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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名：行冬
　　作者：喜景
　　简介：那年夏然二战考研，遇见了蒋行冬。
　　几次巧合后，她发现，在她三点一线的独自生活中总能看见他的身影，却不敢细想其中的缘分。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男人从对她心动起，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陪伴她，护她周全。
　　-
　　她问：“你是喜欢我多久啊？”
　　他说：“好久。”
　　-
　　为什么叫行冬？
　　因为夏然最难过最孤单的冬天是他陪着度过的。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然、蒋行冬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要遇见的人上帝会有特意的安排。
　　立意：往前看，都好着呢。


第一章 
　　七月的瑶城。
　　明亮的太阳直曝着大地，空气里有焦灼的热感，梧桐树上的叶子被炙烤得仿佛一碰就碎，路上零星有几个人也都是躲着阳光走。
　　一个周前，夏然大学毕业，回家小住几天后又回到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城市。
　　年初时考研成绩下来，她一战失败，消沉了一天一夜决定重头再来。
　　想起去年在图书馆与江娅拼命奋斗时，她信誓旦旦地说绝不再受这种苦。
　　可现在呢。
　　打脸的事她做得不少，这是其中一件。
　　即将要住五个多月的小区，与学校隔着两条公路的距离，是离校考研人的最佳之选。
　　临近毕业她才后知后觉地在各种租房软件上寻求住处，已经很晚了，能找到合适的不容易。所以在她看到这个小区里唯一的出租信息时，就立马联系了户主。
　　之后的加微信、约定见面时间、看房子、签约、交钱、把要用的被褥书籍搬去，都是一个下午完成的。当时只顾得庆幸，没想到更多的忧虑还在后面。
　　今天是她第一天住进租屋里，一切收拾妥当后已经下午四点多。
　　夏然在小区门口扫了辆单车，沿着路边慢悠悠地骑着去最近的超市买生活用品。
　　太阳的光芒依旧猛烈，不过在树荫的遮挡下柔和了很多。她微微抬起头，斑驳的光辉盖到眼睛上，明晃晃地跳跃着，让她焦躁了几天的心生出了一丝丝欢喜。
　　十字路口处红灯在亮，夏然拉着手闸慢慢停下，视线右移落到了街角写着“修东西”字样的立牌上。
　　她心思一动，便推着车拐了个弯过去。
　　摊主戴着宽大的草帽，看不见面容。他弯着腰手里正捣鼓着一个轮胎，周围的地上放着随手可拿的用具。身后是辆脚蹬三轮车，车兜里装的也是各种器具和备用设备。
　　夏然一边走近一边注意着，不为别的，只是他的穿着。她的印象里，这样的街边地摊一般是上了年纪的人在看管。而这个人白色纯棉短袖搭配着深蓝色麻布长裤，休闲庸散得很。
　　裤脚被挽到腿肚，露出他结实有力的腿部线条。可能是太热的缘故，他脚上帆布鞋带松垮着，鞋跟被他踩在下面，无所顾忌。
　　夏然停在摊前的上一秒，他才抬起了头。虽然有过猜想，但在看清对方的相貌时，夏然是惊讶的。
　　男人的眼睛隐匿在帽沿下，却有种不可忽视的侵略感。脸侧有汗水顺着硬朗的下颌线滑落，他偏下头抬起胳膊胡乱地蹭了蹭，淡淡地看了夏然一眼，接着多打量了会她手里的单车，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工作，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夏然微吸了口气，问：“你好，请问这里能修行李箱吗？”
　　“什么类型？”男人随意接话，声音有些干哑的低沉。
　　夏然说：“就是装行李的。”
　　“……”
　　半晌的沉默后，夏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算是回答了句废话，而他也没继续发问。
　　她只好马上补充道：“是扣锁的那种，锁片坏了。”
　　“有照片么？”他第二次抬头。
　　夏然：“没拍。”
　　男人似是思索了下，问：“你是T大的么？”
　　夏然一愣，点头。
　　“那知道学校后那片烂尾楼再往里走的修理店吧？”他问。
　　夏然蹙起眉在想，头摇了一半，说：“我可以过去找。”
　　男人轻点了下头，觉得后面的话不必多说，又低下头去。
　　夏然抿抿唇，微了个笑，目光里是那顶与他不搭的帽子：“谢谢你。”
　　然后，她踢开车撑利落地骑车走掉。
　　在她那句道谢的话落下时，蒋行冬抬过一次头，也没太在意，不到半分钟就淡然地收回了视线。
　　他放下手里的物件摘掉手套，一边的长腿伸直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抽，要找手机时，它恰好响了。
　　那头人问：“还搁那儿吗？”
　　蒋行冬眯着眼吸了口烟，拿手里：“嗯，老爷子怎么样？”
　　谢宋倚在医疗室外的墙上，朝屋内瞥了眼：“刚打完吊瓶在睡呢，唉，你说这人咋越老越爱折腾，我们年轻的都开始养生了。”
　　蒋行冬笑哼了声，侧了下身体，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椅子。
　　谢宋说：“你装好东西回吧，天忒热了。”
　　蒋行冬嗯了声：“溪苑有个老太太车轮胎破了，在补，完事就走。”
　　“得嘞，晚上一块吃饭。”谢宋嘻嘻哈哈地一阵，“第一天来就让你干这事，哥们对不起了。”
　　“废什么话。”他道。
　　*
　　夏然从超市回去后卫生间敞着门没人用，她就放下袋子拿着脸盆先去洗了个澡。
　　里面不算宽敞，放了个洗衣机更显窄了，喷头出的水流只有软管口那么大。
　　夏然将就着很快洗完，吹好头发后就进了屋里插上门，仰躺到床上时一天的奔波才终于有了稍微的缓解。
　　她捞起在充电的手机看，有妈妈发来开视频的通知，夏然拔下插头坐起身点开。
　　不出所料是问她适不适应的话。
　　住进来那一刻夏然就拍了这一亩三分地的视频给妈妈，要怎么描述，在谁看来这里都小、很小。
　　一张快要占满整个卧室的床，邻近的小矮柜，墙上的空调，安置在一角的衣柜，除了这些再无其他，单调又陈旧。预留的空地也只够转身。
　　但当时的她觉得这就够了。
　　有住的地儿就行。
　　挂断视频前，宋霞问：“行李箱好着没？”
　　夏然回：“坚持完成任务。”
　　还在家时，她要带的东西都装好了，只剩最后一步扣上锁，要赶火车时才想起。着急忙慌的，东西太多按压不下，妈妈将她推走自己来。
　　她看着妈妈果断的举止刚想阻止就听见“咔擦”一声，一头的锁片断了。只好临时找了绳子捆着，难为它经历了搬上搬下的折腾没有散架。
　　她说有时间会去修理店看能不能修。
　　说这话时，夏然想起了那个男人，然后想到了李雯雯。前些天俩人还聊过，夏然说不再给鱼潜工作室写文了，李雯雯说专心考研，以后还有机会。
　　还有吗，她不确定。
　　宋霞又叮嘱她记得每晚回到住处给她发微信，每两天打个电话。
　　夏然说知道了。
　　整个房间里，此刻还是安静的，偶尔能听到南屋有脚步走动的声音。她与那边只一墙之隔，共用着一扇窗，没有完全封闭，彼此有点声都能听到。
　　夏然一边从购物袋里拿出面包片拆开来吃，一边从塞满书的箱子里抽出个本子放到床边上翻着看，上面记着她根据去年的情况写的总结和每个月的规划，还有各科瘸腿的地方。
　　一片吃完，她喝了口水，又将本子掀到最新的一页，写下明天要做的事。
　　她要考的是Mpacc，多人传说容易，然而只有进了这个“围城”才知道现实何等残酷。
　　总分三百，二百三才能堪堪保个底，并且只有一次机会，很少有调剂的可能，除了去非全。
　　当然，学习三个月就成功的大有人在，但夏然肯定不属于这挂。去年她报北京的S大，分数降了三分，她依旧没学上。
　　所以这次来她压力很大，必须破釜沉舟。
　　九点多钟的时候，外面的房门被打开又关上，有两个女生说着话进来了。夏然这屋直对门口，听得很清楚，鞋底与地板地摩擦的声音格外粗砺刺耳。
　　晃神的功夫，夏然想了想住在这所房子里的人。这是个四人合租屋，当初交完钱，房东把她拉进了一个除他以外的二人群里。
　　她只见过她南边那间屋里的女生，叫王艺蒙，也在准备考研，其他的事不知道，没有详聊。
　　刚回来这对听着走路的方位是住在最南边，她的北边还不清楚，如果没猜错的话是无人住，因为群里没有多出一个人来安排。
　　夏然找了耳机塞到耳朵里，继续趴在床边做数学题，有了上年的基础她在纸上写一遍章节前面总结的公式，后面练习题做得挺顺利的。
　　到了十点半，廊道里已经静了下来。
　　夏然做完笔下的题把习题册合上装进书包里，确定卫生间没人了，她去里面洗漱了番，回来就关灯睡觉了。
　　渐渐适应黑暗后，她能看到窗户那里南屋的灯还亮着，有轻微的翻书声。
　　考研似乎不再是一种选择，要成为一种趋势，报考人数逐年以万增长。就拿她本科班级来说，三十人里有二十人参与进来。这只独木桥上，没有谁不在拼命，她受的苦根本不算什么。
　　而她受的苦是为了什么，夏然从来没想透过，所以她一直在痛苦中煎熬。
　　等她迷迷糊糊地睡着时，房门再次被人弄出动静，夏然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
　　0:13。
　　一阵嘈杂的脚步后，北屋似乎有了说话声，是两个男的。
　　夏然有些被吵醒的烦躁，随即又警惕起来，双眼瞬间睁开，屏气静听着那屋里的声音，脑里还仔细回想着门确实反锁好了。
　　“这地方够你睡的吧。”那人嗓门大。
　　要住的人好像嗯了声，挺轻的。
　　“找晚了，应该提前一个月的，让你去我家你又不去，委屈你两个周，王洋另个房子就空出来了。”
　　“行了，磨叽。”他的声音被刻意压低，隔着墙透过来有些闷，有些沉。
　　那人还想说什么，被他打断：“你小声点，没事就走吧。”
　　窸窸窣窣了会，大嗓门儿低声说：“要不我今晚住这儿？”
　　“别恶心我。”
　　几声低笑后，大门关上，那位大嗓门儿走了。
　　经过这茬，夏然是彻底醒了，她下意识点开微信群看，但依旧没多出一个人。
　　正琢磨这事时，她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了水流声。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开门声、关灯声、脚步声、关门声、脚步声，依次响起，然后房间重新陷入了沉寂。
　　不要怀疑她怎么听得如此清晰，空间小，一点点声响在黑暗里都会被无限放大。
　　突然的“啪嗒”声，让夏然突然想到，她与北屋隔的那道墙原本是扇宽大的窗户，她这边还有窗台，即便用石灰糊住，也不完全密封。
　　她顿时头大了一圈，为以后的睡眠担忧。就现在这么一想，她似乎能闻到有烟味飘过来。
　　好在之后再没什么动静，但她也没睡沉，早上的闹铃没响她就醒了。
　　夏然用十分钟洗漱完，在出卫生间门口时特意停顿了下。
　　她正对面走过条窄小的过道后就是厨房，可以想象，也不大。不过菜锅、电铛、面板，菜刀都有，只是用得久了，显得脏乱。学校食堂可解决三餐，夏然也没有使用的打算。
　　视线进去再往左拐，靠近冰箱的地方能看见一个门，可能是为了出租有过改造，不然这个设计实在有点古怪，而她北屋里的人就住在那儿。
　　没有时间多想和推测，夏然捏了两片面包背着书包锁上门就下楼了。
　　她住的楼号在小区街道的最里头。
　　街道右侧是一排排老式楼房，左侧是片停车区域，再旁边的泥地里种着槐树、枣树，叶子深绿还算茂盛。知了藏在树枝上嗡嗡地叫着，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
　　碧蓝如洗的天空上，七点钟的日头升得老高，瑶城的盛夏已经来了。


第二章 
　　暑假快开始了，学校里的人没有平日多。
　　夏然直接去了四号教学楼，她记得校公众号前几天发过关于假期自习的事，除了图书馆，只开这个楼。
　　她从一楼转到二楼，人没有几个，位置都快被占满了。课桌上不是放着一摞书，就是贴着写着占座的便利贴。
　　这所楼里都是阶梯教室，202靠门最后一排有五个座位，只有廊道那侧的位置上放了本机构宣传册，其他的连桌洞都是空的。
　　夏然就把书包放在靠墙的那个桌上，拿着单词本去了楼道，回来时前面几排已经有人坐着在学习了。
　　她上午精神足，学得时间就长，12点才去大食堂吃午饭。夏然刚打完饭坐下，要点开手机里的视频边看边吃饭，收到梁瑜菲的微信。
　　“还学着吗？”
　　梁瑜菲和夏然是高中好友，俩人当初一块填的高考志愿，后来都进了T大建工系。梁瑜菲念头坚定，毕业就工作。她在瑶城实习了有两个月，再过一个月就能转回平城了。
　　夏然：“在吃饭了。”
　　梁瑜菲：“那给你打电话，方便。”
　　“好。”
　　电话马上进来，夏然接通，听到梁瑜菲问：“吃的啥？”
　　“米饭加菜。”夏然夹了口土豆丝慢慢吃着，“你下班啦？”
　　“嗯，我也是刚吃完。”梁瑜菲问，“你住的地方怎么样？”
　　夏然说：“挺小的，你明天还过来吗？”
　　明天周末，梁瑜菲没班。
　　“去呀。”梁瑜菲说，“有到学校那块的班车，我下班就过去了，差不多得七点了，你那会在学校吧？”
　　“对……”
　　夏然抬眼视线随意往打饭窗口瞟了下，看到个侧影后使劲儿眯了眯眼张望，随即矮了半个身子，脑袋要低到盘子里。
　　她心也蹦地跳起来，还想骂脏话。
　　“怎么了？”梁瑜菲没听到那边的声音问道。
　　夏然做了个深呼吸，咬牙问：“你猜我见到谁了？”
　　“谁啊？”梁瑜菲皱皱眉，猜，“我们系的？”
　　“不是。”夏然放下筷子把手放在额上偷看着那边的情况，“是那个谁……”她极小声地说了个名字，“陈亦予。”
　　“我的妈。”梁瑜菲是脱口而出的，又难以置信地问，“他不会也要二战吧？”
　　夏然看到陈亦予接过阿姨做好的面坐在窗口前面背对着她的位置后收回视线，拿起筷子戳米饭：“应该是吧，不然毕业了他还有闲情背着书包来食堂吃饭？”
　　“你俩这缘分可以啊。”梁瑜菲笑说。
　　“算了吧。”夏然犯愁，“碰上怎么办，太尴尬了。”
　　“这有什么……”梁瑜菲忽然转笑问，“你是不是脸红了？”
　　“……”还是热的呢。
　　“你就是太纯情了知道吧，遇上就遇上呗，你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梁瑜菲冷哼了声，“是他自己没眼光，这么好看的姑娘哪找去……”
　　“哎，停。”夏然截话，“我们自个了解就行了啊。”
　　不喜欢，就算长成天仙也没用。
　　梁瑜菲又开导了她几句让她赶紧先吃饭，以后的事“既来之则安之”。夏然也懂这个理，但真要面对了她总是先逃的那个。
　　所以，在她端着菜盘站起来看见前面的陈亦予已经转过身朝后走时，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或者有特异功能可以瞬间消失。
　　但实际上，不管她是重新坐下低头装瞧不见还是转向另一侧走都来不及了，陈亦予也看见她了。他的眼里闪过明显的惊讶，身子顿了顿后，抬起胳膊朝她挥了挥手。
　　夏然想自己是笑了的，不过应该很难看，她能感到脸抖了下。
　　以为打个招呼就行了，没想到陈亦予竟然走了过来，她呼吸都滞了。
　　陈亦予一手捏着书包带，一手拿着碗，看着夏然迟疑地问：“你是在学校学习？”
　　夏然没有对上他的视线，点了下头：“嗯。”
　　陈亦予了然。
　　他们一起走向收拾餐具的地方。
　　夏然始终落后一步，她的眼睛看着前方地板，脑里快速转动要找什么话跟他聊。
　　最终，她想到的办法是借口离开。
　　“你住在哪？”陈亦予突然侧身问。
　　夏然猝不及防地啊了声，说：“溪苑。”
　　陈亦予点点头：“差不多我知道的都住在那里。”
　　夏然的眼眨了下，说：“嗯，离学校近。”
　　陈亦予看着低头的女生张了张嘴，有些话想问又打住了。
　　出了食堂，夏然说要去趟打印店就先走了。
　　陈亦予盯着她快步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转身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下午和晚上夏然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被浪费掉，她控制不住地就去想和陈亦予再遇这件事，要被自己气哭了。
　　她想到去年考研也是这个样子，要不是那些该死的偶遇，她也不会脑门发热，江娅一串掇她就主动找人要他微信透露对他有好感的信号了。
　　夏然和陈亦予是在参加兴趣社团时认识的。
　　那次开大会夏然有事，她看到群里通知才想起来，匆忙跑过去什么也没带。部长在台上讲话，有些关于活动的事要记，她转身跟后面的人要了张纸，再回身又发现笔也得借。
　　还在纠结怎么再跟人要一次，后面的人先戳了戳她。
　　她转身，只见那人举着支笔，笑得特别好看，问她：“是不是笔也没带？”
　　从那时起，夏然就记下了他，后来才知道他叫陈亦予。
　　第一次与江娅说起时，她一脸问号。
　　就这？
　　是啊，就这。
　　她心思敏感，哪怕是一点的小事在她这里都能无限地放大，记好多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这些坏性格的，等意识到它们已成为了她的一部分，好在她的朋友都开朗阳光凡事看得开能给她安慰。
　　回住处的路上，江娅来电问她第一天生活怎么样。
　　夏然简单说了几句，又跟江娅说了白天的事，江娅的吃惊程度不亚于她俩。
　　“他不是学习挺好的？当初还说你有不会的数学题去问他？”江娅语气很酸，有替她抱不平的意思。
　　夏然苦笑，陈亦予同样也没做对不起她的事，只是拒绝了她而已。
　　“照你们去年偶遇的次数来看，今天得有三四次了吧？”
　　“……”这人老是一针见血。
　　去年，夏然和陈亦予占的考研自习室凑巧一个楼层，在她要微信之前那段时间里好像出去上厕所、接水都能见到他，就跟电视剧里安排好的狗血巧合似的。
　　但今天确实只有中午那一次，她还刻意找了找他会在哪儿学习避免尴尬的碰面，都没见到。
　　或许，这时候已经预示了结局。
　　夏然换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娅：“两个周吧。”
　　夏然：“好，等你。”
　　晚上夏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克制不住想了想。
　　真的挺狗血的，认识陈亦予不久，她就时不时地在食堂吃饭、上课路上、教学楼里、甚至超市遇见过他，他大多数情况下是一个人走。
　　而那时他已经退出收获甚微的部门，忘记了曾经给过一个女生他看来微不足道的帮助。最起码，在夏然加他微信时，他没有记起来。
　　可她一直记得，也记得他亲口说过他有喜欢的人。
　　“咣当”。
　　粗重的关门声打断她的回忆，夏然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
　　她听着北屋的声音，大嗓门儿没来，只他一个。
　　不过有他的说话声，好像是在接电话。他嗯了声，过了会又嗯了声，说完“三四个月吧”声音没了。
　　跟昨晚差不多的规律，夏然在他洗漱完才慢慢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原本艳阳高照的天儿突然变脸，一场伴着狂风的暴雨说来就来。
　　夏然在早上出门前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带了伞。吃晚饭时雨小了很多，只是回去的路上被风吹到，伞柄断了。之前靠近伞顶部那里在撑开时就有点问题，这下是彻底废了。
　　梁瑜菲过来接她，撑着雨伞看了看，说去修理店修修应该还可以用。
　　夏然没到九点就和梁瑜菲一起回了租屋，那时候风和雨都停了，路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积水，稍不留意就会溅上一脚。
　　梁瑜菲第一次来，挽着夏然东看西瞧：“这么暗，你晚上都几点回？”
　　“九点多吧。”
　　夏然也在意过这个，小区里面没按路灯，靠着门口的大型探照灯和楼房里的光亮能看清路。
　　她说：“我回来的时候路上还有人走。”
　　“有人走？坏人也走路好不？”梁瑜菲说得眼要瞪起来，想到什么又转头问，“你是不还住在最里面？”
　　“……嗯。”夏然抬头看着一个方向，用手指了下：“就在那儿，诶？”
　　梁瑜菲：“怎么了？”
　　夏然摇了摇头：“没。”
　　她住在那号楼的最顶层，701，眼睛看到的地方是她北屋人的窗户。
　　夏然奇怪的是里面竟然亮着灯。
　　直到夏然掏钥匙开门，梁瑜菲还在给她敲警钟：“我明天就去宿舍楼下找我的自行车，这路上黑不溜秋，楼层还高，太不安全了。你下自习回来机灵点，注意着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走有亮光的路。”
　　夏然暖心极了，笑说：“知道啦。”她拉开门做了个有请的动作，“快快请进。”
　　梁瑜菲嗔了她一眼，也笑着进去了。
　　南边两个屋里的人还没回来，房间里只有细碎的交谈声。
　　夏然打开屋里的灯，说：“小吧？”
　　梁瑜菲说：“还行，够你住。”
　　夏然一乐：“对。”
　　梁瑜菲坐在床边手支在后面，夏然拿出零食给她，两人都放低了声音。
　　“清楚其他屋都是做什么的了吗？”梁瑜菲吃着薯片问。
　　夏然坐到刚从网上买的地板座垫上，说：“房东说南边两屋都在考研，北边不清楚。”
　　梁瑜菲张大嘴：“你们没互加好友吗？”
　　夏然抿嘴摇头，犹豫地问：“那我要加下他们吗？”
　　“有男有女？”梁瑜菲问。
　　夏然侧头示意：“那边是个男的。”
　　梁瑜菲听到了那头模糊的说话声，露出个怪怪的表情：“两个？”
　　“……一个，另一个是他朋友吧。”
　　“你这儿隔音这么差啊。”梁瑜菲突然意识到，她放下零食袋爬上床贴到墙壁上听，再回来声音直接低了一个度，“仔细点都能听清了。”
　　“其实还好。”夏然回想了下前两天住的情况，“我白天都待在学校，晚上十一点睡觉，其他人也都安静了，没什么影响的。”
　　虽然他回来得晚，但洗漱快，也自觉，会刻意降低声音。
　　梁瑜菲嗯了声，又凑近夏然使了个眼色：“房东有说他是做什么的吗？”
　　“这我没问，群里也没他。”夏然想起那晚大嗓门儿说的话，“他应该和我差不多时间住进来的，”看见梁瑜菲变化的神情，她嘿地笑了，“你别疑神疑鬼，他不是坏人。”
　　“你知道？”梁瑜菲斜眼。
　　夏然说：“……感觉是这样。”
　　“你什么时候感觉对过？”梁瑜菲无情嫌弃，“这次人你都没见过。”
　　也是，她原本还以为，陈亦予会是一道光照亮她阴暗一面的边边角角。
　　但夏然就有点意思，在有人坚决地反驳她时，她就非得证明点什么。
　　她嘴犟道：“这次，就对！”


第三章 
　　梁瑜菲懒得跟她争，啧了下嘴说：“你一个小姑娘来来回回，一两周可以，这是好几个月啊，怎么想都有隐患，还是有个男生在身边晃悠会好点。”然后她眼一亮，立马想到，“陈亦予！”
　　“……”
　　夏然闭了闭眼：“他不行，我不会问，他也不会答应。”
　　“你又知道？”
　　“……我不想麻烦他。”
　　“这哪叫麻烦啊！”梁瑜菲不小心提了下声又压下去，“你俩不就晚上学完然后顺路一起搭伴回来吗。”
　　夏然皱了下眉：“我这两天没碰到他，不知道他在哪里学习，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梁瑜菲吃惊：“你不说那天中午你们还说话了吗，你都没问？”
　　从陈亦予那天的话里，他可能也住在溪苑。
　　夏然说得淡：“我现在没心思想那些事，学习都不够用。”
　　梁瑜菲看了她好几眼，忍不住说她两句：“没心思是你这样的啊，然然，你真学进去了吗？”
　　夏然心头一颤，被问得哑口无言。
　　梁瑜菲见她那样儿叹气，下床和她挤坐在垫子上：“他是不是还一个人，有喜欢的人怎么了，又不是结婚了。”
　　“我不是……”夏然挠挠头，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怎样？”
　　“……”她没想好。
　　梁瑜菲看了她会儿，忽然问：“你现在对他什么感觉？”
　　问到根了，夏然吐口气，侧头：“说不上来。”
　　去年陈亦予跟她说了他有喜欢的人后，她就跟江娅从一教搬到图书馆学习，说白了是眼不见心不烦。到毕业那天两人都没再联系过，她对他感情早不知飘哪去了。
　　二战能碰上他，她真的做梦都没想过。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在路上走还是会习惯性地搜寻陈亦予的身影，看到他心跳也会比见到旁人快，不敢大胆迎上他的视线。
　　说对陈亦予一点不在意是假的。
　　“那这样。”梁瑜菲提议，“我替你问，顺路就说，不顺路就算了。”
　　夏然咬了下唇，惨笑：“我们不是还有自行车吗。”
　　梁瑜菲直骂她不争气。
　　夏然赶紧催她去洗澡，关上屋门那刻只顾得让自己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没有看见从厨房里走出个人，他看着卫生间关着门有水流声又转了回去。
　　谢宋移动着鼠标在给底稿收尾，抬头看：“这么快？”
　　蒋行冬点了根烟，把打火机丢在桌上，他坐到床头：“里面有人。”
　　谢宋哦了声，又问：“麻不麻烦，都是女生？”
　　蒋行冬摇头。
　　这一周学校那边的事情不多，他不常住这里，就算住，他一觉醒来都快中午，晚上回来得又晚，哪个屋里有几个人都不知道。
　　他住溪苑是为了去学校方便，王洋在这个小区有两套房出租，因为另套租的人临时要多续半个月，他就先来这边了。
　　蒋行冬侧身靠着墙，眼不经意地扫到窗户隔成的墙壁上，听到谢宋说：“王洋说这屋住的都是考研人，我们那会儿也没这么热吧，早知道考个清北玩玩了。”
　　“就你？”蒋行冬抽着烟，讥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谢宋白眼：“人艰不拆懂不？”
　　蒋行冬嗤了声，看他问：“你把草图发给你导师，他说什么？”
　　谢宋看了眼旁边的手机：“还没回，我就先按刚商量的改，我觉得你说得都在点上。”他一顿，定眼看手夹着烟卷的男人，“你真打算继续你爸那行？”
　　蒋行冬耸了耸肩：“无所谓，都差不多。”
　　谢宋默了一瞬，说：“行，我们几个你最有数。不过，这次你爸能放你出来这么长时间也挺大度的啊。”
　　蒋行冬说：“有我哥顶着，不用我操心。”
　　谢宋把他上下看了眼，戏谑道：“我发现你是真一点没变，好歹也出了两年的国，怎么还没给自己捯拾地洋气点啊？”
　　念大学那会儿他就这德行，穿得很素，出手大方。后来才知道他的衣服都是定制的。
　　当时宿舍里的人都认为他富，但没想到富得流油。快大五了，按他的专业成绩找个好工作不是问题，再不就继续读研。谁知他要跨考工商管理，后来又说要出国。好家伙，那时候几个人才知道他家是搞房地产的，在国内能排上名号。
　　蒋行冬低头瞅自己的衣服，抬头：“我脸摆这儿，用得着那些？”
　　谢宋大笑：“对，用不着。”
　　蒋行冬笑哼了声，听到外面的动静，他把烟掐灭扔到垃圾桶里，又耽搁了会，起身走出去。
　　梁瑜菲进来后在擦脸，目光逡巡了下屋里，问：“你洗完衣服都晒哪里？”
　　“那儿。”夏然倚靠着床边和矮柜的夹角偏头往上看，指了指床头上方的横杠，“原来应该是用来挂窗帘的。”
　　梁瑜菲点点头，弯身抽走夏然手里的书：“这页你看多长时间了？”
　　“……一分钟。”
　　梁瑜菲嘁了声，坐下来苦口婆心：“就你吧，爱钻牛角尖，你什么时候想明白过？”她看得门清，“我当然知道你没精力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但你和陈亦予的关系不能总停在这一步上，永远不见还好大家互不干涉。可现在是吗，你能保证就你俩这不尴不尬的情况，你能全心学习？不要老是想着逃避，然然，你要做的是捅破你心里那层纸，和他做朋友。”
　　夏然也知道但迈不过心里那道坎，低头默不作声了会儿，才说出自己的忧虑：“我是怕陈亦予多想，就可能……我是单纯走夜路不安全找他一起，而他会觉得我是想跟他怎样怎样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你担心这个啊。”梁瑜菲笑了，“那就是他的问题了，要真这样，说明他不仅自恋还不大气，这种人你更没必要为他费心劳神了。”
　　“……”好像在理。
　　梁瑜菲很干脆，说她拖一天就没法安心学习一天，今晚就问。
　　夏然先和梁瑜菲练习了一遍她和陈亦予间可能会出现的聊天内容，才咬咬牙点开陈亦予的微信，慢腾腾地编辑了一句话发过去：“你在学习吗？”
　　十点多点时陈亦予给了回信，有两条。
　　“我学习都关着手机，刚看到。”
　　“怎么啦？”
　　梁瑜菲靠了声，指着手机说：“他还啦？！！语气不错。”
　　夏然哭笑不得，心跳着，手抖着，顺着他的话问：“你是在四教学吗？”
　　陈亦予收起放在教室门口的雨伞，边往外走边点着手机回：“嗯，你走了没？”
　　夏然：“走了，我今晚回得早。”
　　梁瑜菲在旁边说：“问他住在哪儿。”
　　夏然呼了口气：“你住在溪苑吗？”
　　陈亦予目光微动：“是。”
　　“一个人？”
　　“嗯。”
　　“那晚上下自习我们可以一起回吗？”
　　夏然还在打字说原因，那边已经发过来一句话：“可以啊。”
　　然后，夏然没来得及露出啥反应，梁瑜菲同学啊啊啊地站起来，在那点小空地儿激动地连转了两圈。
　　“……”夏然忙拽着她坐下，捂住她嘴，“太大声了你。”
　　梁瑜菲笑着捏捏她小脸蛋儿，回话：“脸太红了你。”
　　夏然：“……”
　　北屋里，谢宋在点烟，吓得差点烫到手，问：“刚刚什么声音？”
　　蒋行冬淡定地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了眼那面墙，又继续玩游戏。
　　谢宋咬着烟伸了个懒腰：“你见过旁边那屋的女生么？”
　　蒋行冬摇头。
　　谢宋把图修好了闲得慌，絮叨起来：“你现在是一个人，还是背着我谈着呢？”
　　蒋行冬胳膊动了动，没理他。
　　谢宋品出同属性的单身狗气味，乐了下：“你家里人没催你啊？”他眼一转，“不会要联姻吧？”
　　“联球啊。”蒋行冬头都不抬。
　　“那你是打算怎么着，”谢宋玩笑道，“孤独终老？”
　　“放心，我肯定比你结婚早。“蒋行冬收了手机，下逐客令，“弄完就赶紧走。”
　　“……得。”谢宋一手捏着烟头，一手合上电脑移开凳子站起来，“明天见。”
　　蒋行冬又叫住他：“修理店还开么？”
　　谢宋说：“开啊，老爷子惦记着呢，怎么也得哄他到年底吧。”
　　“全天？”
　　“也不能，我有时间才会过去。”
　　蒋行冬点了下头。
　　谢宋抽完最后一口烟，把桌上的图纸收进书包里，问：“怎么了？”
　　蒋行冬手指刮了下额角：“上次看摊有个女生过来问修行李箱的事，忘跟你说。”
　　“这个啊，我在门上贴了的电话，她要去了会打的。”
　　蒋行冬嗯了声。
　　屋外房门“哐”地被关上，屋里夏然把放在床底下空行李箱拖出来，梁瑜菲蹲在边上活动了下扣锁，抬头对夏然说：“有人出去了。”
　　门前没有脚步声，夏然朝北努了下嘴，说：“是他朋友走了吧。”
　　梁瑜菲嗯了声，又低头摆弄了下：“明天我帮你把这个和伞一块拿去修，你就不用跑了。”
　　夏然笑着说好，拉起行李箱推到墙边，一停又问她：“是学校后面的修理店？”
　　“对。”
　　还真有，夏然蹙了下眉：“诶？我怎么不记得那块有个店？”
　　梁瑜菲解释：“那家店原来在学校里，去年不是学校整改吗，里面拆了就搬到外面去了，我还去换过轮胎。”
　　夏然“啊”了声，想起来了，有次她网上买的牛仔裤长了还是去那里裁的裤脚，但她记得店主是个老人。
　　夏然眨眨眼，好奇地问了一嘴：“你上次去换店主了吗？”
　　“没啊，还是那位爷爷。”梁瑜菲说。
　　旁边两个屋里的考研人陆续洗漱完，房里恢复了平静。夏然把毯子铺开，枕头放在中间，笑盈盈跪坐在床上：“梁小姐，就寝吧。”
　　梁瑜菲抛了个媚眼：“等着。”
　　灯关上，屋里暗下来。
　　俩个姑娘脑袋挨到一起，梁瑜菲跟夏然耳语：“你们这屋里的人都挺懂事啊，谁不影响谁。”
　　夏然被她的用词逗笑，文绉绉地说：“这就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万籁俱寂，梁瑜菲悄悄问了她一句话：“然然，期待明天吗？”
　　她意有所指，夏然心紧了下，脑里还清楚印着两人之后的对话。
　　他：“你在哪个教室？”
　　“202，你呢？”
　　“102。”
　　“好，那你记得等我一下啊。”
　　他回：“嗯。”
　　她要问的都问了，又不好多说，陈亦予也没再说什么，聊天就这样停止。
　　期待吗。
　　夏然心里叹气，她已经在想明天见面要说的话了。
　　**
　　夏然上午安排的都是数学，她去年在这方面失了很大的分，没考之前觉得是初数，简单。其实对她来说，是难的，一遇到需要灵活地拐个弯找到方法的题她就傻眼，而现在这类的题在增多。
　　她不仅要考虑对错，还有时间。
　　夏然现阶段定的任务是在保证基础知识熟记于心情况下大量刷题，总结方法、训练速度。
　　她做完两章练习题，按时模拟一套数学卷后，也到饭点了。
　　那时候梁瑜菲已经在门外等了，夏然拿着饭卡和手机一出去，这姑娘就苦着张脸说：“自行车没了。”
　　“没了？”
　　“阿姨说我们都走光后，学校就租车把楼下没人要的自行车拉到废品站了。”
　　夏然啊了声：“应该走前问问阿姨的，可惜你的自行车了。”
　　俩人往楼下走，梁瑜菲说：“那你晚上只能找陈亦予一起了。”
　　“嗯……”
　　夏然想说句话，梁瑜菲拉着她胳膊，低声奸笑说：“快下去看看能不能偶遇他。”
　　“……”
　　没有偶遇到陈亦予，夏然看见了之前在同一个考研教室学习的男生，她还暗暗惊讶了番。
　　这男生是经济学院的，每天夏然早上去的时候他已经在了，晚上走的时候他还在学，刻苦程度可以说是要住在教室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他女朋友也在二战。
　　那时候，这对情侣的自习室邻着，女生会过来找男生讲题，学累了在楼道里说会话，相互帮助鼓励的样子挺让人艳羡的。
　　“经济类考研的分数是不挺高的？”夏然记得陈亦予也是经院的，她问。
　　“好一点的学校怎么也得三百八·九上吧。”梁瑜菲说，“我们工科分算是低的了。”
　　夏然同意，又自嘲：“要是当初我不跨考，现在怎么也能混个学上吧。”
　　梁瑜菲看她：“你这话有点功利啊，你就为了上个学才考研的？”
　　夏然怔了怔，呵呵笑，勉强找了个说辞。
　　“为了转专业。”
　　梁瑜菲又看了她眼，心里哀叹一句，没说话。
　　梁瑜菲和夏然从小学就认识，那时候的夏然剪着齐刘海留着长发，不爱说话逢人带笑，安安静静的样子像个洋娃娃。夏爸爸经营着一家织布厂，收入可观，夏然每周的零花钱永远花不完。家里只有一个小棉袄，理应捧在手心里养活，但梁瑜菲和夏然一起长大，从没见过她张扬的大笑。原来以为是大家闺秀故作矜持，相处久了才知道她身上的条条框框有多少。
　　这样怎么开心的起来。
　　她们走过足球场，浓密的树荫铺在路上，洋洋洒洒。
　　夏然问：“你觉得谈恋爱对考研有影响吗？”
　　“分人也看情况。”梁瑜菲说得挺认真，“像你，就有。”
　　“……”
　　这话不假，光想想她就心力憔悴了，有些时候她得感谢陈亦予，他比她看得更远、更透、更现实。
　　晚上，陈亦予没有等夏然。
　　夏然去他教室找了两圈人都走光了也没见到他，在微信上问。他隔了会回消息跟她道歉，说忘记了。
　　梁瑜菲知道夏然是一个人回来后，昨晚有多激动今晚就有多气愤。
　　梁瑜菲叉着腰说：“这么个大活人他都能忘？夏然，我告诉你，你再想他我都跟你急！”
　　窄道上，男人从卫生间里出来，伴着冲水声的消失他听到了这句喊话。
　　回到屋里蒋行冬坐到桌子前，拿起笔继续在纸上描描画画。
　　窗外疏朗的云层被风吹散，夜空中月亮露出脸。银光铺洒在窗户上映进他的黑眸里，闪烁锐利。
　　忽然，笔尖停住。
　　他想起来今天还在哪儿听过那两个字了。


第四章 
　　第二天梁瑜菲要走，夏然和她一块吃了午饭，然后送她去校门口的公交站点。
　　等车的时候，梁瑜菲提醒夏然记得去拿行李箱。
　　昨天梁瑜菲把伞和箱子拿到修理店去修，伞当时就钉好，箱子没有合适的零件就放那了。
　　店主说等完事给打电话，梁瑜菲留着夏然的号码。
　　“昨晚给我气的我还忘跟你说了，”梁瑜菲忽然激动地拍了拍夏然，“就那个店主，他是我们系的研究生。”
　　“啊？”夏然惊讶，“他不是个老人吗？”
　　梁瑜菲在那人修伞时跟他扯了几句，一听是同系的就聊得多了，不过专业不同，那人学的建筑设计，她们是土木工程。
　　梁瑜菲说：“老人是他爷爷，好像最近身体不舒服，他就来看店了。”
　　夏然哦了声，脑里想了些事。
　　梁瑜菲说：“还有，他班主任是教我们的制图的律老师。”
　　夏然：“是吗！”
　　律老师年近五十，在院里威望高，但是个幽默可爱的小老头。学生喜欢上他的课，私下称他为律宝宝。她和江娅的毕设还是跟着他做的，幸亏大四刚开学就找了，不然哪轮得到她俩。
　　夏然问：“那他导师是律老师？”
　　梁瑜菲摇头：“他说律老师今年不带研究生了，年纪大了没精力。他导师是孙志坚，在我们院也挺厉害的。”
　　夏然嗯了声，就算她再不关注学院里的事，对这个老师也有所耳闻。
　　夏然想起来：“对哦，我好像听江娅说了，她当时还想找律老师呢。”
　　梁瑜菲问：“她现在找的谁？”
　　夏然说：“还没确定吧，她有两个周就回来了，要跟一个老师做项目。”
　　梁瑜菲：“在哪？”
　　“她说在学校就行。”夏然说，“学校给研究生安排了宿舍。”
　　“那不错，就有个人和你作伴了。”梁瑜菲担心地看了她眼，“别老一个人闷着知道吗？”
　　夏然笑：“知道。”
　　车来了又走，马路牙子上行人穿梭。
　　夏然转身往回走，路对面蒋行冬听着手机那头发来的语音“我定了外卖，在店里，过来吃”拐向北边。
　　他进店铺时，谢宋正在拆盒饭。
　　谢宋抬头看：“刚说完你就来了，挺是时候啊。”
　　蒋行冬把背包放到椅子上，接过谢宋递过来的筷子，听到他问：“律老师给你安排什么任务了？”
　　蒋行冬先喝了口揭盖的可乐解渴，说：“老师让我没事到工地转悠两圈，可能有地方要改。”
　　20号老宿舍楼改成办公楼，学校早就定了，他当时有幸跟着律老师参加了这个项目的设计。直到新楼盖好，老楼才开始施工。老师给他打电话时，他回国没几天。他爸能同意他来，是为了了他一个心思。另外，这里也可以实地锻炼他。
　　谢宋点的麻辣香锅，吃得很香。
　　“那我该说你闲还是不闲，哎对了，那个校门的设计图，我导师说不错，等我再处理点细节就可以参选了，到时候就属我俩的名字。”
　　蒋行冬轻嗤：“拉倒吧你，我就瞎指点几下。”
　　“那不说这些虚的了。”谢宋哈哈笑，举起可乐，“先碰一下，最后成功了搓顿狠的。”
　　“行啊。”
　　墙边的大风扇呼啦啦在转，纹丝不动的空气稍微流荡起来了。
　　蒋行冬目光落在旁边的蓝色行李箱上，谢宋从网上买锁时他在，还听这人念叨了句那女生的名字，说什么“她有夏，你有冬，有点意思啊”。
　　他就记住了。
　　那几天，谢宋忙着比赛，店里的事大部分交给蒋行冬照看。他手艺好，脑袋也灵活，学什么东西一遍就会。读本科时，店铺还在学校里面，谢宋和蒋行冬闲着就去溜一圈，一些修修补补的事就懂了不少。
　　夏然接到蒋行冬的电话时正在做逻辑题，号码陌生，她不想接。但看见是平城的，她拿着手机出了教室。
　　接听后，那边响起个男声：“是夏然吧？”
　　“是。”夏然奇怪他知道自己名字，问，“你是？”
　　蒋行冬也没说自己是谁，直奔主题：“你的行李箱修好了，有时间来拿。”
　　夏然恍然记起有两天没见的箱子：“啊，好的。”她想晚上回住处时顺便去取，就问，“你们晚上什么时候关门啊？”
　　蒋行冬：“九点多。”
　　“那我晚上去拿可以吗？”
　　“可以。”
　　夏然说：“好，谢谢。”
　　他回：“不用。”
　　电话挂断，夏然边回教室边想，他也是平城的？
　　……
　　那时候是八点半，路灯通亮照着宽敞的街面，四周空荡荡的。夏然心里有所提防，眼睛看着前方也注意着旁边，走过那片烂尾楼，再几步远后有两三家商铺亮着灯。
　　第一家就是了，招牌上印着“老谢修理店”。
　　夏然走近看，店门口停着那辆兜里装杂物的三轮自行车，左侧还堆着几辆坏掉的。
　　进了店里，柜台后面没有人。
　　她正要询问，谢宋听到脚步声从里面的躺椅上站起来。
　　夏然看人眼生愣了下，开口：“你好，我来拿行李箱。”
　　谢宋关停游戏应了声，把放在角落的箱子拉到她面前放倒。
　　“你先看好不好用。”
　　夏然蹲下，活动了下锁，是牢靠的，也能扣得住。
　　“好用。”她问，“多少钱啊？”
　　谢宋站在她旁边，说：“五块。”
　　“这么便宜啊？”夏然拉起箱子，惊得看他。
　　谢宋笑得真诚：“那您多给点？”
　　“……”夏然是觉得买回锁再加上人工费，怎么也不止五块钱。
　　“就当缘分价。”谢宋这人健谈，拉起话来，“上次是你朋友来的吧，你叫夏然？”
　　夏然点头。
　　谢宋开始自我介绍了：“我们一个系的，比你大两届，我叫谢宋。”
　　他姓谢。
　　夏然的眼动了动，面带微笑：“我听我朋友说了，你们班主任还是律老师。”
　　谢宋接话：“所以我说缘分价不假吧？”
　　夏然弯弯唇。
　　谢宋又道：“那你觉得过意不去，多来几次就有了。”
　　夏然慢慢看他：“你是在砸自己招牌吗？”
　　谢宋笑起来：“我是在搭讪。”
　　“………？”
　　“开玩笑开玩笑。”谢宋不再嬉皮笑脸，低头看箱子，“这我兄弟修的，我的手艺不敢保证，他信得过。”
　　他兄弟？
　　夏然刚想多问句话，被门口进来的人打断，她转头看，心里顿时一僵。陈亦予的目光也过来了，闪过一丝惊讶后恢复冷静，朝她点了点头。
　　夏然回了个笑。
　　陈亦予是来配锁的，谢宋已经去招呼生意。
　　夏然到柜台扫码付好钱跟谢宋说了声就要走，忽然被叫住。
　　是陈亦予。
　　夏然停下脚步侧头，他正站在一米远处看着她。
　　陈亦予说：“等我会儿吧，太晚了路上没人。”
　　夏然轻吸口气：“没事，我注意点就好。”
　　谢宋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下，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又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刻着锁印。
　　陈亦予朝夏然走近一点路，低声：“我有话跟你说。”
　　“……”夏然轻嗯一声。
　　不到三分钟，谢宋工作完。
　　他把锁放到台面上和陈亦予搭话：“你也是建工系的？”
　　陈亦予看了谢宋一眼，说不是。
　　显然陈亦予不是爱和别人闲唠的人，话题终止，付了钱就和夏然一并出门。
　　道路很静，他俩也是。
　　夏然虽然觉得尴尬，但不想先开口，是他说的有话要说。是对昨天放她鸽子的解释，还是其他的，她猜测着，哪知他先问了句这。
　　“你是建工系的？”
　　夏然明白了谢宋问他这句话时，他眼里出现的诧异，她清楚地记得之前那些反复咀嚼过的聊天记录，可以肯定，她跟他说过自己是哪个系的，还装做不知道他是哪个院的又问他一遍就为了有话可说。
　　他呢，只是记得有那么个人曾经对他示好。
　　是谁不重要，关键是那个人此刻又来到他面前，她或许还得感谢他记得她的脸，夏然忽然觉得自己的可笑，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是。”虽然心中有怨气，她不想太难堪，大方地说，“你是经院的吧。”
　　陈亦予嗯了声，问她：“那你是要考本院的研究生？”
　　夏然回：“不是，我跨考会计专硕。”
　　“女生适合做会计。”陈亦予说，“我也算是跨考，不过没你跨得大，我报的金融。”
　　“嗯。”她再说什么，说男生适合干金融？
　　难得陈亦予没让话停下，又继续说：“去年学校报高了，今年我想报J大。”
　　北京的学校，必须承认，她的心还是犯贱地动了下。
　　夏然：“我去年报的S大，没进，我们要考写作，这个在北京压分挺重的。”
　　陈亦予没有了解过这个专业的考试还挺惊讶，看她。
　　“作文？”
　　夏然淡笑：“对，有初数、逻辑、写作，不过在一张卷上，三小时答完。”
　　“初数是高中数学？”
　　“嗯。”
　　夏然还停顿了会儿，他不会想起去年他让她去问数学题的事了吧，可能那时候他以为她要考的是高数。
　　而后又自我否定，不会的。
　　“那你们考得算简单？”陈亦予也是怕伤了她的自尊，话出口觉得不妥，加了句，“相比考高数。”
　　夏然皱了下眉：“也不能这么说，这个专业就因为简单考得人比别的专业多，但录取人数有限啊，分数就高了。”
　　陈亦予点头：“水涨船高，热门专业都这样，金融也是。”
　　他们穿过马路，到了小区前面。
　　这个点儿陆陆续续地有从学校里出来的人往这边走。他们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陈亦予看了夏然一眼，才慢吞吞地提起他要说的话。
　　“昨晚……”
　　夏然神色一敛，安静地等他说完。但陈亦予并不知如何再说，就只点到为止。
　　“没事。”她接住他的话微微笑，转头看他，“我都知道。”
　　知道你有喜欢的人，知道你不想耽误学习，也知道你不想有额外的负担，以前不会烦你，现在更不会赖着你了。
　　陈亦予住在小区边上，比夏然先到。
　　“我送你过去。”他说。
　　夏然赶忙说：“不用了。”
　　“走吧。”
　　陈亦予已经往前走，夏然不再推辞。
　　后来那段路，他们一直很安静，或许都在等对方说一句话，但谁都没有再开口。


第五章 
　　学校已经放假，留下的人大部分是在备考，考研的紧张感正悄悄地拉开序幕。
　　来瑶城的这些日子里，夏然慢慢习惯了一个人走，自己安排时间，刻苦也自在。当然，也有她花了很长很长时间习惯不了的，比如姨妈痛。
　　那天，夏然没有坚持到晚上就收拾书包走了。
　　她在小区门口的药店买了止疼药，回到租屋吃完就躺到床上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想用睡眠熬过这一遭。可是，二十分钟过去，她依旧清醒得很，后悔没有在教室接杯热水带回来。
　　疼痛感从腹部蔓延全身，脑门发着虚汗，手脚却是冰凉，那种感觉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不做女人。
　　实在忍不住，夏然起身打开平板找电影看。
　　是枝裕和的《比海更深》她看过很多遍，每次都能给她神奇的平静。她向往里面缓慢温馨的生活，也为隐藏其后的无奈失落而难过。
　　影片播到良多在纸上写“为什么我的生活变成了这样”，夏然看着不禁湿了眼眶。
　　她只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而已，也想问为什么会这样。似乎什么事都无法如意，总有股压力缠在心头束缚着她。
　　她渴望挣脱，也祈求安稳。
　　后来可能是药物起了作用，痛感渐缓。她糊里糊涂的，乱七八糟想了一堆，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再醒来时，屋里已经黑了。
　　她身上黏糊糊的，口干舌燥。
　　夏然摸到手机借着光亮下床开灯，刚喝了口水不到三分钟的时间，灯忽然灭了。她把开关关上再打开，灯依旧没反应。夏然又去找插线板，上面也没有红光亮着。
　　难道停电了？
　　夏然拉开插销推开门往外瞧，廊道黑乎乎的，洗手间好像有水流声。
　　这种情况她第一次碰到，返回屋里，她想了想后拨通了房东的电话。房东说电卡放在冰箱上面，让她在支付宝冲完钱去楼梯间的电表上插一下，听到一声响就可以了。夏然照着做，到最后一步搞了半天也没听见动静。
　　屋里应该没有其他人在，因为都没人出来看。
　　对面那间房子到出来了个男的，那人留着平头，四五十岁的样子。夏然前两天出门留意过对面住的什么人，和他打过一次照面。
　　“怎么了？”男的问。
　　“停电……”夏然意识到什么止住话，摇摇头，转身走进虚掩的房门里。
　　关上门，夏然没来得及打开手电筒，卫生间传出了响动。她吓了一跳，瞪着眼睛勉强能看清轮廓———
　　门框里站着个比她高的人。
　　“停电了？”
　　许是因为他的声音耳熟，但一时又记不起在哪听到过，夏然晃了下神，然后认定他是北屋的那个人。
　　她嗯了声。
　　蒋行冬问：“知道电卡在哪么？”
　　夏然抬眼：“我拿着。”
　　“充钱了？”他又问。
　　夏然：“嗯。”
　　“给我。”蒋行冬动了动，伸出手。
　　夏然没反应过来：“啊？”
　　“我去插到电表里。”
　　“哦。”
　　眼睛适应了黑暗，夏然大约找到他手心的位置放上去。在她收回手时，蒋行冬没太注意，碰到她的手指了。
　　夏然浑身一激灵，没再多说话，疾步走进自个屋里，带起了一阵风。
　　蒋行冬察觉到她的反应，侧头顺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秒，然后出门。他有身高优势，在外面找准槽点很快搞定。回去后，屋里就亮堂了。
　　手机上有王洋发来的消息：“在住处不？”
　　蒋行冬给他去了电话，响了几声后接通，那边问在哪。
　　蒋行冬边去卫生间拿着洗漱用品往卧室里走，边回：“刚洗了个澡。”
　　王洋听着笑了：“所以您是摸黑洗完的？”
　　蒋行冬不置可否，那之前他刚从外面回来，太热了就去冲了个澡，没想到赶巧了。他还以为屋里没人，打算洗完再出去理这事。
　　他带上门，把东西放到地上，坐在床头。
　　“电费是我旁边那屋的人交的？”
　　“对。”王洋问，“你们不会还没见过面吧？”
　　蒋行冬说：“刚见过。”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蒋行冬又起身，从换下来的裤子兜里摸出烟盒，倚靠在桌边，说，“没看见脸。”
　　王洋惋惜地“嗨”了声，说：“看着挺乖的。”
　　蒋行冬想到刚才的小插曲，是挺乖的，碰个手都紧张兮兮的。
　　他点着烟问：“多少钱电费？”
　　“这个你就别管了。”
　　蒋行冬皱眉：“赶紧的。”
　　“别啰嗦行么。”王洋说着又慢悠悠地加了句，“还是你想趁机加人小姑娘的微信啊？”
　　蒋行冬抬下眼就能看到对面的墙，抽了口烟：“我闲的？我给你转，你......”
　　王洋不听他继续说，看好戏一样提了个建议：“那这样，两个选择，给你微信你直接转，或者我来弄，你选吧。”
　　蒋行冬咬着烟拉过椅子坐下：“我看是你挺闲，您啊看着办，不花我的钱。”
　　王洋还在那边嘚啵，像真要当个中间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兄弟，别人要我都不给。”
　　蒋行冬找出上次画的稿纸，结束通话。
　　“行了，不跟你扯，有空出来一起喝杯。”
　　“等你这句话呢。”
　　王洋笑咧咧地挂断电话就去问了夏然，这姑娘刚刚在跟江娅聊天，还没想怎么分摊电费的事。
　　她往卡里冲了一百块钱，算了下来每屋是二十五。
　　王洋说：“你把交钱的界面截屏发到群里，他们就知道了。”
　　夏然说完好，又见一条消息：“你北边那屋我替着交，发群里。”
　　她按手机的动作一顿，没有多问，回：“OK。”
　　七月份不算匆忙，夏然的生活很平静，偶尔的波澜还是因为陈亦予。
　　那个下午，教室里的空调吹得她有点冷，夏然就去了廊道的窗户前站着看实事热点写分析，为之后的作文打基础。
　　说打基础不为过，她去年还不发愁这块儿，觉得自己有底子。所以她就只用最后一个月去突击，想套个模板万事大吉，然而分数给了她致命一击。
　　现在想想，还是脚踏实地的好，都得慢慢来。
　　楼梯间开始有三三俩俩人结伴往下走，夏然拿起放在窗台边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早。她不喜欢赶着饭点去食堂，人多打饭慢，就又磨蹭了会儿。
　　后面几分钟没有看进去，她看完公众号里的热点话题，手不自觉地点开“发现”上的红点。
　　夏然不常发朋友圈，连点赞都很少，以至于和那些分开后不再见面的人往往是断了联系的。
　　那时候她就想，她和陈亦予可能比这个结局还遭。因为陈亦予根本不发朋友圈，夏然加了他后就跑去看，啥也没有，都没地方能点进去。
　　但是今天，他破天荒发了第一条。
　　“做了一件让自己后悔也可能无法挽救的事。”
　　夏然看着那一行字咬了咬唇，她没有自恋到以为这是他为她发的，但又真的好奇是什么事值得他发个圈广而告之，况且似乎还挺严重的。
　　没有多久，可能就在她发呆的功夫，夏然再点进朋友圈去看时，他那条话下面多了句他自己的回复。
　　“弄丢个人。”
　　目光落在那四个字上，她心底僵了下，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那之后她无数次进过陈亦予的朋友圈，他发的两句话依旧在。
　　从上次见面说了几句话后，俩人在学校又偶遇过两三次。放在毕业之前她肯定会欢天喜地觉得缘分可大，但随着那份心潮逐渐淡去，她已经可以控制好那点尴尬和无措像对普通同学一样回他一个微笑，然后擦肩而过，各走一方。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是他喜欢的那个女生有男朋友了？还是因为......她？
　　那一晚，夏然失眠了。
　　凌晨三点她还没睡着，烦躁地拍了下床坐起来，深深地呼了两口气。窗帘没有全部遮住，她透过那扇小窗户能看到漆黑的夜寂静如水。
　　只是一瞬间的事，她决定再试一次，就这一次。
　　于是，她在许久没更新过的朋友圈里发了一首歌———《失眠飞行》，还配了一段从网上刷到的文案。
　　“我是一只绵羊，今天剪了毛，然后失绵了。”
　　———快秃了的羊”
　　很无厘头，但懂得人会懂。
　　发完她就关了手机，之后再怎么睡过去的她也不记得了。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生理钟让她即使困意满满也无法心安理得入睡，就按点去了教室。
　　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巧合，晚上学完回去，夏然走出校门口有一会儿了，陈亦予过来了。
　　她立马转头，看着旁边的人愣了有三秒钟。
　　陈亦予露出她第一次见到的笑容，说：“巧啊。”
　　夏然心脏蹦蹦直跳，回神嗯了声，真的是随口而问，而不是意有所指。
　　“你怎么回早了？”
　　陈亦予挪开视线：“今天状态不好就提前回了。”
　　夏然抿抿唇，一阵沉默后俩人同时开口。
　　”你……”
　　“我……”
　　她声音很轻，陈亦予没有听到，继续说：“你最近学得怎么样？”
　　夏然说：“还好。”从昨天下午开始不好了。
　　陈亦予主动提起话头：“我有个朋友也在准备会专。”
　　不是上次还不了解这门考试？
　　夏然不露声色地问：“你朋友是今年考吗？”
　　陈亦予嗯了声，看她：“他说你们不用考政治？”
　　夏然说是：“我们就考一天，上午联考，下午英语。”
　　“一天？”陈亦予有些羡慕道，“我才知道还有不考政治的。”
　　夏然笑笑：“我当时报这个的时候也很惊讶，周边的人知道也都你这个反应。”
　　到了十字路口，红灯。
　　那时候路上没有车，他们前面有一排三个人说说笑笑肆无忌惮地横穿马路，后面还跟着一对，陈亦予扫了眼两边也要往前走。
　　夏然站着不动，喊他提醒道：“红灯。”
　　陈亦予又左右望了眼，转头看她：“没车，走吧。”
　　夏然蹙眉啊了声：“不好吧。”
　　陈亦予侧着身：“走啊，没事。”
　　夏然犹豫了会儿，脚步动了。
　　路两边是有人有车安分守己，静静等候的。后来，夏然想起这天总有点难受，心里跟走过万水千山似的，是喜亦悲。
　　此刻停在斑马线后面的一辆SUV里，有个男人正冷嘲热讽：“中国式过马路每天都能见啊。”
　　蒋行冬胳膊搭在车窗朝外看着，目光一挑，道路左侧驶来辆货车，原本微低着头的女生倏地抬起，旁边的男生拉了她下，俩人迅速到了这边。
　　车灯照过来，他看清了女生的脸，然后听到谢宋说：“诶，那个姑娘有点眼熟。”
　　蒋行冬没有作声，淡淡地移开眼。
　　绿灯亮了，谢宋启动车驶远。


第六章 
　　江娅回来那天，夏然终于离开了从小区到学校这块小范围，去了离学校最近的商场，吃了顿火锅，看了场电影。
　　那天的天气有点阴沉，江娅忘记拿伞了，在楼下等夏然下来后，问她教室里有没有伞。夏然说又坏了，得去修。前段时间中午的光照很强，她去食堂吃饭会带着伞，也没用几次，就又断了。
　　于是，俩个姑娘就赌了把。
　　电影看完，云层已经稀薄，雨没有落下来。庆幸之余，江娅提议，我们走着回吧。街边的路灯昏黄照着前路，这样的夜晚有些安静，她们有很多话要聊。
　　“他再找过你没有？”江娅挽着夏然胳膊，凑近她问。
　　他是谁不言而喻，吃饭时，夏然把这几天她和陈亦予的一些事跟江娅说了，后者一会笑一会怒，搞得她的心也起起伏伏。
　　夏然摇摇头。
　　江娅瞬间皱眉：“陈亦予是不是神经质，一阵一阵的？”她看了看夏然，声音又低了，“你和他有可能吗？”
　　夏然有一会儿没吭声，侧头反问了句：“你觉得有吗？”
　　江娅撇撇嘴：“我说没有你信吗？”
　　夏然很快回：“为什么不信？”
　　江娅道：“哎呦，开窍了？”
　　夏然心里叹了口气，低了低头说：“总觉得哪里不对。”
　　江娅：“嗯？”
　　夏然一顿，说出郁结已久的话：“感觉不对。”
　　那晚除了闯红灯让她良心不安外，还有件事让她耿耿于怀。
　　她和陈亦予兜兜转转，也只有考研这一个话题可聊。
　　说起去年考研情况，陈亦予坦言他们院有考很好的，去了理想院校，也有调回本校的，再者就是二战或找工作。
　　他说他是在银行工作一段时间后觉得不值，才决定再战的。
　　夏然没有问他哪里不值，换了话问：“你们班跨专业的多吗？”
　　“大都是小范围跨吧。”陈亦予说，“跨考风险很大，敢跨的都是勇士。”
　　夏然听着笑了笑：“我们班还有个跨考挺大的，她选的新闻，好像是她报得学校去年压分了，给的分很低，她就没过。”
　　陈亦予不意外：“新闻不考高数，纯背，报得人也多，对个人的素养要求还高，工科跨过去不值得。”
　　夏然歪头：“她喜欢呢？”
　　陈亦予笑了声：“喜欢也没法啊，水涨船高，调剂也很难吧。”
　　夏然扯扯唇，没再说下去。
　　许久以后，梁瑜菲说网上有句特别火的话特别对，夏然问是什么。
　　梁瑜菲说，突然不喜欢那个心里装了很久的人是什么感觉。夏然目光凝住，听到她不按常理来了句，是那天的灯泡太刺眼——亮瞎了。
　　宽大的道路中有车呼啸而过，扬起一地尘土。
　　江娅哼哼两声，踢了踢脚说：“我早看出你俩不合适。”
　　夏然问：“什么时候？”
　　江娅捏了捏她手臂：“我先以旁观者的身份，说说你适合什么样的吧。”
　　夏然饶有兴趣地点头：“洗耳恭听。”
　　“不对可别挠我。”江娅笑嘻嘻的。
　　夏然：“当然了。”
　　江娅敛了笑：“他要比你主动，能带你玩，讲究现实，也有那么一丢丢的，”跟着用左手比划了下，“理想主义。”
　　夏然听完，正经道：“还有一点你忘了。”
　　江娅移着眼睛去看她，对视一秒俩人都笑出来，一起说：“长得好看。”
　　四年舍友不是白当的，但她何德何能呢，遇见这样的人。
　　“所以，明白陈亦予为什么不合适了吧，他第一条就不符。”江娅瞧她，“谁先主动谁就输了，这话太绝对，但很适用你，对方可能都不知道，你就已经开始肝肠寸断了。”
　　夏然白眼，轻飘飘道：“最初是不是你比我还积极呢？”
　　江娅一手搂过她肩膀，一手掩面长叹：“谁让我们家然然情窦初开得晚，这好不容易芳心萌动，我能不操心吗。”
　　“......”
　　“搬去图书馆那会儿，我就后悔了。”江娅啧啧嘴，“谁知道你俩孽缘还挺深的，二战都能碰到。”
　　“不能说是孽缘吧。”夏然轻声道。
　　“嗯？”江娅声音危险，“你还想找他？”
　　夏然耷拉下嘴角：“你想多了。”
　　江娅忽然又道：“嗯，也可以这么说，给你一个认清你们之间的代沟放下他的机会。”
　　“……”这词用的。
　　不过，夏然也同意。
　　那时候她因为一个笑容把自己陷进去，然后当成一个执念，不能触碰。而现在揭开了那层华丽的薄纸，她才发现里面并没有她渴望抵达的彼岸。
　　她这边在慢慢释怀，陈亦予晚上发了第二条朋友圈，一首《年少有为》。
　　她们说着话走回去，到小区门口，已经十点有半。天黑透了，夏然以不安全为由，拉着江娅去了她的住处。
　　洗漱完，两人并坐在床上。
　　看到那首歌，江娅拿过夏然的手机点开了陈亦予的朋友圈，不知看到什么嘴张大了一圈。
　　夏然探头去瞧，反应不比江娅轻。
　　陈亦予把原来的背景图换成一个表情包，一只猫昂着脸站在一堆西瓜中间，上面配的文字是“要买瓜吗，买一送一，买一个大西瓜，送一个我这样的小傻瓜”。
　　“又心动了么你？”江娅抬眼看她。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志气啊。”夏然屈起膝盖，下巴搁在上面，“再说，他可能没什么意思，就单纯换个图。”
　　“不是换个心情？”江娅横眉竖眼，“我真特服这种打哑谜的男生，有什么事不能敞开着聊，非得藏着掖着，我看他以后怎么追女生。”
　　夏然忍不住笑了：“你操心还挺多呀。”
　　江娅翻眼：“我管他呢。”
　　走廊上的脚步声停止，她们也关灯睡觉了。
　　江娅侧身向着她，轻轻问了句：“在我们之前进来的那个男的是一个人住吗？”
　　夏然睁开眼：“嗯。”
　　爬楼那会儿，她俩上面的楼梯也有人在走，还伴着说话声。直到上了七楼，才知道原来是同屋的人。他在打电话，可能听到身后的动静了，进去后特意给留了门，没关上。
　　“他声音不错啊，”江娅夸完，又问，“长得怎么样？”
　　夏然看着黑暗里的天花板，静静道：“不知道，没见过他。”
　　江娅小声“靠”了句：“你们这住得也太冷漠了吧。”
　　夏然说：“挺好的啊，不用费劲找话聊。”
　　江娅叹了口气。
　　夏然等她说话，只听这人道：“我是真的操心你找男朋友啊。”
　　“......”
　　这话其实没毛病，有些时候夏然觉得，她和陈亦予是一类人。
　　考虑太多，束缚太重，畏手畏脚。
　　随即，江娅又改口了：“算了算了，先考研，考上什么样的没有。”她伸手摸黑寻到夏然脸掐了掐，“凭咱这姿色，守株待兔就行。”
　　“......”夏然气呼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江娅笑着在后面挠她痒，夏然最怕来这个，痒得直扭，又求饶转回去。她喘顺了气，俩人也安静了。
　　过了会儿，夏然抿了下干涩的唇，小心地问：“你觉得这次我能上吗？”
　　江娅斩钉截铁道：“能。”
　　夏然笑了，夜里静悄悄的，她说：“再问你最后个问题。”
　　江娅：“嗯。”
　　“刚看的电影里有句话，你必须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夏然问，“记得吗？”
　　江娅想了想，嗯了声。
　　夏然眨了眨疲乏的眼睛，问：“你怎么想的？”
　　江娅精辟地回：“吃喝拉撒睡。”
　　夏然：“......”
　　江娅动了动身子，舟车劳顿一天她很困了。
　　“睡吧，然然，晚上容易多想。”
　　夏然弯了弯唇，闭上眼去。
　　第二天出门前，江娅还没醒透，夏然就没喊她起来，一个人背着书包下楼了。天上挂着太阳，但光芒很淡，小风吹到脸上有微微的凉意。
　　伞要趁早去修了，她想。
　　蒋行冬是在小区门口看到夏然的。
　　单车不让进小区里面，谁要骑回来都得停在门口外。昨天是周末，出去玩的人多，今早的车都放到路中间了。人进人出，都找着空走过去，没人管。
　　蒋行冬今天要搬家，早早就起了。
　　那会儿他在楼下买早点，付完钱侧身给后面人让地方时，看见女生背着书包把自行车一辆一辆地挪到墙边，完事后她拍了拍手拐弯走了。
　　边上梧桐树叶轻唰唰地响，风起来了。
　　蒋行冬低下头，摸兜取出根烟咬进嘴里。煎饼好了，他接过来，然后点着烟往回走。
　　学校里，夏然快到四教，陈亦予单肩背着包从楼旁边的小道走过来，看见人就抬手打了下招呼，夏然回笑。
　　俩人走近，陈亦予不知是不是没话找话，问：“你都这个点来？”
　　夏然点头：“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
　　陈亦予啊了声：“在湖边背了会儿单词。”
　　夏然莞尔：“好地方。”
　　他昨晚的朋友圈，夏然不会再深想，也不愿去探究。忽略掉这些，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像瑜菲说的那样，做朋友。
　　江娅当天下午就被老师喊去安排这个假期要做的工作，回来便在微信上跟夏然哭唧唧吐槽。
　　一天八小时只有六十块钱，简直免费劳动力，就地方还好，在学校的新漾工作室里，上下班不用来回跑太远。
　　夏然问：“能不干吗？”
　　江娅说：“不能。”
　　夏然：“？”
　　江娅乐观道：“反正闲着也没事，不干白不干，赚点钱还能长点经验。”
　　夏然笑：“对。”
　　江娅豪爽道：“等着，赚了钱请你吃大餐。”
　　夏然笑得更大了：“好啊。”她想起来问，“你导师联系的怎么样了啊？”
　　江娅：“之前班主任不给我推荐了院长吗，我发简历了他说可以，但一直没准信，今天太乱，我等明天再找找老师。”
　　夏然：“嗯，你本科成绩那么棒肯定没问题。”
　　江娅当初报的五道口，因为数学没考好，一志愿上不了。走校内调剂时她又没把握好时间错过了，最后只能调回本校。
　　夏然问她想过二战没有，那姑娘说我可能会疯。


第七章 
　　天气预报说后天有雨，夏然前一天中午去了修理店。路上，她想起上次谢宋说的“多来几次就有了”，笑了笑，真被他说准了。
　　那时候蒋行冬和谢宋在店外改造一辆破旧自行车，夏然走过去，俩人的视线一前一后投向了她。
　　夏然把伞递给谢宋，他撑开看了看，钉的螺丝松了。他倒是会，直接把烂摊子丢给了蒋行冬。
　　于是，夏然和蒋行冬进了店里面，谢宋一人继续捣鼓着那辆车。
　　蒋行冬检查了遍，跟夏然说了情况：“伞柄被钉裂了，再直接钉裂缝会更大，先用胶水粘下试试吧。”
　　夏然说好。
　　蒋行冬去旁边的桌子上找了胶水，然后低头仔细地对着缝隙涂起来。
　　屋里一时无话，只有风扇的呼呼声。
　　夏然闲着观察了下这个小店，五十多平方米。进门直对的是柜台，两侧各有扇门。各样的机器零件扳手摆满了屋子桌子，右边还有张四十厘米高的小圆桌，上面放着吃剩的餐盒，旁边有几个矮凳。
　　虽然设备杂乱陈旧，但因为只搬来一年左右，这屋子看着挺新的。
　　“胶水干了得等会，你坐着等吧。”蒋行冬侧了下头，指着夏然后面的凳子对她说。
　　夏然下意识想回不用，结果迈着腿老实地坐过去。
　　他与谢宋给她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后者爽朗直性张口就来，而他淡然冷漠不说多余的话。所以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她会不由自主地照做。
　　时间慢慢地走，夏然拿出手机背单词。
　　男人涂完胶水转头看了她一眼，女生低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顺到了耳后。她穿着白色体恤黑色牛仔裤，是干净简单的学生装扮。
　　“哟，这么安静呢。”
　　谢宋人没进来声先到了，边嘀咕着热死了，边从门边的箱子里拿出瓶水扭开喝了口。
　　“能行不？”谢宋喝完问了句。
　　夏然以为谢宋问的是蒋行冬，很自然地抬头瞧向他，没成想撞进了他漆黑的眸子里。她愣了下，而后才意识到那两人的目光都在她这儿。
　　夏然匆匆将视线闪向谢宋，干巴巴地说：“能行。”
　　“那是，我兄弟肯定行。”谢宋顺杆爬。
　　蒋行冬没搭腔，转身向着桌子又摆弄起伞，半晌，他勾了勾唇。
　　谢宋又弯身拿了两瓶水去给他们，夏然摆手说不渴。
　　谢宋的手还抬在那儿，嬉皮道：“反正没事干，喝口呗。”
　　“……谢谢。”
　　夏然慢慢接到手里，余光看见那个人喝了一大口后将瓶子放在桌边又背过身去，他似乎一点不在意周围其他人在做什么。
　　她话音儿刚落，谢宋拉了个板凳过来坐到她对面，和她聊起天来。
　　“在学校准备考研啊？”
　　夏然：“嗯。”
　　谢宋问：“我们专业？”
　　夏然摇摇头：“跨考会计。”
　　谢宋有些惊讶，抬眼去看蒋行冬。
　　蒋行冬没转过身，谢宋又看夏然，笑说：“厉害啊。”
　　夏然干扯唇：“没有，就觉得会简单才考的。”
　　谢宋：“专硕？”
　　“是。”
　　谢宋抬了下眉：“是叫什么cc？
　　夏然：“嗯……MPACC。”
　　谢宋听完，叫了声蒋行冬：“这不是和你当时要考的科目一样的那个么？”
　　蒋行冬侧了个身，说：“是吧。”他把撑开的伞收了收，拿去给夏然，“干了，你试试看，撑的时候手把着那块儿。”
　　夏然把矿泉水放到地上，站起身接过伞来，试了下没断。
　　蒋行冬又提醒道：“以后用的时候还得注意点儿，不能太用力。”
　　夏然点头，把伞收好，问：“还会断吗？”
　　蒋行冬说：“不敢保证，看你怎么用。”
　　夏然说好，摁亮手机，抬头看了两人眼，她大约知道这个店归谁管了。
　　“多少钱啊？”
　　谢宋爽快道：“给啥钱啊，涂个胶水的事儿。”
　　夏然自然是不好意思的，她笑了下：“那缘分价多少钱？”
　　谢宋听着乐了：“还记得啊，既然这么有缘，加个微信怎么样？”说着从裤口袋掏出手机。
　　“啊？”
　　谢宋转得太快，夏然都没反应过来，心里纠结万分，最后点了点头。
　　谢宋得瑟地看了眼已经坐在椅子上侧对着他们玩手机的蒋行冬，结果人都没理他。
　　“我扫你。”
　　夏然说好，找出二维码。
　　谢宋扫完，看到她的信息。
　　“你是平城的？”
　　夏然收到申请，点击同意。
　　“嗯。”
　　谢宋靠了声，一脸吃惊的样子，说：“我以为我俩就挺有缘的。”
　　夏然愣愣地看他：“怎么了？”
　　谢宋指了指那个像没在屋里的人：“他也是平城的。”
　　“……”夏然嘴张了张，想起那次通话，她用的还是瑶城的号，所以蒋行冬那时还不知道。
　　蒋行冬没参与聊天，但也听到了，在夏然看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偏头看着他们了。
　　“赶紧的，手机拿过来，”谢宋两步到蒋行冬身边，没等他同意就把他手机抢到手里，又走回去，“老乡遇老乡，只凭这个也得加个微信吧。”
　　“……”
　　夏然能说什么，加就加吧，不过是列表多了两个人。
　　“不想加？”蒋行冬也走了过来。
　　夏然倏地抬头，他正盯着她看。
　　她心虚地垂下眸：“不是……”
　　“怎么说话呢？”谢宋瞅蒋行冬一眼，加好了把手机塞回去，“诶，你俩是不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呢？”
　　“蒋行冬。”他直接说，不用谢宋介绍。
　　夏然抿唇看了他一下，说：“夏然。”
　　这之后，三个人里只有谢宋还在啰里八嗦，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不用客气，他不是在店里就是在学校耗着，找他很方便。
　　谢宋真的特别热情，热情到让夏然想到了她爸爸。
　　夏江河好客能聊，不管认识不认识，遇到了都能说上小半天的话，别人随便提起个人或事他也能不费劲地接下话茬。她妈宋霞就不行，有时她还得为夏爸到处说话跟他吵几句嘴，怕他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夏然在这方面显然是随了她妈妈，而她也没习惯他爸的作风。所以，在谢宋说那些话时，她表面是笑着应和，心里想的却是，没事会找你的。
　　然而，她第二天就有事找谢宋了，这是后话。
　　谢宋弯腰拾起夏然没喝留在那里的矿泉水，放回原处，笑着摇头：“这姑娘还真是实在。”
　　蒋行冬点了几下手机，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想追她？”
　　谢宋脚步一顿，笑了声：“也没，就觉得挺有缘。”
　　蒋行冬没再多说，转身又回到椅子上坐着。
　　大中午的店里没什么人来，谢宋被他这么一提心里泛起浪花，就走到他旁边犹豫地问了句：“我要是追，你看能成不？”
　　蒋行冬冷笑了声：“不成。”
　　谢宋扫兴地瞪了他眼，憋出两字：“原因。”
　　蒋行冬玩着手机，随口道：“她不是在考研，有心思和你谈这个？”
　　谢宋恍然大悟：“是啊，她还是二战，更不会了。”
　　“二战？”蒋行冬闻言抬头。
　　谢宋嗯了声，合理推测：“第一次不是她朋友来的么，她朋友都在工作了，她们又是一届的，不就说夏然也是毕业生了。”
　　蒋行冬慢慢移开视线，又低下了头。
　　夏然当天没发现她的饭卡不见了，因为江娅晚上请她吃了顿麻辣烫，她就没用得着自个的。
　　江娅说第一天工作值得纪念，发了钱可不止这点。那态度完全跟她昨天吐槽时不一样了，夏然笑着问她都做什么了。
　　江娅说：“学CAD，修图，查数据啥的，不累，就是要一直坐着。”
　　夏然吃着土豆片：“那你多跑几次厕所，多运动运动。”
　　江娅用勺子舀汤喝，含糊道：“一杯水能撑半天，我都忘了喝。”
　　夏然想了个法，还没说，江娅提起来：“记得我跟你说找院长的事吧。”
　　夏然嗯了声。
　　江娅皱皱眉：“院长决定不招人了，不过他有个学生今年当导师了，要找他学生的话，到时候挂名也是在他门下，但是吧，我进去就算第一届，挺纠结的。”
　　夏然把江娅饶人的话总结了番道：“你想当院长学生，又怕他学生没有经验，带不好你们？”
　　江娅呼了口气：“是这样。”
　　夏然问：“其他老师你问了没啊？”
　　江娅摇摇头：“我就知道李欢语找的结构课老师，岑叶找了李容老师。”
　　夏然：“那这几个老师还有名额吗，或者学长学姐推荐的？”
　　“也没问。”江娅耸耸肩，低头吃起饭来。
　　夏然叹气：“你心可真大。”
　　江娅道：“先吃了这顿再说。”
　　夏然：“……”
　　江娅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而夏然有了事不解决就会一直惦记着，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等她发觉饭卡没了是在第二天早上去学校的路上，因为进四教前要拿出来给值班老师看，以防校外人员进入。
　　到了教室，夏然把桌洞里的书本都拿出来，翻了个遍也没见着。她又问江娅昨晚吃饭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她带着饭卡，江娅说没有注意。
　　夏然记得昨天中午还拿着它打过饭，吃完她去了修理店，之后再没印象了。她看着微信上刚加的两个人，点开了谢宋的对话框。
　　“在吗？”
　　发完她就把手机放在桌边，一边背单词一边等消息。
　　隔了五六分钟，谢宋回“在”。
　　夏然马上把手机拿手里，问：“你们店里昨天有没有捡到一张饭卡啊？”
　　谢宋：“没吧，你的饭卡丢了？”
　　夏然：“嗯。”
　　谢宋：“我记得没有，我现在在学校走不开，等我让蒋行冬去店里看看。”
　　夏然：“好，谢谢啊。”
　　谢宋：“客气啥。”
　　夏然笑了笑。
　　大约是八点半的时候，她的手机震了下。
　　店里，蒋行冬捡起门边角落的卡片，眼扫过右侧的信息落到左边的照片上。
　　这用的应该是高三统一拍的报名照，那时候她还留着直刘海，头发也不短，向后扎起了马尾，目光羞涩澄澈，脸上露着点点笑意。
　　“你的饭卡在这里。”
　　夏然看到消息终于舒了口气，她还琢磨着要是不在店里掉在路上怎么找呢，后来猜是掏手机时不小心掉出来的。
　　她回：“你能等我会吗，我现在去找你拿。”
　　蒋行冬：“我去送给你。”
　　夏然心咯噔一下，千万不要，刚打字拒绝，他那边发来。
　　“我有事去学校，11点的时候，不耽误你用。”
　　夏然犹豫地删掉那几个字，回：“好，谢谢你啦。”
　　蒋行冬：“应该做的。”
　　他也会说这么官方的话？
　　夏然停了两秒，想起没跟他说地方。
　　“我在四教，你到楼下跟我说，我下去找你。”
　　蒋行冬：“嗯。”
　　夏然又给他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第八章 
　　与微信上说的时间没差多少，十一点刚过两分钟蒋行冬的消息就到了。夏然不敢耽搁，放下做到一半的数学题，边给他回消息边往楼下走。
　　蒋行冬站在门口的石柱旁边，穿着灰T黑裤子，搭着帆布鞋，就像她在路边见到他时的样子，随性散漫。
　　夏然走到他前面，蒋行冬把贴在手机下面的饭卡给她，夏然接到手后，再次说了句谢谢。
　　在她纠结要不要再说点什么时，蒋行冬告诉她：“要真没找到，食堂可以刷支付宝。”
　　夏然还真不知道这事，迟疑地问：“不是在校生也可以用？”
　　蒋行冬说：“嗯，我一直在用。”
　　夏然点点头，觉得这一上午谢谢说得次数好多，再说就没诚意了。俩人又不熟，不想欠着他的。
　　“我请你吃饭吧。”
　　蒋行冬说：“行啊。”
　　“……”
　　其实夏然说那话时心存点侥幸，他不会答应。
　　蒋行冬看着她眼睛：“后悔了？”
　　夏然强撑着笑了一下：“怎么会。”
　　蒋行冬说：“那现在去？也快到饭点了。”
　　夏然声音里带了点劲儿：“行啊。”
　　蒋行冬淡淡一笑，走在前面，夏然闭了闭眼，腹议了一阵儿跟上去。几步后，夏然忽然看到他侧了侧身，手指着前面不远处堆在路边的石头。
　　“绊倒了。”
　　“……”明明更靠近他那侧。
　　夏然为了掩饰心里的不自在，主动问话：“你想吃什么？”
　　蒋行冬说：“一碗面就行，我不挑。”
　　“……好嘞。”她慢慢应着。
　　到了食堂，俩人都要了重庆小面。等了会儿面就做好了，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开始俩人低着头各吃各的，没说什么话。一会后，食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闹哄哄的，就显得这块太静了。
　　夏然有偷偷抬眼看对面人的表情，相比之下，他淡定很多，大口吃着面，并没觉得不妥，很自然。
　　说来也怪，她可以在一群人里保持沉默，却没法忍受两个人之间的安静。更何况，这顿饭还是她请，不说点什么总觉得不好。
　　于是，夏然费劲巴脑找了个话儿：“昨天谢宋没说完，你那时考的是什么啊？”
　　蒋行冬掀了下眼皮，说：“MBA。”
　　“那你……”话刚出口夏然又觉得有点过了，他们充其量就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万一这不是他想被提及的怎么办，就没问下去。
　　她总是想很多。
　　蒋行冬抬眸：“想问现在做什么？”
　　“……”他竟然能猜出来。
　　夏然轻嗯了下。
　　蒋行冬慢悠悠道：“无业游民。”
　　“……”怎么会，夏然差点脱口而出。
　　她看看他，一时噤声，低头默默地捞面条吃。
　　蒋行冬看她的样子笑了笑。
　　他说：“我的经历有点复杂，你要想听，这顿饭是说不完的。”
　　“哦。”
　　夏然不打算跟他掰扯了，只想赶紧吃完赶紧走。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她接不住他的话。
　　蒋行冬倒打开话匣子：“因为一些事，我没有考，不然还可以给你点建议。”
　　夏然不动筷子了，刚抬头看他，听到他嗓音淡淡。
　　“又想谢我啊？”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夏然扯唇承认，又低头搅拌着面，她吃不下了。
　　蒋行冬看了她眼，目光里有笑也有别的，他喝了口汤后将筷子搁在碗边上。
　　夏然瞧见，问：“你吃完了？”
　　“嗯……”他手机响了。
　　夏然看他有事，立即说：“那我先走了。”
　　蒋行冬点点头，撂下电话后过了几分钟，谢宋来了。
　　“真吃了啊你。”谢宋咋乎了句，转身去窗口打了份米饭套餐很快就回来了，坐到蒋行冬对面，疑问，“你和谁一起吃的？”
　　蒋行冬刷着手机，说：“夏然。”
　　谢宋饭都没吞下去，看他问：“你俩？”
　　蒋行冬抬抬眼：“有问题？”
　　“没有是没有。”谢宋慢慢嚼着，眼忽然瞪大，“不会是她请你吃饭了吧？”
　　蒋行冬理所当然地嗯了声。
　　谢宋嫌弃道：“你太狗了吧，还让人请你吃饭。”
　　蒋行冬不为所动：“是她说的。”
　　“她说的你就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谢宋眯了眯眼：“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不要脸呢？”
　　蒋行冬直接在桌子下面给了他一脚，冷眼：“用不用我等，不用我走了。”
　　谢宋拿左手摸了摸小腿，皱眉说：“等着我，你又没事。”
　　蒋行冬没动，算默认。
　　谢宋边吃边问：“下午干嘛去？”
　　蒋行冬说：“工地啊，你以为我真很闲？”
　　谢宋笑：“晚上没事吧，王洋说去玩玩，怎么样？”
　　“嗯。”
　　夏然从下午到晚上的时间依旧安排得满满当当，直到九点半了她背着书包往回走。深邃的天空里伴着几颗星星，月亮朦胧，空气清凉舒爽。
　　她喜欢夜晚，似乎只有这时候她才能放下一天的紧张和枯燥，去享受几分钟穿梭于陌生人流里的平静和自在。
　　然后，放空自己，学会独处。
　　而在瑶城最繁华的地头，一群人的狂欢才刚刚开始。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扭腰摆臀，桌子边上的喝酒人不醉不休。
　　王洋挂着一脑门热汗走到一个算安静的角落里，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口就仰身坐到沙发里，模样销魂：“谢宋那王八蛋还没跳完？”
　　隐匿在阴影中的男人不紧不慢地抽着烟：“疯着呢。”
　　“来，干一个。”王洋向他端着酒杯，“真不上去跳啊？”
　　蒋行冬碰杯，一口喝完，然后不修边幅地倚靠着沙发，两腿搭在一起。
　　“老了，没兴趣。”
　　王洋听着给乐了，用手背蹭去嘴边溢出的酒：“下次广场舞？”
　　“什么广场舞？”曹操到了。
　　王洋将人从下扫到上，笑侃：“一看就是年轻人，玩这么嗨。”
　　谢宋摆摆手，一言难尽，转身坐下。
　　“刚遇到个女的，差点让老子裸奔。”
　　那俩人兴致很好地对视了眼，朝谢宋看。
　　“是我太潜心学术赶不上潮流么？”谢宋猛灌了口酒，龇牙咧嘴，“直接上手摸了都。”
　　俩人笑出声，王洋往谢宋下边瞅：“这都能控制住，是男人么？“
　　“滚。”谢宋说，“正八经儿的。”
　　王洋问：“你信么？”
　　蒋行冬说：“不裸奔谁信？”
　　这俩过了嘴瘾，笑着碰了个杯。
　　“……”谢宋将酒喝尽，“你俩就埋汰我吧，不待这了，去包间静静。”
　　他们坐电梯到了三楼，走廊里灯火通明。
　　蒋行冬一手抄兜微低着头走在后面，前面的人说了几句话，谢宋侧身叫他，蒋行冬抬头，顺着谢宋眼睛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对面走来两男一女。
　　女人都认识，王洋还认识里面一个男的。
　　那是某地产公司的小开，在圈里混得不错，人叫小李总。双方简单寒暄了句，小李总说正好凑一起玩呗，王洋婉拒了。
　　包间里开着暗光，桌上已经准备好烟酒茶水、纸牌游戏，三个男人落座。
　　“据说苏林锦这秘书当的可是有滋有味啊，指不定哪天就嫁入豪门了。”王洋倒着酒，望了眼陷在沙发里的人，“哎，你什么心情？”
　　蒋行冬不耐烦地瞥过去一眼：“过了八百年的事，还提有意思么？”
　　“就是。”谢宋见风使舵，“谁还没个前女友啊。”
　　王洋把杯子推到每个人身前，看谢宋：“还不是因为你，冬子原来是要守身如玉的。”
　　“……”谢宋不说话了，闷头喝酒。
　　蒋行冬一直单到大四，宿舍其他三个都找了文科妹子。院里本来女生就少，他又不爱凑堆，社团活动从没参加过。平日里不是窝在宿舍里画图，就是网吧酒吧泡一宿。
　　谢宋常说他白浪费了一张好脸，蒋行冬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一个人无拘无束地吃喝玩乐，很好。
　　那天，他们吃完饭一块玩游戏。
　　蒋行冬输了，要大冒险。他开始不认为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毕竟里面的女生都是他们家属。结果谢宋抛话说，如果一会儿进来个女生，你要和她在一起。
　　没过一分钟，真有个女生推门走进，除了谢宋那对，都傻眼了。
　　女生叫苏林锦，和谢宋女朋友认识。
　　苏林锦偶然看见他们一伙人拍的照片就想认识蒋行冬，谢宋受不了女朋友的软磨硬泡，就想了这么个法。
　　后来谢宋单独跟男生们解释，他觉得苏林锦属于漂亮那款，蒋行冬能看得上，最后成了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他们好得快，分得也快。问原因，蒋行冬说不合适。
　　现在他们四个，陈升回了北京，只剩王洋和他女朋友还好好地待在瑶城。谁都说不准你以后会遇见什么人，又会发生什么事。
　　“玩不玩牌？”王洋问。
　　谢宋在手机上飞速打字：“玩，等我回个消息。”
　　王洋问：“和谁聊天呢？”
　　谢宋头也不抬：“刚认识的一个学妹。”
　　蒋行冬晃着酒杯的手一顿，眼睛看了过去。
　　王洋拆着牌，戏谑道：“都开始祸害学妹了啊你？”
　　谢宋鄙视他：“你能不这么龌蹉么，人是问我导师的事。”
　　听罢，蒋行冬不动声色地移了视线，伸手去拿桌上分好的牌，谢宋把手机放到桌边也凑了过来。
　　他展牌一看，美滋滋道：“开门红啊，这把铁定赢了。”
　　过了会儿，谢宋就被蒋行冬打击到表情狰狞，简直要怀疑人生了，王洋还在那里幸灾乐祸道：“让你露富，高手都低调着呢。”
　　蒋行冬慢慢悠悠地品了口酒，一言不发。
　　一局结束，谢宋哀嚎：“这不合理……”
　　那俩笑。
　　王洋洗着牌想起来对蒋行冬说：“你之前住的那屋有人租了，八月入住。”


第九章 
　　从北屋那对情侣住进来后，夏然有三四天没睡过个早觉了。
　　那天江娅约她吃晚饭，姑娘一见了她，大惊小怪道：“你都熬到几点啊，快成熊猫眼了？”
　　夏然揉了揉眼睛，忧愁坏了：“没熬，是睡不着。”
　　江娅探问：“为学习啊？”
　　“不全是。”夏然说，“刚搬来那屋每天都睡得很晚，游戏能玩到凌晨，我听见动静就睡不着了。”
　　往常她关上灯躺到被窝里，闭着眼回想一下白天学到的知识框架，差不多就入睡了。现在她用毯子遮住脑袋、带耳塞、听音乐，各种能想到的方法都用了，不是她睡不舒服，就是还会有些声音灌进她耳朵里。
　　江娅皱眉：“你跟他们说了没有，让他们注意点？”
　　“说了啊，我在群里加他们微信私聊过，但隔天还是说。”夏然叹气，“我还在他们聊得太大声时敲墙了呢，也没用。”
　　江娅恼了：“这么过分，你下次直接敲门，当面聊，要不要脸了都。”
　　夏然扯扯嘴，没有应声。
　　食堂里人声已经稀疏，她们买了份砂锅坐着等。
　　江娅还在替她生气：“他们侵犯了你睡觉权利你总得维护吧，要不今晚我跟你去睡，我替你说。”
　　夏然终于露出个笑脸：“你像是要去找人打架。”
　　江娅白她一眼，声音缓了：“然然，你不要抹不开面子，反正你们话都不说，又不认识，充其量就陌生舍友，把不满敞开说最好不过了。不然你总睡不好，白天哪有精神学习啊。”
　　夏然点了点头，然后问江娅：“你觉得我告诉房东怎么样？”
　　“对对，我还忘了这个。你把钱给他，他应该负责你住房里的事。”江娅道，“你就跟他说，让他帮你管管。”
　　“好。”夏然说，“我吃完饭找他。”
　　江娅嗯了声，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学傻啊。”
　　“……”
　　阿姨在喊她们的号，俩人去把饭端了过来。
　　夏然夹起面，热气腾腾而上，她吹了吹，咬进嘴里，味蕾瞬间就得到了满足，还是那个味。
　　江娅吃着饭说起来：“你别说，你买的那个杯子还真管用，我喝水的频率确实提高了。”
　　夏然嘻嘻笑：“我就知道，你这个看颜的女人，那么好看的杯子怎么能不多用用啊。”
　　江娅抛媚眼：“知我者然然也。”
　　夏然嫌弃地咦了声，吃了两口面，问：“你导师找的怎么样了？”
　　上次她在微信上问谢宋导师的事，他知道她是替朋友问的后，就爽快地让她把江娅的微信给他，他直接跟江娅聊就行，不耽误她的时间。
　　江娅说：“就那个学长，他说复试前就有好多人找老师了。”
　　夏然瞪大眼，又担心地问她：“你是不找晚了？”
　　“有点吧，我复试耽搁太多事了。”江娅停了停，说，“学长给我推荐了李鑫和杨同生老师，他们都教授级别的，专业性很强。但你知道我想研究的方向吧，是道路桥梁，而他们偏建筑那方面。所以，可能最后我还是会跟着院长的学生吧。”
　　夏然再没法给她建议，说：“你想好再做决定啊。”
　　“嗯，不说这个了。”江娅看夏然，“你和那个学长修伞认识的？”
　　夏然一笑：“挺巧的是吧。”
　　江娅笑了下，说：“那算来他应该是13级的，律宝宝带的最后一届，我还记得律宝宝跟我提过他们班有个学生特牛掰，忘了老师具体怎么说的，反正就夸了一通。”
　　律宝宝即律宝格老师也。
　　夏然眼皮轻轻一抬：“叫什么？”
　　“也忘了。”江娅说，“不过，这个谢学长心肠不错啊，问啥他都知无不言，也没那种学长架子。”
　　夏然想到什么，笑：“的确，你多跟他聊聊，说不定能有一些收获。”
　　江娅点了下头，突然来了句：“长得帅吗？”
　　“……”夏然弯了下唇，“还行。”
　　吃完饭，夏然就找了王洋，后者说会跟北屋的人提。
　　晚上她回了住处后，王洋又来了消息：“你把那扇窗户的长和宽量量发给我，等我过两天给你去装块隔音棉。”
　　夏然高兴极了：“好，谢谢你啦。”
　　给王洋回完，夏然从笔袋里翻出十厘米的直尺比着墙面一块一块地量出数，然后坐到床上拿起手机点开。
　　对话框里有王洋三分钟前回的消息：“不能让这么可爱的姑娘睡不着觉啊。”
　　夏然有些尴尬地忽略掉那句话，先把数字发了过去，再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那天夜里，隔壁屋的人收敛了许多。
　　王洋办事效率很高，只过了一天，电话就来了。但更让夏然出乎意料的是电话那头的人，她没想到会是他来。
　　说实话，蒋行冬看到夏然的名字时也吃惊不少。
　　放在以往，他从不相信缘分二字。现在前前后后一想，这东西还真他妈的玄乎。
　　王洋工作上有事走不开，问蒋行冬有没有空。他离那里近，还住过，比较方便。蒋行冬当时有空就应了这份差事，然后手机里就收到了一个电话和名字。
　　下午六点多，太阳将落未落，搁在山顶俯瞰着大地。
　　夏然背着书包加快了行走的速度，平日里十几分钟的路程，她只用了一半。匆匆爬上楼梯，在六楼往上拐时，夏然抬头看。上面的感应灯亮着，他已经到了。
　　蒋行冬靠着墙壁屈腿站立，听到声音，他侧头往下看，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夏然朝他笑了笑。
　　没有多余的惊讶。
　　蒋行冬已经在电话里简单跟她说了，只是他没提曾经住过她旁边。也许以后会说，谁知道呢。
　　开了门，蒋行冬把带来的用具放到地上，抬头对在开卧室门的夏然说：“你先收拾一下，我等会再进去。”
　　夏然说好。
　　进了屋里，她才想起橱柜上还挂着昨晚洗的贴身衣物。夏然连忙收进柜里，又将装书的箱子推到床底下给他腾出些活动的地方，床上的被褥也被她折到一块露出靠窗那边的床板足够他踩着。
　　完后，她推开门，蒋行冬也从卫生间走出来。
　　他问：“好了？”
　　夏然：“嗯。”
　　蒋行冬拿着半块隔音棉和胶水进了里面，只一眼便能看见她全部的家当，贴着墙放蓝色行李箱格外显眼。
　　这儿比他住的那屋小多了，但也比他住时整洁多了，还有股淡淡的熏衣草香味。
　　“有没有大袋子之类的东西？”蒋行冬说，“遮一下被子，别弄脏了。”
　　“有。”
　　夏然走到床边从角落的纸箱里抽出个白色编织袋盖上，又找了个小袋子盖到放着生活用品的方桌上。
　　一切就绪，蒋行冬迈腿站到床上。
　　他低了下头，看见床头挂着的一横串照片，扫了一眼后目光落到一张夏然站在金黄色银杏树下的全身照上。
　　那时候她已经剪了短发，两只手都摆着剪刀手放在脸下边，笑得特别开心。
　　那是他认识她以来从未见过的样子。
　　夏然打开空调调低温度，转身时看到了他的视线，忙凑过去。
　　“啊，我忘了把这个拿下来。”
　　蒋行冬侧身让地方，夏然把照片收起放进抽屉里，然后仰头看他：“我帮你吧。”
　　“不用。”他回。
　　蒋行冬把隔音棉贴到墙面上，一只手按着一只手拿着胶水在往上喷。
　　夏然静静地看了他会儿，他腿很长，包裹在宽松的工装裤里，结实的臂膀藏在白色体恤下。肤色不算白，侧脸坚毅又有种漫不经心的调调。
　　“真不用吗？”她说话。
　　蒋行冬闻声偏头，就瞧见她歪着脑袋，眼里含着一些笑意，唇边弯了弯回看着他。他轻舔牙齿，眸子里的光闪了闪，脚动了。
　　“来。”
　　夏然站到他旁边，双手按着她这侧的棉板，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动作。一时之间他们很安静，夏然竟然也没有特意想找什么话跟他聊。
　　蒋行冬闲淡开口：“还以为你够不着。”
　　“……”
　　夏然下意识瞅了瞅俩人的身高差，虽然只到他肩膀，但不至于那么矮吧。
　　蒋行冬看了她眼：“怎么不说话？”
　　夏然盯着眼前的小范围：“你说，我听着呢。”
　　蒋行冬笑了下，想起王洋说她乖。
　　“我这边好了，粘你那边儿吧。”他顿了下，探身看她，“你去把屋外的另一块板拿进来，可好？”
　　“……好。”她转身，低着头走出去。
　　蒋行冬笑着收回视线，继续手里的工作。夏然等了他会，俩人又一起粘下面的。
　　蒋行冬问她：“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夏然皱了皱鼻子：“好像有。”
　　他说：“胶水的味儿，等会弄完要通风散气。”
　　“嗯。”夏然说，“外面还有张石木板，也要粘吗？”
　　蒋行冬说：“它用钉子固定。”
　　夏然点点头，稍稍抬了下眼后才发现他们间的距离过于接近，如果她现在转身就碰到他了。
　　夏然脸上浮热，慢慢往右侧动了动脚。尽管她举止小心，蒋行冬还是看到了。
　　太阳转到了窗户外面，变成鹅蛋大小，在床上印下了一道光，金灿灿的。
　　快收尾的时候，蒋行冬若无其事地问了她句：“怎么今天话不多？”
　　夏然愣了下，她哪里给他话多的错觉了。
　　“我话多吗？”她很真诚地发问。
　　蒋行冬看她莫名一笑：“上次吃饭不是还急着找话聊？”
　　“……”她窘，但可以不认，“我有吗？”
　　蒋行冬轻笑了下，没再追问。
　　他收拾好锤子和胶水，扫了一眼周围掉落的土渣和泥灰，看夏然：“你自己处理？”
　　“嗯。”
　　俩人下床，蒋行冬一步就迈到了门边。
　　夏然叫了他声，他回头。
　　“你吃饭了吗？”
　　蒋行冬：“没有。”
　　夏然的手握着衣角：“你要去哪吃？”
　　“就随便吃点。”他说。
　　“那我请你吧。”说完，夏然轻呼了口气。
　　蒋行冬眯起眼，只见她朝他扬了扬笑脸，诚实道：“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
　　锁好门下楼，夏然走在他侧面。
　　她问：“这下他们说话还会传到我那边吗？”
　　蒋行冬说：“如果他们不是故意大声，你听不见。”
　　夏然放心地嗯了声。
　　下了两个台阶，蒋行冬侧头看她：“我之前有影响到你么？”
　　“什么？”
　　蒋行冬目光里有些别样的色彩：“你猜猜。”
　　只三秒，夏然便领会到一点苗头，脚步不自觉地变缓了，呆呆地回望他。
　　蒋行冬笑：“说说看。”
　　夏然咽了咽口水，嘴唇都有些不利索了：“北屋是你在住……原来？”
　　蒋行冬轻嗯了声，嘴边留着一抹笑：“我也是下午才知道南屋的女生是你。”
　　这怎么都难以让她相信，夏然陷入回忆里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结果只记得他屋里经常是没有动静，偶尔回来也是很晚，说话时，声音透过墙传过来有些低沉……
　　声音？
　　“还没回过神？”蒋行冬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夏然眨了眨眼睛，看他：“停电那次……”
　　蒋行冬说：“嗯，是我。”
　　所以，她当时觉得耳熟是因为俩人真的说过话，而不是隔着墙听到的相似感。
　　夏然张了张嘴，一颗心因与他的各种巧遇而上蹿下跳，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如何措辞，又在他看过来的温和目光里莫名其妙地平静了下来。
　　相视一笑，像认识了很久。
　　他们在小区门口吃的饭，虽然说好夏然请客但最后是蒋行冬花的钱。
　　他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嘴“我确实欠你一顿饭”，夏然茫然看他，蒋行冬只扯了三四个理由塘塞过去。
　　过了很久，夏然回头看，似乎从那顿饭开始，她和蒋行冬间的相处，就算静静待着她也不会无聊和沉闷，反而更喜欢这种状态。


第十章 
　　八月十日那天，瑶城下了场多年以来最大的暴雨，夏然至今记忆犹新。
　　刚是下午五点钟，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变得乌漆麻黑，教室里温度更低了。夏然穿上准备好的衬衫，朝窗户看了眼。只低头的功夫，狂风肆虐，大雨瓢泼。
　　雨点被风拍到窗上噼里啪啦地响，座位上的人纷纷停笔侧头观望，有的已经走到窗边录视频了。雨越下越大，几声雷鸣后，冰雹也跟着来了。
　　蒋行冬就是被这场雨吵醒的，修理店的小屋很暗，像是夜里。他捏了下眉心，摸到手机看时间，才17:20。
　　石子般大的冰雹打在玻璃上响得厉害，他猛然想起储藏间的侧窗一直开着就下了床。刚推门进去，一股风顶过来，他快走几步，将窗关上。
　　有年头没见下得这么急的冰雹了。
　　他点了根烟看着，风顺着窗缝涌进，夹着凉丝丝的雨气。他双颊凹陷，深吸了口烟，眉头锁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毫无征兆地想起夏然。
　　蒋行冬转身回到屋里拿起手机，微信上有条谢宋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暴雨来袭，关好门窗。”
　　蒋行冬咬住烟，手滑到一个名字上停下。
　　那时候夏然在干什么呢？
　　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夏然就提早订了外卖。小哥打电话速度很快，只是她到了楼下小哥还没到，夏然就站在门厅等了等。
　　雨扫进台阶上，湿了一地，水洼里有颗颗冰粒。门口有人接过外卖往里走，有人刚出来，也有人低头摆弄着手机在等。
　　夏然的身侧走过来个人，她抬头，陈亦予正看着她，问：“等外卖？”
　　“嗯，你也是？”说完，夏然想咬舌头。
　　陈亦予点点头，可能也觉得这对话尴尬，他摸摸鼻子，视线飘向雨幕中又转了回来。
　　“手机上说这雨能下到晚上。”
　　夏然微蹙了下眉：“这么长时间啊。”
　　陈亦予问：“你带着伞吧？”
　　夏然说：“一直放在桌洞里。”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奇怪怎么还没到，想着不会堵路上了吧，忽然听到陈亦予说：“我们晚上一起走吧。”
　　“啊？”她讶异，转头。
　　陈亦予挠挠头，腼腆地笑了笑：“雨很大的话，你一个女生会不安全。”
　　夏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要开口，一个穿黄色雨衣的人骑着电动车停下，大声喊着“3015”。
　　夏然目光轻晃，没有停顿，忙走上前去接，返身回来，触到陈亦予的视线，他在等她的回答。
　　她说了好。
　　陈亦予笑了：“你几点走？”
　　夏然：“你说吧。”
　　“九点半？”
　　“好。”
　　夏然怀着他那句“我在楼下等你”慢慢走上楼，手心里冷不丁的振动让她吓了一跳。她点开微信看，蒋行冬的名字跳到列表前面。
　　“伞好着么？”
　　夏然脚步一停，回：“好着。”
　　“嗯。”
　　到了晚上，雨势渐渐小了，路灯照在积水里随风飘荡。夏然打着伞跟在陈亦予身后亦步亦趋，没有踩到水坑。
　　雨落在伞面上哒哒响，他们走过斑马线，陈亦予抬了抬雨伞，侧身：“你决定好要考哪个学校了吗？”
　　夏然开始没有听清，稍想后，说：“没确定好。”
　　陈亦予问：“那你原来报的那所学校还想考吗？”
　　夏然犹豫了一下，说：“想是想，但可能很难。”
　　陈亦予一笑，给她鼓励：“肯定能上。“
　　夏然弯唇：“希望吧。”雨吹到脸上，她抬眸，“你还是J大？”
　　陈亦予坚定地嗯了声。
　　小区的积水更严重，路上没人走。
　　陈亦予执意要把她送到里面，夏然能看到他的鞋边都湿了。
　　分开时，夏然跟他道别：“我上去了，你慢点走，嗯……注意脚下。”
　　陈亦予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眼，翘唇：“我一男的不在乎这个。”
　　夏然笑起来，挥了挥手。
　　陈亦予看着她进了门楼里，转身往回走。他仰头看天，雨丝淅淅沥沥地零落，脸上潮湿。
　　他低头，心里做了个决定。
　　第二天早上，刮了一宿的风已经停了，雨还在迷蒙地下着。
　　路上躺着被折断的树枝，大地泥泞脏乱。
　　夏然以为，她和陈亦予就这样恢复了平静，称不上朋友，但以后还长，会慢慢变好。
　　吃完晚饭，她刚上二楼，陈亦予发微信问她走了没有。
　　夏然看着那条消息走到教室后门外的窗户前站着，回：“没有，怎么了？”
　　他几乎是瞬间回：“没事。”
　　隔了几秒，他又发：“我昨晚没睡好，今天有点困不想学习就先走了。”
　　夏然咬了下唇，开始当他又要喊她一起回，现在看来不是，但不至于这个时候找她闲聊吧？
　　她慢腾腾地想着话回：“嗯，休息好才关键。”
　　他说：“是啊。”
　　夏然抬头看向窗外，天还昏昏沉沉的。她收回视线，手机没有动静。她琢磨着结束聊天还是再发个表情，过了一会儿，陈亦予发来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那个啥。”
　　“嗯？”
　　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夏然眼皮轻颤，提了口气慢慢呼出，心底起的一丝波澜被压住。
　　她没有情绪地回：“哦，那咋了。”
　　陈亦予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回了句狠话：“你尽早放弃，你不熟悉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夏然似乎明白了，铺垫那么多就为了这句，她比他痛快，只一个字。
　　“好。”
　　不辩解，不纠缠。
　　陈亦予：“好好复习，考研加油。”
　　“你也是。”回完，她转身走进教室里。
　　夏然翻开写作书，一段字来回看了两遍没有读通顺，她丢下笔靠到椅背上。
　　心里一直不是滋味，有一股气憋着。
　　她从桌洞里拿出手机，陈亦予之后再没回消息。夏然滑看俩人的聊天内容，寥寥几条。手指移动了下，点到他头像上。
　　朋友圈里只剩一首《年少有为》，背景图换成了全黑色。
　　夏然目光沉静，半晌后她关掉手机，眼睛掠过前面。
　　教室不再像她刚来时那样空荡，每个人的桌洞里都塞满资料，桌上还放着半摞，水杯、抱枕、零食、外衣都是常备。早八点晚十点，你从门口往里看，总有人低着头奋笔疾书。
　　时间一天比一天少，没人傻得想浪费掉，经历过一次的人更懂得珍贵。
　　夏然知道陈亦予的意思，但他何必多此一举呢，是怕她再去打扰他吗。她从那次偶遇后没有主动找过他，路上见了也只是淡淡一笑。如果是昨晚，她想不到是哪句话让他误会了。
　　可能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做什么朋友啊，闲的她……
　　“然然。”
　　身后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夏然转头，江娅提着一兜水果朝她晃了晃。
　　明天是周末，江娅和办公室里学姐在外面聚餐，回来路上买了水果就给夏然带了些。
　　夏然正想找人说说话，俩人就下了楼。
　　天还没黑，外头有些雨后的清冷。
　　夏然先提了昨晚的事，然后问江娅她有没有说逾越的话。
　　江娅说没，听她语气不对，又问：“还有事？”
　　夏然吸了口凉气，翻出聊天记录给江娅看。
　　很快，江娅从手机上慢慢移眼看她，一脸的不可思议：“陈亦予有病吧？”又皱眉，“你怎么不反驳他，要我，我就直接跟他说我早不喜欢你了，自作多情！”
　　夏然当然也想过顶回去，她狠狠解释：“陈亦予最好还认为我喜欢他，你知道让男生后悔的是什么吗，不是两败俱伤，而是遗憾。往后见了面我还会正常和他打招呼，就当那段聊天没发生过，自己在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江娅都惊呆了：“好家伙，怪不得说不能得罪女人。”
　　夏然一吐为快，气顺了很多，难得这么自信地扬眉：“他一定会后悔，我也一定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
　　江娅笑开：“必须的，我们然然是谁啊。”
　　“夏然？”忽然有人喊。
　　女生们转身，从旁边小路上过来两个人。
　　谢宋走在前面，笑说：“就看着像你。”
　　夏然笑笑，目光落向他后面的人一瞬又看见谢宋瞧着江娅，就笑眯眯地拉过那姑娘：“认识吗？”
　　谢宋想了下，张大嘴：“你是……”
　　江娅也想到了，先说：“谢学长！”
　　谢宋害羞地笑了笑：“叫名字就行，我记得没错你叫江娅吧？”
　　江娅笑着嗯了声。
　　谢宋打趣：“你说要请我喝奶茶还算数吧。”
　　“当然。”江娅又改口，“请你吃饭。”
　　夏然在旁边看着忍俊不禁，这就是所谓的面基现场吗。
　　她的目光偏移了下，蒋行冬正看着她。夏然微笑打招呼，江娅在她耳边问他是谁啊。
　　她动了动嘴，谢宋接过话说：“我兄弟，蒋行冬。”
　　蒋行冬朝江娅轻点了下头，后者颔首回应，夏然竟看到她夸张地红了耳朵。
　　这花痴鬼。
　　“对了，你问的数据我下午查到了没给你发，”谢宋掏出手机，“现在传给你吧。”
　　江娅直点着脑袋凑到谢宋身边，嘴上说着感谢的话。
　　被谅到一边的另外两个人，互相看了眼，夏然低了低头，静静等在一边。
　　“要去哪？”蒋行冬走近。
　　夏然抬眸：“没，就随便走走。”
　　蒋行冬轻嗯了声。
　　这里是校园后面，网络不太好，那俩传了好一会儿还没完。
　　“你看。”
　　夏然侧头：“嗯？“
　　蒋行冬对着西北向的天空抬了抬下巴，夏然看过去。
　　灰沉的天际露出了一道红，慢慢地，颜色晕开染遍了整个山头，橙黄叠加，变幻无穷。
　　“明天是个好天。”他说。


第十一章 
　　月中，梁瑜菲办好交接工作要回平城了。走之前，她去夏然那里住了一晚。
　　于是，夏然在隔了一个月后又呼吸到了不一样的空气。还是原来的商场，但能看场电影她就很知足了。
　　那场电影一号就上映了，梁瑜菲等了这么长时间就为了和夏然一起看。现在只有这姑娘还记得，她曾有个不切实际又可遇不可求的梦想。
　　梁瑜菲从小到大一直有个军旅梦，高考后她报名参军一切条件也都合格，奈何家里人不同意。她为此难受了很长时间，到最后也只能听从父辈按部就班。
　　夏然问她放弃了吗。
　　她说曲线救国，嫁给兵哥哥。
　　剪完票进了影院里面，梁瑜菲忽然扯住夏然，哭：“我忘带眼镜了。”
　　“……”夏然低头看她包，“你好好找找。”
　　梁瑜菲把包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也没见着。电影马上开始，回去取肯定来不及，她决定找个最靠前的位置坐着。
　　放映厅里中间那块差不多坐满了人，而前头只有零星几个。
　　夏然把票装进口袋里，说：“我陪你一起坐前面。”
　　“千万别。”
　　夏然：“嗯？”
　　梁瑜菲说：“我会哭得很惨，不能让你见。”
　　“……样吧儿你。”
　　夏然就一人走到最后一排，找到位置坐下。
　　电影开始了，一辆辆消防救援车驶过跨海大桥抵达浓烟滚滚的火灾现场，警报鸣笛。
　　这时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从过道走来，稍微停顿了下后，坐在夏然右手边。
　　夏然拿眼瞟了下，没有看清人，火爆声转移了她的视线。
　　让梁瑜菲说着了，夏然也哭得很惨。电影只到三分之一处，她已经泪流满面，后悔没跟梁瑜菲要纸了。
　　夏然从不认为自己是泪点低的人，她曾经觉得生活压抑，没有劲头，为了哭还找悲情电影来看。可能是受梁瑜菲的影响，她对军人有种说不清的感觉，看着他们负重前行从心底而出的欲动让她忍不住落泪。
　　当时她问梁瑜菲为什么想当兵。
　　姑娘说那身军装帅啊。
　　夏然又问这值得你吃苦吗。
　　她说这是信仰。
　　上了大学梁瑜菲不再每月都去理发店，慢慢蓄起了长发，她的信仰也在那时埋到了心底。
　　那么，我的呢，夏然这样问。
　　她把身子靠着左侧椅背，手抵在脸上不停地擦眼泪，呼吸都带着哽咽。
　　男人看了她好几眼，终于，他喝了口可乐，递过去两张纸。
　　夏然愣了下，视线模糊地落在那只修长的手上。他抬了下胳膊，夏然确实需要就没有推辞，说了声谢谢接过，怕现在的样子吓死人没敢看他。
　　将近两个小时过去，影厅里的灯忽然亮起，片尾曲接着响了起来。前面有三两个人刚起身又坐下，全场默契地听着歌继续看到结束。
　　人陆陆续续地往外走，眼都是红的。
　　夏然坐得靠里，打算等前面的人走完再出。当一个熟悉的男声突兀响起时，她整个人都僵了。
　　“一个人来的？”
　　夏然反应了会，慢慢侧了侧头，余光刚瞥到他轮廓就挪走了视线，一时没说出话。
　　蒋行冬看出来，似乎笑了下：“不知道是我？”
　　夏然闭了下哭得酸涩的眼睛，知道的话她咬破嘴唇也不会哭成这样，手里的纸巾都湿成团了。
　　幸亏梁瑜菲在喊她名字，朝她挥胳膊了。夏然立马站起来，低了下头发丝遮住脸庞。
　　“我先走了，拜。”
　　蒋行冬静静地看着她走下台阶消失在拐弯处，然后低头把可乐杯装进塑料袋里，提着走到出口丢进垃圾桶里。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握着手机打字：“我出来了，门口等你。”
　　谢宋在《烈火英雄》上映那天就和师门里的人去看了，这次来，他看的别场，还得十分钟才散场。
　　原本这俩人是打算先吃顿好饭，结果谢宋临时有事，到了商场时间来不及，他们就打包了肯德基带到影院吃。
　　蒋行冬靠在墙上按了几下手机后摁灭，懒懒地抬了下眼皮，侧过头，看见了不远处站在一堆人身后等电梯的女生。
　　她可能是被说得害羞了，拿手挡着眼不让另个女生看。
　　“明天肯定要肿了。”她声音有些轻软。
　　“我觉得我哭得就挺要命的，你这是从头哭到尾吧。”
　　“……”她揉着眼皮，“就想哭，不知道为什么。”
　　“别揉了，越揉越红。”那个女生问她，“你就用手擦啊？”
　　她一顿：“我旁边人给我的纸。”
　　“呀，我怎么遇不上这好事？”
　　她努嘴：“是我认识他。”
　　“这么巧？”
　　夏然后悔提了，转身向着电梯，眼看着前面的人走进去占满空间，只剩了她俩留在外面。
　　“谁啊？”梁瑜菲光好奇这个了，还追着问。
　　夏然简单说：“你不认识。”
　　梁瑜菲更来精神了：“还有你认识我不认识的人？”
　　夏然：“……”
　　梁瑜菲看她犹豫的样儿，一猜一个准：“男的？”
　　“嗯……”
　　梁瑜菲乐了：“长本事了啊然然。”
　　夏然：“……”
　　梁瑜菲问：“怎么认识的？”
　　夏然有一会儿的沉默，然后问了这个：“你相信缘分吗？”
　　“嗯？信吧。”
　　“我以前也信。”
　　“现在呢？”
　　“不信了。”
　　谢宋随着人流到了门口，看见蒋行冬垂着眸还没注意到他来了，他过去笑着碰了碰蒋行冬：“我就跟你说那电影后劲足吧，怎么样，哭没哭？”
　　蒋行冬看了他眼没说话，提脚往电梯那里走。
　　“走那么快干嘛？”谢宋跟在后面。
　　蒋行冬说：“抽烟。”
　　那天晚上夏然眼睛难受得很久没睡过去，看看枕头另一边的梁瑜菲，姑娘睡得很沉。她侧过身躺着，眼睛阖上又睁开，只是忽然间脑里闪过了蒋行冬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有些糗地挠挠头，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她惨兮兮的脸。
　　第二天醒来，她的眼皮和眼圈都重了，梁瑜菲笑了她一早上。
　　夏然看她中午就走懒得跟她计较，她约了九点的出租车，夏然躺在床上用湿毛巾敷了敷眼陪她待了会。
　　司机打来电话，她们就一起出了门。到了楼下，梁瑜菲张开双臂，俩人拥抱了下。
　　梁瑜菲说：“煽情的话咱就不说了，我在平城等你。”
　　夏然笑：“嗯。”
　　“劳逸结合知道吗，学累了就找江娅玩玩，或者……”梁瑜菲嗓音一变，笑嘻嘻，“我不认识的那位学长？”
　　回去路上，梁瑜菲问了夏然好几次。
　　她不想多说，言简意赅道：“一个学长。”
　　“……车来了。”夏然侧眸看到。
　　司机帮忙把行李放到后备箱，梁瑜菲坐进车里跟她挥了挥手：“给我打电话，”深知她的性格又马上改口，“我给你打。”
　　“好。”
　　夏然笑着摆手，目送着车走远，眼眶有些湿润。
　　她抬手蹭了蹭，转眼间看到从对面楼前出来的蒋行冬。他拿下嘴里的烟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朝她走近。
　　“送朋友？”
　　夏然一怔，嗯了声：“她回平城。”
　　蒋行冬看了她眼，扫到她书包上：“你去学校？”
　　“嗯。”好像这时候她的思绪才归于平静，夏然看他，“你去哪啊？”
　　蒋行冬说：“学校。”
　　夏然抬了抬眼。
　　蒋行冬浅笑：“一起走。”
　　她慢慢地点头。
　　“吃早饭了么？”蒋行冬问。
　　“吃了，你没吃？”
　　她话音刚落，蒋行冬募得笑了下。
　　“……笑什么？”夏然移眼。
　　蒋行冬轻摇了头，忽然提起：“昨晚……”
　　“昨晚电影挺好看的啊。”夏然截断他的话，讪讪一笑，视线落到地面上。
　　蒋行冬笑笑，没再提，目光停在她垂落的头发上。
　　昨晚没睡好的不仅是夏然，还有蒋行冬，他不常做梦，却第一次梦见了个女生，她窝在他怀里满脸都是泪水，但还是安安静静的，看他的眼睛朦胧透彻，他给她擦着眼泪，要低下头时她又不见了。
　　蒋行冬克制地移开眼睛，俩人就那样走着，一时无话。
　　等红灯时，夏然禁不住问：“你不去修理店了吗？”
　　蒋行冬侧头：“有东西要修？”
　　“没，”夏然低声，“就问一下。”
　　蒋行冬看了她会儿，说：“想问我去学校干什么？”
　　夏然眉梢动了，否认：“不……”
　　“闲逛。”他自问自答。
　　夏然：“……”
　　后来几天，夏然在学校里见过蒋行冬几次，有时路上匆匆一瞥，有时看道他在一处抽烟，还有一次是他对着教学楼拍照。
　　记得很深的那次是一天下午，夏然跟往常一样，去楼道看资料。
　　当她向窗外眺望休息眼睛的时候，蒋行冬正站在她斜下方五点钟的方向打电话。
　　她就那么看了会儿，没想什么。要收回视线时，他的目光掠了过来。只是这片刻，夏然才惊觉刚刚太像偷窥。她急忙低下头去，粗读几行字后再抬头，他依旧那副姿势，面朝着她这块。
　　夏然安慰自己，楼下往楼里看都看不清，指不定他望着哪呢。
　　她把公众号里有用的事例评论复制粘贴到文档里，准备收拾东西时手机振了下。
　　蒋行冬：“看我干什么？”
　　夏然动作停了，悄悄抬眼向外瞄，大约似乎那个方位还有个人站着，她愣是再没敢正大光明去瞧。
　　她假装镇定，回：“啊？”
　　蒋行冬勾唇：“你往外看。”
　　夏然心里打了会鼓，慢吞吞地抬眼。他站在那里没有额外的举动，只有眼睛直视着她。
　　夏然心虚地挥手打招呼，蒋行冬点头笑了笑。
　　“不打扰你学习了，我走了。”他发。
　　夏然回：“嗯。”
　　心里：…？！%%#*&@………
　　很快就到开学的日子了，校园里不时能看见推着行李箱拿着大包小包的人走过，他们说说笑笑，年华正好。
　　那天中午，太阳抓着夏天的尾巴，照得地面热情似火。
　　夏然吃完饭在湖边转了转，看了会儿小朋友喂鱼，要往回走时收到江娅的消息。
　　“宝贝，晚上一块吃饭吧，开学后我们就不能自由自在地见面了。”
　　她自然是同意的，只是不知道那顿饭不止有她俩在。


第十二章 
　　将近傍晚，大地清凉，西边晚霞翻滚。
　　江娅在楼下等着，看见夏然出来就拉着她胳膊往前走。
　　夏然拽着书包带，小跑跟着：“这么急干吗？”
　　江娅说：“他们到超市门口了。”
　　“他们？”夏然疑惑，“还有谁啊？”
　　不等江娅回答，拐了弯，两个高瘦的身影就大剌剌地进入了她的视线里。
　　江娅已经上前和谢宋招呼嬉笑，夏然在后头放慢了脚步，垂了下眸听到谢宋喊她。
　　“哥哥们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夏然笑笑，和蒋行冬目光相碰算是打了招呼。
　　四人一排走，江娅挽上夏然胳膊。
　　夏然偷偷戳着江娅，咬耳朵：“怎么不跟我说有别人？”
　　“说了你好意思来啊。”江娅理直气壮。
　　夏然：“……”
　　谢宋侧了下头：“一日厨房吃过吗？”
　　“我没吃过，”江娅回答，接着笑看夏然，“她更没吃过了。”说完，腰上又被挠了下。
　　谢宋笑了笑：“那儿离学校很近，十分钟路程，走着去就行。”
　　路上，谢宋和江娅叽叽喳喳说得很欢，另两个走在边上的偶尔会接句话。
　　过了十字路口，街道那边一个暑假不见的小吃摊终于出来叫卖了，每个摊前都围着三三两两的人。
　　谢宋指着其中一家：“知道那家烤冷面吗，我馋了他两个月。”
　　“你这可以和小夏同学聊聊了，这姑娘，嘶……”江娅抽了口气，“嗯……她爱吃。”
　　谢宋笑说：“那去买。”
　　夏然连忙摆手：“我不吃。”
　　谢宋问蒋行冬：“吃吗？”
　　蒋行冬：“嗯。”
　　他俩去到摊前，女生们站在旁边等。
　　夏然拿指头继续戳人，不准江娅再多说话，江娅笑嘻嘻搂住她。
　　谢宋侧头问有没有什么不加的，江娅扬唇：“小夏不加香菜。”
　　“……”夏然瞪人。
　　江娅立马走开：“啊，我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好吃的。”
　　这时候，摊铺前突然响起一声厉喊，夏然还没来得及去看，身前闪过一个人影。
　　“别看。”
　　夏然怔在原地，蒋行冬离得很近，耳边伴着几句吵闹声，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混着淡淡烟草味的肥皂香气。
　　“然然。”江娅跑过来。
　　蒋行冬后退两步，夏然动了动眼睛，先去看他。他抬手接着谢宋递过去的烤冷面。
　　“没事吧。”江娅问夏然。
　　夏然摇摇头：“没。“
　　“不加香菜的。”蒋行冬给她一份。
　　夏然赧然，慢慢接住：“谢谢。”
　　四个人边走边吃，都称好。
　　江娅提起刚刚的画面：“你们觉得是那个恶心的露阴癖可恨还是让他恶性大白天下的男的，后者很有可能对别的女生造成二次伤害啊？”她想想就气，骂了句脏话，“我差点看到了，太恶心了，想把眼睛重造。”
　　夏然那时脑里只有他的味道和映入眼帘的白色体恤，听到的声音都是模糊的，她没有作声。
　　谢宋客观道：“立场不同，很难说。”
　　蒋行冬嚼着烤冷面，面无表情：“没个好的。”
　　那三人是一前一后骑车过来的，不知道前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大概是因为老头为老不尊，向男人的女朋友敞开裤链。男人便怒气冲冲地别住了老头的车，指着老头骂变态，让周围的人看，后来是那个女朋友觉得闹大不好拉着男人走了，事情不了了之。
　　江娅和谢宋争论，一个说：“他们有两个人，明明可以男的在那儿看着，女的报警。”
　　另一个说：“男的气昏了头也说不定，再说这不是可以提醒以后看见那个老头的人注意点么。”
　　前者又质疑：“你记住他脸了？”
　　后者：“……”
　　夏然落了后面一点，低头吃着东西。
　　“真的很爱吃？”
　　夏然侧头，蒋行冬走在她旁边。
　　前面两个还热乎地讨论着那种情况该怎么做。
　　“你不觉得很好吃吗？”夏然问。
　　“觉得。”蒋行冬那碗都吃完了，拿在手里提着。
　　夏然说：“这家店主暑假是出去旅游了。”
　　蒋行冬问：“这都知道？”
　　“……”夏然抿了下嘴，说，“之前有次也是，很长时间没见他家来学校这边卖。当时我不知道他们有外卖了，然后等再来我就要了电话，店主说微信同号，我就加了，怕再买不到……”没让江娅说完的话，她这会儿竟跟他平静地说出来了，“嗯，他朋友圈里发的。”
　　蒋行冬听着，看她的眼睛一点点变软：“没看出来啊。”
　　夏然问：“没看出什么？”
　　他笑着不语。
　　她猜：“没看出我馋吗？”
　　蒋行冬笑了：“这我可没说。”
　　“……”夏然默默吃完最后一口，朝他伸手，“把袋子给我吧。”
　　她走在里侧，前面有垃圾桶。
　　蒋行冬抬起胳膊，松手：“谢了。”
　　夏然往侧走了一步又转身，目光落在别处：“刚才谢谢你。”
　　蒋行冬缓缓嗯了声，随即别有意味地问了句：“我们现在算朋友么？”
　　夏然一滞，她大可以含糊地说个“算”，但不知为何张不开嘴。
　　“这么难回答啊，”蒋行冬懒懒提起，“怎么说我也帮你几次了吧？”
　　夏然都感谢他，但做朋友，好像有点早了。在她刻板印象里，他们不会是一路人，之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仰头反问：“你当我是朋友吗？”
　　蒋行冬回得轻松：“当然。”
　　她心一动，又问：“你怎么定义朋友的？”
　　“眼缘。”
　　“你觉得我合你眼缘？”
　　蒋行冬答：“是。”
　　夏然停了片刻：“那你朋友很多。”
　　“不多，两只手能数得过来。”
　　“……”夏然接不住话了。
　　“你……”
　　蒋行冬没说完，前面隔着十米远的距离，谢宋在喊了。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走快点，我们都到门口了。”
　　那是家卤味小馆，藏在深巷里。
　　店面装修复古，几张方桌排放整齐。墙上挂着毛笔写的字，角落里有盆栽和老旧物件，整个看起来干净又温馨。
　　他们四个，一人一个椅子占着桌子一边。
　　菜单上来，谢宋推荐了几样，又让女生看着自己爱吃的点。
　　都点完，谢宋叫来了服务员。
　　饮料先上桌，谢宋给倒着，看两位女生：“这是果酒，不醉人，要不要尝口？”
　　江娅很有兴致地擎着杯子：“我要。”又侧头看夏然，“来一杯吧，有他俩在，不怕。”
　　夏然的眼睛不自觉地往左抬了下，蒋行冬坐在她那边，她点点头。
　　江娅聊了一路还没忘，又提起那事儿：“那个变态不会以后就在我们学校周边晃荡吧？”
　　谢宋说：“谁知道，所以说女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特别是晚上。”
　　江娅苦脸：“那我们然然怎么办？”
　　夏然懵：“我怎么了？”
　　江娅气：“你晚上不都是一个人回？”
　　夏然哦了声，可能当时的场景对她的影响不大，她没有往坏处想，而且她独自走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发生什么事。
　　“我回去的路上有很多人的。”她说。
　　谢宋抿了口酒，想都没想说：“你和冬子不住一个小区吗，让他去接你，你都几点回？”
　　虽然谢宋是好心，但夏然听得想让他赶紧别说了，乱安排什么呀。
　　她坚决道：“不用啊，我一个人真的可以。”
　　谢宋跟没听见似的，又问旁边一言不发的人：“愿意不，护花使者？”
　　蒋行冬转着手里的杯子，抬眼看着夏然：“她愿意就行。”
　　这话说得巧，不熟悉他的人会以为他在敷衍推辞，其实是他懂她在担心什么，把决定权给她。
　　江娅跟蒋行冬说话都没有和谢宋那么大大咧咧，夏然更会拘谨了，她替夏然解围：“没事没事，我多去和她住几宿壮壮胆儿。”
　　夏然也舒了口气：“就不麻烦了吧。”
　　吃完饭出了饭馆，夏然拉着江娅走在后面，问花了多少钱。
　　江娅说：“不用管，谢宋请客。”
　　“他请客干嘛？”夏然脑里一转，眼亮了，“你不会和他……”
　　江娅打断：“你瞎说什么呀？”
　　夏然想看清江娅脸红没红，前面两位男士停下了，转身等着她们。
　　谢宋问：“这顿吃得还挺好吧？”
　　夏然说：“是。”
　　谢宋笑道：“那以后多跟我们出来玩玩，保准你吃遍瑶城美食，把四年错过的都补回来。”
　　女生们走近他们中间的空档儿，江娅回：“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闲啊，请注意这是考研人。”
　　“两周一次不过分吧，就当放松心情嘛，成天呆在教室里哪好。”谢宋大了点声，隔了江娅探身问，“你说呢夏然？”
　　夏然还没犹豫出话来，胳膊被扯了下。
　　蒋行冬说：“去后面走。”
　　夏然站定后抬眼看到道路那头奔来辆跑车，它速度很快，声音刺耳，驶过时像刮了起一阵疾风。
　　谢宋朝车喊：“赶着投胎啊！”
　　夏然垂眸，她的肌肤上还留有他刚刚温热的触感，再抬头，蒋行冬的目光也落了下来。
　　他满不在乎道：“再说谢谢我耳朵要聋了。”
　　“……”夏然不知道怎么有点想笑，声音就轻扬起来，“为什么呀？”
　　他淡定说：“出茧了。”
　　夏然偏头笑了。
　　到了溪苑，他们分开。
　　谢宋送江娅回学校，蒋行冬和夏然拐进了里面。小区门口还有商贩在摆摊，两侧店里也有人进出，这俩人走得不紧不慢。
　　夏然低头看着前面，眼睛来回转了好几下。
　　她下午还跟他较真朋友的定义，现在直接说她还真说不出口，就转了个弯：“把你当朋友会和现在有区别吗？”
　　蒋行冬听出味儿来，笑：“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隔天上午，谢宋不怀好意地看着蒋行冬：“你和夏然怎么回事？”昨晚他都瞧着呢。
　　蒋行冬面不改色，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谢宋说：“你还给我装，你是对女生那么有耐心的人吗！”
　　蒋行冬低下头，半晌说：“我欠她顿饭。”
　　他俩之间的缘分，远不止住过一间房里那么简单，早在两年多前就见过了。夏然可能不记得了，他还有印象。
　　那时候他刚和苏林锦分手，实在受不了她无理取闹问东问西什么都想管。
　　那天中午，蒋行冬正在宿舍里玩手游，苏林锦的电话来了。
　　他直接挂断，直到第三次他才不耐烦地接起，那头陌生的女声让他一愣。
　　“你好，你是……阿冬吗？”
　　阿冬是苏林锦给他的电话备注。
　　蒋行冬摸到根烟咬到嘴里，问：“你是谁？”
　　对方说：“这部手机是我刚捡到的，你认识手机主人吗？”
　　“认识。”蒋行冬的眉头锁了锁，又问，“你在哪儿？”
　　“T大图书馆后门，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拿啊？”
　　蒋行冬思忖片刻：“等会给你回电话。”说完挂断。
　　点着烟后，他拨通一个号码，“苏林锦和你在一起？”
　　“嗯……”
　　然后，蒋行冬就听见那边的嘈杂声，他眉皱得更紧了，直接甩话：“问她手机是不是丢了？”
　　林雨：“别闹了，你手机丢了？”
　　苏林锦翻了翻包，真不见：“他怎么知道我手机丢了？”
　　“有人捡到给打了电话吧。”
　　“……让他去给我拿。”
　　林雨刚要回话，通话已经断了。
　　等蒋行冬到了图书馆，夏然坐在台阶上要被太阳烤得昏昏欲睡了。
　　他走过去，弯了下腰，叫她：“同学。”
　　夏然抬头：“你是……”
　　“我是刚和你打电话的人。”蒋行冬说，“你可以再打一次试试。”
　　夏然又打了一次，是他，就把手机递了过去。
　　“谢谢，”蒋行冬接过，思考再三还是说了，“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
　　夏然摆手：“不用，手机送到了就好了，下次别再丢了……我先走了，再见。”
　　蒋行冬看着她跑远的身影，一句“请你吃饭”的话在嘴里滚了几次又咽下去。
　　也很巧，他去了趟超市，又遇见她。
　　她正和旁边的女生聊着，说是一个男生来拿的。
　　江娅就问了句：“那男的长得怎么样？”
　　夏然说：“歇歇吧，手机就是他女朋友的。”
　　下午馆外的日头甚好，她抱着本悬疑小说去了后门。那里常年不开，是个安静晒太阳的好地方，还有台阶可坐。
　　她走过去就看到一块新款苹果手机躺在门边没人管，往四周瞧又等了会儿也无人来寻。她疑惑地点开home键，接着就进入了桌面，惊得她还以为是个陷阱。
　　屏保是一对情侣合照，女生笑靥如花，男生带着棒球帽看不清脸。怕对方着急，她找到最近通话的第一个便打了过去，没想到就是女生的男朋友。
　　江娅却很有理：“我问你他长得帅不帅，谁管他有没有女朋友。”
　　“……”夏然慢慢点了下头，拿起包薯片，“不过，应该不好惹。”
　　江娅：“你咋知道？”
　　夏然诡秘一笑：“我会相面。”
　　江娅嘁了声，又惋惜道：“那么贵的手机你不敲顿饭便宜他们了。”
　　夏然说：“算了吧，那我宁可没捡过。”
　　如今再相遇，蒋行冬起初没放在心上，只是后来一次一次地都碰上了，他不在意都难。他发现这姑娘心里想的远没有表面那么风平浪静，一些事明明不想做还硬撑，有些别扭的固执，还有对他太客气。
　　那次谢宋说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不要脸，他以前也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小心眼。她一句“他应该不好惹”，他记到现在，所以就想戳穿她显而易见的小心思让她知道他确实不好惹，只是没想到把自己惹进去了。
　　欠她顿饭早成了过时的借口，他要的也比做朋友多多了。


第十三章 
　　九月的第一天，夏然起得特别早，四点半就出门了。她在小区门口扫了辆单车骑上就走，还担心会不会晚了。
　　等她到了一教，那里果然已经有一撮人在站着了。夏然锁好车快步走近，排在队伍后面。她默数了下，不到二十个人，女生偏多。
　　一号教学楼和四教相通，是考研楼，今早开放，来的人都为了能占到座位。
　　初秋的清晨，气温比往常低了几个度，凉气逼人。
　　夏然走得匆忙，只穿了件短袖，胳膊上起了一层小疙瘩。她抱紧双臂跺了会脚，侧身往后看。
　　人已经排到一米开外了。
　　夏然听旁边的女生说，有人昨晚没走直接睡在教室里。她想起问同学去年的占座情况，他说那时候老师到教室赶人他们都躲到厕所里，跟打游击似的。
　　个个都这么拼。
　　还有半个小时六点，周围的人都在猜大爷会几点开门，要用什么方式才能最快地冲进楼里，坐电梯还是走楼梯方便，哪个楼层占位的人少。
　　夏然光听着都紧张了。
　　只记得她用比百米冲刺更多的力气闷头直冲到五楼，顾不上腿酸挨个教室往里看，好像每个桌上都放了书。她心里一黑，胡乱推了个门进去。
　　这个更绝，都坐着人了。
　　在她失望地要退出去时，眼扫到离她最近的一个位置，上面没有粘条也没写字。
　　夏然又往桌洞里看了看，空的。
　　她心里蹭地敞亮了，立马坐下拉开书包链把书拿出来，眼睛顺便逡巡了四周一圈。
　　有七八个人，他们抱着抱枕，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过了会儿，夏然去四教把放在那里的书搬了过来。她刚走到教室外就听到里面一阵吵闹，进去一看。
　　有两个人在为座位的事争论。
　　一个说她暑假前就占了，另一个说暑假前占的没用，争来吵去各执一词，好一会也没个结果。
　　夏然就拿着高分指南去了旁边没人的教室，戴着耳机隔绝掉外界声音和慢慢袭来的困意。
　　在她支撑不住脑袋快趴到桌上时，旁边的位置坐下了个人。夏然下意识挺直背，还没动笔，桌面被敲了敲。
　　她转头去看，迷瞪的眼瞬间睁大，把耳机摘下。
　　“你怎么在这？”
　　蒋行冬朝她坐着，佯装皱眉思索了会，说：“起床前做了个梦，有仙人告诉我一教526有惊喜等着我，我就来了。”
　　夏然黑线：“有吗？”
　　他一本正经：“有啊，你不就是。”
　　“……”夏然不知该回什么，坐正身子。
　　蒋行冬笑了笑，一步跨到她前面的位置坐下：“今天占座？”
　　她点点头。
　　“占到了？”
　　“嗯……”说着，夏然打了个哈欠，泪花都冒出来了，有些萌态。
　　他弯了下唇：“几点起的？”
　　夏然擦眼睛：“四点多吧。”
　　蒋行冬记得当初看谢宋备考，他不是在教室学就是图书馆，再不宿舍，没个固定地方。
　　到她这儿，还挺要命的。
　　“吃早饭了？”他问。
　　“不饿。”
　　蒋行冬：“才八点，能熬到中午啊？”
　　可能困意太浓，她这会儿没了疏离，有些懒慢和迷糊，语调很轻：“熬不到就早点去吃喽。”
　　蒋行冬看着她，声音也随之低了：“困就睡会。”
　　夏然嗯了声，又抬眼，拿手朝后指了指：“你过来时有没有听到那边教室里有吵闹声？”
　　蒋行冬目光不动：“你占的那里？”
　　“嗯。”
　　“厉害。”蒋行冬说，“我上来那会儿他们刚散，校警来了。”
　　他走在路上听到有人议论，想起夏然也会去占座就过来了。上了五楼，他顺着吵声去找，没她，又走到一个安静的教室，看见了。
　　夏然吓一跳：“这么严重？”
　　蒋行冬被她模样逗笑，问：“是为了抢座？”
　　夏然嗯了声，忽然觉得自己还挺有运。
　　那个教室小，不能用来上课，他们一整天都可以待在里面学习。座位很抢手，有的是从上届世袭甚至要花钱买。所以夏然能捡漏占到座不能说是“挺”了，简直是非常幸运。或者像蒋行冬所说的，是惊喜。
　　“你来学校干什么啊？”她又问。
　　蒋行冬的舌尖滑过嘴角，顿了下，说：“知道学校后面有栋楼在建吧？”
　　“昂。”她怔怔的。
　　“我在里面搬砖。”
　　“……”还不如说闲逛呢。
　　夏然拿起笔，低头看书，眼晃了两下才找到题做到哪了。
　　蒋行冬笑笑：“不信啊？”
　　“这我可没说。”夏然用他的话堵他，调皮得很。
　　他笑出声，抽走她手里的笔放到一边：“困成什么样了都，再学也是耗时间，趴着休息会。”
　　夏然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又不见他走。
　　她看看他：“你呢？”
　　“我啊，”蒋行冬说，“我当然是去搬砖。”
　　“好，再见。”
　　“……得嘞。”蒋行冬站起来，“后门给你关上，让你睡得安稳点。”
　　夏然说谢谢，听到关门声，她把脸埋在臂弯里，咬唇笑了下。很快她就睡着了，期间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眼皮太沉，她没起得来。
　　再转醒已经九点多，胳膊都被她枕麻了，头还有些昏胀。夏然慢慢抬起身，看到桌角放着的豆浆和小笼包，愣住了。
　　她盯着那两样东西发了会呆，点开流量，手机振了下。
　　江娅问她占到座了没。
　　她回占到了，523。
　　江娅可能在忙没有回。
　　夏然犹豫了会，手按下去，她和蒋行冬上次聊天还是那简短的三句话。
　　除了他，她想不到是谁送的，又不好直接问，就发了个很俗套的开场白。
　　“在吗？”
　　他可能也在忙，夏然把手机揣在裤兜里，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洗眼睛。
　　那时候，楼道里静了许多。
　　她走到523推门进去，里面竟一个人也没有。
　　八成都回去补觉了。
　　夏然拿着水杯去打热水，刚扭上盖，手机来动静了。
　　蒋行冬：“嗯，醒了？”
　　“刚醒。”夏然边走回教室边想着措辞。
　　然后，她问：“你回来过吗？”
　　蒋行冬咬着烟，坐在树下的椅子上。
　　“是我，不用谢。”
　　夏然：“……”
　　他又发：“朋友不是白当的。”
　　夏然笑笑，算好价格发了红包给他。
　　蒋行冬盯着黄色框里的“朋友也得谢”几个字目光变得莫测。他一口接一口地抽完烟，忽然笑了下，手一动领取红包。
　　不着急，一点一点地磨，一步一步地来，他有的是耐心。
　　夏然吃完饭拿书回了523，教室朝阳，大片的阳光涌进窗户里。
　　江娅问她怎么不去三楼，她们之前在的那个教室。
　　不出意外，陈亦予会留在三楼。她早上排队的时候没见到他，按他的拼命程度，只可能是在教室里过了一晚。她选择五楼，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她回，可以多爬两层楼，减肥。
　　于是从那以后，523成了夏然的另一个“根据地”。
　　过了两天，学校正式开学。每逢课间铃声响起，楼道里便会充满喧哗和嬉笑，教室也有人进来出去。
　　夏然注意过，教室里坐着十二个人。
　　有五个人是一个系的，其他大都两两结伴，就她一个单着。
　　刚上大学那会儿，夏然特别害怕落单，总觉得如果她一个人的话，经过她的人会侧目看她，暗地里说她奇怪。有这种想法她也很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这是一种自卑。
　　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哪怕对方仅仅是个陌生人。
　　现在不能说她有了长进，只是她会挑人少的地方走，装着什么都不在乎。过去的两个月里，夏然已经找到了让自己舒服的出行时间和路线，逐渐习惯独来独往。
　　以前在食堂吃饭也是个难事，她都带回宿舍吃。现在没办法，夏然就边看剧边吃饭，脑子跟着剧情走就什么都不用管了，还能放松心情。
　　蒋行冬打完饭看见的就是她这幅模样，边夹菜吃边对着手机傻笑，关键还挺认真。想想见过她的几次，她好像都会陷到自己的世界里，不管周边的人是谁。他慢慢走过去，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同学，这里有人吗？”蒋行冬站到她桌边，变了变嗓子。
　　夏然立马收了笑意，微抬下眸，摇头，将手机挪近自己。蒋行冬嘴角带笑坐到她对面，看着她的目光还粘在手机上，用手指扣了扣餐桌。
　　“用不着这么忽视我吧？”
　　夏然募得抬眼：“是你！”
　　蒋行冬笑了下：“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夏然把手机朝他转了九十度：“《父母爱情》，看过吗？”
　　蒋行冬拌着面条看了几秒：“可能在电视上扫过一眼，不记得了。”
　　夏然正看到有意思的地方不想停：“想看吗？”
　　蒋行冬问：“讲什么的？”
　　夏然简短地说：“海军军官和资本家小姐的故事。”
　　蒋行冬嚼着面咽下，想起上次她看个电影哭得那么凶，问：“喜欢当兵的？”
　　“嗯？”夏然暂停视频，“啊，我有个朋友喜欢，这也是她推荐给我的。”
　　他问：“你喜欢什么？”
　　“什么？”她眼眸干净。
　　蒋行冬：“喜欢会计才跨专业考研？”
　　夏然一愣，低头吃饭：“不然呢？”
　　蒋行冬看了她会儿，手指点桌上的手机两下：“接着看吧。”
　　听到德华的大嗓门，夏然淡下去的脸又鲜活起来。
　　蒋行冬吃得快，俩人差不多一起吃完。下了楼，他在门口小卖部买烟，又拿了瓶酸奶给夏然，她不要。
　　蒋行冬塞到她怀里，丢下俩字：“补脑。”
　　“……”


第十四章 
　　律老喜茶爱烟。
　　教室节那天，蒋行冬提着这两样东西去律老家拜访。两位老人都在，师母留他吃午饭，他没有推辞。
　　蒋行冬泡好茶后，律老抿了口：“嗯，香，光闻着都香。”
　　蒋行冬笑：“您喜欢就好。”
　　律老问他：“你爸没催你回去？”
　　“没有，”蒋行冬倒完自己的杯子，把茶壶放到桌上，“两个月还远着呢。”
　　律老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笑了笑，当老师这么多年，教过也接触过很多公子哥，少见他这样的，内敛稳重有厚度。
　　“跟老师说句实话，设计这活真能放下？”
　　蒋行冬停了会说：“您上课时说过一句话我还记得，笔头可以停，脑子得动着。”他笑着用手点了点头，“我都搁这儿呢。”
　　律老哈哈笑：“你小子啊。”他指着蒋行冬身后的柜子，“前两天我还翻你们那时候的相册看，就在那上面。”
　　蒋行冬拿过来递给律老，他戴上老花镜又翻开来看，接着感慨道：“你们是我带的最后一届，这一晃眼都过去两年了啊，我也快退休了。”
　　蒋行冬续着茶水：“您操劳大半辈子也该休息休息了，多陪陪师母。”
　　律老摇了摇头：“老头子咯。”
　　他刚要合上相册，蒋行冬扫到一张照片，目光定住。
　　“这张毕业照……”
　　律老的手停下：“嗯？”
　　蒋行冬移了移位置，方便他看得更清，照片里的人除了老师，两边站的人都穿着学士服，而夏然就站在最右侧，笑得很腼腆。
　　“你说这个啊。”律老推了推眼镜，“这几个人的课设和毕设都是我带的，当时拍了照片我就留了张，怎么了？”
　　蒋行冬的手指点上去：“说来巧，我认识这个女生。”
　　律老听着侧头看他，眼里有些探究：“光认识这么简单？”
　　蒋行冬微抬眉，没多说什么。
　　律老笑着喝口茶，想了下：“我对她还有印象，这姑娘的确有点意思。”他刻意顿了顿，“想听么？”
　　蒋行冬轻咬唇：“您说。”
　　“他们那会儿找得急，我定好人后先出了个小任务，让他们手绘一张‘想象中的家’，简单或者复杂的都可以，能交上来个东西就行。”律老说，“其他人都中规中矩，现代风，她画的是二层瓦房，一楼用来起居，二楼是书屋。”
　　蒋行冬：“全是书？”
　　律老嗯了声：“我问她这够几个人住，她说独居。”
　　蒋行冬笑了笑，像她的性格。
　　“带她的那段时间，我能看出她不喜欢这个专业，但这姑娘听话，我出的任务她都能完成，也知道问。有次我看他们的成绩单，她每年还能拿个二等。”律老说着想到，“你俩差了两届吧，你在学校就认识她了？”
　　蒋行冬弯了弯唇，目光温和了许多：“说来话长。”
　　……
　　夏然晚上回到住处，才看到手机里江娅发的消息。
　　“记得上次我跟你提的13届特别厉害的那个学长吗？”
　　夏然躺到床上，两手握着手机擎在上方，回：“嗯。”
　　江娅很快回：“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去哪里知道，但看江娅这么激动，夏然问：“熟人？”
　　江娅：“猜的差不多。”
　　夏然：“……快说，我要去洗漱了。”
　　江娅：“是蒋行冬。”
　　夏然看着那三个字没有很惊讶，就像是意料之中。
　　她翻了个身：“你怎么知道的？”
　　江娅：“今晚师门聚餐和谢宋他们一起，我想起来就问了问他。”
　　夏然：“嗯。”
　　江娅：“你知道他现在干什么吗？”
　　夏然莫名笑了下：“搬砖？”
　　江娅：“屁啦，就学校在改的那栋办公楼，他有参与设计，现在他在里面当工程师呢。”
　　施工地在学校的最南面，夏然这次来没有走到过那里，她回忆的当口，手机又振了。
　　“想想我们大一刚来的时候，还在宿舍里豪情壮志地说以后学了一身本事要给学校建楼，没想到还真有人实现了，他这得多有成就感啊。”
　　夏然：“你也有机会的，我以后住的地方你来建怎么样，有成就感不？”
　　江娅：“哈哈哈，必须有。”
　　俩人又聊了会，夏然去洗漱，回来看了会书就关灯睡觉了。
　　那晚她睡得不算踏实，江娅的话让她想了很多。
　　怎么才叫有成就感，就像那个问题，人为什么而活。做自己喜欢的事且有益他人，还是只做喜欢的事就足够了。
　　高考完那年，她兴致勃勃地选了感兴趣的专业填满六个志愿，却被宋霞全部推翻，原因不是在南方离家太远就是将来不好找工作。
　　她试图争论，宋霞的眼泪制止了她。
　　后来，夏然参考了梁瑜菲选的，阴差阳错地被调进了T大，所幸是和她一起。
　　土木好吗？宋霞会说不适合女孩子。什么适合？会计。于是，夏然就从一个坑稀里糊涂地跳进另一个坑。
　　刚上大一她就开始准备转专业，结果失败，然后再是各种关于会计的考证，不管有没有用，拿到手都是好的。现在又来考研，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两天后，一个举国团圆的日子来了。
　　宋霞打电话提醒夏然别忘了买月饼吃，她说好。
　　教室里的人从下午就开始减少，大概都外出过节了，夏然也给自己放了小半会儿的假。她在微信上订了大份烤冷面，等了半个小时电话来了，她下去拿上楼，便带着平板穿过走廊去了四教。
　　四教已经没课，上自习的更少了，她一个人占了整个教室。夏然一边吃一边看电影，忽然手机亮了下。
　　蒋行冬问：“在哪呢？”
　　夏然蹙蹙眉，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
　　她回：“教室啊。”
　　他又问：“哪个教室？”
　　夏然以为他是有事，又不记得门牌号了，就大体说了下：“四教五楼，靠门那个，怎么了吗？”
　　蒋行冬没有回。
　　过了会，夏然听到后门有人走进来，转头看，很是惊讶，眼睛跟着蒋行冬，直到他坐到她旁边位置，她还没回过神。
　　蒋行冬倒是坦然，看着桌上的东西，语气里还有调侃的意味：“挺滋润啊。”
　　“……”夏然不好意思地轻声道，“过节可以偷会儿懒。”
　　蒋行冬笑说是，问：“晚上只吃那个能饱吗？”
　　“能啊。”夏然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啊？”
　　蒋行冬说：“过节了，自然是来送礼。”
　　夏然：“啊？”
　　然后，她便看见他从左侧提起一个上面印着KFC字样的大塑料袋放到桌上，鼓鼓的。
　　夏然不懂：“送给我？”
　　蒋行冬认真地点头：“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俩一起吃。”
　　夏然还是不可思议：“你为什么送这个……不是，你怎么找我啊？”
　　蒋行冬目光闪了下：“大过节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拆着袋子，三言两语打发她，“俗话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一个我一个，就正好凑一对了呗。”
　　夏然反应了会，问：“谢宋呢？”
　　“他有的是人陪，我就比较可怜了，”蒋行冬看她一眼，说得有点惨，“学校里除了他，我就跟你熟。”
　　“……”
　　蒋行冬摆满了一桌子，袋里还有，他问：“开动么？”
　　“……你吃，不用管我。”
　　夏然转头坐好，插着烤冷面，眼落在错过几分钟情节的电影上，有些走神。
　　蒋行冬看了看她，说：“行，每个都有两份，我给你留着。”随即他又轻笑了声，“等你吃完你最爱的烤冷面再吃。”
　　夏然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地也笑了笑。
　　蒋行冬瞧见了，勾勾唇，咬了口鸡腿。
　　“看什么呢，《父母爱情》？”
　　“不是。”夏然摇头，把平板往他那里移了下，“是部电影。”
　　“色调这么暗。”蒋行冬瞅了眼，问，“你看了不觉得丧啊？”
　　夏然眨眼，慢慢地说：“生活原来就很丧啊。”
　　蒋行冬把骨头扔进空盒里，凑近了她一些：“遇到什么事了，说给我听听，指不定我能开导你两句。”
　　夏然看了他眼又收回：“没有。”她声音轻轻的，“不知道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就是看了电影后，你发现原来还有人跟你经历着同样的痛苦，甚至更糟，然后你就会安慰自己，嗯，这是常态。”
　　没有听见他说话，夏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得多了。她正琢磨着再说什么扯开话题时，眼前吃干净的碗被拿走，换成了装着两个蛋挞的纸盒。
　　“只我一个大老爷们吃，实在不好意思。”蒋行冬努努下巴，“快吃吧，吃不完的都是你的夜宵。”
　　“……”
　　夏然慢慢吃完蛋挞，蒋行冬又拿过来鸡腿，她见着摆手：“我吃不下了。”
　　“真的？”蒋行冬问。
　　夏然失笑：“真的啊。”
　　“还剩很多。”蒋行冬苦恼似的皱了下眉，又问，“你要回去学习了？”
　　夏然点了下平板，电影还有二十几分钟结束。
　　她说：“看完再回。”
　　蒋行冬哦了声：“那我再继续吃会儿。”
　　“呃……你不忙吗？”夏然问他。
　　“农民工也是有假期的。”蒋行冬弯身又提起个袋子，里面装着两瓶可乐，他推给她一瓶，“解解渴，还有薯条，这个跟电影更配。”
　　夏然不再跟他客套，撕开番茄包把酱挤到薯条上，小口吃下去。蒋行冬的目光落在她静秀的侧脸上，拿起了汉堡。
　　画面里，女主在拳击场上承受着对手一拳拳猛打，无力还击。
　　蒋行冬递过去一张手纸，夏然的目光一晃，忽然想起那次在电影院里，暗暗的光亮下他也是就这样出现了。
　　她说：“我没哭。”
　　蒋行冬声音里有笑：“给你擦嘴用的。”
　　“……”
　　夏然连忙接过，盖到嘴上蹭了蹭，拿下看，还真有红色印记。
　　蒋行冬好笑地看着她的举动，又听到她吞吞吐吐地问：“上次……你不会坐下的时候，就认出我了吧？”
　　他不置可否。
　　“那怎么……”
　　蒋行冬垂了下眸又抬起：“我以为是你不想跟我说话，所以就没跟你招呼。”
　　她看着他，眼睛亮亮的：“我有那么没礼貌吗？”
　　蒋行冬嘴角微翘：“没有。”
　　对视之间，可能他的目光太坦荡，夏然有些羞涩，默默地转过头去。
　　影片结束，蒋行冬把没吃的装进袋子里给她，知道她会拒绝，就先说：“要不我给你送到教室里？”
　　“……谢谢。”夏然慢慢接过。
　　蒋行冬瞥了眼桌上的残渣剩物，说：“这些我来收拾，你回去吧。”
　　夏然轻点了下头，刚走到过道，又被他叫住。
　　“电影里有句话说得不错。”
　　她侧过脸：“哪句？”
　　他漆黑的眼眸里映着她，蒋行冬静静道：“普通的过好每一天就好。”
　　夏然怔了怔，心底好像被戳了下。她轻轻颔首，走到后门又停下。
　　“蒋行冬。”
　　他转头。
　　夏然展开笑脸：“中秋快乐。”
　　“同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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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百元之恋》。


第十五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九月下旬，瑶城晃晃悠悠地下了一个周的小雨。天空始终不见放晴，气温降了很多，人们纷纷换上卫衣穿起外套。
　　夏然收到表哥表姐的连环轰炸是在太阳赏脸露头的中午。
　　先是她姐：“然然，十一来北京玩两天。”
　　她还没想好，她哥又来了：“别成天学，学傻了都。到北京后，吃喝住行我们包。”
　　夏然闷头学了三个月，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错题本逐页加厚，逻辑动不动往死胡同里钻，视频看到眼花。有几次她回到住处扔掉书包往床上一躺，她松懈掉神经立马争先恐后地叫嚣着“啊啊啊，我要死啦”。
　　于是，她向眼前的诱惑低头。
　　只是车票不好买，回来得早能买到高铁，去的只剩晚上的火车。
　　那晚，谢宋的消息突然蹦了出来：“妹妹，要去北京吗？”
　　夏然不用细想他从哪知道的，她只告诉了江娅。
　　夏然：“嗯。”
　　谢宋：“我真会算。”
　　谢宋：“我们也去，捎你一程。”
　　夏然脑里冒出一堆问号，有点婉拒的意思：“不顺路吧。”
　　谢宋：“不都到北京？我们开车，后座都是你的，保准你顺顺利利到京。”
　　谢宋：“你打算什么时候到？”
　　夏然：“十一那天吧。”
　　谢宋：“OK，我们也是，就这么定了啊。”
　　夏然：“好，谢谢啊。”
　　谢宋发过去个搞怪的表情包后，朝对面椅子上的人挥了挥手机，说：“夏然和我们一起走。”
　　蒋行冬抬了下眼，表示听到。
　　“去哪？”谢宋问。
　　“回去睡觉。”
　　蒋行冬出了店门，点起根烟抽着。
　　路灯在这寂寥的夜里锃光瓦亮，照得他心里通透。烟雾遮住眼睛，他偏了下头，接着嘴角慢慢弯起个弧度。
　　谢宋提起夏然要去北京是无意之举，而找她同行是蒋行冬蓄意谋之。
　　蒋行冬回国后，和陈升还没见过，他们打算趁着十一都有空一块玩玩。王洋要陪女友旅游，所以就他和谢宋去。
　　那会儿，俩人都坐在店铺里。
　　谢宋玩着手机随口说了一句，蒋行冬听着就问：“你怎么知道？”
　　“啊？……哦。”谢宋抬抬手，“刚和江娅聊天，我说去北京，她说夏然也去。”
　　蒋行冬问：“夏然一个人？”
　　谢宋说：“应该是，好像去找她姐。”
　　蒋行冬面色不变：“你没问问她？”
　　“……我应该问？”谢宋会还自我怀疑了下。
　　蒋行冬又低下头看手机，好像是随口一提的样子：“我们不是开车去？”
　　谢宋快速眨了两下眼睛，明白过来，说：“那我们捎着她？”
　　蒋行冬换了个坐姿：“随便。”
　　谢宋：“……”
　　他们三十号中午出发的。
　　车里，谢宋问夏然准备去哪玩。
　　夏然说：“我姐他们都安排好了，我跟着走就行。”
　　蒋行冬看了眼后视镜，视线又移向前方。
　　谢宋说：“妹妹呀，我作为一个不算正经的考研过来人给你个小小的意见吧。”
　　夏然听了笑：“好啊。”
　　“学得太猛可能会给你更大的压力，试着放松心情，就比如有时我们喊你出去玩一会儿，你可以答应的，那不叫浪费时间。”
　　谢宋偏了下头：“你觉得呢，蒋学长？”
　　蒋行冬似笑非笑地接话：“所以，这就是你给自己吊儿郎当地学找的借口？”
　　夏然无声弯唇。
　　谢宋啧了下：“我认真的呢，那蒋学长有啥高见？”
　　夏然目光落在前面的座背上，等他回答。
　　“按你计划好的来。”蒋行冬有几秒钟的停顿，“最重要的是相信自己。”
　　谢宋乐：“挺懂行啊。”
　　夏然缓缓地嗯了声，侧头看向窗外。
　　路边的梧桐树一波在撤退另一波又迎上来，乐此不疲。
　　“对了，是不快报名了？”谢宋问，“你要报哪个学校？”
　　还记得他们那时候是国庆后过了几天就盯着系统看什么时候开通，想赶紧填完了事，怕网站崩了再挤不进去白学半年。
　　夏然侧回头：“C大。”
　　蒋行冬听着抬眉。
　　谢宋说：“回平城啊。”
　　夏然：“嗯。”
　　谢宋闲聊：“去年你也报的这个？”
　　“不是，去年是S大。”夏然回。
　　说起这两个学校的情况，他们聊了几句。要论专业性，S大属于财经类院校，在会计上的能力肯定比C大好得多，地理位置也优越。
　　谢宋单纯好奇，问她怎么改学校了，夏然笑笑说，离家近。
　　快进高速，车换蒋行冬来开。
　　前面俩个男人在说别的话，夏然熬不住眼皮地挣扎，慢慢抵着座位睡了过去。
　　蒋行冬从后视镜去看，她的脑袋侧歪着，今天扎起的小揪已经由于磨蹭散乱，落在脸庞的黑发衬得她皮肤白白的。那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心蹙在一起，好像有什么烦心事缠着。
　　临近北京，车堵得厉害了，他们晚了一个钟头才到。
　　夏然说把她放在最近的地铁站就行，蒋行冬直接送她到S大。
　　韩彩舒念完研究生就在周边和同学合租了房子，朝九晚六，每天很忙。
　　当初夏然选择这个大学，只是因为她姐在这里念过。
　　大三放寒假前，她哥来电话问她以后怎么打算，她说跨考文学或者新闻吧。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是在帮她妈打探。
　　于是，过年的聚会成了一次动员大会。
　　人人都说北京好，大城市，机会多。再举出哥姐的例子，哥已成家，定居北京，有车有别墅。姐刚毕业就月薪上万，以后还会涨，她去了那里也有人照应。
　　按照夏然的性格，这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所以这次报C大，她没和任何人商量。
　　北京不是她向往的城市，但那次出行，夏然深刻难忘。
　　抬头看排排飞机滑过天空留下彩线，长城顶上望人来人往，故宫、颐和园、北海公园一一打卡，到了第二天晚上她已累瘫。韩彩舒回去就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眯睡了过去。
　　夏然删了几张不满意的风景照，手机来电。她瞄了眼床上的姐姐，轻声地关上门去了阳台。
　　“喂。”她接起。
　　蒋行冬掐了烟，说话：“明天回去？”
　　夏然：“嗯。”
　　蒋行冬问：“几点的车？”
　　“下午一点。”夏然的目光落在窗台上，轻声问，“有事吗？”
　　蒋行冬略顿一下，目光幽静：“你觉得我有什么事？”
　　她哑然，过了会还没听见他声音，硬头猜：“你们明天回去？”
　　蒋行冬低低笑了下：“还想坐我们的车？”
　　“……”夏然不说话了。
　　蒋行冬意识到她的不好意思，笑笑，转移话题：“想逛的都去了？”
　　她说：“嗯，差不多。”
　　他还较上真了：“差不多是差多少？”
　　夏然撇嘴：“都逛了。”
　　“来一次不容易。”蒋行冬声音平和，“再好好想想。”
　　夏然抬眸看向窗外，空荡的街道路灯昏暗。
　　“有也不逛了。”
　　蒋行冬：“怎么，明天不是还有半天？”
　　夏然：“脚疼。”
　　蒋行冬笑，刚要说什么，听到那头的对话。
　　韩彩舒转醒没见到夏然，出来一看，人在阳台。
　　“和谁通话呢？”
　　韩彩舒的脚步太轻，夏然冷不丁地吓了一跳，慌乱中随便找了个称呼：“同学。”
　　韩彩舒哦了声，又转身回屋。
　　蒋行冬咬了根烟进嘴，淡淡地问：“你姐？”
　　夏然摸摸鼻子，嗯了声，不知他是否听到。
　　俩边都安静了一瞬，蒋行冬开口：“去休息吧，明天坐车注意安全。”
　　“嗯……那个，”夏然又叫住他，“回去我请你们吃饭吧。”
　　将行冬没回话，他是发现了，这姑娘只有在他帮她时才会对他热情，又笑又请吃饭的，生怕欠了他。
　　夏然听到那头闷闷的打火机声音，问：“可以吗？”
　　蒋行冬吸了口烟：“可以啊。”
　　很奇怪，夏然竟产生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说了再见，她挂断电话回了屋里。
　　韩彩舒见她进来就直奔主题：“男朋友？”
　　“怎么可能！”夏然荒唐道。
　　韩彩舒看她：“男的女的？”
　　“女的。”夏然走到桌边，拿着洗漱用品又出门去了卫生间。
　　……
　　蒋行冬将烟头扔进墙角的垃圾桶里，转身刚踏上台阶，陈升的电话过来了。
　　“怎么还没回来？”
　　“一会儿。”他说。
　　蒋行冬走进台球室，里面多了四五个人。陈升相互介绍，蒋行冬得知他们是京城少爷富二代。一伙人又打了几局球，去了楼上包厢。
　　说话间，有个年纪稍大的人，他叫傅井阳，与蒋川北生意上有过来往，交情尚可。
　　傅井阳同蒋行冬喝了杯酒，聊起：“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我听你哥说过你，他夸你眼光厉害。”
　　蒋行冬笑了下：“是么。”
　　傅井阳指间夹着香烟：“蒋氏投资建设的北山花园是你的提议吧，那里现在可是京城有名的富人区了。”
　　蒋行冬淡淡道：“碰巧而已。”
　　傅井阳挑挑眉，百闻不如一见，蒋家小儿子的确低调。蒋氏的主业在平城，近几年安得地产扩展到几个省，涉及的行业也逐渐增多，但他从没在公众场合露过脸。
　　“你哥最近在忙什么？”傅井阳吞云吐雾。
　　蒋行冬玩着打火机，简单道：“我这段时间待在瑶城，不清楚。”
　　中间，蒋行冬上了趟厕所，再回去以为走错了地方。
　　包间里嘈杂混乱，暗淡中只剩五颜六色的彩灯在晃动。陈升在和一个女的对着屏幕唱情歌，沙发上的几个也有女人作陪。蒋行冬扫到隐在角落里的谢宋，走过去。
　　后者丢给他一瓶易拉罐，捎带一句话：“寂寞不？”
　　蒋行冬斜眼：“你寂寞了？”
　　谢宋耸了耸肩，和他碰杯喝酒。
　　蒋行冬刚要倚靠着沙发闭会眼，旁边的位置凹了下去。
　　“蒋先生。”一个女声响起。
　　蒋行冬慢慢坐直：“有事？”
　　谢宋顺着照来的紫光，看到女人的面容，估摸着也就二十出头。
　　女人没说话，手直接覆到他的腿上，意思昭然若揭。
　　蒋行冬皱眉躲开，见她试探着又要靠上，蹭地火了，冷声：“滚。”
　　女人吓得一哆嗦，手不敢动，也不敢走。
　　谢宋不禁叹口气，不管谁让她做的，到底是献错媚。
　　谢宋现在想到那次当月老，还后悔到蛋疼。那厮当时是答应了，背地里可没少使绊子。不过，话又说回来，是他下套在先，也是活该。
　　还好这时陈升唱完过来了，察觉到情况不对，让女人走开自己坐下了。
　　“这么多年还禁着呢。”要不是一起住过几年，陈升真以为他是弯的。
　　蒋行冬心情没好到哪去，声音不耐得很：“别烦我。”说完他将胳膊搭在额上让人看不清神色。
　　陈升开了瓶酒，侧身和谢宋干个杯，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他失恋了？”
　　谢宋反问：“他恋过？”
　　“……”陈升咂了口酒，深感不解，“你说这人怎么就能无欲无求呢？”
　　酒下肚，谢宋脑里飘过一个身影，神秘一笑：“也许会有。”
　　陈升瞬间抬眼：“真假？”
　　谢宋不敢多说，又晃脑袋：“谁能猜透他想什么啊。”
　　后来，傅井阳亲自上阵，问蒋行冬有没有投资电影的想法。
　　《声东击西》是傅井阳旗下公司正在筹备的影片，虽然主角用的新人，但它根据选秀节目改编，算半纪实片，有噱头。
　　也许没有那茬儿事，蒋行冬会考虑，现在连找他哥的话都不愿张口，只说不敢兴趣。


第十六章 
　　二〇一九年十月, 一首老歌红遍大江南北，老人小孩都在传唱。
　　那个傍晚刚从雨转阴，夏然走到修理店门口, 谢宋手机流出的是这句词“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
　　蒋行冬也在。
　　夏然这次直接把伞给的他，然后谢宋就在旁边唧唧歪歪：“干啥玩意？店长搁这儿呢。”
　　蒋行冬撑着伞：“不用理他。”
　　夏然笑了下, 跟他说：“我用急了，还是那里断了。”
　　蒋行冬按了按那处, 看她一眼。
　　夏然收到他的视线，忙说：“我在网上买了, 你帮我支撑到它到那天就好。”
　　蒋行冬不着痕迹地翘了下唇, 嗯了声。
　　谢宋拿凳子给夏然坐，把手机里放的视频摆在她面前：“看这个电影了没？”
　　她倒是想看, 没时间呀。
　　夏然摇头：“你看啦？”
　　“没有。”谢宋叹口气，一脸悲戚, “没找到合适的人一起。”
　　夏然侧头看蒋行冬，那不有个么。
　　她问：“这个不是爱情片吧，怎么还要合适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看电影最重要的是氛围, 那氛围哪来的，当然是感觉，那感觉哪来的，当然是一起的人。”讲完一堆歪理后, 谢宋又凉嗖嗖一句, “怪不得母胎solo啊。”
　　夏然：“……”
　　上次她请客叫了江娅陪着, 这丫头和谢宋话多没冷过场, 但嘴也没把过门，就拿出这事在桌上讲了。
　　那时候她没找到话反驳, 后来琢磨总觉得不太好。她自己无所谓，但旁人听了，可能会认为她是个书呆子，二十几年只学会了读书，还是个半吊子。
　　蒋行冬的身子侧了下，脸上泛起的笑意听到她下一句后顿时没了。
　　“我也是有男生喜欢的。”她只是不谈而已。
　　谢宋呦了声，怪腔怪调道：“是吗？光屁股长大的不算啊。”
　　夏然脖子一梗：“就最近。”
　　不得了啊。
　　谢宋瞟了一眼那头还装模作样捣鼓伞的男人，拉着板凳往前一凑：“说来听听。”
　　夏然一不做二不休：“不信你看，明天早上会有个男生在小区门口站着，我走过去他也就走了。”
　　这会儿蒋行冬已经停了手头工作，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机玩。
　　谢宋见她说得有鼻子有眼，来了兴趣：“几点呐？”
　　夏然缩了缩下巴：“七点那块吧。”
　　谢宋拍了下腿：“好勒，哥哥明天帮你去看看。”
　　“……啊？”夏然呆住。
　　谢宋叫蒋行冬，眼里有些意味深长：“要不要一起？”
　　夏然想张嘴阻止，听见他不甚在意地问了句“一起什么”，松了口气。
　　蒋行冬瞥到谢宋走过来，从容地把手机黑屏。
　　谢宋摸了下鼻子，还真想看他在干什么。
　　“夏然说有人喜欢她，给她瞧瞧去。”
　　蒋行冬的目光掠向夏然一瞬，小姑娘低头盯着地面。
　　“你起得来？”他问。
　　谢宋：“你叫我呗。”
　　“不去。”将行冬站起来去拿水喝。
　　夏然默默听着，暗自庆幸了会。
　　“没劲。”谢宋朝蒋行冬的背影撇嘴，又哧哧笑，搞得真像不在乎，那怎么听得到时间，知道他起不来的。
　　谢宋走去和夏然说：“没事，我会去的。”
　　“……”你好闲啊。
　　第二天大清早，夏然拐出楼前就看见已经连着好几天都出现的男生。她有些后悔了，这人傻傻等待却被她利用了。
　　小区门口有道坡，男生走上边的路，夏然就选了下边。
　　谢宋还挺准时，她上了台阶，他过来了。
　　只是还有个人。
　　谢宋向前方穿黑色衣服的男生抬抬下巴：“是那个吗？”
　　夏然一边点头一边奇怪蒋行冬怎么也来了。
　　“可以啊。”谢宋笑着问：“你呢，什么想法？”
　　夏然摇头，还有点苦恼。
　　“你去哪？”谢宋叫住继续往前走的人。
　　蒋行冬一手插兜，头也不回地说：“买煎饼。”
　　谢宋：“……”装吧就。
　　这家伙昨晚和他一起睡在店里，早上不到七点就把他叫醒，让他帮忙带早餐。
　　而等他问吃什么，这人又说不知道，然后就跟着出来了。
　　夏然转头看谢宋：“你不去吗？”
　　谢宋笑嘻嘻的：“我去学校吃，正巧送送你呀。”
　　夏然弯唇：“好啊。”
　　她有时候是适应不了谢宋的热情，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能看出他说的话做的事都是真心实意的，不吹嘘。
　　那个男生已经到了路的対面，往后看了眼，红绿灯那里有一男一女在等。
　　谢宋其实心里有小算盘，想替兄弟打听打听。蒋行冬不说，谢宋真摸不准他対夏然是什么感觉，但肯定是不一样的。
　　“你和刚刚那人怎么认识的？”
　　夏然轻啊了声，才明白“那人”是谁。
　　她说：“不认识啊。”
　　谢宋笑着重复了遍：“不认识？”
　　“……嗯。”
　　那天夏然照常抱着书去一教和四教间的楼道背英语作文，侧门关着，她推了两次没开，这个门锁原来就不太好使，现在是卡住了。
　　她要再试一次时，外头坐在楼梯上的男生站了起来，从那面帮她打开了。
　　夏然道了句谢谢，之后就经常见他在这里背单词。那时没在意，等她发现不対劲，是频繁地遇到他。
　　每次晚上她坐电梯下楼，他都在电梯旁背东西，再是早上等在门口。
　　她那时有些明白陈亦予的感受了，这个时期不管対方做什么，就算不说话单纯制造偶遇，都觉困扰，更别提原本动机不纯的她还想当朋友了。
　　夏然简单地跟谢宋提了一下，又问他意见：“会不会影响那个男生考研啊？”
　　谢宋还有心情夸她一句：“没想到我们小夏同学魅力这么大呀。”
　　夏然：“……”
　　谢宋觉得问题不大：“你当不知道就行了，那男生也是成年人了，懂得为自己行为负责。”
　　“可是……”
　　“难不成你还要跑到他面前说‘同学，対不起，我不喜欢你’，要是他认还好，他不认呢，你不被当成傻子？”谢宋难得正经一次，“这话是自私了点，但说到底谁不是为自己，捎带为他人。你发愁这些还不如好好做两道题呢，再说你怎么知道你不是给他动力呢？”
　　夏然眨眨眼，也是哦，男生没有明确表示什么，很可能是她自己想多了。然后她就听了谢宋的话，冷处理。
　　谢宋上午在学校没事，但也不回店里，就看某人耐不耐得住了。
　　果然还没到中午，蒋行冬就找他吃饭。
　　餐厅碰面后，谢宋神气十足：“鱼头火锅请不请？”
　　蒋行冬哼笑：“出息。”
　　谢宋道：“谁让哥们就好这口，便宜你了。”
　　锅里红汤翻滚热气直冒，谢宋夹着鱼肉蘸了下调料就咬，嘴都被烫瓢了。
　　“一见……一见钟情啊。”
　　蒋行冬抬起眼皮。
　　谢宋喝口可乐，嘿嘿笑：“想不到吧？”
　　蒋行冬没吭声，低头捞菜。
　　谢宋边吃边说：“夏然看着就挺乖的一姑娘，模样白白净净的，光素颜就招人，还有点婴儿肥。她那双眼不是纯粹的那种，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忧郁？哎，也不対，反正就是有种说不清的东西在里面，特能激发人的保护欲。你怎么想，她肯定会吸引不少人喜欢対吧？”
　　蒋行冬暗着张脸：“不想吃了就滚。”
　　观察这么仔细？他还记得眼前这王八蛋打过她主意呢。
　　谢宋早忘脑后了，“呀呀”两句，抬着筷子指指他：“急眼了吧，露馅了吧。”
　　蒋行冬：“……”
　　难得看他吃瘪，谢宋倒也很识相地开始说今早打探的情况，完后拐话道：“那小子不是事儿，我和夏然说装看不见，他得不到回应，很快就放弃了。”
　　蒋行冬还是安静，神色也淡淡的。
　　谢宋又看不懂了，小心试探：“需要哥们帮忙不？”
　　蒋行冬出声：“你别给我添乱就行了。”
　　“……用完就甩是吧。”谢宋喊。
　　蒋行冬不理，把鱼丸在调料碗里滚来滚去。
　　他原来也没把那个男生当回事，夏然现在想的不是这个，不然他不会这么磨叽。
　　但有个人的出现，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晚上九点多的街头，冷冷清清。天气转凉，无人外出闲逛，小吃摊也早被城管以阻碍交通为由赶走，只剩几个大叔大妈拿着招租牌看见一个人问一句租房吗。
　　蒋行冬和谢宋从店里出来，到了路口，他抽着烟看対面，夏然就那么背着书包，两手插兜进了他的视线里。
　　原本他是要去学校等她，像平常一样，当个黑夜使者。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提的，只是他晚上没事，就当散个心了。
　　现在是红灯，他过不去。
　　谢宋也注意到：“那不是夏然吗？”接着又咦了声，“她后面的人什么情况？”
　　蒋行冬已经眯着眼在看了。
　　她身后两三来米处跟着个人，同样背着书包。那人身形高瘦，速度却不快，走着她走过的路。
　　外人一眼便看出是怎么回事。
　　“跟踪夏然？”谢宋看了蒋行冬眼，立马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夏然。
　　蒋行冬嘴微抿，紧盯着那头。
　　很快接通，谢宋说：“我们在対面。”
　　“嗯？”
　　夏然转身看过去，隔着一条人行道，谢宋在跟她招手。
　　绿灯亮，俩人走过去。
　　蒋行冬看见那个身影躲到了广告牌后。
　　谢宋问夏然：“这么晚才回啊？”
　　夏然嗯了声，觉得还好，比以往是提前了的。
　　“你们干嘛去？”
　　谢宋随便说个：“遛弯儿。”
　　夏然扯笑：“不是吧？”
　　她去看蒋行冬。
　　他正巧说话了：“你走路都听歌？”
　　她握着的手机上插着耳机线。
　　夏然愣了下：“嗯。”
　　见他们过来，她摘了。
　　谢宋才看到：“你一个女生走夜路还敢听歌啊。”
　　夏然说：“我进小区里面就不听了。”
　　小区最近也在改造，从九月中旬就有工人在施工，重新铺路，拆除废旧建筑，安装路灯和监控，听楼下的大妈说再不用一个月小区的夜晚就亮堂了，等到那时候她就更安心了。
　　“那有啥用，那会儿你早就被坏人盯上了……”谢宋话一顿，瞥到一个人走过来了。
　　夏然顺着两人的视线往后看，対上了陈亦予移向她的目光。陈亦予挥了挥手，夏然回了个笑，然后无话。
　　陈亦予走过去，谢宋看看蒋行冬，后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谢宋又问夏然：“你认识他啊？”
　　夏然点点头：“怎么了吗？”
　　谢宋说没事，之后他一个人回学校，蒋行冬和夏然走向小区。
　　石砖上灯影斑驳，夏然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们不会以为他在跟踪我吧？”
　　蒋行冬看向她，目光深不见底。
　　夏然干干一笑：“不会的。”
　　她想起以前有次等红灯，她站在马路牙子上，陈亦予为了不和她打招呼有说话的时间，他看着没车就迈着大步闯了过去。这次可能也是，偶然碰上又不想跟她搭话，就跟在她后面走了。
　　小区门口有人问是否租房，夏然说完我们租了，听到蒋行冬笑了声，她问笑什么。
　　蒋行冬好像这时候才全身通畅，眼角眉梢活泛起来。
　　“你刚说的话有歧义。”
　　“呃……”
　　夏然反应过来，分开租还是一起租的。她别开头，脸微微发热。
　　蒋行冬轻舔牙门，问：“有没有东西要买？”
　　“没。”夏然慢慢回头，“你……”
　　蒋行冬：“嗯，等我会儿？”
　　她轻声：“好。”
　　蒋行冬进了超市，夏然来了个电话，宋霞问她回去了没有。
　　夏然走到一边：“在路上。”
　　宋霞：“明天给你寄苹果。”
　　夏然嗯了声：“少寄点啊。”
　　“装好箱了。”宋霞又问，“下个月回来啊？”
　　夏然用鞋底磨了磨脚下的细沙：“嗯，现场确认。”
　　蒋行冬出来没见着她，走了几步，左右侧头看，她站在墙边正和一条流浪狗対峙。
　　狗叫唤，她不敢动。狗一停，她抬脚走。
　　狗被吓着退后半米，接着又缠着她叫。
　　蒋行冬嘴上挂着笑走去，手一扬扔出个东西，狗见着就跑远了。
　　“要是真你一个人怎么办？”他问。
　　夏然有些囧，拽着书包带：“你不过来或许我就知道怎么办了。”话落地，发觉太过熟稔，还有怪他的意思，她想改口又来不及。
　　蒋行冬点了两下头：“有道理啊。”
　　“……”
　　走进小区里，夏然好奇：“你刚刚扔的什么啊？”
　　蒋行冬抬起右胳膊，勾过一个袋子递给她，夏然没有接。
　　“这是什么？”
　　蒋行冬不说：“你打开看看。”
　　夏然顿了下接到手里，撑开袋子瞧。里面几乎全是小包散装零食，各种各样都有，面包点心饼干巧克力糖果。
　　她慢慢抬眼：“你吃呀？”
　　蒋行冬低笑了声，提脚走。
　　夏然深吸了口气，快步跟上，一手扯住他一点衣袖，一手抬着袋子还他。
　　“我不吃零食。”
　　蒋行冬垂下眸来，声音清淡：“我也不吃。”
　　“那……”
　　“我没有让女生等的习惯，”蒋行冬转身面向她，缓缓道，“所以，懂我什么意思了吧？”
　　“……”
　　事实上蒋行冬说出我在追你，夏然也不会相信，当他开玩笑。她只是不喜欢无缘无故收东西，别人対她一点好她都觉得亏欠，想赶紧还上。
　　但好多事确实是从那晚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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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陈亦予的行为可以是如夏然所想的巧合，也可以是其它的，他的心里我不想过多描述了，后文关于他的情节也不多，不用太关注他。


第十七章 
　　三天后, 夏然收到快递短信。
　　地址写的是小区的一个代收点，她害怕晚上回去大爷关门了，就在吃晚饭的时间骑着单车回了一趟。
　　那是个不大的小屋, 地面和架子上都摆满了包裹。大爷刚送走了一个人，问夏然她是什么快递, 夏然说包裹侠。
　　大爷看了她眼，又问：“是什么快递？”
　　“包裹侠。”夏然没发现什么不妥, 还以为是大爷没有听清。
　　“什么快递？”大爷加重了后面两个字。
　　“……”夏然啊了声，这才觉得自己好像说错, 迟钝地翻手机看, 然后不好意思回道，“申通。”
　　大爷叹气, 一边转身低头找一边说：“你说包裹侠，邮政、圆通也是啊, 没法找。”
　　夏然陪笑，包裹侠三个字用中括号套着在那条短信的最前面，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没往下看。
　　夏然弯腰提醒道：“是个大一点的箱子。”
　　大爷在架子下面找到了，拆着快递单子, 闲着调侃一句：“现在的人啊，越来越懒了，连往下读字都不愿读了。”
　　夏然咧了咧嘴，还没说话, 从最里面的柜台传来一阵笑。
　　那人移开凳子露出个头, 夏然睁大了眼, 接着就听到蒋行冬搭话：“她不是懒, 是眼睛跳跃。”
　　夏然：“……”
　　大爷看看俩人，问了句：“认识啊。”
　　夏然点点头。
　　“那赶巧了, 箱子挺重的，小姑娘也拿不了，”大爷朝里喊，“没修好也别修了，帮忙送过去啊。”
　　夏然连忙说：“不用了，我拿得动。”
　　她喜欢吃苹果，特别是他们当地的，脆甜可口。上大学后宋霞每学期都会给她寄一箱，只是那一箱有三十斤，她没回搬到宿舍胳膊都酸疼。夏然和宋霞说过不要这么多，解馋就行。可她妈还是故我，说分给同学吃。
　　大爷忽然问：“姑娘，没男朋友吧？”
　　夏然微愣。
　　蒋行冬翘着一边嘴角走来：“她不经逗，你别给她惹哭了。”
　　夏然：“……”
　　大爷乐呵一笑，手指了指被白色泡沫皮包裹的箱子。
　　蒋行冬弯下身轻松抱起，对夏然说：“走吧。”
　　夏然跟大爷道谢，转身出门，走到他旁边。
　　西边的太阳要落山了，光芒依旧四射，将俩人的影子印在斜后方，拉得老长。
　　夏然问：“你在帮大爷修什么啊？”
　　“收音机。”蒋行冬动了动肩膀。
　　夏然立即问：“那不会耽误他用吧？”
　　“修好了。”蒋行冬偏头，“每次来拿快递都让我给看看，快不能用了也不舍得扔。”
　　夏然莞尔：“人老了都喜欢念旧。”
　　蒋行冬知道她住在哪里，路走得很顺，到了楼门前，夏然喊住他：“我自己……”
　　话没完，被蒋行冬打断：“夏然。”
　　“啊。”她怔了一下。
　　蒋行冬舌尖拱了拱腮帮子，移走视线：“算了。”
　　“……”
　　蒋行冬迈着步子往里走，楼里的灯应声而开，他宽阔的肩膀映进她眼里，夏然几步上了楼梯，跟在他后面。
　　“我来抱会儿吧。”
　　蒋行冬不接她话，转而问：“这里头装的什么？”
　　“苹果。”
　　蒋行冬：“你家里人寄的？”
　　“嗯。”夏然想到他俩一个地儿，“你也好久没吃了吧。”
　　蒋行冬漫不经心道：“苹果哪吃不到？”
　　夏然踏上一个台阶，语气透着些许自豪：“这是平城的呀，水多又甜，瑶城卖的没有我们那里正宗。”
　　蒋行冬笑了下：“这倒是。”
　　夏然看他：“那给你盛一兜带走吧。”
　　“好啊。”蒋行冬答应，又吓唬她，“吃上瘾还来要啊。”
　　夏然：“可以啊。”
　　蒋行冬：“管够儿？”
　　她笑得很干净：“管够儿。”
　　上了七楼，夏然走到前面拿钥匙开门，侧身看，蒋行冬站着不动。
　　“进来啊。”她说。
　　蒋行冬笑侃一句：“还以为你不让我进。”
　　“……”
　　房门虚掩，蒋行冬把箱子放在一进来的桌柜上，夏然让他等会儿，再出来，手里拿着购物袋和小刀。
　　她还没走近，厨房里响起脚步声，接着有两个人走出，蒋行冬朝厕所那里迈了一步让地方。
　　他们到了门口，其中一个女生转身，看蒋行冬问：“要关门吗？”
　　他回不用。
　　半分钟后房里安静了，蒋行冬拿过夏然手里的小刀割泡沫。
　　“他们还影响你么？”
　　夏然说：“没了。”
　　晚上她进屋，他们已经在，十一点过后再细微的说话声都不见了。
　　箱子揭开，红通通的苹果用网套包着，排放整齐。
　　蒋行冬说：“四个就够。”
　　夏然不听他的，往兜里一个一个地放苹果，一本正经道：“你别和我争。”
　　蒋行冬笑笑，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披肩发扫在肩上，白嫩的脖颈因为她低着头能看得很清，黑色卫衣袖子上卷露出的细瘦手腕，似乎堪堪一捏就断，没什么力气。
　　他想如果是她自个搬回来要歇几次，这一箱子的苹果的确沉，他一刻不停，这会儿的胳膊都有些酸了。
　　“给。”夏然装了满满一袋子。
　　蒋行冬接过，问：“你一会儿回学校？”
　　夏然抬眼：“嗯。”
　　蒋行冬：“那我们一起出？”
　　夏然怕耽误他时间：“我还要装些给江娅带去……”
　　蒋行冬嗯了声：“等你。”
　　夏然弯弯唇，一步后回头：“对了，还有谢宋。”
　　“……”
　　又一袋子后，两层苹果快没了。
　　蒋行冬说谢宋就不用了，他和谢宋分，男的吃不了多少。
　　夏然说不好。
　　蒋行冬见她固执地又撑开一个兜儿手伸进箱里，没有多想就握住她手腕阻止。
　　夏然瞬间就僵住不动了。
　　蒋行冬意识到松开，干咳一声打破尴尬：“吃完再跟你要。”
　　他们一起下了楼，夏然说要骑单车去学校，蒋行冬只嗯了声放她走，凝视着她远去的身影，指腹轻轻磨蹭，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扯了扯唇，无奈地叹了口气。
　　江娅还在食堂，夏然找到她，把苹果放在餐桌上，去窗口买了个煎饼又返回坐到她对面。
　　“你还没吃晚饭啊？”江娅已经咬着苹果在嚼了。
　　夏然说：“嗯，刚回小区拿苹果了。”
　　江娅不满：“还说呢，你怎么不喊我一起？”
　　夏然吃着煎饼，含糊道：“我一个可以。”
　　她没提蒋行冬，话说多会引出误会的。
　　江娅静静看她会儿，旧话重提：“你这样真会找不到男朋友。”
　　“……”夏然木着脸回看。
　　江娅转笑：“你什么都自己揽着，要以后的男票干什么。”
　　夏然垂眸，撕开裹着煎饼的包装袋：“那就不要了。”
　　“这可不行。”江娅到急了，“我还等着当干妈呢。”
　　夏然被逗笑：“那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
　　江娅拍胸脯：“没问题，保准你满意。”
　　夏然客气道：“我先谢谢了。”
　　江娅呵呵笑，想到什么，把桌边的一个纸袋推给她。
　　“这是啥？”夏然瞅瞅上面的红字，“板栗啊？”
　　江娅长长地嗯了声，慢慢开口：“我交桃花运了。”
　　夏然霎时抬眼，对面人扭捏得不像话，她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不会是谢宋吧”，激动地起身坐到江娅身边：“谁呀？”
　　江娅说：“师门里的。”
　　夏然哦了声，但这到底算是她平淡无奇的生活里唯一值得称道的事了，她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什么感觉？”
　　江娅啃苹果：“没有。”
　　“……”白高兴一场？
　　夏然猜到一种可能：“长得不好看？”
　　江娅撇嘴：“也不是，挺高挺瘦，模样周正。”
　　“那怎么了？”
　　“就没感觉呀。”江娅忍不住敲了下她的脑袋，“完了完了，学傻了你。”
　　夏然翻眼，指指桌上东西：“这什么情况？”
　　“他非要给我。”江娅的眉宇间有些不爽快，“我们一个教研室，每天都见面，直接拒绝不好，我就说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你知道他说什么？”
　　夏然配合地摇头。
　　“他说我会让你想的。”江娅无语一阵儿，“他可真自信。”
　　夏然彻底泄气，吃完煎饼，江娅陪她回一教。
　　“对了，你生日是不快了？”
　　江娅不说，夏然都忘了，脑子已被习题单词小作文塞满。
　　“还过么？”
　　“当然过。”江娅挽着她胳膊，下巴搭在她肩上，忽然伤感，“这可能是我们俩最后一次一起给你过生日了。”
　　夏然说：“那我们过得有意义点吧。”
　　“好哒。”江娅兴致勃勃地等她的提议。
　　“我们不提前说去哪，等那天下午出校后，再指定往哪走，去哪吃。要是有幸遇到蛋糕店就买，没有就算了。”
　　“……”哪里有意义了，随意还差不多。
　　江娅问：“认真的么？”
　　夏然：“认真的。”
　　“行，寿星说了算。”她就陪这姑娘疯一场。
　　事实上，那天是出乎意料的圆满。
　　她们去了一个不曾进过的商场，装修老旧，人不多。一直转悠到四楼，一家叫“古香小镇”的餐厅吸引了夏然的注意。
　　门前的广告牌上画着店里的美食，一道道都是家常菜，她们点了一菜一肉一汤，一盘饭后点心，还有一碗长寿面。都很对胃口，江娅赞叹不已，说今天的运儿还挺好。
　　吃完，夏然付钱，江娅不准。
　　她说：“不会让你省的，蛋糕你买。”
　　江娅说：“一路也没见着啊。”
　　“地图查一下嘛。”夏然扫码支付完，失笑，“这数字好。”
　　111。
　　江娅搂了眼：“得，再差一个一，凑够光棍节了。”
　　出了店门，夏然说：“凑不够。”
　　“咋？”
　　“没钱。”
　　江娅嘶了声，离她半寸远：“……你是嫌这天不冷，再加块冰是吧。”
　　夏然嘻嘻笑，拉住江娅。
　　下楼，她们跟着地图穿过一条长街，然后向左拐，又走了一段路，寻到了慢城蛋糕店。
　　那时候快九点半，店门将关。
　　买大的不合算，夏然指着一个六寸的草莓芝士蛋糕说，就它了。后来好不容易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俩人终于可以歇歇脚。
　　商量好地方，她们进了学校就直接去了南面的青年湖。晚风凉凉，不见人影，崇明街上只剩路灯飘零。
　　“那里，”江娅抬手，“记得不，蒋行冬负责施工的地儿？”
　　夏然看去，六层楼高的建筑围着绿色防护网，外面搭着脚手架。
　　“还有多久建好？”
　　江娅说：“快了吧，有四个月了。”


第十八章 
　　湖边的露天小亭下空空如也, 或许是太晚的缘故，在这样一个夜晚过完二十三岁最后一天有些寂静和冷清。
　　江娅从盒子里拿出蛋糕，才拍脑门想起来：“没有打火机。”
　　夏然也忘了：“没事, 插上蜡烛就行了。”
　　“那多没情调啊。”江娅思索着从哪里能搞到，“这个点超市都关了, 我要不找……”
　　“你看这是啥？”夏然笑语盈盈，一手举着一个东西。
　　“啥……”江娅看清后惊讶, 跳过去，“你哪来的？”
　　夏然把烟和打火机放到桌上, 手指着离她屁股十厘米远的长椅：“就放这里, 低头看见的。”
　　江娅眼瞪得溜圆：“真神了。”
　　夏然笑。
　　江娅拿起硬装烟盒看了看：“玉溪啊。”
　　夏然：“怎么了？“
　　江娅挤眉弄眼：“百分之九十是个男的呀。”
　　夏然立即明白，泼冷水：“还可能七老八十了。”
　　“……”江娅白眼, “来来，点蜡烛许愿吧。”
　　夏然的心情慢慢明朗开来, 此时此刻能有好友作伴简直是幸运至极。
　　她点了一根蜡烛，许了三个愿望。
　　第一个给家人朋友，求平安。
　　第二个给自己，求上岸。
　　第三个……
　　忽然音乐响起, 江娅清澈干净的声音在唱“此时已莺飞草长，爱的人正在路上。我知他风雨兼程，途经日暮不赏。穿越人海，只为与你相拥”。
　　夏然睁开湿润的眼睛, 火焰闪烁明亮。
　　“送你的生日歌。”江娅一脸笑, “吹蜡烛吧。”
　　“嗯。”
　　夏然把蛋糕一切为二, 一人一份, 敞开怀吃，满嘴的香甜。
　　“我还挺好奇的。”她突然来一句。
　　江娅看她：“什么？”
　　夏然低头戳奶油：“什么样的人能结束我的单身。”
　　江娅调笑：“思春了？”
　　“不是。”夏然的目光没有起伏, “如果这次再考不上，我就去找个人嫁了。”
　　江娅挥起拳头：“再说胡话，就揍你了哈。”
　　夏然笑笑，有些无力。黑暗淡化表情，她卸下伪装。
　　真的好累，怀疑这条路是否适合她。每次过山车般的测试成绩，每天进教室铺面而来的压力，每晚左思右想得脑子快要僵掉，都让她无所适从。
　　没错，她开始失眠了。
　　网上搜索能改善的方法，夜跑、喝牛奶、听轻音乐，连九点就关灯躺床上都试了，她还是在凌晨翻来覆去入不了梦。第一次知道了褪黑素，又不敢买，害怕从此依赖。
　　她就像跌进一个岛上，明明周围风平浪静，她却有种孤立无援的恐惧。现在的她特别渴望有人陪伴，渴望有人能跟她聊聊天，可能简单的一句安慰话，她就能没出息地流泪。
　　但骨子里的倔强，不外露的情绪不允许她软弱，她还是她。世上也没有后悔药，这是她的选择，所以还得干，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是她那时的真实写照。
　　今天算是一个试验，结果看来她的运气或许没那么糟，她应该对自己有点信心。
　　收拾干净桌面，夏然说我想给这个人留张纸条，江娅万分同意，说这是天降缘份。
　　夏然翻书包找出便利贴，写好后，又问：“我能带走一支烟吗？”
　　……
　　那晚，江娅发了条庆祝夏然生日的朋友圈，然后一扇窗户里，一盏台灯下，抽着烟在想设计图的蒋行冬收到谢宋的消息。
　　“夏然今天过生日，还有半个小时过零点你麻溜点。”
　　“我是看江娅刚发的朋友圈知道的。”
　　随即一张截图过来，上面有江娅编辑的大段话，还有两张照片。
　　左边那张是夏然坐在操场穿着白色短袖蓝色背带裤，胳膊向上伸开比出剪刀手的背影照，右边是插着蜡烛的蛋糕。
　　蒋行冬拿下快燃尽的烟，摁灭。
　　沉思一会后，他点进夏然的朋友圈，不出意外，只有显示最近三天可见的字样。时间又过去五分钟，微信在他手下打开又退出，来回几次。
　　他凝视着某处，漆黑的眸里渐渐浮上笑意。
　　谁能想到他有一天会在一间不足一百平方米的小破房里为一个女生犹豫不决，那焦躁的心情堪比毛头小子，好像今晚就是告白日。
　　零点将至，万物安静，他能听到自己鼓动的心跳声。
　　往后很多时候蒋行冬都后悔那次打的不是电话而是微信语音，机械的铃声响了四五下没人接，他就认定她已经睡了，没再继续。
　　手机被丢在一旁，他把头仰到椅背上，闭着眼脑里自动放映女生独自背着书包走在夜里的身影。风雨不误，孤孤零零。
　　有一次他没忍住，在她等红灯时走到她身边。
　　几句不变的寒暄后，他问她一个人走路怕不怕，她说不怕。
　　为提醒她有防范意识，他又问：如果再遇到露阴癖，甚至下黑手的人怎么办。
　　她从口袋里掏出把水果刀给他看。
　　他哭笑不得，说：真到那时这不管用。
　　她说：我知道啊，但怕也没用，这个会让我勇敢些。
　　这姑娘看着软，心倒是硬实，还老想着把人往外推。他也没法用强的，怕扰乱她思绪，她再缩回去，那俩人间的相处只会比刚认识时更尴尬。
　　他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追个女生这么难呢。
　　蒋行冬自嘲一笑，搓了搓脸，摸过手机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
　　窗外头白色月光清冷洒下，图纸上瓦房的轮廓熠熠生辉。
　　他挠了挠头站起，走过两步到床边就躺下睡了。
　　办公楼建设临近尾声，蒋行冬的活儿差不多完成。吃完早饭他还是照例去了趟工地，没事后他拐弯到青年湖拿他昨天落下的东西。
　　也不是非要拿，有的抽。单纯是想起来了，就去找找。
　　凭着记忆很顺畅地找准位置，他一眼便看见打火机和烟盒叠放一起放在木椅上。
　　蒋行冬坐下，拿起烟盒抖了抖打算抽根烟，忽地眯了眯眼，从里面捏出张浅绿色纸条。
　　展开，有一句话。
　　“陌生人好，用了一下你的打火机，为了感谢，我把一个生日愿望送给你，愿你最想实现的愿望成真。”
　　读完，蒋行冬将头缓缓地转了半圈，把桌子和亭栏样式尽收眼底，然后打了个电话。
　　那时候谢宋还在宿舍睡得天昏地暗，懒懒地接通，就听见那头人劈头盖脸地来了句。
　　“把昨晚江娅发朋友圈的照片发给我。”
　　谢宋低吟了声，睁开眼，没有多问便说好。
　　手机马上响了两下。
　　蒋行冬放大第二张照片细细看，暗淡烛光里相似的背景让他心底风起云涌，脑门发麻。又读了遍纸条，他望向平静的湖面，咬唇慢慢笑了起来，直到肩膀抖颤。
　　早饭时他还怨她冷淡，醒来见了消息也不给他回个，蒋行冬故意发了一条仅一人可见的动态。
　　“现在的小偷还挺讲礼貌，偷一根烟还一个愿望。”
　　夏然是中午吃饭时刷到的，那刻的震惊心情比知道他曾住在她旁边后更甚，眼泪险些溢出，仿佛触动心弦，怎么会是他，怎么就是他了。
　　他们间的千丝万缕她不敢再去深想，于是，脑海里迅速替换上另一个声音，要不要跟他解释拿走一根烟是为了纪念。底下没有谢宋的留言，她不知他是调侃还是生气。
　　又转念一想，一根烟不至于……吧。
　　还有，他知道是她吗，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夏然边苦恼地挑着米粒吃边退出了朋友圈，看见蒋行冬名字停在列表第二才恍然记起他深夜取消的通话申请。
　　她睡前习惯把网关了，所以就没有听到。早上打开看见又想不到他会有什么事找自己，也没个文字，就以为是他按错了没理会。
　　夏然心一横，发出去：“你找我有事吗？”
　　在她又纠结过了一上午才问会不会晚了太突兀，蒋行冬的回复已经到了。
　　“打算跟你说生日快乐。”
　　夏然狠狠地吸了口气，还没缓过来，蒋行冬又打来电话。
　　她咽了咽喉，慢吞吞地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在左耳。一时词穷，她没有开口，静默中听见他那边有鸣笛等吵杂声。
　　蒋行冬走进一条胡同里，周遭安静下来，太阳照得墙面暖烘烘。
　　他很自然地问：“吃午饭了？”
　　夏然拨动了下筷子：“嗯。”
　　蒋行冬不想浪费她午休时间，先提起：“有话跟我说？”
　　夏然眼皮跳了下：“你怎么知道？”
　　蒋行冬玩味道：“不然你能主动找我？”
　　夏然不知哪来的底气，小声反驳：“是你先打的语音电话。”
　　蒋行冬笑起来：“嗯对，昨晚打的，现在才问？”
　　夏然的目光闪了闪，撒个小谎：“我才想起来。”
　　“是么——”他声音里有逼问的味道。
　　“……”
　　夏然咳了声，把手机换到右耳朵边上，正襟危坐，像承认错误的小学生。
　　“好吧，是有，你朋友圈里发的，那个，好像是我。”
　　蒋行冬听她结巴又认真地说完，笑着嗯了声。
　　夏然讶异他的淡定：“你知道？”
　　他又笑：“可能知道。”
　　夏然有点脸热：“挺巧是吧。”
　　“光巧么？”他声音低低的，“我觉得很有缘。”
　　“……”
　　夏然僵硬地转移话题，不过也真好奇：“你怎么看出烟少的啊？”
　　她当时数了数，有十五根，和江娅商量了下，少一根应该不会被发现。
　　蒋行冬：“猜的。”
　　“……”几秒后，她弯唇。
　　蒋行冬进来个电话，夏然自觉说不打扰他了，让他去忙。
　　“夏然。”他忽然叫她。
　　“嗯？”
　　不远处的店门前，不知名的花在深秋里开得很旺，五颜六色，风一吹，香味飘荡。
　　蒋行冬说：“哪天一块吃个饭吧。”
　　挺平常的一句约饭，夏然却敏感地攥紧拳头不敢往前。
　　半晌没见她回话，蒋行冬淡笑让步：“就在食堂。”
　　“好。”她轻轻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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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支烟我还留着，不过它真实是金陵十二钗。哈哈哈。


第十九章 
　　十月底, 夏然彻底地休息了一整天。
　　早上七点自然醒来，她蒙着被子继续迷糊地躺到十点多，中间听到几次房门关上的声音。
　　洗漱完, 她趴在床上找了个轻松搞笑的喜剧来看，没看完肚子叫了, 就点了个外卖。
　　再往下她看不进去，拿着攒的衣服去洗, 大件放洗衣机，小件自己动手。
　　以为屋里只剩自己了就没关卫生间门, 突然响起的走动声夏然心里还惊了下。她侧头看, 北屋的女生已经站在厨房门口了。
　　“你要用厕所吗？”夏然问。
　　程美点点头，夏然就端着脸盆回了卧室, 听到冲水声后又等了会才出去。
　　那时候程美在厨房里洗水果，夏然刚想关上厕所门, 她又转身走来。
　　“那天跟你一起进来的男人是你男朋友？”
　　夏然愣了几秒，没想到女生会问这个，俩人根本不认识她竟这么直接。
　　“不是。”
　　程美嘀咕了句“看着也不像”，又问：“他有女朋友了？”
　　夏然皱眉有些反感, 不仅是女生的问题还有语气，手握紧着门把儿打算下一秒关门。
　　“不知道，还有事吗？”
　　程美还真有，语气平常却惊人：“我看上他了。”
　　“……”跟我说干嘛。
　　夏然这时候才认真打量程美, 没有之前偶然见过两面的精致, 可能是没化妆, 脸上雀斑和痘印清稀可见, 波浪卷发挽在脑后。
　　根据他们的作息规律，夏然猜过他们或许也是T大的学生, 小情侣想住一起就搬到校外，这正常，只是……
　　“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夏然问。
　　程美无所谓地说：“我可以分手。”
　　夏然抿住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程美眼神讥诮：“看不起我？”
　　夏然：“没有。”
　　三观不同而已，每个人的生活和感情经历也不同，可能一件普通的小事就能改变一个人，她一直记得高中语文笔记本上写在封面的话“你没有资格评论别人的人生，因为你没有经历过”。
　　程美看了她会儿：“认识一下吧，我叫程美。”
　　“夏然。”
　　程美又问：“你有他的微信号吗？”
　　夏然说：“你可以在下次遇到他时，跟他要。”
　　程美轻哼，转身走了，夏然也把门关上了。
　　下午一点多，夏然吃过还算香的鸡公煲，把电影看完了，偶尔也会跟着有意思的话傻笑几声，但情节什么的压根没记住。
　　她心思不在这儿。
　　无所事事一会后，夏然终究是没忍住，拉出床底的箱子，从一堆19年的考研书下抽出浮了层薄灰的《看见》。
　　其他书已寄回家，只留了这本伴着，还被她藏得不见天日。
　　刚上大学那会儿，什么都懵懵懂懂，夏然有的那点缥缈想法已经被宋霞扼杀在萌芽。当她看到江娅桌上的柴静后，又有了“野火烧不尽”的感概。
　　高三那年的穹顶之下她记得很深，当时忙于高考两周才回家半天，手机摸不到手里。巧的是那天她开了机，然后就看到了这个纪录片，特别庆幸没留在收藏里而是看完，后来再没找见。
　　上网询问，原因多种。
　　她还傻了吧唧等语文老师在作文课上深谈，毕竟在那时算热点话题，也无果。再往后试卷测试接踵而至她分不出精力琢磨其他，宋霞一句“人心复杂多变你无法想象”又把她推到了现在。
　　这事不能想，一想就更痛苦了，所以她克制压抑。
　　现在又想起，是因为实在受不了了，她需要放松。当记者报道新闻算得上她的理想吗，夏然不敢说。没有为之挣扎拼命过，她对不起那两个字眼儿。
　　但那段真实又自由的时光，夏然弥足珍贵。
　　大一社团招新，她报名参加新闻社的面试，可能是第一次招新生门槛低，她顺利通过。但里面人才济济都比她能言善辩，夏然待在角落听他人见解低头记录，然后利用课余时间恶补新闻的一切。
　　让她崭露头角的是在一次社团收集关于“过年路上的你我他”的采访。
　　她选的主题是空巢老人，主人公是她回老家遇到的一位九十多岁的奶奶。可能别人都是喜美全，而她太过另类，同为建工系的社长李雯雯注意到了她。
　　夏然那时主要任务是听取记录然后编辑成稿，社团公众号里不少文章经她之手。直到大二换届她才退社，还得了两个荣誉证书。
　　李雯雯毕业后去了瑶城报社，夏然决定考研那年问她工作可好。
　　李雯雯回得落寞，跟夏然说了句真实感受：“别的你坚持到底有实现的可能，现在的新闻受限太多，要想出个深度报道，不仅靠能力还得有关系，大多数人都转战娱乐版了。但如果只是单纯地爱这行，本本分分地当个电台小记者也不错。”
　　想到这，夏然停下翻书的动作，心底一片潮湿。
　　好像看上去都是人逼着她，其实在她做出选择那刻就意味着放弃，是她自己意志不坚定，瞻前顾后，害怕失望。
　　算了，矫情什么。
　　夏然用手背蹭了蹭眼角，把书合上又塞回箱子里，然后爬到床上盖好被子继续补觉。她现在最需要的是睡眠，想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黑夜在她半梦半醒中慢慢降临了。
　　蒋行冬和李工头确认完最后的工作，互相给对方点了根烟，话没说几句，他哥的电话到了。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男人整理好助理拿来的一摞文件，坐到沙发上喝了口咖啡，想起那个自由惯了的弟弟，他也该回来帮忙分担些了。
　　“订票了没有？”
　　蒋行冬边往工地外面走边回：“订了，4号到。”
　　蒋川北嗯了声：“让周明去接你。”
　　蒋行冬抽口烟：“不用，我打车回。”
　　“打车？”蒋川北有些意外，“忘了机场不好打车？”
　　蒋行冬说：“我坐高铁。”
　　蒋川北听着猜出个大概：“有人一起？”
　　“嗯。”蒋行冬笑了下。
　　上次和夏然一起吃饭，偶然聊起她说下月初要回平城现场确认，他就退了机票，找人买了她旁边位置的高铁票。
　　都说兄弟连心，蒋川北又问：“女朋友？”
　　蒋行冬目光一挪，前面的马路上跑过一个人，他追随了会儿蹙起眉，暗想着那姑娘大晚上跑这来能有什么事。
　　听见他哥又问了遍，蒋行冬才应：“还不是。”
　　蒋川北不知是夸还是讽：“这样的女人不多了。”
　　蒋行冬灭了手里的烟，幽幽叫声哥：“我可听妈说最近在给你张罗梁家大小姐，怎么样有意思么？”
　　蒋川北笑哼，放下杯子：“回来有的事让你操心。”
　　“那也是回去的事，”蒋行冬乐呵得很，“不跟您聊了，我现在有事要做。”
　　“追人？”
　　“没错。”
　　蒋行冬不知道的是，后来他追人成功是因为这人跑向过他。
　　从校门口通往操场的路少说有四五条，快捷的，明亮的，人多的，夏然偏就选了条要绕个大弯搁在学校侧面偏僻的路。她也不确定能遇上他，只是碰个运气。
　　蒋行冬怕俩人错过，一直坐在旁边的木椅上等她，等得他想打电话时，夏然沿路慢慢折返回来了。
　　“干吗呢这是？”
　　蒋行冬走过去，上下看了她一番，一身的运动装。
　　夏然眼里的惊喜一闪而过，她淡定地摘掉耳机，手指了指后面，有些喘地说：“跑步，你呢？”
　　蒋行冬抬手摁亮手机看，刚六点，这应该是她吃完晚饭背英语作文的时间。
　　“这个点？”他问。
　　夏然嗯了声：“我今天没来学校学习。”
　　蒋行冬皱了下眉，想问她哪不舒服，又临时改口：“一会儿要去哪？”
　　夏然说：“回住处。”
　　蒋行冬：“吃晚饭了？”
　　“嗯。”夏然不太想说今天的事，把话题引到他那里，“你刚工作完？”
　　蒋行冬侧身指工地给她看：“嗯，刚从那里出来。”
　　夏然想起什么，狡黠一笑：“搬完砖啦？”
　　蒋行冬定定道：“是啊，都快回家了，不干完不给工钱。”
　　“……”没揶揄到人，夏然有些泄气。
　　蒋行冬看她红通通的鼻尖缩了缩，笑着问：“吃不吃烤冷面？”
　　夏然的眼又亮了，她其实只吃了面包，打算回去再喝瓶牛奶就洗洗睡了。
　　她可惜道：“等外卖到要很久。”
　　蒋行冬笑了笑：“还不知道吧，这两天又有卖小吃的了。”
　　夏然疑问：“我晚上回去怎么没见到？”
　　蒋行冬说：“换地方了，在修理店那边。”
　　“真的吗。”夏然可算听了件让她欣慰的事，察觉到蒋行冬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又敛了敛眉，问，“你要吃吗？”
　　“嗯。”蒋行冬笑，“走吧。”
　　夏然常买的那家没有来，她说正好尝尝其他的，说不定有更好口味的。蒋行冬说那行，我去买点烧烤。
　　这位大叔是个东北人，热情好客，一边做烤冷面一边和夏然说着话，语调里有特别容易识别的地方口音。
　　“你是T大的吗？”
　　夏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问这个，懵了下，说是啊。
　　大叔看她一眼，又翻着面皮打了个鸡蛋：“你看着像高中生。”
　　夏然咧了下嘴：“也没有吧……”低头看自个的衣服，可能是穿得太幼稚？
　　大叔唠嗑上瘾：“有人这么说你吧。”
　　她在想，蒋行冬提着一兜烧烤过来了，问说什么呢，夏然回随便聊。
　　大叔看看两个人，问夏然：“男朋友啊？”
　　夏然惊到语塞，一天里竟有两个人以为他俩是一对，有那么像吗？！
　　夏然连忙摆手，接着听见蒋行冬编瞎话：“您这话说的，我这不成骗小孩的了么？”
　　“……”夏然愣愣地看向他。
　　大叔问：“她不是大学生么？”
　　蒋行冬继续编：“她啊，智商两百，从小跳级，现在刚十五六岁。”
　　夏然：“……”
　　“怪不得。”大叔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我就说嘛，这娃看着就聪明，很有精神头。”
　　夏然呵呵笑，默默退到蒋行冬身后，不敢再看大叔的眼睛。
　　蒋行冬侧头扫了眼，笑着接过大叔递来的两份烤冷面，应着好吃肯定还来买的话。
　　他们转身走，蒋行冬给夏然一份。夏然接过来便插了块面嚼进肚子里，又热又香，身体都变暖乎了。
　　“好吃么？”蒋行冬见着问。
　　夏然满足地点头。
　　蒋行冬笑：“比那家还好吃？”
　　“嗯……”夏然看他，“你不吃？”
　　“烫嘴。”
　　“……”
　　夏然问他干嘛要骗那个大叔，蒋行冬轻描淡写道我就那么一说他就当真了，说明你这张脸很有可信度。
　　“是你装得太像。”说完，夏然轻叹口气，要真聪明绝顶还好了。
　　蒋行冬听到，问：“怎么了？”
　　夏然摇了摇头：“你要去找谢宋吗？”
　　“找他干什么？”蒋行冬奇怪道。
　　“……那你也回溪苑了？”
　　蒋行冬看了眼时间：“不到七点，是有点早啊。”
　　夏然扯扯唇，望着一处处摊铺前的男男女女，他们推搡玩闹，青春有活力，仿佛时间永远用不完。而她难得偷来的一天光阴，就要在艰难地入睡中度过，然后日复一日。
　　谁都比她快乐。
　　夏然脑里忽然滑过一个疯狂的点子，怕它溜走似的，没有停顿就问他：“要不要去看电影？”
　　蒋行冬立刻扭头瞧她：“现在？”
　　夏然坚定：“嗯，去吗？”
　　蒋行冬哪里会拒绝，二话不说：“当然。”
　　坐上出租车，夏然的冲动劲儿散去完全冷静了下来，偏头看蒋行冬，他点着手机正在找时间合适的电影。
　　“你怎么不拦着我？”她有些后悔了。
　　“拦你干吗，”蒋行冬不以为然，“说走就走，多刺激。”
　　夏然又笑笑，她内心也庆幸他同意了不是吗。
　　“有哪部可以看？”
　　蒋行冬把手机给她：“这几个都行，最晚九点半回来，你看想看哪个？”
　　“《我和我的祖国》你看了没？”夏然问。
　　“没有，那就这个？”
　　“嗯。”夏然还回手机。
　　“坐哪里？”蒋行冬按了几下屏幕，又问她。
　　夏然说都可以，完了想到一个问题：“我俩坐一起？”
　　蒋行冬掀起眼皮，好笑道：“你想怎么坐？”
　　“……”夏然说不出来，明明是她先提起，现在又扭捏。
　　蒋行冬云淡风轻地问：“没和男生去看过电影？”
　　夏然呆了下：“当然看过……”只是单独和男生一起是头一回。
　　蒋行冬收回视线，点了下手机又给她：“你自己选。”
　　夏然磨蹭地接到手里。
　　一个月快过完，来看这部电影的人很少了，一片白色框框里只有零星几个红色，唯一的绿色是蒋行冬选好的，在最后一排中间。
　　又不是没一起坐过，她别扭个什么劲儿。
　　夏然点中挨着他的右面座位，手机还他。
　　“好了。”
　　蒋行冬看了眼，笑：“想好了啊，别又反悔了。”
　　“我才不会。”
　　夏然掏出手机直接把钱转给了他。


第二十章 
　　那时候夏然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等影院里灯光暗下，蒋行冬把不知什么时候买的一包纸巾放在她手心里，夏然才想起一件事。
　　这个电影, 她会哭。
　　夏然握了握手里的东西，抬头, 浮光掠影里他的侧脸轮廓明显，鼻梁高挺, 双唇微抿。
　　蒋行冬的相貌确实容易招女生喜欢，单不说碰面不到五分钟就看上他的程美, 夏然很早就对他有所耳闻, 所以在江娅发来他的名字时她会那样镇定。
　　李雯雯和蒋行冬是一届，夏然在新闻社的第二年, 社里有对优秀学生的采访，李雯雯向她推了蒋行冬的微信号, 并打好预防针说他可能会拒绝。
　　事实上，他理也没理，微信都没通过。
　　夏然再和李雯雯碰面聊起，后者有些惆怅, 夏然才知道蒋行冬是她经常提到的暗恋对象。
　　还记得李雯雯无比心酸地说，他终于有女朋友了，我这场无望的单恋也终于该结束。
　　路过超市时，李雯雯忽然停下了, 夏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梧桐树下, 男生高大挺拔, 一手抄兜一手夹着烟在抽, 百无聊赖。只一会儿，一袭深红色连衣裙的女生从超市出来, 扭着细腰小跑到他身边。他说了句话，女生便两条胳膊环住他，仰着头笑容满面。
　　那对场景实在惹眼，夏然都不忍再看，拉着李雯雯快步离开。后来李雯雯苦笑道，还以为他不近女色，原来也难过美人关。
　　那天的偶遇不知是为了彻底斩断李雯雯的情根，还是让夏然记住他的模样。
　　几天后，她捡到他女朋天的手机。
　　蒋行冬，我们是不是见过。
　　……
　　九点半多，电影结束。
　　在蒋行冬目光偏过来时，夏然先抬手遮住眼睛，第一行泪落下她就一发不可收拾，好像是她想发泄，止不住。
　　她该忍忍的，再怎么着也不该找他一起来呀。
　　“我不看。”他说。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夏然永远落后一步，蒋行冬转头跟她说话，她就遮着眼回答。
　　蒋行冬忍俊不禁，拉住她手腕：“又不丑，看看怎么了？”
　　夏然愣住了，心却跳得有些快，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他的动作，或者两者兼有。
　　她挣了挣，蒋行冬松开。
　　他说：“挺好的，比上次哭得还凶了点。”
　　夏然侧转头：“不好笑。”
　　“这样啊，”蒋行冬的声音低且缓，半哄道，“那我说，我也哭了你会不会好受点？”
　　夏然目光稍动：“你会吗？”
　　蒋行冬说：“我不是人心肉长的？”
　　“……”夏然抿住笑，错开他往前走。
　　蒋行冬扯住她连衣帽，夏然停下。
　　他说：“你这样不行。”
　　夏然下意识看他，又扭开：“我怎么了？”
　　“我当你能安排好。”蒋行冬看着她侧脸，“谢宋有句话说对了。”
　　夏然还是不解：“什么？”
　　“你需要适当的放松。”蒋行冬说，“明天我带你出去玩玩。”
　　夏然：“明天不行……”
　　蒋行冬咬咬牙：“老拒绝我？”
　　“不是，”夏然轻声解释，“我今天玩一天了，再玩一天我以后要学不进去了。”
　　蒋行冬笑了：“这么讲究？”
　　她垂眸：“是我笨。”
　　蒋行冬：“忘了我怎么夸你的？”
　　不提还好，一提夏然不顾眼睛肿不肿，迎上他的目光。
　　“你信吗？”
　　“我信。”他眼都不眨。
　　夏然拗不过他，翻翻眼珠表示不信，走去按电梯按钮。
　　门直接打开，她走进去。刚要转身，蒋行冬把她抵到角落里。呼吸很近，夏然能在他眸子里看到自己倒影。
　　“你信不信我信？”他说。
　　夏然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声音轻颤。
　　“……你先让开。”
　　将行冬不动，视线炽热。
　　夏然咬唇，就是不说，也不看他。
　　那趟电梯也奇怪，每层楼都停，却没人上来。
　　蒋行冬似威胁：“不说我就要想别的办法让你开口了啊。”
　　夏然没有心思管他想什么办法，她的泪意原来就没消，这会儿吧嗒又留下一滴。
　　蒋行冬见着就软了，抬手要给她擦，被她躲开。
　　他轻笑：“哭什么，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你没欺负我吗，”夏然眼里有光亮打转，“让我说不想说的话。”
　　“……”是这么个理？
　　“叮”地一声响，门打开，到了一楼。
　　蒋行冬直起身给她戴上帽子，帽沿恰好停在眼前，毛绒刺到眼皮上，痒痒的。
　　他低声道：“不让我看的，别人也不能看。”
　　夏然：“……”
　　明明是体贴人的话，却被他说得霸道又幼稚。但也是这句话，预示着一切的开始，蒋行冬以种强势的姿态闯入了夏然的生活里。
　　第二天，从早上去学校，到中午、晚上吃饭，再到学完回住处，蒋行冬总是准时准点地就出现了。
　　夏然问他这是干嘛，蒋行冬说闲着也是闲着，来找你说说话。夏然说不用，他说我用还不行么。
　　那天晚上，风刮得猛烈，干枯的树叶浮在地上，飘来滚去，沙沙地响。
　　走了几步，夏然问：“你没有女朋友吗？”
　　蒋行冬脚步一停，审视地看她。
　　夏然把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哦了声：“有女生问我的，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女生？”蒋行冬有些笑道，“不是朋友系列？”
　　“……”我疯了么。
　　夏然说：“是真的，她看上你了，和我要你的微信。”
　　蒋行冬皱起眉：“你给了？”
　　“没有啊。”她说，“你应该不喜欢有人自作主张地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别人。”
　　他笑：“你倒是了解我。”
　　夏然平静地说：“我不了解你，是你看上去就是这样的人。”
　　蒋行冬：“这样是哪样？”
　　夏然：“说真话？”
　　蒋行冬不走了，眼里的意思是你刚问了句废话。
　　夏然顿了顿，面向他：“不好相处。”
　　“还有呢？”
　　“不好说话。”
　　他脸色已经难看：“还有呢？”
　　“……没了。”夏然转身走。
　　蒋行冬在后面盯着她，小姑娘真是敢说，敢情他之前的好心好意都成驴肝肺了。
　　不好相处，他什么时候对一个女生那么耐心过？
　　不好说话，他也从没对一个女生这样主动过。
　　夏然似乎感受到他的怒气，又转回身夸道：“但相处久了，我发现你是个好人。”
　　蒋行冬嗤笑，走上前不屑道：“又给我发好人卡？”
　　夏然歪头：“不好吗？”
　　你是个好人，但我不喜欢你，好个屁。
　　蒋行冬淡淡道：“那你说说，我哪是个好人了？”
　　夏然想了想，然后说：“就挺好的。”
　　蒋行冬哼了声：“什么都说不出来，还说好。”完了把她衣帽扣到头上，报复性地揉搓了几下。
　　“干嘛呀！”夏然闷闷出口，“说你好还不乐意了。”
　　蒋行冬低头看她胡乱扑棱胳膊推他咧着嘴笑起来，又将她帽子拉紧了些：“不冷么，好好戴着。”
　　夏然拒绝：“我看不见路。”
　　蒋行冬给她系了个扣，隔着衣袖握住她：“我领着你。”
　　夏然挣扎：“不用。”
　　蒋行冬握得更牢：“绿灯了，别挡着路。”
　　夏然很犟，用左手往上扯了扯帽子，露出眼睛：“我真可以走。”
　　“要不我抱你过去，你选。”蒋行冬似笑非笑。
　　夏然不习惯被人这样对待，也看不出他是否在开玩笑，想好好跟他说说：“蒋行冬……”
　　但他根本不听，作势俯身。
　　夏然拦住他：“走吧。”
　　蒋行冬笑了笑。
　　冷风过境，宽宽的人行道只有这一对人在走。男生刻意迁就女生的速度，看着左右两侧的道路，护着她到了那头。
　　夏然越想越不对劲，从细碎的毛绒里瞪着两眼看他：“你，不会是……”
　　蒋行冬饶有兴致地引导她说下去：“是什么？”
　　“是……”她不怕死地问出，“喜欢男的吧？”
　　“……”上一秒他还思忖着如果他承认的话胜算有几分，怎么也想不到她问了这个。
　　蒋行冬恶狠狠地叫她名字：“夏、然！”
　　被叫的人吓得以为要挨揍，还躲了躲。
　　这不怪她啊，那时候李雯雯就跟她说过，他不是一个人走就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没有关系近的女生，女朋友更别提了。
　　李雯雯还预设过，他有男朋友还是有女朋友更让她痛苦。最后她说，我希望他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蒋行冬看夏然那样子又气又笑：“躲什么，我又不打你。”
　　夏然静了静，说：“能松开吗，我手腕有点疼。”
　　蒋行冬：“……”
　　那两天，夏然在那几个时间点上都能见到蒋行冬，身边莫名其妙地多了个赶也赶不走的人，她不太适应，又觉异样。
　　他不至于没事给自己找麻烦吧。
　　蒋行冬也有一套，他们之间的聊天没有正经话题，却很少冷场。唯一一次提起学习，是夏然说的。
　　一套真题卷，她做过三四遍，每次都有失误，不是这儿就是那儿，还有可能是记着答案的。
　　“这好办。”蒋行冬说，“我下午做一遍，我做得好我给你讲，你好的话你给我讲。”
　　夏然愣愣的：“给你讲干嘛？”
　　“给别人讲透了自己也透了，”蒋行冬道，“特别还像我这种一窍不通的。”
　　夏然：“……”
　　午休后，夏然抱着书和资料去四教五楼找他，蒋行冬刚好把数学部分做完。结果没有悬念，他错得比她多。
　　空荡的教室里，他们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太阳晒得桌面很暖。
　　夏然问：“真给你讲啊？”
　　“嗯，还有画圈的，”蒋行冬转了下笔，“对了也是瞎蒙的。”
　　夏然：“……”
　　蒋行冬根本不是他说的一窍不通，他很聪明，除了基础知识他遗忘外，其他题的正确度很高，还给夏然挖了三个坑，她查书才说明白了。
　　这套卷子有个条件充分性判断题，很难。
　　夏然从需要分情况讨论那块就迷糊了，一直处于似懂非懂状态。看网课，老师讲得也不清楚，用一句“考场上总有一两个题要靠运气”带过。
　　蒋行冬吊儿郎当说如果我整出来了，有什么好处。夏然想了想说可以提一个不太过分我又能答应的要求。
　　蒋行冬笑笑，拉过她的书看了会那个题涉及的知识点。不到十分钟，他便在纸上写下详细过程。
　　夏然看得目瞪口呆，直夸他了不起。
　　她问：“想好了吗？“
　　蒋行冬道：“没想好，你的条件太高了。”
　　“……那你慢慢想。”
　　夏然重新整理了一遍步骤后，忽然气馁地趴到桌上，头侧向他：“我是不是没希望了？”
　　这句自我怀疑好久前就盘桓在她心底，没想到一吐为快的对象会是他。
　　“没希望的早放弃了。”将行冬才发现自个还挺会安慰人，“不是你这样，你坚持到现在已经赢了一大半的人。”
　　然而剩下的，她可能一个也赢不了。
　　蒋行冬没有她的多愁善感，望着她因挤压或犯愁嘟起的小嘴，淡蓝色V领毛衣上雪白的肌肤，秀颀的脖颈，只想捧着她亲个够。
　　夏然摆弄着橡皮擦，声音小小的：“我太浮了，总是扎不下去，就觉得书上的知识都滚瓜烂熟了，做题很容易，而对了答案才知道自己多蠢。”
　　她正苦恼着，他却在脑里过着禽兽不如的画面。
　　操。
　　蒋行冬生硬地别开了下眼又看向她，那感觉还在，他依旧想欺负她，想看她哭，不想她那张好看的小脸上老是一副平淡和忧伤的样子。
　　“你只是太紧绷了，着急要把手里的所有卷子都做一遍，其实不用。虽然我没考过研，但学习就那么回事。”他清了清嗓子，好受了些，“从现在算还有五十几天，不往多了说你每天就搞懂三个点，到考研也有一百多个。你想想这两科的要点，排除掉一眼看上就会的，应该够你考试用的吧。”说到这儿，他笑了笑，“不够的话，再趁哪天心情好多加一个，怎么样？”
　　夏然慢慢坐直，好像在哪听过类似的建议，但由他说出特别让她信服。
　　“你以前是不辅修过其他什么学？”她问。
　　蒋行冬却反问：“对我感兴趣了？”
　　夏然一噎，脸色不受控制地转红：“我是觉得你有当老师的潜质。”
　　他看着她笑：“哦。”
　　“……”
　　那是回平城前的一个下午，阳光好到做什么都不过分。夏然没回523，和蒋行冬待在一起。他又做了一份逻辑卷，推理题全对，夏然让他讲个特难的。
　　许是她的不解太多，他讲得又认真，俩人凑得越来越近，只有一拳那么远。蒋行冬可以闻到她的发香，似乎一扭脸就能贴上她的嘴角。
　　这些信号把他乐坏了，小姑娘不再刻意跟他拉开距离了。
　　夏然真的特别特别想控制，但失败了。
　　蒋行冬什么时候钻进她心里的，夏然也说不清。她不傻，他一次次地帮助她靠近她陪伴她，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以为只要逼迫自己不去理就不存在，却不知那个被她层层包裹的欲念早在她不肯承认时怦然而动，然后再层层瓦解，直至袒露出她赤诚干净的心———她不想他走。
　　这个混蛋。


第二十一章 
　　高铁七点四十出发, 十点五十到平城。
　　候车室里夏然问蒋行冬在哪个车厢，他说我没告诉你吗。
　　“……没有。”
　　蒋行冬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看购票记录，念：“十四车十三D号。”
　　夏然点了下头, 忽然想起什么翻截屏看，又问他：“你刚说你哪个车厢来着？”
　　于是, 蒋行冬又说了一遍。
　　夏然听完屏息一阵儿，把手机递到他眼前, 也不知他看没看一眼，就听他夸张道这太他妈缘分了。
　　……
　　夏然记得只跟他说过车次, 坐上高铁, 她思来想去，扭头看他：“你不会是查了我的信息吧？”
　　蒋行冬倒是谦虚：“我有那本事么。”
　　夏然有一瞬间的怀疑, 捏了捏手指，半晌问：“你还回瑶城吗？”
　　蒋行冬：“怎么了？”
　　“没事。”夏然把身子往后靠, 脸向着窗外。
　　蒋行冬的目光留在她长了小半节的发梢上，轻轻笑了下。
　　“下午几点去报考点？”
　　夏然：“两点半。”
　　“确认完就去坐车？”
　　“嗯。”
　　夏然就那么侧对着他，那态度和昨天比简直判若两人，蒋行冬却有些想笑, 为她的嘴硬。
　　他接着问：“你一个人去？”
　　夏然的眼神偏了下，说：“应该是。”
　　“我陪你。”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夏然听得心头颤了颤，理应拒绝的, 但在她慢慢转头看到他眼睛时, 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没事吗？”
　　蒋行冬笑说：“如果送你去确认算事的话, 就有。”
　　夏然答应了, 也不是为了和他有什么，只是那一刻她想听从自己的心。
　　这样的结果是她的顾虑来了, 反复地问他住在哪，会不会太远，她一个人打车去考点也挺方便……
　　蒋行冬扭开她的矿泉水给她：“说这么多嘴不干么？”
　　“……”夏然接过，抿了一小口握在手里，又看他。
　　蒋行冬似乎清楚她要说什么，先道：“怕麻烦我不会说。”
　　夏然好像点了头也好像没点，轻轻侧眼，躲开他灼人的双眸，牙齿不由自主地磕在瓶口上。蒋行冬目光不动，捕捉到她嘴角泛起的小弧度。
　　他们断断续续聊了几句平常话，夏然靠着椅背想闭上眼迷糊会儿，没指望能睡着。而等蒋行冬垂眸看的时候，她的脑袋已经滑到他肩旁，然后就稳稳地贴在那儿了。
　　他笑起来，低头凝视。
　　她那张不大的小脸都快瘦没了，眼下泛着青色，眉头不时微蹙一下，总是伸展不开。蒋行冬见着也皱起眉，哪来这么大的压力，怀疑她这小身板受不受得住。
　　夏然不安稳地动了动，耳边的发丝溜进了她嘴角。
　　蒋行冬抬手小心地替她从脸上拨开，那一瞬间的触感简直了，她的皮肤又软又滑，惹得他情不自禁地轻轻捏了捏。
　　只这一下，蒋行冬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
　　她小小的缩在他怀里任他摆弄，娇弱的哭喊声好像这时候还缠在耳边。
　　蒋行冬艰难地把目光移到腿间，接着就暗骂了声。
　　只好伸胳膊去勾放在她腿边的纸袋来遮掩，虽然他尽力保持着左半身不动，可夏然还是醒了。她用手掌揉着太阳穴起身，头酸胀得厉害。
　　“醒了？”他声音很低，袋子抱在了身前。
　　夏然模模糊糊地应了声，慢慢缓过神来歪头看他。
　　“我睡着了？”
　　“是啊，”蒋行冬提了下左臂，故意地嘶了声，“给我胳膊都枕麻了。”
　　“……”
　　她难以置信，明明躺床上都费老劲才能入睡。不过，现在不是惊讶这个的时候，夏然盯着他胳膊有一会儿，抬眼。
　　“疼吗？”
　　“那可不。”蒋行冬说得严重，“不敢动了，动一下就难受。”
　　夏然抿了下嘴，安慰他说：“应该没事，等过了那个劲就好了。”
　　蒋行冬不领情：“真狠。”
　　心想：有进步，没说谢谢。
　　夏然：“要不我拿水瓶给你敲敲？”
　　蒋行冬冷哼：“我谢谢您。”
　　心又想：很好，会开玩笑了。
　　夏然昙花一现般的张扬开笑脸，又奇怪地问他：“你抱着袋子干嘛？”
　　蒋行冬：“……”
　　他有些不自在地借口道：“没干嘛，怕你睡觉不老实踢倒了。”
　　夏然说：“那你放下吧，袋子底儿很脏，我都把它放地上。”
　　蒋行冬：“不用，抱着挺舒服的。”
　　“……哦。”说着，她打了个哈欠。
　　蒋行冬：“接着睡会，还有两个小时到。”
　　夏然把手盖在眼睛上，摇头：“睡不着了应该。”
　　那一小段已是奢侈。
　　蒋行冬问：“经常失眠？”
　　夏然动作一停：“还好。”
　　蒋行冬看着她：“很累么？”
　　不知为何她眼窝倏地就给热了，扭身朝窗。
　　“不啊，有吃有喝累什么。”
　　蒋行冬眼神微眯，放下袋子，探身握着她两肩将人转过来。
　　“干嘛？”她原来还好，现在眼里哗地流下两行泪。
　　蒋行冬心一跳，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夏然扭动身子不想让他看。
　　“又不是没见过。”他轻道。
　　蒋行冬握得牢，夏然抵不过他，只能把脸低了又低。他叹气，手抬上揉了揉她头发，然后按到他肩上。
　　“睡会。”
　　夏然立马弹起：“不要。”
　　那迅而猛的动作正巧被站起来活动筋骨的大妈瞧见了，大妈以为他们是对闹别扭的小情侣，可能在小区的调解员当惯了，这会儿就嘴痒痒。
　　大妈好心插进话来：“吵架了？”
　　两人皆是一愣，抬头看，一个五十来岁穿着朴素的女人靠着前面的椅背，正面色柔和地望着他们。
　　蒋行冬笑了笑：“是我惹她生气了。”
　　“……”夏然紧垂着眸。
　　大妈开导说：“没得事，小姑娘嘛哄哄就好了，”又很有经验地加了句，“再不行就亲一口，保准管用。”
　　蒋行冬目光侧了侧：“我是打算这么做，就怕她更气了。”
　　夏然：“……”
　　大妈瞅瞅夏然，手挡在嘴边，小声说：“表面是老大不情愿，其实心里偷乐着呢。”
　　蒋行冬笑着嗯了声：“我记下了，谢谢您了。”
　　大妈豪迈地一挥手：“不用不用，闺女看着就怪好说话的，多哄哄就好了。”说完，笑盈盈地走了。
　　蒋行冬转头看夏然，她已侧过头，目光落在外头大片的田野里。他无奈笑，俯身过去找她的视线。
　　“还气着呢？”
　　夏然低头错开，手缠在一起：“谁气了，是你自己胡说。”
　　蒋行冬笑一下：“那睡会吧。”
　　他气息太重，夏然缩了缩脖子，不敢呼吸。
　　“困我就睡了，你不用理我。“
　　“什么叫不用理你……”
　　他话没完，夏然就歪到座位，闭上了眼。
　　蒋行冬：“……”
　　好说话是好说话，就是犟起来真够他好好磨的。
　　蒋行冬笑着退回去，侧目看了她会儿，听见她叫他的名字。
　　他应：“嗯？”
　　夏然：“不要看我。”
　　“……嗯。”
　　他刚收回视线，又听她平静地问：“你喜欢我吗？”
　　蒋行冬抬眸，她还那个姿势，脑袋向左，眼睛闭着，只有夏然自己知道她心跳得有多离谱。
　　“嗯。”
　　蒋行冬没法不承认，如果不喜欢何必在她身上花那么多心思，又意外她突然说破，静静地看她到底想说什么。
　　夏然的鼻子酸了一下，忽然有种踏实感，却违心道：“不要喜欢我。”
　　蒋行冬好笑：“怎么了？”
　　她说：“我很坏。”
　　“嗯，我也不是好人。”蒋行冬说得轻巧，也没往心里进，手绕过她头顶将她移过来，“这样睡。”
　　她不依。
　　“再动，我真亲了啊。”
　　“……”
　　她老实了。
　　蒋行冬低头看，夏然把大半个脸藏在他胳膊后面，害羞坏了。他笑一笑，伸手拂过她落下的头发别到耳后。
　　“能睡着么这样？”
　　小姑娘不搭腔，没一会儿，他的衬衣就湿透了。
　　蒋行冬怔了下，轻轻抬起她的脸，那双眼里噙满了泪水。夏然不看他，眼泪吧嗒地直掉，砸到他袖子上。
　　太糗了，她也不想这样。
　　蒋行冬知道她难受，把她搂在怀里任她哭。夏然挣了下就安静了，额头抵在他肩上无声啜泣，呼吸里渗进他的味道。
　　她太久没有得到过这样一个拥抱了，想就停在这儿，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在乎，甚至自私地想这趟车一直向前，没有尽头。
　　蒋行冬拿了张纸巾去抹她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哭累了就睡会儿。”
　　夏然接过纸自己擦，声音闷闷的：“蒋行冬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他淡淡地笑了下：“不好怎么追你？”
　　夏然瞬间心跳难抑，她把纸团握进手心，克制出声：“也不要说这种话，你知道……”
　　“嗯，我知道。”蒋行冬截了她的话，面色认真且温和，“我没让你答应我什么，你不用有负担，也不要躲着我，知道我在追你就好了。”
　　夏然咬紧唇，怕眼泪再不争气地落下。
　　她嗫嚅：“我不值得……”
　　“值不值我有心，会看。”蒋行冬捏捏她肩膀，轻哄，“快睡吧，都过去半个小时了，怪不得入睡那么难。”
　　“……”
　　夏然贪图这一刻的温暖，顺从他的举动轻轻靠在他身上。
　　蒋行冬看她乖乖的模样笑了又笑，然后像变魔术似的又给她一张纸，夏然慢吞吞接过，看了看正反面。
　　“不会还是餐巾纸吧？”她问，心情明显有所好转。
　　蒋行冬摊开手，一包纸巾躺在上面。
　　他话里带笑：“我都有经验了。”
　　夏然用纸蹭蹭眼睛，犹豫了会开口了。那时她无法描述那种心理，后来承认是不想让他觉得她是个成天哭啼啼太事儿的女生。
　　“我其实不喜欢哭的，只是最近情绪有点低落。”
　　蒋行冬笑着嗯了声：“我知道。”
　　她抬了下头：“你又知道？”
　　蒋行冬差点笑出声，这姑娘怎么能这么可爱。
　　“刚知道。”他正经说。
　　“……”
　　夏然那一觉睡到被蒋行冬叫醒，睁开眼便看见他对着自己笑。她茫然片刻记起在哪了，顿时捂住脸去洗了洗。
　　回来后，蒋行冬已经整理好行李，站在过道侧着身和什么人说话。她走过去看见他前面坐着的是那个大妈，后者朝她笑了笑，说好了啊。
　　夏然颔首回笑，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因为那会实在尴尬。
　　蒋行冬笑着走近她一步，给她戴上棉服帽子。
　　“她容易害羞。”他说。
　　夏然：“……”


第二十二章 
　　夏然到家, 宋霞已经做好一大桌的饭等着了。厂里有活要忙，夏江河就没回来。
　　夏然其实很珍惜在家的这一小段时间，但宋霞一句接着一句问得她一点食欲都没有, 她宁愿没进过家门。
　　“还有一个月多月快考了真题都做完了吧？”
　　夏然小口吃着菜：“嗯。”
　　宋霞：“摸出规律了没有？”
　　“……”她摸出来了还用坐在这吗。
　　夏然有些不耐：“妈——”
　　宋霞可能也觉得要求过分了，转话说：“再来一年总得有一年的进步吧, 写作是你拿手的，别再像去年一样掉以轻心知道吗？”
　　但这并没有安慰到她, 反而让她更沉重了。
　　夏然应了声，低头扒着米饭, 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鱼肉又听见宋霞问了句。
　　“你姐交男朋友了？”
　　“我姐说了？”她慢慢抬眼。
　　“你哥说的。”
　　那次去北京, 韩彩舒透露过有个刚交的男朋友，但不稳定, 还不想跟家里人说。
　　夏然寻思一个月就稳定了？原来是有通风报信的。
　　“你这孩子，你知道也不说声, ”宋霞埋怨道，“你姨愁你姐找对象的事就差去北京看着她相亲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也是我的错？
　　夏然不说话，硬生生把米粒咽下去, 喉咙微痛，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姨夫都说你嘴紧得能当地下党了。”宋霞说着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孩子成天想什么。”
　　您知道，您知道写作是我拿手的。我也说过我不想考会计, 不喜欢当会计。您听吗, 不听。所以我就不说了, 说也没用, 反正最后做决定的是你们。
　　夏然“啪”地把筷子放到桌上，宋霞一愣。
　　“怎么了？”
　　“我肚子难受, 上个厕所。”
　　门关上，她的眼泪涌出。
　　身后隔着门板宋霞问她哪不舒服要不要紧，夏然抹着泪去打开水龙头说没事，过会就好了。
　　她望着镜子里的女生，泪水汩汩往外冒，脆弱不堪。
　　十几年攒的泪要在今年流完了，她这么想着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弯身用凉水洗干净脸，又抬起头用力瞪大眼把泪逼回去，怕宋霞看出端倪直到眼里的红消去才走出。
　　小的时候她磕了碰了受委屈了想找宋霞抱抱哭一通，收到的总是一句哭什么哭不准哭。别的小孩撒泼打滚能得到的，在她这却变了。
　　从此哭是懦弱的表现会让人瞧不起，就在她心底生根发芽了。
　　上了大学江娅因为蹭块皮而哭天喊地，她冷眼旁观，姑娘说她没劲、冷血。后来江娅亲眼看见她被水果刀削道口子不流一滴泪贴块仓可贴照旧生活，说她是铁做的，并抛出句让她琢磨至今的话。
　　这么能忍，不知是好是坏。
　　或许正应了那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宋霞还等着她吃饭，夏然说不吃了想休息会，好在宋霞没再强迫她说多吃点做了这么多。
　　她回了卧室，桌上的手机里有蒋行冬发来的消息提醒。
　　“两点在你家小区门口等你。”
　　夏然坐到床边，给他打字：“我想早点去。”
　　蒋行冬像在等她的回复，很快问：“几点？”
　　“一点半可以吗？”
　　“好。”
　　宋霞收拾完碗筷要去厂里，那顿饭是她抽时间做的。临走时她问夏然钱够不够，夏然说够了。
　　毕业前她边准备论文边在一家教育机构兼职挣房租，给公众号写稿也攒了笔，重来一年没脸再向他们要钱。
　　不到一点半夏然就下楼了。
　　蒋行冬抽着烟朝小区里张望，看见她走来便灭了烟向她招手。夏然跟着他走到一辆黑色吉普车前，脚步停下。
　　“你开车来的……”
　　“你这表情，”蒋行冬看着她，吊浪荡儿地笑，“怎么，做你一下午的司机，你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她只是不适应。
　　蒋行冬拉开副驾驶的门，夏然上车。
　　车里，蒋行冬和她确认：“东西都带齐全了吧？”
　　夏然慢半拍地拉开书包检查了番，点头。
　　蒋行冬嗯了声，启动引擎出发。
　　“想什么呢？”他把着方向盘。
　　夏然沉默半晌，下了个决心。
　　她偏头：“我想去哪你都带我去吗？”
　　蒋行冬：“自然。”
　　“那你带我逛平城吧。”
　　他说：“行啊。”
　　过了好大一会儿，夏然自己笑了，目光又移向他：“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问什么？”蒋行冬侧了下头，“问你想去哪还是怎么不去报考点？”
　　“不止这些。”夏然轻摇头，开始细数任性的后果，“这样做可能导致会错过确认、误了高铁、浪费掉一整天的学习时间……”她还想往下说。
　　蒋行冬的目光对过去，说：“这些都是小事。”
　　“什么是大事？”她问。
　　他说：“你开心。”
　　“……”
　　夏然愣了有半分钟后坐直，强扯嘴角，“真会说话。”
　　“我当你是在夸我。”蒋行冬轻轻笑，打开车载音乐，“听什么歌？”
　　夏然说：“你定。”
　　蒋行冬笑了声，手指点了两下屏幕，广播里放出一首舒缓轻快的民谣。
　　夏然靠着椅背，身子也放松了。
　　“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逛吗？”
　　她还是有所顾虑，想要逃避又良心不安。
　　蒋行冬侧目：“你想去哪？”
　　夏然低头摆弄拉链：“不知道。”
　　蒋行冬说：“那你先眯会，等到了叫你。”
　　她歪头，眼里盛着满满好奇：“你知道我想去哪？”
　　“不知道。”蒋行冬说，“但肯定让你满意。”
　　“如果不满意呢？”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一字一顿说完，收到夏然一个白眼。
　　蒋行冬笑得开怀，瞥见她怀里抱着的书包，手伸过去。夏然问着干嘛，胳膊倒松了。他拿起书包侧身放到后座，说难得偷个闲，睡不着也眯会。
　　夏然想这想那，脑里有各种事乱搅，活跃得很。
　　或许是他把车开得太慢，午后的阳光偏过来暖意正好，耳边又混着被他调低的音乐，她最终睡了过去。
　　不过，蒋行冬没有叫她，夏然睁开眼，车已经停下，驾驶座上没人。
　　蒋行冬背靠着车抽了口烟，有感应似的回头。见她醒了便丢了烟，绕过车头走去。夏然刚把手放到门把上，车门从外面打开了。
　　她怔了下，忽然没由头地紧张起来。
　　蒋行冬注意到她握着裤子的手，有些漫不经心地淡笑着，故意道：“每次都睡这么香，对我这么放心？”
　　夏然脸上强撑：“你能对我做什么？”
　　“试试？”
　　“……”
　　她闭嘴了。
　　蒋行冬看着她低下头，笑了笑：“下车么？”
　　“嗯。”
　　蒋行冬是真的想试试，一直以来他都控制得很好，怎么遇上她就忍不住了。停车的时候他想叫她起来的，俯身凑近看到她干净的睡颜，手却禁不住地碰上她唇边，意料之中的软。
　　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他现在知道了，亲她摸她跟她做尽一切事。
　　他们站的地方是路边停车场，向下是一条傍山而建的蜿蜒道路，向上还有段路。路两旁树木林立，风一吹呼呼地响，是大自然的回音。
　　“这是哪啊？”夏然东瞧西看。
　　蒋行冬抬手往上指：“上去看看。”
　　几步后，夏然才后知后觉，这里好像有点荒无人烟。
　　“不会……”她磕绊地说，“现在就我们俩吧？”
　　“害怕了？”
　　“谁怕了。”
　　说完，她大步向前走，蒋行冬笑着跟上去。
　　过了台阶，左边设着个收费站，里面无人，油漆崭新。
　　“这是刚建的？”夏然猜道。
　　蒋行冬嗯了声：“我们算是第一波游客。”
　　夏然倒吸一口气，看他的眼神有一丝微妙。
　　蒋行冬朝关闭的电动门抬抬下巴：“我抱你过去。”
　　她想都没想：“不用。”
　　蒋行冬也不强求，静静站在一旁看她怎么办。
　　夏然想像男生那样潇洒一跳，可她的腿不够长，刚要跃跃一试时又被蒋行冬一句咱别破坏公物行么这还没用呢挡回去。
　　她站在原地不动了。
　　“大小姐，我不抱你，”蒋行冬总不能让她就在这儿站着，说话了，“我驾着你胳膊放你过去行吗？”
　　她点了下头。
　　蒋行冬：“……”
　　那是个一百八十度的弧型广场，中间圆坛里种着一棵合欢树，树前面是玻璃栏杆围成的观景台，后面是四层高的室内娱乐场所。
　　可能预料到什么，夏然有些兴奋地小跑到栏杆前，视野果然一下子就开阔了。金滩的渔人码头、跨海大桥、海对岸鳞次栉比的高楼，都尽收眼底。
　　“还满意吗？”
　　蒋行冬趴到她旁边位置，夏然笑着嗯了声。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啊？”她的眼睛闪了闪，“你参与建设了？”
　　蒋行冬笑了下：“可以这么说。”
　　这是市政府的项目，安得参与投资，他参与规划。
　　夏然侧向着他：“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根据她四年所学的关于建筑的浅薄知识，这样的工程肯定比一般建造楼房复杂得多，而他才毕业两年就能参与进来，能力可想而知。
　　“想知道啊，”蒋行冬说，“当了我女朋友再说。”
　　“……”
　　夏然脸上泛起的红晕被风吹散，嘁了声：“无聊。”
　　她转身走到另一边看能不能见到不一样的风景，心却跳得更快了。
　　蒋行冬笑笑，靠着栏杆看她。
　　夏然拿着手机拍照：“这里能看夜景吗？”
　　“嗯，当初建就为了这个，平城夜景在国内还算上数，但没个好地方观赏。”蒋行冬说，“如果你想今晚就可以看。”
　　夏然：“能别再诱惑我了吗？”
　　他笑：“我也得诱惑的了啊。”
　　“……”她心里骂他王八蛋。
　　夏然把每处的景色拍了个遍，手指冻到僵硬塞进口袋里取暖，目光四落，安静地吹了会冷风。
　　蒋行冬走近她身边：“心情好了么？”
　　夏然一顿，又要面对现实了吗。
　　蒋行冬见她不语，说：“这样，我教你个法。”
　　夏然偏头看他，蒋行冬面朝远方，两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用力地喊：“去他妈——”
　　空气里都震荡着他的声音。
　　夏然：“……”
　　“来，试试。”
　　蒋行冬去拉她的胳膊，夏然迟疑了一下，拿出手。听他又喊了遍，她依旧张不开口。
　　“能换个词吗？”
　　“……”他笑说，“能啊。”
　　然后，一声“啊——”响彻云霄。
　　她的泪也落了下来，无缘无故。
　　有句话可以很好地形容此时的她，“所有感情都变得无比脆弱，做什么都能哭”。
　　蒋行冬伸手揽过她，抚着她头让她哭个痛快。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看到她眼里偶尔滑过的绝望，他真的怕。这姑娘心里太能盛事，嘴硬得厉害，就连哭都是小声呜咽，他只能一点点地剥。
　　良久，夏然动了动，蒋行冬低头看她。
　　“这次没有纸。”
　　“……”
　　蒋行冬笑着又把她脑袋摁在怀里，说随便擦。夏然还是用自己的衣袖蹭干眼泪，挣了下身子他不松，她就不动了。
　　泪干了又湿，脸埋到他的大衣里。
　　可能有五六分钟过去，蒋行冬问她冷不冷，夏然摇摇头。他身上很暖和，味道也好闻，没有浓烈的烟味，清爽自然。
　　“蒋行冬，”夏然嗓音闷闷的，“这里什么时候正式开放？”
　　他说：“元旦前。”
　　夏然慢慢道：“那是初试之后了。”
　　蒋行冬嗯了声。
　　夏然昂起头：“你能等我到那时候吗？”
　　蒋行冬胳膊上的力道轻了瞬：“什么意思？”他人生第一次忐忑了，“说清楚点，夏然。”
　　“我们一起来看夜景吧。”她这样回。
　　“就只这个？”
　　“……也可以有别的。”
　　蒋行冬问不到心坎不罢休：“别的是什么？”
　　她咬唇不说。
　　蒋行冬笑了，慢慢低下头去，唇碰到她鼻尖。
　　夏然颤了下，后倾，蒋行冬没再往下。
　　“好，”他说，“我等得起。”
　　--------------------
　　作者有话要说：
　　等得起对吗。
　　对的。（对自己说）
　　-
　　·“所有感情都变得无比脆弱，做什么都能哭。”
　　这句是在一个歌或者话题的评论区看过，原话忘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观景台可以想象重庆的南山一棵树。


第二十三章 
　　那天的后来一切顺畅, 夏然去报了名，也准时地赶上了高铁。
　　蒋行冬看她进了里面才离开，路上又接到陈敏洁的电话, 他说马上就回。
　　蒋行冬刚进了大门，陈敏洁就迎了出来。
　　女人已经五十多岁, 美丽犹存，眉眼间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 不说倾国倾城，裙摆底下也必定迷倒大片男人。
　　“还认得家门啊。”
　　听到这句埋怨话, 蒋行冬忙上前扶着自家妈妈的胳膊, 一脸的笑：“我这不回来了么。”
　　中午的时候他先去了老宅看爷奶，陪着两位老人吃了顿饭。完了他就去接人, 还没回来过。
　　陈敏洁轻瞅了他眼，问：“是不交女朋友了, 问你哥他也不跟我说。”
　　蒋行冬还笑着，那笑里更多了些温柔：“咱能进屋说么？”
　　今晚家里的男人难得全到齐了，陈敏洁亲自下厨做了他们爱吃的菜，张妈正一样一样地拿上餐桌。
　　蒋行冬去洗手的功夫, 陈敏洁也跟在后面问，他笑说快有了。
　　陈敏洁多精明一人啊，马上就抓住一个字眼。
　　“现在还没在一起？”
　　“嗯。”
　　陈敏洁见过大世面，面部表情控制得很好, 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惊讶, 还有人看不上她家儿子？
　　“哪家的姑娘啊？”
　　蒋行冬两手握上妈妈肩膀带她往外走, 说：“早晚会领来见您的, 只要您别把她吓跑了就行。”
　　陈敏洁故作呦了声：“这还没在一起就护着了，那以后还了得？”
　　蒋行冬玩笑：“您下句不会就要问两人掉河里的问题了吧？”
　　“我没那么俗……”话至此, 陈敏洁才发觉掉进儿子挖的坑里，嗔他一眼，又问，“认真了？”
　　认真到只有她一个人，甚至以后结婚生子都是与她。
　　陈敏洁没说完的话，蒋行冬懂。
　　他说：“不认真我不会开始。”
　　那顿饭吃得也是热闹，陈敏洁又把话题引向蒋川北，问他与梁思南进展怎么样。
　　蒋川北头要炸了，说还行还行。
　　蒋家祖上是建筑设计，真正进入房地产这个行业是从蒋为安这代开始。
　　俩夫妻算白手起家，陈敏洁那时和蒋为安一起创业，风风雨雨经历着吃了不少苦。儿子们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后她才做上全职太太，闲来养盆花打个牌旅个游，过着不用操心的日子。
　　她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家人其乐融融。
　　饭后，蒋为安把蒋行冬叫进书房，和他聊以后的工作，蒋行冬都没问题，然后问了一句顶山观景台的开放日期。
　　蒋为安：“怎么了？”要不是有什么事，他不会突然提起。
　　蒋行冬都没察觉到自己嘴角上扬了下：“我想元旦后再对外开放。”
　　景区票价定的不贵，一人四十。如果前期打好广告，跨年夜定会有大波人慕名而去。往后再不用宣传，那里也能成为平城一个打卡地。
　　蒋为安问：“为了你妈说的那个姑娘？”
　　蒋行冬点了下头。
　　蒋为安意味不明，男人就是男人，涉及到事业，没有女人的感性，思想上永远理智。
　　蒋为安半会开口：“你刚进公司，闲言碎语少不了。不管你以前有多大名气，没为公司做点实事没人会服你，有些事你要想好再去做。”
　　蒋行冬说：“我知道。”
　　他关上门，陈敏洁端着水果拼盘走来，见他脸色有恙，以为谈崩了。
　　蒋行冬笑说没事，指指里面：“我爸比我更需要您安慰。”
　　陈敏洁轻拍他一下，让他拿水果去吃，蒋行冬只捏个酸梅就走。刚拐弯要上楼，他瞥见走廊尽头的阳台里男人挺立而站，指间夹着烟。
　　他走过去，蒋川北侧头看。
　　兄弟俩太了解彼此，静静地抽完跟烟就知道对方心里想着什么了。
　　“还没哄好思南姐？”蒋行冬问。
　　蒋川北轻哼：“你倒是叫的亲。”
　　蒋行冬笑：“我小时候可不想叫，是你逼着我叫的。”
　　蒋家与梁家是世交，大人经常走动，下一代的关系自然差不到哪去。那时候蒋行冬还是个小不点，整天跟在他们屁股后跑。时间久了，他一小孩都能看出俩人间的情意。但当事人愣是不说开，藏着掖着。他觉得没意思，也不想当电灯泡了，就一个人玩去了。
　　好在俩人到了高中终于憋不住，早恋了。
　　蒋行冬还帮着打过掩护，不过好像没用，大人应该心知肚明，可能还怕俩人不是互相喜欢怎么办。
　　一直以来都好好的，谁知突然闹分手。
　　蒋川北进了公司忙于业务日夜颠倒，梁思南远走他乡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国外小城，然后俩人就蹉跎到了现在。
　　直到梁思南回国，两家大人又开始撮合他们。
　　蒋行冬说：“心里有人家就赶紧追，我听妈说有的是人上赶着追她，你不怕她真跟别人走了啊。”
　　蒋川北把烟蒂摁进缸里，手上青筋凸起。
　　一晃六年，除了黑了点瘦了点，心变得更硬了点，人还是那个人。
　　他日思夜想的人。
　　蒋行冬见他不说话，也不再多说，感情的事谁说得清，冷暖自知罢了。
　　“哥，过半个月我要回趟瑶城。”
　　蒋川北又点了根烟，神色恢复清冷：“那里的事不是完成……”话一顿，这个不难想，“那个女生还在那里？”
　　她姓夏，叫什么没记住。
　　“嗯。”蒋行冬的目光落向远处，“她太能忍了，没有我敲打着老爱往死胡同里钻。”
　　起伏的山脉在暗影里浮动，间或有几家住宅，灯火明灭。那点点光芒像极了她哭完昂头看他时眼里的晶莹，微弱渺小。
　　“她需要我。”
　　“她说需要你了？”
　　蒋川北只是单纯地好奇，一个女人说我需要你是什么样子。梁思南从没对他示过弱，要强得很，有事都自己担着。事实证明她的确能完成得很好，不用他也可以，只有在床上才能乖一点。
　　蒋行冬被问得愣了瞬，也可能是他多想了。
　　“没说不代表不需要，”蒋行冬道，“再说，只有做了才知道她需不需要对吧。”
　　这句用来安慰自己的话还点醒了旁人，蒋川北的思绪一时有些纷乱。
　　蒋川北吸了口烟，看清现实：“你刚进公司没多久就走，爸未必会放你。”
　　蒋行冬知道，说：“我一个周自会让所有人服气。”
　　蒋川北笑了声，是蒋家的种儿，有魄力。
　　蒋行冬又跟他谈了顶山的事，蒋川北不得不承认，这个弟弟在感情上比他勇敢得不是一点半点。
　　“什么时候学会不要江山要美人了？”蒋川北笑问。
　　蒋行冬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遇上她就躲不掉了，撕开缝扎进去，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跟着她变。
　　还没回话，裤子里的手机振了下。
　　蒋行冬拿出来看，夏然的消息停在微信列表的第一位。
　　“我到住处了。”
　　蒋行冬想给她打个电话又作罢，回：“嗯，早点睡觉，好好休息。”
　　夏然乖乖地发来一个好字。
　　蒋行冬笑了，再抬头，他哥正盯着他看。
　　“……”他一哂，“羡慕么，您也有，珍惜眼前啊哥。”
　　蒋川北不语，转身走开。
　　那几日，蒋行冬总是在夏然吃饭的空隙找她聊天，他们之间似乎没有共同话题，夏然每天又只有学习吃饭睡觉三件事可做，枯燥乏味。可是他絮絮叨叨总能说上好半会儿，像早饭吃什么做什么有助于睡眠，就连网上没营养的笑话都要发给她，用尽办法让她的生活泛起涟漪。
　　她不想笑都难。
　　那个夜晚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概是夏然第一次主动说起蒋行冬。
　　江娅有个舍友刚交了个学弟，白天见面晚上还要开视频到十一二点，如胶似漆。江娅说话可能有些冲，俩人就拌了几句嘴。
　　那女生明里暗里想搞小团体，针对江娅。
　　奈何江娅根本不理她，一个人依旧能活得像一支队伍。只是有一肚子火气往外冒，江娅今晚住夏然这里，说完就好了。
　　这会儿姑娘已经在追今年热播小甜剧，笑得天花乱坠。
　　夏然一点一点地吃着薯片，把话咽了又咽。
　　江娅没注意到她心不在焉，边看边惊呼：“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酸死我算了。”
　　夏然轻叹，转身从墙边的泡沫箱里拿出盒葡萄去洗，回来放在中间。
　　江娅吃上一个就夸道：“好甜啊，哪买的？”
　　夏然支吾一阵：“网上。”
　　“链接给我。”
　　“嗯……等我给你找找。”
　　又看了会儿，江娅将脑袋歪到夏然的肩膀上：“我们什么时候也能遇上这样好的男人啊？”完后有些不确定，“然然，你觉得世上真有这样的男人吗？”
　　“有吧。”夏然慢慢说道。
　　江娅嗯了声：“你会遇到。”
　　夏然笑了下：“你也会。”
　　江娅笑说但愿，接着又陷进剧情里。
　　夏然看了江娅几眼，心脏忽然跳得不可抑制，像要宣布了不得的大事。
　　“如果我说我快脱单了，你会怎么样？”一句话快而急，嘴里含着糖豆儿似的。
　　江娅“嗯？”了声，显然没听清。
　　夏然垂下头，声若蚊蝇：“没事。”
　　“哦……”
　　“有！”
　　江娅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什么？”
　　夏然说：“我喜欢上一个人。”
　　江娅的嘴慢慢张成鹌鹑蛋大小：“等等，你让我消化一下。”
　　“好。”
　　夏然点了下头，心就安定下来灌满了甜，然后她才发现是手没意识地摘了颗葡萄送进嘴里嚼。
　　江娅开始猜：“你考研教室里的？”
　　“不是，”夏然说，“你认识。”
　　她话刚落，江娅立即问出：“蒋行冬？”
　　“……嗯。”
　　江娅深吸了两口气平静了，关掉电视盘腿坐好：“开始吧，坦白从宽。”
　　“……”
　　夏然也不知道从哪说起，那天以前她从没想过他们之间会有以后。因为她觉得蒋行冬那样的人不会轻易地为谁捧出一颗真心，她不是例外。但他抱着她不放的那刻，她想试试了。
　　“你刚说的是你要脱单了吧，”江娅寻思出那句话的完整意思来，惊喜道，“他向你告白了？”
　　“不算吧，”夏然说，“我问了他他才说的。”
　　江娅卧槽了声：“你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大了？说详细点。”
　　俩人断断续续说了快一个小时，夏然一会笑一会留眼泪。江娅最后也跟着湿了眼眶，轻拍着她肩膀说，你看这不是好了吗，有人肯花时间逗你开心陪着你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夏然哭笑着嗯了声，之后她问江娅怎么一下子想到蒋行冬的。
　　江娅说：“蒋行冬对谁都是淡淡的，要对一个人好肯定显山露水。我们一块吃过几次饭，他对你，嗯……怎么说，他有时看你的眼神挺赤·裸的，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原来是真的。”
　　夏然有过一样的感觉，不敢相信。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那点好看与好久前在超市门口见过的女生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她还固执拧巴自卑，身上没有出挑的优点。
　　“不要想那么多，蒋行冬应该不是随便的人，他说了喜欢你就是真的喜欢。”江娅说着朝她抛个媚眼，“再说，你也没差啊，完全配得上他，肤白貌美性子好。”
　　“你这滤镜挺厚啊。”夏然笑了笑，说，“不过，我信他。”
　　她愿意开始就愿意相信了。
　　江娅摸着胳膊嘶了声掉了一地疙瘩，拿过桌上的镜子给她：“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夏然看一眼就捂住脸，原来她哭完这么丑，完蛋了。
　　江娅说是幸福的样子，她又笑了。
　　“我要磕你俩的真人cp！”江娅雄赳赳道。
　　“……”夏然说，“别了。”
　　她可能是受虐体质，不喜欢浓郁的快乐，害怕更糟糕的事随之而来，乐极生悲，平平淡淡的就好了。
　　这时，蒋行冬的电话来了。
　　夏然在江娅暧昧又打趣的目光里，出了房门走进洗手间里。
　　“喂。”夏然接听后心里有些奇妙，说了一晚上的人竟然就在电话那头。
　　蒋行冬问：“在路上了？”
　　现在是9:13，夏然会在教室9:05打铃时收拾书包往回走。
　　“已经在住处了。”夏然还解释了句，“我晚饭和江娅出去吃的，回来就没去学校。”
　　蒋行冬笑着嗯了声：“水果吃了没？”
　　夏然说：“吃了，很甜。”
　　那箱子里有车厘子芒果蓝莓西梅，还有她叫不上名字的，这些加起来肯定花不少钱。
　　蒋行冬：“那再给你寄。”
　　“不要了。”夏然急急应声，又说，“小区离水果店不远，我走着就去了，”想到江娅要链接，“要不你把在哪买的告诉我，我自己买。”
　　蒋家有固定的水果供应商，每天都会送来新鲜上好的水果。蒋行冬想着她需要补充维生素，就装箱给她邮去了。
　　“都是超市里买的。”他笑着说，“怕花我的钱啊，等见面请我吃个饭不就还回来了。”
　　夏然想想也行，就答应了。
　　蒋行冬笑了笑，又聊了两句，夏然说江娅还在就不跟他说了，他嗯了声。
　　挂了电话，夏然回去。
　　江娅摸着下巴一脸奸笑：“蒋行冬每晚都给你打电话啊？”
　　“……也没有。”夏然坐到坐垫上，“他工作很忙，晚上还加班。”
　　事实上蒋行冬差不多都这个点来电话，他说进小区太黑，要给她壮壮胆。夏然不太习惯，说以前都那么走过来了，他就说所以说那是以前。
　　夏然说不赢他。
　　江娅趴在床沿看她：“和蒋行冬谈恋爱什么感觉？”
　　夏然脸一红：“还没谈呢。”
　　“这有区别吗？”
　　“……”
　　江娅笑，这姑娘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娇羞，恋爱中的女人啊。
　　“蒋行冬还来瑶城不，还是你回平城再见？”
　　夏然说：“他来。”
　　那时候她以为他在平城工作俩人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见，就有些自作主张地约定初试后。不过，这也是给他们一个缓冲期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如果到那时还惦念着彼此，就去赴约。
　　没有就算了。
　　而在车站快检票她站起来背好书包的时候，蒋行冬轻轻拥住了她。
　　他说：“我会去找你。”
　　她听着就愣了，待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蒋行冬把这理解为她的难为情，松开手拍拍她脑门，轻快道：“到地方给我发消息。”
　　她低着眉，赧然：“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蒋行冬淡笑一声：“坏人可不会因为你长大就对你仁慈。”
　　“知道了。”
　　夏然那时在想，那个人是他，她可以不计后果不怕受伤不管结局地奋不顾身一次。


第二十四章 
　　蒋行冬是晚上到的。
　　夏然那会儿正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她一边走一边解着耳机线，进了电梯才打开音乐。
　　声音调到充耳，每日的单曲循环响起。
　　从第一次尝试, 她就爱上了这种感觉。明明是嘶哑干吼的音调她却像久逢甘霖，有种直击灵魂的碰撞。
　　沉溺放纵。
　　不过可能会被蒋行冬说, 夏然笑了笑，习惯的确是个可怕的东西。
　　这几天蒋行冬忙得很, 没办法按点打电话，其他时间又怕打扰她, 就让她到住处后给他报平安。
　　夏然出了教学楼, 手心振了下。
　　微信里蒋行冬问她在哪。
　　夏然下了台阶，回刚出一教, 还想发一条今晚不忙吗，收到他的语音电话。
　　她一接通就听他问：“想不想见我？”
　　夏然直接愣在原地。
　　蒋行冬接着说：“不想见, 我可就走了啊。”
　　夏然预料到什么，视线定定地停在两百米远的拐角处，眼窝忽然有些热。
　　耳机摘掉，心里默数, 一秒两秒三秒……一个身形高挑的人走了过来。
　　蒋行冬也看见她了，脚步虚顿了下又继续走。
　　距离在缩短，夏然模糊地看见他那张帅气的脸上堆着笑。
　　“这么想我啊。”蒋行冬站定，身子稍微前倾, 声音很轻, “都哭了。”
　　夏然才察觉脸上有两行热泪淌下, 她立即抬手抹干：“我想哭不行吗？”
　　蒋行冬笑着说：“行啊, 你怎么都行。”
　　“……”
　　可能是每天都会聊小半会，十几天没见, 俩人没有生疏，反而更熟悉了些。
　　夏然收敛好情绪，问他：“你怎么来了啊？”
　　蒋行冬故意歪曲她的意思：“我急着见你晚饭都没吃，你还嫌我来啊？”
　　夏然好脾气地重新表达：“你怎么没跟我说要来？”
　　蒋行冬道：“说与不说有区别吗，不说都不激动，说了不就更没惊喜了？”
　　“……”这人怎么变得胡搅蛮缠了？
　　蒋行冬看着她笑：“我真饿了。”
　　为了忙投标的事他吃饭都没法按点，在北京签完字就开车过来了。
　　夏然还在想去哪能让他吃上顿热乎的饭，衣袖被他握住了。
　　“干吗？”她问。
　　蒋行冬似乎有些委屈：“我又没牵你手。”
　　“……不是。”夏然说，“我是说干吗去？”
　　蒋行冬反应也快，钻她话里的空子：“那是可以牵？”
　　夏然的唇边弯起，蒋行冬看见，刚要笑着滑下手，她开口了。
　　“不可以。”
　　蒋行冬：“……”
　　夏然笑了下，问：“我们去哪？”
　　蒋行冬垫垫饥就行，不想走太远，她还得早点回去休息。
　　他说：“校门口有家咖啡店，去那里找点吃的。”
　　“别去那了。”夏然说，“晚上喝咖啡不好，蛋糕点心你又不爱吃……”
　　蒋行冬的目光和声音都软了：“记得呢。”
　　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会点甜的，但他没吃过。
　　夏然不搭他茬：“小区往北走一段路有个饺子馆关的晚，要不要去吃那个？”
　　蒋行冬：“好啊。”
　　路上，夏然问他晚上住哪，蒋行冬说酒店。
　　夏然点了点头：“你在这儿住几天？”
　　蒋行冬说：“和你一起回平城。”
　　“啊？！”夏然惊讶，“你的工作呢？”
　　“做完了。”
　　“辞职了？”
　　他说，她猜，异口同声。
　　蒋行冬咳了一下：“关键的活儿做完了，剩下的远程操控就可以。”
　　夏然慢慢哦了声，没再多问。
　　蒋行冬看她：“怎么不继续问我是做什么的了？”
　　男人真是个精分生物，问多了嫌烦，不问又憋得慌。
　　夏然说：“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蒋行冬笑：“真懂事。”
　　夏然：“……”
　　蒋行冬还是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在安得做事。安得是什么样的公司，夏然没有概念，只知道跟房地产有关。
　　小馆离得不远，说着话就到了。
　　那时候里面有两三个加班晚归的人，他们吃着饺子小声说着话，热气在昏黄的灯光中晕开，光是看着，夏然一天的疲惫都消散了。
　　蒋行冬点了一盘三鲜虾饺，拿来两个小碗，让夏然也吃，纯当夜宵。
　　夏然吃了两个就饱了，蒋行冬说猫都比你吃得多。
　　夏然擦了擦嘴，随意问：“你养过猫吗？”
　　“嗯。”蒋行冬简单说，“在国外住时养过一只。”
　　夏然来了精神头：“还养着吗？”
　　蒋行冬说：“送人了。”
　　夏然可惜地啊了声：“为什么？”
　　蒋行冬笑笑，夹着饺子在盛了大半碗的醋里滚了下，说：“养刁了不听话，就送走了。”
　　夏然：“那你为什么要养？”
　　蒋行冬说：“没女朋友啊，就养个猫玩玩。”
　　“……”你还会缺女朋友？
　　或许现在是问他情史的好机会，但夏然不想破坏气氛，看着他一口一个饺子咽下肚，她说：“再来一盘吧。”
　　“嗯。”
　　蒋行冬确实没吃饱，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饺子了，馋虫都被勾了起来。
　　夏然跟老板说完，又问蒋行冬喝不喝水，他说喝。
　　那一顿蒋行冬吃得太满足，夏然又给他倒水又帮他拿调料，他的胃和心都饱了。
　　这次小别还是值得的。
　　出了餐馆，夏然走在里侧，手没放进口袋，蒋行冬不经意地碰了她下，夏然没有躲开。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一股温热圈住，夏然低头看。
　　蒋行冬声音轻轻的：“不可以？”
　　夏然磨叽了下：“也不是……”
　　蒋行冬嗯了声，直接握上了她的小手。
　　“只握着手腕，手会凉。”
　　夏然：“……”
　　蒋行冬暗自乐了会儿，发现个事：“手怎么这么凉？”明明刚从屋里出来。
　　夏然第一次被男生这样牵着，那是跟女生不一样的感觉，宽大干燥暖和。心底某处不规律地跳动着，夏然听到他的问话才回神。
　　“到了冬天就这样。”她还安慰他了句没事。
　　蒋行冬皱了皱眉，指腹不自觉地摩挲底下的冰凉，夏然的胳膊瞬间就麻了下，想收回。
　　蒋行冬抬眸：“怕痒？”
　　“嗯……”
　　蒋行冬笑了笑，刚要说话，注意到夏然的目光停住，他顺势看过去。
　　小区路口的那头站着个人，距离不远，蒋行冬能看清那人的样子。
　　陈亦予的脸上有些僵硬，但还知道抬手打个招呼，夏然倒没有什么尴尬，自然地回了微笑。
　　陈亦予先拐进小区里，蒋行冬在后头没滋没味地问了句：“前男友啊？”
　　“不是。”夏然也平静。
　　蒋行冬舒坦了，又轻哼一声：“看着也不像，你眼光不能这么差。”
　　夏然没听蒋行冬对谁有过意见，除非惹到他，问：“你认识他啊？”
　　“不认识。”蒋行冬说这话一点也不客气，“带你闯红灯的能是什么好人？”
　　“什么时候？”夏然都忘了，“你怎么知道？”
　　蒋行冬却笑了：“不记得更好。”
　　“……蒋行冬，”夏然想了想还是问了，“你是不是吃醋了？”
　　蒋行冬毫不避讳，还挺高兴：“是啊，就着两大盘饺子吃的。”
　　“嗯，”夏然一本正经地评价，“怪不得这么大的醋味。”
　　蒋行冬笑起来，把掌心里软软的小手握得更紧了。
　　小区里面灯火通明，坑洼的水泥地铺上了地砖，照不到的角落也按上了监控，两个月前就开始的工程现在终于有了成果。
　　蒋行冬说：“路灯通电了啊。”
　　夏然听着莫名有点心虚，其实她从平城回来的第二天路灯就正常使用了，但她没跟蒋行冬说，是为了有借口能和他说会话吗。
　　是吧。
　　夏然顾而言他：“我有次在小区门口听这里的人说，好像是哪个有钱人出资整修的。”
　　“是吗。”蒋行冬应了声。
　　“嗯，”夏然夸赞，“真是个好心人。”
　　蒋行冬笑了声：“听你这语气，是不是如果知道他是谁还想当面感谢？”
　　夏然说：“那是自然。”
　　蒋行冬侧个身：“说来听听，怎么个谢法？”
　　“先送个锦旗吧，” 夏然想的还挺周全，“上面就写‘溪苑大功臣’。”
　　蒋行冬虚咳一声：“不是好心人了？”
　　“差不多，要不送两个……”夏然止住话，扭头问他，“你这么好奇干嘛？”
　　蒋行冬勾出一抹笑：“你的事我都好奇。”
　　“……”
　　走到楼下，夏然说我上去了。
　　蒋行冬嗯了声，却迟迟不放开她。
　　夏然只好缩了下手提示：“松手呀。”
　　蒋行冬的目光里含着她，又慢慢地嗯了声，然后问：“要不要抱一下？”
　　夏然听完耳根就热了，垂下眸不看他，小声说：“我们还没在一起。”
　　虽然她也没开放到没在一起就牵手，但这些就像是很自然而然的，甚至是心里本就想去做的。
　　蒋行冬坦荡道：“嗯，在一起我就不问了。”
　　直接抱。
　　“……”
　　也没几秒，夏然的脚不受控制地往前移了一点，她就被蒋行冬拉进了怀里。
　　不同于以往单纯的安慰，他加了些力道，多了些情愫。夏然整个人被他包裹，没再感受到刺骨的寒风，只有胸膛前属于他的体温，像火炉一般，温暖极了。
　　原来与人拥抱是这样的。
　　有一分钟了，蒋行冬慢慢松开胳膊，低下头看她：“回去早点睡，不要想我。”
　　夏然心里一抖，脸上的热晕更重了：“谁要想你。”
　　蒋行冬笑了一笑：“鼻子长了。”
　　“……”
　　夏然羞恼地捶了他下，没跟他说再见就跑远了，噔蹬蹬的脚步声比不了她的心跳。
　　楼道里的灯层层亮起。
　　蒋行冬的视线跟着往上，直到看见顶楼那一小扇窗里亮了光，他才提步离开。想起刚刚那个匆忙跑走的背影蒋行冬就乐，像是傻了。
　　今晚他一直得寸进尺，她都没推开他，他能不乐么，乐疯了都。


第二十五章 
　　蒋行冬开车去了风月会所。
　　二楼大包间里的一伙人已经玩了一个时辰, 正主才姗姗来迟。那些人蒋行冬有一半以上不认识，都是陈升招呼来的。关系近的三个知道蒋行冬干什么去了，不免要打趣他一番。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敢问冬哥是情场还是职场让您老这么乐呵啊？”
　　蒋行冬坐在沙发上笑着不说话，意思却很明显。
　　几人酸得牙嘶嘶响。
　　“最近有句特别火的话怎么说来。”谢宋站起来举着胳膊摇晃, “今晚尽情嗨，所有费用蒋公子买单！”
　　话没完, 人群就欢呼了。
　　蒋行冬喝着酒，不闻不问, 好像花的不是他的钱。
　　他来之前, 王洋问陈升这次能赚多少，后者比了个八。
　　陈升和蒋行冬碰了下杯, 说：“别的不问，给张照片看看先。”
　　陈升跟着蒋行冬从北京过来, 表面上是和兄弟们聚聚，实际是想看看让这颗千年铁树成天惦记的人是何方神圣，在知道那俩都见过真人了，心里更不平衡了。
　　蒋行冬：“你看什么？”
　　我喜欢的人你看什么。
　　“我当然是好奇, ”陈升被噎了下，故意道，“是不没有，还不给看。”
　　蒋行冬冷笑：“激我没用。”
　　有肯定是有, 虽然是偷拍的。
　　陈升：“……”
　　蒋行冬饮尽一杯酒, 说句话：“那俩是月老, 你比不了。”
　　陈升：……行吧。
　　突然被提的俩人, 顿时感觉地位升了一个梯度，脸上像撒了金子, 倍有面儿。
　　谢宋很上道，立马说：“那校门的施工设计还请您多上上心，指点指点。”
　　蒋行冬咂着酒：“没问题。”
　　王洋紧跟着：“出租屋还劳您装修了。”
　　蒋行冬：“行啊。”
　　陈升：活该他生错地方呗。
　　蒋行冬问王洋：“明晚我能住进去吧？”
　　“必须的。”王洋说，“一直给您留着呢，其实今晚就能住。”
　　蒋行冬点点头，对，是他怕吓着小姑娘就说住酒店了。一会儿后，蒋行冬抓起桌上一把毛豆扔过去，笑骂：“都他妈正常点。”
　　几个人爆笑。
　　周围是沸腾的人声，扭动的腰姿，311的兄弟们偏安一隅，说了会儿交心的话。
　　王洋说：“是不是别人家的都是香的，你们看冬子谈恋爱，那模样幸福的，啧啧羡慕啊。”
　　王洋和女朋友过了五年之痒，要说什么也都有了，只剩办婚礼，但忽然就觉得差点意思。
　　陈升的感情经历比他们都丰富，很现实地回：“哪对刚开始不是你侬我侬，慢慢地就不顺眼了，女人嘛，小肚鸡肠，一件小事都能揪着你问半天，所以说到头来都一样，但该谈还是得谈。”
　　谢宋被陈升最后的笑恶心到了，骂：“老渣男了。”
　　蒋行冬听着不作声，慢慢品着酒。
　　他在想夏然耍脾气会是什么样，今晚那一拳跟碰了棉花似的，不痛不痒，但她的表情可砸在他心上了，现在想想他还能乐出来。这姑娘肯定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好玩事儿，他似乎捡到块儿宝。
　　三个男人看着蒋行冬露出的笑，瘆得后背都挺了下，能让一个沉默寡言的大男人这样，大概可能也许只有爱情了吧。
　　陈升：我就暂时羡慕一下，瞧好吧。
　　蒋行冬懒得搭理他们八卦的目光，问：“地方找的怎么样了？”
　　谢宋说：“定了四个，等带你去瞧瞧，我们再商量。”
　　蒋行冬嗯了声。
　　这次来之前他决定要成立设计室，拾起老本行。他大学时期积攒的人脉和资源都在瑶城，从这里开始最适合不过。
　　谢宋一直意外蒋行冬的改变，听了他的计划就一心热血，打定主意跟着他干没有细问原因，现在当面问起他：“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的，上次不是还说做什么无所谓？”
　　蒋行冬平静地说：“现在不一样了。”
　　谢宋：“哪不一样？”
　　王洋接话：“还用问，夏然呗。”
　　谢宋长长地哦了声，明白了，一伙人贱兮兮地笑起来。
　　蒋行冬也笑了，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陈升是甘拜下风了，特真诚地说：“我真没想到，你能为爱情变成这样。”
　　蒋行冬不紧不慢道：“我觉得挺正常。”
　　倒也不是要将爱情神魔化，说句酸话是真正的爱情会让双方变成更好的人，认识夏然后他发现，不管是人还是事把喜欢的伴在身边才有意思，以前那些日子他都忘了是怎么混过来的了。
　　后面的话题又转到工作上，聊完，他们加入唱歌跳舞打牌的人潮。
　　蒋行冬玩了会要走，有人挽留。
　　谢宋说是帮他解围，却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他明早得送女朋友上学。”
　　话罢，旁边等着献酒的几个女人面容僵住，一个大胆的想上，又被那人的话挡住。
　　“还上学啊，不大吧。”
　　蒋行冬自个开口了：“小朋友。”
　　那晚的心情本该是从未有过的愉快。
　　蒋行冬刷卡推开房门，被一股香味刺到眉头紧锁。他慢慢往里走，洗手间传出水流声，不一会儿有人出来了。
　　蒋行冬见到人，声音冷到不行：“你怎么在这？”
　　苏林锦长发披肩化着淡淡的妆，一袭白色吊带长裙描摹出凹凸有致的身材，脚步盈盈地向他走去。
　　“我们好久没见了，上次见面连个招呼都没打……”苏林锦语气熟稔，就像俩人的关系特别好，说着手还要附上他的胳膊。
　　蒋行冬躲开，手指着门口，沉声：“出去。”
　　苏林锦落寞地垂了下眼，再抬眼直接上手抱住他的腰，蒋行冬皱着眉不客气地扯开她，推远了些。
　　“需要我叫安保么？”他问。
　　苏林锦有些狼狈，低头看着红了一片的手腕，眼里瞬间续了泪水，原本以为他会念及旧情。
　　“你喜欢过我吗？”
　　这么蠢的问题，苏林锦都不敢问爱，但只有一点点喜欢她都不会太难堪。
　　蒋行冬却了当道：“没有。”
　　苏林锦还不死心地问：“那你当时为什么要答应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要我提醒你么。”蒋行冬的目光冷漠，“那五天已经是我的极限。”
　　一个游戏而已，他不是玩不开，也不想拂谢宋的面子。另一方面，王洋刚说的羡慕。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两个人有两个人的甜。他单身二十几年说不渴望爱情是假的，但真的进了里面才发现全是鸡毛，不过也是人不对，不然他不会现在又心甘情愿地闯进去。
　　等苏林锦识相地穿好衣服走了后，蒋行冬叫来经理换了房间。
　　经理得知刚才的事后吓得腿直打颤，这种级别的客人哪是会所惹得起的，经理连声下保证会查清楚怎么回事给他一个交代。
　　这结果出的不用十分钟。
　　一个清洁工人收了些钱，再加上苏林锦情真意切地说蒋行冬是前男友想复合给他一个惊喜什么的，清洁工人没抵住诱惑就开了门。只是让蒋行冬没想到的是，这事还牵扯到王洋口里说的那位小李总。
　　“真够可以的。”蒋行冬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第二天早上七点，阳光灿烂，立交桥下，安静空荡。
　　夏然要过马路时，看到了路对面的人。
　　红灯亮着，她停下。
　　蒋行冬望了会左边的道路，转回头，夏然正朝他挥着手。
　　红绿灯的时间这么长么。
　　蒋行冬在石墩上按灭手上的烟，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拿出手机发消息。
　　“你后面有人。”
　　夏然转头看，只有建筑物，她用眼睛瞪他，想来他看不见，就回过去。
　　“无聊。”
　　灯转绿，蒋行冬等着她过来。
　　蓝白格子的围脖遮住她大半张脸，黄色棉服套在身上，有点厚重，她快步走近的样子像只小企鹅。
　　夏然站到了他跟前，巧笑道：“你很闲呐。”
　　蒋行冬笑着把她围脖往上一提，整张脸都给盖住了。
　　“是啊。”他看到她戴着耳机，问，“听什么呢？”
　　夏然整理了下围脖，刚要开口，又觉得哪里不对，她把耳机摘掉，胡乱回答：“随便听的。”
　　蒋行冬嗯了声：“你脸怎么红了？”
　　夏然摸了下脸：“有吗？”
　　“嗯。”
　　“热的吧。”倒不至于，这大冷的天。
　　蒋行冬：“……”
　　夏然口袋里还在放的歌是《今天也想见到你》，其实也就是一个歌名，但说的人心思变了，味道也就不一样了。
　　“你吃早饭了没？”夏然问。
　　蒋行冬说：“没呢，原来还想早点来给你买份，结果还是晚了。”
　　夏然哑了会儿，真在这零下几度的大清早热了全身：“那正好一起去食堂吃了。”
　　蒋行冬笑：“嗯。”
　　夏然缩了缩下巴，声音闷在围脖里：“你今天来……学校做什么？”
　　蒋行冬看她，笑说：“明知故问啊。”
　　夏然懵了下：“我没啊。”
　　他来这儿总不能真就陪着她其他什么事都不做了吧。
　　“嗯，是我没说清。”蒋行冬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剩下这段时间你安心在教室里学习，学累了就招呼我一声，我肯定就出现了。”
　　“你，你你……”夏然瞪大眼睛，都口吃了。
　　蒋行冬问：“怎么了？”
　　“你不要这样。”夏然不走了，“我不喜欢你这样，你这样……”
　　蒋行冬吸了口气，拉着她走到旁边的小路。
　　“我是不是让你有困扰了？”
　　他声音轻轻的，夏然听得鼻头酸了下。
　　她嗯了声，觉得有些话还是和他敞开说，太别扭了对谁都不好。
　　夏然看着他：“我们之前那样就挺好的呀，各做各的事，然后每晚打一个电话，等我回了平城也是可以见面的，但你现在就这么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蒋行冬还有些可怜了：“你是在赶我走吗？”
　　“不是，我……”夏然咬了咬唇，既然开口了干脆说到底，“就你的工作，我还是担心。”
　　蒋行冬听着笑了起来，逗她：“怕我养活不起你啊？”
　　“蒋行冬，”夏然严肃了些，“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蒋行冬立马老实了，说有。
　　他揉了揉她的小凉手：“那样是好，但我会想见你。”
　　“……”这个人。
　　“再说我来这儿也不是闲着的，”蒋行冬看出她心软了，“校门不是要重建吗，我参与了，还有其他的一些工作，我也挺忙的。”
　　他没跟夏然说设计室的事，害怕说了，她就更不安心让他陪了，他可以安排好时间，她认真备考就行。
　　夏然问：“你没骗我？”
　　蒋行冬笑笑：“你要不来监工？”
　　夏然：“……”
　　蒋行冬低头看她：“放心了么？”
　　夏然很轻很轻地哼了他一下，说：“我要去吃早饭了。”
　　蒋行冬笑意得更浓了：“走吧。”
　　夏然看了看牵在一起的手，又侧头瞟了他一眼，暗想刚才是不是反应过度了，算不算和他吵了一小架？
　　她心里翻腾了会，主动打破沉默：“校门定的哪个设计方案啊？”
　　当初公众号发过几个图样，她还投过一票。
　　蒋行冬形象地给她比划加描述了下，夏然说我选的图好像也有个高高的石柱，看着就很大气。
　　蒋行冬说：“那是谢宋设计的。”
　　夏然惊讶：“谢宋这么厉害啊！”
　　“他是挺厉害，”蒋行冬说，“但没我厉害。”
　　夏然噗地笑出来。
　　蒋行冬眸子温柔：“终于笑了。”
　　“……”夏然微微垂下头，看着前面的方砖。
　　蒋行冬低下声来：“你刚刚做的很好，有什么对我不满的地方就说出来，憋在心里难受的是自己。还有啊，女朋友才是用来哄的。”
　　她的小心思都在眼里装着，他怎么会看不出，她不需要对他还小心翼翼的。
　　夏然羞得要抽回手：“谁是你女朋友。”
　　蒋行冬笑着拉住她停下，面向她站。
　　“不是我女朋友就这么为我着想了啊，那是了还得了？”
　　夏然难得不反驳他了，咬着唇视线飘在别处，在意识到头顶的光线暗了的时候，她抬了下眼，蒋行冬正逼下来。
　　“你干吗。”她声音很轻。
　　蒋行冬不说，唇瓣直接印在了她脑门上。
　　就，就……就在大街上？！！
　　夏然目瞪口呆了会儿，哪里有地洞，她要钻进去，然后被蒋行冬裹进了大衣里。


第二十六章 
　　蒋行冬上午要把行李搬到701, 和夏然吃完早饭顺便安排上了午饭，让她等着他一起吃。
　　事实上夏然出了教室门，蒋行冬就在外面候着了。
　　下午四教课少, 夏然找了空教室俩人坐在一块，蒋行冬看了看她一厚沓的卷子和翻到卷边的错题本, 问她怎么样压力还大么。
　　夏然实话实说：“有点。”
　　现在她是间歇式的，有时信心十足有时跌倒谷底, 如果没有蒋行冬她可能每天只是机械地走路做题持续地失眠，哪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夏然看着他, 有很多话想说。
　　蒋行冬笑了下, 揉揉她的头发，轻声道：“好了, 有哥哥在不怕，哪里不会哥哥给你讲。”
　　“哥哥？”夏然扯了扯嘴角, 想笑。
　　蒋行冬没正形：“叫男朋友也行。”
　　“……”
　　夏然做完一套英语一上的阅读理解，偷闲看蒋行冬在做什么，他按着静音鼠标，电脑里是一间房子的内部设计图, 蒋行冬注意到她的视线，把屏幕朝向她。
　　“要不要试试？”
　　“我画呀？”
　　“嗯。”
　　夏然连忙摇脑袋，诚实道：“我都忘这个软件如何用了。”
　　蒋行冬笑：“你毕业设计怎么完成的？”
　　夏然也不惭愧：“完成就忘了，边学边忘。”
　　蒋行冬说：“你这话让律老听见, 非得气得咳嗽。”
　　他提起老师, 夏然倒是不好意思了。
　　“我上制图课没有好好听讲, 听了也听不进去, 不知道那一条条线怎么就连成一个屋子了，到毕设开始还有很多地方不会, 就只能在微信上麻烦老师，好在老师脾气好，看见了就给我回，不然我可能都没法毕业了。”
　　蒋行冬笑笑，问：“当时为什么选土木？”
　　夏然想了想，说：“我记得志愿上填的是设计，那时就想着跟画画粘点边还行，应该是成绩不够，服从调剂后就进土木了。”
　　蒋行冬嗯了声，看着她：“所以现在来考会计？”
　　“考啥都一样，就挑个简单的试试，”夏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不免苦笑一下，“没想到还挺难考。”
　　蒋行冬的目光微敛，朝她卷子抬抬下巴：“有没有不会的？”
　　“英语还好。”夏然从一行接着一行密密麻麻的单词里抬眼看他，“管综比较需要你的帮助。”
　　蒋行冬笑了声，玩笑道：“十月我该报个名的。”
　　夏然配合道：“对啊，说不定你又有学上了。”
　　蒋行冬揉揉她的头发，说：“我把这份运气给你。”
　　夏然一怔，笑了：“收到。”
　　后面的时间滑得很快，夏然做完改完逻辑，又看了一小会儿作文天就黑了。她订了外卖，俩人在教室里吃。夏然打开平板，问蒋行冬想看什么，他说你看什么我就看什么。
　　夏然弯了下唇，说你能不能有点主见。
　　这话一出，把他们的关系拉得更近。
　　蒋行冬乐呵地歪头看她：“是不挺高兴我来的？”
　　夏然好像被奶茶里的珍珠噎到，脸憋得通红。她顺了口气，又从容地挑着米饭吃。
　　蒋行冬以为等不到她的回答了，她说是啊。
　　夏然又问他：“你会不会无聊？”
　　“无聊什么？”他开心还来不及，“看你我都能看一整天。”
　　“那你是真的无聊。”夏然心里是美的，“看你这么无聊的份上我给你找件事做做吧。”
　　蒋行冬问：“做什么？”
　　“有时间帮我写错题。”
　　“行啊。”
　　夏然笑起来，感觉那些题都简单了。
　　吃完饭，蒋行冬关上看到一半的电影，拉着她去楼下逛了一圈才回来学习。夏然整理了些写作素材，探头看蒋行冬正在写的本子。他说做就做，低着头很认真，上面的字也潇洒刚劲，像他的人一样有力量。
　　她提要求：“你字写得好点，别让我看不懂。”
　　蒋行冬停下笔，将本子往她那里移了移：“前面写的怎么样？”
　　夏然说：“凑合。”
　　蒋行冬笑了下，头一低亲到她脸旁。夏然的目光瞬间变直，半晌没动。
　　他先发制人：“你离我太近，我没忍住。”
　　夏然默默转回头，继续看书，只是嘴角管不住地弯了好几下。
　　那个时候的教室人来了又走，只有他们一直在。俩人的笔头都在纸上唰唰作响，一切静谧。因为有他陪着，夏然不再像以前那样惶恐，也不会做着题就留下眼泪，自暴自弃，而是像重新站到了三千米跑道准备最后的冲刺，浑身都蓄满劲儿。
　　快到八点，她写完一篇论说文和论证有效性分析，喝了口水趴在桌上想休息一分钟。蒋行冬也停下来，转着笔看她，问：“知道给人充电的方式是什么吗？”
　　“什么？”
　　“拥抱。”
　　“……”
　　蒋行冬张开臂膀，夏然抿了抿嘴，起身靠了过去。
　　蒋行冬还想着，冲这姑娘的慢热劲儿不翻他一个白眼就不错了。他看着肩上的小脑袋，笑着把人往怀里搂了搂。
　　“怎么样，是不是很管用？”他垂眸问。
　　夏然慢慢阖上眼：“没有，更想睡觉了。”
　　蒋行冬笑笑：“那睡吧。”
　　夏然说：“不行，睡了今天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蒋行冬低吟了声：“那怎么办？”
　　夏然表情没变，说：“你亲我一下。”
　　蒋行冬都愣了。
　　夏然也不知道怎么就轻易地说出这个，之后找了个理由是学昏头了，其实就是她想要。虽然他来得突然，她没准备好，觉得一切太快，但心里的另一个她又可以接受，很欢喜。
　　夏然抬起头，眼睛茫然干净。
　　蒋行冬捏起她下巴，对准她的唇就落了下去。
　　这一下夏然清醒了，在他慢慢松开她后，她立马坐回桌子前拿起笔。蒋行冬跟过去，呼吸里都有笑。
　　“充满电了没，要不再来一下？”
　　夏然拿手推开他的头，又把一套她错得稀里哗啦的变态数学卷摊到他面前，眯眯眼笑：“加油。”
　　蒋行冬：“……”
　　蒋行冬一直没跟夏然提他住进了701，晚上学完送她回去，他还假模假式地抱了她会。夏然上到二楼听见下面的脚步声，留了个心眼往下望，结果就看到了他。
　　夏然南屋的女生也是二战，女生前几天就打包行李寄走了，应该是现场确认完就不回来了。
　　夏然问他：“你怎么不跟我说？”
　　蒋行冬不要脸地回：“怕你一整天兴奋得学不进去。”
　　夏然这次如他所愿，赏他一个白眼。
　　在她老实地站在一旁等蒋行冬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夏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们这样算不算同居……
　　那个夜晚过得还是挺平静的，除了夏然时不时展露出的笑脸和蹦跳到无法安抚的心。
　　她上完厕所出去，蒋行冬刚好从房门里出来。
　　他看着她穿的小猫图案的粉色棉睡衣，笑了一下，又笑一下。
　　夏然：“……”
　　蒋行冬轻轻走过去拥住她，夏然安安静静，手慢慢搭上他的腰身。
　　他明明只穿了件短袖，身上的体温却撩人得厉害。夏然的脸上烧起来，他回来不到两天，俩人抱在一起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了，好像就这样确定了关系，比她想的要早得多。
　　夏然侧着脸贴在他胸膛前，声音又小又娇：“你干吗老喜欢抱我？”
　　蒋行冬笑着反问：“你不喜欢？”
　　夏然不吭声了。
　　蒋行冬亲了亲她软软的头发：“怎么这么香。”
　　他们就在窄小的走道里这样抱着，任何一屋出来都能直接瞧见，想到这里，夏然害羞地推了推他，让他用卫生间就赶紧去，不然要跟别人撞上了。
　　蒋行冬说：“找你要卫生纸的，忘买了。”
　　夏然嗯了声：“我去给你拿。”
　　蒋行冬还想跟着进她屋里，被夏然挡在了门外。
　　十一点，准时关灯睡觉。
　　夏然调转睡觉方向朝南躺下，黑暗里她听到蒋行冬叫了她声。
　　“干嘛？”她应。
　　“不干嘛。”
　　他声音像近在耳畔，夏然笑了笑。
　　她问：“你是换了新地方睡不着吗？”
　　“不是。”蒋行冬侧身坐着，视线似乎能穿透墙壁看见她，“就是跟你说声晚安。”
　　“夏然，”他有些郑重其事，“晚安。”
　　这算是他们住在一起的第一晚，应该要有点仪式感。
　　夏然翘着嘴角：“晚安。”
　　然后，蒋行冬看完两份计划书，在修改设计图时还能听到隔壁翻身的吱嘎声。
　　“还没睡着？”他轻问。
　　夏然静了会儿又侧了个身，睁开眼，目光清明。
　　虽然之前入睡也难，但有他逗乐好了很多在不知不觉中就进梦了。可今晚情况不一样，有些不真实，明明前天他还远在几百公里外，此刻却住在她旁边了。
　　夏然说：“我好像有些激动，你怎么也没睡？”
　　“有点事要处理。”蒋行冬浅笑，“因为我？”
　　夏然吐口气，承认，如果是白天知道，她可能真会什么都学不进去。
　　蒋行冬笑大了：“那过来吧。”
　　“过去？”
　　“嗯，我看你在我身边睡的时候都挺香。”
　　“……你别跟我说话了，我睡了。”
　　夏然蒙上被子，就那样带着笑慢慢睡着了，直到闹铃响。她拿着牙缸拉开门锁出门，旁边屋也传来响动，夏然等了会。
　　蒋行冬出来就过去抱住她，头蹭了蹭她的：“梦了你一宿。”
　　夏然怔了怔，又笑：“没睡好啊？”
　　“不是。”他像是还没睡醒跟她撒娇，“都是好梦，就是是假的。”
　　夏然柔声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洗漱？”
　　蒋行冬：“要。”
　　……
　　两个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交，一人握着一个牙刷，嘴边溢着泡沫，模样滑稽。夏然终究是比不过他，先移开视线。
　　漱完口，她问：“你会不会觉得挤？”
　　酒店肯定比这里好很多。
　　“挤么。”说着，蒋行冬往她身上碰，“是挺挤的。”
　　“……”幼稚鬼。
　　十分钟后，夏然收拾完毕。
　　她走出房间，蒋行冬已经在等她。过道里同时站着的还有北屋的程美，程美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洗手间。
　　往下楼走，夏然提起：“记得么，我上次说有人要你微信？”
　　蒋行冬皱了皱眉：“忘了。”
　　夏然说：“就是刚才的女生，她没跟你搭话？”
　　蒋行冬募得笑了下：“还没吃饭就吃醋了？”
　　夏然立马脸红：“我是在跟你陈述一个事实。”
　　蒋行冬是记得的，还记得那时的她宁愿把他编排给一个男人，也不敢往前走一步。可现在好了，她明显放开了，偶尔还大胆得让他招架不住。
　　他故意轻哼了声：“你倒是大方，把未来男朋友推给别人。”
　　夏然不以为然：“我大方就直接给了。”
　　“所以，”蒋行冬笑着顿了下，“你的意思是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夏然不想理他。
　　“是不是，嗯？”蒋行冬低至她耳廓，不等她回答，就抬起她下巴亲了过去。
　　*
　　江娅好些天没见夏然，那天歹着机会和她吃午饭，看着她那张不再蔫头耷脑，面色红润的脸，说她成小女人了。
　　夏然说：“我原来也是。”
　　江娅不屑：“你原来就是个小女生。”
　　夏然：“……”
　　江娅神神秘秘地靠近了她点：“蒋行冬对你松手动脚了没？”
　　夏然喝着番茄汤：“什么动手动脚？”
　　“哦，那就是没有。”江娅眨眼，“动了你就是大女人了。”
　　夏然：“……”
　　江娅还惦记着：“没请我吃饭啊。”
　　夏然忍不住笑了笑：“没忘，等叫着谢宋。”
　　江娅说：“那算了。”
　　“嗯？”
　　夏然抬眸，江娅表情淡淡，捞着羊肉片吃。
　　“你俩……怎么了？”她一边问一边反思是不是最近忽略姐妹了。
　　“别提他了。”江娅扯了下笑，“火锅真好吃啊。”
　　夏然就不再多问，说些高兴的：“周末你有时间没，请你吃大餐去。”
　　“吃大餐的时间肯定是有滴。”江娅又好了，“既然蒋行冬不来就让他出点血吧。”
　　“干嘛要他的钱。”
　　“哎呦，这么快就知道替他省了啊。”
　　夏然无语一会儿，夹菜堵江娅的嘴：“吃你的饭吧。”
　　晚上，蒋行冬从校外回来去接她，夏然跟他闲聊，说起收集素材时在公众号上看到的新闻，说着说着就要生气，气现在的记者只为那点流量，不核实事件的真实性就胡乱报道。
　　蒋行冬比她淡定很多，说金钱至上。
　　夏然也明白，无奈一笑道：“娱乐至死。”
　　蒋行冬敏锐地问她：“怎么对这事反应这么大？”
　　夏然垂下眸，说：“就觉得新闻不该这样。”
　　蒋行冬的眼里有探寻，问：“你觉得应该什么样？”
　　夏然安静了会儿，抬起头看他，坚定地说：“要真。”
　　蒋行冬笑了，对她说：“那你有做记者的潜质。”
　　“这哪够啊。”夏然眨了眨眼，收起一些不该有的想法，说，“那容许我八卦一下吧，有个事问你。”
　　蒋行冬：“嗯。”
　　夏然说：“谢宋有喜欢的人吗？”
　　蒋行冬抬眉：“问这个做什么？”
　　夏然装傻嘿嘿笑两声：“就问问。”
　　蒋行冬也没追问，说：“谢宋最近很忙，要做毕设还有工作上的一些事，有了时间还得去看校门。”
　　意思是没空琢磨其他的。
　　夏然哦了声。
　　蒋行冬看了她会儿，说：“他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你不准跟着瞎操心。”
　　夏然想反驳，被他下一句话堵回去。
　　“想那么多，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谢宋确实是在忙工作，那天，他们买下办公地段，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喝酒畅饮，设想着哪块该摆什么，讨论如何装修，还有后续的一些招聘。
　　万事开头难，但个个眼里都盛满光。
　　三人举杯相碰，一罐下肚后，谢宋问王洋：“说辞就辞啊，你爸不得打断你腿？”设计院不是谁都能进的。
　　王洋要的是自由，不在乎地说：“跟着行哥有饭吃。”
　　蒋行冬笑了声，又拎起一瓶青啤。
　　分开前，蒋行冬拍了拍谢宋的肩膀，有意提点一句道：“有些事，别墨迹，也别吊着。”
　　*
　　那几天里，蒋行冬和夏然一块儿早出晚归，一天中他会拿出一段时间去处理工作上的事，剩下的时间就是陪她待在教室里。
　　冬天黑夜降临得快，俩人下楼吃晚饭时，路灯已经亮了。
　　夏然摇头晃脑活动筋骨，蒋行冬按住她的肩膀给她捏着。
　　“吃完回来给你揉揉。”
　　夏然仰头一笑：“好。”
　　蒋行冬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目光深情。
　　夏然突然提议：“以后我俩说话的时候都站着说吧。”
　　蒋行冬“嗯？”了声，什么古怪要求。
　　夏然说：“我学习时都低着头，只有看你我才会仰起脖子。”
　　蒋行冬笑坏了：“我还有这用处呢。”
　　夏然：“是啊，怎么样？”
　　蒋行冬说：“以你为主。”
　　夏然开心地笑了两声，随即被一个声音打断。
　　“你好，请问一下，要去瑞德酒店怎么走啊？”
　　夏然转头，一个留着娃娃头的女生站在侧面问路，她想了想，手不知往哪里指，看蒋行冬，他给说清楚了。
　　女生道谢走后，他就笑吟吟地看着夏然。
　　“四年了还不知道学校哪是哪？”
　　“我知道，”夏然乖乖地说，“只是我晚上方位感不太好，给人指错了怎么办。”
　　蒋行冬笑着轻弹她的脑门：“小傻子。”
　　夏然：“你骂我？”
　　蒋行冬：“我夸你呢。”
　　“……”夏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蒋行冬笑，一只手揽过她的右肩，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低声问：“等会吃什么？”
　　夏然说：“米饭？”
　　蒋行冬嗯了声，说：“最近没见你吃面了。”
　　夏然一脸的痛苦：“吃吐了。”
　　蒋行冬禁不住逗她：“一天一碗重庆小面，吃到打饭师傅都认识你，也没谁了是吧。”
　　夏然惊讶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蒋行冬在她脸边啄了下：“你说呢。”
　　夏然很快猜到：“你跟踪过我？”
　　这个词被她说出来有些敏感了，蒋行冬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怕她误会，无力地解释道：“就是算好你吃饭的时间，我就过去了。”
　　夏然到没计较这个，说：“可那是暑假啊……”
　　暑假只开一个食堂，窗口也只有那几个，她那时候十一点就去，不用排队，接过面就坐在窗口旁边的桌子上吃，打饭师傅经常看见她，就眼熟了。有天她换了另一种面，师傅笑呵呵地说不吃小面了啊，她当时还有些害羞，后来就不再紧着一家吃了。
　　蒋行冬：“嗯。”
　　夏然笑着问他：“你是喜欢我多久啊？”
　　蒋行冬说：“好久。”
　　可能在他还没意识到时，他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在乎她的一举一动了。
　　十二月初，夏然在网上买了大号纸箱。隔天箱子到了，她下午就把不用的书本和衣服收拾出来装了一个大箱和一个小箱。
　　她下完单后，去隔壁找蒋行冬。
　　“你有要寄的吗？”夏然扒着门框问他。
　　蒋行冬把腿上的电脑放到床头：“进来。”
　　夏然的眼睛转了转，慢吞吞走到他身旁。
　　蒋行冬笑着拉过她的手揉着，探眼看她：“还害羞呢。”
　　“没有。”她小声说。
　　俩人“同吃同住”有十三四天了，因为之前出得早回得晚，这是夏然第一次进他的屋里。
　　蒋行冬让她坐在床边，问：“都收拾好了？”
　　夏然点点头：“剩下的行李箱应该能装完，还有个棉被，等走的那天再寄吧。”
　　蒋行冬舔了下唇，说：“要不一块寄了？”
　　夏然“嗯？”了声：“寄了我盖什么？”
　　蒋行冬从容地侧身扯了扯他的深色被子，说：“我的大，我们可以一起盖。”
　　“……”
　　夏然默默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要向外走，忘了手还被他握着，他轻轻一扯，她又跌坐到他腿上，接着整个人就被他给箍住了。
　　夏然手脚无措，头低到胸前，只想着太早了。他沉哑的声音响在耳边，敲得她心脏叮叮咚咚。
　　“紧张什么？”
　　“没有。”
　　“不敢看我？”
　　“没有。”
　　“只会这俩字了？”
　　“没……”她索性闭嘴。
　　蒋行冬笑出声，一口咬上她的耳垂细磨，夏然轻轻地呀了声就软了，他短硬的发茬儿滑着她的脸庞。
　　“没打过耳洞？”他问。
　　她的耳垂向上弯了个小弧度，圆润得像个小元宝。
　　“嗯，”夏然嫌痒，歪了歪头，“你喜欢吗？”
　　蒋行冬听着笑了下：“我说喜欢你会去打？”
　　夏然故作思考了下：“我可以考虑。”
　　“不打好，好亲。”蒋行冬笑着，牙齿又磕到上面，“真软。”
　　夏然受不住他这样，气息不稳地说：“我刚整理完东西，身上脏。”
　　蒋行冬不在乎，把脑袋埋到她颈窝里，深深吸了口气，唇瓣似有似无地碰着她。
　　“香着呢。”
　　夏然低吟了声，心里因为那股湿热酥酥麻麻，不过这似乎没有她想象中可怕，反倒在他一下一下地安抚中平静了下来。
　　她顺着他的动作微昂起脖子，想起过来是有事要做。
　　“你有没有要寄的呀，我帮你收拾，等会取快递的人要来了。”
　　蒋行冬不应，呼吸喷在她的肌肤上，沿着她的下颌角吻到她的嘴边。
　　“要不把我的被子寄了？”
　　夏然霎时憋住，想着再也不要问他了。
　　蒋行冬看着她的反应低笑出声，一会儿后松开她，把她按在怀里静静抱着，直到快递的电话打来。
　　隔着一扇透风的墙，他每晚都能听到她那边的声音，人就在身边还得靠想着她入睡，这滋味真不是闹着玩的。
　　蒋行冬和快递员一起把行李搬下去，回来时，夏然听到动静推着门等他。
　　俩人进了屋里，蒋行冬问：“去学校吗？”
　　“不去了吧，”夏然仰头看他，“我们出去吃个饭？”
　　蒋行冬点点头，不容易啊。
　　他道：“那得仔细想想去哪吃，好好犒劳你一顿。”
　　夏然笑了：“还是先犒劳你吧。”
　　蒋行冬：“嗯？”
　　“胳膊酸了吧？”夏然说着就上手捏。
　　“你不说没感觉，还真是的。”俩人正好走到夏然房间门口，蒋行冬斜着身子逼近她，“要不去你屋多捏会？”
　　夏然拍了他下，瞪他说：“我换完衣服我们就出，你快点。”
　　刚抬脚又停下，她对着他，有些苦恼道：“王洋没收我这半个月的租金，你跟他说说。”
　　蒋行冬的笑意还没敛起，说：“不收就别给了。”
　　夏然一板一眼：“那怎么行。”
　　“就当他请你吃饭的钱。”他说。
　　“请我吃饭？”
　　“嗯。”蒋行冬极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我女朋友这个理由行不行？”
　　“………”
　　这顿之后，夏然再次开启了三点一线的生活，真正进入倒计时，她脑里的弦更紧了。期间，蒋行冬有事回了平城三天，工作室也慢慢步入正轨。


第二十七章 
　　十二月中四六级考试, 学校清空教学楼做考场，夏然去了江娅给她找的实验教室学习。
　　屋里除了机器，就她一个。
　　夏然在研招网下载完准考证, 心情忽然就有些沉闷，泪水莫名其妙地充满眼眶, 噼里啪啦地往下流。
　　那是一个周末，整层楼里没人。
　　蒋行冬到了门口听见里面压抑的哭声, 心底疼了下。他推开门走过去，夏然看见他, 擦干的眼泪又流出来, 不管不顾地抱住他腰。蒋行冬没有问原因，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后背。
　　夏然像有了依靠, 哭得更大声了。
　　蒋行冬等她哭累了，声音小了, 拉过一边的转椅坐下，将她抱在腿上。夏然窝在他怀里小声抽泣着，蒋行冬拿过桌上的纸扯了两块给她擦眼泪。
　　“成小泪人了。”他轻哄着。
　　泪水又吧哒地落，夏然哭着说着, 那些委屈和忍耐要在这一刻都迸发出来。
　　“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会计，不知道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就想着再过几个月就到头了，安慰自己一天天地熬过去就行, 没想过自己会撑不住, 有时候真的很难受……难受到做什么都没意思。他们说女孩子做会计好, 有证就稳妥了。要是他们不逼我, 我也许会喜欢，可我现在真的一点一点都不喜欢了, 只把这个当成一件没有意义的任务去做，但是再没完成我可能会崩溃……”
　　蒋行冬咬了咬牙，把她环得更紧了，夏然还语无伦次地说着。
　　“最可悲的是，我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就好像这二十几年是白过了，什么都不会，所以我连反抗他们的底气都没有，就觉得自己特别的傻……”
　　蒋行冬吻住她嘴，不想听她再说贬低自己的话。
　　“谁说不知道，不是喜欢我么。”
　　夏然看着他，眼睛干涩得疼，嗓子也哑了。
　　“我说这么多，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傻？”
　　她是害怕的，怕他相处久了发现她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然后厌恶她抛弃她。
　　“是，”蒋行冬说，“傻到想亲。”
　　话毕，他就咬住她唇，舌头伸进她的嘴里搅。
　　夏然因为他的动作忍不住发颤，前几次他一般是碰一下她的脸，要不就沿着唇瓣碾磨，不会这般冲动。
　　蒋行冬不满她的走神，用了点劲儿。
　　夏然被他吸得舌根泛疼，笨拙地跟着他纠缠，慢慢搂上他的脖子。
　　蒋行冬给她喘气的时间，又再次黏上去，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腰。夏然抖了抖没有阻止，毛衣料子单薄，她受不住他的揉搓，挣扎求饶。
　　蒋行冬才退出来，意犹未尽：“上瘾了。”
　　夏然大口喘着气，不要跟他说话，蒋行冬扭开水杯喂她喝了口水，她才舒服了。
　　他看着那张红通通的小嘴和一双小兔眼儿，又亲了会。
　　“明天出去玩吧。”
　　夏然蹭了蹭他脖颈：“去哪？”
　　蒋行冬说：“去李县滑雪怎么样？”
　　夏然心动，又面色犹豫：“后天就要走了……”
　　“你想不想去？”他加重“你”字。
　　“想。”
　　“那就去。”
　　那是他们第一次出去玩。
　　蒋行冬开着车，夏然坐在后面，她昨天因为兴奋和忧虑两种情绪交织着没有睡好，打算补一路，蒋行冬已经备好了枕头和棉毯。
　　夏然展开毯子时发现下面盖着的相机包，她拿起来问他：“这是你的啊？”
　　蒋行冬朝后视镜望了眼，说：“嗯。”
　　夏然的目光在包上徘徊了会，问他：“我能看看吗？”
　　蒋行冬笑：“能啊，就是给你玩的。”
　　夏然的嘴角上扬。
　　她把相机拿出来，黑色的机壳上没有丁点的灰尘和磨损。
　　“咦，这么新？”
　　“……”其实这是昨天定好出去玩后蒋行冬现去商场买的。
　　他淡定接话：“没用几次。”
　　夏然：“哦。”
　　蒋行冬随着拥挤的车流慢慢放缓车速，问：“会用么？”
　　夏然利索地装上镜头，开机。
　　“会，我也有一个，不过放家里了没拿来。”
　　蒋行冬状似不经意地问：“喜欢摄影？”
　　夏然说：“谈不上吧，就瞎拍。”
　　她说着摆出标准的拍照姿势，然后拉近镜头，对着窗外的车队咔嚓了一张。
　　“等到地方我给你拍照吧。”
　　夏然觉得拍歪了，于是删掉，又不好打扰他开车就收了相机。
　　蒋行冬静了瞬：“还是我给你拍吧，女生不是更喜欢？”
　　夏然说：“我就不喜欢。”
　　蒋行冬想说我也不喜欢。
　　“行吧。”他玩笑道，“模特工资结束时记得付。”
　　夏然：“……”
　　好像有蒋行冬在身边，夏然总会睡得着，并且还是醒来睁不开眼翻个身能继续睡过去那种。
　　这是个谜，夏然不解。
　　朦胧中，她感觉到上方有些昏暗，掀开点眼皮看，是近在咫尺的蒋行冬。想趁机偷亲的某人没有被抓包的心虚，直接嘴对嘴压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蒋行冬才直起身离开她的唇。
　　夏然的意识回笼了些就迅速地拉上毯子遮住脸，只留下一双眼睛看着他，既惊又羞。
　　蒋行冬笑盈盈地回看她，神态自若。
　　“到，到了吗？”夏然磕巴着强行找话。
　　“嗯。”
　　这之前，蒋行冬已经在车里坐了半个小时，又下车在外面转了两个十分钟，等来等去还不见人醒，他就打开了后车门进去，还是看着她时间过得快些。
　　“怎么不叫我？”
　　虽然这样问着，夏然依旧缩在毯子里不动弹。
　　蒋行冬眸里有笑：“睡这么稳不容易。”
　　夏然想起来的，可身子太沉重。
　　蒋行冬轻抬着她的脑袋，拿走下面枕头坐过去，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
　　“困不困了？”
　　夏然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道：“有点。”
　　蒋行冬：“那再睡会。”
　　“不要了，我们是出来玩的，要睡觉在屋里睡多舒服。”夏然转了转眼睛，“我再清醒会儿就起。”
　　蒋行冬用手盖上她的眼：“休息不好怎么玩好，玩不好心情怎么好，所以还是睡会儿吧。”
　　夏然无话了一阵儿，推开他的手：“你再给我讲逻辑推理吗？”
　　蒋行冬：“……”
　　夏然笑着侧过身，向着他躺。
　　她的心情早没那么悲伤了，昨天开了个口子，她逐渐对他敞开心扉。
　　“以前和江娅他们去陌生城市旅游，都不在乎休不休息得好，旅店差不多就行了，关键是要把那里的知名景点走个遍，就好像只有每个地方都见上一眼才算来过这个城市，不能留遗憾。印象最深的是大二去南京那次，早上八点出晚上十点回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步履不歇地走了三天半，回到学校脚底都起泡了，一起玩的男生都佩服我俩。可现在不行了，没那个劲头了，只想窝在床上睡觉看电影。”
　　蒋行冬笑了笑，拨开她脸侧的发丝别到耳后。
　　夏然看他：“你喜欢听我说这些吗？”
　　蒋行冬神色一凝：“为什么问这个？”
　　“嗯，没什么。”夏然垂下眸，把他折到腰带上的黑色衬衣扯平，“你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你不爱听。”
　　蒋行冬笑了，屈指顶了顶她的脸蛋：“我在认真听，你继续说。”
　　刚认识那会儿他问，她有时都不愿意搭句，就连昨天以前也不见得她跟他说得都是心里话，现在她主动谈起以往的经历，他哪舍得打算断。
　　夏然移动了下脑袋，傻乐了会儿。
　　“可能是老了走不动了，现在去一个城市就不再急着到处逛，只想找个有本地特色的地方静静发上半天的呆，看看那里的人怎么生活，沾点不一样的烟火气。”
　　“这个想法不错，”蒋行冬淡笑着，“但要说老的话就有点过分了，你都老我怎么算？”
　　夏然张口就来：“你更老。”
　　“嗯？”蒋行冬捏起她的下巴。
　　夏然很有求生欲，说：“错了错了，我男朋友既年轻又英俊，天下第一帅。”
　　“男朋友”三个字可吹到他心尖上去了。
　　蒋行冬低下头贴近她：“我女朋友这么会拍马屁呢。”
　　夏然说：“没拍，认真的。”
　　蒋行冬乐不可支，问她：“那你给我打几分？”
　　夏然斟酌一下，说：“十分满分的话，勉强及格吧。”
　　蒋行冬的快乐值立马down到底，他不可思议道：“这么低？”
　　夏然说：“我很严格的。”
　　“……”行吧。
　　“我们才刚在一起，要慢慢来。”又没见他说话，夏然小声了，手指戳戳他腰，“好吗？”
　　蒋行冬被她的小动作搞笑：“好啊。”
　　夏然弯唇，又有些小期待地问他：“你给我打几分啊？”
　　蒋行冬：“十一分。”
　　夏然瞬间就坐起来。
　　蒋行冬看着一愣，笑：“这么激动啊？”
　　夏然轻皱着眉头：“我没有那么好，你不要对我期望太高。”
　　蒋行冬移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肩：“不是期望，是你原来就好，多一分也不怕你骄傲。”
　　夏然嘟囔：“我才没那么好。”
　　蒋行冬笑了：“没那么好，我怎么喜欢你的？”
　　夏然昂头：“我还想问你呢。”
　　她一直憋在心里，可有机会问了。
　　蒋行冬：“我喜欢你还不对了？”
　　“就不对。”夏然没有意识到，她此刻有点恃宠而骄的样子。
　　蒋行冬笑着说：“就你现在这个样我就喜欢。”
　　“哪样？”
　　“说我喜欢你不对的样儿。”
　　夏然的心突突跳，手摸上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大冷天发烧啊，烧糊涂了吗——”
　　蒋行冬抱起她：“是啊，唯夏然小朋友可医。”
　　“……”
　　蒋行冬和她说，喜欢很容易说出来，但在我这里，意味着你的优点缺点我都接受了，你高兴也好，痛苦也罢，成功也好，失败也罢，自卑也好，脆弱也罢，原原本本表现出来就好了，因为是你，都是可爱的。
　　可以爱的。
　　夏然想，她的信心就是被蒋行冬这样一点点给拾起来的。
　　他们去的是室内滑雪场，室外或许更过瘾，但蒋行冬念着她快考试，不能磕着冻着就选了这里，娱乐吃饭休息一应俱全。
　　这是夏然第一次来滑雪，兴奋得溢于言表。
　　俩人换好衣服拿着装备进场里，夏然看着从老高的顶坡很顺畅地滑下来的小姐姐眼都直了，怎么能玩那么好！
　　蒋行冬问她：“害怕么？”
　　夏然的目光闪了闪，逞强：“不怕啊。”
　　蒋行冬抬抬眉：“我怎么记得有次一块吃饭，我们在路上看见玩滑板的，江娅说你们玩轮滑的事，据说摔得膝盖都疼？”
　　和她有关的，他都有用心记。
　　夏然不肯承认：“那是江娅，不是我。”心底默默加一句小江对不起，回去请你吃好吃的。
　　蒋行冬点着头哦了声：“那你呢，站不起来？还是站都不敢站？”
　　夏然瞪起眼：“蒋行冬，你快不及格了。”
　　蒋行冬秒怂，不敢再逗她，给她紧了紧头盔：“刚才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见。”
　　夏然较上劲来：“可我听见了。”
　　蒋行冬一顿：“听见什么了？”
　　他笑着，话里却掺着威胁。
　　“听见，听见……”夏然低下头，没了势气，“好吧，什么也没听见。”
　　蒋行冬：“……”
　　要不是后面有一排人站着，蒋行冬非得亲她会儿不可。
　　一上午过完，夏然在蒋行冬又搀又拉的帮助下，也能颤颤巍巍独自地滑过一段缓坡了。最后一次试，夏然一路顺利，却在快到底儿时跌了个屁股墩儿。
　　蒋行冬一直跟在后面，见状，脸上欣慰的表情霎时变了，忙滑过去扶起她，问她摔没摔疼。
　　夏然还朝他咧嘴笑：“不疼，玩累了直接坐到地上的。”
　　蒋行冬吸口气，手指敲得她头盔邦邦响：“吓死我了你。”
　　夏然振振有词：“刹车的动作我已经学会了，就算摔了也有缓冲不会疼。”
　　“我还该夸你是吗。”蒋行冬拍掉她身上粘的雪粒，“不玩了？”
　　“嗯。”夏然说，“不过我想看你玩会儿。”
　　蒋行冬：“看我？”
　　夏然连点两下头，眼里冒星星：“全程的。”
　　蒋行冬笑了一下：“好。”
　　夏然兴奋道：“好好表现，我给你拍照。”
　　蒋行冬：“……”
　　夏然不懂他做出的那些花样滑冰动作的专业名词是什么，只见他一会走S一会跳跃一会旋转，就觉得她男朋友酷毙了，是整个场里最最最帅的人，谁都比不过。
　　午饭在五楼吃。
　　等菜的功夫，夏然给蒋行冬翻照片看，听着他还行还行的评价，自卖自夸起来：“挺好的对吧，是不这下不用给你模特费，你还该给我摄影钱？”
　　蒋行冬没二话，拿出手机：“多少钱？”
　　夏然郑重其事：“怎么也得上百吧。”
　　“就这点儿？”蒋行冬豪横道，“转过去了，你收一下，不够我再给。”
　　夏然以为他就在陪她玩，钱不会很多，点开微信一看，521！！！
　　她关掉手机，视若不见。
　　蒋行冬：“不够啊？”
　　“……够了。”
　　“那怎么不收？”
　　“明明是你不想让我收。”夏然说得头头是理，“你给个5.21我可能还会收，但521太多，我收了良心不安。”
　　“……”倒打一耙？
　　蒋行冬笑着捏起她脸：“这位小朋友你这么逗自己知道吗？”
　　她微笑：“不知道。”
　　夏然也发现了，她和蒋行冬在一块会不自觉地变幼稚，偶尔还能跟他逗个嘴，开朗了许多。
　　那顿饭吃得也愉快。
　　只是一盆鲫鱼汤都被蒋行冬舀给她喝，吃完她就想去厕所。
　　那时候洗手台前有个女人在补妆，夏然对陌生人不感兴趣，没看那人的脸，但靠余光扫到的，她能感觉到那人是个美女。
　　长波浪，细高挑，还有恰到好处的香水味。
　　夏然洗完手出去，不远处的蒋行冬正被一个女人拦住。
　　是刚才的女人？
　　夏然握了握拳，刚要抬脚，蒋行冬后面又走来一个男人，男人满脸堆笑要和他握手。
　　在夏然的视角看，他们交谈的样子分明很熟。于是她就不动了，转过身掏出手机打发时间。
　　没复习完十个单词，她听见有脚步声走近，抬头看，蒋行冬已经拿着包过来。
　　“腿麻了？”他问。
　　“……”我又没上大的。
　　夏然不好跟他争辩这个，问他：“现在就去休息吗？”
　　蒋行冬还没说话，身后响起一道女声。
　　“行冬，”那俩人也来了，“你们一会儿去哪玩，我们一起吧。”
　　夏然的视线完全被蒋行冬挡着，侧身一看，她愣住。
　　两年前学了什么专业课她记不清了，但那场梧桐树下的拥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按下开关就会重启，眼前的女人逐渐和两年前的女生重合，好像还更好看了，成熟了。
　　“不用了。”
　　说完，蒋行冬就牵着夏然去坐电梯，他问什么说什么，夏然就嗯一声，不多说。
　　“肚子不舒服？”蒋行冬觉得不太对，问。
　　夏然摇摇头，倒是把他的手握紧了些。
　　蒋行冬的目光落下去，只一会儿，手指顺进她的指间，十指相交。
　　拐过宽敞的走道，刷卡开门。
　　蒋行冬一进屋就将她堵在墙上，并不打算放过她。
　　“有话跟我说？”
　　“没。”她笑笑。
　　“不说？”蒋行冬低下头，“不说的话，那就用嘴做点别的事了。”
　　“……”
　　夏然言辞闪躲：“楼下和你说话的那对什么关系啊？”
　　“就问这个？”他自然不信。
　　那个女人是你前女友，又或是前前……女友？
　　夏然深吸一口气，慢慢出声：“我们以前见过，你记得吗？”
　　蒋行冬听着眼颤了下，笑了：“记得捡手机的事啊。”
　　“你……”夏然忽然就平静了，也笑了一下。
　　蒋行冬拉着她进里面，有些事要好好聊聊了。
　　脱掉外套，他们坐在沙发上。
　　夏然的心里盛着事儿，没有顾及到这个装修得比五星级酒店还豪华房间。
　　“你先还是我先说？”蒋行冬问。
　　夏然窝在他怀里：“你先。”
　　蒋行冬不用五分钟就讲完他和苏林锦的事，夏然听得咽口水，难以置信。
　　“所以，可以说，我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
　　蒋行冬笑：“总结能力很强啊。”
　　夏然：“……”
　　他刮了下她的鼻子：“你是给我脑补了多少女人？”
　　她不敢说。
　　蒋行冬笑哼一声：“该你了。”
　　夏然怀着欢呼雀跃的心，先问他：“李雯雯你还记得吗？”
　　蒋行冬：“谁？”
　　“她和你一级，建二的一个女生。”
　　“没印象。”
　　夏然捶了他下：“薄情寡义。”
　　“怎么了？”他一脸无辜。
　　夏然说：“她喜欢过你啊。”
　　蒋行冬淡淡地哦了声：“喜欢我的多了去了，我还得都记得啊。”
　　夏然翻眼：“了不起哦，是美事吗？”
　　他笑：“那肯定不是，没让你喜欢这张脸就是白长。”
　　夏然：“……”
　　蒋行冬听她说到加微信的事就懊悔极了，夏然安慰说就算那时候认识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他却更不爽。
　　谈起以前，夏然语调轻了：“学姐帮过我很多，我不会跟她抢男人。”
　　不过现在的李雯雯很幸福，已经遇到良人，十月十日那天还在朋友圈里晒过结婚证。
　　蒋行冬道：“这理由勉强凑合。”
　　夏然看了他眼，试着问：“你想听我的事吗？”
　　“不想。”他拒绝得干脆利落。
　　“……”
　　夏然没有防备，他就吻了过来。
　　蒋行冬吸咬着她的舌头把她抱正，隔着毛衣已经满足不了他，手勾开她的肩带覆上去。
　　夏然颤抖，细碎的哼吟声在他嘴里蔓延。
　　蒋行冬横抱起她进了卧室，将她压在床上。
　　夏然紧闭双眼，一动也不敢动。
　　蒋行冬看着她慌乱紧张却不推开他的样子，目光变得很轻很轻，低下头吻着她的嘴唇哄弄。
　　“睁开眼夏然。”
　　夏然听进心里，也没有察觉到他进一步的举动就慢慢地睁了眼。
　　俩人不到一公分的距离，落在彼此的眸光里。
　　“蒋行冬。”静了几秒后，夏然轻声叫他。
　　“嗯？”
　　蒋行冬的一只胳膊放在她脑袋旁，手绕过头顶抚着她的头发，温柔亲密。
　　夏然只是喊喊他，喊完就咬住唇。
　　蒋行冬勾了勾嘴角，另只手溜进她毛衣里恶作剧般地拢了拢。夏然猝不及防，疼得轻啊了声。
　　蒋行冬没给她缓冲，舌头长驱直入，吻得激烈野蛮。
　　夏然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想让他停，又说不出话，等他亲够了才算结束。
　　她大口喘着气，身子都没劲了。
　　蒋行冬将头移到她肩上喘息着平复情绪，完了又贴到她耳后吮吸挑逗，问她给摸么。
　　“……”
　　明明已经摸了好久，夏然歪过头不看他。
　　蒋行冬笑着翻身躺下，手臂垫到她脖子下面搂过她。夏然的脸颊还发烫，泛着红晕。她寻到他的胸膛就紧贴着，不想见人。
　　“睡么？”他问。
　　她嗯一声，像猫叫儿。
　　蒋行冬低低笑：“和我睡？”
　　“……”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夏然要背对着他，又被他搂住。
　　“睡吧。”他笑。
　　夏然动了下，手附到他的腰上。
　　蒋行冬看着她这一举止笑了，拉过被子盖住两个人。
　　说是来陪她，其实他还有别的私心。
　　巧合多了就不叫巧合，不是真他妈的有缘，就是制造的。那晚发现陈亦予跟着夏然走后，蒋行冬有意无意地还见过几次男生出现在她周围，也不上前，就看她一会儿然后离开。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留她一个人在学校，他也怂，不敢亲耳听她说喜欢过。
　　蒋行冬垂眸看着躺在怀里的姑娘，得有多庆幸现在抱着她的人是他。他轻轻地抚开她落下的发丝，以为她睡着了，看见她眼睛那刻，又听见她的声音。
　　“我们会不会太快了？”
　　“哪里快了，牵手拥抱接吻都是一步步来的。”
　　他早想一步到位。
　　夏然不是这个意思，也没纠正，继续道：“总觉得像是在做梦，梦醒了你就不见了。”
　　蒋行冬静了片刻，问：“梦里会疼吗？”
　　夏然挺认真想了下，说：“不会吧。”
　　蒋行冬嗯了声，亲了亲她额头，手指捏到她的温软：“疼么？”
　　他没用力，除了挠人的痒，不疼。
　　“……”
　　夏然这次真怒了，拍掉他的手用脚踢他，蒋行冬及时拦住，又哄又说好话，她才老实地呆在被子里。
　　“打疼我了，不是做梦。”他看着她，嗓音轻柔。
　　夏然说着讨厌还往他身上拱，蒋行冬笑着接住，陪她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
　　一生能有多久，这一刻的宁静足矣。
　　两年前惊鸿一瞥的人，两年后成了她男朋友。缘分这玩意谁都说不清，月老神出鬼没，指不定哪天就给你牵条线，但也不要太执着，当时没抓住没关系，慢慢等，总会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每人都是小朋友，每天都要开开心心哒。
　　六一快乐！


第二十八章 
　　夏然醒来没看见蒋行冬, 刚要爬起来找他，隐约间听到他的声音，她又埋进被子里。
　　热水烧好, 电源自动断开。
　　蒋行冬回头看了眼，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
　　“蒋总晚上有时间吗, 咱们吃个饭当面详聊，回瑶城还是在这儿都看您。”
　　蒋行冬说：“不必了, 我今天就是来玩的，不谈公事。”
　　对方低三下气这么长时间耐心消失殆尽, 露出真实嘴脸：“蒋总不会还记着林锦对我有芥蒂吧, 这不要紧，她晚上作陪, 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蒋行冬轻嗤了声，随即冷了下来：“我不清楚苏林锦怎么和你说的, 那天晚上就是我的态度，李总不用再多此一举。”
　　说完挂断。
　　苏林锦怎么说的呢。
　　在她的版本里，俩人是因为蒋行冬要出国，她受不了异地先提的分手。而事实是蒋行冬已经出国她才听林雨偶然说起, 也是最近才知道他是安得地产的二公子。
　　上次在酒店是安排好的，李晓有个土地开发项目想和蒋行冬合作。
　　在李晓的观念里，顺利地签成一份合同美人计比单纯吃顿饭容易多了。虽然她知道这对蒋行冬可能没用，但她还上赶着被利用是她在赌。
　　她和李晓的关系名存实亡, 说拜金、虚荣都可以, 她有时会给李晓陪酒。
　　这次来李县就是, 能遇上蒋行冬是个意外。
　　她一直以为蒋行冬是因为最初在一起, 她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对她有所隔阂，但只要有时间, 她有信心让他爱上自己。殊不知蒋行冬对她的配合，只是出于礼貌，或者一种职责。
　　蒋行冬会是个很好的恋人，但不是对她苏林锦。
　　蒋行冬把水杯放到桌上，床上的人动了动。他俯下身轻轻拉开些被子，夏然的眼睛眯开条缝，往他怀里贴了贴。
　　“吵醒你了？”
　　“没，几点了？”
　　“三点多。”他问，“还睡么？”
　　夏然摇了摇头：“想出去玩。”
　　蒋行冬说：“不着急，大不了在这住一宿。”
　　夏然呼吸着他的味道，小声道：“你是想有借口跟我过夜吧。”
　　蒋行冬笑出声：“清醒了啊，这都说准了。”
　　夏然没回话。
　　蒋行冬问她：“喝水么？”
　　“嗯。”
　　喝完，夏然重新缩回去，问：“你帮我订好考场旁边的房间了吗？”
　　“订好了。”蒋行冬也躺下，将她搂住，“放心。”
　　夏然弯弯唇：“多少钱啊？”
　　“小钱。”蒋行冬说，“那些东西还没你的吻来得实在。”
　　考前入住的那天夏然才知道她的吻值多少钱。
　　宋霞陪着她去的，看到房间也很惊讶，但觉得考试确实要休息好就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了哪找的。
　　夏然说一个朋友帮的忙。
　　酒店到考点只有十五分钟的步行距离，夏然去看考场，不让进校门，她只能拍张示例图，等着明天按图索骥。旁边有两个女生在问对方紧不紧张，夏然听了一耳朵，顺便抚了抚自个的心脏，让它安分点。
　　要她描述此刻的直观感受是，一颗心要从嗓门眼儿跳出来。
　　夏然回了酒店没有闲着，看平日里记的易考点翻错题本背作文框架，一直埋头到晚上。
　　订的外卖到了，宋霞说我下去拿，夏然哪敢让。
　　那什么是外卖啊，就是蒋行冬送来的。
　　夏然说坐得时间有些长要活动活动筋骨，看着宋霞点头，她拿着外套打开门出去了。
　　电梯在往上升，到这层出来的是他。
　　蒋行冬看见人就张开双臂，夏然笑着抬起胳膊擦过他的腰身拥住他。
　　俩人回了平城，三天没见面。
　　蒋行冬一手提着一大兜吃的，一手按着她的脑袋：“是不是很想我，隔着衣服我都能感到你的心跳。”
　　夏然说实话：“我是因为明天的考试。”
　　蒋行冬哦了声：“敢情我现在还不如一场考试了？”
　　她笑：“目前暂且是。”
　　“……”
　　蒋行冬陪了她会儿，夏然靠着他肩坐，心慢慢静了。
　　她问：“我今晚会不会又睡不着了？”
　　蒋行冬看着她，声音沉稳：“这很正常，在这种考试面前复习得再好的人也怕有遗漏的地方，继而焦虑。其实就算凌晨四点没睡着你也不用烦躁有压力，觉得明天考试会没精神，等你进了考场你自身会做出本能反应，整根神经都跟着绷紧，全神贯注地一直到考试结束。”
　　“是吗。”
　　“相信我。”
　　“好。”
　　如他所言，她确实跟打了鸡血似的，坚持奋战三了个小时。只是考场上的时间像是被人按了倍速，过得飞快，夏然险些没做完，最后只能靠着感觉填剩下的那些选择题的答案。
　　宋霞那一上午呆在附近商场里的书店。
　　夏然出去时，宋霞已经在等，刚要开口，夏然说别问了妈。
　　她们找了个不远的小馆点了两盘三鲜饺子。
　　小馆里尽是学生家长，每个桌上都有人。
　　夏江河算着时间，打电话来问夏然的状态，宋霞说在吃饭挺好的回家再说，三言两语结束。
　　夏然都听着，她吃了会就翻出笔记本看阅读理解的常设陷阱，背作文里可能用得上的话。
　　可能英语二真的简单，两个小时刚过就有人交卷，铃声响起时教室里剩了不到十人。
　　外头已经天黑，风也刮起来。
　　夏然磨磨蹭蹭地落在人流后面，脑里关于联考的知识自动清零，她似乎连简单的三角不等式是什么都记不起，那一瞬间她哭了，就这样结束了。
　　手里的震动将她拉回现实。
　　蒋行冬问：“在哪了？”
　　夏然抹干眼泪：“在往外走。”
　　蒋行冬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没说什么。
　　“我打好车了，就在学校的路口这里，车牌号是671。”
　　夏然吃惊：“你来了？”
　　“嗯。”蒋行冬笑着说，“所以快点出来吧，马上就能见到我了。”
　　夏然真的是又哭又笑。
　　走出校门时她已经收拾好情绪，带着宋霞找到那辆车。宋霞看见后座有人，就打开了前门。
　　司机笑脸相迎，母女俩来之前他已被打好招呼，除了不多说话，可以接客还有足够的钱赚。
　　蒋行冬在夏然上来就看着她，夏然不敢太造次，回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克制不住地抿着嘴偷笑。
　　那个时候马路上挤满了人和车，喇叭声喧鸣。
　　司机又接到一单，对方是一个人，司机便问车里三个人的建议，现在打车不容易他们都同意。
　　蒋行冬是最高兴的，因为这样他和夏然就离得更近。
　　一会后，车里坐上个男生。
　　蒋行冬在夏然的书包后拉过她的手牵住，夏然瞪了他眼，却也顺从。
　　蒋行冬在微信上给她打字：“我们算不算在你妈眼皮底下偷情？”
　　夏然：“……”
　　蒋行冬问：“现在解放了打算做些什么？”
　　夏然回：“睡好多好多觉，翻好多好多书，追好多好多剧，看好多好多电影。”
　　“我呢？？？！！”标点符号可以很好地表现出他强烈的不满。
　　夏然咬着唇忍住笑：“你赚好多好多钱。”
　　蒋行冬无法反驳：“……分工明确（棒）。”
　　夏然想发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突然被cue。
　　车里另外三人在说考试的事，夏然有零碎地听几句，应和道：“我考的是联考，一天就结束了。”
　　她旁边的男生属于外向好动型的，接话能手：“那你们也太爽，我还得熬一天，继续经受精神的摧残。”
　　夏然干笑，无话再聊。
　　宋霞到是接上话，问起男生明天还要考什么，还问了晚上休息怎么样。男生说我昨晚打算背背英语作文的，结果抱着书背着背着就睡了……
　　蒋行冬：“我觉得你妈不太喜欢我。”
　　夏然：“？”
　　蒋行冬：“阿姨和那个男生聊得很欢，一句话没和我说。”
　　夏然：“……”
　　男生的确还在噼里啪啦地输出，一点没有考试的紧张感，说回家要跟他爸妈邀功，宾馆里的电视他都没打开看，可自豪。
　　夏然问：“那你插个话？”
　　蒋行冬：“算了，我现在还是更喜欢和你说。”
　　夏然：“……”
　　车往左拐，夏然出于惯性倒向他，蒋行冬自然地扶住她的胳膊，举止亲昵，夏然认清处境后立马心虚地坐直。
　　蒋行冬打字：“想抱你。”
　　夏然吸气：“老实点！”
　　蒋行冬无奈一笑：“明天什么时候能见面？”
　　夏然在回，他又问：“怎么了？”
　　“明天是周末我妈会休息一整天，我又刚考完，她肯定会特别关照我。”
　　“嗯？”她回应他的第二句。
　　蒋行冬：“手松了。”
　　夏然：“出汗了。”
　　蒋行冬拉起她的手腕，把她手心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又牵好。
　　夏然：……
　　蒋行冬：“后天呢？”
　　“可以，不过晚上要早点回。”
　　“嗯。那我下班去接你一起吃晚饭？”
　　“好。”
　　微信上说话总是有点麻烦，俩人收起手机安静坐着，表面看上去谁都不认识谁，实际是胳膊靠着手牵着，大腿还时不时地蹭到彼此，暗戳戳地享受着只有两人知道的欢愉。
　　夏然虽然还对这场浩大的考试有些心悸，但慢慢地，头脑和身体都松懈了，再加上蒋行冬熟悉的气息围绕，昨晚煎熬了一夜的她终于支撑不住，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不受掌控地歪到他的身上。
　　前几次她还知道弹起来，后面完全失去意识就贴在他肩上了。
　　蒋行冬低头看了看，笑意在眼底展开，他又看向窗外，装作不知。
　　男生先下车，宋霞向后望了眼，这一望不要紧，她家姑娘竟然就那么老实地靠着一个陌生男人睡着了。
　　“小然。”她喊了两声。
　　夏然醒来。
　　宋霞看了男人几眼，男人的目光留在外面，也没什么表情，冷淡平静。那样子像是对有人挨着他这件事并不在意，所以就没有躲也没有推开女孩。宋霞感到奇怪，不过也说不上来，又觉得不可能。
　　宋霞说：“快到了，等回家再睡。”
　　夏然嗯了声，左手还被蒋行冬扣着使不上劲，她右手背地里挪过去掐了下事不关己的人。
　　“不叫我？”
　　蒋行冬冤，不是想让你补一觉么。
　　……
　　车停在一家餐厅门口，夏江河在这里订了一个包间。进电梯前，夏然鬼使神差地叫住宋霞。
　　“妈。”
　　“嗯？”
　　“我有东西想买。”
　　“什么？”
　　“嗯……”夏然急中生智，“我小肚子疼，应该是要来月事了，您先上去找爸，我买完就来。”
　　宋霞不疑有它：“嗯，书包给我。”
　　夏然一身轻地跑远，出了大门她拨通电话，还没开口，蒋行冬先说：“我没走。”
　　像约定好了一样。
　　夏然下了台阶，听着他的指示看向左边。
　　男人在十米远处朝她挥手。
　　夏然一过去，蒋行冬直接把她抱离地面。明明半个多小时路程都坐在一块，这一刻却像好久没见。
　　蒋行冬就那样抱着她去了餐厅后面的小巷。
　　整条路黑黢黢的，唯一的灯光只能照亮路口的那一圈，这一处无人走动，静静悄悄。
　　俩人相贴，距离很近。
　　夏然看得到他黝黑的眼里荡着的光，盈盈晃晃，有些火热，也有些渴望。
　　她搂着他的脖子，目光定在他的唇瓣上。
　　蒋行冬看着她，不动。
　　夏然吻过去。
　　蒋行冬勾笑，拥紧她，舌头溜进她的嘴里在里面搅弄翻滚，比哪次都用力。
　　“想把你带走。”他说完，再次吻住她，“多亲会，解解渴。”
　　夏然：“……”
　　正当意乱情迷时，蒋行冬尝到了一丝咸味，他的动作慢慢停下，转而去吻那些泪珠。
　　“哭什么，亲疼了？”
　　夏然低喃：“没有，我是开心。”
　　“开心考完试了？”
　　“不是。”
　　他一下一下地亲着，爱不释嘴。
　　“那是什么？”
　　“遇见了你呀。”
　　他追根究底，终于问到心坎了。


第二十九章 
　　夏然记得一个老师说过, 当你被一件一直望不到头的事打击得感觉不到自身价值时，可以找一些被人需要的工作做。
　　宋霞允许她放松一段时间，夏然本打算去当个义工。
　　那天梁瑜菲休班, 和她约饭。她说起来这个，梁瑜菲说那你还不如找份家教, 既能赚钱又能帮人。
　　夏然也想过但又顾忌一战的失败，如果対方不问还好, 那问了就挺尴尬的，上次找的那个就费劲。
　　“这有啥, 我们本科学校厉害啊, 你也有兼职经历。”梁瑜菲说，“再说你不是还有教师证, 正好用上了。”
　　夏然被说服：“嗯，那我上网找找看吧。”
　　梁瑜菲拍胸脯：“这个包在我身上, 我有个同事的対象在教育机构管这事，我帮你问。”
　　夏然笑，客气道：“感激不尽。”
　　梁瑜菲：“得了吧。”
　　吃饱喝足，夏然拉着梁瑜菲陪她剪头发。
　　“不是年初才剪了？”梁瑜菲用手指拨弄了下她已长到胸前的发尾, “你现在是要一年一剪了？”
　　“也不是，”夏然垂了下眼，“就想剪了。”
　　梁瑜菲文艺了句：“莫非是剪断三千烦恼丝？”
　　夏然笑了笑：“有这么个意思。”
　　梁瑜菲忽然问：“你剪发你男朋友知道吗？”
　　有男朋友这事儿，夏然在微信上和梁瑜菲提过, 姑娘大惊小怪一阵儿后直接打来电话。回平城俩人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她又被拉着一五一十把他们的经历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完了听到梁瑜菲马后炮地跟了句, 我就说你俩有戏吧。
　　夏然问你什么时候说的，人你都没见。
　　梁瑜菲记性好, 回她：“人都没见你都说人好，我人没见还不能在心里说了？”
　　“……”她无话可対。
　　·
　　夏然莫名其妙道：“他知道做什么，又不是他的头发。”
　　梁瑜菲道：“男人都喜欢长发飘飘的美女啊。”
　　夏然哼了声：“不喜欢拉倒。”
　　梁瑜菲戳破她：“你就在我面前硬气吧。”
　　“……”
　　都已经到理发店门口了，夏然思来想去真怂了，她开始征求梁瑜菲的意见。
　　“我剪还是不剪？”
　　梁瑜菲：“……”
　　最后还是剪了，而且剪到耳后根。
　　夏然摸着短短的发梢照镜子，自己倒也能借接受。
　　“怎么样，还可以吧？”她问。
　　梁瑜菲帮她把头发整得蓬松了些：“嗯，比想象中好看。”
　　夏然没有听到满意答案，追问：“你想象中是不是很丑很丑？”
　　梁瑜菲笑着说：“美死了。”
　　夏然最后拍了张照片发给蒋行冬，让他先有心理准备。蒋行冬看到没问怎么剪了，只是夸人，跟她说一会见。
　　商场离他公司近，夏然和梁瑜菲逛到他快下班的时候，她去了附近的咖啡店等他。
　　夏然坐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见安得地产的招牌在昏暗的夜空下闪耀，像镀了层光，明晃晃的。
　　她虽是建工系出身，対这个专业的就业情况没太了解过，听梁雨菲说安得现在的发展势头强劲，工资高福利好，一般院校的毕业生都进不了。
　　他们学校还算拔尖的，梁瑜菲笔试都没过。
　　姑娘佩服道，你男朋友不是一般的牛啊。
　　夏然一边挖着提拉米苏吃一边看着窗外，想象即将到来二〇二〇她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有幸被录取，除了不喜欢，生活还是简单的，上课看书写论文。如果没有，那就得找工作，做会计可能又是一轮的煎熬，其他的她又是个小白……唉，怎一个愁字了得。
　　还有她和蒋行冬。
　　他给她爱，给她陪伴，给她帮助，还教会她很多，她很感谢他的出现。不过在她的认知里，一段恋情能够持久，除了缠绵的爱意与理解，还有双方互相被需要，而他们这里明显是她需要他比他需要她多得多。所以她在享受这份甜蜜时，心里会有点不踏实，觉得这是偷来的，迟早要还。
　　那些患得患失的坏情绪总是在她感到快乐的下一秒就紧锣密鼓地袭来，要将她吞噬。
　　但是，只要他不放手，她就会一直握着走下去。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蒋行冬拉过椅子在她旁边坐下，夸张道，“我站三分钟了你也没个反应。”
　　“啊，我在等下班的人流，”夏然迟钝地指指窗外，“怎么没看见有大波人往外走？”
　　蒋行冬拿起她的果汁喝了口：“我先溜了。”
　　夏然：“……哦。”
　　蒋行冬放下杯子就看着她笑，夏然还忘这茬了。
　　她拢了拢头发，又问一遍：“好看吗？”
　　蒋行冬不带停顿的：“好看。”更活泼俏皮了些。
　　“真的假的？”夏然说，“你别敷衍我。”
　　蒋行冬目光宠溺：“你怎样都好看。”
　　夏然笑着嘁了声。
　　蒋行冬朝她的蛋糕努了下嘴：“给我一口。”
　　夏然说：“甜的。”
　　“嗯。”
　　夏然当他饿了，蒋行冬就着她递过来的勺子吃进嘴里。
　　夏然问：“甜吧？”
　　“不甜。”
　　她疑问：“你什么时候能吃甜的了？”
　　蒋行冬悠然自在：“一直在吃啊。”
　　“什么？”
　　“你啊。”他流利地答。
　　“……”
　　逗完，蒋行冬笑着领她去吃饭。
　　夏然対吃的没讲究，到哪吃吃什么一般是蒋行冬来定，神奇的是，每次都合她的口味，她跟着他吃了不少新鲜玩意儿。
　　这次去的是主推特色菜的餐厅，蒋行冬定了二楼的一个小包间。
　　夏然上一顿还没消化，这会儿吃得慢悠悠。往右看了眼，她瞥到墙面镜子里她的样子，不禁摸了摸后脑勺。
　　“哎，你怎么认出我的？”夏然问他，“换了个发型差别还挺大的吧。”
　　蒋行冬夹了块糍粑放到她盘里：“你就算搁人堆里我都能找到你。”
　　“你就净说些好听的吧。”
　　她低头吃糍粑，口味香而不腻。
　　蒋行冬笑了：“不爱听？”
　　夏然冷笑：“不爱。”
　　“那亲个？”
　　“……”
　　夏然急忙抬手捂住他的嘴。
　　中间，梁瑜菲发消息来说工作有谱，明天就可以面试，夏然回了个赞。
　　她正好和蒋行冬提了，他说行。
　　过了会，蒋行冬又问：“你做这个会不会影响我们见面次数？”
　　回平城后就没见过几面，她还忙起别的事。
　　夏然小声咕哝了句：“也不用太经常见吧。”
　　蒋行冬“嗯？”了声，以为听错了，侧目：“几个意思？”
　　夏然晃了下视线：“距离产生美啊。”
　　蒋行冬停下筷子，刚见面就觉得她不対劲，现在这话都说出来了。
　　“你不想我？”他问。
　　“不想。”夏然说得快，又怕他真生气，解释说，“又不是不见了，想了再见嘛。”
　　可蒋行冬只在乎前一句：“真不想假不想？”
　　夏然有一瞬间的犹豫，蒋行冬就靠了过去，她根本抵挡不了。
　　“我非要亲。”他说。
　　这一闹，夏然不吃了，蒋行冬也吃不去。
　　俩人都沉默了会儿，静得有些可怕。最终还是蒋行冬先开口，问她去不去看电影，夏然点了点头。
　　那是一部新上映的青春爱情剧，口碑不好，看得人就不多，他们选它是因为时间合适。
　　蒋行冬一直牵着夏然的手，在位置上坐下也没放开，好像这样才心安。
　　夏然顺从他，那会儿她不是生气，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确实是她的心里话，但又不是他想的意思。
　　她不会说甜言蜜语哄人，就趁着影院的光线暗下来时探身吻了下他的侧脸，向他示好。
　　蒋行冬实属得了便宜卖乖型的，马上就捏着她脸蛋亲了好几分钟，然后把她搂在怀里，时不时地勾引一下，心里可是畅快了。
　　这是夏然看得最不清闲的一次电影。
　　剧情她记得断断续续，只顾着一次又一次的脸红了，好在坐在最后一排，无人在意。
　　结束后，蒋行冬满足极了，笑容化不掉，叫人见了以为他看的是部喜剧。夏然嫌丢人，想离他远点，却被他一把捞了回来，一只手箍在腰上。
　　“走丢了。”他低头道。
　　夏然：“………”
　　九点了，蒋行冬送她回家。
　　到了小区门口，他说了句：“别忘了我们的约会。”
　　夏然懵：“嗯？”
　　蒋行冬轻哼：“就知道你忘了。”
　　夏然在脑里转了一圈：“什么啊？”
　　蒋行冬眸子深沉：“你抱抱我。”
　　“……”这人没够儿。
　　夏然伸出手，实实在在地抱住他。
　　蒋行冬如愿以偿就松口了：“跨年夜看夜景。”
　　夏然啊了声，昂起头，满脸的歉意。
　　“真忘了，最近过得有些迷糊。”
　　蒋行冬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又轻又温柔。
　　“没事，能来就行。”他问，“能来吗？”
　　“能。”她肯定地说。
　　第二天，夏然去应聘，机构负责人问了她几个问题就完事儿，快元旦，假期里有好多家长找补习，她先被安排给一个初中毕业生讲语文英语，一天三小时，一小时一百二，后面再当几天的助教。
　　她教的那个学生叫尹祁，是个男生。
　　夏然照着地址找到他家才发现，这里离她家只有两个街道的距离。
　　男生的妈妈在家，女人温婉年轻，看不出真实岁数。
　　俩人聊了几句，女人対夏然挺满意，也挺实诚，说她家儿子可能不好対付。
　　正说着，有人开门，夏然看到一个男生走进来。
　　他羽绒服的拉链敞开，里面只穿了件单薄的体恤，神情淡漠，发型不羁。
　　他应该就是尹祁了。
　　尹湘玉喊人：“祁，这是你新来的家教老师。”
　　男生瞥过去一眼，带着叛逆和桀骜，半晌嗯了声，走进厨房倒水喝。
　　尹湘玉问夏然：“你一会有事吗？”
　　夏然说：“没有。”
　　尹湘玉：“那要不今天就开始辅导吧，你先试试，觉得可以的话，钱从今天算。”
　　夏然点了点头。
　　尹祁全程没说话，上了楼，房门没关。
　　尹湘玉给夏然找好椅子，又和尹祁交代了几句话就出去了。
　　夏然看了会女人走后就不停玩手机的少年，说话：“你现在很忙吗？”
　　尹祁像没听见姿势不变，夏然只好继续：“你忙的话……”
　　尹祁抬起头问：“你教什么？”
　　夏然回：“语文和英语。”
　　尹祁哦了声，又低头点手机。
　　夏然深吸一口气，又要说，尹祁开口了：“我回个消息。”
　　夏然咽下话：“好。”
　　等尹祁说可以了，夏然问他最近有没有考试，想看看他的卷子摸摸底儿。
　　尹祁倒是拿出卷子了，可上面除了印刷字没他的字迹，英语卷上有，也是他随便填的ABCD。
　　夏然问：“你现在能做一下吗？”
　　尹祁：“不会。”
　　夏然说：“会多少做多少。”
　　尹祁顿了会拿起笔，夏然问他要语文书看看，尹祁说在书包里，你自己找找。
　　和夏然想的一样，书上的笔记零零散散，随心情听课，画的怪兽倒是有模有样，还给上了色。
　　不到半个小时，尹祁就放下笔，夏然不用看也知道他做成什么样。
　　“我们要不聊会天吧，先熟悉熟悉。”她提议。
　　尹祁看了她眼，无话。
　　夏然微笑：“那我先说，如果你有不同意的地方可以随时打断。”
　　尹祁依旧安静，身体靠着椅背，视线落在桌上。
　　“我叫夏然，你可以叫我小夏，我朋友都这么叫我。”夏然注意到尹祁的表情有些松动，“我是工科生，现在却来教文科的知识，很奇怪対吧。在初中的时候我物理特别差，差到老师那时候就给我下了定义你以后只能学文，我当时也这么想。但后来真正文理分科时我选了理，高中后两年対我的折磨可能就像你这样，什么都不想学也学不进去。不过你比我好多了，你妈妈说请家教的事你同意，这说明你対学习没有那么抵触了吧。”
　　她等了尹祁半分钟，他没反驳。
　　“从无到有这个过程是很难，你会害怕现在开始是不是晚了，离中考只剩了不到两百天学了也未必得到想要的结果等等。但你可以这么想，迈出一步你就赢了，从零分到十分，再到二十、五十……慢慢往上，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尹祁笑了声，又马上收回。
　　夏然弯弯唇：“我说这么多，你要不也随便说几句？”
　　一直没玩手机，也没不耐烦，还有的救。
　　尹祁坐直，看她：“你教我几天？”
　　“元旦三天。”
　　“以后呢？”
　　“以后应该会有更厉害的老师来教你，我算是临时替补。”
　　那段时间，尹祁做了英语卷里的单选完形和补全対话，错得可想而知，夏然给他讲完这些，又说了些简单句，主谓宾怎么区分。
　　到饭点，尹湘玉留夏然吃晚饭，她连说不用不用，最后硬是被塞了一兜水果带走。
　　又一个夜晚降临。
　　夏然给蒋行冬回完他一小时前来的消息，慢慢走到公交站。梁瑜菲打电话问她怎么样，她大体说了下尹祁的情况。
　　梁瑜菲总结：“学渣里的学渣？”
　　夏然说：“也还行，他要能认真対待，我还是有信心教会他点东西的。”
　　梁瑜菲说：“就你好脾气吧，是我早掀书走了。”
　　“我脾气好？”夏然笑了，“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梁瑜菲也笑：“能忍我身边找不出第二个。”
　　“我谢谢你啊。”
　　“不用，请顿饭吧。”
　　“行啊。”夏然收了笑，“我还有一事相求。”
　　梁瑜菲：“啥事？”
　　“帮我撒个谎吧。”她说。
　　--------------------
　　作者有话要说：
　　记：写这章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期待几天的大雨，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跑到阳台拉开窗网，探着身子看急而快的雨点敲击大地。再抬头，远处的青山已云雾缭绕，下面白墙红顶的居民区，像是山中阁楼，美极了。我站了一个小时，听着久违的雨声，看着淌出水的河道，不时地敲几个字，让雨淋进心里。那天是端午节。


第三十章 
　　二〇二〇, 爱你爱你，听着就是美好的一年。
　　蒋行冬那晚给了夏然一场华丽的约会，九十九朵新鲜玫瑰, 钢琴伴奏的烛光晚餐，奢侈的项链套装, 很俗套，但因为是他, 就变得浪漫起来。
　　花拿不回家，夏然坐在车里捧着不松手, 鼻子在花瓣上闻来闻去。
　　蒋行冬看她的样子直笑：“第一次收到花？”
　　“是啊。”夏然用手指戳了戳一滴水珠, 滑滑的，凉凉的。
　　蒋行冬握着方向盘：“巧了, 我也是第一次送。”
　　夏然笑了笑，等她舍得抬起头看向车外时, 才发现路灯全开的路上人影罕见。
　　“怎么没人来啊？”她问。
　　蒋行冬说：“还没开放。”
　　夏然：“嗯？”
　　他正经道：“有些流程没走好，耽搁了。”
　　“那我们又来合适吗？”
　　“有我呢。”
　　夏然轻轻嗯了声。
　　蒋行冬停好车，牵着她的手上坡。
　　夏然看见观景台里也通亮，合欢树上还挂着五颜六色的小彩灯, 倒像是开放迎客的样子。
　　走到入口，蒋行冬故意问她：“还自己跳进去么？”
　　夏然看了他眼，手就按上台子要跳，蒋行冬笑着一把抱起她, 亲了口她的脸蛋。
　　“小姑娘, 脾气挺大啊。”
　　“……”夏然贴到他胸前。
　　蒋行冬低语：“上次就想我抱, 不好意思说对不对？”
　　夏然听着捶了他下。
　　他笑得更灿烂。
　　灯光照亮黑夜, 也让城市生动鲜活。
　　这个地方选的极好，平城的市井和繁华都能看见。山下是万家灯火, 弄堂小巷。远处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夏然拍了几张照片就把单反给了蒋行冬，自己靠着栏杆欣赏愣神，知道他在拍她，转过身笑着比了个剪刀手。
　　蒋行冬拍完放下相机，走到她身后将她圈住，脸碰上她的。夏然侧头，嘴唇恰好对上去。
　　一触即离。
　　她要转回时，下颌被握住，他的舌尖探了进来。夏然慢慢转过身，沉迷于他的吻中。
　　她想，她永远拒绝不了他。
　　鼻尖相磨，蒋行冬抱夏然到石阶上与他齐平。
　　“我幸亏又回瑶城了。”他说，“不然得憋死我。”
　　夏然浅浅地翘了翘唇边，问：“如果我不同意非等到现在，你会怎么办？”
　　她心里有两个选择，放弃或者强迫。
　　蒋行冬道：“那就憋着呗，都听你的。”
　　夏然垂眸笑了下。
　　蒋行冬又亲了她几下，说：“真不爱听这些话？”
　　“嗯？你怎么会这么想？”她轻轻喘气，“上次我骗你的。”
　　谁会不爱听好话，关键说好话的人还叫蒋行冬。
　　“最近的眉头要皱成小山了，还有……”蒋行冬放低声，“对我也有点冷淡。”
　　“对你，冷淡？”夏然说这话是有些心虚的，“有吗？”
　　“非常有。”蒋行冬委屈极了，“是不是回平城有别人陪就不需要我了？”
　　夏然说：“我最需要的就是你了。”
　　蒋行冬松口气：“那是怎么了？”
　　夏然沉默了会儿，问他：“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蒋行冬又吻她：“被亲傻了？”
　　夏然缩了缩下巴：“如果我说我以后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觉吃饭逛街，当个废人，你会养我吗？”
　　“养。”他掷地有声。
　　夏然笑了：“就这么喜欢我？”
　　她的目光轻和有光，蒋行冬想住进她的眼里。
　　“比这么还多。”
　　“那我们做｜爱吧。”
　　那一刻夏然是真的想这么做，她贪恋他的怀抱，喜欢与他接吻，渴望得到他的抚摸和关爱，想从此获得重生。
　　“……”蒋行冬一瞬间语塞，表情复杂。
　　“怕了？”夏然牢牢地抓着他的大衣，像个勇士。
　　“我怕？你到时候别怕得往后缩就行。”蒋行冬反过神来，“等回去我就让你试试。”
　　“我说现在。”
　　她紧逼，步步攻破他的防线。
　　这姑娘真不知道她冷不丁的主动会让他有多疯狂。
　　蒋行冬有些粗鲁地拉开她外套拉链，手摸进她卫衣里，夏然一下子就瘫软了。
　　“就这点能耐？”他扶着她，低笑。
　　她还逞强：“是你太突然……”
　　蒋行冬哼笑，手往下，夏然顿时如临大敌，才知道对方有多危险一样。
　　她全身绷着，愣是不说停。
　　“我没那么禽兽在这儿要你。”蒋行冬不舍得吓她，却也笑得浮浪，“想要刺激可以，以后有的是时间我慢慢教你，现在我们先解决重要的事。”
　　夏然哼唧了声疼，问：“什么事？”
　　蒋行冬说：“心里有我怎么还对我忽冷忽热的，嗯？”
　　夏然服输，扭动了下：“你先把手拿出来。”
　　蒋行冬：“我没咬已经是我控制力很好了。”
　　“……”还说不禽兽。
　　夏然：“我冷。”
　　这招管用。
　　蒋行冬张开他的大衣裹紧两人，声音低到尘埃里去：“说吧，别再折磨我了。”
　　他的胸膛很温暖，烤得她的眼睛也热热的。
　　“我是怕，我对这次考试依旧没底儿，对以后也迷茫，我怕我们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我追不上你。”
　　蒋行冬皱眉，抬起她的脸，只见她眼眶里有泪花打转。
　　夏然忙低头，为自己的矫情道歉。
　　“对不起，我也不想哭，不知道怎么回事老这样，我也很烦自己哭，有时我会觉得自己病了，难受哭高兴也哭，看到某个场景还哭。”
　　蒋行冬亲了亲她的额头做安慰，没有插话。
　　“遇上你以后我开始觉得生活值得，是好是坏都应该接受，也俗气地安慰自己苦尽甘来。我慢慢与自己和解。可是那些情绪长在我身体里好多年，我不敢在你面前暴露，更不敢跟你说……”
　　蒋行冬听到这一句心底缩了下，原来她对自己这么没安全感。
　　“……我越克制它们，它们越张牙舞爪。你对我好，我就会害怕对你的依赖加重，怕哪天你离开了，所以我只能自私地靠近你又疏远你。”
　　她痛苦，他也不开心。
　　夏然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见她倾诉完，蒋行冬揉揉她湿漉漉的小脸，先问了她一个问题：“在你眼里我是个哪都好的人吗？”
　　夏然说：“嗯，比我强百倍，我配不上你的好。”
　　蒋行冬听到她的夸奖特别高兴地笑了下，然后凝视她：“我虽然很不想打破在你心中的形象，但你要知道没有谁可能是完美的。就像你一样，我也会隐去一些坏毛病只把好的那面对你。事实上我脾气急躁，自以为是，一点不顺心就生气，也敏感会吃醋，占有欲强。”
　　他两手捧着她脸颊，大拇指摩挲掉她的泪痕。
　　“现在听了这些会讨厌我吗？”
　　“有点。”
　　“…………”不如不说？
　　蒋行冬见她笑了一下，又放了心。
　　“还有啊，你也太看轻自己在我这里的地位了，我同样很害怕失去你，二十五六年才等到你，我珍惜得很。你可以跟我发脾气闹别扭，那样我会知道你在乎我。不要再一个人默默忍受消化，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好。”
　　夏然郑重地点了点头，泪水又缓缓流下。
　　“瞧把小姑娘感动的。”蒋行冬搂着人，“多哭两句，我就喜欢听你哭。”
　　夏然很听话，哇地一声，哭得好大。
　　蒋行冬笑着抱她到最近的椅子上坐着，夏然抽嗒了会儿就停了，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乖得让人疼。
　　蒋行冬拉着她的手向下，凑在她耳边：“我说爱听不假吧。”
　　夏然才后知后觉他那里撑着她有一会儿了。
　　“我都这样了你还想那事？”她的语调里掺了哭腔，有些奶声奶气的，不是抱怨倒像撒娇。
　　蒋行冬听了更起劲，也毫无愧意，没皮没脸道：“有了你我时时刻刻都想。”
　　“……”
　　夏然不理他，过了几秒钟，她又抬起头。
　　“蒋行冬，我渴了。”
　　蒋行冬嗯了声，看见她的眼睛，随即低下去，将她的唇瓣变得红润。
　　他们相缠相拥，雪花悄悄来过。
　　蒋行冬顾忌她冷，抽出手来：“等下回车里给我咬一会。”
　　夏然片刻就懂他的意思，伏在他肩头装作没听见，不应。这人有时候就挺讨厌的，非要问她。
　　“给不给？”
　　她只说：“你不要脸。”
　　“你不想？”
　　夏然又拧他，蒋行冬大笑，抱着她往车那里走。
　　………
　　夏然撒的谎是老友聚会，通宵唱歌，蒋行冬就心安理得地带她回了他的住处。
　　那是幢三层小楼房，简洁干练的装饰显出主人的上等品味，不杂不奢。
　　夏然还想勤快点帮他收拾收拾屋子，被他推进了浴间泡热水澡。
　　里面一切齐全，她泡完，浑身都通畅了。
　　蒋行冬给她准备了吊带裙和里面穿的，夏然红着脸换好，左右看了会，心就跟着扑通扑通地跳起来，期待也紧张。
　　她开门出去，蒋行冬已经清爽地立在门口。
　　他直接抱起她，不给她反悔的机会，但某位同学喊口号第一名，要真枪实弹了打退堂鼓也是第一名。
　　蒋行冬揪着她鼻子说就知道你，却仍变着法折腾她到半夜。夏然虚弱地像脱了水，软绵绵地趴在他身上，他还在说着惹她羞赧又乐意听的荤话。
　　“还敢么？”他问。
　　夏然劲儿没了，底气还在：“敢。”
　　“敢就对了。”
　　“……”
　　他笑着，手指又捣起来。
　　零点钟声敲响，蒋行冬翻过身将她压在身下，吻得虔诚而热烈。
　　“新年快乐，夏夏，”他第一次叫这个，也是第一次说这句话，“我爱你。”
　　夏然回以深吻。
　　新的一年，蒋行冬也有了一个新的称呼———冬冬。
　　夜灯昏沉，人影重叠。
　　这个单调的卧室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有了味道，家的味道。
　　夏然枕着他肩，手搭在他腰上：“有人叫你冬冬吗？”
　　蒋行冬捏了捏她：“就你敢叫。”
　　“你家里人叫你什么？”
　　“行冬，阿冬，小冬，冬子……”
　　夏然想着他被叫这些名字的场景，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他问。
　　“没。”夏然抬眸，“那这个以后只能我叫。”
　　“行，夏夏。”他好说话地答应。
　　夏然又笑：“冬冬。”
　　蒋行冬有点奇怪了，跟风：“夏夏。”
　　“冬冬。”
　　“夏夏。”
　　“冬冬。”
　　……两个幼稚鬼。
　　蒋行冬俯首：“你赢了。”
　　夏然笑得明目张胆。
　　“有劲儿了是吧？”蒋行冬作势抬起身子。
　　夏然可在理儿了：“不准威胁。”
　　蒋行冬一愣，随即埋到她脖颈里嘀嘀地笑，夏然摸了摸他的脑袋。
　　“晚安，冬冬。”
　　窗帘厚重，早起的闹铃响了，屋里还是黑的。
　　蒋行冬翻身伸长胳膊摸到手机，关掉后又躺好搂住人。
　　夏然想长睡不起，清醒些后她轻轻挣了下。
　　“你不起吗？”
　　蒋行冬说：“今天放假。”
　　“对哦。”夏然说，“不过我要走了，时间晚了我妈会打电话。”
　　蒋行冬闷闷地嗯了声。
　　夏然笑了笑，拿出手身子上移把他抱在胸前，哄小孩一般：“冬冬乖，新年第一天要快快乐乐的。”
　　“……”
　　鼻尖的香味消失，蒋行冬睁开眼，夏然已经坐直。
　　她右肩的一根吊带顺着动作滑下来，风光无限，没待她提起，人又被拉进被子里。
　　蒋行冬解了馋，再不愿意，也得送她回家。
　　临走前，夏然照着镜子仔细检查有没有外露的吻痕。蒋行冬好笑地看着，将拉近她，在她身前揉了把。
　　“都在这儿呢。”
　　“……”夏然把他变成哑巴的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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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在他们的世界里，二〇二〇是一个平常又充满希望的一年。


第三十一章 
　　元旦最后一天, 夏然上午去的尹祁家，尹湘玉有事不在，说会有人来。
　　经过两天的相处尹祁稍微有了转变, 不再那么难伺候，但他的基础实在太差, 夏然快丧失信心，有点带不动了。
　　他倒很悠哉：“我先给我女朋友回个消息。”
　　“……”
　　现在初中生不比他们那时, 早熟和时髦程度堪比大学生，凭尹祁的家世和性格, 他逃课抽烟去网吧夏然也不稀奇。
　　尹祁看着手机问她：“你有男朋友了么？”
　　夏然：“有了。”
　　尹祁抬了下眼皮：“你才多大？”
　　夏然说：“肯定比你大。”
　　尹祁放下手机：“那说不准, 现在为了赚钱虚构年龄当老师的多了去了。”
　　夏然：“……”
　　尹祁：“你多大到底？”
　　夏然抿了下嘴：“十五六岁。”
　　尹祁好像还信了：“真的假的？”
　　夏然无语：“当然假的，只是有人这么说过。”
　　尹祁看她的表情, 问：“你男朋友？”
　　“……”她和个小孩谈这个干吗。
　　“你学习有这种劲头就好了。”夏然先把打印的单词默写放到尹祁面前，“开始吧。”
　　夏然在等尹祁看完语文卷子里的一篇小说阅读时, 他家的门铃响了。
　　尹祁不动，夏然只好跑下楼开。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穿着棕大衣，身材纤细。
　　夏然问：“你是？”
　　女人粲然一笑：“你是那个小家教？”
　　夏然呆了下, 嗯了声。
　　“我是尹祁他姐，梁思南。”女人伸出手。
　　夏然躬了下腰，握上去：“你好，我叫夏然。”
　　梁思南笑：“我们别站这儿说话了, 进去吧。”
　　夏然连忙不好意思地让路, 梁思南跟她说不用拘谨, 在后面把门关上。
　　“那小子呢？”
　　梁思南问着, 和夏然一起上楼梯，见到人就没好口气：“挺懒啊, 让你老师跑腿？”
　　尹祁头也不抬：“学习呢，别打搅我。”
　　“就你？”梁思南伸着脖子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尹祁停笔：“那我不学了，等你姑回来看见就说你不让我学。”
　　梁思南朝尹祁轻拍了下：“小样吧你。”
　　夏然看着这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还挺好玩的，然而在她给尹祁讲完那三个小题后就不好玩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突然明白了高中老师那两句“我就不可理解你怎么不理解”，“你不用理解，背下来就行了”的真谛。
　　夏然尽力保持微笑：“分析环境描写作用的题没有为什么，套用模版就可以了，描写了什么渲染了什么铺垫……”
　　尹祁还要问，梁思南端着水果过来。
　　“行了啊，死记硬背的东西还搞半天。”梁思南问夏然，“是不快到点了？”
　　夏然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
　　“我就知道。”梁思南嘀咕了句，说，“先吃点水果休息会儿再讲英语。”
　　尹祁丢下笔，语气不耐：“你个大记者不是成天见不到人，今天这么闲了？”
　　梁思南瞪眼：“你管我？”
　　尹祁回呛：“你还管我了呢。”
　　梁思南手痒想打人：“我看你老师在给你留点面子。”
　　尹祁哧了声，站起来。
　　梁思南：“去哪？”
　　尹祁：“上厕所也管？”
　　“……”
　　梁思南转眼看见夏然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坐立不安的样子，笑了一下，让她吃水果。
　　“我俩闹惯了。”
　　梁思南见她不动手，叉了块水蜜桃给她，夏然说谢谢，接过。
　　梁思南说：“这小子就是看谁好说话，就歹着谁磨，他是不是经常烦你？”
　　夏然说：“还好。”……吧。
　　其实英语也这样，一个句子的主谓宾知道了就能出来答案，她就不明白尹祁哪里不懂，可能脑回路真千差万别？
　　梁思南知道自己弟弟什么脾性，说：“摊上这样的学生以后当老师都有阴影了吧？”
　　夏然腼腆一笑，说：“尹祁挺聪明的，可能就是对文科类的不感兴趣，不钻。”
　　梁思南笑了笑，问：“你是学文的吗？看你讲得很有条理。”
　　“之前教过的学生也是初中有经验了。”夏然说，“我高中选的理科，大学读了土木，现在又在考会计。”
　　梁思南抬抬眉：“听着还挺曲折的。”
　　夏然笑笑：“思南……我可以叫你思南姐吗？”
　　梁思南笑了：“当然可以，吃着说。”
　　夏然应下，拿葡萄吃，问：“你当时学的什么啊？”
　　“学的文。”梁思南说，“高中因为遇到了一些事想当记者，后来就考了传媒，现在还真当上了。”
　　夏然听尹祁说的时候就记住了，她有自己的心思。
　　“做记者怎么样？”
　　“怎么说呢，没进这行前觉得神圣，有一种使命感，进了才发现就那样，好坏都有，关键是自己怎么看。”
　　夏然嗯了声，安静下来。
　　眼前的姑娘看着小小的，瘦瘦的，身上却有一股劲儿，透着坚毅。
　　梁思南问她：“对记者有兴趣？”
　　夏然扯扯唇：“以前有，现在不知道了。”
　　梁思南听完还是有些惊讶的，奇怪她的经历，不过第一次见有些话题还是适可而止。
　　“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随时问我。”
　　夏然像个小迷妹：“真的吗。”
　　梁思南笑着嗯了声。
　　夏然扫码添加，梁思南一边改备注一边念她的名字。
　　“夏……然。”
　　“嗯，夏天的夏，然后的然。”
　　梁思南看她：“我觉得你的名字有点耳熟。”
　　夏然：“是吗。”
　　“嗯。”梁思南说，“好像在哪里听过。”
　　夏然笑笑：“可能有重名吧。”
　　后面结束了，梁思南要给她打车，夏然说有人来接我。
　　电话来了，夏然道别。
　　梁思南拍尹祁的椅子，说：“跟你老师说再见。”
　　尹祁没反应。
　　梁思南骂：“臭小子。”
　　夏然笑了笑，挥手下楼。
　　蒋行冬说路口堵车，要等会才过来。夏然去了一个好停车的小公园等他，听着歌翻了会评论，身前投下一道阴影。
　　她抬头，蒋行冬在笑。
　　夏然伸出手抱住他给自己充电，蒋行冬揉揉她的脑袋。
　　“你像打了一场硬仗。”他说。
　　“是啊，终于打完了。”夏然长叹了口气，又开心道，“还挣了点小钱，够养活我俩几日了。”
　　蒋行冬笑了：“几日后呢？”
　　夏然闭着眼睛：“把你卖了吧。”
　　蒋行冬：“合着你是把我当猪养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夏然笑着松开他，拉他坐下，头靠到他的肩上。
　　冬天的公园萧瑟冷清，没有人来，那条弯曲的鹅卵石小路上铺着一层枯叶，年迈的枝条颤颤巍巍，不知明年是否还会长出绿叶。
　　“我今天认识了个姐姐，有些羡慕她。”夏然说。
　　蒋行冬低头：“怎么了？”
　　夏然说：“就觉得她随性洒脱，有喜欢的事，虽然可能也困难，但一直在坚持着，很好。”
　　“你呢？”蒋行冬问。
　　“我啊，”夏然淡淡道，“我还停在找喜欢的事上，也可能找不到了。”找到了也可能没机会了。
　　蒋行冬握住她的手：“没事，我们还年轻，三十岁都不算晚。”
　　夏然发愁：“要我三十还没找到怎么办？”
　　“还有四十、五十呢，急什么。”蒋行冬玩乐，“再不行，我就勉为其难地养活你呗。”
　　夏然哼了声：“我找不到也能养活起自己。”
　　蒋行冬笑：“志气很高啊，那连我一起养着吧。”
　　“行啊，”夏然嘻嘻笑，“养胖了就卖了，再赚笔大钱。”
　　“小财迷，”蒋行冬捏起她的脸蛋，“钱有我好吗？”
　　夏然快速摇头：“没有。”
　　蒋行冬夸：“识货啊。”
　　她头一次听见有人把自己比作货的。
　　夏然转过身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那是，我们冬冬多温暖啊。”
　　蒋行冬：“……”
　　夏然深吸了口他的味道，缓缓呼出。
　　“我第一次考研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在公众号写文的作者，她性格很丧还被病痛折磨，但她写出的文字很有力量，也一直在坚持写，我把她当成动力。她后来被迫相亲有了男朋友，我就有些嫉妒她了。”夏然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可笑，露出一双眼睛，“我是不是很坏，有点看不得她好？”
　　蒋行冬捋了捋她微乱的发丝，说：“我先问清楚一件事，你是嫉妒她还是嫉妒她男朋友？”
　　“别搞笑。”夏然轻捶他一下。
　　蒋行冬笑了笑，问：“现在还嫉妒吗？”
　　“不了，我也有了呀。”夏然说，“不过还要看你的表现，她男朋友对她可好了。”
　　蒋行冬不乐意听了：“我对你不好？”
　　夏然说：“好呀，谁都比不了。”
　　蒋行冬满意了：“那你表示表示。”
　　夏然瞬间坐直：“你想我怎么表示？”
　　蒋行冬凑过去，低声：“吃完去我那里陪我睡会儿。”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蒋行冬压抑着：“我这两天都没睡好觉，一做梦就想你……”
　　夏然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流话。
　　“好。”
　　宋霞今天去了工厂，让夏然在外面解决午饭，她可以回家得晚一些。
　　……
　　窗帘隔绝出两个世界，屋外日头高挂车流匆匆，屋内昏黄暗淡人贴着人。
　　时间过得很慢，也过得好快。
　　夏然轻推了下还拱在身前的男人，说：“我困了。”
　　蒋行冬讨好地亲了亲：“嗯，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轻点。”
　　夏然咬着唇低眸看他，即使早有感觉，这一看让她的脸烧得更厉害了。
　　她小声提醒：“我还有一周当助教的时间。”
　　蒋行冬的理智回来些，问：“那是下周每天都可以待一会？”
　　“嗯，”夏然颤了下音儿，“如果不耽误你上班的话。”
　　蒋行冬松嘴，起来：“你不可以反悔。”
　　“不会的。”夏然说，“我也会想你啊。”
　　蒋行冬听了心潮翻涌，得寸进尺道：“那再来一会儿。”
　　“………”夏然想打他。
　　那句话是她先说的，后来的主动和引导都是他做的，再来一次她也不会像那晚那么勇敢，但有些事就是发生了。
　　他义无反顾地又去瑶城，每天陪着她，付出的可能比她想的更多。而她自卑感作祟，害怕表达真实，还要将他推远。如果没有他的耐心，可以想象，他们会流于琐碎，然后分开。
　　那晚他们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也是坦诚相见了。她再矜持就没了意思，也开始慢慢地跟他吐露心底最深层的念想，甚至见不得光的邪恶。
　　因为他，她试着与自己握手言和。
　　“你轻点儿呀。”夏然忍不住轻责，真咬疼了。
　　“知道了。”
　　他低哄着，手也不老实起来，夏然被他压在身底下了。等他终于舒坦了，抱着她去冲了个澡，才老实地躺在床上拥着她。
　　夏然软塌塌地靠在他怀里：“你记得喊我起来。”
　　蒋行冬抚着她后背：“嗯，睡吧。”
　　夏然想起件事，和他商量：“我们以后买菜回来做吧，老是在饭店吃不卫生也浪费钱。”
　　蒋行冬答应：“好，还节省时间。”
　　夏然自动忽略他的流氓暗示，问：“你会做饭吗？”
　　“不会。”
　　“我也不会。”
　　俩人干瞪了会儿眼，夏然说：“那我争取这个冬天学会。”
　　蒋行冬笑笑：“不用，找阿姨来做，我们回来就能吃上。”
　　“也行。”夏然说，“不过我还是学吧，反正早晚都得自己做。”
　　蒋行冬低眉：“做给我吃？”
　　夏然：“嗯。”
　　蒋行冬可开心：“那我有口福了。”
　　“万一不好吃呢？”夏然慢慢眨着眼睛。
　　蒋行冬笑说：“肯定好吃。”
　　“马屁精。”
　　说完，她笑着睡着了。


第三十二章 
　　夏然买的三本专业书陆续到了, 她开始准备复试。大学时为了考证，她把会计学得比本科知识还精，所以这次按照计划来应该没问题。
　　当然, 前提是她初试能过线。
　　下午学完，夏然从网上找做土豆的视频来看, 两遍后就动手了。
　　中途接到蒋行冬的电话，她开了免提。
　　蒋行冬坐在转椅上, 懒声问：“干吗呢，发了几条消息都没回。”
　　“我刚在学习设置了静音, 忘了调。”夏然翻炒着菜, “咋了？”
　　蒋行冬中午送她回家后去了公司，忙完手里的项目闲下来就想她, 像中了蛊，想走哪都把她拴在身边, 随时看一看，亲一亲。
　　“没事啊，就是无聊，发两张搞笑的图片逗逗你, 结果你没接茬，白提前高兴半天。”
　　“……”幼稚加重。
　　夏然闻到一股糊味才回神，手急忙握上铲子。
　　“你猜猜我现在在干嘛？”
　　蒋行冬厚着脸皮问：“想我？”
　　“算答对一点点吧。”夏然笑得甜甜的，“挂了电话, 我们开视频吧。”
　　蒋行冬巴不得：“好。”
　　夏然直接把镜头对着菜锅, 用铲子拨着土豆, 求夸：“我做的菜, 行动力很强吧？”
　　蒋行冬光想着看她，眼前这焦黄的细丝是什么, 他皱着眉：“这能吃吗？”
　　“……”他不夸就算了还打击情绪。
　　夏然咬牙：“是谁中午说肯定好吃的？”
　　蒋行冬笑着摸摸鼻子：“男人床上说的话不能信。”
　　夏然想穿过屏幕挠他：“蒋、行、冬。”
　　蒋行冬赶紧改口：“我是不能吃第一口嫉妒呢。”
　　夏然哼了声，又被他说得也有些怀疑了：“还真有点不对劲，我看我妈做的都有菜汤，我的怎么没有？”
　　蒋行冬提醒：“是不是忘加水了？”
　　“啊，是的！！！”
　　随之镜头剧烈晃动，对上天花板，蒋行冬听到了锅碗瓢盆的碰击声，他抚额笑。
　　夏然再出来苦着脸：“完蛋了，拯救不过来了，都干锅了。”
　　蒋行冬说：“别弄了，给你点外卖。”
　　夏然坐到椅子上喝了口水：“不用，我爸妈下班就回来了。”
　　蒋行冬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说：“第一次不叫失败，就当练练手。”
　　夏然闷闷地嗯了声：“我还有个事跟你说。”
　　蒋行冬：“嗯？”
　　夏然：“我教的那个学生妈妈打电话问我能不能继续给她儿子讲课，我在考虑，你怎么觉得？”
　　蒋行冬问：“你想教吗？”
　　“想，也不想。”夏然叹气，趴在桌子上，“虽然教那个小孩有些累，但那段时间是充实的，我不会乱七八糟地瞎想，还能换换脑子。又但是呢，我妈可能只会再给我一周自由外出的时间，我教不了那小孩多久，机构原来给我安排一对一是因为假期老师人手不够，以后老师多了，找其他老师会对他更好。”
　　蒋行冬目光静静：“你跟他们说清你的情况，让他们自己决定。”
　　“好。”夏然枕着手臂，向他诉苦，“我现在好想出去工作啊，不想学习，脑袋快要学傻了。”
　　蒋行冬盯着她挤得嘟起来的小嘴，眼里都是笑意：“来我这儿上班吧，有钱赚还自由。”
　　“安得啊。”
　　“嗯。”
　　夏然很有自知之明：“那算了，我就不去丢人了。”
　　蒋行冬：“怎么了？”
　　夏然说：“多少人削尖脑袋往里进，我个小罗罗凑啥热闹。”
　　蒋行冬听着笑了，说：“我教你个法。”
　　夏然：“什么？”
　　蒋行冬压低嗓：“伺候好我，我给你走后门。”
　　夏然瞪他一眼，直起腰：“再见吧，我妈快回来了，我要收拾战场了。”
　　蒋行冬说：“嗯，好好想想，机会不多。”
　　夏然：“再见！”
　　屏幕黑了，蒋行冬才收笑。刚放下手机，有人敲门，他说进。
　　“哥。”见人，他喊。
　　蒋川北看他一脸轻松的样子，问：“开小差？”
　　蒋行冬笑了笑。
　　蒋川北坐到沙发上：“下周五的有个酒会你别忘了。”
　　蒋行冬没犹豫就拒绝：“不去。”
　　蒋川北提醒道：“你开工作室的事爸还没松口呢。”
　　“可老爷子同意了。”
　　蒋行冬接了两杯咖啡放到茶几上，坐下：“我也不爱说那些场面话，没意思。”
　　蒋川北喝了口咖啡，说：“你以后真要自己做事，这些都是免不了的，趁这次机会认认人，对你不是坏处。”
　　蒋行冬一想也是，咬咬牙应下了。
　　“北京的项目怎么样了？”他问。
　　蒋川北说：“进展顺利，明年这个时候差不多能拍了。”
　　蒋行冬：“嗯。”
　　蒋川北莫名笑了下：“这次去遇见傅井阳了，他向我告你的状。”
　　蒋行冬面无表情：“说我什么？”
　　蒋川北：“油水不进。”
　　蒋行冬冷哼了声：“按正常流程来什么都好说，非要搞那一套，我只是斩断不必要的麻烦，真要合作了谁知道以后给你安排什么，哥你……”
　　蒋川北说：“我有分寸。”
　　蒋行冬点点头，问：“思南姐最近怎么样？”
　　蒋川北动作一顿，自嘲地笑笑，说：“她也自己开了个工作室，忙得不见人影，可能故意躲着我呢。”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急这一会儿。”蒋行冬碰了下桌上的杯子，“哥，女孩子是要哄的。”
　　蒋川北抬眉：“你那位也难哄？”
　　蒋行冬老神在在：“错了，我才是被哄的那个。”
　　蒋川北：“……”
　　晚上，蒋行冬收到夏然的消息，她说中午没法陪他了，那家人同意了。尹祁要上学，夏然家教的时间从上午调到下午五点，所以她白天差不多都得在家学习和备课。
　　蒋行冬想，人果然不能把话说太满，太得瑟。
　　……
　　尹湘玉这几天都不在，今天梁思南也没来，难得尹祁能按点到家。
　　夏然看尹祁的手机振了好几次，停下笔：“你接电话吧。”
　　尹祁却关了机，夏然也没多说什么，又继续讲。
　　尹祁明显心不在焉了，推开语文课本，靠到椅背上，问夏然：“你们女生是不是都这么烦，分个手就死缠烂打。”
　　夏然深吸了口气：“首先你这句话里有三个问题，其次我不知缘由不做评价。”
　　尹祁要笑不笑：“哪三个问题？”
　　夏然胳膊搭在桌前，心平气和道：“第一，一两个女生不能代表所有女生。第二，你要想想你在这段感情中有没有错误，让女生接受不了分手这个结果，不要一味地责怪女生。第三，女生找你不一定是死缠烂打，可能有事跟你说，你们可以好好谈谈。”
　　尹祁一直看着她，这会儿忽地站了起来。
　　夏然吓一跳：“去哪？”
　　“出去。”尹祁丢下这俩字就拿着外套下楼。
　　天暗黑，夏然担心尹祁的安全，一个人待在他家也不是回事，就跟着了。她以为尹祁会去找他说的那个女生，结果俩人到了一个游戏城里。
　　尹祁买了两百块钱的游戏币，分两兜装，给了夏然一兜。
　　夏然抱着沉甸甸的金币走在尹祁后头，不知道玩什么，她不常来这种地方，来也只是抓个娃娃。
　　尹祁那时候在投篮，砸得木板哐哐响。
　　夏然无趣极了，坐在按摩椅上，看着玩闹的人流，听着喧嚣的游戏声，格格不入。
　　她托了会腮，点开微信，发出一条消息。
　　“冬冬。”
　　蒋行冬不到半个小时就来了，尹祁转身时先看到他。
　　“哥。”尹祁挥手。
　　蒋行冬过来，问：“你怎么在这？”
　　“来玩啊。”尹祁露出少见的笑容，“你也来玩？不会这么巧吧。”
　　“不是。”
　　蒋行冬没功夫闲聊，向四周扫了眼，视线顿住———角落里，挥动的胳膊后，夏然一脸的生无可恋。
　　有些事的确就这么巧。
　　尹湘玉是梁思南的亲姑姑，姓尹是随母亲。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正来往的就那几家，关系却也复杂。
　　尹祁是他们这辈最小的，也是最不幸福的。
　　尹湘玉喜欢的人是个浪子，虽然结了婚，但男人的本性难移。后来尹湘玉心灰意冷，与渣男离婚给儿子改姓，一切看着做得毅然决然，现在男人在美国出了事，尹湘玉又二话不说地去了。尹祁还不知道，只当他妈去处理别的事了，不然要闹翻天。
　　留下夏然也是因为这个，尹湘玉走得匆忙，没有时间再看其他老师，就继续让夏然做着，一周后，她就回来了。
　　夏然喝着蒋行冬刚买的奶茶听他简单地说了下中间的关系，郁闷的心情好了许多，感叹着缘分的奇妙，不停地朝他乐。
　　蒋行冬翘着嘴角，柔声问：“有没有想玩的？”
　　“没有。”夏然给他金币，“你要玩吗，这里有好多。”
　　蒋行冬接过，刚要说话，尹祁插进话来，他刚才一直在那里站着，看着这一对身影心里五味杂陈，好久不见他哥的原因也找到了。
　　“小夏，我们回去学习吧。”
　　蒋行冬瞬间拧眉：“你叫她什么啊？”
　　“小夏。”尹祁镇定说，“老师让我叫的。”
　　夏然点头附和了声，然后听到蒋行冬说：“以后叫嫂子。”
　　那俩人：“……”
　　后面没玩下去，三人回了尹祁家里。
　　蒋行冬严肃的样子是要给夏然撑腰，说了尹祁大半晌。
　　夏然看得出尹祁忌惮蒋行冬，更准确点说是尹祁听蒋行冬的话，这应该不只是他是哥哥的原因，毕竟她见过尹祁对梁思南什么样。
　　夏然戳了戳蒋行冬的后背，示意他说两句得了。蒋行冬抓住她的手，就不再说教。
　　课也提前结束，蒋行冬送夏然回家。
　　车里，夏然问：“你干吗那么凶他，他脸色都不好看了。”
　　“我没揍他就是好的了。”蒋行冬侧了下头，“我把你当成宝儿，还能让个小毛孩欺负你？”
　　夏然抿嘴笑了，暂且忘了她可怜的学生。
　　蒋行冬的气还没消：“不用惯着他，该训就训，不听就告诉我，我来教育他。”
　　“那我成什么了。”夏然不赞同他那一套，“尹祁需要指导，好好说话他可能听进去，硬碰硬很难吧。”
　　蒋行冬就笑了：“小夏老师经验还挺丰富啊。”
　　夏然嗔他一眼，说：“你可千万别让他喊我嫂子，那我宁愿不做他老师了。”
　　“小夏也不行，没大没小的。”蒋行冬最后决定，“那就简单点，只叫老师。”
　　“……好。”
　　因为夏然时间的调整，蒋行冬只能有时在晚上送她回家的路上跟她待会儿。第二晚，夏然不要他开车送，俩人手牵手沿路走着，混在吃完饭散步的夫妻之间。
　　蒋行冬照例问尹祁有没有气她，夏然笑说没有，现在可听话了。
　　蒋行冬嗯了声，又忽然问：“你那天说的姐姐是不是叫梁思南？”
　　虽然他没问任何人，这个不难猜出，她放弃的东西也可以推知，大学参加新闻社，对新闻真实性的执着，还有对记者人的羡慕，答案就明朗了，当然是否正确需要与她验证。
　　夏然一愣，点头。
　　蒋行冬说：“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她看他，马上领会到他的意思：“介绍我们认识吗？”
　　他一笑：“嗯。”
　　夏然抿了抿唇，说：“不要了吧。”
　　蒋行冬抬眉，不是不想，而是不要。
　　“怎么了？”
　　“不太好。”
　　夏然加梁思南微信时，确实是想问一些关于新闻的事，但不知从何问起就一直拖着，现在知道了蒋行冬与他们间的关系后，她更不好意思了，不想梁思南是碍于人情才不得不忍受她的烦扰。
　　蒋行冬笑笑：“顾忌我啊。”
　　“也不算，是我自己没想好。”夏然把话扯向他，“你呢，我听江娅说谢宋现在在忙活的事，你也有份？”
　　蒋行冬问：“他俩好了？”倒是没听谢宋说。
　　“就还是朋友那种啊。”夏然叹一口气，又笑看他，“你也学会八卦了啊。”
　　蒋行冬哼一声：“要不是因为你，我才懒得操那闲心。”
　　夏然问：“你跟谢宋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蒋行冬说，“等你复试完，我们回瑶城玩玩？”
　　瑶城的工作室现在只能称为他的副业，就算他爸允许他自立门户，她在平城，他也不会去那边，所以就没详细对她说。
　　夏然欢快道：“好呀。”
　　到周末，尹祁的课程结束，夏然有空出来了，蒋行冬却赶上一份合约要签订，昨晚酒会的好处还真是立竿见影，他当场就揽到活儿，今天就忙得连轴转。
　　夏然便自告奋勇地去公司找他，蒋行冬知道她来了亲自下楼领，看到她手里提的饭菜，打趣她。
　　“有自己做的么？”
　　“没有，不吃我走了。”说走，夏然就转身。
　　“回来。”蒋行冬拿过袋子，握着她肩膀，“学坏了啊，会吓唬人了。”
　　夏然昂起下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行啊。”蒋行冬慢慢道，“等会让我看看你别的地方学没学坏。”
　　夏然：“……”
　　电梯直接上到二十九层。
　　现在是大中午，办公楼里还有不少人伏案工作，浓郁的咖啡香飘满楼道。
　　夏然东张西望了会，暗暗吸气，脚步自觉地放轻，不敢扰人。
　　蒋行冬握紧她的手，低头看着她。
　　“蒋，蒋总。”有人叫他。
　　章秘书正到处找他，猛然看见他牵了个小姑娘上来，还含情脉脉的，差点忘了有要事和他说。
　　章秘书抬起手里的文件：“这……”
　　蒋行冬嗯了声：“一会再说。”
　　章秘书颔首，目送一对人离开，得亏心里素质好，没惊得掉下巴。
　　这什么情况啊……
　　蒋行冬的办公室出乎夏然的意料，独间，比她想象中的整齐、大气。
　　“你在公司地位很高吗？”
　　夏然同他坐到沙发上，蒋行冬拆着盒饭，动作慢条斯理。
　　“怎么说？”
　　“刚才那人对你毕恭毕敬，还有这里也配得豪华。”夏然目不转睛地看他，企图瞧出点猫腻。
　　“那是吧。”他淡笑。
　　话题终止。
　　夏然：“……”
　　蒋行冬陪她吃了几口，带她去里面的套房。
　　“我回来晚了，你困了就来这里睡。”他拿着刚让人送到睡衣给她，“衣服穿着不舒服换这身。”
　　夏然点头：“嗯。”
　　她一个人没吃多少，绕着中间的空地转了会，就去床上躺着了。
　　那一觉夏然睡得不沉，可能是地方陌生，他又不在身边。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听到一声笑，须臾间被子被掀开，有人躺了下来。
　　夏然警醒地睁开眼，蒋行冬察觉到她的惊吓。
　　“别怕，我的地盘没人敢来。”
　　夏然缓缓吐了口气，往他胸膛里挤：“忙完了吗？”
　　蒋行冬搂了搂她：“不急，陪你睡会。”
　　夏然的软发蹭过他的下巴：“谁陪谁啊……”
　　蒋行冬笑，握起她的脸吻了下：“你陪我。”
　　夏然被他看得害羞了，拱进他怀里不见他。
　　蒋行冬笑着别开她的发丝露出她的脸蛋，夏然慢慢抬眼，有一瞬间的迷离，将嘴凑上他的。
　　被子里一阵窸窣和涌动后，蒋行冬贴近她的耳边，悄声：“大了。”
　　夏然呓出声，问他：“你是因为小才经常…那个吗？”
　　“不是，原来就握着合适。”蒋行冬做给她看，指头使坏，“其他地方你不让我碰，我只能多含会这里。”
　　夏然忍着麻意，轻喃：“你也没少碰啊。”
　　“我碰哪了。”蒋行冬低低笑了声，有些轻浮，“我不是你这个意思。”
　　夏然好像懂了，却闪烁其词地言它：“我没睡够。”
　　“嗯，就这样睡。”
　　……
　　再醒来，床上只剩夏然一个。
　　她低头看，胸口上他留下的痕迹还隐隐作痛。
　　狗男人，她骂。
　　夏然系好睡衣扣子下床，拉开门，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翻阅文件。听到声音，他抬头，紧皱的眉心豁然展开。
　　蒋行冬的视线落在她光着的脚上，起身走近。
　　“怎么不穿鞋？”
　　“嗯，忘了。”
　　夏然垂头，脚趾动了动。
　　蒋行冬无奈失笑，抱她回到床上。
　　他顺着她蓬乱炸毛的短发，问：“睡醒了吗，小懒虫？”
　　夏然歪在他肩上，娇气道，“我以后不陪你睡了。”
　　蒋行冬：“为什么？”
　　“你还问，”夏然说着来气，“你属狗的吗？”
　　蒋行冬装糊涂：“是，今年二十六。”
　　“……”
　　夏然朝他脖颈咬了口，轻轻的，没留牙印，却咬得蒋行冬腹部一紧。
　　他按住她的后脑勺，逗猫似的：“再重点儿。”
　　“……”
　　夏然慢慢地抬起头与他对视，说：“等我成绩出来好吗，我想有点底气。”
　　这个小姑娘啊，行，她想要他就给，一个月，他还忍得住，不过得挡住她的退路。
　　“如果不理想怎么办？”
　　夏然这次真咬：“你盼我点好。”
　　蒋行冬笑了笑：“好，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要定你了，嗯？”
　　好一会过去，夏然嗯了声。
　　后来她没有待太长时间要走，蒋行冬派人送她，她忍了会没忍住，笑着说不用，坐公交也快。
　　蒋行冬搂住她的腰，亲了她会儿，问：“笑什么？”
　　夏然摆摆头，控制不住突如其来的笑意：“没有，就有点奇怪的感觉，想笑。”
　　蒋行冬贴在她唇边：“再笑不让你走。”
　　夏然抬着下巴吻他，说：“你快点去工作吧，我也要回去学习了。”
　　蒋行冬揉揉她的耳垂：“给我打电话。”
　　夏然：“嗯。”
　　等公交车时，她的奇怪有了解答。
　　梁瑜菲昨晚陪着经理参加酒会喝大了，从下半夜回来后一觉睡到现在，洗了澡头脑才算清醒，拿到手机看见给夏然编辑了一半没有发出去的消息，直接打通电话。
　　“你男朋友叫什么啊？”
　　“蒋行冬。”夏然记得和梁瑜菲说过，不明所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梁瑜菲不答，又问：“哪个行哪个冬？”
　　夏然说：“行走的行，冬天的冬。”
　　梁瑜菲喘下气，说：“我昨晚好像见到他了。”
　　“啊？”
　　“他是安得二少爷！”
　　“……”


第三十三章 
　　夏然坐着公交想了蒋行冬一路, 到家后给他打电话，他依旧在忙，夏然也没打算问什么, 跟他腻歪了几句后就去学习了，六点钟接到宋霞的电话。
　　外婆突然晕倒, 夏江河和宋霞直接从厂里去医院，让她晚上自己吃。
　　到深夜, 夏江河一个人回来了。
　　夏然抱着手机躺在沙发上等消息，听到声音忙爬起来。
　　“爸。”
　　“还没睡啊。”夏江河换鞋进屋。
　　“睡不着。”夏然去倒水, “外婆怎么了？”
　　夏江河有些疲惫地坐到沙发上, 捏了捏鼻梁：“脑血栓，刚做完手术, 你妈和大姨在看着。”
　　夏然不顾抖出来的水，担心地问：“严重吗, 医生怎么说啊？”
　　夏江河说：“轻微的，医生说目前是稳定了，但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夏然嗯了声，递水给夏江河：“外公呢？”
　　“留在家。”夏江河微不可闻地叹声气, 喝了口水看夏然，“晚饭吃了什么？”
　　夏然吐吐舌头：“泡面。”
　　夏江河无奈地笑了笑：“看来以后要嫁个厨师我才能放心。”
　　氛围轻松了。
　　“我进步很大了，以前泡面用热水，现在已经会煮了。”夏然问, “爸, 您饿不饿, 锅里还有些。”
　　夏江河摸摸肚子：“真有点, 尝尝闺女的手艺。”
　　听罢，夏然麻溜跑去厨房把面盛出来, 有两碗半。
　　夏江河跟去看了，笑着问：“还有鸡蛋啊。”
　　“対啊，我厉害吧。”夏然说，“我还买了火腿，您要不要来一根？”
　　“来一根。”夏江在椅子上坐下，拿起筷子开吃，“嗯，很香嘛，不咸不淡味道极好。”
　　夏然忍不住笑：“有那么好吗，我吃的时候觉得淡了。”
　　夏江河直夸：“不淡不淡，闺女做的都好吃。”
　　夏然笑了笑，倒了杯水放在夏江河手边。
　　夏江河吃着说：“你困了先去睡，这些我吃完收拾。”
　　夏然应了声，走了两步又被叫住。
　　夏江河说：“要是你妈喊你去照顾外婆你去不去？”
　　夏然目光顿了下，回头：“可以啊，我也好久没见外婆他们了。”
　　夏江河看着她，停了几秒嗯了声：“去睡吧。”
　　外婆住在青水镇，从那里到平城要坐一个小时的客车，多有不便。老人们在小镇里住惯了，有山有水有老友舒服自在，不愿来城里生活。
　　现在外婆病了得有人照看，虽然外公固执说自己可以，死活不让请护工回家，但是两老人都七十多岁了，身子骨再硬朗也有力所不及的地方。而好不容易养活大的儿女不是有工作要忙，有事业要拼，就是有自己的孩子要管，自己的家要看。所以，这份义务就落在了“闲赋”在家的夏然身上。
　　临近过年，外婆在医院住了十天就回了青水镇。
　　夏然很小的时候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外婆家离海边近，散着步就到了。夏然会趁着傍晚海水退潮时去捡好看的贝壳和石子，提着小桶抓小鱼小虾，偶尔幸运还能碰见个海星。
　　她喜欢也怀念那段旧时光。
　　还记得牵着外婆的手回家的路上，夕阳的光芒映进眼里，她仰着头问外婆海的尽头是什么。外婆看着前方的路，说然然长大就知道了。
　　她长大了好像还是不知道，后来也不再常来。
　　外婆出院，一大家子人抽出空热热闹闹地凑在一块吃了顿饭，到了晚上一伙人又轰轰烈烈地走掉，只剩下两个老人和夏然。
　　屋里安静了，人也要睡了。
　　夏然在那个点睡不着，翻了几页书进不了脑，干熬着。好在过了十分钟，蒋行冬的消息到了。
　　因为家教结束和外婆生病，那天从他办公室里回去，俩人再没见过面，一直在手机上说话，不多，但每天都聊。
　　知道他的身份后，夏然心里没变化是不可能的，可回想他対她的种种表现，他确实不差钱，只是没想到他的身价会更高。
　　要搁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儿，她又得当鸵鸟，现在的她只想更爱他，可以依赖他，但不会攀附他。
　　他说：“我忙完了，你在做什么？”
　　夏然问：“开视频方便吗？”
　　她发过去可能没有三秒钟，他的邀请就来了。
　　夏然看见蒋行冬的脸要把屏幕占满，笑着问他：“你怎么离手机这么近？”
　　蒋行冬嬉皮道：“缩短我俩的距离啊，让你看得更清楚些。”
　　夏然：“……”
　　蒋行冬笑，往后靠到椅子上，屏幕里照出他办公室里的书柜。
　　“心情不好？”他问。
　　“嗯，”夏然喟叹，“就闷得慌。”
　　蒋行冬逗她：“是不几天没见我，难受的？”
　　“有这个原因。”夏然弯唇承认，“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没有冬冬的抱抱了。”
　　蒋行冬笑大了：“那明天去给你个。”
　　“可别，我就说说。”这人说一不二，她真怕了。
　　蒋行冬凉嗖嗖道：“是你不要的啊，到时候想哭了我可不管了。”
　　“你敢不管？！”夏然假装瞪眼。
　　蒋行冬的笑容没停下：“不敢不敢，说笑呢。”
　　“哼。”
　　和他玩笑几句，夏然的心情不再那么沉重。
　　“想什么呢？”蒋行冬问。
　　夏然静了会，说：“问你个问题吧，你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蒋行冬眸子半抬：“这么深奥啊。”
　　“以前就没想明白，现在看外婆这样又琢磨起来。”夏然用手盖了盖眼睛，说，“外婆因为那个病老了许多，反应也慢了。刚才一家人围着她吃饭，我们聊天说话逗她，她有时懂了会笑笑，大多是静静听着。后面我妈他们走了，俩老人更沉默了。我就在想，人活着是一段生儿育女，再渐行渐远的过程吗？”
　　蒋行冬敛神：“我问你个问题，你觉得过程和结果哪个重要？”
　　“结果。”夏然片刻答，“就拿考研来说，上不了岸会永远悲伤，备考再认真也没人当回事，只觉得你贪玩了。”
　　蒋行冬不动声色地问：“那这次备考你有没有收获点什么？”
　　夏然说：“有了你。”
　　蒋行冬一副“孺子可指引”的表情：“嗯，答対了。”
　　夏然笑了下，抱着膝盖：“如果我没二战，我们会再相遇吗？”
　　蒋行冬看着她，说：“会的，就我俩这缘分注定绑一起。”
　　夏然忍笑咳了声：“你别跑题，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蒋行冬的手指叩了叩桌面：“既然你说是结果，那你可以这么想，外婆看着从小养大的娃儿一个个平安健康，有归宿，有前途，她就很满足了。”
　　“好像也是啊。”
　　夏然似乎得到了一些安慰，虽然脑里还是会闪过那个佝偻孤单的背影。
　　这个问题算过，她又来了新的烦恼。
　　“那我还真挺自私的，凡事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我不适合要小孩。”
　　蒋行冬听着给乐了：“这么快就想给我生小孩了？”
　　夏然瞬间面红耳赤，急道：“你想得美，我才没想。”
　　“就嘴硬。”蒋行冬声音一沉，“等见面再收拾你。”
　　夏然倔起来：“你能怎么收拾？”
　　蒋行冬眯下眼睛：“先扒裤子。”
　　“嗯？”什么危险言论。
　　他又笑了：“轻打两下。”
　　夏然：“……”
　　“你看，这也是个例子。”
　　夏然看见他有点坏的笑心里梗了下，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
　　“生小孩是结果，扒裤子是过程，我们注重过程，结果再说。”
　　果然……蒋行冬信手拈来的本领绝了。
　　“所以说，结果和过程哪个重要还要看什么事。”他又认真了，头一次和她说这些类似心灵鸡汤的话，“遇到事别往死胡同里钻，放宽心，有的过程是痛苦了点，但対你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多看到好的一面。”
　　例子不合适，理是有理的，夏然无言以対，被说服。她蹬掉棉拖侧躺到床上盖好被子，手机正怼着脸不顾形象。
　　“冬冬你会唱歌吗？”
　　蒋行冬说：“会啊。”
　　夏然笑了笑：“是吗，谢宋说你不会。”
　　关于他的，她也有用心记。
　　蒋行冬嗤笑：“谢宋的话能信？”
　　夏然恭维他道：“不能，那你唱给我听吧。”
　　蒋行冬看着她一眨一眨的眼睛，不自觉地就放软声：“你想听什么？”
　　夏然：“《今天也想见到你》。”
　　蒋行冬愣了下，喉咙轻动：“还有这歌？想我就直说呗还害羞呢。”
　　“真有，但也真的想你。”她声音小小的，下巴遮在被子里。
　　夏然不习惯说肉麻的话，可能隔着手机脸皮变厚了。她说出来没了负担，蒋行冬一颗心却翻江倒海，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她身边去。
　　“你随便唱首吧。”
　　夏然要求不高，主要是困了，又不愿意挂断，赖他一会儿。
　　蒋行冬清了清嗓子，真哼起来。
　　夏然乐，强打着精神问他：“你这唱的什么啊？”
　　蒋行冬炫耀道：“我现创的。”
　　“嗯，好听，接着唱吧。”夏然夸了句，仅存的念头在想，真有了小孩也会是个五音不全。
　　蒋行冬笑着又哼了一会儿，再叫她，没人应，仔细看，小姑娘闭上眼了。
　　他听着她轻细的呼吸声，慢慢笑开。
　　早上夏然醒来，东屋的老人已经穿戴好。外公在烧饭，她抢着去做，被拦下。
　　清晨的雾气笼罩，久久不见太阳升起。
　　吃着饭，外公问：“这次研究生有准了吧。”
　　夏然小口嚼着面饼，说：“不知道呢，成绩过完年才出。”
　　电视里正在播央视新闻，各地张灯结彩，昭示着春节将近。
　　外公过了会又谈起：“你哥姐有出息啊，能在大城市扎下根，说出去我走哪脸上都有光。”
　　夏然配合地笑着嗯了声，想起蒋行冬说的话，此时的心境和昨晚完全不同，只觉压力蹭蹭涨。关键是就算她考上了，也没进大城市。这事她一直瞒着，家里人都还不知道，以后会掀起什么血雨腥风她不敢想。
　　“我不吃了。”外婆这时放下勺子，轻声说。
　　外公看见碗里还有粥，往外婆那里移了一下椅子，端起碗要喂给外婆。
　　外婆又说：“我吃饱了。”
　　外公坚持己见，说：“我知道你的饭量，还能吃。”
　　勺子到了嘴边，外婆只好张嘴，直到见了碗底儿。
　　外婆为外公洗衣做饭大半辈子，现在轮到了外公，看着眼前这样的场景，夏然不知该高兴，还是悲哀。
　　后来不常来外婆家的原因，她记起了。
　　外公重男轻女，儿子可以娇生惯养，女儿吃颗糖都得申请。宋霞対夏然严厉苛刻的教育方式，很大程度源于此。
　　那时孩子多，家里也不富。宋霞考上高中了，但外公不出钱，学校老师来商量都没用。大姨工作得早，要供她继续读。宋霞也犟，不上了，去织衣厂打工开始赚钱学本领。
　　和夏江河相爱后，俩人就商量着做起买卖来。宋霞当裁缝做衣服，夏江河拉到集市卖，或者走街串巷地吆喝。俩人起早贪黑，慢慢地攒下了一笔资金，店铺也逐渐变大，成了现在的江河织厂。
　　宋霞坚信女孩会比男孩更优秀，但急于求成，她対夏然除了钱不受限，生活、学业、交友都划着规矩定着目标按着她的想法来。夏江河是家里夏然唯一能歇口气的地方，而他也被宋霞管着。
　　夏然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成了现在的性子，克制隐忍下也藏着倔强和反抗。
　　蒋行冬打来电话时，夏然在集市买白菜和粉条。外公要动手包包子，已经在家和面。
　　夏然跟卖菜阿姨说完东西等会回来拿，就躲着人往路口跑。
　　蒋行冬听着话筒里似有似无地传出她一个接一个地対不起，笑了下：“慢点走，我跑不了。”
　　夏然轻喘了口气，走到主干路上，问：“你在哪个方位，我这里停了好多车。”
　　蒋行冬跨着大步，目光越过陌生面孔找到她。曾经跟着走过无数次的背影，他一眼便认出。藕粉色的棉衣裹到臀，笔直的腿往下收进棉靴里，简单纯粹。
　　“我看见你了，你站那儿等着我就好。”他说。
　　夏然闻声踮起脚尖向前张望，冷不丁左肩从后面被拍了下。
　　她回头看，没有人，又迅速转向右边，蒋行冬探在她肩头，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
　　夏然立马就蹿进他怀里，那举动用兴高采烈形容都不过分。
　　蒋行冬收紧胳膊抱了她会儿，解完相思苦，低下头逗人：“不是不用我来吗。”
　　“対呀，谁让你来的。”
　　夏然调皮地回了句，闻着他身上熟悉又安心的味道，脸埋进他的衣服里。
　　蒋行冬揉捏着她细白的脖颈，寻到她眼，用只能俩人听清的声调対她说：“你想我，天涯海角我也去。”
　　“……”这情话，她无法招架。
　　“去车里？”他又轻挑起来，“这里人有点多。”
　　夏然不吭声，抱够了，牵着他的手逛集市去了。


第三十四章 
　　这是青水镇有名的长街。
　　街道两边排着各式各样的商铺地摊, 周围居民的吃穿用行都可以从这里得到满足，每天人来人往，热闹不已。
　　夏然问：“你赶过这样的大集吗？”
　　蒋行冬诚实地摇摇头。
　　夏然有模有样道：“那走吧, 领你接接地气。”
　　蒋行冬看她笑。
　　夏然先去拿白菜，阿姨已经给她装好了, 她道谢着接过阿姨退的零钱，蒋行冬把推车拎到外面。
　　“男朋友啊？”阿姨看见人问夏然。
　　夏然笑着嗯了声。
　　阿姨亲切道：“我说这小姑娘高兴的呀, 钱、菜都不要了。”
　　夏然的脸红了一瞬，赶紧和阿姨说再见。
　　蒋行冬一手推着车, 一手牵过她走在熙攘的人群里。
　　“还要买什么？”
　　“粉条。”
　　说完, 夏然被一片红色吸引了，拉着蒋行冬过去瞧, 那是一个卖对联灯笼之类过年装饰品的铺子。她停在放客厅摆件的摊位前，目光一一浏览后定在某处。
　　蒋行冬问：“想要哪个？”
　　夏然指了指：“那对写‘平安好运’的小老鼠看见没, 笑得好可爱？”
　　蒋行冬顺着她手的方向看到一排巴掌大小的树脂工艺品，点头附和：“好看，其他的呢？”
　　夏然说：“不要其他的。”
　　她喊老板拿来一对新的，拆开盒子检查了番付钱。
　　继续往前走, 蒋行冬见她把两个玩偶捏在手里碰来碰去，说：“有那么喜欢吗，看着点儿路。”
　　夏然哦了声，揣进兜里。
　　蒋行冬问：“今年是你的本命年？”
　　“嗯。”她微微叹口气。
　　蒋行冬看她：“小姑娘家家老叹什么气。”
　　夏然憋了下嘴：“据说本命年过得不会太容易。”
　　蒋行冬好笑道：“谁造的谣, 本命年是又一个轮回, 意味着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你这个说法也有, ”夏然躲了躲迎面走来的人, “但那个也得信信，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嘛。”
　　蒋行冬挑眉：“行, 等会买完东西给你个好玩意儿。”
　　夏然：“什么？”
　　“保准你满意，”蒋行冬低头附在她耳边，“满意到抱着我亲。”
　　“……”
　　夏然太久没来，对这里已经陌生，俩人转悠着找到卖粉条的门店，时间耽搁得有些长了。外公还在家里等着，蒋行冬也不能留太久，俩人就回车里坐了会。
　　“这个送你。”夏然把带“平安”二字的小老鼠放到车前的仪表台上，又摇了摇手里的，“好运就我留着了。”
　　蒋行冬轻抬下巴：“过来一点。”
　　“嗯？”夏然往他那边坐了坐。
　　蒋行冬拍拍腿：“坐这儿。”
　　夏然看看外面隔着一米远处道路上的人流，咬牙道：“你到底要干吗？”
　　蒋行冬舔唇笑了笑，说：“手给我。”
　　夏然伸手过去，看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个红色锦囊袋。
　　“什么啊？”
　　蒋行冬握住她的手腕，套进个东西，夏然抬起胳膊看，是条红绳编织的手链，中间串着两个转运珠和一个福牌。
　　“哪里来的？”她惊讶。
　　蒋行冬：“庙里求的。”
　　他家老太太信佛，前些天陪着去山中寺庙上香，他听主持说了一些关于新年的事，想起她，就为她祈了福运。
　　夏然摸着手腕：“你不是不信这些吗，怎么还……”
　　蒋行冬说：“你会信啊。”
　　夏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虽然我相信事在人为，但它能给你一点安慰就值了。”蒋行冬拉过她的手与之相交，“再说你自信点，这么好看又努力的姑娘，想要什么不能实现？”
　　夏然由衷一笑，低着头勾勾他的手心：“这样会不会太贪心了？”
　　蒋行冬反问：“你为什么不能贪心？”
　　夏然呆了片刻，对啊，她为什么不能贪心，又不坑蒙拐骗，怎么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所拥有的，只不过一直是她庸人自扰罢了。
　　蒋行冬揉着她的手：“好好戴着，这一年不准摘。”
　　夏然乖道：“我知道。”
　　“是吗。”蒋行冬的语气里有些埋怨，“好不容易你生日送你条项链也没见你戴过。”
　　夏然嘟囔：“太贵了。”她也不习惯戴，觉得麻烦。
　　蒋行冬说：“够小众了吧。”
　　他当时还特意向梁思南取经问女朋友过生日送什么礼物好，就怕她嫌贵不喜欢艳丽，还强调要偏小姑娘风，简单大方。
　　夏然巧笑：“在你眼里有贵的东西吗？”
　　“有。”
　　“比如？”
　　“你。”
　　夏然别开头笑了一下，问：“我是东西？”
　　“……”
　　蒋行冬倾身，握着那张笑得花枝招展的脸吻下去，夏然立刻就安分了，也没挣扎，不管外人是否看得见，肆无忌惮地迎合着他。
　　蒋行冬低哑着声说：“怎么办，又想欺负你了。”
　　夏然：“你节制一点。”
　　蒋行冬笑着嗯了声，又亲她。
　　夏然说：“礼物别再买了，省下钱我们出去玩。”
　　“不行，礼物要买，以后买实用的。”蒋行冬笑了笑，说，“玩的钱也有，不用替我省。”
　　夏然听得弯了弯唇。
　　这短暂的相处让她更想念蒋行冬了，以为就这样平淡地过到春节，傍晚时夏然接到一个电话。她连走带跑地到了镇口，看见男生背着书包坐在石墩上玩手机，缓了口气，慢慢走过去。
　　“尹祁。”
　　男生闻声直起腰，一开口就叫她失语。
　　“我离家出走了。”
　　“……”还真不是一般的叛逆，也明白了他微信上问她具体位置的意图。
　　夏然问：“你哥知道你来吗？”
　　尹祁说：“不知道，你别告诉他，不然你们都找不到我。”
　　夏然想问句“那你怎么来这儿了”又止住，还是先稳住他，等弄清情况再说。
　　“你吃晚饭了吗？”她问。
　　尹祁说：“没有。”
　　“那跟我走？”
　　“嗯。”答得倒快。
　　路上，夏然问他怎么来的，尹祁说打车。
　　夏然探问：“快过年你突然离开不怕你家人担心吗？”
　　尹祁冷淡：“他们不会。”
　　听了这语气，再想到蒋行冬上次和她说的一些，夏然心里好像有了点谱。
　　家里，外公在往桌上端饭。
　　两个老人看见进来个小伙子都挺吃惊，夏然解释说是家教学生，来这边玩。外公就多拿出了一套餐具，热情地招呼尹祁吃饭。
　　少年没有扮酷，席间外公问一句，他答一句，规规矩矩，完全不像顽劣子弟，吃完了还主动帮忙拾掇碗筷。
　　夏然是服。
　　天眼看黑了，尹祁也没说要走，还和外公玩起了棋子。夏然纠结着怎么问他，听到外公喊了她声。
　　“小祁今晚住这里，你去收拾收拾西屋的床。”
　　夏然极慢地哦了声，缓神后站起来往屋外走，不知道尹祁怎么和外公说的，但总归是有了和蒋行冬发消息的时间。
　　她以为那边找疯了，吃饭前还偷着发过一条：“尹祁在我这里，放心。”
　　结果，蒋行冬开完会才看到，他打电话过去，被挂断。
　　夏然：“他不让我跟你说，我们微信聊吧。”
　　蒋行冬扫了眼窗外，天色乌青，灯光点缀。
　　“他去你那里干吗？”
　　夏然：“他说他离家出走了。”
　　蒋行冬皱眉：“离家出走？我没听说。”
　　他想了下，又打字：
　　“可能他妈以为他去哪里玩了没四处问。”
　　“这小子倒会找地方。”
　　夏然：“出什么事了吗？”
　　蒋行冬拿出根烟：“他爸回来了。”
　　夏然奇怪：“这不是很好吗。”
　　蒋行冬：“小屁孩记性大，闹呢。”
　　“好吧。”她不好细问。
　　蒋行冬：“他现在做什么呢？”
　　夏然走到门口小心地朝北屋搂了眼，一老一少玩得乐乎，外婆在旁边看着。
　　她回去坐到床边，发了两条。
　　“在和外公下象棋。”
　　“外公留他住下了。”
　　蒋行冬：“有地方吗？”
　　“有，我在给他整理床铺。”夏然委屈巴巴地发了个哭的表情。
　　蒋行冬笑着安慰：“等我揍他。”
　　夏然忿忿道：“这次我绝不拦你！”
　　蒋行冬看见这句话差点被烟呛到：“别气了，那让他住一晚，我明天就去。”
　　夏然抿嘴笑，又担心：“会不会太早，他说被你知道了他会让谁都找不到，以后再走了咋办。”
　　蒋行冬：“他也就能唬住你，他那点零花钱就够他撑几天的，从小没受苦，亏就聪明点知道往你那里跑。”
　　夏然：“哦。”
　　“这臭小子还是有点用。”
　　“哪儿？”
　　“明天又能见你了。”
　　“……有道理。”
　　夏然笑了好几下，心情跟着就好了，哼着小调继续套被罩。
　　可惜的是，第二天没有见到。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在深夜里，夏然从梦中惊醒，定了定神，脑子清醒了。她探身拿过桌上的手机，看到来电是蒋行冬，隐约有些不安。
　　蒋行冬先道歉：“扰到你休息了。”
　　“没。”夏然轻轻应了声，“怎么了吗？”
　　蒋行冬站在阳台吸烟，声音里透着疲倦沙哑：“尹祁醒着没？”
　　夏然“啊？”了声，伸着脖子看向西屋，黑黢黢的。
　　“没吧。”她听他这么问，为了让他心安说，“我去看看。”
　　蒋行冬：“嗯。”
　　夏然没开灯，借着微弱的手机光轻手轻脚地走到西屋的窗外。隔着玻璃，她看见少年蜷缩在角落，棉被遮到腰部。
　　“睡着呢。”夏然回到床上，“怎么了啊？”
　　蒋行冬说：“网上出了些对他不好的言论。”
　　“对他？”夏然想不到。
　　蒋行冬深吸了口烟，用指头掐灭压着怒火：“之前他交往的一个女生自残，女生妈把责任赖在他头上，拍卖惨视频发到网上，找记者宣传，幸亏我们拦得及时。”
　　夏然听蒙了，咽了下唾沫：“为什么啊？”
　　蒋行冬吐出俩字：“要钱。”
　　夏然拧眉：“那尹祁……”
　　蒋行冬跟她说了几句慢慢平静下来，说：“没事，不过就怕有些好事的人再扒，防不了。你看着他点，别让他上网。”
　　“好。”夏然又没底气，“我说他听吗？”
　　蒋行冬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敢不听么，还得叫你声嫂子不是？”
　　“……”有心情调侃了，看来是没大事了。
　　蒋行冬在意这个：“尹祁住你那里方不方便？”
　　“方便。”夏然意外道，“外公还挺喜欢他。”
　　蒋行冬轻哼声：“嘴甜着呢。”
　　“是吗。”她真看不出。
　　蒋行冬凝视着深不见底的夜空，说：“他爸妈我交代过了，他现在回来也乱，不如在外面清净两天。如果老人家不方便的话，你在那边给他租个房子吧。”
　　夏然说：“不用啊，住这里就行，你也放心。”
　　蒋行冬笑了：“行，回来我好好补偿你。”
　　夏然原来的困意都散了，靠着墙和他一句一句地说着，周围又静又黑，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俩醒着。
　　“给钱吗？”她忍笑问。
　　“给钱多俗啊。”蒋行冬走回客厅倒水喝，故意不往下说。
　　夏然上套问：“那给什么？”
　　蒋行冬咕咚灌下一大杯，喉咙顺畅了，语调里似乎也染了醉人的味道：“让你舒服满意吗？”
　　“流，流氓。”夏然挺直背，舌头打结。
　　“谁流氓，你想什么呢。”蒋行冬坐在吧台，不紧不慢道，“给你按摩哪流氓了？”
　　夏然有口难辩，骂他坏人。
　　蒋行冬大笑一阵，低声：“在车里让你坐我腿上你不坐，后悔了吧？”
　　夏然抠手指：“我才没后悔。”
　　蒋行冬：“真没后悔假没后悔？”
　　“蒋行冬！”她急。
　　“干吗？”他无辜。
　　“……哼。”
　　夏然有气没地儿发，不搭理他了，哪知那头的人更不好受，她这一声呢喃撩得他直起火。
　　蒋行冬说：“是我后悔了，后悔没把你抱到腿上。”
　　夏然的心砰地跳开，感觉耳朵要被烫掉了。她侧躺到床上，屏息听着那头的动静，身子没来由地一点点热了起来。
　　俩人安静了有五分钟，蒋行冬克制好情绪出声。
　　“睡了？”
　　“没。”
　　他又倒了杯水喝光：“那怎么不说话？”
　　夏然拽了拽被角：“你不也没说？”
　　蒋行冬没有遮掩：“我在想你。”
　　知道是一回事，听他亲口说又是另一回事，夏然用被子捂住脸，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你不要脸。
　　蒋行冬低低笑：“睡吧，快一点了。”
　　“我睡不着了，”夏然露出脸，仰躺着，娇哼一声，“都怪你。”
　　蒋行冬滚了下喉结，一个念头冒出：“要不要开视频？”
　　“现在？”
　　“嗯。”
　　“要。”她没犹豫。
　　夏然按亮床头灯，邀请就来了，她很快坐好，捋顺头发，点同意。
　　“嗨喽。”
　　她声音不大，却在沉寂的夜里挠着他的神经。
　　暗黄的光源柔和了她的面容，她看起来就小小的一只，蒋行冬那些龌龊的想法烟消云散，目光黏着她。
　　“你一直没睡吗？”夏然问。
　　“嗯。”蒋行冬说，“视频十一点多传出来后就一直在处理。”
　　夏然说：“你和我讲讲这事的经过吧。”
　　蒋行冬：“好。”


第三十五章 
　　那天, 蒋行冬送夏然到家后又回去找了尹祁，问他怎么了。
　　尹祁给蒋行冬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的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的男生，等男生意识到是他没交过的作业总能发下来, 上面做的题符合他的水平，字迹也相似, 应该练了很久。
　　男生玩世不恭，乐得清闲, 不管不问。
　　大概过了半个月，女生在他桌上贴了张便条, 写着“这个周的政治作业很多, 你自己写好不好”，男生在下面回了个字“谁”。
　　然后, 一切清楚了。
　　女生是班里的学委，负责收发作业。可想而知, 像一般校园小说里发生的那样，男生慢慢地也喜欢上了女生，愿意为她变好，开始学习, 他们在一起。
　　元旦那几天女生有亲戚回来，她去看望。
　　俩人不能见面，只在手机上聊，女生回复得慢, 男生见她来了消息就多跟她说一会, 怕下次再隔老长时间。
　　收假的那晚他想见她就去了, 等了好久, 却看见迟迟而归的她出现在一个男人车里。
　　男生死盯着那一幕，男人如何把女生抱到怀里亲昵再抱她下车, 从后车座拿购物袋给女生，女生踮脚亲男人，他看得清清楚楚。
　　背叛他不是第一次经历，无所谓。
　　就结束吧。
　　可女生不同意，她缠着男生解释，男生只觉得可笑，那是他亲眼所见啊。
　　男生开始看不懂女生。
　　夏然听到这里心底缩了缩，想起尹祁和她说的话，她那时尽管义正言辞终究是带了些偏见。
　　“故事里的女生是那个女生吗？”
　　夏然怀着侥幸，听到吧嗒的打火机声后，蒋行冬嗯了下，她一阵恶寒。
　　故事变成现实。
　　在学校女生不敢太纠缠，放假后她发割腕的照片威胁男生，但男生早已恢复了高冷薄凉，拉黑删除换号，竖起盔甲，头也不回。
　　女生似乎心如死灰，就在今晚真进了医院。
　　记者的采访速度快得像就在现场，女生妈在视频里哭天喊地，誓要把男生千刀万剐。但新闻一传出就被买断了，还没石子丢进水里的浪花大。梁家派律师去解决，梁思南也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做调查。
　　记者是女生妈雇的，他们想联合起来把事情闹大，一方为了钱，一方为了流量，前者觉得弱势群体站理会有大波的支持者，对方出于压力也会花钱消灾，后者认为青春家庭教育是热门话题，必然引起关注。
　　因为尹祁给女生买过礼物，也常带她出去玩，所以女生家里知道尹祁有钱，但不知道他的背后是她们惹不起的梁家。
　　蒋行冬给夏然打电话前梁思南来过消息，她花更多的钱买通医生，医生说都是假的。
　　梁思南还发了条“我感觉那个女生哪里不太对，我想深挖”，这个蒋行冬没和夏然说，恐怕前面那些已经够她睡不着了。
　　“就当个睡前故事听了，”蒋行冬看着手机里眉头没松过的人，强行命令，“现在深呼吸，平躺，闭上眼，睡觉。”
　　夏然才不听，问：“尹祁真的没事吗，他都压在心里会不会憋出病来？”
　　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么多，表面看着再风轻云淡，心里也难受曲折吧。
　　“你以为他是你，别瞎琢磨了。”蒋行冬说，“他那晚跟我说完就放下了，那种女生还惦记什么，这次就是跟他爸斗气呢。”
　　夏然哦了声，慢腾腾地躺下了，眼没闭，她问了这么一句。
　　“你觉得女生是好人还是坏人？”
　　蒋行冬微微一笑：“这种问题尹祁都不问我了。”
　　夏然颜面无存，耍赖：“我更睡不着了，你唱歌给我听。”
　　蒋行冬：“闭上眼睛。”
　　她听话。
　　蒋行冬笑笑，咳了声后一展歌喉。
　　“如果我笑了，因为在想你，你总有无数奇怪的问题……”
　　夏然实在忍不住，笑着吐槽：“蒋行冬，你饶了我的耳朵好吗？”
　　蒋行冬问：“那你想不想听？”
　　夏然说：“想。”
　　于是，她就在他破碎的声调里入了梦。
　　睡得晚起得也晚了。
　　夏然开门出去，着实被院子里的场景吓了一跳。
　　尹祁披着围布，老实地坐在椅子上让外公给他剪头发，原来要遮住眼的发丝，现在只有小拇指盖那么长。
　　“醒了。”外公望了夏然一眼，又继续手头的工作，“小祁这样精神吧？”
　　“是。”夏然忍笑走过去，“谁要剪的啊？”
　　外公铿锵有力：“小男孩留什么长发，短发多利索。”
　　夏然看看尹祁，男生眼巴巴地回看她，脸上呈现八个字。
　　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
　　吃完早饭，俩个小的一手端着一个盘子往厨房走，夏然偷偷问尹祁跟外公说住几天。
　　“没说。”尹祁一点也没拿自己当外人，“外公说想住几天住几天。”
　　“……”这哄人的能力名不虚传啊。
　　她问：“那你打算住几天？”
　　尹祁：“过年吧。”
　　吧？夏然压住气，不跟小孩较真儿，就等从他哥那里讨回来。
　　在外公又要拉着尹祁下棋前，夏然叫住他。
　　她肚子里打好草稿说得就连贯，也不心虚：“我昨晚洗脸的时候手机不小心进水了，你的给我用用吧，我给你哥打个电话。”
　　尹祁没有怀疑，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给她。
　　“你告诉我哥了？”尹祁走一步转头。
　　“…没有。”
　　这一顿露馅了。
　　尹祁：“胡说。”
　　夏然紧张起来：“不是，你真走啊……”
　　尹祁噗地笑：“逗你玩呢，你还真信。”完了走向东屋。
　　“……”
　　夏然气得牙疼，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又弯了弯唇，相比第一次见他的拽酷，似乎多了份傲气和洒脱。
　　少年正在脱胎换骨。
　　夏然觉得自己现在活像个通风报信的小狗腿，她马上告诉蒋行冬，尹祁知道了。蒋行冬倒是波澜不惊地嗯了声，没指望她能瞒过似的。
　　夏然问：“手机什么时候还他？”
　　蒋行冬说：“先憋他一天再说。”
　　“理由呢？”夏然发现那小孩精得要命，得更精的人制他才行。
　　蒋行冬说：“就跟他说你哥不让你玩，都推我身上。”
　　“好。”夏然笑了笑，又问，“你哪天来接他呀？”
　　蒋行冬思考了一下：“你家里人什么时候回来过年？”
　　“一般是三十那天吧，我妈可能回来得早些。”夏然打消他的顾虑，“这不要紧的，只要我外公发话了家里其他人都是听的份，尹祁哄得外公很开心……哦对了，今早上外公把他的头发给剪了。”
　　蒋行冬笑了：“他肯啊？”
　　夏然：“嗯，特别老实。”
　　“那好办了，你想早点见我的话，我就早点去，想见我吗？”
　　蒋行冬勾引人的能力上涨，夏然的脸皮厚度也与日俱增。
　　“想得要命，快点来吧。”
　　说完，她就挂断了，仰躺到床上好一会才平复心跳，笑容经久不散。
　　手机响了下，消息通知上显示“明天见”三个字。
　　……
　　念在尹祁很快就走，外公让夏然下午带他去海边转一圈。
　　市里也有海水沙滩，但没这边的清澈深邃。
　　沿路的风景和空气清新自然，搁浅的木船增添了破败感，青水镇适合散心也适合远郊，即使在这个零度的冬天。
　　俩人下了台阶，踏过一块块圆石拥抱风平浪静的大海。
　　尹祁在打水漂，夏然习惯性弯腰捡石子。
　　“那边是什么？”
　　夏然抬头看，尹祁指着无尽的海平面。
　　“诗和远方。”她说。
　　尹祁：“……”
　　夏然也被自己酸到了，又一想，这个类比还挺合适，都是触不到的地方，好奇也向往。
　　她把几块扁石头给尹祁，问他：“昨晚你怎么和外公说的？”
　　尹祁：“实话实说。”
　　夏然哑了下。
　　尹祁表情淡淡：“我说我爸妈都不要我了，出来玩，外公心疼我就把我留下了。”
　　“你爸妈……”夏然打算劝解，尹祁看了她一眼，她又噤声了。
　　虽然第三方是客观的，但同理心这个东西很难共鸣，没有体验过真没法站在自以为正义的一方指手画脚。
　　夏然慢慢地说：“那你回家后不会再出来，了，吧？”
　　尹祁扔出一块石头，溅起三次水窝儿。
　　“我不回家，去我哥那里。”
　　夏然心安了好多，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听你哥的话？”
　　尹祁笑了下，反问：“你为什么喜欢我哥？”
　　夏然很快接上：“他长得好看。”
　　“……”尹祁无言一会儿。
　　其实很简单，小孩子谁对他好就依赖谁。
　　尹湘玉的婚姻，梁家一开始就不同意，但她一意孤行，闹僵关系。尹祁那时候不懂，只知道向着爸妈，对他们不好的人他就讨厌，所以不爱去外公那边儿玩。
　　可是慢慢地，家里的争吵多了。
　　虽然他们尽量背着他，但那种沉闷的气氛他察觉到了。他们聚少离多，他也见端倪。
　　那段时间陪他最多的是蒋行冬，男人是兄亦友。所以父母离婚后，他没感到伤心痛苦，更像是一种解脱。
　　“我很敬佩我哥。”尹祁说。
　　夏然心里是想替尹祁难过一会儿的，却抑制不住为蒋行冬荡起脸蛋。
　　尹祁见着说：“老师，能别笑得像花一样吗，没到春天呢。”
　　夏然挥拳：“小心我向你哥告状。”
　　尹祁笑了笑：“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为什么？”夏然问。
　　尹祁说：“我哥信你，我就信你。”
　　夏然担不起，讲实话：“我已经把你卖了。”
　　尹祁没恼也不意外，说：“不一个意思，离家出走是离开家，那就不能找家里人，外人我最信你。”
　　“……”确实挺会说。
　　尹祁玩着手里的石头：“我爸要和我妈复婚，我妈问我的意见，我不同意，他们想说服我，我不听，就走了。”
　　夏然一时沉默。
　　“我可以接受我爸对我的关心，但我没法忍受我妈再次受到伤害，她也没有必要为了我委屈求全。”尹祁的声音里微弱的哽咽，将头偏向另一边。
　　“你这些想法跟你爸妈说了吗？”夏然问。
　　“没有，我不想说。”尹祁赌气般道。
　　“这个你和我有些像，心里有但不说。不过这可能就是问题所在，你不说对方怎么知道你想什么呢，哪怕是至亲，也需要沟通，你可以试着心平气和地与他们谈一次。”
　　夏然扯起嘴角：“尹祁，你比我勇敢。”
　　尹祁慢慢回头。
　　夏然说：“你如果认为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就可以去做。”
　　尹祁似有似无地嗯了声，从石板上站起来走到岸边扔掉手里的石头，过了会，夏然看到他抬起胳膊蹭了下脸。
　　俩人回去换了另外一条路走，风景不一样，心情也不一样了。
　　夏然要给尹祁拍几张照片做纪念，男生犹犹豫豫，不肯抬脚。
　　夏然催促：“快点吧，我拍照技术你哥都佩服。”
　　尹祁这才去到一个自己满意的位置，摆了个酷酷的造型，正面背影各来了一张。
　　夏然随口夸：“小伙子很帅的嘛。”
　　尹祁一滞，走回去贱兮兮地说：“我要把这句话告诉我哥，还有照片也让他看。”
　　夏然哦了声，说：“照片我已经发了。”
　　蒋行冬刚问她在做什么，她就直接连人带景拍给了他。
　　尹祁突然手抖：“我哥怎么说？”
　　夏然看完微信界面跳出的一句话，从手机里抬头，说：“他说要揍你。”
　　“………你俩谈恋爱关我什么事！”


第三十六章 
　　太阳慢慢落山, 俩人走回去。
　　门口停了一辆轿车，屋里面欢声笑语。夏然稍作一想，说：“我小舅来了。”
　　小舅有个儿子上高三, 叫宋见明，爱说话脑袋灵活, 外公喜欢得紧，闲着就打电话问, 今天学校刚放假舅就送来了。
　　面对一家三口的打量，尹祁淡定得很多。
　　外公互相介绍了番, 尹祁乖乖问好, 小舅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到侧屋给外婆量血压。宋见明倒是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甚是新鲜，邀尹祁玩游戏。
　　尹祁这才惊晃, 真一天没摸手机了。
　　夏然怕尹祁光坐着看尴尬，把她手机里的上网软件删了两个给他。
　　“要玩什么自己下。”
　　“好嘞。”尹祁兴奋道。
　　夏然去厨房帮舅妈切菜，俩人聊了几句外婆的身体，她最不愿意提起的话题又被拉出来说, 可以想象过年各家聚在一起她会有多难熬。
　　在结果没出前，这是她心里的刺，拨一下就焦躁惶恐。夏然给的说辞一律是“不知道”，对蒋行冬不是, 他没有问过, 尽量保护着她的脆弱和无常。
　　舅妈接着问：“没对答案？”
　　夏然说：“没有, 光顾着紧张了, 都忘做什么了。”
　　这话半真半假，考试结束前一分钟, 她把客观题里没谱的一律划掉大概算了下分数，勉强能够上去年C大的线。她在家得过且过地混了两天后，按耐不住上网找了关于作文的立意分析，她写的是公司决策，离一个老师说的防患未然相差十万八千里。
　　所以，她可能偏题了。
　　这些她没和任何人说，也无法说，只等最后一刀挨下。但为了那点幸运和希望，她还是硬着头皮看专业书，万一呢，她不能打无准备的仗。
　　“老师，”尹祁站在厨房外，“冬冬来电话了。”
　　尹祁看见号码就知道是谁了，这称呼，他不叫一声亏了。
　　夏然迅速从低压状态抽离，擦干净手走去接，瞪走目光玩味的小屁孩，听到舅妈问了句“冬冬是谁”。
　　“我另个学生。”她回。
　　夏然出了家门才发现手机已经处于通话中，两边一直安静，到胡同外，她喊了他声，蒋行冬轻飘飘地跟了句“夏老师好”。
　　他这火来得急，没在一起前，他是同学，在一起后地位更降了，成学生了。
　　“解释一下，夏老师。”
　　不是他调侃地叫“小夏老师”的时候了，夏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路灯照着的街道没有人，高挂的红灯笼添了些许暖意，她边走边说：“我等会给你改个名字好不好，冬冬的确听着像小朋友嘛。”
　　夏然企图蒙混过关，撒娇也用上，蒋行冬却没想着饶她。
　　“改男朋友。”他直接说。
　　夏然可以敷衍他说改，但她不想骗他，连最后那一份自在都失去。
　　她咬唇：“我没和家里人说我恋爱了。”
　　“为什么不说？”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以前没计较，这次非要问出原因。
　　她也敢说：“我们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蒋行冬望着空荡的地下车库，打开车窗，胳膊搭在车沿上，冷风吹来，他的神智清明了些。
　　“你有没有想过？”
　　问题突然严肃，夏然语塞，她当然想过，只是她爸妈肯定不这么想，他们认为眼前最重要的是她的学业。她更怕，如果她最后真没考上，他们又知道她谈恋爱了，会没有理由地把原因归结于此。
　　“你听过一句话吗？”蒋行冬不疾不徐，又慢慢平静了，“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咱俩还是你流氓。”
　　“……”
　　夏然深吸一口气，小心地问：“你真生气了？”
　　蒋行冬嗯了声。
　　“那你明天来不来见我了，”夏然说着先委屈上了，“你还说要补偿我呢。”
　　“见，”蒋行冬妥协，“所以打电话给你。”
　　后备箱里全是他刚买的明天要带去的礼品，他还从来没认真地挑选过那么一大堆东西。
　　夏然停住脚，问：“什么事？”
　　蒋行冬说：“我明天几点去合适？”
　　不愉快翻篇，问答又自如起来。
　　“都可以，要不上午，我们还能一起吃个午饭。”夏然坐到娱乐场的秋千上，“你不会是紧张吧？”
　　下午他微信问老人家喜欢什么，现在又问时间，她很难不多想。
　　蒋行冬跳过那个问题，说：“你做？”
　　夏然：“嗯，我做。”
　　蒋行冬黑色的眼眸里染上光亮，说：“看来水平提高不少。”
　　夏然换左手拿手机，把冻得冰凉的右手塞进卫衣口袋：“你来就知道了。”
　　蒋行冬笑了：“好。”
　　夏然趁机问：“你，不气了吧？”
　　蒋行冬脸上的笑明明都没收起，说瞎话：“气着呢，一顿饭就想哄我，差远了。”
　　夏然默默翻白眼，刚要说话，不适宜地打了个喷嚏。
　　蒋行冬懒散着的身子坐直：“感冒了？”
　　“是的。“夏然刻意强调，“就刚才。”
　　蒋行冬皱眉：“在外面？”
　　夏然吸了吸鼻子，小声：“嗯，忘穿外套了。”
　　蒋行冬叹气：“不说了，你赶紧回去。”
　　夏然轻轻荡了一下秋千，说：“那哪行啊，我还没哄好你呢。”
　　蒋行冬沉下声：“成心气我是吧。”
　　夏然无声笑，又晃了下腿。
　　“回去先喝热水暖暖身，再不行冲杯感冒灵。”那语气是把她放身边才省心，蒋行冬又怕她不当回事，威胁，“明天去了真见你发烧，我绑也把你带走听到没？”
　　夏然仰头看天空，星星多而亮，清晰得像要下坠，又逐渐模糊，眼睛起雾。
　　“那你还气吗？”她笑问。
　　“早不气了祖宗。”他栽得彻底。
　　……
　　舅妈还要上一天的班，吃完饭他们就走了。
　　宋见明没人管撒欢地玩，又和尹祁凑一起，外公坐在中间听他们讲规则吐槽队友，脸上一直挂笑。
　　夏然和外婆待了会，宋见明叫她。
　　“姐，我还想喝可乐。”
　　夏然去看，饭间剩下的半瓶饮料已经被俩人分着喝完了。
　　“我去买。”她说，“还要什么？”
　　“辣条，薯片，牛肉干。”宋见明转了转眼睛，“没了。”
　　“好。”夏然问尹祁，“你要什么？”
　　尹祁摇摇头。
　　夏然拿着外套出门，走了几步，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转头看，尹祁提速跟上来。
　　夏然问：“怎么出来了？”
　　“手机。”尹祁给她。
　　夏然：“我有现金。”
　　尹祁嗯了声，继续和她走着，没掉头。
　　夏然看他一眼，问：“不自在啊？”
　　“没有。”尹祁小大人一般道，“是我不能争宠。”
　　“……”夏然顿了下，笑，“看来问题少年确实是对你的误解。”
　　这将近一天半的时间里也没见他吸过烟。
　　尹祁问：“什么时候改观的？”
　　“知道你是他弟时，”夏然眨眨眼，“就冲这个你也不能很差。”
　　尹祁龇牙：“大晚上能别虐狗吗。”
　　夏然笑了笑，几秒后察觉到不对劲，侧头看他，尹祁处在暗影里，表情不明朗，她似乎预感到什么。
　　“记得上次跟你说分手那事吗？”尹祁问。
　　夏然轻咬舌头：“嗯。”
　　尹祁沉默了会儿，开口：“不让我碰手机是因为李瑜梅，我哥都跟你说了吧。”
　　夏然怔了下，然后反应过来那个女生叫李瑜梅。
　　“李瑜梅是谁？”她转移话题，“你哥是惩罚你离家出走呢，明天他来你多说几句好话……”
　　“早上起来我就看到了。”尹祁径自说，“我朋友发消息给我的。”
　　他朋友的爸爸是院长，昨晚临时去医院加班，凌晨才回来，早饭朋友听父母议论了几句记下了。尹祁看了就上网查，零星一点报道都没了，想来是梁家出面了，他就再没管。
　　夏然的嗓子像被堵住，这比她预感的还要幻灭，又诧异他的忍耐。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尹祁抓了抓头发，陷入一种烦躁的情绪里，不走了。
　　夏然握了下拳，拉着他坐到路边的木凳上，她只会开导，其他的无能为力。
　　“你不用自责，每个人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同，女生过激行为的后果需要自己承担，与你无关。”
　　尹祁的头向着另一边，磨了磨牙，扭回。
　　“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她喜欢上别人分手就好了，后面她又拿自己的命吓唬我，说来也好笑，她越这样我越不怕，反而消磨尽我狗屁的伤心。”他暴句粗口后，又落寞了，“可能我真没想的那么喜欢她。”
　　青水镇的夜里安静沉寂，除了三两声狗吠偶尔的船笛，后道车轮滚过的声音外，再无杂音。
　　“喜欢没有对错，你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夏然看着垂着头的男生，说，“你也不要受这事影响，说惨点留下阴影自暴自弃啥的作深沉，就继续做一个cool boy，好吗？”
　　“cool boy？”尹祁闻声笑了出来，抬头，“两手插兜，谁也不爱那种吗？”
　　“可以呀，你开心就好。”夏然弯唇，“你哥说的，开心最重要。”
　　无意中又撒了一把狗粮。
　　尹祁来回拉扯着衣链，犹豫地说：“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问。”她今晚就充当个知心大姐姐。
　　尹祁：“在我哥之前你喜欢过别人吗？”
　　因为他爸妈婚姻的失败，他更向往从一而终的感情，不想像他爸那样，好笑的是，现在看他是被抛弃的那个。
　　“……”还真是会问，夏然轻点了下头。
　　“卧槽。”答案和尹祁想的相反，他问，“我哥知不知道？”
　　夏然：“嗯。”
　　尹祁更惊了：“那他不得气晕了？”
　　毕竟她是第一个蒋行冬让喊嫂子的人。
　　夏然无语：“别中二，没那么夸张。”
　　在尹祁不信的眼神里，她平静地说：“不是所有人一生只为遇见一个人，更多的是，你要走一段路，犯几次错才会清楚爱是什么。但只要最后是那个人，你都是幸运的，前面那些经历只是为了等到他必须路过的风景。”
　　尹祁似懂非懂，心中却也释然，不免又问一句：“我哥是你最后那个人吗？”
　　夏然笑了一下：“我希望是。”
　　尹祁急了：“别希望啊，我就没见过我哥对哪个女生好过，你俩不在一起我是真不信爱情了。”
　　夏然头疼：“你这都什么网言网语，平时少上点网多看些书。”
　　尹祁嬉皮道：“除了课本，其他书我还是挺爱看的。”
　　夏然作为他曾经的老师，觉得有必要提点他两句：“你以后想做什么？”
　　尹祁不加思索：“动画制片人。”
　　夏然心里哎呦了声，还以为他会说不知道，这下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尹祁收到她的视线，问：“怎么了，觉得不务正业？”
　　“当然不是啊，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只会学习，梦想都是随大流，没有琢磨过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夏然说，“你现在就有目标，了不起。”
　　尹祁被夸得害羞了，笑笑说：“我就是喜欢看动漫。”
　　夏然说：“喜欢很值钱的，可抵万难。”
　　尹祁抬了抬眉，问：“那你现在呢？”
　　夏然生生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不知道”，不由苦笑，这一直是她的台词。
　　“记者？”尹祁替她说，“你那天和我姐聊，我听了一些。”
　　夏然动了下嘴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尹祁两手撑在膝盖上看她，“不是吧老师，你说我的时候一套一套的，怎么轮到自己却迷糊了，想就去做啊，这么纠结干吗。”
　　夏然叹息：“没那么容易。”
　　尹祁直言：“你试过吗？”
　　夏然哑了，她一直都是站在墙外看墙里，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劝退自己，裹足不前，从来没有真的下定决心勇敢一回，她是个胆小鬼。
　　“去超市吧，见明该等急了。”
　　夏然站起来，该说的说完了，她不愿谈这个，最起码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有别的事要去做，坚持那么久了她不能说放弃就放弃。
　　尹祁摇着头：“唉，你们这些大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还给小孩做表率呢。”
　　夏然听着笑了：“不好意思，我也是小孩。”
　　尹祁：“谁说的？”
　　“你哥。”这次她坦白。
　　“……”
　　这一碗碗的狗粮尹祁吃得要撑了，哪里知道明天更是有增无减。


第三十七章 
　　蒋行冬前天送夏然回来还记得方位, 轻车熟路地驶到胡同外，夏然出去时，他已经打开后备箱在拿东西。
　　夏然看见那一排的盒子, 吓了一跳：“你怎么买这么多？”
　　蒋行冬拥了她下很快松开，低声说：“能见你一面, 值了。”
　　夏然羞：“……”
　　尹祁全程目击，一直在笑, 蒋行冬朝他肩上拍了一巴掌：“往里面拿。”
　　尹祁对这种区别对待已经免疫了，提着两个, 抱着一个走了。
　　冲那精美细致的包装夏然知道价格不会便宜, 烟酒补品杂粮茶叶点心水果样样都有，还有个腰椎按摩仪, 外公原来那个用得太久不灵敏了没舍得换，她跟他提了下, 他就买了。
　　夏然感动地刚要说话，蒋行冬伏在她耳边：“真正的补偿在后头，到时候有你叫的。”
　　夏然拧他。
　　外公也没见过谁家来客人有这么大的阵仗，他让蒋行冬坐沙发, 一个人忙前忙后倒茶水。蒋行冬端着杯子说我来我来，外公拗不过，松手把茶壶给他。
　　蒋行冬说：“尹祁叨扰你们这么久，我应该的。”
　　夏然和外婆也陪坐在一边, 她看着对面人一本正经的样子, 把笑憋了又憋。
　　外公摆手道：“没有的事, 小祁不捣乱不闹腾, 还能和我说会儿话玩个棋子解闷。”
　　蒋行冬笑笑：“他也就会这些。”
　　话里的男生正和宋见明在另个屋玩游戏，吵吵闹闹, 珍惜这最后半天的时光。
　　外公说：“中午留这儿吃顿饭再走吧，快过年家里都有现成的菜肉。”
　　蒋行冬推辞了下：“不用了，老人家做饭也不方便。”
　　外公看了夏然一眼，说：“我外甥女做。”
　　蒋行冬：“哦？”
　　这个语调微妙极了。
　　夏然迎上他的目光，说：“蒋先生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蒋行冬忍了一忍：“好，麻烦了。”
　　夏然回完“不麻烦”，装不下去了，找做饭的借口先逃。
　　她进了厨房，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屋里不断传来的话音，眼里很快浮上掩藏不了的雀跃，她喜欢的人和她的家人聊得很欢。
　　于是，她放下心来做菜。
　　鹌鹑蛋是之前煮好的，排骨已经在炖，鱼汤需要外婆指导最后做，还有蒸螃蟹、炸带鱼、凉拌黄瓜、炒花蛤和大虾，这些是她要来照顾人就在家练的，她爸妈当了几次小白鼠才有今天的成果。
　　虽然是这样，她还是有些忐忑，不知道会不会合他的胃口。
　　有人在大门口喊外公，夏然探身去瞧，原来是李老头在家里杀鸡，隔壁张大爷叫外公一起去挑几只回来，好过年炖着粉条吃。
　　外公和蒋行冬客气了几句，跟着走了，夏然的视线在他身上留几秒后又进了厨房，没过一会，他掀开厚重的帘子也来了。
　　夏然警惕：“你干吗？”
　　蒋行冬这会儿已经脱了大衣，穿着黑色衬衫咖色休闲裤，这样的搭配显得他干练又居家。
　　他淡定地说：“帮你。”
　　夏然：“外婆呢？”
　　蒋行冬说：“外婆说自己坐会儿，让我过来看看你。”
　　夏然一顿，哦了声。
　　蒋行冬看她放松的表情：“外婆知道？”
　　“嗯，昨晚我问外婆怎么煲汤的时候，她问我了，我不能骗她。”夏然傻笑说，“不过，外婆说会替我保密。”
　　蒋行冬弹了下她脑门：“还保密。”
　　“喂喂，你又要生气！”夏然急。
　　“我这么个大活人被你藏着掖着，不能委屈了？”蒋行冬指指自己的嘴角，“快点。”
　　夏然吸气，扭头看了看窗外，迅速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然后不理他，继续洗带鱼。
　　蒋行冬随着她的动作，扫了眼桌台上摆的盆盆碗碗，勾唇问：“这么多是不是真会啊？”
　　夏然昂起下巴：“小瞧谁，我学好久了，不是光说说而已。”
　　蒋行冬笑着点了两下头，问：“我做什么？”
　　“会洗那个吗。”夏然朝盛着花蛤的盆努努嘴，“泡了有一个小时沙应该吐完了。”
　　“还活着呢。”蒋行冬伸着手指碰了碰一个冒出舌肉的花蛤。
　　“早上刚买的。”夏然看着他幼稚的举动，怀疑他做不做得来，“要不你还是出去吧，外公回来见了也没法说。”
　　“你弟和尹祁也去了，我叫尹祁望着呢。”蒋行冬撸起袖子下手，“洗几遍？”
　　“哎，等等。”夏然冲掉手上的脏腥味，去对面的墙上取了个黑格子围裙下来，“穿上这个。”
　　蒋行冬向着她躬下背，意思明显，夏然给他套到脖子上。
　　他说：“后面我看不见，你也系。”
　　夏然刚要绕过他，又被他拦住。
　　“在这儿系。”
　　“……”
　　夏然含笑瞪了他眼，以近似拥抱的姿势摸到他背后的细绳，蒋行冬能嗅到她的发香。
　　他说：“以后也这样。”
　　夏然系完，扶住他的腰，俩人站好。
　　她问：“哪样？”
　　蒋行冬说：“一起做饭。”
　　夏然笑了一下：“好。”
　　蒋行冬怕她没听懂：“在我们自己的家里。”
　　“嗯。”夏然懂的。
　　随即，她又有些羞赧地轻推他：“快点去洗啦。”
　　蒋行冬照着夏然说的，把盆里原来的水倒掉，然后拧开水龙头接干净的来洗，花蛤在掌心里滚过，哗啦啦地响。
　　“你刚刚在和外公聊什么，笑声那么大？”夏然问。
　　蒋行冬弯了下唇：“聊你。”
　　夏然看他：“我？”
　　蒋行冬嗯了声：“外公跟我夸你，说你孝顺，照顾外婆，帮家里做家务，懂事勤奋，知道学习，以后能去大城市。”
　　夏然听到后面皱起眉：“外公怎么跟你说这个。”
　　蒋行冬笑笑：“老人都喜欢和别人说自己的小孩。”
　　夏然不觉得是什么骄傲的事，她垂下眸切鱼：“我去不了，你知道的。”
　　蒋行冬看着她说：“怎么去不了，平城不就是大城市，经济发展比省会都快。”
　　夏然点了下头：“这倒也是。”
　　蒋行冬问：“没跟你家里人说要考去哪里？”
　　夏然说：“没有，他们以为我还报的S大。”
　　蒋行冬忽然笑了：“勇气可嘉。”
　　夏然瞪他：“你是在夸我吗？”
　　蒋行冬：“自然。”
　　夏然哼了声，接着又叹口气，没了对他的气焰。
　　“我没想好怎么交代，能不能考上也不确定。”
　　蒋行冬说：“想好再说也不迟，不用焦虑。”
　　夏然：“只能这样了。”
　　蒋行冬擦干手上的水，去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是一件好事，别人的叛逆期早，你来得晚。夏然，你的人生谁也不能替你做决定。”
　　夏然抬起头看他，郑重说了句好。
　　忙碌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最后的鱼汤也在外婆的帮助下熬出来了，香味溢满厨房。
　　夏然揭开锅盖舀出半勺，吹了吹递给蒋行冬。
　　“小心烫。”
　　蒋行冬尝了口眼睛闪亮，夸道：“赶上大厨的水准了。”
　　夏然怀疑，笑问是吗。
　　蒋行冬说是的，又一本正经地加了句我要全都喝掉。
　　外婆算好时间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夏然叫人，耳朵已经红了，外婆笑容可掬地看着俩人，问味道怎么样。
　　蒋行冬回话：“好喝，香得很。”
　　外婆说：“那可以盛出来了。”
　　夏然说声好，拿过备在一边的瓷盆，蒋行冬端起砂锅，让她离得远点别溅到身上，她哦了声，转眼又见外婆慈爱的目光。
　　这时候，外出的三个人回来了。
　　外婆出门看，走在前面的两个小孩，一人提溜着一只剃了毛的鸡，模样喜庆。外公找了绳将鸡挂在院子里晾晒，尹祁第一次见那种场面，叽叽喳喳地跟蒋行冬描绘。
　　蒋行冬听完嗯了声，说拾掇饭去。
　　小孩的腿脚麻利，饭菜很快就上桌了。宋见明也很有小主人的样子，摆筷子倒茶水问谁要饮料，六个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
　　外公拿出珍藏许久的茅台，蒋行冬说要开车，等下次来再陪您喝。
　　外公当他客套，问：“说话算话？”
　　夏然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注意到蒋行冬瞥过来的视线后听到他说，肯定算。
　　那顿吃完，外公喝了有两盅酒，再加上和蒋行冬聊得兴奋上头，忽然问他有没有对象，他移了下目光，说有了。
　　外公可惜地啊了声，又道：“遇上你这么个人，你那一伴儿有福气啊。”
　　蒋行冬笑了一声，说：“是我有幸遇见她。”
　　夏然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喝汤，才能稍微抑制住不断扬起的嘴角。
　　他们走后，家里安静了半天，宋霞和舅舅们陆续地回来了，看见那一地的礼物没有谁不惊奇，外公难得耐心地一遍遍解释，但夏然是能离多远就多远，以免“惹事上身”。
　　不过，宋霞还是有所察觉。
　　三十那天吃完午饭，夏江河开着车，他们回爷爷家。车里，宋霞问手链哪里来的，见面她就看到了，夏然说朋友送的。
　　宋霞直接问：“交男朋友了？”
　　一般朋友不会送那么贵重的礼物，那条手链少说也得上千。
　　夏然知道会有这段对话，也知道那样的说辞过不了关，可心里还是跳了下。
　　夏江河朝后视镜看了眼，先笑说：“你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像谈恋爱的样子。”
　　的确，除了做家教的那几天，夏然一直待在家里，要不就是去医院看望外婆。
　　宋霞说：“我没问你。”
　　夏然搓着衣角，说：“交了我会跟你们说的。”
　　或许是她以往乖得太久了，她的话在宋霞那里是有可信度的。宋霞还有点让夏然放心的是，尊重她的隐私，不会不经她的允许就乱翻她的东西。
　　“专业课复习的怎么样了？”宋霞更在意这个。
　　夏然看着窗外，说：“还可以。”
　　宋霞态度不明，说：“专硕不仅看理论知识扎不扎，还有实践，提前有些从业经验对你来说是好事。”
　　夏江河说：“一步步来。”
　　那时候，夏然不懂其中意思，后来才知道他们已经为她铺好后路。
　　有时夏然会想，她如果没有那些蠢蠢欲动和暂且称为梦想的东西，会过得很轻松，照着他们安排好的来就可以，一路也算顺风顺水，但她就是不甘心。
　　可能她的人生就是一段拧巴的过程。
　　车开了两个小时到爷爷家，夏然从小到大都在这里过年。她最喜欢看各式各样的烟花从每家门前腾起，染亮天空，洒下星芒。
　　当晚，她便穿了两件棉衣坐在平房上仰头欣赏这场免费的视觉盛宴。
　　鞭炮声一直响到凌晨，快结束时她拍了段视频给蒋行冬，还悄悄打电话过去亲口说了句新年快乐，然后挂断。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手机里收到两个红包。
　　520，1314。
　　夏然不扫兴，欣然收下，回了三个“亲亲”的表情。
　　蒋行冬说要真的。
　　她说好哒，见面给。
　　现在已经是新年第一天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一天成了夏然不喜欢的日子。
　　一大清早她跟着爸妈走街串巷，到结束两个口袋里塞满了糖果和红包，新年的热乎劲儿也算接近尾声。
　　趁着大人们打扑克搓麻将闲聊拉呱，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电话给蒋行冬。
　　第一个他没接到，等了会，他打过来。
　　“家里太吵，没有听见。”他解释。
　　夏然说：“你家里来了很多人呀。”
　　“嗯，小孩子多到处跑。”蒋行冬的声音低了低，“不耽误我俩说话。”
　　夏然笑了一下：“那你是不是孩子王？”
　　“尹祁在呢。”蒋行冬又蓦地笑了，“不过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没长一岁，反倒年轻了。”
　　夏然说：“本来就是啊，长得帅都不老。”
　　蒋行冬笑声更大，不只是她话里的内容，还有她的语调，平平淡淡的，却让他心甘情愿地臣服。
　　“你现在在做什么？”他问。
　　夏然扫了眼街道的两边，只有一排排的轿车。
　　“刚拜完年，在晒太阳，今天的太阳很好啊，晒下来暖烘烘的，”说着她低了下头，“有你在就更好了。”
　　蒋行冬心底一热：“小嘴抹蜜了？”
　　夏然溢出些笑：“可能糖吃多了。”
　　蒋行冬轻轻笑了，问：“吃巧克力吗？”
　　“吃。”夏然遗憾地鼓了下嘴，“但会长胖。”
　　蒋行冬道：“胖点好，下次带给你。”
　　夏然刚要开口，听到那头有嬉闹声，笑声，欢乐得很。
　　“你家人找你吗？”她问。
　　“不是。”蒋行冬从阳台去了院里，清净许多，“我妈问我和谁打电话呢，尹祁说我嫂子。”
　　“……”
　　夏然轻声问：“你妈妈怎么说？”
　　蒋行冬坐在木椅上，头顶是同样的烈日。
　　“我妈说，那你们都别打扰你哥了，让他多聊会儿。”
　　“……”
　　夏然终于张扬起新年的第一张笑脸，说：“我想去你们家玩。”
　　蒋行冬还不知道她，说：“你最好不要只过嘴瘾。”
　　夏然无声笑着：“可以不以你女朋友的身份吗？”
　　“你说呢。”蒋行冬轻哼一声，“我从没带女生回过家。”
　　夏然：“哦，那算了。”
　　蒋行冬咬咬牙：“大过年的还不忘气我。”
　　“没有呀。”夏然赖皮道，“我现在不去，又没说以后也不去。”
　　蒋行冬听着乐呵了两声，问：“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初三吧。”夏然主动说，“我回去了就去找你。”


第三十八章 
　　夏然还没去找蒋行冬, 她回家的第三晚俩人偶遇了。
　　那时候她和张漾屿走在四个大人后面，偶尔聊一句话，大都是男生在说, 她低着头应两声。
　　夏然対这家人的印象只停留在初中，后来她一门心思向学, 那些家庭聚餐她都以学习为借口不参加。不过也在饭桌上听爸妈说过几句，张叔叔曾和她爸一块经商, 机缘巧合下走上仕途，一路风雨艰辛, 到现在算是成功地处在青云之端了。
　　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 张漾屿也一直是宋霞嘴里别人家的孩子。俩人的年纪差不多，经常拿来比较, 什么高中出国，各种奖项拿到手软, 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事业，夏然都听腻了。
　　她有了蒋行冬之后，觉得那些也不值一提。
　　夏然还在替她男朋友得意走神时，队伍突然停下, 她脚步一踉跄，被张漾屿扶住，没来得及躲开，抬眼间看见対面直射过来的视线。
　　她愣了下, 连忙把衣服从张漾屿手里挣出来, 再去看, 视线已经没了。
　　这是夏然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蒋行冬, 站在五六个人中间，西装革履, 脸上带着六分笑意，四分淡漠，话语间的转换游刃有余。她忽然想起那天后来梁瑜菲开的玩笑，问他有没有対她使霸总那一套。怎么会呢，他対他的好，只怕她那些隐藏起来的小脾气又要被他惯回来了。
　　张叔叔在介绍，她看见他弓着腰和她爸爸握手，恭敬得很。想到安得是拉动平城GDP的大户，她也不奇怪他和张叔叔熟了。
　　客套完，也该散了。
　　蒋行冬一行人侧身让路，张叔叔拍着他的肩膀说哪天叫着你父亲一起吃饭。
　　夏然是想等大人们走过去，和他対视一眼，结果这人从第一眼后再没看过她，倒是朝张漾屿客气地点了点头。她跟在后面心不在焉地听她爸说年少有为之类的夸赞，忍不住回了下头，他背影挺拔，已经被人簇拥着远去。
　　到了包间，夏然寻到时机就在桌布下面给他发消息。
　　“你走了吗？”
　　“没有。”他算秒回。
　　夏然：“在哪里？”
　　蒋行冬：“隔壁。”
　　“啊？？？”
　　“一会儿过来。”
　　夏然下意识地瞄了眼桌上的其他人，坚定地打下一个字：“好。”
　　这之后，夏然明显热络了，表现得体，逢说带笑，只为了哄着宋霞能让她外出一会儿。二十多分钟的交谈里，她也明白了他们去外地前也非要抽空带她来的目的。
　　高达是平城有名的国企，有张叔叔这层关系，再加上她考的各种证书，特别是acca的加持，就算没考上研究生，实习一个月转正也没问题，后期项目轮转还可以去北京发展，可谓前景光明，她有一点的不情愿都是不识抬举。
　　等大人终于从她身上绕开谈起别的事，夏然隔了几分钟和宋霞说要去洗手间，宋霞说去吧。
　　出门，拐个弯便是蒋行冬说的房间号。
　　夏然敲了下，门从里面打开，她是被拉进去的。
　　蒋行冬在她没反应过来时就贴上去吻她，动作粗鲁，藏着思念和占有。夏然适应了会，睁大的眼睛慢慢闭上，踮起脚尖。
　　原来只是想见一面，见了面发现还想要更多。
　　蒋行冬抱着她坐到沙发里，把主动权给她。夏然跨在他腿上，学得有模有样，只是没一会就累了，歪到他脖颈里喘气。
　　蒋行冬闷声笑，低着头一下下亲她，俩人又黏在一起。
　　她今天穿着拉链卫衣，方便做坏事，蒋行冬一拉到底，背心也给扯下了，唇逐渐游走。夏然搂着他的头沉迷于他的亲咬，低声吟嗯，心脏重新为他跳动温热，整个人又活泛了起来。
　　她以前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离经叛道的一天。
　　她爸妈就在隔壁，她却和一个男人在这里承欢，可她喜欢极了这样，紧张刺激，対他几天不见的想念和压抑也在此刻爆发，想把全部的自己都给他。
　　蒋行冬感受到她的颤抖停下来，眼里的欲望难掩，声音都烫。
　　“想要吗？”
　　夏然不好意思直接承认，脸埋到他胸膛，才极轻地嗯了下。在蒋行冬的手摸上她裤扣时，她又用仅存的理智按住他，红着脸，声音更小了：“一会就得回去。”
　　蒋行冬低笑，浪荡至极，和在楼下相比，简直一斯文败类。
　　“三分钟足够。”他说。
　　夏然茫然抬眼，他又问：“带纸没？”
　　“嗯。”
　　夏然的脑子已经不转了，只听着他的话无意识地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包，蒋行冬抽了四张垫在下面，她太敏感了，懂了他的意思后可能没有他说的那么长，她手指抠紧他的衬衣，身子就抖了。
　　“你是有多想我啊，”蒋行冬的语调愈发流氓，“这么快，嗯？”
　　夏然羞得无处可躲，去和他接吻，屋里的喘息声加重。在她的热情下蒋行冬贪婪地不想停止，他嗅着她的味道，用力亲了几口后松开，拿另只手擦了擦她湿漉漉的嘴。
　　“下次再亲，亲肿了没法跟你妈交代了。”
　　夏然都没劲瞪她了，任着他替她擦拭穿衣，身子像发过烧一样灼人。不知他是不是有意的，因为他的举止，她痒得动了下腿，又碰到他硌人的身体。
　　“你，怎么办？”她犹豫地问。
　　蒋行冬克制地拉上她的最后一道拉链，箍住她：“还想回去就别动。”
　　“……哦。”夏然抿嘴笑了下，又想起他刚才的温柔，老实地伏在他的肩上。
　　蒋行冬看着她的小表情和潮红的脸蛋，摸了摸她的脑袋，问开心了吗。
　　夏然赧然，过了几秒才嗯了声。
　　蒋行冬心情大好，又继续低哑着嗓逗她问哪里开心，这下夏然是彻底不回了，扭开头留给他个后脑勺。
　　蒋行冬哈哈笑起来，忙把人抱正，直到她神色无恙了，他开始算账，口吻中带着些许酸意。
　　“你妈在给你相亲啊？”
　　“什么相亲，是工作的事。”夏然坐直身，也算账，“你在楼下为什么不看我？”
　　蒋行冬说：“我看了。”
　　“你没有。”夏然犟道，“最后走过去我一直在看你，你只看别人了没有看我。”
　　蒋行冬语噎，忽然又笑得不亦乐乎，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有小女孩儿的样子，有些无理取闹，也会撒娇磨人了，这种感觉特别好。
　　他说：“我是怕露馅。”
　　夏然：“露馅？”
　　蒋行冬理了下她的短发，目光里存着她，说：“我看你，你爸妈就知道我喜欢你了。”
　　这花言巧语……
　　夏然听了是高兴的，却故意地狠狠道：“借口！”
　　“真让我说？”蒋行冬笑着看了她会儿，挑起她的下巴。
　　夏然就势昂头：“当然。”
　　“好吧。”蒋行冬轻轻地把她按进怀里，“我吃醋了。”
　　夏然一愣，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想抬头看看他，听到他问：“你家和他们家很熟？”
　　“我爸和张叔叔熟。”夏然马上说重点，“但我和张漾屿几年没见了，他好像也有交往対象了。”
　　蒋行冬听着哦了声，心里剩的那点刺挠劲儿就消失了。
　　夏然却不饶他，捧着他脸说，你再说一遍刚才那句话，蒋行冬装傻充愣地问哪句，她笑盈盈地说就那句啊，完全忘了还要回去。
　　但总会有人提醒的，玩闹中，宋霞的电话来了。
　　夏然可以说是立即清醒，吓得要站起来，蒋行冬不放，让她就这样接。夏然听他的，深呼了口气后稳定心绪，点开。
　　手机那头宋霞问怎么还没回来，夏然自动忽略蒋行冬眼里的戏谑，编话的能力直飙。
　　“遇见一个朋友，跟他说了会话。”
　　“说完就赶紧回来。”宋霞的声音有些不满，“一桌人都等你呢。”
　　夏然的心一提，差不多有十分钟了，她妈可能出来找过她。
　　她说：“我很快就回。”
　　见她挂断了，蒋行冬较真道：“朋友？”
　　“……男朋友。”她忍笑。
　　蒋行冬哼了声，又正经问她：“要安排你去哪？”
　　夏然说：“高达。”
　　蒋行冬的眉梢挑起：“高达啊，很不错的国企。”
　　“是啊。”她该高兴的，“考研上的事结束就能去。”考上了去实习，没考上就可以直接工作了。
　　夏然拿不定主意，与他商量：“我是不是应该去？”
　　“没有应不应该，看你自己。”蒋行冬沉静地说，“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也可以帮你解决。”
　　夏然眼里滚过惊喜：“怎么解决？”
　　“放心。”蒋行冬笑了笑，“先回去吧。”
　　他说放心她就安心了，夏然低眉嗯了声，只是不舍得走，磨蹭了会儿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嘴上亲了口，下地。
　　蒋行冬舔了舔唇，仰视着她：“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就像个渣女，爽完就走？”
　　“……”
　　夏然恰好瞟到旁边的一堆纸团，还没散去多久热气又浮上来，不敢直视他，磕巴地说：“下次，听你的。”
　　在这事上，她的话在蒋行冬那里已经没可信度了，他笑说“小骗子”。
　　夏然急得抬眼看他：“我说真的。”
　　“真的？”
　　“真的。”
　　“你不会是想复试完再跟我见面吧？”蒋行冬脑里滑过这种可能。
　　夏然差点笑喷，附下身凑近他：“看着也不幼稚啊，蒋总？”
　　蒋行冬一把捏住她的屁股：“你是不想回去了？”
　　夏然嬉笑着服软，蒋行冬送她到门口，说晚上等我消息。


第三十九章 
　　那顿饭吃了有两个小时, 夏然回到家跟打了场仗似的，累得什么也不想做，蒙在被子里睡了会, 去放水泡澡。
　　现在是十点三十三，她浸在水里, 被寂静包裹着。仰起头，慢慢闭上眼睛, 脑里自动浮现出在饭店里的场景。
　　当时只顾得和他闹腾，现在想想沙发的对面有张大圆桌, 应该也是个吃饭的包间, 而她却做了那样的事。
　　这样想着，脸又红了。
　　夏然把下巴缩进水里, 发尾也染湿了，耳朵好像热得能冒出气来, 水面上有泡泡咕噜咕噜地往外跑。
　　持续了有五分钟之久，手机响了一声。
　　她腾得钻起，溢出一地的水花。
　　看到来信的是心里想的那个人，夏然不由地笑了两声。
　　“等会给你打电话。”
　　打字发过去后, 她迅速擦干身子穿上睡衣，然后打开水龙头将脸盆放在下面，拨通电话。
　　蒋行冬听着那头哗啦啦的水流声，问：“在洗衣服？”
　　夏然摸了摸鼻子：“不是, 刚洗完澡。”
　　蒋行冬低了声问：“光着呢？”
　　“早穿上了！”夏然无意识地提高语调又赶紧压下去。
　　蒋行冬似乎知道那声音的作用了, 对她的掩盖也习以为常。年前她待在家里那段时间俩人都是白天通话, 晚上偶尔聊几句, 大概率也是道声晚安。
　　“不用去高达了。”他迟了下，继续, “不过，给你换了个地方。”
　　夏然问：“哪里？”
　　“我这里。”蒋行冬摆弄着打火机，一下一下地按着，问，“来吗？”
　　“去！”她之前拒绝是不想走关系，现在反正都要靠关系，她更想每天见到他。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让蒋行冬的动作停了，那双深海一般的眼睛逐渐泛起涟漪，只刹那间波涛翻滚，嘴角眉梢都弯了起来。
　　他只是试探，也忐忑她的答案。
　　如果她有一点动摇，他也会让她自己决定去哪里。他和高达的林总吃过几次饭，要个人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就怕张书记那里有说辞。对女孩子来说，国企的确是更好的选择，她爸妈应该也有过这样的考量，不然赚钱多的公司一抓一大把。
　　“我去你那里可以做什么呀？”夏然先说好，“我啥也不会，你到时候可别嫌弃我，我赖上你了。”
　　“怎么会。”蒋行冬笑着提议，“贴身助理怎么样？”
　　夏然听了弯起唇，故意问：“你们还有这个岗位啊？”说着，在哈满雾气的镜子上用手指画了个心。
　　蒋行冬从容道：“刚为你开的。”
　　夏然笑了出来，问：“那会不会太不务正业了？”
　　“想什么呢，你以为很容易吗，端茶倒水翻译文件跑腿都是你要做的。”蒋行冬话音一转，说，“当然，也有些特殊服务。”
　　夏然不会蠢到要问他什么特殊服务，只说：“我听蒋总的安排。”
　　蒋行冬抬眉，表情有些微妙，好像感知到什么，重复：“蒋总？现在就知道套近乎了？”
　　夏然看着写了一排的“冬”字，说：“那叫蒋先生？”
　　蒋行冬嘴边噙笑：“再叫？”
　　“冬冬。”她喊完，就一脸的笑。
　　蒋行冬笑容更大，嗯了声，说：“明天来找我报道。”
　　夏然：“明天就去？”
　　“双向选择。”蒋行冬说得一板一眼，“总得装得像一些，看适不适合你，你记得穿得正式一点。”
　　夏然不给面子地嘁了声：“明明就是想见我，还找理由。”
　　蒋行冬愣了下，笑了：“长大了啊，骗不了了。”
　　夏然低头笑，俩人就那样静了几秒钟，时间在对方的呼吸声中缓缓走过，盆里的热气腾腾而上盈满房间，似乎添了一丝暧昧的气息。
　　在她说出那句话前，蒋行冬先说了句：“不早了，去睡吧。”
　　夏然停了会，最后应了声。
　　蒋行冬捕捉到她的情绪，问：“有话对我说？”
　　夏然扭捏：“没。”
　　”嗯。”蒋行冬轻声，“晚安。”
　　夏然说：“晚安。”
　　半分钟过去，手机还显示通话中，蒋行冬问：“怎么不挂？”
　　“你也没挂。”说完，夏然才意识到，不管是视频还是电话，他都会等她先挂。
　　蒋行冬皱了皱眉，又展开笑了，声音沉哑而笃定：“是不那会儿没满足呢？”
　　“……”夏然蹭地就给挂了。
　　嘴上骂他流氓，躺到床上她还是想着他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宋霞在饭桌上说了换工作的事，意思是高达的财务忽然不缺人了，介绍到安得，那也是市里数一数二的企业，多的是人想进都进不去。
　　夏然闷声听着，点两下头。
　　宋霞夹了块煎蛋到她碗里，说：“你下午去那里表现得大方些，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先了解清楚，等我们回来你爸也再具体问问，不着急。”
　　夏然有些讶异，转眼又听到夏江河应声道：“是，安得赚钱多，但私企的工作压力也大，适应不了咱再找，家里不差你的工资钱。”
　　夏然拿筷子的手顿了下，眼窝就酸了，嘴里含着饭强嗯了声。
　　她觉得自己过分了，爸妈都是为她好，她却欺骗他们。这里面的人情往来肯定也比她想得复杂，高达反悔答应好的事要怎么和张叔叔解释，蒋行冬在两边周旋又有多难，这些是她早该预料到的。
　　她什么时候这么任性了，一个不喜欢就让那么多人为她奔波。
　　还记得梁瑜菲说，你爸妈其实把你保护得很好，你有些不谙世事了，她那时还不愿承认，在对他们的怨气和赌气中挣扎到现在。
　　事实是没有他们，她真没多少可以折腾的资本。
　　宋霞喝着小米粥，问要去找的是不是昨晚遇见的那个年轻人，夏江河说是，叫蒋行冬。
　　夏然低着头，不再说话。
　　下午三点，夏然到了安得，蒋行冬这次公事公办，让秘书下楼领她。
　　坐上电梯，夏然就不时地感受到旁边人的侧目，她问：“您有什么要问的吗？”
　　章秘书微咳，正视她说：“没有，就是觉得有些眼熟。”
　　夏然没说我以前来过，笑笑应声：“是吗。”
　　章秘书摆手：“我不是搭讪啊。”
　　夏然弯了下唇：“嗯。”
　　她样子淡然，章秘书却越发奇怪，直到进了办公室，看到一贯沉着稳重的男人眼里的色彩，心里有了答案。
　　门关上，蒋行冬站起来走过去，刚要牵到她的手，被她挣了挣。
　　夏然看着他：“干吗呀，没面试呢？”
　　蒋行冬逼近她，问：“要演？”
　　夏然又老实了，调皮一笑，由他牵着。
　　“我会不会耽误你工作？”她问。
　　蒋行冬给她摘掉书包放到桌上，笑着说：“不会让你闲着的，等会儿有事给你做。”
　　夏然立即问：“什么事？”
　　蒋行冬说：“先坐会儿。”
　　夏然说声好，脱下大衣。
　　蒋行冬给她挂到衣架上，说怎么不多穿点，今天开始降温，要下雪了。
　　夏然坐在沙发上，无辜地对他说：“是你让我穿得正式一点。”
　　蒋行冬：“……”
　　他说着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坐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夏然昂起头问，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
　　蒋行冬轻敲她的脑门，示意这幼稚的对话到此为止。
　　夏然笑，贴着他坐好。
　　蒋行冬看着她笑了笑，抬起搭在她肩上的胳膊，手指拨了拨她别在耳后的头发，问：“不见长呢？”
　　夏然叹口气：“它不掉我就谢天谢地了。”
　　“多着呢。”蒋行冬拍拍她头顶，“少熬夜。”
　　夏然咕哝句知道了，想起上次与梁瑜菲的对话，仰起头问他：“一个长发美女和一个短发美女站在你面前，你对哪个更心动？”
　　看他皱起眉，她赶紧说：“不准岔开话题，不准打太极，必须回答。”
　　蒋行冬就轻声笑了，搂了搂她问：“遇见你之前还是之后？”
　　夏然开始磨牙：“都说。”
　　“那我得好好想想，”蒋行冬缓声道，“我遇见你之前什么样？”
　　半晌不见他出声，夏然慌了，晃着视线说：“你照实说就行，我又不生气。”
　　这语气，他怎么也不相信。
　　“是吗。”蒋行冬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一手去摸她肚子，“我怎么看着这里都鼓了？”
　　“……”
　　夏然拿开他胳膊，转身坐到他腿上，不愿掩饰了，说：“所以你就是喜欢长发美女了？”
　　蒋行冬无辜：“我没说。”
　　“你心里说了。”她胡搅蛮缠道，“要不你早就回答我了，不会犹豫。”
　　蒋行冬失笑，提醒她：“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也是长发。”
　　“半长发。”夏然纠正。
　　“……”
　　对视之间，她的眼圈忽然红了。
　　蒋行冬一愣，没等到他问原因，她又拥上来。
　　“怎么了？”他轻抚着她的后背，“心情不好？”
　　一滴泪沾到他黑色衬衣上，夏然小声说：“不知道，就有些难受。”
　　“是因为我刚才没说话吗，那你可冤枉我了。”蒋行冬软声哄她，“不管在你之前还是之后，长发短发在我眼里都一个样，我不会根据这个要去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放弃喜欢。我喜欢你爱你要与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是你，这个最基本的不能忘。”
　　听了他这一段话，夏然的眼泪又有些控制不住了，扯着他衣服喊他拿纸巾给她。
　　蒋行冬松了口气笑，抱着她，身子前倾，从桌上的纸抽里扯了两张出来。
　　他一边给她擦泪一边看她说：“很长时间没听你哭了，有些不习惯。”
　　夏然捶他，又贴近他怀里。
　　“我是不是太幼稚了，老爱计较这些？”
　　蒋行冬说：“是可爱。”
　　夏然的嘴巴弯起一下又娇哼了声，说：“你就惯着我吧。”
　　蒋行冬亲亲她的额头：“好。”
　　“……”
　　夏然抬起那双溜清儿的眼：“如果我真变得贪心，不知道知足，你要怎么办？”
　　“将就过呗。”蒋行冬说得无奈，“还能打不成。”
　　“会不会，”夏然不理他的玩笑，喉咙发涩，硬是说了出来，“分手？”
　　蒋行冬的脸色顿时严肃了，但还是耐心地跟她说：“有些事情不是这样假设的，要真到了那一步，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那我们就解决问题。”
　　她想辩驳，他说：“夏然，不要假设不会发生的事。”
　　看她委屈地闭上嘴，蒋行冬笑了一下，吻了下她的唇瓣，说：“我没想过我们会有那一天。”
　　夏然也笑了，慢慢平和下来，掰着他的手指玩。
　　“我也就是说说，可能是我上辈子过得太舒坦了，这辈子特别想完成的事都与我背道而驰，所以我想，我多在心里刺挠折磨一下自己，我们就可以走得更远。”
　　“傻吗，什么歪理。”蒋行冬听了气得刮她的鼻子，“这是我们俩人的事，你一个人都承担了，要我有什么用？”
　　“有用的。”她的声音轻小含笑。
　　“哪里有用？”
　　蒋行冬低下头，目光变得灼热烧人，忽然就不正经起来，夏然遮住眼睛不看他。
　　蒋行冬坏笑着往下，堵上她的嘴。
　　夏然的手顺势滑下，看到他阖上眼睛，她便收起了牙齿，与他缠绵。
　　在她还晕晕乎乎的时候，他却跟没事人一样离开，笑着说：“干活。”
　　“干什么活？”她都忘了来的初衷。
　　“你说呢。”蒋行冬逗趣，“小助理？”
　　夏然这才迟钝地哦了声，可能刚才俩人还是热恋中的情侣，此刻的身份转换给他们的关系蒙上了禁忌的味道，诱惑迷人。
　　她愣着神，蒋行冬又评价说：“这项勉强及格。”
　　夏然不清楚他说的哪项，只是对他的说法不满意，及格就算了，还勉强，于是她傻傻地问为什么。
　　“亲几口就没劲儿，这才到哪。”然后，他官方建议，“得多练练啊。”
　　“……”
　　嬉闹一阵儿，夏然精神了，跟着他去办公桌那里，蒋行冬先给了她一份公司年报。
　　夏然胆大地退回去：“不感兴趣，不想看。”
　　蒋行冬哂笑：“你来当夏总？”
　　夏然一撒娇，蒋行冬就没辙了，又拿出准备好的机翻英文文件。
　　“整理通顺，标点符号都不能错。”
　　这个夏然能做到，愉快地说了句好嘞，走出一步，转头问：“蒋总，喝水吗？”
　　“渴了？”
　　“嗯。”
　　蒋行冬拿着他的杯子去饮水机旁，接了温水给她，夏然握在手心里喝了口，听他介绍那排机器的用途，哪个按钮是做什么的。
　　她一一点头，牢记在心。
　　“你一天喝多少咖啡啊？”夏然问着又尝了口，刚接的水都染味了。
　　蒋行冬知道她不喜欢咖啡，哪怕在教室里困得下一秒要睡着，也是出去待一会儿或洗个脸再回去埋头学。不管咖啡是甜是苦她一概不喝，挺懂养生。
　　“不多。”他说，“一日三餐。”


第四十章 
　　那段时间两个人各做各的, 也没人来打扰，安安静静。
　　水杯放在蒋行冬那里，夏然看着他快喝完就会去接一杯给他, 俩人相视一笑后再继续干活。
　　也有个小插曲，蒋行冬不让她走, 圈在怀里抱了一会儿，夏然抬头看看他, 他吻就要落下来。
　　夏然及时撑住他的下巴，义正严辞地说：“工作的时候不要不务正业。”
　　蒋行冬说：“加个油。”
　　夏然就没有原则地松手了, 这油一加就没羞没臊, 不过加完了确实劲头满满。
　　夏然的任务很轻松，不到半个小时就完成了。
　　她看蒋行冬的眼睛还在电脑上就没打扰他, 趴在沙发上偷偷欣赏他。
　　这词用在他身上好像又不対，他不是花瓶, 空荡无物，反而比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有深度，他眼里的锋芒是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那么自信那么坚定, 让她不由地沦陷。
　　如果可以，她想这样介绍他———这是她爱的，也是爱她的男人。
　　蒋行冬一直享受着她的注视，表面上一本正经, 心里早就荡漾不已, 后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去看她, 假装问一句：“结束了吗？”
　　夏然晃了下神，才嗯了声, 想着下次来要拿相机记录他的每个瞬间。
　　蒋行冬说：“过来。”
　　夏然听话地拿着文件和平板走过去，放到桌上。
　　蒋行冬拉住她把她抱在腿间，夏然问有人来找你怎么办，他说不怕，会敲门。
　　夏然就宽心了，放松地靠在他身上。
　　蒋行冬拿过她整理完的文件，一边翻着看一边频频点头：“我该夸你英语好，理解能力强，又还是措辞得当？”
　　夏然厚着脸皮小声说：“可以都夸。”
　　蒋行冬哈哈笑。
　　夏然紧接着问：“这项打几分？”
　　“肯定优秀啊。”蒋行冬抬起她脸，“要不趁现在练练勉强及格的那个？”
　　“……”
　　夏然刚要说话，蒋行冬的手机响了，她下意识起身离开，被他抱牢。
　　蒋行冬按下接听，那头人问看果视网发的新闻了吗。
　　他说着没有，拿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让夏然从网上搜索。
　　俩人离得近，夏然可以听清电话那边是个女声，她稍想片刻后理清些什么，在键盘上敲字，找到最新一条消息点进去。
　　蒋行冬盯着屏幕，听梁思南说：“司法开始介入了，不过这水深得可以，徐正清背后涉及不少人，一个个道貌岸然，恶心透了……”
　　突然混进一个声音，那是夏然划着鼠标浏览内容，越看越气，禁不住嘟囔出一句这什么东西啊过分。
　　梁思南停了问：“有人在？”
　　蒋行冬垂眸，原本冷若冰霜的脸瞬间化了，轻笑了声，说：“是夏然。”
　　夏然看得入迷，以为他在叫她，“嗯？”了声，又继续往下翻。
　　蒋行冬看着她笑了一下，握住她的左手，说：“这也算是件好事，风刮起来就有人关注，舆论压着不怕上面不做事。”
　　“的确，把真相摊开，大家心知肚明。”梁思南的面色也柔和了些，又叹息一声，“就是不知道躲在后面的人能揪出多少。”
　　蒋行冬说：“做了该做的就可以了。”
　　梁思南回是，情绪变换很快，说起其他的：“忙过这几天，叫着夏然一起聚个，那次之后我俩再没见过，你老藏着是什么意思？”
　　蒋行冬难以辩解，真不是他藏着。
　　他只能说：“我得看我家姑娘有没有时间，她学业紧张。”
　　这句夏然听明白了，转头用口型问他：“我吗？”
　　蒋行冬点点头，说：“你思南姐约你。”
　　“……”
　　夏然硬着头皮接过手机，和梁思南聊了几句，定好吃饭的时间。
　　挂断电话，蒋行冬晃了晃被她拽得通红的手指，问她作何感想，夏然不好意思地拉过来揉在手心里，半晌没吭声。
　　这要回到初三那天，她在网上刷到一些话题，隐约觉得和尹祁的事情有关，就问了蒋行冬，晚上收到他发来的一篇文章。
　　那是南春工作室一分钟前发表的，里面的言辞犀利，内容直指正阳公司董事长徐正清的丑陋行径，时间线清晰，有理有据。
　　夏然看完，蒋行冬给她讲了事情的前因。
　　梁思南那晚发现李喻梅的奇怪就私下找女生聊了，女生开始不愿说，在看到梁思南的诚意后，决定坦白。
　　计划这么多也只是为了这一刻。
　　李喻梅是聪明的，从她清楚自己被亲妈卖了反抗也没用后，就一边讨好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男人，一边在学校里当个好学生，步步为营。
　　这里面她最対不起的是尹祁，她也不知道尹祁有多大的能耐，但开家长会的时候她见过他妈妈，那是和她妈完全不同的女性，典雅大方，她知道尹祁出了事，他家里人不会不管他。
　　她要把事情闹大，可能是上天允许她这么做，让尹祁亲自看到那一幕，省得她再编谎话骗他，她贪财的妈妈也给了她机会，一切顺利进行。
　　当然她也害怕最后不成功她的计划被识破，那些人会怎么対她，她在他们眼里轻如蚂蚁，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他们想不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能折腾出什么来，就像许多人不相信本该天真懵懂的年纪要在夜里遭受多少屈辱。
　　梁思南按照李喻梅记下的场所，和团队分头行动，连夜走访一个周，证实了女生所说的话。
　　夏然想起那篇报导里末尾有句李喻梅的原话，她対梁思南说：“姐姐，我没有多大抱负的，只想过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生活而已。”
　　“很生气対吗？”蒋行冬等不到她的回答，主动问，“是不是想做些什么？”
　　夏然懂他的意思，在他知道她热爱的就一直引导着她，试图让她勇敢追梦，不过这还是俩人第一次讨论这个问题。
　　她浅浅一笑，说：“你是在教育小朋友吗？”
　　蒋行冬抬抬眉不否认，之前怕她被考研的事缠着没精力，现在顺势就提了出来，但最终还是取决于她的态度。
　　夏然咬着唇，依旧犹豫。
　　她看着他说：“等考研结果出来好吗？”
　　“好啊。”蒋行冬笑说，“不要觉得我要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最重要的是你的感受。”
　　夏然弯唇嗯了声。
　　“我也挺怕的。”她低着头，声音很小，像在自言自语，说出心里的担忧，“我怕新闻只是我的一个执念或者是逆反心理，越不想我去做的我偏要做，而真正面対了，我可能并不适合，甚至是想要逃避，担不起那样的重担，我也没有思南姐的冷静，过于情绪化，还内向，聊天动不动冷场……”
　　“就没有优点吗。”蒋行冬的语气有些无奈，“我之前都白夸了？”
　　夏然抿住嘴，不说话了。
　　考研结果其实只是她一拖再拖的借口，如果她迈不过心底的坎儿，还是会止步不前。
　　蒋行冬摸摸她的头顶，谈谈自己的看法。
　　“你敏感、尖锐，可以发现别人注意不到的细微小事，也慈悲善良，有耐心，尹祁可说很爱听你讲课，能让他静下心来去学，我都没这个福利。”
　　他抬起她的脸蛋，手指轻附在她咬出痕迹的唇上。
　　“也没有明文规定记者就要外向，你知道据一个知名记者调查，超半数的同事有社交障碍，说明沟通能力是可以锻炼的。再说了，你文笔上的优势也完全能够弥补上面的不足。”
　　听到这里，夏然咧嘴自嘲：“我那就在学校瞎写，又拿不出手。”
　　“你这就妄自菲薄了啊。”蒋行冬慢慢说，“我看过那些文章了。”
　　“你看了？”夏然的眼里随即又打出个感叹号。
　　蒋行冬笑着嗯了声，说：“我翻了校报之前发的公众号，也找谢宋去拿了社团保存下来的报纸。”
　　夏然缓了缓思绪，眨着眼笑：“你干吗做这么多啊？”
　　他明明很忙，还要挤出时间照顾她。
　　“了解你啊，”蒋行冬屈指刮刮她滑嫩的脸颊，一点不夸张道，“越了解越发现我女朋友真是个宝藏。”
　　“……我才不是。”夏然嘟着嘴说。
　　蒋行冬笑意更浓，把她往怀里抱了抱，说：“那咱再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不相信自己，总得相信我的眼光吧。”
　　夏然不犟了，哼哼两声作回应，渐渐地，嘴角就翘了起来。
　　她仰头看他，眸光闪耀：“我可是蒋总喜欢的人対吗？”
　　蒋行冬亲她一口，道：“対的。”
　　夏然心满意足地搂上他，脸蹭进他的脖颈里，用力嗅着他的味道，不管以后，此刻这里是属于她的。
　　她想到一件事。
　　蒋行冬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然后与她四目相対，她眼里有些道不明的情绪。
　　“想问什么？”他说。
　　夏然沉默了一瞬，其实她可以选择不问，从认识以来他没有刻意隐瞒过什么，対她一直是坦荡真诚，迁就她，愿意与她做一対普通的情侣。如果他要计较，完全可以照搬她的话，又没到结婚，何必抖出家世。但他的身份摆在这里，总是会不可避免地触及到。
　　“你只是简简单单的蒋总吗？”她戳着他的胸膛，“我想听你自己说。”
　　蒋行冬的目光动了下，笑了一笑：“什么时候知道的？”怪不得一句一个蒋总叫得那么溜，早就在提点他呢。
　　夏然说：“第一次来安得。”
　　具体她没祥说，他也没有细问。
　　蒋行冬只说：“就是会投胎罢了。”
　　他这个回答不太认真，却也不会让人觉得轻狂，是他真的不在意，所以就不会去特意强调或者解释。
　　也许他还觉得困扰，提到蒋行冬，人们首先想到的不是他的才干，而是谁谁谁的儿子，这対他并不公平。
　　夏然哎呀了声，亲亲他的嘴角，说：“我们冬冬出生前就这么能啊。”
　　蒋行冬捏住她下巴：“不能怎么追到你？”
　　夏然皱起鼻子：“我很难追吗？”
　　“难啊，”蒋行冬悲惨道，“愁得我晚上睡不着觉。”
　　夏然白他一眼，不理他的乱语。
　　蒋行冬笑花了脸。
　　“我也有个事问你，”他沉吟片刻，“昨晚到底要说什么？”
　　夏然立马扭开脸，反应不要太明显。
　　蒋行冬笑得像只狼外婆，抵住她的脑袋不准她逃避。
　　僵持了四五秒钟的样子，夏然败下阵来，她抬了抬身子凑到他的耳边，声音不知学了谁，有底气在了。
　　“我想要你。”
　　这样直白的话不是第一次听她说，却是第一次觉得她真的准备好了。
　　“够胆啊。”蒋行冬笑着直接将她横抱过来，身子往下压，玩闹道，“在这吗？”
　　夏然平静地摇摇头，看着他说：“我晚上去你那里好不好？”
　　蒋行冬听着眉毛轻颤：“不回家了？”
　　趁他发愣，夏然的手攀在他肩上，朝着他坐起来：“我爸妈这两天去外地进货……”
　　蒋行冬懂了，问：“来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夏然歪着脑袋道：“我怕你兴奋得一下午工作不进去呀。”
　　这话他说过类似的，她现在学得是活灵活现，似乎还更上一层。
　　蒋行冬乐极了，対着她的嘴猛亲下去，一句“你个小妖精”融化在他们齿间。


第四十一章 
　　蒋行冬不用打卡下班, 做完手头的活儿就收拾东西带夏然离开。
　　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坐上车，夏然想着在办公楼道里路过人的驻足, 犹豫了会儿说：“要不我不当你的助理了吧。”
　　蒋行冬看她：“怎么？”
　　夏然说：“感觉会对你影响不好……”
　　光顾着傻乐，忘了现实。她来晃荡一两次还可以, 这以后去工作，还当他的助理, 不免有人说闲话。
　　蒋行冬明朗了，不可一世道：“谁能管得了我。”
　　夏然认真且小心地问：“你爸？”
　　蒋行冬笑开：“我爸早想让我赶紧养媳妇了。”
　　“……”
　　夏然的脸红了一片, 捏紧手小声反驳：“谁是你媳妇？”
　　蒋行冬俯身过去, 微弱的光亮下他看到她压不住的唇角。
　　“谁今晚睡我的床谁就是。”他这样说。
　　夏然只一个“我”字出来，其他要回嘴的话就全数被他堵住, 感受到他在乱摸，她的身子下意识地扭动, 伴随着“咔哒”一声，她被箍住了，然后他从她嘴里退出，说：“还想赖账吗？”
　　夏然胸口起伏, 慢慢抬眼看着他说：“我饿了。”
　　蒋行冬：“……”
　　夏然要下厨，蒋行冬好久没开火，不记得冰箱里还有什么，就驱车去了附近的商场。
　　超市在负一层, 没有走到, 蒋行冬来了个电话, 他牵着她停下。
　　夏然闲着四处张望, 看到右后方一个门店里有打折促销活动，她用手指对蒋行冬示意了下, 蒋行冬点头，松开手。
　　那是个坚果店，店里有三三俩俩的人。
　　夏然转悠了一圈，停在放松子的位置前，在找袋子的时候一个二十出头的服务员走了过来，问是否要帮忙。
　　夏然说帮我盛些松子吧，说着她朝窗外瞟了眼，蒋行冬收起手机，向这边走来，她没有看对方装了多少，接过来就去结账。
　　前台称好，贴上二维码，用扫描仪扫完，电脑显示信息。
　　前台说：“175.6。”
　　夏然愣了下，这么贵，她有些歉意地问：“可以倒出来一些吗？”
　　前台看她一眼说可以，喊来刚才的服务员。
　　夏然跟着过去，那人的动作极慢，可能倒了没有一把，问这样行了吧。
　　夏然说：“留一半就行。”
　　服务员不情愿地瘪瘪嘴，嘀咕了句话，大意是没钱就别买贵的。
　　夏然瞬间皱起眉，说：“我不要了。”
　　不管那人再说什么，她转身就走，接着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蒋行冬。
　　“怎么了？”他问。
　　“不想买了，”夏然一顿，低着头拉起他的手，“走吧。”
　　蒋行冬轻叹口气，反握住她换了方向，走到前台。
　　“经理电话。”他简单道。
　　前台似乎不清楚刚发生的事，看着眼前英俊的面孔，满脸堆笑地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
　　蒋行冬冷淡重复：“经理电话。”
　　他差点就再加句听不懂人话，揉了揉手里的软骨，冷静了一些。
　　夏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她心里还有气，但顾忌到有别的顾客在，不想闹大，扯扯他手，说走吧。
　　蒋行冬的目光落下来，轻和许多。
　　“要个电话而已，别紧张。”
　　这件事可以私下解决，但他不想这么做，他女朋友在人前受了多少委屈，他就要找回多少，不加倍，是赶上他心情好。
　　蒋行冬打通电话，据实说明情况。
　　夏然侧头看了眼那个服务员，人已经僵在原地，精心装饰的容貌也挡不住破碎的脸色。剩下的服务员也大气不敢出一个，然后点头哈腰地送他们离开。
　　出了店门，夏然问：“那个人会被辞职吗？”
　　蒋行冬反问：“心软了？”
　　“……”夏然一噎，改口道，“并不！”
　　她也是有脾气的，这一天难得的愉快被莫名其妙地搅和了她找谁说去，好在不用她说也有人为她出气，这种滋味真是享受啊。
　　蒋行冬笑了笑，又沉了声说她：“那会儿怎么不跟我说实话？”
　　“那太像小朋友告状了吧。”夏然随即又闷闷地加了句，“我不想你也气着。”
　　蒋行冬笑着去弹她鼓起的脸蛋，说：“还不是小朋友呢，你什么时候能藏住心事？”
　　夏然想说，那我可能只是你一个人的小朋友吧，就你才会细心地看到我的想法，在嘴里过了一遍又觉得肉麻，索性咽下去，用行动表示。
　　她抬起牵在一块的手，胳膊贴在他的胳膊下面，身体与他靠得更近。
　　“那我说，冬冬，她说你没钱，你会每样都买表现你有钱吗，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夏然说着霸气地比划，“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给我装起来。”
　　蒋行冬被她的傻样儿逗笑，又冷哼一声：“美得他们，都惹你生气了我还掏钱给他们？”
　　“就是。”夏然仰脸夸，“还是你的办法解气。”
　　气顺了，世界都美好了。
　　超市里面，蒋行冬推着购物车，夏然负责挑食材，她想买的直接放车里，遇到犹豫的，蒋行冬就会替她做决定，这决定百分之百的结果是──买。
　　逛完食品区，推车里已经有半筐了，夏然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电视里有钱人的挥霍。
　　蒋行冬不以为然：“这叫把钱花在刀刃上。”
　　夏然不太信。
　　比如刚拿的烤冷面片，她好久没吃过正宗的了，买水饺时看到就提了一嘴，年前她在家自己试着做过几次，每次鸡蛋和面都粘不到一起，油、料也分崩离析。她妈看了都冷嘲热讽，说想吃煎蛋就单独做。
　　蒋行冬拿起两包，夏然说买了也是浪费，不如去外面买现成的。
　　”自己做的干净。”蒋行冬说，“指不定是你哪个步骤错了，回去我给你做。”
　　这一趟花的钱可想而知，后座和车兜儿都堆满了塑料袋。
　　路上堵车严重，每个红绿灯都要停。
　　他们驶向太阳落山的方向，夏然看着天色逐渐变换也不觉得慢，只是车里暖气充足，她有些昏昏欲睡了。
　　蒋行冬以为她哪里难受，夏然笑说可能是懒了。
　　蒋行冬看了眼路况，看她：“还得半个多小时，睡会吧，养足精神晚上才好办事。”
　　要不是他在开车，夏然非得打他一下。
　　和他说的时间差不多，夏然被他轻声叫醒，她揉眼睛的功夫他压了过来，迷糊中感受到他的唇从她嘴边移到脖子处碾磨。
　　混着厚重的喘息声，她听到他说：“你第一次坐在这里，我就想这么做了。”
　　夏然立刻想到的就是他陪她去报名那天，她在他面前崩溃了两次，哭得很狼狈，鼻涕都蹭到他身上了，不堪回首，但也是那天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那时候还不敢亲你。”他声音很轻，怕破坏气氛。
　　夏然随着他的动作自然地挺起胸脯，问：“还有你不敢的事？”
　　蒋行冬低笑一声，道：“我不敢的多了去了。”
　　夏然笑了笑，动了下脑袋去捏他的耳垂，阻止他的进一步举动，说：“还得做饭呢。”
　　蒋行冬嗯了声，留下一排牙印，满足道：“圆梦了。”
　　“…………”夏然这下用力地拍了他。
　　后面那堆东西，蒋行冬也就跑了五六趟搬完了吧，有的冰箱里塞不下只能放外面，幸好冬天还没过去，不怕坏。
　　夏然看着被摆满的桌子，越看越后悔没拦着他。
　　“你怕不是要吃到明年？”
　　蒋行冬坐在高凳上，喝着水说：“你多来几次就不用了。”
　　夏然呵呵笑：“那还是你再买个冰箱比较容易些。”
　　蒋行冬也没当真，放下水杯站起来，和她一起进了厨房。
　　俩人搭配，饭做得很快。
　　水饺、土豆咖喱鸡、鱼香肉丝、香菇油菜、烤冷面，一个个上桌，后面两个是蒋行冬跟着视频现学现做的，夏然给面子地称赞了几句，他就得瑟地说就这简单，以后我包了。
　　夏然瞥他一眼，说：“吃饭吧，蒋先生。”
　　蒋行冬觉得她这话不对味，还没问，夏然拿了瓶果汁放进他手里，指挥道：“斟水。”
　　蒋行冬愣了愣，看见她又拿着水果去洗，朝她背影笑了好一会儿。
　　虽然他不常下厨，但碗碗罐罐并不缺。
　　夏然把水果放进一个有年代感的瓷盘里，端过去，蒋行冬已经摆好他身旁的椅子，等她落座。
　　他们边吃边聊，蒋行冬请教她如何把菜做得这么香。
　　夏然吃个蓝莓，挥了挥手说：“不能白受伤啊。”
　　蒋行冬听了夸张地拉过来仔细瞧，夏然忍不住直笑。
　　“我刚吃饱饭，你千万不要说什么矫情话，不然我饭就白吃了。”
　　“……”
　　蒋行冬捏住她的手指，连名带姓地叫她。
　　夏然忙说错了错了，用参观他的房子转移话题。
　　前两次来都是在床上度过，时间也匆忙，她还没来得及看。
　　不出夏然所料，这幢小别墅是蒋行冬自己设计的。
　　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外观和繁冗的装饰，他选择了舒坦实用的一种。
　　她那晚住的是二楼主卧，旁边是书房，对门有个侧卧，往上三楼是健身房和画室，打开落地窗出去有个宽敞的阳台，可以发呆休憩晒太阳，夏然最喜欢这里。
　　可现在她被他画室吸引着。
　　推门进去，最抢眼的是中间的长桌子，上面铺了厚厚的一层图纸，摆着两台电脑，几罐马克笔，三四根尺子，一套建筑模型。夏然走过去看图，有的是草稿、随笔，也有横平竖直画得很认真的。
　　她两眼发光，脑里仅存的关于建筑的知识已经不够夸他了，现实地问了句：“成图后会被拍卖或者展览，赚大钱吗？”
　　“谢谢抬举，”蒋行冬笑说，“目前没人要。”
　　这话谦虚了，这些是他临时来的点子，没与外人道也，她第一个看。
　　“怎么会呢，”夏然举起一张勾勒着独层平房的图，说，“每一间我都想住进去。”
　　蒋行冬倚着桌子：“马屁拍过了啊。”
　　夏然扭头笑，看见右边放着床和沙发，问：“你会在这里通宵吗？”
　　蒋行冬说：“灵感来了会。”
　　夏然想到，问：“那安得……”
　　蒋行冬不甚在意：“父命难违。”
　　夏然扯扯嘴：“我俩真是对苦命鸳鸯。”
　　“哪苦。”蒋行冬将她揽腰抱起，走到床边坐下，“往前看，好着呢。”
　　夏然的唇边弯起个弧度。
　　“为啥你做什么都胸有成竹？”她仰着头，“不管是设计还是从商。”
　　蒋行冬说可能是我装得好，收到夏然一个“嘁”。
　　“凡事都一个道理。”他笑了笑说，“做一件事前要先想想能做成什么，自己把自己吓退，那什么也不用做了，因为成功和失败的比例一直是半对半。”
　　夏然若有所思，一会儿说：“所以，我应该试试对吗，起码有一半的机率。”
　　她说得没头没尾，蒋行冬懂。
　　“对啊。”他说，“就算真的不适合，也不遗憾了，大不了再重头开始。”
　　夏然头一回在这事上说了好。
　　蒋行冬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亲着亲着就变了味，到了嘴巴，夏然迎合了几下，嘤咛一声躲开，说他，老是亲你腻不腻。
　　他一脸问号，气笑了：“你说什么？”
　　夏然笑得乱颤，安静了，侧着头贴到他胸前。
　　蒋行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靠窗那里放了三个画板，其中一个用布遮着。
　　“想看？”他问。
　　夏然抬眼：“你画的什么？”
　　蒋行冬拍拍她的屁股：“自己去看。”
　　夏然从他身上下来，走过去小心地扯下布。
　　映入眼帘的是绘制好的二层小楼，色彩明朗，线条笔直，细分为八个小图。
　　夏然看了又看，有些熟悉感，特别是二楼一整个空荡荡的，上面标注三个字“夏夏的”。
　　“忘了？”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夏然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蒋行冬笑了笑，转身走到桌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一张A4纸，再转回去给她。
　　夏然看一眼就惊呆了，幼稚的笔触下面还有她的署名。
　　“这，这张图怎么在你这儿？”她稍想后说，“律老师！”
　　蒋行冬点头微笑，问她：“现在还想独居吗？”
　　夏然喜极而泣，一直看着他，半晌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拥住他。
　　“你愿意住进来吗？”她问。
　　蒋行冬笑着说：“我愿意。”
　　夏然抱得更紧了。
　　她抬起脸说：“我还想再养只猫。”
　　蒋行冬：“养。”
　　“你不会再把它送走吧？”她还记得。
　　“没送走，”蒋行冬这次说了实话，“是它跟别的猫跑了。”
　　那时候还要面子，不能说被抛弃了。
　　她果不其然叹口气：“你好可怜。”
　　蒋行冬哭笑不得。
　　“它现在怎么样了？”夏然问。
　　“生了小猫。”蒋行冬语气嫌弃，“肥得不行。”
　　虽是这么说，但感情还在，不然不会知道近况。
　　夏然好奇他养宠物的样子，就多问了些。
　　“你叫它什么呀？”
　　蒋行冬说：“西兰花。”
　　“什么啊，好土。”夏然哈哈笑，离开他一点，“是因为它爱吃西兰花吗？”
　　蒋行冬牵她去坐着，说：“它最不爱吃了。”
　　“你好坏，怪不得西兰花跑了。”夏然揪起嘴道，“被你气的。”
　　得，好赖话都让她说了。
　　“我是在告诉它不要偏食，”蒋行冬替自己辩解，“它就爱吃肉，金贵得很。”
　　“我金贵吗？”夏然忽然问。
　　“你……”蒋行冬打住，迅速察言观色了会儿，说，“怎么和猫比起来了，嫉妒它啊？”
　　夏然还真说了句“是啊”，问：“你在国外是不是都和它一起睡？”
　　蒋行冬斟酌地说：“它有自己的窝，就偶尔不注意会跳上床……”
　　夏然扭头，表示已经不想听了。
　　蒋行冬笑抖了，咬住她的耳垂：“以后都和你睡。”
　　夏然也就作一下，而后就拱进他怀里。
　　“几点了？”她问。
　　蒋行冬也不知道，他在这里作画，不看时间，有时候从早到晚，不吃饭，熬一整天。
　　他低着声说：“我们该睡觉了。”
　　如何把一句正常的话说得诱惑，他很有发言权。
　　夏然哆嗦了下，往后缩：“我还要洗澡。”
　　“一起洗。”蒋行冬直接抱着她下楼。
　　夏然不经意地扫到墙上挂着的时钟，刚过九点。
　　“要不我们再玩会儿？”她真诚地说。
　　他话里掺笑：“等会儿有你玩的。”
　　……
　　后来结束了，好像去洗了澡，也好像没有，夏然趴在他身上一切由他服侍，做什么都进不了脑子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不自觉地就写到接吻，我恨。今天很生气，我决定就这样发了！
　　-
　　蒋行冬斜眼：腻咋了。


第四十二章 
　　早上七点, 夏然因为学习养成的生物钟让她惊醒了下，掀起眼皮看了下身边的人随即又沉睡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身体上的一些异样昭示着昨晚的激烈, 而造成这场激烈的人还在梦中。
　　夏然被蒋行冬圈在怀里，她的胳膊搭在他的腰上。
　　夏然保持这个姿势不变, 只有眼睛动来动去在他的脸上扫视，不一会儿嘴巴也动了, 无声地弯起来。
　　她注意到他下巴上的红印，回忆起是她情到难抑时咬的。
　　夏然想伸手摸摸, 动了下胳膊, 他睁眼了。
　　她像偷腥被抓，手脚定住。
　　“你醒了。”她道。
　　蒋行冬眼神清明, 朝她笑了笑，厚颜无耻地问了句：“我好看吗？”
　　夏然蒙：“……”
　　意识到这人刚在装睡, 夏然就要踢他，可是被子底下两人都没穿，她又不敢轻举妄动了。蒋行冬就没这个觉悟，按住她将他们的缝隙缩得更小。
　　夏然轻啊了声, 脸进了他的颈窝。
　　蒋行冬亲了亲她的脸侧，摸着她光洁的后背，问：“饿不饿？”
　　夏然轻轻颤栗，含糊地说了不。
　　蒋行冬问：“还睡吗？”
　　夏然嗯了声。
　　蒋行冬说睡吧, 揉了会儿她的腰, 问：“还疼吗？”
　　“有些……”夏然蹭了蹭他, 说, “不过可以忍受。”
　　蒋行冬笑了声：“会越来越好的。”
　　夏然装作不懂其中意思不理他，开启“秒睡”功能。
　　这一睡一直到十二点, 夏然饿了。
　　胃先叫嚣着醒来，她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慢慢转醒。
　　看见蒋行冬正半抬着身子盯着她，夏然疑惑地问他干嘛呀。
　　蒋行冬不回，夏然感受到他的手摸到了她的肚子上。
　　“不应该啊，”他喃喃自语，“怎么像有小宝宝在了。”
　　“…………”
　　夏然安静一会儿，用仅剩的力气捶他。
　　蒋行冬笑着虚拦住，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讨福利，三分钟就完成的事硬是拖拉了十几分钟，然后抱着她下床。
　　蒋行冬点了外卖，夏然洗漱完，饭桌上已经摆满了菜碟，她坐下就可以吃了。
　　“昨晚的菜呢？”夏然喝着牛奶问他。
　　蒋行冬夹一个灌汤包给她，说：“倒了。”
　　夏然抬眼：“烤冷面也倒了？”
　　过夜菜能够理解，因为有水饺，他们只吃了几块烤冷面，今天热一热还可以吃。
　　“嗯，”蒋行冬顿了下，说，“不好吃。”
　　虽然是实话，但怎么被他说得可可爱爱，夏然用力憋住嘴才忍下了笑。
　　蒋行冬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由着她去，等她过了这个劲儿，问：“下午想做什么？”
　　“睡觉。”夏然又问他，“你呢？”
　　蒋行冬也答：“睡觉。”
　　夏然问：“你今天就不上班啦？”
　　蒋行冬自在道：“提前过周末。”
　　夏然啧啧两声，轻叹“资本主义啊”。
　　蒋行冬吃着火腿，慢悠悠地说：“别忘了，从昨晚到现在都是你嘴里的资本主义伺候的你。”
　　夏然的脑里立马跳出几个羞耻的画面，记起昨晚他在她耳边说过的话，现在想想明明羞得脚趾抠地，那时候怎么会觉得特别动听，她大概疯了。
　　夏然默默低头吃饭，几秒后又很快抬起，说：“我们各睡各的，你不准……”她说不出来了。
　　蒋行冬非要挑明：“不准什么？”
　　夏然费劲吧啦也没找到正经措辞，最后做了个封嘴的动作，说：“吃饭！！”
　　蒋行冬笑得不亦乐乎。
　　饭后，天气变得清冷，微弱的太阳光退散，乌云浮了上来。
　　夏然没出去，站在窗台看外面的院子。
　　除了墙边有几棵冬青树，其余都是绿草地，有些单调。
　　“你没在院子里种些花吗？”她问。
　　“没有女主人，”蒋行冬说，“不知道要种什么。”
　　夏然说：“我帮你种吧。”
　　“帮我？”蒋行冬挑字眼。
　　夏然抿了抿唇说：“那我种？”
　　蒋行冬称心了，说：“好。”
　　夏然笑起来，说：“作为报酬，你要在院子给我按个秋千。”
　　“没问题，”蒋行冬摸着她的脑袋，“给你建座游乐城。”
　　夏然笑着问：“真的吗？”
　　他说：“我不虚言。”
　　两年后，平城最大的水上公园“冬来夏往”建成，夏然每个项目都玩了一遍，痛快地弥补了童年残缺的乐趣。
　　“别站着了。”蒋行冬意有所指，“腿不累吗？”
　　夏然还是会脸热，却也习惯了他的调戏。
　　她朝他伸出胳膊，蒋行冬俯身，拖住她的屁股将人抱起。
　　夏然趴在他肩膀上说：“我想看电影。”
　　“好。”他回。
　　进了卧室，夏然拉好窗帘，躺到床上看蒋行冬摆弄投影仪。
　　墙上出现清晰的画面，蒋行冬掀开被子上床，夏然自觉地挪了下位置，然后依偎到他的身前。
　　“我是不是懒了好多？”她问。
　　“不懒。”蒋行冬说，“多休息会儿，今晚我也不想饶你。”
　　“……”
　　夏然是发现了，这人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她小声说懒得理你，乖乖去看电影了。
　　后来没看完，她睡着了。
　　蒋行冬看着臂弯里的人无声笑，难得这么刺激的情节她能酣然入睡。
　　他小心地抽出手，给她掖好被子，去了书房。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电影的影响，夏然做了个沉重的梦。
　　蒋行冬把她叫醒，她眼角还沾有泪花。
　　夏然恍惚了阵，才抬眼看清他，接着就搂紧他的脖子。
　　蒋行冬轻拍着她，问：“梦到什么了，又哭又笑的？”
　　他处理完三份文件回来就见她这样，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她也该起来了，再睡真要迷糊了。
　　夏然好一会儿才出声：“很难过。”
　　“说给我听听，”他哄道，“说出来就好了。”
　　夏然深深地吸了口气，鼻子里闻进他的味道，心安定下来。
　　她胳膊松了松，闭上眼睛回忆。
　　“我梦见我站在一条空荡荡的街道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很冷清。我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前面忽然出现了一群人，他们都戴着口罩，让我也戴，非戴不可。我没有，全身摸也没找到，就急哭了。”
　　蒋行冬扯唇笑了下，原来是因为这个。
　　“有人给了我一个，又有人说这样不行，然后我被带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好像是医院，里面有好多人，他们都很忙，跑来跑去。带我去的那帮人不见了，我想叫人，但他们都穿着防护服，我看不清脸。”
　　她语气忽然急促，蒋行冬抚了抚她的发梢。
　　“在我到处乱转的时候，好像是你也好像不是你的人向我走来，领着我离开。那一路我看见医生抢救、病人去世、家人痛哭、婴儿降临，有些无力感，却没有人放弃。”
　　她的眼睛起雾，湿润了他的衣襟。
　　为了缓解她的心情，蒋行冬调侃一句：“做梦都这么励志了啊？”
　　夏然应了声，跟他说完心里确实舒坦了许多，想到后面的场景更是咧开嘴。
　　“再后来我真的看到你了，感觉我们是好久没见面，你胖了一圈，肚子都鼓起来了，然后，”她有些幸灾乐祸，“我没忍住就笑了。”
　　蒋行冬无奈笑：“有多胖？”
　　夏然的手不想从他身上离开，没比划，想象着说：“就肚子圆了些吧，你长得高，不显。”
　　蒋行冬拉着她的手往下：“现在摸摸看。”
　　夏然顺着贴上去，沿着他腹肌轮廓摸索，感受到他的力量。
　　他问：“还满意吧？”
　　夏然笑着嗯了声，伤感的愁绪消了一大半。
　　“挺好的。”蒋行冬说，“梦里逗你笑的人是我。”
　　夏然弯唇说：“现实也是。”
　　另一小半还在的愁绪是，梦里他们没见面的那段时间，她的考研战线被拉长了，无限延期，她埋在会计分录财管公式里学得天昏地暗。
　　夏然换了个姿势仰躺着，想了又想还是提起：“你一直都没问我的初试情况。”
　　蒋行冬看看她，问：“你知道吗？”
　　夏然吐气：“不知道。”
　　蒋行冬：“嗯，所以我不问。”
　　夏然又朝向他，小声说：“可是我想听你安慰我几句。”
　　蒋行冬笑了声，说：“这样啊。”
　　“快出成绩了？”他算着时间是该到了。
　　夏然说：“按往年，还有两个周。”
　　蒋行冬乐观地说：“那你的苦日子要到头了，不用再提心吊胆。”
　　夏然轻哼：“你说得轻巧。”
　　“怎么了，考上了咱就去念，不念也行，这个看你，”蒋行冬揉着她手说，“考不上就当是另个起点，往哪看都是赚了。”
　　要安慰的是她，听不进去的也是她，夏然烦躁地咬了他下巴一口。
　　突然的刺痛，蒋行冬一愣，又听她说：“每天都能和你这样躺着就好了。”
　　打一巴掌再给个糖吃，他不知道疼了。
　　夏然说：“我在想，不管是工作还是读书，先开始一个，这样我就能自由地和你见面了。”
　　蒋行冬笑：“这倒是。”
　　夏然又叹了口气：“还不如在瑶城呢，虽然累，但我们想见就能见，如果知道会是现在这样，我那时肯定答应和你睡一起。”
　　“哄我还是刺激我呢，明知回不去。”蒋行冬捏捏她的鼻子，“你可真坏。”
　　夏然得意地说：“我早跟你说我坏了，是你非要喜欢我的。”
　　蒋行冬：“是是是，怎么遇上你就近视了呢。”
　　夏然顺话问：“那你要配眼镜吗？”
　　“不配，”蒋行冬干脆道，“就近视着吧。”
　　夏然笑得翻了个身，蒋行冬看不见她脸了，半坐起来，贴近她。
　　“饿吗？”他问。
　　夏然摇摇头，没有说话，蒋行冬也不再言语，目光就那样与她相接。
　　时间好像被按下暂停键，呼吸清楚了。
　　“做吗。”他又问。
　　第一次需要试探准备周旋铺垫，再往后一个动作、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就足够干柴烈火。他问得直白且简陋，夏然为他这股糙劲儿起伏心跳，直接凑上去回应他。
　　于是，屋里热火朝天了。
　　屋外也没闲着，云层加厚，大片雪花争先恐后地洒落人间，像是等了好几个时辰，这会儿迫不及待了。
　　半个小时后，大地被白色渲染。
　　夏然懒绵绵地缩在被窝里，只想瘫着。
　　蒋行冬穿上衣服下床，拉开窗帘瞧了眼，只一句话，她扶着被子蹭地坐起来，兴奋极了。
　　蒋行冬面无表情：“是谁刚哭着求饶？”
　　夏然充耳不闻，拍着床，像要不到礼物的小孩在撒泼，说：“我要出去玩。”
　　蒋行冬只好把窗帘拉到边上，让她看到外面，昏黄的照明灯下密密麻麻的雪花从天而降，急得能连成线。
　　蒋行冬回到床边，将她身上的被子裹紧。
　　“还下着呢，待一会儿就淋湿了。”
　　夏然商量：“就十分钟。”
　　蒋行冬不松口。
　　夏然：“八分钟？”
　　蒋行冬：“五分钟。”
　　“……成交。”
　　蒋行冬拿来他的手套帽子围脖羽绒服，夏然穿上戴上，拉链从脚拉到下巴，全身被包得严严实实。
　　她撸着长半截的袖子，可怜地说我动不了了。
　　蒋行冬不惯她这个，说那就不出去了。
　　夏然立马大踏步向门口走，蒋行冬在后面摇头失笑。
　　两人在石阶上堆了两个五十厘米高的雪人，夏然找来树枝和树叶装扮它们，还用橘子皮做头饰区分男女，大功告成后拉着蒋行冬拍照留念。
　　蒋行冬全程微笑脸，偶尔比个剪刀手，配合良好，觉得她玩够了，俩人回屋。
　　喝完半杯热水，夏然握着杯子的手还是红的。
　　蒋行冬抓进手里揉搓，训道：“冻着了吧。”
　　夏然说是啊，反咬一口说：“你到点怎么不叫我？”
　　“…………”蒋行冬无语住了。
　　夏然嘿嘿笑，挣出手擦过他的腰身拥住他，说还想看雪。蒋行冬剥掉她的衣物，抱着她去了二楼落地窗前，坐到吊椅上。
　　雪势不减，风一鼓，越发的汹涌。
　　夏然把落在外面的目光挪回来，看着蒋行冬。
　　“这是二〇二〇年的第一场雪，听说一起看过初雪的人，可以走得很久。”
　　这也是她来回折腾的理由。
　　“谁要很久，”蒋行冬说，“我要一辈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夏然：那我要两辈子。
　　——卷起来。


第四十三章 
　　晚饭蒋行冬还是点了外卖, 俩人吃完，雪还在飘着，夏然趴在沙发上看了会, 转头问他：“这雪会下到明天吗？”
　　蒋行冬看着股票行情，说：“没这么严重。”
　　夏然的眼皮忽然跳了下：“省内是不是都下这么大？”
　　“预报说大规模降雪降温……”蒋行冬抬头, “你爸妈去的哪里？”
　　“晏城。”夏然的眉心微蹙，“吃饭前我在微信上问我爸了, 我爸说那里也下雪了，他们刚回酒店, 大概后天往回返。”
　　蒋行冬放下手机, 说：“担心再打电话问问。”
　　夏然坐正，说：“那你不露馅了？”
　　蒋行冬抬抬眉, 想起一个奇怪的事，委婉地说了句：“没见你妈这两天找你。”
　　“查岗吗。”夏然说破。
　　蒋行冬笑而不语。
　　“上高中前是这样, 因为走读他们每天车接车送，从学校到家，我再去不了别的地方。到了高中开始住宿，两周一休假, 只休半天，还可多作业，所以也都是在家度过。”夏然忆起平淡无奇的往昔，“成绩说得过去, 也没做过啥出格的事, 好友仔细算就一个, 我妈信得过, 她慢慢地就对我放心了，也放手让我学着独立。”
　　她说着叹息一笑：“谁知道越长大越不听话了, 还会骗人了。”
　　“应该这么说。”蒋行冬抱过她的腿放到他的大腿上，“谁知道遇上了我。”
　　夏然笑说对哈，果然不谈恋爱啥事没有，蒋行冬气得捏她脸，说后悔也晚了啊。
　　嬉笑中，夏然发现她一去不复返的少年时光还真的波澜不惊，除了读书还是读书，逃课都不敢想，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迹可以怀念。
　　她伤感道：“我那时候只顾着埋头学习，可傻了。”
　　“那时候学习不就是重要的吗，你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蒋行冬看着她，“不然你还想早个恋？”
　　夏然转转眼珠：“也不是不行。”
　　“嗯？”他发出单音字的威胁。
　　夏然笑起来，抬起屁股整个人坐到他怀里，蒋行冬问她收过多少纸条。
　　“什么纸条。”问完，夏然领会过来，“差两年就有代沟了吗，你们那会儿还兴送纸条啊？”
　　蒋行冬牙根痒：“嫌我老了？”
　　“……哪有。”夏然真随口一问，但惹恼了就要赶紧哄，她说，“我们也送，我没收到过就不记得了，要不你给我补张？”
　　蒋行冬哼了声，倒也对这个说法满意了。
　　看他脸色缓和，夏然笑了：“也许是那时的我收到现在的我的信号，告诉我说，很久以后会你遇到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不要着急，做好应该做的，时间会给你答案。所以，我就一遍遍地安慰自己，虽然也会焦虑，但摸索着就熬过来了，然后，你也真的来了。”
　　蒋行冬笑着亲亲她，轻声说：“猜猜我怎么过来的。”
　　“抽烟宿醉赌博玩游戏，”夏然想到一些公子哥的行为，说到后面恶狠狠道，“还泡妞？”
　　“你能再说得狠点吗。”蒋行冬轻拍了下她的脑门。
　　夏然无辜：“你让我猜的。”
　　蒋行冬笑哼了声，自证清白说：“我没你学得那么认真，但也算个大好青年，玩得都是正经事儿，游泳滑雪赛车之类的，就是一个人玩久了没意思，”他蹭蹭她的额头，“以后我们一起好不好？”
　　是她耳朵出问题了吗，她竟然听出撒娇的味道。
　　夏然笑着说好啊，又有些惭愧地说：“不过我都不会，你要教我。”
　　“那必须啊，咱俩这关系钱就免了……”蒋行冬放低声音，贴着她耳朵说了两字。
　　夏然嗔了他眼，嗫嚅一句：“还不是你说了算。”
　　“我说了算？”蒋行冬笑得像听了个笑话，连说三个“行行行”。
　　夏然顿时感觉大事不妙，看着他低下脑袋连忙扶住，说：“中午的电影还没看完，我想知道谁活到了最后。”
　　蒋行冬的动作就戛然而止了，他也就吓吓她，前面几次已经够她受了，他哪舍得再折腾她。
　　“你乖一些。”夏然以为他还有企图，捧着他脸说。
　　蒋行冬笑意更大，牵住她的手：“乖一些可以早点见家长吗？”
　　这猝不及防的询问，夏然听得好一会才眨了一下眼睛。
　　她想笑，抿着嘴说：“那得看我妈的心情。”
　　蒋行冬问：“你妈啥时候心情好？”
　　“最近是，”夏然说，“我考上研。”
　　蒋行冬刚有点期望，她又说：“还得是S大。”
　　“……”他没话了。
　　夏然没忍住笑了，说：“你还怕这个啊，哪个丈母娘不喜欢有钱又帅的女婿？”
　　蒋行冬被她夸得挺乐呵。
　　“阿姨哪会这么俗。”他想起前晚见到的女人，“能把女儿养这么好，品味肯定特别高。”
　　夏然呦了声：“很会说啊小伙子，一夸夸俩。”
　　蒋行冬道：“实话实说。”
　　夏然笑了声。
　　“我妈是严厉了些，但讲理。”她教他，“你有诚意就行了。”
　　“我把他们的小棉袄拐走了，诚意不是最基本的吗。”蒋行冬觉得她的办法不太靠谱，说，“还是我自己琢磨吧。”
　　“……”夏然白眼，心里却也承认他比她更有主意。
　　“现在想这事还太早了。”她搂上他的脖子说，“看电影去。”
　　蒋行冬不动，说：“不早了，都是我的人了。”
　　这话有些流氓，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多了些真挚，俩人对视几秒，夏然在他嘴上啄了口，带着小女生的扭捏小声说：“我要看电影了啦。”
　　那一吻像是一句答复，蒋行冬笑着说：“遵命。”
　　他横抱起她，夏然靠进他的胸膛，嘴角没有平过。
　　进了卧室，蒋行冬将她放到床上，夏然爬进被窝里，伸了个懒腰，禁不住感叹：“这一天真是神仙日子。”
　　蒋行冬俯身凝视着她：“以后天天让你过神仙日子。”
　　夏然眼睛亮亮的：“那我不成废物了。”
　　蒋行冬笑：“谁叫我养得起。”
　　夏然瞅他：“你谦虚点，蒋先生。”
　　蒋行冬从善如流：“好的，蒋太太。”
　　……
　　看电影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结局只有两个小孩活了下来，他们走下火车，积雪没过脚踝，眼前的世界毫无生机，白茫茫一片，但北极熊的出没意味着万物可以重生，一切又充满了希望。
　　俩人刷着牙，夏然跟蒋行冬讨论影片里涉及的人性，他说了一句经典的话。
　　“人是毁灭者，也是造物者。”
　　关上灯，房间陷入黑暗中。
　　夏然摸到蒋行冬的脸庞亲了亲他的嘴，说：“你怎么安静了？”
　　明明看电影时还不时地揉搓她一会儿，那样打杀残暴的剧情他都有雅致也是不容易。
　　她说想好好看电影，他就说给你转移注意力，不然晚上又要做乱七八糟的梦了。
　　到头来还成为她好了。
　　蒋行冬先探进她嘴里，加深这个吻，然后说：“忘了你喊累的时候了？”
　　“对哦……”夏然就不造次了，转过身背对着他。
　　蒋行冬弯起唇，笑声穿过耳蜗抵达她的心底，低沉酥麻，夏然感受到他的手正顺着她的腰线向上，她往他怀里挤了挤。
　　蒋行冬吻住她的耳垂，配合着手指有技巧地轻嗑。
　　“这样睡？”
　　他不上不下的撩拨着，夏然哪里睡得着，她轻轻拿开他的手，又转回身拥住他。
　　“我明天要回家了。”
　　蒋行冬垂眸：“你爸妈不是后天回来？”
　　“要学习了啊。”她享受了一天，终于在夜深的此刻有负罪感了，临时做出决定。
　　蒋行冬不能阻挠她学习，也不愿意她走。
　　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我明晚去你家吧。”
　　夏然想了想可以，说：“那明早我回家，你去公司，晚上我做饭，你下班来吃。”
　　蒋行冬服从安排，说好嘞。
　　睡前最后一问，夏然问为什么我和你一起睡觉不会睡不着。
　　蒋行冬答，因为你想和我睡。
　　“睡”是动词，夏然理解，她找不到其他理由，就暂且勉强地接受了这个。
　　……
　　夏然的安排没有进行到晚上，大概下午两点钟左右她接到一个电话。
　　“爸。”
　　对方：“您是机主的女儿吧？”
　　夏然愣了下，看了眼屏幕是她爸的号：“嗯，您是？”
　　对方：“手机是我捡到的，您现在在医院吗？”
　　“医院？”夏然更加疑惑，问，“哪个医院啊？”
　　对方：“城山医院。”
　　夏然：“晏城的吗？”
　　对方说是，也估摸出来她不在了，说：“那我把手机放在护士站，您尽快来拿吧，医院今天挺忙的，好像是哪里出了车祸，连撞七八辆。”
　　夏然脑子嗡了一声，说：“好，谢谢您了。”
　　电话挂断后，她反应了会儿，立马给她妈打去，无人接通，又打一遍，依旧如此。
　　她慌了，心脏乱跳。
　　脑里搜索着他们住在哪家酒店，和谁谈生意，哪个公司，都没有头绪。
　　没有时间悲哀她做女儿的失败，她想到蒋行冬。
　　手机响了一声就通了，听到他的声音，夏然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忍着哭声，把那通电话的内容和她的猜测说出来。
　　蒋行冬拿着外套一边往外走，一边跟她说：“把你爸妈的信息发给我，我来找人查，你先穿好衣服，我马上到你家楼下。”
　　在他的三言两语中夏然奇怪地镇定下来，她说完好，不忘提醒一句：“你慢点开车啊。”
　　蒋行冬笑了下：“知道。”
　　路上他把信息转给章秘书，不到十分钟来信了。
　　她爸妈确实在车祸名单里，不过伤势不重，已经在治疗。
　　晏城昨晚的那场雪下得比平城大，中午阳光普照雪化了一些，下午温度又突然下降使路面结冰。一辆轿车急于行驶，轮胎打滑撞上绿化带翻倒，后面的车来不及刹车，连续追尾，是一辆货车的闯入，让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蒋行冬挑重点和夏然说了她爸妈的情况，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到了。
　　那时夏然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
　　这段时间她不间断地给她妈打电话，没听到他们的声音，她不放心，可收到的依旧是冰冷的嘟嘟声。
　　“可能是手机落在车里了。”蒋行冬握住她的手，安抚她说，“他们没事的，相信我。”
　　夏然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里又匡满泪水，她低下头抬手擦干净，嗯了声。
　　她问：“我们现在去晏城吗？”
　　“嗯，先去高铁站，车票我订好了。”蒋行冬摸摸她脑袋，“两个小时后你就能见到你爸妈了。”
　　夏然漏出个笑。
　　城山医院在晏城的市中心，不知是平常就这样还是特殊天气的原因，门里门外都是人。
　　夏然问了志愿者电梯在哪，打算直奔七楼。
　　拐弯时，她瞥了眼排队拿药的人群，最靠近她的那个窗口走出个人，男人低头研究着袋子里的药物，身形很像她爸爸。
　　夏然撒腿跑过去，喊了声爸。
　　夏江河闻声抬头寻人，一脸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女儿：“你怎么来了？”
　　“您没事吧？”夏然顾不上回答，握着夏江河的胳膊左右查看他的身体。
　　夏江河说：“我没事。”
　　夏然看到额头上有包扎，心疼极了，夏江河笑说就是碰了下，明天就好了。
　　夏然攥紧手下的衣服，问：“我妈呢？”
　　“在楼上病房，腿被挤了下，没有大碍。”夏江河又问，“你怎么来的啊？”
　　夏然悬着的心落地了，也是这时才想起同来的蒋行冬。
　　她转头看，他还站在原地，踟蹰不前。
　　他那个样子哪里还是在办公室里雷厉风行的蒋总，夏然又要冒出一股热泪了，只为他的。
　　她大步朝他走去，牵起他的手，然后坚定地返回夏江河身边。
　　夏江河盯着他们牵在一块的手，目光迟缓地移到男方的脸上，觉得有些面熟，脑里闹哄哄的，一时又想不起来。
　　“爸爸。”夏然的语调郑重，“他是我男朋友，蒋行冬。”
　　--------------------
　　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是《雪国列车》。


第四十四章 
　　两个男人都愣了, 齐刷刷地看向她。
　　蒋行冬那会儿真没想好离开还是留下，前者他没那么伟大，后者又怕她为难。是她替他做了决定, 一个令他欣喜若狂的决定。
　　蒋行冬先回神，躬下腰伸出手, 对夏江河说：“您好，叔叔。”
　　夏江河咽了下喉咙, 将眼前这个人和那晚遇到的年轻人联系起来。
　　夏江河左手提着药袋子，伸右手说：“你好。”
　　这里人来人往夹杂着悲伤的情绪, 实在不适合聊什么欢庆的事情, 夏然觉得自己冲动了，谁都没准备就仓促地见了正式的第一面, 但她不后悔，就是场面有些尴尬。
　　夏江河不知道打哪问起, 蒋行冬也忽然词穷，最后只能是导致这个场面的人打破沉默。
　　夏然问夏江河：“爸，您吃晚饭了吗？”
　　夏江河说：“没有。”
　　夏然又对蒋行冬说：“你去买些饭带回来吧。”
　　蒋行冬说好，就这样在简单地被介绍一下后又被打发走了。
　　夏然看着他远去, 转过身对上夏江河深究的目光，她咬着唇慢慢笑了一下：“上去看完我妈，我再跟您祥说。”
　　夏江河宠女儿没二话，同意了, 憋不住要问句“什么时候谈的啊”, 手里的袋子被夏然拿去。
　　“这些是什么药啊？”她问。
　　夏江河咽了话, 说：“我和你妈的要用的。”
　　夏然看着夏江河的头部：“您那里真的没事吗, 做全身检查了吗？”
　　夏江河笑着说：“做了，都没事。”
　　夏然：“我妈的腿……”
　　夏江河说：“骨折错位, 我下楼前刚做完一个小手术。”
　　夏然又要问什么，夏江河说我脑袋没撞晕，要被你问晕了。
　　夏然提了口气，又舒心地笑了。
　　他们绕过拥挤的电梯改坐扶梯上楼，到五楼，等候厅里有一个妇女搀扶着一个老人在哭泣，俩人的声音很小，压抑。后来夏然才知道老人的儿子重度昏迷，是车祸的起因，也是货车迎面撞到的司机。
　　七楼病房里，宋霞躺在床上，没有醒来。
　　父女俩就坐在楼道的椅子上，夏然讲起了那半年的时光，一些经历和过往乃至今日仍历历在目，像涓涓细流，缓慢而充盈。
　　夏江河心里的疑惑随着夏然脸上无法掩藏的笑容消失，想起一件小事。
　　也是那晚，他们吃完饭回家，张平改变主意打电话说让夏然去安得，原因模棱两可，还讳莫如深地说了句你女儿有大福，他当时只当是句客套话，现在懂了背后的意思。
　　“你去安得是他搞的鬼？”夏江河问。
　　“不是……”夏然赧然道，“是我的意思。”
　　夏江河看她急着否认领会错了，笑着说：“不再是我们家的小棉袄了啊，胳膊肘开始往外拐了。”
　　“才没有。”夏然说，“我第一个向着您。”
　　夏江河哈哈笑：“想好怎么和你妈交代了吗，她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夏然又蔫了：“没有。”
　　“她问你什么，你照实回答什么，隐瞒不了的事，拖着只会加重你心里的负担。”夏江河笑了笑说，“你妈是强势了些，有时还爱瞎想，急脾气，但你心平气和地跟她好好说，她会理解的。”
　　“我担心的是，我妈会不会生气啊？”夏然看了眼夏江河，低下头说，“万一我没考好，她会认为是因为谈恋爱吗？”
　　夏江河的目光凝住，这是她选择不说的原因，她的压力都来自于他们。
　　“你现在已经成年，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他真的对你好，我们不会干涉。”夏江河声音温和，“要说考试，我们相信自己的女儿。”
　　夏然抬眸，眼里涌起亮光。
　　“再来一年不容易，你偷偷抹眼泪我们也知道，”夏江河叹了口气，“是我们做父母的太自私，不管你愿不愿意，只想着把我们认为的好强加到你身上，要你成功。经过这一遭我想明白了，什么大好前途啊，都不如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团圆的家重要。车撞上的那瞬间我就想，幸亏小然没在车上。”
　　夏然的眼泪唰地落下，擦不完。
　　夏江河轻拍着她的肩膀，看着怀里的闺女哭成泪人，心揪扯着比破了的头都疼。
　　过了好一会儿，夏然的哭声渐止。
　　夏江河笑着给她擦眼泪：“好了，你妈也该醒了，去洗洗脸，漂漂亮亮地见她。”
　　夏然哽咽地嗯了声。
　　她洗完脸回去，宋霞还在睡。医生说是麻药劲儿没过。夏江河去护士站拿手机，她坐在病房里等着。
　　蒋行冬没打电话，发来消息：“我买完饭了。”
　　夏然：“你到哪儿了？”
　　蒋行冬：“七楼。”
　　夏然：“我出去找你。”
　　蒋行冬站在一个休息桌旁，桌上放着两个塑料袋，一袋装着饭菜，一袋装着水果。
　　夏然走过去。
　　蒋行冬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拉起她的手揉在掌心里，故意逗她：“怎么一会不见像个小傻妞了。”
　　夏然：“……”
　　“你妈说你了？”蒋行冬又小心地探问。
　　“没有。”夏然说，“我妈还没醒。”
　　蒋行冬不再多问了，说：“你先把东西拿回去，陪着阿姨，我再去具体问问医生。”
　　夏然问：“这里有你认识的医生吗？”
　　蒋行冬眨了眨眼，沉默作答。
　　这一次夏然回去，宋霞醒了，看见她进来，甚是惊奇。
　　夏然说了原委，宋霞嗯了声，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袋子上，问：“你出去买的？”
　　“不是……”
　　夏然正措辞着，房门被打开了。
　　“总算醒了，可把你闺女吓坏了。”夏江河说着走到床头问，“有哪里难受吗？”
　　宋霞说：“不难受。”
　　夏江河还是找来医生检查了遍，医生说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于是，一家三口可以安心地吃饭了。
　　宋霞刚醒没有胃口，只喝了个粥吃着青菜。
　　夏然和夏江河对坐在摆满盒子的方桌上，不时地看宋霞一眼。
　　“有话跟我说啊？”宋霞接受到视线问。
　　夏江河看看俩人。
　　夏然极慢地嗯了声，心里跟在敲锣打鼓似的，比她的说话声都响。
　　她主动回到那个被打断的问题上，说：“饭不是我买的。”
　　“那是谁？”宋霞看向夏江河，后者先一步低下了头，只怕不经意地露了笑。
　　夏然说：“蒋行冬。”
　　宋霞没听清：“谁？”
　　夏然无声了一会儿，闭上眼一鼓作气说：“妈，我交男朋友了。”
　　宋霞的神色一顿，放下手里的筷子，大体理清了。
　　“饭是他买的？”
　　夏然：“嗯。”
　　宋霞看夏江河低着头吃饭一点不好奇，问：“你知道？”
　　夏江河就不吃了，说：“刚知道。”
　　宋霞问夏然：“他现在在哪儿？”
　　夏然保守地说：“应该是找医生问您的情况去了。”心里同时在懊悔刚才忘了提醒他去吃饭。
　　宋霞敛眉，问：“你刚说他叫什么？”
　　夏然说：“蒋行冬。”
　　宋霞对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去看夏江河。
　　夏江河点了下头，然后似乎听到了轻微的吸气声。
　　夏江河关心夏然在这段感情里幸不幸福，宋霞要问得就多了。
　　夏江河吃完饭就出去了，把病房留给母女俩说话，中途回来了一趟，提着一兜洗漱用品。
　　“坦白结束了吗？”夏江河用一种打趣的语调问。
　　宋霞剜了夏江河一眼，夏然忍不住发笑，随即又闭上嘴。
　　“我刚在外面和你男朋友聊了会儿，他公司有事回平城了，说出院那天来接。”夏江河朝桌上的塑料袋抬了抬下巴，“那是他买的，酒店他也订好了，就在医院附近。”最后总结性地说了句，“这小伙子办事确实周到。”
　　宋霞剥着橘子，说：“人有名字。”
　　夏江河哎呦了声，向夏然使眼色：“不得了，你这是把你妈说通了？”
　　夏然看看宋霞的表情，笑着嗯了声。
　　只是有一件事她还是选择含糊带过，没有提及去安得的真正的原因是她不喜欢会计。
　　两天后的下午，阳光洒遍晏城。
　　蒋行冬开着车，他们回家了。
　　他晚上没事，宋霞亲自下厨，留他吃饭。
　　宋霞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腿伤靠自己养活就行了，但医生雷打不动地一天三四次查房，甚至嘘寒问暖，是谁在打点。
　　这顿饭是答谢，也是认可。
　　夏然在厨房帮忙，听到客厅里响当的交谈声，真切到不敢相信，三天前她还犹豫害怕遮遮掩掩，现在他却坐在她家里，接受款待了。
　　这场祸事竟阴差阳错地成全了她的心愿，所谓世事难料，大抵如此。
　　吃完饭，蒋行冬又坐了会，夏然送他下楼。
　　“小蒋，这顿饭吃得怎么样？”她学着她爸的语气说。
　　蒋行冬不敷衍，认真回答：“ 非常棒，你手艺跟阿姨学得？”
　　夏然笑了下，踩着石阶跳上跳下，被他牵着不用担心摔倒。
　　蒋行冬搂住她腰，制止这种不安全行为，夏然顺势贴近他，下巴搁在他胸膛上。
　　“叔叔和阿姨对我还挺满意的吧？”他问。
　　“那哪是挺啊。”夏然怪腔怪调地说，“那是相当的满意啊。”
　　蒋行冬笑起来，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说这调皮呢。
　　夏然皱着眉后仰，牵起他手继续走。
　　“我跟我妈说考C大的事了。”
　　那两天她和她妈同住病房，除了说话谈心没别的事可做，病中的宋霞也放下严肃，更加懂得亲情的可贵，俩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她大着狗胆儿就抖了出来。
　　蒋行冬看她：“阿姨怎么说？”
　　“我妈开始没说话，她应该是不高兴的，毕竟那是她一直想要我去的地方。”夏然说，“后来可能是我考都考了，再争论这些没意义，我妈就妥协了，说C大离家近挺好的。”
　　蒋行冬停下来：“那我怎么觉得你还闷闷不乐啊？”
　　夏然苦着脸说：“对啊，我怎么能这么纠结啊。”她剁了下脚，被自己气到，“好烦哦。”
　　蒋行冬却看着她像在撒娇，笑着抱住她。
　　夏然把脑袋往他身上乱蹭，头发飞起。
　　蒋行冬在她头顶亲了下说：“跟我说说，当时为什么决定考C大，也是逆反心理？”
　　夏然安静了，说：“那不应该选更远的学校吗？”
　　蒋行冬抬眉，一想也是，笑道：“你说的对。”
　　“高三班主任让填目标院校来激励自己，我没想那么多，就写了C大，省内一流，专业综合，无数人的梦想。”夏然轻轻地说，“我算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还梦了。”
　　蒋行冬嗯了声：“只因为这个？”
　　夏然沉默了会儿，后颈被风吹得凉凉的，她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如果在北京读研了，那意味着我要在北京定居，但我们家就我一个小孩，我也看到我哥姐在他们爸妈生病赶不回来的样子，特别怕那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就像这次，而他们又当作是小病小灾不告诉我。”
　　可以想到，要不是那通电话，他们回家前都不会提车祸的事，只会找个借口跟她说推迟几天到家。
　　蒋行冬裹紧她，无声胜有声。
　　“复试进了的话我想去考，新闻先放一放。”夏然抬起眼睛，“不管结果如何，就当对这一年的一个交代。”
　　如果她运气好，考上了，也能让她爸妈高兴高兴。他们都退步了，她不能一步不动。
　　“好啊。”蒋行冬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第四十五章 
　　二月中旬, 初试成绩公布，夏然压线进了C大的复试名单。
　　没有时间留给她怀疑能否逆袭，剩下的一个月她窝在家里把一天的时间分割成几块, 精神十足。她还报了专业课的面试班，每天对着镜子练习说话。只有周末会抽出一天和蒋行冬吃顿饭, 顺便放松心情。
　　然后，那一天来了。
　　夏然订了酒店, 在经过她妈的同意后，是蒋行冬陪着她去的。
　　他说：“这种正大光明的感觉就是好啊。”
　　夏然无语, 笑。
　　此刻, 他们已经抵达酒店。
　　夏然重新检查了明早体检和资格审查要用的资料，准确无漏后塞进袋子, 装进书包里。
　　蒋行冬问她晚上还学习吗，夏然比出两个指头, 说：“学俩小时。”
　　蒋行冬不打扰她，坐在沙发里画手绘。
　　等她推开房门出来，他的笔尖恰好停下，一个趴在桌上学习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的短发少女跃然屏幕上。
　　他把平板放到一旁, 夏然张开双臂扑到了他的身上。
　　她将头歪向他脖颈里，用力吸了口他的味道，恢复元气。
　　“不学了？”蒋行冬调整了她的姿势，好好抱着她。
　　夏然嗯了声。
　　蒋行冬：“睡觉吗?”
　　夏然又嗯了声。
　　蒋行冬笑了：“我是不是问什么你都是嗯？”
　　“嗯。”夏然像只树袋熊, 只想赖着他, 不要动脑子了。
　　蒋行冬笑着偏头去找她眼, 挑逗她说：“累成这样, 等会刷牙洗脸也要我帮忙了？”
　　夏然顿了下，厚颜无耻地出声：“嗯。”
　　“.....”蒋行冬无话可说。
　　俩人在卫生间闹腾了半个小时, 夏然被服侍得手脚舒坦，躺在床上却还是不老实。
　　“明天不想考试了？”蒋行冬抓住她手将她压在身下。
　　夏然发誓，她的手真的就是无意识地在他背上滑走，谁知道他会这么不经撩。
　　“你下去。”她推他。
　　蒋行冬坏笑了声，说完“你说的”，真往下去了。
　　夏然吓得要逃，被他按住，他说： “老实躺着，一会儿有你受的。”
　　夏然看见他低下了头。
　　十分钟后，夏然又去了卫生间，洗完她出去，蒋行冬也从阳台回来，夏然闻到他身上带了些许烟味。
　　到床上，她贴近他，问：“要我帮你吗？”
　　蒋行冬说：“ 那你一宿不用睡了，得帮到天亮。”
　　夏然：“……”
　　“睡吧。”蒋行冬盖好她的被子，关上灯说，“ 等你睡了我去洗个澡。”
　　夏然说：“你要不现在去，不难受吗?”
　　“不急，”蒋行冬笑说，“先把你哄睡。”
　　这个“哄”字用的真是。
　　“你真把我当小孩啊。”夏然用下巴蹭着他的。
　　“哪有，”蒋行冬一本正经说，“小孩我可下不去手。”
　　“………”夏然骂他流氓。
　　她发自肺腑地问：“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流氓呢?”
　　蒋行冬依话问：“看出来会怎么样?”
　　“看出来...…”夏然闭着眼睛，不紧不慢说，“我也喜欢，我就喜欢流氓。”
　　“嗯?”蒋行的专属嗓音又来了。
　　夏然笑着加上四个字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流氓。”
　　“嗯。”蒋行冬笑了。
　　他亲到她嘴：“快点睡吧，不然流氓又要动手了。”
　　“晚安，冬冬。”她喜滋滋地说。
　　在这个本该焦躁却又神奇宁静的今晚，夏然找到那个理由了。
　　心安，是心安。
　　她能够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给他，也可以不设防备地信赖他。
　　一周后的一天。
　　夏然在家看《自在独行》，蒋行冬发来了一个文档，加一句话。
　　“恭喜宝贝历劫成功。”
　　夏然的脑门瞬间发紧，那是C大的拟录取名单。
　　虽心有预感，但看到自己的名字那刻，她仍然激动地蹦起来，啊啊啊地笑着跳了两下。
　　她再拿起手机，胳膊在抖，打字都不利索。
　　蒋行冬的电话来了，她控制住手腕，摁开免提。
　　“有什么感言要说吗？”他语调里同样装满喜悦。
　　夏然噗地笑出声，眼睛也随之湿了。
　　说感言有些夸张，看到名字那刻她确实惊喜不已，但心里另一面又觉得这是她应得的。想想从决定二战到现在，每一次偷偷流泪，学到崩溃，担心付出得不到回报，还有惨淡的初试成绩，她一步步硬熬过来，也算是经历了一场宝贵的“磨难”。
　　那如果她依旧没上岸会什么样？
　　答案还是接受，只是接受的时间要长一些。至于再往下怎么走是另个时空的她需要考虑的，现在，她要去做一件事。
　　“我想去找你。”她听见自己说。
　　进安得，夏然已经轻车熟路，就是看着前台小姐姐诡秘的笑容，她决定，就算蒋行冬求她，她也不会在这里工作。
　　夏然敲门进去，蒋行冬看到她，站起来。
　　关门、上锁，衣服落了一地。
　　一瞬间的事，他们不谋而合，像是就在等着这一刻。
　　空间里弥漫开俩个人温存的味道。
　　夏然眯了一小会儿，睁开眼。
　　蒋行冬背对着抱她，手停在她胸前。她转头，他自她脑后抬起，他们又亲到一块儿。
　　蒋行冬带着她转身，夏然到了他的上面。
　　夏然说我没劲儿，蒋行冬说试试才知道。
　　一试，挺好的。
　　天黑透，夏然醒来，穿了件他随手放的衬衣出去，细白的腿笔直。
　　蒋行冬看着她款款走到眼前，转动椅子，把人面对面地抱到大腿根上。
　　“忙完了吗？”夏然搂着他腰，头贴着他。
　　蒋行冬感受到身前的柔软，说：“还没。”
　　夏然抬头，娇嗔道：“今天工作这么多啊？”
　　蒋行冬又把她往怀里紧了紧，笑着说：“一会儿就好。”
　　夏然哦了声，就那样待在了他的身上。
　　她压抑太久，一旦松懈，便是狂欢。听着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夏然心血来潮，自他衬衣下摆摸了进去，顺着腹肌慢慢往下。
　　蒋行冬低眸看。
　　她阖着眼睛，模样单纯无害，好像干坏事的不是她。
　　“你腰带好难解。”她找不到地方下手。
　　蒋行冬默不作声地看她，目光宠溺。
　　今天的她不像她，却又是她。
　　她还在较劲儿，他再不帮她，她要徒手硬拽了。
　　“来之前喝酒了，还是……”蒋行冬拿脸碰碰她的额头，逗趣她，“发烧了？”
　　夏然说：“我是在补偿你呀。”
　　“补偿我？”蒋行冬点点下巴，嗯了声，“两个月，你确定今天补偿完？我怕你下不了床。”
　　夏然抽出手：“那我走啦。”
　　“待着。”蒋行冬立马按住她，亲了下她的耳朵说，“乖，再等我五分钟就好。”
　　他说话算话，到时间，伴着椅子的吱嘎声响起，侧面玻璃窗上的人影开始耸动。
　　只剩下轻微的喘息声时，夏然说话了，软绵绵的。
　　“哪天约我朋友一起吃个饭吧。”
　　她来的路上已经把上岸的消息告诉了她爸妈和关系好的朋友亲人，收到的回复除了祝贺就是约饭。
　　“好。”蒋行冬擦过她额上的薄汗。
　　夏然说：“她也带着男朋友。”
　　蒋行冬：“嗯。”
　　“她男朋友是个军官，可shua……啊──”她没说完这句，并闻到了一股酸味。
　　蒋行冬语气不善：“休息够了是吗？”
　　“你不要老吃醋，吃醋对身体不好。”夏然抚着他胸膛，“你看我都不吃醋。”
　　蒋行冬气笑了：“行，我不吃醋，吃你行吗。”
　　说着他抱着她站起来，夏然没有准备，闷哼了声，指甲抠进他肉里。
　　“你慢点走。”她说。
　　蒋行冬看了她一眼，勾起笑来，改变方向。
　　夏然被他压到了玻璃窗上。
　　她受不住这个样子，要反抗又早没了力气。转上床去，夏然就捶他，眼睛湿漉漉的，衬衣皱乱。
　　“你个混蛋，我要回家了。”
　　蒋行冬亲着她唇，不想停止：“阿姨说今晚我们两个人庆祝。”
　　夏然不给他亲：“哄得我妈偏向你了不起吗？”再说也不是这么个庆祝法。
　　“不了不起。”蒋行冬又去亲她的脸蛋、眼睛、鼻子，说，“把你哄到手才了不起。”
　　夏然不领情，凶：“那你还欺负我！”
　　“刚不是挺舒……”蒋行冬看她瞪起眼不说了，握起她手，“再打我两下？”
　　夏然募得就抬起来，看着他笑意盎然的双眸又缓缓落下，最后抬起身在他脖子上咬了口。
　　“你动一下啦，我难受。”
　　“……”
　　蒋行冬操了声，差点直接交代了。
　　那晚有多疯狂夏然想想腿就发麻，更加坚定了她不去安得上班的念头。
　　要说考上研有什么实际的好处，大概是夏然在家的地位提高了，除了报备几点回来，对方是谁宋霞已经不再过问。
　　夏然组完和梁瑜菲的饭局，又去补之前和梁思南约好的。
　　得知蒋川北要同来，她有些手足无措了。
　　蒋行冬听过夏然无数次说起“你哥喜欢这个在意那个吗”后，面无表情地捏住她嘴说“好了，就你和你思南姐去吃”。
　　夏然想，这男人又吃醋了，她便识相地不问了。
　　那顿饭，夏然跟梁思南了解了些关于新闻的细枝末节，还收到一个建议。梁思南说读研最重要的是写毕业论文，论文搞定就是自由身。所以，夏然回去就准备简历、找导师、发邮箱。劲头值得表扬，被拒了四次后，她泄气了。
　　跨专业是她的命门。
　　夏然关了邮箱，枕到蒋行冬腿上，回忆起网上的经验贴，跨专业的最大优势是把本科所学用到现专业上。她将土木、新闻、会计摆在一起，并没发现可以相通的地方。
　　夏然叹了口气，脑里开始胡思乱想。
　　蒋行冬点着手机：“想什么呢？”
　　夏然抬眸：“思南姐那时和你哥分手，是因为你哥不想她当记者啊。”
　　饭桌上的梁思南依旧随性，自个调侃了句他们间曲折的恋情，而坐在她斜对面的那个男人，淡漠寡言，和她初识的蒋行冬有得一拼。
　　蒋行冬的指尖顿了下，说：“嗯。”
　　夏然问：“那你为什么支持我呀？”
　　以为这人会说什么热血的话，结果是她想多了。
　　“还用说，”蒋行冬漫不经心道，“前车之鉴呗。”
　　“………”
　　夏然坐起来要跟他理论，蒋行冬赶忙递过去手机，说你看看这个老师。
　　夏然瞪了他眼，先办要紧事。
　　这个老师叫刘万峰，夏然滑着文档，一路往下浏览着对老师的介绍，期刊论文、课题研究、各种奖项，一排一排的。
　　夏然要不是看他脸色沉着，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在寒碜她。
　　她将文档滑回顶部，刚要说话，视线里突然捕获的几个字让她失声了。
　　安得独立董事。
　　夏然慢慢抬头，蒋行冬朝她笑了笑。
　　“有捷径不走是傻子。”他说，“现实就这么回事。”
　　那个周末，蒋行冬带着夏然和刘老师吃饭，定了论文的选题方向。于是，她提前开启了研究生生活，查文献读论文。与此同时，她还在南春工作室做简单的文字编辑，不是工作，非要说是什么，就当是对新闻的前期摸索吧，免费但有价值。
　　这两件事，夏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做。
　　她不能丢蒋行冬的脸，存在压力也有动力，每天过得忙碌又充实。
　　然后她发现，她还是喜欢和文字打交道。
　　那段时间，夏然家里还发生了件好玩的事，宋霞与夏江河的角色互换，前者当起甩手掌柜，后者管起她来。
　　夏江河不时地就会有意提点她说：“这周在家吃晚饭的次数有些少啊。”
　　夏然听了自然收敛很多，主观里她依旧是跟她爸一个阵营的。
　　………


第四十六章 
　　六月底, 夏然写完开题报告，她交给刘老师后，和蒋行冬去了瑶城。
　　到了酒店放下行李, 她第一个去见的人是江娅。
　　俩姐妹一见面就搂在一起，差点痛哭流涕了。
　　提及谢宋, 江娅摊手耸肩说做朋友。
　　江娅表白过，俩人也试着交往过, 谢宋最后还是说了对不起。
　　凡事要看得开，感情不能例外。说是这样说, 江娅也奉行着, 但其中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夏然无可奈何也无法过多安慰，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晚霞的光芒铺满街道时, 她们坐在大学常光顾的烧烤摊外撸串喝酒。酒量都不大胆子却挺大，一人喝完两罐青啤, 江娅又揭了一罐倒进两人的杯子里。
　　夏然不推辞，举起来同江娅干杯。
　　江娅上头了，喝前先胡语了一堆敬酒词，敬天敬地敬操蛋的世界敬狗屁的青春敬王八蛋男人……
　　在旁边桌有男人的情况下, 也就这位姐姐还敢骂。
　　夏然随机应变地向着金黄的西山，不怕丢人地大声掺进去一句：“敬瑶城的夕阳，永远不会让我们失望！”
　　她说完，俩人都笑了, 酒杯撞到一起。
　　一辆黑色宾利如主人一般低调, 潜伏在不远处的路边。
　　蒋行冬靠着椅背, 手里夹着一根烟搭在车窗上, 目光圈着被夕阳肆意笼罩的夏然。他拿起手机对着她，又偷了她两张照片后, 心满意足地关上手机，继续用眼睛追随她。
　　烟燃到手指，他该收场了。
　　夏然迎着夕阳看着蒋行冬走来，他像神明闪现。
　　“还喝吗？”蒋行冬到她跟前问。
　　夏然目不转睛地仰视着他，良久打了个嗝儿，举起酒杯说：“敬你。”
　　蒋行冬开车进了T大，停在江娅宿舍楼下。
　　下车前，两个姐妹又抱了会儿，依依不舍。
　　江娅被舍友扶走后，蒋行冬把夏然自后座抱到副驾，给她系好安全带。
　　姑娘笑眯眯地看他，伸出胳膊：“冬冬，抱。”
　　蒋行冬又抱了她下，轻拍她的脑门：“回去再收拾你。”
　　不知道是这话起作用了还是她酒品不错，没有闹腾，眯睡了一路。进酒店前也老实，由蒋行冬牵着，不过关上门就变了一个人。
　　“冬冬，我头痛。”她倒在他怀里，弱不禁风。
　　蒋行冬毫无感情地拆穿：“装没用。”
　　“……”既然这样，那跑吧。
　　夏然刚要行动，被他揽腰抱起，她扑棱两下腿，立马又识时务地依附于他，搂上他的脖子主动献吻，一直纠缠到里屋。
　　蒋行冬把她放到沙发上，半蹲在她面前，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真痛假痛？”
　　夏然心虚地摇摇头，说：“就胃有些不舒服。”
　　蒋行冬想起那桌上烧烤剩的比酒多，他有些头疼了。
　　蒋行冬取过抱枕说：“先躺会，我去烧水。”
　　他顺带订了药和外卖，再回去，夏然蜷缩着腿窝在那里，眼巴巴看他，好不可怜。
　　蒋行冬皱了下眉头，抱她起来，手伸进她衣服里轻轻揉着帮她缓解。
　　“清楚自己的酒量吗？”他问。
　　夏然摆摆脑袋：“今天是我喝的最多的一次。”
　　平常聚一起都喝饮料，就算大学躲不了的社团聚餐她也喝不到一杯。
　　“要不我和你试试？”她问。
　　蒋行冬冷嗤：“别想了。”
　　夏然问：“那万一我没数喝醉了怎么办？”
　　蒋行冬单方面敲定：“以后不管到哪都最多喝一杯。”
　　夏然假设：“那在工作上非要喝呢。”
　　蒋行冬淡淡说：“不干了。”
　　“哦吼，”夏然一瞬间胃不疼了，“爽！”
　　蒋行冬看着她，无奈地，笑了又笑。
　　后来夏然喝了粥，吃了药，泡了澡，全身舒坦了，蒋行冬也要收拾她了。从浴室到床上，夏然不想他动了，他就侧抱着她，将她裹在身前。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参观你的工作室？”夏然问。
　　“随时可以。”蒋行冬提醒说，“不过你会遇到谢宋。”
　　“那咋了。”夏然轻声说，“人各有缘，怨不得他。”
　　蒋行冬笑了笑。
　　夏然说：“江娅那么棒，肯定会遇到一个更值得她爱的人，而这个人也爱着她。”
　　蒋行冬说是，吻了下她的鼻尖：“别人谈个恋爱，你快成情感大师了。”
　　夏然笑着攀上他肩，蒋行冬顺势躺平，她趴到他身上。
　　“那大师问你，你要说实话。”
　　蒋行冬弯唇：“嗯。”
　　关于他的工作室，这家伙的嘴牢靠得很，她之前在微信上听江娅提了一句，再没下文。这次见面，江娅才又痛快地把从谢宋那里听到的一五一十跟她说了。
　　夏然的脸颊挨着他的胸膛，手指沿着他的肩胛骨滑动。
　　“陪我学习那几个月是不是特别累，工作室刚起步，你不仅要照顾我的情绪，还要顾着这边和安得？”
　　蒋行冬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不需要她感动。
　　“没你刚才累。”他开句黄腔。
　　夏然轻拍他：“我说正经的。”
　　“真不累。”蒋行冬笑说，“每天一起床就能见你，晚上睡觉前也能见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有多高兴？”夏然翘起嘴角。
　　蒋行冬想了想说：“就像宇航员登月，运动员奥运会得奖，医生攻克世纪难题……”
　　夏然想夸夸他比喻恰当，她有那种感觉了。
　　他又说，“而我，恨不得在墙上凿个洞，每晚穿墙而过，掀开你的被子，躺在你旁边。”
　　蒋行冬摩挲着她腰，说：“就像现在这样。”
　　“……大变态。”夏然嘴上这么说，心早软化了，她从他身上滑下，“王洋知道了要气死。”
　　说到王洋，夏然想起说：“王洋十号结婚，我们送他一份礼物吧。”
　　蒋行冬翻身贴近她：“什么礼物？”
　　“没想好，但一定要送，感谢他给我们提供一个方便的住处。”夏然问，“你是他朋友，你觉得送什么好？”
　　蒋行冬亲着她下巴，慢慢移到她的胸口：“已经快好了。”
　　“什么？”夏然抵住他还在往下的脑袋，“不说不给亲。”
　　蒋行冬闷笑了声，说：“改造701。”
　　夏然没懂：“什么改造？”
　　“到那天领你去看。”蒋行冬呼吸粗重，“我现在忍不了了。”
　　夏然：“……”
　　701的装修味道散尽，正式可以入住的第一天，他们下午回了溪苑。路过一年前相遇的街角，夏然控诉蒋行冬当时对她的冷漠无视。
　　蒋行冬不承认：“我有吗。”
　　“非常有。”夏然记忆尤深，“我跟你说谢谢，你都不理我。”
　　蒋行冬摸唇笑了下：“要说的，但你走了。”
　　夏然嘿嘿嘿三声：“露陷了吧，你说得快点，我就不会走那么急，你还是对我爱答不理。”
　　蒋行冬：“………”
　　不要跟女朋友讲理，女朋友就是理，蒋行冬深切地体会到了。
　　他举手投降：“我错了。”
　　夏然笑得开怀，心情好得像今天的天气。
　　日头照耀，微风吹拂。她没有急着去做的事，就和他牵着手慢慢地走着。
　　“话说回来。”进了小区，夏然看着干净整齐绿树成荫的街道，说，“你就是那个溪苑的好心人，大功臣了吧。”
　　“我不是。”蒋行冬扭开头，更不承认了。
　　“年轻，有钱，长得帅。”夏然说着转过去和他正对脸，说，“你就是。”
　　“我不是……”蒋行冬在她灼灼的目光里把话收住，别扭地说，“我不要这么土的称呼。”
　　夏然深吸了口气，绷住笑，说：“那我的大功臣你要当吗？”
　　太阳在少女粉嫩的脸上打光，蒋行冬看得入迷。
　　他说：”求之不得。”
　　从他们站的地方到十二号楼，再上到七层，夏然走了无数遍。现在她寻着过去的路线，怀着不一样的感觉，抵达701。
　　701在二月份开始动工，历时两个月，如今已经焕然一新。
　　保留着四间卧室、一间厨房、一间洗手间的格局，缩小卧室的空间挤出一个阳台，拓宽廊道，增加窗户面积，换掉旅馆式的大床，改成简单的单人床，加了配套桌椅，必须一提的是所有墙都是隔音墙。
　　俩人坐在夏然之前住的那间房里，空荡的床板上有阳光的味道。
　　“你有没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夏然靠着他肩头问。
　　蒋行冬说：“有啊。”
　　“第一次住你北边，第二次住你南边，”他要笑不笑的，“现在终于和你坐在一张床上了。”
　　他咬重“坐”字，夏然听得出来，偷偷笑。
　　蒋行冬揉着她的肩膀，偏头看她说：“那时候看着挺乖巧文静的一姑娘，谁知道现在啊。”
　　“现在怎么了。”
　　夏然笑不出来了，暗觉不是好话，抬起头，面目微微狰狞。
　　“现在啊……”蒋行冬故意拖长音，又不敢太放肆，“伶牙俐齿的。”
　　这个词夏然勉强能接受。
　　她又靠回去：“还不是你惯的。”
　　蒋行冬哈哈大笑，说：“就是的。”
　　“你还说我呢。”夏然不服气地说，“我那时还觉得隔壁声音那么好听，肯定会唱歌，你也不会唱。”
　　突然互相伤害起来，蒋行冬说：“谁说我不会唱。”
　　夏然哼了声：“那你唱。”
　　蒋行冬说唱就开嗓：“如果我笑了，因为在想你，你总有无数奇怪的问题……”
　　夏然喜出望外：“呦，练了？”
　　“那是，下次比原唱还好听。”蒋行冬把她转身抱在腿上，“现在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了。”
　　夏然没有细想他的话，裙子被他撩了起来。
　　她挣扎了下，听到他问：“你那时夜里想没想过我？”
　　夏然的目光一滞，抓紧他的衣服，用吻回答他。
　　待到太阳西落，黄昏降临，他们下楼。
　　蒋行冬扶着她腰，和她耳语：“要不抱着？”
　　夏然不想理他。
　　蒋行冬笑着搂紧她：“让你休息会儿吧，非要急着下来。”
　　夏然恨恨地说：“我要在夕阳下和新校门合影！”
　　没有机会穿学士服拍，是夏然的一个遗憾。
　　蒋行冬说：“这简单，以后有了小孩，就让他考T大，等他毕业了，我们一家来拍，更有意义。”
　　憧憬总是美好的，夏然挽着他的胳膊，裙摆轻盈。
　　“那他不得恨死你？”她说。
　　蒋行冬说：“妈妈最重要。”
　　“……”夏然翻他一眼，转头笑。
　　走进校园，广播里在放“人生总有些些遗憾那就随它去”，暮色笼罩的马路上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热热闹闹的，诉说着青春无限。
　　偶尔收到有人回头的视线，夏然看看他，笑了。
　　蒋行冬问：“笑什么？”
　　夏然直言：“我男朋友真帅。”
　　蒋行冬别开头笑了下，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我女朋友真美。”
　　夏然不客气说：“知道就好。”
　　走过崇明街，他们停在青年湖，夏然情动的地方。
　　“如果我们在学校就恋爱，会是什么样子？”她依偎着蒋行冬坐在长木椅上，算着说，“我上大一时，你已经大四了。”
　　蒋行冬嗯了声，说是，压起韵来：“老牛吃嫩草，把你宠成宝。”
　　夏然咯咯笑：“你倒是变个牛啊。”
　　蒋行冬说：“半个小时前不是变了吗？”
　　“你什么时候……”夏然懂了，小声骂他流氓。
　　蒋行冬笑意更浓，揉了揉她头发。
　　西边的太阳不见了踪影，留下一片紫红色的夕光。
　　想起那次被江娅称为“天降”的缘分后，他约她在食堂吃饭，她问他怎么判断出烟少了。
　　他先反了句问：“一包烟有几根？”
　　她反应了下，答：“二十根。”
　　他又问：“剩了几根？”
　　她：“十五根。”
　　他：“那我抽了几根？”
　　她：“五根。”
　　小学生似的一问一答后，他笑着点了点头。
　　“……”
　　剩得多，抽得少，抽烟的人自然有数，她才意识到被他逗了一番，那时候不好意思和他没大没小，现在要找回面子。
　　夏然看着随湖波荡漾的木亭影子，傲娇地说：“你肯定不知道我把那根烟放哪里去了。”
　　蒋行冬悠哉道：“钱包。”
　　夏然惊讶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这么重情义的姑娘肯定把一支烟看得很重要，那放的地方就要特别。”蒋行冬有理有据地说，“你随身带的只有手机和钱包，手机不能塞，就剩钱包了。”
　　这人太精了，说得一点没错。
　　她不甘落后道：“那我猜你把纸条放在手机壳里。”
　　“聪明。”蒋行冬说，“你再猜猜我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夏然转转眼睛，不说心里话：“赚大钱？”
　　“追到你。”蒋行冬刮了下她的鼻子。
　　夏然笑。
　　蒋行冬说：“恭喜蒋太太，我们的愿望一起实现了。”
　　“同喜。”夏然说，“蒋先生。”
　　再想想她的第一、第二个生日愿望，虽有些波折，但也都平安圆满了。
　　“二〇二〇，对我还不错。”夏然摇了摇手腕上的红链子，“你的功劳。”
　　蒋行冬笑着握住她的手：“往前看，会越来越好的。”
　　往前看，前面是什么呢？
　　蝴蝶双飞，鸳鸯戏水，喜鹊互啄，一对情侣在接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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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这长达一年的时间里，脑海里不间歇地记挂着这俩人，有时苦恼有时欢喜，经常是熬夜想情节第二天抽空写出来，但写得时候又很痛苦，嘴笨，词不达意，找不到想要的感觉，反复修改。终归是读得太少，阅历不足，也没挑个闲时候。
　　所以只能逼迫自己，必须写完。
　　也算一种纪念，或者执念吧。
　　原本打算写到上C大，但一方面是现实不允许，好忙，如果不完结我就会一直想着，干啥啥不行；
　　另一方面这一年对他们来说确实是特别的，且该交代的事也大概交代了。
　　如果没交代清楚的，可评。
　　番外可能会有，也可能不会有，不立flag了。
　　我解释一下蒋行冬这个人吧。
　　他是我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睡不着觉又不想学习时想出来的。他最初的设定是一位临时的修理工，因为那时我的行李箱确实坏了，由此而来。他刚出现我脑海里时只算个潜力股，很有能力的人，我也不知道他后来会那么有钱。夏然也是。哈哈。
　　最初的设定我也写过一些，里面有夏然去追求理想他们吵架冷战的情节。这样可能会使人物更饱满些。
　　但一年后我重头开始写，因为心境的变化，更加向往温暖平和的生活。又都改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他们之间要有逐渐地发展过程，那蒋行冬需要陪在夏然身边，从八月到十二月一直来去自如，时间自由，也不能为生计所迫。
　　所以他的身份就变了，成了公子哥。
　　我就这样慢慢地写下去，发现也可以，然后真正的蒋行冬就出现了。
　　还有个我纠结了很久的点，我说一下。
　　夏然想学新闻的起因是那个纪录片，所以她得15年高中毕业，大学只能上四年，且晚上学一年。夏然和蒋行冬是一个院系，但专业不同，夏然学的土木，蒋行冬学的设计，一个四年制，一个五年制。
　　另外，原来定的是陈亦予会在后面简单出现一下，但写到最后一想还是算了，所以文案就也删了。
　　最后，非常感谢愿意读的朋友们，如果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希望可以指出来。可能一些逻辑链我以为完整了，但还是有漏洞。
　　感谢感恩。
　　以后再见。
　　2021.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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