了吗?那个邪恶的神祇?   “你有没有听我说呀!”秋伊人不满于她的沉默和忽视。   “有。”森澈简单地回应。   秋伊人更加不满,“你这个人怎么越来越无趣,以前还能在一块儿聊两句,现在倒好,让你说话比登珠穆朗玛峰还难!”   森澈不知道如何面对室友的吐槽。   她实在没有跟人闲聊的欲望,她觉得自己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研究研究无名之书。   森澈这几年的变化确实大,秋伊人是跟她一起从青训营里毕业的,围观了她从热血中二少女变冷血沉默女人的过程,虽然比别人更理解她,却也更无法适应。秋伊人觉得以前那个偶尔能傻呆呆问自己“非人血统是什么”的女孩要有意思的多。   秋大小姐也不算话痨,但也不是个闷葫芦,她无法忍受这样的安静,调转话题道:“前阵子我看你和苏妄玩的挺好的,你俩是在一起了吗?”   听到‘苏妄’这个名字的瞬间,森澈终于不再面瘫了,而且脸颊莫名烧了起来,一直烧到耳朵根,“没、没有。”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哟~有猫腻~”秋大小姐有了兴趣,凑到她身旁,“快说,你到底有没答应跟他在一起?”   秋伊人问的不是有没有告白,因为苏大少爷追求阵仗不小,已经当众告白了好多次了,偶尔都是那种声势浩大又老土的告白——什么寝室楼下的玫瑰花蜡烛心形圈啊,整栋楼灯灭亮起520啊,什么一群人帮忙喊在一起啊……不过无一例外都是被拒绝,就算如此丢脸,苏大少爷也没有放弃,反而越挫越勇,以至于这件事情成了龙大最大八卦,无数人等着吃这个瓜。   秋大小姐也不算多八卦的人,但在她眼里,森澈也算她半个姐妹,关心关心最正常不过。   虽然她的大眼睛里是明晃晃的“吃瓜”二字。   森澈故意翻了个白眼,“没有就是没有。我对大少爷不感兴趣。不过我跟他说了,如果这次我有命回来,会考虑考虑的。”   森澈说的是实话,像苏妄这种单细胞生物真不是她的菜,他那些自以为浪漫的招数只是让她觉得幼稚、烦人、给她招惹了非议,有段时间她真的想废了他,但上一次在韩料店,他说的话让她感动到了,对方好像偶尔挺Man挺靠谱的,像她父亲。   森澈努力想要扮演出一副不喜欢对方的高傲模样,但她想起苏妄时温存羞涩的眼神出卖了她。   秋大小姐秒懂了对方,故意拆穿她,“有人明明喜欢还装作讨厌,口是心非,小心把人吓跑。”   苏妄会被吓跑吗?森澈有一瞬间愣神,但很快甩开了这个想法。苏妄才不会吓跑了,她这么冷漠,这么不给面子,他都没有跑。他一定不会跑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没有谈过恋爱的少女,这样想着,天真地想着。   她还不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永恒,且凡事都有代价。   次日,一行人登上了冈仁波齐。   这一路上艰难无比,由于海拔和温差大,山脚下风和日丽,从半山腰开始就风雪交加。   一开始他们皆轻装上阵,森澈披着皮衣,结果在这里皮衣一下子就报废了,被风吹得破破烂烂,没一块好皮,脸上也是火辣辣的,像是被皮带抽过,真应了那一句“风头如刀面如割”,大家纷纷换上冲锋衣外套,戴上面巾和墨镜,各个都看不清脸面。他们看着彼此的模样不禁想笑,却不敢笑,因为太用力笑会喘不过去。   不知谁来了句:“要是灵能像内力一样该多好。”   便有人讽刺道:“你咋不幻想自己修真?”   虽然大家也算奇人异士,但毕竟凡胎肉-体,灵能并不能让他们的体能超脱人类的范畴。他们既不能自体发热,也不能抵抗低氧。   像秋怜人这样体质差的人产生了轻微的高反,呼吸急促,头晕脑胀,幸好随队的A先生带了高反的药物和简装氧气瓶。不过秋怜人在用到氧气瓶之前已经产生了异化反应,生出了峥嵘的鹿角。   白发黄瞳宴雪是最早异化的,他像个没事人一眼个走在高原环境里,脚步轻盈而迅速,只是额头的伤痕里生出了犀牛般的独角。   森澈记得李栩说过,过度依靠血统,会产生不可逆的损伤和异化,当时他还拍了拍宴雪的头说“不信,你们看他”。   森澈这些身体素质好的则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呼吸比在平原地区要困难一些,走两步就带喘。   白灵不知是怎么的,一路上都在叫苦叫累。   白灵可怜兮兮:“哥,我走不动了。”   白焱十分戒备:“干嘛,难道你还想我背?”   白灵委委屈屈:“哥,我的水喝完了,怎么办?”   白焱果断表示:“你自己喝完的还来问我,不知道要小口小口喝吗?自己想办法!”   白灵被对方的直男气得发抖,周围看懂了的人目瞪口呆。   金乌腆着脸:“哎,小灵灵,我的水还够给你喝。”   白灵却不领情,“走开!”   森澈一直紧跟着领风者宴雪的步伐,没有注意到那些插曲。   大家几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来到协会所知的邪神最后停留地,开展勘察。   森澈知道这里就是父亲丧命之地,她抬头望着好似很近的天空,感觉自己的父亲并未离开此处,他的灵魂还飘荡在这寒冷的高原,俯视着自己。   有鹰隼长啸着从空中飞过……   这里的环境着实不错,对面有高不可攀的冰峰,底下有宝蓝色的美丽冰洞,宛若镶嵌在雪中的坦桑尼亚蓝钻石,无数彩色经幡在山口起舞,像是在向天神传递人类的愿望。   森澈持着一致新鲜娇嫩的桃花,那是她从温室折来的,一路护在怀中。   她将桃花插在山口木牌下边的雪壤之中,又将桃花酒洒下悬崖。   她父亲是个酒鬼,应当会喜欢这江南的花酒,那是他妻子亲手酿造的美酒。   年轻的女子站在卓玛拉山口,默然临风,背影孤绝。   白焱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感觉到心痛。他这皱着眉头,摸向自己的心口,有些繁杂地挪开视线。   本来早搜集此地特殊石头的商云楚走过来,用肩膀撞了一下他,眼神示意他去安慰一下森澈。   白焱看着好友眼中的揶揄之意,冷道:“无聊。”   几个人被安排去四周搜集玉石,叶枝则在山口布阵。   她布阵的方式是用木枝在雪地上绘制图腾草图,然后用九百年的蓍草根茎液加上她自己的鲜血烹煮过之后,浇灌在草图上,讲草图染上红色,凝固之后,再布以此地玉石,自己坐镇其中,口中念念叨叨,全是华夏古文,听韵律绝对像是先秦时期的巫筮诗歌,同时抛出八枚古铜币,最后一枚向天空抛去……   整个画面异常灵惑,像极了古代的跳大神,至少森澈是这么觉得的。不过这个占卜的方法可比当时在学校时要正式的多,更符合“灵占神卜”的定义。   其他人纷纷来问结果,连森澈也走了过去,满是期望地看着叶枝。   叶枝凝视着天空的眸子干净而空灵,像是真的直达天听,可她却说:“祂不在此地。”   众人略感失望,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祂已下山。”   众人窃窃私语,大为惊奇。邪神下山?下山做什么?   白焱问答:“祂去了哪个方向?”   “往北。”叶枝的手朝着虚空,指了一个方向。   白焱还想问的更精确,结果叶枝的眼神一暗,晕了过去。   神占结束。   在阿里以北的茫茫沙漠里,鹅毛大雪之下,樱花般美丽的少年独自行走其中。   祂感觉到遥远的灵息,蓦然回首,“有人胆敢窥探我?” 第52章 犹格(八) 天若悬河   因为天已经快黑了, 即便是术士们也不方便连夜下山,毕竟下山的路更为陡峭,而且完全没有人行走的道, 全是土坡和悬崖,所以森澈他们只能在山腰附近大蒙古包里休憩, 付给蒙古包主人相应的住宿费。   天空如洗,入夜时,横贯四野的是叫银河的存在。   一群人穿得严严实实, 哆哆嗦嗦地从帐篷里出来,一齐仰头望着天空。   这群从中国东部沿海发达地区来的可怜孩子连星星都没见过几颗,更遑论璀璨的银河,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 他们静静地望着天空,深陷于宇宙的宏大与唯美。   曾几何时, 森澈的梦想清单里就有一条是看银河, 此外还有看流星雨、去透过空间望远镜看看宇宙、跳伞蹦极蝙蝠衣, 探洞考墓调查异……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她十七岁以前,在真恍坠楼她的梦想被杀死以前。   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对这世界天真又好奇的向往了。以前她眼中的世界很美好, 有很多新鲜的事物,有很多未解之谜,有异能有魔法,一切皆有可能, 充满了奇迹与快乐。后来……   湮灭了。   望着漫天星辰,望着天若悬河,森澈莫名地想要流泪。   有那么一瞬间, 她觉得自己内在的小女孩在恸哭,在为这美丽的自然景观,在为实现了昔日的梦想,更为所有美好与快乐的流逝。   森澈曾经沉迷于灵学研究,把所有的时间放在学习和练剑上了,渐渐忘了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人、事、物。   她原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实现梦想了,可当她为了任务而来,站在这凛冽狂风略过的地方,来到大雪封山的地方时,意外地看到了银河,圆了自己早年的一个梦。   其他人也同样感动,但秋大小姐思维更活跃,她把苹果机扔给弟弟,要求对方用他用手机拍下银河,“我可看推特上有人用苹果拍出过宇宙大片的,你修想糊弄过去!”   秋怜人焦头烂额地捣鼓起手机的各项摄影参数,并叫人帮忙寻找可以提代三脚架的东西。   金乌直接从A先生的行囊中偷出了摄像机,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找到了捷径,使得秋大小姐的脸都黑了。秋伊人低声骂道:“你这样做是小偷,先生醒了一定骂死你!”这相机是为了记录他们执行任务时候途经之地的景象与线索的,A先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并未参与这一闹剧。   连一路上耷拉着脸的许果也感到了兴奋。她手机是HW的,刚好是摄像配置比较高的,所以哪怕只是用手机也能拍下银河。   森澈不擅长摄影,只能看着他们拍摄,难得气氛这么活络热闹,她也感到开心,嘴角微微翘起。   人间烟火,暖了星河。   叶枝走到她身边,跟她并排仰望星河。   叶枝问了她一个问题,“阿澈,在你的眼中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森澈不明所以,“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叶枝含蓄地笑了笑,“总觉得在这样的星空下,应该想一些哲学性质的问题呢。不好回答吗?”   “那你先说咯。”森澈道。她确实一时半会答不上来,太突然了。   叶枝说:“我的世界其实很简单的,别人都以为我出身在那样的古老家族里,一定心思深沉复杂,其实并未没有。家族里的人只是把我,或者说我们这类女孩当做联姻的工具,所以在认知和智能上不会刻意的培养我们。我们就像是一群泥塑的神女像。我妈妈、我姑姑、我婶婶,她们都是很苍白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虽然活着却没有人气。我本来也是这样的人,可能现在的变化也不是很大叭……”   她羞赧地低下了头,“不过我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我的世界是没有色彩的,只是空洞苍白的蜡画,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色彩,有了光……”她眯眼笑着,看着周围热闹的人群。   森澈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也很美好。她眼中的世界很美好,所以她也很美好。   她很想摸摸对方的头,又觉得这么做太突兀了。这些年,她跟叶枝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叶枝一直在她的生活中,但并未有深交,更像是一个移动的背景板。   叶枝说完,笑盈盈地看着森澈说:“到你了。”   “我啊……”森澈把视线重新投在那无垠星河上,“我大概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吧。跟你的简单相反,我的世界很复杂,虽然是秋大小姐他们口中的乡野术士,没有庞大的底蕴深厚的家族作为背景,但是我感觉就是很复杂。”   ‘以至于我这个人也很复杂。’她心想。   “已经够复杂了,所以我不想去考虑那么宏大的问题,只想做好手中的事情,保护好身边的人,目前来说就可以了。”   人类的肉眼可视范围太小,只能看见车水马龙,举头三尺,而这就构成了每个每个人的小世界。年少时候,森澈想当一个英雄,可她谁也没保护好,真恍死了,父亲也过世了,现在她只想好好的活着,吃好喝好,以后随便找个驱魔小公司当个职员,捉个鬼,斩个邪,不让母亲再担心活着掉泪,用这些赚钱的钱赡养母亲和那个小疯子,多出来的就拿来玩乐和旅行。   “是我想的太多了呢。”叶枝忽然低低地说,接着她又笑起来,“阿澈你变了,我以为你会说一些很中二的话呢。”   “哈哈,你是故意要引我出糗吗?”森澈不以为意。   “怎么会呢。我觉得有能力的人里并不存在中二病,”叶枝目露自卑和低落,“像我这样没用的人,说那样的话才是中二病呢。”   “为什么会说自己是没用的人?”中二病的森澈不能理解。叶枝虽然是占卜系的,在旁人看来只是个神神叨叨的算命师,走入社会可能都会被当江湖骗子,但森澈知道,这家伙体内有远高于一般学生的巫族血统,灵能天赋也不低,不知道是什么牵绊住了她。   叶枝露出努力掩饰哀伤的神情,“我确实不像其他人一样能打啊,就算参与了任务,也只是被保护的存在,不能自己保护自己,还要害得你们一起受累。”   “没有受累,大家不是挺开心的么?”森澈扫了一眼人群。术士遇到了星星,就都变成了孩子。   叶枝嗓音微微笑了下,但嘴角很快下落,“可我终究还是拖累了大家,不然明天我们就可以打道回学校了。是我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如果换一个更优秀的占卜师来,比如龙大的刘易斯教授,或者青训营的云老师的话,肯定能精确定位了神的位置,在地图上哪处,哪一块路牌附近,周围有什么景物都能算出来,可我只算出了一个含糊的方向……”   叶枝的头垂得低低的,目光投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不视星辰。   叶枝果然是对白天的事情耿耿于怀,森澈知道叶枝此刻是难过的,可她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说:“那不是你的错。”   叶枝却并不介意她台词的干瘪,含着泪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阿澈,你还是这么笨拙,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啊!”   森澈尴尬到想躲进银河里,脸颊烧红,“不会…”   叶枝闭眼,双手交握,向着星河虔诚地许愿,“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再出息一点,不要那么没出息的晕过去,希望接下来的占卜更成功更精确,希望能给大家带来多一点价值。”   从阿里直接往上走就是新省,最近的大城市是和田。这是个常年笼罩带沙尘中的城市,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w族人。在一堆高鼻深目深皮肤之中,一行相貌温润白皙的内地人忽然出现,很是引人注目。   其中紫灰色长发的绝美御姐抱怨道:“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调查啊,而且那丫头随手一指,我们就得来新省,不知道新省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吗?”   灰色大背头的青年道:“谁跟你说新省危险了,这里是全国最安全的地方,安保力度最大,连人协的大本营也扎驻于此地区。”   “可这地方大广人稀,谁知道栖息了多少妖魔鬼怪。”秋伊人不依不饶。   这行人就是来自龙大的调查团了。当时叶枝占卜出了神明往北走的信息之后,一群人进行了短暂的商议,在A先生的“建议”下继续往北寻找神的踪迹。   白焱记得当时叶枝手指指着的方向,经过地图精确比对之后,确信她所指着的阿里以北,靠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方向,他们只能先顺着这个方向走,之后再进行神占,确认神下一步的所向。   入沙漠要做的准备跟上高原完全不同,他们得先在和田修整、采买。   采买的事情白焱交给了金乌和商九。这两个属于标准小弟的角色,毫无抱怨,并且腿脚利索地往当地可以购买户外探险器具的市场去了。因为还要买几个帐篷,所以A先生带着卫因一块跟去了。自称K的少年则不知道是出于好奇心,还是要监视A先生,也像个尾巴一样跟着了,倒是不缺苦力。   女生们没有什么任务,在秋大小姐的带领下,彻底歪楼成了春游团。   秋伊人带着女孩们来到一家看起来环境不错的大饭馆,里头坐着都是w族人,一双双颜色天生绚丽的眼睛盯着他们,好像看着几只小恐龙进屋子里来了。“小恐龙们”被看的很不自然,倒是秋大小姐从小在聚光灯中长大,一点不在乎,大刺刺坐下,招收让老板过来点菜。   老板是个胖胖的w族女性,汉语十分糟糕,但双方通过比划,成功点菜。大小姐指着屋子外头的器皿道:“那是手抓饭吧?给我们每个人来一份。”   这种当家作主的气势非常迷人,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认她做“大哥”   在场的“小弟”里也有森澈,她虽然是个想找邪神不要命的主,但她比一般人更懂得享受生活,秋伊人叫她出来逛街时,她毫不拒绝,甚至有些高兴地接受了。   这里的菜多半是羊肉和面粉做成的,她叫不来名字,但是不妨碍她吃得开心。她本来就不讨厌吃羊肉,不怕膻,小时候还因为狂点羊肉串还被她妈妈狠狠骂过,因为在风丽的眼里这么吃羊肉容易上火,对身体不好。   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这个抓饭,里面放了羊肉、萝卜和葡萄干,这葡萄干简直是点睛之笔,让本来乏味的炒饭变得味道丰富而独特起来。之后她了新省的其他地方,想再吃到这样的抓饭,却没再吃到,并不是所有人家的抓饭都会放入葡萄干。   一行人吃饱喝足就要该去逛街了。之前在登山的路上大家弄坏不少东西,秋大小姐是嫌累一路上丢弃行李物品,森澈是皮衣被吹破了,水壶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像她一样被风刮坏衣服的还不少,因此大家一起去当地的市场采买衣物和日常用品。   当地有不少是民族服饰,大家图新鲜又杂七杂八买了很多。   尤其是秋大小姐,她简直把这一趟当做旅行了,买了大包小包无数“特产”,穿的吃的都有,实在拿不下就邮寄回家。   叶枝较为关心森澈,问:“你不买一点特产回家?”   森澈一路跟着大家,却并不买东西,这显得有些奇怪,好像陪玩。   森澈不喜欢买东西,行李物品也向来简单,她想了想,决定给自己买件皮夹克,据说沙漠温差大,风沙也大,果然还是穿夹克比较靠谱,或者说比较应景比较帅?   不过当地的衣服都不太合乎潮流,她试了三套,都不太满意,就问叶枝哪一套好。   叶枝仔细看了看道:“黑色哑光那套吧,稍微好看一些,也比较贴合你的气场。”   森澈不禁微笑,“我是什么气场?”   叶枝也笑了,“杀-手的气场。”   这样稀松寻常的对话已经很少出现在森澈的生活中了,森澈变得越来越不苟言笑,别人看着她的苦瓜冰块脸也不太想靠近,以至于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只有秋大小姐和叶枝还一直在。秋大小姐让人无法忽略,而叶枝因为太不起眼,也不怎么说话,所以经常被忽略,其实叶枝也是少数陪着她长大的人讷。   仔细一想,森澈竟觉得这么寻常且滑稽的对白,透着一股温情。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有一群玩的来的好伙伴,说这一些有的没的的白烂话,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当初那批人基本都散了,剩下来的就只有森澈、许果和叶枝。   许果她不想理会,而叶枝其实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叶枝是无辜的,她不该疏远她这么多年。森澈心想。   两人并未深度交流,但她们之间的氛围却莫名和谐了一些,仿佛无意之间,冰释前嫌。 第53章 犹格(九) 寻神之旅   森澈给自己买好衣服之后, 想了想,又给白焱带上了一件,不是同款, 但款式有点像,显然这里的服装厂缺乏创新, 衣服大同小异。   白焱也是喜欢穿夹克的,之前在冈仁波齐山脚走的时候也是穿皮衣,所以肯定也挂怀了。   秋大小姐注意到了她这个举动, 朝她眨了眨眼睛道:“哟,不错哦,知道养鱼了?你这是要从尼姑改当海王?”   “……”森澈噎住,差点把衣服给退了。   白灵看着森澈的动作眼神幽暗, 眼底充斥着厌恶。   森澈并不是想讨好或者攻略白焱, 只是白焱好歹是这项行动的老大,另外, 也是伙伴, 海岛那次他还救过自己呢, 要不是他及时赶到,说不定她就给海怪逮着了。所以给他买件衣服作为礼物,算是礼数吧?   但森澈也隐约意识到不对。   比如海岛那一次, 虽然他是为了拉自己起来,但确实也是抱了她还死死的不撒手。这让她一度怀疑那人是不是喜欢自己,但是横看竖看也不像,那人总是对自己眼睛不是眼睛, 鼻子不是鼻子,说话从每一句好听的,像是她欠了他一样。那臭脾气你, 她当然喜欢不起来,所以说若要问有什么暧昧,森澈只会说真没有。   白焱收到礼物,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好像一点不惊喜,更不感动,只是很淡地说:“好,谢谢你,我受了。”   说谢谢的时候也没有一丝诚意,给人的感觉就是为了道谢而道谢,十分官方书面。   这让森澈觉得自己是不是买错都东西了,像他这种吧头发抹成大背的男孩子一定十分注重品位,可能觉得这件皮衣太土了?这也没办法啊,这信息滞后物资匮乏的地区只有这样的衣服了,不然给他买当地民族服饰?那样是有个性点,但也不符合他这未老先衰的风格吧?   森澈眼睛滴溜转着,不明所以地离开。   她不知道,她离开之后,白焱就笑了。   白焱披上森澈买的皮夹克,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确实土,料子也不好,看着廉价,还是黑色的,但是……“情侣款?”他挑眉。   不久后他的门又被敲响,门后是自己的族妹白灵。白焱心情好,没有直接关门,而是问:“什么事?”   白灵看着白焱身上穿着的廉价皮衣,眼睛发红,然后她猛地把手中的袋子塞给他。   袋子是价值千把块的意大利面品牌棒球服机车皮衣,她逛了半个和田才找到这么一家店,卖的东西勉强衬得起她族兄的天人之姿。难道这还比不上那女人随手捡起的地毯货?   白焱打开来看了看,就把东西赛会回给白灵,“衣服我已经有了,你拿回去或者送给别人吧。”   然后把白灵关在了门外,白灵拎着那纸袋伫立在门口许久,低着头,灯光无法照亮的脸上是扭曲的表情。   轻松好玩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帐篷、睡袋、狼烟手电筒、液态气罐……等等都准备好了,A先生和白焱各自驾驶一辆租来的七座越野车。   在出发前,有人提出异议,“一定要进沙漠吗?说不定邪神不再沙漠里头,让小叶子在外围占卜不一样吗?”   提出异议的人是许果。   许果对于这样的旅行感到了疲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完全没有参与感。其他人好像并不在意,反而为没有遇到危险而松了一口气,但许果却觉得自己失去了价值,成了看叶枝发光发热的观众,感到十分介意只想快点而技术离开。   叶枝讶异地看了许果一眼,她没想到首先调查不下去的会是许果。   叶枝当众反驳了许果:“在沙漠中会好一些,因为沙漠本身就是一个天然且巨大的‘阵’,而沙漠腹地则类似于‘阵眼’,在那里我的能力会得到最大复读的增强,能更精准地定位神的位置。”   许果恍惚,“这样嘛。”她修习的是神秘学,但跟占卜没有什么关系,占卜是通天的术法,一般不轻易传人,所以也就成了秘识。   “那就不能你一个人去吗?或者派两个人跟随着去?”许果换了个角度说,“这一路上也没见遇到什么危险,根本不需要我们这么大的阵仗吧?”   除了叶枝发挥了作用,其他人就像是春游观光团一样,嘻嘻哈哈了一路,真不知道是来干嘛的。许果心想。   许果不想进入沙漠,她连和田的气候都受不了,三天两头刮风沙,屋子里每一个角落都铺着一层沙子,就算关好门窗也没用。沙漠里的生活肯定更艰险,也不知道要带几天。神的踪迹难以寻觅,难道他们要一直这么风餐露宿下去吗?许果的心态有些崩了。   在场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许果。   调查员的使命就是这样,一路追寻着隐秘的存在,有艰险是肯定的,没有危险应该偷笑。这是他们的共识,虽然他们都年轻且血统非凡,多少有一些中二思想,但是却也明白什么是“调查员”。   A先生隔着人群瞥了一眼许果,心想:‘这孩子就像现在人协高层的一个缩影。’只想别人去死,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微生涵的催眠似乎在逐渐失效,大家心里头那种微妙的使命感逐渐消失了,但这些天的同甘共苦让大家建立起了一定的革-命情谊,所以大多没有撤离的意思,但许果终归是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动摇了军心。   A先生建议每个人自行决定去留,大部分选择了留下来,只有身体弱得可怜的秋怜人选择跟叶枝一起撤离,被秋伊人骂了一句“叛徒”,白焱和A先生都没有阻拦。一直嚷嚷着自己作为千金之女应该坐镇帷幕,不应该到处晃悠的秋大小姐,好像对“游山玩水”似的调查之旅上瘾了,反而没有提出要离开。   剩余的人乘坐越野车进入沙漠腹地,在那里,叶枝再次进行神占。   这次是在沙地上绘制了庞大的图腾,外圆直径长达十米,穿着大红袍的年轻占卜师坐镇其中,周围沙丘起伏,高低错落,天高地广,烈阳当空,场面震撼而诡秘,真有古时候灵巫做法的既视感。   占卜显示神明正在更北的位置,叶枝依旧没能给出细节,并且因为失血过多和灵能透支而晕厥。   这天晚上沙漠里燃起了篝火,温暖的焰火舔舐着凄冷的夜色,却没有能舔净每个人眼底的疲倦。   叶枝很是抱歉,躲在角落里,不敢发生声音,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嘴唇更是一点颜色没有。   秋大小姐受不了这样的气氛,鼓励大家举办篝火晚会,“好不容易来到沙漠了,这时候就应该来点音乐,搞点气氛起来,还珠格格都过看过吗?”   众人脑海里周人响起那首脍炙人口的《不能和你分手》。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让我们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让我们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让我们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如果真是歌词里描述的那样的话,这沙漠之行也算不错了。如果真的是红尘作伴策马奔腾,那不管是冰刀霜剑,还是烈日炽焰,他们都能够忍受。   大小姐的号召力一直不错,商云楚率先相应。这个少年使得一手好手术刀,别人都以为他是个只会医药和解剖的变态,但他其实精通乐理,这会儿拿出锅碗瓢盆,就当乐器,敲打起来,起初有些不顺,很快就构成流利的旋律,还真是那首《不能和你分手》,叮叮当当的,有空灵之美。不过那首歌的既视感太强了,大家要求换一首曲子,商云楚就换了首《起风了》。   金乌竟然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青稞酒,还是那种复古皮革的月牙形沙漠酒囊,贼眉鼠眼地笑着,像是要别人夸他聪明。白焱rua了一下他的金毛道:“聪明。”另一只手拿过酒囊,率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再递给别人,“大家多少都可以点吧,放松放松。”   A先生瞥了酒囊一眼,想提醒他们任务中不要喝酒,但是看大家好不容易兴致起了,就没有扫兴。   森澈喝了两口酒,想了想,走到叶枝的身边,递过去酒囊,对方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喝酒。森澈也没有勉强,而是收下了酒囊,没有再递给别人,她以为所有人都喝够了,毕竟到她这都第二轮了,就霸占了酒囊,附近的白灵瞪她,她也一无所觉。   “你已经很厉害了。”森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掉之后道,“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占卜阵法,很震撼。在你之前,我一直不相信占卜,以前有个心理专家给我做占卜的时候我还骂他了呢。”   “可我的占卜很不准啊。”叶枝把下巴靠在膝盖上,呆滞地望着篝火,“这样下去,我们可能徒劳无获。”   “怎么会徒劳无获呢?”森澈看向人群,醉眼迷离,“大家不收获了挺多吗?”   有人奏乐,就有人唱歌,有人唱歌,就有人起舞。   白灵腰肢纤细,身形柔软,在家中学过祭祀用的古舞,在此为了自我表现,迎着歌声翩翩起舞,素白的袍子在夜色中起落,上头染了火光的温热。   歌声已经换成空灵的无词之调,高高低低,宛若呢喃,宛若太古的祭祀之曲。歌者是那平日里分外沉默的宴雪,他的嗓音清澈,可低沉,可嘹亮,高音时似可直达天听。   其他人有说有笑地喝酒对酌。   森澈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学着白焱对待金乌那样,rua了一下叶枝的头,“不要想太多了,你是有价值的。”   叶枝微微把脸埋在膝盖里,不知是害羞还是感动。半晌她抬头,神色如常,跟森澈聊起自己的过往。过往里,有不好的,也有好的。   慢慢的,话题过度到了森澈的身上,森澈过去发生了很多事情,她记得的大多是不好的,不过她也释然了,笑笑说:“不好的部分,我现在就像是隔着屏幕看电影,有些屏蔽了,不会在那里心痛。”不过说这话的时候,森澈脸上依旧是令人感到心痛的表情。   “阿澈。”叶枝盯着她的琥珀眼道,“当初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去谈当年,却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我知道。”森澈艰难的说。   召唤邪神是真恍自己决定要做的,而且三翻四次,那代价自然也是他应该去背负的。这事情不关森澈什么事,以叶枝、森澈等人接受的教育来说,阻止邪神降生的行为是对,是正,不应当被指责。   可森澈还是自责,“我当时不应该那么粗暴,应该好好跟他说,或许他能进去的,许果、黎瞬他们都说,真恍只听我的话。”可是后面她明明有跟对方好好说过了,所以她以为她听进去了,就没有再多观察,“或者当时我多关注他一些,多待在他身边,这样就能及时发现不对,就能管住他了。”森澈难得絮絮叨叨,酒劲上来了,平时不爱说话的人也变得多花起来,她脸颊泛红,眼角却泛着泪花。白焱隔着人看凝视着她,皱了皱眉。   叶枝靠近森澈,抱住了她,拍了拍她的背,温柔地道:“不是你的错,想要做坏事的人,有执念的人,你是拦不住的。而且都过去了了……”   风乍起,沙漠的夜晚寒冷凄迷,可有人相拥,就足够温暖人心。 第54章 犹格(十) 找到邪神   一行人追着神明的脚步, 一路北上。   在即将穿过昆仑山脉时,众人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不管用手机还是相机,都无法记录下眼前画面的震撼。那是一字排开, 绵延无尽的冰峰雪峦,视力所及之处没有山的尽头……   车子驶入山峦之间的车道, 两边都是高可及天的冰山,人类在这自然景观之下显得尤为渺小,如果他们不是知晓宇宙存在的现代人, 恐怕也会觉得这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因为秋大小姐想要拍摄下这绝美壮丽的景色,因此车子开的很慢。于是森澈听到了,从地底出来了群蛇的嘶吼,嘶吼声汇成汪洋, 回荡在天地之间。   她被这声音震得几乎要肝胆俱裂, 即是震撼,也是感动, 莫名的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地方竟然让她感觉十分亲切, 就好像离开家几十年的游子两鬓星星时回到了鼓励, 目之所及陌生又熟悉。   她奇怪地发现众人嬉嬉闹闹,一如往常,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声音, 也没有她这样的触动。只有沉默的宴雪,望着昆仑山,黄玉般的眸子里满是怅然。   这是森澈第一次观察到宴雪脸上神情的波动,像是神子对天域的思恋。   车子驶离昆仑, 绵延无尽的山脉被他们甩在身后,山峦们沉默地目送他们离开,像是群神垂目, 满脸悲怜。   他们穿过整个北疆,来到了喀纳斯。那里的星辰如璀璨的狂流,景色美得令人几乎要停住呼吸。   就在大家担心神明继续北进,这样就出国了的时候,叶枝以山体为阵,再占,得出结论神明终于改道,往东走了。他们一路走到中国东北部的沙漠、草原与森林,经历了干旱、狂风、暴雨、大雪、冰雹……   一路上风餐露宿,众人披星戴月,而身体弱得接近普通人的叶枝从未抱怨。   这是她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得到重视,不是被当做名为“灵能新娘”的物件来对待,而是被当做一个拥有灵能且有价值的个体来对待。虽然辛苦,但叶枝感觉到更多的是欣慰。   她希望自己能很好的完成任务,所以每一次都很认真的进行占卜。每一次占卜她都得放很多的血,可她对自己的鲜血一点也不吝惜。她一次次耗尽全力,一次次陷入昏迷,可依旧没有抓住神明的衣摆,连那衣摆的影子都瞧不见。   在长白山上,天池边缘,神占再起,竟指向南方。这意味着他们饶了中国一半圈,又要回南方了。邪神这是耍着他们玩儿了吗?白焱勃然大怒,可惜这愤怒一点用处没有。   他们回到了江南,也就是龙大势力范围之内,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感觉自己被邪神耍的团团转。   邪神如果不是有意戏耍他们,就是在旅游。可在人间游历的行为,并不符合人类对于邪神的认知。他们更倾向于相信邪神用了什么方法,干扰了占卜,误导了他们。   众人散了。   反正是龙大地界,如果真的有邪神作祟,职业调查员们肯定更早察觉,人协安插在这里的机动部队也会立马出动。   叶枝对于自己占卜的失败感到耿耿于怀,为此打道回了青市,想要找自己的启蒙老师聊一聊。   她的启蒙者是青市特训营的占卜课课任教师,那个日常打扮得仙风古道,说话文绉绉的老头。   她约了老师在一家古典风格的老面馆见面。   她先到,找了一张没人的桌子率先坐下,要了一份鸡蛋粉干。   这天为了讨老师的欢心,叶枝特地穿了一身素色的清代旗袍,她本就是清汤似的小家碧玉,这会儿坐在面馆里低垂着头不说话,温婉如古代女子,令人看了当真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面很快就上来了,她有些饿了,就直接拆了筷子,先开动。热气袅袅,扑面而来,使得她的模样越发朦胧清美。   这时,一位十分有江南风致的少年跨过门槛,步入面馆,他眉目如画,唇如樱花。他的身影分花拂柳,一举一动都透着风情,那是山川河流风花雪月都无法比拟的人间至美。   少年在叶枝面前落座。   叶枝瞥见对面纤弱的少年身影,知道并不是老师,便吃着粉干,含糊不清地道:“那里有人了。”   少年含笑问道:“你在找我?”   她抬头看向少年,被对方的美貌震惊,呆愣半晌,确信对方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之后,摇了摇头,“我在等我的老师,一个穿着有些奇怪的老人。”   没有进入占卜模式的叶枝十分迟钝,觉得少年除了过分美貌之外,并没有什么出奇。   少年冷冷的盯着叶枝,面上不再有任何笑意,他嗓音含冰地道:“你跟了我一路,还不肯承认?愚蠢又不自量力的虫子!”周围的空间瞬间扭曲,所有人停住了动作,面容诡异,无边的黑暗在少年的身后展开,里面散发出亿万来自宇宙的光辉!   叶枝瞳孔骤缩,浑身僵硬,内心被巨大的恐惧所卷席。   得知叶枝失踪的消息时,森澈正在寝室里躺着听歌,播放的正是一首古风歌曲:   “向江北饮过马/对西风与黄沙/   无情也似我/向剑底斩桃花/   人世难相逢/谢青山催白发……”   来传递消息的是许果,许果跑得气喘吁吁,因为森澈没听清楚问她在说啥,她就又重复了一遍:“叶枝失踪了,事发地点残留着祂的气息,所以可能叶枝她已经……”   牺牲了?   怎么可能?   谁牺牲都不可能是她叭,那个并不起眼的,并不想当英雄的,只是想要把占卜的工作做好,给大家提供一些信息和价值的,只是个“普通人”的孩子啊。   她森澈这么作死的人都还没死,她怎么能死呢?   全国每年有几万人失踪,这些失踪的人十有八九是找不回来的,有的纯粹是遇到了社会恶性刑事案件,有的是遇到了邪祟,有的则是真正的人间蒸发,蒸发到了哪儿不清楚,可能是异世界,可能是外太空,也可能是地狱幽冥……   森澈的思维陷入了混乱,既不是悲伤也不是绝望,而是一种混乱,根本无法思考,脑子的神经网络像是被猫玩过的线秋一样凌乱不堪。   她感觉不到悲伤,不知道是因为太突然了,还是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麻木了。   倒是秋大小姐很朴实地当场哭了出来,“那怎么办,以后没人陪我好好逛街了!”这世界上没人像叶枝那么有耐心,总是能陪着秋大小姐从西街逛到东街,一个店铺一个店铺看,试穿无数的衣服,还能给出合理真心有品位的建议。这一点是秋伊人的亲弟弟都做不到的事情。   森澈眼神空洞,脑子也变得空白,耳边是悠长的鸣声——   空白的思维世界里,浮现一张张人脸,他们都栩栩如生,笑看着她,背后是泼下来似的灿烂阳光。   阳光太炽烈了。以至于他们的身形都有些模糊,像是被橡皮略微擦去边缘的素描画,面容也模糊,但还是看得出来,他们是花羽、安龙翼、真恍、森天意,还有叶枝。   他们有的朝着森澈行屈膝礼,有的挥挥手,有的只是眨眨眼,有的企图过来拥抱她但被什么阻挡住了,而叶枝只是冲她笑着。他们接连转身离去,向着光里走去……   森澈的思维回复正常的时候是黄昏,外头的光斜斜地穿透玻璃窗,落在床铺上,落在她的眼皮上。她下意识朝下边问:“叶枝,你点没点外卖啊?”   下方没有回答。   森澈有选择困难症,有时候懒得纠结吃什么,就会叫叶枝帮忙点,有时候森澈没有要求她,但叶枝看她沉迷学习忘记了时间,也会主动帮点,且按照她习惯的口味来。   叶枝记得寝室里每一个人的口味以及生活习惯,就像是水一样,润物细无声。   叶枝跟累了就爱咸鱼躺的森澈不一样,她大部分时候都在下面,到了晚上睡觉才会到上铺去,叶枝的铺位就在森澈对面。这时候应该有温温柔柔柔的声音响起说:‘还没呢,要帮你点吗?’可是没有。   少年阿兹海默的森澈想起来了——叶枝可能……没了。   那个背景板一样存在于她的生活,经常被她忽略的人没了。她忽然想起很多细节来——   K高第一次聚会时叶枝害羞地自我介绍:“我叫叶枝。”   别人不理解是哪两个字,她讷讷地解释说是“树叶与枝条”。   对方说“什么啊,你爸妈给你取这么绿的名字干嘛?”   她看着柔软却坚持强调:“树叶与枝条都是生机。”   在青训营,她们一起吃火锅,寝室火锅后来就成为了常见项目,一直吃到龙大。此外还有寝室寿喜烧、寝室关东煮、寝室蒸菜、寝室饺子、阳台烧烤……虽然学校寝规里并不允许学生这么做,但谁也拦不住,而这些烟火气让这被奇幻画风的校园多了几分平凡的温馨。   那一帧帧平淡无奇的日常画面里,都有叶枝,叶枝或在择菜,或在洗碗,或在铺桌布,还有抬头对着刚睡醒的森澈笑,喊她:“快下来吃。”   龙大大一,叶枝提出应该给生日总在暑假过的森澈补过生日,议案被通过,秋大小姐大张旗鼓地请来一堆人给森策划过生日,森澈表面上嫌烦其实很开心,不过因为都是大小姐张罗的,她忘了最初是谁把她生日铭记于心。   越来越多的细节自脑海里浮现,翻开手机相册,发现仅存的几张合照里都有叶枝。   那些合照大多是秋大小姐强烈要求拍摄的,拍了还要传到群里或者给她个人,全部都加了美颜,而且附带滤镜,通常是那种特别可爱的滤镜,会给人物自动加上米老鼠耳朵或者猫胡须之类的小元素。本来就都是二十岁左右的美少女,聚在一起,加上这种滤镜,画面显得十分欢闹,跟任何一个小姐妹团没有区别。   她翻到了自己过生日时拍的那张,很多人在,森澈坐在中间,冰块脸有融化的迹象,嘴角微微翘起,藏也藏不住,叶枝在角落里,没有看向尽头,而是温柔地笑看着森澈。叶枝总是这幅表情,这幅只要别人幸福,我看着也会很幸福的温柔表情。   森澈凝视着照片,心脏像被一只手挤压的海绵,悲伤如水一般从心底漫了出来…… 第55章 拉莱耶(一) 海底召唤   森澈悲伤过头就会困, 困了沾枕即眠,有着令人羡慕的速睡技能。   森澈看着昔日合照太悲伤了,不想哭得难看, 就在自己哭出来之前爬上上铺,被子一拉开启睡眠模式, 企图用睡梦抵抗悲伤。   梦里,她发现自己在深海之中。   大概是因为并不是实体,所以她并不需要担忧呼吸的问题, 她不需要呼吸。不过他还是能感受到四周海水的挤压,那是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压迫力,当然这种压迫力已经被梦削减掉了,不然在这个深度, 人体早就被水压挤扁。   因为是梦, 所以森澈自然而然地开启了探索模式,她在水中到处游。她本身并不是游泳高手, 蛙泳课都只学了一半, 但这会儿她仿佛是海底生物, 自由自在地舒展着自己的肢体,游来游去。她看到海更深处有“星光”,就好奇地往那个方向游去。   结果越往下游, “星光”越是璀璨。   不知道游乐多久,她终于看清楚了“星光”的本体,那是万家灯火——海底竟然有一座巨大的城池,城里每家每户都亮着灯盏, 灯光构成庞然的星河,在海底熠熠生辉。   她被这奇异的美景震撼了,游动的步伐慢了下来, 缓缓然在城中落地。   她在水中竟然直立了起来,而没有被流水冲得打横,这里的水几乎是精致的,并未有暗流。但每当她想要靠近那座奇妙的城市,就总会被海水推远,神秘的力量阻止了她。   她只好爬上附近较高的海陆,远远地打量那座城。城里虽然还有灯火,但是却没有“人”的踪迹,哪怕是海怪都看不到一只,游来游去的只有正常的鱼群,建筑物有严重的腐朽痕迹,每一根柱子上都长满了贝壳类生物,并且海藻扰动。——那是失落文明的没落之城。   就在她沉醉在这古老奥妙的建筑美学与文明哀歌之中时,整个海陆震动了,水状蘑菇云在海底城市的上方炸出来,水蘑菇云散去了,变成了一个金色的炼金符阵!   森澈虽然看不懂那符阵是什么意思,但知道是有大事要发生了,明知道可能是在梦里,可那种恐惧还是像蛇一样缠住了她的心脏和双腿,让她动弹不得,无法逃命。   她亲眼看到整个城市脱离海陆开始上升,像是被什么庞然巨物顶了上去。   城市变得距离她越来越远,悬浮在她头顶的海中。   于是她看见了……一个巨大无朋的章鱼脑袋顶着海底城市,从海陆之中的深渊里冒头。   一双巨眼焕发着如柱的猩红光芒,光芒笼罩在森澈身上,森澈瞬间感受到被死神锁定一般的恐惧,以及被邪神扣住脑袋般的疯狂。   克苏鲁,这是克苏鲁!   难道克苏鲁也要醒了吗?   金色的炼金符阵却跟海底城市相反的方向移动,也就是逐渐朝着森澈所在的海陆移动。符阵的中间竟然是个人,那人穿着黄色的僧袍,黑发却已及肩,漂散在水中。   那人她认得!竟然是黎瞬!   黎瞬双目紧闭,双手合十,一足伸直,一足屈起,像是在做法的僧人。忽然他面容狰狞起来,太阳穴及眼周皆是青筋暴起,双目猛地睁开,里头满是毛细血管爆裂后的血色!   他似乎很痛苦,张着口似乎要呐喊,即使在水中张了口也没影响到他的生命。这让他看起来更加诡异而恐怖。他似乎说了什么,森澈如果读得懂唇语就会知道,他说的是“为什么!难道血统不够就什么也不行吗!”   他在召唤海底之城拉莱耶,但是遇到了一点技术问题。他的血统只够把拉莱耶抬离海陆几米,远不到离开海面。旧日之主虽然被他唤醒,但还处于被镇压的状态。   拉莱耶就是一个巨大的封印,一个强迫邪神永恒沉睡的封印,封印不除,克苏鲁很快会重新沉睡。必须要有古神后裔的血进行祭祀,才能破坏覆盖着整座城市的术法。   ‘古神后裔!古神后裔!’他在水中发出无声的呐喊,紧接着,他看到了水中的森澈,他们隔着梦境对视了。   黎瞬清秀的面庞上浮现阴冷的笑容,‘找到了。’   “忆浮生”一家八/九十年代风格的静吧。   酒吧的氛围很复古,播放着邓丽君的《但愿人长久》,那古雅圆润的腔调,藏着那个时代才有的情调。   A先生难得没有黑风衣加黑超的《黑客帝国》风打扮,而是换了一身休闲装,十分宽松的灰白渐衬衣耷拉在他身上,掩藏了他身躯的健美,倒是多了几分不羁的慵懒,上两颗扣子没扣上,依旧能看出胸肌的轮廓,以至于无形中散发出强烈的荷尔蒙,看得店里的女生和小gay春心荡漾,都快流鼻血了。   A先生已经不年轻了,他是森澈父辈的人物,但是时光很眷顾这个男人,除了一些细纹之外,看起来几乎跟年轻时候一样,他平时也不留胡子,更是让他显年轻,岁月给了他不输给年轻男子的帅气,和远超他们的成熟魅力。最显年纪的是他的眼睛,眼底满是故事,那些故事一层一层叠在一起,形成了复杂的底色,让人怎么都看不分明。   A先生约了人,显然那人并不守时。因为不是工作时间,A先生点了杯黑俄罗斯,酒的味道又甜又苦,既有咖啡的香甜又有伏特加的浓烈,黑沉沉的,像极了生活。   A先生慢悠悠地喝着。   “云佑。”   A先生半晌才回过神来,叫的原来是自己。他一直以“A”为代号行走在这世间,很少有人叫他那个本名,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快忘记这名字了。   A先生回过头,看到的是同样看起来被时光眷顾的同伴微生涵,后者正向他走来。   他们那一代人活到三十多的只有三个,A,joker,K。只有K因为老婆孩子热炕头而身材走形,胡子拉渣,其他两个人似乎还是跟年轻时一样,走到哪里都是女性杀-手。   微生涵倒是没有换装束,还是那走到哪儿穿到哪儿的白大褂,看的A直皱眉头。   哦,还有他那不离手的纸牌。不过这一次好像不是那神明如鬼魅的神谕牌了,而是一副塔罗。   “我不算命。”A先声明了。   微生涵并未露出扫兴的表情,把码整齐的22张大阿尔卡那放到一边。(塔罗中的主牌)   “这可真是难得,”微生涵感慨,“上一次你叫我喝酒都好像是十几年前了吧。”他招手叫服务员过来,点了一杯茴香酒。   “是啊。”   “有什么心事?”   “你难道没有吗?”   对此,微生涵懒洋洋地道:“我能有什么心事?我的日子过得可舒坦,我又不是战斗人员,自然不用像你这样劳心劳力,更无性命之虞。”   A先生未置可否,只是说出自己的忧虑,“邪神,越来越多,都快醒了。”   “是啊,我也感觉到了,尤其是南部的海洋,那里前些阵子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人协都被惊动了。”微生涵还是那副并不在意的表情,好像天塌了他还是会笑着喝一口茴香酒。   A先生却没有他的淡然,整张脸都陷入了焦虑之中,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大拇指按在太阳穴上,“这一次人类该如何度过难关呢?二十年前,我们死了那么多人才封印了一个莎布,如今犹格降世了,克苏鲁也在苏醒,如果那些搞事的邪/教再弄个莎布或者奈亚出来,我们该怎么办?又得死多少人?或者说,人死得再多还有哟经吗?”   他们那一代圆桌骑士十几人,死得七七八八,基层和低级人员更是死伤无数。就那样才勉强封印了纱布尼古拉斯,他们以为这样的和平至少得维持个几千年,结果,这才多久,又来了,而且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的凶险,人类正面临着灭顶之灾。   “这又什么办法呢?”微生涵摊手,耸了耸肩,“毕竟求生的是人类,找死的也是人类。”   微生涵说的不错,犹格索托斯是被少年黎真恍召唤来的,克苏鲁的睁眼似乎也跟人类宗教团体脱不开,当初的莎布是被以邪祟为首的亿万萌宠者召唤来的,而亿万萌宠者的基层全部是普通人类。   所以人类哪怕灭绝了,都算咎由自取。   A先生并不想从宏观或哲理的角度去思考人类灭绝的问题,他只想解决问题,“邪-教如果行动了,我们更应该行动,可是我觉得现在的人协不对劲。”   “早说了嘛,混进了虫子。”微生涵道。   “那个卫流,我是不是该做掉他?”   “杀掉一个卫流也无济于事,我们不知道还有哪些虫子。说不定这个所谓的人类保护协会,已经全是虫子了呢?那就是虫子保护协会了。”   “你这么说有些渎神。”A先生看着微生涵道,他的焦虑终于被同伴的肆意给驱散了一些。   如果人协里混入了邪祟血脉或者崇拜邪神的,那无疑整个协会正在变成“邪神拥护协会”。   人协作为人类自我防卫的最强保护线,如果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那人类该如何自救呢?整个问题困扰着A。   “或许我们可以看看小幼苗们长得如何了。”微生涵微笑提议。   如果旧的人已无法分辨善恶,那不如从新的一辈里找寻好的苗子。   “你觉得天意的女儿怎么样?”A问道。   “那个丫头啊……”微生涵露出回忆的神色,“运不太好呢。”   A不明白微生涵的意思,“什么?”   “虽然背负放着弑神的宿命,却也注定一生颠沛流离,被百般痛苦所折磨,最终走向绝望,而唯有绝望的荒原才能燃起人类的火种。”微生涵以梦呓般的语气道。   “什么?弑神?”A的关注点却是这个。   “这是塔罗告诉我的啦,塔罗。”微生涵把塔罗牌挽了一个花,笑问眼前人,“要不要算一卦?”   “无聊。”这是A先生的回答。哪怕脱离了调查员的身份,他还是会流露出这种属于执行之人的干脆与乏味。   调查员虽然总是跟邪祟接触,但他们大部分人坚信自己追寻只是关于宇宙与生命的科学,并不太相信塔罗占卜这类玄学。   微生涵笑笑,收起了纸牌。   森澈又开始大吃大喝,到处玩乐,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反倒是让秋大小姐感觉有些不满,“你这个人有没有感情,室友失踪了一点也不关心,只知道寻欢作乐。”连她大小姐都知道这一个月里先不去购物了,要以慰亡灵。   叶枝疑似死亡,而作为朋友的森澈表现太过于冷血,连没心没肺的大小姐看了都觉得心寒。再加上之前她父亲死了,她也没有太强烈的表现,该吃吃该喝喝的,几乎没有消沉,难免让人怀疑这姑娘没有心。   蛇本身就是冷血动物,常令人不寒而栗,这种特征也体现在森澈的气质上,年少时候因为金桔发和开心眼而显得明朗,现在性格变了,气质也变得森冷。大抵是内心并不是真正开心,哪怕笑起来,都是森林树影覆盖眼眸般的冷笑。   森澈也不解释,不过她暗地里去了一趟青市,找过当时跟叶枝约见却没见到的占卜课老师。   老师已经疯了,住在青市市立精神病院里,经常手舞足蹈说什么邪神来了,地球完了的“危言耸听”。   森澈想要从他口中套出叶枝的下落,却失败了,老师不是装疯,可能是曾接近或目睹过邪神,因此陷入了癫狂。   既然回了青市,她自然也去找了一下何奈。何奈被她安置在青川的租房里,可她回去一看,人去楼空,何乃不知去向。不过何奈本来就是游弋在山河之间的千年鬼魂,本该无拘无束,森澈就有没有太在意,就是感到失落。   她也找调查员A叔叔问过情况,A的答案是根据人协的勘查,面馆确实残留了邪神的气息,当时在场的人共计32人全部死亡,只有叶枝失踪。   叶枝有可能还活着,但是谁也找不到她。   森澈吃喝玩乐是苏大少爷带的,苏大少爷完了的花样多,总是能给森澈带来惊喜,不过跟上一次不一样,这次她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她多少还奢望找到叶枝,可又苦于没有办法,再加上那个莫名其妙的海底梦境,令她烦不胜烦。   ‘黎瞬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梦里,梦里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么?’这些疑问盘旋在森澈的心头。   “你已经连续点炮了。”苏妄小声提醒森澈。   他们正在玩麻将,两天前森澈才碰的麻将,还是跟苏妄学的。苏妄这个大少爷,什么麻将牌九金华德州梭/哈都玩的很溜,尤其是一手不怕输不怕死的梭/哈,百发百中,未逢敌手。麻将上手第一天,接触新鲜事物的森澈注意力比较集中,赢了不少,还被夸聪慧,但这会儿神游了,连连给人送牌。   森澈略微醒神,有些尴尬,“这个……我今天状态不太好,先不玩了。”她赶紧起身,也不看其他的牌友,反正这些她也不熟,拿起包包就跑了。   苏妄看心上人都跑了,也跟着跑了,“阿澈你等等我——”   四缺二,这还玩什么?另外两个人面面相觑,悲伤地弃局。   出去之后,嗅着外头的新鲜空气,森澈清醒不少,不过心里依旧倍感迷茫。叶枝到底在哪儿,还活着吗,她该去哪里找人?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流如织,一切如常。   森澈的呼吸很是急促,看着车流,就感觉自己的命运也是那复杂而混乱的车流,不可遏止,不可捉摸,而性命正被悬在达摩克里斯之剑的下方。那种严重的焦虑已使得她产生躯体化反应,只有大口呼吸才能吸进去足够的氧气,比在高原地区跟难受。   她这个样子,苏妄自然看出异常,跟着也不安起来,他连忙拉住她的手,问她:“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森澈做不出细腻的表达,她手按着突突跳的额头,“可能是玩太久了叭。”   苏妄却是一眼就看穿了森澈的谎言,他不顾周围人的视线,抱住了女孩,“你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森澈处于非正常的状态,所以完全没有拒绝,任由对方抱着,随后呼吸逐渐平静下来,头也不再疼了,她的眼底里隐约有泪光。   森策划有些迟疑,不知道是否该回应对方,但这一刻的温暖让她最终还是抬起手,回以拥抱。   “晨昏大道”,龙洲最大的步行街。十字路口的路牌边,有两个年轻人。男的眉清目秀,是典型的奶白小生,女的金发蜜眼,有非人般的美。此刻他们相拥在一起,亲密得好像情侣。   黄昏降临在这条大街上,人影被拉的很长,橙色的光流淌在地面上、建筑物上,画面静美。这正式大部分上班族下班和学生放学的时间,路上的人流量暴涨,人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等在路口。再寻常不过的场景,可这些人中藏着一些穿着黄色雨衣的怪人。今天明明没有下雨。   黄色雨衣朝着一个目标任务围了过去,而目标正是森澈。 第56章 拉莱耶(二) 深海献祭   森澈很快意识到不对, “邪祟?”她迅速推开苏妄,跟苏妄背对背站着。   他们顾不上校规,凝聚灵能抵抗突然的袭击。森澈的灵能剑和苏妄的灵能拳落在这些怪人身上却毫无意义, 因为一个人倒了,马上有另一个人补上来, 他们被人密不透风地围住了。   对方一开始是十几人,后来是几十人,最后大概是上百人, 黄色雨衣构成了一旁黄色的海,外围的普通人甚至看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奇怪于情形,有些好事者拍下视频发到自媒体平台上, 这个消息迅速蔓延, 被叫做:“黄雨衣聚会”,光从视频, 根本无法发现森澈他们遇到是怎样绝望的险难。   这些人都生的跟普通人无异, 却怪异得出奇, 虽然也会受伤,但好像感觉不到痛,而且会迅速回复体力, 不管怎么流血都不会脱力。两个还在读的学生本下不了死手,见状也没发把对方当普通人来对待,看出他们的目标是森澈之后,苏妄被激怒了, 直接把刀子往对方的腹里捅,结果对方只是冷笑,反手就给了苏妄一刀。苏妄倒下了, 那个人除了流血之外,一点事都没有,还咧嘴冲他笑了笑,那笑容透着森冷的非人气息!   他们打晕了森澈,苏妄想要阻止,但他已经被捅穿了肺,他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不……要……带走……”   他愤怒地想要嘶吼,却只能躺在水泥地上,眼睁睁看着他们带走森澈。   黄色雨衣中有他熟悉的人一闪而逝,那人面容苍白如纸,左眼被白色纱布覆盖,冷笑地看着倒地的苏妄,用唇形念了句:蝼蚁。   苏妄被抢救回来了,他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醒来时候身体还十分虚弱,可他不顾护士的阻拦,拿开氧气罩,拔掉了吊针,勉力下床,并且试图跑出医院,但很快就摔倒了。护士还未扶起他就听他说:“快救救她……”   护士:“谁?”   “森澈,她被带走了。”   这件事很快就被上报给了龙大和人协,苏妄还通知了家里人,恳求父亲动用公司的力量,他和父亲的关系极差,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跟自己的父亲服软,他父亲同意了。   按照惯例,人协会派专业调查员来找苏妄问清楚事情原委,但有个人来的比调查员还早,那就是白焱。   白焱一来,二话不说想给了苏妄一拳,打得后者牙齿发麻,嘴角挂彩。   “那是病人!”护士大喊。   边上的老人家:“这小伙子才刚动完手术呢,你想杀人吗?”   “我就是想杀了他!”白焱怒喝,他拎着苏妄的衣领近乎歇斯底里地质问,“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她!!”   苏皖无力解释,悲哀一笑。   人协迅速组建救援队,苏家也派出了专业人马。   他们很快就查出黄色雨衣其实是克苏鲁教的教徒,他们虽然通过诡秘的办法获得了神秘的力量,但是并没有犹格那样强大的隐匿能力,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行踪轨迹——他们带着森澈上了远洋轮船,一路朝太平洋的南部行驶,目的是密克罗尼西亚联邦的波纳佩区。   传说拉莱耶就沉没在那一带的海底,附近还有神秘的古建筑群遗迹,那是失落城池在人间的残影。   两班人马都下了海,前往太平洋西南部。   人协的队伍里有白焱,而苏家的队伍里有苏大少爷。虽然他们家里人都不同意这件事,但是没质疑要去,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只想要吧森澈安全的打回来,可惜他们的速度太慢了。   另一边,森澈已经被带到了存在着南马特尔遗迹的“墓岛”,岛屿十分原始,到处是草木,几乎没有现代文明的痕迹,天空中飞着不知名的鸟。   森澈这些天一直是清醒状态,只是被打了超强剂量的麻药,用麻醉师的话说“都能麻翻一头猛犸象了”。这样的情况她不是第一次经历,所以全程在装柔弱和等待麻药缓解。   扶着她走的是许久不见的黎瞬。她有很多话想要问他,比如为什么,但又觉得没必要,没有什么为什么,人堕落起来就是什么都做的出来。她只问他想要做什么。   黎瞬恨诡异地冲她笑,“当然是要你发挥你生命的余热了,像你这样的蝼蚁,空有血统却不作为,实在太浪费了。”他的视线就像是蛇信子一样游弋在森澈的脸颊上,看她的视线甚至称得上狂热,却是吸血鬼看新鲜血袋的狂热。   其他的教徒都留在岸上守备,而黎瞬则是带着森澈直接坠向大海,“噗通……”   他们甚至没有换上潜水服!   黎瞬不知从哪里学会了神妙的术法,让自己和森澈都不会被水压影响,虽然还在水中,却十分轻松。   黎瞬本来以为会很顺利,结果突然横来的灵剑差点割开他的喉咙!他迅速抬手格挡,刀子划破了手背,鲜血在海水中扩散成丝丝缕缕的雾……   黎瞬看向水中的森澈,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摆脱了麻药的控制,用灵能幻化出一把利剑,那剑是肉眼看不见的乳白色,像是光凝成的,她正严阵以待,金桔色的发丝在水中如海藻般漂浮,脖颈上有细细密密的红鳞,昏暗的水中,她的琥珀眸隐隐焕发着金红色的光。她伫立在水中,看起来鬼魅而狰狞,比黎瞬更不像个人。   森澈眼底充斥着杀意。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踩在她的头上,侵犯她的人身自由权,令她忍无可忍!   在风心以前,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敌人里会有正常人类。当时她想把风心风廉碎尸万段,现在对黎瞬也是。她还记得那个梦,梦里黎瞬想要唤醒拉莱耶底下的那个怪物。他带自己来一定是为了此事!   两个对峙着,足下是金色的炼金符阵,符文焕发着金色的光芒。在这个领域内,人不会被水压击垮,也能张口,但还是不能说话。他们的身体构造变得像鱼,但毕竟不是鱼,不能靠次声波交流。   唯一能交流的是眼神。   森澈的眼神明澈中带着痛恨,黎瞬的眼神阴冷中带着痛快,一种逆风翻盘,把昔日高高在上的神女拉到脚底下狠狠踩踏的痛快。   黎瞬见到森澈的第一眼就不喜欢森澈。   太明媚,太刺眼了,是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不应该存在的光。   这个世界并不光明,有很多邪恶的教会,有不把驱魔师的命当命的黑心商人,有腐败朽烂的人类保护协会,有把血脉捧得至高无上的术士家族,有无限的冷落、欺凌和睥睨。   黎瞬的血统和天赋并不优秀,因此打小就是被冷漠和欺负的存在,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是自上而下的,像是看着一只可怜的蝼蚁。   为此他只能做他堂哥的跟班,堂哥去哪儿他就要去哪儿,堂哥做什么他就要帮忙,原本以为会这样一辈子,结果他堂哥竟然作死把自己作死了。   黎瞬口口声声表示自己为此感到悲痛无比,表示痛恨相关者森澈,但他内心深处其实是窃喜的,‘终于死了,那个压在他头顶的玉山。’   但是没了黎真恍,还有秋真恍、苏真恍……那些天赋秉异的术士仍旧会踩着凡者的头,睥睨终生。   黎瞬不甘心,所以他召唤了邪神的化身,想要证明自己。   邪神的到来给了他命运的转机,那伟大的邪神竟然“眷顾”了他,他成了他的眷族,一种拥有强大体魄,永生不死的存在。   黎瞬突袭,试图迅速控制住森澈,但是并没有。哪怕变成了强大的眷族,她手中的灵能剑依旧能伤到他,那是天人般的剑术,他躲闪不及,没过多久就伤痕累累。   黎瞬气笑,不再对这个该死的祭品手下留情。他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柄加持了炼金术的水下手/枪,并在里面填满灵能。灵能弹在水中形成长长的枪道,直击森澈而去。   森澈拿剑格挡,但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四第五颗……无数颗子弹形成交织的水下火力网朝着森澈扑杀过来。   森澈虽然没有被伤到要害,但胳膊和小腿还是中枪了,肌肉被撕裂,露出狰狞的弹孔,鲜血逸了出来……   两个人都受了伤,黎瞬的鲜血形成了雾团,在海水中迅速弥漫开来,以至于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团红色水雾之中,而森澈的血却像是受到了炼金符阵的吸引,沉沉坠落,落在符阵金色的线条上才开始扩散,她的血迅速把符阵染得金红色,连原本金灿灿的光芒都掺杂入血光。   血腥气吸引来了鲨鱼,鲨鱼们环绕着符咒的边缘,想进来却进不来。   炼金符咒的光芒中血色越来越浓重,底下有庞然的建筑群升起来,那是一座城池,并隐约传来了庞然大物的嘶吼声,那是向往自由的嘶吼,那是毁天灭地的嘶吼。   远古的神祇被惊动了,祂感受到昔日封印已产生裂痕,发出了欢快的狂吼。吼声传出去很远,在这无垠的海域里扩散来,响彻着。   鲨鱼们疯了一样逃逸,远离炼金符阵所在的地方。   森澈低头,目露骇然。   黎瞬露出得逞的笑容,欣喜若狂。   巨大的人形章鱼兽有翅缘故妖神挣脱了城池的镇压和封印的束缚,冲海底冲霄而起。   南太平洋的海面上浮现巨大的漩涡,逐渐浮现业经失落千万年的,伟大而古老的城市——拉莱耶。   众教徒顶礼膜拜,高呼神名。 第57章 拉莱耶(三) 大修罗场   克苏鲁诞生, 非信徒将面临当场被绞杀的危机。   森澈体内流淌着古神的血,而克苏鲁被古神封印,自然有不共戴天之仇, 祂方一自由,就冲着那炼金符阵上多少发了进攻。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何奈又出现了。   那个每当她陷入致命危机时总会出现的千年亡魂。   何奈缓缓下落,像穿过虚空一样穿过海水,来到森澈的身边, 他抱着森澈旋转,及腰的墨发在水中形成弯绕的弧,有金桔色的蜷曲发丝交缠在一起。   他身上爆发出了强大的灵能,形成了无形的壁垒, 使得克苏鲁忽然停止了攻击, 祂的触手一下子就缩了回去,速度慢的触手被削掉, 流出墨绿色的汁水。克苏鲁这个伟大的旧日之主恐惧地看着何奈, 何奈只是轻轻瞥了祂一眼, 祂便惧得后撤,最终逃之夭夭。   气氛太过于浪漫和惊心动魄,一时间, 森澈几乎要忘记周围正在发生的恐怖事件,眼中只有这绝美的贵族青年。他身上的华服层层叠叠,像睡莲花一样在水中舒展开来,嘴角噙着永远临危不乱的微笑, 是千年前贵族才有的优雅气度。只要有他在,似乎天塌下来都不用担心,森澈心里一片安定。   原本的恐惧与绝望无处遁形, 万千繁杂的事物从她脑海里撤离,转而变成万物春生,万籁俱寂,海里充满了光线,使得海水碧蓝而清透,宇宙间似乎只有他们二人,一瞬既永恒……   何奈带着森澈游出水面,森澈举目望去,只来得及看得到克苏鲁逃之夭夭的背影,肉翅煽动,从水面腾起,这简单的动作就嫌弃了惊天巨浪,张开的翅膀遮天蔽日。   见克苏鲁逃了,森澈觉得有些古怪,‘祂是不是在怕……’森澈看向身边之人,后者只是关切地凝望着她,像是种花人凝视着经历了风霜的娇花。   ‘一定是我想多了,千年亡灵应该没那么高的道行吧?就算有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他会保护我。’森澈这么想,心就安定了下来。   “你没事吧?”何奈关心地问道,眼神和嗓音店都温柔得能滴水。   “没。”森澈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依赖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双手环抱着对方的腰肢,不肯撒手的样子,努力从这怀抱里汲取温暖,哪怕何奈体温冰凉。   她就知道、就知道他一定会来救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何奈一定会来救她,他就是她今生的救赎。   “你最近都去哪儿了?”森澈抓着他的衣服,仰头问他。他们还在水中,两个人都浑身湿漉漉的,她的头发已经渗水而献出金红的色泽来,比平时颜色更深,蜷曲发丝黏在两颊上,显得她格外楚楚动人。她美得就像是经过流水洗濯的珍珠金子,熠熠生辉。   “去了一些比较远的地方,散散心。”何奈捻起一缕金红湿润的发丝,凝视着它,温和地解释,“顺便见一见一些有趣的人,结交朋友。”   ‘鬼魂也有社交需求吗?也是,他被青川束缚了那么多年,孤独了那么多年,肯定会想出去走走,认识认识新的朋友。’森澈心想。   和何奈依偎在一起时候就仿佛在做一场美梦,梦里很安全,也很美好,让她不想要醒来。而就在森澈沉醉梦幻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乱了。   在克苏鲁冲出水面的同时,太平洋的另一头,大陆的上空——   黑云般的硕大无朋肉块从无名之雾中现身,祂舒展着自己妖娆的触手,发出妩媚的呻/吟,那是万邪之母神,纱布尼古拉斯。   全球各地的调查员或强或弱都感受到了那两股力量,那是转眼间就能毁灭大半个洲的了强大伟力,他们纷纷露出绝望的神情。   太平洋沿岸的M国牧师望着天空中庞大的恐怖黑影,发出痛苦的呼喊:“慈悲的救主啊,您是放弃这个了世界了吗?”   A先生掩目低低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那是我们牺牲了多少同伴才封印的邪神啊……Q,J,是你们在呼唤我,叫我随同吗?”   死去同伴的笑靥浮现在他的眼前,正是那些人的牺牲才换取了人间的和平,可这和平太过于短暂了,让他们的牺牲显得那么的廉价和可笑。   A先生无声地笑,笑容狰狞而悲凉,他简直想要笑出哭声来。   无数漆黑的烈焰在大陆上燃起,它们汇聚一堂,形成黑火之门,门中走出无数被黑火包裹着的人形,黑火褪去之后他们依稀是被吞噬前的样子,但是身上却散发着幽冥的气息。   那是曾经被噬魂之火吞噬的人,如今是归来的亡灵眷族。   其中有个穿着黑天鹅绒连衣裙的少女,十四岁的模样,流水一样的墨色长发,眸子里却不再有清光,而是漆黑一片。   她抬头,长颈的弧度优雅,她望着熟悉而陌生的蓝天,嘴角浮现不在天真的,宛若恶魔的笑。   她的素手一挥,便释放出漆黑的烈火,烈火缠上无辜的路人,路人发出哀鸣,灵魂传来灼烧般的疼痛,还有强烈到令人窒息的孤独与绝望感。   每一个从黑火中走来的人都是肆意杀戮的魔鬼,他们从无尽孤独黑暗的深渊里爬出来,为的就是报复人世间一切活着的人。   地狱的门开了,人间一片混乱。   两辆航船以无畏的姿态,驶入了太平洋邪异事件的核心事发地。   航船的甲板上站满了术士,他们都警惕地看着海面。克苏鲁逃之夭夭的时候,没有一个术士打算出手,因为他们甚至所有人加起来也打不过一个旧日支配者。见克苏鲁不攻击他们,直接跑路,他们都深深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拿命硬刚了。对于克苏鲁的诞生,他们表现出远超常人的淡定与麻木,诞生就诞生了,反正已经有那么多旧日支配者出现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克苏鲁的踪影消失之后,船只并未返航,而是继续前景,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对付邪神或者拯救世界,而是来找人。   为首的是两名年轻的术士,都还未从龙洲毕业,一个是灰色大背头模样成熟的白家大公子,一个是清汤挂面模样乖巧的苏家大少爷。他们的视线都紧张焦灼地逡巡于海面,海面上巨大的漩涡还在旋转,只是范围正在缩小,他们终于在漩涡边缘发现了森澈的身影,也看到了他身旁身份不明的汉服青年。   大部分术士家族都遵循古制,住古宅穿汉服是很正常的情形,只是年轻一辈的术士更爱潮流打扮罢了,不过再怎么遵循,现代人穿古装还是会有“破绽”的,可能是表情不够含蓄,可能是举止不够端庄,也可能是气质不够古雅,甚至可能是眼神不够婉约,哪怕装的再像,也会在某一刻被看出现代人的影子,甚至有些人还会把汉服穿出混搭时尚感来。   可那名青年却毫无破绽,仿佛从出生以来就穿着那身衣服,浑身散发着古老而优雅的气质,一举一动,哪怕不动都像是前秦乃至更早以前的王公贵族,宛若跟着那身古典服饰一起被从坟墓里挖出来的人形古董。   他似乎注意到了那边的视线,遥遥地朝两人点头笑了笑,笑容的弧度恰如其分,多一份太腻,少一份太冷,含蓄而礼貌,优雅而疏离。   但白焱和苏妄却很不喜欢,他们都黑着脸,只想知道那人是谁。   森澈见到了船只很是高兴,她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两辆船是转成来救自己的,直到看清楚了甲板上人群中的白、苏二人,顿升有一方有难三方支援的快乐,她挥舞着手臂喊道:“嘿——我们在这儿——”   苏少爷反应快,让手下去催促船长,所以快了一步,抢在白焱的牵头,把人给捞上来。   森澈刚一上甲板就被苏妄搂住腰肢往怀里带,宣誓主权。森澈喊了句:“水下还有人呢!”何奈泡在水里,无奈地笑着,他是有能力自己上来,可他似乎有意示弱,就泡在那不动,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森澈挣脱苏妄的怀抱,跑到甲板边看着何奈,焦急道:“快把我师父捞上来!”   苏妄一听是森澈的师父,就立刻命令手下捞人。苏妄贴着森澈站,“阿澈什么时候有师父了?”   森澈紧盯着何奈,“我的剑术就是他教的,他还救了我好多次。他跟学校里的老师不一样,我是认认真真奉茶拜师过的。”   这么一说,苏妄就知道何奈的重要性了,也就没法计较刚才他们亲密挨在一起的事了,但他心理还是不舒服,感觉刚才那画面扎眼的很,他暗恨自己没有早点来。   苏妄对何奈笑了笑,抱拳鞠躬,“师父在上,请受徒婿一拜。”   森澈一时间惊慌失措,又是尴尬又是羞涩,“不是,干嘛呢你,徒婿是什么鬼?你怎么就成徒婿了?哎呀师父你别听他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苏妄不高兴,“难道我不是你男朋友?”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我男朋友?”森澈瞪大眼睛,身旁站着十分有正宫范的古典美人。   完了扎心了。   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苏妄。   苏妄觉得自己头顶发绿。   苏妄和森澈关系很暧昧,基本上就是男女朋友的相处模式,苏妄会带着森澈到处玩到处跑,而森澈也从不拒绝,甚至有一种“他在哪她就在哪”夫唱妇随的感觉。   苏妄在一家驱魔直播公司兼职驱魔主播,经常要熬夜捉鬼,而森澈天天等他下班,一直在他公司等,等到哈欠连连也不走,直到看到苏妄回来了,她才愿意回去睡觉。在苏妄看来,这绝对是真爱了!不是真爱能这么坚持?   可在森澈的视角里,她之所以跟对方到处跑,只是想要散散心,之所以等他下班只是没事情做,不想呆在寝室里,那样她会忍不住想起失踪的叶枝,。又担心苏妄这个傻小子捉鬼死掉,所以留守直播屏幕前,万一出问题,她就去救场。   当然,森澈知道苏妄喜欢自己,也被表白过无数次了,但是在森澈看来,没有正式同意在一起,就是没有在一起。   可苏妄却觉得,他们已经直接在一起了,森澈就是他女朋友。   连白焱都是那么想的,因为在白焱眼里,他们俩就和情侣差不多,因此白焱最近都很少靠近森澈了,毕竟那已经是别人家的女朋友了。   而现在……   白焱差点绷不住严肃的冰川脸,原来是苏大少爷自作多情啊。他差点幸灾乐祸到笑出声。   苏妄怒瞪森澈,指着何奈道:“你要为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推开我?”他愤怒的就像一只受伤的幼狮。   森澈惊了,她从未对何奈抱有任何的男女之情,毕竟人鬼殊途,他俩还有师徒关系,放在古代就是禁-断,以至于她很容易忘记自己跟何奈之间的界限。   不过苏妄这句话也点醒了森澈,何奈虽然是千年老鬼,但是长得比神妃仙子还好看,性格温柔,对她极好,还是救命恩人,武侠小说了怎么说的,‘救命之恩该以身相报’……   何奈仿佛置身事外,只是斜着眼观察森澈的神色,他被森澈纠结的神情取悦到了,嘴角翘起的弧度逐渐夸张化,仔细一看就再不是古典式含蓄了,而是透着莫名的恶趣味。   何奈是非常好,当然苏妄也不错,拥有盐系美少年的清澈相貌,性格平时小奶狗,关键时刻又挺靠谱,既可以姐姐长姐姐短,也可以跟她背对背作战,还有能力给她搬救兵。又温暖贴心,追女孩的方式真诚狂热又花样百出,算得上浪漫主义者,怎么想都天上掉下来的绝世好男友。森澈一直不表明态度,更多的还是对于未来的不确定。   ‘好烦啊,我为什么要在世界快末日的当下去纠结这种问题?而且师父是个旧时代的人呐,知道我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肯定会很生气吧。’森澈越想越飘乎,陷入遐思的她没有注意到何奈的变化,以及苏妄黑如锅底的脸色。   苏妄气炸了,指着森澈怒道:“渣女!负心的狗女人,枉费我千里迢迢来救你!!”   ‘我、我怎么就成渣女了?’森澈懵了。她只是没有想清楚该报答救命之恩,还是接受奶狗小学弟的热情追求而已。哎,这么一听确实冒出那么几分渣里渣气了,如何是好?   吃瓜群众:你们还记得远去的克苏鲁,和正在大洋对岸张牙舞爪的黑山羊(纱布尼古拉斯)吗? 第58章 拉莱耶(四) 牵手成功   夜晚, 海风凄冷,高空之中有一轮残月。   大海倒映着残月和漫天星辰,波涛起伏时星子碎成一片。   庞大的货运轮船在浩瀚的海洋之中, 渺小得就像是一片树叶,可怜而孤独。   他们临时征用的船只并不是游轮, 而是以速度为主要特色的货运船,加班的中部堆满了铁质的集装箱,是还没来得及卸掉的海货。   森澈站在集装箱上, 瞭望着远方,长风掠起她的头发,时而遮掩她绝丽的容颜。   何奈站在集装箱下方,抬头看向她, 笑着问他:“这副严肃的表情, 是在想什么呢?”   月光下的华服公子,显得越发清贵。   森澈本来是一副陷入哲学思考的严肃表情, 见到了何奈, 严肃瞬间消失了, 她又变成了可爱的包子脸,轻盈地从集装箱上跳下来,落到何奈的身边, “我在想明天吃什么呢,师父。”   森澈当然不是在思考早餐的问题,这里的早餐虽然可以指定中西式,但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她在想这个世界接下来会怎么样。她听职业术士们私底下讨论说“黑山羊”尼古拉斯也醒了, 加上犹格索托斯、克苏鲁,总共三位高级旧日支配者。这样下去世界会毁灭吧。   “皮,竟然学会了敷师父。”何奈抬手刮了刮森澈秀气而挺直的鼻梁, 满脸宠溺。被这一相貌的青年俯视着,满眼都是自己,森澈心脏不禁怦然。她以前跟何奈也举止亲昵,但没有多想过,毕竟在她看来,何奈是亡灵,是老师,虽然她很感恩,但……如今被苏妄提醒了,才意识到何奈也是男性呢。   森澈虽然沉迷于枯燥的古籍和理论书籍,但也还是知道有“言情小说”那样的存在,秋伊人、秋水、许果等女性朋友都喜欢看言情小说,连叶枝偶尔也会看上几本,只是态度比较“批判”。记得许果以前看过一本叫做《千年鬼王俏王妃》的x湘作品,看的津津有味,还说她也想要个鬼王,被秋伊人讥讽“别叶公好龙,真见到鬼了你不怕?”森澈被强行安利了一波后,也看了几章,几章就不行了。   好羞耻啊!想到那本书里甜蜜心跳19禁的描述,森澈脸色通红,偷偷觑何奈。‘千年…鬼王?何奈这么厉害,一定不是普通的鬼吧,还能实体化,是不是也是鬼王级别的?话说为什么我从未见过何奈以外的鬼魂呢?’   森澈并不是阴阳眼,虽然灵感很强,能看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但并不包括鬼魂。人的灵魂异化为恐怖的邪祟,她倒是见过。‘如果真是阴阳眼也好,这样就看到花羽、真恍和爸爸了。’森澈心想。   “师父,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森澈望着何奈完美无缺的侧脸,不禁惑然。   “你不要想太多,”何奈温柔地揉了揉森澈的头发,“你只要记得我是你的师父就好了。”   “嗯!”森澈的眼睛闪闪发亮,满是对强大长者的孺慕,“师父!”   只有在长者面前,这个历经苦难的年轻女子才显出几分孩子气。森澈还是不敢肖想何奈,毕竟那是她师父,是她奉茶叩拜,让天地见证过的尊师。   森澈为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羞耻,深深地低下头去,不看直视何奈绝美的面庞。她没有看到自己的师父面上的笑容逐渐诡异,眼睛亮的吓人。   不过她也算不上对苏妄有多喜欢,苏妄确实是个好人,她难过的时候身边总是有他。不过这种细水长流的陪伴,终究是抵不过危难时刻的神兵天降。森澈决定跟苏妄解释清楚,避免对方越陷越深,那样她就真的成海洋之女、人间渣渣啦。   白焱拦住了她,神色莫辨,语气纠结,“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什么?”森澈疑惑。她确实刚做好决定要拒绝苏妄了,可白焱又怎么知道,难道有读心术?而且他这是什么表情,为什么一副‘女朋友要离开自己,跟渣男搞一起了,我要不要告诫她’的纠结脸?   白焱说:“那个何奈虽然是你师父,却来历不明,你不去喜欢是对的,但苏妄也不适合你。别去。”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森澈说到一半明白过来,这条走到就是通往苏妄的房间的,苏妄是这艘轮船的租赁者,所以住在尽头处最大的房间里,他怕吵,房间附近都没住其他人。“不对,你在说什么啊,什么适不适合?”   “苏妄是大少爷,他不适合你。”白焱坚持道。   他想说,苏妄是大少爷,实际脾气一定差的很,一定任性,到时候你就不得不什么都顺着他来,否则他就不会耍脾气,会不高兴,而你性子有倔,天生反骨,肯定受不了那种生活。你会想跑,但他不会让你跑,因为他真的喜欢你,到时候他会想把你关起来,就像我现在所想的一样……到时候你会很痛苦,他的偏执会让你痛苦……   他想说出来,想说尽情敌的不好。可他又说不出来,他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他跟苏妄一样。于是百般纠结之后他只说出了那一句让人误会的话,森澈以为他的意思是她配不上苏大少爷,平民术士和贵公子是不会有结果的。   森澈差点直接翻脸,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焱,“我们都没正式一起过,怎么就能判断不适合。再说了,这段时间跟他一起玩,还挺愉快的。他年纪虽然比我小,但是很会照顾人。”   “他没能保护好你。”白焱嗓音滞涩,他双手压在她身后的木墙上,低头凝视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仔细和认真,眼神似千言万语。他有很多话要说,可那些他真正想说的话,他一句都没说出来,全部藏在眼中。   森澈虽然迟钝,但也看出白焱那眼神的异常,可她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甚至觉得这个眼神有些可怕,像是要把自己拆入腹中。她试图推开白焱:“他也是没办法啦,当时人多势众,就算你在,也打不过那么多人的。”   白焱抿唇,没有说话,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可他不甘心,他觉得如果是自己,一定能做的更好。   白焱没有放开森澈,森澈挣扎起来,捶打和颓丧他的胸膛,“你让开啦,大不了我现在先不找他了。”白天再找。   “你们真的不合适。”白焱固执地说。   森澈气到脱口而出:“那跟谁适合?你吗?”   空气一阵寂静。   森澈觉得这世界上在没有比自己和白焱更不适合成为情侣的人了,从认识起就没有对付过,总是吵架,总是有冲突,而且白焱他凭什么说苏妄,他为自己做过什么吗?   苏妄起码知冷热,知道说一些好听的话,知道学姐学姐的喊着,追着自己跑,会给自己送各种各样的新奇的礼物,绞尽脑汁给自己惊喜,当她的知心弟弟,随时陪伴着他,不开心就带他到处跑,到处玩,就为了哄她开心。   苏妄从来不会对她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不会勉强她做不喜欢的事情,虽然很喜欢她却从不逾距。不会惹她生气,不会跟她对着干,跟苏妄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不错。   苏妄就是个小太阳,照亮了她寒冷孤独的小世界。   她越想越觉得苏妄好,都有些不想跟对方挑明了,但又觉得不挑明好像真的挺渣的。   白焱清楚自己也不适合森澈,可是他不甘心,“我可以……”   “改?”森澈挑眉。   白焱没说话。改是不可能改的。他白焱的臭脾气和破性格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怎么改?要是愿意改变自己,他早就改了。   森澈用意挥开他的收,白焱无力阻拦,被她落在身后,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脸色一片惨白,张嘴想说些挽留的话,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传来了十分激动又感动的声音:“阿澈,别听他胡扯,我们绝对是天造地设!”苏大少爷不知道何时从房间里出来了,也不知听了多久的壁角,白焱某种意义上简直是神助攻。   “不是,我是来……”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来跟我表白的,刚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你果然是爱我的!”苏妄一扫之前的颓废和愤怒,重新变成那个瓦亮瓦亮的小太阳。   森澈试图解释,然而苏妄已经自我洗脑成功,怎么也听不进去,哪怕森澈直接说“我不爱你”,他也会愣一下,然后说“你又傲娇”。   当晚,举舰欢庆,音响播放起《我心永恒》(泰坦尼克号主题曲),尽力打扮过的术士们在音乐下翩翩起舞。明明这个世界快末日了,这里的氛围却好的就像是天堂。   森澈不得不在沙雕少爷的热情邀请下,同意与对方共舞。幸好K高之前的音乐课有教过国际交际舞,这才让森澈能配合大少爷的雅兴。   而白焱回了自己的船上,这艘船则是跟那边截然相反的沉寂,甚至没有几盏灯亮着。   除了白焱对那边的欢腾氛围感到不满之外,还有一个人对那氛围也感到很不满。   何奈坐在集装箱上,睥睨着歌舞升平的人群,看着在人群的簇拥下翩然共舞的森澈和苏妄,看着少女在大家的祝福中低下头去笑的娇羞模样,何奈简直要青筋直跳。   这不符合他的预期,他原本打算引诱森澈深深地爱上自己,然后再揭露所有的黑幕,让她知道自己爱上的是最不该爱的人,想想那画面他就想仰天大笑,可情况居然跟他想的不一样!这叫向来掌控一切solo全场的何奈大感恼火。   而且,有他这种神级存在在她身旁,她还要选择苏妄,那个凡人?她什么眼光!   何奈恼羞成怒,诡计横生,决定要帮他们“助兴”,阴沉地笑着招了招手,噬魂的黑火骤然出现,并且迅速形成深渊般的环状黑门,黑门里出来的是被漆黑火焰缠绕的人形,其中就有那个天鹅般的少女。   何奈示意人形们袭击宴场,它们都很听话,沉默地冲向宴场,唯有那天鹅少女凝视着人群中表情幸福的森澈,一动不动。   “好孩子”何奈微笑道,“你不见见你的好朋友吗?”   天鹅少女迟疑了一下,但仍旧听从了何奈的“建议”。她刚走了一步就听到身后的人又说:“她身边的男孩子看起来很不耐寂寞,你要好好陪他玩哦。”天鹅少女木偶般点了点头。   术士与邪祟之间的战役在悄无声息中展开了,一想到接下来马上要发生的故事,何奈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兴奋地俯视着下方,等待着好戏上演。   冷月凄迷,洒在海面上,是孤寂的光。   漫天星辰被云雾遮蔽,海面变成深沉的蓝黑色。甲板上的灯火足够明亮,却使得忽然出现的亡灵显得格外诡谲。亡灵们看起来几乎与常人无异,只是身上燃着或多或少的黑火。   战争一触即发,两边都没有废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见面既是死敌。   森澈正与苏妄并肩作战,一个用剑一个用拳,配合起来却也相得益彰,可是当森澈隔着人海与灯火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时,剑慢了,致命的黑火舔让她握剑的手,一种砭人肌骨的寒冷缠绕手臂,沁入心底却变成令人窒息的孤寂。   那是黑天鹅般的少女,穿越混乱的人群,笔直地前进,朝着森澈前进。   那是多年前熟悉的面容,清秀美丽。   那是曾在午夜梦回时瞥见的一双眼睛,孤独入骨,像折翼的蝴蝶一般哀伤至极。   苏妄疲于拼命:“阿澈!你怎么了,小心!”   森澈却听不见了,她所有感观都集中在那天鹅少女身上。   少女走近了,她身上的所有细节都被暴露在森澈的眼前。   森澈已经长大,不再是当年那个爱说爱笑中二病的小丫头了,可少女却还是当年模样,一点变化都没有,依旧是那副纤细而修长的躯体,那稚嫩又忧郁的面容。她甚至还穿着人间蒸发那天的黑色天鹅绒连衣裙,足着芭蕾舞鞋,看起来随时为了她的朋友翩然起舞。时间在她的身上凝固了,她穿越了光阴,回到了森澈面前。   森澈呆愣地看着她,喃喃道:“花羽……” 第59章 森之黑山羊(一) 故友厮杀   森澈长大了, 不再为过去感伤,那些曾经贯穿心灵的伤口也逐渐愈合,留下名为“记忆”的疤痕之后, 不再受到关注。哪怕偶尔想起,那些画面也不再清晰, 那些情感更是被时间的洪流冲淡,再不复曾经的刻骨铭心。   可当记忆里的主人公再次出现在森澈的面前,她的心里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那是曾经冗长的思念啊……   那是无数个深夜里抬手摘不到的星星……   两个人目光交织, 隔着的时光。   冗长的光阴形成了看不见的壁垒,让她们对彼此感到陌生。   花羽木然的面庞上丝毫没有为人的光彩,像是一具毫无生命力的躯壳,或者不知名的邪祟借尸还魂。   森澈知道花羽肯定已是非人, 但仍忍不住去靠近, 想要问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记忆, 冷不冷, 孤不孤独。A先生曾经说过噬魂之火是从人心中诞生的火种, 因为孤独才会有黑火。在花羽刚刚失踪的时候,无数个夜晚她都在复盘,反复的去想跟花羽相处的细节, 去想为什么有自己这个朋友花羽还是会被孤独吞噬。   森澈前进一步,花羽却退后一步。   苍白纤弱的黑天鹅,她抬手便是焚魂的烈焰,两人之间迅速燃起漆黑的高墙。   “别过来。”   花羽开口了, 嗓音细弱而沙哑,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   “这些年你都在哪里?”   这些年……花羽冷凝的神色松动了,那是恍惚的回忆之色, 回忆充满了绝望和瞳孔,她清秀的面容因此微微扭曲。   那是个无边黑暗的深渊,却很温暖,曾抹平她眉心的褶皱,抹去她内心所有的负面情绪。在哪里,她不再感到孤独不再感到绝望,什么感觉都消散了,溶解在了那浩浩之暗中。她像是回到了子宫,婴儿一样,半梦半醒间,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从未给流动,那样冗长的时间却一点也不枯燥,因为她感觉不到枯燥。她曾经想要永远待在那里……   可后面,情形倒转,忽然各种负面情绪纷至沓来,那些令人难受的画面一遍遍在脑海里播放,就算想要逃避也不行,那是关不上的电视。于是温暖的子宫变成了地狱。   从那个深渊里出来的人,都是负能量的聚集体,内心流淌着无尽的痛苦和恶念,唯有通过破坏和毁灭,才能宣泄。眼下的战役就是由此而生。   花羽看起来十分平静,那是因为内心早就被那些痛苦折磨至麻木,她曾经善良,如今,却泯灭人性。那个着华夏汉裳的男人是深渊的主人,她必须听令于他,否则她将会再度回到那个恐怖的牢笼……   花羽看向森澈身旁的少年,苏妄。那是深渊之主要求抹除的人。   花羽抬手,对准了苏妄。   森澈一开始以为花羽对准的是自己,于是眼中闪烁痛苦和歉疚。   可烈焰烧到了她身旁之人的身上,“小苏!”   苏妄也没料到自己会是首当其冲的那个人,他本来注意力就在森澈身上,生怕下一秒来历不明的亡灵就会向森澈发难。苏妄中招,浑身都被荆棘一样的漆黑烈焰包裹,他耳边响起地狱恶鬼们的嘶吼,心脏像是裂开一般,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浑身如坠冰窖,寒冷无比,他的身体逐渐失温……   眼看着苏妄要倒下了,森澈连忙扶助苏妄,扭头质问花羽:“你对他做了什么!”   花羽是她曾经的好朋友,苏妄是她现在的好朋友。   虽然她对苏妄的感情距离爱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不可否认她曾经为他所感动。她无法看着苏妄死在她面前,绝对做不到!   森澈看着花羽的眼神逐渐失去温情。   曾经的花羽是何其善良的人啊,科协要求解剖兔子,她偷偷吧兔子藏起来,其他人熟练地解剖青蛙,她闭着眼睛不敢看,事后看到青蛙的亡灵以为青蛙还活着,就想要救治青蛙,她连收养的蝴蝶的死都会感到难过……现在却随手就要人命!这不是花羽!   黑天鹅少女朝着苏妄他们走去,她每当走近一步,苏妄的体温就低一分。   低温是恒温生物所无法承受的,过度失温就会死。苏妄跟森澈不一样,森澈有蛇神的血统,但苏妄却只有巫族血统,是个百分百纯血的人类,他不可能抵抗低温!   苏妄的眉眼很快就被霜雪所覆盖,浑身颤抖,靠着少女的娇躯,意识逐渐朦胧,“阿澈,你别管我了,虽然这说很俗套,但,快走……”   “我这么说也会很俗套,但是我要说,我不可能走。”森澈冷静下来,她把苏妄放在集装箱附近,让他靠着集装箱,“你在这边呆着,撑住哦,好不容易……”她顿了顿,“有了‘女朋友’,艳福还没享呢,死了就太可惜了。”   “你第一次亲口承认是我的女朋友呢,我好高兴啊,”苏妄意识不清地笑着说,“我死而无……”   “闭嘴!”森澈粗暴地打断。   森澈安置好苏妄之后,站了起来,幻化出刀刃,刃尖直指花羽。   不远处灯光找不到的黑暗里,一双发亮的眼睛凝视着这一幕,何奈饶有兴致地说:“哦,最终还是要为了自己的恋人,跟昔日好友拔刀相向吗?”   花羽凝视着光凝的刃,然后看向刃后的森澈。   风拂过她们之间,卷起她们的长发。森澈的头发还是温暖的金桔色,像是夕阳下的蔷薇花,但是她的五官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张开了,是从少女迈向女人的面容,明艳轻熟,而神情更是跟过去大相径庭。   昔日的森澈表情多么的生动,千变万化,快乐得像是无忧鸟,随时要飞上青空翻转歌舞,带来一片欢声,但现在的她,面无表情,若冰山,若磐石。   昔日的森澈,眼神是多么的灵活,就像藏着不安分的山中小鹿一样,那小鹿随时要跳出来,而如今,她眼里没有了小鹿,变成了一片荒芜的沙漠,却十分坚定,她剑所指的地方就是她要征服的土地。   深渊改变了花羽,人间改变了森澈。   花羽心底叹息一气。   烈焰与灵剑之间的战斗爆发了!   烈焰所过之处,是亡灵的领域,这里冰冷、孤独、令人绝望。但是森澈并不害怕这些,她是从绝望之中重生的凤凰,是孤独中行走了经年的剑客,她的脖颈、脸颊两侧都生出细细密密的金红蛇鳞,眼睛换发着长河落日般的光辉。   何奈教给她的剑术终于有了发光发热的机会了,那是神仙才能创造出来的绝世剑法,使得她一举一动都有流风回雪之美,剑尖落处却是暴岚一样的杀机。那是能斩切一切邪祟的灵能剑,花羽从深渊中归来的身躯出现伤口,流出了的确实脓一样的黑血。花羽面上不带痛色,但模样十分狼狈。森澈不忍心伤害她,就对她说:“回去吧!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回到哪里……深渊吗?那个比人间还有令人痛苦千万倍的地方?   花羽笑了,那是冷漠入骨的笑容。   “阿澈,你从来都不懂……”   森澈愣住了。   森澈从来不是真正懂得花羽,花羽提到自己家庭的时候,她只会转移话题,只会用一些浅薄的台词去安慰她,从未真正了解过那是什么样的家庭,更不知道花羽为何会走向孤独的深渊。如今花羽从深渊里回来了,森澈并不清楚她在那里经历了什么,却叫她回去。   花羽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心”的心脏痛了。   花羽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对森澈展开了毫不留情的攻击,每一次都是下死手的。黑火虽然不知名,但是黑火凝聚的刀刃却致命。   森澈发现自己的攻击被制住了,她的一招一式,对方似乎都能提前预见,并且提刀封住。   森澈使的是剑术,花羽使的是刀术,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却有微妙的相似之处,仿佛……同源。   刀剑相击,因为并不是金属物品,所以默然无声,黑刀释放出烈焰,灵剑喷薄出炽光。刀光剑影之中,是她们对昔日好友毫不留情的杀意。   花羽的杀意带着痛恨,森澈的杀意带着痛心。   最终她们也没有分出胜负,花羽的刀法是在深渊里跟其他亡灵邪祟缠斗历练出来的,且带着无端的戾气,森澈虽然没有那样多的实战经验,但是天赋惊人,且从未疏于练习,剑气坚定而正直,难分伯仲。   但花羽不得不走了,她往后跳出三步,拉开十米距离。   周围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有的是术士,有的是亡灵。那些亡灵死后,迅速被黑火蚕食,变成深渊的养分,彻底消失。   暗地里的指挥者宣布战役结束,剩余的亡灵便不再恋战。甲板上凭空出现数个黑洞一样的“门”,那些还未“死”的亡灵从“门”撤离,包括花羽。有人类术士想要追入门中,却被黑火阻隔,根本进不去。门逐一消失,船上恢复了平静,留下一地伤亡。   森澈赶紧去看苏妄。   之前混战之中,术士们自顾不暇,中途有发现苏妄受伤的,苏妄作为他们的雇主,性命自然经过,所以发现他受伤的人都去保护他了,他没有二次受伤。   森澈举剑,术士:“你干嘛!”   森澈用剑斩落苏妄残留的黑火。   术界并未有针对黑火的治疗术法,一些擅长治疗的术士给他施加了回温的术法,但也只是让苏妄没有立刻失温而死,苏妄的体征一路下跌,陷入了性命垂危的境地,还好船上配备里高新技术医疗设备,这才保住了苏妄的性命。   苏妄陷入昏迷,一直不醒,还得上岸后去术界医院进一步观察治疗。   森澈一直呆在苏妄的病床边,照顾他,他不需要照顾的时候就靠着病床的柱子,陷入呆滞。她始终无法明白,为什么命运要这么戏耍她。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跟花羽的重逢,却没想到过会是这样的情景。   而这一日的战斗,不过是整个世界步向末日的序章。 第60章 森之黑山羊(二) 凡人视角……   一夕之间, 世界末日。   任一一,龙洲理工大学的学生,对术士的世界一无所知, 一直活在术士和zf刻意制造的虚假假象中,以为这是一个纯理性唯物主义的世界, 她的世界和平无波,喜欢从ACGN里寻求刺激,幻想着某一天奇迹降临或者世界末日。然后, 某一天,平静忽然被打破,她的幻想成真了。这是地狱和人间界限模糊了的一天,这是众鬼嚎哭人类绝望的一天。   任一一熟完各种冒险惊悚类游戏, 熟读轻小说, 所以对于这样的展开并不陌生,甚至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既视感与兴奋, 所以她真的如轻小说主角一样, 成为最先反应过来的那群普通人, 甚至能带上自己的几个同学一起跑路。他们就像是丧尸片里的主角团,驾驶着汽车左右突围。一路上他们遇到了无数身上燃着黑火的怪异人类,以及不可名状的怪物……   几乎没有人能教出怪物的名字, 它们就像是基因实验失败的产物,或者生/殖隔离消失后出生的杂/种。   有蛤/蟆/头/树懒身的肥痴怪兽,有生着蟹钳的长毛球怪,有嘶吼咆哮头部为触手的怪人, 有生着无数触手的肿胀肉团,有柱身水母头鸟嘴节肢类,有蝙蝠膜翼的赤红蜘蛛……   这些生物远超过人类的想象, 哪怕是经常玩惊悚游戏的任一一都为它们奇怪的相貌感到叹为观止,更可怕的是它们身上散发着的那种气息,那种非地球生物的阴森诡异的气息。   这些生物的战斗力有大有小,大的他们只能绕道,小的他们能靠车子的动力直接撞死,虽然车轮碾压下的肉身发出的尖锐叫声令人耳鼓发疼、头皮发麻。因为接二连三死里逃生,任一一逐渐自满,觉得她就是主人翁。   他们行驶到了海滨,龙洲本身不靠海,但附近的神洲有海,腥咸的海风笼罩着这座二线城市。他们错误地以为问题发源地是龙洲,以为是龙洲大学基因实验室搞出来的问题,殊不知,在这个克系生物横行的世界里,大海是最危险的。   他们驾驶的是一辆七座的suv,总共挤着八个人,驾驶者什么他们的通识课老师,一个活泼的32岁男人,另外六个人,分别是任一一的室友和她们的男朋友或暧昧对象。   任一一因为太过于执迷于二次元,而单身至今,不过由于她的机智和果敢,如今已经让再坐的四位男生都对她刮目相看,有三位还对她产生了好感,其中一位还是校草,跟寝花是一对,寝花交谈的时候时不时瞥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任一一。   任一一身材不错,属于不易胖体质,相貌中等,但一双凤眼极其明亮,还是很吸引人的。男士的好感总是容易让女孩自命不凡,任一一能感受到校草的视线,却故意装作看不到,故作忧虑地望着窗外,嘴角强压下笑意。   这笑意很快消失了,虽然被高楼所遮掩,但她还是依稀能看到那可以与摩天大楼媲美的巨大的怪兽。   那是一只脑袋上生着无数树状触手的巨型肉团,为无名的黑雾所笼罩着,模糊不清难以观察,生着类似于羊蹄的四足,毛发极长,巨大的血红独目宛若落日,疑似腹部的地方高高隆起,为主体体积两倍。那怪物只是远远地伫立,就已经叫人类胆寒,祂一动不动,但任一一莫名觉得那双落日般的眼睛正凝视着他们!   “开走!”任一一道。   通识老师立即调转方向盘。   寝花在校草怀里瑟瑟发抖,“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谁感慨了一句:“好像特摄片啊……”   “那是……”任一一几乎要咬碎牙齿,“莎布……尼古拉斯……”   终于有任一一认出身份的怪物了,那是有着“孕育万子千孙的山羊”“大地母神”“不可名状物之妻”之称的"森之黑山羊"莎布尼古拉斯,克系神话三柱神之一。   Zf和术界可以控制舆论和新闻公关,却无法控制艺术的流行,甚至在发现人们对于幻想类艺术的普遍麻木之后,放任了跟现实真相有关的艺术的流行。自上世纪末开始,三柱神和克苏鲁就成为了众多热销游戏的元素,因其独特和诡秘而受到欢迎。游戏爱好者任一一虽然认不出那些小型邪祟,却不能不认出黑山羊。   纱布尼古拉斯当然注意不到地面上小小的蚂蚁盒子,但是祂的眷属遍布这座城市,他们嗅到了活人的气息。黑山羊幼崽从城市各个角落里冒出来,成群结队,混混沌沌。它们刚出生不久,需要血肉作为养分。它们盯上了任一一他们。   这些怪物跟正常的山羊几乎没有什么瓜葛,只是生着羊蹄,长着类似于触手的头角。这些头脚可以任意伸缩,并且无坚不摧。   任一一的车子被包围了,通识老师自负出尘的车技在山羊群的围堵下失去了炫耀的资本。混乱中,车子还抛锚了。   山羊幼崽头顶的树状触角戳破了坚硬的玻璃,人们集体发出尖叫。   任一一摸出从沦陷超市里拿的斧头,砸在身旁的触角。那肉质触角本应当是柔软的,但一斧头下去,却并未有砍断它,黑山羊幼崽尖啸,血红独眼瞪着她,“咚!”车门凹了一进去。这样下去,车子就要被破坏了。   白色的黏液块从天而降,落在车子顶部,逐渐滑落,最终把车子包了起来。仔细观察,地面上还有许多被这种黏液包裹住的车子或者人群,里头的人有被消化一半的,有连骨头都已经被腐蚀的,有看起来完好的双目紧闭仿佛安睡。这是黑山羊的消化液,温柔的母神担忧幼崽的攻击和消化能力,来“下厨”了。   这种液体气化会释放神经毒素,本来正在奋力劈砍触角的任一一忽然肌肉酸软,视线模糊,其他人更是昏的昏,虚软的虚软。   ‘就到这里了吗?’意识朦胧的任一一想,她想要自嘲一笑,却没有牵动嘴角的力气。就在她即将绝望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斩杀车门附近的黑山羊幼崽,白光一样的利刃劈开了“卵状”的粘膜,一只漂亮素白的手拉开了车门,从驾驶位上把任一一拽出来。   任一一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大脑逐渐清醒,她看向天降神兵——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气质上介于女人与少女之间,长了一张明艳的脸,但表情坚毅,目光清湛,正应了那句“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她的黑风衣里面竟然是龙大学生制服,白衣黑裤,衬衣上有黑绿红等多色斑驳痕迹,外头披着黑风衣,胸口别着一枚银质胸针。   她满头金桔色的长卷发宛若锦簇的蔷薇花团,行动时步如疾风,金橘长发卷起狂乱而唯美的弧度。   其剑刃落处皆是暴风戾岚,其剑刃所指皆是阴间亡魂。   任一一看着那潇洒利落的身影,不禁发痴。这才是轻小说女主……该有的样子吧?之前这里还是恐怖片的氛围,如今却是轻小说的画风。天降女主,弑神杀佛。   金桔发迅速解决了车子周围一圈的黑山羊幼崽,那些幼崽各个有牛犊大小,身体类似树干,脑壳上盯着无数甩动着的触手,宛若树冠。   它们力气极大,触角坚韧,但都敌不过桔发女子手中的剑。   她挨个将人捞出来,安置在任一一身边。   “跑。”女子言简意赅地命令。   车子已经报废了,他们只能用用双足逃离此地,任一一不疑有他,带队跑路,其他人紧随,金桔发女子断后,她逐一斩杀所有追逐他们的邪祟。   任一一扭头问:“往哪儿跑?”   “随便找个房子。”女子说。   任一一见到一个车库门开着,赶紧跑进去,所有人进去之后,把卷帘门拉上。   “这样有用吗?”任一一不安,其他人更是惊惶。外头马上响起了羊蹄踢踏的声音,砰砰巨响,铁卷门不堪一击,出现无数的凹痕。   金桔发女子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黄符纸,就是道士驱邪常用的那种黄符纸,上面是“敕令”开头的鬼画符。女子将其中一张黄符纸贴在了门上,随后,踢踏声稀稀拉拉,逐渐消失,黑山羊幼崽,退了。   女子将多出来的黄符纸分给任一一他们,吩咐道:“四个墙面,四个角落都要贴好。”   其他人赶紧听令执行。   这个普通的车库,瞬间变成了小小的安全屋。众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一席之地。做完所有的事情,坐下来的休息的年轻人们,有的终于撑不住,因为恐惧或者其他情绪哭起来。   任一一因为这件事也甚至末世之艰,却还是较其他人乐观,她抓紧时间问天降之人的来历,“你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什么的对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胆子大点的也注意起这边,质问道:“对啊,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龙大的人基因实验搞失败了?”   有个眼镜仔脑洞大开:“生化危机?生物大进化?不会全世界物种都进化了,就我们人类没有吧?”   “你们……”金桔发女子正就一个扁瓶喝水,听到他们接二连三的发问,皱了皱每,不过神色还算温和,就是有些复杂,她斟酌再三,“不便知道太多。”顿了顿,她补充,“龙大没在做基因实验。”   “那就是其他地方的人?是不是M国?我就知道老M不坏好心!”眼镜仔愤愤然。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啊?”   “这些生物,并不来自地球……”   “啊,原来是外星人入侵啊?”眼镜仔有些失望。   “也可以这么说吧,”金桔发女低头笑了笑,接着用近乎喃喃的低音说,“不过是千万年前就来到地球的外星人。”   任一一对于怪物的来历倒是没有那么在乎,而是追着女子的身份不放,“你真的是龙大的学生吗?为什么这么厉害?你是专门出来就普通人的吗?你有……组织吧?”她盯着橘发女子胸口的徽章,那枚徽章印着一圈英文,是“I AM PROVIDENCE”。   “我叫森澈。”女子简单的自我介绍,“来自‘人类保护协会’。” 第61章 森之黑山羊(三) 末日基建   人协发起半强制征兵令, 不少龙大在读生也参/军了,不参/军的学生在要负责末日人类自卫营的基建工作,不过仅限于非战斗人员。在这个最危险的时候, 没有人可以逃避自己的职责,否则就是逃兵。   森澈义不容辞。   她是森天意的女儿, 森天意是个英雄,她作为女儿,天生就对父亲孺慕崇拜, 她想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自然不会甘于人后。   当然她也没有资格落后,她在青训营和龙大都受过训练,本身就是人协的精英储备, 这个时候她只能站出来, 加入人类护卫队,而作为福利, 她的亲人作为军属, 都可以在基地得到最好的照料。   临行前, 母亲风丽是哭着挽留她的。   森澈虽然揪心,但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妈, 如果只有一两个,或者几百个人遇到危险,我可能都会留下来优先保护你,还有弟弟。但是, 这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是成千上万的人,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如果这个世界彻底的沦陷了, 那么妈妈,你和弟弟也就没有家园了。保护地球,就是保护你们。反过来,我就什么都保护不了。”   曾经森澈也想过当个普通的术士,过普通的一生。   她想过加入驱魔小公司当职员,拿底薪加提成,用不着拼命,钱够用就行;也想过像苏妄一样去驱魔直播公司当主播,她长得不差,应该吸粉,到时候噱头就叫“美女驱魔师在线驱魔”,卖力一点应该会有不错的收入,可以赡养家人,给他们还不错的生活。那些简单但美好的设想,都在末日来临,邪神降世后土崩瓦解。   这已非歌舞升平的太平之年。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风丽拉着女儿的手不肯松开。   弟弟森言不懂离别,看着母亲拉着姐姐的手,为了体现自己的存在感,笑嘻嘻地去牵姐姐的另一只手。   森澈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弟弟,一个不会说话的疯子有什么可爱之处,讨厌他不合时宜的快乐,但此刻也不免有所触动。   这是她要守护的人呢,这个傻子,如果没有人保护,触手缠上脖子大概都会拍手大笑,以为是海洋宠物在跟自己玩呢。   森澈垂下眼帘。   “妈,我得走了。”   森澈扯开了亲人的手。   自那以后,校园生活就结束了。   加入护卫队的有不少熟面孔,白焱、白灵、商云楚、商九、金乌、秋伊人、秋怜人……除了龙大同学之外,还有龙大和特训营的老师,李栩、乔绯云、米光……还有A先生微生涵。   像许果这类非战人员就留在基地里,不过许果很聪明,加入了黑火防疫中心,研究对付黑火的药剂,反而成为了被尊称为“Doctor”的高端人士,在末日率先拥有名望权力,地位比森澈这样的高得多。   因为森澈等人之前还是在校生,年纪轻,经验少,因此级别都不高,基本都只是上等兵,听候指挥。   森澈的顶头上司是白焱,这个年轻人因为家族背景和领导能力被迅速拔擢到了少尉的位置。   白焱清楚森澈习惯单兵作战,所以没有让他参加太多的团战,而是让她去龙洲附近的城市对幸存者施以救援。   森澈喜欢这项工作,她每天都在救人,并且把救下的人送去平民保护基地,这让她能暂时忘记迷茫和痛苦。救人总会正确之事。   她照例把任一一他们护送到距离最近的卫星基地。   这些卫星基地是人类基础保护单位,星罗密布于世界各地,是由每个城市的人协协会会长领衔建造的。   人协一直都对世界末日有所防备,各种方案早就堆积在总部最高指挥官的办公室,因此所有的基建行动执行地想当高效。   一下子,那个娱乐至死的自由时代结束了,转而步入铁血管理的集体时代。   克苏鲁等邪神及其眷属迅速覆盖全球,从海洋入侵大□□意杀戮,占领了不少地方,并且摧毁了很多建筑物,包括信息基站,护卫队不得不派出去人重建基站,以防信息网断裂。由于护卫队人员折算过多,人数不够,森澈不得不加入。   站在队伍之中,森澈望着昔日同学的面容,感到十分陌生。   这些人中,有的从浮夸变得稳重,有的从开朗变得沉默,有的从毫不起眼到有士兵风度……   有些人因为长期处于非人血脉激化的状态,出现不可逆的“返祖现象”。   秋大小姐戴不上黑色军帽,因为她头顶四个鹿角。   商云楚的风衣盖不住他的猫咪尾巴,据说他的先祖是九命猫妖,就是不知道他本人有几条命,他依旧笑盈盈的,没个正经,时不时玩耍他的手术刀,不过那手术刀总是能作为飞刀准确命中邪祟,他即使医疗人员也是战斗人员。   金乌显然先祖是只鸟,偶尔会扑腾他那黑翅膀,如果不是他本人还是有几分傻气,看起来倒像是基督教神话里的堕天使。他的翅膀导师能收回来,但是背部永远有两个冒着黑雾的窟窿。   森澈偶尔会穿高领或者在脖子上绑上丝巾,遮掩冒出来的红色蛇鳞。她经常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人蛇,然后再也变不回来,同伴们觉得她也是危害世界的邪祟,组团对她喊打喊杀。不过现实里她很少变出蛇尾巴,连鳞片也只是偶尔复现,这些天她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她始终不知道白焱是什么品种的非人后裔,他看起来跟正常人差不多,不知道有隐形特征,还是目前没有开大过。   基站建在荒郊野岭的山顶,一路上除了迷路的小邪祟之外没有遇到其他。那群疯狂的怪物更喜欢去人的地方,他们有的需要食用新鲜血肉,有的喜欢吃尸体,有的喜欢跟人类女□□-媾……   一路上有惊无险,队伍里被护送的专家见到基站废墟之后就赶紧开始动工。他们战战兢兢的,生怕动作晚一点就被怪物吃掉。护送他们的士兵则是大多淡定闲散。   森澈麻木地想,如果有一天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会不会觉得这么活着也不错?   才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昔日的繁华都市生活逐渐从她记忆里褪色,那些高科技,那些游戏、小说、影视剧、嗨吧等娱乐项目似乎都是上世纪事情。   战争让一部分人成长,让一部分人灵魂毁灭。   森澈的灵魂游弋在成长和毁灭之间。   随后他们就带着维修专家顺利回到自己的基地,一路上有惊无险。   在基地门口专家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其中较为年轻的那一个轻松地笑道:"原来外面的世界也没传闻中那么危险嘛。"   “咔嚓”木枝折断般的声音,他脖子断了。   触手回收,人头落地。   所有人戒备,武器对准躲在建筑物角落里的敌人——竟然是一个相貌精致的美少年,穿着金粉色丝绸衬衣,一把折扇遮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却是触手的来源。   “开火。”白焱命令。   众人毫不迟疑,灵子弹横飞。   远程子弹并不能直接击杀,还需要步兵近战。   “森澈。”白焱下令。   森澈出列,在队友的火力护送下,闪身游走,靠近敌人。   对于这种类型的敌人,森澈并不感到陌生甚至对那现形后丑陋不看的肥大面容咧嘴一笑。   长剑挥出——   奈亚分/身,肿胀之子,确认击毙。   可惜还是死了一个维修工,另一个维修工死后就得了pdst的,再也不肯出去工作了,他甚至曾试过自杀,因为他认为与其在恐惧中等待死亡不如自己解决自己。   哪怕有那么多术士在保护普通人的,基建的境况还是不如意,总是有很多人因为意外而牺牲死亡。但是这个时候人类最伟大的精神焕发了,哪怕明知死还是有人前赴后继,为的只是人类的明天。   可惜的是死亡在这时候就是家常便饭,那些邪祟侵害人类就跟人类侵害蚂蚁窝一样,随随便便到一碗水就能够把整个蚂蚁的家园淹没。   邪神对于人类漠不关心,他们只是百无聊赖之时,随意动动手指头,便倾覆了人类的家。   没错,绝大多数的人类都死得非常可笑,要么就是死于邪神的动动手指,要么就是死于大型邪祟的踩踏,要么就死于小型邪祟的侵略。   在这个时代人类没有话语权,甚至连生存都是个问题,人们苟延残喘。   森澈觉得最欣慰的是,因为她的努力她的母亲得到了最好的庇佑,军人以及军属所在的基地是最牢不可破的。   当然为了让这个基地更加坚固,工人们还是日益激烈的去加固这个基地的围墙与大门。   这其中少不了符咒阵型的术师,因为他们的符咒能够起到驱散邪祟、隐匿基地的效。   偶尔不用出去执行任务的闲暇时刻,森澈跟自己的母亲跟弟弟在一起。   风丽总是很担心自己的女儿,女儿在的时候他总是尽情的拥抱,哪怕女儿并不喜欢这种细腻的肢体接触。森澈有一点排斥他人的肢体接触,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这大概是因为他经历了太多复杂的人际关系事件吧。   当然多年后森澈总是在想,为什么当时自己不好好回应母亲的热情与温暖呢?为什么不好好的抱抱他呢?为什么要推开他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呢?   偶尔森澈也会跟白焱打个照面,一起吃一顿晚餐,白焱要比他忙得多,所以这样的时机并不多,但是每一次他们都会好好的去享受难得的红酒跟美餐。   因为他们是战斗人员,所以他们的衣食住行都还是按照最高标准,不像负责基建的工人们,只有最简单的面包、粥以及油条——许果就是其中之一,因此苦苦不堪言。但是他没得选,因为以他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外出,是新任务,出去就是死亡。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白焱总是不愿意多说,以至于森澈怀疑他是不是很讨厌自己,或者因为过去的事情越来越讨厌。   有一次白焱忽然在喝了过量的红酒之后问,“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共进晚餐?”   她愣了愣,“因为我饿了啊。”   “饿了可以自己一个人吃夜宵啊,也可以找别人陪你,你没有朋友吗?”   森澈确实没有什么朋友了,白燕虽然是异性也是难得的,让她觉得可靠,不会坑自己的人了,只有这样的人她才敢靠近。   那双琥珀眸里泛滥起水汽。   她低垂着头,倔强的不肯说话,生怕一说话眼泪就掉下来了。   而此时喝多了的白焱并不能觉察到少女细腻的情绪,自顾自的说下去,“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答应一个男人跟他一起共进烛光晚餐是什么意思?”   从这茫然的看了一下四周,哦好吧,桌子上的确有烛火,不过在这个能源紧缺的时代,如果好像是很常见的东西吧。她以为这个餐厅的布置只是为了省电来。   森澈当然看出了白的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就跟当初苏所表露出来的一样。政策只是太孤独了,而且又被很多人坑了,不自觉就会靠近那些温暖可靠的存在,但并没有多少的男女心思。可是他们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啊,遇到了漂亮有趣的异性第一反应就是喜欢。   森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选择了疏远。   白焱醒来之后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十分后悔想办法去弥补,却又拉不下脸于是两个人渐行渐远,逐渐恢复成了上下级的关系。   他十分想念,跟森澈关系好的时候,他的那一声“白三火”。   三火和三木,难道不应该天生一对吗?   他甜蜜又痛苦的想着。   可能是人格缺陷吧,他做不到像苏妄那样毫无尊严放下架子的去追一个女人,只能够把这些喜欢默默的藏在心底,既然对方不接受,那么表现出来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苦果自食。   苏妄一直没有醒来,因为他是早期被黑火所伤并且没有直接去世的人类,所以在ICU得到了最好的照料以及深度的临床研究。   研究机构生存已经快而研制出对付黑火的疫苗了,这个疫苗能够让被黑火侵蚀的人不再感到孤独和寒冷,这意味着当下危机的1/3被解决,剩余的1/3分别是纱布尼古拉斯和优格索托斯。 第62章 森之黑山羊(四) 烧烤邪神   在基地休憩的时光, 虽然娱乐项目稀缺,只有美食大餐和扑克麻将,以至于有些乏味, 但对于森澈说是已经难得的惬意与美好。   同样有闲情逸致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都被深度的恐惧所控制, 战战兢兢的过着每一天,哪怕在安全的基地里面也无法安生。   而跟森澈相似的人里面就有商云楚。作为大佬的乐观,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因为他是商家的少主, 而他携带的子弟兵是重要的军事力量,所以他受到了优待,拥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种着一些蔬菜和无用的花朵。   有着同样待遇的还有白家苏家和秋家,他们几乎要构成末日后的四大家族了, 是真正的实权掌控者, 其他的人不过是陷于他们的铁血统治之下。不过他们的统治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让末日的基建工程迅速就要展开了。   不过商家的大少爷似乎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忧国忧民的意识, 他还是热衷于做实验和料理——在他看来, 料理的基础在于解剖, 也就是刀功,所以也跟他密不可分。   这一天他在院子里支起了烧烤架子,这个简易的架子是用基地建设用剩的钢铁材料铸造的, 铁质网格下方放了一些炭火,此刻正燃烧着,黑中发红。   网格上方放置着一些烤串,这些烤肠看起来是普通的海鲜, 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奇异之处,比如那个紫色的鱿鱼触须怎么看都是某种异形的肢体, 再比如如某个绿油油18只复眼的昆虫,怎么看都是最近开始肆虐的蝗灾邪祟…   看到这一幕的森澈惊呆了,“ Barbecue异形?大佬还是你会玩啊?你怎么不去 Barbecue邪神啊?”   而商云楚旁边的那些子弟兵则是一脸的麻木与无奈,显然已经习惯了自家少主的神经质。   “你来啦,快吃快吃,都已经烤好了。”商云楚热情的地上一堆烤的油光发亮,香气扑鼻但不可名状的烤串。   森澈尴尬的笑了一下,她怎么能可能接过商少爷一脸看小白鼠的表情,一看就是陷阱。   她是受到商云楚的邀请来到这里的,据说是为了聚餐野炊,以及联络同伴情谊。同样上当受骗的还有白焱,金乌等人。   金乌的反应比森澈甚至还夸张,指着商云楚,手指头抽搐,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你你你疯了?万一遭到邪祟的报复怎么办?”   森澈意外的看着金乌,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反正人类跟邪祟们已经你死我活,要争夺地球霸主之位了,也不在乎什么报不报复,这一点显然她跟商云楚才是同步的。   或许那些伟大尊贵的邪神并不在意人类的死活,或许地球对他们来说也并不重要,但是比人类更早来到地球的克苏鲁及其眷属是有意攻略地球的,并且最近来了不少顶级支配者,虽然没有明显的目的,但也让人类倍感威胁。人类随便的走动就能踩死蚂蚁,邪神的走动对于人类来说也是。   最终大家还是没有吃那些可怕的邪祟烧烤,商云楚的投喂顺序则是青蛙、小白鼠,子弟兵,最后才轮到自己。   看着商云楚真的大口大口咀嚼着紫色的鱿鱼触手,森澈不由生出敬意,真的猛士敢于吃邪神的触手。   队友们虽然不是吃素的,但大部分也没有办法承受这种精神刺激,谁知道这些海怪是否有毒呢?又不是穿越了动漫《美食的俘虏》。   不是他最后一次搞过海怪barbecue,后面他是不断的给自己加餐,靠的就是补货的小心海怪。除了 Barbecue之外还尝试过火锅炖海怪,并且每一次都热情的邀请队友们来吃,然而无比悲惨的就找到了所有人的多次拒绝。   对于“曲高和寡”这一点,商云楚表示十分遗憾和失望,他不得已只好吃独食,亲自吃了不少的海怪。   有了他神农尝百草的精神,人们终于发现除了水母类的海怪之外,大部分的海怪是没有毒。   只是如果吃了深潜者的话,身体会有一部分的腐烂,当然商云楚并没有吃掉类似于半人的蛙怪,他让普通青蛙替他尝了一下,做完实验就放弃了把它做成料理。毕竟这玩意儿长得还挺像人的,就像一个变态发育的人。   不管怎么说,森澈还是挺佩服商云楚的。   甚至连小型克苏鲁都在他和他的伙伴围猎之下被俘获了,章鱼脑袋被切开里面流淌的是浓墨色的汁液,触手则被做成了无数份的烧烤。小克苏鲁毕竟有等人的大小,所以这份烧烤他们一群伤逝的子弟兵花费了5天才吃完。   森澈没有试吃,但根据子弟兵商九的客观评价,就是Q弹无比,口感弹牙,有独特的海鲜风味。吃起来的快感是吃普通章鱼的10倍。听得森澈食指大动,忍差点没忍住也要跟着一起barbecue。   商云楚每次抓到海怪第一时间就是拿自己的手术刀解剖,解剖完了之后就给做成菜给炒了,他倒是不在意是否美味,总之他就是要物尽其用。当然美味就更好了,这能增添趣味。说白了他就是一个末世美食猎人。   这人不得不说别出心裁“人有多大胆海有多大产”了,不得不说是凄烈的末世背景下少有的黑色幽默了。   末世,无数邪神同时肆虐,但是人类的心腹大患却是森之黑山羊纱布尼古拉斯。   因为纱布孕育着百子千孙,他的存在意味着人类的敌人源源不断的在增加。   所以人协决定率先解决祂。   纱布尼古拉斯在10年前出现过,并且危害了无尽的人民导致了死生无数,虽然经过报道之后变成了大洪水造成的灾害。那个时候的纱布不仅喜欢诞生子嗣,而且还喜欢感染人类,把人类变成自己的子嗣,这一次他的策略改变了,把人类当做养分,但并没有让人类的处境变得稍微好一些。   上一次封印莎布尼古拉斯的是人协的圆桌骑士团。一次被派出去的自然还是圆桌骑士团,时间过了一轮之后辞世,团已经物是人非,基本上都是新人了,但是他们的宿命没有改变,依旧得行使前人的职业。   当伪认证下来之后,a先生是极度恐惧的,他担心的是悲剧再一次发生,当初虽然把沙布尼古拉斯封印了,但是他们的损耗也是极大的,几乎可以说是团灭。   微生涵叫他放松心情,并且拿出神谕牌让他抽一张。   微生的意思是通过占卜能够放松你的神经,毕竟如果结局已经注定,那你其实已经不用再多想,只要接近竭尽全力:就可以了。   但a先生显然无法理解对方的逻辑,冰冷的拒绝了对方。   微生有一些失落,随手抽了一张牌,然后他轻松的表情也退去了。   牌面上画着一个十四翼的天使,脑后有一层光圈五指张开七只手臂,一手五指张开,一手指着象征着知识或者历史的古籍,一手拿着象征着智慧的圣果,一手不知是指向天空还是手握枪械朝向天空,另外两手摊平,掌心朝上。整个画面昏暗于比。   这是死亡天使——亚兹拉尔。   这可不是什么吉利的征兆啊,微生涵叹息的想。   哪怕骑士团全体出动,但执行任务还是有主次,他们必须派出两名先遣人员。   那二人是危险最大,也是能够起到最大作用的,其他的人其实只是后勤和替补而已。   而这一次行动被派出去的是李栩和乔绯云,这两个人刚好是森澈他们的老师。   森澈等人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快乐的围桌打麻将。   封印邪神这种等级的存在必须要召唤跟祂等级相对应的古神,不然的话就是逃避等车,以人类的实力来说根本不够对方塞牙缝,只是送菜而已。   上一次封印纱布尼古拉斯的是紫色九尾狐“Q”闻薰,召唤完九尾狐之后她就死去了,再也没有醒来。连整个升级打怪的过程,她都不一定有意识。   这一次负责封印纱布的是火狐狸乔绯云,他那一头艳丽的火红色头发并不是发廊染出来的,而是因为基因。火狐狸只有七条尾巴,这给他们的任务添上了未知数。   李栩在执行任务前夕对乔说:“你还是不要去了,没有百分百的胜算。”   乔绯云深知里李栩深爱着前一代的Q,并且知道那个Q是一个自我牺牲的伟大人物,她喜欢李栩,且身为新一代的Q,她也不愿意输给上一代,所以断然否决了李的提议,“我必须去,这是我身为Q的使命。”   这并不是身为Q的使命,而是在无望的爱情之中唯一看得到的光亮——如果有一天我闪闪发亮,就像你昔日的女神一样,你是否会多看我一眼?   李栩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   李栩有着十分悲伤的过往,他是顶替前一代J的存在。而当时他只有十六岁,还是一个倔强的孩子。当时的大家对他都十分的照顾,因为他年纪小,而尤其照顾他的就是Q闻薰。   闻薰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人,而且强大,这样的女人完全是少年李栩的理想型,他完全想不通为什么K先生会选择那个爱哭又无能,懦弱的女人,为了她还要伤熏。   闻薰很脆弱,脆弱到会为了爱情的是一想到自杀,他也很强大,会为了人类的存亡而自我牺牲,并且微笑地离开人世。   闻薰牺牲之前救下了新J李栩,就像曾经的J保护了她一样,又是一个轮回。   骑士保护公主,公主成为女王,保护下一任的骑士,命运总是这样循环往复。   这个恩情李栩记了一辈子。   当然当初的怦然心动也是真的,那是少年最初的萌动啊,少年人面对一个成熟又温柔的女性,总是忍不住怦然心动。   但那只是他的少年时,李栩的眼中其实还有还是有那只火狐狸的。只是李栩的表达方式太过于冷硬,对方并没有能够领会他的好心,甚至于觉得他是看不起自己,觉得她不比前代的Q,因此命运再次阴差阳错。   李栩护送乔绯云,其他人都是预备役,在不远处观察着,他们随时准备替补上来,或者作为火力袭击目标,支援队友。   而她在是莎布尼古拉斯之前启动正数念诵咒文,献祭自身,召唤远古的神灵,皮毛如烈火赤红的狐仙降临在她身上,她背后的七条尾巴妖矫无比。   可还是远远不够……真正有实力跟邪神抗衡的只有上古九尾妖狐。   "我封印不了他,你赶紧走吧。"已经半妖化的乔绯云冲李栩呐喊。   真是俗套的台词。李栩这样想的,眸光淡淡,然后抽出了别在腰间的两把驱魔枪。   他的灵能是其他术士的5~10倍,并且驱魔枪上有铭刻的增幅铭文,至少能增幅三倍以上甚至于5倍。可是即便如此,面对伟大的邪神依旧是杯水车薪。   乔绯云流着眼泪说,“对不起,是我妄自菲薄。”是她连累了他。   李栩向来冷漠,哪怕连笑都是冰川雪莲般的高远,可这一次他笑得难得温柔,“笨蛋,跟我有什么对不起的?”   “可是、可是…”乔绯云泪汪汪的,像个小姑娘一点也不富,御姐风范。   李栩拍了拍她的头,“你去哪我就去哪,哪怕是地狱我也陪着你。所以,乖。”他从未流露出这么温柔的一面,平时总是一脸的不耐烦,而此刻他眸光如水,柔情万丈。   这一瞬间乔绯云意识到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对自己是有意的,并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已经来不及了。他温柔的太迟,她领悟的太晚,他们已经没有时间相爱了。她扑入李栩的怀中,李栩温柔地抱着她,她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身后的森之黑山羊,漆黑雾气无限扩张,她的触角缠住了相拥的两个人,形成了漆黑的茧。   黑暗中他们拥抱着彼此,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乔绯云战战兢兢,但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李栩怀抱的温暖与坚定。她心想:就算死在这一刻,其实也是了无遗憾了。   李栩从未有一刻的犹豫,也不曾松手,或许他早就期待这一刻的到临,死亡对于活着的人有时候是一种解脱,如果他曾经在意的人都已经逐一死去的话。   此时此刻,他拥抱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儿,若就这么酣然睡去,其实也不错,他将死而无憾。   于是李栩嘴角牵起淡淡的笑弧,那一度默然的眼睛此刻闪烁着明媚的光辉,一如二十年前的那个少年骑士。   他们在同一个茧中被绞杀成碎片,并且被迅速消化。   远处那些围观的人根本来不及救援,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两位同伴化为液体,融合在一起,成为纱布尼古拉斯孕育后代的养分。 第63章 森之黑山羊(五) 快乐时光   森澈马上就要叫胡了, 她心里念叨对方赶紧给她来个牌,这样子他就搞定了,还能赢一点票子。   末日之后钞票开始变得不通行, 烧杀劫掠事件实在太多了,以至于社会秩序一片混乱, 人类保护协会决定废除所有的原有纸币制度,包括英镑美元人民币,这些东西在末日后都变成了废纸, 而能够在末日时期得到相应优待的就是票子,主要为粮票住宿票。   为人类的未来建立下功勋的人,自然能够得到更多的票子。而一些能在赌博中赢得别人的票子的人,也将成为富翁, 毕竟越是这种恐怖紧张的氛围, 越会有人发发疯狂赌,快乐一日是一日嘛。   森澈并不缺这些票子, 因此她并不是很在乎输赢, 只是把它当做一种乐子, 票子少了就自己吃的稍微差一点,多了就给母亲增加豪华大餐,前提不是商云楚做的。   打麻将氪金寻刺激发泄的快乐很快就消失了, 传讯兵赶到麻将室通知她该出去执行任务了。   森澈脸上贴满了纸条,可怜兮兮的问传讯兵:“能再等一等吗?”毕竟她难得手气好,眼看着这把就要糊了。   传讯兵铁面无私的告知,“不可以延误的, 士兵。”   森澈只好起身。   任务来势汹汹,她甚至来不及跟家人告别。   任务集合地她看到的还是自己的昔日友人们。他们个个表情严肃,显然他们早一点到已经知道了任务的内容, 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森澈这时候已经闲鱼化了,她有一点不想出任务,毕竟在基地的日子好吃好喝的,无忧无虑,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出去拼命。   当然她只要稍微理性的思考一下,就会深切的明白她拼命才能够换来这样的逍遥。   由此森澈得出了公式,想要逍遥就是得拼命,拼命就是为了逍遥。   所以她每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都很拼命,回来的时候都尽情的玩耍,陷入没日没夜的娱乐之中,可能是麻将,可能是打牌,也可能是写写画画,总之他不会让自己停下来。   本质上,森澈十分的焦虑,潜意识里总觉得下一刻他可能就会死掉,因为末日就是没有明天的时光啊。   队伍里基本都是老熟人,唯一让她讶异就是何奈竟然也在其中。他作为一个千年老鬼,不知道怎么混入其中的。   何奈注意到她的视线,狡黠地冲他眨眨眼似乎在说我自有门路。   她想问不由地问:“你怎么来了?”   何奈答:“因为你在这呀,我的小徒弟不管去哪儿我都不放心了,我当然要怎么保护我的徒弟啦。”   她真正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对方能够加人协的队伍。但既然对方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她就不再追问了。这老鬼活了千年了,总归是有些门路的,说不定还是人协高层的故友呢,她脑海里浮现曾经鲜衣怒马,而今两鬓斑白的高层A和依旧年轻俊丽的何奈相对而坐的画面。   何奈卸下了他那一套紫色的层层叠叠的古代华服,换上了现代的装束,只是简单的一身黑色军装却显得格外挺拔俊美,且依旧透着浓厚的古典韵味。他的漆黑长发高高束成马尾辫,也发现了他眉目绝丽而雌雄莫辨,既有雄性的艳丽,也有雌性的温润,结合的恰到好处,简直是人对于古典美男的幻想。   虽然商云楚跟他一样是黑长直,但是却完全没有何奈的这种韵味。   商云楚哪怕长发披肩也不像个古人,因为他喜欢穿黑色的皮装,喜欢拿手术刀,喜欢满口的西医和解剖学名词。而和何奈是恰恰相反,哪怕穿上了现在的着装依旧像个古代人,一看就是在古代生活过的人,举手投足都是含蓄而优雅的韵味。   森澈对此十分迷恋。   当对方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后,就时不时对自己微笑之后,这种迷恋更深。   森澈觉得极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大逆不道,不敢再去直视对方。   何奈却像是故意一样不断在她的面前晃来晃去,刷存在感。森澈觉得自己这样的猜测实在是不对,太过于自恋了。   何奈每当看当她总是一种猫捉老鼠的愉快微笑,这一点并没有被森澈觉察,她从来不会怀疑何奈的好意。   何奈的存在让她感到轻松了很多,只要有这位大神在,任何任务应该都是有惊无险的吧。她心想   虽然自从苏妄陷入沉睡之后,她更多的精力在苏总身上,有时候想的都是苏旺,希望他快点醒来,但何奈毕竟是救命恩人,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只要有何奈在她的内心就会十足的安定,哪怕何奈这个人浑身透着诡异的气氛。   这种安定只是假象,每当她陷入梦境,总会有一些微妙的具有象征意义的画面,通过潜意识,进入他的梦里。   这一天她坐在前往任务目的地的大巴车上,摇摇晃晃,陷入了梦境。   梦里的世界再无光明,遮天蔽日的都是黑暗与怪异生物,而人类所剩无几。   风雪之中,一行人类正在迁徙,森澈正是其中之一,内心苍凉无比,回首望去是已经成为废墟的人类城市。   看向前方就是大海,曾经那些海岛充满了人间烟火,灯光璀璨,可这时候只是枯燥乏味的大型礁石而已。   再往右边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玄武岩山般高大且粗糙的怪物,正逐渐靠近,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祂身上是密密麻麻宛如小块岩石堆积而成的鳞片。   祂是那样高大,以至于并未近身就让他感受到了一种被碾压的恐惧,那是人和神之间的区别。如果只是去想象的话,根本无法想象那种恐惧,当他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立刻会明白这种深渊般的差距。那不是靠中而病或者自信心能够弥补的差距。   这一课睡梦中对现状并无所知的森澈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世界已非人类的世界,那才是地球的主宰。   人类不得不进入长久的漂泊时代,在地球上居无定所,四处逃窜。   这一刻入骨的悲凉弥漫森澈的心头,她只能扭过头去,跟着同伴们一起登船,那只是简陋的船只,船只离开海岸,大学在海面上分飞,落在每一个人的发间和肩头,她的内心依旧是对未来充满不确定的仓皇。   醒来之后那种仓皇悲凉的感觉还在。   他们的目的是目前森之黑山羊所藏匿的小城是神州附近沿海的一个城市“柊州”,这里面还有30多个难民,据说都聚集在一栋小超市里。   超市发出过信号,因此协会派人来救援。   人邪并未指望一群大学没毕业的学生去执行封印邪神的计划,只是要求他们把人员带回基地。   这些人要么就是未来的生产和基建工人,要么就是以后的战斗力?   他们是人类存续不可或缺的。   他们不是累赘,而是生产力。   因此协会才会不惜让战斗精英冒着风险,去那个有沙布尼古拉斯的城市。他们对于执行员的要求就是必过纱布尼古拉斯的眼线,成功营救所有人员。   他们开了一辆卡车出去,驾驶员是商九,那个队伍里最沉默寡言,但看起来也最靠谱的家伙。   这并不是森澈第1次面对纱布尼古拉斯了,但是每当她面对他那只橙红色的硕大独目时,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还是算上心头。   哪怕卡车上贴满了符咒,沙布尼古拉斯并不能够早早察觉他,但是他那双独木就好像凝视着这辆卡车凝视着车中的他们一样,令所有人感到不安。   车辆很快行驶到了发出求救信号的地点,他们敲了敲门,但是没有人回应,为此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救援人员不得不强行打开大门。   结果发现里面已经尸横遍野,有些人的脖梗胳膊处都被咬伤,有的胳膊大腿直接不翼而飞。   难道爆发了末日丧尸病毒,看到这些情景的术士们不由得想。毕竟这个世界什么都能够发生,丧尸病毒反而是最为普通的一种想象。   但现实远比他们想象的残酷。这群普通人在这个小超市里面已经呆了够久了,为了掠夺仅限的资源,他们展开了杀戮,于是活下来的人都变成了嗜血的野兽。   无线电信号是一个戴眼镜的技术宅搞定的,他悄悄摸摸的发出了信号,其他人并不知道,也不相信会有人来救援,毕竟在这个充斥着不可名状邪祟的地方,世界末日已经没有人再相信希望了。   当希望如同太阳般降临的时候,不少人发出了哀嚎或者痛哭流涕。他们似乎在为过去的黑暗而痛苦,又似乎为自己失去的人性而痛哭。   修好了无线电发出信号的少年则是推了推眼镜,笑得十分清澈好看,"你们终于来了啊,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他似乎对于众人的到来并不意外,但又对众人充满了好奇,仔细的打量着每一个人,就想研究一本本书。   森澈对于这样的少年充满了好感,问了对方的名字。   对方的回答是:曲优,曲径通幽的谐音。   少年的美貌连眼镜也无法遮挡,是樱花般的美好。他无邪地笑着,笑得像三月的春光。   少年虽然容色逼人,但护卫队并不只是来救一个人的。这群幸存者会在经过严格的筛选后被分配。他们中部分人曾经迷失自我,变得残酷无情,但这对于成为士兵来说利大于弊。   穿着黑色作战服,银灰寸头,容色肃冷的末日士兵长告诉他们:“你们获救了,愿意配合者,都可以过上衣食可保的生活。”   大部分人听了之后都是喜极而泣,也有刺头,一个红毛鼻骨钉问:“代价呢?”   “负责基础建设或者参军。”白焱冷漠地回应。   “我可不想娘唧唧地躲在围墙后瑟瑟发抖,坐以待毙,谁知道关键时刻,你们是弃城跑路,还是真的会保护平民呢。”红毛鼻骨钉道。   “随你的意。”白焱说,“只要你的身体素质过关,部队随时欢迎你。”   白焱的声音毫无平仄,没有任何亲和力,显然是令人不爽的,红毛鼻骨钉“切”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那个……”一个看起来娇娇弱弱,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黑长短发的美丽女子弱声问,“基地……安全吗?”   白焱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   森澈好心地安抚那女子道:“目前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你可以理解为大型安全屋,而且再怎么样也比你们躲在这里好。”   超市虽然较为封闭,而且有地下区域,但是也并不能完全屏蔽掉人类的味道,有些怪物还是能循着气味过来的,大概是队伍里真都有能打的,所以这群人才幸存下来,不过也是来的怪物不够凶猛,否则他们早就团灭了。   听森策划这么说,那娇弱美女终于安心下来,她显然过够了这种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日子,决定要躲在基地里当基建人员了。   护卫队不敢耽搁太久,交代清楚之后就带着这群幸存者往基地敢去。   他们要去是军属基地,也是东部最大的基地,幸存者要在那里经过身体和心理检测之后再被分配到不同的地方。   任务完成的轻轻松松,森澈的心情很好,路上哼起了歌。   秋伊人不满:“在这个破时代,你心情还这么好,以前这么看不出来你是个乐观的?”   末日显然无法满足秋大小姐的生活美学。   森澈抬头看向被枝繁叶茂的树木遮蔽的湛蓝天空,觉得其实这世界依旧很美丽,甚至比人类繁盛之时更加美丽,地球46亿年的岁月里,人类独占鳌头的时光不过是弹指一间,没有了人类的统治,地球还是地球,人类跟已经消失的了恐龙是没有区别的,千百年后,大概也有会一批新的统治者挖出人类的骸骨,去揣测当年发生的事情吧。   “你怎么不理我?”秋伊人气哼哼。   森澈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我没什么好说的,心情好就是好呗。”   秋怜人小心翼翼地问:“你刚哼的是什么?”   “天空之城啊,”森澈奇道,“你童年不看宫崎骏的么?”   秋怜人讪讪,白焱冷嗤:“真没听出来。”   森澈在艺术上的天赋仅限于绘画。   森澈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回到基地门口的那一刻。 第64章 森之黑山羊(六) 邪神之爱   偌大的军属基地, 一半是废墟,破坏了它的罪魁祸首还才大口咀嚼着卵内人类的血肉。那是纱布尼古拉斯,她怀有身孕, 怀着百子千孙,急需要进补。活着的人四处逃散, 却总是被黑山羊幼崽赶回来。一些绝望的人停止了逃跑,坐在废墟中,表情空洞地等死。不断有黏液从天而降, 罩住营养丰富的人类。   琥珀瞳瞪到极致,瞳孔也缩到了极致。   “拦住她!”白焱喊道,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森澈已经冲入了基地废墟, 她在混乱中心停住, 茫然四顾,然后疯狂找寻。   森澈的母亲不见了, 她只在废墟里找到了森严。那个一出生疯了的孩子, 终于生出了几分神志, 他呆呆地坐在人人奔逃的废墟之中,黑山羊的蹄下,手中是母亲的金手链, 他不再不合时宜地笑了,沉默乖巧地像个布偶娃娃。   森澈发疯一样拽着弟弟吼:“妈妈呢?妈妈去哪儿了?”   森严没学会说话,只知道牙牙学语,茫然地望着她, “妈妈……妈妈……”   在黑山羊的袭击范围之内呆着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白焱冒险进入区域,拽着森澈往外跑, 森澈反抗,白焱怒斥:“你想要你弟弟也死在这里吗?”   森澈的眼神空了下去,被白焱拽着跌跌撞撞跑出去,同样离开危险区域的还有森严。白焱勒令商九、白灵照顾好孩子,自己则开始联络总部军官。   森澈望着废墟,双目像是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纱,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一定是梦……”   接着她歇斯底里起来,“不是说这里是最完全的地方吗?不是说会保证所有军人亲属安全,叫我们安心作战就可以的么?这叫什么安全,叫什么后方!”她抓着自己本就凌乱的卷发,指间还有不少扯下来的橘色发丝,她对着空气怒吼的样子像极了失心疯。   白焱在一旁看的心疼不已,眉头直皱,但他还在通话,只是语速越来越快。   森严好像忽然懂事了,意识到了母亲不在,仅剩的亲人就只有姐姐了,挣脱了商九的手,跑去扯姐姐的手。   森澈感受到了弟弟掌心的温度,却没有回复好心情,她目眦欲裂,“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离开基地的,不应该当这个该死的士兵!我应该听妈妈的话,应该留在她身边。果然,这个时代,谁都靠不住,我应该留在她身边……”   她去保护那些该死的幸存者,可能已经泯灭人性的幸存者,却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妈妈。真的该死啊!   森澈蹲下来,捂住眼睛,掌心下她的眼泪横流。她哭得毫无形象,狼狈不堪,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这样无声的恸哭,却叫人更为心酸。   白焱潦草结束通话,也蹲下来,摸了摸森澈的头,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并未说话,只能用这种安抚小动物似的方法去安慰她。   伍里的本应充当暖男角色的何奈却无动于衷,嘴角甚至微微上扬,眼睛是那种喜悦的亮度,她在欣赏这一出生离死别的人间惨剧,就像是文艺复兴时期欣赏着莎翁悲剧的皇室贵族。   何奈抬头与毫无人形的不可名状的怪物对视,微微一笑,那怪物点了点头,浑身的触手抖动,像是热情的招呼。   莎布尼古拉斯,祂的侄女。   莎布闹完这一出就离开了,没人阻拦,因为没人胆敢,除了森澈。   森澈发疯地想要追上去,被白焱一手刀给敲晕了,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在末世,妇孺虽然弱小,却总是被保护,因为他们象征着希望,如果一个世界连妇女和孩子都活不下来了,那人类的希望就真的所剩无几了。   这一天,森澈最后的希望逝去了。   她曾经明媚的眸子再也不曾焕发出光芒,眼底那片沙漠再也不会有生机。   她金桔色的美丽长发仿佛枯萎,她苍白的容颜没有血色,哪怕强笑,也如碎纸般单薄。   夜晚,她从附近基地的病床上醒来,坐在窗边,望着明净的圆月发呆。圆月,团团圆圆,可现在她孤身一人。   她跟弟弟森严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她厌恶这个带给她耻辱的疯子弟弟,所以总是漠视她,但她任何时候都不会真正恶待他,因为母亲很在乎这个次子。森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白焱,问她弟弟是否得到了安置,白焱的答案是肯定的,并且强令她好好休息。   从白焱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知道,之前基地已经排除实力强大的调查员去解决莎布的问题,但他们没有解决莎布,反而被莎布解决了。森澈还不知道,死掉的人正是她昔日的老师们。当然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再有多少反应,毕竟连双亲都已经死在这动乱之中了,其他人的死亡已经无法刺激她的神经。   白焱不擅长说话,所以电话到后面都是空白,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森澈莫无表情地挂掉了电话,甚至没有多一句寒暄。   何奈踩着月光,脚步轻盈的来到病房。   她看着穿病号服的少女背影纤瘦至极,又因为沐浴在月光之下,而散发出一种空灵之美,仿佛随时要消弭于光。   但这并未令邪神感到爱上,邪神不禁笑了起来,感慨这人世之悲的化身真是美丽。   何奈正要调整声音开口,森澈已经察觉到他的到来,扭头看过去——看到的是何奈还没调整好的,介于喜悦与悲悯之间的扭曲表情。   邪神难得尴尬,咳了咳,然后说:“我来看你了。”他手中提拎着水果篮子,倒是一副标准的看病姿势。因为太过于“标准”,透着非末日的闲适与“正常”。   森澈虽然感觉到何奈的古怪,但是并未多想,也没有问,问了对方也不会给出正面回答,并且这会儿她已经对任何怪异都起不来大的情绪反应。   她眼神不太聚焦,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语调道:“我这么努力,是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她去当末日士兵,去救人,去保护人,听起来很伟大,可她连亲生母亲都保护不好,这样做对吗,有意义吗?   当然她也有私心,知道自己努力的战斗,上面就会给她家人最好的照料,这也是她的一种保护方式,只是没有用罢了。   何奈来到她的身边,轻手轻脚地把水果篮子,然后坐到她的身边,并且揽着她,让她斜斜靠入他的怀里。何奈虽然生得秀美,但人却分外高大,森澈本来就不是御姐型的外表,被他揽着时显得格外娇小,像个一碰就会碎的水晶娃娃。   何奈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温声软语,“你别这说,一切努力都是有意义的,只是看你是你意向不到的意义。”话尾莫名意味深长。   “真的么,师父……”森澈这时候已经懵傻了,她微侧身,抬头看向这个总是在危急时刻出现的她专属的救世主,眼底全是信赖,那是婴儿般纯粹的目光,看得邪神都要羞赧。   何奈面无表情了片刻,恢复温柔的笑容,摸着她的脸颊道:“当然了。”   何奈的手总是冰凉的,可森澈心里心里觉得很温暖,她靠在何奈的怀里,低低道:“师父,现在我只有你了。”   何奈窃喜,嘴角完全压不住,翘起弯弯弧度,眼睛亮晶晶的。   祂是神,但神也会喜欢造物。   如果是不属于自己的造物,那么就偷来、抢来、骗过来。   所有人都以为森澈会一蹶不振,从此不再出战,毕竟她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母亲出事的。但森澈不但没有退出末日军伍,还加入了围剿莎布的特工队。这特工队说难听一点就是敢死队,是去送人头,给人类基地攒经验的。   她唯一的要求就是部队必须保护好她的弟弟。   上级领导认可森澈不要命的精神,同意并派专员保护森严,至于专员为什么不去出生入死,大概是他们的命比较娇贵吧。   森澈成为了末日绞肉机,绞杀了无数黑山羊幼崽,大有泄愤的意思——你杀了我的母亲,我杀你儿!   可惜邪神莎布并不在乎她的子嗣,她实在太多后代了,根本管不过来,哪怕死了一片也没关系,她肚子里很快就会有。不过邪神莎布最近有烦恼,她给她下一批的百子千孙选定的“父亲”是奈亚拉托提普,而后者似乎对她并不感冒。   这也是千亿年间头一遭,莎布是克系神祇里的万神迷,几乎所有的旧日支配者都喜欢她,围绕着她,愿意和她交/配,她每一批的孩子都有不同的父亲,选择谁当孩子父亲取决于她当时的性趣。可奈亚竟然对自己不感冒,这简直让神百思不得其解!   奈亚身份尊贵,是伟大的父神阿撒托斯在人间唯一的使者,是三柱神之一。莎布同样也是三柱神,在让莎布觉得自己跟奈亚简直是天作之合,加在一起就是天神地母。有同样地位的还有犹格索托斯,不过莎布觉得犹格太宅了,千百年见不到一次,跟他在一起肯定缺乏激情。   越是这样迷惑和对比,莎布就越喜欢奈亚。祂很想得到奈亚,可任凭祂怎么搔首弄姿,奈亚都无动于衷。   就像此刻。   巨大的黑色肉块蠕动着,万千触手甩动着,邪神宛若一直巨型霸王花绽放着自己,可她底下奈亚的分身——俊美无俦的华风美男子何奈漠无表情,甚至犯困。   莎布无比羞愧地逃跑了,后来她为了解惑去问幻化为樱花美少年的犹格,犹格眨眨眼,回答:“大概是审美变了吧。”   连犹格的审美都逐渐人类化,更何况扮演了人类近万年的奈亚呢?或许演的久了,奈亚都要忘记自己的真身也是莎布这样不可名状恐怖扭曲的东西了吧。这种形象在人类的审美系统里叫做“恶心”“丑陋”“可怖”,如果何奈清楚莎布搔首弄姿的用意的话,说不定在心里暗自呕吐呢。犹格心想。   有个是个温和的神,所以没有全盘告知莎布,让莎布不至于颜面尽失。莎布get到了犹格的点,也幻化出人类的化身,并且一次性幻化出了好几个,当然这些化身就跟“猴子猴孙”一样并不十分高级。   于是森澈发现最近自己师父的女人缘非常好,总是有各式各样的美女纠缠着他,有清纯型,妩媚型,温柔型,热辣型……   但逐一都被何奈驱逐了。   难道师父不喜欢女人?森澈心想。或者千年老鬼其实没有x欲?   那些女人就像是山林里的妖精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基地里虽然有人观察着这一幕幕,却没有人出来诘问,似乎何奈真的有高层护航。   被拒绝无数次的莎布嘤嘤嘤跑了,跑到犹格面前哭诉,“那个男人也太无情了!是我不够美吗?我美吗?”她把自己涂抹着大片铜绿色眼影和金色口红的古铜色脸怼到犹格跟前。   犹格吓得往后缩,双手交叉护住自己,防止莎布的靠近,“美,美……”   现在的莎布当然是美的,美得完美符合奈亚五千年前的审美。   犹格出于人类所谓的“善意”,给了莎布亲切的建议,让莎布换掉这个“埃及艳后”化身,换成一个黑色大波浪,大红唇,楚楚可人小泪痣,符合当代华人审美的性感尤物。   邪神版本的美女当然是美得倾国倾城,这次走对了路线,终于让基地那帮人类明白了何为“天人之姿”,那样的莎布美得晃眼,颠倒众生。   虽然她来历不明,但一出现在基地,就被一群男性围住,他们花式献殷情,这终于让在何奈那受挫的莎布找回了自恋心。   路过的森澈发现基地里来了个绝世大美人,这美人单手叉腰,挑衅地看着自己。   森澈:“?”   她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与杀母仇人第N次碰面了。   莎布跟犹格一样吧自己的本体藏起来了,藏在东部的深海之中,而化身在人间招摇过市。所以不管森澈所在的特工队如何搜索、追捕,找到的都是黑山羊幼崽,而找不到莎布本身。 第65章 谎言之神(一) 莎布之谋   苏妄一觉醒来, 发现世界末日了,自己老婆还没了。   苏妄痛苦得只想睡不回去,最好一睡不起。   短暂的纠结了一会儿, 他决定主动出击,他要找情敌单挑。   苏妄本身实力不弱, 但他面对的是邪神本神,所以被吊打了。   苏妄单挑何奈这事情闹得很大,苏妄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息事宁人安安静静的存在。这个事情甚至传到了高层耳中, 两个人都被叫过去。   理来说,苏妄以前是苏家大少爷,虽然末日了,但苏父搞起了炼金武器贩卖事业, 豢养的驱魔师也是一股不小的单独势力, 所以现在比以前更有权有势,但人协上层显然是更舔何奈。这叫苏妄无法理解。尤其是人协那个亚洲副主席, 简直恨不得跪下来舔何奈的鞋子, 卑躬屈膝到了极点。   两个人都是有来头的人, 自然不会被处罚,上层也就意思意思,然后就发布基地人员不得私斗的严令。   离开办公室之后, 四下无人,苏妄揪着何奈的领子,质问:“你到底什么是人?!”   他问的是对方的身份,想知道对方有什么靠山, 而何奈则是鬼魅一笑,“咔”一声掰断了苏妄的手腕,后者忍不住痛呼。“你说呢?”何奈反问。   苏妄隐约听到了对方身体里出来了野兽般的嘶吼声, 身上蒸腾起黑色的无名之雾。苏妄出现幻觉,觉得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华风绝代的美男子,而是一个咆哮的怪物。   苏妄愣住,瞳孔紧缩,冷汗滑过额角,震骇得几乎说不出话,“你……”   何奈长笑一声,翩然离去,发尾飘飘,依旧是华夏贵公子的风致。   苏妄企图让森澈相信何奈是邪祟,但森澈的反应很平淡:“哦,我知道啊,他本来就不是人。”森澈一直以为何奈是千年幽鬼,但这跟苏妄的理解不同,所以两个人鸡同鸭讲,苏妄抓耳挠腮也想不出让森澈站到何奈对立面的办法。   苏妄吧这件事上报给人协高层,依旧没有引起重视。所有人都默许了这个可能是邪祟的存在在人类阵营里来去自如,进进出出。苏妄也意识到经常黏在何奈身边的大美人“夏莎”的不对,美则美矣,却透着一股魔魅之气,以至于夏莎一靠近他,他就避之不及。   看着逃之夭夭的苏妄,夏莎点着自己的红唇,盯着他的背影道:“还有跟奈亚一样吃素的男人呢。”   片刻后,夏莎略微思忖,美丽的眸子微微眯起,使得原本明亮的墨眸被笼罩上阴影,“都是因为那个人类小丫头吗?真是令人不快。”   变成夏莎的莎布在尊容上来讲,确实比之前符合何奈的审美,至少看了不会闹心地想起自己本体的样子,再加上莎布跟他是同一个阵营的,且算是能用得上的棋子,所以何奈没再驱赶她,而是以“亲戚-侄女”的名义让她在基地住了下来。   莎布在基地如鱼得水,备受欢迎,成为了“末日女神”。“末日女神”并不是末日杀神,她乐于跟人类男性玩一些小游戏,人们以为她是个弱小无助可怜的女子,她这作风更像是菟丝花攀附大树,倒是稳固了她的人设。人类怎么能理解大地母神的快乐呢?   快乐的莎布唯一不开心的地方在于何奈依旧不接受的求-幻。   祂虽然乐于跟人类玩游戏,但并不想诞下混有卑贱弱小之血的后代,祂还是要何奈。可任凭祂如何纠缠,何奈都无动于衷,甚至她一主动出击,他就后撤,他对祂的关心远不如对那个人类小丫头。如果不是知道祂们这一脉的神祇不可能喜欢上人类,夏莎都要以为自己输给那个臭丫头了。   地球上流传着不少神和人媾/和甚至相爱的传说,但那些神都是原本就存在于地球的“古神”,祂们和人类本就同源,不少古神甚至在早期负责教养人类,教会人类很多技术和知识,是人类亦师亦友的存在,他们能欣赏人类,会为人类的进步感到欣慰。如果某个人类个体特别美丽或者有意思,和他们在一起也是古神漫长神生中的一桩趣事。   可邪神不同,像莎布这样的神地球人毫无瓜葛,审美更是不在一条线上,跟地球人无法理解邪神一样,邪神也无法理解地球人,无法理解的两种生物根本不看见产生类似于“爱情”的东西。莎布是这样理解的,可祂忘了,奈亚是所有旧日支配者中最像人类的。   莎布虽然懂得自我安慰,可内心还是不安,邪神大多都是直性子,她也不例外,直接就杀到奈亚跟前了。   莎布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人类小丫头?!”   何奈略微一愣,复又微笑,“这里有很多雌性人类,你说的是哪一个?”   莎布翻白眼,“你别跟装傻,就是那个喊你师父的不知廉耻的丫头。”   何奈断然否认,“神怎么可能爱上人类呢?现实又不是人类杜撰的神话传说,我以为你应该明白的,莎布,换成是你,你会喜欢上这些天里跟你甜蜜的雄性人类吗?”   莎布摇头,“当然不可能。”跟人类男性玩儿,她不过是图乐子,不过是想证明自己拥有跨越物种的魅力。   “我自然也不可能爱上人类。不过那个人类确实十分有趣。”何奈挑眉,想到了什么,低头呵呵地笑起来,“实在太有趣了……”   莎布完全不明白何奈所说的有趣是什么,反而觉得何奈疯疯癫癫的,不过邪神大不多是盲目痴愚的,所以莎布也就没能说什么,只是还是有些狐疑。他对于那丫头太过于关注了,总归让莎布觉得有威胁。祂是大地母神,最有性诱惑力的邪神,决不能输给任何雌性,尤其是卑贱的人类雌性!   莎布决定把森澈那个威胁给解除了。   不过比起杀掉森澈那种粗暴、无趣、容易惹毛奈亚的方法,莎布想到了从人类那里学到兵不血刃杀人于无形的的好方法。   漂亮的宛若祸国妖姬的莎布化身袅袅娜娜来到森澈跟前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此时森澈正坐在基地附近的一颗枯树树干上,周围地面上满是被秋风扫落的黄叶。银杏树林在这个季节格外美丽,明黄色的一片,让人容易联想到“阳光”“温暖”“光明”这样的词汇。天气已经冷了,这会儿有太阳,森澈是来这里晒太阳并且看叶子发呆的。   自从母亲死后,她变得不爱思考,脑子经常空白一片,稍微一想多就容易脑袋疼,记忆退化得不像话,连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母亲的音容笑貌也逐渐在脑海中褪色了。这是大脑对她心的保护。   已经情感完全封闭的森澈对莎布的话兴趣缺缺,“什么?”   她知道这个女子对自己一直有敌意,“夏莎”喜欢乱来且对何奈爱而不得是基地公认的,男人们怜惜她,认为她一片痴情错付,连女人们也有为她说话的,认为她是受了情伤,所以才乱玩,想要以此引起何奈的醋意或者愧疚感。   但森澈对夏莎不感兴趣,她只想要找到纱布尼古拉斯,以报血海深仇。哪怕是螳臂当车,她也要尽“螳螂”的职责。能不能报仇是一回事,去不去是另一回事。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何奈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森澈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起身想要离开银杏林。   然而,下一秒,异变发生了。   绝美妖姬忽然变成了两米高的漆黑肉团,上面满是触手,恶心、丑陋、恐怖无比。   是——莎布尼古拉斯。   森澈眼睛瞪成铃铛,反应不过来,而莎布还在用夏莎的声音跟她说话,“你现在明白了吧?你亲爱的师父跟我一样哦,他是——奈亚拉托提普。”   轰鸣。   那是泰山崩裂般的声音。   森澈表情不变,但内心已经天翻地覆。这世间再没有值得信赖的个体。   森澈暂时不想去想跟何奈有关的事情,她只想先杀了莎布,在去兴师问罪,她拔剑向邪神进攻。   莎布变回美丽的夏莎,灵活闪避,她的身姿之优美简直像是舞蹈,那种香艳的舞蹈。她双指能夹住森澈灵能剑,并直住其势,力量之大可想而知。基地里那些愚蠢的男人竟然还以为她是攀附大树的菟丝花。   几个回合之后,莎布笑得魅惑,“你杀不掉我的。”   森澈不说话,只是无畏又无意义地继续刺杀。   “只有神能杀死神。”莎布敏捷地跳开后,又说。   愤怒使得琥珀瞳发出刺目的金红光芒,她的体内传出远古巨蛇的咆哮,群蛇从四面八法响应而来,它们有的来自地底,有的来自树木,有的来自附近的山……   莎布挑眉,“哦,竟然是古神的血脉吗?果然……”像何奈说的一样有趣。   “但仅仅是这种程度的话,连伤都伤不到我。”她美丽的躯体中发射出无数的触手,绞杀了群蛇。   森澈红鳞覆面,俨然非人。 第66章 谎言之神(二) 真相大白   森澈杀不死莎布, 莎布也没有要杀死森澈,这位伟大的邪神终于意识到了戏耍虫子的乐趣,直接捏死实在太过于无趣, 这样耍弄着对方,看对方想弄死自己却弄不死自己的样子, 真的太可乐了。   末了,莎布甚至好心地提醒森澈:“你想对付我们是有先天优势的哟,毕竟你也算是神之子, 你只要你啊——召、唤、先、祖。”她红唇开合,一字一顿,笑眼妩媚,全是恶意。   莎布之前就是因为一个叫闻薰的女人被动陷入沉睡的, 那个女人自我献祭给了古神, 古神出马封印了莎布。对于人类来说,需要拼上性命的事, 对于邪神来说, 只是睡了不长不短的一觉。醒来, 舒展舒展身子骨,就又是充满活力的一天。所以莎布并不害怕森澈召唤古神,她反而对于这个人类女子自寻死路这件事充满了期待和兴趣。   莎布丢下这个危险的方法之后, 就逃之夭夭了,或者说不想继续跟虫子纠缠了。这种杀人术,是她跟人类学的,叫做“人言”。人言就是诅咒, 可杀人诛心,不见血也能封喉。   森澈盯着莎布消失的背影,赤金的眸子里满是凛冽的杀意。   而这时候偏偏何奈就出现了, “你怎么了?刚才为什么和夏莎打起来?”   也不知道何奈是真没听见他们之间的对白还是装没听见,他的眸子里盛满担忧,柔情似水。   森澈早就抛弃了那些人情世故,再不会弯弯绕绕,而是凝视着昔日恩师那绝美又温柔的脸,直接地问道:“你也是邪神?”   何奈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森澈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看到这个变表情化,心里咯噔。   随即,何奈猛地发出惊天的爆笑声,笑声接连不断,滔滔不绝,震得银杏叶都掉了不少。他笑弯了腰,捧腹大笑的样子格外滑稽,不符合一向的贵公子风格。他知道这是莎布的阴谋诡计,但他并不反感,毕竟十分有趣~他非常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森澈直接看楞在那里,‘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的问题太过于荒谬了吗?’   何奈笑够了,直起身,把手放在森澈的头顶,“傻徒弟。”   森澈以为何奈是说她竟然会有这种怀疑,森澈仔细一想也觉得荒谬无比,何奈是什么人啊,一直救她于危难的人,或者说鬼神,就算是超自然的存在,那怎么可能跟纱布尼古拉斯是同流呢?如果像何奈这样救赎主办的操作也算是“邪恶的神”,那什么才叫“善神”呢?   森澈放松下来,正想要笑,却听何奈下一句是:“这种问题怎么能当面问出来呢?一不小心,会被杀掉的哦。”何奈还是弯眸笑着,眸底一片阴冷。   森澈瞳孔骤缩,瞬间她感觉脑袋上的手有千斤重,并且自己随时可能人头落地。何奈的手很冰冷,这一次不会再因为心理作用而变得温暖,她觉得自己头顶是座冰山。   森澈忽然想到了前些天苏妄的“疯言疯语”,原来苏妄没有疯,他说的都是真的。   何奈忽然跳开,松手,吐了吐舌头,“哎呀吓到你啦?不好意思啊~”这样可爱的表情在一个一米九多的男性身上出现很不合适。   何奈很秀美,但那是贵公子事的秀美,而如今这种古灵精怪的俏皮,把他整个人的气质地都颠覆了。不过眸光流转,反而多了一些生动之美,不再像过去那样的千篇一律的温柔,像是某种固化的虚假人设。   森澈看着“俏皮”的何奈,一点好感都生不起来,像是看一个善于演戏的可怕伪君子,不自觉遍体生寒。   “你真的是……”森澈嗓音滞涩,无法念出那个名字。   “奈亚拉托提普就是我~我就是奈亚子~!”何奈现在很是活泼,像是那种故作可爱的萌系日本女高中生,就差没有摆个美少女战士pose了,看得森澈一阵作呕。   看到森澈那副表情,何奈停止作妖,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适应不良,毕竟扮演温柔贵公子太久,有点无法脱离那个面具。不过他挑了挑眉,“其实我本来就是这个性格,之前为了迎合你们国家的传统喜好,才做了那种伪装,可真是累死神了。”   所以刚才才笑得那么开心吗?森澈心想。   华夏遗风便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样的形象受到大众的喜爱,可做君子本身可是很累的。这个无聊的游戏,何奈早就玩腻了。所以在莎布暴露了他的身份之后他没有否定,也没有试着让森澈继续相信自己,反而撕裂所有伪装,直接自爆。   一时间,森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残酷又荒谬的事实。   一直对邪神喊打喊杀的是她,把邪神养在身边的也是她。这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吗?   何奈欣赏着森澈纠结的表情,似乎还嫌这场面不够精彩,他开始发挥反派的特长,倒豆豆似地说:“让我们来回顾一下。一开始,有个叫黎真恍的高中生要召唤我,但中途被人打断,嗯,被你打断的,于是我只现身了一半,是个乳白色的人形。阿,你还记得初见我时,我的样子吧?”   森澈浑身发冷,牙齿间都能感受到寒气。   “为了感谢真恍小朋友的热诚,你猜猜我是怎么感谢他的?”何奈俏皮地眨眨眼,像idol式的wink。   森澈几乎可以说是瞳孔地震,她被冰封的感情中枢终于发生了突破,情绪外泄,“是你?是你!”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没错,就是我。我看那小朋友很想要穿越时空的样子,可惜了我那无貌之狮的化身早就已经化为了埃及的一座沙雕,还被风蚀得不像样,也帮不上什么忙咯,我就把召唤我侄子——啊,就是犹格索托斯的方法告诉了他。小朋友几乎毫不犹豫地,感恩戴德地拿走了召唤秘籍呢。”何奈感慨且回味,“他的符画的真好,干得真漂亮。”   森澈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疯狂地捶打自己的脑袋,撕扯自己的头发,想要吧自己从“幻梦”中拉扯出来。   她恨不得当场杀了自己。   “你别说了……”森澈嘶声哀求。   有些时候真相是把杀人刀,愚昧无知反而幸福。   怪不得有学者会认为,拥有知识也是人类原罪。   何奈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森澈的痛苦表情,不肯停下,“然后黎真恍的堂弟,黎瞬正式召唤了我。我教给了他召唤拉莱耶的方法,拉莱耶就是一个封印,封印解除,克苏鲁出世。后面发生了什么来着?”   森澈不说话,痛苦地闭目。   “你们追缉犹格?”何奈自问自答,然后摇了摇头,“不对,是人协的调查员先去追缉犹格的,其中好像有你的父亲?啊,你父亲的脑浆挺好玩的,搅成一团就像是芝麻花生酱——脑袋里一片浆糊的人,想必生前也不大聪明,不然也不会愚蠢到追缉邪神,还要做吸引邪神仇恨值的肉盾,简直……笑死人了哈哈哈……”   “闭嘴!”森澈猛地睁开眼睛,里面第一次流淌出对何奈的愤怒。   家人是她逆鳞。   何奈还嫌不够,“当时要是他遇见的真是犹格倒还好,犹格不喜欢主动攻击人,他顶多就是看了犹格本体发疯跳崖。哎呀,可惜可惜。还有谁没讲到呢?哦,你母亲,莎布杀的,可你知道吧莎布叫过来的人是谁吗?”   如果眼神能杀死神,那么何奈已经支离破碎了。   这就是邪神奈亚拉托提普。   祂以欣赏智慧生命的痛苦为至高享受,以围观智慧生命的的绝望为精神飨宴。   祂来到森澈的身边,一开始就是为了“感激”她对于他降临的“贡献”,后面发现她很傻很天真,而这样的人是最好玩弄的,就像古美索不达米亚那个极度固执的王,或者古埃及那个过于正直的法老,于是祂就把森澈定为戏耍的目标任务。   祂所做的一切,所有的布局,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诛心——祂要看森澈在层层递进的痛苦与绝望中精神崩溃。   中途虽然出了些差错,祂似乎有些执着于此人,但影响不大。邪神哪有什么共情力,怎可能放过她?祂只有反社会的愉悦来源,而且什么都大不过祂的玩心。   “哎,既然已经说破了,以后我们怕是不能继续和谐友爱地相处啦,真是遗憾呢~”何奈叹气,一脸残念,“临别之前,我送一份离别礼物吧,之前就一直想送给你,但苦于没有合适的契机呢~~”何奈笑得很灿烂又可爱,不是之前端着的含蓄的笑,而是向日葵般的笑容,使得他容貌愈发璀璨。   何奈凭空一抓,虚空中立即出现小型黑洞,他随手从黑洞中扯出一个槁木似的人。   那是叶枝。   叶枝还穿着失踪之前穿的淡雅旗袍,整个人却枯瘦如柴。她还活着,有微弱的呼吸,感觉到动静,勉力睁开眼睛,微微抬头,看向前方,她看到了森澈,以为是同伴来救自己了,她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微笑,“阿澈,我就知道——”   叶枝话语的尾音断在“咔嚓”声中,她细细的脖颈被何奈随手一折,断了。   叶枝像是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在地面上,和那些落叶一起,呈现死亡之美。   森澈接受了太多冲击,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所波动,但这一刻,她疯了,发出尖叫,并冲上去要杀了何奈。但何奈怎么可能被区区凡人杀死呢?他依旧像过去一样亲密地搂着他,不像师徒,不像死敌,而像是情侣,灵能剑插在他的胸口却化为灵子,被他吸收,他捏了捏她精致的鼻尖,“小傻瓜,你怎么会想到用我教你的东西来杀我呢?”   森澈扔掉武器,徒手释放灵能,但依旧伤不到邪神半分。何奈低头,微微弯腰,在可爱的小人类额头落下一吻。她连被亲吻都无法反抗,她龇牙咧嘴想要咬住他的脖颈,想要用原始的方式伤害邪神。何奈任凭她咬,一点都不疼,还有些痒,也没留下任何印记,这反倒叫他遗憾。   不想再跟她瞎折腾了,何奈放开她。   祂素来如此,一旦确认目标人物崩溃,祂经过短暂的精神高/潮之后,兴趣就会立马减退,随即抛下被玩坏了的人类,继续出发尝试寻找新的乐子。   何奈头也不回,背对着她,摆了摆手,身姿潇洒,如玉山行。   森澈恨得牙痒,她想要追上去祂,结果凭空出现了无数的黑门,门里出来的都是浑身燃烧的亡灵般的人类,里面还有花羽。这些人挡住了森澈的去路。   她一边反击他们,一边冲何奈喊:“站住,奈亚!你要么就现在杀我,要么就等着我弑杀你的一天!奈亚拉托提普——”   她愤怒的呐喊引起了邪神的注意。何奈停住脚步,扭头看向被黑火之徒拦住的森澈,森澈虽然看起来像是发疯了,却也是漂亮的疯玫瑰。满头金桔色的卷发就算再凌乱,也是美的。她目眦欲裂,双目通红,像是发了疯的兔子。   “呵呵……小徒弟,你真是好可爱啊。不过,你想杀了我?就凭你?”何奈笑容逐渐狂化,紧接着俊美的长发青年不见了,幻化为近乎笼罩整片天空的的黑暗洞穴。黑暗中传来了恐怖的咆哮声,宛若雷霆,宛若擂鼓。那里头藏匿着有不可名状的怪物,宛若被浓郁黑云笼罩着的巨大肿胀的肉团,跟纱布尼古拉斯相似,却更为恐怖,只是看一眼就令人肝胆欲裂。   一瞬间,不可名状的恐怖感攫取了森澈的内心,她疯狂嗜杀的表情消失不见,瞳孔剧烈颤抖,满脸恐惧。   在原处混沌之核下有两大柱神,一个宛若亿万光辉,一个却是无尽黑暗。而何奈便是那无穷无尽的黑暗。   注视到那黑暗正体的瞬间,疯狂卷席了少女的大脑,无数生命尖叫哭泣锐抓嘶吼的声音交错响起,大脑像是被装入了疾速旋转着的金属的涡轮,她痛得抱着头跪倒,口中发出恶鬼般的凄厉尖叫,眼眶里流淌下血泪。   这就是——   觐见神明的代价。 第67章 谎言之神(三) 悲哀之疯   最终森澈亲手了结了昔日好友花羽, 花羽临终之前露出了解脱般的浅笑,然后随着黑火归于永恒的幽冥。   其他黑火之徒大部分被森澈尽数了结,余下残兵顺着黑洞消失。   而何奈的踪迹, 就不好找了。何奈本身就善于伪装,自然祂不想, 就没有人能找到。   森澈经历了惨烈的精神崩溃之后,身体和精神都迅速萎靡了。   她的身体各器官出现衰竭症状,每天躺在床上, 连起身都十分困难,只能日复一日地躺着。她望着天花板,就像是看到了宇宙最深处的黑暗,压抑的情绪宛若磐石压在心头, 压得她呼吸不能。   她有时候会失忆, 总以为那些人都还活着,一会儿喊叶枝给自己点外卖, 一会儿叫妈妈把弟弟带远点, 一会儿问老爹什么时候给自己买新的笔记本, 什么时候教自己成为新一代的调查员之王。   这个时候,只有苏妄陪在森澈的身边。   白焱当然也想陪伴他,但是他身居要职, 在末日防卫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不可能自由自在。苏妄把森澈带回了自己家族的基地,十多名驱魔师24小时轮流守卫着他们。   被人从一个基地带到另一个基地,森澈完全没有反对, 或者说毫无反应,让人担心她是否精神已经瓦解。一些严重的精神疾病案例中,患者的精神会解体, 溶解于空气,不复存在,肉体虽然活着,但灵魂已经死了。   白焱知道苏妄也喜欢森澈,所以他多少是放心的,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放手之前,只说了一句:“照顾好她,不然我杀了你。”   森澈有时候会失去理智,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疯。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何奈,你在哪里,你出来,杀了我!”森澈疯了一样冲着虚空喊叫,她拿出剪刀疯狂去剪自己的头发,把一头及腰的头发剪到脖子那,眼看着就要用见到剪自己的脖颈了。   苏妄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去拦住他,“你疯了?你!你!”苏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你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在苏妄看来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可森澈的大脑就像是被放在涡轮之中,无数支离破碎残酷阴暗的画面在眼前绽放,死亡、饥荒、寒冷、战争、死去的婴儿、被啃食的人肉、世界大战枪林弹雨人们刀刀相见、相爱的人对彼此露出狰狞……空间里充斥着不可名状的邪物,它们桀桀笑着,嘲笑她的无能。里面甚至有生着黎真恍面孔的蜘蛛,蜘蛛咧开嘴,古怪地笑着,却又似乎喊着她的名字,“澈……澈……”   “闭嘴!你不是真恍,你闭嘴!奈亚,你在戏耍我吗?把你卑贱的奴仆收走!”森澈朝着别人看不到的蜘蛛吼叫,眼泪却疯狂地涌出来,携着无尽的悲伤,“不要在我面前假装真恍,你配吗?卑贱的邪祟……”   “该死的!奈亚托拉提普!你这该死的邪恶的肮脏的邪恶的神祇!来杀死我啊!!!”森澈还在疯狂的喊叫,她愤怒得连姣好的面目都扭曲了,她试图推开苏妄继续剪头发,“不是看不起人类吗,不是憎恶人类的僭越吗,不是觉得人类是随手捏死的蝼蚁吗,你来啊!!!”   苏妄担心他伤害自己,死死抱住他不肯松手,“别这样,宝宝,别这样……”他也快哭了。   “邪神奈亚拉托提普——出来!”   空间里回荡着少女愤怒绝望仇恨且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而神,始终没有现身。   森澈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苏妄的怀里。   她隐约记得发生了的事情,她竟然跟那些失败的调查员一样,陷入了疯狂。她赧然又痛苦,闭起眼睛来。   经过了这些折腾,连苏妄都已经筋疲力尽,但他发现她醒来之后,还是竭力牵起嘴角,温柔地笑道:“你醒了。”   森澈苍白的脸色因为苏妄有了些许生气,她努力地朝苏妄笑了笑,笑容像是短暂停留于枝头的秋叶,转眼间凋零。   苏妄不理解她为什么也剪掉自己的长发,连森澈自己也无法理解。人发疯后的举动真的很奇怪。   她有严重的长发情结,小时候理发师多剪了两厘米的头发,她都会当场哭。可现在她却亲手葬送了自己养了很长时间的长发。   可能是一种自我毁灭的机制吧。   看到了无法战胜的邪神之后,森澈的潜意识放弃了努力,并且想要毁灭自身。   他知道人类见到邪祟之后会发疯,可他不知道见到邪神是什么样的下场,他第一次看到一个正常人能疯成这个样子,他以为森澈再也不会清醒过来。今天清晨,他低头看到那双琥珀眸子里清明而熟悉的眼神,他是讶异的。   讶异过后就是轻松,他随即放松地睡了过去,直到森澈吧自己叫醒。   醒来后,森澈已经打理了一下那一头无章杂乱的头发,尾稍基本剪齐,但那头长发已经再也回不来了,令人叹惋。   苏家的基地环境很好,装潢依旧精致华贵,跟人协基地那种铁血风格完全不同,透着不属于末世的安逸气氛。   这里甚至建造了咖啡厅这样奢侈的场所,并且窗明几净。森澈坐在其中,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末世前。   阳光穿过落地的钢化玻璃窗,落到粉黄两色的冰激凌上,让它的色泽温暖的像金子,一旁的冰咖啡的色泽也显得十分舒暖。苏氏麾下的高级驱魔师以前专门服务于权贵,因此会各种服务技能,包括制造甜品和手冲咖啡。   可惜,靠坐在一起的两人,他们之间的气氛却冷如寒冰。   平日里森澈和苏妄总是紧挨在一起,这会儿却有了一定的距离。   苏妄侧头看着森澈打理过后还是乱糟糟的齐耳发,心底一声哀吟——他最喜欢的是她那一头令人迷乱的长发。   森澈知道自己的发型很乱,离开房间之前也尽量的打理,其实她并不在乎自己的外在形象如何,她思考的是如何除掉太古以来就存在的伟大邪恶。   苏妄终于问起事情的原委,他只知道森澈那天在银杏林里遭遇了很令她痛苦的事情,但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森澈的精神近期几乎没有好过,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问。   这小半年,她要么就喜欢发呆,眼睛如鱼目,一动不动,身体像是没了灵魂的傀/儡,要么就是像昨晚上一样发疯,砸东西或者自残。有时候她会那头撞墙,有时候会拿刀子试图杀掉自己,像这样拿剪刀剪头发还是第一次。事情太严重了,苏妄觉得再不问清楚,自己也要精神崩溃了。   “何奈就是奈亚拉托提普。”森澈苦笑,“原来邪神一直潜伏在我的身边。”   苏妄之前早就察觉到何奈的异常,还屡次告诫他人,所以并不惊愕,反而遏制不住烈烈怒火,“我跟你说了多少次,那个人有问题你就是不听!”   面对苏妄的怒火,森澈无力反驳,讷然低下了头。   苏妄有多喜欢森澈,就有多厌恶何奈。   虽然对于何奈是个邪神这件事有些暗自欣喜,却更是对森澈之前倾向于何奈的事情感到恼火。对于男人来说,女孩不选自己选别人,就是一种侮辱。如今她更是为了何奈发疯,断了自己那一头漂亮长发,这让苏妄觉得有一种被背叛的极致怒火。   苏妄每看这短发一眼,就会想起那个叫何奈的狗东西,叫他咬牙切齿。   在苏妄的理解里,森澈的疯狂里一定掺杂了别的什么,比如恨,再比如爱……   森澈生病的期间,苏妄就像是黑暗中的烛火,烈烈的,温暖灿烂。   可惜的是烛火不是太阳,它不会一直明亮,它会飘摇地熄灭。   森澈太疲惫了,没有注意到苏妄注视着他的眼神逐渐失去了光彩和温度。   她就像是太阳底下的积雪,时间越久,越像是要融化。她苍白的面庞像是枯萎的花朵,或者已经逝去已久的亡灵。   这样的她,是没有魅力的,而且时不时发疯发狂,完全是拖累他人人生的恶劣存在,发疯的时候甚至会伤害到苏妄,苏妄的手背上有长长的缝痕,就是某一次她发疯用灵能剑砍的。更让苏妄受不了的是每一次她发疯喊的都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虽然是满怀恨意的呼喊,但恨意底下藏着的是深深的爱,是曾经的执迷与眷恋。   ‘她到底是有多爱他,才会为他而发疯。’苏妄心想。   半年后,实在受不了的苏妄要求森澈回人协基地,森澈拒绝回去,却提出要去白河风氏的老宅。   苏妄不知道白河曾经发生的一切,只知道那宅子已经不住人了,对此感到无比的担忧,“你去了白河干嘛?现在世界这么乱,你还到处乱跑?”他觉得森澈现在就是在添乱。   他也建议过森澈去人协或者苏家旗下的疗养院去休憩,这些疗养院其实就是精神病院。虽然是末日,但是疗养院还是有的,毕竟在这个到处是恐怖邪祟和生离死别的世界,人比太平盛世时更容易出现心理问题。森澈不承认自己有精神病,自然不肯去。   森澈想要去白河找找跟古神有关的线索,笑着摇头,笑容苍白无力,像是白血病人,“不行,我必须去,那里有我要找的东西。”之前森澈回白河时搜过宅子,但可能搜得不够仔细,她不相信,千年的传承会这么轻易断掉,尤其是风氏那种封-建古制的家族。   临行前,森澈和苏妄拍了最后一张合影。现在的手机很少用来拍照了,大部分人没有这种闲情逸致。她和苏妄一直没有合照,这一张拍的仓促,很不好看。   那天没有下雪,M颜相机软件上附带着随机滤镜,正是下雪的景致。他微微笑着,温柔平和,像个小男孩,明润如太阳。她也微笑着,却悲哀苦涩,明明才二十出头,看气质却像个年迈的女人,面容苍白而枯槁,宛若冬日枯枝——最近发生的一切正在抽干她的生命力。   送她去白河的车子缓缓地行驶在子夜郊外的公路上,光影错落,不停地掠过苏妄和森澈的面颊。   苏妄放心不下森澈,一路上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她回人协基地,“那里有很好的医疗设施,还有心理医生,他们一定能治好你的。而且白焱也在,他那么关心你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可森澈心意已决。   苏妄脉脉地诉说着,说了很多话,森澈觉得,若多年后自己还活着,定然不会记得他此时说了什么,只会记得这种温情却哀伤的气氛,就像是文艺电影中的一帧又一帧,充满了寓意和暗示。   ——王家卫或者昆汀的电影。   苏妄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她眼睛里闪烁着奇妙的光芒,似哀似喜,他不禁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此时此刻好像电影转场前的画面,多年后想起来,一定会觉得此刻充满了命运的意味。”   苏妄发现自己讲了那么多,森澈并未表态,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他会讲很多自己的想法,可是她却从不透露,于是这个总是自我中心的男人终于产生了一丝好奇心,“阿澈,你眼中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这个问题叶枝也曾经问过森澈,当时森澈的回答很是含糊,因为她根本没有仔细想过这类问题。   此时此刻,少女抬头仰望夜空,那里只看得见零星几颗,她眸中却承载着万千星辰的孤寂,“有时候我觉得世界很喧嚣,让我只能看到车水马龙。有时候觉得世界安静而庞然,让我觉得人类的一切都那么渺小……”因为那些时候她能“看见”宇宙,“所以有时候我觉得很多事情都并不那么重要。”   生死也好,兴衰也罢,功名利禄都是云烟,哪怕高楼起,哪怕楼塌了,都不过是宇宙无垠岁月里无法被捕捉的瞬间。 第68章 谎言之神(四) 血脉禁术   苏妄没有明白森澈话里的意思, 只当她是伤春悲秋。   苏妄早早下了车,他不想离开苏氏的地盘,倒不是害怕, 只是不想,他不想枪林弹雨, 只想乱世偏安。当然他多少还是会打算担心森澈的安危,所以司机其实是个顶尖的驱魔师,他嘱咐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她, 司机表示自己一定尽心尽力。   苏妄已经仁至义尽了,可还是让森澈觉得自己就像是没人要的流浪忙,或者一个皮球,被踢来踢去。   末世了, 她这个样子果然就是累赘。她倒是对他人都不怨恨, 因为没有苏妄、白焱等人的保护,以她的精神状态, 怕是连一只黑山羊幼崽都能随便蚕食她。状态太差了, 她已然逝去了生之意志。   司机兢兢业业地护送森澈到了远在白河的风氏老宅。玉楼金阙今犹在, 可惜都蒙了浮世尘埃。   “姐,我就知道你会来。”   早有人等在那。   昔日的病娇少年长大了不少,五官变得棱角分明, 嗓音都不再是少年的娇稚,而是属于成年男子的低沉浑厚,森澈盯着他差点没认出来。不过他眼底依旧是当年那种孺慕,少了些古怪的憎恨, 多了一些平和与歉疚。他不再假装开朗,而流露出属于他本人的忧郁气质。   “你怎知我会来?”森澈已经对爱恨麻木,见到昔日的仇人也不再有剧烈的情绪波动, 只是十分漠然地问道,眼底是沙漠般的荒芜与颓废。   “因为姐姐是个正义且有大爱的人。”风心很认真的说,“你一定会想办法继承先祖的力量,来保护这个世界。”   森澈对此嗤之以鼻,眼底的沙漠似有毒蛇一游而过,“这不是正义,是仇恨,这也不是什么大爱,是私仇。”   “姐姐,你就不要口是心非了。”风心很无奈地看着森澈。   他知道森澈回来,因为森澈曾经说过她的理想是保护人类、拯救世界,或许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只是中二病或者叶公好龙,而森澈是个很耿直的人,想什么说什么,她说要拯救世界就肯定是真的想拯救世界。现在世界真的末日了,那么她一定会想办法。哪怕她双亲健在,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如果世界都毁灭了,小家和小爱又怎么可能被护好?   “所以你等在这里当npc?”森澈冷嘲热讽,“躲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怕我一照面就向你拔刀?”   “当年是我和爷爷的错,你拔刀也是正常的。就算是死在你手上,我也不冤枉。”风心很坦然。   森澈抿了抿唇,“那么npc先生,你有什么剧情要说?”   风心无奈地接受揶揄,解释起来:“还记得几年前的事情吧?当时来救你的人并不是人,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当时我爷爷也看出了,后面我爷爷就猜测世界会末日,果然,现在末日了。我爷爷还说,要想阻止邪神祸世,就只有召唤古神,只有神才能对付神。”   风心的爷爷已经在见到何奈之后心肌梗塞死了,临死之前把事情都交代清楚,让风心务必在关键时刻点拨森澈。风心虽然崇拜神,但崇拜的也是自家老祖宗,而不是不可名状的外神,更不想看到儿孙所在的世界被外神祸害败尽。   这些年风心一直没有露面,只在暗中观察,他没脸面对森澈。这些个月,他听说森澈病了,在苏家的基地里疗养,他还听说,森澈废了,作为战斗人员来说算彻底废了,可风心不信,他知道那个少女看起来纤弱,实则无坚不摧,所以他等在这里。   “这世界上还有其他古神血脉。”森澈说。秋伊人秋怜人那些人都是古神的后裔,他们都可以召唤所谓的古神。   “那些古神叫来了也没用的。”风心叹气,“力量太小了。伏羲、女娲——天神、地母,这样界别的神才有资格跟邪神对战。”   “哦。”   森澈不想与之交谈,想自我献祭是一回事,被人算计去献祭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是来找线索的吧?”不再假笑的风心看起来很严肃,“你想知道人如何成为神,我说的没错吧,姐姐?如果你不是,你就不会冒着风险,来到这里了。”   森澈垂眸没有说话,默认了。   风心从坐着的台阶上起身,直直地看向森澈,“人是不会变成神的,哪怕他体内流淌着神明的血,但毕竟只是半神。”   “呵,”森澈冷笑,“你既然等在这里,那肯定就是有办法,直接说吧,别耽搁时间了。有什么办法,让那古老的蛇神现世,并且听令于我?”   她经常会在危险的时候莫名其妙爆种,她知道那都是蛇神上身。   她也经常听到远古巨蛇的嘶吼声,尤其是在她愤怒或遭遇欺凌的时候,那是蛇神之怒。   那易怒且强大的蛇神大概寄居在这幅人类的身躯里。   终究还是走到了要御神的地步啊,她不由地想起了已经牺牲的老师李栩和乔绯云。   少女一生追寻力量,可惜人类的力量总归有限,最终她还是要去触碰那亵渎神明的驾驭之术。   “唯有神的子孙,献祭他自身。”风心满目悲哀,他看向森澈,忽然心生眷恋,不希望她为此牺牲,便道,“姐姐,要不,不要管这个世界了?这世界也没什么好的,人性……都丑恶。”他想到过去的自己,自惭形秽。   风心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很虚伪,他既然等在这,那么在世界和姐姐之间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但人总是感情动物,哪怕理性已经为他规划好了一些,但事到临头,还是会产生动摇。   如果是曾经的风心,一定不会让森澈去送死,毕竟他当年虽然坑了森澈一把,但骨子里对森澈是偏执扭曲的爱,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也是末世的经历者,生活在这个被邪神控制着的绝望世界之中,也看尽了生离死别,风心已经不是那个当年满心满眼只有森澈,只想引起森澈注意的少年了,当然森澈也不是那个热爱着很多人事物,对人间充满期待的少女了。   “怎么能不管呢?”森澈双目空洞,“这个世界,你还活着,苏妄还活着,白焱还活着,商云楚还活着,还有很多老师同学们还活着,我弟弟还活着……我怎么能不管?不管了,他们会怎么样呢?”   “人类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神的降临,召唤既献祭,你最终的下场可能是魂飞魄散,就是连轮回都没有的那种,你真的做好准备了?”风心问道。   “这个世界真的有轮回吗?”森澈幽幽地道,“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还有我的朋友,他们都还能回来吗?”   她不信轮回,只信今生。   风心凝视着少女清澈稚美的面容,继续道:“轮回的存在我并不清楚,但灵魂是存在的,如果你选择了召唤我们的先祖,那么你的肉身乃至魂灵,都会随着神力的降临而土崩瓦解。你把身体借给了神,就不可能拿回来,没有人能从神手中抢东西。所以那将是必死之局,没有任何活路可言。凡人弑神屠佛就是个笑话,不过是献祭自己,为他人换取光明罢了。”   森澈的眼底充斥着绝望与决意,两种极端矛盾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像是阴极和阳极柔和成了象征天地阴阳的太极鱼,“我准备好了,不过代价是什么,我一定要邪神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声音轻小,却力若万钧。   风心看着女孩的目光,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这是她必须踏上的血路,绵延万里,铺向神座。她是神的直系后裔,唯有她有资格披上神的铠甲。   她是地球父神与母神结合后的苗裔,万代以前父神母神眷顾人类,万代之后祂们的后裔也必将踏上守护苍生之路,这是他们的宿命。伏娲人天生有极强的共情能力,这注定他们会被苍生的苦难所感染,所以一代又一代的伏娲直系牺牲自己的性命,以保护如蝼蚁般弱小的人类族群——那是他们先祖挚爱的子民,也是他们深爱的同胞。   伏娲后裔容易陷入疯癫,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灵感超群,也因为那过分的同情能力,轻易而已经能将他们的心灵带去人间地狱,太过于痛苦,自然会诞生谵妄回避的疾病。   他们的心脏是跟地球联结在一起,万物枯,则神灵泣。   “我在乎的一切几乎都已经被剥夺了。”森澈轻轻的说,像是在哼唱一首歌,“我所记挂的不过是这颗小小的蓝色星球,它依旧令我眷恋,所以我不能看着它消失。”   风心掩面,他再一次希望那伟大的血脉能传承到自己身上,这样责任和重担就不会落在她的肩头。   “姐姐,当年的事情,很抱歉。”   他最终还是想要获得原谅。   森澈并未有原谅对方的心,但却还是说:“只要你告诉我请神之术,我就原谅你啦。”附带一个虚假苍白的微笑。 第69章 结局 弑神之哀   无天无地之所, 无穷无尽水域,这里是宇宙尽头的深渊。   奈亚拉托提普的正身正在巨大青铜门之后等待着少女的到来。门后的世界是宇宙终极深渊,是无数个宇宙沟通的中转站, 是曾经犹格把控之地,如今却归于祂所有。祂倒不是出于什么权力欲望, 只是单纯觉得有趣罢了。祂不能像犹格一样把控所有的时空,但是祂也看到了某个时空衍生出来的未来,关于祂和她的未来。命运之所以强大, 在于它不可抗,哪怕神都会引来祂的黄昏。   祂知道这次玩大了,可他并不恐慌,反而露出了期待的笑容来。   伏娲古神是跟奈亚同级别的神灵, 奈亚清楚森澈一定能找的自己。   青铜门前巨大的基座上是何奈还古代贵公子般的人形, 他身上是最初那重重叠叠的汉服华裳,衬得他清贵无双。他在这神话般的空间里, 越发接近人类幻想中的神仙形象, 美轮美奂, 高雅出尘。   然而,在森澈的眼里,他是世间最大的恶。   当然, 邪神没有善恶,善恶体系是人类发明出来约束自身,以及妄图约束万物的。   她没有向害死真恍的犹格发难,也没想害死母亲的纱布发难, 因为这些不过是被奈亚算计或者驱使了,这才是真正的末日之源。其他邪神只是把人类当做蝼蚁,漠不关心, 并不会吃饱了撑着专门发动人类的末世,只有奈亚,像是为了玩蚂蚁而用水浇灌蚂蚁洞的天真邪恶的小孩。   就像是何奈没有一上来就动用真身一样,森澈也没上来就让古神附身,而是以普普通通的人类之躯,杀上了终极深渊。   她提着一把剑,那是一把青铜古剑。她第一次拿上这样的剑,之前不是灵能剑就是桃木剑,这一把剑是风心从家宅地宫里拿出来的,据说已经传承了数千年,是传说中的弑神之剑。   何奈坐在基座上微微一笑,像是坐在莲座上温柔的菩萨,“你终于来了。”   少女却仰头,愤怒地看着他。金红色的眸光照亮了少女的面容,她的体内强大的古老的血脉正在启动作用,她一点也没有之前病弱的样子,白皙的脸颊透着血色,健康美丽,生气盎然。头发剪得很短,但整张脸都清晰地显露出来了,五官线条明细,漂亮得惊人,回眸之际,让人恍惚想起那个笑着嚷着要拯救世界的明朗少女。   “我是来弑神的。”森澈冷笑地说,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是三月的春晖,那么样明媚,却又有霜雪之凛冽。   “好啊,你来杀我吧。”何奈起身,张开双臂,像是要飞下来拥抱少女。他嘴角上扬,是狂肆的弧度。他像久旱逢霖的人,又像是寻死已久,今天终于要死的人。   “你是不相信我能杀了你,”森澈顿了顿,“还是恨不得马上死?”   “谁知道呢~或许都有吧~”何奈笑眯眯。   或许千万年去了,这个贪玩图新鲜的神早就活腻了。   森澈不想去揣测对方的话语,他也是谎言与欺骗之神,说出来的话只会干扰人类的思维而已。   森澈不等对方下来,足尖踏水,激起三寸水花,飞身跃起,姿态美得像是摘日的神女。   神血的加速让她拥有了远超于人类的力量,她一下子就蹿上了基座,若精灵般敏捷而轻灵。   然后,她旋转挥刀,斩向神明!   一刀接着一刀,她徒劳地试图以血肉之躯杀死神明。   何奈只是笑着用手中神力挡住那弑神的青铜剑,这确实是把宝剑,有时候竟能破防,这倒是让何奈眼前一亮,倍感惊喜,“几千年前的华夏工匠真是厉害,真可惜,如果我晚一点被封印,就能看到那时候辉煌灿烂的华夏古文明了。”   “我替所有炎黄子孙谢谢你旧日全家!”森澈呐喊。   比起森澈的卖力,何奈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他好像很想说这种躲躲避避的战斗,他就像是爱猫人士在逗自己张牙舞爪的小猫,笑得无奈又温柔。   大概是玩累了,何奈闪身,消失在青铜门后。   门后依稀传来他俏皮的声音:“不是想弑神吗?那就先来觐见吧。”   青铜门大开,露出里面神的本体,那是不可名状的深渊物质,周围缠绕着黑雾,黑雾中伸出无数恶心的触手。   “来吧,弑杀我——”虚空中传来神的嘲笑声,“蝼蚁。”   森澈的眼前一帧帧地略过故人们的面容,腼腆的花羽,清澈的真恍,温柔的叶枝,爱吹牛逼的父亲,爱哭且胆小的母亲……   蝼蚁就不能活着了吗?蝼蚁就没有资格奔赴向光明了么?   “即便是蝼蚁,也可以向往光明。”森澈仰望着丑陋不堪又高高在上的神明,“他们说,神没有善恶,因为在神眼里人类不过蝼蚁,踩死一两只算什么罪恶。可是你们挡住了蝼蚁的光明,蝼蚁就资格向神——拔出屠刀!”   万千狂风凝聚在她的刀刃上,她的体内巨大的能量在距离,她的眸子变成宛若落日的耀眼金红,脖颈处的红鳞疯狂蔓延,连脸颊都变得透出蛇像,半身变成庞然魁伟的蛇尾,足有十米多长,尾巴在身后夭矫而暴戾地甩动。   如果人类无法为自己争取光辉,那么创造了人类的古神呢?   莽荒之时,曾经伫立于苍穹之下的古老地球神祇,祂的后人是否有资格践行他们护佑人类万世千秋的誓言呢?   森澈就像是她万代之前的先祖一样,站在了外神的面前,捍卫自己的疆土。她再不像个人类,人面蛇身,透着森冷古奥的美。   无法描述的残酷厮杀在宇宙间爆发。神族的光辉照耀四海,炽烈的光闪烁在太空中,盖过了日月星辰。   每一颗星球上都能看到这异状,一些落后宇宙的人们纷纷抬头讶异恐慌地望着天空,一切史官在竹帛上记录下这“天之异象”。   当死亡即将降临在万古存在的,伟大的邪神,奈亚拉托提普身上时,祂那丑陋的本体依稀浮现何奈才有的温柔笑意,神躯里发出人类男性才有的声音,磁性而温软,“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将陷入安谧而快乐的永眠。只可惜了我和你……”   最终邪神化为诡魅的骷髅,永远伫立在宇宙最遥远的彼端,宛若邪恶的雕塑,又如铭刻史诗的墓碑。   古神的血肉片片碎裂,藏在里面的女孩儿却消失不见了,宇宙各地都能看到盛大的流星雨,那是古老神祇凋零的鳞片,也是平凡的人类女孩极致无畏的献祭。   愿世永安。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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