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东晋第一女将军   作者: 双飞客   简介:   女主篇:   池鱼十二岁那年,被封为郡主。却因池家与先帝素有旧怨,得了一个带有侮辱之意的封号。也是同年,她被人陷害,被先帝逐出京城,禁足封地。   那一年,她灰溜溜地离开,沦为了全京城的笑柄。   五年后,她禁足解除,所有人都等着她回到京城继续看她笑话。   却没想到,等到的是池鱼侦破大案,剿灭土匪,武比大胜敌国武状元,接手先帝旧案。封侯拜将,一跃成为皇帝器重的新贵。   京城众人本想着再等等,说不定这只是池鱼走了狗屎运。   却没想到池鱼借势而起,得官职,得兵权,成为东晋史上的第一女将!   一路水涨船高,升官发财。   京城上下,无一不为池鱼疯狂。   女子羡慕她的潇洒肆意,男子仰慕她的文韬武略。   就连以前对她避而不及的公子哥也眼巴巴凑了上来。   池鱼:勿扰,我只想升官发财。当我的第一女将军。   ……   情感小剧场   池鱼有位青梅竹马名叫沈羽,这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最喜欢跟在她身后为她洗手作羹,还喜欢把池鱼当成小孩子一般宠,只是平日里酷爱背着池鱼暗地里吃醋,又喜欢暗地里掐池鱼桃花。   池鱼一概不知,只是某一日沈羽突然研究出来一道新的糕点,笑容勾人地邀请池鱼来品尝,池鱼被勾了魂,迫不及待一口下去。   这糕点怎么这么酸啊,啊喂!   【戏精武力值max事业型女主x温润如玉白切黑醋包男主】   【笑面虎夫妇,人前笑嘻嘻,人后戳刀子~】   【你们的收藏,就是我更新的动力!每天晚上十二点更新,大家第二天起床追更就好啦!】   角色的名字   池鱼字锦年 沈羽字燕飏   江愈字无虞 池谨字矜言   观看指南   大女主,女主主导剧情,一切以女主为主。   女主外男主内。   女主后期会上战场   设定是女子十五岁及笄,十八岁方可嫁人   男子弱冠以后方可娶妻   1v1 身心双c 青梅竹马 he   剧情流   架空朝代,私设如山   一切为剧情服务,切勿考究   唐晴天生体弱,虽然凭借着自己对动物的亲和力勉强长大,但是在路过的时候被一只金龙不小心扇到,英年早逝。   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全网黑的冤种富婆。   富婆有钱有颜,就是脑子不太聪明,在娱乐圈被黑的头都掉了。   碰到无戏可拍的情况怎么办?当然是砸钱自己拍,唐晴砸钱上了一场动物园综艺,圈里所有人全都等着看笑话。   结果唐晴拍的综艺火了,在直播间数钱抽奖数到手抽筋。   甚至凭借动物园综艺,唐晴成了众人眼中的迪〇尼在逃公主和动物大师,还拿到了十年动保宣传人。   原本等着看好戏的黑粉被纷纷打脸:“服了,我就没见过能让蛇主动和她贴贴的猛人。”   后来在别的综艺里,其他演员灰头土脸,唐晴穿脚步一开,轻轻松松日入两千万。   “刚刚发现节目录制的城堡是我家的,房子太多没数过来。”   粉丝纷纷被折服,拜倒在唐晴的钞能力下。   黑粉表示:可恶,万恶的有钱人,肯定都是演的!   唐晴:人生如戏演怎么了?后面忘了,我要休息一段时间,退网!   后来,唐晴微博长草,除了互联网在哪都能看到唐晴的身影。   从粉丝到黑粉都哭着求她复出:“对不起姐姐我错了,求求你回来吧。”   唐晴:是二十万平米的城堡不好睡,天天豪华游轮聚餐不好玩,还是和闺蜜的轰趴没意思我要想不开去拍戏!勿cue,玩够了总会回来。   多年后,早已隐退的娱乐圈白月光重出江湖。   粉粉黑黑痛哭涕流:“唐晴你知道没有你的这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娱乐圈爽文   内容标签: 强强 因缘邂逅 青梅竹马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鱼沈羽 ┃ 配角:江愈池谨玉生烟 ┃ 其它:预收《勾魂太子:女帝哪里跑》《逃出反派魔掌后我飞升了》   一句话简介:被贬后我杀回来了!   立意:我生来便是高山,无畏狂风骤雨的恐惧 第1章 入局   “把剑放下!”一贼眉鼠眼的黑衣男子低声警告着眼前手执银月长/枪抵住他命脉的女子。   池鱼轻轻一笑,轻晃银月长/枪,锋利的枪尖划过男子的喉咙,男子颈间的皮肤瞬间被划破,渗出点点血丝,她调笑着开口:“这是枪,可以划破你的喉咙的。”   此时已是十月中旬,冬风乍起,带着几分凛冽的寒意。一阵寒风吹过,吹乱了池鱼鬓角的长发。   少女今年十七岁,正值芳龄,哪怕素着一张脸,不施粉黛,也难掩其花容月貌。   少女月眉星眼,杏腮桃面,俏丽若三春之桃,此时,眉宇间满是肃杀之气。她身着一袭暗红色劲装,墨发用一根红绳高高竖起,衬得少女明媚娇艳的面容多了几分英气干练。   少女最美的便是那一双眼,似桃花,却不显多情,似杏眼,又不显无辜。眼神清棱棱的,总是含着笑意。此时,正眼神锐利地紧盯着黑衣男子。   只是,黑衣男子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美色,他只觉得她像极了地狱里勾魂索命的罗刹。   他眯了眯眸子,灵光乍现,突然夸赞池鱼道:“早就听闻郎城郡主年少有为,这一身本领果然不是盖的。”   池鱼闻言,眉头一皱,一时想不通此人在打什么主意。   黑衣男子见状,想要趁机逃离。却没想到,他的身子刚刚动了一点,池鱼的银月长/枪就飞快地一晃,重重的敲击在他的头上。   那一瞬间,好似有千斤重物,于万米高空落下,砸在他的头上。   他只觉头疼欲裂,天旋地转,随即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池鱼摆了摆手,两个乔装的士兵自人群走出,她冷冷地吩咐道:“抓起来,送进大牢,敢来我郎城行窃,他祖宗的皮都得给我留下。”   “是。”士兵应下,架着昏迷的黑衣男子走远。   一穿着灰黑色劲装的干练女子趁此时来到池鱼身旁,她是是从小在池鱼身边侍候的丫鬟之一,名叫陆英,是池鱼家里定国公府的家生子。   池鱼回眸,问道:“何事?”   女子利落地行了礼,道:“郡主,陛下来信。”   池鱼刚刚还算轻松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回去说。”   两人回到郡主府,池鱼将银月长/枪递给一旁的丫鬟,屏退了众人,屋子里只剩下她与陆英两人。   她斜倚在美人榻上,她一连几日都没睡好觉,身心疲困,不由得懈怠了几分,“陆英,念一下吧。”语气不容置喙。   陆英惶恐道:“郡主,这是陛下来信。”   池鱼懒洋洋地抬眸,不在意道:“左右不过是我五年的禁足要解了,送信过来催我回去罢了。这两日父亲母亲哥哥,还有京城里的人都送来不少。再者,若是什么要紧的事要我去办,你们是我父亲与我的心腹,替我办事,早晚也是要知道的。”   池鱼稍稍提起了几分精神,又道:“最主要的是,反正陛下也看不到。读吧。”   陆英无奈,应了声是,后撤几步,将信封拆开,抽出信,逐字逐句地念给池鱼听。   “郎城亲启:听闻你五年的禁足之期已到,五年未见,朕甚是想念。定国公曾数次与朕提起,这五年,你治理郎城颇有成绩,又辗转多地平定匪患。却因未彻底掌握郎城兵权而束缚了手脚。又空有一身本领,无处施展。”   “恰朕有一事,可让你大显身手。”   “数日前,曾于先帝边侍奉的太监交代,先帝于十年前暗中豢养数万私兵。藏于深山,以传国玉玺为令。”陆英心中一紧,果然涉及皇家秘辛。”   听到信中内容,池鱼懒洋洋的神色蓦地变得严肃。连着慵懒地身姿端正起来。   “三年前,废太子逼宫。此事被废太子所知,夺走传国玉玺,至今不知所踪…事关东晋安危…”陆英深吸一口气,忐忑地看向池鱼,见她没有反应,又要再念,却被池鱼打断。   “陆英,别念了。我的书案上有一封信,你去给我哥哥送去。”   陆英应了声是,上前将信放在池鱼面前,然后去书案旁取走池鱼所说的信,安静离去。只是,却还是忍不住担忧地回望了池鱼几眼。   池鱼松了一口气,拿过晋安帝送来的信,将陆英未读完的部分细细看完。   看到最后,池鱼轻嗤一声,将信撂在案上。   她与晋安帝也是自幼相识,关系还算熟络。自他三年前登基,她也暗中为他办了一些事。   晋安帝登基三年来忙着肃清废太子党羽与先帝时滋生的贪官污吏。身边心腹之人并不多,而且百事缠身。想来他也是想了一圈,才想到她这么一个清闲又可以信赖的人。   只是,这皇家的游戏。无论成败,都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她才不干。而且,这也给的太少了些…   池鱼缓缓靠在椅背上,抬手敲了敲头,额间隐隐发疼。池鱼不禁皱了眉。   自从她五年禁足之期临近,她已经几日没有安眠了。闭上眼,都是那日她跪在殿前,被先帝痛斥的画面,还有她独身来到郎城不眠的日日夜夜。每一幅画面回想起来,都像是坠入了漫无边际的黑夜,将她深深吞噬。   五年前,当今圣上沈南与齐王沈羽随定国公池简出征北今,一路高歌猛进,北今被灭,凯旋归来。当今圣上与齐王一时风头无两。   而废太子资质平庸,几无功绩。朝中大臣慢慢向沈南沈羽两兄弟倾斜。先帝也隐隐动了心思。   两子夺嫡,京中风云诡谲。池家也牵扯其中,暗中支持当今圣上。   而池鱼也因此被人暗害,与进京谢恩的江阴侯世子江愈起了冲突。池鱼爱马被江阴侯世子打杀,池鱼一怒之下打断了江愈的胳膊。   先帝本就不喜功高盖主的池家,即使此事有人陷害在先,池鱼与江愈两人对错参半,先帝却依旧借此发难,抹杀了池家东山再起的一切可能,又将池鱼赶回封地禁足五年,池简夫妇也不得探望。   却轻描淡写掠过有人蓄意陷害与江愈挑衅在先,轻拿轻放,不予追究。   那时她才十二岁,还是懵懂的年纪,带着几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丫鬟,独身来到千里之外的郎城,熬过那一日又一日孤寂难眠的夜晚。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   即使当初谋害她的主使已经被处置,她却依然忘不了这件事。   “郡主,已经未时了。您该去演武场了。”池鱼被突来的话打断了思绪,抬首便看见连翘端着一盘厨房刚刚做好的栗子糕进来了。   连翘和池鱼差不多大,穿着青绿色绣花的袄裙,和陆英一样从小待在池鱼身边,是定国公府的家生子。只不过一个贴身伺候池鱼的生活起居,一个替池鱼跑腿办事。   连翘一进屋来就念念叨叨地:“郡主,这栗子呀刚从树上下来,齐王就派人送来了。今个刚到就赶紧给您拿来做了香甜的栗子糕。您趁热快尝尝。稍等一会儿再去演武场。”   连翘将一盘香甜的栗子糕放在桌上,看见窗子没关,转身去关了窗子。   池鱼沉郁的神色一扫而空,飞快地捏了一块栗子糕放进嘴里,栗子糕绵绵软软,香甜的味道在味蕾上绽放,池鱼幸福地眯了眼,“好甜。”   池鱼吃着栗子糕,不禁想起了齐王。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   不知道五年过去,他怎么样了。   池鱼轻叹一声,恋恋不舍地去换了衣服,与连翘去了演武场。临走,还不忘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香甜的栗子糕。   演武场上,少女一身红色劲装卓然而立,虽身量不高,身姿却挺拔如松,气势如虹。   她的双眸莹润,却在拿起弓的瞬间,又变得坚定炙热,一双明眸紧紧盯住箭靶。   只听‘咻’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射入靶心。   少女的眼里顿时溢满了笑意,又抬手从箭篓里取出一支箭,架在破月弓上。   陆英还是放心不下晋安帝的事,凑到池鱼旁边,斟酌地问:“郡主,您要接下陛下的事吗?”   池鱼勾起唇,目光悠远,有些漫不经心道:“有些想法。毕竟利益动人心。这种掉脑袋的事,也就只有我敢接。但是他又不想付出太多,赔本的事,我不干。”   陆英皱了眉,迟疑道:“陛下许了您什么?”   池鱼冷笑一声,眸色渐凝,“你也知道,先帝因为忌惮,只允了我郎城军部分兵权,我培养出的郎城的一千五百精兵,有权利调用的不过百人。谁都知道,我有多想把全部兵权攥在手里。”   “如今的陛下倒是清楚。他说许我郎城军的全部兵权,还有允我进入军中,授我武职。”池鱼放开手指,箭矢稳重靶心,与第一支箭挨在一起,轻嘲道:“这可是我最梦寐以求的事。”   陆英默然不语。暗叹道,真是拿捏住了命脉。   池鱼紧紧盯着箭靶,又取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微微仰起头,明眸里散着点点星光,第三支箭破空而去,击碎了射入靶心的两只箭,稳稳定在靶心,池鱼似笑非笑地摇摇头,惋惜道:“可惜了。”   一时不知道是在可惜两支坏掉的箭,还是其他。   “我想要的可远远不止这些。”池鱼盯着破碎的箭矢喃喃道。 第2章 搅局   池鱼一边看着齐王沈羽的信一边儿吃着糖炒栗子。   栗子香甜的味道让池鱼的心情甚是愉悦。   虽说沈羽在信里三番几次地叮嘱她一次不要吃太多栗子,但是池鱼还是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吃完了一盘栗子。   池鱼吃完还不忘擦了擦手,将沈羽的信小心翼翼地收到一个精致的两寸多高的箱子里。   池鱼与齐王沈羽,两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虽然这五年来只见过寥寥数面,却从未断了联系,保持著书信往来。五年过去,两人来往的书信,已经要装满了整个箱子。   池鱼刚将信笺放好,连翘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一进门,看见空空如也的盘子,原本要说的事儿也忘了,气得小脸红扑扑的,数落起池鱼来:“郡主,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一下都吃完,吃多不容易克化,我这才出去多久您就把一盘都吃完了。一会儿要是难受,可不要叫我给您揉肚子。”   池鱼连忙求饶:“好连翘,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吃这么多了。我下次再吃这么多,就不让燕飏哥给我拿栗子了。”   连翘这才气消了,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连翘想起刚才要说的事,“郡主,外面有人求见呢。说是从梁川府常远县来的,那的县令大人派他来有要事相商。”   池鱼一见是正事,也不与连翘嬉闹了,正色道:“让他进来吧。”   连翘领命去叫人了,临走时还不忘拿走盛栗子的盘子。   池鱼抿了抿唇,眼巴巴地盯着连翘手里的盘子。目送她走远。   连翘很快带着人进来了。   来人是一位三十左右的男人。男人身量不高,黑瘦黑瘦的,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神情总透露几分谄媚。   一进门来,便恭敬地向池鱼行了大礼。   “小人覃平参见郡主。”   “起来吧。你们大人派你来所谓何事?”池鱼对她五年禁足解除找上门来的第一件事提起了几分兴趣。   覃平起身,垂着头,斟酌地开口:“您也知道,我们梁川府今年遭了水灾,粮食几乎颗粒无收,靠朝廷的救济勉强过日。”   “粮食有限,分到各县的粮食也有限,分给每个百姓的粮食就更少。百姓吃不饱,闹事的人越来越多。”   “天灾人祸,不少人落草为寇,藏进了绵山里当起了土匪。打家劫舍,伤了不少人。前段时间,还劫走了一半儿赈灾粮食。”   “我们大人想剿匪,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来,粮食短缺,劳民伤财。二来,我们大人曾问知府大人借兵,可知府那里也在为赈灾钱粮四处奔走,分不出多余的心力兵力剿匪。三是,朝廷那边刚刚缉拿了几个废太子旧部,又派人各地搜查。也无心无力管我们。”   “我们大人本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等明年百姓种上粮食,粮食充足了再说。可谁知道这土匪又再次发难,撸走了前几日路过常远县的江阴侯世子。这人命关天,剿匪的事可就不能再耽搁了。”   “我们大人一时之间也拿不出办法,急得焦头烂额。直到听江阴侯世子身边的小厮长风提起您,说您侠肝义胆,仁民爱物,定会出手相救。我们大人实在是走投无路,派小人向您求救啊。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大人啊。救常远县百姓与江阴侯世子于水火之中啊!”说罢,覃平又叩拜在地。   池鱼挂上几分客套的笑容,客气道:“先起来,一切都好商量。”   说罢,池鱼向连翘递了个眼神。连翘点点头,上前扶人。   覃平却依旧跪拜在地,不肯起身。   “请郡主先答应小人。”   池鱼脸上的笑容顿时就落了下来。虽然那笑容也算不上多么真诚。气氛一时凝滞下来。诡异地沉默压得覃平有些喘不过气来。   池鱼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覃平身上,缓缓地一点点地打量着他。此人看着平平无奇,却又有几分小心思。令人一看就透,偏又觉得自己伪装得挺好。可能是觉着她年纪小,也没放上几分心思。   此时赶鸭子上架,给她戴高帽,逼着她接手剿匪的事,究竟意欲何为?   梁川府与郎城相隔不远,乘坐马车行上四五日也就到了。百姓间消息灵通,加上天灾的影响又大,梁川府的风吹草动总是传的极快。每当有事,不出两日,消息便会传到郎城。她或多或少也听去了一些。   常远县生了土匪的事情也是如此。常远县土匪劫走赈灾粮食的事,第二日她便知道了。可是,江愈一连被撸走多天,却从未有消息传来。   如果他一开始便隐瞒着江愈被抓消息,为何又突然暴露出来,向她求救呢?   此事非她不可吗?   池鱼有些好奇。又有些好笑。这五年之期一过,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她自认不是什么冷静自持的人,但也不是对自身实力盲目自大的人。缩手缩脚了五年,是时候该大展拳脚了。   她倒是想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池鱼敛下心神,缓缓道:“本郡主自是不会见百姓身处水火而不顾。左右本郡主这几日要回京城,也要路过梁川府,腾出几日来去剿匪,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连翘诧异地抬眸看向池鱼,有些不太理解池鱼为何会接下这个烂摊子。但看着她若无其事的神色,好像又有几分明白了为何她会这么做。   覃平直起身,惊喜地看向池鱼,半晌又叩了下去:“小人替常远县百姓先行谢过郡主。”   “快快请起。顺路的事罢了。”池鱼又看向连翘,示意她去将人扶起。   连翘上前虚扶着覃平的胳膊,这次他但是没再拒绝,站了起来。   池鱼看向覃平的眼睛,又挂起来几分虚伪的笑意,客气道:“只是事发突然,出发需要行李粮食还未来得及准备。需要你多等几日了。”   覃平身上起了一层薄汗,他只当池鱼还是个孩子,心思单纯,不足为虑。县令也未曾将她放在心上。不然五年前也不会被害,禁足郎城。   今日一见,竟被其所震慑。他能感觉到池鱼落在他身上审视的目光,他一度以为自己将要被看穿。不过到底是年纪小,城府不深,还是被糊弄了过去。   覃平收了心神,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谄媚道:“那就叨扰郡主了。”   池鱼摆摆手,扬声叫来家丁,好生叮嘱一番,才让人将覃平带去休息。   覃平见状松了一口气,拜别池鱼,跟着家丁离开了。   池鱼见覃平走远,脸上的笑容顿时敛了起来,人也松懈了几分,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猫儿似的叹息一声,嗔道:“一天天与人虚与委蛇累死了。”   连翘收回看向覃平的视线,惋惜道:“唉,梁川府真惨呀,今年遭了水灾,百姓到冬天了。还没饭吃。常远县的百姓更惨了,不但没饭吃,还生了土匪。日日提心吊胆的。听说,那的土匪前段时间还劫走了朝廷一半的赈灾粮食。”连翘叹了一口气,又有些疑惑,“可是,郡主,您明知道这覃平有问题,为何还要去。”   池鱼慵懒地抬眸,懒洋洋道:“不去怎么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且看他这个样子,即使我今日拒绝,他们也会不择手段地逼我前去。还不如顺话接下,给他们留下一个我心思单纯,没有城府的印象,让他们掉以轻心。露出马脚。”   “连翘,”池鱼直起身,略加思忖,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道:“帮我研墨,我们把水搅混,让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一点。”   连翘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上前为池鱼研墨,疑惑道:“郡主,您要做什么?”   池鱼将信纸铺好,提笔蘸了蘸墨水,意味深长的笑道:“当然是拉陛下下水了。”   连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池鱼抬眸见连翘这副样子,有些气急,心想连翘怎么这般愚笨,定是日日学兄长管她管傻了,但还是耐着性子与她解释:“小傻瓜。地方出了灾情,朝廷都会派钦差大臣来赈灾,等到灾情基本稳定,便会回去了。以后不时派回访大臣回访,督查赈灾的后续工作。”   “但是我记得回访大臣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吧。”   连翘点点头,明白了些许。   池鱼颇为欣慰,又道:“我如今写信给陛下和爹爹,与我相熟的人必定都会知道。爹爹,兄长,还有燕…”池鱼顿了顿,掩饰般地轻咳两声,不自然地偷偷瞧了一眼连翘,佯装若无其事,接着说:“甚至是燕飏哥,与我多年未见,定会抢着做这回访大臣。”   “陛下也会做这顺水人情,派他们其中一人来。到那时,如果常远县有更大的秘密,牵扯出更多,大部分功劳是我的。如果没有,剿匪的功劳还是我的。”   “回京之后,陛下肯定会赏赐于我。我衣食不缺,陛下定会问我要些什么。我便将郎城的兵权全部要回。”   “郎城军共一千人,我只有一半的兵权。有爹爹他们相助,想来将另一半要回也不是什么难事。”   “到那时,陛下再要我为他办那件事,可就要拿出更好的诚意了。”   连翘恍然大悟,但细细一推敲,又觉着哪里不对,即便如此,她还是觉着池鱼异常聪慧,不禁夸道:“郡主,您真厉害!”   池鱼松了一口气,幸好连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异样还有她那一点点的小私心。兄长不太希望她与沈羽有太多的来往。她可不希望连翘这个告状精知道她的真实目的,掌握更多把柄。   池鱼收回心思,飞快地将给定国公的信写好,又照着着封信添油加醋地给晋安帝写了一封差不多的。然后将信卷好,放进小木桶里,递给连翘:“把这个给陆英,让她飞鸽传书,送去京城。一定要让阿花和小黑去,它们俩飞得最快。记住了吗?”   连翘接过信,严肃地点点头,坚定道:“临危受命,定不负所托。”   池鱼:“……”   池鱼望着连翘走远,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中。眉眼间染上几分笑意,又拿出一张信纸,执笔认真地写了起来。字数不多,池鱼很快就写好了。   池鱼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卷好,从书案旁的木盒里拿出一个小竹筒。这个小竹筒与刚刚用的小木筒不同,明显精致了很多,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燕子。   池鱼走到窗边,窗边放着一个鸟笼,笼子里有一只,全身雪白头戴黑色盔帽的信鸽。   池鱼打开鸟笼子,将竹筒绑在信鸽的腿上,抱着鸽子,打开窗,小声叮嘱:“流星,你一定要比阿花和小黑快知道吗。”   池鱼松开双手:“去吧,去找燕飏哥。” 第3章 沈羽,青鸟   “池谨所需要的消息可查到了?”沈羽问向书案对面的女子。眼睛却不离开手中的书简,羽睫在脸上映下点点光影。   他好似一块温润的羊脂玉。透着温和又内敛的气息。他有着一双温柔柳叶眼,眼里好似温了一潭春泉。身着一袭白衣,好似九天之上不染凡尘的神仙。   此时为池谨的案子发愁着,眼里染上几分忧色。   池谨这案子颇为棘手,查了有些时日了。只差最后一个重要环节。只是这环节需要的消息涉及罪犯府上二十年前的辛密。跨度太久,知道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倒是一时难住了池谨,池谨找上贩卖情报的青鸟,想要双管齐下。但是,青鸟是沈羽手上刚有了一点权利时所创,至今不过八年。这么久远的消息,也是有些难办。毕竟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商贾之家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来。   对面的女子身着丁香色的袄裙,露出纤细的脖颈和部分白皙的锁骨。一双妩媚的狐狸眼上挑着,尽显风情。没骨头似的斜着瘫在椅子上,绘着姹紫嫣红嗯牡丹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也是不嫌冷。   女子名叫玉生烟,是青鸟的首领。上面只有沈羽这个青鸟掌管者。   闻言,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从椅子上坐起身来,诉苦道:“王爷您也知道,这事可是二十年前了。这知道这事,还活着的人,可是少之又少。无异于大海捞针。王爷,再宽限几日吧。”   沈羽轻叹一声,手中的书也是看不下去了,无奈道:“本王也知道。只是矜言那里实在催得紧。”   沈羽剑眉微凝,又是一声轻叹,放下手中的书简,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又道:“罢了,尽力查吧,别败坏了青鸟的名声就好。左右他也烦不到你们那儿去。”   女子疑惑道:“您为何不把青鸟令给他。这样他也不必日日来烦您了。”   青鸟给来买情报的人都分了等级,等级不同,可以买到的情报不同,接待的人也不同,购买情报的价格也不同。   而青鸟令则代表着最高的等级,由青鸟的首领接待。为了不暴露青鸟的首领,也就是玉生烟。只有持有沈羽所赠的青鸟令的人才可以见到玉生烟。   并且,持有青鸟令的人,购买情报不花分文。不过,这点池谨倒是不知道。他只是看中,拥有青鸟令可以更快更方便地掌握更多信息。   据玉生烟所知,这青鸟令目前只有池鱼才有。但是,池谨是池鱼的亲哥哥,青鸟令给他也无妨。   沈羽笑了笑,不可置否:“给他倒是无妨。只是,要物有所值才好。”   玉生烟默然。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气氛也沉默下来。   沈羽拾起书简,又要细读起来。   这是他偶得的古卷,部分文字已经变了样子,看起来有些费力,他一连看了几日还未看完。   他刚刚看了几个字,玉生烟也刚要起身请辞。   就听见窗边传来了鸽子的叫声。   沈羽打开窗子,是池鱼的信鸽,流星。   玉生烟瞄见鸽子腿上雕刻着燕子的竹筒,又坐了回去。霎时便猜到了是谁的来信,不禁揶揄道:“您的小情人给你送信了?”   沈羽顿了顿,神色凝滞,转身看向玉生烟,略含警告道:“矜言要的消息还没查到,”   玉生烟明了,这是在赶人了。识趣地起身告辞,临走前还不忘继续揶揄沈羽:“好了,不打扰您和王妃书信传情了。”   沈羽敏锐地捕捉到了‘王妃’两个字。只是玉生烟已经出去了,他也没再说些什么。   他回到书案,取下竹筒,将流星放在一旁。展开书信,还是池鱼那一如既往狂放的草书。不过,现在倒是工整了些。   信里字数不多,他很快便看完了。他很喜欢池鱼信赖他的感觉,好像她把他当成亲人一般。虽然她只把他当成哥哥。但他也甘之如饴。   沈羽略加思索,叫来他的贴身随从玉竹,简要的描述了池鱼的信件。   玉竹心下了然,道:“王爷,若是要去梁川府,一定要尽早出发。趁着刚刚入冬,水路还未完全结冰,能比走陆路快上至少半个多月。”   沈羽点了点头,问道:“现在走水路去梁川府要多久?”   玉竹答道:“半个月左右。”   沈羽略一思忖,吩咐玉竹道:“玉竹你找人去跟皇兄通个气。小年必定也与定国公与皇兄去了信,到时定国公父子肯定要去,务必要皇兄顶住压力,选择本王。还有,再找个人去打点去梁川府的行程。”   “是。”玉竹领命走了。   沈羽见玉竹走了,也是闲不住,回到卧房自己收拾行囊了。   拾掇了好一会儿,收拾出来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玉竹刚办完事,就听人说沈羽回了卧房,大概也猜到了沈羽要做什么。却没想到,一进屋儿,就看到一片乱象。   沈羽百忙之中抬起头,问他道:“玉竹你看到汤婆子了吗?”   玉竹上前将沈羽放在床上的衣服收起,闻言一时呆住了,疑惑道:“王爷您要汤婆子做什么?”   沈羽坐到一边,道:“小年平时粗心大意,总是难以照顾好自己。此去梁川府,定是要轻装简行。梁川府又冷,万一她要是忘了拿,定会冻坏了。”   玉竹沉默了。心里暗暗道,郎城郡主身边的连翘被定国公世子教得像老妈子似的,郡主忘了,她也不能忘。   玉竹摇摇头,无论怎样,他也不敢忤逆王爷的意思。罢了,王爷开心就好。   这边儿玉竹刚刚收拾了一部分,又听沈羽道:“对了,还有金疮药。小年去剿匪,难免有些磕碰。这可是太医院新研究出来的,疗效最好。”说着,又去找他的金疮药了。   玉竹哑然失笑,继续收拾着沈羽拿出来的东西,不由得心惊,别说王爷刚刚要的汤婆子,就连胭脂水粉都拿出来了。   还是玉容斋十月新出的款式。   玉竹不禁感叹道,王爷好懂。   阿花和小黑在沈羽收到信后的第二日便到了。   此时恰逢休沐。定国公池简闲在家中,一收到信,立刻穿上官服,直奔皇宫而去。池谨虽然还在查案,却也被定国公拽了过来。   而皇帝那边收到池鱼来信,也赶忙派人通知了齐王沈羽。   沈羽早已与皇帝通了气儿,只差到晋安帝那里过个明路。此时倒是不急。临走时,想了想,还是带上了青鸟令。   虽然如此,齐王府距离皇宫很近,沈羽还是比定国公父子来的早一些。   定国公一进门就看见沈羽站在那里,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撇了撇胡子,到底没说什么。   两人行了礼,就听晋安帝说到:“朕知道两位爱卿为何而来。”   晋安帝年岁不大,只比沈羽大上五岁。两人同父同母。眉眼与沈羽有六七分相像。气质却截然不同。不同于沈羽的温润,反倒是有几分玩世不恭。与帝王的威严奇异地融合。   定国公哈哈一笑,道:“陛下既然知道,臣也就开诚布公地说了。臣与小女已经五年未见,实在是想得紧。如今有机会能提前见到小女,臣就厚脸皮向陛下自荐,做这回访大臣。”   晋安帝点点头:“国公拳拳爱子之心,朕都理解。只是,京城事物繁忙,怕是离不开国公。”   “这,陛下,犬子可以去。”定国公的一双鹰眸里满是急切。   此时,沈羽开口了,脸上带着他那一成不变的笑容,缓缓道:“国公,矜言他手上还有案子没有查完。”   定国公瞪大了眼睛看向沈羽,惊得脸上的络腮胡都在发抖。   池谨拽了拽定国公的衣袖,略加安抚,缓缓道:“微臣确实有要事在身。但家父手下有几位得力干将,离开几日,未尝不可。”池谨顿了顿,瞥了一眼沈羽,看向晋安帝,又道:“而且,可派遣的官员大多是外男,与家妹共事未免不太合适。如此看来,家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定国公赞许得点点头。她女儿美若天仙,可不能被那些歪瓜裂枣勾搭了去,只有他最合适。父女齐心,其利断金呀!   晋安帝与沈羽对视一眼,轻叹一声,笑容都有些僵硬。谁都没想到,池谨为了阻止沈羽,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世子此言差矣,这京营的士兵操练,京城的巡防,哪一点不需要国公操心。过几日有他国使臣献贡,更是离不开。”沈羽定定看向池谨,“并且,大晋民风开放,早已不是男女说上几句话都要传出闲话的朝代了。更何况只是一起查案。”   晋安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齐王说得有理。齐王与郎城也是自小的情谊,一直以兄妹相称。也没有要事缠身。此行,就让他去吧。”   池谨又要说些什么,就见沈羽无声地对他说些什么,池谨看着他的口型,辨认出沈羽的话,‘青鸟令’。   池谨抿了抿唇,撇过眼去,没再说些什么。   沈羽还是挂着他那温柔的笑容,向晋安帝点了点头。   晋安帝收到信息:“那就这么定了。”   定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改变不了什么。   出宫时,还回头瞪了沈羽一眼。一路上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倒是池谨故意落后定国公几步,悄悄凑到沈羽旁边,轻咳了一声。   沈羽哑然失笑,从衣袖里拿出青鸟令,递给了池谨。   池谨接过青鸟令,飞快地放进袖子里,悄声道:“白脸还是你扮得好。”说罢,快步追上定国公。   沈羽不禁摇了摇头,失笑道:“道貌岸然。” 第4章 乱局   池鱼一连拖四五日还未出发,急得蕈平催了好几次。   池鱼估摸着信已经送到,也不再搪塞蕈平。   带上五十女兵,五十男兵,和一百担粮食出发了。   到了渡口,分了二十人带着她大部分的行囊先行回京。剩下的人与她一起去剿匪。   两日过后,一行人已行至半途,天色渐暗,寻了林边一处平坦的地方安营扎寨。   连翘安置完行囊,见池鱼闲在一边,便凑到池鱼旁边,悄声道:“郡主,我们去打猎呀。刚才路过那片林子,我看见有几只野兔跑过去了,可肥了。”   池鱼见夕阳还留着几抹余光,又想了想肥嫩的烤兔腿,咬一口唇齿留香,当即答应下来。带上弓箭,与连翘进了林子。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就发现了一只正在觅食的兔子。池鱼拉弓射箭,成功拿下第一只兔子。   连翘蹦蹦跳跳地去捡起兔子,将箭拔出,拎起兔子耳朵,跑回池鱼身边,把箭递给池鱼,雀跃道:“郡主好厉害!”   池鱼骄傲地微微仰头,但还是低声警告连翘:“嘘,不要打草惊蛇。”   连翘严肃地点点头,随着池鱼继续深入。   不消一会,两人就又发现了一只兔子。箭矢凌空穿过兔子,却还没等连翘去捡,草丛里突然出现一只黝黑的手,飞快地将兔子拿走。   连翘一愣。还是池鱼反应过来,又抽出一只箭,向那只手射了过去。   箭矢穿过那人的衣袖,却未伤人分毫,将人定在地上。那人撕扯着衣袖,拖慢了行动。   池鱼扔下破月弓,快步流星地向那人跑去。   那人扯开衣袖,也顾不得兔子了,转身就跑。没跑几步,便体力不支,被池鱼踹倒在地。   池鱼将那人的双臂擒在背后。   那人痛呼出声,是个男人。   连翘也不担心,将兔子捡起。   她的郡主天生神力,一身功夫又是定国公教出来的。在军营里都是拔尖的人物,更别说擒拿一个小贼。   池鱼谨慎惯了,有陌生人出现下意识便追了过去,后知后觉只是一个小贼罢了,本不予追究。低头却看见从男人身上掉下来的一块玉佩。如果她没记错,五年前江愈身上便有一块,说是护身符,自小带着。   池鱼不打算放过他了。事情这下变得更有意思了。   池鱼捡起地上的玉佩,男人猛烈地挣扎起来。   池鱼抬脚踩在男人的背上,用力地捻了捻,男人顿时老实了。   池鱼仔细看了看玉佩,是江愈的没错。她将男人从地上拉起,叫上连翘,回了营地。   到了营地,连翘看见不远处的陆英,高声喊道:“陆英,拿根绳子!”   陆英看了看池鱼,点了点头。   连翘对池鱼嘿嘿笑道:“我贴心吧,郡主。”   池鱼欣慰地点点头,“我的小连翘,虽然笨了点,但还是很聪明的。”   连翘满意的去收拾兔子了。   陆英很快拿来了绳子,将人绑了。又拿来柴火,生起了火堆。万事俱备,只差连翘的兔子了。   连翘很快就回来了,带着收拾干净的兔子与调料,还带了几个盘子。   连翘将兔子穿好,架在火上,刷了一层薄薄的油,火焰顿时窜的很高,散发出淡淡的烤肉味。   男人跪在一旁,咽了咽口水,不发一言。   池鱼席地而坐,陆英守在男人旁边,连翘蹲在火堆旁,盯着兔子,咽口水。   池鱼没管她,拿了根木棍,拨了拨火堆,火顿时旺了很多,对着男人慢条斯理道:“本郡主记得,你叫长风对吧。”   男人身躯一震,想要否认,但见池鱼把玩着那块玉佩,他知道否认不了,只得开口承认:“是。”   “你为何在此?”   长风刚要开口作答,抬头便看见蕈平在不远处的帐篷里出来,蓦地低下了头,缄口不言。   池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明了,有他在这,她也束手束脚。但是蕈平没有注意几人,又回了帐篷。   池鱼拿出匕首,片了几片兔肉,又从衣袖里摸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里面的白色粉末与调料粉掺在一起,递给陆英,吩咐道:“这兔肉掺了迷药,食用一刻钟左右便会昏睡。”   长风和连翘在一旁看着,都觉着心疼。   陆英接过,去了蕈平的帐篷,不消一刻钟,便向池鱼点了点头。   池鱼看向长风,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长风抬头看了池鱼一眼,斟酌地问,“阁下可是郎城郡主?”   “是。”   池鱼说罢,长风突然叩首在地,“求求郡主救救我们世子!”   池鱼略有几分诧异,:“江愈的事,常远县县令已经派人与本郡主说过。此行便是去常远县的。”   池鱼向连翘递了个眼神,连翘上前将长风身上的绳子解开,又回到火堆旁,继续盯着兔子。   长风费力地直起身,“郡主您不要被他们蒙蔽!我们世子路过常远县被土匪撸上了山,小人幸得中途逃了出来,向常远县县令求救。但常远县县令却说那土匪凶悍狡猾,他怕是也无能为力。”   “小人急火攻心,便想到了您,对常远县县令说,郎城郡主为人赤忱,侠肝义胆,封地离常远县不远,我们世子与郎城郡主又素有交情。若向郎城郡主求救,定能救我们世子于水火之中,并且解决常远县匪患。”   “可那县令嘴上答应,背地里却被小人偷听到,他与左右商量如何将世子被撸之事瞒天过海。”长风抽噎着,抹了抹眼泪,又道:“小人怕他们杀人灭口,小人死了,便无人再记得我们世子。便偷偷跑了出来,想向您求救。却没想到,还是被抢先一步。”   与江阴侯世子‘素有交情’,‘为人赤忱,侠肝义胆’的郎城郡主池鱼怒声道:“太过分了。放心,我与你们世子交情深厚,情同手足,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会救他于危难之中。”   说着,上前拍了拍长风的肩,“你先下去好生休息。这几日,你先扮作士兵,随本郡主一起去往常远县。”   池鱼招来士兵,带着长风走了。   看着长风的背影,池鱼抹了抹莫须有的眼泪,“想想我‘情同手足’兄弟的遭遇,我这心里……唉……”   池鱼说着,偷偷抬眼看了看,见人已走远,笑趴在陆英怀里,“可太开心了。哈哈哈。说什么素有交情,明明是素有仇怨。”   陆英看着怀里笑疯了的池鱼,“郡主,江阴侯世子已经被撸多日,会不会已经…”   “不会。”池鱼擦掉笑出来的眼泪,“我估摸着啊,这傻子应是要回南川本家,从常远县抄个近路。江家是南川首富,这傻子人傻钱多,在那招摇过市。才被土匪撸上了山。这么大一个钱袋子。一时半会儿啊,也出不了事。”   池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弯了眼睛,眸子亮晶晶的,“我知道常远县县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蹲在火堆旁的连翘抬起头,也不在意两人已经忘记了她,声音幽幽的,“郡主,兔子可以吃了。”   ………   两日后,一行人已经到了常远县外,却未进去。常远县背靠着绵山,绵山错综复杂,土匪便藏在其中,难觅踪影。官道修建在绵山旁边,从外运输大批粮食货物不得不经过那里,也难怪粮食被劫。   午后,池鱼带着陆英,白木,以及几个个士兵乔装打扮进了常远县,其他人在外隐藏,等待命令。   进了常远县,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灾荒饿死了不少人,哪怕是县城,也十分萧瑟。偶尔见到两个人,也是面黄肌瘦的。怯生生地瞄几眼几人,便抱紧了东西,低头驼背地快步走了。   几人走到县衙前。让小厮帮忙通传。等待时,池鱼稍稍地与身边人耳语,“常远县这么穷的地方,常年有灾,县衙倒是整的像模像样的。”   很快县令和师爷便迎了出来。县令是个身量不高略微消瘦的中年男人名叫覃开,穿着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布袍。步履匆匆,应是跑着过来的。   覃开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囫囵地行了礼,带着池鱼等人去了准备好的厢房。   路上吹起了冷风,很快就将覃开身上的薄汗吹干了,覃开在前面带路,鞋底走在石板上发出踢踢哒哒的声音,有些空空的,似是鞋有些大了。陆英等人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覃开与身边的池鱼说起了话:“唉,您也知道,前些日子,绵山里的土匪撸走了江阴侯世子,我也想救,可是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这里生了土匪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您也知道,绵山里面错综复杂的,这土匪又狡猾,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老窝在哪。本来这天灾人祸已经自顾不暇了。打起来更是劳民伤财的,打不起啊。”   “前段时间,土匪埋伏在运粮食的路上,劫走了一半的赈灾粮食,现在是粮草充足。这县里的人,饭都吃不上,更别说去剿匪了。可是这匪患不得不管啊。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办法啊。”   “直到我听了世子身边小厮的话,福至心灵,才想到向您求救啊。”覃开面色哀戚,掩唇咳了两声,又似喃喃自语道,“只是可惜了长风那孩子,自从那日,不知所踪啊……”   “覃大人辛苦了。”池鱼漫不经心地附和着。   覃开将池鱼等人送进厢房,赔着笑说公务繁多,晚些再与池鱼商量剿匪事宜,便带着师爷匆匆离开了。临走前,还说晚上备了小宴招待池鱼等人。   池鱼倚在厢房的榻上,目送覃开离去。   厢房的门开着,冷风吹进屋子里有些冷,门边的士兵转身要关上门。   池鱼抬手阻止,饶有兴致地看着县令穿着不合脚的鞋走远,缓缓道:“轻敌,可是大忌。” 第5章 请君入瓮   覃开走出招待池鱼的院子,脸上的笑立刻撂了下来,眼神阴冷。   师爷见覃开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道:“大人,这郎城郡主看起来是有些心思的,可要多加防备?”   覃开冷笑一声,“黄毛小儿不足为惧。长风可找到了?”   师爷的额头上生了密密麻麻的汗,身子发抖,颤声道:“还未。”   “废物!你最好期待他死在了外面。”覃开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师爷赶紧跟了上去。   傍晚的风更冷了,夹着厚重的湿气,池鱼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分外想念京城里的家。   丫鬟过来通传,带着几人前去用餐,引着池鱼进了正厅,其余人去了偏厅。   池鱼到时,覃开与他的妻女已经到了。和覃开一样,都有些消瘦,面色却都正常,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见她进来,连忙起来迎她入座。主坐无人,池鱼便坐在了覃开对面。   席上饭菜简单,只有四个菜,都是一些现在能寻得到的吃食拼拼凑凑出来的。素的不能再素。池鱼到不是很在意。灾年没有食物是很正常的事。   “正处灾年,条件简陋,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还望郡主海涵。”覃开道。   “无碍。灾年食物稀缺,本就不应让覃大人设宴招待。”池鱼摆了摆手,动了筷。   覃开的女儿覃念十二三岁,还是沉不住气的年纪,见池鱼动了筷子,飞快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嚼了几下,有些失望,蹙了眉头。   覃开瞪了她一眼,也动了筷子。   “我来时,带了一百石粮食,如今就在就在县外。今年天灾,我郎城也略有波及,粮食产量不多,只能拿出这些,为赈灾尽一点力。还望覃大人不要嫌弃。只不过我这些粮食还有些用,过些日子才能送来。”池鱼又道。   “郡主大义,一百石,能过好一阵啦。”覃开站起身来,举起酒杯,“下官以水代酒,替常远县百姓敬您一杯。”   池鱼拿起杯接上。推杯换盏间,池鱼与覃开夫妇拉起了家常。   “唉,郡主这禁足解了,可谓是苦尽甘来了。不像我,还要在这里呆着。这的日子苦啊,自从上任以来,日子紧巴巴的,鞋都没有买过新的。都是我夫人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夫人她一开始做不习惯,手指上被扎了好多针。”覃开的眉眼拧到一起,心疼的不行,又道,“可是想到这里的百姓还在受苦,我呀,又舍不得走。”   “覃大人一心为民,真是令池某佩服。”池鱼敷衍地恭维着,心里却觉得十分讽刺。   覃开顿了顿,“郡主言重了。”   “覃大人与令正的感情也人羡慕啊。”池鱼又道。   “剿匪的事郡主心中可有眉目了?需要下官做些什么?”覃开转开了话题。   “有大致的方案了。明日,先去勘探一下绵山的地形,确定土匪窝的所在地,再进山剿匪。覃大人只需要和往常一样,发生什么也不要管,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说着,池鱼目光悄悄看向覃开的女儿覃念,覃念皱着眉头,盯着桌上的菜,筷子举在一边,有些艰难地吞咽着,“覃小姐可是不舒服?”   覃念讶异地抬起头,顶着覃开泛着淡淡冷意的目光,道:“只是没有胃口罢了。”覃念放下筷子,看向众人,“我用完了,先失陪了。”说罢,便离开了。   覃念离开不久,池鱼也找借口离开了。   在食物短缺,都要吃糠咽菜的常远县,县令一家竟然吃不惯今天这还算不错的饭菜。   真是破绽百出。   池鱼回到厢房,继续与陆英等人商量明日剿匪事宜。   几人讨论的入神,很快就入了深夜,厢房内灯火忽明忽暗。将近尾声,池鱼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喧闹起来。池鱼顿时就精神了,问道,“外面何事喧闹?”   守门的士兵打开门进来,“回郡主,是覃小姐发了急病,找不到大夫,闹了起来。”   池鱼打了个哈欠,站起了身,“白木,陆英,随我去看看。”   “是。”几人随即拽了个丫鬟,带路去了覃念的院子。   刚到覃念的屋前,池鱼便看到覃开在覃念的屋前急得团团转。丫鬟们也手忙脚乱地进进出出。   池鱼走到覃开身边,叫住覃开,覃开见是池鱼,连忙行了礼,又继续手足无措地乱转。   “覃大人,听说令爱发了急病,我有位属下曾跟着军医在军中行医多年,对医术略懂一二,可否需要帮令爱诊断一下?”池鱼问道。   覃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得要向池鱼行大礼,“那就多谢郡主了。”   池鱼连忙将人扶住,“无碍,白木,随覃大人去看看。”   覃开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对池鱼道:“小女突发急症,上吐下泻,恐污了郡主的眼睛。更深露重,郡主先回去休息吧。”   池鱼点了点头,“也好,病人为先,你们快进去吧。我这就与陆英回去了。”   池鱼与陆英回到厢房,熄了蜡烛,等白木回来。白木许久未归,池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朦朦胧胧间,听到陆英说白木回来了。   白木回来时已经寅时过半,天还黑着,眼圈乌黑,没有什么精神。因是男子,听着池鱼睡了,便在门外等陆英通传,不一会儿,陆英便叫他进去了。   池鱼用脸帕擦了脸,精神了些,抬眼便看到了白木被折腾惨了的样子,心里不悦,话里话外都是不满:“不是他们的人,就不知道心疼,可劲地折腾。连翘看到可要心疼死了。”   白木白净的脸泛了红,:“覃小姐年纪小,性子娇纵,闹腾了些。”白木嗫嚅了两句,终是没有接下池鱼说连翘的话,转而说起了覃念的急症,“覃小姐患了泄泻。肠胃娇弱,平时饭食应是十分精细,娇生惯养的。吃了几日粗茶淡饭便受不住了。”   池鱼倚回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头发,“常远县常年有灾,土瘠民贫。覃开又出身寒门,俸禄微薄。他哪来的钱娇生惯养他的女儿呢?”   “我现在有点怀疑,朝廷赈灾的粮食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被土匪劫走了一半。” 池鱼勾起唇,“估计大部分都进了他的口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说不定这是个贪官呢。这是,这证据……”   “郡主,覃大人说想请我多留几日,盯一下覃小姐的病情。属下可以留下寻找证据。”白木道。   “好,”池鱼坐起身,“我把人都留给你,在我去剿匪的这几日,务必要找出证据。贪污这种事向来牵扯颇多,我怀疑覃开上面还有人。知府也脱不开干系。陆英你带几人在山脚下接应。不要日日在山脚下徘徊。听我哨声为令。”   池鱼想了想又道:“我再修书一封,通知皇上此事,你派人一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陛下手上。我觉得事情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池鱼倒是没想到此行还能有这番收获,这若是找到证据,晋安帝可就要大出血了。   发财了!发财了!   “是。”两人领命。   天不亮,池鱼独自一人去与守在常远县外的队伍汇合。   派了部分人乔装打扮混进常远县,暗中监视县令府,避免覃开察觉不对,销毁证据以及向外面传递消息。   又派了部分人赶到府城,暗中监视调查知府。   整个东晋只有池鱼帐下有女兵,一旦深究,便会暴露身份。   故只留下二十男兵乔装成镖局的人,随池鱼去剿匪。   池鱼和连翘伪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绑在马车里。   ‘镖队’押着粮食,从县外慢慢悠悠地启程,去往绵山官道。给足了土匪得到消息过来打劫他们的时间。   马车里,池鱼和连翘咬着耳朵。   池鱼与连翘简要地描述了此行的收获。   听完,连翘感叹道:“郡主好厉害!”说着就要兴奋地要扑到池鱼身上,却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停住了动作。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我看你们这些粮食不错,给我留下吧,哈哈哈。”是一个男人,声音粗犷,说完,又有几个男人跟着附和地笑起来。   池鱼怼了怼连翘,“人来了,快装晕。”   说罢,池鱼和连翘两人便靠在一起,‘晕’了过去。   “你们算老几啊,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乔装的士兵故作蛮横地说道。   池鱼挑了挑眉,是她安排的戏没错了。   那几个大汉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哈哈地笑了起来。   又是刚才那个男人,“那你们知道哥几个是谁吗?还敢往这来,真是不怕死啊!”   “老三,你跟他们废什么话,动手!”   外面喧闹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就听到有乔装的士兵又说,“放开我,我们可是知府派来的人,你们敢抓我,我定让你们……”   还没说完,又被另一个士兵打断了,“闭嘴,你在胡说什么!”   名唤老三的男人一脚踢在那个士兵小腹上,“定让我们什么?快说啊……”   见士兵闷声不说话了,老三啐了一声,   “死到临头还那么多废话。我管你们是谁派来的。”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看来是知府的名头起作用了。   马车前来了人,大喊道:“三哥,这里有个马车!”听声音年纪不大。   “来了。”老三走过来了,身边跟了几个嘻嘻哈哈的大汉。只听‘铮’的一声,马车门上的锁被砍掉了。   老三打开了马车的门,撩开马车的帘子,怔在了原地。   阳光打在少女的脸上,静谧且美好。嘻嘻哈哈地大汉们突然就沉默下来了。   过了一会,大汉们爆发出艳羡地感叹声,“老三,是两个女人!”   “三哥,这回你可发达了,带领着大家劫了这么多粮食,还救了两个女人。娶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喽!”   “看着还是个大户小姐呢!”   几个大汉开始起哄,揶揄起了老三。   “别乱说话。”老三呵斥道。   这时,池鱼缓缓地睁开了眼,将连翘护在身后,看着几人,就要落下泪来,目光看向堵在马车前的老三,楚楚可怜道:“你是?”   老三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穿着粗布衣裳,长着一脸络腮胡,面色黝黑,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疤。   明明一副凶悍的样貌,听到池鱼向他搭话,却局促地搓了搓手,粗犷的声音有些扭捏,结结巴巴道,“你好,我是你…你…救命恩人。” 第6章 山寨   池鱼沉默了一瞬,险些破功,“多谢壮士相救。”   这时连翘也‘醒’了,怯怯地躲在池鱼身后,偷偷打量几人。   池鱼那一双明眸半含着泪,看向老三,无辜又惹人心疼。   老三黝黑的脸红的要滴出血来,“姑娘不必言谢,救命之恩…恩…”竟一时结巴起来。   “壮士不必担心,救命之恩,小女子定当涌泉相报。做牛做马,也还上您的恩德。”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三有些急躁,觉得池鱼误会了他的意思,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上去松了池鱼和连翘身上的绳子,让两人下车,解释道:“去山上的路崎岖不平,走不了马车,两位姑娘要受些累了。”   连翘赶忙下去扶着池鱼下了马车,池鱼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地踉跄了一下,倚在连翘怀里,“我们理解。”   “姑娘没事吧。”老三上前一步,想去扶住池鱼,却被连翘抢先了。   “无事,只是刚下马车,有些头晕罢了。”池鱼虚弱地扶着头。   “那我们就出发了?”   池鱼点了点头,从连翘怀里出来,“不需要蒙住眼睛吗?”   老三哈哈一笑:“不需要,绵山山路弯弯绕绕,第一次走的根本记不住。”   池鱼哑然,不知道老三是真的把她们当做受害者,还是没有把她们放在心上。但是现在,也无法追究这件事。只得等着老三下一步的动作。   老三让人将拉马车的马卸下来带走,自己拉起一辆运粮食的驴车,将池鱼和连翘的行李放到车上,腾出一块空地,让池鱼坐在上面,自己拉着驴走在前面。   发现马车的男子也有样学样,邀请连翘坐在了池鱼后面的驴车上。   士兵们陆续被绑成两排,身上的东西都被搜□□净,蒙了眼睛,被拿着砍刀的男人围住,走在前头。   池鱼这才看清,他们是被土匪用绳网套住抓起来的,许多人鼻青脸肿被打的不轻。池鱼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不过如此也好,省去他们虚假地做一番戏再被抓起来,受更多的伤。   但是,也让池鱼明白无论老三是否相信她们,他们是真的没有把她们放在心上,这一认识,池鱼稍稍放了心,没放在心上,就不会对她们有太高的戒备。   “姑娘,我叫许三茂,家里排老三,你叫我三哥就成。”许三茂害羞地挠了挠头,干笑了两声,“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池鱼被打断思绪,缓过神来,故作羞怯道,“小女名叫余思思。恩公叫我思思就好。”   身后发现马车的男子也凑到连翘旁边,笑嘻嘻地说,“我叫许四福,前面那个是我亲三哥,你叫什么呀?”许四福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身量挺高,浓眉大眼,没有他哥那般黝黑。   连翘微微瞪大了眼,似是有些惊讶,“奴婢叫莲花,是前面那个小姐的婢女。”   许四福摆摆手,“什么奴婢不奴婢的,在我们这没有等级之分!”   “好…好的。”连翘手指绞在一起,声音怯怯地。   “思思姑娘为何被这些人抓起来?”许三茂回头看向池鱼。   池鱼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小女子是景庆府的人,父亲是那里的粮商。”   “景庆府?我记得离梁川府还挺远的吧。今年那一片都大丰收呢。”老三羡慕道。   “是啊,今年丰收。”池鱼语气讽刺,声音有些哽咽,“小女父亲的生意不大,局限在景庆府周围。去年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景庆府今年会有天灾,粮食颗粒无收。”   “父亲为了大赚一笔,去年几乎倾尽家财偷偷存了一大批粮食。结果,今年不但景庆府大丰收,连着周围的府城也都大丰收。父亲存的粮食便卖不出去了,积压在手里。”   “听说梁川府今年遭了天灾,朝廷拨了银子,要找粮商买粮。父亲用尽所有人脉搭上梁川府知府,将手里的粮卖了出去。听说梁川府常年有灾,需要买粮,父亲便想长久地搭上这门生意。见梁川府知府后院空虚,便将我送给了知府。希望我勾住知府,保住他的生意。”   “梁川府知府把我放在后院,一直没有碰我。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成为父亲利益的牺牲品,在异乡了此残生。可是,突然有一天,他说要将我送给其他人。说那人多年只有一个女儿,让我为他开枝散叶。我不愿,他便将我绑了过来。”池鱼情到深处,掩面哭了起来,“可怜我那婢女,从小跟着我,与我情同姐妹,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还要陪我受苦。”   连翘见池鱼哭了起来,飞快地跑下驴车,抱住池鱼,轻言细语安慰着:“小姐,我不苦。小姐在哪我就在哪,有小姐的日子就是好日子,是最甜的。”   池鱼反抱住连翘,泪止不住,“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好。”连翘窝在池鱼肩头。泪也落了下来。   主仆两人被自己编的故事感动得泣不成声。   可怜许三茂许四福两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应付当前的场面。   许四福硬着头皮说道:“思思姑娘,莲花姑娘放心,我们都是打家…不是…劫富济贫的良匪,寨子里的人都很友好,会很喜欢你们的。”   池鱼两人哽咽着,“多谢恩公宽慰。”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土匪的老窝。果然如许三茂所说,绵山里面弯弯绕绕,去往土匪窝的路更是七拐八歪。池鱼几乎没有记住。后面还有人跟着,一路清理驴车行路和人走过产生的痕迹。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池鱼感叹着。   但是,他们竟然开辟出了相对平坦能走驴车的山路,而且十分隐秘,这让池鱼感到不可思议。这个寨子里,藏了能人。池鱼对接下来的旅程有点期待了。   进了寨子,粮食要被拉走储存,池鱼和连翘便拎着行囊下了驴车。两兄弟本想要帮两人拎着,却没争过,只得由着两人。   两兄弟将拉着的驴车交给别人,没有跟去送粮食,领着两人去住处。那四十个士兵不知道被带去了哪。   池鱼低眉顺眼地跟在许三茂身后,偷偷观察着寨子。   寨子不算很大,房子建筑都很完备,像是举村迁过来的。一路上,都是些老弱妇孺,好奇的打量着池鱼与连翘。老人们妇女们时不时地调侃兄弟俩,说两人领回来了媳妇儿。   寨子里的男人很少,除了去下山打劫的几人,池鱼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几个。   池鱼很快被带到了许三茂家。许三茂家里只剩兄弟二人,母亲李氏和妹妹许小满。十年前一场大雨,位于与梁川府相邻的闽江府的闽江决堤,发了洪水,波及梁川府。许三茂的父亲在那场洪水中去世,大哥二哥也被洪水冲走,至今生死不知。   许三茂家不大,小小一个院子五脏俱全。   一进院子,许三茂和许四福就大声喊起来,“娘,小妹,我们回来了!”   “三哥,四哥。”厨房里弹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来,穿着打满补丁的棉袍,面黄肌瘦却难掩其清秀,看见池鱼和连翘,有些怔愣,缓了一会,突然大喊:“娘。三个四哥带媳妇儿回来了!”   许三茂许四福两人赶紧呵止许小满,“不要胡说!这是客人!”   “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大喊大叫的?”里屋探出来一位年逾半百的妇人,是李氏,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出来。   “娘。”许小满赶紧跑过去扶住李氏。   两兄弟见李氏瘸了腿,也顾不上许小满刚才乱说话的事,也大步走了过去,“娘,你的腿怎么了?我们哥俩这才走了一天。”   李氏摆了摆手,“没事,上山挖菜摔了一下。”又看向池鱼两人,招呼道,“两位姑娘快进屋。”   池鱼和连翘福了福身子,“多谢夫人。”又介绍了彼此。   “哎呦,”李氏笑着摆了摆手,“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就是一乡野村妇,叫婶子就成。姑娘们快进屋吧,一会就开饭了。”   池鱼两人点了点头,缓步走向里屋。   “坏了,锅里还烧着饭呢。”许小满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快步跑向厨房。路过池鱼和连翘身边,还不忘悄悄与两人说一声,姐姐抱歉。说完还吐了下舌头,飞快钻进了厨房。   池鱼含笑摇了摇头,与连翘进了屋。   李氏招呼兄弟俩给池鱼和连翘拿了凳子。两人拘谨地坐下。   池鱼从包裹里掏出几两碎银子,递给李氏,“小女与家妹可能要在贵府叨扰几日,这些钱就做小女与家妹的房钱饭钱。”   两兄弟刚要推辞,被李氏一眼瞪了回去。李氏只象征性的拿了一点,“没什么叨不叨扰的,就这破房子,吃的住的用的了几个钱。我拿一点,赶明给你们多做几顿好吃的。也不要管他们俩恩公恩公的叫了,跟着小满叫三哥四哥就好。”   池鱼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心里却想,幸好没有去学唱戏,这一天天的演戏太累人了。   晚饭是蒸红薯和炒野菜,味道还算可以。吃过了饭,许小满便带着池鱼两人去了另一间屋子。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床边摆着一个生了霉斑的柜子。   许小满说这个屋子平时是她和母亲在住。   两兄弟不知道从哪捣鼓出一张木床和被褥来,放在房间的另一侧。还贴心地围了帘子,隔出一方空间来。   “思思姑娘,莲花姑娘,家里比较破,怕你们住不惯,委屈你们了。”许三茂挠了挠头。   “没有没有,”池鱼慌忙否定,“我们有一个安身之所就已经很知足了。这还要多谢你们。”   兄弟俩站不住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结结巴巴地说让两人好好休息,飞快地跑了。   池鱼和连翘脱鞋钻进被子里。池鱼看着眼前漏着洞的破布帘子,心里有些动容。   连翘凑近池鱼耳边,轻声道:“郡主,他们都挺好的,我不想让他们死。”   池鱼轻叹一声,将连翘按回被子里,“其他都还好说,抢劫朝廷的赈灾粮饷可是杀头的大罪。不是我能说得算的。睡吧。”   连翘难过地闭上眼。   池鱼也躺回床上假寐。注意着几人的动静。她常年习武,听力极好。   过了一会,她便听见兄弟两人悄悄与李氏和许小满说了她的身世。几人说了一些同情她们的话,没多久,就各自回到了屋子里。   池鱼没想到这出戏反响这么好。   两兄弟住在隔壁。半夜,压低了声音说起了话。   “哥,思思姑娘和莲花姑娘真可怜,我就知道狗县令和知府狼狈为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嘘。”   许四福声音压下来,不说话了。   许三茂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那知府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两位姑娘的话也不能全信。万一她们在说谎,是混进来的奸细呢?”   池鱼放回肚子里的心咻得提起来。 第7章 当局者迷   第二天起来,许小满已经在做早饭了,李氏腿脚不便,坐在一旁烧火。连翘见状,赶紧去帮忙。池鱼自知厨艺堪忧,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转身去拿碗筷。   池鱼布置好碗筷,饭菜也要做好了。   池鱼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许氏兄弟俩出来,状似若无其事地问李氏:“婶子,三哥四哥不来用饭吗。”   李氏向灶里填了一根柴,转头笑呵呵地说:“他们一大早被寨主叫去分粮了,早上不回来吃了。”   许小满正哼着小曲熬着粥,听到李氏的话,眉开眼笑的,又与两人说:“昨日三哥四哥立了大功。估计这次能分不少粮食,晌午说不定能吃上白米饭呢。”   “就知道吃。”李氏嗔了许小满一眼,眉眼间却满是喜色。   许小满笑眯眯地,没有搭话,将红薯粥盛出来端上桌,招呼几人吃早饭。   红薯粥里放了许多水,熬得稀稀的,黄澄澄的红薯沉在底下,泛着香甜的味道。因为两人的到来,红薯粥里还多放了两把粟米。   李氏给两人盛了满满的米,自己和许小满的碗里却只有汤和几块红薯。   池鱼看着母女二人碗里全是汤的红薯粥,笑着说她早晨胃口不好,吃不了多少,将碗里米拨给母女二人。母女二人虽没有推辞,却也没让池鱼分了太多。   池鱼笑了笑,没再说话,低头小口抿着粥,红薯粥里混着粟米,入口香甜又绵软。池鱼一时有些唏嘘,上次见到红薯粥还是在五年前的郎城。   先帝不喜池家,自是不会给她富庶的封地。所以,当先帝将她的封地定于郎城时,她就知道,那里定是土瘠民贫的地方。   她知道郎城很穷,但她从未去过,她也不知道郎城究竟穷成什么样子。直到她被赶回封地。   在那之前,从小锦衣玉食的她从未体会过人间疾苦。她第一次看到史书上的内容切实地发生着。她将所有的俸禄,所有的积蓄都投进去,郎城才有了今天的样子。   池鱼弯了弯唇,思绪翻飞。又想起池家与先帝的恩怨。   池家先祖是开国重臣,在东晋先祖未曾发迹之时便跟随左右,为东晋打下大半江山。开国后,封为定国公。一越成为新贵,无人能出其右。   先朝重文抑武,武将稀少,人才凋零。后来的东晋虽然吸取教训,不再重文抑武,但积弊已久,非一时难以平衡,武将人才稀缺。   池家历代从武,池家后代,无论男女,在习武用兵上皆是不世之才,使得池家一家独大。   建国初,边境动荡,周边邻国数次来犯,皆是池家众人率兵平定。在民中威望一度胜过皇帝。后边境安定,为防上位者猜忌,主动卸下兵权,镇守最不安稳的西戎边境。   先帝时,西戎数次来犯,池鱼祖父池重率兵反击,连下西戎两城。军中士气高涨,池重乘胜追击,却误中敌军奸计,与其出征的两千精兵全军覆没,无一生还。池重也在那场战役中战死。百姓闻之,自发为池重吊唁。   先帝知道后,忌惮池家在民间的威望,对池重攻下西戎两城之事不褒不贬,一笔带过。转而痛斥池重鲁莽,致使两千精兵无一生还,要治池重重罪。   但池重已死,无法追责,先帝便要将罪落在池重后代头上。池家多年征战,子嗣凋零。池重只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池冀在对西戎的一次反击中失踪。罪名自然落在了池鱼父亲池简身上。   父亲去世,池简刚继承父亲的爵位,还在为父亲料理后事,却被先帝一道圣旨召回京城。先帝说池重一生为国为民,如今去了,仅剩独子,他作为皇帝,自然不能再多加苛责,断了池家香火。便功过相抵,免了池简的罪。将池简一家接进京城,赏赐府邸,让池老将军的独子独孙不再出生入死,安稳一生。留在京城,天子脚下,由他护着,再好不过。但是,暗地里却夺了池简的兵权以及手里的一切权利。   可谓是‘恩威并施’。   等到池鱼十岁时,东晋与北今矛盾日益严重,双方开战。北今国力强盛,兵强马壮,丝毫不逊色于东晋。反而是东晋,没了池家,边境又安稳多年,疏于武将和军队培养,落了下风,被北今一连斩杀多名将领。东晋一时之间,进入无人可用的境地。先帝不得不重新启用池简。   池简夫妇担心子女留在京城会被先帝控制威胁,便借口池谨已经十五岁,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但两兄妹从小又形影不离,逼着先帝同意将池鱼两兄妹带往战场。   恰逢当今圣上沈南与齐王沈羽还是不受宠的皇子,在太子与皇后手下艰难度日,为求生路,与池简一同奔赴战场。池简因此与当今圣上结下善缘。当今圣上登基后,又恢复了权利,深得皇帝信任,儿子池谨也得皇帝重用。   在与北今交战时,敌人趁守夜士兵交接,防守薄弱之际,潜入营地,欲烧粮草。被沈羽撞见,敌众我寡,沈羽陷入危难。恰逢池鱼夜间难眠,到处乱跑,被她所救。潜入营地的敌人被俘,吐出敌方机密,成为破城的关键。大军一举得胜,高歌猛进,北今被灭。   班师回朝后,池简将功劳全部让给池鱼,先帝也喜闻乐见。将池鱼封为郡主,封号郎城,授予封地,甚至给了兵权,以后由子女继承,那是王爷都难有的待遇,也是自从有文字记录以来的头一个。   但是,也是头一个封地地处偏远,穷的不能再穷,封号和还封地名字一样的郡主。   先帝心胸狭隘,以池家人用兵的天赋,哪怕池鱼是个女子,先帝也不能放心的把兵权交给她。又暗搓搓地叮嘱,给了她兵权是让她保护黎民百姓,护一方安康的,而不是让她横行霸道的。断了池鱼养兵援助池家的路。又将自己小儿子的封地安在了郎城旁边。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想,五年前先帝把她赶去郎城,是希望她死在那遥远的路上或者是贫瘠的郎城的。   “思思姐,我们一会儿去挖野菜吧。今年灾荒,山外的野菜都被挖光了,人们都说深山里有野兽,没人敢来,漫山遍野都是呢,可鲜嫩了。”   许小满的话打断了池鱼的思绪,池鱼笑着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许小满笑嘻嘻地喝完最后一口粥,去准备挖菜的工具了。   池鱼把粥喝完,回屋换了一身利落的衣服。见连翘也进来了,小声叮嘱连翘:“若是许三茂和许四福回来了,一定要盯紧他们。最好能套出他们与寨主说了什么。切记不要露出破绽。”   连翘严肃地点点头:“放心吧,郡主。”   这边刚说完,外面便传来许小满的声音。   “思思姐,好了没啊!”许小满已经准备好了,在屋外催起池鱼。   “好了。”池鱼转身出屋,拿过许小满手中的篮子,跟她去了山上。   许小满说林子里有野兽,两人便没有进到树林里,而是在寨子外围寻了一处小山坡。   那边许小满怕池鱼不认识,边挖边向池鱼介绍起来:“思思姐,你看,这个是野葱,这个呢是芥菜…包饺子可好吃啦。”   许小满一脸向往,却又垮起脸来,“我都好久没吃过饺子了。往年,过年的时候还能吃上一顿,收成好的时候,能吃两顿。今年……还不知道呢。思思姐,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吃饺子呀!”女孩的眼睛亮亮的,满是期待地看向池鱼。   池鱼看着眼前满脸期待的女孩,心里泛酸,“虽然父亲待我不好,却也是想吃就能吃的。”   “哇,好羡慕啊。”许小满将下巴埋到臂弯里,咽下口水。   池鱼盯着女孩,斟酌地问:“你们为什么要上山做土匪呀。在山下,即使穷了些,好歹还是良民,做了土匪,可就回不去了。”   许小满正在挖着野菜,没有抬起头,声音闷闷的:“要是有饭吃,谁想做土匪啊。今年水灾,一开始只是下了大雨,人们都以为只是比往年雨势大上许多。大雨过后,其他村子积了不少水,但我们村子地势低,房子都被冲毁了,村子原来的地方积水成潭,没法儿住人。朝廷是要重新找个地方给我们建村子的。”   “但那县令却百般推脱,弃我们于不顾。寨主只好带我们进山,寻了一处地势高,没有水的地方住,也就是这。”   “后来,大雨成灾,上面下来赈灾,我们去拿属于我们的那份钱粮,那狗县令却说我们村子被洪水冲了,村民都失踪了。赈灾的钱粮等找到我们村的村民再给我们。”   “村里的人去要,却被打了回来。我们才知道,粮食说是就给我们,实则是被他自己昧去了。”   “虽然我们之前一直知道这个县令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是从我们这要钱要粮。但是人家是当官的,我们小老百姓得罪不起,有一口吃的就够了。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只求有一口饭吃就好。可是他这次竟然一点儿粮食都不给我们,要硬生生饿死我们一村的人!”   许小满将铲子狠狠怼在地上,一脸愤怒:“那可不行!于是,寨主就带着我们就打劫了和他一伙的富绅,上山当了土匪。反正不当土匪就会饿死,当了土匪被抓会被砍头,左右都是个死,死之前我们也要给他添个堵。添个大堵!”许小满一口气没提上来,被口水呛了嗓子,剧烈咳嗽起来。   池鱼忍俊不禁,轻轻拍着许小满的背,替她顺起气来,又问:“那你们没有找过知府吗?”   许小满止了咳,面色涨红,“找过。没有用的。听说去告知府的那人,没两天就被打断了腿,扔在家门口。家里被拆得破破烂烂,老娘吊死在房梁上,幸好没有媳妇儿孩子,不然也遭了殃。过了几日,那人也吊死了。从此以后,在也没有人去告了。”   “幸好思思姐你没落在这两个狗东西手里,不然准落不了好。”   许小满一股气说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看向池鱼,“思思姐,我说错话了,你没事吧。”   池鱼摇了摇头,神色落寞,“无事,我早就知道恩公会与你们说的,不然婶子也不可能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在家里。毕竟我们是外人,心有提防也是应该的。”池鱼眼睛微微泛红,“抱歉,以前父亲待我不好,总是低头过日子,一时思量得有些多。”   “思思姐。你不要担心,我们没有恶意的。这里的人也都很好,你放心待在这里。”许小满有些着急,“真的,你不要不信,我们在山下劫来的富绅都好吃好喝的供着呢。”   池鱼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却思量起来。山下劫来的富绅,会是江愈吗…看来要想办法打听出他被关在哪里。真是个蠢才。   池鱼和许小满挖了小半个时辰,篮子就满了,便启程回了寨子。   一进寨子,就见寨子里拉起了红绸,人们忙忙碌碌地到处奔走,尽力装饰着寨子,好不热闹。   许小满拉住一个女人,“李二婶,这是怎么了?谁要成亲呀,这么大阵仗。”   女人点了点许小满的头,无奈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笨。这么大阵仗,当然是寨主要娶亲啦。”   “寨主要娶亲啦!”许小满微微睁大了眼,“什么时候。”   “你娘没告诉你呀,半个月后。”   “没,我一大早就挖菜去了。这寨主半个月就成亲,是不是太匆忙了。”   李二婶翻了个白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不匆忙。我还闲晚了呢。那位来这也有段时间了吧。一直不乐意。被寨主看上是多大的服气。要我说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有了孩子,不乐意也得乐意,还走这过场。”   池鱼诧异地挑了挑眉,这么生猛。   许小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附和道:“二婶说得有理。”   池鱼:“……”大晋的律法果然还不够普及。拐卖妇女强迫妇女可是大罪。她回去要跟皇上好好说一说。   只是这姑娘要委屈几日了。届时,她会带她走的。   李二婶愤愤不平了一会儿,目光转向池鱼,“这就是三茂从山下救回来的姑娘吧,长得真俊。家在哪啊,成亲了没。我有一个儿子,和你年纪差不多大…”   听着李二婶的话,许小满顿时警惕起来,还未等女人说完,便拽着池鱼跑走了,边跑边回头跟女人说:“二婶,我想起我娘还在家等着我,我们先走了!”   李二婶气得直跺脚,在后面大喊:“你这孩子,我还没说完呢!”   一直跑到许家门口,李二婶看不见了,许小满才停下来,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道:“思思姐,这一路上的红绸是不是特别好看。”   池鱼点点头。   见池鱼点头,许小满笑得更开心了,“这可是我们十多天前在县里富绅女儿成亲的时候抢来的。花了大价钱买的好料子,当然好看啦。我成亲的时候,也要买这么好看的布,做一身漂亮的嫁衣。”   “会的。”池鱼笑着摸了摸许小满的头。心里却想着富绅家的姑娘真惨,成亲成的好好的,被土匪搅了婚礼不说,还要被逼着做压寨夫人。   “思思姑娘回来了。”   池鱼转头,就见许三茂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   池鱼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许小满拉着池鱼进了院子,取水净手。   “思思姑娘。”许四福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钻出来,“寨主说你是大家千金,定是识字,想让你题一副字,成亲时用。”   池鱼抬眸:“什么字?”   许四福挠了挠头,递上一张纸。   池鱼接过,垂眸,上面写着四个字,“当局者迷。”   池鱼的眼神猛地沉了下来。 第8章 剪不断,理还乱   池鱼稳住神色,笑着问道:“四哥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许四福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我这一天书没念过,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认识。”   许四福指了指那几个字:“这几个字念啥呀。”   池鱼笑了笑:“百年好合。很好的寓意。”   “思思姑娘太有华了。以后也教我和三哥认几个字。”许四福夸奖道。   池鱼道:“没问题。”   转头见许小满已经淘米要做午饭了,许四福又道:“思思姑娘,笔墨都在屋里,我先去劈柴了。写完给三哥就好,他一会儿送过去。”   池鱼点了点头,“四哥去忙吧,我去写字。”   说罢,转身进了屋子。   屋里连翘正在缝补衣服,见池鱼进来,赶忙迎了上去,低眸便看见了那张纸上的几个字,迟疑道:“郡主,这是许氏兄弟带回来的?”   连翘虽然不聪明,但也没有愚笨的彻底,心里也猜到几分,“郡主,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池鱼看着纸上的几个字,勾起一抹笑,没有回答,转而问道:“他们回来说了什么,有没有怀疑我们?”   连翘摇了摇头:“没怀疑。回来也只是说了分粮食的事。不过,我听见他们说,寨主要离开山寨几日,等成亲时再回来。”   许四福是个藏不住事的,若是知道了他们有问题,不可能如此自然的与她们交流。   池鱼垂眸沉思,看向手中的纸张。这寨主送来当局者迷四个字,是在告诉她,她被牵入局中,不要被覃开所言迷惑吗?   他已经知晓她的存在,她的目的,却未制止,甚至配合,又是为了什么。   她又想起许小满说的话。   水灾前毁掉的村庄,村民在这寨主的带领下集体迁进隐秘的深山。   被县令压迫多年从未反抗百姓,却在这个寨主的煽动下落草为寇。   可以行走驴车的小路,清理走路痕迹的人。   可以带着池鱼,押送二十个男人回到寨子。却被长风逃出。   一切都串起来了。这是一个早已设置好的局,一个请君入瓮的局,请她入瓮的局。   天时地利,每一环都必不可少,堪称完美。   可怜覃开还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玩弄所有人于鼓掌之中。。没想到自己却被耍得团团转。   夜郎自大。可笑。   只是,他如此精心布置的局,费尽心力引她入局,到底是要告诉她什么呢。   池鱼太期待了。   池鱼抬眸看向连翘,眼里满是棋逢对手的迫不及待,“我们按原计划行事。”   他选在这时离开,不就是告诉她,他当做不知道,任她为所欲为吗。   池鱼找到许氏兄弟带回来的纸笔。连翘在一旁为她研墨。   池鱼铺好纸张,提笔落字。   四个字很快写好,池鱼看着纸上的字,缓缓地笑了。   接下来几日,池鱼跟着许小满一起为寨主的大婚做准备。与村民打成一片。池鱼试图从他们口中得到关于寨主的信息,但他们却对这寨主的事情绝口不提。   虽然这寨主对她造不成威胁,但是她对这个城府很深,给她下套的人很是好奇。但村民们不说,她也就不再问了。总有相见的一天。   但这几天,村民们却日日夸赞新娘子的美貌。池鱼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知道新娘子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引得村民们赞不绝口。   池鱼也在这几日与被关起来的部下取得了联系,也找到了关着他们从山下劫来的几个富绅的位置。只是村民们看得紧,为了防止引起村民怀疑,池鱼也就没有进去一探究竟。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几日后,梁川府府衙。   梁川府知府张景看着坐在一旁,低眉顺眼,紧缩着脖子,身子控制不住打颤的蕈覃开,眯了眯眸子,缓缓道:“本官倒是没想到这齐王瞒得这般紧,今日要到了才通知本官。你说倒也是奇怪,怎么偏偏是他来呢?”   张景捧起茶盏,浅啜一口:“倒也在情理之中。是他来,说明郎城郡主已经把这里的事告诉他了。说不定,陛下也知道了。”   “传闻这齐王与郎城郡主青梅竹马,情深意厚,与定国公交流也颇为紧密。此行定国公定会托他来助郎城郡主剿匪。”   “你没留下把柄吧。本官该出的主意也给你出了。好不容易帮你圆上了绵山土匪等等一系列的谎言。你若是再暴露出什么给齐王。让他知道了,本官也帮不了你了。本官已经仁至义尽了。”   左右也没有证据能找到他来。   蕈开猛然抬头,看向张景。   这言下之意,若是齐王发现不对,查出真相,就要放弃他了?笑话,是他撺掇他贪污赈灾钱粮,又让他赖在土匪身上。   结果因为江阴侯世子的闯入,又引来郎城郡主和齐王两尊大佛,谎言岌岌可危。他也知道,这事情容易败露。但该拿的钱一分没少拿,还讹了不少,现在想抽身。   笑话。   覃开装出一副惶惶不安的神色,颤声道:“虽说这次我没忍住贪了一些,但也孝敬了您不少。而且若是他再顺藤摸瓜发现了那件事……大人也难幸免于难……”   张景猛地撂下茶盏,水花飞溅,怒目而视,愠怒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官?”   蕈开提着衣摆,飞快地跪在地上,“下管不敢。”   张景冷笑一声,道:“你最好不敢。本官今天就跟你敞开天窗说亮话。第一,贪污赈灾钱粮的事,是你一手参与,本官只是与你说了几句话而已,即使是本官让你做的,你也没有证据。你也扯不到本官身上来。”   “第二,你说的那件事。你以为过了那么多年,最上面的那位已经没了,你安稳了几年,就完了吗?从你参与这件事开始,就没有回头路。我们只不过是其中的小喽啰而已。上面不是没有人了。”   “你若是说出去,有没有证据是其一。再者,你当你为数不多的家人,活得了命吗?真是笑话。本官劝你,若是事情败露,你最好自己承担下来。别攀扯本官,也别多说其他的。”   “至少,你贪污能留下一条命。其他的可就不一定了。”   覃开紧紧握住双手,不发一言。   两人诡异地沉默着。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张景也不在意跪着的覃开,心中也存了几分羞辱,叫外面的人进来了。   进来的是张景府上的小厮。小厮弓着腰,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覃开,对张景道:“老爷,齐王马上就要到了。师爷说请您赶紧过去。”   张景面色淡淡,声音也没有起伏:“知道了。”   说罢,起身掸了掸衣服,走了出去。路过覃开身边,抬脚踢了踢他,“走了。”   覃开咬紧牙齿,沉默地跟在张景身后,去了渡口。   沈羽刚下船,就见知府张景带着下辖的各县的县令在渡口排得整整齐齐的等他。   下辖县的县令不过十人,只是张景又带了二十几个家丁,顿时显得人多了起来。   沈羽目光越过人群,看向战战兢兢地站在后面的的蕈开。   他收回视线,看向身边陪同的几人,道:“苏木,你带几人去买马车,尽快回来。”   他最烦与人虚与委蛇。   两人应声,领命下去。   沈羽轻叹一声,与玉竹一起下了船。   张景赶忙带着众人行礼。   沈羽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张景谄媚道:“那就请王爷移步府上。账目已经准备好了。”   沈羽略带歉意地笑道:“需要再等一等。带来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多,等全部运下来清点完毕再走。”   张景哪敢说不。   船员与沈羽带来的随从一箱又一箱地搬着沈羽的行礼。搬了十几箱还未搬完。   张景愣了愣,讪笑道:“王爷这行礼确实有些多呀。”半个王府都搬来了吧。   随即与他带来的家丁说:“还不去帮王爷去搬行李。站着做什么呢?”   玉竹看着众人的神色,轻叹一声,他哪里不知他们在想些什么,要不是他拦着,别说半个王府,整个王府都搬来了。   沈羽看向蜂拥而上的家丁,道:“其实也不算太多。只是想着梁川府遭了天灾,又入了冬,平日里也没什么吃食。便从京城带了一些瓜果蔬菜。为了防止腐败,分开放在了不同的箱子里。”   张景眼睛一亮,虽说他家财不少,但现在根本买不到好的吃食,有钱都没处花。尤其入了冬,瓜果蔬菜更是买不到。哪怕是在京城,入了冬,瓜果蔬菜也是王公贵族才能吃得起的。   没想到沈羽一来便带了许多,顿时笑开了花:“难为王爷还想着下官。”   玉竹在一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张景不会以为王爷这些东西是给他带的吧……   也难怪,这些年,梁川府的各个官员富绅,向来都是给他送东西的。收东西收习惯了,下意识地以为沈羽的瓜果蔬菜是给他拿的。   玉竹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在心里偷笑。   沈羽愣了愣,心里也想到几分,想到池鱼说的话,心里对张景的厌烦又多了几分,面上却不显,转而看向覃开,问道:“覃县令家可有冰窖?”   见覃开有些怔愣,又解释道:“小年来信说她在常远县剿匪,定国公托本王去看看她。这些瓜果蔬菜平日里她最喜欢吃,剿匪也非一日之功,便给她带了一些。”   张景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也晓得让别人看了笑话。却不敢当场发作。   覃开连忙点头,“有一个冰窖,只不过不是很大。”   沈羽笑了笑,“无事。”又对张景说道:“本王留下几人在这里查账,便不多留了。先去常远县,过几日再回来。”   说着,定定地看向张景的眼睛,笑里藏刀,缓缓道:“左右不是很急。”   张景的神色愈发暗沉。看着沈羽盛满笑意的双眸,竟一时难以分辨出他是否意有所指。   沈羽久历风尘,城府极深。   张景向来多疑,总觉得他笑里藏刀,话里有话。   他不得不细细地揣摩他的一言一行。   张景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谄媚道:“王爷,已经午时一刻了,不用过中食再走吗?”   沈羽不欲与他继续虚与委蛇,推脱道:“不了。本王已经提前派人去买马车了,这会儿应是快到了。既然已经午时了,张大人便带着众人回去吧,不必在这里陪着本王了。”   说着,又叫来了身边的人:“苏叶,你带几人随张大人回去。”   苏叶领命,很快便选好了人。   张景见苏叶已经准备好了,奉承道:“那便不叨扰王爷了。下官先行一步?”   沈羽微微颔首。   张景也不再停留,带着众人离去。   沈羽顿时松了口气,面上温和的神色也散了去。   这竟与池鱼应付完覃平后的神色如出一辙。   玉竹迟疑道;“王爷,我们就这么走了?”   这张景看起来并不心虚。似乎并不担心他们找出他的罪证。   沈羽笑了笑,不可置否,意有所指道:“种子已经埋下了。若是他无罪,这便是一颗不发芽的死种。若是他有罪……”   这便是穿过他胸口的利剑。 第9章 大婚   转眼几日过去,到了寨主的大婚之日。   这婚礼办得很是匆忙,越过三书六礼,也无其他繁杂的礼节,申时中迎亲,酉时初拜堂,一如既往的粗暴。   约莫着快到巳时,便有人来叫许小满与李氏了,是前些日子问池鱼是否有婚配的女人。许小满唤她二婶。   “小满,嫂子。这也不早了,该去寨主家帮忙了。我看李二家的,张大家的都去了。”李二婶今天换了一身干净板正的衣服,虽然还有几个补丁,但已经是她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了。   “唉,来了。”李氏从屋里应了一声,瞪了还在磨磨蹭蹭的许小满一眼,还不忘招呼池鱼与连翘,“思思,小花,你们穿你们来那天的衣服,又干净又好看,料子也好。”   “知道了,婶子。”池鱼应了一声,带着连翘走了出去。   李氏的腿脚已经养好了,走起路来步履生风,出来便看见池鱼与连翘并未穿她说的衣服,而是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裙,颜色并不鲜亮,也不出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两个怎么不穿我说的那两件。多好看呐。”   池鱼忍俊不禁,有些无奈道:“婶子,我穿那么好看,抢了新娘子风头可怎么办呀。”   李氏一愣,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抢不了。”   但池鱼却没有听清。   “许小满!你收拾好了吗?”李氏大喝一声。   “好了。”许小满应声,从屋里出来了。   许小满今日穿的是池鱼的衣服,沉香色的衣裙,颜色并不鲜艳,设计也不复杂。却很适合许小满,恰到好处的收腰,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身,也衬得少女并不丰盈的身材多了几分独特的美感。   许小满还用池鱼的脂粉化了淡妆,虽然池鱼帮她完成了大部分,但这是许小满第一次上妆,总想着自己试一试,手法十分生疏,使得妆容有些滑稽。   就比如那大红的脸蛋。   几人见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氏皱眉,嫌弃道:“看看你的脸,和猴屁股似的。”   许小满有些羞涩,又有些难过,嗫嚅道:“很难看吗?”   池鱼上前拉住许小满的手臂,另一只手拿出手帕,轻轻将她脸上的胭脂晕开,安慰道:“没有,很好看。只是胭脂有些红,与妆容不太协调。”池鱼错开身子,将许小满暴露在几人眼前,问几人道:“现在是不是好看多了?”   几人附和地点点头。   许小满顿时便开心了,挽着池鱼的手臂向寨主家走去,李氏等人连忙跟上。   连翘吃味地撇撇嘴。   郡主真是见异思迁,她不是郡主最爱的小丫头了。哼。   几人叽叽喳喳了一路,很快到了寨主家。   寨主家的院子比许家的院子大了很多,虽然算不得多么的好,但却可以容纳许多人进进出出。   一进院子,池鱼便看见许多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   男人在院子里摆放桌椅,女人在后厨洗菜做饭。   李二婶有些感慨:“好久没看到村子里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了。”   李氏也轻叹一声,惋惜道:“要是我家老头,老大老二也在就好了。”   “是啊,你们家老大老二和我们家大虎要是还在,咱们早抱上孙子孙女了。”李二婶附和道。   “都是因为那场大水。”   两人摇摇头,不再说这些了。转而与其他村民寒暄起来。   池鱼在一旁,也不搭话。仔细观察着四周,看了一圈,也没看见寨主的身影。   还挺神秘。池鱼想。   李氏与人寒暄了一会儿,因着还要帮忙,便不说了,带着几人去了后厨帮忙。   后厨的人很多,几乎都是三四十岁的女人。年轻的女孩很少,也没有孩子。   李氏与李二婶去做午饭了,也为晚上的婚宴做准备。她们却不打算带上池鱼几人,而是打发她们去洗菜。   入冬的蔬菜很少,有些应该是在山下找来的,已经不太新鲜了。其余几乎都是村民在山里挖来的各种野菜。虽然常见,但已经弥足珍贵。   肉类到有不少。大多数是在山里打来的野味,以及在山下富绅家抢来的。   许小满很是开心,她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   许小满咽了咽口水,雀跃道:“思思姐,今天咱们有口福了。”   池鱼笑着点点头。   许小满的话很多,尤其是知道寨主要成亲以后,日日与池鱼两人讨论今日的婚礼。   也难怪如此,许小满家里只有年过半百的母亲与两个哥哥,也说不到一起去。寨子里与许小满同龄的女孩也很少,又都各自忙着各自的家里,出来说话的机会并不多。   所以等到池鱼与连翘来了,几人年纪相差不多,便总是叽叽喳喳地与两人说话。这会儿得了空,更是闲不住了。   “思思姐,我听说,傍晚的时候,寨主会骑着高头大马,接上新娘子,在寨子里走上好几圈呢。我们一起去看呀。”   “还有,我听三哥四哥说新娘子可好看了,比他们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池鱼揶揄道:“那我好看还是新娘子好看?”   许小满嘟了嘟嘴,思考了一会,道:“肯定还是思思姐你好看。”   池鱼笑着摇了摇头,“油嘴滑舌。”   池鱼眼珠转了转,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笑道:“小满你这几日总说这些,是不是也想嫁人了呀。”   许小满顿时红了脸,嗫嚅道:“思思姐,你别胡说,我没有。”   池鱼笑而不语,也不再打趣她。   几人又说起了其他的。   “思思,你来一下。”一道声音打断了正在嘻嘻哈哈的几人。   池鱼回头,是李氏。   “怎么了,婶子。”池鱼擦干了手,走了出去。   李氏紧张地搓了搓手,斟酌地问:“我就是想问问,你对我们家老三是什么感觉呀。”   一问出口,李氏顿时有些后悔。不应该听那几个婆娘的撺掇来问的,万一人家对许三茂没有感觉,以后可怎么看老三呀。   也怪她,今日想起来老大和老二,一时有些感伤,别人一说便把她说动了。   池鱼一愣,她从而设想过如今的情况,看着李氏期期艾艾的眼神,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硬着头皮道:“婶子。三哥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很感谢他带我和莲花脱离苦海。只是我对他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而且,其实我从未想过嫁人。”   池鱼想了想,又道:“三哥会遇到更好的人的。只不过那个人不是我。”   李氏点点头,失魂落魄地走了。   她早该知道的,即使池鱼沦落到土匪窝里,也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她也看出了许三茂对池鱼有几分情意,可惜了。   池鱼看着李氏离开的背影,皱紧了绣眉,她想不通,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池鱼没说话,沉默地回去了。   许小满和连翘见池鱼这副样子,也没有去触霉头。   几人忙到午时,便做完了活计。其他人也完成了手头里的活计。   中午的饭菜很简单,晚上的婚宴才是重中之重。   众人简单地用了饭,便等着申时迎亲。   申时中时,寨子的另一面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池鱼遥遥地听到一声‘新娘上轿’。   许小满闹着要去看,却被李氏留了下来。   因着半个时辰后便要拜堂,这边的饭菜也要准备起来了。   池鱼对迎亲并不感兴趣,便和连翘留了下来。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众人都在忙着,也没空管她,给池鱼打造了很好的机会。   池鱼趁着众人不注意将迷药洒进了水缸里。缸里的谁做菜要用,可以确保迷药分布在每一个人的饭菜里。   “思思姐,你在这做什么呢?”   池鱼刚刚撒完迷药,便见许小满从她身后钻了出来,好在她并没有发现,池鱼呼出一口气,道:“没什么,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缸,有些好奇。你怎么来了?”   许小满笑嘻嘻地挽住池鱼的手臂,将池鱼拉到院子里:“寨主马上将新娘子接回来了,我们去院子里等。”   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了,聚在一起切切私语。   锣鼓声也越来越近。   只听一声,‘新郎官来喽’,寨主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进了院子,人群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   “哇,寨主骑着马呢!”   “这马真好看!”   池鱼抬头看向骑在马上的人,大红的喜袍衬得他皮肤显露出几分苍白。面容恬淡柔和,虽然不是倾城之貌,确胜在那几分超脱俗世的淡然之气。   池鱼愣住了,不是因为这寨主有多么好看,而是因为,这个寨主,是个女人。   池鱼眼神凝结下来,看向马背上的女人。   她轻敌了。她没想到自己会犯这样的错误。如果现在她不是在剿匪,而是在战场上,轻敌是致命的。   池鱼现在明白了为何村民对寨主绝口不提。他们早就串通好了以混淆视听。   她早该明白的,只是她为何费尽心机地掩盖她的性别。   池鱼眯了眯双眸,想到了村民口中貌美如花的新娘子。是江愈吧……   池鱼顿时明白了她掩盖性的目的。   为了活命。   只是不知道这办法是否能成功。   此时,寨主也发现了池鱼。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直直地看向池鱼。她勾唇一笑,似是与池鱼打了个招呼,却又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池鱼回了她同样的笑容。   有着棋逢对手针锋相对的意味。   池鱼无声地对她说:“走着瞧。” 第10章 拜堂   寨主翻身下马,喜轿也被送入后院。   喜轿路过池鱼身边,池鱼甚至听到了喜轿里江愈挣扎的声音,还有那急躁的呜咽声。   可周围的人沉浸在欢乐中,无人听见。   池鱼挑挑眉,差点笑出声来。   真是个一无是处的蠢才。   在一片欢欣中,婚宴的菜肴陆续被摆上了桌子,村民陆续落座,婚宴即将开始。   池鱼无心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她算了算时间,沈羽估摸着该到常远县了。若是今日任务能完成,明日便能见到他了。   池鱼看向与众人寒暄的寨主,见她没有注意她,转头与李氏说:“婶子,我突然想起来我要送给寨主的贺礼落在家里了。婶子你们先落座吧。我回去取一下,很快便回来了。”   李氏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小满与你一起去?”显然还是在顾虑之前的事。   池鱼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婶子。莲花与我一起去就好了。您与小满先去坐吧,一会儿人都坐满了。”   李氏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望着池鱼离去的身影。   到了拜堂的吉时池鱼还未回来。   李氏有些担心。只是所有人都在等着新人拜堂,她也不好出去。   她想等拜堂之后叫许小满去看看,可新人却迟迟没有出来。   她等了一会儿,便见寨主急匆匆地走到前堂,满是歉意道:“新娘子不肯拜堂。行那俗礼了。直接开宴吧。”   李氏见寨主正在准备敬酒,趁着空子,叫过许小满,低声道:“小满,这席都开了,思思和小花还未回来。你去看看。”   许小满点点头,出去了。   李氏望着许小满跑远的身影,松了一口气,回头便看见寨主端着酒杯笑意盈盈地看她。   见李氏回头,寨主为她的酒杯斟满酒,状若无意地问道:“今日我见到婶子身边跟了两位漂亮的小姑娘。现在怎么不见人了。”   李氏抬头,道:“回去取东西了。一会儿便回来了。”   寨主笑而不语   ……   池鱼并没有回许家。寨子里所有人都去参加婚宴,此时寨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池鱼与连翘将那二十个被关的士兵放了出来。   带着人守在寨主家周围,等着迷药发作。   院子里嘈杂的谈话声逐渐消失。药效已经逐渐发作。   池鱼带着众人做好破门而入的准备。   池鱼守在外面,等着万无一失之时一网打尽,却听见有一道嚣张的男声在大喊,带着几分清亮的少年音,此时却格外欠揍。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小爷不会娶你的,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放开我!你们知道小爷是谁吗!小爷是江阴侯世子!陛下亲封的小侯爷!”   池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暴躁的情绪。   这个蠢才。   江愈大喊数声,却未有人回应。江愈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池鱼又等了几时间,依然未有人回应。确定是息药效发作完全了。池鱼向后招了招手。   士兵陆续进入院子,将晕倒的村民用绳子束缚,关进旁边的屋子。   许小满跑回了家,并未见到池鱼两人,又在寨子里找了一圈,人未找到,远远地听见了江愈的叫喊声,此时她再愚钝,也意识到出了大事。   她飞快地跑进院子,入目便是倒了一地的村民,忙碌地士兵,以及背手站在院中的池鱼。   士兵们发现了许小满,停下了动作。   池鱼敏锐地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她转过身,便看见一脸呆滞的许小满。   一位士兵走到池鱼身边,“郡主,这人可要……”   池鱼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许小满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池鱼,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与笑容。而是说不出的肃穆威严。   池鱼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许小满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杀了他们。”   池鱼轻笑一声,道:“只是迷药而已。”   许小满望着池鱼的笑容,有些恍惚,短短半个时辰,就以沧海桑田,两人之间如隔天堑,“我们是土匪,会死吗?”   池鱼笑着摇摇头,“有我在,不会。”   许小满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这刚刚骗过她的人有几分可信,又要再问:“你是。。”   许小满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凄厉的男声打断。   池鱼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池鱼我知道是你!”   “池鱼你来了对不对!快来给小爷松绑!”   “看我不打死这个想霸王硬上弓的土匪!”   池鱼深吸一口气,额头青筋暴起,再也隐忍不住怒气,冲进婚房。   ‘砰’得一声踹开门。   叫嚷着的江愈顿时安静了。   一动不动,安静如鸡。   池鱼上前掀开江愈头上的盖头,映入眼帘的便是江愈那张欠揍的脸。   不得不说,江愈确实生了一张极为俊秀的脸。   他的长相跟他的性格可谓是天差地别。   面容人畜无害,甚至还有几分婴儿肥。一双杏眼澄澈又无辜。一笑便露出小虎牙,与一对梨涡。充满少年人的朝气。   左耳上带了一颗紫水晶耳钉,又为他平添几分风流肆意。   不过池鱼现在无心欣赏,她盯着江愈的脸,咬牙切齿道:“是你吧,江愈。”   江愈见池鱼一副如果他答应了,就要被他大卸大块的神情,顿时怂了,佯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来,道:“不是小爷。”见池鱼似乎不相信,又道:“把盖头放下,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礼数,随意掀人盖头,要负责的知不知道。快放下。你放下我就不找你负责了。”   池鱼顿时气笑了,她从未见过这么幼稚又不要脸的人,明明年纪比她还要大上两岁,“有胆子走土匪窝,还有胆子派人向我求救。现在没胆子承认你是江愈是吧。”   江愈梗着脖子不说话,端着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池鱼嗤笑一声,威胁道:“不说是吧,不说你就自己在这呆着吧。”   说罢,作势要向外走。   江愈顿时急了,喊道:“是我,是我行了吧。”   见池鱼回过头来,又嘟嘟囔囔道:“现在能放开我了吧。”   池鱼白了他一眼,上前将绳子解开。   江愈恶狠狠地将红盖头扔在地上,随着池鱼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基本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许小满也被带走关了起来。   连翘走到池鱼身边,低声道:“郡主,寨主醒了。”   池鱼微微颔首,“带路,我去看看。”   见池鱼要走,江愈飞快地拦住她,道:“你是不是要去看霸王硬上弓逼小爷成亲的那个女人。我也要去。”   池鱼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不愉道:“给我在这呆着。吵吵嚷嚷的也不嫌丢人。”   说着,给旁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让他将江愈拖了下去。   “放开我!池鱼你公报私仇!”江愈挣扎着大喊道。   直到池鱼进了关押寨主的房间,还可以依稀听见他的叫嚷声。   把这个蠢才扔到山里自生自灭好了,池鱼暗搓搓地想。   池鱼轻叹一声,收回思绪,看向地上的女子,女子面色惨白,大红的喜袍染上了污渍,但她好似并不在意。   池鱼叫人拿来了椅子,将她扶了上去,两人面对面的坐着。   池鱼率先打破沉默,“姓名?”   迷药药效还没过,女子无力地瘫在椅子上,缓缓道:“吴月。”   池鱼靠在椅子上,淡淡道:“我的迷药药劲很大。你醒得倒是很快。”   吴月嗤笑一声道:“你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寨子里的人一网打尽的方法只有一个。我早就料到了,一直提防着呢,不然怎么能坐在您面前呢。郎城郡主。”   吴月的眼神里有着淡淡的火药味,似是激发她去探索什么,池鱼虽不吃这一套,但是还是很好奇,她想让她探索的秘密是什么。   她看中的是吴月带给她的利益。   “你怎么知道我是郎城郡主的。”池鱼问。   “有江愈在,什么都知道了。”吴月突然笑起来:“你知道江愈为何从京城跑回来吗?”   池鱼提起了几分兴趣:“为什么。”   “因为他在京城时听闻你要回去了,怕你打他,连夜收拾行李要跑回老家。”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住不住笑了起来。   吴月突然止住了笑声,定定地盯住池鱼的双眸,认真又严肃,道:“郡主。我说,其实我在五年前就开始设计你进入这个局了你信吗?”   池鱼敛去笑意,“我想到了你费劲心力引我入局。倒是没想到这么早。说说吧,设计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洗耳恭听。”   吴月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声,笑容悲戚,道:“常远县县令十年前并不是覃开。而是一位叫吴林的人,他是我的父亲。覃开那时只不过是我父亲手下的主簿。也是十年前,闽江河床升高,朝廷大肆征人修建新的堤坝。十岁以上的男子全部被征用。”   “堤坝刚刚修建完成,劳役还未撤离。便遭遇了大雨,堤坝决堤,洪水爆发。劳役失踪了八成,加上闽江流过的几个府城的失踪人口,一共失踪了数万人。”   池鱼隐隐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着什么。她心中的猜测逐渐成型,她实在是难以相信。   “这也是为什么,这寨子里的男人很少。”   “因为我父亲是县令,要负责统计失踪人口与幸存人口。他发现,劳役里活下来的几乎都是成年的男人。十几岁的孩子无一幸存。”   “十几岁的孩子面对洪水难以自保,却也不至于无一幸存。我父亲起疑,调查发现,修建堤坝的那些劳役,十几岁的孩子与成年男子根本不住在一起。我父亲又对比了梁川府各县失踪人口名单发现,失踪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十岁左右的男童。”   “仅梁川府便有数千人。如若再加上其他几个府城,至少也有两万人左右。”   “我父亲发现了这个问题。告知了知府张景,却被搪塞过去。我父亲却没有放弃。他进一步调查发现,这一切似乎是在为上面敛人。”   “他们需要这些十岁左右的孩童。只是我父亲还未发现真相,就被张景与覃开构陷。他们是为了阻止我父亲继续调查。”   “我们府上的男丁全部抄斩,女眷发配边疆。却在途中遭遇土匪,只有我活了下来。来到下山村隐姓埋名,继续调查。”   池鱼双眉紧皱。   她明白了为何这些村民哪怕放弃生命,也要落草为寇了。   毕竟,没人能接受得了自己的孩子被奸人所害,生死未卜。   吴月看着沉思的池鱼,缓缓道:“接下来,我不说你也该明白了。有些事情,我说不得。”   池鱼沉默地点点头。有些事情,吴月不知道,不代表她不知道。   现在似乎一切都很明了。   先帝趁灾撸人,构建私兵。 第11章 设计   “那你又是怎么自五年前起设计我入局的?”池鱼又问。   药效逐渐减弱,吴月的脸也逐渐红润起来,声音也不再那么有气无力,道“从我开始接手我父亲的调查开始,我就知道,凭我一人之力,是无法揭开真相的。”   “我乃戴罪之身,梁川府又被张景把持,先帝昏庸,无人会听信我的话,我无法为父亲平反。此事又牵扯众多,恐怕我只说出来一点儿,便会被抹杀。”   “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这件事对于有些人来说,便是大功一件。但无人会愿意介入这种事中,因为一不小心,便会掉脑袋。”   “这件事,只适合手中有权利,有身份,有自保之力,却又急需立功,证明自己的人去做。这种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我寻觅了很久,直到五年前,你被封为郎城郡主,不但有封地,还有部分兵权。但是,我都能看出你封号之中的羞辱之意,以及先帝允你封地兵权时的算计。”   “你不可能看不出。”   池鱼神色暗沉,笑容讽刺。   是啊,毕竟历史上从未有郡主的封号与自己的封地一样。她可是切切实实的第一个。   她其实并不在意封号取得随便。她在意的是其中的羞辱之意。   那时的郎城,地处偏远,土瘠民贫,盗匪横生。更是一度沦为流放之地。   她的封号定为郎城,与父母给孩子取名青楼楚馆无甚区别。   先帝心胸狭隘,以池家人的用兵天赋,自然不可能放心地把郎城全部兵权交给池鱼。若是有一天池家受不了他的打压,这便是横在他头上的第一把刀。   故而只允了池鱼两成兵权。并且叮嘱她,给她兵权是让她保护黎民百姓,护一方安康的,若是她为非作歹,是要把兵权收回来的。   又看似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恩典,她的爵位可以世袭三代,由子女继承。却暗地里将废太子胞弟的封地安排在郎城旁边,可谓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   先帝为了她手中的两成兵权可谓是煞费苦心。   吴月见池鱼的神色,便知道她听进去了,也有了希望的曙光,又继续说道:“以池家人的性子,是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尤其是你,池家子嗣单薄,经历几代人,也只有你一个女儿。”   “你看着父兄先辈奔赴战场,建功立业,为众人敬仰,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你有着更大的野心。”   池鱼看着她的眼睛,神色意味不明,轻轻地笑了,开口道:“你倒是对我很是了解。这么多年,我身边一些人都没有看出来我的野心。”   吴月笑道:“燕鹊安知鸿鹄之志。而且,你这么多年的种种行动也表明了你的野心。你不断提升你在百姓中的声望,将郎城的兵治得心服口服,又不断找各种机会出兵解决事情证明你的带兵能力。”   “你可不是多么良善的人。你和你的父兄完全不同。无利不起早罢了。”   池鱼道:“你倒是煞费苦心。”   只是她说的也不全对。   她虽然看中利益,但更在乎她封地里的百姓。虽然郎城的封号,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羞辱,但她也不至于迁怒城里的百姓。   既然他们生在她的封地,便是她的人。护他们安居乐业,便是她该做的事。   这与她想要的并不冲突,两全其美罢了。   吴月回道:“毕竟选择合作对手还是要谨慎些好。”   “你还没说怎么设计我入局的呢。”池鱼正色道。   吴月接下话茬:“我确定选择你后,便开始等待。等你禁足解除之时,我便去找你和盘托出。那时你羽翼丰满,也有了调查的能力。”   “却没想到,五年之后,梁川府天灾,覃开贪污。简直天助我也。他可能到死也想不到老天爷都想要他死。”   吴月的笑容有些癫狂,继续说道:“覃开的胃口很大,每次的赈灾钱粮他都妄想染指,却又想要一个查起来可以推脱,让他免责的理由。我便成全了他,带着村民落草为寇。”   “不出所料,他果然将事情推脱到我们身上,放出风去,说我们劫走了赈灾钱粮。”   “你就那么确定村民会随你落草为寇。”池鱼插话道。   吴月语气带了几分嘲讽之意:“是啊,毕竟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人,我最了解不过。”   “剿匪,灭贪官,这些筹码已经够你动心。却没想到老天爷,这么眷顾我。江愈因你想逃回南川府,路过常远县。”   “不知道他是不知这山里有土匪,还是根本不在意我们,穿金戴银招摇而过。”   “我便带人撸走了他,放走了他身边的小厮。常远县周边只有你有调兵的权利,江愈又只与你有交集,小厮必定第一时间想到你。而且,他们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一个。”   “小厮下山,身无分文,必定第一时间去找覃开。无论是为了江愈的面子挣扎一下,让覃开救人,还是直接提出让覃开提供支持向你求救,覃开都会百般推脱。甚至覃开为了阻止他向你求救,还会做出灭口的行为。”   “但江愈毕竟是江阴侯世子,先帝亲封的小侯爷,覃开不敢轻举妄动,定会先与小厮虚与委蛇一番,不会第一时间动他。”   “覃开这人你也见过,有几分小心思却又漏洞百出。在世子身边伺候的,哪里会没有一点心思,他察觉不对,定会逃出,去郎城寻你。”   “覃开发现小厮不见,为了防止败露,定会派人提前一步找上你,夺回主动权。即使此计失败,我能放走一个人就能放走第二个。总会引你过来的。”   吴月顿了顿,看向池鱼的双眸,又道:“如若,我没猜错,我说的这些,定与你经历的一样。”   池鱼忍不住抚掌,眼里多了几分欣赏,赞叹道:“妙啊。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吴月看着她,也不知道她信了几分,又道:“我说这些,不仅仅是为了让你帮忙查案。覃开贪污的证据,张景撸人的证据,他们构陷官员的证据,我都能给你。我能找到这些,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希望你能用这些,救这些村民一命。一切都因我而起,他们是被我牵连的,是无辜的。”   说罢,吴月挣扎地离开椅子,跪在地上。   池鱼上前将她扶起,“我答应你。那你该如何。我能看出你想与江愈成婚是为了保自己一命。却失败了。”   “如今,即使你父亲沉冤昭雪,你不再是戴罪之身,但你蛊惑良民落草为寇,打家劫舍,撸走江阴侯世子,这些也足够要你项上人头了。”   “我惜你之才,若是你跟了我。我定倾尽所有,救你一命。”   吴月摇摇头,苦笑道:“不值得。我有自己的命运。”   池鱼哑然,也不再劝。只是到底还是有些惋惜。   池鱼轻叹一声,罢了,人各有命。   ……   第二日,池鱼准备下山。   池鱼并不打算带着寨子里的村民下山,接下来是一场硬仗,带着他们也不方便,左右寨子里的食物充足,生活一段时间也不成问题。   池鱼又将那二十个士兵留下,一来,安抚村民的情绪,二来,保证他们的安全。   吴月从山下劫来的另一个富绅也没有带走。那人与覃开是一丘之貉,证据充足,也是跑不了的,也就不带着他再下山折腾一遍。   即使这样,池鱼下山的时候,身后还是跟了不少人。   池鱼,连翘,自不必说,只有两人。但江愈身后却站了七八个人。   池鱼终于知道为什么吴月会信誓旦旦的保证江愈的人会找上她。长风若是失败了,这七八个人也总是有一个能成功的。   池鱼很难理解,他从京城跑回家避难,为什么还要带这些人拖慢脚程。   池鱼摇摇头,罢了,她在这儿跟傻子较什么劲呢。   此时,江愈泰然自若地站在一旁,摆弄着他的晶石紫绣金云纹锦袍,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池鱼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南川首富,真是财大气粗。这么招摇,也难怪被土匪打劫。   她还记得江愈父亲之所以被封为江阴侯,是因十年前他主动捐出半数家财,支持闽江堤坝重建。   先帝大加赞赏。将他封为江阴侯。   池鱼此行是要将吴月带下山的。接下来无论是为吴林平反,还是指认覃开张景,都是少不了她的。   吴月临行前说要与村民交代一些事情。并未与他们一起。   几人等了一会儿,才见她出来。后面摩肩接踵地跟了许多村民。   池鱼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人群前的许小满几人。   他们也看见了池鱼的存在。她如曜日一般站在几人中心,难以忽视。   只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的目的,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就像天上的鹰与水里的鱼,没有交集。   天上的鹰累了,落在水池边,他们才有了短暂的相遇。   等鹰歇息好了,他们便桥归桥路归路。   江愈一见吴月眼睛便直了,咬牙切齿道:“你还敢来?小爷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池鱼对他很是头痛,警告道:“江愈,你别给我出幺蛾子,我的拳头可不长眼。”   江愈顿时如霜打了的茄子,气焰也没有刚刚那么嚣张了,他可没忘了五年前池鱼落在他身上的拳头,拳拳到肉,令人痛不欲生,却还是嘴硬道:“也就是小爷我不打女人,不然今天你可没这么好运。”   吴月心里十分厌烦这个聒噪的人,,挑衅道:“小侯爷,若是您现在就冲上来把仇报了,我还能当您是一条好汉。”   吴月嘴上不饶人,江愈作势就要冲上去,他身边的小厮看见池鱼神色不虞,赶紧将江愈拉住。   江愈也不敢真的冲上去,见好就收,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你给小爷等着。”   池鱼打断江愈,眼神凶恶:“你还有完没完。你要是想死我送你一程。”   江愈顿时安静如鸡。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一起下山。   江愈虽然平时纨绔嚣张,但面对事关小命的大事还是清楚的。   当年池鱼与他一起被算计,两人都犯了错,却只有池鱼受到了惩罚。   虽然是先帝的先帝的问题,但事情确实因他而起。若不是他,也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而且,他还没有挨罚。这么鲜明的对比。也难怪池鱼看他不顺眼。   走到半路,一直安静的江愈突然摸了摸身上,又不知问了身后的小厮什么,小厮们一齐摇了摇头。   江愈猛地窜到吴月眼前,质问道:“小爷我的钱呢?”   吴月摆了摆手,无奈又挑衅地笑着,道:“当然是给寨子里买粮食了。哦,大婚那天也花了不少。”   “反正是一分不剩……”   吴月最后几个字咬的格外重。 第12章 相见   因为几人下山时已经临近巳时,临到午时才到山脚。   池鱼本想一鼓作气直接走到县衙的,可是江愈却闹着不走了。   他平日里便不怎么锻炼,今日为了防止马车留下过路的痕迹,被张景覃开的人找上来,便没有乘坐马车。   几人都不认识路,哪怕靠吴月带路一路走得也是磕磕绊绊。更不要说一边行路,一边清理痕迹了。   那时说不定,马车走得还没有他们步行快。   几人在山脚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拿出了从山上带下来的干粮。   虽然只是红薯掺着面粉烙的饼子,但已弥足珍贵。   池鱼询问了江愈身边的小厮,见他们知道县衙怎么走,便让其中一个带上干粮,去县衙与沈羽提前知会一声。   江愈咬了一口饼子,饼烙得干干的,有些硌牙,味道也不是很好,江愈嫌弃地皱眉,却还是咽了下去,忿忿不平道:“小爷我花了那么多钱,你们就给我吃这个?虐待我是不是?”   池鱼见他虽然嘴上嫌弃,却依旧吃了下去,知道他只是嘴欠,因着将要见到沈羽,心情不错,也无心再找他麻烦,安慰道:“一会儿到县衙就有好吃的了。”   江愈听池鱼竟然奇迹般地没有凶神恶煞地呛他,吓得他一口饼子噎到了嗓子,旁边的小厮赶忙递上水袋,他喝了几口才平复下来。   池鱼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江愈质疑道:“你不会还记恨着五年前的事,要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毒死我吧?”   池鱼深吸一口气,她不明白为何江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的极限,回道:“你爱吃不吃。”   过了一会儿,池鱼吃得差不多了。突发奇想,看向正在小口小口咬着饼子的江愈,问道:“我记得南川府距京城很远,你去京城做什么?”   江愈一副很没有胃口的样子。也不抬头,苦大仇深地盯着眼前的饼子,随意道:“去京城备考。明年参加春闱。”   江阴侯花了大价钱,还搭上不少人脉,在京城为他请了名师出山,谁想到他竟一言不合要跑回南川府。   夫子事先没有得到通知,等第二日去授课时,才被江愈的人告知江愈回了南川府。气得他修脯也没要,连夜辞了这份差事。   池鱼惊诧得一时无言。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头脑不灵光的蠢才,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是举人了!?   她竟然低估了他?   江愈见池鱼一脸不可置信,诡异地沉默着,顿感羞辱,颤抖地指着她,声音尖利:“你在想什么?小爷我可是解元!未来的状元!”   池鱼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我小瞧了你。”   江愈这才满意。   却听池鱼又道:“那江举人,江解元,江状元,是怎么被土匪撸上山的?”   江愈又气又急,俊秀的脸憋得涨红,却没有反驳。他也知道此事有多么丢人,多么没有脑子。   连翘和吴月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几个小厮的脸也因憋笑涨得很红。   江愈不敢得罪池鱼,恶狠狠地对吴月道:“笑,你再笑,你有本事把钱还我。”   吴月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缓缓道:“我没本事。”   江愈气歪了鼻子。   这地方没法儿呆了。   几人用完饭,池鱼伸了伸懒腰,从袖口摸出一个小竹哨,放在嘴边吹响,声如鹰鸣,穿透云霄。约莫着一刻钟,陆英便带着人来了。   池鱼让吴月跟在陆英身边,她此时还不能暴露。又交代了陆英一些事情。   江愈看见马眼睛都直了,想要骑马回去。可是陆英只带了两人,只有三匹马。不够池鱼几人分。池鱼便断了江愈的念想,   几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县衙,池鱼远远便看见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立在县衙前等她。   他身着一袭月牙白绣墨竹锦袍,披着同色暗云纹狐裘,头戴白玉冠,手里捧着白瓷制的汤婆子。   池鱼想到很久以前读的诗词。君子如珩,羽衣昱耀。霞姿月韵,清风霁月。   这一身是沈羽选了很久才决定穿出来见池鱼的。   沈羽也远远便看见了他日思夜想的人。上一次相见还是在两年前。那时池鱼及笄,他去参加她的及笄礼,才见上一面。   后来,晋安帝登基,作为同父同母的胞弟,随着他料理新帝登基权利交迭后的诸多事物,便没有再见过了。   她比五年前更高更美了。今日为了出行方便,穿了一身简单的暗红色长袍,墨发用红绳高束在脑后。不施粉黛,却依旧极美。   沈羽想到一句诗,晔兮如华,温乎如莹。说得便是池鱼。   哪怕只远远看着他,也占满了他眼里所有的人光。   她便是他眼里的所有颜色。   沈羽见池鱼走近,赶紧迎了过去,发现池鱼衣服料子单薄,赶忙将汤婆子塞到池鱼手里,又拿过玉竹手上的栗梅色狐裘,为她披到身上。   池鱼没想到两人两年后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面面俱到。   池鱼双眸映着点点破碎的日光,笑容中好似含着揉碎的暖阳,欢喜道:“燕飏哥好久不见。”   沈羽也笑了起来,声音如空山新雨后,泉水击石般清澈,附和道:“是啊,好久不见。小年长高了,也变得更美了。”   池鱼抬手比了比两人的个子,嘟囔道:“哪有,我还只到你肩膀呢。”   沈羽摸了摸池鱼的头,安慰池鱼道:“那是因为我也长高了。”   沈羽语气柔和,像是在哄小孩子。   “嗯嗯。”江愈轻咳几声。打断了正在你侬我侬的两人。   沈羽这才注意到江愈,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顿时敛了下去,目光中含着几分打量:“你是江阴侯世子江愈?”   他还记得池鱼信中说,此行深入土匪窝,是为了救他的。   沈羽不知为何见到他的第一眼,便心生不喜。   可能是因为江阴看向池鱼的眼神。畏惧之中又带了几分欢喜。   江愈松松垮垮地行了礼:“回王爷。正是在下。”   沈羽虚扶了江愈一下,笑道:“早些时日便听闻江世子离开了京城。没想到是梁川府来了。前些日子,江侯爷派人来京城寻人,说你突然离开京城,也没给家里送信。”   “失了音讯。十分忧虑。现下世子已经无事,抽空给家里去个信吧。”   江愈皮笑肉不笑,“多谢王爷提点。”   沈羽也不再管他,转身看向池鱼,屏退了闲杂人等。带着池鱼进了院子。   问池鱼道:“小年现在饿不饿,我在京城带了一些吃食过来。若是饿了,我便去给你做些吃食。”   池鱼中午只吃了一个饼子,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此时也有些饿了,“是有些饿了。”   沈羽看向池鱼,眼神温柔似水,道:“小年想吃什么?”   池鱼问道:“燕飏哥都带了些什么菜?”   “鸡鸭鱼肉,以及一些容易保存的瓜果蔬菜。”   池鱼垂眸沉思,沈羽虽然是个王爷,但是厨艺是一顶一的好。幼时经常给她开小灶。害得她吃得圆圆滚滚的。   因着她学习的功夫以速度灵巧见长,为了不耽误习武,还要被池谨盯着,节食保持身材。   池鱼想了一会儿,将自己想吃的菜品一一报了出来,“我想吃,糖醋小肉,千叶豆腐,松鼠鳜鱼,琉璃丸子,还有银耳莲子羹。”   沈羽笑着应下:“好。”   沈羽将池鱼带到覃开为他准备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石桌。池鱼坐在桌旁,沈羽叫人为池鱼换了一壶热茶。   梁川府的冬天湿冷,屋外要比屋里暖和很多。   沈羽派玉竹去取食材,连翘也十分识趣地去为池鱼收拾行李。   院子里有一间很久不用的小厨房,沈羽来了以后,便派人拾掇出来了。   覃开本想借着用饭的时机与沈羽拉近关系,却没想到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喜欢亲自下厨。   沈羽走进厨房,为池鱼端来了一盘栗子糕。栗子糕是沈羽今日辰时做的,一直放在厨房温着。此时还是温热的。   自从沈羽到达常远县,为了保证池鱼下山第一时间吃到心爱的栗子糕,每日都会做上一些栗子糕。放在灶上温着。   结果前几日池鱼一直没有下山,每日剩下的栗子糕都进了玉竹的肚子。   沈羽不忘叮嘱池鱼:“用饭还要等很久,你先垫垫肚子,栗子糕容易饱腹,又不易克化,你不要吃太多。”   池鱼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拈起一块栗子糕,送入口中,栗子独有的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绵软的口感像是白云抚摸着脸颊,香甜的味道席卷着味蕾,池鱼满足地眯着眼。   玉竹很快带着食材回来了。沈羽抬手轻轻点了点池鱼的额头,叮嘱道:“不要吃太多。”   池鱼嘟囔道:“知道啦。”   沈羽宠溺地笑了笑,带着玉竹进了厨房。   沈羽转身的一瞬间,池鱼的泪水忍不住掉落下来。   她好想念这个味道。是家的味道。   她已经五年没有回去了。吃着她最爱的栗子糕,就好像回到了五年前。   那时,娘亲和爹爹,还有她一直口是心非说讨厌的哥哥,都在身旁。   娘亲姜娇玉开了一家镖局,客人络绎不绝,她不想日日忙得脚不点地,便把生意交给了李管事。日日与其他官家夫人一起打马吊。赢了钱,还会给她带一些街边的小吃食。   有一次池鱼吃坏了肚子,母女两人一起被池谨批评教育了好久。   后来,姜娇玉就不怎么带街边小食给她了。   哥哥池谨与父亲池简简直是两个极端。用姜娇玉的话说,一个少年老成,一个天天嘻嘻哈哈不着调。一家四口三个人不着调。害得池谨小小年纪便担起了重任。   池鱼很是感叹,娘亲对自己认知的清晰。   那时,她总是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哥哥也总是板着脸教训她。爹爹便在一旁笑嘻嘻地解围。尽管每次收效甚微,而且对于池鱼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每次被池谨教训过后,她都会偷偷去找沈羽,佯装自己很是委屈。沈羽便会笑着摸摸她的头,端出一盘栗子糕,温声细语地安慰她。   那时她真的好开心。   池鱼趁着无人发现,连忙抹去脸上的泪水,又笑着咬了一口栗子糕。   连翘收拾完屋子,稍稍走到池鱼身边,拍了拍池鱼的肩膀,池鱼回头,便看见笑容满面的连翘,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小秘密。   连翘坐到池鱼身边,迫不及待道:“郡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日你说要搅乱这个局,送信给老爷还有陛下,都是幌子。”   “您其实,就是想见王爷。让他来对不对!” 第13章 心声   池鱼笑了笑,不可置否,回连翘道:“没想到你这个小笨蛋猜到了啊。你千万不要与我哥哥说啊。”   连翘认真地点点头。   池鱼支着头,有些郁闷,“其实也不单单是为了见燕飏哥。你也知道,我爹爹虽然开明,但总是觉得我是女孩子,安安稳稳的才好。有他在,我想要什么他都能为我找来。”   “可我不想要这些。我不想依赖爹爹,我想自己去追求我想要的。此次若是我爹爹来,肯定会约束着我,这也不许我做,那也不许我做。”   “最后,就像五年前一样,把功劳全部给我。可这次与五年前不一样。那次是迫不得已。”   池鱼十岁时,东晋与北今矛盾日益严重,双方开战。北今国力强盛,兵强马壮,丝毫不逊色于东晋。反而是东晋,没了池家,边境又安稳多年,疏于武将和军队培养,落了下风,被北今一连斩杀多名将领。东晋一时之间,进入无人可用的境地。先帝不得不重新启用池简。   东晋武将大多出自池家,只是因为常年征战,池家子嗣凋零,池家先祖为防止功高盖主,被皇帝忌惮,自请镇守边疆,池家迁往边境。才有了其他武将出头的机会。只是终究不如池家人作战经验丰富,又在行军作战一途天赋卓绝。   池简夫妇担心子女留在京城会被先帝控制威胁,便借口池谨已经十五岁,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但两兄妹从小又形影不离,逼着先帝同意将池鱼两兄妹带往战场。   在与北今交战时,敌人趁守夜士兵交接,防守薄弱之际,潜入营地,欲烧粮草。被沈羽撞见,敌众我寡,沈羽陷入危难。恰逢池鱼夜间难眠,到处乱跑,被她所救。潜入营地的敌人被俘,吐出敌方机密,成为破城的关键。大军一举得胜,高歌猛进,北今被灭。   班师回朝后,池简为了保全家人,暂避锋芒,将功劳全部让给池鱼,先帝也喜闻乐见,将池鱼封为郡主。这才有了她无人能比的‘殊荣’。   池鱼顿了顿又道:“若是换了我哥哥来,你也知道他那人,为人古板。平日里最喜说教我,想想就烦。想来想去,也只有燕飏哥最合适。”   “他不会约束我,说教我。只会一直站在我背后,支持我做我想做的事。”   连翘轻叹一声,这也是大少爷不喜欢沈羽的原因之一吧。   池鱼只吃了两块栗子糕便不吃了。静静等着沈羽为她做的晚饭。   连翘头一回见到池鱼对栗子糕如此克制,以前在郎城时,池鱼每每见到栗子糕,一定要吃光才罢休。   连翘有些好奇,今日池鱼是怎么了,莫不是沈羽对池鱼说了什么,才发生这奇迹般的事情,她可要好好取取经,“郡主,您怎么不吃了?这可不像您。”   池鱼抿抿唇,嘿嘿一笑,“燕飏哥说不能多吃,一会儿还要吃晚饭。”   连翘顿时泄了气,沈羽的手艺可是无人能比的,她是做不到了。   厨房里传来一阵诱人的香气,夹杂着滋滋的爆裂声。   池鱼轻轻嗅了嗅,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似星光般璀璨,开心道:“是在炸糖醋小肉。”   说着,便跑到厨房门口,静静盯着沈羽手里刚刚炸好的小酥肉。   厨房的门没有关,沈羽一回头便看见池鱼趴在门口,望着酥肉垂涎欲滴。   沈羽忍俊不禁,对池鱼道:“小馋猫,要不要尝尝看。”   池鱼点点头,解下狐裘,递给连翘,便迫不及待地跑进厨房。   ‘啊’,池鱼张开嘴巴,等着沈羽的投喂。   沈羽用筷子加起一块酥肉,轻轻吹了吹,放入池鱼口中,叮嘱道:“小心烫。”   酥肉入口,外皮酥脆,轻轻一咬,发出清脆的响声。里面的肉炸得正好,紧致又不失鲜嫩。在口中爆发出极致的鲜美。   池鱼顿时笑弯了眼。   “好吃吗。”沈羽神色温柔,轻声问道。   池鱼用力地点点头。   沈羽的笑意顿时溢满了双眸,温柔又宠溺。又抬手给池鱼夹了一个琉璃丸子。   晶莹剔透的糖衣裹着金黄的丸子,点缀着点点白芝麻,糖衣清甜,入口即化,丸子焦香,混着点点芝麻的香气。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池鱼从未感觉到如此幸福,人生最大的幸事莫过于此,你喜欢的人,为你做着你爱吃的菜。   池鱼有些口齿不清,“燕飏哥,你做的太好吃了。”   沈羽笑着摸了摸池鱼的头发,“你喜欢就好。”   “哇,好香啊,里面是在做饭吗?”江愈煞风景的声音突然打断两人。   他远远地便闻见了这勾心摄魄的香味了。尤其是在山里吃了一个月的野菜和粗面干粮。实在是对荤腥想念的很。   他实在忍不住,便寻着香味过来了。   一旁打下手的玉竹顿感解脱。   两人旁若无人,甜甜蜜蜜的气氛实在腻人。这还是在外面,若是回了京城,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活。   连翘见江愈咋咋呼呼地进来,吓了一跳,急忙站了起来,局促地点点头。   江愈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大大咧咧地就要钻进厨房。   刚到厨房,便看见沈羽和池鱼恶狠狠地盯着他。   江愈瞬间便怂了,这两个人他可谁都打不过,却还是梗着脖子道:“是池鱼让我来的。她在路上说回来带我吃好吃的。你不信问她。”   沈羽看向池鱼,眼神里带着询问。   池鱼无奈地扶额,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她实在没想到江愈竟真的厚着脸皮找上了门。   罢了,怪她嘴贱。   沈羽看着池鱼不情愿的神情顿时明白了,顾及着池鱼,还是留下他吃晚饭,“江世子先去外面坐吧。玉竹,一会儿多添一副碗筷。”   “多谢王爷。”江愈笑嘻嘻地道了谢。开开心心地出去了。   江愈大大咧咧地坐在石桌旁,像是主人般,热情地招呼着连翘也坐。   连翘笑容僵硬地拒绝了。   江愈也不在乎这诡异的气氛,整个人自来熟的很,拈起一块栗子糕边吃了起来。   连翘顿时瞪大了双眼,那是她们郡主的东西。连翘刚出声要阻止,便见池鱼在厨房门口摇了摇头。   连翘不满地噤了声。   江愈倒是沾沾自喜,他怕是整个东晋,除了池鱼以外,第一个吃到王爷手艺的人。   他可以出去跟他爹还有那些狐朋狗友吹嘘一辈子。   池鱼想吃的菜很快便做好了,被玉竹端上了石桌。因着江愈来,沈羽又额外做了两道小炒。   玉竹布置好桌子,便带着连翘与他们的饭菜去别处吃了。   江愈见两人都动了筷子,才敢下筷,夹了一点鱼肉送入口中。鱼肉外酥里嫩,入口即化,酱汁鲜甜,令人胃口大开。   江愈的眼睛瞬间便亮了,不禁又吃了许多。这跟山上的饭菜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是人间至味。   沈羽吃得不多,不断地给池鱼夹着菜,短短几息的时间,池鱼的碗里便堆了一座小山。   池鱼抿唇羞涩地笑了笑,抬手为沈羽夹一块糖醋小肉,道:“燕飏哥你也吃。”   沈羽笑着点点头,将池鱼为他夹的菜送入口中。   江愈在一旁疯狂地扫荡。不懂得这两人腻腻歪歪有什么意思。多吃一点不好吗?不然马上被他吃完了。   池鱼真的很饿,她也在山里呆了半个多月,每日的饭菜里也没有油水。   即使在郎城,郡主府厨子的手艺也较沈羽差了许多。她已经很久没吃到沈羽做的饭菜了。   池鱼很快便将碗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净。   池鱼和江愈像饿死鬼一般,将桌上的菜一扫而空。   见两人已经用完饭,沈羽端来银耳莲子羹,为池鱼盛了满满一碗。   沈羽自己也盛了一点。   江愈看了看两人,见两人没有动作,便将剩下的银耳莲子羹全部收入碗中。   江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银耳莲子羹,只有池鱼的一半,想了想,旁敲侧击地问池鱼道:“你吃的完吗?”   池鱼有些莫名其妙,点了点头,“当然。”   池鱼将银耳莲子羹往后藏了藏,这人不会是想要她碗里的吧。   江愈不说话了。虽然他觊觎池鱼满满一碗的银耳莲子羹,但也知道自己扯了个牵强的理由来蹭饭。本就惹人不快。也自己懂得还是要适可而止,做人不能太不要脸。   池鱼飞快地舀了一勺银耳莲子羹送入口中,口感轻柔,味道香甜。   用完饭后再用一碗银耳莲子羹,简直是神仙日子。   池鱼与江愈吃得撑肠拄腹。   江愈寻了自己身边的小厮,去外面遛弯了。   池鱼也与沈羽在院子里一圈又一圈地走着。   池鱼将汤婆子塞进沈羽手中,常年习武之人体热,她又吃得很饱,实在是热得不行。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   沈羽将汤婆子塞回池鱼的手中,叮嘱道:“拿着,你看你已经起了汗,若是不拿着汤婆子,等汗散了,一冷一热,容易感染风寒。”   池鱼无奈,抱紧了汤婆子,问道:“燕飏哥,这个院子周围都是你的人吗?”   沈羽点点头。   池鱼简要地跟沈羽描述了吴月在山寨与她说的话。   沈羽听罢,也皱起了俊秀的眉,沉吟道:“如果吴月所说一切皆属实。那么基本可以确定,那两万人,就是被先帝藏起来的私兵。”   池鱼眸色暗沉,道:“但是,我很好奇,先帝要的人,为何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这些孩子年龄不大,若是培养成正规军队,至少需要十年。”   “他为何要耗费这么久,去培养这样一支队伍?” 第14章 私兵   沈羽皱眉,一时也想不出先帝为何要打造一支十年才能成型的私兵,猜测道:“十二年前,先帝于秋猎时遭遇刺杀,九死一生,落下病根。又因前些年日日沉迷于酒色之中,身体日渐被掏空。当时太医便断言他活不过十年。当时,他还因此癫狂杀了太医院半数太医。”   “他活不过十年,意味着,待私兵成型,根本无法被他所用。而他要的又是十岁左右的孩子,又说明,他想要的就是要这支私兵,于十年之后成型,处在巅峰状态,为他人所用。”   “而十岁左右的孩子,又处于思想尚未成熟的年龄,更容易被灌输其他的思想。若是加以管教,十年后,未必不可成为一支思想麻木,只知杀戮的军队。”   池鱼的神色严肃,接道:“但是如此,待他去世后这私兵就只能随着皇位一起,传给未来的皇帝。若是说,先帝费尽心力只为给未来的皇帝留下一大助力,我是不信的。”   “但他又瞒得如此之紧,若不是寻到在他驾崩时,随废太子逃出的太监,还无人知道此事。若是他仅仅只是为了给未来的皇帝留下一大助力,大可不必瞒得如此之紧。他这般遮遮掩掩,定是这支私兵有些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并且,他应是在图谋一些事情。且,不能被外人所知。”   沈羽凝眉沉思,沉吟道:“你说得有理。那么,现在只有两个可能。一,私兵原本是要留给未来的皇帝的,却未想到,废太子逼宫,先帝还未留下遗诏,便被废太子所得。二是,私兵他本就是想给废太子的,若是他顺利登基,便顺理成章地留给他,让他完成先帝的图谋。”   “若是他夺位失败,留给他东山再起。无论是哪种可能,如今对我们都非常不利。”   池鱼点点头,若是废太子卷土重来,定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晋安帝登基的这两年,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弥补上先帝时国库的亏空,让民间死气沉沉的景象,有了如今欣欣向荣的样子。无论是朝廷还是百姓,都经不住如此折腾。   池鱼沉思道:“废太子已经得到传国玉玺,也就是私兵兵符,这几年却都未有所动静。这不太符合他的性子啊。”   废太子才智平庸,却又心浮气躁,急功近利。得到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却又多年未有动作,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池鱼顿了顿又道:“除非,他得到了贵人相助。阻止了他的行动。”   先帝昏庸,废太子平庸,不但未对江山社稷做出些许贡献,反倒是劳民伤财,苛捐杂税。民间怨声载道。   晋安帝继位后,不但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又惩治贪官污吏,所作所为,颇得民心。是百姓齐齐夸赞的明君。   民之所向,便是大道所向。废太子若是此时谋反,未等朝廷有所反应,百姓第一个不答应。那时,他即便有贵人相助,也难免失利。逆水流而上,步履维艰。   沈羽回道:“他们应该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顺理成章,民心所向的机会。”   池鱼有些迟疑道:“只是现在我在明,敌在暗。我们无法预料到他们会做些什么,现在又藏身何处。”   池鱼抬眸看向沈羽:“私兵数量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不可能更换私兵的藏身之处。私兵应是还呆在原处。那个太监有没有交代,私兵处在何处?”   沈羽摇了摇头,“那人被捉拿时我也去见过,他的透露出的秘密也是第一时间送到我和皇兄手上的。他只知道先帝养了私兵,并且传国玉玺被废太子夺走。其他的并不知情。”   “不过,覃开与张景参与了此事,定是知道些许内情。或许,我们可以顺藤摸瓜,找出私兵所在。”   池鱼与沈羽眼神交汇,彼此心神相通,池鱼眼神里跃跃欲动的情绪分明,“那,事不宜迟,我们今晚,便行动吧。”   池鱼轻叹一声,她知道的太多,已经脱不开身了,无论如何,也要参与到此事中了。既然如此,她就要尽其所能,找出真相,为自己换取最大的利益。   ……   覃开在大堂里急得焦头烂额,在焦急地等着派去的小厮回来。   池鱼一回来,沈羽便屏退了所有人,两人呆在院子里几个时辰也不见出来。   当日池鱼带着两人离开,却只有池鱼与连翘回来。   那一个人去了哪里,覃开不得不多想。   他不敢放过一个细节。   “大人。”小厮一进门,便跪在地上,深深低着头,不敢与覃开对视。   覃开心中焦急难耐,语气不善:“你可听到他们说些什么了?”   小厮趴在地上,身子颤抖,颤声道:“奴才该死。齐王的人将院子重重看管起来。奴才难以接近。并没有听到两人在说些什么。奴才觉着应是不会说些对大人不利的话的。”   覃开顿时便怒了,一脚踹在小厮背上,唾骂道:“废物,你一个奴才知道些什么。”   小厮吃痛,却不敢出声。   覃开心知事情不妙,也没胆量继续耽误时间,急急忙忙地破们而出,向妻子和女儿住的院子跑去。   覃开刚到母女两人住的院子,就见自己的妻子张氏聘聘婷婷地走了出来,软声道:“老爷,怎么了?急急忙忙的。”   覃开抓住张氏的手,声音急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赶紧收拾收拾金银细软,带--------------/依一y?华/上念儿,有多远走多远,找个地方藏起来,先避避风头。”抬眸未见覃念的身影,问道:“念儿呢?”   张氏顿时急了,风韵犹存的脸上布满了惊慌担忧:“念儿在梳妆呢。”   “梳妆?大晚上梳什么妆。快去叫她。”覃开大喝一声,连忙跑进覃念的屋子,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   覃念端坐在铜镜前,丫鬟正在为她盘发髻,覃开突然闯入,丫鬟手一抖,尚未盘好的发髻顿时散开。   覃念不悦的回头,就见覃开急道:“念儿,你赶紧收拾金银细软,与你娘亲出去避一避。快去。”   覃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覃开这般急切,也未过问,便下意识地着这他的话去做。   然而,还未等几人收拾好金银细软,就听一道慵懒的女声道:“覃大人这是要带令爱与令正去哪呀?火急火燎的,用不用本郡主送你一程啊?”   覃开惊慌地回眸。只见池鱼站在他身后抱着汤婆子,笑盈盈地看他。而沈羽站在池鱼身旁,面色和煦,眼里满满的只有池鱼,连眼神也吝啬给他。   覃开顿时便知道自己完了。一切都晚了。   池鱼抬手,训练有素的士兵顿时将覃开等人包围起来。   她又笑着开口:“不过现在天色已晚,覃大人还是先跟本郡主走一趟吧。”   覃开笑容僵硬,惴惴不安道:“下官只是刚刚得到岳父病重的消息,让家妻与小女回去看看罢了。郡主,这么兴师动众的是要做什么?”   池鱼眼里的笑意不明,反问道:“本郡主要做什么,覃大人不知道吗?”   覃开笑容勉强,眼神躲闪,佯装不知:“下官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   池鱼轻笑一声,向后招了招手,几个士兵上前将几人控制起来。   池鱼笑眯眯道:“覃大人跟本郡主去一趟不就知道了。还有,”池鱼看着周围的士兵,叮嘱道:“将县衙给本郡主看管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士兵齐声应道:“是,郡主。”   士兵将覃开押送回池鱼和沈羽住的院子,将张氏与覃念看管起来。   覃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池鱼也懒得与覃开做一些无用的周旋,道:“本郡主也就开门见山地跟你说了,若不是证据充足,也不会请你来的。你若是主动交代,说不定还能保你妻女一命。”   “你可以说一说,上一任县令吴林是怎么死的,你是怎么克扣赈灾钱粮的,又是怎么鱼肉百姓的……”   覃开依旧一言不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似乎如此便能逃脱罪责。   池鱼也不在乎,向后招了招手。白木上前,递上一个做工精良的木盒。池鱼将木盒打开,里面都是精致的头饰。   池鱼随手拿起一只,细细介绍起来:“这支,是玉容斋的碧玉玲珑簪,虽是多年前的旧款式,却也需要十两银子。”   池鱼又拿出一支,“这支是玉容斋上个月新出的镂空兰花朱钗,因着做工精细,用料也十分金贵,整个东晋只有十支。一支便要一百两。”   “更不说这木盒里其他的那些,本郡主粗粗估算了一下,这一盒也要差不多两千两左右。而你,一年的俸禄只有300两。”   “这一盒便几乎抵你做县令这九年的所有俸禄。再加上,你妻女衣食住行的花销,维持着县衙的花销。你的俸禄远远不够。”   池鱼看向覃开的眼睛,目光笃定,“而且,本郡主又调查了你与你妻子的出身。你与你妻子皆出身贫寒,并无家底。也就是说,你除了俸禄,并无其他收入来源。”   “所以,你这些钱哪来的?”   覃开自得知沈羽要来梁川府开始,整个人便一直紧绷着。每时每刻,都怕他们发现自己的秘密。日日夜夜的担忧,让他的精神极度脆弱。   此时,听到池鱼的话,理智顿时崩盘。   他也不是多么有城府的人,骨气有多么硬气的人。多年来的养尊处优,几乎已经让他忘记,原来还有律法的存在,原来他还是以前那个胸无城府的小人。   覃开的头死死抵在地上,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颤声道:“我说,我说,我都说。几年前,是我与知府构陷吴林贪污赈灾钱粮,导致他被杀了头。”   “还有我这些年,是鱼肉百姓,搜刮了不少钱财。这次,还污蔑下山村的村民劫走了一半赈灾钱粮。”   “可是,这些不是我想做的。是张景,是张景让我做的。而且,这些钱,我都只拿了一小部分。大头都进了张景的口袋。”   “都是他让我做的。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覃开已经有些颠三倒四地说不清话了。   池鱼皱眉,她也没有那么咄咄逼人吧。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覃开突然磕磕巴巴地又道:“我还知道一些,其他的秘密……张景一直隐瞒的秘密……” 第15章 交代   “哦?”池鱼提起了几分兴趣,心里也隐隐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只是好奇,他能带给她什么样的惊喜,缓缓道:“就是不知道这个秘密能不能换你妻女一命了。”   覃开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提起一口气道:“既然您已经知道吴林的事情。也应该知道十年前修建堤坝失踪数万人的事情了。”   “那些失踪的人都没有死。也不是在洪水中失踪了。他们都是被人抓了起来,我虽然不知他们要这些人做些什么,但也隐隐猜到了一些。我知道的这些,都是在张景那里偷听到的。”   “那日吴林派我去寻张景询问赈灾事宜,我还未进去屋子,便听见张景与一个男人密谋着什么。大致意思便是,先帝此事本来是不想太多人知道的,每个环节都是分开的,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但是不会知道其他人要做的事。以防有人将此事串联起来。”   “但是,张景在京城有人,那人是与先帝心腹走得很近,提前知道了此事,便联系张景想趁此从中牟利。那人从先帝心腹那里得知,先帝需要一大笔钱财。张景便与那人密谋,将那次的赈灾钱粮克扣下,交给先帝。”   “但是那次不知为何,上面发放给各府的赈灾钱粮极少。张景若是再想表忠心,就要自己拿钱出来。张景不愿,那人此次便是督促张景拿钱来的。”   “当时吴林便暗中在调查一些事情,我结合了张景的话,便猜测他应是在调查此事,我又存了一些上位的心思,便将吴林的所作所为透露给张景。张景并不知道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以为是我自己发现的。”   “而张景向来不喜吴林。吴林那人迂腐古板,是个死脑筋,不但不肯与张景同流合污,还想着要揭发张景的罪行。张景便借题发挥,与我一起构陷吴林贪污。”   池鱼的眼睛顿时便亮了,没想到覃开这个小鬼还能为她带来几分不一样的惊喜,她本来没有报太大的希望的,“那你可听到了与张景密谋的人是谁?”   覃开摇了摇头:“那人应只是与张景密谋之人的手下。谈话中也未曾提及那人。”   “你可看到那人的相貌?”池鱼又问。   覃开的情绪平稳不少,又摇了摇头,道:“当时虽然见到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忘记了,只依稀记得那人当时应处而立之年,有些老态,脖子上有颗黑痣。腰间佩戴了一个造型奇特的玉佩。”   “你还记得那玉佩的样子吗?”池鱼问道。   覃开点点头,“因着造型十分奇特,便记得格外清楚些。”   “白木,去准备笔墨纸砚。”池鱼吩咐白木道。   “是。”白木应下,很快便取来了笔墨。   池鱼看向覃开,“会画吗?”   覃开急忙摇头,“我哪会这个呀。您也知道,我是靠陷害前任县令才得到的县令之位。乡试考了多年,才混上个榜尾,成了秀才。您若是考我学问,我还能答上几句,这书画就……”   池鱼不耐烦地长叹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不会就不会,哪来那么多废话。”转而看向沈羽,“燕飏哥,你可以吗?”   沈羽轻笑着点了点池鱼紧皱的秀眉,道:“交给我吧。别发愁了。”   沈羽接过白木端来的笔墨纸砚,白木又为沈羽搬来了书案,沈羽将纸笔备好,又吩咐玉竹道:“去沏一壶庐山云雾来。”   “是。”玉竹领命下去。   沈羽笑着对池鱼道:“小年你先歇一会,吃点茶清清口,润润喉。”   池鱼乖巧地点点头。   覃开咽了咽口水,他也想喝。可是他没有那个福气。   沈羽看向覃开,脸上的笑容顿时落了下来,冷冷开口:“形容一下你记忆中那块玉佩的样子。”   覃开面色微白,努力地回忆着,开口道:“那块玉佩,是油青半山水的翡翠料子,一指长,半指宽。右上角有个缺口。上面雕刻的像是只鸡又像只鸭,头刻得很方正,脖子很长。羽毛很乱。玉佩下面,缀着一条彩色的罗缨……”   沈羽微微皱眉,在纸上改了又改,最后才敲定玉佩的样子,展示给覃开看。   纸上的玉佩虽然只有黑白两色,却把覃开形容的样子画了个十成十。   覃开连忙道:“就是这个样子。王爷您这画工可真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覃开又要再夸,却被沈羽打断。沈羽将画纸递给池鱼。   池鱼接过一看,顿时皱眉。这个玉佩的样子太过奇怪了。像是刚刚接触玉雕之人的练手之作。   而彩色的罗缨,又与这玉佩十分不搭。   沈羽看出池鱼的疑虑,吩咐属下将覃开带走,自己坐到池鱼身边。   玉竹也沏好茶回来了。他为两人斟好茶,便安静地立在一旁。   池鱼端起茶盏,抿了点茶,庐山云雾香气细腻,口感醇厚,味道浓郁清香,入口回甘,池鱼心中的郁气顿时散了不少。   池鱼开口道:“这玉佩真的好生奇怪。而且这玉佩这么好认,应是不常戴出来才是。若是他替人办事时佩戴了这块玉佩,为了不暴露自己,怕是以后都不会戴出来了。”   池鱼微微发愁,“这线索有用却也无用。只能看那人的城府如何了。搞了半天,还是要把张景的嘴撬开。看他知道些什么。”   沈羽摸了摸池鱼松软的头发,宠溺道:“不要所有的事都自己一个人扛,我在你身边,你也可以依赖我一点。”   沈羽看到池鱼独立又成熟的样子很是欣慰,可是却又很心酸,长大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池鱼今年不过十七岁,正是处在天真烂漫的时候。   京城里的各家公子哥与小姐们在这个年纪都没池鱼来的成熟。   她的独立与成熟,不知道是在郎城吃了多少苦才有了今天的样子。   今日,她从山里回来,他就看出了她面对外人时,设下的重重的防备,以及面对外界时刻紧绷的状态。直到看到一起长大的他才好些。   池鱼没有说话,只沉沉地点点头。这么多年,她已经快要忘记,有人可以依赖的滋味了。   沈羽看着沉默的池鱼,也不知她是否真的听了进去,他轻叹一声,柔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张景?”   “明日吧。”池鱼道。   “时间是不是太紧了?你今日才从山中回来,又审问了覃开。不歇一歇吗?”沈羽皱眉,担忧道。   池鱼看着沈羽,忍不住笑弯了眼,道:“现在水路结冰,从梁川府到京城,要走一个多月路呢。我想在我生辰前回去,回家过生辰。”   沈羽轻叹一声,也不再劝,只得叮嘱道:“夜已经深了,茶只能吃这一杯润润喉。早些睡吧,明日我陪你去。”   池鱼乖巧地点点头。   ……   县衙外,出去散步的江愈迟迟归来。   江愈看向鸦雀无声,又亮着点点灯火的县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差不多了。”   江愈身边的小厮闻言疑惑地问:“小侯爷,什么差不多了?”   江愈看向小厮,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傻子,理所应当道:“当然是差不多到睡觉的时候了。走路走累了,又到了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这不正是睡觉的好时机吗!”   小厮惭愧地低下头。   江愈白了他一眼,嘟囔道:“真是一点儿都不如长风聪明。”   两人走到紧闭的大门前,面面相觑,一动不动。   江愈顿时气急,呵斥道:“你看我做什么,开门!你是想要本世子亲自动手吗?”   小厮愣愣地上前将大门推开。   大门没有上锁,推开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引来了巡逻的士兵。   士兵见是江愈,严肃道:“厢房已经为江世子安排好。世子请随卑职走。”   江愈愣了一下,随即跟在了士兵身后。一路上却还是不老实,总是东张西望。   士兵警告道:“江世子,月黑风高,注意脚下。”   江愈刚要发牢骚,突然想起这士兵是池鱼的人,他都惹不起,算了,饶他一回。   江愈掐指算了算,这个时辰估计池鱼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明日长风应该就能回来了,他明天就不告这个士兵的状了。   他心情好。   ……   第二日,池鱼起了个大早。   却发现,沈羽起得更早,已经将早饭准备好了。   池鱼望着他眼底淡淡的青黑,十分心疼,对沈羽道:“燕飏哥,你昨日睡得本来就晚,起得又这般早,身体会吃不消的。”   沈羽将白粥端上桌,笑着安慰池鱼:“我上早朝时,起得比这还要早呢。”   池鱼不开心地嘟囔道:“你骗人。”   沈羽为池鱼盛了满满一碗白粥,轻声道:“小年不要不开心了。用完早饭后我有惊喜要给你。”   池鱼乖巧地点点头。   用过早饭后,沈羽将一封信神神秘秘地递给池鱼。   池鱼将信展开,惊喜道:“这是……陛下的授权密函!”   沈羽笑着点点头,又递上一块玉符,是钦差令牌,“我想着你那日来信说剿匪与覃开的事,我想着若是真查出来什么大事,没有皇兄的准许定是寸步维艰。便向皇兄求来了这些。”   池鱼雀跃地跳起来,兴奋地抱了一下沉羽,“谢谢你,燕飏哥。我去看看他们准备好了吗,我们这就出发。绝不辜负你的苦心。”   眼见着池鱼开心地跑远。沈羽还没回过神来,怀里还留存着池鱼的温热,耳旁还萦绕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沈羽的心里像是人间最华丽的烟火齐放,欢欣,雀跃,心脏控制不住地跳个不停。   玉竹看着愣住的沈羽,忍不住问道:“王爷,您既然心疼郡主,为何不帮她将这些事做完?”   沈羽抿唇笑了笑,眼里笑意温柔:“她其实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这些事情她一个人便可以做得很好。我能给她的,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罢了。我希望她过得开心,可以得偿所愿。我在她身后默默陪伴就好。本来我便无甚追求,从始至终所求的不过就是她罢了。” 第16章 抓张景   梁川府府城的百姓感觉今日的气氛格外奇怪。弥漫着山雨欲来之感。   自从早晨池鱼与沈羽从常远县来到梁川府府衙,府衙便再没有出来过一人,安安静静的。这可不符合府衙平时人来人往的景象。   百姓们都纷纷猜测是不是张景作恶多端多年,终于出事了。   此时,这些平时不敢得罪张景的百姓们胆子倒是大了起来。三五成群地时不时在府衙旁路过,妄图第一时间打探到府衙里的消息。   这便是池鱼想要的效果。她要让百姓的心逐渐开始动摇,一点点消除多年来对压在他们头顶上的这座大山的恐惧。   这样才能暴露出张景更多的罪证。有时候,并不是这座大山的城府有多么深沉,做事有多么万无一失。只是受害的人申冤无门,变得沉默寡言罢了。   张景倒是比覃开冷静不少,此时还能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他看向池鱼的眼神倒是不惧,似乎很是笃定池鱼找不出他的罪证。   “郡主,王爷,有何贵干呐?王爷,您留下的人也把赈灾的账查完了,可没有什么问题呀。”张景装傻充愣地又猜测道:“该不会是覃开那里出了什么事吧。”   池鱼看着张景装傻充愣的样子,冷笑一声,今日她已经将府衙重重包围,就是奔着撕破脸去的,她不信张景不知,他就那么确定她没有拿捏他的证据。   池鱼似笑非笑,懒懒地抬眸,道:“我想张大人应是知道些。你看我这阵仗也该明白了。”   张景顿时直起身来,嘴里的茶水也没了滋味,心里微微发怵,却不相信池鱼能找出置他于死地的证据。他这些年谨小慎微,一些罪证也消灭得干净。他也不信覃开那个多年来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废物能给池鱼什么证据。。   他义正言辞道:“下官看您这阵仗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可下官这些年来,处处谨小慎微,为官清廉。做的事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下官不明白,郡主和王爷为何至此。”   池鱼笑道:“张大人说笑了。梁川府百姓安居乐业,赈灾事宜进行得也妥妥当当。本郡主唬你的。”   “此行只是想让张大人见一个人。这人是我剿匪时遇到的,她跟我说她是您的远房亲戚。与山上的土匪不是一伙的。”   “本郡主寻思着,这哪行。若是山上的土匪都说他是您的亲戚。岂不是都逃脱了罪责。所以呀,我今日一刻都不敢歇,把人带过来给您瞧瞧。万一是真的,本郡主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张景连忙附和,谄媚道:“郡主您说得有理。若是办了冤假错案,污了您的名声就不好了。那人呢,快带上来给我看看。”   池鱼笑而不语,向后招了招手。   陆英会意,转身出门领进一个女人来。   是吴月。吴月穿了一身打满补丁的灰色长袍。头发用一根木簪盘起。她似乎是画了淡妆,肤色黑了不少,眉眼更像是一个男人。   张景看到来人,顿时一惊。这人,太像吴林了。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容貌都像极了吴林。   莫不是池鱼发现了什么?张景不敢多想。   吴月看着张景的眼神中是止不住的恨意,似是要将他拆吞入腹,她咬紧后槽牙,眼里泛出点点泪花。   她紧紧盯着心虚的张景。不知道他可认识她这身衣服。看样子他是认得的。这身衣服是她父亲生前最常穿的。   吴林为官清廉,不曾昧下朝廷与百姓的一分钱。甚至贴上大多俸禄,补贴百姓。一年到头来,连新衣服都做不上一身。   几十年来,总是那几件旧衣服,日日穿,月月穿,年年穿。磨出了不少孔洞,即使如此,她的父亲也舍不得扔。母亲总是会无奈地说他几句,再找来碎布一一把孔洞补上。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被污蔑贪污,死在了断头台上。临了,也没能等人送他一程,尸身丢在乱葬岗上,喂了野狗。那样温柔的母亲,死在了流放的路上。连草席也没能裹上一张,被她这个女儿埋在了荒郊野外。这么多年也无人探望。   这么多年,她无时无刻不在仇恨中度过,闭上眼便是她惨死的父亲母亲。可张景呢,夜夜笙歌,顿顿山珍海味。现如今,还好意思自称自己是清廉无比的好官。   吴月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眼里的晶莹落下,咬牙切齿道:“不知道张大人可否还记得我。”   张景哪里敢认,连忙否认道:“本官从未见过你。不知你哪里来的勇气来与本官乱攀亲戚。”   吴月冷笑一声,讽刺道:“我与张大人可有数面之缘。张大人这就不记得我了?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张景眼神躲闪,强装镇定,擦了擦脑门上的薄汗,呵斥道:“今日,郡主,王爷都在此,你不要血信口雌黄!”   他死死按住自己发颤的手臂,难以压住心底的慌乱。她与吴林太像了,就像是死去多年的吴林突然在地狱中爬了出来,阴魂不散地缠在他身边,找他复仇。   他很确定吴林的家人都在流放的途中被杀,无一生还。那这个人与他如此相像,是从是哪来的?莫不是池鱼知道了一些当年的内幕,找来诓他的?   吴月眼神冷凝,缓缓开口:“张大人看样子是真的不记得我了。我乃吴林亲眷。曾跟在吴大人身边学习,与张大人有过几面之缘。”   “十年前,吴大人被人污蔑贪污赈灾钱粮,不加细查,便被斩首。其妻女与家中所有女眷被流放千里,还未等到他们到达流放之地。便被一伙自称土匪的人杀死。”   “我自幼承蒙吴大人照顾,受过他不少恩惠。便一直想替吴大人正名,想查清这桩冤案。这才自称张大人的亲戚,诓骗郡主带我前来。我想问问张大人。十年前,吴大人从未收到赈灾的一个铜板一粒米。是如何贪污的赈灾钱粮?”   张景心下大安,这人果然是池鱼找来诓骗他的。他呵斥道:“你不要信口开河。且不说我从未听说吴林的妻女被杀。再者,赈灾钱粮吴林怎么可能没收到一分。”   “而且本官十分确定,当年吴林的亲眷无一存活,你又是吴林哪门子的亲眷,又不知从哪里听别人说得莫须有的消息,凭空攀扯本官。郡主可不要被此人蒙蔽了双眼。”   “下官也知道,侦破朝廷命官被害之案,是大功一件。但您也不至于听信小人谗言。这般急功近利。”张景装得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话却说得阴阳怪气,生怕池鱼听不出他在暗示什么。   这是觉得池鱼没有抓到他的把柄,便愈发不将池鱼放在眼里。   几人并未理会张景的话,反而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但张景似乎并未感觉到异常。   “张大人不觉得您说得话自相矛盾吗?您说您不知吴林妻女被杀,却又偏偏知道吴林的亲眷无一存活。而且你又怎么知道我说的话是道听途说来的呢?”吴月反驳道。   张景也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矛盾之处,连忙找补,“本官从未说过此话,你或许是听错了。本官的意思是,我从未在吴林亲眷中见过你。”   “本郡主听着的,你说了的。”池鱼看热闹不嫌事大,懒洋洋地开口道。   沈羽与池鱼狼狈为奸,笑着应和道:“本王也听着的。”   诈出来了。池鱼想起今日曾问过覃开可否有张景作奸犯科的证据。   覃开只有张景贪污的证据却无张景陷害吴林的证据。覃开那日与张景闹了不快。若是他做人证,张景大可以说他空口白牙凭空污蔑他的清白。   且,这一事已经过了多年,凭着张景多疑的性子,证据早已经被他消灭了。池鱼只能做局诈一诈他。   果然,这便露出马脚了。池鱼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吴月笑容中带了几分恶意,道:“张大人,不可能啊。你肯定见过我的,我是吴林的女儿吴月啊。我幼时常常随我父亲到梁川府找您汇报税收。你还给我买过风筝呢,你忘了。”   张景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手中的茶盏翻落在地,茶水飞溅,瓷杯刺耳的碎裂声惊得张景猛地回过神来。   他失神道:“吴月,怎么可能?她明明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哦?”池鱼似笑非笑地开口,语气中带了几分好奇与疑问,却又十分笃定,听得张景胆战心惊,“张大人怎么知道吴月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张大人明明刚刚还说不知道呢?莫不是张大人在隐瞒些什么?让本郡主猜猜,有没有可能是张大人派人去杀死的吴林妻女,所以张大人才知道得如此清楚?”   “郡主慎言。有些事情不要刨根问底才好。”到底是多年的老狐狸,张景迅速调整好自己破绽百出的状态,神色也沉了下来,一双阴沉的眸子死死地盯住池鱼。   只是池鱼却不打算给他机会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他露出破绽,她便可以借此搜查府衙,她不信她找不出能将罪名死死地钉在他身上的证据。   而且张景这已经是变相地承认了是他派人追杀的吴林妻女。   “你在威胁本郡主?张大人这便是承认了?”池鱼反问道。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张景脸色沉沉地不说话。他在赌,赌那人不会让他出事。毕竟,他知道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池鱼突然莞尔一笑,道:“既然如此,本郡主还有些话想与你说。今日我们既然来此,便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昨日本郡主与齐王在覃开那里得到了一些有关于张大人的消息。”   “比如,张大人暗害朝廷命官。再比如,张大人鱼肉百姓,贪污赈灾钱粮。还有一点,十年前,张大人与京城的某位官员密谋着什么。” 第17章 密室   张景的脸上带了几分慌乱的神色,诧异道:“你说什么?”   “十年前,你,京城官员,密谋,劳役,孩童,失踪。我想张大人想听的应该是这几个词。”池鱼笑盈盈地,在张景的眼里像是恶鬼一般,一字一句的说出令他胆战心惊的话语。   张景知道今天他逃不过去了,只是乾坤未定,她能不能要了他的命还不一定呢,至少他还有一张底牌不是吗。   他冷笑一声道:“郡主既然已经知道了,还拿下官消遣什么呢?只是知道归知道,有没有证据定我的罪那有是另一回事了。而且,”张景话锋一转,又道:“而且郡主接手这件事不怕引火烧身吗?这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下官还是那句话,切勿急功近利。”   池鱼嗤笑一声,道:“证据自然是有的,你府外的那些百姓可不会让你全身而退。你想一想,那些百姓对你不满很久了吧。若是本郡主与他们说,本郡主是得了陛下的密令来查办你的。那些百姓会有什么反应?”   “是陛下让你来调查我的?”张景敏锐地抓住池鱼话中的关键之处,脸色蓦地变得苍白,声音中已经不自觉地带了几分颤抖。   “当然。”池鱼笑弯了眼,悠哉悠哉地拿出钦差令牌在张景眼前晃了晃。   张景看到令牌的瞬间,身子顿时失去控制跌落在地,脸色煞白。   完了,一切都完了。   晋安帝给了池鱼钦差令牌代表着调查先帝之事是陛下授意,池鱼根本不会惧怕他的威胁,从而停止调查此事。若是如此,池鱼即使没有他贪污,草菅人命的证据也能置他于死地。   池鱼笑着挥挥手,两个士兵上前将张景从地上拽起,双臂反压在背后。   “这令牌张大人已经看过了,也该死心了。把他送入大牢,等开堂问审。”池鱼摆了摆手,又向陆英与连翘递了个眼神,“你们两个,去外面贴个告示,告诉百姓张景已经因为贪污,草菅人命被抓,不日开庭审理。这几日,欢迎百姓积极提供张景的罪证。”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领命下去。   池鱼与沈羽随着押送的士兵离开大堂,他们还有事情要做。   池鱼对着屋外等候的士兵吩咐道:“搜查府衙,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   张景回眸死死地瞪了池鱼两眼。   只要他不交代出那人的身份,他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他今日落难,那人难辞其咎,既然如此,别怪他不义。若是他救他一命还好,若是不救……   张景看向在府衙一处十分隐秘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男子在探头探脑。   趁着士兵还未搜查到那里,池鱼二人也未注意到他。张景向那人隐秘地传达了信号。   他中指与食指弯曲,其他手指翘起。应是他与属下之间交流的暗号。   男子接收到暗号,转眼便消失不见。   池鱼的嘴角轻轻勾起,拽了拽沈羽的衣袖,悄声道:“燕飏哥,又有条鱼上钩了。”   沈羽宠溺地摸了摸池鱼柔软的头发,柔声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池鱼眼里充满狡黠,与沈羽对视一眼,快步追上那个男子,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府衙后院。   男子一路畅通无阻,稍稍来到张景的卧房。   见卧房没有士兵搜查,男子长舒了一口气。却没想到,这一路的畅通无阻,实际上是因为跟在他身后的池鱼与沈羽。   男子蹑步来到书架前,摸索着架子上的书本。他似乎不知道目标在哪,动作有些混乱。   池鱼调笑着开口:“这位仁兄,这是在找什么呢?要不要本郡主帮帮你?”   男子惊恐地回头,看向身后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的池鱼与沈羽,腿一软,跌倒在地。他努力的在脸上维持着一抹僵硬的笑容,声音发颤,“郎城……郡主,齐……王。”   “是本郡主。”池鱼走上前,缓缓蹲下,与男子平视,幽幽道:“你与本郡主说说,你这是要去哪呀?莫不是要替张景去给某人送信?”   “不是……”男子说话结结巴巴,手却暗暗地摸向书架上的机关。   这一切,池鱼尽收眼底。她稍稍后撤一小步,崩起脚背,蓄势待发。   男子盯着池鱼,缓慢地扭动机关。在暗门打开的一瞬间,飞快窜入其中。   却未等他迈出一步,后背便遭受重击,似是一记重锤锤在了五脏六腑上,覃平吐出一口血来,重重摔在地上。   他挣扎着想向前爬,却被池鱼一脚踩在背上,身子像是被钉子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池鱼眼神淡漠,缓缓开口:“你也不用与本郡主玩这没用的,本郡主自小习武,你这三脚猫功夫本郡主还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在本郡主眼皮子底下逃走。”   “本郡主劝你乖乖听话,说什么你答什么。本郡主还能留你一命。听到没有?”   池鱼的脚尖在他背上用力拧了拧,男子痛呼出声。   他急忙道:“听到了,听到了。”   池鱼松开脚,男子挣扎着起身,靠在密道墙上,面对着池鱼。   池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暗门之后有什么?”   “小人名叫李文光,是这的管家。暗门之后有一条通往府外的密道,和一间密室。密室里是张景这些年来贪污受贿的钱财。密道是为了方便转移。”李文光回道。   “张景给你的暗号是什么意思?”池鱼又问。   “那是他这些年为了防止有人发现他的所作所为定下的。若是他出了事,做出这个手势,看到的人便要封死他的密室。”李文光眼神躲闪,明显并未说出全部。   “还有呢?别跟本郡主偷奸耍滑,本郡主的拳脚可不长眼。”池鱼眯了眯双眸,威胁道。   “还有,还有,替他向京城送信。”李文光连忙补充道。   池鱼继续追问:“送信给谁?”   “这小人便不知道了。他说密室里有一只信鸽,信鸽自己便会送信过去。”李文光看着池鱼质疑的眼神,蠢蠢欲动的手脚,欲哭无泪,崩溃大喊道:“小人是真的不知道啊,他真的没告诉小人啊。郡主您要相信小人啊,小人对您并无欺瞒啊。”   “闭嘴。带我们去密室看看。”池鱼呵斥道。   李文光顿时不说话了,扶着墙壁缓缓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   池鱼与沈羽跟在覃平身后来到密室。   密室里很是昏暗,只有两三根蜡烛发出微弱的光亮,李文光摸黑拿出火折子,点亮了一排蜡烛,密室里顿时亮了起来。   池鱼一眼便看见了那只信鸽,放在金丝笼里静心养着。见到人便‘咕咕’的叫起来。   池鱼低声与沈羽道:“现在,我们有了能与京城那人通信的机会。你怎么看?”   沈羽略一沉吟,道:“若是能直接套出那人地身份最好。但是若是这只信鸽只是在覃开出事时才会用来联络。那大概率是套不出那人的身份了。”   沈羽叫住李文光,问道:“覃开可曾用过这只信鸽与其他人联络?”   李文光摇了摇头,“从未。”   池鱼与沈羽的神色沉了下来。   “果然。被你猜到了。”池鱼轻叹一声,:“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做?引蛇出洞?”   沈羽点点头,“不错。京城那边怕是都已经知道我们来此。若是张景出了事,他上面的人立刻就会察觉到。”   “只是是要除掉张景还是保住张景就不一定了。若是要保住张景,定会到皇兄面前求情。那时,此人便会暴露,难逃一劫。所以,我更加倾向于,他们会除掉张景。”   池鱼点点头,附和道:“确实,不过张景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开口。他还要拖着这个消息保自己一命。”   “他给上面的人传递消息,估计也有一部分,威胁他们为了不暴露自己,就要保他一命的目的。”   “那我们便让他上面的人知道他已经无用,放弃这颗棋子。让张景知道,他后路已断,除了说出秘密别无他法。”   池鱼叫住李文光,道:“本郡主相信你是个聪明人。这信上该写什么你应该知道。”   李文光谄媚道:“郡主放心,齐王放心。断掉张景后路,小人明白的。”   池鱼满意地点点头,盯着他写完了密信。亲眼见他放飞了鸽子,这才罢休。   池鱼叫来士兵,将李文光带了下去。与沈羽搜寻着张景的密室,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小年,你看这个。”沈羽叫住池鱼,递过来一本破旧的簿册。   池鱼接过,翻开手中的簿册,“这是……十年前发放赈灾钱粮的账本?”   沈羽点点头,猜测道:“覃开说十年前朝廷分给梁川府的赈灾钱粮很少,而张景又需要一笔钱讨好先帝。这账本应该是他用来估算能克扣多少赈灾钱粮时留下的。上面还有他计算的痕迹。”   “太好了,有了这个就可以证明吴林是清白的了。”池鱼的清秀的脸上满是喜色。   “我还有一个惊喜要给你。”烛火照在沈羽的眸子里,映着点点昏暗的光,温柔又圣洁。   他又递过来一本厚厚账本。   池鱼翻开,惊诧不已,脸上满是惊色,诧异道:“天哪,这是……” 第18章 审判   “天呐,这上面记录的是收过张景贿赂以及给予过张景贿赂的官员!”池鱼讶异道,这可是大功一件!   但惊喜过后是迟疑,这账本是沈羽找到的,她不能据为己有,池鱼将账本塞回沈羽手里,像是在摆脱一块烫手山芋,道:“这是你找到的,不能给我。”   沈羽哑然失笑,点了点池鱼因纠结而皱起的秀眉,道:“一来,我无心朝堂,多年经商,要这半纸虚名也无用。二来,这一路来,无论是剿匪,发现覃开与张景同流合污贪污受贿,鱼肉百姓都是你一人做的。”   “而且,今日即使没有我,你也能找到这本账册。说来,还是我沾了你的光。而且这也不是白给你的,你答应我,一定要将这些贪官缉拿归案,安定民心。好吗?”说罢,又将账册递给池鱼。   池鱼也不再扭捏,接过账册,眼神越发坚定,信誓旦旦道:“我会的,燕飏哥。”   她不会让上面的任何一个人逃脱罪责。   ……   两日后,正式开庭审理覃开与张景贪污受贿,谋害朝廷命官的案件。   激动的百姓奔走相告,将府衙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从常远县赶来的百姓。   梁川府的百姓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了很久。今日这两个罪人终于迎来了审判,多年来被张景剥削压迫的生活终于有了曙光。   “苍天有眼呐,哈哈哈,张景从未想过他会有今天吧!”   府衙前围着的百姓大笑着,笑着笑着便流下了眼泪。   “我家老婆子终于能瞑目了!她就是因为十年前张景克扣赈灾钱粮,没有饭吃,活活饿死的啊!”   池鱼来到府衙之中,看着堂下的人山人海微微皱眉。   这两人,真的是半点民心也不得。   池鱼端坐在书案之后,头上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今日,明镜高悬这四个字终于在梁川府显示了它的意义。   池鱼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喝一声:“安静!升堂!”   堂下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他们抬眸看向坐在高堂之上的池鱼,少女身量不高,略大的官服衬得身材纤细,却又散发着无尽的希望与力量。   池鱼看着堂下的百姓,他们神色静默,眼神之中带着无声的期望,少女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带犯人张景,覃开上前。”   覃开与张景被士兵压到堂前,跪在地上。   两人已经不如几日前的光鲜亮丽。脸上布满胡茬,尽显疲态。两人跪在堂下,望着坐在书案后的池鱼。心里一时说不上什么感觉,以前,都是他们坐在那里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人,没想到也会有一天,他们也会跪在下面,仰视着上面的人。   池鱼瞥了一眼两人,神色淡淡,他们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没有什么好同情的。她淡淡开口:“覃开,张景。有人控告你们鱼肉百姓,贪污赈灾钱粮,谋害常远县前任县令吴林你们可认?”   “证据。”张景还不死心,梗者脖子道。   池鱼见他如此,向后招了招手:“拿证据。宣吴月以及下山村村民上前。”   连翘昂头挺胸地带着池鱼找到的证据上前来。她骄傲地站在一旁,像是池鱼的小师爷。   吴月带着许氏兄弟上前,行了礼。得了池鱼的准许将张景覃开如何合谋谋害吴林,贪污赈灾钱粮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一时间群情激愤,百姓们都在唾骂着两人的无耻与恶毒。   池鱼任着百姓宣泄着情绪,这么多年才等到今天,激动一些也难以避免。   她拿起昨日找到的账册,将其打开,道:“这是我在你书房里找到的账册,上面详细地记载了十年前那笔赈灾钱粮的每一粒米,每一枚铜钱的去处。上面记录了你并没有将常远县的那份赈灾钱粮交给吴林。并且,其他县的你也克扣了不少。”   “这足够证明,十年前,吴林贪污赈灾钱粮一事是假。你污蔑他是真。并且覃开已经详细与我交代了,你们是如何陷害吴林的。现在人证物证确凿,你对贪污赈灾钱粮,谋害朝廷命官两项罪名可认?”   张景低着头不说话。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这已经足够定你的罪。”池鱼将账册交给连翘,连翘拿着证据给张景与门外的百姓都看了看。   “另外,你鱼肉百姓,堂下的每一位百姓都是人证。”池鱼又拿出一本簿册来,道:“这上面,是这几日,我叫人在百姓之间搜罗的,你犯下的其他罪过。虽然,有些没有证据,但也有几项留下了确凿的证据。你可认?”   张景知道今天自己逃不过去了,索性便直接认下。他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了。   池鱼点点头,“你认便好。”   审判的过程十分简单快速。两个十几年的罪恶,只用了半个时辰便落下帷幕。   池鱼拿起写好判词的纸张,宣判几人的结局,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池鱼手中的纸上,“覃开贪污受贿,与张景同流合污谋害朝廷命官证据确凿,但念在其提供了张景作恶的证据,可减轻部分罪行。但死罪难逃。”   “判覃开即日问斩,其妻女流放八百里,与其同流合污的富绅流放一千里,没收所有财产。张景罪名确凿,但因其罪行影响巨大,本官要带其回京,交予皇上定夺。”池鱼抬眸看向听到张景不能即刻问斩而骚动的人群,轻叹一声,安抚道:“不要怕,他难逃一死。”   闻言,百姓才逐渐安静下来。   池鱼继续宣判,“吴月举报有功,为本官查办此案提供了极大的助力。与其煽动良民落草为寇,打劫江阴侯世子的罪名功过相抵。”   “下山村村民,虽是被人蒙骗落草为寇,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下山村村民流放一百里。”   堂下的许氏兄弟有些怔愣,一时不明白这流放之地是何处,他们从未听说过方圆一百里之内有这样的地方。   连翘在一旁轻咳一声,她还是知道这流放之地是哪里的,她无声道:“郎城。”   两兄弟顿时愣住了,反应过来便是无尽的窃喜。   贪官抓了,他们也能搬去更好的地方生活了。   这根本不是判罚,这是对他们的赏赐。   百姓听到这大快人心的宣判,齐齐跪在地上,异口同声地高呼:“陛下英明!!”   “郡主英明!!”   池鱼看着府衙前的景象,一时有些怔愣。   她第一次感觉到收到百姓的爱戴会是这样的感觉。   奇异又令人满足。   ……   退堂之后,池鱼找到吴月。如今她已经不是戴罪之身,是个清白的良民了。池鱼觉得两人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如今,应该去问一问吴月今后的打算。   毕竟,她在这世上也没有亲人了,以她的性子也不会在下山村呆了。   池鱼看着吴月,如今的她,大仇得报,眼神里已经不复以前的恨意与忧愁,如今满是释然。池鱼有几分迟疑,却还是问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如今你大仇已报,接下来你要何去何从?”   “我啊,想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远离人群,远离世俗的地方。过我该过的生活,迎接我本来的命运。”   吴月看向池鱼,粲然一笑,“我还要谢谢你。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在这个世道,我与蝼蚁有何区别。权利被小人把持着,凡人申冤无门。若不是我遇到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子。”   “可能我会一辈子沉浸在痛苦中,永远走不出来。或许有一天,会把自己逼上死路。池鱼,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能看出来,你是有大爱的。”   “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看到一个圣人所说的大同的朝代。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含哺而熙,鼓腹而游。不会再有冤假错案,不会再有小人掌权,不会再有人吃不饱穿不暖,不会再有人与我一样。”   吴月神色怅然,池鱼也心有戚戚。她何尝不想要这样一个东晋呢?只是有这样想法的人太少,力量太过微薄。   池鱼笑着安慰她,“你看,如今作恶多端的覃开与张景,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且,你再看如今的东晋,已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了,不是吗?无论如何,都不会变得更差了。对吧。”   吴月低眉浅笑,喃喃道:“是啊,不会再差了。”   吴月在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来,放在池鱼的手心里,道:“这个荷包,是我娘绣得,里面是她为我求来的护身符,如今看来,真是灵得不得了,今天,我将她送给你。希望,它能保你一辈子的平安。”   池鱼没有推脱,心里却十分落寞,她取下脖子上戴着的蛇形玉坠,递给吴月,“这是我自小戴着的,如今,我也把它送给你,让它陪着你去你所有想去的地方。”   吴月接过,向池鱼道了谢。   “你何时走?我去送送你。”池鱼道。   吴月笑着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不喜欢离别。”说罢,便起身告辞了。   池鱼哑然,望着吴月离去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还是沈羽来叫她用饭,她才脱离出来。   沈羽看着眼前怅然若失的池鱼,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池鱼收回心思,目光转向他,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池鱼紧握着手里的荷包,正色道:“我有时候在想,若是我没有郎城郡主这个身份。不是定国公的女儿,也没有与你和陛下自幼相识,我究竟能做些什么。”   “是不是也会与吴月一样。为了申冤,倾尽所有。也有可能,一辈子,承担着这样的冤屈。一辈子难以沉冤昭雪,最后无用的死去。”   “再或者,在五年前,我被陷害的那天,就已经死了。永远不会有站在这里的机会。” 第19章 小字   池鱼愁眉不展,沈羽却轻轻笑了起来。   池鱼疑惑地看向沈羽,不满道:“我这正伤心呢。你还笑我,我不理你了。”   说着便嘟着嘴,将脸转向一旁。不再看沈羽。池鱼抱臂生着闷气,满腹委屈,却不知道如何说。   她气沈羽不理解自己的心情,气沈羽这时非但不安慰她,还笑话她。而且,现在两息时间过去了,他还不哄她,以后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   沈羽抬手掰过池鱼的肩膀,池鱼却还是耍这性子不看他。沈羽看着嘟着嘴的池鱼,觉着她像一只委屈的小鸭子,可爱极了。   他忍俊不禁道:“小闷气包,我哪敢笑话你。我是笑你总是想得这么多。我们小年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被一点小事打到呢?”   “我们小年只会越挫越勇,迎难而上。所有的困难都只会是你的垫脚石,让你走向更好的地方。”   “而你是会成为站在最高峰之上俯视天下的人。所以,永远不要为过去的事情难过。”   “你的家世,你的出身,只是为你锦上添花而已。没有这些,你只会用多一些时间去追平差距,但不会影响你该有的人生。不要再伤心了,好吗?”   沈羽神色逐渐严肃,一双温柔的柳叶眼里满是认真。他定定地望着池鱼的双眸。他的小年,应是天上翱翔的鹰,她生来属于最自由,最广袤的天地,永远不会被俗尘束缚住翅膀。   池鱼别扭地点点头,傲娇道:“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也不难过了,但是这不代表我不生你的气了。”   “那要怎么办才好呢?”沈羽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赌气的小孩子,“不知道,这个可不可以呢?”   沈羽变戏法般地在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荷包,献宝似的在池鱼眼前晃了晃。   池鱼接过荷包,将它打开,里面是许多用油纸包起来的糖果,池鱼一眼便认出是京城陆记的,这糖果不但卖得贵还十分稀有。她在京城时常吃,去了郎城后就很少吃到了,她等了五年,也没等到陆记开到郎城去。   少女的杏眸顿时便亮了,迫不及待剥开一块,放入口中,是香甜的梨子味。池鱼心情大好,大发慈悲道:“好了,我原谅你了。”   沈羽笑弯了眼。双眸之中像是蕴了一潭春水,静静地倒映着池鱼满是甜意的眉眼。   ……   吴月在某日夜里一个人偷偷离开了。池鱼第二日才知道此事。虽然知道吴月不喜欢离别,却还是十分遗憾。或许是因为两人都有过申冤无门,百口莫辩的遭遇,才会如此惺惺相惜。   人生难遇一知己,只是此次一别,天涯海角,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池鱼将吴月送给她的护身符收好。这或许是两人友谊唯一的见证。   池鱼与沈羽留了几日,将梁川府的后续事宜处理完毕,便准备回京了。   此时已经十一月初,水路已经结冰。走陆路要走上一个多月,若是再耽搁下去,便赶不上池鱼腊月二十的生辰了。   知道江愈身无分文,池鱼也早早告诉了他出发的时间。如今一行人已经在城门汇合了。   池鱼一行人还未离开城门,便被梁川府的百姓叫住了。   “郎城郡主,请留步。”   池鱼回头,就见城内站了浩浩荡荡一群人。几乎梁川府所有的百姓都来了。   他们见池鱼回头。众人齐齐地跪了下去,异口同声地高喊道:“多谢郡主惩治贪官!还草民生路!”   池鱼瞪大了眼,她的心从未有一天如此激昂,甚至有些热泪盈眶,她真诚道:“快快请起。大家不必如此。食民之禄者,当为民所奉献。这都是我等该做的。”   人群前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站了出来,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池鱼面前,递给池鱼一本厚厚的册子,老者道:“我等都知道,能有一位一心为民的好官有多难得。郡主您心有大爱,必然前途无量。我们帮不了您什么。只有这份万民书,能代表我们一些心意。”   池鱼郑重接过,向人群行了庄重的一礼。她很清楚的知道,一份万民书有多难得。   “多谢抬爱。新任的知府不日便会来此就职。放心,是位廉洁爱民的好官。我等这便告辞了。”池鱼对百姓道。   百姓们望着池鱼离去的背影久久不动,直到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太阳下,才缓缓散去。   所有人都会记得,今日万人空巷,送别他们的救命恩人。   马车走了一个时辰,江愈终究是没忍住,钻到池鱼的马车里,凑到池鱼身边,戳了戳池鱼的手臂,乞求道:“把那本万民书给我看看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   池鱼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不给,下去。”   说着,将万民书递给连翘,连翘立刻便将万民书藏了起来。   江愈死皮赖脸地摇着池鱼的手臂撒起娇来,:“给我看看嘛,看看嘛。我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   池鱼抬手捏住江愈的肩膀,微微发力,警告道:“注意你的行为。男女授受不亲,让你进我的马车我已经很容忍你了。”   江愈脸色顿变,吃痛地大叫一声,求饶道:“痛痛痛,我错了,我错了,郡主妹妹,池鱼妹妹,我错了。”   池鱼松开手,还嫌弃地甩了甩手指。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字呢。”江愈这人的想法一会儿一个样,一瞬间就又问起了其他的。   还未等池鱼回答,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池鱼不明所以,问驾车的车夫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车夫回道:“回郡主。是王爷叫停的。”   “小年,是我。”马车外传来沈羽的声音。   池鱼让车夫打开车门,掀开帘子,便见沈羽行色匆匆地站在马车旁。他未穿狐裘,也没拿汤婆子,只着一身白色长袍,因为寒冷,脸上已经出现几分青紫之色。   池鱼立时便急了,对沈羽道:“燕飏哥,你快进来。天气如此之冷,若是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沈羽并未推辞,抬脚便上了马车。他看着江愈竟与池鱼相邻而坐不禁蹙了眉。   登徒子。沈羽咬牙切齿暗暗地想。   马车上已经有了三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江愈看着委委屈屈只坐了一点点地方的沈羽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十分泰然自若地占着大片地方。   还是池鱼瞪了他一眼,没好声道:“你挪一挪,没见我燕飏哥坐不下了吗?”   “哦。”江愈愣愣地应了一声,让了一点出来。   连翘夹在几人中间感觉格外奇怪。总感觉她才是多余的那个人。   可明明她才是郡主这么多年最亲近,最信任的小丫鬟啊。明明他们才是多余的。   她的目光在几人脸上转了转,感觉更奇怪了。   池鱼轻咳了两声,对连翘道:“你先去同陆英一起座吧,我们要说一些事情。”   连翘懵懂地点点头。离开了马车,拥挤的空间立时显得空旷起来。   马车又开始向前行驶了。   池鱼向一旁挪了挪,与江愈之间的位置逐渐空了一块出来。   沈羽眼疾手快地坐了过去。   江愈登时便愣了,质问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沈羽不急不慢地回击,话中带了几分醋味,“男女授受不亲,江世子还是与小年离远些好。”   “那此时王爷与池鱼相邻而坐,意思是,王爷便不算男子了?”江愈挑眉,挑衅道。   “江世子此言差矣。一来,本王与小年青梅竹马,以兄妹相称,本王算不得外男。从定国公允本王前往梁川府与小年一同办案便可见一斑。”   “二来,本王虽与小年相邻而坐,却未有任何的身体接触,只是出于兄长的职责,避免小年与外男的接触而已。”沈羽淡淡回击。   、   江愈嗤笑一声,讽刺道:“兄长?那你这兄长又存了几分龌龊的心思就不知道了。”   池鱼微微竖起了耳朵。不知为何她很是希望听到某个答案。   “江世子莫要胡说八道,污蔑我与小年之间的情谊。”沈羽冷静地否认道。   池鱼心里空落落的,却还是岔开两人的话,强颜欢笑道:“燕飏哥为何叫停马车?”   “我在马车之中听到了惊呼声,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便过来看看。没想到原来是百无聊赖的江世子。”沈羽的语气之中带了几分讽刺之意。   江愈不快道:“王爷这又是何意?本世子怎么就闲得没事干了?”   “那江世子进小年的马车做什么?还发出如此怪声?江世子如此之闲,不知可否给江侯爷去了信,报一声平安?江侯爷怕不是还不知道江世子如今身无分文。”沈羽反问道。   这是暗搓搓警告江愈,接下来一路你吃我的喝我的,还是要老实一些的好。   江愈被堵得哑口无言。确实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他实在是不想送信给他父亲,毕竟谁也不想这么丢人的事情传来,可是江阴侯为了防止江愈乱花钱。没有他的亲笔信,京城的江家产业一分钱也不能拿给江愈。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辞而别,妄图跑回南川府。   江愈沉默了一瞬,实在是无话可说,转而看向池鱼,问道:“池鱼,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小字呢。我的字是无虞,你可以唤我无虞。”   沈羽醋意大发,没想到江愈竟是来问池鱼小字的,若是今日让他得偿所愿,以后得寸进尺可如何是好。   沈羽出言阻止,两人目光相接,一时火光四溅,“江世子一位外男,主动问女子小字,是很无礼的行为。”   “我……”池鱼刚刚出声,两人的目光顿时汇聚到她身上。   池鱼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转。   最终,还是瓮声瓮气地说了句:“锦年。”   江愈眼神一亮,得寸进尺道:“我可以叫你小年吗?”   池鱼与沈羽异口同声道:“不可以!” 第20章 集市   自从那日与江愈针锋相对地拌了嘴以后。沈羽一直没有给江愈什么好脸色。   江愈也不是蠢人,自然也是看出来了。发誓等回到京城要将这些时日吃用沈羽的十倍还给他。从此两人两不相欠。   池鱼夹在两人之间感觉好生奇怪,每日耳朵都难得清净。江愈这个人不知道是有何魅力,无论与谁说上几句话都会火花四溅的。   可能是因为脾气太过张狂,也不怎么会说话,总是惹人不快。   约莫着走了半个月,一行人到了富庶的长宁府,停在一处客栈歇脚。恰好赶上集市,街上人山人海,小贩不停地叫卖着自己的货物。   货物琳琅满目,见过的,没见过的,摆满了一条街。   江愈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心痒难耐,闹着要出去看看。   沈羽本想拒绝,却不想回头便看见池鱼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羽心一软,便答应了下来,看着欢呼雀跃的两人,耐心叮嘱道:“出去不要乱花钱,买一些没用的,却又弃之可惜的物什。而且,我们路程急,不方便携带。”   两人飞快地应下,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跑回房间去换了一身衣服。   池鱼出来,便见江愈只穿了一身空青色暗云纹锦袍,并未穿狐裘。她迟疑地问道:“你不冷吗?”   这两日,天气越来越冷,就连一直说体热不怕冷的池鱼也乖乖披上了狐裘,紧紧抱着汤婆子。而自幼体弱,自几年前身子也逐渐好转的江愈却穿得如此单薄。   江愈神色奇怪,反问道:“这有什么冷的。你们很冷吗?”   池鱼尴尬地笑了两声,看向一旁与池鱼一样,穿得严严实实的沈羽,不禁想,江愈与她差两岁,与沈羽也差两岁,两岁的差距这么大吗。   连翘也拿上了自己的私房钱,叫上白木,陆英一起去集市。玉竹也百无聊赖也跟上了。   长风本想要与江愈一起,却被江愈瞪了回去。只能委屈巴巴地跟在连翘几人身后。   池鱼三人走在前面,连翘与白木跟在后面。陆英有眼力见地落后连翘几步。心里腹诽着连翘与池鱼见色忘义。   玉竹悄悄来到陆英身旁,陆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事?”   “我这不是想着,他们都三五成群的,只有你落了单,怕你孤单嘛。”玉竹笑道。   陆英不解,“长风也是一个人,你何不去陪他?”   玉竹:“……”   集市很是热闹,卖食物的,卖小物件的,什么都有。   池鱼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带着两人走了过去。   “老板,这糖葫芦怎么卖啊?”池鱼看着晶莹剔透糖葫芦问道。   老板是个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山楂的四文钱,橘子的六文钱。”   池鱼想了想,“老板,我要一个橘子的。”她眉眼弯弯,又回首问沈羽道:“燕飏哥你要不要吃,我请你。”   沈羽摇了摇头,“我不吃,你自己买吧。”   “好吧。那你呢?”池鱼又看向江愈。   江愈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一串小朋友,恶胆向边生,对池鱼道:“我想要这上面所有的糖葫芦。一根糖葫芦怎么能配得上我的身份。”   后面的小孩子顿时闹了起来。   “你不能全买走。”一个小孩气呼呼地对江愈喊道。   “对啊,对啊。”其他几个小孩附和道。   “我为什么不能全买走,我有钱。我想买就买。”江愈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就不能,就不能。”几个小孩泫然欲泣,眼见着眼泪就要掉出来了。   池鱼无奈地叹气,瞪了江愈一眼,呵斥道:“只准买一根。快选。别在这儿逗小孩儿。”   江愈委屈巴巴,“那我也要橘子的。”   老板笑着取下两根橘子冰糖葫芦递给池鱼与江愈一人一根,“一共十二文钱。”   池鱼在荷包里摸出十二文钱,递给老板。   小孩们瞪大了眼睛,对江愈喊道:“你骗人,你根本就没有钱,是那个漂亮姐姐给你付的钱。”   江愈咬了一口糖葫芦,味道有些一般,他翻了个白眼,“你们管我。反正有这个姐姐在,我能全买走,而你们不能。”   领头的小男孩立时便不乐意了,控诉道:“我娘说,你这叫吃软饭!”   江愈嘿嘿笑了两声,对小孩做了个鬼脸,“这口软饭你还吃不上呢。略略略。”   “你,你……”那小孩气得说不出话来。   池鱼看着周围的人都向这里投来了奇怪的目光,窃窃私语的不知说些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赶紧拽着江愈离开了小摊。   “一天天还不够跟你丢人的。你给我老实一点,不要给我再惹是生非,不然……”池鱼恶狠狠地瞪了江愈一眼,作势就要打他。   江愈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忙不迭地应下。   两人一路下来吃了不少东西,早已酒足饭饱。连着沈羽也吃了不少池鱼剩下的小食。   即便如此,池鱼与江愈看见一个没见过没吃过的小食,还是跑了过去。   “老板,这是什么啊。看起来很好吃。”池鱼与江愈站在小摊旁,两眼发光。   小摊上摆了一口很大的铁锅,里年装着满满一锅散发着香甜味道的小食。糯米饭上覆盖着一层烂红色的枣泥,枣泥渗透进糯米饭里,散发着晶莹的色泽。   老板是一位很热情的老奶奶,鹤发童颜,精神很好,她笑呵呵地回答道:“这个啊,是我们这儿的特产,叫甑糕。是用糯米做的,上面啊,是蒸得软烂的蜜枣。这个蜜枣是我们家独有的配方,别人家都吃不到嘞。可是我们家独一份!”   说着,拿起木铲,切下三块,递给三人一人一块,“你们尝尝,好吃再买!不好吃,我老婆子也不好意思找你们要钱!”   池鱼接过,放入口中,甑糕的香气瞬间散发开来,轻轻一抿,便化在口中,糯米的香糯与蜜枣的甜美融合得恰到好处,在舌尖迸发。   “好吃!”池鱼双眸晶亮,不禁夸奖道。   老奶奶十分开心,“我说得没错吧。长宁府比我家好吃的甑糕可找不到第二家!姑娘,来点吧?”   池鱼点点头,大手一挥,“来十斤!”   “好嘞。”老奶奶手脚利落得将甑糕切好上称,十斤,不多不少。又用油纸包好,递给池鱼。   池鱼接过,转身就递给了江愈。   “啊,我已经拿了很多了。虽说我吃你的喝你的,但你也不能把我当牲口使唤吧。”江愈向池鱼晃了晃他双手提着的一堆吃食物件,确实已经拿不开其他的东西了。   池鱼难得愧疚,提议道:“要不要我帮你提一些?”   “不用。这点事儿我还是懂的。”江愈拒绝,叫来了跟在不远处的长风。   长风本来一脸郁闷,以为江愈厌弃他了,这会儿见江愈叫他,立马狗腿地跑了过去,“世子叫我做什么?”   江愈将手里提着的吃食物件都递给长风,“做你该做的事。”   长风接过嘿嘿一笑。   池鱼挑挑眉,将甑糕递给江愈,“那这就是你的了。”   江愈顿时垮起了脸。   那个甑糕的小摊不远处有一个卖首饰的小摊,池鱼去看了看,里面有一只白玉梨花簪十分好看。   温润的羊脂玉雕琢成梨花的样子,清新俊秀。玉簪的玉质虽说不上上好,却与雕工相得益彰。   只是池鱼的首饰很多,买了也不一定会戴,只是放在那里看着好看。   还是算了,留给有缘人吧。池鱼默默的想。   几人又逛了逛,虽然稀奇,却也没再买什么东西。便打道回府了。   池鱼逛得有些累,吃得也很饱,回去便去休息了。   倒是沈羽与江愈趁池鱼休息偷偷离开了客栈,又去到了那个卖首饰的小摊上。   “老板,这只玉簪我买了。”两人异口同声,手竟同时落到了池鱼看中的白玉梨花簪上。   两人对视一眼,战意分明。   “老板,我先来的。”两人同时看向摊主。   “这……”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摊主竟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这只白玉梨花簪价钱几何?”沈羽问道。   “三两银子。”摊主回道。   沈羽笑眯眯地睨了一眼江愈,拿出三两银子递给摊主,慢条斯理道:“那看来,只能卖给我了。这位公子,如今可是身无分文。”   摊主接过银子,看向江愈,动作有几分迟疑,似是在确定江愈是否还要这只簪子。   江愈咬咬牙,在身上解下一块玉佩,递给摊主,“喏,我用这个玉佩与你换。这玉佩可是用最顶级的翡翠雕琢而成。别说一只玉簪,整个长宁府都能买下来。”   “哎呦,这哪能啊。这位公子还是将你的玉佩收好吧。我凭良心赚钱,可不能贪您的玉佩。”摊主连忙拒绝。他哪能看不出这是两个公子哥想买下这只簪子讨那位少女欢心,但做人啊不能昧良心。   江愈顿时气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羽拿着玉簪扬长而去。   他气势汹汹地回眸,看向摊主,神色坚定,“你知道离这最近的当铺怎么走吗?”   “您是要当这玉佩?您听我一句劝,这玉佩价值连城,当掉就亏大发了。”摊主劝道。   “谁说我要当玉佩了。”江愈解下束起墨发的玉簪,“我当这个。”   这只玉簪倒是没有他的玉佩价值连城,却也价值不菲。   他想了想,又对老板说:“我也不想再去当铺折腾一回了。”他将玉簪递给摊主,“我用这只玉簪,换你摊子上所有的首饰。” 第21章 刺杀   沈羽回来时,池鱼正坐在二楼吃茶。   沈羽悄悄走到池鱼身后,轻轻拍了拍池鱼的肩膀。池鱼回眸,眉眼弯弯地向沈羽打招呼,“燕飏哥,怎么了?”   “小年,你猜我买了什么?”沈羽故弄玄虚道。   “什么呀?快给我看看。”池鱼眨着一双莹润的杏眸,娇嗔道。   沈羽拿出那只白玉梨花簪,递给池鱼,“是那支白玉梨花簪。我见你很心水这支簪子,便买回来了。小年可还喜欢?”   “可是,我已经有很多首饰了。”池鱼没有接,虽然她很喜欢这只玉簪,却还是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沈羽闻言,低声浅笑道:“只要喜欢,何需在意已经拥有的有多少。开心,才是最为重要的。”   他就想要池鱼拥有她喜欢的一切。他的小年配得上世间最美好的所有。更何况,只是一支玉簪罢了。   “好吧。”池鱼立时笑弯了眼,撒娇道:“那燕飏哥给我簪上吧。”   “好。”沈羽轻笑着应下,将玉簪轻轻簪入池鱼的墨发之中。   白玉温润,梨花娇嫩,衬得少女越发清丽。   “好看吗?”池鱼眼含期许,轻声问道。   沈羽浅笑着点点头,宠溺道:“我们小年,是天下最好看的小姑娘。”   池鱼羞涩地抿唇轻笑。气氛一时暧昧又旖旎。   “池老虎,小爷我回来了!”江愈的声音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旖旎的气氛。   江愈的身影闯入两人眼中,他将一大包首饰扔在池鱼面前的桌子上,佯装不在意道:“送你的。感谢你今天为小爷付了一路的钱。”   “这么多!我不要。”池鱼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不行,你必须要。”江愈强硬道。   江愈回来一眼就看见了池鱼头发上的白玉梨花簪。没想到沈羽速度如此之快,已经将簪子送了出去。   他堂堂江阴侯府的小侯爷,未来的状元爷,以后也是要封侯拜相的人物,怎么可以落人下风。不行,这首饰,池鱼不要也得要。   “为什么?”池鱼有些不明所以。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上赶着送她首饰。   “我不管,你至少得拿一个。”他绝对不能落了沈羽下风。   “小年不喜欢可以不用拿。毕竟你已经有了很多首饰不是吗?”沈羽神色不明,话语中带着几分微微的敌意。   江愈向来粗心,性子也是乖张纨绔,他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池鱼的那几分特别与欢喜。但沈羽不是蠢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看得是一清二楚。   池鱼与江愈在情意上都不是敏锐之人,但江愈却已经顺从内心,有了接近池鱼的举动。更是有事没事便在池鱼眼前晃来晃去,妄图引起她的注意。   这样潜移默化的影响最为危险。他不能放任不管。   池鱼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转,对两人这几天的所作所为百思不得其解,这难道就是,同性相斥?   “你们这两日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还有,这些首饰我不要。你拿回去。对了,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多首饰?”池鱼将首饰推了回去,突然想起江愈身无分文,这几日一直跟在两人身边蹭吃蹭喝。如今哪来的钱买了一袋首饰。   “你不用管我哪来的钱。今日用你的钱,等回到京城我都会还予你的。这些首饰是谢礼。”江愈将首饰向前推了推,态度强硬,“今日,这些首饰,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见池鱼无动于衷,江愈灵光乍现,又道:“你挑一个,今日的钱,我十倍还你。”   池鱼立时直起身,双眸晶亮,看向江愈,询问道:“真哒?十倍?”   十倍的钱,不要白不要。而且,十倍,把钱放在钱庄里都得不到这么多钱。首富,果然是财大气粗。   江愈点点头,十分骄傲道:“小爷我说到做到,我家大业大,还不差你那点钱。”   池鱼笑嘻嘻地在袋子里挑了一对红石榴籽耳坠。   江愈挑挑眉,问道:“就要这对耳坠?其他的不再看看了?”   池鱼点点头,还不忘叮嘱江愈,“十倍,别忘了。”   江愈轻嗤一声,将池鱼选剩下的首饰扔给长风,不在意道:“忘不了。这些都丢掉吧。反正你也不要。”   “不要丢掉。可以换钱。”池鱼阻止道。   “好吧,好吧。”江愈无所谓地摆摆手。他向来大手大脚惯了,奇珍异宝见得也多,这些首饰在原本他都是看不上眼的,确实不知道原来首饰还有这些作用。   如今,池鱼已经收下首饰,江愈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带着长风回了房里。   长风悄悄凑到江愈耳边,迟疑道:“世子,你该不会是心悦郎城郡主吧?”   江愈顿时跳了起来,像是被人踩了痛脚,大叫道:“小爷我心悦她?心悦那个母夜叉?开什么玩笑!小爷我只不过是看在她救了我,这一路来又管吃管喝的份上才送她首饰罢了。你不要胡说八道!”   长风顿时噤了声。   好吧,是他想得太多了。江愈这么自大又要面子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曾经把自己打得落花流水的姑娘呢。   算了,还是让侯爷操心世子的终身大事去吧。他一个小厮管这么多做什么。是嫌弃事情还不够多吗?   ……   几日以后,月黑风高,一处低矮的山丘之上。   一行黑衣人隐匿在夜色笼罩之下的层层叠叠的树木草丛之中。紧紧盯着不远处越来越近的点点火光。   那火光正来源于连夜赶路的池鱼一行人。这几日路过的地方山路崎岖,行路便慢了许多。   一行人自昨日出发,直到今日夜幕降临,也未能赶到下一处落脚之地。迫不得已只能连夜赶路,争取在子时之前,赶到落脚之地或寻到一处平坦的地方休息一夜。   马车行过石子路,车身微微摇晃,像是幼童处在母亲的怀抱之中,被轻摇着哄睡。   夜路安静,只有马车的车轮声以及若有若无的鸟鸣。   池鱼昏昏欲睡,头轻轻地磕在沈羽的肩膀之上。沈羽抬眸,动作轻柔地扶稳池鱼的头。池鱼缓缓地睡沉了。   月明星稀,清风树鸣。   少女睡颜安然,月光透过窗隙映在少女如画的眉眼上,留下点点斑驳的光痕。   岁月静谧,心上人就在眼前。从未有一刻,让沈羽感受到如此幸福。   沈羽抬手轻轻碰了碰池鱼的羽睫,像是最轻柔的柳絮落在指尖,拂动着沈羽的心弦。   他温柔的双眸,不禁染上点点浅浅的笑意。   池鱼似是感到异样,微微皱了眉。沈羽连忙将手放下。宠溺地轻叹一声。   火光距离山丘愈来愈近,黑衣人的首领抬手示意,其余黑衣人顿时警觉起来,蓄势待发,等候首领的号令。   车队临近,黑衣人首领低声命令道:“行动。”   其余黑衣人立时抽刀,向着车队蜂拥而上。   驾车的士兵最先发现异样,他大喝一声:“敌袭!”   训练有素的士兵登时警觉,抽出武器与黑衣人战成一团。   池鱼瞬间惊醒,与沈羽对视一眼,沈羽微微颔首。池鱼拿起自己的银月长/枪冲了出去。沈羽也抽出长剑紧随其后。   见两人出来,黑衣人立时都向两人冲了过去。   陆英大喝一声,“郡主小心!”   池鱼没有回答,挥起长/□□入黑衣人的胸膛。长/枪染血,红缨飞扬,在月下熠熠生辉。   她抬眸看向江愈马车的方向,因为与关押张景的马车一起处在最后方,黑衣人还未来得及过去。但已经有不少刺客注意到了他们,逐渐向他的马车靠拢。   池鱼挥舞长/枪,在融入夜色之中的刺客之中杀出一天血路。眼见着刺客的长剑即将刺入江愈的马车之中。池鱼及时赶到,银月长/枪破开刺客的胸膛。   血花飞溅,落在马车之上,池鱼的脸上也沾了点点血迹。池鱼打开车门,里面长风害怕得缩成一团,江愈竟然出奇的宁静。   “会武吗?”池鱼问江愈道。   江愈摇摇头,目光静静地看着池鱼。   池鱼见状,拿出一支匕首扔给江愈,叮嘱道:“保护好自己。”说罢便转身出去,又与杀来的刺客战在一起。   江愈紧紧攥着匕首,听着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来向这里的刺客越来越多,他们似是有目的地要接近这个方向。   池鱼双眸微微眯起,莫不是为了张景来的?没想到他上面的人行动如此之快。   黑衣人接下来的行动也印证了池鱼的猜想,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向张景的马车蜂拥而去。却因士兵的及时赶到未能得手。   突然,张景马车旁未有人防守的草丛窜出来一个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将长剑刺入张景的马车。   张景大喊一声,黑衣人将剑抽出,并未染血。作势又向马车刺去。池鱼飞快摆脱与其缠斗的黑衣人,冲到张景的马车旁,将黑衣人的武器打落。   黑衣人没了武器顿时落了下风,不出两招,便被池鱼制服。   而其他黑衣人见不敌众人,飞速撤离。   池鱼本以为已经无事,却听长风突然凄厉地大喊:“世子!!” 第22章 当归   池鱼回眸, 便见江愈将匕首捅进了黑衣人的胸膛。他双眸涣散,双手沾满鲜血。   池鱼看得出来他很害怕。她上前将匕首从江愈手里抽了出来。扔在地上。让人将黑衣人的尸体挪走。   池鱼轻轻捏了捏江愈的指尖,关心道:“你没事吧?”   少女的手掌温热, 江愈怔怔地看向池鱼,手上的温度似是要灼进他的心里, 心脏疯狂地跳动, 有什么似是要抑制不住破土而出。他缓缓回过神来, 呆滞地摇摇头。   池鱼收回手, 坐到江愈身边,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第一次杀人吧。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很害怕。哪怕当时他想杀了我。”   “当时剥夺了一个人生命的愧疚与恐惧甚至一度超过了对他要杀我的憎恨。可是,转念想想,你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你。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 没有什么好愧疚的。而且, 当他想要杀人时, 就注定了他的死局。”   江愈抬眸看向池鱼,右手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敛回目光,轻声道:“他当时……想杀你。所以我才……”杀了他。   他难以描述现在的感觉。愧疚, 恐惧, 又交织着淡淡的心动。他好像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情感, 他喜欢上了池鱼。   是何时呢?是五年前那个吵闹的夏日?还是半个月前, 她闯入婚房,掀开了他的盖头?还是刚刚, 她温柔细心地安慰着他的恐惧?   他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这一刻, 他切切实实地心动着。   池鱼闻言有些怔愣。她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她。此时此刻, 她竟不知如何安慰他了。她摸出一个荷包,取出一块糖果,剥开油纸,塞进江愈嘴里。安慰道:“害怕时,吃点甜的,就不怕了。”   糖果入口,是清甜的梨子味,慢慢融化在口中,一点点抚平了他心中的躁郁。他扯出一抹笑,“果然好多了。”   “是吧。”池鱼也笑弯了眼,她将荷包递给他,“那我先去审问刺客了。你早些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江愈乖巧地点点头。   池鱼来到沈羽身边,被她活捉的刺客此时已经躺在地上了无声息,池鱼问道:“死了?”   沈羽沉重地点点头,沉吟道:“他口中含着毒药,还未等我审问,便吞药自尽了。”   “这般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的主人怕是开头不小。”池鱼凝眉沉思,“我怀疑,他们应该是被派来杀掉张景的。没想到他们行动如此之快。”   “我也是这般想的。看来他们对张景手中的把柄很是忌惮。”沈羽附和道。   “我们去看看张景,看看他的反应。若是能借此撬开他的嘴更好。”池鱼提议道。   沈羽点点头,与池鱼一同来到关押张景的马车之上。张景手脚锁着铁链蜷缩在马车的角落。看来是被刺客吓得不轻。   池鱼坐在张景对面,缓缓开口:“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这些人是为何而来。你一心隐瞒着此人的身份,看来人家并不领情。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为他继续隐瞒了。说不定你将他供出来,陛下一开心,还能留你一命。”   张景冷笑一声,讽刺道:“我在官场沉浮多年,虽无建树,却也不傻。我若是将人供了出来,没了用处,你们还能留我一命?笑话,至少只要我不供出他来,即使他要杀我,你们也得护我周全。”   “是吗,你看这是什么。”池鱼拿出那本记录了诸多贪污受贿官员的账册,递到张景眼前,“这是我们在你的书房里找到的。上面详细记载了与你有金钱往来的人。如果我没猜错,你上面的人,也在这账册之上。若是我顺着这上面的人一一查过去,定能查到那人。那时,你便没有任何用处了。你的命,无论如何也是留不下了。你也知道我们为何留你一命。我劝你还是要识时务才好。”   张景只是淡淡瞥了那账册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发一言。似是根本不在意这账册能威胁到他的生命。   池鱼皱眉,神色也缓缓沉了下去,难道,他上面的人不在账册之上?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张景,似是要找出他说谎的迹象。可张景却依旧神色泰然,找不出一丝丝说谎的证据。   “我看你能隐瞒到几时。”池鱼轻嗤一声,转身离开马车,将车门锁紧。   她唤来陆英,询问道:“可有人员伤亡?”   陆英言简意赅,“并无,只有几人受了轻伤。”   “可有在刺客身上搜到什么能证明来历的信物?”池鱼又问。   陆英沉重的摇摇头,“并无,他们身上很是干净。”   “我知道了。我的马车里有上好的金疮药,拿予受伤的人用上。”池鱼轻叹一声,吩咐道。   “是。”陆英领命。   “郡主。”长风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望着池鱼欲言又止。   池鱼捏了捏眉心,今晚的事情来得突然,让她有些许疲惫,“何事?”   长风咬咬牙,“我们世子问您能不能去陪陪他,他有些害怕。”   “小年。”沈羽出声想要阻拦。   池鱼轻叹一声,终究是有些心软,却还是拒绝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他若是怕,便睡一觉,睡醒了,就忘了。”   沈羽暗暗松了一口气,轻轻抚平池鱼紧皱的眉,安慰道:“张景所说的只是一面之词,真假尚未可知。你也不要太过忧愁。”   池鱼点点头,“我明白的。”   ……   数日后,京城。   池鱼一行人在马车上晃了一个多月,终于赶到了京城。沈羽早早便派人向定国公告知了他们的行程。张景被押进天牢,沈羽与江愈也十分有眼力见地打道回府,不耽误池鱼与家人团聚。   定国公与姜娇玉一早便收拾好,在家里等着池鱼回来。就连忙于查案的池谨也为此事告了一日假。   府上的小厮一趟又一趟的穿梭于城门与定国公府之间。在几人的期待的目光之中终于带来了池鱼已经进了城门的消息。   姜娇玉闻言,立时起身急急忙忙地就要出去迎接,却被池简拉住,她不满地瞪了池简一眼,“为何拦我?”   姜娇玉年逾不惑,却依旧风韵犹存。与池鱼有着六七分像的容貌却好似未经历过风霜,依旧显现出明媚的姿态。   池简拿过狐裘,为姜娇玉细心披上,耐心哄道:“哎呦,我的姑奶奶,外面天这么冷,你若是染了风寒,可就不能见年儿了。”   池简要比姜娇玉大上两岁,眼角已经有了几分岁月的痕迹。他的容貌与池鱼有四五分相似,最为不同的是那一双锐利的鹰眸。搭上他那络腮胡,只要他撂下脸来,朝中的大臣无一敢反驳他的话。   可这样的人,却是鼎鼎有名的妻管严,被姜娇玉掐着耳朵管得服服帖帖的。   池谨在一旁淡淡瞥了两人一眼,冷漠道:“爹娘,你们再腻歪下去,小妹就到家门口了。”   池谨的容貌更像池简。身逾八尺,剑眉星目,鹰眸薄唇。总是给人以冷漠严肃的印象。因着常年在外查案,他的皮肤不白,是淡淡的褐色。他的眼神淡漠而锐利,只需淡淡扫上一眼,所有谎言都无处遁形。   姜娇玉又瞪了池谨一眼,“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你们父子俩一个鬼德行。”说着,便丢下两人独自出去迎接池鱼。   池简莫名其妙被媳妇儿连带着骂了一句,不满地瞪了池谨一眼,连忙跟上妻子的步伐。   池谨轻叹一声,抬脚跟了过去。   当马车进入城门的那一刻开始,池鱼的心开始不安起来。   五年了,她离开京城五年了。她不知道现在的京城是什么样子。她所熟知的一切是否还与以前一样。   即使这一路上,沈羽与江愈为她讲述了如今京城的景象,她的心还是抑制不住的忐忑。近乡情更怯。   她顺着车窗向外看去,景色陌生而又熟悉。距离她的家也越来越近,不知道如今爹娘,还有哥哥都是什么样子。   当马车停在定国公府门口,当脚踩到地上的那一刻,池鱼还感觉十分不真实。像是恍若隔世一般。   “年儿。”姜娇玉远远地便迎了过来,紧紧地将池鱼抱在怀里,思念化成泪水,一点一滴掉落下来,“这些年,苦了你了。”   姜娇玉松开池鱼,眷恋的目光痴痴地望向池鱼,“我的年儿,已经是大姑娘了,越来越标志了。”又捏了捏池鱼的手臂,“太瘦了,你看看这身上都没有肉了。还是要多补补。”   池鱼破涕为笑,娇嗔道:“哪有,长了不少肉呢。”   池简拍了拍池鱼的肩,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欣慰道:“回来就好啊,回来就好啊。”   池谨也上前捏了捏池鱼的脸,一向严肃刻板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容,“我还记得你一个多月前给我送得那封信呢。”   池鱼俏皮地向池谨吐了吐舌头,“你不要胡说八道污蔑我。”转而又向池简与姜娇玉告状道:“爹娘,你们看,我回来第一天哥哥就威胁我。”   两人破涕为笑。   姜娇玉嗔了池谨一眼,安慰池鱼道:“罚他今晚不许吃饭。”   说着紧紧挽上池鱼的手臂,像是怕池鱼会突然消失一般,带着她向府内走去,“走,我们进去说,不理你哥哥这个不解风情的。”   池鱼回头向池谨做了个鬼脸。   池谨轻笑着摇摇头。   几人回到府内,姜娇玉叫人将饭菜备好。   饭桌之上,几人都对过往的事情避而不谈,说起了这几日池鱼的所作所为。   池鱼并未说起先帝之事,只是简要描述了这起贪污大案。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有我的风采!哈哈哈哈!”池简欣慰地大笑道。   “你立刻了大功,以后如何打算。”池谨问道。   池鱼咽下饭菜,“我打算明日进宫,换个一官半职。至少,先把郎城的兵权都攥在手里。”   池谨点点头,没有再问。池鱼自有自己的考量,他不想干预太多。   姜娇玉为池鱼夹了一块鱼肉,“我是这般想的,几日后恰逢你的生辰。我想为你大办一场生辰宴。一来,为你接风洗尘,二来,也告诉京城众人,如今你也是立了大功的了,以后再想要动你,也要仔细掂量掂量。”   池鱼颔首,“好,正好我也重新认识认识京城的人。” 第23章 赌约   第二日, 皇宫。   池鱼一早便换上了官服进宫。晋安帝刚下早朝,便听见池鱼已经在御书房候着了。晋安帝没想到池鱼来得这般早。只得马不停蹄地去了御书房。   池鱼见晋安帝进来,连忙行了大礼。   晋安帝坐到御案后, 摆了摆手,随意道:“平身吧, 哪来的这么多虚礼。你的事情, 燕飏已经与我说了。说吧, 你想要些什么赏赐。”   晋安帝与沈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容貌有着六七分相似。只是, 不同于沈羽的温润,晋安帝更显成熟,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帝王之风。   “既然燕飏哥已经与陛下说了。臣女便不在多加赘述了。只是,臣女想要的,陛下不一定愿意给。”池鱼眯了眯双眸, 笑道。   晋安帝细细地打量着池鱼, 多年不见, 昔日张扬的小女孩已经成为了一个小狐狸,“那还是要说出来,朕才知道愿不愿意给啊。”   “臣女想要郎城全部兵权,加封武职。但这只是此次立功所求。”池鱼深吸一口气, 一鼓作气说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顿了顿又道:“若是陛下再想要臣女接下先帝私兵之事, 臣女希望, 若是臣女成功寻到私兵。臣女可以统领这两万私兵。不知道陛下愿不愿意答应。”   晋安帝眯着凤眸,手指轻轻敲著书案, 迟疑道:“前一个条件朕倒是可以答应。只是后面那个, 朕怕是不能答应。”   “为何?”池鱼微微坐直了身体, 反问道。   其实池鱼心里也猜到几分,只是还是想听听晋安帝如何说,才好看碟下菜。   晋安帝耐心解释道:“你也知道,东晋百年来,从未有女子做官,更别说入军营。允你入军营,朕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朕不知道要被朝中的老顽固们数落多少日。若是,再予你这两万兵权,他们怕是会寻死觅活逼着朕收回诺言。”   “再者,朕知道你的野心。也从你年纪轻轻便带出郎城军这只虎狼之师,知晓了你的能力。朕虽信得过你。只是两万兵权,朕还是不能随意给你。”   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放手罢了。且不说,如今朝中无人可用,也只有池家人有能力接手被驯化的军队。再者。皇家如今与池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池家不会反,也不可能反。若是晋安帝想要讨个安心,这只军队早晚会交予池家人管辖。   说到底只是看池鱼是一介女流,不相信她罢了,也不想与朝中的那些老顽固过多纠缠,费尽心力。还不如以最低的代价换取池鱼的效忠,反正池鱼要想在男子当政的朝廷博出一条出路,还是要他给予机会。   池鱼自然知道晋安帝的所思所想,既然她要做这第一人,这些都是要受着的,不破不立,她相信只要有人一马当先,便会有人前仆后继,以后也不必再看别人脸色。   那她多出一点血也无妨,以利益博取利益,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她深吸一口气,双眸直直地看向晋安帝,明亮的眼神认真而又笃定,她缓缓开口道:“那不如臣女与陛下打个赌如何。臣女接下先帝私兵一事,陛下也可借此事考察臣女是否有能力统领军队。”   “若是臣女在两年之内寻到私兵,陛下便将兵权交予臣女。若是,臣女在这段时间内未寻到私兵。陛下可以收回臣女的郡主之位,封地,以及郎城的全部兵权。如何?”   她赌上了她的所有,放手一搏。只为那虚无缥缈的未来。但是,她有信心,能完美完成赌约。   晋安帝闻言,抚掌大笑道:“哈哈哈,不愧是池爱卿之女,有胆色!”说着,又笑着喃喃道:“池爱卿真是,生了一窝狐狸。”   池鱼的话,成功让晋安帝心动。无论输赢,他都是不亏的。那大可以一试,说不定,池鱼会为他带来更多惊喜。   晋安帝又道:“朕允了你的赌约。而且,朕再额外予你其他官职方便你随时查看卷宗。只是,明日朕要在早朝之上宣布予你官职之事。到时候,那些老顽固,可就要你一个人去对付了。”   池鱼轻笑一声,还说她是小狐狸,晋安帝也不逞多让,这便将难题推给她了,只是,为了兵权官职,她也不在意这些便是了。再者,她这边,又不止她一个人。   “臣女明白。”池鱼应道。   ……   池鱼离开皇宫以后,只差人回去知会了一声,并未回家,而是与沈羽去天牢见了张景与随着废太子逃出的太监。   只是张景一直不松口,而那个太监也在数日前因受不了日□□问,自尽于牢房之中。   池鱼一直呆了许久,直到夜里才赶在自家宵禁前回了家。虽然定国公与姜娇玉思想还算开放,却在晚归一事上管得很紧。   一来,兄妹两人年少,玩心重,夜晚又是茶楼酒肆等地最为欢乐之时。虽然不完全禁止两人出去玩,却还是要有个度。同时,也断绝了两人去那些风花雪月之地的念想。   二来,两人每日卯时二刻便要起身练习基本功。要保证充足的睡眠。   现在想想,这两条好像都是专门针对池鱼的。因为池谨的生活作息与老人无异,既不贪玩也睡得早。   转念又想想,好像自从家里出了这条家规以后,也再没出现过池简随着同僚出去喝酒彻夜不归,姜娇玉同着其它管家夫人夜以继日地打马吊一天不见个人影的情况了。   看来还不是专门针对她的。池鱼心下稍安。迈进了大门。等她刚进了迅羽院,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便被连翘告知池简在祠堂等她。   池家没有其他族人,到如今只有池简这一脉单传。故而祠堂便设在自家。   池鱼轻叹一声,马不停蹄地又去了祠堂。   池简见她进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昏黄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肃穆与沧桑,只是接下来的话却不是那么正经了,:“你是出去鬼混了吧。小心我与你娘亲告状。”   池鱼顿时垮起了脸,控诉道:“哎呦,我的好爹爹,你都多大人了,还告状。而且我是去办正事去了。”   池简递给她三根檀香,也不回头,静静看着祠堂供奉得一排排灵位,正色道:“其实你如今在做什么,我也能猜到几分。如今你与小言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我与你娘亲也老了,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了。你们终究是要离开我们身边去闯荡的。”   “虽然我们一直希望你们平平安安地度过一辈子。但你们都有自己的野心,你若是想做便去做吧。但是,无论何时,保命都是最要紧的。明白吗?”   池简定定地看向池鱼,直到得到了池鱼肯定的答复,才又道:“去吧,去给你祖父还有二叔上柱香。他们在世的时候都最喜欢你,也最看好你。”   “那时候他们就说,哪怕你是个女子。将来也会大有作为。现在,你不负众望,是时候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了。”   池鱼郑重地点头,将三炷香插进鼎中。   池简望着池鱼二叔池冀牌位,唏嘘道:“可惜啊,若不是十二年前那场败仗,你二叔如今估计也是大有作为。可惜啊……那时候啊,你祖父总是与你二叔的意见不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说来也是好笑,最后,还是他们两个做了伴……” 第24章 为官   第二日, 早朝。   早朝卯时开始,大臣们寅时便要起身。此时,大臣们等候在太和殿外。一个个精神不振, 冷得瑟瑟发抖。   池鱼与池简沈羽一起在殿外等候。因着今日池鱼要获封官职,格外的精神抖擞。在一众大臣中格外得引人注目。   不仅仅因为池鱼很是振奋, 更是因为池鱼是个女子。   东晋百年以来, 从未有女子参政。即使如今的东晋民风开放, 也从未有过女官。更别说, 与男子一起上朝。   众多大臣们时不时得投来或好奇, 或打量,或鄙视的目光。但碍于池简这位护短的疯狗,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也不敢大声议论,只敢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池鱼立了大功归来, 他们也早有耳闻。只是, 只是他们都未曾放在心上。池鱼一女子立了功又如何呢?   也不过是会成为史书上的定国公之女池氏罢了。最终也逃不过相夫教子的命运。   只是不知晋安帝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允她一个女子来上朝, 凑在男人堆里,实在是有伤风化。   “上朝!”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大臣们陆续排成一队,走进太和殿内。池鱼也随着池简一同走进。   只是池鱼身上并无官职,不能随着池简一起。转而站在了文臣的末尾。   本来站在最后的文臣官不大, 看到池鱼过来, 昂首轻嗤一声, 像是在远离什么脏物一般, 向一旁挪了挪。   池鱼轻笑一声,讽刺道:“装腔作势。”   那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 回头要与池鱼理论, 却因晋安帝的到来被打断。只能跟随众人行了礼。   今日早朝并没有什么要紧事, 晋安帝听着几位大臣为着鸡毛蒜皮的事情扯了半天。不耐烦地将几人打断,“看来今日早朝众爱卿并没有什么要紧事。恰好朕有一事要说。一个多月前,郎城郡主池鱼,剿灭土匪,查破梁川府贪污大案,想来各位也有所耳闻。”   大臣们争相附和。   晋安帝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既然众爱卿知道,朕便不再多说。郎城立此大功,朕心甚慰,欲大赏郎城,想来各位也没什么异议。”   大臣们隐隐感觉不对,但却又不能反驳。总不能立功行赏都要阻止。   晋安帝摆摆手,一旁的李公公拿着圣旨走上前来。他淡淡吩咐道:“读吧。”   李公公声音尖利,高声喊道:“郎城郡主池鱼上前接旨。”   池鱼走上前去,叩拜在地。   李公公打开圣旨,缓缓读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郎城郡主池鱼,智勇双全,不顾自身安危,深入山匪之中,平定匪患,护得一方安康。查破张景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大案,护得百姓安然。得万民书,此乃民心之所向。特封池鱼为四品明威将军,掌郎城全部兵权。兼任稽查卫副使。钦此。”   稽查卫由池谨掌管,平日负责查办京城大大小小的案件。稽查卫副使其实只是一虚职,手中并没有什么权利,但却可以随着稽查卫一起查案,并且可以查看稽查卫以及刑部所有卷宗。   晋安帝打得是这个主意。   李公公一将圣旨读完,立刻便有反对的大臣站了出来,“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池鱼一女子,立了功,赏赐她一些金银珠宝便好。自古以来,从未有女子入朝为官,陛下允了她武职官位,实在是坏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再者,一女子入军营,日日混在男人之间,实在是有伤风化。影响了名声,以后也会影响嫁娶。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他说得苦口婆心,不但搬出来了老祖宗来压晋安帝,又看似用心良苦地为池鱼着想。实则是把自己推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上。高高在上地压制他人罢了。   晋安帝向池鱼递了个眼神,池鱼悠然起身,接过圣旨。他玩味道:“那郎城如何说?”   池鱼轻笑一声,反驳道:“林御史此言差矣。一来,老祖宗可从未留下一点笔墨说女子不能入朝为官。二来,臣并不觉得女子与男子共事有伤风化。”   “自陛下登基以来,民风开放,有不少女子出来经商,兴办女学,使得我东晋的国力更上一层楼。俨然有了女子也能撑起半边天的迹象。”   “但是,却从未有女子为官。陛下开此先例,不仅仅是激励着更多女子为东晋奉献,更是昭示着陛下人仁和开明的明君。此乃我东晋逐渐成为诸国之首的象征。”   池鱼一句句奉承下来,晋安帝很是受用。不禁赞同地点点头。   “胡说八道!”又一位大臣出来呵斥道,“陛下切勿听她妖言惑众。”   众多大臣也争相附和。   池简听不下去了,一个个这是把他当死人,当着他的面,竟然敢出言侮辱他的女儿,他鹰眸一瞪,大喝道:“你说谁妖言惑众?”   那位大臣顿时噤了声。却还是未能压下大臣们侮辱池鱼的话语。   沈羽微微皱眉,转身看向身后的众多大臣,扬声道:“今日,本王想问问不同意池鱼为官的诸位大人,有几人在她这个年纪有此建树。有几人,愿意只身深入敌营,剿灭匪患。有几人,破获多起大案。又有几人,能得百姓所赠的万民书?”   殿内立时鸦雀无声。刚刚出言侮辱池鱼的人都低下了头。   只有几位功绩颇丰,并未出言的大臣昂首挺胸,看着畏畏缩缩的众人。   定国公更是嗤笑一声。在针落可闻的太和殿内格外清晰。   晋安帝本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却未想到这些大臣,三言两语便被揭穿了自己是个草包的事实,他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弥漫着风雨欲来之感,他出声道:“朕本想着,自朕登基以来,一改先帝之时的作风,一心为民。朕手下的官员官员也会如此。只是有时你们糊涂了些。”   “但却从未想到有些人。说朕启用女子入朝为官有伤风化,却在百姓需要的时候畏首畏尾。梁川府需要人去赈灾的时候无人敢应,贪官污吏为祸社稷无一人敢揭露。”   “现在,攻击一位颇有建树,处处强于你们的女子,倒是滔滔不绝起来。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怕她取代了你们这些废物吗!”   “自朕登基以来,张景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的事,从未有人与朕说过。朕相信你们其中很多人不是不知道吧。”   晋安帝拿出账册,“你们猜猜这是什么。上面详细记载了与张景有过金钱往来人。你们猜猜,你们其中有多少人在上面!”   晋安帝将账册扔在地上,巨大的敲击声震得许多人惊下一身冷汗,他们死死低着头,不敢直视晋安帝。   “不要以为,你们是先帝旧人,朕就不敢动你们。把脖子都给朕洗干净了,安静给朕等着!” 第25章 怒斥   殿内的大臣顿时跪了一地, 人人自危。   晋安帝拂袖而去,李公公连忙大喊一声‘退朝’,快步跟了上去。   池鱼入朝为官之事, 便这样定了下来。   池鱼挑挑眉,本来以为要与这些人大肆交锋一番, 才能成功。却没想到, 这般轻易。倒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如今已经宣布退朝, 竟一时无人敢动, 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池简率先走了出去, 他还要去军营,忙得很。没功夫儿跟他们在这耽误时间。   众人见状,也陆陆续续离开太和殿。   池鱼与沈羽正说着事情,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哼。池鱼回眸,就见林御史在她身后吹胡子瞪眼的, 对她没个好脸色。   池鱼见他这般, 顿时来了逗弄他的心思, 她调侃道:“呦,这不是林御史吗,您还没走呢。我感觉您对我的婚姻大事很是操心啊。其实呀,这种事情,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也是轮不到我过问的。您也不必操心。”   “我这几日听说, 您孙子还在大理寺待着呢?要我说, 强抢民女,恶意伤人抓进去不放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就林御史一句话的事, 不放, 不林御史就参他一本,怎么能不放呢。真是不知好歹。”   “这若是影响了林小少以后的仕途可怎么好。我这又想起来,林小少还未婚配呢,我还以为庶子庶女都好几个了,早都有正妻了呢。放心,林御史,我绝对不是觊觎林小少。林小少年轻有为怎么是我这样的粗人能攀的上的,理解理解。我呀,只是担心林小少以后怕是不好婚配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既不是我的父母,也不是媒人,哪来的资格在这儿操心我的婚事。自己府内破烂事一堆,还好意思说一堆大道理来管她,纯属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是了,她就是这般睚眦必报。若是被狗咬了一口,就把它的牙齿一颗一颗拔下来,打碎。   林御史已经年逾花甲,头发花白,面如灰土,差点没被池鱼气得背过气去,他一手掩住胸口,一手颤抖地指着池鱼,呵斥道:“目无尊长!成何体统!你的父母就是这么教你与长辈说话的?大庭广众之下议论自己的婚事,不知羞耻!”   “果然是这几年放养在封地,缺乏管教,才养出这般性子来!”   这老顽固惯会拿出几座大山来压人。但池鱼不是那脸皮薄的,这几年,她受过的羞辱多了,也不在意这一两句有的没的。她刚要反驳,却被沈羽抢了先。   沈羽脸色沉了下来,厉色道:“林大人慎言。本王竟不知,林大人会如此颠倒黑白。且不说,林大人从未想过,您在早朝之时,在众多大臣前议论小年的婚事,会令她如何自处。”   “如今,小年不计前嫌,宽慰你几句,你却恶意揣测,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极尽羞辱。本王也不知,你的礼义廉耻去哪了!”   林御史一时竟然不知颠倒黑白的人是谁了。却知道如今他的脸是没了。他狠狠地瞪了不远处聚在一起看热闹的大臣一眼,留下一句‘不可理喻’,转身拂袖离去。   池鱼的脑海之中还回荡着沈羽维护她的话语。她静静地望着他的侧颜,晨辉为他镀上了淡淡的金黄。沈羽似是有感应一般回眸看着池鱼。   就这般,两人都直直撞进对方眼里。一瞬间,心里好似万千烟花齐放。他们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彼此地心跳声。   池鱼飞快地收回目光,一时间手足无措,抿了抿唇想了许久,话到嘴边却又落下,最终只汇成两个字:“谢谢。”   沈羽眼里波光流转,低声浅笑道:“人之常情罢了。今日傍晚我带你去见见青鸟的首领玉生烟。你还未见过她,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你直接去找她便好。”   “对了,记得穿男装。”沈羽又叮嘱道。   池鱼应下。   ……   等池鱼回到定国公府,姜娇玉与连翘便连忙迎了上来。   因着池鱼的事,姜娇玉今日都没有去与其他的夫人打马吊。也没有去她开的镖局。   姜娇玉在边疆时家里便是开镖局的,哪怕嫁人以后,也一直在镖局里做事。她并不想因为成了婚,便把自己一辈子局限于家庭。   相夫教子,从来不是她想要的。   尤其是她与池简的家世差距很大,她的嫁妆也并不丰厚。若是婚后不幸,池简在钱财上拿捏她,她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有了一份钱财的来源,就多了一份底气。   等到后来来了京城,一时闲了下来。她又是闲不住的,便在京城来了一家分镖局。没想到有定国公的名头生意竟然十分红火。她赚得也是盆满钵满。   姜娇玉上前拉住池鱼的手,焦急地问道:“如何,可还顺利?你说你爹爹与哥哥这两个大老粗,下朝了也不知道派人回来知会一声,让我大冷天儿的还在这儿等着。”   池鱼握着姜娇玉被寒冷的天气冻得冰凉的手,与她一起向屋内走去,安慰道:“爹爹和哥哥公务繁忙,可能也是一时急得忘记了,我这下早朝立马就回来了。就怕您等急了。”   姜娇玉瞪了池鱼一眼,嗔道:“你惯会为他们两个开脱。你爹爹和哥哥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怎样,你为官的事可定下来了?可有人为难你?”   “定下来了。也有人为难我,只不过最终都没有阻止得了我。”池鱼微微昂着头,洋洋得意道。   “真是的,几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小姑娘。真不要脸。为难你的人是不是有那个林御史?他这个人平日里最迂腐古板,又喜欢找茬挑刺。今日之事他肯定闲不住。”姜娇玉忿忿不平道。   池鱼点点头,添油加醋道:“不仅如此,他还首当其冲呢。”   姜娇玉更加气愤了,“把今日说你坏话的都记住了。明日就让你爹爹参他们一本。长了一张嘴天天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池鱼笑着安慰姜娇玉道:“其实他们为难我,只不过是自己无能罢了。他们没有能力将官位坐稳,所以日日都担惊受怕有人取代了他们。如今我来了,我有能力取代他们这些无能之人,所以他们才狗急跳墙,不择手段地想要把我压下去。”   “能者向上,无能者向下。他们阻止不了我的。娘亲,这样想想是不是好多了。”   姜娇玉闻言,喜笑颜开道:“我真是钻了牛角尖,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豁然开朗,我与一群废物计较什么呢。”   她沉默了一瞬,突然又道:“哎呦,那我的女儿,可就是东晋第一女将军了。” 第26章 调戏   黄昏时分。池鱼一袭男装出现在齐王府。她头戴白玉冠, 一袭皦玉色素面锦缎长袍,她化了淡妆,眉眼被勾勒得更加深邃, 此时更像是一玉树临风的少年。与素来喜爱白衣的沈羽站在一起,像是一对兄弟。   齐王府的车夫驾来了马车, 池鱼直到上了马车才想着问起他们此行是要去哪里。   “去花满阁。”沈羽回道。   “花满阁?可是玉生烟不是在风花雪月楼吗?”池鱼不解。   风花雪月楼是青鸟情报的主要来源之一, 不同于其他青楼, 风花雪月楼里都是清倌, 平日里只做歌舞营生, 不做皮肉生意。   里面的清倌都是青鸟的一员。每日负责搜集客人口中的消息。再统一进行整合查证。   她们以前大都是街上的乞丐,以及贫苦人家买卖的女儿。沈羽给了她们一个糊口的营生,教了她们一技之长,也不逼着她们卖身。也给了她们强大的庇护。以后若是不想做了,可以选择离开, 或者去做青鸟里的其他事情。   而玉生烟不但是风花雪月楼的楼主, 更是位于京城名伶之首。歌舞才艺皆是一绝。   沈羽解释道:“花满阁是青鸟近些时日为了扩大消息来源新开的。花满阁的花魁今日第一次登台露面, 却因临时接了任务,只能由玉生烟先代替她走一遭。”   池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花满阁里鼓乐齐鸣,佳人轻歌曼舞,宾客盈门, 觥筹交错, 好不热闹。   池鱼与沈羽一进门, 便被花娘招呼着去了二楼落座。   因着今日花魁登台, 二楼此时也人满为患。   两人刚刚落座,便听见一旁几个公子哥大声议论着什么。池鱼听了几句好像听到了她的名字, 她悄悄站到几人身后, 静静听着几人的话。   “听说池家的母夜叉回京了?”   “谁?”   “郎城郡主, 池鱼啊。今日还在早朝大出风头,被陛下封了将军,予了官职。”一个蓝公子哥回道。   “她?一个女子封了将军?还入朝为官?你喝多了说胡话呢吧!”另一个红衣公子哥反驳道。   刚刚那个蓝衣公子哥不乐意了,“你说谁说胡话呢?我爹今日下早朝回来与我说的。京城都传遍了!”   “天哪!这有悖伦常啊!”红衣公子痛心疾首地感叹道。   “那也无用了,谁敢违抗圣旨?不过我听说她虎背熊腰长得奇丑无比。”蓝衣公子哥又道。   红衣公子惊道:“不会吧?她哥哥池谨长得可是一表人才。”   蓝衣公子哥反驳道:“你傻啊,你看那些武将哪个不是五大三粗的,她自小习武,定是壮硕无比,这样的女子能好看到哪去!我看啊,估计是嫁不出去喽。”   “你说的有理。你说她回来嫁不出去不会要招婿吧!我如此风流倜傥,她看上我怎么办?”   “就你?十个都不够她打的。要我说……”蓝衣公子嗤笑一声,却还未等他说完,便被池鱼打断。   池鱼玩味地开口:“你们是在说我吗?”   几个公子哥惊恐地回眸。蓝衣公子哥尤为惊惧。看来又是几年前受过池鱼这个混世魔王荼毒的可怜人。   当年池鱼可是京中一霸。当年池简被先帝打发去国子监教授马术,池鱼自五岁起便随着京中的公子哥们一起学习。因着她是唯一一个女孩,那些公子哥总喜欢欺负她,她便张牙舞爪地打回去。   那些公子哥都是被娇生惯养的,武术只会一些皮毛,哪里打的过自幼习武的池鱼,每每都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被父母问起,也总是不说。   池鱼眯了眯眼,仔细打量着蓝衣公子,若有所思道:“我见你挺眼熟的……”以前是不是被她打过。   “没没没,没见过。”蓝衣公子连忙接道。虽然池鱼穿着男装,但这与池谨十分相似的眉眼他还是认得的。这就是池鱼。   池鱼笑意盈盈,美眸波光流转,“说谎可不是好习惯哦。”   少女桃腮杏面,巧目盼兮,天姿国色。其他几个公子哥咽了咽口水,惊叹道:“池鱼原来长得这般好看。”   “小年。”沈羽看着几个因着池鱼美貌目瞪口呆的公子哥微微皱眉,“花魁要登台了。”   池鱼向一楼望去,丝竹声袅袅响起,轻歌曼舞的花娘已然不见,空中落下丝绸花瓣,玉生烟即将登台,她也不欲与他继续纠缠,临走前她低声对蓝衣公子道:“我想起来你是谁了。工部尚书独子徐知远。你等着。”   徐知远惊恐地望向池鱼,池鱼回他嫣然一笑。   沈羽也回眸意味深长地看了蓝衣公子一眼。徐知远顿感不妙,连花魁也顾不上看了,连忙逃离这是非之地。   丝绸花瓣漫天飞舞,空中落下彩绸,一缀满鲜花的秋千缓缓落下,女子玉手轻握,美目盼兮。   她身着一袭烟紫色羽衣,身上缀满朱玉,半露香肩,她玉足微抬,落在台上。   她裸着玉足,随着她的动作露出半截纤细的脚踝。脸上覆着丁香色的面纱,伴着她的呼吸轻扬,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淡淡向台下一瞥,看客们立时激动起来。   她衣诀飘飘,舞步蹁跹,身上的环佩相击,悦耳清灵。她像是一只在百花丛中舞动的彩蝶,又像是一只勾人堕落的妖狐。   池鱼的魂魄都好似被她勾去。目光在她的身上流连辗转。   沈羽见状,不禁轻咳一声,妄图勾回池鱼的思绪。却没想到池鱼连一点目光都不舍得施舍给他,依旧神色痴痴地看着玉生烟。   沈羽看向玉生烟的目光越发不善。他本想着池鱼素来喜欢凑热闹,便带着她来了花满阁,却没想到会造成如今的状况。十匹马都拉不回她的目光。他后悔了。   直到玉生烟舞毕,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见沈羽面色有些奇怪,却只当他也是沉迷于玉生烟的舞姿,没有过问。   花满阁的阁主走上台去,目光在众多看客的脸上转了一圈,轻笑着开口,“今日是我们婉儿第一次登台,她今晚将要会在坐的公子中选出一人,共进晚餐。”说着,递给玉生烟一把丁香色的罗扇,“不知道,今晚会花落谁家呢?”   玉生烟接过罗扇,魅惑的目光轻轻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二楼的池鱼身上,她嫣然一笑,拈着罗扇,轻轻一抛,罗扇稳稳落入池鱼的怀里。   阁主笑道:“看来,是这位面生的小公子了。”见池鱼愣着,又道:“小公子愣着做什么呢?快快下来呀。”   池鱼回过神,连忙起身,走到玉生烟身旁。沈羽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玉生烟媚眼如丝,抬手勾住池鱼的衣领,缓缓将她勾上前来,借着身子的遮掩用她那玉笋一般的手指戳了戳池鱼的胸口,她附在池鱼的耳边,吐气如兰,朱唇轻启,笑着调侃道:“不错嘛,小公子。” 第27章 池谨x玉生烟   玉生烟的动作轻佻, 饶是池鱼这样的厚脸皮,也立时羞红了脸。   沈羽目光沉沉,暗暗警告玉生烟道:“放开, 不然扣光你这个月工钱。”   玉生烟美眸微瞪,飞速放开池鱼的衣领。那样子像是池鱼像个烫手山芋似的。   池鱼愣了愣。没想到沈羽轻飘飘一句扣光工钱就能制得她服服帖帖。   玉生烟转身带着两人去了楼上的包厢。边走边忍不住嘟囔道:“真是, 还王爷呢, 一天天就知道扣工钱。本来也没多少。”   几人到了楼上的包厢, 玉生烟招呼着两人落座, 又为两人斟了茶。   她拈着罗扇, 轻轻挑起池鱼的下巴,向池鱼抛了个媚眼,吐气如兰,“小公子等等奴家,奴家先去换身衣服。”   沈羽捏了捏眉心, 再次低声警告:“玉生烟。”   玉生烟敛下眉眼, 委屈道:“奴家向来是这样的嘛。”   沈羽深吸一口气, 死死咬住牙关。   什么向来是这样的。以前她虽然行为轻佻了些,却从未如此出格。今日分明是故意捉弄他们两个的。   池鱼见情况不对,连忙打断两人,“玉姑娘先去换衣服吧。天气寒凉, 你穿得又轻薄, 别着凉了。”   玉生烟轻哼一声, 去换了一身暖和的衣服回来。她的面纱已经摘下去了。露出了她那艳绝人寰的面容来。   不同于池鱼的五分甜美五分英气, 她像是深山里的狐狸成了精,一举一动尽是魅惑的风情。   她勾唇轻笑, 一双眸子弯成月牙儿, 缓缓道:“想来你也应该听说过我, 我叫玉生烟。是青鸟的首领,以后有什么需要,来找我便好。”   池鱼也不客气,应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一幅画来,展开递给玉生烟,“我也是来得巧,恰好有一事需要你的帮忙。我想要你帮忙注意一下画上的玉佩。这块玉佩事关大案。很是重要。”   “我刚刚回京,人手也有限,怕是不能面面俱到。我想着花满阁与风花雪月楼每日客人络绎不绝,找起来应是比我要快一些。只是这玉佩虽然好认,那人却不一定会带出来。我也没抱什么希望。需要多多麻烦你们一些了。”   张景已经在天牢多日,已经经过多番审问却依旧不愿意松口。仗着自己的消息是独一份,想要拖延着多活几日。   只是,池鱼时间紧迫,不想再在张景身上浪费时间。只能双管齐下,想了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玉生烟接过画纸,细细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仔细将画收好,保证道:“放心吧。我们的线人遍布京城。挖地三尺也给你找出来。”   池鱼忍俊不禁,事情解决了,开始与玉生烟有一搭没一搭得闲聊起来,“我在郎城时就听燕飏哥提起过你,他跟我说了你如何从一个乞丐一步步成为青鸟的首领。我当时就想着,你一定是个传奇的女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厉害。”   “真会说话。”玉生烟掩面轻笑,“我呀很久以前便知道你了。那时我还是个小乞丐。当时我也想,这个人呀,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果然,我没看错人。”   她向池鱼那边靠了靠,支着头细细打量了池鱼两眼,又道:“你与你哥哥长得真像,至少有着六七分相似。只是这性子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池鱼微微瞪大双眸,立时来了兴趣,惊问道:“你见过我哥哥了?”   玉生烟拈着罗扇掩面轻笑道:“见过了。真是个木头旮瘩呢。”   池鱼八卦的心思顿起,她很想池谨这块木头旮瘩是怎么被玉生烟调戏的,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快与我说说,当时发生了些什么?”   玉生烟轻笑一声,缓缓道来。   一个多月前,在沈羽出发去梁川府后没几日。   池谨趁着无人时,来到风花雪月楼寻玉生烟。却没想到吃了闭门羹,被告知玉生烟不见外客。   哪怕他拿出了青鸟令也依旧被拒之门外,后来才知道,原是青鸟内部的消息不流通,他们只知道池鱼手里有青鸟令,却不知前几日沈羽将另一块青鸟令给了他。都以为他手里的是伪造的。   与他们周旋了半天,直到玉生烟派人来告知,他才被放进去。   等他见到玉生烟,竟觉着她十分眼熟,他忍不住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玉生烟翻了个白眼,她对池谨的脾性早有耳闻,却未想到见到她第一句竟是攀交情,她没好气地回道:“别跟我攀交情,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上来就说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或者什么,我们一见如故。不管怎样,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钱是一分不能少的。”   池谨默了默,良久才问道:“多少钱?”   “两百两一个情报。”玉生烟轻轻挥动着罗扇,说出了一个另池谨胆战心惊的数字。   他不敢置信,不禁又问了一遍,“多少?”   “两百两!”玉生烟提高了声音。   池谨抿了抿薄唇,迟疑道:“可是以前只需要几十两。”   “是啊,涨价了。”玉生烟头不抬眼不睁,漫不经心道。   “为何?”池谨忍不住又问。   玉生烟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眼里多了几分狡黠,缓缓道:“因为,杀熟。”   于是那日,池谨不仅碰了一脸灰,还被坑了两百两银子。   玉生烟说完,池鱼笑得前俯后仰。她拼命忍住笑意,灵动的眸子转了转,对玉生烟道:“这样,我不告诉我哥哥有青鸟令购买情报不花分文,以后你再坑他的钱分我一半儿,怎么样?毕竟你赚的也是我们家的钱。”   池谨第一次见池谨那个守财奴如此心甘情愿地拿出一大笔钱来,这很不正常。莫不是他哥哥对玉生烟起了几分心思?   而且看着样子,玉生烟是对池谨有几分心思的,如此这般,即便池谨没有那般心思,两人之间也是有很大的机会的。   那她这个做妹妹的可要帮一帮了。如此,她不但能在池谨那个守财奴手里敲出一笔钱来,还助力了他的感情之事。省得姜娇玉每日为池谨的婚姻大事发愁。何乐而不为呢?   玉生烟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   池鱼眯了眯眸子,那,这个计划只有一个漏洞了,她回眸看向沈羽,叮嘱道:“燕飏哥可不能与我哥哥说此事。”   “那你要用什么封我的口呢?”沈羽笑着调侃道。   池鱼瘪了瘪嘴,想了好一会儿才伸出一根手指来,“分你一成,最多只能分一成。”   沈羽忍俊不禁,笑着摸了摸池鱼松软的头发,宠溺道:“我开玩笑的。你们想做便去做吧。矜言若是知道了我随着你们两个一起骗他,还拿了他的钱,他估计立时便会来杀了我。”   池鱼有些不放心,再次叮嘱道:“你千万不能说漏嘴。”   沈羽认真地点点头。他哪能看不出池鱼的心思。虽然池谨向来不喜欢他,他总是要为了接近池鱼而讨好池谨,但也没有必要因此得罪池鱼。   再者,他也乐得看池谨出糗。 第28章 绝色   池鱼生辰的前一日夜里下了雪, 天地间落了白茫茫一片,雪不大,只有半指深。   今日池鱼起得有些晚。家里的下人们正忙忙碌碌准备着她明天的生日宴。到这一切都好似与她无关。   这几日案子一直没有进展, 但是着急也是没有用的,池鱼故而忙里偷闲了几日。   早起闲的无事, 池鱼带着连翘去了后院。   后院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有十几只鹅正在悠然地散步。看着池鱼过来高傲地瞥了池鱼两眼, 就继续悠哉悠哉地霸占了大半个后院。   这些鹅是池谨养的, 他不知道何时有了这么个爱好, 还精心为每只鹅都取了名字。前几日还兴冲冲地向池鱼介绍了一遍。   池鱼不信邪, 这些鹅长得都一个样他怎么可能记得住它们的不同。她总觉得池谨是骗她的。但是池谨却说得一板一眼。比如这只鹅的尾羽像朵花,所以叫花花,这只鹅的眼里有个墨点所以叫黑点。   她才不信他的鬼话。   此时,池鱼望着那几只高傲的大鹅若有所思,可怜那几只鹅却不知道危险悄然降临。她沉声道:“今天是个吃鹅的好天气。”   一句话听得连翘胆战心惊, 低声试探道:“郡主, 咱们把大少爷的鹅吃了, 他会让咱们赔命吧。毕竟也是大少爷精心养着的。”   “你说得有理。”池鱼附和地点点头。   连翘想了想提议道:“郡主,中午不如吃鱼。我见厨房今日得了几条鲤鱼,活蹦乱跳的可新鲜了。”   池鱼依旧看着那几只鹅在发呆,淡淡回道:“在我生辰前夕, 吃我自己多不吉利。”   连翘:“……?”郡主, 你在说些什么?自从郡主回到家里, 思维越来越奇怪了。   “郡主。”陆英悄无声息地来到池鱼身后。   “何事?”池鱼回眸。   陆英, “刚刚齐王派人下帖子,请您去齐王府看雪?”   “看雪?”池鱼一时想不通这白茫茫一片的雪有什么好看的。若是正纷纷扬扬下着的雪她倒是能体会到几分美意。   陆英肯定的点点头。   “好吧。我先去换身衣服, 梳个发髻, 一会儿就过去。”池鱼起得晚, 又在家里,穿得也随便。如今要出门还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   “是。”陆英应下。   池鱼与连翘风风火火地回了卧房,此时池鱼望着这几日姜娇玉送来的新衣犯起了难,她想了想,问连翘道:“连翘,你说我穿哪一件去见燕飏哥比较好啊?”   连翘认真地建议道:“穿这件朱殷锦缎小袄配月色海棠花裙怎么样?”   “好。”池鱼应下。   池鱼换好衣服,连翘又为她梳了个垂发分肖发髻,缀着金海棠花步摇,与衣裙相得益彰,又披上了雪白的狐裘,衬得池鱼俏皮又明媚。   连翘不禁夸奖道:“这天下没有比郡主您更好看的了。”   “那是。”池鱼眉眼含笑,厚脸皮地认下了。   池鱼乘上马车来到齐王府。王府的钱管事已经在等她了。   见她到来,连忙将池鱼迎了进去。带着她去了梅园。   梅园里数十颗梅树银装素裹,点点红梅新绽。   沈羽站在梅树下,静静昂首望着落上白雪的红梅。他的指尖拂过梅花,为红梅掸落银砂。   寒风起,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他微微垂眸,挡下这场迟来的风雪。   一朵梅花随风落下,落在他微磕的眼上。   公子如玉梅如雪,自是人间最绝色。   望着如此美景,池鱼不禁愣了神。   似是感觉到池鱼的到来,他淡淡回眸,冁然而笑,她明媚的身影落在他半抬的眉眼间。   他眨了眨眼,梅花自他的眼上飘落,落在一地的碎琼乱玉之间。   池鱼与他温柔的双眸对视,她的心像是一瞬间被雷击中。轻微的窒息感夹杂着疯狂的心动。   她的心里只剩下了两个字,勾人的妖精。   她压下心里的悸动,轻声问道:“燕飏哥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吗?”   他自梅树下走过,抬手摘去落在池鱼发间的梅花,“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有一样东西,我想要亲自给你。”   沈羽自袖间拿出一个锦盒,面向池鱼打开。里面是一只金丝海棠簪。金丝缠绕,托起朵朵白玉雕刻而成的海棠花,花心是莹润的东珠。   这是他亲手做的,在玉容斋的金匠哪里学了很久,废了不知多少材料,才做出这么一只。   “这是我的生辰礼吗?”池鱼抬眸,望着他如玉的眉眼,问道。   ‘这是我的私心。’他心想。只是终究不敢说出口。   他模棱两可道:“是也不是。”   “那到底是不是?”池鱼追问道。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沈羽没有回答,转而问起了其他,“你喜欢吗?”   池鱼肯定是喜欢的,她素来喜欢海棠花。她喜欢海棠的明媚温柔,也喜欢海棠的苦涩与忧伤。   但她却不知道,他送她海棠簪的另一层含义。   见池鱼应下,沈羽笑容和煦,“那我为你簪上吧。”   池鱼搞不明白沈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愣愣地点头。她望着沈羽近在眼前的容颜,微微出神。   如若这只金丝海棠簪不是她的生辰礼,那它又代表着什么?   只是沈羽避而不谈,她怕是也问不出来。   但是,她真的很想要一个答案。   沈羽轻轻将发簪簪入她的发丝之间,明丽的海棠花与池鱼的容貌与衣裙相得益彰。   他低声浅笑道:“果然很适合你。”   闻言,池鱼也笑了起来。   气氛一时暧昧到极点。终是池鱼先受不住,她俯身在地上捏出一个雪球来,扔到沈羽身上。   沈羽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野随着她嬉闹起来。   梅园里萦绕着两人的笑声,雪地上布满了两人凌乱的脚印。   ……   池鱼回到家,就见姜娇玉骂骂咧咧地出来,池鱼连忙问她怎么了。   她怒声道:“还不是因为工部尚书的妻子郑氏,她家的独子徐知远今日被人堵在花楼旁的巷子让人打了一顿。”   “她娘派人来,非说是你派人打的。不依不饶地在这败坏你的名声。让我骂回去了,证据都没有就凭空污蔑我的乖女儿。要我说,她家那个儿子,一天天也不学好。不知道得罪了谁。被打了也是活该。”   “还不是看你好欺负,就赖上你了。明日我就让你爹参他们一本。气死老娘了。”   池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前几日确实让人去打他一顿来着。咦,不对,她是前几日派的人。那今日是谁打的……   池鱼安慰了姜娇玉几句,池简也在这时回来了,赶忙安慰自己的妻子。说起了今日的所见所闻想要逗姜娇玉开心,“娘子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找年儿麻烦的林御史,今日早朝,自请告老还乡了。可把我高兴坏了。他那张臭嘴一天天说不出好话来。终于走了……”   池鱼闻言眨了眨眼,这一切不会是,沈羽做的吧…… 第29章 生辰宴   池鱼下午刚刚回到府里, 陆英便过来通传,池谨在书房等她。   池鱼有些泄气,她本想着池谨事物繁忙, 要晚上才能回来的,却没想到今日他回来得这般早。被他逮了个正着。   池谨向来不喜欢她与沈羽接触。或是因为护妹心切, 又或是不喜沈羽出生于帝王之家。他不想让她嫁入皇家。避免以后不必要的纷争。   她来到书房, 就见池谨摆好了棋局在等她。   池谨的耳力向来很好, 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池鱼已经来了。他目不斜视, 也不看她, 静静看着眼前的棋盘,低声道:“坐。”   池鱼不情不愿地落座。   池谨见她落座,将手边盛着白子的棋罐递给池鱼,淡淡开口道:“五年前,你的棋艺便已出类拔萃。现在, 让我看看你这五年有没有长进。”   池鱼接过棋罐, 率先落下一子。   池谨肃着神色, 接着落子。   两人你来我往,竟一时难分上下。   只是池鱼接下来一子,却是一步坏棋。   池谨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沉沉瞥了她一眼, 沉声道:“把你的小心思都给我收起来。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池鱼神色一滞, 随即变得有些不自然, 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头上的金丝海棠簪, 嘴硬道:“这只是我的策略罢了。你不懂。”   池谨定定看了两眼池鱼发上的簪子,轻嗤一声道:“那就用你的策略赢我。输了倒立半个时辰。”   闻言, 池鱼顿时直起了腰, 漫不经心的神色也敛了起来, 落棋也越发狠厉起来。   最终,险胜池谨四分之一子。池鱼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听池谨又道:“等明日生辰宴结束,你便随我一起将账册之上的贪官一一扣押。不要日日闲在家里。陛下允了你官职,不是让你赋闲在家的。”   他还记得一个多月前沈羽坑他的那两百两银子。虽然是银子是玉生烟骗走的,但他还是要把这笔账算在了沈羽头上。   若不是有他授意,玉生烟一个人定是不敢做出这种事的。既然他不仁,也别怪他不义。总要给他添点堵才能疏解他的郁气。   让池鱼忙起来,与他无法见面,显然是最能拿捏他的方法。   池鱼却没有意识到他的小心思,反而是很开心地应了下来。   ……   第二日,池鱼生辰宴。   池鱼早早地便被姜娇玉从温暖的被窝里挖出来梳妆打扮。身着一身绛红色如意纹小袄,搭同色的百褶如意月裙,梳了个乖巧可爱的元宝髻,缀着珠玉。   她摸了摸发髻,觉着有些沉。但也知道,今日想要换回她的长袍与束发是不能了。   池鱼梳妆完毕,只吃了一点儿东西垫了垫肚子,便被姜娇玉拉去迎客。宾客络绎不绝。   她觉着这是半个京城的人都来了。她一连笑了几个时辰,脸都笑僵了,实在是受不住了,软磨硬泡一番,姜娇玉才放过她,没让她继续迎客。   只是宾客陆陆续续都已入府,她却一直未见到她的手帕交,陶乐然。池鱼不禁蹙了眉,拉过正与其他官家夫人谈笑的姜娇玉,去了假山之后。   池鱼凑在姜娇玉耳边,低声问道:“娘亲,我怎么没见到乐然呢?自从我回到京城,她从未与我联络不说,我给她下帖子她也一概不应。今日我生辰宴,请帖都送过去了,她也没来。这是怎么了?”   “哎呦,你瞧瞧我这脑子。”姜娇玉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懊恼道:“我这一忙都给忙忘了。乐然这孩子也是可怜。两年前,她在工部尚书家的赏花宴上被人陷害失身于工部尚书独子徐知远,刚满十八岁便被迫嫁了人。”   “你也知道,徐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徐知远纨绔好色,他的母亲郑氏和妹妹徐成玉也不是好相予的。她嫁过去以后一直被几人磨搓。她的娘家根基不深,他的父亲借此向工部尚书徐有道谋了不少好处,也不管她。”   “而且乐然那孩子的性子你也知道,因着母亲早亡,没人护着,养得懦弱又胆小,加上那事名声也不好了。一来二去也就闭门不出了。她怕你担心,一直不让我与你说。”   “我念着你们的交情,也帮衬了她不少,只是这终究不是自己家的事,我也难管,她自己又立不起来,也是治标不治本。我本想着你回来了与你说一说,你比我好插手一些。结果我这两日忙着你生辰宴的事,竟给忘了。我估摸着,她应该是被她的婆母扣下了。”   池鱼的眉蹙得更深了,又问道:“徐有道的夫人可来了?”   “没来。你忘了前几日徐知远被人堵在花楼的巷子里打了一顿。估摸着她在家照顾她儿子呢。而且,她素来与我不对付,也不可能来。”姜娇玉回道。   “那这就有些难办了。”池鱼垂眸沉思,喃喃道。   姜娇玉提议道:“你要不要派个人上去徐府看看?”   “娘亲,你先去忙吧。容我想想。”池鱼轻叹一声,将姜娇玉推出假山。   池鱼唤来陆英,让她在门外候着,若是陶乐然来了,便告诉她一声。   ……   定国公府旁的某个角落,停着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马车上没有任何装饰,外表灰扑扑的,像是府里下人出行才会坐的。   陶乐然坐在马车里绞着手帕,贝齿轻咬红唇,恬淡柔和的眉眼间蕴满忧愁,她身着一袭与她容貌格格不入的绯红色衣裙。   颜色比池鱼的红衣还要艳上几分。   她身旁小丫鬟玲宛终是先忍不住了,担忧地问:“小姐,您确定要穿这一身进去?”   人人都知道,池鱼最喜红色,无论什么场合,都喜欢穿一身红衣,今日生辰宴更会如此。   若是平常场合也就罢了,但今日是她的生辰宴,她才是主角,别人都会顾及着池鱼,不会与她撞色,免得抢了她的风头。得罪于她。   作为池鱼的手帕交,陶乐然不可能不知道。   虽然玲宛知道池鱼对待朋友向来大度,对待陶乐然也极好。往时也没少帮衬陶乐然。   只是五年过去,她与她家姑娘的交流甚少。她不知道池鱼如今性子如何,是否还会顾念着过往的情谊。   若是她变了,她家姑娘今日之举,无异于是在与池鱼示威。只会得罪了池鱼,以池鱼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怕是以后处境更加艰难。   陶乐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相信池鱼的为人,万般纠结下,还是点了头,“确定。”   玲宛神色急切,又劝道:“小姐,我们不去也是可以的,我们以后给池姑娘送信解释一下也……”   陶乐然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勇气,“我们走吧,我相信她。”   ……   因着天气寒凉,池鱼与着一些来参加生辰宴官家小姐们留在屋子里说说笑笑。   池鱼关注与喜好的事物与她们喜好的大相径庭,也难说到一起去。只是她们顾念着池鱼是今日主角,也乐得捧着她,问起了她剿匪与查案的事儿。   池鱼也就简要地说了说。没想到她们倒是越来越感兴趣,望向她的双眸里都冒着崇拜的小星星,缠着她把细节说了一遍又一遍。池鱼也不嫌无聊,也纵着这些小姑娘。   等这些小姑娘的热情过去了,她也闲下来了。陆英也趁着无人注意,来到池鱼身后,告知她陶乐然来了。   池鱼听着陶乐然来了,连忙迎了出去,刚到正门,就见陶乐然绞着帕子,怯生生的看向她,见她走过来,回以羞涩的一笑,远远地轻声唤她:“小鱼。”   池鱼上前亲热得挽住陶乐然的手臂,佯装不快道:“你可终于来了。可是让我好等。”   陶乐然浅浅一笑,“路上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   池鱼眸色沉沉,附在陶乐然耳边低声道:“是因为这件衣服吗?以你的性子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是不是有人逼你。”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陶乐然的不正常。   陶乐然咬紧下唇,轻轻摇了摇头。   “我如今回来了,也知道了你的事情。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大可以与我说。我会帮你的。只要你一句话,你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乐意。”池鱼的语气多了几分急切。   她切切实实地为陶乐然着急。以前,她被人陷害受伤时不在她身边,现如今她回来了,自是要把她保护得好好的。   陶乐然嗫嚅道:“小鱼。我今日真的不是有意要抢你风头的。只是,我本来准备好参加你生辰宴要穿得衣服,被徐成玉铰了。换成了这件,我实在没得选……”   池鱼安抚地拍了拍陶乐然的手,安慰道:“乐然,我还不知道你。今日来我生辰宴的各家贵女们,谁敢穿一身红抢我风头。我刚刚一见你就知道了。”   池鱼突然神色严肃地看向陶乐然,认真道:“我只需要你一句话,你要不要离开徐府?”   陶乐然也认真地回望池鱼,半含着泪,坚定地点点头。   池鱼松了一口气,“那一会儿你好好与我说说你现在的情况,我好为你出谋划策。”   “好。”陶乐然应下。   池鱼挽着陶乐然来到刚刚的屋子里,原本说说笑笑的贵女们顿时安静下来。眼神奇怪地打量着陶乐然。   池鱼刚要笑着向众人介绍,告诉她们陶乐然也是有她护着的。却未想到,还未等她开口,便被一道尖利刻薄的声音抢了先,“我当这是谁呢,排头这么大,能让郎城郡主亲自接来,原来是‘清清白白’的徐夫人呐。穿这一身,是要抢谁风头啊!” 第30章 和离   屋子里有不少贵女闻言笑了起来, 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陶乐然的身子轻轻颤了颤,忍不住向池鱼身后靠了靠。   池鱼神色暗了下来,安抚地捏了捏陶乐然的手, 冷笑一声,讽刺道:“我也想着, 这是谁嘴这么贱, 在人生辰宴上找人不痛快。我这定睛一瞧, 原来是工部尚书之女徐成玉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 也没学到你爹的一星半点。”   池鱼笑着挽着陶乐然上座, 看着座下的徐成玉,又道:“我一直以来便听说徐大人素来宠爱小女儿,是打不得骂不得,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来二去, 也就教成了你这般不为人着想的性子。也情有可原。”   “但你要不学着点, 你这嘴总有一天是要出事情的。万一得罪了人, 毁了徐大人苦心经营多年官位可怎么办啊。”   话里话外暗讽徐成玉的父亲徐有道靠着阿谀奉承一路官运亨通。又讽刺了徐成玉没有教养。   底下的众位贵女窃窃私语的声音立时低了下来,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以极低的声音讨论道:“这是要打起来了?”   “没想到真有人敢得罪池鱼啊。陶乐然的事背后说说也就算了。谁不知道她俩关系好,竟敢当她面说。”   另一位贵女连忙拉住她, “嘘, 你小点声。别被人听去了。”   徐成玉自然是听出了池鱼的话外之音, 气得咬牙切齿, 她阴阳怪气道:“你说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也没说郡主您,被说的人还没急呢。您倒是先急了。”   池鱼嗤笑一声道:“这可真是好笑。有人在我生辰宴上大放厥词, 说我姐姐坏话, 我这个主人还不能说了。”   说着又看向连翘, 调侃道:“连翘,你快去府门口瞧瞧,这定国公府是不是还姓池,别是什么时候姓了徐我还不知道。”   连翘立刻接过话茬,“郡主您快别开玩笑了,这定国公府肯定姓池呀。”   气氛因为池鱼的调侃顿时活跃起来,不复刚刚的死气沉沉,贵女们也被池鱼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只有徐成玉闹了个没脸。   池鱼掩唇轻笑,“既然还姓池我就奇怪,我在这府里说句话怎么还要看一个姓徐之人的脸色呢?”   徐成玉冷哼一声,忿忿不平地起身,作势就要离去,却还想着在临走前给池鱼添点堵,她挑拨离间道:“唉,我也没想到郡主这么不知好歹,我这也是好心好意地提醒您,好好的生辰宴别被什么不清不白的脏人搅和了。明明知道您爱穿红色,却偏偏穿了一身更艳的来给谁看。郡主您别被别人害了还不知道。”   眼见着气氛又要僵硬下来,另一位贵女连忙接下话茬,缓和气氛道:“徐小姐此言差矣,郡主与徐……”   池鱼眼神凌厉,警告地看向那位贵女,贵女到嘴边的话突然一转,抿唇轻笑道:“与陶小姐穿得这一身,像是,亲姐妹似的。”   池鱼满意地点点头。陶乐然也羞涩地低了头。   徐成玉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出言反驳她,她抬眸恶狠狠地看向陶乐然,威胁道:“徐陶氏,你不与我一起吗?”   她把徐陶氏几字咬得极重。   陶乐然闻言,身子下意识地颤了颤,似是征求意见般,抬眸望向池鱼的双眸,池鱼鼓励地点点头,她顿时鼓起勇气,回道:“你先回去吧。我与小鱼多年未见,今日想与她说着体己话。”   “你……”徐成玉怒目圆睁,刚要发作,意识到池鱼在场,警告地瞪了一眼陶乐然,带着丫鬟拂袖离去。   “谢谢。”陶乐然如释重负,眼里的忧愁散去了些,恢复了几分从前爱笑的模样。   “谁让我们是闺中密友呢。”池鱼也笑得眉眼弯弯。   池鱼心中的阴霾也散去了些。以前的陶乐然最是爱笑。哪怕生活不幸,也总是言笑晏晏地模样。她憧憬着未来的生活,也总是对未来抱有极大的希望的。   那时她因着与池鱼交好有些定国公府的庇护,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却没想到,池鱼被陷害禁足封地,她也被人陷害失身,这几乎毁了她所有的希望。   徐府的日子不好过。她每日被婆母被小姑子磨搓,丈夫也不怜她爱她,日日对她冷言相向。久而久之,她对生活已经提不起来任何兴趣。也变得不爱笑了。   她一直在等,等池鱼回来,救她于水火之中。如今,她终于回来了,她似乎又有了生活的底气。   屋子里的气氛随着徐成玉的离开,又热闹起来,众人也忘了刚刚的不快。   ……   池鱼生辰宴结束后,陶乐然也没有回去。池鱼派人去徐府送了信儿,告诉他们今晚陶乐然要在定国公府住下。   徐府众人敢怒不敢言。   毕竟徐有道是靠着拍先帝马屁才做到如今的位置上去的。晋安帝登基以后,也是看他不顺眼,念在他没犯过什么大错便也没有动他。但他每日也惶惶不安的。生怕得罪了人参他一本,晋安帝把他撸下来。   如今,池家如日中天他更是不敢得罪。但他的家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池鱼与陶乐然早早回了卧房,和衣而卧,说起了体己话。   池鱼问起了她当年的事,以及在徐府的遭遇。   陶乐然缓缓道来:“我当年,就是被徐成玉陷害的。她们不喜欢我,本来是想捉弄我一番,却没想到造成了那种局面。把她哥哥给搭了进去。”   “他们嫌弃我出身低,父亲是个七品小官,想要我做妾。但是因为是他们的过失,又恰逢新帝继位,风头正紧。怕被人拿捏了把柄,才让我做了正妻。外头也都传,是我不要脸,用得不正当的手段勾搭的徐知远。高攀了人家。”   “徐家人也是这么觉得的。婆婆觉得我玷污了徐知远,徐成玉也不喜欢我,两人每日对我非打即骂的。徐知远日日寻花问柳,嫌弃我不懂风情。有时候喝醉了酒回来,还会动手打我。”   说着,她掀开衣袖,手臂上满是青紫的痕迹,眼泪也止不住,一点一滴落到伤口之上,她哽咽道:“这是他前些日子打的。有一日他晚上回来,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气,就动起手来。”   池鱼心疼地轻轻抚过她的伤口,陶乐然微微一颤。她想起前几日她与徐知远在花满阁的冲突。定是徐知远在她这里受了气,又不敢报复她,转而想起她与陶乐然的关系,把气撒在了她的身上。   他算什么男人。若是她知道徐知远如此,她就应该直接派人废了他。   池鱼抬眸定定地看向陶乐然,问道:“你想与他和离吗?”   陶乐然眼里闪烁着几分希冀,但很快又灭了下来,她嗫嚅道:“我想,只是……”她真的一无所有。   她没有池鱼的坚定与勇气,她也没有想定国公夫妇那般爱子女的父母。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她没有离开的资本与勇气。   她也不想池鱼因为她而得罪了徐有道。那人阴险恶毒,她不想池鱼为她犯险。   池鱼也明白她的顾虑,她宽慰陶乐然道:“其实那家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没什么好怕的。当年先帝在时,他们家人看人哪个不是鼻孔朝天。尤其是那个徐有道,那时可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我爹爹,都被他奚落过。现在还不是要夹起尾巴做人。”   “你还是要强硬起来。他们就是见你好欺负,不敢反抗。你看今日,你说了不,态度强硬起来,徐成玉不也没敢拿你怎么样。”   “你没发现,他们都把你当做出气筒吗。他们为何敢如此欺负你。是因为出气筒不会反抗。若是有一天,出气筒随时有可能会炸,你看看他们还敢碰你一下吗?”   “你要立起来,你越畏畏缩缩,你越有顾虑,他们越好拿捏你。越知道你离不开,便越放肆。而且有我撑腰,放心大胆的去做。我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你只要勇敢,我会一直保护你。没有人敢动你。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你要不要与徐知远和离?你不要怕,这天大地大,还怕没有你的去处。若是,你以后不想留在京城,就去我的封地。我的封地虽然比不上京城繁华,却也无人敢动你。”   陶乐然泪眼婆娑地看向池鱼,继而扑进池鱼怀里,“我要与他和离。小鱼你最好了。”   池鱼轻轻抚摸着陶乐然的背,出主意道:“这几日你就先在我这里住下。无论他们说些什么你都不要回去。我替你想想办法。”   陶乐然乖巧地点点头。   屋子里逐渐安静下来,陶乐然也渐渐步入梦乡。   池鱼看着陶乐然安然的睡颜,有些头疼。   让徐知远休了陶乐然是万万不能的。一来,对陶乐然名声有碍。二来,徐家又不会付出代价。   但是和离,徐家人怕是不能同意……   那便只能义绝了。   池鱼敲定了主意,却听见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音,她微微直起身,拿起放在床边的匕首。   说话声渐渐消失,却只听扑通一声,有重物落在院内。   陶乐然瞬间惊醒,池鱼按住她的肩膀,安抚道:“你不要出声,我过去看看。”   池鱼起身,披上狐裘,蹑手蹑脚地走到声音来源之处。   定国公府巡逻的守卫也带着火把逐渐向这里靠拢而来。   墙边有一道身影缓缓扶着腰战了起来。   池鱼一个跨步冲上前去,匕首抵住黑影的喉咙,“你是谁?” 第31章 生辰礼   黑影闻言飞速举起双手, 气喘吁吁地连忙道:“是我,是我,我是江愈。”   池鱼皱着眉头, 将匕首放下,疑惑道:“你大半夜翻墙来我家做什么?还是在我卧房旁边。”   江愈松了口气转过身来, 回道:“还不是因为你的生辰。”说着, 在胸口模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来, 递给池鱼, “喏, 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打开看看。”   池鱼接过,没有立即打开,而是不明所以地问道:“送个生辰礼罢了,你犯得着大半夜翻我家墙吗?若不是府上数我院子里守卫最少, 你早被戳成筛子了。”   江愈崩溃地长叹一声, 立时打开了话匣子, 他控诉道:“还不是我爹。我回到京城后,他派人好说歹说把之前教授我的夫子请回来了。把我生活起居一切权利都交给他了。”   “孙夫子说要不是看在我是一个可造之材,不想让我误入歧途,不然, 说什么也不会再管我了。于是, 他天天把我囚在家里, 日日读书写文章。”   “哪怕今日是你的生辰, 我说尽了好话也不让我出来。一直到现在,他还让我头悬梁, 锥刺股地挑灯夜战。我就趁他不注意, 偷偷跑出来了。”   池鱼被他一番话逗得忍俊不禁, “我说你怎么好似被狗撵了似的。”   “哎呦,哎呦。”江愈突然抬脚痛呼起来,身子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眼见着就要摔倒。   池鱼连忙上前扶住他,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的脚好疼,好像断掉了。”江愈半倚在池鱼身上,痛呼道。   池鱼轻叹一声,猜测道:“应是刚刚摔伤了。正好我也懂一些怎么治疗跌打损伤,我给你看看。”说着将他扶进卧房,安置在椅子上。   她又起身点燃了油灯。   昏黄的灯光映出了两人的身影,随着烛光地跳动,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陶乐然听见池鱼回房的声音,披上衣服起身查看,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男子的身影。   却还未等她出声,房外传来姗姗来迟的守卫的声音,“郡主,属下刚刚听到好像有人闯入,您没事吧?”   池鱼‘嘘’了一声,示意两人不要出声,她回道:“无事,应是野猫闯进来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是。”守卫应下。转身离开了池鱼的院子。   听着守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陶乐然出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哪来的男子?”   池鱼尴尬地笑道:“说来话长。这是我朋友。”   “哦~朋友。”陶乐然拉长声调,调侃道。   池鱼无奈地扶额,叮嘱道:“乐然你先帮我照看一下他,他受了伤,我去找药。”   说罢,飞快地起身逃离这是非之地。   陶乐然借着烛光细细打量起来江愈。   江愈不明所以,却还是微微昂头任她打量。   笑话,他可是未来的状元,要集天下所有人艳羡与憧憬的目光于一身的,还怕她打量。   陶乐然满意地点点头。   长得不错,身材也可以。就是这脑子,隐隐约约感觉着……好像不太好……   不过,傻一些也好,容易被池鱼拿捏。   两人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各怀心思地等着池鱼回来。   池鱼回来,就看见奇奇怪怪的两人,不禁轻咳一声,拉回了两人的思绪。   她看向一脸严肃的江愈,将伤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问道:“你不疼了?”   江愈闻言,又‘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池鱼横了他一眼,警告道:“你小点声,别被别人听去了。败坏我的名声。”   江愈的声音登时小了,开始低声□□着。   池鱼无奈,低声道:“把鞋袜脱了。”   江愈撒娇道:“我都这样了,你给我脱嘛。”   “你是脚摔伤了,不是手摔伤了。你要是两个都不想要,我可以一齐给你掰断。”池鱼瞪了他一眼,警告道。   江愈嘟起嘴,不情不愿地脱掉鞋袜。他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皮下渗出瘀血。   难为他与池鱼说了好些话才想起来疼。   池鱼搬来椅子,坐到江愈对面,抬起他的腿,抬手在他的脚踝上捏了捏,江愈死死咬着下唇,忍住不叫出声来。   池鱼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脚踝脱臼了,需要复位。一会儿可能会会很疼,你忍着点。”   江愈嘟嘟囔囔地抱怨道:“你说你们家把院墙筑得那么高做什么?鸟都飞不过去。”   池鱼微微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脚踝,“为了防止你这样的人。”   江愈疼得脸都变形了,却还是问道:“你那日给我的糖还有没有啊。”   池鱼揉着他的脚踝,准备将其复位,闻言,回道:“你问这做什么?”   江愈神色扭曲,威胁道:“没有我一会儿可就保证不了我不会叫出声音来了。你可要想好。”   池鱼无奈地轻叹一声,拜托陶乐然将糖果拿了来。   江愈拿到糖果,又耍赖要池鱼喂他。   池鱼无语凝噎,“我刚刚碰过你的脚。”   “我不嫌弃。”江愈赖皮道。   池鱼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嫌弃!自己吃。”   江愈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委屈巴巴地拿起一块糖果放入嘴里。   还没等回过味来,池鱼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他的脚踝复位。   一瞬间的剧痛让江愈忍不住蜷缩起来,却还是忍着没有出声。   池鱼看也没看他,自顾自的去净了手。   江愈劫后余生地瘫在椅子上,嘴贱道:“你说,你这也算是看了我的玉体。是不是要对我负责?”   “滚。”池鱼作势就要打他,念在他还有伤,又把手收了回来,“有时间在这儿嘴贫,还不如赶紧想想回去怎么交代。”   江愈顿时垮起了脸。想着夫子那张日日十分严肃的臭脸,脑袋比脚还疼。   池鱼没再管他,让他穿好鞋袜,将他从后门带了出去。   长风在墙外急得团团转,看着江愈一瘸一拐地出来,连忙迎了过去,扶着江愈。   池鱼又叮嘱--------------/依一y?华/了几句,转身就要回去。   江愈连忙在身后唤了一句,“生辰礼记得看!别辜负了小爷废了一只脚给你送来。”   “知道啦。”池鱼不耐烦地回道。   池鱼回到卧房,打开江愈送的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红玉剑穗。   她犯了难,她不常用剑,此时竟还没有一把剑能配得上这个剑穗的。   陶乐然悄悄走到池鱼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见池鱼回眸,她好奇地问道:“那人是谁呀,怎的大半夜的来寻你?”   短短几个时辰,两人又恢复了以往的熟络。陶乐然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色。   池鱼将狐裘脱下,坐回床上,陶乐然也紧挨着她坐下,解释道:“我不是与你说了前段时间去剿匪的事吗,当时要我救的人就是他。我把他从土匪窝里救了出来,一来二去地就熟悉了。”   “今日我生辰宴,因着要考取功名,刻苦读书,夫子管着他不让他出来。所以三更半夜地偷跑出来,给我送生辰礼。”   “不过我看他好似对你不一般。”陶乐然为掖好池鱼被角,调侃道。   “哪有,他讨厌我还来不及呢。你忘了我俩以前可是有深仇大恨呢。”池鱼反驳道。   陶乐然轻笑一声,“你呀,真是不开窍。”   池鱼抬手点了点陶乐然的眉心,“快睡嘛,别拿我消遣了。”   “好嘛好嘛。”   ……   第二日,陶乐然难得睡得香甜。池鱼起身时她还未醒。池鱼拾掇好,独自一人去了风花雪月楼。   若是想要陶乐然与徐知远义绝,只能从徐知远下手。让他对陶乐然的家人动手或者起杀心。这,就需要很多消息了。   玉生烟起得要晚一些,池鱼到时她正在梳妆。见池鱼进来,不急不忙地拿出一只红玛瑙点翠金簪簪入乌黑浓密的秀发之中,她抬眸看向镜中的池鱼,调笑着开口:“小公子寻我何事?”   池鱼也不拘束,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了上去,“你唤我锦年便好。我今日寻你,是想要问一下关于工部尚书独子徐知远的事情。”   “那你可是来得巧了。他可是我们这里的常客。”玉生烟梳妆完毕,聘聘婷婷地走到池鱼身边,为她倒了杯茶,随即又坐到她的身边,“就是不知道你是要什么样的消息了。”   池鱼接过茶盏,轻啜一口,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入口回甘,她回答道:“我想要他每日的行程,人际关系网。与谁有仇。又与哪个花楼哪个花娘关系好。”   玉生烟唤来属下,派她去取有关徐知远的情报。   玉生烟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团扇,“你这么大费周章地寻这些消息是为了你的手帕交吧。”   池鱼点点头,“是。”   “那这不是巧了,前些日子,我们得了一个关于徐知远的有趣消息,说不定你能用得上。”玉生烟道。   “什么消息?”池鱼抬眸反问道。   玉生烟娇笑一声,缓缓开口道:“他呀,几个月前在外面寻摸了一个外室。住在永安巷。这徐知远本来是想玩玩就走的,结果这外室有了身孕。他正妻还未有孕,他若是带回一个有孕的妾氏自是于理不合。就把人养在了外面。”   “不过这孩子好像不是徐知远的。具体是谁的我们也没细查。你可以去查查看,说不定会有惊喜。或者,我们帮你去查也可以,正好我也想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池鱼颔首,“那便麻烦你们了。” 第32章 密谋   池鱼派人向徐府送了信, 通知徐家等人陶乐然这几日都会住在定国公府。叫他们不用担心。   送信的人走后,郑氏将手里的茶盏狠狠撂在桌上,茶水飞溅, 溅在郑氏的衣裙上。一旁的丫鬟见状,连忙上前为郑氏擦拭衣服, 却被郑氏一巴掌打到一旁。   丫鬟吃痛, 却不敢发出声音, 触郑氏的霉头, 只得畏畏缩缩地躲到一旁。   郑氏保养得姣好, 雍容的容貌此时显得十分尖酸刻薄,她唾骂道:“这个贱蹄子,这是攀上了定国公府就甩脸子给我们看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忘了自己两年前是如何与她那下贱的父亲攀附咱们的了?”   “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地给她养着,连个蛋都下不出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给我儿子提鞋都不配。不在家好好伺候我儿子就罢了, 还出去朝三暮四的。等着那个贱蹄子回来, 看我不撕烂了她。”   徐成玉在一旁附和道:“是啊, 娘。还有那个池鱼,几年前和丧家之犬一旁被赶出了京城。这次回来,不就是在陛下面前刷了个眼熟,当了个小官, 瞧把她得瑟的, 谁都不放在眼里。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而且, 她还说我爹爹的官位来路不正!”   郑氏咬牙切齿, “她竟然给你难堪?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我就说,她娘都是个惹人嫌的母夜叉, 池鱼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我说不让你去, 你非要去。如今被人骂了又找我抱怨来了。”   徐成玉心虚地嗫嚅道:“我这不是想看陶乐然笑话嘛。”   但池鱼那么说她,也没见得郑氏为她出来辩驳一句。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徐知远那个废物就这么重要吗?徐成玉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死死攥写拳头,指甲几乎要刺破手心。   “看笑话,看什么笑话!徐知远呢?”徐有道破门而入,质问母女两人道。   徐有道年过半百,将近花甲之年。一双蟹眼低垂着,满面灰白的胡须,此时瞪着眼,凶相毕露。   “我哪知道。你喊什么喊。”郑氏被吓得一个激灵,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回应道。   “他去哪了你能不知道!赶紧派人把他给我叫回来!”徐有道怒喝道。   郑氏被徐有道这么一吼,脾气也上来了,她质问道:“你这般发火是做什么?陶乐然给咱们甩脸子不说,女儿在定国公府被池鱼辱骂你也不过问一句。倒是给我厉害起来了。”   徐有道痛心疾首道:“糊涂啊。那定国公是什么人,你们就敢上门找人家麻烦!你们知道咱们现在是什么处境吗!四面楚歌!保不齐过段时间脑袋都没了!我这正焦头烂额呢,你们就给我出这些幺蛾子!”   他怒声道:“明日,让那个孽子上门去赔罪,把陶乐然给我接回来!还有你,徐成玉,给我呆在府里,哪里都不要去!一天天就知道给我惹事!”   郑氏闻言有些慌了,连忙给徐成玉递了个眼神,徐成玉不情不愿的离开。   郑氏上前挽住徐有道的手臂,软声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徐有道低声道:“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这些日子给我低调一些,不要出去惹事,也不要乱说话。听到了吗?”   “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郑氏闻言,眼睛一横,质问道。   徐有道十分不耐烦,隐忍着怒气道:“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记住,最近几日,给我低调,什么都不要出去乱说,最好连家门都不要出,明白吗?”   郑氏瓮声瓮气地应道:“明白了。”   徐成玉在门外,听到两人说完了话,赶紧带着自己的丫鬟春晓躲到一旁。   春晓的眼珠一转,低声对徐成玉道:“老爷夫人也真是的,您在池鱼生辰宴上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着鼻子骂,他们都不安慰您一句。也不为您讨回公道。只一味地让您忍着。”   徐成玉狠狠瞪了她一眼,转手一个巴掌落在春晓脸上,斥责道:“闭嘴。你懂什么?”   春晓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脸颊也高高地肿了起来,她捂着脸颊,带着哭声,情真意切道:“小姐!奴婢说错了吗。您明明比大公子更有才华,更有能力。老爷夫人却从来不看您一眼,每日只知道他们的宝贝儿子,大少爷什么样子您也不是不知道。”   “若不是他,您也不会被池鱼奚落辱骂,丢尽了面子。而且,老爷明明有那个能力为您讨回公道,却还是让您忍着,不就是因为大少爷把柄太多,为了不让池鱼赶尽杀绝,卖她一个面子吗。”   徐成玉冷哼一声,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冷眼看向春晓,“你倒是真情实意。”   “四年前若是不是小姐救我一命,春晓早就没命了。春晓肯定一门心思为您着想啊。”春晓连忙道。   “那你说,我应该如何做?”徐成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看着她情真意切,短暂地相信了她的话。   春晓附在徐成玉耳边,缓缓道:“要奴婢说,您现在如果要动大公子肯定是不成的。一来,老爷夫人盯得紧。二来,容易惹人怀疑。您不如先暗中报复池鱼,让她吃个哑巴亏。然后祸水东引但大少爷头上,让池鱼对大少爷下手。”   “这样,不到一箭双雕,还能把您摘得干干净净。”   “您再趁机给池鱼致命一击,假意帮助大少爷讨回公道。这般,老爷夫人知道您的能力,还能与大少爷的蠢产生鲜明对比。您就能逐渐取代大少爷那个废物在老爷夫人心中的地位。以后若是继承家业,也会第一时间想到您……”   “那我如何让她吃亏呢?”徐成玉又问。   春晓神神秘秘道:“她的母亲不是开了个镖局吗?”   徐成玉心领神会。   徐有道回到书房,心神不宁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最终还是忍不住唤来他的贴身长随。   长随姓刘名泰,一袭黑衣,遮住半截脖子,隐匿于黑暗之中。   徐有道未抬眸看他,抬手将一旁的烛火拨弄得更亮些,压低声音问道:“那人可回信了?”   “未曾。”刘泰言简意赅地回道。   徐有道闻言,心里怒意顿起,发疯了般将烛台扫落在地,蜡烛落在地上,火光立时熄灭,融化的烛液溅落在徐有道的衣角,他怒声道:“装死是吧!要死一起死!”   刘泰紧紧低着头,不发一言。   徐有道望着地上的烛台,胸口剧烈起伏,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怒气,过了一会儿,理智回笼,他沉声道:“那边可供出我了?”   “据属下这几日的探查,未曾。”刘泰拱手回道。   “我们的人已经进去了吧。找个机会,永绝后患。”徐有道眼神狠厉,对着刘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是。”刘泰领命离开。   ……   池鱼一连几日都随着池谨在外抓捕账册上的贪污官员。如今,账册之上的官员基本已经归案。   一些前几日还在上朝的官员,第二日便因为贪污受贿证据充足而下了天牢。晋安帝这些时日,耳根子都清净了不少。先帝留下的蛀虫几乎被肃清干净。   如今朝堂空虚,人人自危。连着临近年关热闹的京城都安静了不少。只待来年二月会试,三月殿试能招开更多心系天下的人才。   只是,眼见着账册之上的官员一一入狱,池鱼并未找到与张景密谋之人。看来,他未雨绸缪,就防着有今天,做了两手准备。   那如今的线索便只剩下了,那块玉佩……   只是寻找这一块玉佩无异于大海捞针,玉生烟举青鸟之力寻找了多日也没有消息。现在先帝私兵一案止步不前。   若是如此,她要何年何月才能查清此事。   池鱼十分发愁。   她躺在床上烦躁地辗转反侧,最后忍不住狠狠地锤了几下被子。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您前些日子不就心心念念着今日休沐吗,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怎么这么不开心呢?”连翘推开门,抱着几支腊梅进了屋子,取下桌上白釉暗月牙耳梅瓶里的已经凋零的梅枝,将新的梅枝放入其中,   池鱼见连翘进来,连忙起身坐在床上,她这才注意到桌上的梅花,她问道:“这梅花哪来的,我记得咱们府里没有梅树来着。”   “郡主您糊涂了。这梅花是齐王送来的呀。他说他知道您喜欢海棠,只是这冬日里也只有这梅花尚且开着,先暂且替着。”   “等来年开春海棠花开了,再给您送海棠花来。而且这几日齐王府的人日日都送,我每日都更换,摆在了您的床前,您没看到吗?”连翘摆弄着梅枝,轻笑道。   池鱼抱着软枕,只露出一双水润的杏眸盯着娇艳欲滴的梅花,十分懊恼道:“我这几日忙着抓人,又忙又累,每日回家倒头就睡,竟一时没有注意到。”   “燕飏哥知道肯定要不开心了。这样,我前些日子偶然得了一些上好的庐山云雾,他素来喜爱此茶。你挑个时间,给燕飏哥送去些。”   “好的,郡主。”连翘想也不想地应下。   “郡主,不好了!”陆英急急忙忙地破门而入,往日稳重的神色全然不见。   池鱼收回落在桌上娇艳的红梅上的目光,看向陆英,不明所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的。你平日里可不是这个样子。”   陆英神色急切,气喘吁吁道:“郡主,齐王刚刚派人来说,张景死了!”   池鱼也顾不得穿鞋,惊诧地自床榻上弹起,震惊道:“你说什么!?张景死了?怎么可能!他可是在重重包围的天牢!” 第33章 投毒   池鱼飞身下床, 墨发随手用红绳一束,蹬上长靴,与陆英一起, 快步走去马厮,路上, 池鱼问道:“张景是怎么死的?”   陆英亦步亦趋地跟在池鱼身后, 回答道:“昨日夜里, 有人于他的饭菜之中下毒。等值夜的狱卒发现, 张景已经毒发身亡了。”   池鱼神色沉沉, 没有接话,她牵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翻身上马,向着天牢的方向疾驰而去。   张景入狱之时,无论是她还是晋安帝都派人叮嘱, 每日与张景接触的人以及他的一日三餐都要细细盘查。天牢的守卫也增加了一倍, 务必要保证张景的安全。   在这样的情况下, 张景依旧被毒杀。看来与张景同谋的人早有准备,派人渗透进天牢之中。如今一夜过去,证据可能已经被销毁殆尽。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等池鱼到达天牢,天牢里已经来了不少清察司的稽查使。他们沉默地搜查者天牢各处, 哪怕一个角落也不曾放过。昨晚值夜的狱卒也被看管起来。天牢里的气氛一时压抑又死寂。   天牢里的重刑犯被杀, 还是晋安帝下令严加看管的, 此事十分严重, 就连每日忙得不见人影的池谨也在此处。他身穿一袭玄色秀金蟒飞鱼服,衬得整个人严肃冷峻却又丰神俊朗。   他见池鱼到来, 微微向池鱼颔首, 打了个招呼, 便继续指挥着稽查使搜查现场。   张景的尸体已经被仵作验过,服用砒/霜毒发而死,无其他外伤。   “小年。”沈羽也来了,往日里总是温温柔柔的笑容也敛了起来,此时肃着神色,显得十分冷漠沉静。   池鱼回眸,走到沈羽身边,低声问道:“燕飏哥,昨晚给张景送饭的狱卒在何处?”   池鱼来得急,并未穿狐裘,沈羽解下自己的狐裘披在池鱼身上,回道:“在一号牢房,刚刚我已经派人去盘问过了。他说饭菜是别人交与他的,他并不知情。”   “交给他饭菜的人可曾问过了?”池鱼又问。   沈羽轻叹一声,无奈道:“问过了。他的证词与前一个人所说的如出一辙。现在看来,下毒之人为了混淆视听,让饭菜经过了多人之手。现在我的人还在盘问,相信一轮一轮问下去,一会儿便能查出来了。你先耐心等一等。”   “如今半点儿证据都没有,急也是无用的。”   池鱼也叹息一声,担忧道:“我也知道。只是我与陛下立了赌约。如今线索几乎软断,仅有的线索只剩下那块玉佩。玉生烟已经派人寻了多日,却还未有消息。也有可能,根本找不到人。我现在想想,就好愁啊。”   “你说,玉生烟?你认识她?”池谨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池鱼身后,他敏锐地捕捉到这几个字。他眯着鹰眸,审视着池鱼,想要在她的脸上捕捉到说谎的痕迹。   池鱼回眸,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她吭哧了几句,最终嗫嚅道:“毕竟我也有青鸟令嘛。”   池谨闻言,原本还算和蔼的神色立时沉了下来,池鱼的话又让他想起了他那两百两银子,他狠狠瞪了始作俑者沈羽一眼。   沈羽有些不明所以,但转念想想,福至心灵。他讪讪笑了笑,没敢搭话。   毕竟小年参与了后续,他也不能拆她的台,还是小年更重要些。   池鱼却无心揣摩两人的暗流涌动,急忙问池谨道:“哥,你们可查到了什么?”   池谨沉重地摇摇头,“现场清理得很干净。或者说,他们在这里不费吹灰之力便杀了张景。根本无需多余的行动。”   池鱼闻言,愈发沉默。   “死人了!死人了!”一旁关押狱卒的牢房突然骚动起来。   池鱼闻声而动,步履飞快地走向牢房,沈羽与池谨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池鱼到了关押狱卒的牢房,就见十几个狱卒战战兢兢地躲在一旁,尸体的中间空出了一大片空地,显然是被这突发的情况吓得不轻。   “将这些人带去其他牢房。都给我看紧了,再有人死亡,我唯你们是问。”池鱼锐利地目光看向看管牢房的稽查使,竟压得几位稽查使喘不过气来。   “是,副使。”几位稽查使拱手回道。组织着狱卒离开牢房。   姗姗来迟一步的池谨看着牢房里狱卒的尸体,冷冷地瞥了一眼看管牢房的稽查使,沉声斥责道:“监管不利,今日任务结束后去刑罚堂各领五十军棍。禁出任务一年。听到了吗?”   “是,指挥!”几位稽查使领命,带着其他狱卒离开。   现场清理完毕,王仵作拎着仵作箱子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王仵作是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大小眼,瘸着一条腿,跪坐在尸体旁边。打开箱子,拿出验尸工具开始验尸。   死去的狱卒名叫李武,是这几日才调到天牢里当差的。还未做安稳这份差事,便一命呜呼了。死状及其凄惨,面色青紫,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验尸的场面颇为血腥,三人却在一旁静静看着,面不改色。   过了不到一刻钟,王仵作便验尸完毕,他收起工具,擦了擦脑门上的薄汗,对着三人拱了拱手道:“回指挥,副使,王爷。此人是中了鹤顶红而死。属下验尸发现,他生前应是将毒药藏于喉咙之中,躲过了稽查使的检查。最终自杀而亡。”   “我明白了,您下去的休息吧。”池谨淡淡道。   王仵作应了一声,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沈羽叫来玉竹,问起了刚刚的情况。   玉竹一直与其他人一起提审牢房里的狱卒,对此处的情况最为熟悉不过。   玉竹陈述道:“回王爷,副使,指挥。刚刚我与其他几位稽查使大人审问的狱卒供出了交给他饭菜的人。正是此人。我们刚要提审他,他便饮毒自尽了。”   “其他接触过饭菜的人都已经审问完毕,并未发现异常。属下斗胆猜测,他便是下毒之人。”   池鱼回眸看向玉竹,又问:“他的履历你们可查过了?”   “回副使,查过了。此人是个孤儿,性格孤僻,平日里很少与人交流。前几日刚刚被调到天牢当差。”玉竹回道。   池鱼神色肃穆,吩咐众人道:“去查。去给我查李武的生平事迹,这几日又与谁交流过。去过那里,务必要给我查出来,是谁收买的他。”   不出意外,只能靠这条线索了。   “小年,那我也与玉生烟说一声,让青鸟也去查,双管齐下。也能查得快些。”沈羽神色温柔,对池鱼道。   “好。”池鱼也不扭捏,直接应下。   ……   “周管事,就是这家。”一位灰衣小厮点头哈腰地引着一位抱着两尺长锦盒的大腹便便的半秃中年男人。   周管事抬起他那又厚又重的眼皮,瞥了一眼牌匾,不屑道:“就是这?天下第一镖局,可真是大言不惭。”   拿腔捏调的活像一个老太监。   “是,是。什么天下第一,今日还不是要栽在您的手里。逃不出您的掌心。”小厮谄媚道。   周管事嘿嘿笑了两声,抬手点了点小厮还算年轻鲜嫩的脸,拉着长调道:“真会说话。”   小厮一阵恶寒。也不敢再搭话,跟在周管事的后面进了镖局。一路上安静如鸡,生怕周管事想起他来,晚上再对他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你们东家呢?”周管事一进门,就操着尖利的声音问道。   镖局的李管事笑容满面地迎了来,“客官,我们东家很忙。我是这里的管事,您有什么事情可以与我说。”   “和你说?”周管事将怀里的锦盒在李管事眼前晃了晃,故作夸张地大声道:“这可是周朝至宝,龙泉窑粉青釉蟠龙瓶!全天下只有这一个!价值连城,这样的生意你可接不起。叫你们东家出来!”   “看您这谈吐就知道您是京城人士。那您也应该知道我们东家是谁。确实不太方便。这镖局里的事一切都由我做主,您放心。”李管事婉拒道。   周管事抬眼打量了李管事两眼,反问道:“你确定?哪怕出了天大的事你也担得起?”   “客官放心,绝无虚言。”李管事担保道。   周管事迟疑地点点头。   “那您随我来。”李管事将周管事带到一旁的柜台旁。   天下第一镖局的经营方式与传统的镖局不太一样。天下第一镖局是先要登记单子,检验货物,才确定是否接单。   李管事简要地问了周管事的姓名地址,登记在一旁地册子上。   李管事略微有些迟疑,这个周管事给他的感觉不太对。听着他的谈吐是京城人士,但他却从未听说过京城有这方人士。   而且,他这个姓名住址,也不太对,像是临时编的。   难道是他狗眼看人低了?李管事纠结地想。   先验货再说吧。   他登记完毕,叫来镖局里的鉴定古物的魏师傅,对周管事道:“麻烦您打开一下盒子,让我们的师傅坚定一下货物。”   周管事爽快地将锦盒递给魏师傅,魏师傅接过,打开锦盒,立时目瞪口呆得立在了原地。   周管事见时机成熟,上前一看,大喊道:“好啊你,你安的什么居心!竟然打破了我的无价之宝!” 第34章 污蔑   魏师傅从没想到竟然有人黄天化之下公然讹人, 一时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吞吞吐吐了一通,才磕磕巴巴说出一句来,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打开时它就被打碎了!大家可都看着的!”   “谁看着,谁看着?这镖局里都是你们的人, 可不是你们的一言堂。你们为了推卸责任, 当然那么说!”周管事眼睛一横, 蛮横无理道。   “你……无理取闹!”魏师傅呵斥道。   周管事一双浑浊的眼看向李管事, 问道:“你可说了, 无论是多大事情你都是担得起的。”   李管事笑眯眯地回道:“口无虚言。只是若是您蓄意挑事,污蔑我们的清白可是万万不能的。”   几人的吵闹声引来不少镖局的镖师,他们聚在门外。他们大多是池简帐下因伤退伍的老兵。   平日里为人豪爽仗义,此时听着有人生事,作势就要冲进来给周管事一个教训。却被李管事做了个手势暗中制止。他向人群中打了个眼色。   一个小厮接收到李管事的暗示, 悄悄地从人群中退出, 从镖局后门跑了出去。还没跑远, 便撞到了因着张景之案,几乎失去所有线索,心情极差在外散步的池鱼。   小厮看到池鱼如蒙大赦,连忙跑到池鱼身边, 拱手行礼道:“哎呦, 大小姐, 您快随我来看看, 有人到咱们镖局找事。”   池鱼立时便来了兴致,她这正烦闷呢, 就有人送上门来给她解闷儿。她也很想看看, 敢去她娘亲的镖局找事儿的人是何方神圣, 如此胆大不怕死。   姜娇玉生起气来,整个东晋可都要抖三抖。   池鱼二话不说,随着小厮去了天下第一镖局。池鱼到时,镖局门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百姓们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镖局里的战况,好不热闹。   一位贼眉鼠眼的灰衣男子对着身边的人添油加醋地说道:“没想到享誉京城的镖局原来是这么个东西。以权压人,弄坏了人家的东西还不赔偿。”   他本想着能引起不少人的共鸣,却被穿着荆衣布裙的女子唾了回来,“胡说八道。定国公一家这些年在京城的名声大家可都是知道的。侠肝义胆,乐善好施。怕不是这人觉得人家好欺负,故意讹人家。”   “是啊,是啊。”不少百姓附和女子道。   “这话有失偏颇,谁知道他们权贵底下藏着什么阴暗心思。”又一个男子反驳道。   “你怕不是收了闹事人的钱故意来污蔑定国公一家的吧。”几位百姓瞪了他一眼。   池鱼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这几个与众人唱反调的男人格外引人注目,大概率是被闹事之人收买了,与他们一唱一和,败坏镖局名声的。她指了指那几个男人,对小厮道:“你找几个人,把这几个人看好了。等事情解决,百姓散了,把这几个人都给我抓回来。”   “是。”小厮应下,着手去办。   池鱼也从后门进了镖局里面,走到争辩的几人面前,轻笑着问道:“李叔,这是怎么了,吵吵闹闹的,让别人看了笑话。”   “少东家。”李管事与魏师傅向池鱼行了一礼,简要地说明了当前的情况。   池鱼听罢,着实有些惊了,她真的从未想过竟然有人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来污蔑他们,她笑了笑道:“既然我们双方一直争论不休,也分辨不出对错来。你们无法证明这天蓝釉暗月牙耳梅瓶是魏师傅打碎的。”   “我们也无法证明这梅瓶是本来就是打碎的。但是,有一天却是不同的。你说你这天蓝釉暗月牙耳梅瓶是周朝至宝,价值连城,但若是赝品,是连一两银子也不值的。”   “我们谁也无法保证,你是拿了个赝品来这讹钱的。你真的确定您的这个梅瓶是周朝至宝天蓝釉暗月牙耳梅瓶吗?”   池鱼笑眯眯地紧盯着周管事,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周管事闻言,瞳孔紧缩,却还是嚣张道:“我确定,我可是找大家鉴定过的,是真品无疑。您不会是不想赔吧?哪怕您贵为郡主,也不能昧了良心,强权压人呐!大家伙说是不是?”   他看向镖局外的百姓,煽动着众人的情绪。百姓们却不吃他这一套,在镖局附近居住的百姓哪一个没受过定国公府的恩惠?他们可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情来。只有周管事事先收买好的几人高声附和着。   见众人神色不悦地盯着他们,他们瘪了瘪嘴,掩旗息鼓。   池鱼用余光看向几人,见人群后,她的人已经盯紧几人,心下大安,她收回看向几人的目光,又看向周管事,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道:“你既然如此说,那便清晰明了了。若是这梅瓶是真品,您也不会舍得打碎来污蔑我们,毕竟完好无损的珍宝才更有价值。也就是说,这梅瓶是我们打碎的。”   “但,若这梅瓶是赝品,也就是你蓄意打碎,意图敲诈钱财了。这事可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   “郡主,您这是什么意思?”周管事眯了眯他那本来也没有多大的眼睛,此时只剩下一条缝隙在看着池鱼。他的脑门渗出薄汗,显然是因为池鱼拿捏住了他的命脉,心下紧张。   “我的意思是,我们去请几位德高望重,技艺高超的坚定古物的师傅来鉴定一下如何?我相信你既然如此有信心,急着证明自己的清白,不会拒绝的,是吧?”池鱼笑盈盈的目光落在周管事身上,他此时觉得有千金重。   周管事只觉得完了,他不该被徐成玉一只金簪收买,来做这事,若是池鱼得逞,他是要下大狱的。他急急忙忙地拿过锦盒,想要趁乱离开,却没想到,池鱼眼疾手快地抓住锦盒另一端。   他用尽所有力气,也拿不回锦盒。   “怎么,你这是想跑?”池鱼扬声道。   周管事见状,盒子也不要了,抬腿就跑。   镖局里的镖师作势就要追上去,池鱼叮嘱道:“不要着急把人抓回来,跟着他看看派他来的人是谁。把外面那几个,泼我们脏水的地痞流氓给我抓回来,我要审审他们。”   池鱼目光沉沉地看向周管事逃跑的方向,手指捏的咯吱作响。送上门来的出气筒,不要白不要。   “是。”几位镖师应下,转眼便消失在人前。   李管事来到池鱼身旁,低声问道:“您怎么知道这天蓝釉暗月牙耳梅瓶是赝品的。”   池鱼向镖局里走去,边走边对李管事道:“因为,它的真品,在燕飏哥府上。”   沈羽多年前偶得至宝,也未与外人说道。别人还以为这天蓝釉暗月牙耳梅瓶一直流落在外。   她也是在齐王府看到这个插花的梅瓶十分好看,多嘴一问,才知道这被沈羽随手用来插花的梅瓶是周朝至宝。   当时沈羽见她喜欢,还要送给她。但其太过贵重,她便没有收。沈羽却不愿意,追在她身后一定要送给她,她以死明志,他才放弃。   不出半个时辰,那几个在镖局外造谣的地痞流氓就被镖师抓了来。   此时,池鱼正在镖局的一间厢房里吃着茶翻着话本子。平日里,姜娇玉来镖局,便是在这间屋子里呆着的。屋子修得十分舒适,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就连京城知名的,不知名的话本子也一应俱全。   池鱼不禁感叹,她娘亲到这来不是来做事的,是来享受生活的。   几个地痞流氓被押金屋内,押人的镖师在他们腿窝一踹,几人痛呼一声跪在地上。   池鱼挑挑眉,轻轻抿了一点茶,慵懒地抬眸问道:“说说你们叫什么名字。”   一个油光满面的男人连忙道:“我叫张大,他们是我的弟弟,分别叫张二,张三。”   池鱼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张大似是看出池鱼所想,强颜欢笑道:“小的父母大字不识几个,名字起得难免草率了些。”   池鱼没有接话,转而问起了其他,“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刚刚来这闹事的那个姓周的?”   “小的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我们哥几个只是正义感比较强烈罢了。”张大目光躲闪,信口胡邹道。   池鱼嗤笑一声,“正义感?”   说着握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上好的茶盏顿时在池鱼的手中碎成碎片。池鱼展开手指,碎片尽数轮到地上。   清脆的敲击声惊得张氏三兄弟一个激灵。   张大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望着地上的碎片久久会不过神来。他缓缓抬眸看向池鱼,池鱼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他一惊,飞快地叩拜在地,连忙道:“小的都说,是周管事派我们来的。平日里我们几个游手好闲,没啥事做。今日他找上我,给了我们二十两银子。让我们在镖局门口当托儿,与他一唱一和,败坏镖局的名声。”   池鱼满意地点点头,却轻叹一声道:“只是,我们镖局损了名声。本来是日进斗金的生意,如今怕是……”   张大识时务地连忙掏出周管事给他的二十两银子放到池鱼身旁的桌子上,又赶忙跪了回去,谄媚道:“小的把钱都赔给您。”   池鱼拈起一块碎银子,映着阳光仔细看了看,“挺识时务的嘛。”   张大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小霸王也是挺好糊弄的嘛。   却未想到,池鱼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吧,我这几日心情不好,手痒。”   她目光期许地看向三人。   三人面露绝望。没想到还是逃脱不了被打的命运。   池鱼摩拳擦掌,走向三人。   一时间,惨叫声连绵不绝。   等池鱼收手,三人已经鼻青脸肿。   她寻了一块帕子细细将手擦干净。   李管事也趁机进门。   “查清楚了?”池鱼问道。   “查清楚了。我们一路跟着,看着那个姓周的进了徐府的门。与一个丫鬟说话。那个丫鬟我曾见过,是徐家小姐徐成玉身边的春晓。”李管事回道。   “有趣有趣。”池鱼顿时来了兴致,“李叔,我记得徐成玉有家铺子离镖局不远吧。您去叫些人,马上棍棒,与我一起过去。”   李管事不解地问道:“少东家这是要做什么?”   池鱼双眸晶亮,“当然是去挑事啊。” 第35章 报复   镖局里的镖师大多是定国公池简帐下因伤退伍的老兵, 在池简还是个毛头小子时就跟着他的。他们是也是一步步看着池鱼从一个小不点长成如今出类拔萃,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的。   刚刚得知池鱼需要人去找回场子时,一个个都自告奋勇的跟了来。   只是来的人实在太多, 池鱼最终只选了二十个人,每人手上都拿着两尺多长, 半臂粗的棍棒。   还有几个镖师自告奋勇地拎着五花大绑的张氏三兄弟的衣领跟在池鱼身后。张氏三兄弟自觉十分丢人,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杀气冲天地走向徐家的铺子。   池鱼半路上碰到一位卖糖葫芦的小贩, 草束上的糖葫芦晶莹剔透, 十分诱人。她驻足看了两眼。   小贩被池鱼以及后面二十几位壮汉吓得两股战战。大冷天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池鱼上前, 淡淡看了他一眼,小贩只觉池鱼下一秒便要破开他的脑袋。她开口道:“老板,要一根糖葫芦。”   小贩双手颤抖地拿下一根糖葫芦递给池鱼,池鱼拿出荷包,取出三文钱递给小贩。小贩慌忙摆手不敢收。   池鱼身后一位满面络腮胡的镖师豪爽道:“拿着, 我们少东家不是吃霸王餐的人。”   池鱼心有戚戚地点点头。   小贩战战兢兢地接过铜板, 转头便拿着草束落荒而逃。   池鱼也没管, 带着一行人来到徐家的铺子前。   池鱼摆了摆手,身后的镖师将五花大绑的张氏三兄弟扔到铺子前。   那位络腮胡镖师走上前去,棍棒划在地上‘哗哗’作响。   他高声道:“铺子的管事呢?给我出来!你们纵容家奴拿了一个假的花瓶,去我们天下第一镖局敲诈钱财, 是时候给我们一个说法了!”   周围不少百姓, 见有热闹可看, 飞快地围了上来。   铺子的掌柜急急忙忙地跑出来, 他看着外面来势汹汹的一群大汉顿时吓软了腿,却还不忘给身后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让他赶紧去找东家徐成玉。   他鼓起勇气, 颤声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池鱼讽刺地轻笑一声,讥讽道:“王法?你们东家派人去我们镖局讹钱,妄图败坏我们镖局的名声时可没有讲究王法二字。”   “今日上午,我们镖局来个姓周的男人。他拿了一个假的梅瓶,自称周朝至宝。他事先将梅瓶打碎,然后污蔑是我们镖局的人打破的。想要讹钱。想来这事大家都知道。”   池鱼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周围的百姓。   “知道,知道!当时我们都在场!”   “诶,这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有点眼熟啊!”   “我想起来了,上午就是他们和那个姓周的一唱一和妄图败坏天下第一镖局的名声!”   池鱼满意地收回目光,又道:“那人后来被我揭穿,落荒而逃。为了查出幕后真凶,我就派了个人跟踪他,你们猜怎么着,这个人竟然去了徐府!见得人这正是这家铺子的东家!”   百姓们嫌恶地唾骂着他们厚颜无耻。   池鱼又抬手用棍棒怼了怼张大的后背,张大猛地一个激灵。她冷笑道:“这是人证。说说吧,那个姓周的都跟你们说了什么?”   张大嘟嘟囔囔地说道:“周管事……”   池鱼皱眉,手中的棍棒用力地戳了一下张大的后背,警告道:“大点声。”   张大几不可闻的声音立时洪亮起来,他紧闭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们哥几个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今日周管事线上我们,给了我们二十两银子,让我们在他去找天下第一镖局麻烦的时候,在外面与他一唱一和,败坏镖局名声!”   池鱼听完,满意地点点头,她慢条斯理地开口:“现在人证物证聚在,那……”她突然恶劣地一笑,向后摆摆手,“给我砸!”   随池鱼而来的镖师蜂拥而上。   池鱼叫住络腮胡大叔,不怀好意地笑道:“齐叔,慢点砸,我刚看着这个管事派人去徐府请人了。怎么也得让徐成玉亲眼看着这铺子化为破烂才好啊。”   “好嘞。”齐大叔憨厚一笑,爽快应下。   池鱼站在铺子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铺子一点一点化为废墟。   她咬了一口冰糖葫芦,入口酸涩。十分难吃。   中看不中吃,池鱼腹诽道。   突然,她感受到一道怨毒的目光,池鱼顺着人群看去,就发现了隐匿在人群之中的徐成玉。   她神色怨毒扭曲,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池鱼,若不是有她的丫鬟春晓拦着,此时已经冲上来撕了池鱼了。   春晓见池鱼发现她们,连忙拉着徐成玉就要离去。   池鱼不怀好意地勾唇一笑,掂了掂手上的冰糖葫芦。抬手便将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向徐成玉的方向掷了出去。如破空的箭矢一半,插/入徐成玉的发丝之间。   徐成玉一愣,摘下头上池鱼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转而就要挣脱春晓的束缚冲上去。春晓死死地拉住她,将她拉入一个无人的角落。   徐成玉抬手一个巴掌便打在春晓脸上,怒声质问道:“你为何要拦我。”   春晓的脸颊立时便肿了起来,她带着哭腔道:“大小姐,池鱼这次本来就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就见那些百姓也是来看我们笑话的。我们的名声已经受损,若是再冲上去质问池鱼,只会雪上加霜。而且,小姐,你想想,我们若是过去,池鱼身边那些壮汉,可能会放过我们吗?”   徐成玉怒气微消,却依旧抬手一巴掌打在了春晓完好的另一边脸上,威胁道:“这次可是你的主意,现在计划失败了,等着回去,有你好果子吃。”   说罢,她拂袖离去。   春晓连忙抬脚跟上,她望着徐成玉的后背,神色怨毒。   一无是处的废物,总有一天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徐成玉的铺子被砸得一片狼藉。没有一个物件是完好的。   齐大叔带着人从铺子里走了出来,看着掌柜警告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污蔑我们镖局是谁的授意。今天我们只砸了一间铺子,我们少东家的意思是,今天只是给你们个教训。再有下次,我们砸的可就是你们家大门了!”   掌柜地讷讷地不敢说话。   ……   风花雪月楼。   池谨一放衙,便去寻了玉生烟。   他还是对池鱼之前的话耿耿于怀。   他是信守承诺,答应池鱼不会干涉她做的事,只是,他还是想知道,他的妹妹所做之事,是否过于危险。   风花雪月楼今日歇业,玉生烟正在监督着楼里的花娘们洒扫庭除。   她刚与一位花娘说完话,抬眸便看见了池谨,她斜倚在楼梯上,打趣道:“呦,小将军,您又来了?我还想着,您上次怒气冲冲地离开,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呢。”   池谨淡淡地抬眸,转身上了楼梯,低声道:“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随我来吧。”玉生烟收回调笑的心思,轻摇着团扇,带他去了楼上。   进了屋子,玉生烟关上门,聘聘婷婷地走到木桌旁坐下,为他倒了一杯茶,问道:“小将军找我何事?”   池谨开门见山,“你与我妹妹是如何认识的?据我所知,她回到京城后,没有什么需要购买情报的地方。她现在究竟在做些什么?”   玉生烟眼里的光淡了下来,摇头道:“我不能说。”   池谨神色一戾,问道:“为何?”   “这一来嘛,上面不让说。二来嘛,我了解你们,你们无非就是想把她保护在你们的羽翼下。可我不同,我与池鱼同为女子,我更能明白,她想在这男子当权的土地靠自己闯出一片天来有多难。”   “我帮不了她什么,我只希望,越少人打扰她越好。而且,这是她的选择,我们无权干涉。”   玉生烟说罢,回眸看向池谨,却没想到,便这么直直地落入池谨的眼里,他一直在看她。   两人眼神交汇,好似有烟花绽放。   池谨神色不自然地飞快移回目光,轻叹道:“我明白了。”他话锋一转,“只是,我看着你还是十分眼熟,我十分确定,我们以前绝对见过。”   玉生烟委屈地控诉道:“似曾相识?又是这句话,你是不是在街上看到一位有几分姿色的小娘子都与她们这么说。还是觉着,我身处青楼,能被这样一句话轻易的哄骗了去,可以肆意轻贱?”   “不,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池谨的目光认真地看向玉生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话中的歧义,连忙改口道:“我没有轻贱你的意思。我是真的觉得你眼熟。”   玉生烟心虚地躲开他的眼神。   气氛一时暧昧得凝滞。   池谨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起身告辞。   “等等,一百两。”玉生烟唤住池谨。   “我今日并未买情报。”池谨不明所以。   玉生烟似笑非笑道:“我这儿一息时间便可赚十两银。你想想,你刚刚耽误了我几息?”   池谨无奈,只得掏了一百两银子。   他刚走下楼梯,只听玉生烟在他身后,又倚门唤道:“小将军,您可都有婚配,又可否,有心仪的女子?”   池谨回眸,“都不曾有。”   玉生烟身旁的小丫鬟悄悄凑了过来,疑惑道:“姑娘,您为何总是坑池指挥的银子呐?”   玉生烟施施然地转身,理直气壮地诡辩道:“你看他这么傻,我随便哄骗了他两句,他便把银子给我了。我这是先替他保管,他这么好骗,以防被外面的人骗了。”   小丫鬟信以为真。   池鱼晚上又赶在宵禁前才回来。她今日解决完徐成玉的事,便与镖局里看着她长大的叔叔婶婶,还有他们的家人出去吃了酒。   却没想到,她这么晚才回来,竟然碰见了每日下衙回家后便闭门不出的池谨。她着实一惊,不禁道:“哥,我第一次见你这么晚回来,真是稀奇。”   池谨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却突然问道:“如果一个女子突然问你可否有婚配,又可否有心仪的女子,是什么意思?”   池鱼不怀好意地笑道:“当然是……看上你了!没想到,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啊!”   池谨的双颊蓦地涨红,轻呵道:“胡说八道!”   说罢,飞快地跨进大门,飞速离去。   “你恼羞成怒啦!”池鱼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地喊道。 第36章 外室   玉生烟第二日便给池鱼送来了徐知远外室的消息。   徐知远的外室名叫胡馨儿, 原本是陶府厨房厨娘胡妈妈的女儿。一直跟在胡妈妈身边在厨房帮工。胡妈妈人脉广,又是专门伺候主子的,在府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只是后来这胡馨儿突然被陶夫人以偷窃的罪名被赶了出来。胡妈妈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被留在府里当了粗使婆子,每日在厨房扫地。只是外人都不知道陶夫人因何做得如此之绝。   这回查到, 原是那胡馨儿被胡妈妈教唆勾引了陶老爷, 偷偷爬了陶老爷的床, 这陶老爷没有儿子, 只有两个女儿, 亡妻生的已经出嫁,续弦生的待字闺中。   而陶老爷做梦都想要个儿子,她想着她年轻,若是怀上了,生了个儿子, 怎么也能当个小妾, 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后半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胡馨儿年轻貌美,陶老爷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早就看上她了,这一来二去也就顺理成章了。两人背着陶夫人偷腥了许久, 想着等着胡馨儿怀了, 再给抬进府来。   两人自以为隐秘, 却没想到被陶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给发现了, 转头就告诉了陶夫人,陶夫人本来就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 把人打了一顿赶出了府。   没想到好巧不巧, 这徐知远曾经随着陶乐然回过几次陶家, 早就注意到了胡馨儿,只是碍于这是岳父家一直没有动手。   这次胡馨儿被赶出来,恰好随了他的意,趁机把人哄骗回去成了自己的外室。两人刚刚有了首尾,胡馨儿便有孕了。她与陶老爷都知道,这孩子是陶老爷的,两人一盘算左右工部尚书徐有道只有徐知远这一个儿子,而徐知远膝下并无子女,两人就盘算着把这个孩子算在徐知远头上,以后胡馨儿进了徐府,让这孩子继承徐府的家业。   两人盘算得很好,只是,池鱼可不能如就他们的意。池鱼靠在太师椅上,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她突然灵光一现,陶老爷这人一直没有儿子,好不容易有人怀上了,虽说尚且不知男女,但肯定是万分关心的,定是会趁着徐知远不在,偷偷与胡馨儿会面。   这若是,他和徐知远撞上了,那可就有意思了……   若是,徐知远再忍不住对陶老爷动手,那陶乐然与徐知远义绝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池鱼眸色一亮,飞快地直起身,唤来陆英。   陆英闻声推门而入,拱手道:“郡主唤我何事。”   池鱼抬眸,吩咐道:“你去找几个人,三个人盯着陶乐然的父亲,一个负责在陶老爷去永安巷时向我汇报,一个负责想另一队通传消息。”   “再找两个个人,盯着徐知远,陶老爷一旦去看望胡馨儿,一个人回来向我汇报,一个把徐知远引到永安巷,让他与陶老爷对上。”   “再派个人去清察司通个气,让他们那日‘恰好’巡逻路过此地。让他们机灵着点。”   “是。”陆英应下,利落地关门出去。   池鱼想了想,又去寻了陶乐然。   陶乐然正坐在床上绣荷包,见她进来,笑盈盈地向池鱼问好:“小鱼,怎么了?”   这几日陶乐然一直没有回去徐府,没了那一家恶人的压迫,整个人都明媚起来,连着气色都好了不少。   池鱼坐到陶乐然身旁,欲言又止,“乐然,有件事情……”   陶乐然见池鱼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忍俊不禁,笑道:“你有事直说嘛,看你的样子,不会是徐知远的事吧。”   池鱼沉重地点点头,“不止如此,还涉及你的父亲。”   她虽然看不上徐知远与陶老爷那两个人渣,他们纵然是死了都与她没有关系,但是他们毕竟是陶乐然的丈夫与父亲,她还是要顾及着陶乐然的感受。   她怕陶乐然还对他们两人存着几分希冀与心思在的。   陶乐然见池鱼点头,微微一愣,却还是笑着安慰池鱼道:“你说吧,我早对他们死心了。”   池鱼带着几分犹豫将他们两人的牵扯说了出来。   陶乐然听罢,立时便愣住了,手里的针线不知不觉的掉落在地,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神来,她没想到,她的父亲能做出这种事来。   明明在她小时候,他还是那么的好,对她万分宠爱。会给她买她爱吃的糕点,喜欢的小玩意儿。会陪着她放风筝,会在她把胭脂涂了他一脸时也笑呵呵的。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她一直以为,是他娶了继母之后,因为继母不慈,才会逐渐疏远她。现在看来她错了,他一直是那样下流无耻的人。她对于他来说,只是个身上流着她一半血的宠物罢了。   池鱼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地将陶乐然抱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陶乐然感到池鱼的温暖,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泣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命运为何如此不公。我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却遭遇的都是最坏的事。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池鱼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我明白的。我在常远县时,遇到过一位姑娘。她遭遇的不公,比我们两个人遭遇的还要更惨些。”   “她的父亲原本是常远县县令,却被人陷害,失去了姓名。她的母亲与其他家人,也在流放的途中被杀,从那以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一直背负着血海深仇,隐姓埋名了十年。她想要申冤,可是那个世道不允许。她只能一直忍着,细细谋划,直到多年后,才看到了一点光,她的父亲终于沉冤昭雪,她也不去云游四海了。”   “在她为数不多的生命里,前半生,她失去了所有,痛苦仇恨又占据了她另一半生命。可你看,命运是如此不公,却还是会心软,在某一天,即使不能把你失去的都还给你,也会给你以无尽的希望。我们无法改变命运的不公,但是,我们应该庆幸,至少不公还没有占据你的一生。”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淡忘,去弥补伤痛。振作起来,好吗?”   陶乐然闻言,缓缓止住了哭泣,她离开池鱼的怀抱,认真地看向池鱼的双眸,“小鱼,我要怎么做,我都听你的,只是,与徐知远和离后,我想去你的封地,我不想在这个伤心之地继续留下去了。”   池鱼的双眸缓缓溢满了笑意,柔声道:“好。我们这么做……”   ……   徐知远今日感觉十分奇怪,自从出门,就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哪怕进了风花雪月楼,那种奇怪的感觉还未消失。   好像有人在盯着他。   他四处看了看,没有任何发现,但感觉却越发强烈,就连着他手里的美酒,也是一滴都吃不下去了。   他烦躁地起身,因着动作急躁,将身后的椅子碰倒在地,巨大的声响在楼内十分清晰,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   他暗骂一声,拂袖离去。   玉生烟倚在栏杆上,轻轻摇着罗扇,轻笑着看着徐知远离去。   她有点好奇,池鱼在酝酿着什么好戏。   罢了,左右一会儿就应该有消息传来了。   徐知远烦躁地走在街上,心中的躁郁只气无论如何也散不出去。   一心烦就容易口渴,只是他走得有些山,周围没有茶楼,看见不远处有个茶摊,只得屈尊降贵地去要了一壶茶。   他这次出来没有带小厮,只得自斟自饮。   他刚没坐下多久,旁边的桌子旁便做了两个男人。两人要了一壶中等价位的茶水,边喝边说了起来。   “大刚,你听说了没,永安巷好像住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外室。”   永安巷,外室?不会是胡馨儿吧。徐知远直起了耳朵,悄悄听着两人的对话。   被唤做大刚的男人啧啧两声,唏嘘道:“外室?唉大宝,你说那姑娘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那任人轻贱的外室,被人知道这名声都毁了,还不如找个清清白白的人家嫁了。”   大宝轻叹一声道:“谁说不是呢。不过,我看那位姑娘还挺受宠的,我刚碰到我朋友说,那家老爷又去了呢。”   徐知远眉头紧皱,顿感不妙。   大刚摆了摆手,“管不了,人家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以后好不好都是自己选的。不过,那个姑娘,叫什么,我得回去打听打听,别是我亲朋好友家的。”   “叫什么我倒是没记住,好像姓胡……”大宝挠了挠头,迟疑道。   徐知远咻得站起身来,抬脚便向永安巷跑去。   好啊,胡馨儿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竟敢背着他找野男人,他倒是要看看,那人是谁!   大宝,大刚,对视一眼,齐齐地跟了过去。   鱼上钩了。   永安巷。   胡馨儿此时正在与陶老爷你侬我侬,此时,她正倚在陶老爷怀里,吃着他喂来的糕点。   陶老爷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徐知远不会回来吧。”   胡馨儿娇笑着摆摆手,“回来什么呀回来。他每日这个时候不知道在哪鬼混呢,不到三更半夜的,才不来呢。”   陶老爷心下大安,他抬手抚摸着胡馨儿的肚子,“这也五个月了,看着就像个儿子。等他生下来,就让徐知远迎你进门,到时候,让我们的孩子继承他们家的财产,以后全是我们两个的。”   徐知远刚刚一直在门外听着,听到两人不但给他戴了绿帽儿,竟然还妄图谋取他的家财!   他忍不住破门而入,抄起一旁的凳子就像陶老爷身上打去,“我打死你个为老不尊的!” 第37章 义绝   两人见着徐知远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立时了愣在了原地, 任谁也没有想到,上一刻还在被陶老爷担心回来的人下一刻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而且如地狱里的恶鬼一般, 想要向他们索命。   陶老爷下意识便把胡馨儿推了出去。   胡馨儿还未反应过来,就这么被陶老爷一推, 身体向前一挺, 徐知远砸向陶老爷的凳子直接砸在了胡馨儿肚子上。   胡馨儿的孕肚遭受了徐知远的重重一击, 她痛呼跌倒在地, 双腿之间源源不断流出鲜血来, 她失声哭喊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只是现场的两个男人却无心顾及她,徐知远越开她,又直直地向陶老爷冲了过去。   陶老爷年老体衰,没跑多远便被年轻力壮的徐知远追上, 按在身下, 一记又一记重拳如雨点般落在陶老爷的身上, 他不断大喊着:“来人啊!杀人了!”   池鱼与陶乐然在得到陶老爷今日看望胡馨儿的消息后,立刻便前往了永安巷,刚刚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两人眼里。   池鱼冷笑一声,不屑地对陶乐然道:“你看, 男人啊, 有多少是靠不住的。前一秒还在海誓山盟, 下一秒便可以把你推出去挡刀, 哪怕你还怀着他的孩子。”   陶乐然也忍不住失望地附和道:“是啊。”   那个人还是她的父亲。打人的是她的丈夫,贯穿了她这不到二十年生命的两个男人, 此时不顾伦理, 不顾道德, 不顾脸面,打成一团,世上最可笑的闹剧不过如此,不过也好,她要走了,从此以后,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池鱼看出了她的落寞,没有出声安慰她,而是温柔地挽起她的手臂,向她俏皮地眨眨眼,“走,该我们出场了。”   陶乐然忍俊不禁,随着她走进屋子。   她按照计划,佯装惊慌失措地站在一旁大喊道:“你们在做什么?快放手!来人啊,杀人啦,来人啊,杀人了!”只是喊着,并未上前帮忙。   徐知远闻声,回头便看到陶乐然与池鱼看戏一般,站在一旁。池鱼更是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闹剧,他顿时回过神来,这一切都是池鱼的阴谋,他飞快地停手,慌忙起身,想要及时止损,只是池鱼向来不给她厌恶的人第二次机会。   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徐知远回头,院子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一群人突然向一旁退开,让出一条路来,三个巡逻的清察司稽查使走了进来。   三人瞥了一眼屋内的乱状,不禁一惊,徐知远慌乱地站在一旁,还未敛起那如同疯狗一般的神色,而陶老爷蜷缩在角落,衣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上全是青紫的痕迹,胡馨儿已经晕了过去呼吸微弱,整个人几乎被血水淹没。   虽然池鱼事先与他们知会了一声,但是他们也没想到这场景如此可怖。   三人向池鱼行了一礼,问候道:“副使。”   池鱼摆了摆手,回道:“不必多礼。”   领头的稽查使名叫廖起元,他指了指一旁昏死的胡馨儿,不禁皱眉,向池鱼请示道:“副使,可要为她去请大夫?”   至于陶老爷,皮糙肉厚地看起来没有什么大事。   “不用了,我刚刚已经派人去请了。”池鱼回道。刚刚胡馨儿被打,她便知会了跟踪徐知远的小厮,让他去请大夫了。   廖起元又问起现场的状况来。   池鱼指了指徐知远,解释道:“我与乐然今天得到消息,说是徐知远养了外室,便想过来一探究竟,没想到一进来,便看到他在殴打陶伯父,想要伤他性命。”   廖起元闻言,双眸一横,看向徐知远,沉声问道:“说,你因何伤人?”   徐知远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过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顾脸面了,他指着陶老爷控诉道:“他,我的岳父,不知何时,跟我的外室胡馨儿搞在了一起,就连孩子都不是我的,她们还想靠这个孩子,谋夺我的家财。”   他说得语无伦次,廖起元却也理清了来龙去脉。这着实是惊到了他。   听得门外围观的街坊邻居也是大吃一惊,从未听过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着实是惊掉了下巴。   池鱼见状冷笑一声,来这看得人越多才好呢,把这些恶心事都传出去,让这些人声名狼藉,前途尽毁。   看着吧,不出一个时辰,这恶心事整个京城绝对会人尽皆知,不然怎么对得起她的一番付出呢。   “这……”廖起元闻言,迟疑地看向池鱼,他有些后悔问出此事,这些名门贵族向来在乎名声,更何况这位陶小姐既是这伤人之人的丈夫,又是被打之人的女儿。   说来,这陶小姐也是可怜,摊上了这么一个父亲,这样一个丈夫。   见池鱼点头,看来此事也是有这位陶小姐授意的了,他轻叹一声,无奈地对身后的两位稽查使道:“徐知远恶意伤人,有什么事去清察司说,把两人都带走。”   两位稽查使闻言上前,将徐知远与陶老爷先行带去清察司。   见稽查使出来,门外围观的街坊邻居顿时鸟作兽散。   廖起元看向陶乐然,拱手道:“这位夫人,徐知远伤了您的父亲,您与徐知远会强制义绝。若是处理得快一些,今日义绝文书便会送到您的府上。您不要太过忧愁。”   陶乐然苦笑着点点头。   他又向池鱼行礼告辞道:“那下官便先行一步了。”   池鱼微微颔首。   事情落下帷幕,两人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陶乐然也露出了笑颜,她低声对池鱼道:“谢谢你,小鱼。”   池鱼眉眼弯弯,笑着回道:“我们之间说什么客套话,如今你摆脱了这些坏人,我们今日去百味楼吃大餐怎么样?”   陶乐然笑着应下。   ……   因着池鱼的叮嘱,不出一个时辰,陶乐然与徐知远义绝的文书便送到了定国公府上。   两人开心得满屋子乱跑,像是年幼的孩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池鱼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怀好意地笑道:“乐然,我估摸着啊,这徐知远应是被放出来了,毕竟这事很乱,清察司也不好判。”   “你想想,这徐知远平日里总是对你没个好脸色,还总打你,你要不要报复回去?”   陶乐然眸色晶亮,问道:“我们如何做?”   池鱼狡黠一笑,牵起陶乐然的手跑到柴房,寻了一个麻袋,有找了两根手臂粗的棍棒,递了一根给陶乐然,“他今日受了气,估计又要去青楼里寻乐,我们去堵他。”   陶乐然微微一笑,飞快应下,“好。”   两人不出所料,果然在风花雪月楼旁堵到了他。   玉生烟知道了今日的事,越发看不上徐知远,还未等他进去,便派人把他扔了出去。   说他今日之事已经传开,她们风花雪月楼是高雅之地,不接待他这种脏人。   徐知远骂骂咧咧地走了,他不习惯有小厮跟着,自己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巷,向着徐府有些。   池鱼与陶乐然跟在他的身后,见他进了一个无人的小巷,池鱼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麻袋套在了他的头上。   徐知远本来就不清晰的视线突然变得一片漆黑,他刚要喊出声,就被池鱼一脚踹翻在地。   他痛呼一声,池鱼与陶乐然手中的棍棒紧接着就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   不打要害,却棍棍打得他痛彻心扉。   在痛揍之中,他含糊不清地问道:“你是谁,谁让你来的?”   “别打了,别打了,我有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见两人没有回应,他又大喊道:“谁让你们来的!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池鱼冷笑一声,声音如同鬼魅,“我当然知道啊,工部尚书之子徐知远,你知道我是谁吗?”   徐知远一惊,这个声音,他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失声哭喊道:“池鱼!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知道他今天完了。池鱼不会放过他的。   “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不知道吗?啊?”池鱼讽刺道,手上的棍棒狠狠落在徐知远的后背上。   他失声哭喊着,“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不会放过我的,那你就来报复我啊,报复我郎城郡主池鱼啊,你有这个胆子吗,还是说只会把气撒在无辜妇孺身上。”   池鱼又想起了前几日,陶乐然掀开衣袖,那满是青紫痕迹的手臂。   这个废物,因为得罪了她,却又怂的很,把气撒在了陶乐然身上。   她越想越气,她每次想到此事,都恨不得活剐了徐知远,今日让她逮到了他,必须让他留下十层皮。   身败名裂又算什么?只有打在身上才知道疼。   她要让他生不如死。   直到徐知远没了声音,池鱼才拉着陶乐然停了手。   陶乐然看着一动不动的徐知远有些害怕,她小心翼翼地问池鱼道:“他不会被我们打死了吧。”   池鱼笑着摇摇头,“不会。”只是也好不了。   陶乐然放下心来,“那就好。”   只是两人却没想到,池鱼第二日便收到了晋安帝的传召,说徐有道带着被池鱼打得几乎废了的徐知远告了她的御状。 第38章 告御状   池鱼是不用上早朝的, 众多大臣上早朝时她还在梦乡,以至于今日早晨她早早地被人从床上挖起来时怨声载道,十分后悔昨日留下徐知远一命, 导致扰了她的美梦。   徐有道也是下了狠心想要池鱼付出代价,刚一下早朝, 便带着徐知远堵了晋安帝。   晋安帝对昨日的事早有耳闻, 今日早朝时便有人借此弹劾徐有道, 几人各执一词在早朝一番争吵吵得晋安帝头疼得很, 最终也没个定论。   晋安帝本想回去再想想如何处置徐知远, 毕竟如此丑闻不仅仅关系到徐府,还关系到朝廷,这简直就是为朝廷泼上了一大盆脏水,没想到他正头疼着呢,两人就送上门来了。   他本来想着临近年关, 事务诸多, 还要准备除夕时宴请大臣的年宴, 暂且先放过他们两天,而且他已经因为公务繁忙,好几日没有去看皇后了……   总之就是烦得紧,不想给他们好脸色。   沈羽昨日便听了说池鱼与徐知远的冲突, 毕竟他的眼线遍布京城, 想要刻意知道一些事情还是很快的。   他寻了个由头也跟了过去, 晋安帝本是想唤池简来的, 毕竟人家带了自己的父亲,气势汹汹地来兴师问罪, 池鱼总不能在此落了下风, 毕竟他的心还是偏向池鱼的。   只是他看到沈羽来了顿时歇了心思, 毕竟他这位弟弟过了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却迟迟没有婚配,他这位做哥哥的,不能坐视不管,还是要为他出一些力的。   不然,以他这速度,得猴年马月才能解决婚姻大事。   晋安帝突然又想到池谨,年后也二十有三了,尚未婚配,甚至还不如他的弟弟,连心仪的女子也没有一个,罢了,让池简愁去。   池鱼因着起得太早,烦闷得紧,一路沉着脸色来到御书房。   见到坐在轮椅上鼻青脸肿的徐知远,池鱼的气立时消了一半。   她向晋安帝行了一礼,问道:“陛下唤我何事?”   晋安帝瞪了池鱼一眼,气她明知故问,却还是卖了池鱼一个面子,顺着她的话道:“原来池爱卿并不知道此事,既然是徐爱卿要告你的御状,便让徐爱卿来说吧。”   晋安帝几句话便将问题轻飘飘地扔给了徐有道。   徐有道狠狠地瞪了池鱼一眼,冷哼一声,讥讽道:“郎城郡主也是个聪明人,如今在这装什么傻呢。你自己昨日做了什么还不清楚吗?”   池鱼懒洋洋地打了哈欠,随口道:“不清楚。还请徐大人赐教。”   沈羽闻言抿唇轻笑,晋安帝也有些想笑,碍于他是皇帝,要保持威严,还是忍住了。   徐有道怒目圆睁,竟一时语塞,缓了一会儿怒斥道:“装疯卖傻!昨日夜里你带着人将我儿子堵在巷子里,痛下杀手,妄图致我儿于死地,若不是他福大命大,侥幸留下一命,今日你这个杀人凶手就要逍遥法外了!你认可不认?”   池鱼微微瞪大了眼,满脸无辜道:“徐大人可不要胡说,凭空污蔑我的清白。我知道您因为我查到了徐知远养了外室,让陶乐然与他义绝而对我怀恨在心,但这事终究是徐知远的问题。”   “是他德行有亏,我只是看不得那般好的一位姑娘落入苦海,出手相助罢了,若您想追根溯源,也应该找徐知远才是,而不是拿这儿没影儿的事来污蔑我。”   沈羽也笑着点点头,在一旁附和池鱼道:“是啊,徐大人,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更何况,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前些日子,贵公子人缘不好,得罪的人也多。前些日子还因为得罪了人,被人打了一顿。”   “而且据我所知,户部侍郎家的公子,李御史家的公子……都与贵公子有过冲突。这次说不定也是被他得罪的人寻仇来了,恰好赶在小年与他有矛盾的时候。”   “不能因为这些发生在一天便说这是小年做的,明明有嫌疑的人还有很多。不过,看徐大人这般信誓旦旦,可有什么证据指向小年。”   徐有道一噎,他哪有什么证据!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他们要证据,给便是。   他愤怒地看向徐知远,怒声道:“你说!”   徐知远怯怯地看了池鱼一眼,控诉道:“你打我的时候说了,你是郎城郡主池鱼,我听得真真的,绝对没错,更何况,我最近只得罪了你,你又睚眦必报,还说不是你!”   池鱼顿时笑了,反驳道:“我相信我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傻,我去伤人还要报上自己的大名,若是这样,别人去做坏事只要报上我郎城郡主的大名你那岂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这不是明摆着陷害我呢吗,陛下,您可要明鉴。”   “那你的意思是,我儿昨日刚刚与你发生了冲突,当夜便被人寻仇是有人蓄意趁机陷害你了?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徐有道斜着眼睛看着池鱼,嘲弄道。   池鱼轻声一笑,冷静地回道:“徐大人,我还是只有一句话,证据。你若是今日能拿出其他证据证明是我做的我也就认了,不然这一无物证,二无人证,仅仅凭着几句臆测便给我轻易定了罪,那可是不能的。”   她怎么可能留下证据让人来指摘她呢?她可不会为了徐知远这样一个脏人把自己搭进去。   徐知远刚要反驳,就被晋安帝打断,“够了,朕早就听说你沉迷女色,不知上进,外室胡搅蛮缠,还殴打妻子。还有你,”晋安帝话锋一转,冷冷地看向徐有道,“平日里不见功绩,遇事便当缩头乌龟,也不加以管教子女,以至于家宅不宁。现在污蔑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都给我滚回去反省!等朕好好想想怎么处置你们!”   徐有道与徐知远欲哭无泪,明明受害的是他们,被池鱼倒打一耙也就算了,如今官位不保,今日的事传出去名声也没了,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两人灰溜溜地离开御书房,晋安帝还在气头上,连带着池鱼与沈羽也遭受了他的怒火,被一齐赶了出来。   池鱼依旧看徐知远不顺眼,她走到徐知远身边,顶着徐有道吃人般的目光,一双杏眸弯成月牙,笑盈盈地对徐知远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大了还是这般没出息,被打了还要告诉父母为你出头,还不如你小时候呢。”   “我记得你小时候可乖了,我打了你,你为了面子从来不敢与父母说,没想到这么多年不但一事无成,还越活越回去了。”   “你……”徐知远气急,却一时不知说什么话来回她。   倒是徐有道听出了其中深意,眯着眼睛,质问道:“你这是承认知远这一身伤是你打的了?”   池鱼摆摆手,狡黠地一笑,活脱脱像个无赖,否认道:“我可没那么说。”   徐有道气急攻心,只觉得脑子都不清明起来,连忙推着徐知远快步离开,不想与池鱼这个无赖继续周旋。   池鱼心情舒畅,事情解决,肚子也后知后觉有了些饥饿感。   沈羽走上前来,轻轻扯了扯池鱼的衣袖,低声浅笑道:“小年饿了吧。正好我早朝前做了些吃食,还在灶上温着,有你最爱的栗子糕,要不要吃一些,恰好我也有一些事情要与你说。”   “好。”池鱼答应下来。   ……   齐王府。   沈羽吩咐厨房为池鱼端来一碟栗子糕与一碗建莲红枣汤,还有一碗温热的牛乳。   池鱼早晨出来时,没有用饭,也有些饿了,而且好些日子没有品尝沈羽的手艺了,此时更是胃口大开。   她拈起一块栗子糕放入口中,还是熟悉的绵软香甜,她眉头舒展,一双杏眸染上笑意,她想起沈羽刚刚说有事要与她说,她问道:“燕飏哥要与我说什么事情?”   沈羽支着头温柔地看着她,见池鱼双颊鼓鼓的,吃得香甜,活像是一只贪吃的小猫儿,他的眉眼间不禁染上宠溺的笑意,闻言,他回过神来,回道:“是杀害张景的狱卒李武那边有消息了。青鸟全员出动终于查到了一些线索。”   他起身走向一旁的书案,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放到池鱼眼前。   池鱼顿时瞪大了双眼,她最爱的栗子糕都失去了味道,她几乎要抑制不住兴奋,“这是覃开所说的,与张景密谋之人所派来的小厮佩戴着的玉佩!”   “是的,我们查到那位狱卒有一位身患重症的儿子,孩子母亲难产去世,自幼体弱,吃药已经吃空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已经许久无药可吃,奄奄一息。”   “前些日子突然续上了药,我们顺着一查,原来是李武在当铺当掉了一块玉佩,换了些银钱。我们便去当铺将这块玉佩赎了出来,没想到正是这块,也是歪打正着了。”   “只是,李武向来不喜欢与人接触,住所也偏僻,没人看到是谁把这块玉佩给了他。”   池鱼小口小口咬着栗子糕,垂眸沉思,缓缓道:“其实有这个线索已经很好了,我也没想到本来不抱希望的一条线索最终给我们带来了那么多惊喜。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我们现在已经可以断定,这人还在京城,是那人的得力助手,应该会一直呆在那人身边,等年宴时,我们可以把玉佩带去,试探一下。若是这块玉佩的主人或者那人看到了,肯定会有反应。”   沈羽赞同地点点头。   池鱼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今年宋王会回来吧。”   宋王便是先帝将封地安排在池鱼封地旁,想要与池鱼结秦晋之好的儿子。   沈羽神色严肃起来,他感觉到浓浓的危机感,他想起了先帝想要宋王与池鱼结秦晋之好的意图,立时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池鱼问这做什么?难不成是宋王做了些什么?   但他却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池鱼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并未与他解释,问这做什么。   沈羽抓心挠肝,一时连胃口也无了。 第39章 年宴   除夕夜年宴, 皇宫之中张灯结彩,华丽的宫灯散着点点暖黄色的烛光,映得本就闳敞轩昂的皇宫更加得金碧辉煌。   数位身着甲胄的御林军守在午门前盘查着进入皇宫的官员。   而数位御林军中间, 摆放着一张红木书案,一身着蓝衣的太监端坐在书案后记录着来往的人员。   此人是晋安帝的心腹, 池鱼把玉佩交给了他, 让他佩戴在身上, 进出的官员都会经过他的身边, 佩戴在他的身上最为显眼。   午门旁停着参加年宴官员以及其家眷所乘坐的马车, 池鱼与沈羽并未离开,而是躲在马车里,观察着来往官员看见玉佩的神色。   参加年宴的官员已经来了大半,无人看到玉佩后露出不自然的神色,要么面无表情, 要么只是对晋安帝身边的大太监竟然带了这么一块丑陋的玉佩表示惊诧。   两人没有等到与张景密谋之人, 倒是等来了宋王沈如晦。   沈如晦因着与沈羽同父异母, 与沈羽只有两三分相像,只是不同于沈羽如月般的温润,他像是一颗青松,有着几分文人气, 此时身着一身青色锦袍, 披着同色的狐裘, 让人无端联想到青松落雪。   因着幼年时遭遇过刺杀, 受了重伤,虽然养好了伤, 却也落下了病根, 脸色总是透着几分虚弱的白, 连着薄唇也无血色,一双狭长的凤眼中不知为何总是蕴含着淡淡的愁思。   看着池鱼的目光转向沈如晦,沈羽不禁不悦地皱了眉。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沈如晦的一举一动,妄图看出他究竟有什么不一般,才能引得池鱼一直关注他。   沈如晦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向登记人员的太监递上了自己的身份玉牌,太监见是沈如晦,连忙起来行礼。   沈如晦淡笑着摆摆手,只是那笑意浮于表面,没有任何温度,礼貌而又疏离。   他突然回眸,不知道看到了谁,双眸立时亮了起来,染上温柔的神色,脸上的笑容也立时有了温度。   沈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左相家的独子叶榆。   叶榆与沈如晦自幼相识,曾经先帝时沈如晦无论是与其他世家公子,还是各位兄弟姐妹,哪怕与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废太子沈瑞都来得不热络,却与叶榆关系十分要好。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情同手足,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叶榆突然变得阴郁沉默,两人也渐行渐远,等到沈如晦去了封地之后更是几乎断了联络。   叶榆神色很冷,沈如晦上前向他打招呼也并无起伏,只是如同看见陌生人一般微微颔首,便随着沈如晦一起进了皇宫。   他的身量不高,十分瘦弱,衣领束得高高的,几乎遮了半张脸,他面容阴柔,雌雄莫辨,眼角有些若有若无的几抹猩红,中又掺杂着点黑,眼神沉静的像一潭死水。哪怕平静的望着人,也很可怖。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午门,沈羽还久久收不回目光,直到池鱼扯了扯他的手,“燕飏哥快看,有情况!”   她温热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掌,似乎只要他轻轻一握,便可以将她的整只手握在掌心,感受着手心的温度,他微微有些怔愣。   就连池鱼的话他也没有听进去,呆呆地望着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他轻轻动了一下手指,想要反握住她的手,却又作罢。   他只觉心如擂鼓,喧闹的皇宫瞬时便没有了声音。   池鱼的双眸紧紧盯着午门前正在登记的两人的人影。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他。   徐有道自从到了午门便感觉有些奇怪,总感觉有一道视线在盯着他,他左看右看,也没找到这目光的来源。   他只得上前,将身份玉牌递给登记的太监,低眸便看见了太监身上的玉佩,他顿时一惊,双眸紧缩。   这不是刘泰的玉佩吗,怎么会在这!   徐有道回眸看向刘泰,刘泰接受到徐有道的视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前几日他用来收买狱卒的玉佩出现在了太监身上。   这怎么可能!是被人发现了吗?还是只是个巧合?   他走到徐有道身边,安慰道:“老爷莫慌,当时小的将这块玉佩给李武的时候,确保无一人看见,今日之事,有可能是个巧合,李武当时已经将玉佩当了,有可能是机缘巧合落入了他手。”   “最坏的可能也不过就是,他们确确实实发现了这块玉佩,但是并不知道是谁给李武的,今日恰逢所有官员参加年宴,拿出来试探的,老爷我们还是不要露出马脚。”   徐有道半信半疑地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采纳了刘泰的建议,如今的局面,只能这般做了。   他敛起神色,与刘泰一齐走了进去。   却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分毫不差地落入了池鱼眼里。   她兴奋得回眸看着沈羽,握着沈羽的手攥得愈发紧,她难掩激动道:“燕飏哥,找到了,找到了!没想到灯下黑了,竟然是徐有道。苍天不负有心人呐!”   “等会儿我派陆英过去看看徐有道身边跟着的那个长随脖子上是不是有黑痣。若是有,那就是十成十的确定了。”   见沈羽征征地久久没有回话,池鱼有些不明所以,不禁问道:“燕飏哥你怎么了?说话呀。”   沈羽面色酡红,不自然地轻咳两声,看向两人紧握的手,池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后知后觉发现此事。   她飞快地松开沈羽的手掌,刚刚太过兴奋,一时竟没有察觉,想到她握着沈羽的手许久,她不禁羞红了脸。她结结巴巴地道歉,“抱歉,燕飏哥,我太开心了……就……忘记了……”   沈羽想要摸一摸池鱼的头,手微微抬起又放下,他低声浅笑道:“无事,我们进去吧。”   池鱼点点头,轻声应下,“好。”   ……   酉时二刻,参加年宴的官员以及其家属已经落座完毕。   京城里五品及五品以上的官员,以及有诰命在身的女眷都需要参加年宴。   每位官员还可以带一名无官职,无诰命的亲人前来来参加宴会,大多数带来的都是子女。   定国公一家四口,池鱼,池简,池谨都有官职在身,而姜娇玉有一品诰命在身,故而一家人都需要参加年宴。   沈羽居左一,池鱼一家居右一。   池简与姜娇玉并排而坐,池鱼与池谨并排而居二人身后。   晋安帝对定国公一家的重视,以及几人的地位可见一斑。   酉时三刻,晋安帝携皇后白落仙落座,两人各说了些吉祥话,便宣布开宴了。   诸多山珍海味一一被端上餐桌,池鱼惊奇地发现,只有她的桌上多了一盘栗子糕。   她歪了歪身子,在姜娇玉身后冒出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沈羽,无声地说了句,“栗子糕是你做的吗?”   沈羽浅笑着向池鱼眨了眨眼。   池鱼抿唇轻笑,眼里的欢欣几乎要压抑不住,她歪回身子,拈起一块栗子糕,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总感觉今日的栗子糕比往日的要香甜许多。池鱼开心的想。   池谨在一旁看了看池鱼桌上独此一份的栗子糕,又看了看眉目传情的两人,不知为何心里顿时涌起一阵酸意。   他抬手便拿走了一块栗子糕,池鱼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池谨咬了一口,眯了眯鹰眸,眼里映着明晃晃的威胁之意,若是池鱼敢找他算账,他怕是下一秒便会将她与沈羽的事情告诉池简与姜娇玉。   池鱼只得作罢。   菜肴已经上桌,丝竹之声响起,数位身着艳丽的玫色舞裙的妙龄女子迈着轻柔的步子缓缓上前。   几人围成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花蕾,随着飘渺的乐声缓缓绽放,露出站在花心中的女子。   女子身着彩衣,像是百花丛中,最艳丽的一抹色彩,她迈着蹁跹的舞步,翩翩起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倾国倾城的面容上。   池鱼这才看清,在花瓣中心起舞的人,是玉生烟。   池谨看着人群之中的玉生烟,目光忍不住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细细琢磨着她的每一个舞步。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蒙了一层朦胧的月色,天地间唯剩下她一人。   似是感觉到池谨的目光,玉生烟转身回眸,两人目光相汇,似是心照不宣一般,玉生烟轻轻向他勾唇一笑。   对,就是这样,若不是今日的年宴上有池谨,她才不会来呢,这个呆子,每日只知道查案办案,两人连面也见不上,若是等着他,她与他擦出火花得猴年马月。   玉生烟的笑容勾得池谨的心脏像是疯了一般跳动,或许种子早已发芽,只是在这一刻,悄然绽放出世间最美的牡丹。   一舞完毕,玉生烟带着舞娘缓缓退场。   池谨的目光直直地追随着玉生烟而去。   池鱼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是因为玉生烟绝妙的舞姿,而且一旁因着陷入美色而丢了魂儿的池谨。   她头一回儿见到这样的池谨,等她回去,定要将此事告诉娘亲,让他刚刚威胁她。   众人还沉浸在刚刚的舞蹈中如痴如醉,陆英趁机来到池鱼身后,附在池鱼耳边低声道:“郡主,我看到了,徐有道身边跟着的那位长随,脖子上确实有一颗黑痣。”   池鱼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那,就是确定无疑了,与张景密谋的人就是徐有道,那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先帝心腹又是谁呢?   在五年前先帝还在位时,因为晋安帝夺嫡,在他与废太子的战争中,先帝心腹便被两人铲除不少,晋安帝继位后,又再次清理了先帝旧人。   不知这位先帝心腹可否尚在,若是还活着,能在清理先帝旧人之中脱身的,怕是不如张景与徐有道这样的小喽啰好对付。   其背后势力,估计也十分庞大。   陆英悄悄退到一旁。 第40章 烟花   中间又有舞女陆续跳了几支舞蹈, 但终究没有玉生烟的舞来得惊艳。   大殿之中又喧闹起来,充满着各种嘈杂的声音。   许多人恭维着池简与姜娇玉,说他生了一双好儿女, 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两人骄傲地回着众人的话。   池鱼听得心烦意燥, 百无聊赖地一根一根挑出鱼里的刺, 忽地她感受到一道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似是要戳穿她一般。   池鱼不用看, 便猜到了这目光的主人是谁, 毕竟这年宴之上,与她有仇的人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徐有道经过前几日的事情,尤其是有晋安帝与池简在场,他可不敢如此放肆, 而徐知远还在家养伤, 那么, 只剩下了一个人,徐成玉。   她抬眸向徐成玉看去,挑衅地一笑。   徐家已经日薄西山,没有几天能跳的了, 池鱼对徐成玉今日的挑衅并不是很在乎。   只是, 她很好奇, 她也了解过徐成玉的家庭, 即使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徐有道与郑氏的目光却依旧全部集中于徐知远那个一事无成, 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废物身上。   池鱼她也承认, 徐成玉这人虽然没有任何大局观, 为人斤斤计较又恶毒,但确实是要比徐知远强上许多,若是徐有道与郑氏加以培养,或许徐家便不会是今日的光景。   她从小不受宠爱,处处为徐知远让路,受尽苦楚,但是如此这般,她应该对与她同命相怜的陶乐然更加惺惺相惜才是,但她不一样,反而是处处针对陶乐然。   池鱼猜测或许是因为她从小的经历,养成了她这般恶毒又扭曲的性子,对着比她境遇要好一些的陶乐然便处处针对,将她打落谷底,来释放心中的恶意。   明明,陶乐然与她境遇相同,最后却发展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可悲又可叹。   徐成玉见池鱼看向她,连忙垂下了头,敛去了恶毒的神色,但是家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在池鱼那里吃了瘪,徐有道的官位都要不保,她也不敢再得罪她了。   春晓垂首立在徐成玉身后,脸上怨毒的神色几乎要抑制不住,她死死地握住双手,指甲几乎要刺破手心。   池鱼,池鱼,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见池鱼,以前只远远地看过她一次,与她心中所想的一般无二。   今日,她要让她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还有徐成玉,也不能让她好过。   哪怕她死,都不能放过这两个人。   戌时时,一位宫女来到皇后身边,附在皇后耳边说了一句话,皇后白落仙点点头,摆手让宫女离去,接着便将话传给了晋安帝。   晋安帝微微颔首。   白落仙人如其名,人如九天之上的仙子落入凡尘,不染纤尘,洁净得如寒玉,她的神色总是淡漠的,好似这人间没有任何事能入她的心与眼。   只有看向晋安帝时眼里会溢满爱意,沾染上点点温度,似乎是只有这时,她才像一个凡人。   白落仙与晋安帝是少年夫妻,在晋安帝还是一位籍籍无名的皇子时,两人便互通心意,当时他娶了这位素有东晋第一绝色的女子时,还在京城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白落仙是右相庶女,晋安帝登基后,力排众议,封了她为后,成为一段东晋口口相传佳话。   白落仙淡笑着开口:“诸位,今年民间的能工巧匠进献了一批新的烟花,据说花费十年才研究成功,绽放时极为绚丽多彩,只是成品不多,本宫与陛下便想着留到今日与众位一起观看,如今烟花已经布置完毕,我们移步御花园如何?”   在坐的诸位自是没有异议,随着白落仙与晋安帝来到御花园。   而有几个人却悄悄在队伍里偷跑了出来。   沈羽悄悄走到池鱼身后,低声道:“小年,我们去钟楼,那里看得更清楚一些。”   “好。”池鱼眉眼弯弯地应下,与沈羽一齐去了钟楼。   江愈本想着寻池鱼一起,毕竟这次的烟花大赏可遇而不可求,只是转头便看见池鱼与沈羽一齐离开了,他悄悄跟了上去。   而池谨对烟花并不感兴趣,他还想着玉生烟的勾唇一笑,惹得他心烦意乱,他不禁偷偷跑了出来。   他想着玉生烟应该会对烟花感兴趣,便寻找起她来。   他明白自己过于冲动,可想起玉生烟在年宴上翩翩起舞时,那些人垂涎三尺的表情,越发心烦。   御花园里摆放着许多宫灯,为御花园里的草木山石镀上一层昏黄的光,虽然算不上明亮,却也足以视物。   他在御花园转了一圈,并未见到玉生烟的身影,御花园观看烟花视线最好,她应该会在才是。   烟花好似知道他的心思,久久没有绽放。   他本想放弃,却在路过御花园假山的一个听到了玉生烟的声音。   “放手。”玉生烟的声音很冷,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紧紧握住她手腕的公子哥。   公子哥挑挑眉,一点没将玉生烟的警告放进眼里,甚至欺身而上,不屑地道:“你装什么装?以为自己多高贵,多清白,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我还以为你们风花雪月楼里的花娘有多特别,总是说自己是清倌,不以色事人,结果不还是来了皇宫给人跳舞看。说白了,你们就是看我爹官不大,吸引不了你们不是。”   “如今,我爹升了四品,我也有了官职,总可以了吧。再说了,你们这种花娘。要么在青楼里待一辈子,要么人老色衰以后赎身给别人当外室,当妾都是抬举了。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也就只有我肯要你。”   玉生烟被他的一番话逗笑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虽然她以前也遇到过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想用强的人,但是被她警告之后也都离开了。   此人过于不要脸,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是个人都要上赶着去给他当外室。   玉生烟冷笑一声,挣脱了他的钳制,抬手变给了他一巴掌,讥讽道:“你们那三瓜俩枣我还看不上,真当自己是个好的了,京城那么多青年才俊爱慕我,我都看不上,别说你这样的了。”   公子哥被玉生烟打了一巴掌,又被讽刺了几句,顿时恼羞成怒,整个人欺身而上,紧紧禁锢住玉生烟的腰身,“贱人,给脸不要脸,别怪我不客气了。”   玉生烟立时便愣住了,她从未想到有人竟然敢在皇宫里做出如此下流的事情,这是嫌弃自己命太长了吗?   她挣扎起来,只是这位公子哥一时陷入疯魔,她竟一时挣脱不开,她呵斥道:“放开我!”   池谨见状不妙,连忙上前,将公子哥从玉生烟身上拉开,猛地一脚踹在公子哥胸口,公子哥本想破口大骂,一看来人是池谨,连忙屁滚尿流地跑了。   玉生烟惊魂未定地看着池谨,她的衣衫被撕扯得有些凌乱,池谨解下狐裘,为玉生烟披上,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玉生烟摇摇头。   池谨又问道:“怎么回事?”   玉生烟上前轻轻扯住他的衣袖,她真的吓坏了,她笑了笑,故作坚强道:“那人自打我跳完舞好像就一直在偷偷跟着我,刚刚我听人说皇宫要放烟花,御花园里看得最清楚就一个人偷偷出来了,没想到他就跟过来了。”   “只是我不认得他,只勉勉强强有个印象,好像是来过风花雪月楼,不知道发得什么疯,在皇宫也敢如此做。”   黑夜总是能放大人的恐惧,玉生烟从小到大,经历过很多事情,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她本来是不怕的,可是当池谨站在她的面前,语气关心的与她说话时,恐惧与委屈顿时就泛上了她的心里。   池谨不知道如何做,想起小时候池鱼受伤了,池简总会摸摸她的头。   池谨想了想,也抬手摸了摸玉生烟的发丝,或许这样会好些,安慰道:“没事了,有我在。”   玉生烟怔怔地看着他,眼前的男子开始与记忆里冷漠却又温柔的少年重合,她蓦地钻入池谨的怀里,揽住他的腰肢。   软香在怀,池谨不禁心神荡漾,他又感觉到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好像喜欢上他了,池谨想。   在这一刻,绚丽的烟花悄然绽放,恰如他此刻的心情。   钟楼。   沈羽与池鱼站在钟楼之上,星辰好似就在眼前,抬手便可摘下。   ‘砰’得一声,一束又一束烟花升空,好似一朵朵多彩的花朵在空中竞相开放。   池鱼的双眸亮如星辰,望着漫天的烟花久久回不过神来,她怔怔地开口:“燕飏哥,好美啊。”   烟花爆裂的声音很吵,沈羽上前抬手捂住了池鱼的耳朵,她的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又一束烟花绽放,沈羽悄悄说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话,或许算不得秘密,只是在这一刻,他想说出口,他轻声道:“小年,我心悦你。”   只是,爆竹声音喧嚣,他的声音淹没在这喧嚣里,池鱼并未听见。   一如他的心意,总是被他深深藏在心底。   他不敢说出口,他怕一旦说出,池鱼便会离他而去,哪怕池鱼近在眼前,却是他想要触碰,却又不敢触碰的天边。   他不敢碰,哪怕眼前的宁静只是虚弱的幻象,却是他想要却又不可得的,如果可以,他想永远沉溺于幻象之中。   他这一生所求不多,池鱼是一个,也只有这一个。   他多么希望池鱼可以多爱他一点,累了多依赖他一点,让他多走进她的生命中一点。   她是他的毕生所求,哪怕她的爱只有一点。 第41章 心意   沈羽还记得他初见池鱼那一年, 是在他九岁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一个挣扎求生,不受宠的皇子。   废太子平庸无能, 朝中有不少大臣暗中建议先帝为了江山社稷换一位太子,而当时已经展露出才能的沈羽与晋安帝便成了废太子与前皇后的眼中钉, 肉中刺。两人一直想要除掉他们两个。   而沈羽的母亲只是个父母双亡地位底下宫女, 他与晋安帝无权无势, 只能挣扎求生, 因此, 受了不少苦楚。   沈羽九岁那年,池鱼五岁,还是一个十分嚣张的奶团子。随着一堆世家公子哥一起学习马术。   她小小年纪便展露出惊人的天赋。五岁的她,马术已经比很多公子哥要好了。   骑着一匹池简特地为她寻来的矮脚马,小小的个子处在他们之中格外的滑稽。那些公子哥嫌弃她是个女孩子, 也嫌弃她的嚣张霸道, 总是喜欢欺负她, 她总会张牙舞爪地打回去。   论单挑那些公子哥甚至还打不过她,每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被父母问起,也总是不说。   池鱼甚至成为了当时横行京城的小霸王。   他在一旁看着, 觉得这小娃娃极为可爱。   他们本来并没有什么交集, 一个千娇万宠, 一个生存都是难事, 他们像是两条无关的线,是那些公子哥给他们创造了相识的机会。   一次马术课上, 被她打败的一众手下败将设下圈套, 她一时不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 只有他跑过去接住了她。   从那时起,两人便熟络起来。她格外喜欢他这个救命恩人。   因着他当时是不受宠的皇子,没有人愿意与他一起。   她便与他一起玩,给他带她最爱的糕点,甚至带他让定国公教他兵法谋略以及武功。   也是因为如此,他和晋安帝才得以抓住救命稻草,得以活命。   她给他指了一条明路,或者也可以这么说没有池鱼,他和晋安帝便不会有今天。   因着童年的经历,他其实并不爱笑,但是池鱼总是说他笑起来很好看。   他其实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只是她总说他总是会照顾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很喜欢这样的他。   所以他变得温柔,变得爱笑,他的一切,他的改变,都与她息息相关。   甚至他的一身厨艺,也是为了池鱼。   因为她,他开始睁开双眸看着这人世间,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有那么多美好,原来这人间有欢笑,有美景,有美食,还有她,有那么多令他眷顾,令他不舍的的东西,不是只有想杀了他的废太子与前皇后,冷眼旁观的父皇,总是奚落打骂他的宫人。   因为她,他才知道原来人间那么大,不只有皇宫那一片困住了他整个童年的天空。   因为她,他才知道,他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吃饱,可以穿暖,可以爱,可以被爱,原来,他的人生不只有麻木与饥饿。   因为她,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是有希望的,是可以期盼的,并不是只有绝望。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她。他只知道,好像自从有她起,他的天便亮了。   风停了,雨停了,天晴了。   他想起一句话,心隙入水,温澜潮生。   烟花绚烂多彩,池鱼却忽地一愣,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沈羽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心悦你’。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听错了,但那句话却又那么清晰地萦绕在她的耳畔。   她好想回眸问一问沈羽,是否真的说了这句话。   一轮烟花落幕,世界又回归宁静,沈羽放下双手,池鱼趁机回眸定定地看向他的双眸。   “燕飏哥……”池鱼欲言又止。   她抿了抿唇,手指紧张得绞成一团,她鼓起勇气问道:“燕飏哥,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闻言,沈羽呼吸一滞,他没想到池鱼竟然听到了他的说话声,那她是不是听清了他说了什么,他不敢贸然确定。   他望着池鱼充满期盼的双眸,突然想放手一搏,是不是有一种可能,她听清了他说了些什么,却又不是那么的确定,而她的心中恰好也有他,所以才会问他?   他紧张得攥紧了双手,深吸一口气,他感觉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抿了抿唇,闭上双眸,鼓起勇气道:“小年,我说的是,我心悦你。不知何时起,我的生命已经与你密不可分。”   “可能是在我们第一次相见之时,也可能是在你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我说不清,我只知道,我早已沉沦。”   “从那以后,我看这世间的风是你,雨是你,花是你,我眼里是你,心里也是你,一切一切都是你,我所视万物皆是你,这世间的风花雪月都与你有关。”   “小年,我不仅仅是心悦你,我爱你。我知道你的心里很多人,有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有鸿鹄之志,有山河壮阔,可是,我只有你,你是我的唯一。”   他一鼓作气地说完,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他在等着池鱼的审判。   他紧闭着双眸,似乎这样,便能躲过他预想中的残忍。   池鱼闻言,久久不语,沈羽以为池鱼要拒绝他了,或许下一秒他们就要成为陌路人。   沈羽不安地胡思乱想。   但是回应他的,却是池鱼的吻。   池鱼冰凉的双唇突然覆上他的薄唇,沈羽一愣,脑海里像是炸开了无数烟花,他久久回不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心里猛地涌上狂喜。   他轻轻揽住池鱼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吻,吻得笨拙而又热烈。   江愈躲在钟楼的柱子之后,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或许早该明白的,他想起以前池鱼对沈羽的维护,对他的关心,望向他时眼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的颜色,他总是装作看不见,只是他所有的视而不见,在这一刻,都化为利剑,刺向了他。   他双拳紧握,敛起眼中悲伤的颜色,飞快地离开了钟楼。   月光下落,洒满钟楼,繁星迢迢,银河皎皎,远处长街灯火通明,都好似见证着两人互通心意以及这个眷恋的吻。   直到口中的空气散尽,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池鱼羞得面色酡红,沈羽的脸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   池鱼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吻便胜过千言万语。   池鱼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沈羽送她的生辰礼,她问道:“所以,那日你送我的金丝海棠簪,是在悄悄地向我表明心意?”   沈羽点点头,解释道:“你一直说把我当成哥哥,我怕我表明了心意,你便会疏远我了。”   “哪会。”池鱼别别扭扭地嘟囔道。   气氛一时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氛围,暧昧又尴尬,最终还是池鱼提出,去御花园与晋安帝他们汇合,别一会儿让他们发现他们两个偷偷溜出来了。   沈羽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牵着池鱼的手走向御花园。   ……   御花园。   一场烟花雨落幕,众人还沉浸在刚刚的美景之中。   晋安帝握着白落仙的手,悄悄凑到白落仙的耳边,低声道:“娘子,新年快乐。”   一句最平常不过的‘娘子’让白落仙立时红了脸,两人此刻就好像是这世间最平凡不过的一对夫妻,她低声回道:“你也是。”   沈如晦似乎是许久没有看到过如此令人难忘的美景,盯着夜空久久回不过神来,他喃喃道:“好美啊,南涧。”   南涧是叶榆的字。   只是等他回眸,叶榆已经离开了他的身边,不知去了何处。   他垂下溢满失望的双眸,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在封地,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如今,他唯一的挚友也离他而去。   自他出生起便是一颗棋子,为他的亲生母亲,亲生哥哥所利用,如今,他好不容易挣脱那令人窒息的命运,却发现,如今的生活好像还不比从前。   他的生活里只剩下了孤寂和冷清,可是他还是不习惯一个人,不习惯孤寂,不习惯冷清。   春晓在御花园的琥珀湖旁着急得转来转去,在寒冷的夜里甚至出了一层薄汗,她死死地咬着贝齿,清秀的眉眼因紧张而皱成一团,她在等待池鱼的到来。   琥珀湖因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琥珀一般耀眼而得名,琥珀湖的湖水是特地从东海运来的海水,故而在这寒冷的冬日,也未结冰,在月光的映照下,琥珀湖的湖水波光粼粼。   春晓许久不见池鱼的人影,越发急切,她明明亲眼看到池鱼与沈羽离开,去往了钟楼方向。两人去做什么,春晓也想得到。   只是现在已经放完了烟花,两人应是要回到御花园与晋安帝等人汇合,不然便会被发现了。   但是她等了许久,依旧不见他们人影,若是他们再不回来,可就要来不及了。   又过了半刻,她终于等来了她想要的人。   池鱼与沈羽停在琥珀湖旁不远处,池鱼还有些别扭,沈羽的表白令两人确定了一种奇妙的关系,突然捅破了窗户纸让池鱼有一些不适应,她点了点沈羽的胸口道:“燕飏哥,我们两个分开过去,别让我爹爹发现了,不然他要是知道了估计会直接拧掉你的脑袋。”   池简要是知道好不容易禁足解除还没在家待上几天的女儿这就被猪拱了,估计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大闹皇宫。   沈羽也是知道池简有多爱女儿的,闻言他宠溺地浅笑道:“好,不过小年要用什么贿赂我呢?”   刚刚互通心意,沈羽立刻就变成了厚脸皮,池鱼暗暗唾弃他不要脸,却还是抬脚在沈羽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勾得沈羽很是心痒。   池鱼又羞红了脸,不停地摆弄着手指,嘟囔道:“那你先走。”   沈羽心满意足的离开,池鱼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感觉他整个人都飘飘然的,似乎要飞起来了。   池鱼见沈羽走远,也抬脚向御花园里走去,却没想到,刚刚走到琥珀湖旁,突然飞过一道黑影,直直地向她冲了过来,紧紧的抱住她的腰身,将她推入冰凉刺骨的琥珀湖中。   咸腥的湖水顿时将池鱼淹没。 第42章 遇险   池鱼坠入湖里, 咸腥的湖水顿时将她淹没,她不会游泳,只能拼命地挣扎着, 剧烈的动作很快将她胸腔中的空气消磨殆尽,弥漫上一股无力的窒息感。   将她推进水中的人用力地向下拖拽着她, 似乎要与她同归于尽。   池鱼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 这人是要杀了她。   在挣扎中, 池鱼似乎是踹到了那人的小腹, 那人闷哼一声, 松开了抱紧池鱼的手,池鱼趁机拼命地向上游着,只是她的水性太差,收效甚微,只能艰难地在水面露出一个头来, 她大声地呼喊着:“救命啊!救救我!”   那人听到她的呼救声, 又在湖底拽住她的小腿, 拼命地向下拉她,池鱼疯狂地摆动着被她拉扯的腿,挣扎间踹到了那人的头颅,那人才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呼救声立时在寂静的夜中传开, 沈羽还未走得太远, 听到池鱼的呼救声连忙向池鱼飞奔而去。   刚到琥珀湖, 就见池鱼在水中挣扎, 他顾不上其他,扔下身上的狐裘, 跳入湖中, 向池鱼快速游去, 游到池鱼身旁,他揽住池鱼的腰肢,带着她向岸边游去。   等两人到了岸边,晋安帝才带着大臣们姗姗来迟,池谨与玉生烟也连忙赶来。   池简与姜娇玉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儿,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连忙冲了上去,大声呼喊道:“快叫太医,叫太医!”   沈羽将一旁的狐裘捡起,盖到池鱼身上。   池鱼终于呼吸到空气,猛地吐出一口湖水来,琥珀湖的湖水寒冷彻骨,池鱼刚刚在水中又将近窒息,她只觉得现在她的身体,她的头,她的思维都已经麻木,她的意识已经模糊,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沈羽说道:“将湖里的人……捞出来……她要……杀我……问……谁杀…杀…”   话还没说完,便晕了过去。   沈羽与池鱼刚刚从湖里出来,两人已经湿透,身上浸满冰冷的湖水,又被冷风一吹,他的手臂已经麻木,他将池鱼交给池谨,池谨连忙抱着池鱼向附近的宫殿跑去,池简与姜娇玉也跟了上去。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晋安帝连忙将自己的狐裘给沈羽披上,沈羽紧紧攥着狐裘,面色冷凝,瞥了一眼众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臣们,冷冷地对晋安帝说道:“皇兄,湖里还有一个人,那人想要杀了小年,让人把她捞起来,务必要保住她一命,问清幕后主使是谁。”   “好。”晋安帝满口答应下来,又关切道:“你也快去换身衣服,别染了风寒。”   沈羽微微颔首,随着御林军离开。   看着沈羽离去,晋安帝的神色立刻沉了下来,对着御林军怒声道:“赶紧把人给朕捞上来,朕倒是要看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害人。”   数十位御林军领命,飞快地取来火把,将琥珀湖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又有五六个御林军脱下甲胄下水,不出半刻便两人捞了上来,那人水性很好,哪怕在湖中呆了许久,还有着微薄的呼吸。   一位太医走上前来,对那人进行施救。   人群之后的徐成玉看到地上躺着的女子顿时脸色惨白,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得颤抖起来。   妄图害池鱼性命的人正是春晓。   她这是要做什么!?她是不是会遭受牵连?   徐成玉可以想象得到,若是晋安帝发现是她的丫鬟想要害池鱼性命,无论是谁都保不下她,她怕是连全尸也留不下。   可是,这并不是她让春晓做的。自从她上次挑衅池鱼之后,她的铺子被池鱼派人砸烂,回去之后,她被徐有道狠狠地责罚了一番,她恨不得见到池鱼就绕路走,还哪里敢派人害她!?   徐有道与郑氏看清人时,脸色也骤然变得苍白,徐有道猛地回头看向徐成玉,眼里的怒意似是要喷薄而出,他恨不得立刻将徐成玉撕成碎片。   他这是生得一双什么儿女!这是上天派来向他讨债的吧!   晋安帝看向身后的众人,问道:“有人认识此人吗?”   众人都觉得眼熟又面生,努力地回想着此人是谁,想要争抢着回答,在晋安帝眼前刷个脸熟。   只是众人一时想不起来,倒是有个世家小姐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结结巴巴地说:“陛下,臣女知道,此人是工部尚书之女徐成玉的丫鬟。”   似是怕晋安帝不知道徐成玉是谁似的,将她的背景也说了个清楚。   “徐成玉是谁?”晋安帝反问道。   徐有道闻言,连忙拉着徐成玉跪在晋安帝面前,颤声道:“陛下明鉴,此事小女并不知情。”   徐成玉猛地抬起头来,面容因为恐惧而扭曲,她颤抖着辩解道:“陛下明鉴,臣女虽然与池鱼有些许恩怨,但是早已一笔勾销,此事臣女真的不知情!不是臣女授意的!”   “哦?”晋安帝眯了眯眸子,怒声反问道:“若不是你们授意的,一个小小的丫鬟敢在皇宫杀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徐有道辩解道:“陛下,虽然小女甚至是微臣的儿子,都与池鱼有恩怨,我们虽然恨她,却也没有到想把她置于死地的地步,即使我们想要杀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有很多,而不是当着陛下眼前,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杀人。这说不通啊陛下。”   徐有道凄切的长呼一声,带着徐成玉叩拜在地。   晋安帝也不是蠢人,经徐有道的一番提点,也看清了此案的诸多疑点。   白落仙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闹大,毕竟此事发生在皇宫,涉及的人也是位高权重,不宜外传,而且如今周围围了那么多大臣,若是继续闹下去,怕是会出大事。   晋安帝也明白其中深意,只得屏退众多大臣,又让人将徐家人严加看管起来,转而与白落仙去看望池鱼。   ……   宫殿之中,太医已经离去,池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她身上的湿衣裙已经换下来了,因着没带备用的衣裙,在宫里找一套适合池鱼穿的干净衣裙又要花费很多时间,但池鱼的病情又耽误不得,还是玉生烟将衣裙借给了池鱼才解了燃眉之急。   池鱼的面色依旧惨白,她发起了高烧,紧皱着眉眼,似乎十分不安。   太医说她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寒气入体,又受了惊吓,才陷入昏迷,发了高烧,吃上几副药,这个冬日里精心养着,别再受寒,就没事了。   沈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赶过来了,手里还捧着御膳房刚刚送来的他还未来得及喝的红糖姜茶,他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池鱼十分心疼,两人刚刚才分别了不到三分之一刻池鱼便出了事,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妄图害池鱼性命的人怕是已经得手。   一想起此事,沈羽的心里便忍不住升起一股暴戾之气,恨不得活剥了那人的皮,只是还不到时候,他要将那人留给池鱼。   池鱼的床边守了不少人,有沈羽,池谨,玉生烟,姜娇玉,池简,中途晋安帝与白落仙也来了,与他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又问了池鱼的情况,得知她没有事便离开了。   池鱼一直到第二日才醒来,她起来时几人正围着她旁边的木桌用早饭,早饭是沈羽做的,毕竟昨日才拐了人家女儿,今日还是要好好表现的。   几人见池鱼醒来,连忙放下碗筷,围了过去,沈羽为池鱼端上一碗早已经准备好的甜粥,他本想喂池鱼喝的,但是看着虎视眈眈的池简与池谨,加上池鱼眼神的阻拦,他只好妥协,将碗递给池鱼。   几人都很默契地没有说昨天晚上的事。   姜娇玉紧紧握着玉生烟的手,因着昨日玉生烟借给池鱼衣服的事情,她对玉生烟格外的欢喜,她昨日本想着回家提一提池谨的婚事的,结果池鱼一出事就给忘了,今日好不容易得到全家都在的机会,便又提起此事,“小言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这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啊,与为娘说一说。”   “你都不知道,因着你一直没有婚配,那些官家夫人都怎么嘲笑你娘亲我的,我在她们面前都抬不起头啊。”   玉生烟闻言悄悄捂着嘴笑了起来。   池谨偷偷地看了一眼玉生烟,推脱道:“还不急。”   “不急,什么不急!你必须给我急起来。”姜娇玉闻言立时便急了。   池鱼在一旁小口小口吃着甜粥,看着池谨被姜娇玉数落得一脸苦相,不禁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池谨冷冷得瞥了一眼池鱼,只是池鱼此时有姜娇玉做靠山并不怕他,还俏皮地向池谨吐了吐舌头。   池谨深吸一口气,妄图转移话茬道:“娘亲,如今小妹也十八岁了。”   言下之意便是,池鱼十八岁了,也可以嫁人了,您也催催她,别总是盯着他一个人,自从他弱冠以后,姜娇玉几乎有空闲时间就要与他说一说此事,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姜娇玉挑挑眉,不悦地瞪了一眼池谨,数落他道:“你怎么那么狠心,你妹妹才刚回到家里没几天,你就想她嫁出去?”   池鱼在一旁笑得越发开心。   池谨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这是拿他做筏子逗池鱼开心呢,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告辞道:“娘,我清察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罢,也不看姜娇玉的脸色,飞快地离开了,池谨走后,玉生烟与池简也离开了,池鱼又找了个借口把姜娇玉支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与沈羽两人。   见屋子里无人,沈羽飞快地在池鱼的嘴角落下一吻。 第43章 病中   池鱼将沈羽推开, 只是因着还在病中,手上软绵绵地用不上力气,用在沈羽身上, 反而与挠痒痒似的,勾得沈羽一阵心痒, 她嘟囔道:“我染了风寒, 别传染给你。”   沈羽摸了摸池鱼的发丝, 接过池鱼手中的碗, 用调羹舀着甜粥, 一点点的喂着池鱼,他笑着安慰池鱼道:“不怕,到时候陪着你一起吃药。”   听到吃药,池鱼立时苦了脸,想想那乌漆麻黑, 又苦得抓心挠肝的苦药, 池鱼胃里直反酸水, 连着甜粥都不想吃了。   可能是因着人一生病,就格外娇气,池鱼的小脾气立时就起来了,无论如何她就是什么也不想吃了, 她垂着头, 嘟着樱唇, 拒绝了沈羽递过来的甜粥。   沈羽有些不明所以, “小年,你怎么了?是不想吃了吗?”   池鱼委屈地点点头, 像是一个闹脾气的小孩。   她也知道她此时有些无理取闹, 可她就是说不出来的难过伤心, 她就是想要沈羽不问缘由,不分对错的包容她。   哪怕她做错了。   沈羽哑然失笑,以为她是觉得甜粥味道淡才不想吃了,他轻轻点了点池鱼的额头,无奈道:“我知道你喜欢吃味道重的,只是你现在染了风寒,吃了味道重的,不但会加重风寒,还会伤胃,等你病好了,我给你做一桌鲜香麻辣的川菜怎么样?”   池鱼闻言摇摇头,依旧满脸不开心,嘟囔道:“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小年与我说说,说不定我能解决呢。”沈羽语气轻柔,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   “药太苦了,我不想吃。”池鱼说着,越来越委屈,眼里的泪眼见着就要落了下来,“我都这么难受了,还要吃那么苦的药,我明明最讨厌吃药了,可是我都病了,还要吃我最讨厌的东西。”   池鱼今年才十八岁,哪怕平时表现的十分成熟稳重,对外可以独当一面,其实骨子里还是一个十二岁离家,缺少宠爱的孩子而已。   受伤了会喊痛,伤心了想吃糖,生病了讨厌吃药,与其说是因为生病变得娇气,还不如说,是因为生病了卸下了伪装,露出了心里孩子气的一面。   沈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看着池鱼苍白的面容,越发心疼,他故作轻松的安慰池鱼道:“小年乖乖把粥吃完,我一会儿给你个惊喜好不好?”   “什么惊喜?”池鱼眸子亮了亮,反问道。   “嗯……”沈羽故作幼稚地哄着她,“比如,让你吃得药一点也不苦了,怎么样?”   “真的吗?”池鱼眼里闪烁着光,不确定地问。   沈羽笑得眉眼弯弯,又递过一调羹甜粥来,“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池鱼答应下来,嗷呜一口吃掉了沈羽喂给她的甜粥。   等池鱼用完早饭,侍女便将她的药端上来了,只是被沈羽拦下,他又神神秘秘地将其挡住了,池鱼坐在床上直起身来,想要看看沈羽到底是在做些什么,只是他挡得很严,池鱼挣扎了一番也没有看清。   沈羽将药放在身后,走到池鱼的床边,低声哄道:“小年乖,闭上眼睛,把嘴张开。”   池鱼乖巧的照做,只是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不轻不重地道:“你可不能趁机喂我吃苦药,不然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不会的。”沈羽失笑道,说着将一个小药丸放进了池鱼嘴里。   池鱼闭着眼睛嚼了嚼,有点酸酸的味道,好像是山楂,又有点甜甜的味道,像是蜂蜜,等她咽下去,才后知后觉地返出了点淡淡的苦味。   她咂摸咂摸嘴,这是药吗,还挺好吃。   沈羽望着池鱼,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他的眼里,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孩,沈羽竟品味出一点养女儿的错觉。   以后若是两人生个女儿,也会向她这般可爱吧,沈羽默默地想。   想着他不禁捏了捏池鱼鼓鼓的脸颊,池鱼觉得这个动作有点侮辱了她的一世英名,她可是鼎鼎有名的大将军,怎么可以被人捏脸玩呢,想着她呲牙咧嘴地警告着沈羽,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儿,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可爱得紧。   沈羽感觉自己的心脏如遭重击,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池鱼看着沈羽的样子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眼,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笑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停下。   池鱼这才想起昨天夜里的事,她清了清嗓子,问道:“燕飏哥,昨日夜里想要杀我的人可找到了?她可还活着?”   一提起这事,沈羽的神色立刻沉了下来,眸色晦涩不明,他沉声道:“找到了,人也还活着,我们查到,那人是徐成玉身边的丫鬟,春晓。”   “我也听说了你与徐成玉的恩怨,但是昨夜的事,疑点众多,春晓应该不仅仅是想害你性命那么简单。”   “一来,昨日年宴,京城半数大臣以及其家眷都在这里,更别说还是在皇兄眼皮子底下,稍微有点城府的人,都不会选择在此时害人性命,更何况,你如今在京城风头正盛,又是皇兄眼前的红人,定国公的掌上明珠。”   “在年宴上,众人的目光都集于你一身,在皇宫里杀你,无疑是自寻死路。如此,疑点二便来了,一个小小的丫鬟,也与你没什么恩怨,若是无人授意,怎么可能有胆子在皇宫里杀人,而且还是动你,若是这背后没有人授意,我是不信的。极有可能,这个丫鬟是想借此一箭双雕。”   “因为她一旦动手,别人都知道你与徐成玉有恩怨,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徐成玉授意,她便可以将害你性命之事推到徐成玉身上,这样不但除掉了你,还除掉了徐家。”   “但是,她一个徐府的丫鬟,若是想借此除掉徐府,她也活不成,她跟徐府又有什么深仇大怨,哪怕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拉他们入地狱。”   池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回想起昨日夜里的事,又发现了一个疑点,她猜测道:“春晓应该是有预谋的,她应是看到了咱们离开了去看烟花的人群,又猜测到了咱们会回来,所以守在我们回去的必经之路琥珀湖旁等着我们。”   “御花园地势复杂,会有多条去往一个地方的路,但是唯独去往观看烟花之地必然经过琥珀湖,而御花园之中,又只有琥珀湖不会结冰,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她又没来过皇宫,怎么会知道此事?”   “也就是说,一定有个人在背后为她提供的御花园的地形图,让她在年宴上找机会对我动手。”   “但这又说不通了,她是徐成玉的丫鬟,每日跟在徐成玉身边,也只有徐成玉能给她提供这些消息,但是徐家这两日被我折腾得够呛,一家人一天天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再被陛下寻了错处,连官都没得做了,他们一家人见到我都恨不得绕路走,怎么可能又来害我呢?”   “即使他们真的想害我,办法多的是,他们若是在年宴害我,不是明晃晃告诉其他人,凶手就是他们吗,这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   “那春晓身后,恨不得杀了我的人又是谁呢?但是,我这几年安分守己,一直被禁足在封地,也就只有徐家这么几个仇人,我还真不知道在我这五年来接触的人里有谁能本事大到能追到京城来害我性命。”   “这便又走进了死路,一切都指向徐家,又陷入了死循环。”   两人陷入了一阵诡异地沉默中。   这就好像进入了是一个圆环迷宫,迷宫首尾相连,你从出口走出,就是又进了入口,你无论如何走,都是在无尽的循环中,永远走不出这个迷宫。   “难道真的是,徐成玉那么傻,一点脑子都没有,就是想在宫宴害我?”池鱼紧皱着眉头,喃喃道。   沈羽提议道:“如今,春晓关在皇宫旁最森严十八地牢里,经过太医的医治,应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不如,我们去问问她,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十八地牢,顾名思义,像是十八层地狱般的牢房。   池鱼点点头,答应下来。   昨日夜里,姜娇玉便派人为池鱼拿来了衣物,如今正在房间里放着,池鱼换好衣裙便出来了,只是她的发髻已经散开,连翘也不在身边,自己弄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盘出一个像样的发髻。   沈羽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自告奋勇地要来帮池鱼,他自以为很简单,没想到上了手,连池鱼还不如,手忙脚乱地乱扎了许久,连一根簪子也没能固定住,还不小心扯下来池鱼几根头发。   疼得池鱼呲牙咧嘴,沈羽欲哭无泪,最终只得为池鱼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辫。   沈羽还嫌弃池鱼穿得少,又为池鱼填了不少衣物,等池鱼出来时,整个人裹圆滚滚的,像是一只熊。   阴暗的地牢里,终日不见阳光,地上蛇鼠横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恶臭味。   这里要比关押张景的监狱要森严得多,但是审问时也更加残忍,能把人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即使能挺着从这个监狱里出去,人不死也得疯。   池鱼与沈羽踩着地上血液与泥土混合而成的血泥里而过,一路上引起了不少犯人的注意,但两人无暇顾及。   两人来到关押春晓的牢房,春晓一夜白头,半数墨发已经斑白,整个人也老了许多,呈现出一股颓气。   池鱼在牢房前站定,冷冷地开口道:“春晓。”   春晓神色呆滞的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闻言惊诧地回眸,看到来人是池鱼后,神色变得癫狂,她猛地冲上来,紧紧抱着铁栏杆,疯癫道:“池鱼你竟然没死!?你竟然没死!?” 第44章 审问   池鱼挑挑眉, 对于春晓突然的疯癫毫不在意,十八地牢里当值的狱卒十分有眼力见儿的为池鱼搬来一把椅子,池鱼也没有拒绝, 转身便坐下了。   狱卒还想为沈羽搬一把椅子,却被沈羽拒绝了。   池鱼不紧不慢地开口,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让你失望了。”   “怎么看, 你也得死在本郡主前头。”   池鱼漫不经心的语气刺激得春晓越发疯魔, 她死死地攥着铁栏杆, 一张脸紧紧地贴在上面,目眦欲裂,若不是还有铁栏杆拦着,怕不是下一秒便会冲出来咬下池鱼一块肉来。   “你这么恨本郡主?可本郡主却想不起来你与我有什么恩怨?”池鱼皱着眉头看着几乎疯魔的春晓。   她不明白,为何春晓如此恨她, 她们以前都没有见过, 何来恩怨?   春晓闻言, 突然仰天大笑,整个人宛若疯子,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你不记得了,你竟然不记得了!”   池鱼:“……?”她应该记得什么?   见池鱼一阵诡异地沉默, 春晓也收起了她疯癫的笑容, 她目光沉沉地看向池鱼, 语气阴森, “你还记得郡主府上的习嬷嬷吗?”   池鱼诧异地抬眸,习嬷嬷, 那不是先帝派去监视, 还妄图害她的人吗, 早都被她收拾了,原来春晓与她有关吗?   她努力地回想了一瞬,习嬷嬷当年确实有一个养在府外的孙女来着,好像确实与春晓一般大,她又仔细地看了看春晓,细看之下,春晓确实与习嬷嬷有几分相像。   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佯装恍然大悟地道:“本郡主当然记得,当年习嬷嬷到郡主府没有多久便因为水土不服,早早地去世了,说来还有几分可惜。”   池鱼语气惋惜,面上却没有惋惜的神色,一双杏眸笑盈盈的,一看就是对习嬷嬷如何去世之事了然于胸。   “她是不是水土不服去世的你不清楚吗?”春晓目眦欲裂。   池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本郡主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就是死在她的手上啊。   春晓剧烈地挣扎起来,“就是你杀的对不对?就是你杀的对不对!”   池鱼笑眯眯地起身,走到春晓身前,春晓作势便要来拉扯她,池鱼抬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臂,反向一拧,春晓顿时痛呼出声,她垂眸看向春晓,眸色沉沉,沉声问道:“你就是习嬷嬷的孙女?是谁派你来害本郡主的?”   这么一来,好像有些事情便可以说得通了,有人利用春晓对她的恨意来蓄意害她,但这人到底是谁呢?她可不记得她得罪了这么一号人。   春晓的脸上因为剧痛染上一层薄汗,她嘴硬道:“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你个杀人凶手!你会下地狱的!下十八层地狱!”   池鱼闻言,脸色立时便沉了下来,她松开春晓的手,居高临下地看她,冷冷地吩咐狱卒道:“把她给本郡主绑到架子上去,上刑罚!”   狱卒手脚麻利地将春晓绑好,见她挣扎,抬手便给了她一个巴掌,春晓立时便不闹了,绑好春晓,狱卒又拿来了许多刑具。   沈羽拿出一方雪白的手帕,细细地擦拭着刚刚池鱼接触春晓的那只手,嫌弃道:“都脏了,回去可要好好洗洗。”   池鱼无言地嗔了他一眼,无奈道:“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嫌弃别人。”   沈羽笑得像个傻子,“此一时彼一时。”   狱卒很快将刑具准备好,池鱼走进牢房,在诸多刑具中选择了一个带着倒刺的长鞭。   她拿着长鞭在春晓身上比了比,春晓恐惧得轻颤。   沈羽走上前去,拿过池鱼手里的长鞭,对池鱼轻声道:“你还在病中,我来。”   池鱼闻言也不推辞,她确实因为感染了风寒有点使不上力,刚刚想要掰断春晓的胳膊都没能掰断,若是因为她的力气小了,逼问不出话来,可就不好了。   沈羽拿到鞭子,便迫不及待地便给春晓来了一鞭,立时打得春晓皮开肉绽,春晓咬着牙没有痛呼出声。   他背对着池鱼,眼神狠厉,似乎只要是没有池鱼盯着,下一秒他便会冲上去将春晓开膛破肚。   春晓害怕得颤抖,却依旧不发一言。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两人,明明容颜倾城的两人在她的眼里却如地狱里的恶鬼一般,青面獠牙,好像下一刻便会将她撕碎。   池鱼冷冷地抬眸,劝解道:“这鞭子落在身上的滋味你也体会到了,若是你说出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害本郡主的,本郡主还能让你少受几分皮肉之苦。”   春晓梗着脖子,唾骂一声,“我呸,你个杀人凶手活该下地狱,人人得而诛之!我是替天行道!”   池鱼冷笑一声,她看向沈羽,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燕飏哥,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看看,如今谁是掌管她命的天!”   沈羽闻言,挥起鞭子,一鞭又一鞭的抽在春晓身上。   他看着春晓,便不禁想到昨日夜里,池鱼面色苍白的躺在地上,气若游丝,似乎随时都可能离他而去。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恨不得用尽生命去宠溺的小姑娘,刚刚才接受了他的心意的小姑娘,竟然被人如此伤害。   每想到此,他都恨不得杀了春晓,杀了幕后指使她的人,想着,他不禁越发用力。   春晓身上逐渐布满密密麻麻的血痕,伤口狰狞又可怖,她甚至可以听到鞭子落在她的身上,她皮开肉绽的声音,剧痛弥漫全身,她痛苦的尖叫着,尖叫声传满整个地牢,不少囚犯闻声便不寒而栗。   “说不说?”池鱼懒懒地抬眸问道。   她大声叫喊着:“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我恨你,又恨徐成玉日日打骂我,所以想要将你们两个一起除了!”   池鱼冷笑一声,“你当我傻,你一个小丫鬟,在京城举目无亲,哪里来的御花园的地图,让你在去观看烟花的必经之地琥珀湖等我?”   “而且,若是背后无人,你又怎么可能进得了徐府,成为徐成玉的贴身丫鬟,还能得到接近我机会。”   池鱼向沈羽递去眼神,沈羽颔首,长鞭又被挥舞起来,每一鞭都落在春晓曾经的伤口之上,疼痛剧烈加深,春晓尖叫着大喊,“我说,我说,是徐有道把我买回来的,让我给徐成玉做丫鬟,御花园的地图也是他给我的,是他让我杀了你!他说正常人都不会在年宴上当着皇帝的面杀人,这样他就能摆脱嫌疑!”   “哦?”池鱼冷冷地笑着,走向春晓,她抬手捏起她的下巴,春晓只觉得下颚将要碎裂,池鱼冷声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池鱼回眸看着狱卒,吩咐道:“去给本郡主拿盐来。”   狱卒应下,飞快地取来一碗细盐。   春晓惊恐地看向池鱼,泪水糊了一脸,她疯狂地挣扎着,质问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要往你的伤口上撒盐啊。”池鱼脸上笑容阴森,抬手在碗里捏起盐粒,一点一点撒在春晓的伤口之上。   盐粒灼烧伤口的疼痛比任何一次鞭子落在身上还要疼百倍,伤口上的盐粒如附骨之蛆,一点点吞噬撕咬着她的伤口,折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疼痛几乎要吞没她的理智,但是她依旧强挺着,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对池鱼说道:“我说了,是徐有道想害你,没有别人,你爱信不信。”   说罢,她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沈羽想让人用冷水泼醒她,却被池鱼拦了下来,“没用的,她不会说的。”   池鱼眯了眯眸子,“或许,我们应该从其他方面下手。”   沈羽很听池鱼的话,只是依旧觉得给春晓留下一命,便宜了她。   池鱼面无表情地对沈羽道:“她越是坚定地咬定是徐有道想害我,我越确定,她背后的人不是徐有道,那人只是想要徐有道当替死鬼罢了。”   “只是,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谁想要害我,我并没有得罪到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敌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   沈羽上前摸了摸池鱼的发丝,安慰道:“如今我们有了防备,一时半会,想害你的人应该不会卷土重来第二次。而春晓如此坚定地不供出幕后之人,应该是有把柄在那人手上。”   “我们先派人去查一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不如先去查一查徐府,去找有关于先帝私兵的线索。”   池鱼闻言,眉头舒展,狡黠一笑,“那等我病好了,我们……”   沈羽心领神会,向池鱼眨了眨眼,“夜探徐府。”   两人相视一笑。   只是,离去是沈羽对狱卒便不是那么友好了,他神色冰冷,警告狱卒道:“前些日子天牢发生的事情你们也应该听说了些,虽然本王知道,你们与天牢是两个监狱,但是,他话锋一转,“这些本王通通不在乎,这个女人,若是在十八地牢出了什么事,本王亲手扒了你们所有人的皮。”   十八地牢的狱卒们恐惧地缩了缩脖子,忙不迭地应下。   他们心里暗暗腹诽道,这与传言中温润如玉的齐王完全不一样啊。   池鱼也看出了沈羽这两日的异样,但她也不算太过惊讶,她是与沈羽一同上过战场的,那时的沈羽没有丝毫温润的气息,如同一座杀神。   这些年他的沉淀下来,内敛了戾气,或许只是因为没有他在乎的事,在乎的人受到威胁。   如今,池鱼曾生死一线,是真的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从昨天开始,他便抑制不住戾气。   两人回到马车上,池鱼抿唇轻笑着拉上沈羽的手,轻轻靠上沈羽的肩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你,还有点惊喜。”   沈羽笑了笑,似是勾人的妖精一般,引诱池鱼道:“我的惊喜还有很多呢,你要看一看嘛?” 第45章 嬉闹   池鱼抬眸, 眼里漾着点点笑意与希冀,抿唇轻笑着问道:“什么惊喜。”   沈羽侧过身子,缓缓逼近池鱼, 把他她逼近马车的角落,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池鱼能感觉道他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脖颈, 他身上清灵温雅的龙涎香味萦绕在她的每一次呼吸间。   她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也能感受到自己几乎要跳出心口的心脏。   沈羽越来越近, 池鱼缓缓闭上了眼, 他冰凉的唇温柔的覆上了她的嘴角,他的呼吸辗转于她的唇齿间,像是蜜蜂流连于花丛中不可自拔。   他如蜜蜂一般,探寻着花心之中隐秘的甜蜜,轻柔地, 婉转地, 一点又一点将其采摘而尽, 两人的呼吸交融,细密而又绵长,轻易地便勾起了隐藏在两人心中最深处的情愫。   直到胸口中的空气消耗殆尽,两人才堪堪分开, 池鱼面色酡红, 垂着双眸, 不愿直视沈羽, 而沈羽的嘴角挂着一抹餍足的笑容,迟迟没有落下。   他觉得, 让他此时去战场上打一万个人都没问题。   池鱼娇嗔道:“你真的是……”   沈羽闻言低头触上她的额头, 轻笑着问道:“真的是什么?”   “当然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以前装得和个正人君子似的。”池鱼气鼓鼓地道,她的双颊微微鼓起,配上因着羞涩而染上的微红,像极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   “那我还有更不要脸,更不正人君子的,小年要看看吗?”沈羽说着又凑近了池鱼,作势又要亲她。   池鱼双手抵住沈羽的胸口,嗔道:“不许亲了,你今天的次数已经用完啦。”   沈羽挣扎着向前,一脸无辜地反驳道:“正人君子才遵守承诺,我又不是正人君子,自然不必遵守承诺,这可是小年承认的。”   池鱼微微瞪大了双眸,惊讶于沈羽的强词夺理,也惊讶于清风霁月的沈羽原来也能这般不要脸。   她想起沈羽平日里最怕痒,抬手便向沈羽的腰肢挠去,沈羽顿时没了停了动作,痒意袭来,他笑得止不住。   沈羽笑得没了力气,向一旁倒去,池鱼立时欺身而上,一时也不停息地挠着沈羽痒痒,佯装严肃地逼问道:“你还亲不亲了,亲不亲了?”   “亲。”沈羽笑着嘴硬道。   池鱼闻言嘟了嘟嘴,双眸微眯,眼里尽是危险的颜色,她警告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说着,越发变本加厉,沈羽因着大笑几乎被抽干了力气,身子因着挣扎越来越偏,两人几乎要滚到车板上,沈羽连忙伸出一条手臂撑在车板上,他求饶道:“不亲了,不亲了,好小年快饶了我吧。”   池鱼微嗔地瞪了他一眼,这才罢手。   驾车的玉竹听着两人的嬉闹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不禁感叹,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真是世风日下,呸!   沈羽将池鱼送到定国公府,依依不舍地想与池鱼再腻歪一番,但是顶着定国公府守卫虎视眈眈地目光,还是没敢送给池鱼一个离别吻。   若是他在这里吻了池鱼,定国公府的守卫怕是下一刻便会冲出去将此事告诉池简,池简的狼牙棒幼时他还是体味过的,个中滋味他至今不敢回忆。   他只得凑在池鱼耳边,低声道:“等你病好了那日夜里不见不散。”   他说得暧昧,好似两人夜里是要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仔细想想确实见不得人。   池鱼嗔了他一眼,却还是抿着唇点了点头,她在守卫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捏了捏沈羽的手指,沈羽顿时便笑开了。   ……   池鱼在府里歇了一日,觉得自己的力气又回来了,立时便去找了陶乐然,虽然几日前陶乐然已经与徐知远义绝,但是她的嫁妆与衣物还放在徐府没有取回来。   因着池鱼这些日很忙,又生了病,池鱼又怕陶乐然一人去徐府徐家人会对她不利,便没有让她一个人前去,如今徐府大难将至,还是赶快与他们断了才好。   陶乐然闻言也没有推辞,她等这日已经等了好久了,等她的嫁妆拿回来,等年后她就要启程去池鱼的封地了。   池鱼生怕徐家人赖账,如今徐家人因为春晓谋杀一案还没有定论,一家人都被囚禁在府中,但是官职被撤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而徐家人不擅长经营,又养了徐知远这么个败家子,已经入不敷出很久了,她怕他们打上陶乐然嫁妆的主意,她不放心地叮嘱:“你嫁妆单子记得拿上,别到时候人家不认账。”   毕竟陶乐然的嫁妆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陶乐然母亲的父母很宠这个独女,嫁妆很是丰厚,只是他们去时候家里的财产被陶老爷吞并,这么多年已经快败光了。   而陶老爷也因为胡馨儿一事,被撸了官职,又被徐知远打断了腿,花了大价钱来医治,家底已经没有多少了,这些日子还来找过几次陶乐然,想要打她嫁妆的主意,都被池鱼派人打出去了。   陶乐然狡黠一笑,“当然拿上了,怎么可能忘记。我还偷偷往上面加了几件徐家有的宝物,毕竟他们折磨了我这么多年,他们总要有点表示不是。”   “嘿,”池鱼拍了拍陶乐然的肩膀,“有我的风范!”   陶乐然羞涩的抿唇轻笑。   ……   徐府。   这几日徐家人都犹如困兽一般,被囚禁在徐府,虽然吃穿不缺,但是开销都是被限制的,毕竟只要查出了他们的罪名,这些都要充国库的,此番举动,也是提前保护国家的财产。   徐家人这几日不但自认为被苛待,还日日要受守卫的白眼,引得他们一肚子气。   守卫见是池鱼带着十几个人来了,虽然恭恭敬敬地不敢拦人,却还是派了两人一路跟在池鱼身后用着欲言又止的神色看了池鱼一路。   池鱼皱了皱眉,不明所以地问道:“你们想说什么便说。”   守卫依旧欲言又止,用着那奇奇怪怪的目光看她,还是一个年轻的守卫壮着胆子道:“您,能不能,下手轻一些。”   池鱼挑挑眉,这是以为她带人来寻仇的,让她把人打坏了?她有这么可怕吗?   守卫恨不得以头抢地,他可没忘了前两日池鱼把徐知远打得至今下不来床,出行还要坐轮椅。   看着守卫的神色,池鱼就知道他不信任她,她摆摆手,“我是陪我朋友来取东西的,你不用怕。”   守卫迟疑地走了。   郑氏一听池鱼来了,连忙让家里的丫鬟小厮将门锁了,躲在里面不出声,生怕招惹这个煞神。   池鱼推了推门,门一动不动,池鱼她立刻明白了这是不想让她们进去,她向后摆了摆手,“乐然,你退后。”   陶乐然闻言乖乖地退后。   池鱼的脚尖在地上转了转,微微蓄力,抬脚便踢在了门上,门上的锁立时断裂,门向两边飞去,撞到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池鱼带着人直接走了进去。   郑氏闻声,带着徐家众人急忙赶来,她抬手颤抖地指着池鱼,怒斥道:“还有没有规矩了,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   池鱼翻了个白眼,“我就闯了怎么着。”   郑氏闻言气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徐有道将她拉到一旁,冷声问道:“郎城郡主如此气势汹汹地是要做什么?春晓害你一案也没有定论是我们做的,郡主若是想要寻仇可是万万不能的。”   “徐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池鱼嗤笑一声,她拿过陶乐然的嫁妆单子,往徐有道面前一放,“我家乐然已经与你家逆子义绝了,但是嫁妆还没有取走,今日是来取她的嫁妆的。”   徐有道神色沉沉,向一旁的官家吩咐道:“带她去取。”   池鱼也回眸看向她带来的人,“你们跟着管家去取,一件一件地带到我面前来,我要一一清点。”   徐有道的神色愈发阴沉,这是要羞辱他们。   几人应了声是,随着管家离去。   池鱼又对陶乐然道:“你先去收拾你的衣物,我在这等你,不要怕。”   陶乐然的双眸染上淡淡的笑意,坚定地点点头,向她以前的卧房飞快跑去。   陶乐然的嫁妆很快被抬上来,池鱼就当着徐家众人的面一一清点起来,眼见着几人的脸色越来越黑,池鱼却是乐不可支。   陶乐然的嫁妆已经清点完毕,但是陶乐然后来加上的那几样东西却没有被拿上来,池鱼不怀好意地咦了一声,佯装疑惑道:“这怎么少了几个呢,这玉珊瑚,天青梅瓶,和田玉如意……怎么都没有呢,莫不是被你们私藏了?”   “胡说八道!”郑氏怒声呵斥,“那个贱蹄子的嫁妆里哪里有这几样,这都是我们徐家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池鱼的神色立刻沉了下来,眼里风雨欲来,她缓缓向前逼近,皮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极具压迫的声音,她声音低沉,“你说谁贱蹄子呢?”   郑氏被池鱼的一身煞气逼得两股战战,连连后退。   池鱼抬手捏住郑氏的下颚,郑氏吃痛地挣扎起来,她盯着郑氏的眼睛,逼问道:“我很好奇,你明明也是个女人,这么低贱的话你也能说的出来,你受过的苦,就一定要别人再受一遍?”   “我现在再问你一遍,有没有这几个?”   郑氏感觉自己的下巴马上就要被池鱼捏碎了,她含着泪,疯狂地点头,含糊不清道:“有……有……”   池鱼这才满意,猛地将她向后一甩,郑氏立时跌倒在地。   她挥了挥手,她带来的人立时又去了库房,将池鱼刚刚说的几件物品拿出来带上。   池鱼连眼神也没有施舍给他们一个,带着陶乐然与她的嫁妆转身离开。   徐成玉却跟了上去,她低声叫住池鱼,她绞着双手,迟疑道:“春晓害你这事,真的不是我们做的,你能不能放我们一马?我保证,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再做坏事了!”她恨不得举手对天发誓。   池鱼没有回眸,只是冷冷地回道:“我知道。” 第46章 撒娇   一直到池鱼的身影消失在徐府, 徐成玉也没有得到池鱼的答复。   或者说,他们徐府,真的完了。   徐成玉仰天长叹一声, 紧闭着双眸,努力忍着不让眼里的泪落下, 最终却还是没有忍住, 泪水决堤, 她崩溃地跌坐在地, 放声痛哭。   她终于意识到了他们错得彻底,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徐有道并没有理会池鱼的到来,带着刘泰转身去了书房。   他无力地躺在椅子上,神色疲惫,像是老了十岁,他问刘泰道:“他可回消息了?”   刘泰无声地摇摇头。   徐有道轻叹一声, “罢了, 陛下查探先帝私兵一事, 从张景到我,估摸着已经久久没有进展,如今春晓一事,罪名最终估计也是落到我们身上, 害了池简那疯狗的女儿, 他不可能善罢甘休。”   “池鱼又是朝廷命官, 已经远远不是我撤职就能解决的了的了。既然他不想活, 也别怪我无情无义了,若是拿他做筏子能保我徐府众人的命, 那便是值得的!去拿纸笔来!”   “是。”刘泰轻声应下, 为他取来纸笔。   徐有道接过纸笔, 将他的所作所为一一记录,写完将纸藏进了地板下的暗格之中。   他要留个后手。   ……   几日后,池鱼的病已经大好,当日夜里,池鱼与沈羽便换上夜行衣,悄悄来到徐府。   却没想到,两人来到徐府旁的小巷,正要寻一处合适的位置潜入徐府,小巷的暗处却突然出现十几个黑衣人将他们前后包围,他们的黑衣融于夜色,只露出一双双死寂的双眸,以及一柄柄泛着寒光指向两人的长剑。   池鱼警惕地看向眼前的黑衣人,缓缓与沈羽靠近,两人背靠着背,拿出怀里的匕首,做出战斗姿态,他们难以分辨眼前的人是敌是友。   两人今晚本想着只是去徐府探查一番,为了行走方便,并没有带趁手的武器,只带了一把匕首防身,而对面的黑衣人却装备齐全。   池鱼神色凝重,她试探地问道:“你们是何人?”   黑衣人没有回答,手持武器越逼越近。   夜里冷风萧瑟,吹得周围枯树沙沙作响,刚刚还不间断的鸟鸣,此时已经几不可闻。   池鱼的额头微微泛起薄汗,心中却有几分迟疑,或许他们不是敌人而是友。   毕竟,晋安帝也知道此事,若是他派来的,起了冲突便不好了。   池鱼试探地说道:“月黑风高?”   黑衣人闻言,立时持刀向两人袭来,池鱼的心顿时坠到谷底,是敌不是友!   两人被迫持着短匕迎敌。   短匕迎上长剑明显不占优势,沈羽与池鱼每人要同时对战六七名黑衣人。   池鱼挥着匕首迎上长剑,匕首与长剑相击,发出短暂的铮鸣声,黑衣人双手握剑,压制着匕首,池鱼趁机握住他的手臂,下腰在他的手臂下划过,长剑刺入来支援的黑衣人的腹部,池鱼抽出匕首,抹了握剑黑衣人的脖颈。   一黑衣人见同伴身死,枝剑向池鱼刺去,而池鱼刚刚收拾完两人,还未调整好状态,露出了整个后背。   沈羽飞身上前,揽住池鱼的腰身,旋身躲过黑衣人的攻击,他抬脚踢向黑衣人握剑的手掌,黑衣人吃痛,长剑掉落在地,沈羽立时上前,锋利的刀刃立时划过黑衣人的脖颈,一时鲜血飞溅,落在沈羽的脸上。   如玉的面容沾染上点点鲜血,温润的双眸满是杀意,平添了几分妖异与魅惑。   在刀剑争鸣之间,池鱼听到有人唾骂了一声‘废物。’   紧接着,一墙之隔的徐府内,传出了刀剑交锋,以及痛呼与哭喊的声音。   徐府的书房泛出火光,在寒风的催促下越发热烈。   明媚的火光照耀得小巷亮如白昼,黑夜也不再为几人提供庇护。   池鱼下手越发急切,有人来徐府灭口!这些人是特地派出来拦截他们的!   池鱼与沈羽对视一眼,趁机躲过黑衣人的攻击,向徐府的墙上奔去,池鱼飞身跳起,踩着沈羽的肩膀一跃而起徐府的围墙,她刚要接济沈羽,墙内的树上又刺出来一个黑衣人。   这个黑衣人与刚刚和池鱼交战的黑衣人不同,他手执长槊,武力明显在那些黑衣人之上。   他的长槊趁池鱼不备时刺出,池鱼敏锐地翻身躲过,长槊贴着池鱼耳边而过,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血痕,被长槊斩断一缕的墨发随风落下。   池鱼发现短短瞬息之间,徐府几无活口,晋安帝派来看守徐府的守卫已经被屠杀殆尽,熊熊烈火已经吞噬了徐府九成的房屋。   而徐有道的书房,早已化为灰烬。   “对战时,可不要走神哦。”手执长槊的黑衣人沉声开口。   他似乎是有意要改变声音,刻意压着嗓子说话听着十分奇怪。   而他的动作却没有话语那么温柔了,招招狠辣,刀刀致命。   池鱼转身躲过,只是墙壁很窄,她处处受限。   那人的招式十分奇怪,明明每一招都想要了她的命,却又在长槊将要刺到她身上时拼命止住。   他好似是分裂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想杀了池鱼,一个却又不想杀人。   黑衣人唾骂一声,“有时候真的想杀了你。”   却淹没在刀剑声中,池鱼没有听清,他看着徐府已经被火海吞噬殆尽,大喊一声,“撤退。”便收回了长槊,与活下来的几个黑衣人飞快撤退,夜色浓重,黑衣融于夜色,池鱼与沈羽无法追寻。   池鱼从墙上跳下,走向沈羽。   沈羽连忙抓住池鱼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关切地问道:“小年,你没受伤吧。”   沈羽的手臂受了伤,还在滴血,他好似浑然不觉一般,担忧地看着池鱼。   池鱼神色软了下来,“燕飏哥,我没事,你受伤了。”   沈羽这才后知后觉感到疼痛,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小伤而已。”   “胡说八道。”池鱼瞪了他一眼,在衣服上扯下一条布来,为沈羽包扎。   看着神色温柔的池鱼,沈羽憨笑着。   池鱼见他这副样子,用力地一扯布条,沈羽轻声痛呼。   “徐府被烧没了,等火灭了,估计什么也不剩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一点点的没了。”池鱼神色落寞。   沈羽心疼地安慰她,“没关系的,等火灭了,我们再进去看一看,说不定,会有发现呢。”   池鱼轻叹一声,无奈地点点头。   巡逻地护城军姗姗来迟,徐府的大火已经无法扑灭,只能控制着不让它向周围蔓延。   两人叫来护城军将他们杀死的刺客的尸体带走,等明日再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留下线索。   护城军本想与两人寒暄几句,只是两人无意多留,打道回府,池鱼想着沈羽受了伤,将他送回齐王府,不放心地叮嘱,“燕飏哥,回去你记得找府医重新上药包扎伤口,别恶化了。”   沈羽乖乖地应下,池鱼转身欲走。   沈羽连忙上前拉住池鱼的手,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乞求道:“你别走,我手臂好疼。”   他半垂着眸子,一双温柔的柳叶眼里氤氲着雾气,暖黄色的月光为他镀上了一层迷离的薄纱,像是深山里专门迷人心智的眼睛,一颦一笑格外迷人,池鱼似是被勾了魂,不知怎么突然就鬼迷心窍了,她愣愣地点点头,脚步虚浮地随着沈羽进了齐王府。   一直到坐到沈羽屋内的椅子上,池鱼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她不禁暗骂自己意志不坚,这般轻易地美色迷昏了头,像个昏君。   若是以后他们两人成婚了可怎么是好,岂不是沈羽稍稍撒个娇她就被牵着鼻子走了,那可不行。   池鱼抿了抿唇,暗下决定,以后绝对不能被沈羽这个小妖精迷惑了。   沈羽刚刚吩咐玉竹去唤府医,回头便看见池鱼出神的样子,像是被哪个小妖精勾了魂,他抬起他没有受伤的手,在池鱼眼前挥了挥,调笑道:“小年,回魂了。”   池鱼收回思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道:“我看你这是没事了,伤口也不疼了,那我便回去了。”   沈羽立时又换上了那楚楚可怜地神色,连着脸色也苍白了几分,泫然欲泣道:“小年,我好疼,你不要我了吗?”他今晚好像格外的脆弱。   池鱼又被迷惑得短暂地失了神,只觉得眼前人脆弱的神色格外地想让人□□。   “那我就再陪你一会儿。”池鱼敛下双眸,神色躲闪,左右现在已经宵禁了,在耽误一会儿也不成问题。   沈羽立时便傻傻地笑了起来,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池鱼的衣袖。   他的双眸迷离,浮上几分疲倦的神色,脸颊上染上不正常的红,池鱼觉着有些奇怪,抬手附上沈羽的额头,他的额头发烫,显然是发烧了。   所以,刚刚那些那般孩子气的话,是因为烧傻了?   池鱼轻叹一声,望着趴在桌上上傻傻地看着她的沈羽,轻声安抚道:“我去看看府医来了吗?好吗?”   “不许。”生病的他此时像个占有欲极强的小孩子。   “好好好。”池鱼连忙应下。   又等了片刻,府医才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踏着鞋来了,显然是刚刚在睡梦中被叫起,他囫囵地行了礼,上前摸了摸沈羽的额头。   他想查看沈羽手臂上的伤势--------------/依一y?华/,这需要沈羽脱去衣物,但此时又有池鱼在场,他迟疑地望向池鱼,吞吞吐吐道:“郡主,我要查看王爷的伤势,你看这……”   池鱼立时便明白了,“我回避。”说着便要离开。   沈羽连忙拉住池鱼的衣袖,呲牙咧嘴道:“不许离开,与我一起,不然我就咬你。”   此时的他好像喝醉了一般,分外无理取闹,话说回来,池鱼还没有看到过沈羽喝醉了的样子。   沈羽偷偷回头瞪了府医一眼,显然是对他没有眼色的话不满,这时的他脸上哪里还有刚刚那般虚弱,又像是小孩一般的神色,明明清醒得很。   池鱼很是为难,两人还没有成亲,这就看了他的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她心里万分纠结,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反正现在的沈羽傻乎乎的,她看了,明天他也会不记得吧。她在心里为自己沉迷美色的行为开脱。   府医讪笑着,对池鱼说道:“郡主,王爷他如今因为受伤发了高热,神志不清,您还是顺着他些,若是他一会儿闹起来,不好处理伤口。” 第47章 照顾   沈羽对他这般识相十分满意, 转头看向池鱼时又露出了楚楚可怜的神色。   池鱼应下府医的话,牵着沈羽的手进了内室。   这是为了他好,池鱼暗暗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府医拿出伤药, 低声对沈羽说道:“王爷,麻烦您把上衣去了, 下官给您上药。”   沈羽坐在床上, 紧紧地攥着池鱼的衣袖, 他的神色十分乖巧, 若是忽略了他说出的话, 他撒娇道:“小年,你给我脱。”   池鱼微微瞪大了眸子,看向沈羽,她现在有点怀疑,他此时是不是在装傻, 妄图占她便宜, 虽然是她看了他的身子。   她咽了咽口水, 推脱道:“自己脱。”   “小年,我手臂疼,没有力气。”沈羽软下神色,柔弱得像个小兔子。   沈羽并不是完全借病耍无赖, 可能是因为以前很少生病, 此时发了高热, 神志确实不太清楚。   府医:“……”其实他们可以不必推脱, 他可以帮忙。但是显然,沈羽不会让他上手的。   “好吧, 真是怕了你了。”池鱼无奈地轻叹一声, 再次败下阵来。   池鱼抬手覆上他的腰带, 因着这是第一次帮人脱衣服,显得手忙脚乱,纤细的手指一直在他的腰带上打转,怎么也解不开上面的扣子。   她面色酡红,眼里染着羞涩,沈羽垂眸看着她在他腰带上打转的手指,又看了看她羞涩的面容,只觉得口干舌燥。   她的手指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他的小腹,好像在他的小腹点燃起了火,他莫名燥热。   池鱼经过一番摸索,终于解开了他的腰带。她扯下他的腰带,上衣立时散开,莹白的肌肉在散乱的衣服中若隐若现。   她将他的外衣褪下,只剩下一层中衣,她握住他没有受伤的那一侧的中衣,她俯身上前,轻轻将其褪去,她的樱唇擦过他的肩膀,撩起一阵热火。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躯扑面而来的温热,以及他急促的呼吸,她触电了一般飞速离开。   她只觉得她的身体里像是着了火。   另一侧的中衣已经与他的伤口融合在一起,她轻轻地将衣服扯下,她依稀听到了沈羽因为疼痛,微微吸气的声音。   他的上衣已经脱下,露出了精壮的肌肉,不同于他温润的面容,他的身材可谓是不显山不露水。   手臂上的伤口有一掌长,半指深,已经发脓,显得格外狰狞。   池鱼也顾不得他刚刚的无理取闹,望着他的伤口十分心疼,她不禁问道:“疼吗?”   沈羽委屈地点点头。   府医已经将伤药配好,用帕子蘸上烈酒,一点点的将伤口清理干净。   烈酒碰到伤口,剧烈地痛感直入心扉,沈羽咬紧牙关,低头将脸埋进池鱼的颈窝。   池鱼心疼地抚摸着沈羽的背,她能感觉道他轻微地颤抖,她看向府医,警告道:“轻一点。”   府医:“……?”   府医受不了他们两人之间这奇奇怪怪的氛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伤药很快上好,他叮嘱池鱼道:“王爷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若是明日退了高热,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说罢,便逃一般地离开了内室。   府医已经离开,沈羽还窝在她的颈窝不肯离开,池鱼轻轻推了推他,“起来了。”   沈羽并未有反应,池鱼这才发现,他已经睡了过去。   这是,疼晕了?   池鱼轻叹一声,轻轻将衣袖在他的手里抽出,将他扶回床上,她脱下他的鞋子,将被子为他盖好,俯身的瞬间,听到沈羽在低声呢喃,唤着她的名字。   “小年……”   池鱼神色一软,眼里溢满笑意,轻轻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轻声道:“睡吧,我的小心肝儿。”   沈羽在睡梦中似有所感,唇角不自觉地溢上了笑意。   他好似做了美梦,又低声呢喃道“小年……我爱你……”   池鱼闻言微微一愣,转而又笑开了,虽然知道他在睡梦中听不见,却还是回道:“燕飏哥,我也爱你。”   她又温柔地看了一会儿沈羽的睡颜,见他睡得安稳,又认真地叮嘱玉竹照顾好沈羽,才蹑手蹑脚地离开,翻墙回到定国公府。   回到卧房,看到陶乐然为她留的一盏夜灯,她只觉得烦恼一扫而空,池鱼觉得她真是三生有幸,能遇到这么多对她好的人。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还缀着几个睡眼惺忪的晨星,池鱼便起来了。   想着沈羽总是为她洗手作羹,如今他受伤了,池鱼也想试一试,为他做一些吃食。   她来到厨房,厨娘已经在为定国公府上上下下准备早饭了,厨娘看到池鱼来了厨房,不禁一惊。   厨房的总管事是蒋大娘,是池简帐下老兵的妻子,如今老兵在天下第一镖局做事。   而蒋大娘也在定国公府做了二十多年了,也是看着池鱼长大的,看着池鱼到来,神色立时和蔼下来,像是在看孙辈一般,“郡主怎么想着来厨房了?不过啊,郡主您来得正好,厨房啊刚刚做了碧梗粥,你快来尝尝。”   池鱼笑着婉言拒绝,“我这一早起来,没什么胃口,过会儿再吃,蒋婶子可以教教我怎么做山药红枣糯米粥吗?”   山药红枣糯米粥补血养胃,最适合如今沈羽吃了。   “呦!”蒋大娘闻言惊讶的看向池鱼,脸上尽是探究又好奇的神色,“郡主怎么想着自己下厨了,您吩咐一声,我们就给您做了。莫不是,郡主您在外面有了小情郎?”   池鱼立时闹了个红脸,扭捏道:“蒋婶子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说罢,又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婶子你可别与我爹爹说。”   蒋大娘笑得暧昧,“知道了,知道啦。不过,郡主您年纪小,可别被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骗了,您这样有权有势的女孩,最招那样的那男人喜欢。”   “蒋婶子,不是你想得那样。”池鱼反驳道。   “行,我不说了,我去给您拿做药肉粥的食材。”蒋大娘摆摆手,乐呵呵道。   蒋大娘很快将制作山药红枣糯米粥的食材取来,将其递给池鱼。   蒋大娘找了一个没人用的灶台来,熟练的洗锅点火。   池鱼趁机将食材洗净,又将山药削皮切成小块,红枣去核撕碎,一切准备就绪。   “郡主手脚真麻利!”蒋大娘拾掇好灶台,回头便看见池鱼已经将食材准备好了,顿时感觉十分欣慰。   “郡主,这山药红枣糯米粥做起来十分简单,您将食材下锅,放入水,没过食材半指深,小火煮上半个时辰便好了。”蒋大娘道。   池鱼闻言照做,但也不由得感叹:“这么简单!”   “当然,不过火候很重要,您还把握不好,郡主您先回去吧,我给您看着火。”蒋大娘爽利道。   “我这在看着吧,正好我也学一学。”说着,池鱼就在灶边寻了一处不碍事的角落,蹲了下来。   “行。”蒋大娘也没拒绝。   池鱼在灶边蹲了半个时辰,也没约会怎么控制火候,反而是昏昏欲睡,差点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睡过去,还是山药红枣糯米粥的香味儿将她勾了起来。   蒋大娘为池鱼盛了一碗,将剩下的装好放入食盒。   刚刚熬好的山药红枣糯米粥还冒着热气,池鱼迫不及待地尝了尝,虽然没有沈羽做的好吃,但是胜在能吃。   能吃就好,她还以为她第一次下厨会有多么惨不忍睹呢。   她飞快地将粥吃完,带着食盒去了齐王府,她来得很巧,她刚到,沈羽便醒来了,昨日夜里他的高热便退了,此时已经没有大碍了。   池鱼将食盒放到一旁的紫檀桌上,拿出放在食盒中的山药红枣糯米粥。   他已经洗漱好了,他乖巧地坐在桌子旁,等着池鱼的投喂。   “伤口还疼吗?”池鱼问道。   沈羽摇摇头,“不疼了。”   池鱼舀起一勺山药红枣糯米粥,递到沈羽嘴边,经过一路的寒风洗礼,粥已经散去了滚烫的温度,此时温温热热,入口正好,沈羽一口吃下,香甜软糯,入口即化,他立时弯了眉眼,问道:“这是小年做的吗?”   池鱼点点头,沈羽笑得越发开心,接过池鱼手里的调羹将粥吃得一干二净,还不忘评价一番,“人间美味。”   “嘴贫。”池鱼嗔了他一眼,见他无事,她提起了昨晚的事,“我昨日回去想了一夜,我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情?”沈羽握着池鱼的手,轻轻地揉捏着。   “你不觉得昨晚那些刺客的剑法有些熟悉吗?好像与我们回京之时遇到的那批刺客的剑法如出一辙。”池鱼凝眉沉思,她的心里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似乎事情在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而去。   冥冥之中,好像有另一批人藏在暗处,掺在此事之中。   沈羽闻言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意识到了池鱼话中的含义,“你的意思是,昨晚的刺客与我们在回京时遇到的刺客是同一人派来的。”   “那么,就出现了一个矛盾点,与张景密谋的人是徐有道,我们当时送的那封信也是给徐有道的,设计他放弃张景。也就是说,在我们回京时,只有徐有道是知道我们在调查此事的。”   “那么,他派人来刺杀我们也说得通。但是,昨晚的刺客和那日的刺客是一批人,若是这些刺客的主人是徐有道,他不可能派他们杀了自己全家。也就是说,这批刺客的主人根本不是徐有道。我们回京时遇到的刺客也不是他派来的。”   “而徐有道上面的人当时还不知道我们在调查先帝私兵的事。那么,刺客的主人是谁?” 第48章 旧事   池鱼神色冷了几分, 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她略一沉吟道:“所以我怀疑,还有另一伙人也在调查私兵之事, 而且是敌不是友,若是如此, 我在明敌在暗, 我们必须要加快调查进度, 不能让他们捷足先登。”   “只是, 不知道他们寻找私兵是要做些什么, 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沈羽也沉着脸色点点头,他提议道:“我们不如先去看看那几个刺客的尸体,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池鱼也正有此意,只是又担心沈羽的伤势, 故而又问道:“燕飏哥, 那你的伤?其实我一个人去也是可以的。”   “无碍, 这点伤还算不得什么,比起在战场时两军交战砍在身上的伤来说就是小菜一碟。那样的日子我都过来了,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伤断了手脚,出门也出不得。”沈羽安慰池鱼道。   “好。”池鱼也不强迫他, 转而拿起一旁的狐裘为他披上, 虽然手臂上的伤不影响出行, 但是他还是无法抬手, 穿衣还是比较困难的。   池鱼的手划过沈羽的脖颈,触摸到他的墨发, 又揽过狐裘在他的脖颈上打了个结, 沈羽就这么低眸看着她, 好似她便是他眼里全部的光。   这一刻他感觉他们两人就像是这世间最平常的夫妻一般,清淡而又甜蜜。   池鱼为他系好带子,又垫脚轻轻在他的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好似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但沈羽的心里却如吃了蜂蜜一般甜。   池鱼笑着牵起来他未受伤的手,调笑道:“我们走吧,我亲爱的沈哥哥。”   初次听到这个称呼,沈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嘴角溢出一抹笑意,随着池鱼离去。   清察司。   清察司后院有一个专门放置尸体的屋子,名叫安尸间,屋子藏在角落,地处阴凉,十分干燥,能延缓尸体腐败。   如今的天气依旧寒风刺骨,刺客的尸体即使已经在清察司后院摆放了一夜,依旧完好如初,没有腐烂的迹象。   池鱼与沈羽来到清察司,池谨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也随着两人去了安尸间。   徐有道全家被灭之事可谓是震惊朝野,清察司也是不得不管。   池鱼与沈羽要比池谨早一步进安尸间,安尸间里处在偏僻的角落,即使在白日,也很少有阳光照射进来,又因为常年放置尸体,屋子里总是萦绕着一股终年不散的尸臭味。   屋子整齐地放置着十几剧尸体,上面覆盖着白布,周围的窗子上面也用白布覆盖起来,显得阴森又可怖。   当王仵作为他们打开房门时,屋子里一阵阴风立时扑面而来。   池鱼登时后撤一步,紧紧挽住沈羽的手臂。   沈羽关切地看向池鱼,语气温柔地附在池鱼耳边低声道:“害怕就握紧我的手,不要怕,妖魔鬼怪来一个我挡一个。”   顾及着池鱼不想在外人前落了面子,沈羽的声音压得很低。   池鱼轻轻点了点头,身子紧紧贴着沈羽,握紧了他的手,他的手掌温热,在这寒冷而又阴森的安尸间,给了她无尽的温暖与力量。   虽然她手上沾满鲜血,也见过尸山血海,但是,在这无论是气氛还是布置都烘托得极为到位的安尸间,又有她曾经看过得无数鬼怪话本的加持,脑海里难免会脑补出种种恐怖的画面,心里泛出丝丝凉意。   只是,两人突然之间粘在了一起,阴冷的气氛又泛出点点暧昧的气息。   王仵作淡淡瞥了一眼两人,他年纪大了,也不想理这腻腻歪歪的两个年轻人,便随着他们去了,他支着拐脚,一瘸一拐地带着他们径直去了昨夜被他们杀死的几个刺客旁,他掀开罩着尸体的白布,刚要说着什么,池谨便来了。   池谨刚进安尸间,便看见了池鱼与沈羽临近相握的双手,他不禁轻咳了一声。   他心里不禁暗骂,这个老狐狸何时拐了他的妹妹。   这一声轻咳,吓得池鱼一个激灵,差点扑到沈羽怀里,她的背后有一具尸体,自刚刚过来时她就一直提防着,生怕尸体跳起来掐住她的脖子,整个人精神都紧绷着,他这一咳,她还以为是那具尸体发出的声音。   池鱼战战兢兢地回眸,发现竟然是池谨,惊恐的神色立时变得愤怒,她控诉道:“哥!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还有,这里是安尸间,周围都是尸体,你知道你悄悄地在我背后,咳嗽一声有多恐怖吗!我还以为是尸体活过来了!”   她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小猫,表面呲牙咧嘴地想要吓走敌人,实则背地里害怕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沈羽知道池鱼这是受惊吓了,他连忙将池鱼圈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他能感觉到池鱼的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他轻声安慰池鱼,“没事了,没事了。”   池谨尴尬地抿抿唇,薄唇抿得一时失去了血色,他轻叹一声,上前摸了摸池鱼的头,满是歉意的说了声抱歉,紧接着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池鱼的头,正义凛然地安慰道:“不怕,不怕,摸摸毛,吓不着。”   他记得以前姜娇玉就是这么安慰受了惊吓的池鱼的,只是心里却还是无奈地腹诽,这孩子是背着他看了多少鬼怪话本。   幼时她曾因看了许多鬼怪话本被吓得晚上不敢一个人睡,卧房里要有四五个丫鬟陪同,把她的前后左右都围起来,灯火还要彻夜长明。   这般折腾了几日之后,他便勒令她不许再看鬼怪话本了,这才消停了几年。   看样子,她这些日子,鬼怪话本是没少看。   池谨语出惊人,池鱼一时又怕又想笑,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恐惧也消散很多。   只是,池鱼不适合在安尸间里呆着了,沈羽怕她一会儿再把自己吓出病来,他轻声征求着池鱼的意见,“小年,你先去内室等一会儿,我与矜言去查看刺客的尸体,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好吗?”   池鱼自然是忙不迭地应下,沈羽贴心地将池鱼送进内室,又为她张罗来一壶茶与吃食,还寻了两个没有事做的稽查使与池鱼一起插科打诨,见池鱼没有异样后才回到安尸间。   安尸间里池谨见沈羽回来,冷淡的神色立时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看向沈羽,质问道:“齐王这是把我妹妹拐到手了?我还以为你多么正人君子呢,动作还真是迅速。”   沈羽闻言轻笑,“说话怎么这般阴阳怪气的,我与小年两情相悦,互通心意不过是迟早的事,倒是你,可否有心仪的姑娘了?伯母伯父可是催得紧。”   “不劳您费心。”池谨不自然地瞥过眼去。   沈羽勾唇轻笑,了然于胸,“既然我们两个半斤八两,还是不要为难彼此了,查看尸体比较要紧。”   池谨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两人来到刺客的尸体旁,随着王仵作一起检查起尸体来,不同于回京路上检查得简单粗略,这次十分细致。   只是如同于回京之时,一无所获,刺客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以及来源的标志。   他们的身上清理得很干净,好似就是怕会有今天一样,为了防止别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将一切可能抹杀,但是这样,沈羽更能确定,他们与他回京之时遇到的刺客是一伙人。   “王爷,指挥,恕下官无能,除了刺客身上的这些刀剑伤下官并没有什么发现。唯一特别的便是,这些刺客鼻梁普遍很高,而且与我们东晋百姓的鼻子不同,他们的鼻子更长,父母或者祖辈应是生活在比较寒冷的地方。”王仵作拱手赔罪道。   “也就是说,这些刺客的父母或者祖辈不是东晋人?”池谨皱眉反问。   “是的,指挥。”王仵作回道。   池谨握紧腰间地长刀,鹰眸低垂,思索间忍不住来回踱步。   鼻子高长,父母,祖辈生在寒冷之地……那不是……   他突然一瞬间福至心灵,蓦地抬眸看向沈羽,猜测道:“符合上述几个特点的,我只能想到北今。北今处在东晋以北,天寒地冻,哪的人确实都如王仵作所说,鼻子高长。”   沈羽也在垂眸沉思,显然也是与池谨想到了一起,他迟疑道:“只是,北今早已灭国,收编于我东晋多年。”   “为了斩草除根,他们的皇室贵族无一生还,若是他们想要报复,谁由谁统领呢?而且徐有道并未参与进北今被灭之战中,与他们并无仇怨。若是他们想要报复,第一个应该来找我们这些领兵作战,灭了北今的人才是。”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巧合,他们恰好用了北今的人?”   但是,那他们寻找先帝私兵又是为何呢?若是他们寻找先帝私兵,想要借此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若不是北今旧部,只是为了混淆视听用了北今的人,他们寻找先帝私兵又是为何呢?难道是想要得到私兵造反?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他们来说都极为不利。   池谨看着陷入思索的沈羽,凝眸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虽然我支持池鱼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带着她去冒险。”   “我知道,我不会让她涉险的。”沈羽轻叹一声,无奈地回道。   “那我先去找小年了。”沈羽又道。   池谨望着沈羽离去的身影目光沉沉地不说话。   内室,池鱼已经不害怕了,见沈羽到来,屏退了众人,沈羽神色沉重地将他的猜测一一说与池鱼。   闻言,池鱼的神色也逐渐严肃起来,这个问题一时无解,毕竟现在没有指向他们的任何线索,她们也无法找出他们,她们只能每时每刻地提防着他们,以防他们随时给她背后来上一刀。   现在,只能加快脚步,争取在他们之前,找到私兵。   池鱼轻叹一声,提议道:“我们一会儿再去徐府看看吧,现在尽快找到私兵是最要紧的。” 第49章 罪己   徐府的大火经过一夜已经熄灭, 曾经的雕梁画栋,富贵人家已经化为一摊灰烬。   曾经的辉煌也已不在,如同过眼云烟一般。   池鱼站在徐府外, 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不禁有些唏嘘,前些日子与徐府众人的冲突还历历在目, 只能说世事无常。   同时也不禁感叹, 幸好提前带着陶乐然来徐府取走了她的嫁妆, 没有一拖再拖, 不然怕是什么也没有了。   沈羽一看就知道池鱼在想着什么, 他上前拉住池鱼的手,带着她向废墟中走去。   府内的尸体都已经被运走,只剩下断壁残垣,曾经的房屋依稀可以辨认,两人来到徐有道已经被火烧得只剩下不到半臂高的书房, 里面几乎已经被烧干净了。   池鱼找来一截被火烧了一半, 辨认不出是什么材质又是作何用处的棍子, 认认真真的在地上搜寻起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只是,两人几乎翻遍了整个屋子,除了一地灰烬, 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池鱼心里万分不甘, 难道今日要无功而返了吗?   她不死心地地望向沈羽, 略带几分希冀地问道:“燕飏哥, 你那里有什么发现吗?”   沈羽双眉紧锁,缓缓摇了摇头。   池鱼无奈地轻叹一声, 转身又继续翻找起来, 哪怕今天把这些灰烬一点一点地扬飞, 她也要找出线索来。   她回身的瞬间,手里的棍子随着她动作摇摆,碰到地面上的一处凸起,发出‘铮’的响声,池鱼被吸引了思绪,她俯身看去,地面上一块地砖的一角陷了进去,另一面凸了起来。   她蹲下扒来那块地砖,露出了一方小小的暗格,密封的暗格被落入其中的火焰灼烧了一角,但并没有太大的损坏。   沈羽发现了池鱼这边的状况,也凑了过来,蹲在一旁静静等待着池鱼的动作。   池鱼将暗格打开,里面摆放着一张纸条,也被落尽的灰烬灼烧了一角,幸好并未伤到字迹,她将纸条展开,向沈羽那边递了递,让他也能将字迹尽收眼底。   两人就蹲在一片灰烬中静静看起了徐有道留下的这封罪己书。   清风携着点滴春意轻轻拂过,吻在两人的眉眼间,穿过发丝间,留下了些许暖意。   许是春日将近,风也活泼起来,似是玩闹般又卷起些许灰烬,落在两人雪白的狐裘之上,白雪落黑羽,竟显现出几分奇异的美感。   信上并未提及当年透露给他先帝想要成立私兵的人是谁,只说了那人是先帝亲信,如今还好好活着,并未受到新帝登基时大力整改的波及。   一封罪己书交代了很多事情,将毕生所做恶事都交代了个遍,就连幼时玩闹踩死了几只蚂蚁也记录在内。   池鱼:“……”倒也不必。   两人一路看下来,他们回京之时遇到的刺客果然不是他派来的。   这也论证了两人的猜测。   信中又提及在得知两人在调查先帝私兵之事时便将此事透露给了当年告诉他此事的先帝心腹,中途也曾数次向其发出求救,只是他从未有过回应。   看完徐有道留下的罪己书,池鱼不禁有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猜测。   她以前一直在猜测,在回想她究竟是得罪了谁,以至于想要置她于死地,因着她的仇家很少,她一度想不出此人是谁。   那么如今,先帝心腹早已经知道她在调查此事,那么为了防止她查出更多,想要除掉她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春晓会是他派来的吗?似乎这样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他安排春晓这个眼线在徐府,监视着徐府众人,而他得到了对他不利的消息,她又成了他手中的利剑,以她们之间的旧怨为磨刀石,将这柄利剑打磨得更加锋利,争取一刀将她斩杀。   等她被除掉,所有人第一时间怀疑的都是徐家人,替他背黑锅的也是徐家人,一次除掉了两个隐患,他深藏功名,享受着一箭双雕带来的所有好处。   不过,如今可是要他失望了,她一定要把他从黑漆漆的浓雾之中拽出,扯下他那张虚伪的嘴脸,把他的浸在冰河里,一点点窒息,让他血债血偿。   沈羽也想到了这些,他安抚地点了点池鱼的眉心,又握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因着蹲了许久,两人的腿有些微微发麻。   池鱼不满地嘟嘴看向沈羽,沈羽笑着捏住了她嘟起的樱唇,他调笑着开口,“每次看着你嘟嘴我都觉得你像个小鸭子,多笑笑嘛,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你才多大呀。”   “天真烂漫的年纪,就应该笑得无忧无虑,而且我家小年笑起来最好看了,就连天上的小仙女也比不上。”   池鱼努力地挣脱他的钳制,一口咬上沈羽的手指,含糊不清地说道:“那我就让你看看牙尖嘴利的小鸭子的威力。”   沈羽吃痛,笑着求饶道:“好小年,快放了我,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你像个小鸭子了。”   像个小狗。他在心里暗暗地想,却不敢说出声来。   池鱼轻哼一声,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被池鱼咬出一个浅浅的牙印,红红的,也不疼,像是被幼猫咬了一口,轻轻地,又夹杂着点温热,勾人心尖。   他收回指尖,轻轻地勾了勾,指尖上还残存着她的温热,他只觉得他心尖发痒,喉咙发热,他的喉结轻微地滚动着,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池鱼却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猛地想起今日陶乐然便要离开京城去往郎城。   她本想着办完事回去为她送行,没想着这查起案来就忘了时辰,她算了算,离陶乐然离开还有一段时间,虽然不长,但也足够她回去了。   想着,她也没管一旁一脸陶醉的沈羽,抬脚便飞奔回家。   刚刚还与他打情骂俏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回过神来的沈羽微微愣了一瞬,随即哑然失笑。   小狐狸……   ……   等池鱼回到定国公府时,陶乐然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马车后跟着不少驴车,上面当着陶乐然的嫁妆,如今她也算得上是个小富婆了,车旁边立着几位身影魁梧,面相凶恶的镖师。   他们都是天下第一镖局的人,是姜娇玉特地为陶乐然挑出来的高手,一人打十个都不在话下。   虽然面相凶恶了些,但那些都是战场上带下来的,他们的内心实则柔软得不行,善良,豪爽又讲义气。   陶乐然与姜娇玉正在大门口拉着手说话,抬头便看见池鱼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了。   等她到她们身边,她们甚至能看到池鱼额头上有些许因为奔跑而流出的薄汗,一路从徐府狂奔回来,需要不少体力,正常人早就气喘吁吁的了,但是池鱼的气息却依旧很稳,只是有些微喘,她满是歉意道:“抱歉,回来晚了,手边临时有事耽误了。”   陶乐然知道最近出了很多事,对她晚了一会儿也表示理解,只是调笑着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姜娇玉也就看似不悦地瞪了池鱼一眼,也没说些什么。   池鱼神色讪讪。   陶乐然手指挑着帕子,轻柔地擦去了池鱼额头上的薄汗,淡笑道:“别风寒刚刚痊愈又着凉了,现在天儿一冷一热的,要格外休息。你总是在外奔波,生了病就要耽误不少事情,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好。”池鱼乖巧地点点头,她没有继续这个话茬,而是问起了其他,“那你到郎城要做些什么?总要做些事情维持生计,不能坐吃山空,要不要我为你介绍一些活计,我还算熟悉。”   陶乐然笑着拒绝了,“我知道这些道理,不过用不到你,我有手艺,你忘了我刺绣制衣可是一绝。”   “我幼时便想着开一家成衣铺,做各种各样好看的衣裙,现在我手头充裕了,便想把幼时的梦想拾起来了,左右现在也不缺钱,也无人管我了,可以做些想做的事了。”   池鱼也不强求,只是又叮嘱道:“你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直接吩咐我府上的人,让他们为你找找铺子,搭把手什么的。”   “好。”陶乐然也不推辞,突然又想起什么,神神秘秘地笑开了,她附在池鱼耳边低声道:“你与齐王的事儿,我也看出来了,虽然不知道你们何时成婚,但是做嫁衣这事得交给我,我想要你穿着我亲手做得嫁衣,风风光光地出嫁。”   池鱼的双颊浮上一抹羞涩的红晕,却还是应下,“那,一言为定。”   陶乐然笑着颔首,也不再与他们寒暄,在丫鬟玲宛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乐然,一路顺风!”池鱼站在马车外,送上最后一句祝福。   “会的。”车厢里传出陶乐然闷闷的声音,似乎是哭了。   车夫架着马车缓缓走远,池鱼就立在原地注视着他们的离去,直到马车的影子消失在街道深处,池鱼才回收目光。   望着一时冷清下来的定国公府微微愣神。   陶乐然走了,不会有人在她晚归时,为她留下一盏照明的夜灯了。 第50章 救美   春风和煦, 点滴绿意已经悄然冒头。   京城的各个街市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本来因着春节已过而冷清的气氛又热闹起来,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元宵节, 为年画上句号。   风花雪月楼自然也是如此,沈羽不差钱, 又恰逢与池鱼如胶似漆之时, 心情大好, 大手一挥, 拨了数千两与青鸟过元宵节, 而玉生烟又在风花雪月楼,自是分到了不少。   她趁机将风花雪月楼翻新了一遍,里里外外挂满了最上等的彩绸,花灯也是顶顶好的。   池谨自年宴之后,为玉生烟送了不少首饰, 其中最多的便是各色的绢花。   绢花做成各种花朵的样子, 有牡丹, 有红梅,有杜鹃,各种艳丽的颜色看起来十分俗气,但池谨莫名觉得这些绢花格外的衬玉生烟美艳的容貌。   玉生烟的小丫鬟小萍正在为玉生烟梳妆, 望着玉生烟拿出的一盒子绢花, 满脸嫌弃, 迟疑地问:“小姐, 您一定要带这些绢花吗?也太过俗气了些。”   不知道池指挥这是什么审美。小萍不敢说出这句话,只得在心中暗暗道, 毕竟玉生烟给她发工钱, 而池谨又是未来的姑爷, 哪个都不好得罪。   玉生烟没有管小萍的话,拿起一朵红艳艳的牡丹花递给小萍,笑吟吟道:“我要戴这一朵。”   小萍无奈地轻叹一声,接过牡丹花,将其固定在玉生烟的朝云近香髻上。   那朵俗气的牡丹花被玉生烟美艳的容貌一衬,倒是黯然失色了几分,与她的容貌相得益彰,也不显得俗气了。   “别说,小姐您戴上还真好看。”小萍微微讶异地瞪大了双眸,看向铜镜之中的玉生烟。   玉生烟抿唇轻笑,刚要回话,就听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   只听一道尖利的女声大喊道:“把关望飞给我叫出来!你个臭不要脸的成亲没几天就不老实了是吧!”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穿着藕荷色衣裙的女人,她身材健壮,似是练过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楼上冲去。   几位身着罗裙的舞娘连忙两人拦住。   “您不能上去。”虽然风花雪月楼不阻止女子来此,但是这明显是闹事的,便不可能让她进去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因为丈夫来风花雪月楼里,妻子找人的,若是好声好气也就放进去了,闹事的可不行。   一位花娘给一楼的花娘们使了个眼色,叫她们赶紧去找关望飞。   “我为何不能上去?我男人在上面呢!你们这些贱蹄子别拦我,要不是你们这些贱蹄子不要脸,勾搭关望飞,他至于天天不回家吗?”女人推开身边阻拦的花娘。   花娘不及她力气大,被推得一个踉跄,摔下了楼梯,跌倒在地。   一旁的花娘赶紧将她扶起,但是她的脚似乎是扭伤了,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女人却依旧不管不顾,也没看受伤的花娘一眼,继续想向楼上冲去,数位花娘十分吃力地两人勉强拦住。   周围围满了看客,却无一人上前帮忙。而女人口中的关望飞却不知道躲在风花雪月楼中哪个角落不肯出来,几位花娘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夫人息怒。”只听楼上的内间传来一道出谷黄莺般的女声,紧接着便出来一道身着赩炽色罗裙的女子,朝云近香髻上缀着一朵艳丽的牡丹花,与她那艳若桃李的面容相得益彰,一双狐狸似的眸子,分明是笑盈盈地,看向闹事的女子时,女子却无端地感受到紧迫的压力。   她朱唇轻启,“还不快把夫人放开,再派几人去把她的丈夫寻过来。”   拦着女子的花娘立时鸟作兽散,纷纷去寻了女子的丈夫,人多终归快些,很快女子的丈夫便被寻回来了。   关望飞觉得没脸,赶忙上前拉住女子,低声道:“王曼香,跟我回去,别在这儿丢人了,像个什么样子,这下全京城的人都该知道我娶了个泼妇了!”   王曼香狠狠地挣开关望飞的手,拉住他的衣领将脸凑了过去,双眼死死地瞪着他,她不可置信道:“我丢人!我丢人!我是泼妇?你怎么不说我们成婚前你是怎么哄我的?啊?”   “天天油腔滑调的哄着我,成了婚拿着老娘的钱去花楼找这些贱蹄子?回去留给老娘滚出去,老娘不要吃软饭的!还有你!”   王曼香回眸瞪向玉生烟,“要不是你们这些贱蹄子勾引人,他也不会这样。”   说着抬手狠狠扯下了玉生烟头上的牡丹绢花,扔在地上用力地踩了几脚,完了要意犹未尽地捻了捻,放狠话道:“下次我在看到他来你们这,可就不止废了一朵绢花那么简单了,一个卖屁股的,也配戴牡丹。”   羞辱意味十足。   玉生烟望着地上被踩烂的绢花沉了神色,那是池谨送她的,纵使它不是很好看,但是也是他用了心的。   她勾起一抹冷笑,冷声道:“伤了我风花雪月楼的人,毁了我风花雪月楼的东西,辱了我风花雪月楼的人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来人,把他们抓住!”   话音刚落,刚刚被花娘找来的风花雪月楼的跃跃欲试的小厮立刻便冲了上去。   风花雪月楼的姑娘们可是整个青鸟都放在心尖尖上的,整个青鸟的人都宠着的。   对她们又打又骂怕不是找死。   他们上前将两人擒住,拖到了一楼。   玉生烟捡起地上的绢花,温柔地放在手心,一步一步自楼上走下,她看向楼内的客人,不冷不热道:“今日风花雪月楼便不留客了,众位请回吧,下次一切免费,就当赔罪了。”   她态度诚恳,客人们也愿意卖她一个面子,而且他们大多也都知道风花雪月楼背后的靠山大,不可以轻易得罪。   众人也不纠缠,收拾好物品便一一离去。   玉生烟这才看向两人,两人被压着跪在地上,关望飞似乎要把脑袋扎到地里去,而王曼香却依旧不死心地挣扎着。   小萍走上前来,问玉生烟是否要关门。   “不关,也让外面的人看看,得罪了我风花雪月楼,要付出何等代价。”玉生烟冷笑道。   王曼香挣扎着,一时什么脏话下流话都出来了,听得人叹为观止。   玉生烟看着两人,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能给两人一个教训,残忍的法子也有,只是她们也不是刑狱的人,用私刑怕是不好脱身。   正当她冥思苦想时,王曼香竟挣脱了束缚,向她冲了过来,玉生烟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便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只见那人带着她侧身躲过,又一脚踹在了王曼香肩膀上,用力不重,却足以将她踢开。   玉生烟闻到一股熟悉的凛冽的晨松的香味,她知道是池谨来了。   王曼香被踹倒在地发出痛呼声。   两人却无心管她。   池谨对玉生烟无奈道:“怎么每次见你都有人要害你。”   玉生烟瘪了瘪嘴,转身搂住了池谨的腰肢,额头贴着他的胸口,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格外让她安心,她娇声道:“小将军,他们两个欺负奴家。”   女子娇媚的撒娇声萦绕在耳畔,久久不能散去,池谨只觉得脑子里的弦突然崩断,发出铮鸣的响声。   他一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望着怀里的女子,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得安慰道:“别怕,我来了,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玉生烟添油加醋地与池谨说了一遍,因着窝在他的怀里,她的声音闷闷的,说完还得寸进尺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她与他的个子只相差不到一掌,朱唇正好温在他的脖颈,随着她的呼吸吐出温热的气,氤氲在他的脖颈间。   他只觉得像是有一被温水浸过的羽毛,一下又一下轻柔地划过他的脖颈,勾起了他心尖的痒意,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整个人如坐针毡,却又舍不得放开玉生烟。   玉生烟感到池谨的躁动,背着他玩味地勾起嘴角。   池谨深吸一口气,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厉色道:“她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并不低贱,她们不如你幸运,生下来便不愁吃穿,只能做着你们口中的下贱营生讨口饭吃。”   “你们没有资格说她们,正是有你们这样的人,逼得她们没有饭吃。还有,你的丈夫流连于风花雪月楼,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姑娘们勾引他,而是他管不住自己。”   “是他们管不住自己,所以才缔造了风花雪月楼,不是因为有风花雪月楼,他们才管不住自己,这些因果你要想明白。”   他说的一板一眼,又带着几分怒气,活像是自己上级在训话。   两人也知道池谨的顶顶大名,一时间不敢造次。   池谨低头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玉生烟闷声道:“我想着杀鸡儆猴来着,但是一时没想到怎么个杀法。”   池谨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不如我让人去清察司找着人来吧,他们比较熟悉这些。”   “他们愿意来吗?元宵节快来了还要做事?”玉生烟有些迟疑。   池谨无所谓道:“没事,我让人找些没成家的来,我再额外补贴他们些银子,左右他们也无事可做。”   “你舍得?”玉生烟可记得池谨可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舍得。”   为了媳妇,怎么都也得舍得。   玉生烟闻言,勾起一抹不怀好意地笑容,“不用,毕竟这是风花雪月楼的事情,不能让你破费,走沈羽账上。”   “好。” 第51章 元宵   池谨将玉生烟从怀里挖了出来, 他的耳畔染上一层薄红,声音低沉,“我们先上楼去, 我有些事与你说。”   玉生烟弯唇轻笑,“何事?”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耳畔上的薄红飞速晕染, 不消几息, 他裸露的皮肤都已被红色覆盖, 他吞吞吐吐道:“上去说。”   “好。”玉生烟媚眼如丝, 勾住池谨的衣袖, 两人带到了内室。   她拿出了许久以前得来的西山白露,她放了许久,一直舍不得喝,宝贝地私藏起来,也就是今日池谨来了, 才舍得拿出来一点。   她飞快地备水, 烫洗茶具、投茶、浸泡、出汤。手腕翻飞, 罗裙随风而动,美得像一幅绝美的画卷。   很快一盏汤色明亮的西山白露便被玉生烟放在池谨面前,池谨轻抿一口,茶汤温香如兰, 入口回甘, 不似其他茶味道那般浓厚, 反而十分清淡。   玉生烟没有用茶, 反而拿起那朵被踩烂的绢花,爱惜地抚去上面的灰尘, 又将萎靡的花瓣扯会原位, 只是花瓣已经彻底坏了, 无法复位,她惋惜道:“小将军,我把你送我的绢花弄坏了,你还没看过我戴这朵绢花呢。”   池谨放下茶盏,安慰玉生烟道:“没事的,我再送你更好看的。”   玉生烟闻言弯了眉眼,将绢花比在发髻上,满是希冀地问道:“好看吗?”   “好看。”池谨言简意赅,他不善言辞,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词语来形容,想来想去也只有这句话。   他想起外面那个女人说得玉生烟不配戴牡丹的话,又安慰玉生烟道:“牡丹很趁你,不要听信那个女人的话。”   玉生烟掩唇娇笑一声,一举一动间尽是风情万种,她毫不在意道:“花本无名,人赋其名。哪有谁戴得,谁戴不得。只不过都是人赋予它的含义罢了。高低尊卑,也是人说的,我才不在乎这个。”   她将绢花放下,俯身凑到池谨眼前,问道:“小将军今日找我何事?最近好像没有什么案子需要查的。”   池谨耳畔好不容易退去的薄红又漫了上来,他定定地望向玉生烟的双眸,认真道:“是我的私事,我想请你元宵节与我一起去看花灯,不知你可愿意?”   玉生烟一瞬间眼里爆发出光芒,她调笑道:“小将军,你是不是喜欢我?”   池谨被戳穿了心思,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他努力地安稳住他躁动的肢体,手却还是不安地搅动着,他的眼神躲闪,答非所问道:“你可以叫我矜言。”   “小将军,不,矜言。”玉生烟起身走到池谨对面,一只手攀上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覆上他的胸口,她能感觉到他几乎要炸裂的心跳,她附在他的耳畔,好像一个勾人的狐狸,又重复道:“你是不是心悦我?”   曾经有很多人唤过他的字,他只觉得此事已经稀松平常,但这两个字从玉生烟口中吐出显得格外缠绵悱恻。   他望着眼前越来越近的玉生烟,整个人僵在原地,四肢好像不听使唤,无法调动。   只听玉生烟又补充了一句,“可我好像心悦你呢,怎么办?”   他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一瞬间崩断,他的思维好像不自觉地随着玉生烟的一举一动走,勾出了了他内心最隐秘的心思,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玉生烟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才满意,她似是奖励他一般,在他的耳朵上轻吻了一下。   池谨微颤,整个人如同熟透了的虾子,垂着双眸不说话。   直到玉生烟的一声低笑,才把他勾回神来,他语出惊人,“我们这算是有肌肤之亲了,何时成婚?”   玉生烟一惊,转而有看向他,红唇漾着笑意,调戏他道:“我还没答应你去看花灯呢。不如这样,”玉生烟挑起池谨的下巴,“你吻我一下,我就答应你如何?”   池谨握紧双手,飞快地在玉生烟脸上轻啄了一下,继而落荒而逃。   跑到楼下,池谨还能听到玉生烟的笑声。   他面色涨红,眼里满是慌乱,让人看着还以为他被玉生烟怎么样了。   楼下的稽查使看到更是一惊,这还是他们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池指挥吗?   他看到楼下被打得哭爹喊娘的两人,又看了看满脸惊诧的稽查使,敛了神色,理了理衣袍,轻咳一声,对一旁的稽查使道:“一会儿把他们送到大牢去。”   “可是……”他们已经受到了惩罚。   一位稽查使刚刚出声,后半句话还没出口,就被另一位稽查使扯了扯袖子,示意他不要出声。   他顿时噤了声。   池谨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   转眼便到了元宵节。   姜娇玉也看出了池鱼与池谨这两日的不对劲,总是神游天外,还时不时的笑一声,元宵节也便没有给两人设宵禁。   若是池谨给她拐回儿媳妇来,实在不行把自己嫁出去也行,他不回家也是可以的。   池鱼打扮的漂漂亮亮,一袭石榴红色的罗裙,挽了一个元宝髻,簪得是沈羽送的金丝海棠簪。   她刚刚出门,便见到身着一袭群青色锦袍,头戴白玉冠,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池谨。   两人面面相觑,具是一惊,空气寂静了几息,两人似是心照不宣一般,对眼前的人视而不见,扭头离开。   沈羽在后门等池鱼,而池谨就比较光明正大,从正门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池鱼一蹦一跳地牵上沈羽的手,就要去往街市看花灯。   “先等一等。”沈羽出言拦下池鱼。   池鱼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疑惑。   沈羽垂首在池鱼的唇上烙下一吻,在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两盏花灯,一盏是红色的锦鲤,一盏是黑色的燕子。   “哇,这是燕飏哥你自己做的吗?”池鱼满眼惊喜,她接过那盏锦鲤灯,与她的衣裙相衬,衬得池鱼像一个福气娃娃。   池鱼拿着锦鲤灯看了又看,喜欢得不得了,直到那股稀奇劲散去了些,沈羽才对她说,“小年,这盏灯不是给你的,这盏燕子灯才是你的。”   “可是,我名字里有鱼啊,你名字里有燕,一一对应的不是吗?”池鱼一头雾水。   沈羽低声轻笑道:“因为,池鱼是我的。而燕飏是你的。”   池鱼顿时闹了个红脸,将锦鲤灯塞到他手上,又将燕子灯拿了来,她嗔道:“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油腔滑调的。”   沈羽捏了捏池鱼的脸,“好了,我们再不走,可就赶不到最热闹的时候了。”   池鱼嘟了嘟嘴,牵着沈羽的手,一起去了最热闹的街市。   月色婵娟,灯火如昼,不见繁星,一轮明月遥遥地挂在夜空之上,人们踏着春风而来,投入这繁华的一角,即使处在黑夜,却也如白日一般热闹。   池鱼与沈羽刚刚到达闹市,池鱼便被一处做糖人的小摊吸引了去。   小摊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糖人,有十二生肖,有奇花异草,竟然还有不属于这个节日的牛郎织女。   池鱼十分喜欢这般孩子喜欢的东西,拽着沈羽便去了小摊前,小摊的老板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荆钗布裙,却掩饰不住秀丽的颜色,她刚刚送走一位客人,便又来了两位。   她热情地照顾道:“这位姑娘与公子想要什么样的糖人,要做好的还是定做。”   池鱼双眸一亮,反问道:“原来可以定做吗!”   女子笑着点点头。   “那你可以照着我们两个做两个小人吗?”池鱼期待地问道。   女子笑着回答:“当然可以。”   说罢,她拿出一个勺子,在炉子上热了一下,放入糖块,又加了点水,糖块在火焰的催促下融化,‘咕咚咕咚’地冒出小泡泡,最后气泡消散,变成焦黄色的糖液。   她一点点地用糖在案板上勾勒,不出片刻,两个执着花灯的糖人便做好了。   她放上竹签,等糖凝固后递给两人。   糖人栩栩如生,池鱼握在手里舍不得吃。   “它好可爱啊,燕飏哥,好像你被我握在手里似的。”池鱼望着糖人喃喃道。   “是啊,我也舍不得吃掉小年呢。”沈羽轻叹一声道。   池鱼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她似是赌气一般在糖人上咬了小小一口,“我吃掉你了哦,燕飏哥。”   沈羽看看这般可爱的池鱼立时笑了起来,也轻轻在糖人上咬了小小一口,模仿着池鱼道:“那小年,我也吃掉你了。”   两人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谁也舍不得把糖人吃完,都只咬了那么小小一口。   元宵节最不可少的便是看花灯猜灯谜,两人选了一处头奖是一把折扇的地方打算大战三百回合。   老板看他们对折扇有意思,笑眯眯地对两人说道:“这把折扇呢,需要连续答对十个灯谜才能拿走,而且还是最难的猜成语。”   老板说得可怕,想要两人知难而退,却没想到两人一口应下来。   老板赞叹一声,从花灯上取下一个纸条来,“那请两位听谜题,双手赞成,打一成语。”   池鱼飞快答道:“多此一举!”   “无路可走。”   “山穷水尽!”   “蜜饯黄连!”   “同甘共苦!”沈羽接上。   ……   两人一连答对了九个灯谜,周围一片叫好声。   老板从最后一个花灯里拿出一张纸条来,深吸一口气,故弄玄虚道:“这是最后一个,也是最难的一个,请听谜语,圆寂。”   这个确实有些难,令人摸不到头脑,刚刚战无不胜的池鱼与沈羽也沉默下来,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少时,两人灵光乍现,想出了谜底。   两人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却与背后突然出现的两个声音重合,“坐以待毙!”   四个人说完都愣了。 第52章 剪纸   几道声音都十分熟悉, 四人说完都愣在了原地。   池鱼与沈羽回眸,就见玉生烟与池谨愣愣地站在他们身后,八目相对, 气氛一时尴尬又凝滞。   过了几息时间,四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一同回过头去, 装作不认识彼此。   猜灯谜小摊的老板笑呵呵的, 哪怕被人赢走了头奖也不恼, 反而是拿过了那把折扇递给池鱼, 说了几句吉祥话。   又对玉生烟与池谨说道:“这位姑娘和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这头奖是要一连答对十个灯谜才能得的,虽然你们答对了这最后一道谜题,但这奖品还是这位姑娘的。”   池谨与玉生烟闻言也没有过多纠缠, 本就是想着在对方面前表现一下自己, 也没想讨个奖品。   池鱼接过折扇向老板道了声谢, 乐颠颠地牵着沈羽的手走了。   玉生烟与池谨也转身欲走,却被老板拦下,“两位慢着。”   玉生烟与池谨不明所以地回首,问道:“何事?”   老板又笑呵呵地递上两盏花灯, “你们两个答对了我最难的一道谜题, 总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 这两盏花灯虽然不如那柄折扇, 但是好歹能讨个好彩头,拿着。”   两人闻言连忙道谢, 他们接过花灯, 一盏牡丹, 一盏月亮,寓意花好月圆,确实是个好彩头。   夜幕渐深,却依旧人声鼎沸,池谨与玉生烟一头扎进喧闹而又明亮的黑暗之中,小摊的老板望着他们的身影在繁华深处模糊消失,回头对着等在小摊前的客人们道:“虽然头奖没了,但还有不少好玩的小玩意儿,来,我们继续!”   两人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之中,发现了一个十分冷清的小摊,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剪纸,可能是不符合元宵节的气氛,因此并没有多少人去看。   玉生烟望着那个冷寂的小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拉着池谨的手走了过去。   小摊的老板是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看着好不容易来的两个客人,立时笑得满脸褶子,“两位看看这些剪纸吗?这有各式各样的,都是老朽自己剪的,用得也是上好的纸,买回去挂上几个月也不会坏。”   “老板,这剪纸怎么卖呀?”玉生烟拿起一张小摊上的剪纸透过一旁灯笼散发出的光芒翻来覆去地看着,出声问道。   “五文钱一个,要五个以上三文钱一个。”老者回道。   “老板,我全要了。”还未等玉生烟出声,池谨便下了决断。   为何要选,他又不是没有钱,只要她看上了,就全部买给她。   玉生烟闻言回首看了他一眼,双眸溢满笑意,也没有阻止他。   老者小心翼翼地将摊子上的剪纸包好,又拿出一把剪子来,取出一张红纸,为两人剪了一副小像。   虽然剪纸不能细致地勾勒出两人的眉眼,却完美的勾勒出了两人的神韵。   “这是送给你们的,多谢你们买了我所有的剪纸,祝两位百年好合!”老者将剪纸递给玉生烟,又说了几句吉祥话。   玉生烟接过两人的小像,稀奇地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   谁也没有解释老者将他们认作夫妻的事情。   池谨望着玉生烟,双眸里是抑制不住的温柔的笑意,映着灯光,别一般潋滟。   玉生烟看够了,将她的小像剪纸递给池谨,池谨一愣,顺手接过,似是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做,他不禁问道:“你不喜欢吗?”   “我喜欢啊。”玉生烟望着池谨不明所以的神色,笑得开心,为他解答道:“我要你把我的小像带回去,贴在床边,每日闭上眼前看到的是我,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也是我。”   “那你也会把我的小像贴在床边吗?”池谨望着手中的剪纸,嘴角漾着笑意,眼神闪亮。   玉生烟踮脚凑到池谨的耳边,朱唇轻启,声音妩媚勾人,“你猜呢,小将军。”   黑暗晕染夜幕,繁华落入喧嚣。   耳畔萦绕低语,有声却胜无声。   夜很漫长,红色的锦鲤灯透出淡红色的光团,映着糖人,在地面上落下一片影子。   池鱼已经睡熟,燕子灯微微摇晃着,她翻了个身,咂了咂嘴,似乎是在梦里吃到了蜜糖,她不禁弯了唇。   春风悄然入梦,红色的剪纸小人挂在床头,好像是穿着火红嫁衣的牛郎织女隔着银河遥遥相望。   ……   元宵节落幕,年也彻底过完,再过不了多少时日,便到了春闱。   晋安帝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因为池鱼带回来的账册,朝廷失去了不少官员,急需通过春闱补充人才,而上一次春闱的出题人也因为此案被废了官职,现有的官员资历不足,竟一时找不出可以担当出题人的合适人选。   正在他忧愁之时,御书房的门被白皇后推开,她端着一盘桂花糖蒸栗粉糕走了进来,她将糕点放在书案之上,又走到晋安帝的身后,轻柔地为他捏起肩膀来,她温柔的询问道:“陛下可还是再为春闱出题人忧愁?”   “是啊,”晋安帝轻叹一声,握住白皇后的玉手,将她牵到身前,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他将下巴轻轻磕道白皇后的肩头,无奈道:“朕派人联系了韩老,朕思来想去,如今也只有韩老配的上这个位置了,只是韩老已经隐退多年,不知道是否愿意出山。”   “而且,自朕继位以来,曾数次邀请韩老出山都被他拒绝了,此次怕是也难啊。”   韩伯山乃先帝帝师,也曾为先帝皇子们教授过功课,与晋安帝也有一半的师徒缘分。   他如今将近古稀之年,前半生也是个传奇人物,科考连中六元,十八岁高中状元,成为东晋史上最年轻的状元,此后官运亨通,封侯拜相,历经三朝,桃李遍天下,担任出题人一职最合适不过,只是先帝昏庸,废太子平庸无能,他曾数次谏言先帝废太子。   此举惹怒了废太子母族与先帝,不仅受到弹劾,还遭遇过多次刺杀,几次险象环生,保下一命,为了保证自己的家人的安全,不得已辞官隐退,距离今日已经过去将近十年。   因着他是帝师,先帝为了不贻人口实,封他为惠恩侯,却被韩伯山拒绝,最后爵位落在了他的儿子韩鸿影头上。   白皇后抚弄着晋安帝的手指,分析道:“陛下怎知韩老不愿意呢?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韩老虽然隐退多年,但心中一直挂念着江山社,黎民百姓。”   “陛下你还记得韩老以前最常说的一句话吗?‘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韩老其实一直挂念着东晋的,只是有了先帝的教训,不敢轻易出山。”   “这些年,也是在考验陛下您呢,如今东晋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韩老也能安心出山。而且,韩鸿影当年也是被韩老寄予厚望的,刚刚识字便被韩老送去做了先帝伴读,结果大失所望,如今耽搁了这么多年,他早已被人遗忘,韩老若是想让他继续为官,肯定要找一个机会为他谋事。”   “那春闱之事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吗。”   晋安帝闻言,眉头舒展,多日郁结在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舒心一笑道:“皇后说得有理,那朕就安心等着了。”   白皇后眼见着已经在御书房呆了许久,晋安帝心结已解,她挣脱晋安帝的怀抱,起身告辞,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道:“陛下记得把这桂花糖蒸栗粉糕吃了,不要又沉迷处理政务忘了时间,熬得胃病又要犯了。”   晋安帝轻笑着应下,“皇后的话朕谨记在心。”   白皇后走了没多久,送信的太监便敲响了御书房的门。   晋安帝忙着处理政务,百忙之中扬声说了声,‘进。’   太监捧着韩伯山的回信,低垂着眉眼,操着尖利的声音道:“陛下,韩老给您的回信。”   晋安帝闻言双眸一亮,连忙放下手中的笔,正襟危坐道:“拿过来。”   太监应了声‘是’,毕恭毕敬地将信递给晋安帝。   晋安帝打开一看,韩老果然应下了春闱出题一事,并且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只是他提出想要韩鸿影担任此次的考官。   这算什么难事,晋安帝大手一挥,直接应下。   ……   去往京城的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之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身着霁蓝色布袍,身材清瘦,却将背挺得笔直的老者。   老者的鹤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灰黑色的木簪挽着,一双鹰眸亮而锋利,薄唇抿得笔直,下巴上留着一撮整齐的山羊胡。   此人正是韩伯山,他瞥了一眼身旁神色平淡,眼中无光,好似没骨头似的斜倚在马车上的韩鸿影,糟心地收回了视线,半晌儿又怒其不争地怒斥道:“你给我坐直了!身为一个文人,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文人的风骨与脊梁呢?”   “老大不小,一事无成!说出去谁能相信你是我韩伯山的儿子!”   韩鸿影闻言,不情不愿地扭动着身体坐直,只是神色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一双眼好似没有悲喜,对韩伯山的斥责也并不在意。   他的手里握着一枚白玉的兔子吊坠,散发着温润剔透的光泽感,一看就是在主人手上经常把玩的。   见韩鸿影坐直,韩伯山胸口的怒气稍稍散去了些,他皱眉道:“你如今也四十有五,至今未曾娶亲,为父也曾为你相看不少姑娘,你总说不合适,看不上。”   “你也不看看你多大了,如今我们去了京城,你抓紧把婚姻大事解决了,我也不想什么门当户对,只要家世清白,能看的上你,就抓住了。别总想着旧人了,她过世了那么多年了,你也该向前看了。”   韩鸿影握紧了手上的白玉兔子吊坠,情绪终于有了点起伏,半晌,他握着白玉吊坠的手逐渐无力,似乎是想通了一般,应了一声,“我知道了,爹。” 第53章 进展   元宵节后, 池鱼依旧在为案子发愁,愁得是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今日难得休沐, 池鱼练完晨功,还在思索着要去做些什么, 连翘便抱着一束迎春花进来了, 她将梅瓶里已经有些蔫了的迎春花换了下来。   她头也不抬地道:“郡主, 刚刚风花雪月楼派了个小厮来, 说请您过去, 说是玉生烟有些话想与您说。”   刚刚还没骨头似的摊在床上唉声叹气的池鱼立时一个鲤鱼打挺支楞起来,迫切地问:“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   “是的,郡主。”连翘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池鱼。   池鱼没有回话,披上狐裘便冲了出去, 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来到风花雪月楼, 被从暗门迎了进去。   玉生烟见她一副气喘吁吁, 发丝凌乱的样子不禁掩唇轻笑,她递过来一杯清茶,莞尔一笑道:“喝杯茶压一压,怎么来得这么急, 消息在这儿也不会飞了。”   池鱼将清茶一饮而尽, “可不是怕消息飞了么, 可是查出春晓背后的事了?”   “那当然, 她的过往还是挺好查的。”她拿出一封信来,在池鱼面前虚虚一晃, 池鱼刚要接, 却被她虚晃一枪骗了过去, 落了个空。   玉生烟话锋一转,“不过,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你哥哥喜欢什么糕点,以及平日里的其他喜好。”   池鱼的双眸一亮,也顾不得信件了,她又想起元宵节那日碰到两人一起出游的事,兴冲冲地问道:“你果然是看上我哥哥了对不对!我就说!那元宵节那日是你约的他吗?他有没有与你说些什么表明心意的话?你别看我哥哥平日里别别扭扭还和没长嘴似的,其实他很喜欢你,你不要被他沉默寡言的样子吓跑了。”   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话,才后知后觉地又问了一句,“你们到哪一步了?”   池鱼生怕池谨因为沉默寡言把未来的媳妇得罪了,好不容易有位两情相悦的姑娘,他若是错过了,可就要孤独终老了。   他若是孤独终老,姜娇玉怕不是会被气死。   玉生烟妩媚地低笑道:“你可太低估了你哥哥了,你哥哥可是前些日子主动上门邀请我与他一起去看花灯的,当日就与我表明心意了,还问我什么时候与他成婚。”   “你说我总得矜持矜持吧,不能那么草率。也不能让他那么快得手了,当然打一巴掌得给个甜枣,我要让让他对我欲罢不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玉生烟眯着双眸,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池鱼倒是没有在意,反而是被其他话惊呆了,她惊得几乎要拍案而起,“你说他主动邀请你去看花灯!还主动与你表明了心意!”   玉生烟浅笑着点点头,虽然表明心意时她用了那么一点小手段。   “我这是第一次知道我哥哥他长了嘴,以前他那副别别扭扭的样子,打死也不说一句心里话的样子,我还以为他要孤独终老了呢,没想到是深藏不露啊。”池鱼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了茶,一饮而尽压下心中的惊疑。   她的心里出现了一些不怀好意的想法,如今知道了这个消息,而池谨一时半会儿的估计也不想让姜娇玉知道,毕竟以姜娇玉的性子,念叨了儿媳妇这么多年,如今真的有了儿媳妇,虽然还未成亲,估计下一刻便会冲过来,把池谨嫁出去。   池谨顾虑着别吓跑媳妇,肯定一时半会不会说的。而她正好看上了一块上好的玉石,手上还缺了点银子……   “嘿嘿。”池鱼想着,不禁痴痴地笑了出来。   玉生烟不明所以,疑惑地问:“你傻笑什么?”   “没事没事。”池鱼摆摆手,转移话茬道:“我还未告诉你他的喜好呢。我哥哥他,不太喜欢甜食,却偏爱桂花糕,……”   池鱼搜肠刮肚,将她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说完数了数,好像差不多了,但是又感觉少了些,故而又没由来地补了一句,“他还喜欢养鹅,不过我去封地时他还没这个爱好呢,我怀疑他就是无中生有骗人的,他就是想养大了吃肉。”   玉生烟闻言立时笑开了,她笑得前俯后仰地,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她连忙稳住身子道:“没想到他还有这爱好呢,表面看起来又冷又严肃,没想到背地里傻乎乎的。”   池鱼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现在可以把信给我了吗?”   “当然。”玉生烟反手将信递过去。   池鱼开心地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看了起来。   她一目十行,看完激动地将信合上。   果然,春晓有个弟弟,只是如今下落不明,大概率是被春晓后面的人留下为质,那么现在就好办了。   池鱼得到了她想要的消息,也无心多留,便起身告辞了,玉生烟也没有挽留,她要研究研究怎么做桂花糕去了。   池鱼刚踏进定国公府的大门,便听到了一阵吵闹声,她侧耳听了听,是姜娇玉的声音。   “你长本事了你,啊?敢背着老娘跟狐朋狗友出去喝酒了是吧!你忘了上次喝得酩酊大醉差点闯祸的事了!把老娘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池彤弓!给我站哪!”姜娇玉手持鸡毛掸子,追在池简身后,大声呵斥道。   “娘子,我真没有,也没进去!”池简抱着脑袋乱窜,边跑边求饶,转眼便窜到了池鱼眼前。   姜娇玉长在边疆,也是从小习武的,虽然算不上顶尖,但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到了京城一身本领一直没有落下,追在池简身后一点也不落下风。   池鱼:“……”造孽。   她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池简被追得头疼极了,回头看到站在大门口的池鱼一愣,他这副囧像被孩子看得清清楚楚,他顿觉脸上无光,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便被姜娇玉追上,一鸡毛掸子抽在了屁股上,虽然不疼,但是她平日里犯错认怂习惯了,下意识便跪到了地上。   池简:“……”他的老脸。   姜娇玉:“……”头疼。   池鱼:“……”这是她能看的吗。   池简轻咳一声,眼神闪烁地看向姜娇玉,一张脸皱成了菊花,他低声试探道:“娘子,孩子在呢,给我留张脸吧。”   姜娇玉一听更生气了,挥舞着鸡毛掸子,怒声道:“留脸,留什么脸!也让咱们女儿看看她老娘是怎么管教丈夫的,她也学学!”   池简刚要反驳,就见大门口又进来一个人影。   池简:“……”他的脸还能捡起来吗?   池谨:“……?”他看到眼前的情况一头雾水,带着一脸疑问转头看向池鱼,两人无声的交流。   池谨:什么情况?   池鱼挤眉弄眼:爹爹闯祸了。   池谨撇撇嘴:我们怎么办?   池鱼继续挤眉弄眼:我哪知道。   一旁处在水火之中的池简看到他们两个挤眉弄眼得气得牙痒痒。   逆女,逆子。池简在心中咬牙切齿。   姜娇玉到底还顾着池简的面子,却又拉不下脸来,佯装愤怒地喊了一声,“给我起来,还不嫌丢人吗?”   池简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上前握住姜娇玉的双手,笑得贱兮兮地讨好道:“媳妇儿,你相信我,你是了解我的,我不是那种人,我最听你的话了,我真的没去酒楼,是他们逼我去给他们放风的,怕被他们妻子抓到。”   “为了表明我的决心,我表面答应给他们放风,背地里还告诉了他们的娘子。娘子。你别生气了。”   姜娇玉闻言,气立时消了几分,只是还是别别扭扭地不肯看他。   池简见状得寸进尺,上前拿过姜娇玉手里的鸡毛掸子,嬉皮笑脸道:“娘子,你消消气,你要是把我打坏了,谁保证你下半辈子的幸福是吧?”   “哼。”姜娇玉轻哼一声,表示原谅他了,只是看到呆愣愣站在一旁的池谨,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颇有几分指桑骂槐,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对池简道:“你这一天天的别总给我出去鬼混,连你儿子婚事都不管,一天天的只有我操心,我有几颗心够这么废啊,你也上心着点。”   “他这么大年纪了,也没个媳妇儿,连个心仪的姑娘都没有,说出去我的脸往哪放。”   池简自然是唯姜娇玉的话没有二话,连忙点头应下,拥着她的腰身带着她向府内走去,姜娇玉走了几步,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瞪了池谨一眼,柳眉倒竖道:“你,没找到媳妇不许回家,给我滚出去,看着你就烦。”   池谨:“……”他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无妄之灾。   一直到池简与姜娇玉走远,池谨还没在这无妄之灾中回过神来,直到池鱼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大笑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回眸怒视池鱼,想要拂袖离去,却被池鱼拽住衣袖,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哥,我有个事与你说。”   “今日玉生烟将你们两个的事都与我说了,当然,我也知道你暂时不想让娘亲知道,我都明白的,不过嘛,你也知道,我这人嘴向来没个把门的……”   池谨眯了眯鹰眸,挣脱池鱼的手,警惕道:“你想要什么?”   池鱼嘿嘿一笑,兴奋地搓了搓手,像是一个奸商一般,“当然,妹妹我所求不多,一百两银子,保证守口如瓶,童叟无欺。”   “五十两。”池谨头不抬眼不睁,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嘿,是我在威胁你,你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权利。”池鱼昂着头,回道。   “四十两。”池谨淡淡地抬眸看了池鱼一眼。   池鱼抿抿唇,忍痛认下,“五十两就五十两!现在给,不能跑。”   内心却腹诽道,铁公鸡。   池谨冷着脸在身上摸出一张五十两递给池鱼。   池鱼抬手去接,她拽了拽,结果没有拽动,抬眸便看见池谨死死盯着银钱,一脸要了他命的模样。   池鱼清了清嗓子,假模假样地小声威胁道:“娘亲……”   池谨立刻松开了手。 第54章 套路   池鱼当日得了玉生烟的消息, 下午便马不停蹄地去了十八地狱。   十八地狱一如既往的阴暗潮湿,蛇鼠横行。   池鱼黑色的长靴在鲜血浸泡出的泥泞之中踏过,原本沉重地脚步声变得虚无缥缈, 她来到春晓的牢房前,吩咐狱卒打开牢门。   牢房里靠墙之处有一破床, 春晓坐在床上, 抱着双腿, 蜷缩在牢房的角落之中, 一张脸紧紧地埋在墙角的黑暗之中, 她衣衫褴褛,身上布满污渍,头发普通杂草一般,枯燥杂乱,炸在空气之中。   似乎是对狱卒时不时的造访已经习以为常, 听到栓住牢门锁链的相击声, 没有任何反应, 依旧麻木地蜷缩在角落。   随着‘砰’的一声,牢房门被打开,池鱼被狱卒恭敬地迎入牢房之中,她崭新的黑靴踏入牢房, 一肥胖的老鼠恰好在她脚下跑过, 池鱼一落脚便踩在了老鼠的身上。   老鼠发出凄厉的哀鸣, 春晓似有所感, 她回眸看向身后,入目便是池鱼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许是那日池鱼的审问的恐惧深入骨髓, 她下意识地颤抖着向角落靠拢。   池鱼踢开脚下的老鼠, 走到春晓面前,她摆了摆手,身后的狱卒识趣地离开,她蹲下与春晓平视,“我呢,近日来得到一个有趣的消息,我想你应该十分感兴趣。”   春晓眼神惊恐得微颤,她死死地掐着大腿,逼迫自己不露出分毫破绽,给池鱼钻了空子,只是她的恐惧已经覆盖过疼痛,无法令她清醒。   “是这样的。”池鱼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地开口,“有人告诉我,你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十二岁,名叫春远,你父母去世得早,继母去世得也早,你从小与他相依为命。”   “只是你的祖母习嬷嬷不喜欢他,因为他不但与你们没有血缘关系,还要吃用你们的,所以一直没有对外说出你们的关系,只说她有一个孙女。”   “但是,”池鱼话锋一转,“他是你为数不多的亲人了,所以你很珍惜,你们被你上面的人一同带到京城,他要你做事,所以留下了你的弟弟为筹码,所以,无论我们怎么逼问,你都不说出真相。”   “你既然知道了还来找我做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有把柄在他手上,我不会供出他来的。”春晓的眼里的恨意不加掩饰,她似乎是有些疯癫了,说罢又疯疯癫癫地呓语,“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们不会落到如此地步,我们不会相隔一方,不会生死不知,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贱人。”   池鱼嗤笑一声,讽刺道:“你怎么这么傻啊,一天天的翻来覆去只有这么两句话,你要明白,若不是习嬷嬷想要害我,她也不会被我杀掉,你们也不会流离失所。”   “是习嬷嬷自作自受导致了你们的今天,不是因为我。想要害我就要付出代价,没有杀人不需要偿命的道理,是她不考虑害我的后果,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而又阴森,像是恶鬼的低语,“我杀了你的祖母,你想要报仇,我不在意,只是如今你已经复仇失败,该我报复你了,你想好了吗?”   春晓警惕地向角落里蜷缩,眼里满是防备,“你要是杀了我,你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我知道啊,所以我与你做个交易怎么样,你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我把你弟弟救出来如何?”她的声音低沉,似是引诱似是胁迫。   春晓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转眼又陷入了挣扎,似乎是在判断着池鱼所说的话的可信程度。   长久的蹲姿不方便谈话,池鱼也不嫌弃脏,坐到了牢房里的破床之上,与春晓各占一个角落,望着春晓不安的双眸,她淡笑着分析道:“你不信我的话也无所谓,你没有退路,你只不过是那人的一颗棋子罢了,一颗棋子掌握着那么多秘密,随时有可能威胁到他,你以为他会留你吗?不会的,他巴不得你早点死,带着那个秘密,永远长眠。”   “他为了防止你的反扑挟持了你的弟弟,同样的,你若是防止他杀了你的弟弟,你会将他的把柄告诉你弟弟,只为了他能活命。”   “那么如此,当你死了,唯一剩下能威胁到他的只有你弟弟,那么接下来他会做什么,不用我说了吧。”   春晓张了张嘴,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从反驳。   池鱼没有给她反应过来的机会,趁热打铁道:“当然,你不用反驳我说你并没有告诉你弟弟有关于他的消息,他手上没有那人的把柄。”   “但是你想想,他会信任你吗?会信任你什么都没说吗?他能布下此局,便说明,他是个机警而又多疑的人,这样的人,为了万无一失,真的不会如此做吗?”   “而且,你死了,违反了你们的诺言也不会遭受什么报应。遵守诺言的只有正人君子,一个小人,会有那么守诺吗?”   池鱼的话成功在春晓的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看着她的眼神怀疑挣扎到动摇到坚定,池鱼便知道,她上钩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你可是害了我祖母的人!”春晓嘲讽道。   池鱼勾唇,“你没有选择,要么相信我,要么你与你弟弟一起去死,选我,至少你弟弟可以活下来。”   春晓挣扎地抿了抿唇,手指疯狂地拧着大腿肉,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清醒,过了半晌儿,她终于下定决心,“我答应你的交易,不过,我要你将我弟弟带到我的面前,我才能告诉你那人的身份。”   “可以。”池鱼便等着她这句呢。   春晓见她答应,松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地又道:“我曾经偷听到那人跟属下的话,似乎是说要把我弟弟送到哪里去,我没听清,只若有若无地听到几个字,灵什么寺……”   “灵业寺?”池鱼微微皱眉,立刻想到了这个寺庙。   灵业寺在京城以外,距京城很近,是京城百姓官员最常去的寺庙。   难道那人把春晓弟弟藏在哪了?把人藏在寺庙,每日人来人往那么多人,不怕被发现吗?总感觉有些不正常,若不是保住春晓弟弟的命只能靠她,池鱼都怀疑春晓是在诓骗她的。   池鱼打量了春晓几眼,见她不似说谎,这才压下心中的疑惑,露出一个笑来,“那么,合作愉快。”   春晓蜷缩进角落,没有理会池鱼。   池鱼也不恼,转身离开了牢房。   等她走出十几步远,春晓终于反应过来池鱼是在骗她交代出自己的把柄。   只有池鱼把她弟弟找到,生杀大权全部掌握在池鱼手上,她根本不是为了与她做交易,是为了威胁她!   她猛地起身,扒在栏杆上,向着池鱼离去的方向疯狂地大喊咒骂,“你个贱人,你骗我!你不得好死!你要是敢动我弟弟,我杀了你全家!”   她喊了半天,没有得到池鱼的任何回应,只得到了狱卒的斥责,狱卒拉扯她离开牢门,拉扯间,春晓愈发疯狂,她停止了咒骂,疯癫地大喊:“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知道我复仇失败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就这么看着你去死,看着你付出代价!哈哈哈!”   池鱼得到了她想要的消息,达到了她预期的目的,对春晓的话毫不在意,只是叮嘱狱卒,“把她看好了,别死了。”   狱卒忙不迭地应下。   池鱼离开十八地牢,心情大好,转身去了玉石铺子,拿着钱财,买了前些日子她看中的一块巴掌大的玉石。   那块玉石十分特别,打底的是温如牛乳的白,一面浮着几抹红,似水底的红石,一面浮着一缕黑,似飘渺的烟,中间好像隔着一道泾渭分明的河,不交融,不混杂。   池鱼几乎是一眼边看上了这块料子,从中间切开,雕刻成两块玉佩,一条锦鲤,一只鸿雁。   简直是为了她与沈羽而生的。   她买下料子,又找了顶顶好的玉石匠,告诉了他们她的想法,得到了准确的答复才安心离去。   回到府里,便开始准备去灵业寺的事宜,沈羽知道以后,也要同她一同去,池鱼闹不过他,也就由着了,只等着过两日出发了。   ……   “世子,我们好像迷路了。”长风抿抿唇,不安地看向江愈。   江愈望着周围陌生且荒无人烟的景色,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再过一段时间便到了春闱,正是紧张的时候,他便想着寻个寺庙添点香油钱,为自己祈福,保佑他春闱时一切顺利。   而京城周围最近的只有灵业寺,当然也是听闻了池鱼要去灵业寺,他便定下了来这儿。   他也没多带人,只带了长风,他们以为这灵业寺离京城也没几步路,便没多做准备,谁也没想到他们因此迷路了。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鸟不拉屎的地儿,丢了!   江愈立时甩锅道:“都怪你,来时我说让你认真看看舆图,你不看,结果迷路了吧!”   长风一个脑袋两个大,反驳道:“世子,若不是您把舆图用墨水打湿了,看不清了,小的也不能迷路。”   “那没有舆图,你就不能提前把路记下来吗?”江愈敏锐地找出他话中的漏洞辩驳道。   长风回嘴道:“世子,这路很短确实没有记得必要啊,反正有舆图,世子您看还不是因为你把舆图弄脏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互相推脱,谁也不想当导致迷路的罪魁祸首。   正当两人互相指责时,不远处突然出现了四个男人,他们走到江愈的马车前,打量了几眼,马车奢华而张扬,男人的眼睛都要掉进去了,为首的男人不怀好意地搓搓手,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达成了坑这个冤大头的共识。   为首的男人开口道:“两位小兄弟这是怎么了,说不定,我们哥几个能帮帮你们呢。” 第55章 匪徒   江愈斜睨了那人一眼, 看着几人贼眉鼠眼一脸谄媚样就知道这几个人没打什么好主意。   “你们知道去灵业寺怎么走吗?”江愈想了想,这几人虽然不怀好意,但是若是能带他们去到灵业寺, 他多给他们点钱也没关系,不就图财吗, 银子他有的是。   为首的男人听到这话, 立时便明白了, 敢情这衣着华贵的小公子是迷路了啊, 那好办了, 他搓着他那满是泥污的手,指甲盖里满是黑泥,嬉皮笑脸地道:“知道,当然知道,我们就是混这一片的, 大大小小的路都知道, 您这是要去灵业寺?”   江愈翻了个白眼, 心里腹诽,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应道:“对,是要去灵业寺, 既然你们熟悉去灵业寺的路, 就麻烦你们帮忙带路了, 到地方钱少不了你们的。”   那为首的男人假模假样地拒绝道:“举手之劳罢了, 什么钱不钱的,都不重要。”   话虽如此, 那神色分明就是掉进钱眼里了。   “会赶马车吗?”江愈又问。   为首的男人身后的一个小胡子举起了手, “我会, 公子您放心吧。”   江愈也不欲与他们多纠缠,抬脚便上了马车,长风也跟了上去。   马车虽然很大,只是前室却难以坐开四个成年男子,于是那为首的男人便要进到马车里。   摸着车帘上华贵的布料,那男人心里感叹,不愧是有钱人,车帘的布料都是一等一的好,他刚掀开车帘的一角,他的手便被长风打落。   长风警告道:“注意你的举止。”   男人悻悻地收回手,低声唾骂了一声,“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会有你们好果子吃。”   他坐回前室,回想起刚刚透过那一角看见的景象,马车内的装饰奢侈而又豪华,他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赚大发了,大鱼。   他给驾车的人去了个眼神,那人跟着他混久了自然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眨眼回应。   为首的男人名叫丁坚,架马车的叫张翔,剩下的两个一个叫田勇,一个叫王丰。   丁坚大摇大摆地坐在马车前室,占了大半空间,其他三人挤在一起,没有说些什么。   马车越走越远,越走越偏,而江愈与长风不认识路,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异常,直到他们将马车驶入一个黑漆漆的树林,他们再迟钝也发现了问题。   张翔选了一处了无人烟的地将马车停了下来。   四人下了马车,将马车团团包围起来,丁坚摘了根杂草叼在嘴里,抬脚踢了踢马车的车轮,发出‘砰砰’的响声,在林中显得格外的清晰,他一口唾在马车上,带着几分调笑的语气威胁道:“下车,下车!到地方了。”   江愈自然不信,在马车里没有出声。   那男人见江愈没有反应,又继续道:“下来啊,刚才不是挺横的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还瞧不起哥几个,现在装什么死啊,再不下来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江愈从马车里摸出一把匕首,正是之前回往京城遭遇刺杀时池鱼给他的,当时因为他受到了惊吓,池鱼也忘记要了回去,久而久之也忘记了这把匕首的存在,他将匕首藏在袖子里,随着长风一起下了马车。   丁坚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吐掉了口中的杂草,命令道:“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看样子值不少钱。”   另外三人发出恶劣的笑声,像是在观看什么低俗的表演一般。   “我要是不脱呢?”江愈目光警惕地几人,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心里琢磨着怎么能将几人一刀毙命。   丁坚发出不可置信的大笑声,“不脱?你说不脱?”   他招呼着几人向前逼近,吊儿郎当地甩着衣袖,“来,让这位不谙世事的小公子看看现在谁说了算!”   只是还未等他们碰到江愈的衣角,江愈便率先冲了上去,他握着匕首想要一击得胜,却因匕首用得不够娴熟,匕首只在男人的肩膀擦过,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伤口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袖,说不上多么浓烈的痛感激怒了丁坚,也激怒了他的几个小弟。   他们疯了一般冲上前来,拳头如雨点般落下,长风双拳难敌四手,身上挂了彩,江愈贴到长风背后,面对着几人疯狂地挥舞着匕首,趁乱他拔下头上的玉簪递给长风,长风也以玉簪为武器慌乱地挥动着。   几人没有武器,面对着极为锋利的匕首与两个毫无套路可寻的招式一时无从下手。   江愈低声对长风说了一句,“喊!”   长风收到指示,立刻与江愈一同大喊了起来。   “救命啊!”(“来人啊!”)   两人异口异声,声音交杂在一起显得错杂又慌乱。   两人面面相觑,又继续大喊。   “来人啊!”(救命啊!)   又没有喊道一起,江愈深吸一口气,“错开喊,我喊完你喊!”   “是。”   江愈率先开嗓,“救命啊!”   长风连忙跟上,“来人啊!”   两人交错的喊声在林中传来,一时不啥地挥动着手中的武器。   虎视眈眈的几人根本无法上手,田勇凑到丁坚耳边,担忧得问:“老大,我们怎么办,任由他们这么喊,一会儿再招来人就不好了。”   丁坚有些犹豫,一来,他们进不了他们的身,一会儿招来人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二来,他也舍不得放弃这唾手可得的钱财。   他咬咬牙,对田勇道:“再等等,看看他们会不会露出破绽,我们借机近身,那么多钱,可不能说不要就不要。”   田勇也舍不得,闻言回头死死盯着江愈两人。   此时,林外走过几辆马车,马车的主人正坐在马车中支头小憩,闻声本就不多的睡意多少消失殆尽,他睁开双眸,握紧了手中的白玉兔子吊坠,扬声对车夫道:“停车。”   车夫闻声照做。   他的马车停了下来,后面的马车也紧跟着停了下来,一侍卫模样的男子走到马车前,拱手问道:“侯爷有何吩咐?”   他慵懒地半磕写双眸,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淡淡道:“去看看。”   “是。”那侍卫应了一声,又带了几个侍卫投入密林之中。   刚刚深入林中,便看见了乱成一团的几人。   江愈与长风被四个人包围中间,边喊边疯狂地挥舞着匕首与玉簪。   几个侍卫也不墨迹,趁四人还未注意到他们,飞快地将几人制服。   见四人被制服,两人愣了一瞬,进而松了一口气,懵懵地放下手中的武器,看向如神一般救了他们的几人,上前感谢道:“多谢几位壮士出手相救。”   为首的侍卫摆了摆手,推脱道:“公子不必客气,是我们老爷听到声音怕出事让我们过来看看。”   江愈问道:“那你们家老爷在何处,我亲自去道谢。”   “跟我来吧。”侍卫也没拒绝,引着江愈便去了那个的方向。   长风也牵着马车,跟在几人身后。   密林外的大路上停着一辆外表低调的马车马车,江愈上前,扬声道:“多谢您出手相救,还请恩人留下姓名,江某必有重谢。”   那人掀开帘子,正是韩鸿影,他看到江愈,眼神一软,“小友不必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举手之劳罢了。”   江愈抬眸,看到来人是韩鸿影,还有几分惊喜,两人曾经见过几面,虽然不多,却也将彼此的面容记在了心里,“原来是韩侯爷,真是巧啊,侯爷这是要去做些什么?”   “去灵业寺,曾与一旧人相识于此,只是时光无情,故人已逝,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来此追念一些会议罢了。”韩鸿影怅然地回道,他的双眸不自觉地望向远方,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江愈心中一喜,连忙道:“这不是巧了吗,我也是要去灵业寺,只是在中途迷路了,这几人说可以带路,实则是抢夺我们的钱财,这才被骗了。”   “原来如此,以后还是要小心些才好,既然江世子与我去往同一个地方,不如随我一同过去吧,也能做个伴。”韩鸿影道。   “好。”江愈就等着这句话呢。   只是还未等他们出发,大路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里面正是池鱼与沈羽。   韩鸿影与江愈的马车堵在路中,池鱼的马车无法通过,池鱼从车窗中探出脑袋看了看,打算上前交涉。   沈羽也跟了下去。   她刚下马车,便看到一旁与韩鸿影相谈甚欢的江愈,她与他打了个招呼,“你要去灵业寺?在这路中间堵着做什么?”   江愈瞥了跟在池鱼身后的沈羽一眼,委屈巴巴地将刚才的遭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池鱼听罢,怒从心起,狠狠地在他的头上敲了一拳,怒骂道:“你是不是傻!你都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你还与他们走?你就不怕他们把你卖了?就你这个傻样,把你卖了,商户还得把你的脑袋还回来,因为怕被客人退货说这个猪头没有脑子。”   江愈捂着头,格外委屈,他不可置地控诉道:“你骂我!?你还打我?你打我!我都这么惨了,你不安慰我还打我!”   “打了就打了,你狗叫什么?”池鱼没好气地回道。   江愈更加觉得她不可理喻,他震惊地反问:“你打我还不允许我叫了?”   池鱼直截了当地应下,“对啊。”   江愈又要反驳,却被沈羽拉开。   韩鸿影也在一旁笑呵呵地劝阻道:“郡主,江世子也不是有意的,你也别说他了。”   池鱼与沈羽这才注意到韩鸿影,客套地打了个招呼,“原来是惠恩侯,失礼了。”   韩鸿影摆了摆手,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辈,“齐王与郎城郡主也是要去灵业寺的吧,正好顺路,不如同行,如何?”   正好顺路,池鱼与沈羽也没拒绝,一同去了灵业寺。   在两人回到马车前,韩鸿影又叫住两人,问道:“不知王爷与郡主来灵业寺所求何事?” 第56章 万字章   沈羽轻笑着回道:“听闻灵业寺的姻缘福很灵, 可保佑有情人三生三世的缘分,故来此求姻缘福。”   “原来如此。”   只是当车帘落下,韩鸿影本来和顺的眉眼立时阴沉下来。   他低声吩咐身边的长随道:“这两日, 你派人盯着他们两个,看看他们都做些什么。”   “是。”长随恭敬地回道。   ……   灵业寺这一日突然来了多位贵客, 本想这要好生招待, 却被几人拒绝了, 他们来这是来礼佛的, 并不是来摆谱的。   故而灵业寺的小沙弥只是给几人安排了禅房, 便没有再过去叨扰几人了。   几人到达灵业寺已经临近傍晚,沈羽向寺里借了厨房,寺庙里的菜很少,也没有荤腥,他就借着寺里有的食材炒了几个小菜。   池鱼摆好碗筷, 乖乖坐在一旁的餐桌旁安静等着。   沈羽还差两个小菜便做好了, 他的手艺精湛, 菜肴的香味四溢,江愈远远地便闻到了味。   他寻着香味来到了池鱼的院子,纠结地在院子外走来走去,他十分纠结是否要过去蹭个饭, 自从上次吃过沈羽的手艺, 他便一直没有忘记。   虽然沈羽是他的情敌, 但是手艺是真的不错, 比他吃过的很多酒楼的大厨都要好上很多。   刚刚灵业寺的僧人为他送来了斋菜,没有油水也就罢了, 味道也十分寡淡, 他吃了几口便没有胃口了。   虽然他知道在寺庙对饭菜不能要求太多, 但是他知道了沈羽下厨,又回想起了那风味绝佳的饭菜,更是食不下咽。   长风跟在江愈身后,随着他在院子外转了一圈又一圈,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还没吃几口饭就随着江愈出来了,此时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世子您到底进不进去。”   闻言,江愈脚步一顿,回头瞪了长风一眼,义正言辞道:“本世子能为一口饭折腰吗?更何况那人还心悦本世子心悦的姑娘。”   长风苦着脸,哀求道:“那世子我们回去吧。”   他好饿,快要饿死了的饿。   “不能回去。”江愈想也不想地拒绝,“本世子还饿着呢。”   长风心里叫苦不迭,却不敢说出来,只是垮着脸踢地上的石子。   江愈又转了两圈,闻着愈发浓烈的香味,感受着愈发强烈的饿意,最终还是一跺脚,咬咬牙,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自言自语道:“本世子总不能饿死,脸皮在生命面前一文不值,对,一文不值。”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长风望着突然消失在原地的江愈愣了愣,回过神来飞快地冲回了自己的禅房。   他也不能为了江愈的面子饿死。   江愈进了院门便放慢了脚步,故作矜持地走到池鱼对面坐下。   池鱼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眼皮跳了跳,皱眉道:“你来做什么?蹭饭?”   江愈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反驳道:“说得这么直白做什么?难道不能叫友人之间的友好聚餐吗?又或者本世子屈尊降贵友情品尝你们的饭菜。”   池鱼无言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友好聚餐个屁,屈尊降贵个屁,这没有你的碗筷,也没做你的那份饭,回去吃你的斋饭去。”   江愈闻言顿时垮了脸,双手合十地求饶道:“求求了,别赶我走,我是真的吃不下去寺里的斋饭,我有钱,我给你钱行不行?”   “那你问问燕飏哥吧,我做不了主,我也是吃人嘴短的。”池鱼靠在椅子背上,又问道:“你吃不来斋饭来灵业寺做什么?”   “唉,这还不是为了春闱吗,我爹说来寺庙添点香油钱,保佑我春闱顺顺利利,别出岔子。”江愈长叹一声,似乎十分无奈,实则看着面前的池鱼,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池鱼也没再打理他。   沈羽端上来最后两盘小菜,就看见端坐在饭桌前等着蹭饭的江愈,见他过来,还冲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   沈羽:“……”只想翻白眼。   他将菜放到饭桌上,明知故问道:“江世子来这做什么?想来寺里开饭要比我们这里快些,江世子这是用完晚饭来找我们叙旧来了?那可真是来得不巧了。”   说罢,还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池鱼摆好碗筷,抿唇轻笑,她心里不禁感叹,这醋味真浓,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爱吃醋。   沈羽瞥了一眼幸灾乐祸的池鱼一眼,宠溺而又无奈地摇摇头。   江愈嘴角一抽,咬咬牙,索性也豁出去了,他都拉下脸来蹭饭了,还怕他的奚落,有饭吃骂他一顿都成,他直接道:“王爷这就猜错了,我就是来蹭饭的,这寺里的饭菜滋味实在寡淡,不如王爷您手艺的万分之一。”   他还不要脸的暗搓搓地拍了个马屁。   沈羽一拳好似软绵绵地打在了棉花上,他假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再去添个凉菜吧,不知道江世子回来,这菜做得少了些,怕是不够吃。”   ‘不够吃’三个字沈羽咬得极重。   说罢,便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已经没有什么菜了,他翻出几个土豆,洗净,切丝,过滚烫的热水烫熟,在熟与脆之间保留一个平衡达到最佳的口感,又切了葱蒜干辣椒末,与土豆丝混合在一起,加入食盐搅拌均匀。   凉拌土豆丝很快便做好了,但是他却难以压下心中的醋意,他看向一旁的调味料,一个邪恶的念头悄然冒出……   沈羽将凉拌土豆丝放到江愈面前,叮嘱道:“这可是为了江世子专门做的,江世子多吃一些。”   江愈刚刚飞快地跑去自己的院子里拿来了碗筷,闻言伸向凉拌土豆丝的筷子立时顿在半空中,他不安地看了沈羽几眼,心中猜测,这孙子不会看他不顺眼下毒了吧。   他探向凉拌土豆丝的筷子方向一转,转而夹了一筷子别的菜。   沈羽笑着不说话,他夹了一块炒青菜,将上面的葱花挑干净,放入池鱼的碗中,顺便将池鱼吃了一口便不想吃了的鸡蛋夹走吃掉。   池鱼顾不得两人之间的刀光剑影,吃得开心,也为沈羽夹了点菜,“燕飏哥,你别给我夹菜了,你也吃。”   沈羽轻笑着应下,顺便得意洋洋地看了江愈一眼。   江愈无暇顾及,翻了白眼将一盘菜消灭干净。   沈羽:“……”好气。   桌上的菜很快都被吃完,只有那盘凉拌土豆丝没有人动,池鱼不喜欢吃凉拌的土豆,而沈羽知道那盘菜有什么猫腻,江愈则是怕沈羽下毒。   江愈是来蹭饭的,故而最后刷碗的活便交给了他,江愈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里做过这个,直接叫来了长风,以一两银子的代价换他洗盘子。   而他在一旁望着那盘凉拌土豆丝出神,他跃跃欲试忍不住想要试一下。   只是沈羽的话还在耳边,他肯定是在菜里做了手脚,可是江愈忍不住又想,万一只是为了给他添堵呢,若是这样,他不吃不就上了他的当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拿出筷子夹了几根土豆丝放入口中,轻轻嚼了嚼。   一股直冲天灵盖的咸酸味在口中爆发,他只觉得想要作呕,五脏六腑都被这股味道搅和得扭曲在一起,他疯狂地冲到厨房外,忍不住干呕起来。   他的脸像是木头上的年轮一样扭曲,干呕声传遍整个院子。   沈羽这个瘪犊子,这是往里面放了多少盐多少醋啊,怪不得让他多吃,是想让他死吧!   池鱼与沈羽已经进了屋子,听到江愈发出来的动静,沈羽勾了勾唇。   池鱼做到椅子上,嫌弃地皱眉,“他这是在做什么?刷个碗也刷不安生。”   沈羽站在她的面前,俯身与她对视,软声道:“别想他,看我,我吃醋了。”   池鱼揽住他的脖颈,“那怎么办啊?”   “我要你以后离他远点,不许理他,也不许带他回来吃饭。”沈羽委屈的像是一个小孩子。   “好。”池鱼柔声应下。   沈羽闻言立时舒心一笑,欺身上前,吻上了池鱼的双唇。   ……   夜逐渐深了,月亮高高地挂在枝头,鸟儿站在月里鸣叫,一阵风吹过,树枝带着新叶摇动起来,发出‘沙沙’地响声。   整个寺庙都落入了宁静之中。   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一张深渊大口,吞噬了宁静,吞噬了树,鸟,月与光。   江愈独自一人站在黑暗之中,周围寂静无人。   他害怕地四处张望,黑暗将他心中的恐惧无限地放大,他焦急地寻人,无助地呐喊,可是却无一人回应他。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在黑暗之中,不知何物将他绊倒,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里多了一把匕首,匕首上满是鲜血,连着他的双手也被鲜血染红。   他一愣,匕首失去钳制落到地上,他拼命地去擦双手之上的鲜血,可是那鲜血却像是浸入了他的皮肉,像是剧毒一般附在他的骨髓,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擦不去分毫。   他急促地呼吸着,倾尽全力地向前奔跑,只是刚跑了几步,他又被绊倒。   他坐在地上,挣扎地回眸,他看见地上的尸体如山一般堆砌,鲜血如大海一般无尽。   他挣扎地向后退去,手却碰到一冷硬的物体,他的身体立时变得僵硬,他麻木地回头,是一个满身是血,死不瞑目的男人。   他正睁大了眼,死死地看着他。   他尖叫着起身,不管不顾地向前跑着,跌倒再起身,起身再跌倒,就这么往复着。   恍惚之中,他好像听见有人在拼命地大喊,拼命地哭嚎,还有人在狰狞地笑。   他努力地睁开眼,但却好像有一道冥冥之中的阻力,压着他,不想让他醒来,要让他迷失在这尸山血海之中。   模糊中他听见好像有人在冷笑,在嘲笑着他的懦弱无能。   他挣扎地醒来,耳边还萦绕着那声冷笑。   他喘着粗气,那一声声的哭嚎,与冷笑还在耳边不愿离去。   他的身上阴了一身冷汗,过了许久才平息下来。   他好久没有做过噩梦了。   一定是今日沈羽那道特别难吃的菜吓到他了。   正当他暗暗骂着沈羽时,长风敲响了门,他在门外关切地问:“世子,您怎么了?刚刚好像要打架似的。”   长风刚刚起夜,路过江愈的房间便听见他挣扎与不安的嘤咛声,他怕江愈出事,立刻便敲响了他的房门。   江愈捏了捏眉心,胸口还在不安地起伏着,他应了声:“进。”   长风闻言推门而入,他拿起一旁的火折子,点亮了房内的油灯,借着昏黄的烛光他看清了江愈额头上的薄汗,又将巾帕浸了水拧干递给江愈,江愈接过,擦下额头的薄汗。   长风关切地问:“世子您刚刚怎么了?”   江愈不愿意再回想起梦中可怖的场景,敷衍道:“刚刚做了个噩梦,太过恐怖,所以反应大了些。”   长风柔声安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世子说不定是被今日那几个劫匪吓着了,如今那几个劫匪已经被送到官府了,世子您也不用怕了。”   江愈轻叹一声,没有接话,听了长风的话心里也有了几分猜测,莫不是因为今日的劫匪想起了几月前杀人的事,才做了噩梦。   他想通了,也没有那么怕了。   不过,明日还是要找沈羽算账,他做噩梦绝对有他那个十分难吃的菜的八分功劳!   ……   第二日,天还没亮,池鱼与沈羽便早早地起身,他们今日还有事要做。   池鱼梳妆完毕换了一身素静的衣裙,墨发用一根木簪高束在头顶,看起来颇具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沈羽装扮与池鱼一般无二,同色的长袍,如出一辙的木簪,与池鱼站在一处,好像一对隐居深山的神仙眷侣。   两人简单的用了早饭,便携手去了大雄宝殿,两人几乎是与寺内的僧人同一时间起身的,两人到达大雄宝殿时,大殿内空无一人。   一在大雄宝殿在扫地的中年僧人看到两人的到来,笑呵呵地与两人打招呼,“公子,姑娘,这时候还早呢,香客都还未来呢,你们两个还是第一个呢。”   沈羽淡笑着向僧人颔首,“平日里早起习惯了,不自觉地便把习惯带来了,不过在这山寺之中,赏这晨间景,想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那僧人性子十分豪爽,闻言大笑道:“有悟性!现在能像两位一样,懂得体味晨景的孩子可不多了。快进去吧。”   两人也没有再说些什么,抬脚便进了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之中,慈眉善目地金身释迦牟尼佛端坐在莲花台上,他双手合十,唇角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半磕着眉眼,怜悯而又温柔地看着众生。   他的周围,围绕着神态各异的金身罗汉,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殿内的来人。   池鱼添了香油钱,又上了几柱香,与沈羽进了一旁的诵经室,诵经室设在大雄宝殿内,是专门为想要诵经的香客设计的隔间,每室可容纳两人,门外挂着是否有人的牌子。   室内墙一米左右的高度处,有一道缝隙,设计特殊,室内的人可通过缝隙对大雄宝殿内一览无余,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   她附在沈羽耳边低声道:“燕飏哥,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去四处看看。”   “春晓背后的人知晓春晓出事,定会防备我们猜到她弟弟的存在,大概率会派人来此确定她弟弟安然无恙。”   “而来灵业寺不可能不来大雄宝殿添香油钱,你在此处盯紧了,将来往之中可能是春晓背后那人身边的人都记下,即使找不到春远,我们也可以一一筛查,若是找到春远,春远八成与那人接触过,也可以将人点出来,也不失为一条寻找那人的线索。”   “我去打听一下春远的消息,他既然被藏在了寺庙,为了掩人耳目应是伪装成了寺庙里的小沙弥,或者其他,我们争取早一步将人带走。”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沈羽自然没有二话,直截了当地应下。   池鱼也放心离开。   沈羽向大雄宝殿里的僧人借了蒲团与木鱼,跪坐在佛前一遍又一遍地诵读经文。   他看样子全身心投入了诵经之中,实则全身戒备地观察进入寺庙的每个人。   元宵节后来寺庙祈福的人不是很多,大多是像是与江愈一样,来此祈福春闱顺利,或者高中的学子或其家人。   沈羽没有等来嫌疑人,反而等来了来祈福的江愈。   江愈远远地边看见大雄宝殿之内跪坐了一十分眼熟的身影,他眨了眨眼,仔细看了看,终究是难以确定,心中存了几分惊疑。   待他添完香油钱跪倒沈羽身边的蒲团上时彻底确定了这就去他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人。   他磨了磨牙,想起他昨日被噩梦折磨了一夜,不禁怒从中来,他阴阳怪气道:“呦,这不是齐王么,怎么起得如此早,是安心睡了一夜了。”   “想来是问心无愧了,面对着这洞察世间的释迦牟尼佛也格外坦然了,就是不知这午夜梦回,会不会因为做过的亏心事被什么缠上。”   沈羽敲木鱼的手一顿,几不可闻的诵经声了停了下来,他不卑不亢道:“心不负人,面无惭色。”   “江世子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如借此机会在佛前忏悔,想来佛祖是不介意的。”   江愈挑挑眉,“本世子问心无愧。”   沈羽斜睨了江愈一眼,平静道:“江世子双眼之下的青黑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念了一个早晨的经文,如今心平气和,哪怕江愈出言不逊,他也能做到淡然处之。   “还不是因为你昨日的那道令人作呕的菜,导致我做了一宿噩梦,你还好意思说。”江愈翻了个白眼大言不惭道。   沈羽心平气和地反驳道:“江世子若不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也不会做噩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里江世子自己做了些什么,导致夜里噩梦连连想来江世子自己也是清楚的。”   “你……”江愈被沈羽的话说得哑口无言,竟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沈羽见他安静,又继续敲起了木鱼,诵读经文。   江愈也赌气地在佛前拜了几拜,见沈羽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禁想起了池鱼,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年宴之时,钟楼之上,漫天烟花之下,两人那个缠绵悱恻的吻。   他们是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了吗?他咬了咬下唇,心里万分不甘。   若是他甘心这样的结果,他也不会追到灵业寺,不死心地想要跟在两人身旁,得到与那夜完全不一样的结论。   万一他看到的只是表象呢?万一只是池鱼心悦沈羽,而沈羽不喜欢她呢,就像他之前说得一样,只是把池鱼当成邻家的妹妹?   即使他们两情相悦也没有关系,他们没有成亲,更没有定亲,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两人的关系,人心易变,或许他可以改变得了池鱼的心思呢?   即使定了亲,还可以退,成了亲,可以和离,他总还没有陷入绝路。   他咬咬牙,直接了当地问道:“王爷这是已经与池鱼确定关系了,所以携手来灵业寺礼佛。”   沈羽蓦地睁开了双眸,神色敲击着木鱼的手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反问道:“江世子问这做什么?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似乎与你无关,江世子似乎是太关注了些。”   江愈抿了抿唇,索性也豁出去了,“怎么与本世子无关,本世子心悦池鱼,自然与我有关。”   沈羽冷笑一声,回眸看向江愈,他眼神冷凝,如同冬日里的冰湖,一寸寸凝结,他冷声道:“既然江世子如此说了,本王也与你交个底,本王与小年早已经互通心意,我们彼此心悦多年,情比金坚,江世子还是知难而退的好。”   “世间女子千千万,江世子大可另觅良人,觊觎他人的心上人还妄图破坏其感情,可不是君子所为。而且江世子与小年的家世相差甚远,你图谋得是小年,还是她的权势,你心里清楚。”   “若是江世子执迷不悟,一心想要得到小年的青睐,那也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沈羽的脸上,眼里,满满都映着几个大字,‘离池鱼远点,你不配。’   显然,他没有加上定国公一家根本不在乎另一半的权势,只在乎其品性。   江愈的家世确实与池鱼相差甚远,他家里虽然有爵位,又是南川首富,但是他们世代经商,这爵位又如同买来的一般,在世家权贵之中也排不上数。   江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有试过,哪里知道这南墙是软是硬,他不信,他猛地起身,回道:“王爷此言差矣,虽然我的家世比不过池鱼,但是该有的傲骨一分不少,钱权之事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池鱼。”   “婚姻大事,是我与池鱼结合,不是我的家世与她的家世结合,只要我们的志向,能力,品性相匹配,便是合适的。”   “而且,池鱼与王爷一无婚配,二无定亲,怕是互通心意也没在定国公面前过了明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不占。”   “即使定亲,还可以退,成了亲,可以和离,无论如何,我都还是有机会的。我也不会放弃与你竞争。”   江愈一口气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雄宝殿,似是怕沈羽说些让他无言以对的话来。   沈羽:“……?……!”要不要脸了?   沈羽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江愈也跑没影了,一肚子火不知何处发。   他想了想,又继续敲起了木鱼,只是这回却没有诵读经文,而且念起了莫生气《莫生气》。   莫生气,莫生气,气坏了,谁给池鱼做饭吃。   莫生气,莫生气,气坏了,江愈趁机上位。   莫生气,莫生气……   ……   池鱼在灵业寺逛了一圈,倒是见到了几个十二三岁的小沙弥,只是长得与春晓都不太像   她找累了,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直接做了上去。   正当她松了一口气,身心都放松下来之时,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八九岁大的小沙弥,他抱着比自己还高的大扫把,跌跌撞撞地径直走到池鱼身前。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施主,请您起来一下,贫僧要打扫地面。”   池鱼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来,小沙弥被池鱼明媚的笑容晃了眼,白净的脸上浮现了几抹酡红,像是一个熟透了的红苹果。   她让出地方来,小沙弥立刻操着那比他还要高的大扫把在池鱼刚刚坐的地方用力地划拉了几下,也不知道扫没扫干净,但是可以看出来他十分认真。   池鱼斜倚在一旁的墙壁上,看着小沙弥‘哼哧哼哧’地扫着地,池鱼比他高了许多,正好能看到他灰黑的头顶,她不禁问道:“小师傅,你这么大就要出来干活啊。”   小沙弥憨憨地点点头,回道:“在灵业寺,我们吃饭就要干活,不干活,没饭吃,不像你们香客,给钱就行了。”   “原来如此。”池鱼闲来无事,寻找春远也没有个线索,与小沙弥聊起了天,她又问道:“小师傅,你法号叫什么啊。”   小沙弥费力的挥动着大扫把,道:“我没有法号,我还没有出家呢。”   “为何?我看你把头发都剃了呀。”池鱼疑惑不解。   “我是被人送到这来的,我还有一个姐姐,但是她不知道去哪了,他们都说她不要我了,但是他们也不想养我,所以把我送到这儿来出家混口饭吃。”   “可我不相信我姐姐不要我了,她那么喜欢我,肯定是有事耽搁了,他们肯定是骗我的,我姐姐肯定会来接我走的,我要是出家了,她就接不走我了,而且那时候我也不叫我原来的名字了,她找不到我怎么办。”   说着,小沙弥逐渐出现了几分哭腔,他沉默了一会儿,竟开始抽噎起来,顾及着还有外人在场,他背对着池鱼,极力压着哭声。   池鱼挑挑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被人送来的,还有姐姐,所以他会是春远吗?   可是他与春晓的容貌几乎没有相似之处,也不像玉生烟调查出的,十二岁的模样。   池鱼状若无意地道:“你姐姐叫什么呀,我认识的人很多,说不定能帮你找找呢。”   小沙弥闻言,飞快地转过身来,一双大眼睛晶晶亮地看向池鱼,满是希冀地问:“真的吗?我姐姐叫橙花,是安兴府,林源县,下三村人,我姐姐长得与我可像啦,她大概与姐姐你一般高,鼻子上有一颗黑色的痣……”   小沙弥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因为紧张有些语无伦次,但却说得清清楚楚,应是有人教过他的。   他说完,满眼期待地看着池鱼,不安地问:“姐姐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似是怕他不信,池鱼还又背诵了一遍。   小沙弥眉眼弯弯,浮夸地夸赞池鱼道:“姐姐你好厉害,听了一遍就记住了,这些我姐姐教了我好多遍我才记住。”   池鱼弯下腰摸了摸小沙弥的脑袋,柔声道:“那小弟弟你给我留个名字,我找到你姐姐好来找你。”   “我叫橙子,因为我爹娘是种橙子的!”小沙弥提起父母,神色又暗淡下来,“不过他们上山的时候跌倒山下了,我的大伯父,大伯母,说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姐姐也那么说,还总与我姐姐吵架,说要把我姐姐给别人,后来我姐姐就不见了,他们就把我送这来了。”   池鱼闻言,神色也冷了下来,从小沙弥语无伦次的话中她也猜了七七八八,这是恶毒的亲戚趁人之危把他姐姐嫁人了,或者卖了,不过有这些线索,京城周围,也容易找。   她轻叹一声,从身上摸出来一块油纸包着的栗子糕递给小沙弥,又拿过他手中的大扫把,“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帮你扫地。”   小沙弥连忙拒绝,“姐姐,你帮我找姐姐,还帮我扫地,给我东西吃,这不行,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禄。”   池鱼话锋一转,“这样,我也不白白帮你,你也帮我做件事如何,你帮我在灵业寺里偷偷找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男孩,和你一样,也有个姐姐,也是被人送到这里来的,好吗?”   “然后,你趁这会儿好好想一想,吃着东西想一想,好不好?”   池鱼的话非常能哄骗人心,尤其是小孩子,听了她的话便信了,橙子用力地点点头,他不禁问道:“姐姐那人对你很重要吗?”   “对,他认识他的姐姐,他姐姐在找他。”池鱼向四周看了看,见四周无人,又低声叮嘱,“一定要悄悄地,不要被其他人发现,然后你告诉他,我们明天选一处无人的地方见面,他姐姐有话要与他说,知道了吗。”   橙子认真而又严肃地点点头。   池鱼也细心地帮橙子扫完了地,橙子还得了大师傅的夸奖,午饭加了不少份量。   她在灵业寺逛了一天,一无所获,也没有听到任何有关的消息,她猜测,这灵业寺里很可能有那人的内应,为了不让人发现春远的存在,将人看管起来了。   池鱼有些发愁,春晓只给了她一条线索,她现在只知道春远人在灵业寺,却不知道他被藏在何处,他们两个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找人的线索也只有他们两个没有依据的推测。   春远应该是被伪装成了寺里的小沙弥,以及春晓背后的人会派人来确定春远的安危。   现在只看沈羽哪里有没有线索了。   申时过半,灵业寺便停止接待香客了。   沈羽在诵经室呆了一日,没有见到可疑的人。   他去求了一张平安符,一张姻缘福,将其对齐,折成三角,用红布包上,又穿了一条红绳在上面。   他将其紧紧握在手心,面向释迦牟尼佛,衷心地祈祷着。   ‘保佑他的小姑娘一生平安顺遂,化险为夷,永远安康。’   ‘保佑他与他的小年,永结同心,情比金坚,无论是天崩地裂,还是海枯石烂,还是生与死,都无法将他们分离。’   ‘保佑他们缘结三生,生生世世,永远相爱。’   他回到房间时,脸色并不是很好,他还念着江愈的事。   只不过看到坐在禅房里安安静静等着她的池鱼,所有不悦立时烟消云散。   他将折叠好的平安福在池鱼眼前晃了晃,笑着问道:“小年,你看这是什么?”   “姻缘福?”池鱼猜测道。   她记得他那日是与韩鸿影如此说的。   沈羽故弄玄虚地卖关子道:“是也不是。”   “那是什么?”池鱼今日出师不利,显然是没有太多耐心。   沈羽见状也不再逗弄她了,直接揭晓了谜底,“是平安福与姻缘福,两个都在里面,一起保佑着你。”   说着,将平安福戴在了池鱼的脖颈上。   池鱼烦闷道:“可是,今日我一点线索也没找到。”   沈羽揉了揉池鱼的发丝,柔声安慰道:“没事的,平安福会保佑你顺顺利利的,明日肯定会有线索的。”   池鱼轻叹一声,没有回话。   ……   韩鸿影的禅房之内,他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手里把玩着那枚白玉兔子吊坠。   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进来一模样平凡的中年男人,他长得实在不起眼,平谈如水,若是处在人群中,没人能发现他的存在。   就像是时间最渺小的一粒尘埃,没有人回去注意他,观察他。   听到开门声,韩鸿影的神色终于有了几分起伏,只是依旧闭着眼,也没有其余的动作,听到人走到他前面,他开口道:“回来了,那两人可有什么可疑的动作?真是过来求姻缘福的?”   “回侯爷,小的今日派人跟踪了他们,池鱼与齐王早早地便去了大雄宝殿,添了香油钱后便进了诵经室。”   “池鱼陪齐王在诵经室呆了不到一刻钟便离开了,而齐王在诵经室一直待到闭寺之时才从诵经室出来,随后去求了平安福与姻缘福,便离开了。”   “而池鱼与齐王分道扬镳后,在灵业寺里逛了一上午,除了与寺里的僧人打了几声招呼,便没有其他交流。”   “下午时,与一个小沙弥说了几句话,还帮他扫了一下午院子,我问了那个小沙弥,他说池鱼觉得他太小了,打扫院子不方便,但是小沙弥觉得打扫院子是大师傅留下的人物,为了打扫院子两人争执了几句。”平凡男人如实回答道。   韩鸿影睁开了双眼,一手把玩着吊坠,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榻边的木头,目光沉沉地思索着。   “那他们两人是否知道了春远的存在?看他们的举动又不像是知道此事。”韩鸿影有些想不通。   “但是,即使他们知道此事也无妨,小的已经提前叮嘱过了,不要让春远出现在外人眼前,他们发现不了的。”   “而且,春远存在的痕迹属下已经抹得一干二净,只要春晓不说,他们甚至不会知道有春远这个人。而且,春晓也不知道春远被我们藏在了灵业寺,他们不太可能是来寻春远的。”   平凡男人回道。   只是韩鸿影却隐隐觉得不安。   似是看出来韩鸿影的不安,平凡男子请示道:“侯爷觉得不稳的话,我们将春远换个地方?”   韩鸿影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觉得还有其他地方可藏吗?”   韩家已经归隐多年,只有余名,并无权势,家里的所有权势也都掌握在韩伯山手中,他并未掌握分毫。   他这么多年来一事无成,一举一动都掌握在韩伯山手中,而他的所作所为也都是背着他做的,若是他今日将人换了地方,第二日便会穿到韩伯山的耳朵里。   若不是灵业寺有故友在此,他还真不知道把春远藏在哪。   不过,如今徐家全家被杀,府邸化为灰烬,而春晓顾及着春远,也不会供出他来,会死咬着徐家,反正死无对证。   池鱼找到了春远又能怎样,有故友把持着,她也带不走春远,若是她用强的,他便会第一时间知道,将人灭口。 第57章 橙子   灵业寺的夜晚十分宁静, 不同于京城里夜晚的寂静之下总藏着喧嚣,灵业寺的夜里只有春风哄睡春日的歌,偶尔几声鸟儿呼唤着孩子的声音, 花草木石互道晚安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组成几分禅意。   池鱼已经睡下, 她这人有些认床, 却在灵业寺睡得出奇的沉。   “姐姐, 姐姐。”   池鱼在梦里听到断断续续地敲窗声, 以及男童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呼喊声, 敲窗声越来越急促,   池鱼烦躁地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将被子蒙到头上。   窗外传来窃窃私语。   “姐姐她应该是睡熟了,我们明日再来吧,明日我找她说一声。”   另一道声音迟疑地拒绝道:“可是那个看管我的大胡子和尚不让我离开他身边, 明日我根本出不来, 只能趁着他睡熟了偷偷跑出来。”   男童的声音里也染上了几分担忧, 他皱着眉提议道:“那怎么办啊,我们再喊一喊姐姐?”   池鱼蒙着被子躲了一会那道声音的烦扰,半梦半醒间又听到了那道声音响起,她迟疑了几息, 终于意识到了这是有人找她。   她猛地起身, 披上一旁的外衣, 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七八岁的男童,正是橙子, 他旁边是一十二三岁的小少年, 与春晓有些四五分相像, 应该就是春远了。   窗子突然打开,他们飞快地退后一步,避开窗子,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怔愣。   “橙子,你找我做什么?”池鱼明知故问道。   “姐姐,我把你白天与我说你要寻的那个人找来了。”橙子回过神来,声音雀跃,目光期许地等着池鱼的表扬。   池鱼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他头上短小又坚硬的头茬划过她的掌心,手感十分奇妙,介于微痛与痒之间。   “你们等等,我把门给你们打开,进来说。”池鱼笑眯眯道。   她关上窗,将门上的门闩打开,将两人迎了进来,又借着月光点燃了一盏油灯,放到了桌上。   两人小家伙已经自觉地在桌边坐好了。   池鱼坐到春远对面,直直地看向他的双眼,问道:“你就是春远?”   春远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又急忙反问:“你说你认识我姐姐?她现在在哪?那些人有没有把她怎么样?”   小少年的双眸之中尽是担忧与急切,眉眼间的天真与不谙世事依稀可见,任谁也想不到他的姐姐是一个疯子,看来是被保护得很好了,她也无意去打破他的天真。   “是,你能先与我说说你与你姐姐遭遇了什么吗?你的姐姐拜托我来这里找你,我虽然好心,但也无意招惹一些潜在的麻烦。”池鱼佯装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哄骗春远道。   春远到底是还小,见池鱼十分纠结,犹豫了一会儿便将他们的遭遇说出来了,“几年前,我的祖母去世了,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我与我姐姐相依为命,我们每日做各种脏活累活养活自己。”   “然后,突然有一日,有一个男人找上了我姐姐,说要介绍我姐姐去一个大户人家当丫鬟,还要让我姐姐做些事情,但是要她做些什么,我没听清,我问我姐姐,我姐姐也没有说。”   “那个人给了我们好多钱,我们的日子也好了很多,我姐姐还把我送去读书。只是我姐姐不能经常出来看我,我们便会不时地通书信。可是前段时间,大概是十二月的时候,我姐姐的信突然就断了。”   “然后就有人把我带到了这里来,把我头发剃了,让我做和尚,不让我出去读书,不让我给姐姐写信,还派了个大胡子和尚每日跟在我身边,不让我出去,不让我与寺外来的人说话。”   “哪怕与寺里的僧人都不让我多说话。我知道我姐姐肯定出事,不然他为何要这般做呢?他肯定是要求我姐姐做了坏事,然后把我藏起来,要挟我姐姐。”   “姐姐,你告诉我,姐姐她可还安好?可还活着?”   春远说着,声音越发急切,还带了几分哭腔。   池鱼没想到春远这般聪明,竟然已经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了。   她望着春远泪光闪闪又带着希冀的双眸轻叹一声道:“她还活着,只是你不要抱有太多希望,你要去见见她吗,我可以带你出去。”   春远刚刚还满是希冀地双眸立时落寞下来,只是还是在心中安慰自己,她姐姐还活着就好。   不过,听到池鱼说可以带他去见春晓,顿时又充满了希望,“真的吗,不过那个大胡子看得很紧。”   池鱼眯了眯眸子,这个大胡子和尚确实有些难搞,不过,既然那人知道她在查他,应该会派人在灵业寺时刻监视着她,如今也应该知道她来到了灵业寺,只待她离开向那人传递消息。   不过,如今出现了两个可以利用的盲点。   一,对方还不知道她在查他,二,那人不知道春晓是否将春远的存在告诉了她,也就是说,他们不确定池鱼此行来到灵业寺究竟是来做些什么的。   但是,他们可以确定,只有春远在他们手上,春晓便不会将他们供出来。   所以如今,他们还在观望池鱼的动作,试图判断她是否知晓春远的存在,那么不如将计就计,利用这个盲区,给他们造成,她并不知道春远的存在,来到灵业寺只是一个巧合的假象。   那么,现在难办的就是如何糊弄过这个大胡子了。   “那灵业寺里有多少知道你的存在?”池鱼问道。   春远思索道:“我不太确定,只是那大胡子把我看得很紧,自从我来到这儿,一直待在他的院子里,并没有出去过,他也不怎么出去,每隔几日会有一个人上门来给他送东西,我偷着看过,好像是账册。”   “有时候他的院子里也会来人,我见过的也就五六个人,但是都没有说过话,他们好像也没看到我,橙子是其中一个,那日橙子替别人来送饭,大胡子因为身体不舒服,是我过去接的,我们因为境遇相同,之前在一起说过几句话,因为他年纪小,他便没有在意,但是有几人知道我的存在便不知道了。”   有单独的院子,那他在灵业寺里也算得上是一个小管事了,而且他果然被看管起来了,这也验证了她的猜测,也就是说他来到灵业大概率没有过明路,池鱼思索着,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膝盖。   正当两人愁眉不展时,一旁的橙子突然出声道:“啊,我知道那个大胡子和尚,我见过他的,他是负责管理寺庙里采买的总管,但是但是他平日里不怎么过问,只是负责核对账目!所以他一直不需要出门,还有我听说那个大胡子因为长得凶,为人也很冷漠,所以与寺里其他僧人的关系并不好,没有几个朋友。”   正是因为他年纪小,寺里的和尚说起一些事情的时候都不会避着他,他也因此听了很多事情。   池鱼闻言眉头舒展,问橙子道:“他负责灵业寺采买账目,若是账目出了错,是不是要出去核对?”   橙子点点头,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还有,我之前还听说,寺里收人很严,都是要查过往还有籍贯的,不能随意进人,像是春远这种情况,寺里应是不愿意要的。”   橙子为她提供了一个突破口,灵业寺作为京城周围最负盛名的寺庙,内部管理十分严格,在接收出家的僧人时会过问其过往,以及家庭状况,很难凭空往里塞人。   春远的情况与橙子不同,橙子是被亲戚送来出家,但是他并不愿意,故而待在寺里讨口饭吃,而春远背景复杂,是不可能过明路进灵业寺的,那也就是说,他是被大胡子和尚借用自己的关系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所以他一直不让他出自己的院子,以防被人发现。   而,即使大胡子周围有那么两个人知道春远的存在,大胡子也不会让他们知道春远的来历,应是寻了别的借口糊弄过去了,毕竟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没人会助纣为虐。   那么,她只需要为他找点事做,调虎离山,再买通大胡子和尚会找来看管春远的人就好了。   想到此处,池鱼又问橙子道:“那个大胡子和尚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人啊,就是那种,如果他有事离开,会找那人帮忙看着春远的和尚。”   “我想想。”橙子故作成熟地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橙子一拍手掌道:“慧慈师父!只有他喜欢与大胡子说话,而且关系比较好,但是我听说其实慧慈师父其实背地里并不是很喜欢大胡子。”   池鱼眼神一亮,有矛盾,那就好办了。   她对两人说道:“你们在这儿已经呆了很久了,先回去,我已经有主意了,等我好消息就是了。”   “嗯嗯。”两人点点头,借着黑暗的掩护,悄悄地溜回了住处。   春远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刚要关上门,一道严肃又古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渗人,“你去哪了?”   春远本就十分紧张,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就见负责看管他的大胡子和尚站在他身后。   他拿着生了锈,还磕了一个齿的烛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散发着暗淡昏黄光芒的烛火好像要熄灭一般,却又不死心地挣扎着,颤抖的烛光映在春远的双眸里,好似与他融为一体,他抬眸想要对上大和尚的眼睛,却又不自觉地移开了一点,他咽了咽口水道:“我刚刚去茅房了,见你睡得沉,就没有与你说。”   大胡子和尚皱起眉,似乎有些不相信,质疑道:“去茅房要那么久吗?”   春远又咽了咽口水,双手垂在身侧紧张地绞着僧袍,嗫嚅道:“晚上的饭有些酸了,吃得跑肚子了。”   大胡子和尚凝神想了想,今日给他的晚饭确实放了有几日了,见一切都解释得通,大胡子和尚也没有继续追问,他的声音里带了困倦,他叮嘱道:“回去,下次无论我在做什么,你要出去就要跟我说一声,知道了吗。”   春远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第58章 算计   第二日, 池鱼早早地起身将此事告诉了沈羽。   “你的意思是我们佯装离开灵业寺,给对方设下一个我们此行只是为了来灵业寺求姻缘福,并不知晓春晓有个弟弟被藏在灵业寺的假象。”   “实则我们由明到暗, 将我们从明方变成暗方,然后设计将大胡子和尚调虎离山, 在串通慧慈师傅, 将春远带走, 在大胡子和尚回来之前, 将他带回来。”听完池鱼的话, 沈羽总结道。   “对,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得知他的身份,趁他们还没有防备,将他们一网打尽。”池鱼神采奕奕, 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地着手去做了。   沈羽又提出了疑问, “那慧慈师傅会帮我们吗?”   池鱼眯了眯眸子, 意味深长道:“橙子与我说,慧慈师父虽然表面上与大胡子和尚的关系很好,但是背地里却不是很喜欢他,若是我们把握好其中的关键, 他未必不会帮我们, 只是, ”她话锋一转, “如今,对方应是安排了人在寺庙之中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们如何才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见慧慈师父一面。”   “这个好办, 我们寻个由头将他引出来,无论是托橙子传话也好,找其他人也好,都是可行的。”   “而且,等我们离开灵业寺,对方也便没有继续留在灵业寺的必要了,对我们的监视也会停止,见到慧慈师父并不是难事。我们现在难的,是如何在大胡子和尚掌管的账目之上做手脚。”沈羽分析道。   池鱼闻言,神色也沉了下来,她倒是忘了这一层,不过如何调虎离山大胡子和尚确实是个问题,她低垂着双眸,沉思着如何才能给大胡子和尚添点堵。   她沉吟道:“他是负责管理灵业寺采买的总管,若是,货物出了问题,他便要出去核对,不如这样,我们寻个由头将供给灵业寺吃食的商人手中的米面都买走。”   “这样,灵业寺便会面临食物短缺,大胡子和尚负责这一部分,肯定要出去寻找下一个供货的铺子,而寻找新的供货商人又需要一段时间,我们趁机将春远带走。”   “灵业寺的食物每隔一段时间才采买一次,寺里也会留有备用的粮食,也不会真的饿到寺里的其他僧人。”   “好主意。”沈羽摸了摸池鱼的发丝,满眼赞许,“那我们先离开灵业寺,在灵业寺周围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派人着手去做此事。”   “嗯嗯。”池鱼点点头。   两人的动作很快,下午便收拾好了行礼准备出发。   韩鸿影听到身边的人汇报此事时微微讶异,转而又疑惑起来,难道他们真的只是来求姻缘福的?并不是为春远而来的?   他身边的那个平凡男人名叫邱阳德,此时他立在韩鸿影身旁,低垂着眉眼,神色淡淡。   韩鸿影思索道:“你说,他们此行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求姻缘福吗?并不是查到了春远在灵业寺?真的是我想得太多了?”   邱阳德恭敬地回道:“侯爷,他们来到灵业寺以后小的一直派人盯着,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可疑的动作,而春晓也并不知道春远在灵业寺,他们来到灵业寺,大概率只是个巧合。”   韩鸿影把玩着那枚白玉兔子吊坠,有些将信将疑,他总是觉得不安,即使他们确实没有得知春远存在的可能,更不可能查到灵业寺来。   可是,韩鸿影哪里知道,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抹得一干二净的,尤其是池鱼背后还有一个专门刺探消息的青鸟,一直在密切关注着跟池鱼有关的人的消息。   而且,春晓的祖母曾经与池鱼有过接触,还妄图加害池鱼,她家里的情况青鸟早已经查过一遍了,如今查起来更是易如反掌。   “那等他们离开的时候,我们去为他们送行。”韩鸿影把玩着白玉兔子吊坠的手一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深邃悠远,好像在透着时间在回忆在他的记忆中留下浓墨重彩的某个人,他问邱阳德道:“我要得桃树苗可到了?”   邱阳德回道:“回侯爷,已经找到了,只是如今还没有到种植树苗的时候,树苗很难找,而且种下去八成也是活不了的。”   韩鸿影轻叹一声,并不在意,“无事,左右不过是原来的那棵树被砍了,我再栽上一棵留个念想罢了,活不了便活不了吧,即使活了,也不是以前那棵树了。”   就像她,故去多年,连尸骨也没能为他留下,无论他怎么去追忆,她也回不来了。   多年过去,他的父亲一直想要他忘记她,按部就班地娶妻生子,可是那些人都不是她,即使长得再像她,也不是她。   他紧紧地握着那枚白玉兔子吊坠,一时有些伤感。   “侯爷,今日老爷那边又送了信,叫你看望过故友,早些回去,京城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做,他还帮您相看了几位姑娘,让好快您回去与她们接触接触。”邱阳德在一旁提醒道。   提起韩伯山,韩鸿影的神色立时变得阴沉,他回眸警告地瞪了邱阳德一眼,最终还是无奈地妥协道:“你派人去跟我父亲说,我知道了,这两日便回去。”   “是。”邱阳德低声应下。   韩鸿影紧握双手,攥着吊坠的手收缩得越发紧,兔子吊坠的棱角刺在皮肉上,留下深红色的坑,微微地痛感让韩鸿影保持着理智。   宛妙,韩鸿影在心中轻轻念起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的名字,他不想妥协……他看到了她的孩子,他至少还有个念想不是吗?真真切切的,流着她身上一半血的孩子。   ……   池鱼与沈羽离开灵业寺时,橙子向负责每日给他指派活计的大师父请了一小会假,特地为池鱼送行。   池鱼看到橙子,有些惊讶,却又在意料之中,她从马车上取下来一包糕点,递给橙子,蹲下来与他平视,柔声道:“这包糕点你带回去吃,若是有机会见到春远,也给他吃两个,如果见不到,你就都吃了吧。现在天儿逐渐热了,这糕点不能久放,你拿回去,尽量三日之内吃完,过了三日,就坏了,吃了会拉肚子,知道吗?”   池鱼此时絮絮叨叨地样子像极了他的姐姐橙花,恍惚间橙子真的以为面前的是他姐姐,可是会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与他姐姐完全不一样的脸,只是与他姐姐一样,说着关心他的话。   池鱼说完,向四周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人跟着,又低声叮嘱道:“这糕点里我放了一张纸条,你回去悄悄地将这个纸条交给慧慈师父,不能让其他人发现知道吗,尤其是寺里的香客,还有大胡子和尚。”   她怕对方为了万无一失,还会暗中伪装成香客在灵业寺呆上几天,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谨慎些好,至少不会露出任何破绽给对方。   橙子十分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过了会儿,他又吭吭哧哧道:“姐姐你别忘了帮我找我姐姐橙花。”   池鱼被他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她起身摸了摸橙子的头,向他承诺,“放心,我不会忘记的。”   橙子这才完全地放下心来,只是想起离别,又有些难过,虽然他与池鱼相识不过两日,他却是真心把她当做姐姐的,他还是很舍不得,想着,他不禁飞快地回过头去抹了一把眼泪。   他不想让池鱼看到他落泪的样子,可是他个子很小,却还是被池鱼看了个一干二净。   池鱼轻叹一声,向他道别,刚要上马车却被韩鸿影的声音打断。   “王爷与郡主这便要回去了?”他笑呵呵地走上前来,像是一位平易近人的长辈。   “是,我们两人此行只是想求得姻缘福,如今已经到手,便没有理由再久留了。”沈羽走上前来,笑容温和地回道。   “原是如此,我可以看看王爷讨得姻缘福吗?王爷您也知道,我这一把年纪了,一直未曾娶亲,家父也是担忧得很,没完没了地催我成亲,您说,娶妻之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我这想着您求了姻缘福,若是有用,我也去求一对,保佑我早日娶妻生子,也省得家父一直担心。”韩鸿影浅笑着道。   沈羽勾了勾唇,似乎是看透了他内心所想,拿出他的姻缘福递给韩鸿影,韩鸿影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好似他真的是为了看姻缘福来的。   沈羽出声道:“其实,这些有没有用都是心理作用罢了,若是侯爷想要姻缘福保佑自己早日娶妻生子不如去月老庙看一看。”   韩鸿影闻言将姻缘福递给回去,尴尬地笑道:“多写王爷提醒。那我便不再叨扰了,您与郡主一路小心。”   沈羽微微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见马车逐渐走远,韩鸿影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池鱼昨夜被橙子与春远吵醒,如今有些乏了,等马车走问,她便躺了下来,头枕在沈羽的腿上。   沈羽抚摸着她的墨发,凝眉沉思道:“韩鸿影有些奇怪。”   池鱼懒洋洋的,连眼睛也不想睁开,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为何?”   沈羽回道:“灵业寺里的姻缘福很多,求此的香客也很多,他大可不必向我讨要姻缘福,他应该是在打别的主意。”   “只是我一时还看不透他。” 第59章 桂花糕   玉生烟是不太会做吃食的, 幼时她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也是靠吃百家饭活着的, 有时候有了钱,买了点米面, 也只会做最简单的饭食。   菜是没有的, 她那时小, 也赚不来什么钱, 她能做的活计也少之又少, 有时候别人看她可怜,施舍她几个铜板,又或者有时候运气好能捡来几个,这几乎是她所有收入来源,她是舍不得用来买菜的, 只会多买些米面存着, 当然也是最便宜的那种, 她体味过挨饿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宁愿每顿都有饭吃,也不愿意贪图一时欢快买来其他吃食。   哪怕有一天她得了不少银钱,也舍不得买些好吃的, 只会吃饭的时候多吃几口。   也是那时她与池谨有了缘分, 只是如今池谨却已经不记得了, 但她却将他悄悄放在了心底, 他是她幼时暗无天日生活的一道光。   她知道她与她云泥之别,她也知道, 光虽然会带来光明与温暖, 可是却永远不会被握在掌心, 可是,她就是想要独占这道光。   后来遇到沈羽,被他带着入了青鸟,生活也渐渐好了起来,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翻身的机会,也是唯一能靠近池谨的机会,于是她拼了命的学习,拼了命的做任务,最终得到了沈羽的赏识,做到了如今的位置。   回忆起往事,玉生烟不禁有些唏嘘,她的生活与以前已经天差地别,回忆起来竟恍若隔世。   她释然地轻笑一声,尝了尝最新出炉的桂花糕,入口香甜软糯,虽然比不上外面买的,但也算得上尚可。   这是她学习做桂花糕以来,做得最满意的一版了,她在做饭上实在是没有什么天分。   她寻了一个红木食盒将桂花糕放了进去,又将厨娘做的其他饭菜放了进去,拎着食盒去了清察司。   清察司最近遇到一个十分棘手的案子,池谨忙得脚不沾地,有时饭也忘了吃,若不是有一日他连着几餐都未用饭,饿得胃疼被她撞见了,她还不知道此事。   为了防止他忙过头,忘记用饭,这几日到了用饭的时候,都是她在风花雪月楼里为他带饭,盯着他吃完。   玉生烟来到清察司,清察司里的稽查使对这位每日都来为他们头头送饭的女子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私下里已经摸透了两人的关系。   甚至有的性子比较爱闹的稽查使直接管玉生烟叫上了嫂子,搞得池谨十分头疼,虽然下令不让他们乱说,但是看着玉生烟十分受用,他也默许了。   玉生烟达到清察司时,池谨他们正好讨论完案子有关的事情,等她到内室时,正好众人熙熙攘攘地从里面出来。   为首的是那日帮助池鱼处理徐知远伤人案的稽查使廖起元,他看到玉生烟,立时反应过来,油嘴滑舌道:“嫂子来了,您来得真巧,我们正好散,池指挥在里面呢,您快进去。”   说着,还给一旁挤在一起堵了门口的稽查使们使了个眼色,他们十分默契,其他稽查使看到他的眼神,立时给玉生烟让出了一条通往屋子内的路。   玉生烟顺着缝隙进去时,门口的稽查使们齐刷刷地喊着‘嫂子’。   玉生烟不禁感叹,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喊起嫂子来也是这么整齐好听。   池谨见玉生烟到来,连忙从内室迎了出来,接过她手上的食盒,警告地瞪了一眼堵在门口嘻嘻哈哈看热闹的众人。   众人登时鸟作兽散,一直跑出很远,不知道哪个浑水摸鱼地喊了一声,“嫂子,指挥他恼羞成怒了!”   玉生烟闻言抿唇轻笑,随着池谨进了内室,坐到桌旁,这才开口道:“我之前以为清察司里的稽查使都是像你一般,严肃又古板呢,这两日来得多了,才知道完全相反。”   池谨自觉地将饭菜摆好,回道:“他们皮痒了。”   当他打开食盒最底层时,看到里面的桂花糕,眼睛不禁一亮,他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欢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糕?”   玉生烟有意捉摸他,“你猜?”   池谨垂眸想了一会儿,立时明了,“你是问了我妹妹吧。”   玉生烟嘟着嘴,嗔道:“你这么聪明可就没意思了,一点也不解风情,就不能是我自己猜到的。”   “那你很聪慧。”池谨附和地夸赞道。   “你快吃吧。”   玉生烟十分无奈,拿他这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也没有办法,这要是她那黑心的上司,估计会来一句,因为我们心用灵犀一点通啊。   也怪不得,即使他这么多年来没有与池鱼表明心意,却也将人哄得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也怪不得人家讨小女孩欢心。   也怪不得,池谨这么多年孤身一个,别的小姑娘都懒得看他一眼。   唉,玉生烟轻叹一声,谁叫她喜欢他呢,也幸好,她足够风情万种,还不怕他不开窍。   玉生烟来时已经用过饭了,此时并不饿。   池谨见炒肉片里有一片微焦的肉片,玉生烟平日里最喜欢吃这样的肉片,焦香咸香肉香混合在一起,简直是极致的美味。   他将肉片夹起,抬手喂给了玉生烟,玉生烟垂眸看了一眼,将肉片吃进嘴里。   因着嘴里有肉,玉生烟的说话声有些含糊不清,她终于想起来问道:“你为何喜欢吃桂花糕。”   池谨细嚼慢咽地吃着饭,抬手遮着嘴巴回道:“说实话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幼时遇到过一个小女孩,她穿得破破烂烂的,但是却很爱干净,那时她偷桂花糕被我抓到了,与我求饶,说她过得很苦,从小吃剩饭剩菜过活,她从来没有吃过桂花糕,馋了很久,可是一直买不起,今日是她生辰,她想尝一尝,我便给她买了一包。”   “可能我从小锦衣玉食,觉得一包桂花糕算不得什么,也向来不喜欢吃这些甜滋滋地糕点。可是经过这件事,便记住了这桂花糕,吃了两回,也忘不掉了。”   “其实,我看出来了,你便是那个小女孩吧,我们在风花雪月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没有认出你,你生气了,对不对。”   玉生烟瘪了瘪嘴,目光不自然地别了过去,“算你识相。”   “那你那时为何消失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有寻到你。”池谨认真地望向玉生烟的双眸,语气坚定而又真诚地问道。   玉生烟见他目光真诚,便缓缓地为他讲述起来。   说起他们的相遇,别有一番缘分,说起来也是有趣。   玉生烟自有记忆起,便是一个人,她没有父母亲人,有人与她说她好像是被一个花娘抛弃的,没人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是说来说去,也不过就去那么几个原因。   她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活下来的,一开始东一口西一口地吃百家饭,后来也混过乞丐群,反正也是活下来了,后来被一个好心的老奶奶捡了回去。   老奶奶无儿无女,捡她回去想要她为她送终,可是她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刚与老奶奶回去一个多月,老奶奶便去世了。   她为她送了终,也得了一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至少有了一个栖身之所。   她又开始了乞丐一般的生活,但是好在至少饿不死了,每日都能吃上一顿饭,或多或少,或好或坏。   她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她便将老奶奶捡她回去的那一日当做自己的生辰,她听说别的孩子生辰时家里人都会给他们做很多好吃的来庆祝。   就像曾经有父母的一个小乞丐说得,会有鸡蛋,会有长寿面,会有一颗甜甜的糖果,有时候还有肉吃。   这些她都不想要,她只想要北市卖包子还兼卖一些糕点的老板娘摊子上的一小块桂花糕。   她从来没有吃过桂花糕,但是每次路过那个摊子的时候,她都会被那香甜的味道馋得流口水。   北市是京城小吃最多的集市,可是她只想要那一块桂花糕。   在她十岁生辰的那日,她对桂花糕的想念达到了巅峰,她知道偷东西不对,可是她真的很想吃桂花糕。   哪怕,只是一个指甲盖那么大,让她尝尝味也好。   于是,她偷偷地跑到那个小摊三个,悄悄地伸手想要偷一块桂花糕。   可是,还没等她的手触碰到桂花糕便被一个小少年紧紧抓住了。   小少年衣着华贵,眉眼间满是正气,一看便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公子哥。   可是这样的公子哥为何会到这里来,她也曾遇到过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他们很多都自视甚高,绝不会踏入这里一步。   她咽了咽口水,她很害怕,这个小公子看起来很凶的样子,他不会把她送去见官吧……她默默地想。   可是他却没有理她,只是那么抓着她的手,冷着脸向老板将摊子上所有的吃食都要了一份。   她虽然此时受制于人,却还是忍不住羡慕他的财大气粗。   等小少年拿到所有的糕点,便扯着她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他的神色严肃又认真,他冷声问道:“你为何要偷东西,偷东西触犯了律法,是要去见官的你知道吗?”   看着他这副样子,她害怕得浑身颤抖,可还是结结巴巴地问:“你又不是捕快,你管不着。”   “见义勇为,人人有责,今日我抓了你,便与我有关,我便是你偷东西的证人,我随时可以送你去见官。”小少年冷着脸,像极了审问人的官差。   她害怕极了,这个小少年一看就有权有势,他若是与官差通了气,她肯定会被送进大牢里生不如死,还有可能会被送去砍头。   她吓得立时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求饶,将她这么多年的苦都说了出来,还说今日是她的生辰,她只想吃一块桂花糕。   小少年见她哭了,立时手忙脚乱起来,看着眼前哭闹的小女孩,他想起了家里作威作福,无法无天的妹妹,哭闹起来也是如此一般另他束手无策。   今日也是因为得罪了她,她哭闹起来,不得已来这为她买些吃食讨她欢心。   他急忙安慰着女孩,“我不送你去见官,你别哭了,我吓唬你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偷东西是错的。”   女孩闻言,渐渐停止了哭泣,还打了个哭嗝,一双狐狸似的眼睛望着慌乱的他,不确定的问:“真的吗?” 第60章 小偷与小捕快   他连忙举起手来发誓,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食言, 只要你以后不再偷东西。”   她嘟囔道:“可是,我真的很想吃桂花糕。”   小少年想了想, 将买给妹妹的那一包桂花糕递给了女孩, 安慰道:“这个给你, 就当是我的赔礼。”   他说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也没做错什么, 为何要回礼。   女孩闻言立时笑了,她接过那包桂花糕,满眼期许,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在这儿吃吗?”   小少年点了点头,望着她可怜的样子, 咬了咬牙, 没有再说些煞风景的话。   女孩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又认认真真的用衣角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般打开了那包桂花糕,拿出一块,小小得咬了一口。   小少年看着, 暗暗地想, 这与他妹妹一比, 他妹妹吃东西的时候简直是深渊大口。   他坐到女孩--------------/依一y?华/身边, 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莺莺,他们说我的声音像是黄莺一样好听, 你呢?”   “我, 我叫池谨。”   莺莺懵懵懂懂地, 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没有想起来。   经此一事,他们之间好像有了点友谊,逐渐打开了话匣子。   莺莺眨着大眼睛问道:“你买这么多糕点做什么?吃不完会坏掉的。”   曾经有一位妇人给了她一包自家孩子吃剩下的糕点,她不知道那叫什么,但那是她平日里都吃不到的,她一直舍不得吃,每天只吃上一点儿甜甜嘴,因为如此,那包糕点放了很久,最后坏掉了。   只是她舍不得扔,只好忍痛一次都吃掉了,可是也因此上吐下泻了整整两日,每日浑身无力,只是她哪里有钱去看大夫,只能躺在床上硬挺着,也没有力气出去找吃食,就靠着家里剩下的两个粗面窝窝头就着凉水,硬生生地捱了过去。   这个小公子虽然刚刚挺讨厌的,但是他给了她桂花糕吃,她还是不想让他生病的,不对,即使他病了,他家里肯定会给他请大夫的,不会让他受罪的。   她听说生病吃得药可苦了,黑黑的,难以下咽,可是她没有喝过,但是她认识几味草药,也不怎么好吃,那药肯定更不好吃了。   池谨轻叹一声,少年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喑哑,他解释道:“我惹我妹妹生气了,她平日里喜欢吃些街边的小食,但有一些不干净,她吃了会生病,生病了又不愿意吃药,我便勒令她不让她吃了。”   “今日,我的一个朋友给她送来了栗子糕,我以为又是我娘从街边买来的,便趁着她不在给扔掉了。”   “结果不是,还被她发现了,她又哭又闹的,非要我来这买这一家的糕点给她赔罪,因着她前些日子听着家里的下人说这家的糕点好吃,便一直记着。我没有办法,只好来了。”   说起妹妹,池谨的神色不禁变得柔和,他虽然嘴上嫌弃,却十分宠爱妹妹。   莺莺闻言十分羡慕池谨口中的这个小女孩,她从小锦衣玉食,不愁吃穿,还有宠爱她的父母兄长,这一切都是她想要却又遥不可及的。   她又小小地咬了一口桂花糕,香甜的滋味在口中绽放,她微微眯起了双眸,能有桂花糕吃她就很满足了,至少她已经抓住了她梦想中的一个遥不可及。   她吃完手上的那一块桂花糕便不再吃了,她挣扎了一会儿,将剩下的桂花糕包好递给池谨,忍痛割爱道:“这些你拿回去吧,我吃一块便够了,不然你妹妹要没得吃了,更何况,这本来也是你送给你妹妹的。”   池谨却没有接,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拒绝道:“你拿回去吃吧,我一会儿再去买一包就是了,今日是你的生辰,还是要开心些好。”   说着,他看着莺莺,他冷淡的面容下散发着温柔的暖意,又问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不安全。”   莺莺紧紧抱着那包桂花糕,望着他嘴角的笑意与眼里的温柔,不禁晃了神,她感到自己的心跳逐渐加快。   她的脸颊染上几分粉红,池谨见她久久没有回应,又看到她那红透了的脸颊,眉头紧锁,疑惑地问道:“你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   “没事,我先回去了。”莺莺飞快地起身,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儿,迅速地跑开了。   将池谨要送她回家的话忽略得彻底,一直等她跑回家里,才堪堪停下。   她倚在门上,摸了摸她怀中的桂花糕,忍不住抿唇轻笑。   从那以后,似乎是觉得她可怜,池谨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找她一次,为她送些吃食还有衣物,到了冬日还会送她一些煤炭。   虽然他来得次数并不多,又或者他只是正义感太过强烈,关注她只是举手之劳,他生命中有很多人,她可能只是他生活中并不重要的一笔。   只是她却将他深深记在了心底,他像是闯入她黯淡无光的生活中的一抹光,她想要抓住他,哪怕他会在她的指缝间溜走。   在这样日复一日中,她遇到了一个人,是沈羽手下的一个男子,他正在为了沈羽创建青鸟搜罗适合的人。   莺莺她长得很好看,声音也好听,几乎是一眼,她便被那人看上了,她是个好苗子,若是加以培养,以后绝对是青鸟之中数一数二的刺探消息的人才。   虽然这个人更像是一个骗子,但是她知道,她与池谨的差距,若是想要与他并肩,她便要抓准一切机会变强,爬到与他一样的高度。   他生来便比她站得高,但那距离不是天堑,她只要抓住机会,便能与他站到一起,她答应了那个人。   可是,她离开前,想要与池谨说一声,告诉他,等她回来,那人也答应了她,等她三日。   池谨每次来看她都很有规律,她确信这三日,他会来的,可是她失算了,他爽约了,他没有来。   她又求那人多等了她一日,可他还没有来,她心灰意冷地随了那人离开。   后来她改名为玉生烟,再也没有出现过。   池谨听罢,双眸立时亮了起来,神色中满是惊喜,“所以,你在很久以前就喜欢上我了?”   玉生烟闻言抬眸怒视,愤怒地点了点池谨的额头,可他却依旧笑得心神荡漾,她心里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所以,重点是这个吗?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来找我?害我等了那么久。”   池谨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目光不自然地躲闪起来,他讨价还价道:“能不说吗?”   现在说起来太过丢人了些,更何况对面还是他未来的妻子,说出来他的脸还往哪放。   “不行,快说。”玉生烟态度坚决地戳了戳池谨的腰窝。   “好吧。”池谨轻叹一声,颇具几分视死如归的意味,无奈道:“那几日,池鱼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两只鹅,长得又大又凶,而且极为不喜欢我,每日看到我便会在我身后疯狂地追咬我,我的身上还被咬出好多伤来。”   “我被惹得忍无可忍便抓了一只送到厨房加了餐,本以为剩下的那只会老实些,可是它看到我突然发了疯,追着我满府跑,最后将我逼到后院湖上的桥上去推了下去。”   “那时天已经凉了,我也不通水性,挣扎了许久才被救上来,染了风寒多日未曾出门。”   “那你不会派个人来与我说一声。”玉生烟气已经消了一大办。   池谨掩唇轻咳一声,借着手的遮挡,抿唇轻笑道:“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玉生烟被哄得嘴角止不住地想要翘起来,最终还是没有压下去,她别过眼去,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见状,池谨也弯了眉眼,他轻声唤了一声,“莺莺。”   玉生烟嗔了他一眼,没有应。   她想起池鱼说他在后院养了许多只鹅,又问道:“池鱼与我说你在后院养了许多只鹅,你这又不怕了?”   池谨轻叹一声,“我本想着这鹅是我养大的,池鱼回来也会咬她呢,结果失算了。”   玉生烟闻言立时笑开了。   正当两人浓情蜜意之时,门外传来一道絮絮叨叨又十分不耐烦地女声,却依稀可以辨别出其中的关切之意。   “池谨那个小兔崽子在哪呢,这么大了还不好好吃饭,真是让人操心。”来者正是姜娇玉。   她今日才听闻他前两日不好好吃饭胃痛的消息,池谨一直瞒得紧,若不是今日她碰到了一个稽查使说漏了嘴,她还不知道此事。   紧接着便是廖起元恭恭敬敬,却又有几分狗腿子的声音,“呦,伯母您来了,指挥在里面呢,我送您进去。”   说着他还贼眉鼠眼地向姜娇玉使起了眼色,他笑得暧昧,以为姜娇玉这是借机来看儿媳妇的。   可是,她哪里知道玉生烟的存在,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神经兮兮的不正经。   这清察司里面都是什么糟心玩意儿。这不会是她儿子带出来的吧,果然别看他表面严肃冷淡,暗地里和他爹一样不正经。   姜娇玉心中暗暗唾弃。   池谨听到姜娇玉的声音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他飞快地起身走到玉生烟身旁,急切道:“你快躲躲,我娘来了。”   玉生烟不明所以地反问:“为何?”   她垂眸打量了几眼自己,她今日穿得一身烟紫色的衣裙,佩戴的首饰也不华丽,中和了她容貌之中的妖艳之气,多了几分端庄典雅。   也没有那么见不得人吧。   “不是……”池谨刚要解释,内室的门便被姜娇玉打开了。   她犀利地目光向屋内一扫,直接锁定了玉生烟。   她惊诧道:“我的天哪,儿媳妇!” 第61章 慧慈   池谨回眸看向门口, 双目瞪得像铜铃,一个脑袋两个大。   玉生烟也闻声向门口看去,她比池谨反应地要快一些, 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捋了捋头发, 看向姜娇玉, 她露出了一个腼腆又乖巧的笑容, 低声唤了句, “姜夫人。”   “哎呦哎呦。”姜娇玉被漂亮美丽的玉生烟瞬间击中了心脏, 她捂着胸口,神色温柔,将池谨完全抛到了脑后,她走上前去挽住玉生烟的手臂,坐到桌子旁。   她将食盒放到桌上, 抬眼便看到桌上尚未用完, 还留有余温的饭菜, 了然一笑,她就说呢,这小子前些日子胃疼瞒家里瞒得那么紧呢,果然有情况。   这都不知道多久了, 敢情是一直瞒着她呢。   她瞪了一眼呆愣愣站在一旁的池谨, 语气不善道:“傻站着干什么呢?你老娘来了都不知道给我倒杯茶, 害得老娘打马吊输了好几把, 还推了下午的局来看你,一点表示都没有。”   池谨无奈得轻叹一声, 赶忙为姜娇玉倒了杯茶, 放到她的面前, 然后坐到了玉生烟身旁。   “没学到你爹爹狗腿劲的万分之一,还得学。”她抿了口茶,评价道。   转念一想,池谨这么不会照顾人,不会让人家小姑娘不满意吧,可别把她好好的儿媳妇吓跑了。   她又满面春风地拉起了玉生烟的手,看着眼前貌美如花的人怎么看怎么满意,虽然她儿子拧巴了些,但是眼光真的不错,她喜欢。   她喜不自胜地对玉生烟说道:“哎呦,当时我在皇宫第一眼见到你,就可喜欢你了,当时就觉得我们有缘分,后来年儿年宴落水,也是你借她的衣服,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姑娘可太好了,要是能成为我儿媳妇就好了,没想到就要成真了你说。”   玉生烟也笑着附和道:“我当时看您也感觉我们十分有缘分,冥冥之中感觉我们就是一家人。”   姜娇玉闻言笑开了花,“嘴真甜,快与我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夫人,我是齐王沈羽的手下,效力于青鸟,也是青鸟除了齐王以外的最高层,而矜言又拥有青鸟令,来青鸟时,是由我接待的,这一来二去的,便熟悉了。”玉生烟握着姜娇玉的手,笑眯眯地解释道。   青鸟的存在对池家人来说并不是秘密,甚至在创立之初,池简也出了一份力。   “原是如此,你别叫我夫人,多生分呐,随池谨叫我……”   “咳咳。”池谨见状不妙,连忙掩唇轻咳,制止了姜娇玉的胡说八道。   姜娇玉刚要说随池谨叫她娘亲就好,却被池谨的咳嗽声制止,她不悦地瞪了池谨一眼,却也意识到了不妥,改口道:“叫我伯母就好。”   她又开始自卖自夸起儿子来:“你别看我这个儿子,木头脑袋,平日里冷冷淡淡,不苟言笑的,人又古板,眼神也凶,其实就是个假正经,你不要害怕,虽然他不好的地方很多,但是也是有不少优点的。比如……”   姜娇玉刚想细数儿子的优点,却发现她脑子里根本搜罗不出他好的地方,她摆摆手,烦躁道:“不说了,想不起来,至少这张脸还能看不是。”   池谨:“……”您可真是我亲娘。   玉生烟被姜娇玉这般可爱的模样逗笑了,掩唇低声笑了起来。   池谨见玉生烟笑得开心,无奈得轻叹一声。   罢了,她们开心就好。   他不禁想起了池鱼,若是今日她也在,这三人可谓是臭味相投,之女可不能让她们把玉生烟带坏了。   “不过嘛。”姜娇玉话锋一转,终于想起自己儿子的几点优点来,“我家夫君他是个会疼人的,他也从小教导池谨他要疼爱妻子,虽然不知道他学了几分去,但也不会差。”   “他呀,就是个口嫌体正直的,肯定会把你宠上天的,而且,我们家也没有给儿子娶小妾的那种事,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连多看别人一眼都不行,那都是违反家规,违反祖训的。”   “他要是不老实敢有二心,你就与我说,我和他爹把他腿打断,再给你寻摸一个更好的人家,那种朝三暮四的烂男人可配不上你。”   “还有,他婚后,所有的俸禄都会交给你管的,这掌家大权也是你的。若是你不想与我们住在一起,在出去买个府邸什么也都可以,我之前就看中一个,离定国公府还近……”   姜娇玉絮絮叨叨一堆,听得池谨头都大了,玉生烟倒是听得十分开心。   她处处为她着想,好像真正的母亲一般,这是她从未感到的温暖。   她为她以后加入这个家庭感到无比的期待,她真的很羡慕池谨,拥有这般好的一家人,不过她很快也能成为他的家人了。   眼见着姜娇玉说了许久,他也要开始工作了,他只得无奈地打断姜娇玉,“娘,到时辰了,稽查使也该用完饭了,我们就要忙起来了。”   姜娇玉不情不愿的起身,她摆摆手道:“行,那就不打扰你了,我也回去打我的马吊去了,我还要把我输的钱赢回来呢。”   说罢,她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   见姜娇玉离开,玉生烟眼含秋波,楚楚可怜道:“那池指挥,奴家要离开吗?”   池谨掩唇轻咳,目光不自然地瞥向一旁,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扬起来,“你不影响。”   玉生烟闻言,立时低笑起来,眉眼间满是风情,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充满狡黠,她走到池谨身边,斜坐到他的腿上,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望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感受着腿上两人肌肤间的摩擦,他的脸上立即漫上红晕,连着脖子也红得彻底,他问道:“你做什么?”   她缓缓凑向他的双唇,“小将军看不出来吗?当然是,勾引你啊,让小将军你,乐不思蜀啊。”   池谨望着玉生烟越来越近的红唇,咽了咽口水,还隐隐有些期待。   只是当玉生烟的红唇只差一厘米宽的缝隙时,门外廖起元的突然开门冲了进来,“指挥,案子有线索了!”   池谨:“……”他绝对是不想活了。   他甚至感受到了玉生烟的唇已经擦上了他的唇角,就差一点点。   廖起元看见屋内的场景愣了一瞬,触及到池谨杀人一般的目光,飞快地关上门,快跑着离开了院子,边跑边喊,“指挥,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池谨:“……”明天把他调去抗大粪。   随即,他又抬眸看向了玉生烟,试探地问道:“我们还继续吗?”   “既然,指挥想继续,奴家当然是从了。”说着,似是怕再有人打扰一般,她的唇立时覆上了他的唇。   他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在他的唇齿间流连辗转,似是要与他融为一体,他情不自禁地欢上她的腰肢,微微上前,加深了这个吻。   而此时,廖起元正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   “咱们指挥,跟玉姑娘好上了,而且乐不思蜀的,怕是以后都无心公务了。”说罢,他还啧啧两声。   一旁一位十七八岁的稽查使闻言眼睛一亮,“廖大哥你说得是真的,那岂不是我就有机会上位了?”   廖起元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个巴掌,“说什么胡话呢?”   小稽查使委屈巴巴地捂住后脑勺,完了,他说错话了,他还刚来清察司没几天呢,不会把差事弄没了吧。   他正惶惶不安,就听廖起元又道:“上位也是我上位,哪里轮得到你。”   小稽查使:“……”   他要是去向指挥告个状,是不是就能取而代之廖起元了……   ……   而池鱼这边,也如愿约到了慧慈师父,几人约在一处偏僻的短亭之中。   这短亭已经有些年头了,还是前朝留下来的,已经许久没有修葺过了,却依旧完好,只是亭里的石桌石凳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柱子间也结了许多蛛网。   沈羽去马车里寻了几块手帕来,将石桌石凳上上下下地擦了一遍,用手摸了摸,没有沾染上灰尘。   只是他依旧觉得不满意,又蘸了点水擦了一遍才罢休。   池鱼刚要落座,又被沈羽拦了下来,他摸了摸石凳,散发着凉气,“石凳寒凉,小年你先等等再坐,等我寻个垫子来。”   他去马车里翻了一圈,没有备用的垫子,他只好将他备用的衣物拿了出来,是一件白色的长袍,他将其叠成方块,随即又有些不放心,将衣物在怀里捂热,才放到石凳上,让池鱼安心坐下。   石桌上摆上了茶点,这是为了招待慧慈师父准备的。   只是慧慈师父许久未来,池鱼有些饿了,桌上的点心很多,她吃一块也不会被发现。   沈羽见状语重心长地阻止道:“小年,这山间有风,你在这吃东西会把风一同吃下去,回去肠胃会难受的。”   池鱼闻言嘟起了嘴,不情不愿地将糕点放了回去,委屈巴巴道:“可是我饿了嘛。”   沈羽无奈地轻叹一声,起身站到池鱼身前,为她挡住了山间的风,宠溺道:“吃吧,小馋猫,我帮你把风挡住。”   池鱼立时笑得眉眼弯弯,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笑嘻嘻道:“燕飏哥,你真好,我好喜欢你。”   他没有回话,只是温柔地看着她,不时地为她擦去嘴角的碎屑。   等池鱼的第二块糕点吃了一半,亭子不远处出现了一道身着僧衣的男子,他年岁不大,   大概只有三十五岁左右,长得慈眉善目,嘴角总是带着一抹柔和的笑意。   望着浓情蜜意的两人,他开口道:“不知姑娘寻贫僧何事?我这怕是来得不巧了。” 第62章 商议   沈羽闻言侧开身子, 露出来了站在一旁的慧慈师父。   池鱼被慧慈师父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惊,将口中的糕点囫囵咽下,划得喉咙生疼。   沈羽无奈地轻叹一声, 为她倒了杯清茶,他碰了碰缘, 见茶水还温热着, 才递给池鱼。   池鱼接过一饮而尽, 两人这才抽出空来看向慧慈师父。   “慧慈师父见笑了。”   慧慈摆摆手, 毫不介意, 只是笑着坐到两人对面,笑着调侃道:“无碍,两位小友但是恩爱,羡煞旁人呐。”   池鱼尴尬地笑了笑。   慧慈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又问道:“贫僧昨日呆在寺里念经, 突然有个七八岁大的小沙弥神神秘秘地给贫僧塞了个纸条, 上面约我在这里相见, 想来就是两位小友了,不知寻贫僧何事?”   “看两位衣着华贵,气势不凡,想来也已然钱权在手, 也不缺人脉, 贫僧只是一届出家人, 不知能帮到两位什么。”   “慧慈师父不必妄自菲薄, 我们恰好有一事求您。”池鱼笑眯眯道。   慧慈立时来了兴趣,“何事说来听听。”   池鱼开门见山道:“贵寺之中有一位大胡子和尚, 法号释空, 他前段时间在他的院子里藏了个人, 想必您也知道此事。”   沈羽像是一个外人一般置身事外,在桌下按耐不住地勾了勾池鱼的手指,池鱼警告地点了点他的手背,暗示他不要闹。   只是他却得寸进尺地握住了她的手掌,池鱼的手掌比正常的女子要大上很多,也要粗糙很多,手心,虎口,以及手指上的关节之间,满是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练武留下的。   他的手掌与池鱼的相差无几,只是要比池鱼的手还要大上一些,手心之中也满是粗粝的茧子,与池鱼一起习武的日日夜夜,都在他的手上留下了痕迹。   他一点点的在她手心的茧子上摩挲,肌肤相碰,同样的手掌发出共鸣,带着些许微弱的痒意。   池鱼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来,纵容了他的肆无忌惮。   慧慈对两人的异样尽收眼底,但是也没有说些什么,俗尘之中的情爱正该如此,他接下池鱼的话,“知道,释空曾与贫僧说过,说那是他亲戚家的孩子,他们临时有事,找不到人来照看孩子,只能拜托他了,怎么,听姑娘这话,其中有猫腻?”   “是有一些,这个孩子确实是他亲戚家的小孩,拜托他将其藏匿于灵业寺之中的,而这孩子是一死刑犯的亲弟弟,这死刑犯背着她弟弟做下恶果,如今临近行刑想要再见她弟弟一面。”   “这死刑犯曾经做下诸多恶事,但是她这个弟弟确是个好的,死刑犯的亲戚看不过去,怕这死刑犯带坏了弟弟,于是将这孩子从偷偷她身边接走,只是这死刑犯对弟弟感情深厚,从哪以后一直寻找着这孩子。”   “这亲戚害怕这死刑犯将弟弟带走,便拜托释空将人藏在灵业寺里,只是如今这死刑犯将要行刑,想要见这孩子一面,虽然这死刑犯曾犯下诸多罪过,却也于我有恩,便托我来办此事。”   “若不是看她是真心喜爱她弟弟的,我也不会应下此事,只是那释空被人再三叮嘱不要放这孩子出去,而这死刑犯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她见过他,如此,我很难办。”   “偶然听闻您与释空关系好,便想拜托您帮我们演一出调虎离山计。”   池鱼说一半留一半,一半真一半假,并未将事实全部透露出来。   慧慈握着茶盏的手一顿,那万年不变的也淡了几分,他低声沉吟道:“哦?那你怎么知晓贫僧会帮你,又怎么确定贫僧不会将此事说出去,毕竟与贫僧更为相熟的是释空,不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两位。”   “不知道两位哪里来的自信,凭什么?凭你刚刚半真半假的话吗?”   “那倒不是。”池鱼的神色难以琢磨,她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觉得无端地多了几分冷意,她就知道,这人没有看着那么好骗。   “我这话之所以半真半假,是因为事实您不太方便知道,有些事情,不如听得一半真一半假,就像是人难得糊涂,对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半真半假,半暗半明,总归是知道个大概的。而且,我敢约您出来,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若是仅凭着橙子的一句,释空与慧慈表面和睦,实则背后分崩离析便将他约出来,她便不是池鱼了,她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也不会草率地去下任何决定。   能让她草率的,只有她那一笔龙飞凤舞的草书。   她伸出手来,沈羽立时在胸口的衣服之中拿出一封信来,池鱼接过信封,看也不看,转手递给了慧慈,“看看。”   慧慈半信半疑地接过,打开信封,展开书信粗粗略过上面的字迹。   池鱼在一旁语气轻快的复述起来,“你本名叫储智明,家住平安县,家里做些小本生意,父母健在,有一个妹妹。”   “你年少时受过情伤,不顾父母阻拦出了家,也与家里断了联系,但是近日你的妹妹,被县里一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看上了,想要强娶她为妾,但是你的妹妹父母都不同意。”   “于是,这位公子哥便派人砸了你家的店,打伤了你的父母还有妹妹。虽然你出家多年,但是当时也不乏赌气地成分。”   “虽说六大皆空,远离尘世,但是我想没人可以做到真正的断情绝爱,如今你还是挂念着你的父母家人的吧。你能看出我们两人有权有势,我也不妨与你说句真话,确实如此。”   “如若你答应帮我们,我们便帮你解决了家里的事,无论是惩治恶霸,还是为你的家人寻医问药,我们一概包揽,若是你不答应,我们也不是做慈善的,我们强制带走那孩子,你们也奈何不了我们。”   池鱼带着几分笑意,目光清凌凌地看向慧慈。   慧慈不明白,她言行举止间满是城府,像是在官场混了多年的老油条,他曾经在灵业寺看到过不少这样的人,但是目光无一不是混浊圆滑的,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有着这般清澈的目光。   他握紧了手中的信纸,平整的信纸上浮现褶皱,他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池鱼的双眸,“不知道姑娘需要贫僧做些什么?”   沈羽望着两人对视的双眸,不悦地捏了捏池鱼的手,池鱼似是反应过来,错开了目光,又安抚地捏了捏沈羽的手,他这才满意。   池鱼开口道:“是这样的,明日我们会设计让释空离开灵业寺一段时间,而我们打听到,在灵业寺你与他的关系最为要好,他不能将那孩子带离灵业寺,便会找你帮忙看护。”   “我们会趁机将他带走,在释空回来前将他送回来,只是希望在此期间,您能帮我们将此事掩护好,在释空回来时,告诉他,那孩子一直安稳地呆在灵业寺。”   “好。”慧慈一口应下,只是又疑惑地问道:“你们如何将他调虎离山,他每日也就是看看账目,没有什么需要他出面的。”   池鱼笑得神秘,“这您便不需要知道了,我们自有办法,明晚我们灵业寺后门见,希望您能带着人准时赴约。”   慧慈师父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没有接话,起身告辞,“时候也不早了,贫僧先行离开了。”   “慧慈师父。”池鱼唤住慧慈,“如果有时间,你可以回去看一看,你的父母也在等你,这么多年,无论你是赌气出家还是真的一心向佛,还是给他们一个交代才好。”   慧慈的脚步一顿,轻叹一声,没有说话,又抬脚走向远方。   她说得有理,或许他真的应该回去看看。   他哑然失笑,他如今是知道池鱼为何会有那样一双清澈的双眸了。   泥泞只是伪装,清澈才是本心。   见慧慈离开,池鱼的神色立时沉了下来,目光沉沉地看向沈羽,语气不善道:“你刚刚不帮我说话就算了,还一直捣乱,你说,你安的什么居心。”   她抬手就像沈羽的腰间抓去,沈羽有了上次的教训,连忙躲闪起来,像一条灵活的泥鳅,池鱼好几次都落了空。   沈羽最先败下阵来,他抓住池鱼肆意妄为的双手,笑着道:“人家这不是等着吃小年的软饭呢吗,以后小年在外养家,我就在家相妻教子,做第一女将军背后的小娇妻,如何?”   池鱼撇撇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没想到你志向如此远大,看你表现。”   沈羽一双温柔的柳叶眼带着笑意定定地看着池鱼,嘴角的笑容却十分勾人,他一手握住池鱼的手,牵引着她将手放到他的胸口,一手揽住池鱼的腰肢,轻轻地向前一拉,池鱼一个不稳,立时坐到了他的腿上。   他的腿结实而有力,稳稳地撑住了她。   池鱼看着放在沈羽胸口的手,色胆包天地在他的胸口捏了捏,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层层衣物之下的皮肤。   啧,手感真好。   尝到了甜头,池鱼的手越发不安分,开始上下其手来。   沈羽呼吸一滞,身边的人十分不安分,挑动着他的底线,他有些后悔了。   眼见着池鱼的动作越来越大胆,沈羽连忙握住了她为非作歹的手。   池鱼有些委屈,她还没摸个遍呢。   她不满地开口,“你刚刚还说要好好表现呢。”   沈羽的眼里酝酿着风暴,他眯了眯眸子,声音喑哑,轻轻捏了捏池鱼为非作歹的手,“我要好好表现了,小年,你做好准备了吗?” 第63章 爱意   池鱼抬起一双水灵灵的眸子, 眼里带着几分期许,她反手搂住沈羽的脖颈,得寸进尺地向前蹭了蹭, 四目相对,颇具几分欲拒还迎之意。   她轻笑道:“我很期待。”   娇媚的面容, 清澈的双眸, 此时在沈羽眼里格外勾人, 勾引他坠入这情爱的深渊, 束缚在这牢笼, 永生永世地与她缠绵在一起,他却甘之如饴。   他双手扶住池鱼的腰身,起身将池鱼压在了石桌之上,他擦得洁净如新的石桌此时成了两人的温床,他的双眸里的笑意热烈而又温柔, 声音如清澈如泉水击石叮咚作响, 萦绕在池鱼耳畔。   “如你所愿。”   池鱼一瞬间失重, 下意识收紧了双手,沈羽连忙将双手垫在她的腰下,以防她着凉。   池鱼大半个人躺在石桌之上,发丝凌乱的铺在石桌之上, 双颊之上羞涩的酡红像是浓烈的美酒一般醉人。   锁链荡在虚空之中, 终是有人看不过去, 将锁链拾起, 一圈又一圈地绕在了一旁的柱子之上,将柱子封锁, 困于牢笼。   沈羽神色一滞, 随即浮现出一抹异样, 他的耳朵染上了红,喉咙不自觉地吞咽着,他只觉身上燥热无比,相触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烈火灼过,又洒上了烈酒,火势愈演愈烈,每一刻都十分难熬,他的声音变得喑哑而又低沉,他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池鱼懵懂地望向他,一双杏眸里满是无辜,沈羽那一瞬间真的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就差点被她骗了过去。   她感到垫在她腰下的双手因为隐忍而微微扭曲颤抖,她恶劣地一笑,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好像是知道那么一点。”   沈羽哑然失笑,这个小狐狸就是故意捉摸他的,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垂首吻上了池鱼的双唇。   他好似变了一个人,从春日的暖阳变成夏日的烈日,热烈的阳光灼得池鱼生疼。   她现在切切实实地后悔了,不该作弄他的,他刚刚一点都不温柔。   沈羽的领口被池鱼扯得有些凌乱,他抬手理了理池鱼的墨发,声音温柔,好似于刚刚做出那般行径的沈羽是两个人似的,他问道:“知道错了吗?”   池鱼委屈地瘪了瘪嘴,露出几分求饶的神色,“我知道错了。”   她话音刚落,沈羽的神色一滞,脸色涨红地向后退了一步,池鱼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沈羽的异样,不禁也红了脸,她一个鲤鱼打挺飞快地离开了石桌。   沈羽被她吃干抹净便不打算负责了的负心汉模样气笑了,他上前拉住池鱼的衣袖,眯了眯双眸,神色危险,“怎么,你造成如今的局面便不打算负责了吗?”   “不打算。”池鱼迅速地挣脱了他的束缚,大步跑进了马车之中,她蜷缩进角落之中,双手捂住微微发烫的脸颊,低笑出声。   玉竹在一旁冷着脸,好似无事发生,也似乎习惯了两人这般旁若无人的打打闹闹。   沈羽无奈地轻笑一声,倒了些已经凉透了茶水在手心,随即抖去多余的水滴覆在额头之上。   微微的凉意压下了几分他身心的躁动,他如此反复了数次,才彻底平复。   他深吸一口气,回到了马车之上。   池鱼正襟危坐地坐在一旁,紧绷着神色,装得十分正经。   沈羽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不发一言。   这目光让池鱼觉得如芒在背,只是她却依旧保持着原样,不给沈羽一丝机会让他提起刚才的事情。   沈羽也如她所愿没有提起。   两人回到住所时已经日薄西山,沈羽像往常一般做好了晚饭,只是今日的池鱼格外的羞涩,只是趁沈羽不注意时偷偷地偷走了一盘菜以及一碗米饭。   沈羽只是无奈地轻叹任由她去了。   他用完晚饭,池鱼也没来寻他,他索性让玉竹烧了热水,准备沐浴。   浴桶里水汽升腾,热气氤氲,如同仙境,沈羽的身影在一片朦胧中显得若有若无。   玉竹在外候着,他不习惯让人服侍。   他一件件将繁复的衣物脱下,当脱到里衣时,他的手指触碰到裸露的肌肤,立时便想起了白日池鱼对他上下其手。   他上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几乎被她抚摸过。   沈羽‘啧’了一声,摇头轻笑,他压下乱七八糟的思绪,褪下所有的衣服,迈入浴桶之中。   身体浸入温热的水中,沈羽舒服地轻叹一声。   池鱼本来已经打算睡下了,只是躺在床上,总是想起白日里的事,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终还是按耐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衣物,来到了沈羽的卧房旁。   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心里总是不安心,她烦躁地在沈羽的卧房旁转了一圈,当她走到沈羽的卧房之后,回眸便看见沈羽卧房后的窗子半掩着,没有完全关上。   她想知道沈羽如今在做些什么,她顺着窗子的缝隙向里看去,便看见一片氤氲的雾气,雾气之中是裸/露着身子正在沐浴的沈羽。   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分明,雪白的肌肤上布着几道刀疤,那是他几年前在战场上留下的,那是他还是鼎鼎有名的玉面杀神。   池鱼望着那些刀疤十分心疼,即使今日那些伤口已然痊愈,却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在战场之上,当那些狰狞的刀剑落在他的身上,一定很疼。   她抿了抿唇,一时有些伤感,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之上搏一个未来呢?   只是沈羽此刻完全不知道池鱼的想法,他已经沐浴完毕,他在浴桶里缓缓起身,微微侧眸,看向一旁的衣物。   而这副景象在池鱼眼里便是一副极美的美男出浴图,勾得她刚刚的伤感立时全无,满眼全是沈羽的身影。   他的大部□□子在水面之上,被池鱼一览无余,水滴随着他线条分明的肌肉落下,被打湿的发丝紧紧贴着他的后背,露出半张如玉的侧脸。   他踏出浴桶之中,拿过一旁的浴巾,擦拭起身上的水滴。   池鱼立时捂住了双眼,却又忍不住顺着缝隙偷偷看去,她也知道非礼勿视,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   她羞得无论是脸颊,脖颈还是手掌都漫上如血一般的红。   沈羽一直没有发现她,池鱼却也知道要有个度,她咬了咬牙,转身跑了回去。   沈羽本十分缓慢的动作立时快了起来,他勾了勾唇,眼里神色不明。   今夜,谁也别想安眠。   ……   前两日池鱼与沈羽便派人去将供给灵业寺食物的商人手中的货物全部买了回来,并且多加了些前告诉他将此事多拖上几天再告知灵业寺,以达到最好的效果。   果然,当今日灵业寺得知此事时,立时乱了分寸,大胡子释空没多久便被派了出去解决此事。   池鱼已经预估好了,如今正处在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虽然有去年的积存,却也已经被卖了七七八八,不难找也不好找,他这一去,至少也去上个四五日,完全够她进行计划了。   而春远,也被大胡子释空拜托给了慧慈师父。   当天夜里,慧慈师父便带着春远如期在灵业寺后门赴约。   慧慈师父看到池鱼时脸色并不好,甚至还借着夜色的掩护对池鱼悄悄翻了白眼,只是池鱼的眼神向来毒辣,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她尽收眼底。   池鱼:“……”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吧。   春远看到池鱼眼睛一亮,立时便跑到了池鱼身后,只是看到池鱼身后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沈羽感到有些害怕。   沈羽这是第一次见到春远,对他与春晓完全不一样的性格也感到微微的诧异,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池鱼接到春远便要带着他离开,只是刚刚转身便被慧慈师父叫住了,池鱼不明所以地回眸看向他,不明白他还有什么要与她说得,两人不是单纯的交易关系吗?   慧慈师父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别忘了你答应了我什么。”   池鱼顿时明了,回道:“我自然不会忘,只是慧慈师父,你刚刚那两个白眼我看得可是清清楚楚的。”   慧慈师父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哦。”   池鱼一拳像是打在棉花上,转身带着春远离开。   春远很乖,似乎是知道即将见到春晓,还有几分兴奋。   几人连夜赶回了京城。   第二日一早,池鱼便拾掇好,打算带春远去见春晓。   春远早已知道了春晓如今面临着什么,池鱼也没有避讳,直接带着他去了十八地牢。   春远见到十八地牢的情况立时白了脸,他姐姐就呆着这样的地方吗?他突然意识到,他的姐姐,好像无法再回到他身边了,他抬起眼,带着几分期盼看向池鱼。   只是池鱼却没有回应。   池鱼轻车驾熟地将他带到春晓的牢房。   春晓似乎等待这一天等了很久,她一直守在牢房门口等着,看到熟悉的身影,她立时扑腾着起来,凄厉地大喊,“春远,春远,是你吗?”   春晓疯了一般紧紧扒着牢房的门,拼命地伸手去够春远,她疯疯癫癫的样子在春远眼里格外刺眼。   她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看不出颜色的囚服,身上布满狰狞的伤口,脏污好似已经渗透进了她的皮肤,她的头发干枯得如杂草一般,许久未曾打理,随着脏污混在一起,遮住了半边满是黑泥的脸,几乎已经辨认不出她原来的样子。   这与春远记忆中干净清秀又温柔的春晓判若两人,记忆里的春晓,永远只会温柔地摸着他的头,笑盈盈地与他说话,哪怕他做错了事情也不会过多苛责。   而眼前的人更像是一个疯子,她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狼狈地哭喊着唤着他的名字。   正当春晓的手将要碰到春远之时,春远突然猛地退后一步,避开了春晓的手。 第64章 白眼狼   春晓一愣, 哭喊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她以为春远是被她这般可怖的样子吓到了,手足无措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又理了理杂乱的头发, 硬生生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断断续续地道:“小远, 是我啊, 我是春晓啊, 是你姐姐啊, 你看看我, 看看我。”   春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上前拉住春晓的手,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姐姐,我来了, 你在这还好吗?”   春晓强装着那丑陋地笑容点点头, “好的, 好的。”   池鱼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春远今日的所作所为倒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她摆了摆手,跟在她身后的狱卒恭敬地上前将牢门打开,拦住想要上前拥抱春远的春晓, 将她藏在了那个承载她伤痛的木架之上。   春远急忙上前阻止, 却被池鱼拉了回来。   狱卒做好一切, 便顺着池鱼的意思退了出去, 还不忘为她搬来一把椅子,并且贴心地将牢房门关上。   他们自知他们的谈话他们不能听, 便离得远远的。   池鱼坐在椅子上, 自衣袖之中拿出了一把匕首把玩着。   春远也自知这是池鱼的地盘, 只是在池鱼身旁安静站着,时不时用担忧得目光扫向春晓,然后又欲言又止地看向池鱼。   春远看到如今的局面,也意识到了池鱼根本不是好心受他姐姐所托来找他的,她来寻他,是为了从他们身上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池鱼没空理会他的小心思,似笑非笑地抬眸看向春晓,开口道:“你的弟弟我如约给你带来了,现在你该告诉我那人是谁了吧?”   春晓冷笑一声,“你觉得我如今还会相信你吗?自从那日你欺骗我,从我口中套出我弟弟的下落时,我们之间最后一点儿信任也没有了。”   “你还妄想我将一切都告诉你,我告诉你,做梦!如今我也见到我弟弟了,也确定他安好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要杀要剐你随便,休想在我嘴里套出丁点儿消息!”   池鱼讽刺一笑,施施然起身,锋利的匕首在她的手上飞了一圈,最后稳稳地躺在她的手心,她走到春晓面前,抬起匕首在她的脸上轻轻划过,“你忘了我那天说的话了?”   春晓后知后觉地想起她那天说的话,立时变了脸色,但又顾及着池鱼鬼话连篇的嘴,防备道:“我凭什么信你,你的嘴里可没有一句真话。”   “这你就想错了。”池鱼转身走到春远身边,一手握住春远的肩膀,一手将匕首横在他的脖颈之上,莞尔一笑,“我不是在求你,而是在威胁你,你要想清楚,你一个阶下囚没有资格讨价还价。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他。”   池鱼神色一戾,收紧了横在春远脖子上的匕首,春远不信邪地扭动着身子想要挣扎,却发现池鱼的手如同锁链一般死死地擒住了他的肩膀,池鱼在他耳边轻轻一笑,“别想着挣扎了,这个牢房里所有的人加起来也打不过我。”   她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倾斜,在春远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池鱼的匕首,顺着白净的脖颈流下,挑动着春晓的神经,她低声警告道:“小心哦。”   看到弟弟受伤,春晓立时急了起来,她拼命地挣扎着,失智般地大喊,“你放开他,你放开他,他什么都没做,你冲着我来,冲着我来!”   “冲着你来也不是不可以,说,那人是谁。”池鱼笑眯眯地,说出的话却格外令人毛骨悚然,她操着匕首在春远的脖颈之间游移,时不时地留下一道血痕,“我也与你说个实话,你以为我是真的想与你做交易,用他换你的口供吗?你想错了,我只不过想将你的把柄握在我的手里。”   “将主动权握在我的手里,如今你的弟弟在我手里,我想要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若是我不开心,将他杀了也是使得的,你最好还是乖一些才好,我这匕首可无眼。”   春晓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容因为愤恨变得狰狞扭曲,她狠自己没有能力反抗池鱼,狠自己没有能力将她剥皮抽筋,她的声音因为隐忍变得微微抽搐,“好,我说,不过你先让我弟弟出去。”   “好。”池鱼一口应下,她也看出春远小心思很多,也不想让他知道太多坏了自己的事。   她唤来狱卒,将春远带走,牢房里只剩下她和春晓两人。   池鱼轻笑着开口,“现在可以说了吗?”   春晓松了一口气,“指使我的人是惠恩侯韩鸿影,当年我与春远无家可归的时候是他主动找上门来把我带走的。”   “当时听他的意思他似乎不只是为了买个奴婢,而是专门为了我来的,或者可以说,是他早就知道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联系,所以才找到我的。”   “后来他让我做的事也印证了我的猜测,一开始他只是让我监视这徐有道的一举一动,然后定时向他汇报。”   “后来十二月的时候,他突然找到我,让我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挑起你与徐家的矛盾,达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再选一个合适的机会除掉你,嫁祸在徐家人身上,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你信不信随你。”   她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疯了一般地又哭又笑道:“可惜那徐家人都是蠢货,我潜伏在他们身边那么多年都没有发现我的不对,徐成玉那个蠢货更是。”   “她喜怒无常,一言不合便打骂我,我便暗中教唆她去做了很多恶事,就连那个陶乐然的事情,也是我挑拨的,哈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她被我哄得,一天天觉得自己无比聪明。”   “好像与她那个废物哥哥完全不同,好像她哥哥是个废物,她便不是了一样。”   池鱼本来悠哉悠哉看戏的神色听到陶乐然的名字时立时沉了下来,她冷笑着上前,抬手便将匕首插/进了她的肩膀之中。   肩膀生生被匕首贯穿,剧烈的疼痛让春晓想要尖叫出声,但又想着不能让春远担心,咬牙忍了下来,冷汗几乎是一瞬间便流了下来,脸色也变得惨白,“是啊,那有怎么样?谁让你这五年没有回来呢,我这满腔恨意,只能冲向你身边的人了啊。”   “你的父母哥哥,我动不了,也只能找上她了啊,你都不知道,我看着陶乐然每日痛不欲生,我就想着你知道此事有多么内疚自责,想着你每日在痛苦愧疚之中挣扎,我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切毕竟都是因为你啊,都是因为你啊,我还教唆徐成玉去欺辱她,挑拨她与郑氏的关系,那个废物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哈哈哈哈,你说遭受这一切的怎么不是你呢?”   池鱼被她一番话气笑了,她狠狠地扭动着匕首,匕首锋利的刀刃深深刺入她的骨骼,扭动着开疆辟地,剧烈的疼痛几乎要让春晓昏厥,可能她却依旧努力地保持着清醒。   “我后悔了,既然你一意波及旁人,那我也不必顾及着我那虚无的良善了,既然你那我朋友开刀,那我也拿你弟弟开刀,你也不必求情,你们姐弟两人我谁也不会放过,毕竟你当时毁掉乐然的生活时,也没有手下留情。”   池鱼凑近春晓的耳畔,匕首一刻不停地翻动着,匕首已经穿过她的肩膀,刺入了她身后的木架之中,“如今你也没用了,我也不必顾及着你了,不妨与你说一句实话,你当宝贝养了这么多年的好弟弟,你不会还没发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那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伪君子啊,嘴上唤着你姐姐,实则你有事跑得比谁都快,你落难了,没有能力帮助他了,他抛弃你也会比任何人都干净利落。”   “你死了,他为了撇清关系,说不定连尸体都不会给你收,坟也不会给你立,任由你成为孤魂野鬼,在外飘着,无人祭奠。”   春晓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断断续续道:“你别胡说,我弟弟不是那样的人。”   池鱼把匕首自她的肩膀之中抽出,立时血流如注,“那我们拭目以待。”   她喊人将春远带了进来,春远看着春晓的惨状登时泪流满面地扑了上去,春晓提着精神安慰他。   池鱼在一旁报臂看着,哪怕鲜血染红了她的衣物也不在意,她打断姐弟情深的两人,问春远道:“我想你如今也明白了,你姐姐犯了死罪,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用你的命换你姐姐的命如何?”   “毕竟你姐姐累死累活,付出一切将你拉扯大,我想你也是愿意的,对吧?”   春远闻言一愣,瞪大了双眸看向池鱼,满眼不可置信。   春晓带着几分期待地看向春远,她知道哪怕春远答应下来,池鱼也不会让春远替代了她,她只期望春远答应下来,撕破池鱼那副高高在上好像无所不知的嘴脸,让她知道她们姐弟情深,春远根本不会做出背弃她这个姐姐的事情来。   池鱼笑盈盈地看向春远,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姐姐有如今的局面可都是因为你啊,你若是过意不去想要替你姐姐去死,一命换一命,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这里我说得算,你意下如何?” 第65章 醉酒   春远紧紧盯着池鱼, 想要在她的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只是池鱼虽然是笑着的,说得话也好似不切实际, 但是她眼睛里认真的神色不似作假,就像他答应下来, 她下一刻便会让他偿命一般。   他努力地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来, 不可置信地反问道:“大人你是在说笑吗?犯下罪行的是我的姐姐, 东晋的律法之中也没有能替代死刑犯去死的律法, 如今这个局面, 我们姐弟即将阴阳两隔,您就不要拿我们寻开心了。”   池鱼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向春晓,春晓的神色变得绝望,却又依旧挣扎着, 扯出一抹笑来, “你说得对, 大人您就不要拿我们开玩笑了。”   “我说到做到。”池鱼的神色沉了下来。   春远只是依旧牵强的笑着不发一言。   春晓看着春远那般躲闪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只觉得此时的心比身上的伤口还要痛。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你可以让我与春远最后说上几句话吗?”   池鱼明媚一笑, 说出的话却冷漠而又决绝, “不许, 我不相信你们。”   她抬手叫来狱卒, 狱卒将春远自牢房里带出,又将春晓自刑架之上放下, 她顿时如同死狗一般摊在了狱卒身上, 狱卒嫌恶地皱了眉。   狱卒看到了春晓身上的伤, 回首望向池鱼,欲言又止。   池鱼看着她苟延残喘的模样心情大好,也明白狱卒的意思,只冷冷地回了一声,“让她自生自灭,不用管他。”   “是。”   池鱼刚从十八地牢里出来,便看见沈羽在地牢外等她,沈羽今日本想着要与她一同来的,只是晋安帝那里临时有些事情要他去办,便没有同池鱼一起来,只能尽快办好了手头的事,赶在池鱼离开前来到十八地牢来接她。   他看着池鱼出来,笑盈盈地上前牵住了池鱼的手,十八地牢里阴暗寒凉,哪怕外面已经进了春日,它像是还停留在寒冷的冬日。   池鱼的手被地牢里的寒气入侵,有些微微发凉,沈羽张开手掌将她的手覆盖进去,捂着池鱼的手,他手上的温度很快将池鱼手上的寒气驱走。   池鱼也是乘着马车来的,她带来的人还在外面候着,池鱼唤来陆英,低声交代,“你们将春远尽快送回去,让慧慈最近一段时间监视好春远和释空,我会再给他的父母妹妹一分活计。”   陆英点点头,带着春远走了。   沈羽这才牵着池鱼的手上了马车,池鱼将春晓的话简要地与沈羽说了一遍。   “她应该没有说谎,韩鸿影曾经是先帝伴读,也可以说是先帝的心腹之一,而且因为在废太子兵变前便与韩伯山归隐,在清理先帝旧人时也因为韩伯山的关系蒙混过关,这一切都是说得通的,只是……”沈羽的声音一顿,神色缓缓沉了下来。   “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便是,你知道为什么韩鸿影会从封地回到京城吗?”   池鱼不明所以地摇摇头,她这些日子一直追查先帝私兵的事,已经许久没有关注过外界的事情了。   沈羽轻叹一声,回道:“不日便是春闱了,因为贪污的事情,朝廷诸多官员被查处,此次春闱需要选拔更多有才有志的人才,那么便要在试题之上做些文章,而朝廷之中目前没有人能出得了这样的试题。”   “于是,皇兄他便请了韩老出山,你也知道韩老曾数次请求韩老回归官场,都被韩老拒绝,但他此次却答应下来,提出的要求便是,让韩鸿影担任此次的考官。”   “以此次的春闱的重要程度,我们不能在春闱结束前对韩鸿影动手,若是动手,相当于破坏春闱,皇兄也不会允许的。”   池鱼闻言也皱起了眉,迟疑道:“他这是要借此为韩鸿影铺路,让他重回官场?”   沈羽点点头,“应该是这个意思,只是便不知道韩老知不知道韩鸿影的所作所为了。”   “以韩老的脾性,不会让他做出此事,只是我不明白,韩老那般正直,心怀天下的人,怎么会教育出韩鸿影这般的子嗣,韩老曾因为向先帝谏言差点丢了性命,而韩鸿影却与其同流合污。”池鱼有些唏嘘,有为韩老感到不值得。   沈羽又无奈地轻叹一声,轻轻地抚摸着池鱼的手,池鱼总是这般喜欢想太多事情,她又对世间的人情冷暖看得太透,总是将那些感同身受的情感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即使她总是那般乐观豁达,可是他还是怕,这些事情会将他压垮。   他很自私,他或者占领不了池鱼心中的所有位置,可是他还是希望池鱼能将位置多分给他一点,希望她自私一点,永远开心快乐。   他打断池鱼的思绪,转移话题道:“小年,我看你刚刚出来时脸色不是很好,是又发生了些什么吗?”   池鱼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春晓算计陶乐然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又将她如何气愤,如何报复春晓说了一遍。   沈羽听得心里发酸,对陶乐然难免有些嫉妒,池鱼从来没有为他发过如此大的脾气,他忍不住不满地挠了挠池鱼的手心。   池鱼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问道:“你怎么了?”   沈羽抿着唇不说话。   池鱼后卡突突突兔兔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十分惊奇地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这醋也要吃,乐然是我的手帕交,而且是个女子,这醋有什么好吃的。”   沈羽连忙否认,“我没有吃醋,只是为陶乐然的遭遇感受到不公罢了。”   池鱼捏了捏他的唇,“你的嘴怎么这么硬,吃醋了就是吃醋了嘛。”   沈羽死咬着牙不承认。   “不承认也没关系让我看看你的嘴有多硬。”池鱼说着,对沈羽上下其手挠起痒痒来。   沈羽连忙闪躲,却又不可避免地被池鱼挠上那么一两下,像是幼猫的爪子挠在身上,不疼,只是痒。   却又像是挠在心肝上,勾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时之间,马车里尽是两人的嬉闹声。   ……   风花雪月楼今日没有开门,这些日子什么时候开门都是随着玉生烟的心情决定的,池鱼刚刚到定国公府,还没跨进大门,就被玉生烟请过去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池鱼从十八地牢出来后随着沈羽去了皇宫,向晋安帝交代了此事,得到的答复如同沈羽猜测的一般无二,她又留在齐王府用了晚饭才回来。   池鱼不明所以,她是知道玉生烟与她哥哥的事的,一时间还怀疑那派来传话的小厮是不是听错了,得到的确实他确定的回答。   她这才随着小厮来到风花雪月楼,被他径直带去了后院。   风花雪月楼后院的构造十分精致,毕竟是给楼里的姑娘们住的,都是按照她们的想法建的。   玉生烟拥有单独的一处院子,她的住处是邻水建的,打开门,便是一处小湖,湖水已经融化,在这春日之中散发出生机,又在这夜中,映了繁星与明月,好似把夜空留在了院子之中。   玉生烟在湖边的游廊之中,设下了小宴等她。   似乎是知道她用了晚饭,桌上只摆了两壶美酒,以及几样糕点。   池鱼看着那极为精致贵重的酒壶,就知道那酒绝对不是凡品,她虽然不爱酒,却馋酒,她无论是酒量还是酒品都不好,喝醉了总喜欢乱说胡话,所以她总是控制着自己不去沾酒。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美酒当前,美景在目,不喝还是说不过去的。   池鱼坐到桌前,瞥了一眼酒壶又将目光移开,问玉生烟道:“不知你寻我来做些什么。”   玉生烟笑而不答,为她斟了一杯酒,笑盈盈地对池鱼道:“你先尝尝。”   池鱼端起酒杯,浅抿一点,入口清甜回甘,口感绵长,她的双眸立时便亮了,“这是玉卮醪?”她又抿了一点,细细品尝起来,“这酒有年头了,多少年的。”   玉生烟笑盈盈地伸出两根手指头,“二十年的,听闻你素来喜爱此酒,花了我大价钱才找来这一坛呢。”   “你还没说寻我做什么呢,又拿出了如此美酒,怎么看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池鱼品着美酒,调侃道。   玉生烟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也为自己斟了杯酒,“你胡说什么呢,好歹我也是你未来的嫂嫂,这不是寻你来问一些事情吗?”   “明日姜伯母邀请我去你家吃饭,估计是要商讨婚事,只是不知道姜伯母喜欢些什么,又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那你问我哥哥不就好了,还特地来寻我。”池鱼理所当然道。   玉生烟无奈地轻叹一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唉,我问了,你哥哥那个榆木脑袋说,只要是他媳妇,姜伯母是个姑娘就喜欢,儿媳妇拿来的东西也喜欢,你说这让我怎么做,说了和没说似的。”   池鱼闻言笑得前俯后仰的,玉生烟嗔了她一眼,“你快与我说说,别笑了,不然这酒可就不给你喝了。”   “别别别,”池鱼连忙收住笑声,将酒壶护在怀里,她这才一杯下肚,脸便红了,显然已经是有些醉了,“你放心,我娘亲肯定会喜欢你的,你要是想带着东西,你可以带……”   池鱼说了几样东西,玉生烟也大致记住了。   两人又借着月色正好说起话来,不知不觉,一壶酒已经见底,玉卮醪又名扶头酒,一开始虽然不醉人,但是后劲却很大,连着玉生烟这般酒量好的人也顶不住,两人醉得神志不清。   玉生烟看向游廊旁的小湖,一轮明月映在湖中,她戳了戳已经快要睡着的池鱼,指向湖中,“你看,月亮是不是掉下来了?”   池鱼抬起醉醺醺的眼,说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真的诶,那我们捡起来,给它放回天上去吧。”   玉生烟附和地点点头,“好呀。”   池鱼醉得比玉生烟厉害,她趴在桌上,“我头好疼,要不你去捡起来,我一会儿给它放回天上去。”   玉生烟点点头,起身跨过游廊的栏杆便跳进了湖里,冰冷的湖水让她一瞬间清醒,她大喊起来,“池鱼救我!”   池鱼闻声,一瞬间也清醒了,只是她也不会水,便也跟着大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刚喊上几声,旁边便冲出一道高大的黑影来,跳进湖里将玉生烟捞了起来。   池鱼定睛一看,是池谨,还没等她说话,便因为醉意上头,软趴趴地睡了过去。   池谨无奈,看向一旁闻声赶来的丫鬟,“麻烦你找个房间让她睡下,再给她熬一碗醒酒汤。”   丫鬟点点头,将池鱼扶进了客房。   池鱼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沉沉睡去,还不忘翻个身,傻笑着说着梦话,“燕飏哥,我好喜欢你!嘿嘿!”   “等我成为大将军,我就来娶你。” 第66章 科考   池鱼第二日醒来, 只觉得头疼欲裂,昨晚的事已经完全不记得了,看向周围陌生的环境一时有些茫然。   风花雪月楼的丫鬟恰巧带着一碗醒酒汤进来, 丫鬟行了个礼道:“郡主,这是池指挥给的药方, 说喝下去头便不会痛了。”   池鱼认出这是风花雪月楼的人, 立时便安心了, 问丫鬟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一五一十的将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遍。   池鱼闻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接过醒酒汤, 想把丫鬟打发出去。   丫鬟却道:“郡主,池指挥说让我看着您把醒酒汤喝完。”   池鱼无奈,将醒酒汤一饮而尽,等她喝完,醒酒汤的味道才在口中爆发, 一股剧烈的苦味占领了她的口腔, 她的五官顿时扭曲, 她冲下床,倒了一杯已经凉了的茶水,问道:“这醒酒汤怎么这么苦啊,没有蜜饯吗?”   她以前喝药, 都是有蜜饯甜嘴的,   丫鬟毕恭毕敬道:“没有, 池指挥说让您长长记性。”   池鱼:“……”确实是长记性了。   而同样的事也发生在了玉生烟身上。   玉生烟喝完药, 也皱起了眉,“怎么这么苦。”   池谨冷着脸道:“让你长长记性, 也就是已经春日了, 湖水不冷, 若是在冬日,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玉生烟软着眉眼,拉着他的袖子撒娇,“我知道错了,矜言?”见他没理,她又换了一句,“夫君?”   女子柔媚的声音传进耳中,池谨立时红了脸,神色也柔和下来,从怀里拿出一包蜜饯递给玉生烟,“吃吧,吃完拾掇拾掇,一会儿去定国公府。”   池鱼被浓情蜜意的两人抛之脑后。   两人的婚期很快便定下了,定在殿试之后,中间的这一段时间留着准备婚宴的一切事宜。   ……   科考进行得十分顺利,令池鱼没想到的是,江愈竟然高中状元,继韩伯山之后成为第二个连中六元的状元,只是韩伯山高中时年方十八,而江愈比他大了两岁,人们不禁有些惋惜。   看来韩伯山的成就是无人能超越了,但是过了几日又传出,江愈出生时早产,自幼多病,闭门不出,曾经两次出入鬼门关,根本无心读书,一直到十四岁那年身体才逐渐好转,正式入了学堂。   他的评价反转,所有人都开始期待他步入朝堂,大展拳脚。   人们都听闻这次的状元不到才华横溢,长得更是风流倜傥,几日之后的状元游街,几乎是人山人海,许多适龄的姑娘也走上街头,想要一览芳容,当日盛况空前。   池鱼闲来无事,随着玉生烟一起订了个客栈临街的二楼的空房一起观摩状元游街。   状元游街池鱼也看过几次,但是五年未看,她还是想看看如今的状元游街成了什么样子。   这些时日玉生烟一直在绣嫁衣,当然也不是全部由她绣的,这嫁衣是提前订下的,绣娘几乎已经绣完,只剩下最后一朵开在裙尾的牡丹花交由新嫁娘自己动手。   玉生烟手艺不好,绣得很慢,池鱼这些时日没有事,也跟着学了刺绣,想要绣一个荷包连带着那日订下的玉佩一起送给沈羽。   她的手没有沈羽那般巧,做得一手好饭,也会雕刻制作簪子,她一直舞刀弄枪的也没学过那些,但是还是觉得自己动手做得礼物更有诚意一些。   她这些时日已经绣出了好多不合心意的荷包来了,一个比一个丑,她现在是想绣鸳鸯连鸭子也绣不出来,绣只燕子,连一个黑漆漆的团子也绣不出来,尝试了许多次后,最终只能退而求其次决定绣一个‘燕’字。   两人边绣着花便等着状元游街。   玉生烟看了一眼池鱼绣得‘燕’字,有些嫌弃,“你这绣得是什么?歪歪扭扭的,是燕?”   池鱼手中的荷包已经成型了,她本以为这版的‘燕’已经很不错了,被玉生烟一说,也觉得越看越丑,她崩溃地长叹一声,把荷包向旁边一扔,又认命地拿起一块布来,烦躁道:“这绣花怎么这么难呢,我看兵法的时候都没觉得难。”   荷包落在了半开的窗边,池鱼也没有去管。   “那是因为你不喜欢。”玉生烟无奈道。   池鱼看了看玉生烟绣了好些时日还没绣成型的一朵小花,道:“我觉得你好像也不喜欢。”   玉生烟挑挑眉,心有戚戚地点点头,“确实,还不如叫我唱歌跳舞去呢,不过我与你哥哥成婚后就要离开风花雪月楼了。”   “你要离开青鸟?我并不赞同你为了我哥哥放弃所有。”池鱼微微惊讶道。   玉生烟知晓她是误会了,解释道:“我不是离开青鸟,我才不会为了那个榆木脑袋放弃所有呢,只不过是换个活计罢了,只不过是不抛头露面了,你看谁家官家夫人每天唱歌跳舞给人看。”   “你让以后那些人怎么看我,怎么看你哥哥,怎么看定国公府,矜言娶了我,说不定要被那些人嘲笑多久呢,虽然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可是他们不知道啊,万一以后影响了仕途就不好了,我换个事做,依旧是青鸟的老大,你哥哥就就不一样了。”   池鱼轻叹一声,没有说些什么。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是状元到这条街道来了。   池鱼顿时雀跃起来,拉着玉生烟便向窗外看去。   穿着红色短袍的士兵举着写着‘肃静’,‘回避’的牌子走在前面开路,而江愈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骑在枣红色的汗血宝马,走在前面。   公子端方,在这时刻更显春风得意。   后面的榜眼,探花也是颇为斯文俊秀,只是在江愈的衬托下黯然失色。   街道两旁都是慕名而来的百姓,其中更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们,她们手里拿着各色的手帕,荷包向江愈抛去,若是江愈接下,他就要成为那家的夫婿。   江愈皱着眉,拂去掉落在身上手帕与荷包,他被扔了一路,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   真是无聊至极,又吵闹至极。他心中暗自腹诽着。   不知道池鱼有没有来看他,他记得她最喜欢看热闹了,可这已经是最后一条街了,他还是没有看到她。   他难免失望。   当他走到池鱼所在的客栈楼下时,一阵急躁的风恰好吹过,随手被池鱼扔在窗边的荷包被吹了出去,池鱼连忙去抓,只是那荷包与她的指尖擦过,还因为她的触碰飞得更远。   好巧不巧正好落在江愈怀里,池鱼只听吵闹的人群声音一顿。   她在那一刻竟然想得是,这应该是他今日收到的荷包之中最丑的了。   江愈接到荷包也是一愣,他本以为又是那个想要招婿的姑娘抛来的,他顺着荷包飞来的方向看去,便看见楼上面色不虞的池鱼。   她这是给他吗?他的心开始跳动起来,脸颊也微微发烫。   池鱼看到他发现了自己,她尴尬一笑,示意他把荷包扔掉。   但他握紧了荷包,像是自欺欺人一般错开了池鱼的目光,直到离开池鱼的视线,他才看向手里的荷包。   荷包两边轻轻一按,便可以看到里面时密时疏的针脚,还有几针缝到了外面来。   布用得是上好的布,他不禁轻笑,真丑,这么好的布都被她糟践了。   他摸了摸荷包,发现荷包后面好像绣了东西,他翻过去一看,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眼里的神采也落寞下来,他就知道……   他讽刺得一笑,他到底在期待着什么,他用力地搓着荷包上的那个歪歪扭扭的‘燕’字,好像那只是个污渍一般,只要把它擦掉,这就是池鱼专门送给他的了,而不是因为太丑放在一旁送不出手,被风送到他手上的。   他一下又一下的搓着,可是他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那个燕字,依旧稳稳地在那里,就像他,无论怎么努力,都取代不了沈羽一般。   他愤怒地将荷包甩到一旁,无力地长叹一声,他昂着头,努力不让眼里的泪水落下。   笑话,他堂堂江阴侯世子,东晋最有前途的状元,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流泪呢。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难过。   他崩溃地抹去眼里的泪,看向被他扔在地上的荷包,半晌儿,他走过去将他捡起,放到胸口。   就当他下贱吧。   ……   而东晋之外,离京城最近的玉山关有一群身着胡服的人悄然而来。   为首的是一打扮得十分张扬的少女,十八九岁的模样,身上缀满各色金银珠宝,红色的珊瑚,绿色的绿松石,金镯子,银簪子,琳琅满目。   她的面容与东晋的人不同,满是异域风情。   他们刚到城门便被士兵拦下,士兵看着他们的着装十分警觉,手持武器上前盘问道:“你们是哪国人,来东晋做什么?”   少女见他们用武器对着他们,她握紧了腰上缠绕着的鞭子,走上前去,不耐烦地递上通关文牒,操着一口异域口音的东晋话,“我是西戎的九公主呼延紫珠,马车上是我的弟弟,呼延元义,此行来拜访贵国陛下。”   士兵狐疑地接过通关文牒,打开仔细检查了一番,又唤来了他们的小队长来查看,经过确认,是真的通关文牒无疑。   士兵的队长依旧谨慎地问道:“我们近日没有得到西戎要来拜访我们的消息,今日来得十分突然,故而谨慎了些,还望见谅,后面的马车,箱子,我们也要检查一番。”   呼延紫珠不耐烦地挥挥手,“查吧查吧,我们西戎最近遭受了火灾,草原上的动物死伤大半,各个部落几乎断了食物来源,这才带了金银珠宝前来想要换取一些粮食,因为来得急,我们与送信的人一同来的,他们只比我们快上几日,你们的陛下也快收到信了。”   队长点点头,后面的士兵也确他们没有恶意,这才放他们进去。   “还请姑娘在这呆上一日,等陛下来信后再出玉山关。”   呼延紫珠越发烦躁,“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东晋人真磨叽。”   她又看向身后的人,大喝一声,“你们做什么呢,还不快进去。” 第67章 婚礼   池谨与玉生烟的婚期如期而至, 定国公府对此次的婚宴十分重视,其排场可谓是盛大而又隆重。   玉生烟的喜轿是从齐王府出发的,众人都以为那是定国公府为了给玉生烟抬身份特地拜托沈羽的, 只有与她相熟的人才知道,玉生烟就是齐王府里的人。   玉生烟这些年来自己也存下不少嫁妆来, 再加上沈羽, 以及定国公府给的添妆, 林林总总加起来, 有一百三十多抬箱子, 被抬嫁妆的杠夫抬起来,绵延了数里,一路上得了不少人的艳羡。   花轿在齐王府周围转了一圈,又抬去了北市,这是玉生烟特地交代过的, 她想要再看一眼他们相识相遇的地方, 她将喜轿的帘子拨开, 悄悄地掀起盖头的一角。   她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恍若隔世,模糊中她好像看到了年幼的自己站在人群中言笑晏晏地看着她,她也向着幼时的自己笑了笑, 告诉她, 你嫁给了你爱的那个人, 抓住了那遥不可及的光。   喜轿最终停在定国公府, 在喜轿停下的那一刻,鞭炮齐鸣, 池谨身着一袭红色的喜袍, 衬得他那冷漠严肃的脸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拿着一把长弓, 身旁的人递上三只箭,池谨接过,一一射向轿门,花轿旁迎亲的人刚要扶玉生烟下花轿,便被池谨拦下,他大不上前,掀开轿帘,将玉生烟打横抱起,跨过火盆。   紧接着便是拜天地。   宴席开始后,池鱼被姜娇玉派去陪各家小姐,沈羽跟在池谨身后挡酒,碍着两人威严,许多人都没有怎么灌酒,只有清察司的稽查使们胆子大,嘻嘻哈哈地灌了两人不少酒,沈羽见池谨喝得太多了,夺过他手中的酒杯替他喝了几杯,一杯酒下肚,他的神色变得莫测起来。   池谨的酒壶里放得是水,沈羽一时竟然不知道这是谁成亲,谁被灌酒。   沈羽离开这一桌后便没有跟在池谨身后了,而是去了池简身边。   池简也被灌了不少酒,沈羽过去便接过其他官员递过来的酒,替池简一饮而尽。   池简一言难尽地看了沈羽一眼,不明白沈羽这是要做些什么。   而沈羽会错了意,会了池简一个,‘你放心’的眼神,替池简挡下所有的酒。   池简立时便急了,怒目圆睁地看向他,今日好不容易有一个光明正大喝酒的机会,为此他还把他珍藏的美酒拿了出来,打算今日不醉不归。   他这来来回回,他那一壶美酒已经下去了一大半,将要见底,这是寻仇来的吧!   池简夺过沈羽手中的酒杯,挤出一个还算友好的笑容来,咬牙切齿道:“王爷您坐,我这让您来挡酒像什么话。”   他也不能说,是他想喝酒,让他一边去。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羽,满脸都写着几个字‘臭崽子,不要不识好歹’。   沈羽喝了许多酒,此时已经有些醉了,他神志不清地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岳父,不,池叔,有我在肯定不能让他们把你灌醉了。”   糟糕,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池简闻言瞪大了双眸,他听到了什么?岳父?敢情这小子在这等着呢,他还以为真是好心给他挡酒呢,结果是看上了他女儿,想要图谋不轨,在他这献殷勤呢!   他拍了拍沈羽的肩膀,一双牛似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羽,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老子滚。”   沈羽醉醺醺的一时没分清好赖话,只知道池简这是让他走,他便走了,走到后院寻了一处安静无人的地方蹲了下来。   旁边恰好是关着池谨养得鹅的笼子,看着到来的陌生人,警告地叫着。   沈羽被它们的吵闹声吵得心烦意乱,他在地上随便抓了一把小石子,一个又一个地扔向笼子里。   几只鹅被激怒,扑腾着翅膀,‘嘎嘎’乱叫,想要冲出去攻击沈羽。   一人与几只鹅一时剑拔弩张,定国公府的下人路过见状也不敢上前阻拦,只得连忙去寻了池鱼。   池鱼到时,沈羽正在撸袖子,看样子马上就要上前与那几只鹅打一架了。   她连忙上前拦住沈羽,沈羽见是池鱼来了,立刻委屈巴巴地抱住了池鱼,把头埋在她的颈窝。   池鱼拍了拍他的后背,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羽开始委屈地告状,“还不是矜言,我好心好意地替他挡酒,他竟然用水诓骗我,让我喝酒,他喝水,还有池叔,我帮他挡酒,他竟然让我滚。”   池鱼忍俊不禁,解释道:“我哥哥是因为他酒量不好,俗称一杯倒,他从不喝酒,你可能不知道,我爹爹那是平日里我娘亲管的严,不让他喝酒,今日好不容易有个光明正大喝酒的机会,差点被你搅黄了,能不气吗。”   “我不管嘛,你不许替他们说话。”他在池鱼的肩头蹭了蹭。   “好好好,他们的错。”池鱼宠溺地附和,没想到沈羽喝醉了这么爱撒娇。   沈羽见池鱼纵着他,又继续得寸进尺地道:“还有那只鹅,”他飞快地抬眼向笼子看了一眼,指着刚刚叫嚣得最欢的那只鹅,“它刚刚凶我,还要打我,我要把它炖了吃。”   “好。”池鱼依旧纵容地附和。   沈羽又补了一句,“今晚就吃。”   “好。”   “还有,你看,你哥哥都成亲了,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他喃喃的,好似梦中呓语,“小年,我好爱你啊,好爱你。”   “我想与你成亲,与你住在一起,与你成为一家人,哪怕我入赘也可以……”   他将话说完,便沉沉睡去,池鱼无奈地轻笑,唤来一位小厮,道:“你把他扶到我房间去,再去备一碗醒酒汤给他。”   “是。”   夜色渐深,婚礼落幕,池谨走进婚房,挑起了玉生烟的盖头。   玉环玉胭脂,两眼宵金透。   玉生烟的一个眼神,便将他的魂勾了去。   两人饮罢两杯酒,又结了发。   玉生烟望着他那红透了的脸还有脖颈,不禁轻笑,她将他推倒在床上,抬手轻轻一扯,床边的帘帐便落了下来。   她的手顺着他的脖颈滑进他的胸口,声音柔媚,“脸与脖颈都这般红,让我看看,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是一样。”   ……   西戎使臣很快到达东晋京城,他们的车马安放到驿馆,九公主呼延紫珠与十一皇子呼延元义带着几位属下入宫觐见。   晋安帝特地提前批完了奏章,与白皇后一同在武英殿中等待。   除了呼延紫珠与呼延元义行了扶肩颔首礼以外,其他人皆跪地叩首。   晋安帝摆了摆手,笑着道:“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他又看向呼延紫珠,“朕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来意,不过你们也知道,我们东晋去年也遭了灾,虽然只是小灾,但也有三个府颗粒无收,如今刚刚春日,还不知今年收成如何。”   “大概率是给不了贵国请求的那些粮食了,不知道你们可向南明问了此事?”   呼延元义时年十六,他身量不高,身子单薄,面色苍白,他出生后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以后身子便没有好起来过,西戎人视这样的孩子为不详,因此他并不受宠,此次也是在高人指点之下才得了机会来此,他答道:“我们已经联系过南明了,只是南明的弹丸之地终究比不过贵国地大物博,不知陛下能予我西戎多少粮食?”   晋安帝皱眉沉吟道:“你们所要的两千石粮食,只能拿出一千石,而且这个价格,会比以往高上一些。”   西戎众人闻言,向晋安帝行了大礼,呼延元义道:“多谢陛下深明大义,我西戎也带了一些西戎特有的珠宝玉石,以感谢陛下的支援。”   晋安帝大笑着摆摆手,“快起来,人之常情罢了。”   呼延紫珠听着几人之间虚伪的客套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见他们终于将此事说完,她上前一步,扬声道:“听闻贵国近些年来国力强盛,军队更是无往而不利,此行我们也带来了我们西戎的武状元与战斗好手,想与贵国切磋一番,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晋安帝的神色沉下来,他就知道他们此行如此突然,先斩后奏来到东晋,果然不安好心,这是故意试探东晋的实力,但是他还是保持着和善的笑容道:“这有什么难的,不如几日后举办一个狩猎会,朕也叫上东晋的青年才俊与贵国的战斗好手较量较量,也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呼延紫珠听着晋安帝这明褒暗贬的话翻了个白眼,她显然是被娇宠着长大的,性子有些娇纵,“陛下说笑了,最近又听闻贵国之中出现了一位风头正盛的女将军,不知道可否一见?”   晋安帝回道:“你是说池鱼?放心狩猎会时她会来的,到时两位巾帼英雄自可相见。”   “那便多谢陛下了,那我们便不叨扰了。”呼延紫珠带着众人行了礼,起身告辞。   等众人回到驿馆之中,呼延元义回到房间,看向他的贴身护卫达鹰,问道:“老师还在东晋吗?我们此次受他所托来到东晋,他又给我们送信了吗?”   达鹰在胸口拿出一封信来,上前递给呼延元义,恭敬道:“在刚刚殿下出去觐见时,风先生送来了信,请您过目。”   “风先生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又在极短的时间内送来了书信,他目前应该在东晋京城之中。”   呼延元义打开书信,轻叹一声,“还在便好,就是不知道可否有机会一见。” 第68章 比试   夜幕降临, 韩鸿影的住所却灯火通明。   韩伯山对他时不时地发疯已经习以为常,并未多管。   他在屋中设下棋局,又将烛火拨亮, 好似在等什么人。   烛火炸出灯花,他按照记忆熟练地布置出一盘残局。   夜深人静, 灯花不知落了几回, 直到外面打更人高声喊着‘半夜三更, 小心火烛’, 他等的人才姗姗来迟。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 眼里还有着惺忪地睡意,见人来了,一双眼立时便亮了,他柔声道:“你来了。”   那人的身影融于黑夜之中,哪怕通明的烛火似乎也照不亮他的一角, 他自觉地坐到棋局对面, 只垂眸看了那棋局一眼, 便将目光移开,沉声道:“他们已经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了。”   韩鸿影只是笑了笑,不以为意,而且没由来地说了一句, “你和你娘亲长得很像。”   那人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话, “以前一直都是你在暗中帮我吗?之前的先帝私兵, 还有其他消息也是你派人透露给我的?”   韩鸿影眼里神色温柔, 看着那人如同看自己的孩子一般,:“是啊, 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我救不了你的娘亲, 但是我希望能为你做一些事情。”   “他们已经发现我了,我可能没有以后了,我希望能用我最后的价值,为你做一些事情,你要代替我和你娘亲活下去,你要活得好好的,让那些伤害过你,伤害过你娘亲的人付出代价。”   他说着,眼里泛起泪光。   对面的那人却依旧冷着脸,对他感人至深的话毫无触动,“今日西戎觐见,当天上面那位便放出风来,邀请京城的青年才俊去参加狩猎会,我需要你带一队人在狩猎会上刺杀那人,当然,那位身边防守森严,也不需要你真正的将他杀死。”   他在身上摸出一个白玉瓶,将它放到韩鸿影面前,“这里是我备好的毒药,你们需要将那日要用得箭尖上浸泡此毒药,保证能在他身上划出一道伤痕来。”   “其实我本事无意来找你的,只是我的人很难带进狩猎会中,只能安插进去一个人,所以我需要你帮忙把事情闹起来,给我安插的人袭击的时间,若是他不成功,则需要你们动手。”   “不过切记,只是让他中毒,别要了他的命。”   韩鸿影收起毒药,点头应下,“我记住了,不过你与你娘亲真的相差很多。”   那人冷笑一声,话中带刺,“任谁经历过国破家亡之后,也无法保持着天真而又温柔的心。”   韩鸿影连忙道歉,“是我唐突了。”他指向桌上的残局,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这是你母亲曾与我下过的残局,你可以与我下完此局吗?我也没有几日好活了,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那人没有拒绝,韩鸿影轻笑着将盛着白子的棋篓递给了他,他接过,与他一同下完了这局棋才离开。   韩鸿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好像回到了当年,他在灵业寺的桃花树下初遇宛妙,漫天的花瓣之下,少女的面容灵动美好,他一眼万年,只那一眼,他便再也没有忘记过她。   他也曾与韩伯山说过,他要娶他,可是韩伯山嫌弃他出身低微,并不同意他的请求。   少女的面容绝美,但是养在深闺之中,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他不敢与外人说,他像是珍藏绝世珍宝一般,将她的存在的消息断在了灵业寺之中。   可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绝色的少女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只是她并不喜欢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她背着家人爱上了他国的一个男子,决心要追随他而去。   他不敢表明心意,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见证着他们两人的爱情,他们的美好,还要强颜欢笑地送出祝福。   只是,少女与那位异国他乡的男子的事终究被她的家人发现,遭受了强烈的阻拦,那时他是庆幸的,他甚至暗暗期望,少女屈服于家人的淫威一下,最终妥协,与那人断了联系。   少女的家人是中意他的,家风清白,前途无量,若是她与那人断了,她便会嫁给他,他没日没夜地祈祷着少女的屈服。   但是,他早该知道的,少女哪里是那般容易妥协的人,她在一个深夜,随着那位男子私奔,只给他留下了,一盘未下完的残局。   那是少女假借着与他下棋,实则是为了避开家人,给那人以准备与她私奔的时间时与他下得棋。   少女的棋艺很好,与他不相上下,两人经常在一起讨论棋局,故而她家里的人便没有怀疑,可是他看得出来她敷衍的落子,以及早已不知道飞到了哪去的心。   他也隐隐约约猜到了她要做些什么,但是他没有告诉她的家人,如果这是她想要的,那便让她去追,只要她不后悔。   可是他后悔了,知道少女婚后送来了信,那人竟然是北今的太子,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将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封为皇后,并且六宫无人,   她赌对了,也赌错了,多年以后,她的另一位爱慕者,也许是因爱生恨,也许是想要扩张国土,派人灭了北今,她要随着北今一同离去。   只是,他的余生都困在了那盘残局之中,无论如何,都解不出来,或许不是他破不开残局,只是他的心永远被困在了那盘残局之中。   他握紧手中的白玉吊坠,他终于快要解脱了,他可以去陪他了。   ……   三日后,狩猎会如期举行。   为了对付西戎,晋安帝邀请了京城里六成算得上是青年才俊的人,其中自然包括刚刚科考后进士及第的众人。   江愈最受重视,任命为从五品工部郎中,此次狩猎,他也受邀前来。   晋安帝坐在上手,看着意气风发的众人满意地点点头,他笑着说了几句开场话,又介绍此次比拼的规则,“朕与九公主商量了比拼的规则,共分为三项,第一项,狩猎,西戎出四人,东晋也出四人,狩猎不同动物分数不同,最终以分数定胜负。”   “第二项,武比,这就比较简单了,第三项,射箭。”   他看向呼延紫珠,笑盈盈地问道:“不知道九公主可选好人了?”   呼延紫珠昂首挺胸地站了出来,骄傲地看了一圈众人,扬声道:“当然。”   她点出了三个人,那三个人也昂首挺胸地站了出来,其中一位,正式她说过的武状元。   那人五大三粗的,比池鱼高出半臂高,腰身顶三个池鱼。   晋安帝笑着看她点完了人,这才继续道:“想必第四位便是九公主了。”   呼延紫珠昂起头,傲气道:“当然,不知贵国的那位女将军可有胆子出来一战。”   “池鱼,出来吧,见见你的对手。”晋安帝看热闹不嫌事大道。   池鱼大步向前,走到晋安帝面前,行了一礼道:“臣在,臣定会全力以赴摘得头筹。”   “语气不小啊。”呼延紫珠走到池鱼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起来池鱼,她比池鱼高出半个头,只是池鱼的气势却不输给她。   呼延紫珠看着面前一袭暗红色劲装的女子,红绳高束着墨发,容貌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只有那双眼,充满着凌厉,她讽刺一笑道:“就你?和个小鸡仔似的,别说我们欺负你。”   池鱼笑盈盈地回道:“矮是矮了点,但是依旧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呼延紫珠刚要发作,但意识到这是在别人地盘,只是狠狠瞪了池鱼一眼,转而看向晋安帝道:“不知道陛下选的那三个人是谁。”   晋安帝笑眯眯地又点出三个人来,“沈羽,池谨,叶榆。”   呼延紫珠挑挑眉,眉眼间浮上几分喜色,沈羽与池谨他们曾有所耳闻,也是少年成名在外的,叶榆这人则是从来没有听过,莫不是他们轻敌,或者实在是找不到人来充数的。   池鱼诧异地看向晋安帝,呼延紫珠不知道可不代表她不知道,叶榆这人虽然在京城之中没有什么存在感,为人有阴郁沉默,也不讨人喜欢,但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几乎从无敌手。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老狐狸。   晋安帝回了池鱼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如今两方较量的人都已经选了出来,晋安帝扬声道:“那诸位都进入林中吧,此次受邀前来的诸位青年才俊们,也去大展拳脚吧,今日的午饭,便要出自你们自己手中了。”   晋安帝话音刚落,众人便向着林中蜂拥而至。   江愈慢悠悠地坠在后面,此行他就是出来玩的,打只野鸡或者兔子,今日的午饭就够了。   他顺着草丛一路寻过去,小心翼翼的,生怕声音打了惊扰了猎物,空手而归是绝对不可能的。   当他扒开一处草丛,惊奇地发现不远处有一只正在吃草的兔子,那兔子白白胖胖的,显然是没有什么防备心。   他慢慢地抬起弓,将箭矢搭在弦上,瞄准那只兔子。   这就是他今晚的午餐了。   箭矢破空而去,一击即中。   他蹦蹦跳跳地上前去捡兔子,他将箭矢在兔子身上拔出,刚要起身,只听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一只箭矢擦着他的发丝射入他面前的树上。   入木之深,让他觉得,如果射得是他的脑袋,他现在已经断气了。 第69章 比试2   江愈回眸, 就见沈羽在他身后执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见他回眸,才后知后觉地收起弓。   江愈拔/出那只箭,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去, 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沈羽挑衅一笑,他上前夺过江愈手里的箭矢, 警告道:“离她远一点。”   “王爷说得不明不白的, 下官一时竟然不知道在说谁, 还望王爷指明, 不然下官认错人了如何是好。”江愈也走上前去, 挑衅地与沈羽对视。   两人之间一时剑拔弩张,对视之间火星四溅。   沈羽一字一句地道:“江大人何必装傻呢,当然是池鱼了。”   江愈垂眸低笑一声,又抬眸看向沈羽,“下官不知为何要让, 难道仅仅因为你是王爷, 是皇家中人?变可肆意妄为?”   沈羽讽刺一笑, “江大人说出来这话,不觉得好笑吗?说本王我好像夺走了你的心上人一般,与小年心意相通的是本王,私定终身的也是本王, 江大人何必自欺欺人。”   “本王此行是为了警告你离小年远一些的, 别总想着插/入别人的感情之中。”   “人心易变, 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变了心, 我少年有为,前途无量, 她有一天喜欢上我也不一定, 更何况, 池大人也不想她嫁入皇家的吧。”江愈缓缓道。   沈羽眼神猛地沉下来,面上却不显分毫,握着箭矢的手缓缓收紧,笑容僵硬道:“这便不劳江大人费心了,本王少年成名,家产无数,论地位,这个东晋除了陛下,也无人能越过本王去,论才情,论武道,本王也能与小年相谈甚欢。”   “而且本王又有一手极好的厨艺,就连御膳房里的御厨较本王也逊色几分,无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胃早已经被我抓住。”   “而你,空有一副无用的皮囊,满嘴不知有几分墨水的之乎者也,身板也弱不禁风,不知道能挨下小年几拳,本王还听说你幼年时体弱多病,连健壮的子嗣也不能给小年留下,如此这般,与本王相提并论都不配,还妄想与小年相配,白日做梦。”   江愈咬牙切齿地反驳道:“王爷说笑了,我现在已经大好,未必子嗣不壮,王爷说您家产颇丰,我家乃南川首富,也不落下风。”   沈羽冷哼一声,“你不会做饭。”   江愈不甘示弱地回嘴,“你才情不如我。”   两人像是孩子一般拌起嘴来,知道树旁的草丛冒出一个脑袋来,正是池鱼,池鱼看着闲在一旁的沈羽,不悦地问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燕飏哥你还不快去打猎,一会儿被西戎的人超越了。”   沈羽见来人是池鱼,立时满面春风地向她走去,江愈也不甘示弱跟了上去。   “你们两个谁也别跟着我,别耽误我。”池鱼连忙制止两人,转身便跑了。   沈羽狠狠地瞪了江愈一眼,转身钻进林中,临走前还不忘警告江愈,“江大人等好了,你会后悔的。”   江愈冷哼一声,拿起他猎的兔子离开了。   池鱼在林中越发深入,她这一路来已经打了不少猎物,只是她如今不知道西戎那边的情况,只能尽她所能的去猎更多的猎物。   第一场比试截止在午时,她刚刚听到钟鸣,只剩下一刻钟了。   刚刚收敛猎物的侍卫来了,将她打下的猎物收走,准备统计,她问了一句此时两队的差距,侍卫说,‘陛下现在只是派人来收敛货物,还未统一计分,只不过看着,两队猎的猎物数量相差无几,仅仅一眼,很难分辨胜负。’   她的脑门上冒出了些许薄汗,她有些着急,假设两队此时的分数相同,那她还要再猎杀几只猎物才能拉开差距,她们不能输,若是第一场便输了,后面便很难追回来了,而且若是输了比试,狼子野心的西戎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来。   她继续向前走着,认真的搜寻着猎物,当她越过一棵粗壮的古树后,她惊讶的发现,竟然有只鹿在一旁吃草,那只鹿不大,看起来还未成年。   她架起弓箭,瞄准鹿身,在箭矢破空而去的一瞬间,鹿感受到了杀机,它迅速地躲开,箭却还是射中了它的屁股,它挣扎着向一方跑去,池鱼连忙去追。   当她再次架起弓箭时,一只银色的箭矢破空而去,稳稳地射/入鹿身,鹿顿时倒地不起。   池鱼紧张地向箭来源的方向望去,心中祈祷,可千万别是西戎的人,看到站在一旁树下的叶榆,她松了一口气。   叶榆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走到鹿旁将他的箭矢拔下,池鱼也走上前去拿箭,谁料在她的箭矢拔出的一瞬间,还未死透的鹿突然给了她一脚。   她一时没有防备,被鹿踹在腰间,她没站稳,向一旁倒去,叶榆眼疾手快地将池鱼拽进怀里。   池鱼当时方寸大乱,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将手按在了叶榆的胸口之上,而叶榆脸色阴沉,看向她的眼中满是杀意。   她连忙离开他的怀中,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刚刚的手感不对,她震惊地看着叶榆,结结巴巴道:“你是……是女…女…人?”   叶榆咬牙切齿地警告道:“你要是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配上他的神色不似作假。   池鱼连忙发誓,“我绝对不说,你放心。”   叶榆不知道信没信,只是冷冷道:“你带着猎物回去吧,我还有事。”   池鱼点点头。   营地之中,众人正在清点货物,西戎的人都已经回来了,而东晋只会来了池谨与沈羽两个。   太监很快将猎物以及双方所得的分数统计完毕,扬声道:“西戎共猎四十只,得分,二百二十三分,东晋共四十只,得分二百二十二分。”   仅一分之差,而距第一场比试结束还剩下半盏茶的时间,池鱼与叶榆看样子是回不来了。   呼延紫珠骄傲地昂起头,看向东晋众人,最终目光回到晋安帝身上,“陛下,承让了。”   晋安帝没有接话,池鱼还没有回来,他们还没有输,他笑呵呵地道:“可惜了,朕在这林中放了一只鹿,现在看来,都没有找到那只鹿啊。”   “陛下,第二场什么时候开始,早开始早结束,若是我们赢了,第三场也不用比了。”呼延紫珠忽略掉晋安帝的话,骄傲地问道,她身后的人也开始笑了起来。   在她看来,晋安帝的话只是为他们输了比试找补的罢了。   晋安帝神色沉下来,这人怎么招人厌恶,他却还是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来。   白皇后看着晋安帝的样子不禁轻笑,替他答道:“人还没来齐呢,池鱼与叶榆还没回来,而且第一场比试的时间还没有到。”   呼延紫珠刚要说话,就见一旁的林中窜出来一个人影,她托着一只鹿走上前来。   呼延紫珠立时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她表情扭曲地看向一旁的一旁地香,还差半个指甲盖的大小就要燃尽了,她无力地跌会座位上。   恨铁不长钢地咬牙切齿,就差那么一点点。   池鱼也看到了一旁的香,松了一口气,笑道:“还好还好,赶上了。”她看向晋安帝,问道:“陛下,现在我们谁赢了?”   晋安帝大笑道:“加上你这只鹿,恰好是我们赢了。”他看向面色不虞的呼延紫珠,又出声安慰道:“哈哈哈,九公主不必气馁,比试还有两场呢,不要轻敌。”   呼延紫珠闻言翻了个白眼,晋安帝也不恼。   池鱼回道:“陛下过誉了,打下这只鹿,都是叶榆的功劳,不过他有事,一会儿回来。”   晋安帝拜拜手,“你快去坐,今日这只鹿你们独享。”   叶榆很快回来,众人打下的猎物也被送去烹饪。   呼延紫珠趁机提出,“不如我们现在进行第二场比试如何?”   晋安帝答应下来,“好啊,那九公主挑个人吧。”   呼延紫珠站起身来,目光直直落在池鱼身上,她伸手一指,“第一场,我要和她比。”   池鱼也站起身来,欣然应允,“好啊,不知道九公主可否要用武器?”   呼延紫珠摆摆手,“不用,肉搏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水平。”   “好!”   两人走到擂台之中,擂台是这两日特地为了此次狩猎会搭建的。   呼延紫珠摆好架势率先向池鱼冲了过去。   她的招式看上去有板有眼,实际上都只是虚招,力度与凌厉度都不足,若是武艺不精的人可能会被她打败,但是向池鱼这般从小真刀实枪练下来的,就逊色了那么几分。   池鱼稍微放了点水,让她在二十招之内落败。   “承让。”池鱼行了一礼道。   呼延紫珠终于收起了她轻傲的神色,严肃而又认真的对她说,“是我低估你了,你的女将军之名实至名归。”   她也向池鱼行了一礼。   晋安帝笑开了话,又问道:“九公主下一个要排谁上场?”   呼延紫珠淡淡地回道:“武状元。”   那个五大三粗的武状元站起身来,看向东晋的四人,抬手指向了最瘦弱的叶榆。   晋安帝不禁皱起了眉,周围也一片唏嘘声,五大三粗的武状元连其他的人看也不看,直接选了一个只练箭术而从未习武之人,众人难免觉得有些无耻,就连西戎的人也觉得挂不住脸,呼延紫珠低声道:“武状元,换一个人,未免胜之不武。”   武状元好似没有听见,他看向无动于衷的叶榆,讽刺地轻笑一声,挑衅道:“怎么,被吓破胆了,娘们唧唧的,要不让我们九公主与你打?你也就能跟那两个娘们玩一些无用的招式了。”   呼延紫珠脸色沉了下来,连着池鱼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叶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杀机顿起,他刚起身,就被池鱼拦住。   沈羽与池谨见状也要去拦池鱼,也被池鱼阻止,她轻笑着道:“哥,燕飏哥,你们不要拦我,他打得是我的脸,场子需要我自己找回来,你们放心,我打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差他一个。”   两人只得低声叮嘱,“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当然。”池鱼扬唇轻笑,她起身看向武状元,“我跟你打,既然你这般看不起女子,我便要你输在你最看不起的女子手上。”   武状元轻嗤一声,“口气不小,但我不跟女子打架,一拳头把你脑袋锤爆了,有什么好玩的。”   “那不如这样如何,你若是赢了我,这场比试便是你们西戎赢了如何?” 第70章 比试3   “你说真的?”武状元眼睛一亮, 显然是动心了。   “陛下……”白皇后担忧地看向晋安帝,低声道:“你快拦一下她呀,虽然池鱼武功高强, 但是那武状元五大三粗的,把她打伤了如何是好。”   晋安帝安抚地拍了拍白皇后的手, 安慰道:“放心, 她不是那般没有分寸的人, 她说能赢, 便是能赢。”   白皇后闻言轻叹一声, 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终究还是有些担心。   不过晋安帝还是有些庆幸池简夫妇没由来,不然怕是会拧掉他的脑袋。   池鱼讽刺地轻笑,一个没脑子又自私自利欺软怕硬的人罢了。   两人走到擂台中央,站在一起地对比更为明显。   池鱼摆好战斗姿势, 武状元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突然举起手来, 问道:“可以用武器吗?”   “当然可以, 毕竟我们是主,你们是客,客人的意见为先,不过刀剑无眼, 你可要小心了。”池鱼笑眯眯道。   武状元看了她一眼, 没有说话。   在这个场合, 西戎众人是不允许把武器带进来的, 他只好去一旁的侍卫身上拿了一柄剑。   他掂量掂量,分量有些轻, 但还算顺手。   池鱼没有下去取武器, 而是由沈羽送上来的, 他将银月长/枪递给池鱼,又摸了摸池鱼的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小心一些不要受伤,这个人你随便打,若是他对你不利,周围埋伏了不少弓箭手,若是他伤了你,我一声令下,他便会被射成筛子。”   “放手去做,我相信你,我们晚上回去烤鹿肉。”   池鱼的杏眸浮现出笑意,乖乖地点了点头。   沈羽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池鱼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祝你力量爆棚。”   江愈的脸顿时黑了,这是在给他示威呢。   “咳咳。”晋安帝轻咳一声,警告地瞪了沈羽一眼,沈羽这才收敛,转身回去。   池谨也面色不虞地瞪了沈羽一眼,“你这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啊。”   沈羽笑得人畜无害,“彼此彼此。”   一旁的叶榆没有理会两人,突然起身就要离开,池谨叫住他,“你要去哪?”   叶榆冷着脸,“我身体不舒服。”   说罢,便转身离开,池谨也没再过问。   池鱼与武状元很快便战成一团,池鱼的力量要比武状元逊色几分,但是她的灵活程度不是武状元可以比她,她滑得像一条泥鳅,武状元的攻击要么被她挡了下来,要么被她多了过去,完全碰不到池鱼分毫。   池鱼在武状元面前毫不逊色,甚至隐隐占了上风。   她很快发现,这武状元的招式都是靠蛮力,他并未学习过武功,池鱼很快便发现了他的破绽。   她在武状元的身侧滑过,转身来到他的身后,抬起长/枪狠狠地击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后背遭受重击,武状元只觉得那一下直击灵魂,他的五脏六腑都在颤动,他吐出一口血来,倒在擂台之上,他挣扎地起身,满眼杀意,他举起剑向池鱼身上劈去。   池谨担忧地看着池鱼,控制不住地将要站起,却被沈羽拉住,安慰道:“放心,那人已是强弩之末了。”   池谨这才放弃冲上前去的想法,只是身体却依旧紧绷。   池鱼抬起银月长/枪击落武状元手中的剑,又抬脚踹在他的小腹之上,武状元被踹得飞出去一米远,这次无论怎么挣扎都起不来了。   池鱼走上前去,将枪尖指向武状元的喉咙。   呼延元义连忙起身阻止,“将军手下留情!”   池鱼似笑非笑地回眸看了他一眼,“我刚刚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一剑,他是想杀了我,怎么,刚刚他要杀我的时候你不站起来,我要杀他,你倒是出言阻止了。”   呼延紫珠冷着脸不说话,这样的宰渣死不足惜。   呼延元义连忙打圆场,“将军您放心,我们回去会给他惩罚的。”   池鱼两人踹到一旁,她也没有想要西戎那么下不来台,伤了和气,只是无论如何他们东晋,还是要占上风的,不然怎么压得住他们。   池鱼勾唇一笑,“承让了。”   台下突然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池谨也露出了笑容来。   ……   “来者何人?”守着狩猎场的抬起武器拦住一位女子。   “我是来找郎城郡主池鱼的,我有急事要与她说,我不进去,我就在这儿等着就好,等她出来,第一时间将事情告诉她。”女子连忙道。   士兵闻言收起了武器,却还是有几分警惕地看着女子,他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陶乐然。”女子柔声道。   士兵的神色蓦地变得柔和,“原来是陶姑娘,您暂且先等等,狩猎会很快便结束了。”   他又向她身后看了看,问道:“陶小姐的车夫和丫鬟呢?”   “我是一个人来的,车夫刚刚受了伤,去去处理伤口了。”陶乐然回道。   士兵点点头,没有再问了。   陶乐然见他没有话了,坐回了马车之上。   狩猎场之内突然传出一阵喧闹声,数道尖利的太监声夹杂在一起,高声喊着,“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看守狩猎场的士兵立时冲了进去,临走时还不忘与陶乐然道:“陶姑娘躲在马车里不要出来。”   陶乐然闻言连呼吸都轻了。   狩猎场内突然窜出六七个人执着弓箭,向晋安帝射去。   因为今日狩猎会,便没有对带进来的弓箭多加管束,只是对西戎众人严防死守,没想到这就被刺客混了进来。   这六七个十分分散,有隐藏在人群之中,众人又被突然而来的刺杀惊吓得到处乱跑,藏在暗处的弓箭手很难施展。   池鱼冲到晋安帝身前,为他击落铺天盖地的箭矢,她望着跑来跑去的人不禁皱眉,她大喝一声,“都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乱跑!”   众人闻言,定下心来向一个方向跑去,而刺客还想要众人为他们拖住暗处的弓箭手,他们对视一眼,有两三个人将箭指向人群,随机向其他人身上射去,人群顿时又乱了起来。   守门的士兵姗姗来迟,与刺客战成一团,而就在此时,暗处有人浑水摸鱼,趁乱一箭又一箭向晋安帝射去,这箭又急又快,又有那些刺客在前分散注意,直接破空去到晋安帝身旁。   这箭被池鱼眼疾手快地挡下,只是她却没来得及分辨袭击之人的方位,只得站在晋安帝身旁严防死守。   狩猎场建在空旷的地方,周围没有遮挡地物体,晋安帝便成了那些人的活靶子,他紧紧搂着白皇后,防备着飞来的箭。   那人似乎是知道很难射中晋安帝,他将箭向一旁一偏,瞄准了白皇后。   他松手,箭矢破空而去。   池鱼预判错误,没来得及挡下这一箭。   箭矢向白皇后而去,晋安帝飞快带着白皇后向后躲去,侧身想要为他挡下箭矢,那箭矢擦着她的后背而去,泛出鲜血。   刺客的目的似乎达到,场内的刺客见状也停止了反抗。   池鱼松了一口气,指挥着士兵收拾烂摊子,突然又一只箭从远处而来,只指向她的双眸,她飞快地侧身,那箭没有碰到她分毫,只带去了她的一缕发丝。   池鱼的神色沉下来,这箭是冲她来的。   那人一击未中,转身离开。   池鱼指向远处的方向,看向士兵道:“那人藏在那边,留活口。”   “是。”士兵应了一声,向池鱼指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陶乐然听到狩猎场内安静下来,猜测刺客都应该被抓起来了,她悄悄掀开帘子的一角,向外看去,却发现有一个男子匆匆向狩猎场内跑去。   陶乐然不确定那人是什么身份,屏住呼吸悄悄地放下帘子。   只是那人十分警惕,他审视着四周,一眼便看到了陶乐然马车上无风微动的帘子,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陶乐然的马车前,掀开帘子,便看见蜷缩在马车角落的陶乐然。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不是好人,她刚想放声大喊,便被男人捂住口鼻。   陶乐然瞪大了双眸哀求地看向男人,双眼含泪,她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这却让那人愈发兴奋,他勾唇一笑,在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来,低声道:“一点都不疼。”   说着他将匕首狠狠地刺进了陶乐然胸口,陶乐然挣扎地身体立时变得无力,瞳孔便得涣散。   男人似乎是怕抽出匕首血液会溅到他身上,他并未取走匕首。   听着不远处传来士兵的声音,他神色一变,转身快步离开,就连他身上的同心结被马车刮落也没有发现。   陶乐然感觉胸口如同生生被熊掌撕裂了一般的痛,也感觉到自己逐渐消散的生机,她大口喘着粗气,挣扎地从马车之中滚落在地上。   她看到那人掉落的同心结,手脚并用地用尽全力向同心结爬去,哪怕地上的沙子融进了她的伤口,她也不在乎,距离同心结还有一臂远的地方,她真的爬不动了。   她伸出手去,去拿同心结,可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她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就像她的人生,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那次宴会,她差一点点,就可以逃离徐知远的魔掌,她也差那么一点点,逃不出吃人的徐府,也差那么一点点,过上她想要的人生。   如果今天她晚来一点点,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就差一点点,她挣扎着,扭动着,终于将那枚同心结握在了手中。   她轻轻一笑,这次没有差一点点了。   那人已经没了踪影,追查的士兵才姗姗来迟,为首的士兵正是刚刚与她说话的那位士兵。   他们也晚来了一点点。   他看到血泊之中的陶乐然,向身后的士兵失声地大喊道:“快去请郎城郡主,快去!” 第71章 陶乐然   池鱼听到士兵的话, 失神了一瞬,似是不可置信,等回过神来, 双眸立时溢满了泪,她飞快向狩猎场的大门跑去。   她怎么会在这呢, 她明明在她的封地啊。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 期盼着这只是个乌龙, 期盼着, 那人并不是陶乐然, 可是当她跑到狩猎场的大门前,她一切安慰自己的话全部破碎。   陶乐然被士兵扶在怀里,胸口之上的匕首已经被拔下,扔在一旁,地上的鲜血蜿蜒, 陶乐然的胸口血流如注。   她看到飞奔而来的池鱼, 努力地弯起唇向她笑了笑, 池鱼连忙跑上前,代替士兵将她搂在怀里,她看向士兵,哽咽道:“快去找御医, 找御医, 快。”   陶乐然拦住池鱼, 有气无力地道:“不用啦, 小鱼,我活不了的, 你听我说。”   “传国玉玺, 和私兵不在一个人手里, 不在一个人手里……你记住……”   陶乐然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池鱼眼里的泪不受控制地落在陶乐然的身上,她失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是谁伤了你,是谁伤了你,我替你报仇。”   “我不认识那个人,我想不起来了,他掉了个东西……”她颤抖地展开手掌,她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就是这个。”   池鱼握住她的手,哭得像个孩子,“乐然,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她想要抬手拭去池鱼眼角的泪,却发现她的手臂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无论她怎么挣扎,也抬不起手来了,她努力地扯出一抹笑来,“你别哭,别哭,你笑一个给我看吧,可惜我不能看着你穿上我为你做的嫁衣了。”   池鱼闻言,努力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只是她的眼泪,依旧控制不住地掉落下来。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只是很快她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还有,你总是说我不够勇敢。你看,其实我也可以很勇敢的,对吧。”   “我这次是不是……很勇敢……”   “很勇敢,你很勇敢。”池鱼失声痛哭道,她一时又哭又笑,漂亮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   得到池鱼的答案她这才安心。   这一路来,一直都是池鱼在帮她的,这次,她也终于能帮助她了。   她望向池鱼,池鱼的脸映在她的眼底,在意识消散的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许久以前,一袭红衣的小姑娘将欺负她的公子还有小姐打翻在地。   跟她说,“你别怕,他们就会欺软怕硬,有我在,他们以后都不敢欺负你了。”   等被池鱼打了的公子与小姐们的父母找到她,想要找她报仇时,池鱼又把她护在身后,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比那些大人气势还要足,伶牙俐齿地将他们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是他们的错,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又好像看到,有时候那些人趁池鱼不在时欺负她,她留下很多伤,池鱼总会心疼地给她上着药,让她勇敢一点。   ——你勇敢一点,他们就不会欺负你了。   生前的一幕幕像是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走过。   她又好像看到,在她被徐知远玷污的那个傍晚,池鱼逆光而来,将徐知远踹倒在地。   然后向她伸出手来,轻声道:“抱歉,我来晚了。”   然后她伸出手去,与池鱼一起走向光明。   陶乐然安心地闭上双眸,她的呼吸逐渐消散,脸上带着一抹释然的笑意。   她的睡颜静谧,好似只是做了一场美梦,一场永远醒不来的梦。   池鱼紧紧抱着陶乐然的身体,失声痛哭,“乐然,乐然……”   可是无论她如何呼唤,她也不会回来了。   沈羽见池鱼不见,将狩猎场内的事情交与池谨,便飞奔而来寻找池鱼,当他找到池鱼时,便看到她哭得不能自已的样子。   路上,他便听说了发生了什么。   他担忧地走上前去,轻声唤道:“小年。”   池鱼沉浸在悲痛之中,回不过神来,她依旧无声的哭着。   他俯身蹲在池鱼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因为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已经微微抽搐,他担忧地呼唤道:“小年,小年。”   池鱼终于分给了他一点目光,她抽噎道:“燕飏哥,乐然没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沈羽握紧了池鱼的手,认真地望向她的双眸,严肃道:“这不是你的错,是刺客的错,是他们杀了陶乐然,而不是你。”   他引导着池鱼,轻声哄道:“来,我们先让她回家好不好,你看这里来来往往有很多人,她也不想被这么多人看着对不对?”   池鱼点点头,缓缓放开了陶乐然,将她交给了随着沈羽一起来的陆英,“带她回家。”   陆英沉默着上前,指挥着士兵找来担架和白布,将陶乐然轻轻抬到上面,带回了定国公府。   池鱼红着眼,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她才回过头来,一言不发地望着沈羽,她好似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呆愣愣地等着沈羽告诉她如何做。   沈羽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站了起来,心疼地将她圈在怀里,柔声道:“我们去看看那几个刺客,将幕后主使揪出来,为她报仇好不好?”   池鱼点点头,被沈羽牵着回到狩猎场之内。   刚刚行刺的刺客已经被抓起来了,晋安帝受了小伤与受了惊吓的白皇后提前离开了,其他人被封在狩猎场不得外出。   沈羽带着池鱼找到池谨,他正在盘问着刺客。   前来刺杀的刺客只活下来三个,为了防止他们串通口供,被分开审问。   池谨审问的这个刺客没什么骨气,池谨刚上了刑罚,立时便招了,“是韩鸿影让我们来的,既然我们活不了了,他也别想好过。”   那个刺客愤恨地说。   池谨没有理会他莫名其妙的情绪,而且继续问道:“他为什么要刺杀陛下?韩老一生为国为民,他的孩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是不信的。”   那刺客连忙道:“我没有骗你,我不知道他为何要我们刺杀陛下,但是他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不对劲,在暗中做一些事情,也经常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   “他做出此事也不足为奇,而且此次刺杀,他并没有让我们杀死陛下,他只是交代,让我们扰乱人群,像是在为谁打掩护。”   “还有,他还交代,若是陛下没有受伤,我们要进我们所能让箭尖划破他的皮肤,仅此而已。”   池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但是池鱼与沈羽都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此次事发突然,他们想不通韩鸿影为何要行刺晋安帝。   沈羽突然反应过来,看向池谨,“韩鸿影交代一定要让箭尖划破皇兄的皮肤,是不是意味着,那箭上有毒?”   池谨点点头,“刚才御医已经看过了,那箭尖上有毒,虽然不致命,但是会让中毒之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且,”他的神色沉了下来,严肃地看着沈羽,“那上面的毒,是北今特有的毒药,自北今灭国,已经失传许久。”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沈羽闻言,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而池鱼则拿出一枚沾满了血迹的同心结 ,走到那个刺客前面,神色狠戾地问道:“这是你们其中谁的?”   那刺客看了同心结一眼,摇头道:“我没见过这枚同心结,不是我们几个之中的。”   “笑话,那藏在林中的刺客不是和你们一伙的?别跟我说,你们是两拨人。”池鱼冷笑一声,抬脚踹在刺客的胸口之上。   这一脚用足了力气,如同遭遇巨石撞击,那刺客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他欲哭无泪道:“我真不认识,韩鸿影只派了我们几个人来,我在韩府这么多年,府上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见过,也接触过不少秘密,他派了的人我都认识,若是他还派了其他人我不可能不知道。”   池鱼却不相信,她看向池谨,“哥,一会儿把他带到十八地牢去,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那刺客也听说过威名在外的十八地牢,立刻便怂了,他大喊道:“我真不知道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凭什么审问我啊。”   池鱼回眸看向他,眼神阴狠,“怎么没关系了,你们都该死。”   那刺客被池鱼吓到了,立时噤了声。   不到半刻钟,审问其他刺客的稽查使找到池谨,交代了那两个刺客的证词,与那个刺客出奇的一致。   池谨看向那两个稽查使,冷声吩咐道:“去把韩鸿影控制起来,带回清察司,其他人让他们暂且先回去,但是不能踏出家门一步。”   “再让御林军加强皇宫的巡逻,最近城内的巡逻也加强三成。”   “是。”那两个稽查使应下,飞快地离开此地。   池鱼抬起双眸,看向沈羽,“燕飏哥,我要去看韩鸿影。”   沈羽柔声应下,“好。”   随机牵着池鱼的手,一同去了清察司。   池谨默了默,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望着池鱼离去的背影,眼里满是心疼。   清察司之中,韩鸿影颓废地坐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眉眼间,又有几分释然。   关着他的屋子的门被推开,他看向来人,“郡主和王爷动作还是挺快的。”   池鱼恶狠狠地看着他,走上前去,俯下身子与他对视,“说,那个藏在暗处的刺客是谁,他去了哪里?”   “你看我像是那么好心的人吗?我为何要说,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还没有找到他吧。”韩鸿影直视池鱼的双眼,轻笑道。   池鱼咬牙切齿道:“你不说,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   韩鸿影像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话,他放声大笑,过了半晌,又堪堪停下,他神神秘秘地道:“说这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说些有意思的,比如传国玉玺,再比如先帝私兵。” 第72章 落幕   池鱼闻言, 冷静了几分,她的双眸沉寂,看不出喜怒, 沉声道:“怎么,你这么好心就告诉我此事了?”   他轻笑一声, “你们不早都知道我与徐有道的关系了吗?既然如此, 还不如说点我能说的, 不是吗?”   “哦?那我洗耳恭听。”池鱼似笑非笑道。   “我不知道私兵在哪。”韩鸿影淡淡开口, 他话锋一转,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传国玉玺在哪。”   池鱼眯了眯双眸,想起陶乐然临终前对她说的话。   ——私兵,传国玉玺,不在一个人手里。   而韩鸿影又在可以隐瞒私兵的下落, 他为什么要隐瞒私兵的下落呢?   如果私兵和传国玉玺不在一个人手里, 那么, 废太子去哪了呢?他当年带着传国玉玺逃走,也知道私兵的所在,可是如今又说两者不在一个人手里,那是不是意味着废太子手上的传国玉玺被其他人夺走了。   而废太子却没有告诉他私兵的所在之地, 故而私兵和传国玉玺如今不在一个人手里, 韩鸿影又在隐瞒私兵的所在之地, 是不是意味着, 他将私兵的所在之地告诉了别人。   如今,他在为那人打掩护, 替他隐瞒。   那人又是谁呢?   “那你说说看, 传国玉玺在谁手里。”池鱼定定地盯着他的双眸, 沉声道。   韩鸿影轻笑一声,他的目光越过池鱼,虚虚地落向远方,好像在看另一个人,他突然扬声道:“传国玉玺,在沈如晦手上。”   池鱼紧紧盯着他,似乎要找出他说谎的痕迹,但是韩鸿影的目光坦然,不像说谎,她又抬眸看向窗外,没有其他人。   那他刚刚突然扬声说话又是为何?   池鱼收回视线,继续逼问,“私兵在哪,我不信你不知道。”   韩鸿影意味深长地低笑道:“你拿到传国玉玺就足够了不是吗,毕竟,私兵只听命于传国玉玺,还是不要太贪心,小心得不偿失。”   池鱼没有耐心再与他玩下去,她扯住韩鸿影的头发,狠狠地向墙上撞去,怒声道:“我如今没有什么耐心与你玩猜谜游戏,我奉劝你最好将我想知道的如实说出来,现在没有人保得住你。”   “说,那个刺客是谁,如今在哪,私兵又在哪?”   韩鸿影冷笑一声,头上剧烈的疼痛没有让他屈服,“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哪怕我死了也不会说的。”   他抬起双眸,与池鱼对视,眼里挑衅的意味分明。   池鱼想起躺在血泊之中的陶乐然,想起她好不容易逃离了地狱,却又被人生生断送了希望,她心中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住,她扯着韩鸿影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向墙上撞去,狠戾地质问道:“告诉我那人是谁。”   韩鸿影被撞得头破血流,却依旧咬紧牙关硬挺着,他的口中渗出鲜血,一字一句断断续续地道:“我不知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池鱼被刺激得下手越发狠厉,“那我便送你下地狱。”   沈羽本来没有打算阻拦,他想着若是能让池鱼出了气,她把韩鸿影打个半死不活也没有关系。   但是如今池鱼下手过于狠了,再继续下去,韩鸿影的命怕是没了,他连忙上前拉住池鱼,池鱼挣扎地想要继续,他赶忙将池鱼圈在怀里,安抚道:“小年,你把他打死了,就真的不知道那个刺客地真实身份了。”   池鱼闻言,终于冷静下来,她冷眼看向韩鸿影,讥讽道:“我不明白韩老那般心怀大义,铁骨铮铮的人,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不懂得感恩的玩意儿。”   韩鸿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也顾不得头上的疼痛,疯了一般大笑道:“还不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他心怀大义,他在乎的只有天下苍生,他有一天关心过我吗?”   “他的眼里只有那些天之骄子,是,我不如他们,我没有他们聪明,不能出口成章,不能七步成诗!是,我不如他们!我哪里都不如他们,甚至不配成为他的儿子!”   “他这也不许我做,那也不许我做,他只允许我按着他的想法活着,可我也是个人,我也有想法!”   “哈哈哈哈。”他疯了一般地大笑着,“我也有我喜欢的事,有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下棋,我不喜欢读书,我喜欢宛妙,不喜欢其他的姑娘!”   他好似疯了一般,大笑着,哭喊着,挣扎着,好似要挣脱某种束缚,却又被牢笼关得更紧。   两人被他突然的疯癫吓得愣神,韩鸿影挣扎地站了起来,开始手舞足蹈。   池鱼回过神来,冷声道:“来人,将他给本郡主绑了!”   守在门外的稽查使闻声而来,带着绳子向韩鸿影走去。   韩鸿影蓦地回头看向几人,失神地喃喃道:“谁也别想绑住我。”   说罢他用力地咬了咬前牙,他藏在前牙之中的毒药立时散入口腔之中,又顺着他的喉咙留下,深入肺腑。   “他要服毒,快拦住他!”稽查使大喊着上前,可是却已经晚了。   韩鸿影服用的毒药一击毙命,只要吃下一点,便会立刻发作,要了他的命。   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随即带着疯笑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池鱼哑然,不知所措地看向沈羽,她今日经历地太多,陶乐然的死一刻不停地冲击着她的脑海,吞噬着她的理智。   她垂眸看了一眼韩鸿影,飞快地收起刚刚那一瞬间脆弱的神色,扯出一抹苦笑来,对沈羽道:“燕飏哥,我先回去了,我有点累了。”   沈羽心疼地握住池鱼的手,他知道她不想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脆弱,他轻声道:“我送你回去。”   池鱼没有拒绝,顺从地拉着沈羽的手,跟着他回到了定国公府。   沈羽想要跟着她进去,却被池鱼拒绝了,她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   陶乐然换上了一身极为华丽的衣裙静静地躺在棺木之中,池鱼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压抑住哭腔,对一旁守着棺木的丫鬟道:“把乐然与她的母亲葬在一起吧,离陶家还有徐家都远一点。”   “葬礼不必办了,一切都尽快吧。”   她也不喜欢离别,那便不要离别,哪怕只是自欺欺人,如此这般,她或许还可以安慰自己,她只是去遥远的地方探亲了。   她回到屋子,一眼便看见了放在她床上的箱子,她走上前去,打开箱子,入目的是一件极为精美的嫁衣。   火红的蜀锦,精细的金凤,每一针,都在昭示着绣嫁衣的人有多么用心。   她抬手拂过嫁衣,好似看到了陶乐然精心挑选了上好的布料与丝线,不分昼夜地为她绣着嫁衣。   她不知道池鱼什么时候成婚,只能尽快地将嫁衣绣好,哪怕双眼通红,哪怕手指被针扎了无数次。   池鱼只是微微回想,她的心便向针扎一般的痛,她飞快地盖上箱子,闭上双眸,深吸一口气,看向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的连翘,“将它放起来吧,好好保存,等我成亲时穿。”   连翘点点头,抱着箱子离开了。   她又叫来随着陶乐然一起回来的士兵,冷声问道:“乐然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士兵恭敬地道:“回郡主,在数日前,我们突然收到了一封来信,信上没有署名,但是所说之事十万火急,又万分隐秘,飞鸽传书属下不敢赌,便想着快马加鞭亲手送到您的手上,但是您将大部分亲信都带到了京城,留在郎城的亲信又都走不开,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   “而恰好陶姑娘知道了此事,说正好要回京城给您送嫁衣便接下了此事,她也是最为合适的人。”   “这一路上,哪怕她身体娇弱,也没有耽误一点行程,甚至还要比正常快了一些,属下也看得出来她是迫切地想要帮助您,不想拖您后腿……”   “别说了。”池鱼突然打断士兵的话,她的心里弥漫上一股无力的窒息感,令她痛不欲生,“那封信呢?”   “在陶姑娘手上。”士兵答道。   池鱼头痛地捏了捏眉心,“你出去吧。”   “是。”士兵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她扑到床上,扯过被子想要蒙在头上,便看见被子之中掉落出一封信来。   她将信打开,正是士兵刚刚说的信。   里面只有两句话,‘私兵与传国玉玺不在一个人手上,勿念。’   池鱼几乎是一瞬间便认出了,这是吴月的字迹。   ……   晋安帝因着救治得即时,毒药还没来得及发作便被御医解了毒,此时已经没有大碍了。   沈羽与池鱼分开后第一时间便去见了晋安帝,将事情都说与了晋安帝。   晋安帝一时沉默下来,过了半晌儿,他对一旁的李公公道:“去将韩老叫来吧,说话小心着点。”   韩伯山看到李公公便知不妙,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他今日自韩鸿影出门一直觉得十分不安,总觉得要出事,没想到,真的来了。   他随着李公公来到御书房,向晋安帝行了大礼,然后惴惴不安地看着晋安帝。   晋安帝抿了抿唇,不知如何去说,他求助般地看向沈羽,道:“燕飏,你来说吧。”   沈羽冷着脸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就连韩鸿影曾经参与先帝私兵一事也没有隐瞒。   韩伯山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晋安帝,他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似乎是求证一般。   晋安帝硬着头皮点点头,安抚道:“韩老放心,朕知晓这一切都与您无关,朕只是觉得此事您应该知晓,您想要继续留在朝堂还是告老还乡,朕都尊重您。”   韩伯山老泪纵横,又凄厉的大笑起来,他失声地道:“都是我的错啊,都是我的错啊,是我害了他啊!是我对不住他啊,我的孩子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啊。”   晋安帝皱着眉出声道:“韩老……”   韩伯山充耳不闻,沉浸在悲痛之中回不过神来,他一声又一声地忏悔着,过了一瞬,他突然抬起头来,神色疯癫,向着门外跑去。   晋安帝以为他是受不了刺激疯了,让一旁的李公公把人带回来。   却没想到,电光火石之间,韩伯山突然想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他的额头血流如注,一瞬间便没了声息。 第73章 影子   晋安帝一瞬间哑然,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般的结果,他本想着让韩老主动告老还乡,也以免他落下卸磨杀驴的口舌。   可没想到, 韩伯山竟然被刺激得直接发疯,撞柱而亡。   晋安帝缓了一会儿, 对李公公道:“把韩老的尸身以国公之礼安葬, 追封为惠恩公, 太子太傅。”   李公公应了一声是, 便转身出去了。   沈羽也默了一瞬, 起身告辞。   他回到齐王府,轻叹一声,对玉竹道:“你带几个人去韩鸿影府上仔细搜寻一番,看看他有没有遗留下来什么证据。”   玉竹应了声是,转身欲走, 又被沈羽拦下, “还有, 厨房里今日做的糕点,每样都捡一点儿,再去陆记每样糖果也都买上一点,给小年送去。”   “是。”玉竹再次应下。   直到夜深人静, 玉竹才带着人回来, 他的手上只拿了一副画, 和一枚白玉兔子吊坠。   他恭敬地将东西放在沈羽面上的桌上, 如实道:“王爷,韩鸿影府上的东西已经被他毁坏殆尽, 只剩下这两样东西完好。”   沈羽微微颔首, 借着烛光打开了那副画卷, 画卷之中是一位妙龄女子,白衣蹁跹,般般入画,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她站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树下,抬起玉手想要折下最美的一枝桃花,可是那枝桃花挂得很高,她踮起脚尖也碰不到。   这时好像一旁有人唤了她的名字,她缓缓回眸,露出半张绝美的侧脸来,羞涩一笑。   画上的风景便定格在这一瞬,画上也再无其他。   沈羽觉得画上的女子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画上的女子是韩鸿影的心上人,算算年龄,他也不该见过,可是他就是觉得眼熟。   但他的记忆之中又找不出来这个人,他摇了摇头,没有再想。   ……   夜深人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   江愈闭上眼,又陷入了无边的噩梦之中,自从他从灵业寺回来,每晚都会陷入噩梦之中。   梦里是数不清的尸体,汇成河海的鲜血,凄厉的尖叫,刽子手胜利的笑声。   他在这地狱之中疯狂地奔跑,想要逃离。   在他的恐惧之中,画面一变,他拿着沾满鲜血的武器站在尸山血海之中,面对着烈焰冷冷地笑着。   那人长着与他一般无二的脸,却又好像不是他,他像个旁观者一般,看着他手执满是鲜血的武器,衣角都被鲜血浸染,心狠手辣地杀了一个又一个人,做下一件又一件恶事。   这梦境真实地好像切实发生过一般,好像他真的将武器刺入一个又一个人的咽喉。   他拼命地大喊着让他停手,每一个夜晚,他都在呐喊,可是如此真实地梦境此时又变得虚幻,那人听不到他的呐喊。   他看着那人杀了一个有一个人,他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倒在他的武器之下,他从嘶吼变得麻木。   直到今夜,那人将他的武器刺入池鱼的胸口,他猛地回过神来,他挣扎着,嘶吼着,让他停手,这次那人好像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唤,回眸看向他,勾唇一笑。   他对他说,“你好啊,江愈,我有些话想与你谈谈。”   江愈望着他满是恨意与恶意的双眸沉默了,他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他不想听,可他偏偏要他听,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令他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他对他的折磨才停下。   “我要告诉她,我要告诉她。”梦里的他撕心裂肺地大喊,泪水糊了一脸。   那人恶劣地笑了起来,“你去啊,你看她会相信你吗?”   他在梦境之中痛哭地挣扎着,然后猛地醒来,他摸了摸湿润的眼角,他真的哭了。   他想起那光怪陆离,又极为真实地梦境,他胡乱地穿上衣物,向门外跑去。   他要告诉池鱼,哪怕只是一个虚幻的梦。   他刚打开门,便被长风叫住,   “世子,你要去哪?”长风站在门外,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江愈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错觉,他感觉今晚的长风与以往的都不一样,他厉声道:“与你无关。”   长风愣了一瞬,恭敬地退到一旁,沉声道:“是。”   池鱼这两日心情不好,无论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玉生烟无意间知道京城开了一家夜间酒肆,里面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便想着带池鱼去看看,池鱼也应了下来。   这夜间酒肆子时才开门,一直营业到第二日寅时,只是子时已经到了定国公府的宵禁时刻,两人只能偷偷跑了出来。   玉生烟出来要比池鱼还有麻烦一些,她提前一日将要穿的衣裙放到了池鱼的房间,就等着池谨睡熟,再悄悄出来。   池谨的作息十分规律,亥时便睡下了,玉生烟轻轻地推了推他,又低声唤了两声他的名字,见他没有反应,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等到玉生烟关上屋门,池谨在黑暗之中睁开了眼,眼里的满是兴奋,不似睡着。   玉生烟轻手轻脚地来到池鱼的房间,等关上门才松了一口气。   池鱼看了她一眼,将她准备好的衣裙递给她,“快穿,你还说要帮我化个美美的妆呢。”   玉生烟接过衣服嘿嘿一笑,“好嘞。”   她飞快地换好衣裙,又为自己和池鱼上了妆,两人这才轻手轻脚地翻过围墙。   两人刚刚落地,便看见了在墙外徘徊的江愈。   江愈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不禁愣了神,他的目光越过一旁的玉生烟追随池鱼而去,她今晚穿得衣裙极其艳丽,粉红色的罗裙,像是一朵盛开的海棠花。   墨发梳成了飞仙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眉间点了花钿,是海棠花,唇上涂了一点豆沙色的口脂,艳丽却不显妖媚。   他不禁看呆了,一时忘了自己要做些什么,直到玉生烟一声轻咳他才回过神来。   他眉眼间浮上慌乱,手足无措地道:“我做了噩梦,睡不着,所以才来的……”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玉生烟看了看江愈,又看了看池鱼,十分有眼力见地道:“那你们去吧,咱们两个过两天再去,一会儿你哥哥醒来发现我不在就不好了。”   池鱼轻叹一声,随着她去了。   玉生烟翻墙回去,到池鱼的房间卸了妆,又换回了寝衣,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正当她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脱了鞋,想要回到被子里去时,池瑾起身环住了玉生烟,他将下巴磕在她的肩头,声音低沉,“你刚刚去哪了?嗯?是不是想要和池鱼偷偷跑出去玩?”   玉生烟义正言辞地道:“没有,只不过是睡不着出去逛了逛。”   池谨环绕着玉生烟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摩挲着玉生烟纤细的腰肢,“是吗?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玉生烟嗔了他一声,按住了池谨的手,又沉声警告道:“你老实点,老娘腰还酸着呢。”   池谨在玉生烟的耳边低声轻笑,低沉的男声如同美酒一般勾得玉生烟十分心痒。   他的手捏了捏她腰间的肉,带着她向床上躺去,“那我给娘子揉揉。”   玉生烟欲哭无泪,心中腹诽道:‘池鱼,我真是为你付出良多。’   玉生烟身影消失的一瞬间,江愈立时上前抱住了池鱼,附在她耳边委屈巴巴地道:“锦年,我做噩梦了。”   池鱼用力地将他推开,呲牙咧嘴地反驳道:“别叫我锦年,奇奇怪怪的。”   江愈委屈地‘哦’了一声。   池鱼无奈而又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问道:“喂,我心情也不太好,想去望仙桥走一走,你去不去?”   “去!”江愈飞快地应下,坠在池鱼身后,他望着池鱼被月光拉长的影子,想起来一个传说。   只要踩住一个人都影子,他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他悄悄地踩上池鱼的影子,影子动,他也动。   池鱼回眸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江愈在她身后突然出声,“你相信预知梦吗?”   池鱼淡淡回道:“我从来都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江愈不死心地又问,“那你相信一个人的身体里有两个人吗?”   池鱼无奈地轻叹一声,“不信,那日我掉的荷包在哪,还给我吧,省得被别人看到误会我们有些什么。”   她不想与江愈说些有的没的。   江愈一愣,诡异地沉默下来,她不相信这些事情,他又怎么开口的,说了她也不会相信的吧。   他又想起那个绣着沈羽名字的荷包,如今正安安稳稳地放在他的怀里,他抬手摸了摸,故作轻松道:“那个荷包太丑了,被我扔掉了。”   池鱼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江愈一脸理所当然,又佯装嫌弃道:“真的,那么丑怎么配得上小爷我的身份,自然是扔得远远的。”   池鱼翻了个白眼,没有再问,也没有再理他。   可江愈却不打算放过与她独处的机会,“喂,母夜叉,你还有梨子味的糖果没。”   “没有,京城陆记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去买,谁每天没事带着糖果转悠。”池鱼不耐烦道。   江愈失望地抿了抿唇,“这不是觉得,陆记买来的没有从你那里要来的好吃吗。”   两人到了望仙桥,望着桥下的河水翻腾,奇迹般地沉默下来。   江愈向一旁移了移,站到了池鱼的影子之上。   万一,传说是真的呢。 第74章 沈如晦   临近夏日, 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一连着下了几日,天还阴沉着, 郊外的路泥泞不堪,马车一过, 便会陷进去, 池鱼与沈羽早已准备好了去往沈如晦的封地, 却因此拖慢了脚程。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知情人只剩下沉如晦一个, 废太子与私兵下落不明,又有已经被灭国的北今旧部掺和进来。   她必须要赶在北今的人之前拿到传国玉玺,望着雨幕,池鱼神色沉沉,天上久久不散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她烦躁地关上窗, 明天即使雨不停, 她也要离开了。   潇潇的雨幕里, 宫女为白皇后执着伞,她的身子都在雨幕里,已经被雨水打透。   白皇后抱着食盒,神色担忧, 脚步匆匆地走向御书房, 哪怕衣裙被雨水打湿也不在乎, 紧紧保护好食盒不沾染上丁点雨水。   她敲响了御书房的门, 晋安帝声音低沉,隐隐含着几分烦躁, “进。”   白皇后进门, 刚刚担忧的神色已经不见, 而是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神色,她端着食盒走到晋安帝面前,取出里面的药与蜜饯。   晋安帝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轻叹一声道:“朕不想喝,朕喝了这么多日也不见成效,日日头疼做噩梦。”   白皇后端着药,柔声劝道:“陛下,良药苦口,如若不喝,才是真的不见成效,把药喝了好不好?”   “朕说了,朕不想喝!”晋安帝猛地将白皇后手中的药碗打落,滚烫的药汁溅在白皇后细嫩的皮肤之上,很快便红了一片。   晋安帝突然发作让白皇后愣了神,她呆呆地望着晋安帝,连手上的伤都没有感觉到。   药碗落到地上发出铮鸣声,随即四分五裂。   晋安帝被这声音刺激得回过神来,回眸便看到了白皇后被烫红的双手,他连忙握住白皇后的双手,向门外大喊,“快去叫太医,叫太医。”   白皇后抬起双眸,担忧地看向晋安帝,问道:“陛下,你怎么了?”   “朕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两日就是控制不住脾气,心里也总是莫名的烦躁,朕真的不知道怎么了,皇后你相信朕。”他急得就要落下泪来,“朕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握着白皇后的手就向自己的脸上打去,白皇后连忙回握住他的双手,温柔地安慰道:“陛下,我都知道的,我知道的。”   她牵着晋安帝的手坐了回去,两人一时无话。   御医很快到来,为白皇后看了手,上了药,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晋安帝心中越发烦躁,他怕会伤害到白皇后,将她赶回了寝宫,他唤来李公公,沉声问道:“可找到能治朕的病的人了?”   这些时日,晋安帝被折磨得病急乱投医,派出了不少人去寻找民间的大夫,只要能治他的病,无论出身,就会被接到皇宫之中来。   若是治好了,便可以飞黄腾达。   只是,这病症连太医都没见过,民间的大夫哪里敢接,这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倒是有人说可以治,只是……”李公公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晋安帝不耐烦地呵道。   李公公被呵斥得虎躯一震,连忙弯着身子道:“只是那人神神叨叨的,好像一个骗子。”   “带进宫来。”晋安帝冷声道。   “是。”李公公恭敬得应下。   凤仪宫内摆满了医书,白皇后看了一本又一本,想要从其中找出一点能治疗晋安帝的方法来,只是她已经看了数日,依旧没有头绪。   “迎丝,去将昨日得的那些医书给本宫拿来。”白皇后疲惫地扶着额头,她已经看了许多日得医书了,每日只睡上两个时辰,如今,也头疼得不行。   趁着迎丝出去的这一会儿功夫,一个在凤仪宫负责打扫的宫女跪到白皇后面前,垂首道:“皇后娘娘,奴婢的家乡有一种说法,说一个人总是做噩梦实际上是魂魄丢在了外面,只要把魂魄找回来便能痊愈了。”   白皇后抬头看向颤抖着跪在地上的宫女,她对她的印象不深,“你说得可是真的?”   “奴婢也不确定,只是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那宫女的头几乎要扎进地里去了。   白皇后又拿起医书,“你与本宫说说。”   宫女将方法描述了一遍。   白皇后听罢冷笑一声,“无稽之谈,你下去吧。”   “是。”宫女向白皇后叩首,还没跑几步,就听白皇后又道。   “等等。”   宫女战战兢兢地回眸,就见白皇后再向她招手。   第二日,闽江旁的几个府城的知府传来消息,今年已经下了几场大鱼,闽江水位上升,怕是会泛滥成灾,而闽江堤坝年久失修,需要重建。   晋安帝只得拨了一大笔钱财,又派了工部尚书前去监督闽江堤坝重建。   ……   池鱼第二日便与沈羽一同出发了,那日天色只是沉沉的,却没有下雨。   池鱼并未告诉家里人此行她是要去做些什么,只是说要会封地看看。   玉生烟对池鱼的封地好奇了许久,磨着池谨请了一个月的假,要去池鱼的封地看一看。   池谨没有阻拦,由着她去了,他心中已经猜到了池鱼此行要去做些什么,此次即使玉生烟不说,他也会随池鱼一同去往郎城,在他眼皮子底下总也安心一些,若是出了事,他也可以即时去帮她解决。   而此时,沈如晦的府上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似乎早已知道他会来,他布好了茶点,甚至拿出来自己珍藏许久的雨前龙井。   他的封地并不富庶,他手里也没有什么权利,也说不上话,每年交上来的银钱,又要维持着府上的开支,也无法让他维持着奢侈的生活。   他早已经习惯了如此,他对奢靡的生活,那些金银珠宝也不感兴趣,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他的手上向来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是当今日需要迎客时,他能拿出得最好的东西便是这雨前龙井,他不禁沉默下来。   他怕客人感到怠慢,可是这是他能拿得出来最好的东西了。   他抿抿唇,轻叹一声,罢了,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呢,这雨前龙井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了。   他想了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地走进屋子里去,翻出自己所有的衣袍,一件又一件地在身上比了比,最终选定了一件墨绿色的长袍。   他记得有人说过,他穿这个颜色最为好看。   他不禁笑弯了眉眼,换上了这件衣服,坐在桌前,等着那人的到来。   那人到来时,便看到他正襟危坐的模样,他愣了一瞬,冷着脸坐到沈如晦的对面,冷笑道:“王爷这死到临头了,还打扮呢?”   沈如晦的双眸清凌凌地望着他,似乎并不在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笑得没心没肺得道:“此话怎讲?”   过了半晌儿,他抿抿唇,双眸突然变亮,期待地问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你还是把我当朋友的对吧?”   那人讽刺地冷笑一声,“王爷不要异想天开了,叶桑已经死了,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我可忘不了王爷当年与我假意交好,实则是为了接近他,我的影子罢了,他也配。”   他的神色冷漠,甚至带了几分怨毒,他回眸看向沈如晦,冷声道:“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南涧……”   沈如晦神色落寞,张了张唇,终究没有再说些什么。   叶榆也懒得与他继续周旋,“你知道韩鸿影出事了吧,他临死前告诉我们,传国玉玺在你的手里。”   沈如晦闻言,神色立时沉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虚了几分,他的目光躲闪地移开,不自觉地扣着手指,“我不知道你再说些什么。他几年前不就失踪了吗。”   “你也知道,我与他的关系一直不好,我一心只想过上我梦寐以求的安宁的生活,怎么可能会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   叶榆垂眸低笑一声,“你知道吗,你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样子,每次一说谎,就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还喜欢扣手指。”   沈如晦连忙将自己的手藏到身后。   “废太子沈瑞,几年前逼宫失败,母族被灭,在京城走投无路,你说他会去哪?天下之大,处处都是想杀了他的人,只有你这里,你是他的亲弟弟,自然也只有你这里。”   “沈如晦,你不要再装傻了,我什么都知道的。”叶榆沉声道。   沈如晦深吸一口气,“你想要什么?如果你想要沈瑞,我给不了你,他已经死了。”   “我想要传国玉玺,还有,等池鱼来到这里问你传国玉玺在何处时,你把他们引到紫山上去。”叶榆道。   沈如晦不明所以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池鱼?”   叶榆回眸看向沈如晦,一双死寂的眼紧紧地盯着他,语气狠戾,“因为,她知道了我的秘密,所以她必须死你明白吗?”   沈如晦点点头,“只不过,传国玉玺过两日才能给你。”   叶榆满不在乎,起身欲走。   他唤住叶榆,“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我的封地呢,你不想看看吗?我在后院种了很多……”   “不必了。”叶榆冷声打断沈如晦,他下意识地摸向袖中,只是里面空空如也。   叶榆收回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宋王府。 第75章 设计   池鱼到达沈如晦的封地前先回郎城调了兵, 将沈如晦的封地嵩阳团团包围,这才与沈羽一同去往沈如晦府中。   池鱼不想让池谨与玉生烟掺进此事之中,她最近一直有些不好的预感, 若是她最后失败,带来的后果怕是不可估量, 这些她一个人承受便是了, 她不想连累别人。   她握紧了沈羽的手, 心乱如麻道:“燕飏哥, 我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觉得沈如晦不会轻易的将传国玉玺交出来。”   “而且,我一直隐隐觉得,韩鸿影有可能是把私兵所在之地告诉了北今的人,所以北今的人才会暗中与我们一起寻找传国玉玺的下落。”   “但他为了什么?为了报复韩伯山,还是为了那画上的女子?我总觉得, 这一切, 都与那个画上的女子脱不了干系。”   “只是, 若是我无法在他手中得到传国玉玺,那么,我与陛下的赌约便输了,到那时, 我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沈羽心疼地捏了捏池鱼的手, 安慰道:“小年你不要担心, 一来, 沈如晦不一定不会交出传国玉玺,二来, 即使他没有交出传国玉玺, 也不代表着赌约失败。”   “当年先帝暗中建立私兵, 搜罗了数万人,如此大的工程,即使他瞒得再紧,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我们如今能顺着这条线找下去,也不过是走了运,找到了一条比较顺利的线而已。”   “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完全藏匿于黑暗之中,不为人所知的,正如一句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你还有我,有父母,有哥哥,有嫂子,有着无数爱你的人,支持你的人。”   “放心,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使有一天你会坠落低谷,但是也会东山再起,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变数,而且……”   沈羽话锋一转,轻声低笑道:“我还等着你来娶我呢。”   池鱼闻言垂眸低笑,心里想吃吃了蜜糖一般的甜,他总是这样,会在她心情坠落低谷时给予她即时而又有效的安慰,他总是那般温柔,而又有力量,坚定而又认真地站在她身边。   像是一轮永远不会落山的太阳,但他又不同于太阳那般热烈,像是月亮一般,柔和,却又坚定。   她扬起笑脸,嗔道:“就你嘴贫。”   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宋王府前,直到池鱼派人敲响宋王府的大门,宋王府的管事才姗姗来迟。   他们好像没有预料到两人会来一般,看着两人眼里满是惊讶。   国字脸的管家讪笑着看了两眼两人,又瞄了两眼两人身后的士兵,搓着手上前,谄媚道:“王爷和郡主这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与我们王爷说一声呢,两位稍等,小的先去与我们王爷通传一声。”   说着,他便要关上大门,池鱼眼疾手快地抵住大门,国字脸管家还不信邪地推了两下,却没有推动,这才假笑着问道:“郡主这是做什么?”   “不必通传了,本郡主直接进去。”池鱼似笑非笑地望着国字脸管家道,说着将大门一把推开。   国字脸被震得退后一步,伸着一只如枯树般的手指着池鱼,颤抖道:“这不合规矩。”   池鱼被他逗得笑起来,不可置信地道:“规矩?你看看本郡主身后的这些人,你和本郡主说规矩?”   她刚刚还笑着地脸立时沉了下来,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国字脸管家身上,她一把推开国字脸管家,抬手向前一指,冷声道:“进去把宋王府看守起来,我们怀疑宋王窝藏废太子旧部,特来调查,闲杂人等不得阻拦。”   国字脸管家被--------------/依一y?华/推翻在地,挣扎地起身向院子里跑去,池鱼没有管,指挥着士兵将宋王府团团包围。   沈羽瞥了一眼刚刚池鱼推人的手,没有说话。   沈如晦这才姗姗来迟地迎了出来,他穿得比正常要厚上一些,面色是不正常的惨白,他走上前来,掩唇轻咳了两声,淡笑着问道:“四弟与郡主这是要做些什么,本王这么多年一直安生的呆在封地,不争权夺利,不过问世事,想开也做不了什么领两位大张旗鼓地来此。”   沈羽握住池鱼的手,向前走了一步,“三皇兄不必在这里装可怜,彼此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早已心知肚明。”   “呵……”沈如晦眼里的神色冷了下来,只是却还是笑着的,好像微笑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原来四弟如此了解为兄,不如我们进去一叙?”   “好啊。”沈羽与沈如晦对视,目光交汇,火花四溅。   沈如晦轻笑一声,转身进了院子。   沈羽握紧了池鱼的手,随着他一同进了前厅。   宋王府的前厅可以称得上简陋,半新不旧的桌椅,集市上最常见的花瓶,插得花也是当季最常见的迎春花。   前厅里没有任何贵重的物品,但是摆放搭配之间却极有韵味,古朴而又典雅,处处可见主人的用心,映上阳光,就像古籍之中的景象照进了现实之中。   几人各自寻了位置坐下,沈如晦招呼着管家去看茶,沈羽没有阻拦。   沈如晦的目光越过沈羽看向池鱼,轻笑着道:“锦年,想想我们好像也没见过几次,倒是也辜负了父皇的美意。”   池鱼刚要开口,却被沈羽打断,他眯着双眸冷笑着道:“什么美意,本王怎么不知道。”   池鱼轻叹一声,扯了扯沈羽的手,他每次被人一刺激,吃起醋来就控制不住自己。   “当然是……”她差点成为你嫂嫂。   可是还没等沈如晦说出这句话,就被池鱼打断,“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此次我们来得突然,不过事发突然,也是情有可原。”   “我们最近意外在韩鸿影那里得知,传国玉玺在你的手上,对吗?”   池鱼说得开门见山,沈如晦神色一滞,沉着神色不说话。   她如今不想在与其做无用的周旋,她已经没有时间跟他做你来我往的游戏了。   恰好此时,国字脸管家沏好了茶端了上来,缓和了凝滞的气氛。   沈如晦又换上一副笑脸,对两人道:“请用茶,这是嵩阳特产的茶,沏出来的茶,茶汤碧绿,入口回甘,茶香清冽。”   沈羽悄悄凑到池鱼耳边,低声道:“不喝,谁知道他往里面放什么东西,一看不就不安好心。”   池鱼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用力地掐了掐他的手心,低声警告道:“你给我正经一点,正事要紧,你要是误了我的事,你给我等着。”   沈羽委屈地轻叹一声,瘪了瘪嘴,没有再说些什么。   他一想到先帝曾经撮合池鱼与沈如晦,两人差点就喜结连理,又加上沈如晦故意的刺激,他就忍不住吃醋,忍不住生气,忍不住找茬。   即使沈羽不说,池鱼也是没打算喝的,在外还是要有一定的防备之心,她看向沈如晦,继续道:“望王爷不要转移话题,传国玉玺对于江山社稷十分重要,即使王爷隐世多年,其中关节也是能明白的。”   “若是您交出传国玉玺,自然是还可以如以前一般,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但是若是您不交,其后果,您也可以预料到。”   “以我对您的了解,您一直想过安宁的生活,远离人群,远离权势,这么多年来,您一直隐瞒传国玉玺的存在便是为此吧。”   “如果,我猜得没错,废太子沈瑞来找过你吧。”   沈如晦握着茶盏的手一顿,笑容变得僵硬,长叹一声道:“你们都知道了。”   他抬眸看向远方,眼里满是怅然若失的神色,闪烁着莹莹的泪光,他放下茶盏,也无心继续用茶了,他语气讽刺道:“是,你说得没错,他来找过本王。”   “本王也无意再瞒你们,本王从始至终,想要的不过就是安静宁和的生活罢了,本王无意权势,无意钱财,最想要的便是与本王所爱之人归隐深山。”   “有一竹屋,有一亩三分地,有三五好友,养上一只猫,一条狗,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闲时与妻儿逛逛集市,与友人相约流觞曲酒,若不是无法选择,我甚至不想出生于皇家,我的出身,带给我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还有他,沈瑞,本王的好哥哥,”他低声轻笑,笑声里带了几分自嘲与恨意,“本王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本王从不去与他争强,母无论是母后的爱,还是他想要的权势地位,本王通通为他让步。”   “就连为了他,本王幼时被他推出去挡刀,从那以后,落下了病根,本王也从无怨言,本王总是忍着,忍着,等着有一天,可以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可本王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封地,可以远离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他为什么还不放过本王。”   “他逼宫失败,被追杀,是他活该,他为什么要来找本王,还带着那般不可见人的秘密,为什么,他要再一次毁了本王的生活!?”   “所以呢,你杀了他?”池鱼神色淡淡,抬眸看向沈如晦。   “是。”沈如晦直截了当的承认下来。   “那传国玉玺在哪?”池鱼又问。   沈如晦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抿了口茶,道:“被我派人藏到了紫山之中,明日我可以派人带你去取。”   “好,那明日不见不散。”池鱼似笑非笑地应下。   说罢,便与沈羽一同起身告辞。   等上了马车,池鱼的神色冷了下来,“他说的,应该不全都是真的。”   沈羽捏了捏池鱼的手,问道:“那我们如何做?”   “当然是,将计就计了。” 第76章 过往   第二日, 紫山,雨。   池鱼带着人出来时,还只是牛毛细雨, 等到了紫山时,天上的雨已经如豆大般, 淅淅沥沥地落下, 似乎在昭示着, 接下来的不平静。   池鱼身后, 密密麻麻地跟了一百位士兵, 她是信不过沈如晦的,双方似乎都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心照不宣地将计就计。   紫山中间,有一条横穿山体的小路, 将紫山一劈两半, 小路不算宽, 也不算窄,只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过。   池鱼坐在马上,穿着蓑衣,向紫山两侧的山头上看了看, 了然一笑, 随即回眸看向带路的国字脸管家, 冷声道:“你进去将传国玉玺取出来给本郡主。”   “这……”国字脸管家欲言又止地看向池鱼, 紧张地搓着双手,“郡主, 王爷不同小的一同进去吗?”   池鱼冷眼看他, “你自己进去。”   国字脸管家不情不愿地讪笑着道:“郡主, 王爷,这么放心小的吗?”   池鱼拿起银月长/枪,手腕一翻,枪尖直指国字脸管家的喉咙,枪身之上的水花飞溅,溅到国字脸管家裸露的皮肤上,冰凉的触感令他打了个寒颤。   她的声音很冷,“进去。”   “是是是。”国字脸管家忙不迭地应下,迈着碎步缓缓向前磨去。   池鱼眯了眯双眸,扬声道:“快点走,别磨蹭。”   国字脸管家立时加快了步伐,只是当他走进了紫山之中,步伐又慢了下来。   池鱼抬手示意,身后的士兵立刻举起武器做出战斗状态。   她的神色肃穆,声音不高不低,刚刚够所以的士兵听到,却又保证不在山谷之中传开,被藏匿在山中的人听到,“今日一战,势必会有伤亡,自我接手郎城军以来,曾数次带领郎城军平定匪患,暴徒。”   “每次,都凯旋归来,这一次,与以往很像,却又有所不同,话不多说,”池鱼扬起笑容来,“此次一战,望我们再次胜利而归,还有,无一伤亡!”   郎城军没有说话,只是在地上敲了敲武器,整齐的撞击声传进池鱼的耳中,她轻轻笑了笑,她知道,这是郎城军对她的回应。   国字脸管家停在路中,两股战战,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池鱼讽刺地看了他一眼,扬声道:“藏在山中的各位,既然我们彼此都知道此行是鸿门宴,也不必在躲着藏着了,可否出来一见!”   山中的花草树木无风自动,斜里突然飞出一只箭矢,直直地射向国字脸管家,国字脸管家后知后觉地想要躲闪,却已经晚了,箭矢没入他的胸口,他神色一滞,目光逐渐变得涣散,最终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池鱼望着箭飞来的方向,眯了眯双眸。   这用箭的角度,凌厉程度,像极那日狩猎会会时潜逃在外的那个刺客。   而他杀了国字脸管家又是为了什么?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给她一个警告?还是说,他在暗示他们不是沈如晦的人,所以不介意杀了国字脸管家?   那他们是谁的人?   池鱼不自觉地收紧了握着银月长/枪的手,难道是,北今吗?   沈如晦难道也与北今勾结在了一起?   这么多年,他们究竟在背后做了些什么?他们为什么可以无视家国仇恨为北今做事?哪怕两万私兵也可以拱手让人,若是北今得到私兵,其后果他们真的不知道吗?   山顶之上,层层叠叠的树木之后藏匿着几十位黑衣人,他们正在有序向山下走去。   他们以叶榆为首,叶榆的目光越过繁茂的树木,看向池鱼的方向,树木将池鱼的身影遮盖得彻底,只是她却能清晰的感知到池鱼的方向。   她冷声对身旁的黑衣人道:“今天,务必要把池鱼的首级给我留下。”   “是。”黑衣人低声应下。   见黑衣人全部撤到山下,叶榆钻进树木之中离开了紫山。   宋王府。   宋王府已经被池鱼的士兵团团包围起来,叶榆远远地看了一眼,便没再想着从宋王府外围进去。   她想起沈如晦曾告诉他,宋王府好像有一条密道,若是她想来宋王府住几天,两人可以偷偷地从密道跑出来玩。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但是沈如晦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着她。   她一直不明白,他究竟爱得是谁,是叶榆,还是叶桑?   她曾一直以为,他爱得是叶榆,对她的好不过是顺手的事,又或者说,只是同情,可当她取代了叶榆,却又发现,他对她,和对死去的叶榆不一样。   所以呢,他发现了她其实是叶桑吗?   她冷冷一笑,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穿过密道,来到内室。   宋王府虽然已经被池鱼的士兵看管起来,但沈如晦将整个宋王府的人都召集起来,布置在了内室之外,不允许池鱼的士兵靠近。   故而,他的内室还算是清净。   沈如晦正在作画,见叶榆的到来立时愣住了,后知后觉地将画藏到身后,脸上浮上了一层不正常的薄红。   他结结巴巴道:“你怎么突然来了?你这是顺着密道进来的?我就知道,你还是记得我说的话吧。”说着,他又羞涩地笑了起来。   叶榆的神色柔和下来,自来熟地寻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他柔声问道:“你前些日子答应我的传国玉玺呢。”   沈如晦闻言,神色立时变得僵硬而又失望,他欲言又止地问道:“所以,你一直都是为了传国玉玺?”   “也不止这些吧,也为了看看你。”叶榆道。   沈如晦坐到叶榆对面,没有丝毫要为她去取传国玉玺的意思,他不安地问道:“你要传国玉玺做什么?当年沈瑞来找我时,虽然没有将传国玉玺的作用告诉我,但是以他那般癫狂的状态我也猜到了一些。”   “所以,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抿了抿唇,最后半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叶榆与他多年的交情,一眼便看出来沈如晦在想些什么,他轻笑一声道:“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欠了别人人情,受人所托来找传国玉玺罢了,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沈如晦望着叶榆,心里失望又难过,事到如今,她还是没有一句真话,那日她来寻他,让他对池鱼撒谎,要将池鱼置于死地,而她与池鱼同时在找传国玉玺,若是他没有做大逆不道的事,又怎么可能,各自为盟。   他垂眸讽刺得轻笑一声,不是在讽刺别人,而且在讽刺自己,他在她眼里算是什么呢?   是他咎由自取,是他自甘下贱罢了。   他又笑了起来,好似不知道她在说谎,“原来如此,我去拿传国玉玺。”   他走到书架旁,拿开书册,打开暗格,取出一个盒子来,他带着盒子走到叶榆面前。   叶榆接过,起身抱住了他,他一愣,他以为他终于得到了她的回应,他扬起笑容,刚要说话,小腹却突然一痛,一把尖利的匕首深深刺入了他的小腹之中。   他不可置信地缓缓低头,便看见鲜血染红了两人交织在一起的衣袍。   疼痛蔓延,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和在一起,扭曲,剧痛,连着他的神志也不清醒起来,意识逐渐抽离,他浑身无力地将下巴磕在叶榆的肩膀之上,他苦笑道:“春……我一直心悦你。”   叶抬手环住沈如晦的腰身,似乎是在感受着他身上最后的温暖,缓缓道:“我也心悦你。”他的声音温柔,握着匕首的手却更加用力,在他的腹中搅动,“可是,我更爱我自己。”   沈如晦忍着痛意,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不想让她受到伤害,他抬起手想要最后再抱一抱她,可是他却没有力气了,他的手无力的垂下,叶榆也放开了环绕着他的手,他无力地倒下,轻声笑着,像是得到了解脱一般。   他低声呢喃,意识逐渐涣散,“其实,我一直知道你不是他……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桑。”   他的气息逐渐消散,说到最后,他的气息全无,   叶榆俯身蹲下,轻轻撂下他半磕的眼皮,低声回应道:“我知道。”   下辈子,别遇到我。   对不起,为了我的秘密,和我的命。恨我吧,记得我的自私和薄情,下辈子,别遇到我。   她在心中道。   叶榆俯身在沈如晦的脸上落下一吻,拿起传国玉玺,起身离开。   她与真正的叶榆是一母同胞的双生的兄妹,但是当她出生时,天生异象,她被断定为不详,算命先生说,她以后会毁了她父亲的仕途,毁了左相府。   他们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都不知道她是男是女,便把她扔在了培养死士的牢笼之中。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高人指点,她的父母派人把她接了出来,她从左相府的大小姐变成了死士又变成了叶榆的影子。   他们让她学习叶榆的一举一动,模仿他的神态举止,让他们两个如同一个人一般。   后来他才知道,那位高人说,叶榆以后会有一个生死劫,所以他们把她接了出来,把她打造成另一个叶榆,好在那个时候替他去死。   叶榆很天真,他知道她与他的关系,他却无力改变,所以他对她很好,有好吃的都第一时间给她。   可是他不知道,她身上的每一处骨肉,都要与他一样,她多吃一点,便要多费力去减掉一点,还要忍受那对夫妇的辱骂。   沈如晦便是这个时候来到她的生命里的,她随着叶榆一同出去踏春,她悄悄地离开人群,碰到了沈如晦。   那时的沈如晦,身体很差,面色总是惨白的,十分炎热的天气,也要穿着极其厚的衣服,一步一咳,那些公子哥都嫌弃他,却又不敢得罪他。   他自知没趣,便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呆着,十分巧合的碰到了她,他对一时间见到两个叶榆感到惊讶。   她玩心顿起,告诉了她与叶榆的关系,就连她是个女孩也告诉了他,她也不知道他信没信,但是从那以后,他经常去寻叶榆,两人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她嫉妒得发疯,为什么,无论如何,她总是差叶榆一步,她想要毁掉他们,毁掉一切。   她会偷偷趁叶榆不在,假扮叶榆去与沈如晦说话,叶榆知道后,也没有阻止她。   她看着沈如晦眼里温柔的神色,不知道他是不是爱上了叶榆还是爱上了她。 第77章 借兵   但那又如何呢, 她最重要的,还是要活下去,她从不相信鬼神, 但是她如今却要借助鬼神之力除掉叶榆。   在又一次踏春之时,他们遭遇了刺杀, 真的是很巧, 原来叶榆真的会遭遇生死劫, 而他的生死劫, 就是她。   她杀了叶榆, 并且取而代之,在他闭上眼的前,她叫出了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声,‘哥哥’, 那个傻子听后, 真的心甘情愿地为了她去死。   还说, 这都是他欠她的,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真是好笑,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活下去,这些也都是他欠她的, 用他说?   也是那时, 她遇到了那个人, 他说, 他可以帮她,报复那对夫妇, 只要她加入他们, 她答应了。   从那以后, 她取而代之了叶榆,因为她一直学着叶榆的行为举止,那对夫妇并没有发现她这个冒牌货,甚至因为刺杀,对她越发好了起来,一切都是这么顺其自然。   她代替了叶榆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当年的接生婆,还有知道她身份的所有人。   只是,沈如晦看她的眼神却变了,她曾经也疑惑,他究竟爱上了谁,可是她现在切切实实地明白了,他喜欢的是她,他也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没有能力对他动手,只能编造理由疏远了他,没想到他还是那么好骗,信以为真,留下一枚同心结便离开了她。   她是对他有那么几分情意,可那又如何,没什么比得过她的命。   这么多年,他一直为她所用,她对他若即若离,只要一句话,他便会贴上来,为她所用,但是她真的没想到,他会瞒了她这么大一件事。   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   如今知道她秘密的,只剩下,池鱼了。   她冷笑一声,下意识地去摸藏在袖子之中的同心结,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枚同心结已经遗失了。   她失落地收回了手。   ……   等池鱼回来,宋王府已经建起了灵堂,挂起了丧幡。   池鱼此次一战,凯旋而归,并且士兵无一伤亡,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她难得放晴的心情又雷雨交加。   她飞快地跑进灵堂之中,便看见棺材之中面色惨白的沈如晦,他的小腹之上插着一把匕首。   池鱼取出那把匕首,上下打量了几眼,与伤了陶乐然的那把匕首一般无二。   是同一个杀了他们。池鱼几乎是一瞬间便想到了,池鱼猛地抬起头,冷声道:“搜,去搜!”   “这是我们王爷的府邸,哪怕他如今没了,你们也不能放肆!”宋王府的下人们拦在士兵身前,愤怒地哭喊道。   宋王府的小厮丫鬟一齐都上了,士兵被拦下,也不好硬闯。   池鱼冷笑一声,走到前面,扬声道:“放肆?本郡主就放肆了,今日,这宋王府,我搜定了!”   “若是你们识点抬举,你们为沈如晦办葬礼本郡主也不拦着你们,若是不识抬举,连灵堂都给你们砸了!都给本郡主让开!”   宋王府的下人们身子晃了晃,不甘心地为士兵让出一条路来,他们真的很怕池鱼发疯,毁了沈如晦的尸身。   虽然沈如晦算不得清醒之人,但是心地还算良善,宋王府里不少下人都受过他的恩惠,他们一直把这份情记在心里,虽然做不了什么,至少也要让他安静地入土为安,或许他的心愿活着难以实现,至少死了之后,得了安宁。   他们自发地散去,跟在士兵身后走进宋王府各处,监督他们的搜查,盯着他们不会毁坏宋王府的物品。   池鱼手下的士兵很温柔,只是搜查了王府各处,搜查完后还会把物品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只是,搜遍了宋王府上下都没有池鱼想要的东西。   中间发现了宋王府的密道,池鱼进去看了看,依旧没有任何发现,无功而返。   数日后,京城。   池鱼回京的路上,又淅淅沥沥下了数日雨,一路上,她看到许多好不容易长起来的庄稼被水淹没,呈现出萎靡的状态,池鱼不禁轻叹,今年又是一个灾年。   只是,还未等她到达京城,便传来闽江堤坝决堤的消息。   因着进入春日,闽江附近大雨连绵不绝,闽江水位急剧上升,导致堤坝决堤后,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洪水,闽江周围十几个府城皆遭受了程度不同的灾祸。   郎城与闽江一府之隔,也遭受了水灾,大部分农田被毁,池鱼被郎城派来的人紧急叫回来了郎城,只得给晋安帝飞鸽传书告知事态紧急。   又派了人去往京城借粮,前些日子为了带走春远,池鱼与沈羽购买了一批粮食也紧急运了来。   池鱼与沈羽回到郎城时,发现郎城的状况比想象中的要好,或许是因为曾经遭受过天灾,预感到今年收成不好,提前存了些粮食,也只有十几人伤亡,五六个人失踪。   因为应对即时,失踪的人已经被寻回。   只是因为灾祸的不稳定性,池鱼还是要暂且留在封地一段时间。   只是没过几日,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门来,正是江愈。   江愈来到郡主府时步履匆匆,人也消瘦了许多,眼下青黑,眼神也没有以往那么明亮了,下巴上也零星冒出了胡茬。   池鱼听到他来,一刻也没敢耽误,立时出来接见,她来到前厅,指挥着丫鬟为江愈倒茶,她笑了笑道:“郡主府里不少东西都被我卖了,换了银钱去买粮食,府上的好茶也被我卖了,只剩下这一包陈年的茶无人愿意要。”   “我也不爱喝茶,也没想到你会来,倒是怠慢了。”   池鱼的语气疲惫又疏离,江愈自嘲地轻笑一声,只是他却无暇多想了,他摆了摆手道:“不在乎那些了,能润润嗓子便够了。”   池鱼用了点茶,她虽然对茶艺并无造诣,却也敏感地品出了这茶的味道比以往用的茶差了一些,但是也无伤大雅,她抬眸看向江愈,调侃着问道:“你寻我来有何事?这风尘仆仆的,一脸被妖精吸了阳气的模样。”   江愈无奈地摇头轻笑,他做官后比以往深沉了许多,以往那个骄傲的纨绔子弟了,“还不是因为水灾的事,闽江堤坝决堤时,人人都怕惹上麻烦,没人愿意接下这个烂摊子。”   “只有我自告奋勇接下了此事,我本想着,如果赈灾的钱粮不够,我可以拿自家的银钱补贴一些,结果到这来,发现一切都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如今洪水泛滥,今年闽江周围十几个府城注定颗粒无收,有两个人多的府城的赈灾的粮食已经快要见底,可是这赈灾的钱粮有限,从各地运来又需要时间。”   “我便想着从粮商那里买一些,但这小粮商也有一家老小要养活,有余粮的大粮商看我资历浅又想趁火打劫,坐地起价。”   “这粮食是有钱也买不到,我便想着,用强制手段征粮,用正常的价格将粮食买来,所以,我想向你借郎城军一用。”   池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她垂眸沉思道:“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这般举动无异于得罪了这些粮商,若是以后出了事,他们不再出手相帮,如何是好?”   江愈勾唇一笑,胸有成竹地道:“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商人,一个粮商倒下了,还会有另一个粮商取而代之,而且取而代之的粮商也会知道,只要看朝廷眼色,便可以一帆风顺,不看,就会与倒下的粮商一样。”   “再者,等此次天灾过去,再让交粮的粮商几分利,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小伎俩罢了。”   池鱼拍了拍江愈的肩膀,一脸欣慰道:“你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鲁莽的小傻子了,原来脑子这个东西还是可以后天再长的。”   江愈翻了个白眼,拍点池鱼的手,一直紧绷着的心也松快了些,笑容也变得轻松,“胡说什么呢,小爷我一直智勇双全,英明神武,才富五车的好不好!”   池鱼摆了摆手,“好啦,不与你闹了,一会儿我派一百人给你。”   江愈神色认真地看向池鱼,正色道:“还有一件事,你能不能在我去买粮食的这段时间,帮我盯一下,其他人,我信不过。”   池鱼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大难当前,只要我能帮上忙,做什么都可以。”   “谢谢你。”江愈低笑着向池鱼道谢。   “在乎那么多虚礼做什么。”池鱼回道。   两人一时无言,江愈望向池鱼欲言又止,最终他只是道:“吴月她好像许久没有消息了。”   池鱼想起来数日前吴月给她送来的信,自从她与吴月分开,她便了无音讯,她也无从联络,不过至少她给她送了信,她过得应该不错,“她很好,没了牵挂,也没了仇恨,按着她的心意去游山玩水。”   “如此便好,那我便不叨扰了。”江愈道。   江愈离开后,池鱼与府中众人交代了她要去赈灾的事情,将郡主府的事暂且交给了玉生烟与池谨,当日便与沈羽去往梁川府。 第78章 瘟疫   池鱼看到今日的梁川府, 恍若隔世,她上次来到这里不过是几个月前,那时的梁川府刚刚经历过水灾, 大部分农田颗粒无收,她被吴月算计到这里来帮她父亲平反。   那时的梁川府虽然萧瑟, 但是至少还算干净, 如今的梁川府可谓是满目疮痍, 各个村县的灾民涌入府城, 生怕分不到粮食, 周围的树木光秃秃的,树皮和枝叶已经没了,地上寸草不生,路上随处可见饿得形销骨立的人躺在街边。   池鱼此次从郎城里带了一些粮食来到梁川府,郎城的灾况不算严重, 加上她从京城调过来的粮食, 余粮还算充足, 她便带了一些过来先解燃眉之急。   他们带着粮食穿过街道,不少饿得眼冒金星,瘦骨嶙峋的人看着池鱼身后一车又一车的粮食眼冒绿光。   若不是有士兵拦着,怕是已经饿虎扑食般地冲上来了。   有人大胆地出声问道:“大人, 这粮食是用来赈灾的吗?”   他的声音已经饿得发虚。   池鱼骑在马上, 扬声回道:“是!今日午时, 会在各个街道设立粥棚。”   周围的人闻言, 立时起身往家走去,只是还算快的步子没走几步, 又慢了下来, 拼命地向前磨去。   池鱼到达府衙, 将粮食交给了梁川府的新任知府便与沈羽去了后院。   梁川府的新任知府名叫程正德,是个身量中等,约莫着三四十岁的男人,他很瘦,一身灰色的长袍宽大大地罩在身上,风一吹,身前的衣服便像是涂了浆糊一般贴在身上。   他拿了粮食言简意赅地道了句谢谢,便沉默地去了后厨,看着下人熬粥。   池鱼与沈羽被带去了为他们提前准备好的房间。   池鱼这两日心情很差,总是心事重重的,沈羽也知道为何,他也尝试过开导,但是还是要她自己走出来才好。   他拉着池鱼的手坐到床边,让池鱼坐到了他的腿上,他握着池鱼的手,柔声问道:“小年,你还在担忧吗?你不妨与我多说一说,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池鱼轻叹一声,反握住沈羽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手心勾画着,忧愁地低声道:“我很怕,如今无论是传国玉玺还是私兵的线索都已经断了,而且我很怕,这两样都落入了北今的手里,若是他们卷土重来,东晋定会生灵涂炭。”   “而且如今连着两年天灾人祸,朝廷拿出去的赈灾钱粮便不在少数,虽然不至于伤了根基,但因为先帝挥霍,国库也吃紧,我们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沈羽垂眸沉思,他一只手被池鱼把玩着,另一只手覆在池鱼的小腹之上,沉声道:“或者我们可以换一个方向查起,你想,先帝建立私兵时,曾数次克扣赈灾钱粮用来供给军队的日常开销,那么,无论韩鸿影将私兵的地点透露给了谁,那人都需要有足够的钱财去支持私兵的开销。”   池鱼闻言双眸一亮,她倒是一时没有想到这一层,她从前一直在先帝心腹之中入手,倒是忽略了这一层,“你说得有理,北今的人若是要养私兵,定是钱权在手,东晋这样的人并不多,在去查这几年来流水比较大的,身份来历不明的,或许也能查到,我这就去派人着手去查。”   说着,她猛地从沈羽的腿上跳下来,就要着手去做。   沈羽抬手扯着池鱼腰间的衣物,将池鱼拉了回来,双唇覆在她的脖颈间,轻轻落下一吻。   池鱼感到痒意,微微挣扎着,嗔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要去写信。”   她挣扎间,与他接触的肌肤相蹭,沈羽闷哼一声,声音喑哑低沉,“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也与皇兄与池叔说了一声,各地派兵严防死守。”   “我想,若是传国玉玺与私兵都落入了北今旧部手中,他们应该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谋反,不然就会与我们一开始说得那样,会引起百姓逆反。”   “所以我怀疑,此次闽江堤坝决堤,水灾泛滥,他们有可能会借此大做文章,我们不得不防,还有每次翻修闽江堤坝,朝廷都会拨出大量钱款,翻修堤坝的材料,也都是选购的最上等的材料。”   “以求堤坝可以防住闽江江水翻涌,翻修一次可以用上五年,但是此次,堤坝刚刚建好便决堤,我怀疑,要么是工部尚书克扣了部分钱款,要么,他的心已经不属于东晋了。”   池鱼的神色也冷了下来,“若是他是北今的人,怕是早已经存了死志,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沈羽无奈地轻叹一声,“是的。”   两人讨论着接下来要如何去做,不知不觉便到了辰时三刻,府衙的下人为他们送来了饭菜,等用完饭,便要去施粥了,她答应了江愈要替他看着的。   中午的饭菜十分清淡,比赈灾的粥稠不了多少的白粥,以及一道已经吃不出来是什么菜的腌菜。   程正德是个清官,府衙的饭菜已经被他一   减再减,都省出来给了灾民。   也就是今日池鱼送来了粮食,不然着腌菜也是没有的。   池鱼也理解程正德,只要省出一口粥来,便可以救一个灾民的命。   池鱼用完饭,随着沈羽一同去了距离府衙最近的粥棚施粥。   粥棚是用一大块灰黑色的布以及几根竹竿子建起来的,经过风吹日晒,那块灰黑色的布已经有些微微褪色。   粥棚底下放了三大桶稀粥,散发出香甜的味道,此时还不到午时,粥棚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池鱼与沈羽站到一大桶粥后施粥,他们本来不欲让他们两个动手的,但是说不过两人,只好由着他们了。   两人分工合作,沈羽盛粥,池鱼递粥,不过小半个时辰,一大桶粥便已经见底。   有的无家可归的灾民,便就地喝起粥来。   粥已经发完,池鱼指挥着众人将粥桶带回府衙去,此时,不远处一位刚刚喝完粥的灾民突然面色铁青地倒在地上。   他手脚抽搐着,嘴里往外吐着酸水,发出恶臭的气味。   池鱼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飞快地跑到那人面前就要去查看他的情况,却被沈羽大喝一声拦下。   “小年,别碰他!”沈羽冲上前来,拉住池鱼的手,同时也阻挡着周围跃跃欲试的众人,高声道:“都别过来,谁也别碰他,快去去找郎中来。”   府衙的人闻声连忙跑去找郎中。   池鱼见状立时反应过来,对着灾民道:“都不要慌张,留在原地,等着郎中,请大家配合一下。”   她话音刚落,刚刚拥挤喧闹的灾民们但是不再闹了,只是三两个聚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   池鱼又道:“不要凑在一起,都分开些。”   灾民十分听话的与身边的人隔开一段距离。   池鱼神色担忧地看向沈羽,两人目光交汇,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这症状,像极了瘟疫,但是两人未曾学过医术,一时也不好断定,只能暂且安抚人群,等待郎中到来。   郎中很快随心府衙的人跑了过来,府衙的人还带来了担架。   沈羽低声提醒郎中道:“先生小心,有可能是瘟疫。”   郎中刚要上前查看那人的症状,闻言动作一顿,回头看向沈羽,严肃地点点头,低声回道:“大人放心。”   郎中走上前去,翻来那人的眼皮看了看,又掀开了他的衣物,破旧的衣物下布满了红色的斑点。   他站在原地,没有向沈羽身边走去,而是对着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沈羽的一颗心立时便沉了下去。   郎中俯身为晕倒的人扎了两针,那人悠悠转醒,郎中又问了他这几日身体都哪里不舒服,又接触过什么人,去过哪里。   那人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不清明,目光幽幽地看向郎中,似乎是没听清郎中说了些什么。   郎中好脾气的又说了一边,那人这才反应过来,一字一句地往外蹦道:“我想想……一开始好像是胳膊上出了红点,我以为是虫子咬的,便没注意,后来说脸色发青,肚子难受……”   “我倒是没有去过太多地方,肚子饿得也没力气,就是从兴道街到这条街来。”   他说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突然抓住郎中的衣袖,瞪大了双眼惊恐地问道:“大夫,大夫,我这是怎么了?”   郎中看了沈羽一眼,道:“无事,只是病了罢了,问了这些好治病。”   那人却有些不相信。   他沉声对身边的士兵道:“检查一下那些人身上可否有红斑,不要接触他们,把这有红斑的人聚集到一起,没有红斑的人聚在一起,然后召集全府城的人一一排查。”   他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注意距离。”   “是。”士兵收到命令,开始按沈羽说得去做。   人群之中查出来十几个人身上有红斑,正当士兵要带离几人时,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大喊,“这不会是瘟疫吧!大人,是瘟疫对不对!”   人群喧闹的声音一滞,然后零星出现了了哭声。   “肯定是我们惹怒了河神了,所以他老人家降下天罚了!”   “造孽啊!造孽啊!”   紧接着又有人跪到地上,哭天喊地地道:“还望河神大人宽恕我们啊!” 第79章 救人   池鱼望着跪到在地的众人愣了一瞬, 呵斥道:“不要乱说话!都起来!鬼神之说向来虚假,只是小病罢了,不日便能痊愈。”   “有这时间, 还不如担心担心晚上还有没有饭吃。”   百姓闻言声音一滞,稀稀落落地从地上起来几个人, 见有人起来, 陆陆续续地也都起来了, 又碍于池鱼的威严, 只敢低声啜泣。   池鱼捏了捏眉心, 冷声道:“都带走,这件事不要传出去。”   “是。”士兵的声音很冷。   池鱼回去便给江愈送去了信,告知他梁川府瘟疫的事。   他已经从粮商手里买来了粮食,收到信,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他刚刚回到梁川府, 便马不停蹄地去找了池鱼。   而池鱼已经在等他了。   他气喘吁吁地坐到池鱼对面, 囫囵地喝了杯茶, 这才压下他不稳地气息,问道:“这两日瘟疫的情况如何了?”   池鱼靠在椅子背上,双手绞在一起,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回道:“因为发现得早, 已经得到了有效地控制, 只是我已经把全府城的郎中聚到了一起, 他们说此次瘟疫来得突然, 从未有书籍记录过这样的症状。”   “他们研究出药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因此这两日感染了瘟疫的人还在增多, 虽然无人死亡, 但是, 百姓之间却开始谣传这是河神发怒的征兆,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我也曾下令禁止谣传此事,但是谣言却愈演愈烈,根本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是假的,我这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制止他们。”   江愈神色沉沉,他把玩着茶盏,垂眸沉思道:“这很难,鬼怪之说已经深入人心,我生在南川,南川处在闽江之末,那里也曾有过传说。”   “洪水,瘟疫是河神发怒的征兆,若是不想生灵涂炭,便要献祭一出身高贵的妙龄女子以平河神之怒。”   “十年前闽江大水,闽江周围府城的百姓便合谋冲进了一个县的县令家,抓了他的女儿献祭给了河神。”   “如今此次处处预示着河神发怒,除非瘟疫即时治好,不然百姓们怕是真的会再去找一位妙龄女子献祭。”   池鱼闻言皱起了眉,她不禁捏紧了茶盏,“我好像很久之前听过这个传说,只不过陛下登基之后大力打击此类事情,早已经被我抛之脑后。”   “前些日子,他们说河神发怒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了,而且这两日据我观察,好像有人在暗中引导百姓暴动,目的不知是何,但是也无非是那两个目的。”   “想要混水摸鱼,挑起事端罢了。这些日子我也一直派人盯着,倒是抓了几个人,但是经过审问,好像只是没有什么主见,被牵着鼻子走的人罢了。”   江愈沉着脸,“无论如何,还是要盯紧些好,哪怕误杀一千,也不可以放过一人,若是任由他们这般胡说八道下去,后果是不可估量的。”   “但是若是要平息悠悠众口,还是要即时解决瘟疫,我一会儿送信去南川,请褚神医来这瞧瞧。”   池鱼赞同地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   “郡主,不好了!”   正当两人商讨着如何制止谣言时,门外突然传来玉竹的声音。   他声音急切,脚步急促,飞快地冲进前厅来,气喘吁吁地扶着腰,一刻不耽误地连忙道:“郡主,府成里的百姓刚刚冲进梁川府开绸缎庄的卫家,将他们家的三个姑娘都抓了起来,往闽江那边去了!”   “王爷今日随着郎中去看望得了瘟疫的百姓了,去了郊外的庄子,我只能来找你了。”   “什么!”池鱼惊呼一声,拍案而起,她高声喊来陆英,急忙吩咐道:“陆英,你去调一百个人来,随我一起去闽江。”   她又看向玉竹,“玉竹,你随我去马厩,会骑马吗?”   “会!”玉竹应道。   “那就快走。”池鱼飞快地向马厩方向跑去。   江愈闻言也连忙抬脚跟上。   几人骑上马,带着一百个士兵,直奔闽江。   闽江渡口,褚家的三位姑娘已经被囫囵地穿上嫁衣,脸上胡乱地画了凌乱的妆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口脂也画到了白嫩的脸上,裂出长长的一道红痕,像是嘴被锋利的刀子划破了一般。   她们被绑在一个极为宽大的竹筏之上,头发凌乱地破口大骂着,而一旁的百姓对三人的骂声充耳不闻,在竹筏周围念念有词地蹦跳着。   场面诡异又骇人。   池鱼远远地便大声呵斥道:“都给本郡主停下!”   百姓蹦蹦跳跳地身影一顿,回眸看向池鱼,看见她身后的一百位士兵,立时晃了神,此时,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出声道:“快,郡主来了,快把她们献祭给河神!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百姓们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将那个巨大的竹筏推到水里,竹筏上绑了重物,刚进闽江便开始向下沉去。   闽江的江水汹涌翻腾,几十个百姓一齐,才能控制住竹筏不被水冲走,而且前往江水中心沉下去。   三姐妹在竹筏上挣扎着乱叫着,给百姓们添了不少阻力。   “拦住他们!”池鱼大喝一声,策马奔腾而去。   士兵也飞奔而去,上前将在江中行走的百姓扯回岸上。   水里的百姓在挣扎,岸上的百姓在阻拦,疯狂地百姓拦住了士兵,士兵一时难以脱身。   “造孽啊!河神发怒了!河神的怒火我们都承受不住啊!”   “放开我们!把她们献祭给河神,瘟疫就没了!”   百姓们哭喊着。   池鱼冲出人群,跑进江中,死死拉住竹筏,她的脚勾住江底的岩石,防着她被冲走。   湖底的岩石锋利,她用力地勾在上面,任凭岩石划破了双脚也不在意,江水翻涌,呛进了池鱼的口鼻,她干呕着,咳嗽着,胸腔弥漫出窒息感。   她不会水,就连如何在此时保证呼吸,她也不知道。   江愈趁乱突出重围,同池鱼一同拉出竹筏,有人帮她,池鱼轻松了许多。   “你还好吗?”江愈在奔涌的江水中看向池鱼,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我们一齐把竹筏拉到岸上。”池鱼断断续续道。   “好。”   两人一齐用力,拼尽全力地向岸上走去,陆续有士兵前来帮忙,动作便顺利了许多,不出一刻钟,竹筏便被拉到了岸上。   陆英上前将三个姑娘从竹筏之上解救出来,三人环住陆英,低声哭了起来。   池鱼被江愈扶着,她剧烈地咳嗽着,江愈拍着她的背,引着她吐出好几口混浊的江水来。   两人已经浑身湿透了,头发湿答答地粘在头皮上。   江愈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池鱼摆摆手,声音喑哑,“没事。”   她挣脱江愈的怀抱,看向被士兵制服,还依旧不死心地哭闹着的百姓们。   她厉色道:“你看看你们这是什么样子?什么河神发怒?”   “河神给了你们什么?给了你们吃,给了你们喝?还是给了你们穿?他什么也没有给你们,而你们今天的苦难,也不是他们给你们的。”   “洪水过后,赈灾的是朝廷的人,重修堤坝的也是朝廷的人,是朝廷的人在救你们,不是什么河神!”   “闽江一带,将雨很多,这是众所周知的,每个几年,甚至一年,就会有大雨,大家也是知道的。”   “堤坝决堤,也不止这一次,也不是因为什么河神发怒!只是因为这堤坝修建时质量不过关,修建堤坝的材料有问题,是人的原因,不是什么河神!”   “洪水过后,便是饥荒,人们到吃草木树皮,喝不干不净的水,生病也是正常的事!朝廷曾无数次派人向你们说过这些事,而你们也信誓旦旦地向朝廷保证,你们都明白了。”   “而且,你们每日喝得粥,有多少是卫家的人出的,你们如今是在做什么?恩将仇报?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我把话撩在这儿,瘟疫会解决,洪水会解决,饥荒也会解决!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回去静候佳音,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死于瘟疫,死于饥饿!”   哭喊的百姓们声音一顿,后知后觉地浮现出几分懊悔的神色,一位老者走上前来,池鱼认了出来,他就是给她送万民书的那位老者,池鱼一时间心情复杂。   他开口道:“郡主,你于我们梁川府的人有恩,我们信您一回,至于这三位姑娘,是我们做错了,被猪油蒙了心,我们今日就上门道歉。”   “郡主您与江大人也先回去吧,你们都湿透了,别染了风寒。”   池鱼见他认错态度良好,也没再说些什么,接过江愈递过来的干净衣物,披在身上,回了府衙。   等事情平息沈羽才知道此事,他飞快地赶回府衙,炖了一大锅姜汤,给士兵送去,又给池鱼与江愈送去了更加浓的姜汤。   他也难得没有与江愈斗嘴。   江愈十分惊奇,不可置信地问道:“王爷今天转性了,竟然没有出口呛我。”   沈羽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念在你今日有功,饶你一次。”   ……   皇宫。   自从晋安帝从外面带回来那位赤脚大夫来,头疼还有做噩梦地症状清了不少。   只是,那赤脚大夫的药好像会上瘾,晋安帝沉浸于他的药中不可自拔,甚至与他一起,寻仙问道起来。   他的神志变得不清醒起来,每日神神叨叨的,甚至于每隔几日,便不上早朝,哪怕群臣谏言也无用。   白皇后每日好言相劝,但是晋安帝十分不耐烦,一度闹着要废后,却被池简拦下,他也看两人愈发不顺眼起来。   曾经与他相濡以沫的皇后被他冷落,曾经他尊敬的定国公成为了他的眼中钉,只因为他们数次弹劾,数次谏言。   晋安帝已经许久没来过白皇后的寝宫了。   白皇后叫来教她秘术的宫女,她躺在美人榻上,捏了捏眉心,头疼地问道:“你教于本宫的秘术为何没有效果,陛下反而成了这副样子?”   宫女跪在地上,头低低地垂着,她已经失去了前些日子的惧怕,反而是诡异地笑着,神色莫测,“回皇后,奴婢家乡还有一种秘术,可以一试。” 第80章 争吵   “什么?这个都不好用, 更何况其他的,你是不是在耍本宫?拿本宫寻开心?”白皇后的语气越发凌厉,一双美眸瞪向那个宫女。   宫女感觉到白皇后语气中的狠厉, 头低得越来越低,几乎要钻进地缝里去。   她声音颤抖道:“奴婢没有说谎, 可能是, 可能是, 陛下是真龙天子, 神仙也无法撼动他的身体。”   “放屁!”白皇后怒斥一声, 拿起一旁的茶盏便扔向宫女。   宫女不敢躲闪,任由茶盏将她的头砸的头破血流,紧紧咬着牙关,忍受着疼痛。   她拼命地磕头,她像是不要命一般, 头重重地向地上砸去, 她连忙道:“请皇后娘娘恕罪!奴婢罪该万死, 奴婢罪该万死!只是奴婢上有老下有小,还望皇后娘娘饶奴婢一命!皇后娘娘怎么打骂奴婢都行,还请皇后娘娘饶奴婢一命!”   “闭嘴!”白皇后呵斥一声,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看来朕来得不是时候, 皇后这是在做什么?如此大动干戈?”晋安帝推门而入, 手里滚动着念珠, 似笑非笑地看向白皇后。   两人连忙起身行礼。   白皇后行礼极为庄重正式, 她双手交叠在腹前,微微屈膝, 低顺着眉眼, 不与晋安帝对视。   晋安帝轻笑一声, 上前扶起白皇后,慵懒道:“皇后快快起身,咱们夫妻二人何时生疏到了要行如此大礼的地步。”   白皇后也没纠缠,顺着他的话起身,随着他坐到了美人榻上,晋安帝十分顺手地将白皇后搂在怀里,抚摸着白皇后的腰肢。   白皇后瞥了一眼晋安帝手上的念珠,冷声道:“陛下说笑了,陛下曾因臣妾行李不到位而大发雷霆,如今臣妾知道错了,是万万不敢了。”   晋安帝听出了白皇后话里的讥讽,也没有在意,柔声哄着她道:“是朕的错,皇后原谅朕可好?”   白皇后在心里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他如今性子变得喜怒无常,今日说是他的错,明日便能借题发挥,找她麻烦,说是爱她,实际上更爱自己罢了。   晋安帝却不在乎白皇后的反应,抬眸似笑非笑地看向宫女,声音上挑着,像是好奇,又极具压迫感,“你这是做了些什么,惹了朕的皇后生气,朕的皇后脾气向来极好,从不动气,你与朕说一说。”   宫女上半身紧紧趴在地上,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不发一言。   白皇后的目光冷冷地看向她,逼迫着她将所有的秘密都烂死在肚子里。   晋安帝看了一眼白皇后,有看向宫女,神色也冷了下来,他冷声道:“说啊,你不说难道要朕来说么?”   “奴婢……奴婢……”宫女吭吭哧哧地不敢说出接下来的话来,如今,无论是她说与不说,她都难逃一死,只是死法痛不痛苦之分罢了。   可是她依旧不敢说。   “好好好!”晋安帝一连说了三个好,他愤怒地起身,眼神又冷又怒地看向白皇后看向白皇后,“你不说,朕来说,这些日子,你背着朕在做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白皇后也愤怒地起身,与晋安帝对视,她冷笑着质问道:“怎么,陛下这是在怀疑臣妾?陛下这些时日冷落臣妾,辱骂责罚臣妾也就罢了,怎么,现在又随意编排罪名来嫁祸臣妾了是吗?”   “陛下,你看看你如今在做些什么?你沉迷于修仙问道,不理朝政,你知不知道,闽江决堤如今又生了瘟疫!百姓都说是河神发怒,好不容易被压了下去,也就是如今百姓不知道此事,若是他们知道了,他们会说些什么?”   “说当今圣上不仁?不问百姓,不问苍生?只管着自己每日沉迷那没影的事,跟着那疯子每日疯疯癫癫,神神叨叨,大把大把花着国库的金银?”   “你快醒醒吧!满朝文武如今都替你瞒着,你还记得你登基的时候说过什么吗?你说,你与先帝不一样,你要成为爱民如子的明君!成为千古一帝,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还有以前的万分之一吗?”   “闭嘴!”晋安帝怒喝一声,语气森冷地反问道:“朕听闻,你在行巫蛊之术?”   他抬手捏住白皇后的下巴,逼迫着她与他对视,目呲欲裂地瞪着她,他神色疯癫,语气也变得癫狂,“怎么,你就这么恨朕,恨不得朕去死,所以要日日加害于朕!”   白皇后闻言不可置信地回望着他,她轻轻地笑着,眼里却满是悲伤之意,“恨你?我恨你?”   “你竟然说,我恨你?我们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我陪着你,从那个不受宠的皇子,走到封王,走到夺嫡,又走到现在,你说我恨你?你看看你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就是是谁恨谁?”   晋安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扬声对外面道:“来人,给朕搜,朕倒是要看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白皇后尖叫着大喊:“搜,你去搜!”   禁卫军听到晋安帝的命令,步伐整齐地冲进宫殿之中,开始上下翻找起来。   不出半个时辰,他们便递给晋安帝一个写着晋安帝生辰八字又扎满了针的布娃娃。   “回陛下,这是在皇后娘娘的床下搜到的。”   晋安帝夺过那个布娃娃扔到白皇后的脸上,尖利的针划过白皇后白嫩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颤抖着捡起布娃娃,放在眼前看了看,又似烫手般,扔到了地上。   晋安帝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跟朕说说,这是什么?”   她上前抓住晋安帝的衣袖,声泪俱下,失声道:“陛下,这不是臣妾做的,不是臣妾做的,你相信臣妾,你相信臣妾。”   她突然回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歇斯底里地质问道:“是不是你做的?你与陛下说啊,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快说啊。”   宫女的手死死扣着地面,不说话。   “你说啊!”白皇后继续喊道。   “够了!”晋安帝紧皱眉头,“这是在你床下找到的,还说不是你做的?”   “从今天开始,你便禁足在凤仪宫,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踏出凤仪宫一步。至于你……”他看向宫女,“拖出去打死。”   说罢,他抬脚走出凤仪宫。   他身边的禁卫军总领走到晋安帝前,低声问道:“那个娃娃……”   “烧了。”晋安帝已经开始不耐烦,“还有,今天的事情,不能说出去一个字,若是让朕知道了,杀无赦!”   “是。”   可是第二天,宫内发生的事,便一字不差地穿出了宫外,就连着晋安帝沉迷寻仙问道,不问朝政的事也被传了出去。   百姓联想到今天比以往都要严重的天灾,纷纷道,‘今年的天灾皆因皇帝不仁,皇后不善良,而起,这是上天对东晋的惊醒’。   民间流言愈演愈烈,甚至已经传到了闽江周围,遭受了天灾的百姓耳中,他们本就因前些日子池鱼阻止了他们献祭河神而怀恨在心,听到此事,又加上有人蓄意挑拨,变得更加愤怒。   他们开始聚众闹事,到处打砸,甚至又想冲进卫府撸走那三位姑娘献祭河神,却都被池鱼强力镇压。   在池鱼的强权之下,他们安静了一段时间,却又愈演愈烈。   他们开始闹,他们要晋安帝与白皇后给他们一个交代。   甚至又朝臣听闻此事,也开始纷纷上书,要求晋安帝废后并下罪己诏。   若是下罪己诏,晋安帝苦苦经营的名声全部被毁,他会永远的被钉在昏君的耻辱柱上,而废后,他又对白皇后留有余情,两人一路走来,哪怕撕破了脸,他也不想废后。   无论是那种结果,他都不想看到,他只能一拖再拖。   梁川府。   今日的梁川府,百姓怨声载道,府城内危机四伏,到处充斥着愤怒地灾民。   他们一心相信着那空穴来风的谣言,也不愿意听他们的一句话。   而江愈在为灾民发放粮食的时候,被藏在暗处愤怒的百姓用一块石头砸破了头,他被砸的头晕目眩,跪坐在地。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摇晃着,他看见地上砸破了他的头的石头之上包着一张染了鲜血的纸,他在晕过去前,将纸扯下,攥在手心。   等他模模糊糊恢复了意识,便听到有人在说话。   “他如何了,为何还不醒?”   听声音,是池鱼,,她这是在关心他吗?   “回郡主,江大人并无大碍,很快便会醒了。”   听声音是一个老者,应该是给他看伤的大夫吧。   “郡主,我们大人从倒下时手上便死死地攥着东西,不知道攥得什么,无论如何都掰不开他的手掌。”   江愈皱了皱眉,是长风。   他挣扎着,终于睁开了眼,他看向池鱼,咧着嘴笑道:“你来啦。”   他想起刚刚长风说得话,抬手将手心之中的纸条递给池鱼。   他解释道:“这是砸我的那块石头上包着的,想想也不是什么好话。”   池鱼展开纸条一看,神色巨变,她将纸条递给江愈,“确实不是什么好话。”   江愈接过一看,本来还笑着的脸立刻阴沉了下去,上面写满了对他,还有池鱼,沈羽的辱骂的话,言语下流又恶毒,甚至还威胁他们,会将他们通通杀死,不留全尸。   江愈轻叹一声,“这是来给我们示威来了。如今百姓与朝廷之间针锋相对,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   “是啊,只是,我怕有更可怕的在后面等着。”池鱼皱眉,这便是北今趁机造反的最好的时机。   她前些日子已经给池简飞鸽传书,将私兵之事,以及近些日子他们调查出来的事如实告诉了池简,让他收到信后尽快请求晋安帝出兵镇守闽江周围,以备不时之需。   正当两人相对无言时,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   “郡主,江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81章 孩子   “又出什么事了?”池鱼闻言急忙站起。   士兵囫囵地行了个礼, 气喘吁吁道:“回郡主,江大人,刚刚传来消息, 不知何时起,闽江周围各府城开始谣传皇帝不仁, 河神降下天罚, 皇帝不知悔改, 只能各府城一同献祭童男童女各五十人来平息河神之怒。”   “刚刚传来消息, 仅仅梁川府这几日便已经失踪了三十多个童男童女。”   “什么?”池鱼拍案而起, 怒声道:“这些日子我不一直让你们盯着他们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与我说?”   士兵羞愧地低下头,他们以为郡主下令大力打压献祭之事,百姓们害怕朝廷,便会停止, 不敢再闹, 他们便松懈了些, 却没有想到他们顶风作案,犯下如此大案。   池鱼看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怒从心起,愤怒地拍案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如找!我养你们是做什么的?居安思危的道理我曾不止一次地跟你们说过, 你们就是这么做的?”   “今日哪怕把梁川府给我翻过来, 人也得给我找到!找不到你们都给我卷铺盖回家!还有, 参与了此事的人, 都给我抓起来,一个也不放过, 主谋拉到菜市口, 斩立决, 其他的人送去大牢,等候发落!快去!”   “郡主息怒,属下这就去办。”士兵忙不迭地应下,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池鱼烦躁地长叹一声,坐回椅子上,她抬手捏了捏眉心,如今所有的事都聚集到了一起,她每日为这些事情辗转反侧,难以安眠,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她只觉得头疼欲裂。   江愈担忧地看向她,为她将茶盏倒满,递给池鱼,关切道:“你没事吧,用点茶可以醒神。”   池鱼结果一饮而尽,但对她来说,几乎没有什么用,但她还是微微舒展了眉头,对江愈道:“我先回去了。”   江愈颔首,没有说话。   池鱼脚步虚浮地离开,江愈神色担忧地目送她选区。   直到池鱼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他捏紧了手中的茶盏,低垂着双眸,看不清神色。   池鱼回到房间,唤来白木,陆英这几日奔波在外,时常不在府衙之中,连翘被她留在了京城,此行危急,她怕伤到她,如今她能找的,只有白木了。   白木还是以往那幅羞涩安静的样子,他低垂着双眸,问道:“郡主唤我何事?”   “你给郎城去一封信,让我哥哥观察一下郎城和郎城周围的各个府城有没有童男童女失踪的事,若是有就及时制止,若是没有,就严加防范。”池鱼皱眉道。   “是。”白木应下,安静地退了出去。   池鱼躺回床上,想要休息一会,她太过疲惫,她怕她再这样下去,她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害了无辜的百姓,害了东晋,给外面的豺狼虎豹以机会。   可是,她躺回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一直到夜幕降临,她才微微有了点睡意,中途沈羽来看过她一次,听到她在休息,他便没有进来,只是吩咐了府内的下人几句话,便离开了。   临近深夜,池鱼还是没有睡着,她烦躁地起身,失神地望向窗外。   过了半晌儿,她突然起身,抱起被子和软枕,去了沈羽的屋子,她怕扰了沈羽安眠,望着木门,她犹豫了一瞬,轻轻敲响了房门。   她敲击的力度不大,只有微弱的敲门声,若是沈羽睡下了,是听不见的。   屋内很快响起沈羽地声音,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困意,“谁?”   她松了一口气,轻轻抿了抿唇,回道:“是我,燕飏哥。”   沈羽闻言,收回握在枕头下的匕首的手,连鞋也没穿,飞快地起身,来了门,冷黄色的月光下,池鱼的身影显得孤单又冷清,格外惹人怜爱。   他望着池鱼怀里的被子和软枕,似乎想到了她要做些什么,却又有些不敢相信,他试探地问道:“小年,你怎么了?”   她抬眸看向沈羽,带着几分撒娇地意味,软声道:“燕飏哥,我今晚想与你一起睡,我一个人睡不着。”   沈羽无奈地轻叹一声,让出路来,池鱼直奔沈羽的床而去,她将沈羽的枕头向外移了移,将自己的软枕放到里侧,又把被子放了进去,她脱掉鞋子,爬到了床上,钻进了被子里。   沈羽关上门,走到床前看到地便是这副景象。   池鱼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露出一张明媚却微微憔悴的脸来,双手抓着被子,目光清凌凌地望着他。   沈羽哑然失笑,也钻进了被子里,俯身在池鱼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柔声道:“晚安,我的小年。”   池鱼安心地闭上双眸。   ……   一日后,郎城。   池谨收到池鱼的信后,立刻下令彻查,郎城被池鱼管理得很好,郎城的百姓并未参与任何事情。   他们每日都在忙着修复郎城被大雨毁掉的建筑,又忙着看城内谁家人口多,粮食不够多,家里余粮多的,便帮着一点。   池谨想起池鱼描述的梁川府那边的乱像,郎城的百姓纯良,哪怕遭受了天灾也不怨天尤人,反而积极地向前看,与梁川府一对比,这里简直就像是世外桃源。   只是第二日,他派去其他府城的人回来了,也带回了不好的消息,郎城周围受灾的三个府城,有一个名叫镇安府的府城出现了童男童女失踪的状况,而另外两个府城,因为与郎城离得比较近,关系也好,并未出现这种情况。   池谨的神色立时沉了下来,立即与镇安府的知府联系,得到他的应允后,带兵前往了镇安府。   镇安府的知府为赈灾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若不是池谨派人通知他此事,他还没有发现此事,在等待池谨到来的这段时间,他也派人去调查了此事,惊奇地发现,确实如池谨所说的一般,城内流言四起,已经有十几个女子说丢失了孩子。   他立刻派人去查,只是官府的官兵数量本来也就不多,远远比不上此时陷入了愤怒地百姓,再加上如今百姓与朝廷离心,也不再惧怕官兵知府,此时在他们眼里,哪怕皇帝老子来了,也比不上他们活下去,他们的一条命。   哪怕他们听信的都是流言,都是假话,会伤人性命,会伤害别人的家庭,他们也不在乎。   而知府晏修能性子谦和有礼,又有些优柔寡断,他不想伤了与百姓之间的和气,与百姓针锋相对,但是暴怒的百姓根本不听他的话,他一时间进退两难。   池谨来得十分及时,正好给了他一个主心骨。   池谨一路快马加鞭来到镇安府府衙,晏修能急忙出来迎接。   他俯身行了一礼,便将人迎了进去,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大倒苦水道:“池指挥您终于来了,这些日子下官快被这些事情折磨疯了,下官真的想不出办法来了。”   “您来得即时啊,正好救下官于危难之中啊。”   池谨摆了摆手,神色淡漠,开口道:“晏大人不必多礼,此事也是我妹妹送信与我说的,让我查一查郎城周围的各个府城有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为百姓做事,为朝廷做事,为东晋做事,人之本能罢了,我们还是尽快解决此事,若是他们真的将童男童女献祭,便真的不可挽回了。”   “是是是,您说的是,我们赶紧进去。”晏修能说着,连忙带着池谨走进府中。   等到池谨动身,晏修能才看清他身后的玉生烟,他连忙赔笑道:“哎呦,这是池夫人吧,下官着老眼昏花的一时没有注意到,您与池指挥真的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玉生烟微微一笑道:“晏大人说笑了,晏大人也是忙着大事,这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   晏修能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进了前厅,晏修能立时屏退了众人,急急忙忙地连茶也忘了给两人上。   池谨也不介意,问起了他这几日是如何做的。   晏修能简要的说了说。   池谨闻言皱起了眉,手指不自觉地轻敲着桌子,沉声道:“百姓与朝廷的关系固然重要,但是我并不赞同晏大人的方法,晏大人的方法太过软了一些,若是一开始百姓与朝廷的矛盾并不深的时用或许还有效果,但是如今用却不行了。”   “如今百姓与朝廷的矛盾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甚至于已经失去了对官兵的惧怕,我们只能来硬的。”   晏修能轻叹一声,他也觉得池谨说得有理,他虚心求教,“那池指挥有何高招?”   “若是晏大人信我,我们就如此做。”池谨也不扭捏,直接道:“我们最重要的便是将那些童男童女救出来,然后杀鸡儆猴。”   “只是这一招不能长久奏效,我建议最好将那些童男童女送到郎城待些时日,郎城粮食充足,也不会饿了他们,等灾荒结束,再将人送回来,我再带兵在镇安府多待些时日,争取最大限度的镇压此事。”   “好。”晏修能咬牙应下,“只是,送这些孩子去郎城,他们的家人怕是不能同意。”   “这好办,他们的母亲可以一同前去,但是其他的家人便不行了。”池谨回道。   “那要谁将那些孩子带回郎城呢?如今好像没有可以信得过的人。”晏修能又皱眉道。   “我来!”玉生烟举起手道。 第82章 追杀   池谨闻言回眸看向玉生烟, 皱眉道:“这一路会很危险,我怕你受伤。”   “不会的,我也习过武, 虽然只是皮毛,但对付一些村民绰绰有余, 而且, ”玉生烟羞涩地低笑, “我跑得很快的。”   池谨哑然失笑, “好, 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受伤。”   玉生烟拍拍胸脯保证道:“包在我身上,只要我在,保证把那些孩子平平安安地送进郎城。”   “好。”池谨无奈应下,“那就这么定了, 我会将带来的三分之二的人派去护送你。”   池谨拥住玉生烟的腰肢, 附在玉生烟耳边低声道:“若是你们遭遇危险, 难以逃脱,你可以谁也不用管,你是最重要的。”   “一定要切记,我不能没有你, 你还答应我, 我们要生一个白白净净, 与你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儿呢, 你可不能食言。”   “好,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玉生烟捏了捏池谨的手, 安抚道。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有池谨的帮助, 那些被百姓抓走的孩子很快地被找了回来,他们又杀鸡儆猴,处置了带头偷孩子的几个百姓,镇安府的百姓果然安静下来,无人再敢闹市,就连着街道也冷清了下来,每日游走在街道之中讨饭的灾民也不见了。   池谨将被抓走的孩子交给了玉生烟,其中几个孩子的母亲也跟了过去,中途府中又有放心不下孩子的母亲将孩子交给了他们,她们知道镇安府如今只是平静一时。   背地里波涛汹涌,只要饥荒没有解决,这些事情会屡禁不止,谁也不知道,府城里想要献祭童男童女的人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她们也吃不上饭,但是她们知道,献祭童男童女的事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玉生烟接到孩子,立刻带着几十个士兵动身前往郎城。   但是,玉生烟刚刚带着孩子出了府城,便有一心想要献祭童男童女的百姓闻声而来,百姓之中,不仅仅有镇安府里的人,还有镇安府周围其他府城的人。   江愈作用此次赈灾的钦差大臣,这几日已经将献祭之事传给了受灾各府的知府,要求知府彻查此事,并且严惩参与者。   他过几日会派人到各府检查各个知府是否完成了他的要求,并且会将结果报告给朝廷以及晋安帝,会影响以后的升迁,所以各个府城的知府都十分重视,大力彻查此事,有些府城并未出现此事,但是其余的府城的知府一查,却有此事。   便下令打压,但是却又引起了百姓的逆反心理,他们迫切地希望瘟疫与灾荒离开,只能剑走偏锋,玉生烟护送十几个孩子去往郎城的消息走露。   他们蜂拥而上,将他们堵在了闽江旁的商游山之中。   玉生烟十分警觉,她刚刚带人走入商游山的官道上,便意识到了不对,立时便带着人藏进了商游山之中。   商游山中十分潮湿,因为刚刚下过大雨,山中的路很泥泞,从上面走过,会留下深深地脚印。   玉生烟见状皱起了眉,她回眸对身后的人低声道:“走草地上,尽量不要留下脚印,后面的人顺着我的脚步走。”   “在队尾的士兵把走过的痕迹清理一下,尽量不要让他们看出来我们来过,我们尽量避开他们,完完整整,安安全全的回到郎城。”   众人都附和地点点头。   一行人躲进了深山之中。   他们的行踪隐秘,闻声而来的百姓们在商游山找了三个时辰都没有找到人。   三个时辰以后,已经临近傍晚,他们的身上虽然带了些干粮,却只够众人吃上一顿,在午时分过之后已经所剩无几。   这些干粮还是他们从镇安府带来的,他们带得干粮只够吃上两日的,如今天气又潮又热,干粮不好保存。   玉生烟见那些孩子饿了,将剩下的干粮拿了出来,分给了孩子们,她低声叮嘱道:“不要出声知道吗?若是被那些坏人发现,你们以后可就没得吃了。”   孩子们乖乖地点点头。   孩子们都很乖,拿到干粮也没有独占,分出了一些给他们的母亲还有士兵,玉生烟也分到了一点。   每个人分到的干粮都很少,两口便吃完了。   玉生烟见天越来越黑,山中还隐隐传来狼叫,夜里危机四伏,他们又带着孩子,她怕晚上若是遭遇危险,他们虽然可以逃离,但是会伤到孩子,还是要尽快逃离商游山,找一处隐秘又安全的地方休息。   她派了一位士兵出去查看,那些巡山的百姓是否离开。   可是等士兵刚刚出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们躲藏的地方周围便传来了几道男声。   有一道粗犷的男声骂骂咧咧地道:“呸,真能藏,找了几个时辰了,都不见人影。”   又有一道畏畏缩缩的男声道:“张哥,要不咱们回去吧,知府都说了不让偷孩子,之前虎哥带咱们偷孩子被抓,都被砍头了,留在菜市口,那刽子手的大刀手起刀落,那血喷得有三丈高。”   “而且,你知道吗,他的脑袋刚刚落到地上,就被人给瓜分了,连骨头都没剩下,我的老母今年都七十多了,还等着我找到吃的回去呢……”   被称张哥的人闻言怒骂道:“怪不得你是个废物,没有出息,自古成事的人哪个不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你要是再说,等我找到那些人,把你跟他们一起杀了。”   那畏畏缩缩的男人顿时噤了声。   但两人的脚步声却一直徘徊在玉生烟等人藏身之地的周围,玉生烟看向身后众人,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众人也安安静静的,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正当巡山的两人要离开时,突然有一个女人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玉生烟猛地回眸看向她,那女人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晰,却依稀可以辨认她心虚的神色。   那女人瘪了瘪嘴,“俺也不是故意的,俺实在是太饿了。”   女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在黑暗之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玉生烟瞪了她一眼,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抿着嘴噤了声。   玉生烟微微抬起手,她已经无意在管这个女人,示意士兵将武器拿了出来。   他们在藏身之地静静地等着,他们还不能出去,若是刚刚那两人没有听到声音,他们贸然出去便会暴露,若是他们听到了,他们出去变成了活靶子,如今他们身在暗处,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行动,还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他们的藏身之地周围很快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快,似乎在刻意地压低声音和速度,但是却逃不过训练有素的士兵的耳朵。   他们越来越近,玉生烟又抬起了手,所有的士兵都握紧了武器,做好了准备,直到他们临近他们的藏身之地玉生烟的手一挥,士兵们蜂拥而上,与百姓们战成一团。   玉生烟则趁机带着剩下的几个士兵,以及其余的人顺着没有百姓把手的路跑了出去。   山上的路很滑,夜很黑,不断地有人摔倒,划伤,但是又彼此搀扶着站起,继续逃命。   所有的百姓都向着他们的藏身之地蜂拥而去,一时没有顾及到他们,但是很快,他们就注意到了那些孩子已经不在此地了。   有人眼睛很利,看到了他们离开,立时给后来的百姓们指了路,姗姗来迟的百姓又向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而去,但是更多的人却留下来拖住士兵。   为首的士兵连忙对其他士兵道:“快去拦住他们!”   “是!”有几个士兵飞快地抽身而去,向着那些百姓的方向追去,可是刚刚没走几步,又被拦下。   玉生烟准确地料到了这种情况,她只能期待那些士兵能尽量拖得更久一点,给他们提供很多的时间,不然,他们这里战斗力都很弱,若是百姓追上来,怕是难以脱身。   他们飞快地向山下逃去,却还是被追来的百姓发现了踪影。   不远处的火把明亮,直直地照进玉生烟心里,她的心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   她当机立断,她对着身边的人道:“留下了几个人随我拖住这些人,剩下的人趁现在,赶紧从另一边离开,藏起来,黑夜里他们很难找到人,等待明日与我们汇合。”   随行的几位士兵自然是留了下来,有几位母亲也站了出来。   玉生烟也不强求,她看向其中一个士兵,急切道:“快带他们走,快!”   那士兵急忙对玉生烟道:“夫人您带着他们走,我们不能让您陷入危险!”   玉生烟无奈,看着火光越来越近,那士兵又没有要走的意图,她只能带着众人先行离开,临走前,她叮嘱道:“保护好自己!”   说罢,便趁着那些百姓还未到达时,赶紧带着众人离开。   她带着那些孩子向山下跑去,他们不能再待在山上了。   只是他们刚刚下山,便看见奔涌的江水之中映着火光。   他们回眸看去,便看见有数十位握着火把的百姓直愣愣地盯着他们,他们开始缓缓向玉生烟的方向靠近。   玉生烟呼吸一滞,看向四周,不远处的江边有几条船,她看向身后的女人们,问道:“会划船吗?”   有几个女人点了点头。   玉生烟松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有捡起一个枯枝,道:“将孩子们和会划船的人护在中间,一会儿,我拖住他们,你们快点划船离开,顺着闽江走,去泸靖府!”   握着火把的百姓突然加快脚步,玉生烟也快步向他们冲去,“抓住他们!” 第83章 追杀2   玉生烟操着石头冲上前去, 拿着石头敲破了冲在最前头拿着火把的百姓,百姓应声倒地,玉生烟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火把, 疯狂地挥舞着。   炙热的火焰在百姓的身上,脸上划过, 引燃了他们的衣服。   他们躺在地上想要扑灭火焰, 却被熙熙攘攘的百姓在身上踩了数脚, 疼痛使他们一时忘了身上的火焰, 他们尖叫着想要去拉扯他们, 却又被身上的火焰灼烧得更加痛苦。   在玉生烟与几个女人的阻拦下,孩子们在会划船的女人的帮助下成功地取到了船,陆陆续续爬到了船上。   玉生烟还与那些百姓战成一团,但是她学的功夫只是皮毛,难以与他们周旋太久, 慢慢地便落了下风, 百姓手中的棍棒稀稀落落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吃痛地闷哼, 却依旧不肯退后。   她答应过池谨的,她要保护好这些孩子,虽然他说了,遇到危险自己先谈, 可是如果她逃跑了, 弃那些孩子于不顾,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献祭给那虚无的河神, 她做不到。   而且,若是她逃了, 池鱼与池谨又会落到什么境地, 说他们出尔反尔?说他们胆小怕事?说他们怕死?   她想不到, 她不能退。   她闷声对帮她拦住百姓的女人道:“去船上,快去!”   “我们一起走!”女人失声道。   “好。”玉生烟应下,随着她们一起向船边移去。   船只已经划到了湖中央,几人到达岸边,下了水,向船只游去。   “她们下水了,快去追啊,不能让她们跑了!”   “可是,我们不能打扰河神啊,万一他老人家发怒了怎么办?”   百姓们三言两语的想要说服别人去抓人,却又畏惧闽江里的河神而不敢上前。   玉生烟游到江中心,马上就要触及到船只,脚上却突然脱了力,她不受控制地向下落去,水中的女人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用尽全力将她推到了上去,自己却因为用尽了力气,沉入了水中。   玉生烟扶到了船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想要去拉沉入水中的女人,她却已经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其余的女人上了船,七手八脚地要拉玉生烟上来,岸边的百姓却已经商量好,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下了水。   划船的女人一惊,望着越来越近的百姓,又看向还在挣扎着上船的玉生烟。   她猛地抬起船桨,狠狠地砸在了玉生烟头上,玉生烟只觉得头顶一痛,便晕了过去,拉着船上女人的手也松了开来。   那女人呵斥了划船的女人一声,又要继续拉玉生烟,却被划船的女人拿着船桨狠狠地敲在手上,女人吃痛,一时不察,松开了玉生烟的手。   玉生烟立时沉入了水中,消失不见,只有偶尔浮上江面的泡泡昭示着她的存在。   那划船的女人飞快地划起船桨,向远方划去,边走边骂道:“要死你去死,可别拉着我们,我儿子可不能死,他还要给我们家传承香火呢,呸。”   刚刚拉着玉生烟的女人望着水面愣了许久,过了半晌,突然站起身来,哭喊着骂道:“你有没有良心?她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救了我们的孩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会遭天谴的你!”   划船的女人两眼一横,蛮横道:“你要死就跟着她下去,死了就死了,她要不死,我们整船的人都得给她陪葬!她哪有我儿子重要!”   愤愤不平的女人望了一眼她的孩子,她蹲在船角,怯生生地望着她,眼角还有没来得及擦去的泪水,女人抿了抿唇,沉默地蹲了下去,只是还不忘嘴里唾骂道:“就你儿子重要,传承个屁的香火,香火从你儿子断掉。”   玉生烟感觉胸口弥漫着的窒息感,她张开口想要呼吸,冰凉腥膻的江水立时呛入了她的肺里,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向上游去。   她不能死,她还没找那个打她的女人算账,她还没有给池谨生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女儿,她不能死。   可是她已经无法呼吸,身上也没有了力气,无论她怎么挣扎,她都还会向下落去。   她抬眸望向望向江面,她期待了已久的太阳迟迟升起,在江面上洒下金色的的光辉,她抬起手,却依旧无法握住那抹倾在水中的阳光。   她恋恋不舍得望着那抹暖阳,沉入水底。   第二日,池谨便得到了玉生烟落入水中,生死不知的消息。   他的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他抬头看向来传递消息的士兵,失神道:“去找,去找,都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怎么可能会死呢,她答应好他的,如果遇到危险,不要管他们,自己先离开。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万一,她真的听了他的话,只是逃跑了呢……   可是,士兵还是传回了在江边找到了她的尸体的消息。   他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随着士兵去了江边,她好像睡着了下班,躺在岸边,静静地等他归来,就像曾经他疲于奔命而晚归的夜晚,她总是会留下一盏昏黄的灯,等着他回来。   大多数时候,她已经睡着了,睡颜静谧,没有白日的吵闹,安静又甜蜜。   他走上前去,跪坐在她面前,轻轻地为她整理凌乱的发丝。   她在水里漂了许久,才到这里来,想要再见他一面,她的皮肤已经被水泡得肿起,呈现出灰白的颜色。   池谨眼里含着泪,却又努力地架起一抹笑容来,像是与以往一样,开玩笑道:“你变丑了。”   可是,玉生烟却没有回应,若是在以前他若说她丑,她早跳起来打他了。   他虚弱地笑着,多么希望眼前的只是一场梦,只是假象,“你不是最讨厌我说你丑了吗?你快起来打我啊?哪怕骂我一句也好啊。”   说着说着,他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你答应了我,要生一个如你一般好看的女儿,你丢下我一个人,你让我怎么活啊。”   “我根本不在乎那些虚名的,他们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不在乎,我只想让你回来,哪怕做个胆小鬼,莺莺,求求你了……你看看我……”   可是,无论怎样,玉生烟都不会再给他回应了。   他脱下外衣,将玉生烟包裹起来,他将她大横抱起,他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刚刚是骗你的,我的莺莺,是世间最好看的姑娘,我们回家,好吗?”   ……   因为献祭童男童女之事被阻止,百姓们又将矛头指向晋安帝与白皇后。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他们又认定,是皇帝不仁才引起的天罚,他们要求他们承担自己的罪过。   晋安帝被逼得焦头烂额,他屏退众人,找来星渊道人,星渊道人便是他在宫外带来的赤脚医生,这个封号,是他特地赐予他的。   两人相对而坐,晋安帝惴惴不安地看向星渊道人,征询他的意见道:“道人,朕要如何做?现在天下人都在逼朕!”   他的脑子不知道怎么了,越来越不灵光,以至于事事都要过问星渊道人。   星渊道人神色一戾,阴狠道:“如今的办法只有将皇后推出去了,把您摘出去,现在百姓都觉得此次洪水是因为鬼神之事所致。”   “把皇后推出去,若是皇后去了,瘟疫还没有停止,那便可以昭告天下,此事与您无关。”   晋安帝有些迟疑道:“可是,皇后与朕情深义重,一路相互扶持……”   “陛下,此时怎么可以沉沦于儿女情长?您是天子!”门外突然传来一道雄厚的男声。   太监还没来得及通传,男人便破门而入,正是白皇后的父亲,白浦和。   他身着官袍,郑重地走到晋安帝面前,撩起衣袍便跪了下来,他叩首道:“陛下,儿女情长不可取,如此关乎社稷,小女为江山社稷付出生命也是应该的,是她的荣幸。”   白皇后来到御书房外时,便听到了这句话,这些时日的风声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她真的没想到,如今全天下都想让她去死,而她的父亲正跪在地上,请求她的丈夫将她舍弃,推她出去送死。   她感到无力,心中弥漫上崩溃地窒息感,她捂住嘴,悄悄躲到一边,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晋安帝走上前去,扶起白浦和,连忙道:“白爱卿快快请起。”   白浦和借力起身,被晋安帝扶着坐下。   他出声道:“陛下三思。”   晋安帝回到书案之后,皱眉道:“可谁都知道,这件事都是个阴谋,瘟疫,洪水都不是因为朕和皇后,朕不想皇后白白送死。”   “陛下,如今这种情况,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星渊道人与白浦和异口同声地劝道。   “可是,若是池爱卿他们知道了,肯定不会让朕如此做的……”晋安帝道。   “那还不好办……”白浦和开始为晋安帝出主意。   白皇后闻言讽刺一笑,她果然没有猜错,他们不会放过她的。   她转身毫不留恋地跑回寝宫。   池简到来时,便看到了白皇后一闪而过的身影,他没有在意,抬脚便要去御书房,却被太监拦下。   太监声音尖利,“陛下正在议事,您不能进去。”   池简的神色沉了下来,望向御书房,扬声道:“怎么?如今陛下与臣生疏至此,宁愿说假话也不愿意见臣了?” 第84章 美酒   御书房里的声音一顿, 晋安帝手足无措地看向两人,惴惴不安地道:“怎么办,池简来了。”   星渊道人摸了摸胡子, 安慰道:“陛下不必慌张,您先看看他要做些什么, 不一定是为了此事来的, 贫道与白发人先躲到屏风之后。”   晋安帝点了点头, 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还有些不舍, 见两人躲到屏风之后, 他高声对外面道:“池爱卿进来吧,朕并未有意躲你。”   池简闻言看向拦住他的太监,冷哼一声,抬脚走了进去。   池简行了礼,自顾自地寻了个椅子坐下, 想晋安帝简要地说明了来意, 他描述了池鱼信上的所有内容。   他收到信时, 一开始还在生气于池鱼的自作主张,擅自接下了如此危险的事,并且私兵之事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经不可控, 而且顺着事件的脉络看下来, 这件事情从来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从一开始, 北今的人便在寻找私兵, 暗中设局,引诱池鱼入局, 利用她, 来寻找传国玉玺的下落, 可以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不可控的,也是注定了会发展成如今的样子。   晋安帝闻言神色沉了下来,“说到这事,朕倒是想起来,郎城郡主曾经与朕打了个赌,她说愿意用她所有的东西,换那两万私兵,可是如今看来,这私兵落入他手,还带来了如此危险,不知道这账要如何算。”   池简冷笑一声,看向晋安帝,他如今真的变了许多,以前他贤明,开明,如今的他斤斤计较,喜怒无常,皮笑肉不笑道:“陛下也是一开始就跟着此事的,也应该知道,私兵之事,一开始便是不可控的,发展到如今的局面,也怪不得我女儿。”   “陛下只需要说,这兵到底出不出?”   晋安帝回以意味深长的一笑,“既然池爱卿如此说了,那便出兵吧,毕竟这京城的兵权也不在朕的手上。”   “既然陛下如此说,那臣便出兵了。”池简起身行礼,转身告辞离开。   晋安帝望着池简离开的人影,神色立时扭曲了起来。   他低声唾骂道:“呸,废物。”   白皇后回到寝宫,失神落魄地坐在美人榻上,迎丝看出来白皇后的不对劲,担忧地走上前去,她关切地问道:“娘娘,您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去请御医来?”   白皇后摆摆手,轻叹一声道:“本宫无事。”   她无力地躺在美人榻上,抬手扶着额头。   迎丝见白皇后出了薄汗,她拿来团扇,轻轻地煽动着。   过了半晌儿,白皇后突然道:“本宫有些饿了,你随本宫去御膳房拿着糕点吧。”   “奴婢一个人去就好了。”迎丝道。   “本宫顺便出去散散心,顺便为陛下做点桂花糖蒸栗粉糕,本宫未出嫁时,也是常常下厨房的,那时的陛下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我们初遇时,是在狩猎会上,他在山上走失了,但是先帝却没有去找他的打算,后来他花了一夜,在山中摸了出来,正好遇到与家人出游的我。”   “当时他灰头土脸的,饿得前胸贴后背,趴在地上拽住我的衣角,问我有没有吃的,我便将我带来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分给了他一点。”   “后来他便总是给我送东西,那时他还没有什么钱,送得都是集市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虽然便宜,但是有趣,每当我问他想要些什么,他便说想要我亲手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   “后来,我成为了他的王妃,再后来,他成为天子,在诸多臣子的阻拦下立我为后,我以为我们会相守到老。或许这么多年来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后吧……”   “娘娘。”迎丝满眼心疼,低声呼唤着,她安慰道:“陛下只是被小人迷惑了,他还是爱您的。”   白皇后摇头苦笑,望向窗外在风中摇晃的梧桐树,“罢了,随本宫去御膳房吧。”   “是。”迎丝拗不过白皇后,随着她去了御膳房。   白皇后到了御膳房,将众人屏退,一个人做起了桂花糖蒸栗粉糕。   她做得很慢,似乎有意在延长这个过程,她的手法有些生疏,桂花糖蒸栗粉糕总是不成型,她做了许久,才做好一盘,她将糕点放上蒸笼,又唤来御膳房的御厨。   她眉眼冷淡,状若无意地道:“你去送些食材到凤仪宫的小厨房去,将珍藏的美酒都拿出来吧,本宫最近闲来无事想要邀请些贵女到宫里来。”   “是,娘娘。”御厨毕恭毕敬地低声应下,连眼睛都不敢抬,心一横,吩咐人将御膳房里所有的美酒都送到了凤仪宫的小厨房。   桂花糖蒸栗粉糕很快蒸好,打开蒸笼,冒着热气,白皇后将糕点盛出来,她在食盒最底下放了一封信,才将桂花糖蒸栗粉糕放了进去。   她转身去了御书房,但她却没有进去,只是远远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她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来迎她的李公公,李公公接过食盒,低眉顺眼地想将白皇后迎进去。   白皇后却拒绝了,她淡淡地笑着,轻声道:“陛下最近很烦我,我便不进去了。”   李公公没有强求,只是轻叹一声离去,白皇后也没有再留恋,回了寝宫。   她径直走向凤仪宫的小厨房,借口要为晋安帝做些吃食,将厨房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望着冷清的厨房,白皇后有些恍惚。   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风越来越大,梧桐的枝丫焦急地敲着窗棂。   白皇后回眸看了一眼,只见梧桐的影子在微微发黄的窗纸上摇晃,像是在翩翩起舞,又想起张牙舞爪的恶鬼。   她收回视线,拿起御膳房送来的美酒,一坛又一坛的洒在地上,就连小厨房的墙也不放过。   很快,在地上堆积成小山的美酒便被白皇后挥霍殆尽。   小厨房里酒香四溢,白皇后感觉自己有些昏昏欲睡,她向来不胜酒力,她感觉她可能有些醉了。   如果醉了,可能就不会那么疼了。   她拿出火折子,打开盖子,放在嘴边轻轻吹燃,紧接着,她将火折子随手一扔。   星星点点的火焰触碰到浓烈的美酒,一瞬间烈火燎原,小厨房很快被漫天的火焰吞噬。   如果这就去你想要的,那我成全你。   不过我不是为了你而死,我是为了天下苍生。   为了,那些无辜的,被人所害的,挣扎求生的百姓。   白皇后轻轻闭上眼。   烈焰一瞬间将她吞噬。   晋安帝收到白皇后送来的糕点本来是十分不耐烦的,自从前些日子他在白皇后的寝宫里搜出来巫蛊娃娃,他就总是觉得,她要害他。   从那之后,两人相见,便总是争吵,今日她一改常态,为他送来了糕点,他总觉得她不怀好意。   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又隐隐不安,他的心里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最终还是打开了食盒,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吃,门外便传来了李公公焦急的声音,他声音尖利,大喊着:“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在凤仪宫自焚了!”   紧接着,李公公破门而入,气喘吁吁地看着他。   “什么?”他拍案而起。   李公公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他重复道:“陛下,皇后娘娘自焚了,您快去看看呀!”   晋安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尝试着向前走去,可身体一瞬间脱了力,他无力地跪在地上。   李公公连忙扶起他,向凤仪宫跑去。   等晋安帝到时,凤仪宫的小厨房已经被烧没了大半,房梁带着鲜红的火焰落到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它像是砸在了晋安帝的心上,直愣愣地把他的心砸穿。   他失声地大喊,一把鼻涕一把泪,也顾不得身为天子的形象了,“灭火啊,灭火啊,朕的皇后还在里面!”   “快去啊!”   宫人一桶又一桶地将水泼到火焰之上,可是火焰却怎么也浇不灭。   直到小厨房被烧成灰烬,烈火才被扑灭。   宫人走到里面,抬出了白皇后被烧焦的尸体。   尸体焦黑,已经辨认不出她曾经风华绝代的模样。   晋安帝愣愣地跪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他晕过去,被抬回寝宫,他醒来时,已经过了两日。   他叫人取来白皇后最后为他送来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他打开食盒,一封信静静躺在食盒底下。   他打开信,想要看看她要对他说些什么。   可是他发现,那是一封义绝书。   白皇后自焚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可是瘟疫还没有停止,甚至愈演愈烈。   百姓在有心之人的刻意引导下,又将矛头对准了晋安帝,要让他向河神赔礼。   可是晋安帝哪里会应允,派人将他们强力镇压。   同时,池简带病到达梁川府,也为镇压谣言提供了极大的助力。   可是,瘟疫久久不能解决,池鱼忙得焦头烂额,她寻来褚神医,焦急地问道:“神医,这瘟疫可找到了解决只发,如今这瘟疫已经拖了许久没有解决,百姓在有心之人的带领之下闹了又闹。”   “他们曾经要献祭女子,前些日子还有童男童女,甚至杀了我的嫂子,还逼死了皇后。”   “神医,真的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吗?我在这里求您了。”   池鱼说着,就要向褚神医行大礼。   褚神医是个身着白衣,仙风道骨的老头,见状他连忙扶住池鱼,沉声道:“郡主不可。”   “老朽怀疑,这瘟疫一直未能解决,不是因为这病来势汹汹,而是因为百姓中了毒。” 第85章 风落尘   “什么?褚神医的意思是有人蓄意下毒?”池鱼皱起眉, 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   褚神医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抚摸着他雪白的胡子,沉声道:“确实如此, 这些时日,我一直以为这是场普通的瘟疫但是是经过如此久的治疗, 虽然因此死亡的人很少, 感染的人却依旧再增多。”   “而且只要感染了瘟疫, 他们的症状无论如何都不会消失, 我一开始以为是我医术不精, 但是也不至于过了如此之久,还找不到治疗瘟疫的思绪。”   “直到昨日,我灵光一现,如果这不是瘟疫,我们一直以来治疗的方向都是错的, 那么瘟疫一直得不到解决, 而又有人不断在中毒, 那么便可以伪造出瘟疫一直得不到治疗的假象。”   池鱼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微微瞪大了眼,喃喃道:“那如果我换个思路,他之所以下毒, 就是为了制造出这般的假象, 来引起民愤, 但是却又不致死, 只会一日又一日地消磨掉百姓的耐心,为他所用。”   池鱼回过神来, 看向褚神医, 问道:“神医可寻到了解决之法?”   褚神医摇摇头, “暂时还未找到,这毒我从未见过,但却又有些熟悉,总觉得从哪里见过,还需要一些时日。”   池鱼拱手道:“请神医一定要尽快寻到解决之法,我先将消息散播出去,暂时先稳定人心。”   褚神医也拱手回礼道:“郡主放心,老朽定会尽我所能。”   “那边拜托神医了,还有,神医,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要告诉第二个人。”池鱼轻叹一声道。   褚神医神色庄重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见褚神医离开,池鱼松了一口气,身子也放松了些,靠在椅子背上,她手指敲击着桌面,闭着眼认真地思考着。   中毒……   这些时日,只有百姓会中毒,但是各个府城的官员,员外,甚至于各个府上的下人都没有中毒的状况出现。   那么,那个人只会在这些人都不会食用的食物上动手,那便是赈灾的粮食。   而赈灾的粮食都储存在梁川府,再统一发放,如果那人是对赈灾的粮食动的手,那么那人一定藏在梁川府之中,而且极有可能,不,或者说,那人就在她身边。   甚至她已经见过,已经有过接触。   那人会是谁呢?   池鱼百思不得其解,梁川府衙里大多是她的人,可以说处处都是她的眼睛,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的,又能是谁呢?   她带出来的人她清楚,都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人,肯定不会背叛她,那么只有……   他了……   池鱼摇摇头,怎么会是他呢,可是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就只剩下他一个了,除了他,不可能有其他人了。   她突然想起沈羽在韩鸿影那里得到了的那幅画,画中的女子,与那人有着六七分相像。   他们从未想过这人会在他们身边,竟然一时灯下黑了。   她迅速地站起身,向沈羽的房间走去,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更何况现在,也不可能有其他人了。   当她刚刚走到沈羽的院子外,却被长风拦下了去路。   他看到池鱼好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他急忙跑上前去,手足无措地要去拉池鱼的衣袖,却被池鱼眼疾手快地躲开,她冷声开口,“何事?别拉拉扯扯的。”   长风悻悻地收回手,焦急道:“郡主,我们家大人刚刚去视察民情,被暴怒的百姓逼到了绵山之中,下落不明!郡主,你行行好,快去救救我们家大人。”   池鱼挑挑眉,装出一副焦急的神色,佯装惊讶道:“什么?他们又开始闹事了?你稍等一会儿,我去交代一些事情,去去就来!”   说罢,她转身跑进沈羽的院子,直直地跑进沈羽的房间里。   长风目光沉沉地望着池鱼离去的背影,焦急神色诡异地沉了下来。   沈羽正在为瘟疫的事情发愁,见池鱼进来微微一惊,却又极快地平复好心情,温柔地笑着对池鱼道:“小年来了,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   池鱼焦急地拉住他的肩膀,望向他的双眼,急切地道:“燕飏哥,你听我说。”   “刚刚褚神医与我说,这次瘟疫,并不是病,而是百姓被别人下了毒,据我推测,他们是把毒下在了赈灾粮食里,而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在赈灾粮食里下毒,又不被我们怀疑的,只有江愈,虽然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是极有可能就是他。”   “而且你还记得你在韩鸿影那里的得到的那副画吗,上面的女子像极了江愈。”   “刚刚长风找我说江愈被困在了山上,叫我前去救他,我怀疑这是一场鸿门宴,我父亲已经带兵到来,你们一会儿,带人跟在我后面,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现。”   沈羽闻言皱起了眉,反手握住池鱼的双手,担忧道:“太危险了,我陪你一起去。”   池鱼连忙拒绝:“若是这是一场鸿门宴,如果你陪我去了,他发现我们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若是他跑了我们真的功亏一篑了。”   沈羽无奈地轻叹一声,叮嘱道:“你一定要小心。”   池鱼点点头,没再多言,随着长风去往了绵山。   池鱼进山之前,回眸意味深长的看了长风一眼,长风只是冷着脸看她,没有任何表示。   池鱼冷笑一声,钻进了山中。   她似有所感,向着吴月所建的山寨走去,她走过几次,还勉强地记得路。   她果然在去往寨子的路边找到了江愈。   他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委屈巴巴地蹲在路边,一棵又一棵地拔着地上的草,他周围的草几乎被他祸害干净。   池鱼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江愈身边,冷声唤道:“江愈。”   江愈听到池鱼的声音,惊喜地抬起头,扬起一抹极为开朗的笑容,委屈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站起来。”池鱼声音极冷。   她望着江愈无辜的眉眼,只觉得他太会演戏,骗了她那么久。   江愈不明所以地看向池鱼,却依旧听话地站了起来。   池鱼转身就像山下走去,她沉默着,想着如何开口与他说这件事。   江愈以为池鱼生了他的气,连忙追了上去,在池鱼耳边叽叽喳喳地道:“你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我下次再也不擅自出来了,你别生气。”   池鱼冷着脸没有说话。   江愈见状,也不敢说话了,低声嘟囔道:“你理理我嘛,理理我嘛。”   池鱼猛地回眸看向他,双眸之中的凌厉惊得江愈一愣,下一秒便被路上的石头绊倒在地。   在摔倒的一瞬间,从他的脖颈之中,掉出来一枚白玉吊坠。   他飞快地伸出手要将玉坠拿回来,却被池鱼眼疾手快地夺了过去。   他脸色一白,缓缓地站了起来。   池鱼定睛一看,是她送给吴月的白玉吊坠,她震惊地抬起双眸,看向江愈,质问道:“它怎么会在你这?”   江愈脸色苍白地摇摇头,眼神躲闪,“我不知道。”   池鱼冷笑一声,慢慢地逼向他,江愈连连后退,“江愈你事到如今还在骗我?这玉佩你哪来的?这是我送给吴月的,怎么会在你手上?还有,赈灾粮食里的毒,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向那里下毒,除了你,还能是谁?”   池鱼失望地摇头,“我真的没有想到是你,我还是小瞧了你。”   江愈神色惊恐地辩解着:“不是我,不是我。”   池鱼继续逼问:“不是你,这玉坠怎么回事?”   江愈手足无措地后退着,双手疯狂地摇摆着,他失神道:“我也没想到是我自己。”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池鱼皱眉道。   江愈感觉到自己的头如同炸裂一般疼,好像有人要将他吞噬,是他,是他,是他一直在梦中梦到的人。   江愈看到他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体之中,冷笑着看他,那目光好像在看一出好戏,那笑容是那么的刺眼,好像他接下来就要剥夺他的人生。   他抱住头,疯狂地摇晃着,愤怒地斥责着他,“你够了!滚出去,滚出我的身体。”   池鱼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她向后退了一步,双眸却已经警惕地盯着江愈。   江愈身体里的人闻言神色立时沉了下来,他冷笑着走上前来,江愈立时恐惧得后退。   他的声音如同鬼魅,将江愈拉进了无边的噩梦之中,“江愈你忘了吗?你才是这具身体的外来者,这具身体的主人姓风,名落尘,是北今的大皇子,也是北今的太子,从来不是什么可笑的,东晋的江阴侯世子江愈。”   江愈失声否认着,“你胡说,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我带你想想,你忘了你梦中的事情了吗?那都是真实发生的事啊,北今被灭,东晋的人踩着北今百姓的尸体入城,你看到的尸山血海,便是北今的百姓啊,是你的子民。”   “还记得你梦中的大火吗?那是我带人前去屠杀了徐有道一家的那一夜。一条条人名死在你的长槊之下,他们拼命的哀求着,挣扎着,你却依旧冷着脸,将长槊刺入他们的胸口。”   “你知道杀人的感觉吗,人的胸口,坚硬却又柔软,只要轻轻那么一用力,便能将刀通入他们的胸口,温热而又鲜甜的鲜血溅在你的脸上,手上,你的身上,你怎么洗也洗不掉。”   “可是他们还没有死,人的生命那么脆弱,却又顽强的可笑,于是你拧动着刀,刀尖划过他们的心脏,你好像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然后他尖叫着哀求着,最后在刀下断了气。”   “别说了,别说了,人不是我杀的,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江愈崩溃地大喊着,眼泪控制不住地奔涌而出。   “怎么不算呢,我们是一个人啊,你想想,那些人都是由这双手,拿着长槊,将槊尖一点点刺入他们的胸口的啊。”风落尘的声音如同鬼魅,引诱着江愈一点点坠落其中。   江愈低眸看向他的双手,他的双手之上突然布满了鲜血,他抬起双眼,入目的是死于他手下的人,他们堆成尸山血海,等着一双双死寂而又充满恨意的双眸看向他。   风落尘的声音又紧接着响起,“你还记得梦中,你是怎么一刀刀的杀死池鱼的吗?” 第86章 提醒   “你还记得吗?你拿着一把剔骨刀, 将刀刺入她的胸口,又□□,带出她的血肉, 鲜红的,温热的, 还带着她的香味。”   “她很坚强, 咬着牙关一声不出, 只是眼怀恨意地看着你, 然后你又拿着剔骨刀一刀又一刀地捅进去, 直到她没了声息,然后你拿着剔骨刀,将她抽皮扒骨,做成了人皮灯笼,放在床头, 将她的尸体熬出油, 每日用她的尸油点灯……”   “别说了, 别说了,我求求你放过她,你放过她,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江愈抱着头, 双眸已经失去了神色, 他崩溃地大喊着。   风落尘要的便是这句话, 他意味深长地勾唇一笑, 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我要你去死,将身体还给我。”   “好, 我答应你, 只要你不伤害她。”江愈想都没想, 一口应下,“不过,我还想再与她说句话。”   “好啊,念在你也算是我的半个亲生兄弟,给你半盏茶的时间,若是超过了,别怪我不客气。”风落尘神色狠厉,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江愈望着那张与他一般无二的脸有些恍惚,他定定地看了他两眼,便跌跌撞撞地走向池鱼,池鱼见他走上前来,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双拳紧握。   江愈看了一眼便知道,她在防备着他,若是他做出什么事来,下一秒她便会将他制服,他苦笑着开口:“池鱼,或许这一切看起来都很可笑,但是确确实实都是真的。”   “我是个胆小鬼,我从很久以前便知道了很多事情,可是我不敢说,我怕我们分道扬镳渐行渐远,没想到如今却还是发生了。”   “对不起,那一夜我没敢敲响你家的门,也没敢,将这一切都告诉你,抱歉。”   他展齿一笑,露出了那颗小虎牙,他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道:“我要走了,临走前,我还想吃一块梨子味的糖果。”   池鱼眯了眯双眸,他像一个未结的谜,危险而又神秘,她无意去探索,却时刻防备着危险,她冷声道:“没带。”   他有些失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子,里面空空如也,他苍白地苦笑道:“好吧,我也没带。”   “时间到了。”风落尘的声音冰冷地响起。   江愈张了张嘴,没有说些什么。   风落尘杀死他的过程并不漫长,也不痛苦,意识一点点消散,陷入黑暗。   可是还是有些遗憾,他没有吃上梨子味的糖果。   他从来都不喜欢吃糖,可是那是池鱼给他的,在那个他杀了人的夜里,她将那颗梨子味递给了他,还安慰他,不要怕。   那块糖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可能没有什么作用。   但是,他会永远记得,那颗梨子味的糖。   风落尘占领身体的一瞬间,只觉得神清气爽,他动了动手脚,如今这具身体终于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了。   他回眸看着池鱼,轻笑着道:“你好呀,池鱼,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风落尘,字月离,乃北今太子。”   “北今太子?不是早死了吗?”池鱼眼神沉沉地望向他,她有一瞬间,真的觉得江愈不是在骗她,眼前的人,真的与江愈完全不同。   明明是同一张脸,江愈是阳光的,而他哪怕是笑着的,眼神却始终阴沉,又充满狠厉,像是阴沟里不见天日的老鼠,在同类之中厮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说话说得很缓慢,像是一字一句地体味着其中的美妙,“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当年,你们派人追杀我时,杀死的那人,其实是我的伴读,我让他换上了我的衣服,你们的人自然就以为那是我,我也逃过一劫。”   池鱼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当时告诉我私兵与传国玉玺不在一个人手上的消息,是你假借吴月的名义给我送的吧,目的就是为了引我到这里来。”   她飞快地从袖子中摸出匕首,在眨眼间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她厉声质问道:“吴月如今在哪?”   风落尘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道:“你着什么急啊,当然是被我杀了啊,她都落在我手里了,我怎么可能会留她一命?更何况,这是我们说得好的。”   “不过,倒是你,之前江愈总是说你像个母老虎,但是我觉得你还是挺有意思的。”   池鱼眼神一狠,持匕首攻向风落尘,不屑一顾道:“杀了你的时候更有意思。”   风落尘闪身躲开,一点也不似江愈的蠢笨,他的武功高强,池鱼竟一时近不了他的身。   池鱼兵行险招,想要在他攻过来的一瞬间借他的力去制服他,却被他看穿,擒住了池鱼握着匕首的手,他阴险一笑,却被池鱼趁机踹在胸口之上,被迫放开了池鱼的手。   池鱼与他拉开距离,又准备好再战。   两人一时之间打了个平手。   “哎呀,”风落尘揉了揉被池鱼踹疼的胸口,喉咙里浮起腥甜,他平静地压下,似笑非笑地开口,“我们这第一次见面,就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话如何?”   池鱼紧紧地盯着他,“怎么,你想拖延时间趁机逃跑?别想了,这周围都是我们的人。”   风落尘轻轻一笑,“你怎么这么傻,当年绵山之中的山寨,还有他们那道可以走驴车的路,都是我让人建的,不然就凭那些被我,被你,甚至被吴月那个废物玩弄于手心之中,还感恩戴德的那些废物?你不会真的以为这里没有让我逃出去的路吧?”   池鱼微微瞪大了眼,一瞬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问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着我?从头到尾都是你算计好的?”   风落尘挑挑眉,理所当然地道:“当然,不然你以为呢?吴月一个罪臣之女,能得到你的消息,能对你了如指掌?笑话。”   “不如,我告诉你一件更有意思的,五年前,你与在我身体之中的那个傻子的矛盾,也是我设计好的,从那开始,我就一直在算计着今天。”   “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我从许久以前就得到了私兵的消息,可是传国玉玺的一直下落不明,我又忙着发展我的势力,那就需要其他人帮我去找,我找了许久,发现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   他看向池鱼的双眸里满是不可置信地神色,他愉悦地一笑,眼神里却满是杀意与恨意,“那我说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吧。”   “几年前,你们灭我了的国,杀我的父亲,侮辱我的母亲,甚至连我幼小的弟弟妹妹也不放过,带着士兵冲进了北今的京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你们为了让我们城中的百姓心甘情愿地投降,将我父亲的头颅砍下,高高挂在城墙之上,我的妹妹,被你的心上人一箭射穿,带回去邀功行赏,还有我的弟弟,你知道我是在哪里找到他的吗?”   “哦对,你不知道,是在南风馆,他还那么小,被他的侍从背叛,卖进了南风馆,当我找回来他时,他已经死了,他遇上了一位狠毒的客人,将他活活虐待而死,他回来时,身上没一处好地方,布满了伤痕。”   “还有你们的先帝,看上了我的母亲,我母亲不愿,自缢于异国他乡。”   “好像也不算异国他乡,这里可是她的母国,我的母亲,她叫江宛妙。是江阴侯的亲妹妹。”   “当年我死里逃生来投奔他,恰好一直在后院养病的真正的江愈因病去世,他当即换了府中的所有下人,让我代替了他,幸好我与母亲十分相像,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我。”   “我假意做他们的儿子,装得开朗,又纨绔,没想到,我竟然有一天真的当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去的江愈又在我的身体里活了过来,于是我便将计就计,将江阴侯府完全地控制在了我手里。”   “你们想到了会有今天吗?会有我报复回来的一天吗?这都是你们应得的,你们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我要让你们一个一个付出代价。”   他望着池鱼癫狂地大笑着,很快又收了笑,满是兴奋地继续道:“先是你的朋友陶乐然,然后是你的嫂子,她叫什么来着,玉生烟对吧,接着就是那被你们捧得高高在上的皇后,我也要让你,让狗皇帝体会到钻心的痛苦。”   “再接着,就是你的父亲,你的哥哥,你的母亲,你的爱人,沈羽,最后是你,我让让你求生不得求生不能。”   “毕竟若不是你,那么好运的你,抓到了北今的人,得到了那么重要的消息,我们北今怎么可能会被灭,都是因为你,你从中得到的,我都会一点点让你还回来。”   池鱼脸色苍白,眉头紧锁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罢了,自古如此。”   风落尘讽刺地轻笑,望着天喃喃道:“是啊,成王败寇罢了。”   他猛地低头看向池鱼,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那如今,我怎样对你们,也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池鱼回以挑衅地一笑,目光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你错了,今日你是败寇,永远是败寇,你永远都会被我们踩在脚下。”   “那我们拭目以待。”风落尘诡异一笑,挥了挥衣袖。   池鱼神色一遍,她顿时脱了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   “你下毒?”   “那又如何。”风落尘挥挥手,“有缘再见,母老虎。”说罢,他的身影便逐渐消失。   池鱼恶狠狠地望向他离去的身影却无能为力。   过了许久,她似有所感,她摸出吴月送她的荷包,打开,在里面摸出一张纸条,上面是她写得‘当局者迷。’   原来她,从那么早,就在提醒她了啊。 第87章 出兵   沈羽见池鱼很久都没从绵山里出来, 心里总觉得出了事,也顾不得许多,带着人上了山。   山中十分安静, 只有微弱的鸟鸣,还有偶尔呼啸而过的风声, 地上只有杂乱的野草, 没有任何人走过的踪迹。   沈羽在山中转了一个时辰, 也没有找到池鱼的踪影, 她像是消失在了这孤寂的山中。   夜幕降临, 星辰光亮微弱,婵鸣将夜晚拉长。   沈羽握着火把走在山间的路上,他扬声喊道:“小年!”   清澈的声音在黑夜的森林中回荡,过了半晌儿,他终于得到了微弱的回应。   寂静的夜中传来池鱼微弱的嘤咛, 她身上没有任何力气, 风落尘给她下得毒随着时间的流逝, 越来越重,到了夜里她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远远地便听到了沈羽的呼喊声,可是她难以发出任何声响。   直到沈羽走进,她的声音才被他听见。   沈羽敏锐地听到了池鱼的嘤咛声, 他顺着声音走去, 就见池鱼躺在草丛之中, 她在草丛中挣扎着, 向他磨去。   沈羽见状连忙将外衣披在了她身上,打横抱起。   池鱼紧绷的身体立时松了下来, 她靠在沈羽的胸口之上, 莹润的双眸在夜色之下显得格外明亮。   他安抚地抱紧了她, 池鱼也紧紧地靠在他的胸口。   夜间风声,鸟鸣,蝉鸣,一时间万籁俱寂,只剩下两人贴近的胸口之中,如擂鼓般的心跳。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静静地向山下走着。   池简带着人姗姗来迟,自从他得知池鱼可能在山中失踪以后,他阴着的神色便一直没有放晴过,此时看到池鱼依偎在沈羽怀里,本就山雨欲来的神色几乎是雷电交加。   他想上前接过池鱼,却被沈羽躲过,池简语气不善,佯装痛心疾首地数落道:“你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未成婚的男女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池叔误会了,”沈羽扬起一抹淡笑,“小年好像中了毒,身上没有力气还说不出来话,我们并不是在搂搂抱抱,当务之急还是去找褚神医为小年解毒,若是毒入骨髓,伤了身体便不好了。”   池简听到池鱼中了毒,立时被转移了思绪,手忙脚乱地就要带着他向山下走去,他连声道:“中毒了,那还不快下山,你在这愣着做什么呢?快走!”   他急得就差上脚去踹沈羽了。   沈羽连忙马不停蹄地抱着池鱼下山去找褚神医。   褚神医可能因为自己是郎中,作息十分规律,前些日子因为忙着治疗瘟疫,许久未得安眠,今日好不容易取得了重大进展,早早睡下,还未睡安稳,又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听到是池鱼中了毒,他二话不说地背上医箱子,草草地穿上了鞋,连外衣都没穿,穿着寝衣便跑向了池鱼的房间。   他趿拉着鞋,‘塔拉塔拉’的声音在寂静地夜里格外的清晰。   他刚刚进去,看着站在一旁的沈羽与池简,想要行礼,刚刚弯下一点点腰去,便被两人拉着来到池鱼床边。   他拉起袖子,翘起两根手指搭在池鱼手腕之上,他摸着胡子,半眯着眼,这症状,这脉象,是中了软筋散啊。   他又将手指按重了两分,又确认了是软筋散无疑,这才睁开眼睛,对两人拱手道:“国公,王爷不必担心,郡主这是中了软筋散,只要喝下解药,很快便能动了。”   几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褚神医也极为有眼力见的去为池鱼熬药,池鱼用了药,很快便可以说话了,她详细地将山上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两人闻言神色都沉了下来,池简却明显带了几分烦躁地意味,他长叹一声,愁眉不展。   池鱼看向愁眉不展的池简,不明所以地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另父亲烦心。”   池简简要地将京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还未等池鱼说话,沈羽便率先出了声,他紧紧握着衣襟,神色倔强地否认道:“不可能,我皇兄不是那样的人,他向来爱民如子,待皇嫂也是一片真心,怎么可能做出这般事来呢?”   池简虎着脸冷哼一声,怒目横眉道:“你爱信不信,人心易变,这自古以来哪里有一成不变的人心?他是你的哥哥,也是个人,是个人,人心就会变!”   “你从小到大的经历,对此看得应该更加透彻才是,如今这个局面,还哪里有时间给你这信与不信?”   他皱着眉斥责道:“你去吩咐,梁川府防御,巡逻加强三成,给我带来的那些兵半个时辰的时间,立刻收拾好行囊,随时准备出发。”   “再将郎城军都召集回来,即刻出发回去郎城。”   “我们兵分三路,沈羽带三成兵驻守梁川府,池鱼带郎城军与两成兵镇守郎城,我带着剩下的五成兵去往南川府。”   “虽然都说私兵只听令于传国玉玺,但是私兵是由我东晋之人培养,并不一定真正的听令于传国玉玺,有可能这只是放出来迷惑人的,以我多年来养病的经验来说,兵更愿意听令于培养他们的人,而不是一个死物。”   “培养私兵的人大权在握,甚至若是他想,这天下他都可以想那么一想,他不一定不存一点私心,那两万私兵风落尘不一定能控制得住,若是风落尘想要趁机造反,向京城进攻,那么他只能选择这三个关口进攻。”   “这三个关口,地处要塞,有接官道,进了关口之后的防备减弱,若是让他通过一个,而这三个关口每个都相隔一段距离,很难第一时间相互支援,那他几乎可以一路高歌猛进。”   “即使他攻不到京城,也会让东晋元气大伤,所以,你们几个一定要守好关口明白吗?”   他们身上的鲜血好像一瞬间沸腾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的战场上,金戈铁马,枕戈寝甲,流血浮丘,马革裹尸。   一瞬间的荣誉感与兴奋感,顿时充满全身,池鱼与沈羽神色坚定地微微颔首。   “我们话说在前头,东晋已经数年没有经历过战争,或许我们的身心已经松懈,或许我们学过的兵法,已经不如以前烂熟于心,但是无论何时,从今日开始,哪怕身首异处,哪怕全军覆没,也不允许,风落尘的人,踏入关中半步!明白了吗?”   池简神色肃穆,好像那一瞬间,一身素衣的他,好像披上了狰狞的战甲,战甲上刀痕斑驳,手握长刀,刀尖上鲜血淋漓,他发丝凌乱,身上布满着细密的伤口,却依旧坚定地站定在家国之前,神色肃穆的对眼前被鲜血覆盖,眼神却依旧坚定热烈,视死如归的士兵道:“他们今日想要踏进东晋一步便从我们的尸体上迈过去!”   “保家卫国!马革裹尸还!”   底下的士兵的心立时被点燃,随着他一齐大喊,“保家卫国!马革裹尸还!”   他的身上自带战场上的血腥之气。   池鱼也不顾得身体的疲软,当夜便带兵回了郎城。   此时风雨欲来,每个人都未雨绸缪,等待着风雨的到来。   ……   南川府周围环绕着的波临山之中坐落一个诺大的演武场,周围分布着星星点点的屋子,间或可以看到巡逻的士兵。   而此时,诺大的演武场的中心,摆放着一张古朴的棋桌,棋桌之上摆放着残局,与演武场一比,犹如沧海一粟。   周围布满了手执武器的士兵,警戒的望着演武场的中心。   一位身着暗红色劲装的中年男子端坐在黑子一端,他磕着双眸,夹杂着几缕白发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他的左脸蜿蜒着一道细长的刀疤,看着并不狰狞,反而为他的面容添了几分邪气。   风落尘姗姗来迟,不紧不慢地落座。   听到对面落座的声音,暗红色劲装的男子立时睁开了眼,他的双眸不是习武之人常有的锐利的鹰眸,反而是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桃花眼却不显多情,反而沉淀着岁月的浮光,他总是像是笑着,却又不似笑着,一双眼却足以让人沉沦其中,不自觉地相信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句。   风落尘的那双眼与他有些相像,却又极为不同,虽然是似笑非笑的,风落尘的眼里却暗藏阴狠。   他想周围看了看,收回落在周围手执武器指向他的士兵,佯装不明所以地问道:“冀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早都联合起来了吗?怎么每次见到我还这副阵仗呢。”   被唤作冀大人的男人也不恼,只是挥了挥手让人上了壶茶,摆好的棋局也不做了数,被两人当做了茶桌。   送茶的士兵毕恭毕敬地为两人倒了茶,放到两人眼前又退了下去,安静的垂首立在一旁,紧绷的身体,以及紧握的双手却出卖了他。   冀大人笑了笑,“风公子年少有为,武功高强,而我却是一把老骨头了,若是我与风公子起了冲突,我怕是毫无反抗之力啊,为了保证我们的交易继续进行,我还是好好活着吧。”   “不知风公子可将传国玉玺带来了,您也知道这私兵并不听令于我,而且听令于传国玉玺,若是没有传国玉玺,怕是我也做不了主。”   “最后风公子不再供养这满山的士兵,我怕是只能让他们各回各家了。若是风公子带来了,就尽快拿出来,我们速战速决,怕是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风落尘冷笑着瞥了他一眼,拿出传国玉玺放在桌上,“您看看,可是这个?”   冀大人拿过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激动地道:“是了,是了,就是这个。”   “现在,我们要以什么名头出兵,不知道冀大人有何高见?”风落尘又道。   冀大人放下传国玉玺,意味深长地一笑,“当然是……” 第88章 天意   “当然是顺应天意了, 如今百姓对朝廷,对当今的皇帝极为不满,尤其是闽江周围各府, 若是有人振臂一呼,必定一呼百应。”   “只要我们名正言顺, 顺应天意讨伐昏君, 再给他们安上一个罪名, 那定百姓, 甚至是有野心的人, 自然都会纷纷转向我们。”冀大人胸有成竹地一笑。   风落尘挑挑眉,佯装惊讶地道:“名正言顺?冀大人可能与在下想到一块去了。”   “哦?风公子不妨说一说,看看我们两人是否真的想到一块去了。”冀大人也没有拆穿他,反而是明知故问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冀大人笑盈盈地望着风落尘,品着茶, 而风落尘却只是将茶盏放在一旁, 从未动过一下。   风落尘从善如流地道:“现在很是明朗了, 知道废太子已死的人有多少?”   冀大人摇摇头,“不多,除了我们两个,以及那几个, 剩下的估计一概不知, 百姓们更不用说。”   风落尘随手拿了一把棋子, 一边说又一边将棋子一个个地扔回去, 他轻笑一声道:“我想也是如此想的,自古以来都讲究天意, 讲究血统纯贵, 我与废太子的年龄相仿, 不如我假装成废太子,百姓从未见过废太子的面容,自然分不得真假,而我们传国玉玺在手,他们又不得不信我是废太子。”   “然后我们放出消息,废太子未死,多年前被当今皇帝所害,又被他们污蔑一身污名,不得不隐姓埋名,如今被上天选中,赐予天兵天将,讨伐弑兄弑父的暴君,您看如何?”   冀大人闻言赞同地点点头,拊掌大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现在的年轻人果然是年少有为,也确实与我的相差无几。”   “只是,风公子可想过,若是如此做会将池家置于何地,虽然我不喜欢当今的皇上,但是还是挺欣赏池家的,若是以风公子所说,池家人便是皇帝的帮凶,到时候名声尽毁,离穷途末路也不远了。”   “虽然我想颠覆东晋,却也不忍心伤害如此忠臣良将,风公子与我,虽然都是想要灭了东晋,而目的不同,我想要当皇帝,而风公子却只想报仇。”   “那,风公子以废太子起兵便没有必要了,百姓信奉的不只有皇家,若是我们以池老将军之名起义,也是可以的。”   “这……”风落尘沉吟一声,状若无意地打落了茶盏,温热的茶水自茶盏中溅出,飞落在风落尘的锦袍之上,浸出一片水渍。   冀大人见状,立时心领神会,他一万遍看出来,他的小心思,他看向一旁垂首而立的士兵,吩咐道:“去为风公子取一方手帕来。”   “是。”士兵低声应下,转身离去。   风落尘看了那恭敬的士兵一眼,没有说话。   冀刚刚看似在为池家打算,实则是怕他强了他的风头,最后以废太子的名义称帝,而他只能俯首称臣,同时,池家根基很深,又得百姓爱戴信任,自开国以来积累的威望,甚至大过皇家,这也是池家处处被皇帝忌惮的原因。   他们动皇帝,百姓不一定会说些什么,但是若是他们动池家,百姓怕是不允许,甚至于,连他们放出的话也不一定会相信,他也怕因此得罪了百姓,成为称帝之路上的阻碍,成为皇帝后的污点。   冀大人自顾自地为自己又倒了杯茶,见风落尘一滴未用,他也不强求,他头也不抬地淡淡开口,“风公子将人支走,是想与我说些什么?”   风落尘意有所指地道:“冀大人与我合作,看中的也不止财力这一点吧,不然冀费心费力让我去找传国玉玺做什么?好像这些士兵,更喜欢听冀大人的话一些。”   “风公子说笑了,我们之间合作,可都是带了十成十的诚心的,我说私兵只听令于传国玉玺自然是只听令于传国玉玺,他们看似听我的话,实则是因为自小被我训练,惧怕罢了。”冀解释道。   风落尘笑得意味深长,却并不相信他刚刚的话,他又道:“而且据我所知,冀大人好像与池家的关系不一般啊。”   冀大人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也一寸寸变得僵硬,他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风落尘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去,眼里冷意分明,“我思来想去,还是风公子的计谋好些,便按照你说的办吧。”   “只是,我看风公子对池鱼好像不一般,你可舍得?”   风落尘起身向冀虚虚地行了一礼,假情假意地道:“怎么不舍得,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当日,他们便按风落尘所说的放出了消息,废太子未死,带领天兵天将解救百姓于苦难之中。   百姓虽然觉得风落尘有些面生,但见他手持传国玉玺,而带领的两万私兵确实是从天而降,立时便相信了他们的话,随着他们揭竿而起,号称‘奉天军’,手执‘替天行道’的大旗加入了风落尘的队伍,殊不知风落尘只是拿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替这些私兵挡刀挡枪罢了。   在三个进入关中的关口之中,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郎城,派人兵分三路,去迷惑镇守梁川府的沈羽与镇守南川府的池简,并且拖住他们,以防他们支援郎城。   南川府与梁川府相隔最远,池简与分出来的一对私兵狭路相逢,在商游山中便战了起来。   其中五成兵都去随着两人去了郎城,其人数是郎城驻兵的两倍。   两人带着五成兵一路所向披靡,连攻数城,却损失百人,兵临郎城之下。   池鱼多日前便听说到了一队私兵想郎城袭来,但是她又得到消息,梁川府与南川府都遭受到了私兵攻击。   她敏锐地猜到,他们这是兵分三路,其中两队用来迷惑人心,而另一队才是主力军,用来集中攻破关口。   只是如今这一队私兵与他们距离尚远,消息并不准确,并不能分清这是否是主力军。   但是她的心里有预感这是主力军,毕竟镇守关口的三人中,只有她最为年轻,从未上过战场,柿子挑软的捏的道理谁都懂。   等私兵距离郎城五里的时候,池鱼终于得到了准确地消息,这队人,便是主力军,带头的人是风落尘与一位中年男子。   池鱼并未再等,留下三千士兵镇守郎城,两千士兵前往郎城外的亭昌山中设下埋伏。   亭昌山是进入郎城的必经之路,中间有一道开辟出的官道,是池鱼出钱出人开辟的,她们在此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对私兵进行突袭,争取将一半私兵留在此地。   池鱼带人驻扎在山中,夜幕降临,也只能拿出干硬的饼子,半点火星也不能有,饼子又干又硬,甚至咬上两口,还会掉渣,砸在地上,还会留下小坑,但是他们却都吃习惯了。   呼啸的风声中带来狼的呜咽,郎城之所以叫郎城,与亭昌山的狼脱不开关系。   那时的郎城地广人稀,城内的百姓极少,而亭昌山中的狼群却十分昌盛,甚至于有时会成群结队地来城内觅食,被外人所见称作‘狼城’,后更名为郎城。   众人已经对山中的狼叫见怪不怪,只是这只狼的呜咽却极为可怜。   池鱼并不在意,只是那狼的呜咽越来越近,直至到了驻兵的周围。   池鱼吃饼子的动作一顿,对陆英道:“去看一下。”   陆英应了声是,向着狼叫声走去。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她抱回一只狼来,是一只成年的公狼,腿上有着深深的咬伤,借着月光,池鱼依稀辨认出,伤口应该是同类咬出来的,这大概是一只被逐出狼群的狼。   陆英将狼抱到池鱼面前,低声问道:“将军,如何处理。”   池鱼冷眼看向那只伤狼,狼突然讨好的呜咽了一声,抬着头蹭了蹭池鱼,池鱼的心一软,轻叹一声,“给它包扎一下。”说着又将剩下的半个饼子递给陆英,“把这个给它吃吧,吃饱了,让它回去。”   陆英接过饼子,转身走了。   伤狼被包扎好伤口,又吃饱喝足,一瘸一拐地走到池鱼面前,轻轻蹭了蹭池鱼。   池鱼无奈地轻笑,摸了摸它的头,压低声音对它说道:“回去吧,这两天小心一点,不安全。”   伤狼好似听懂了,向着池鱼叫了两声,好似答应下来,转身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林中。   第二日一早,风落尘便带着私兵到了亭昌山之中,待他们走进,池鱼挥手示意,士兵立时将准备好的机关打开,竹箭,滚石,一齐落下。   山下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声与痛呼声。   直到他们准备的机关全部用尽,池鱼才带着士兵下山。   等池鱼到达山下,漫山的机关几乎杀死了四成的私兵,一成的私兵受伤,其中夹杂着几百个百姓,他们的尸体都处在最前头,一看就是被要求打头阵,试探亭昌山之中的机关,若是有机关,就先替私兵去死。   只是他们却未想到亭昌山之中的机关又多又狠,连着他们的兵也折了许多。   见池鱼带人出来,藏在队伍后的风落尘与冀大人也走了出来。   风落尘笑弯了眼,向着池鱼招手,“好久不见了,小母老虎。”   池鱼冷笑一声,狠狠地瞪了风落尘一眼,嘲讽道:“风公子死到临头还有心情与我调情?”   风落尘‘啧啧’了两声,嗔道:“真是不解风情。”   池鱼没有理他,而且看向了一旁的冀大人,她总觉得他有些眼熟,她死死地看了他两眼,突然反应过来,“你是……二叔?” 第89章 二叔   冀大人挑挑眉, 微微诧异地看了池鱼两眼,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过了几息时间, 他垂眸轻笑,叹息道:“被你认出来了啊。”   “你没有死?”池鱼还沉浸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池冀摆摆手, 淡淡一笑道:“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二叔不是完好地站在你面前吗。当年二叔便最看好你, 觉得你一家人里你与我最像, 也最有能力,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一身盔甲手执长/枪,有着父亲的风韵。”   池鱼瞪大了双眸望向他,不可置信地质问道:“可是,我爹爹说你很久以前便与祖父一起, 死在了战场之上!如今你活了过来, 还与敌国余孽狼狈为奸, 迫害东晋百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池冀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理所当然地道:“我当然知道,我做的这一切, 都是我想要做的, 你当年还小, 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都不明白。”   “当年我与父亲意见不合,父亲他很傻, 哪怕先帝视他为眼中钉, 肉中刺, 他也依然忠于先帝,忠于东晋。”   “忠于东晋我并不反对,池家的家训便是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他却一心想要用让步换取先帝的信任,我觉得他这是懦弱。”   “若是真爱百姓,不应该在当权者底下委曲求全,为百姓争取利益,更何况,那是个翻脸不认人的昏君,而是应该登上那最高的位置,将权利与话语权都握在自己手里,才能为百姓谋取福祉。”   “可是父亲觉得我这是大逆不道,我们吵了很多次,直到那次大战,先帝想要暗中养一支精锐的私兵,其中深意,便是想要将这一支私兵留给未来的皇帝,借此除掉池家。”   “池家位高权重,功高盖主,先帝忌惮已久,虽然你看这人好像傻得可笑,却极为在乎这东晋的天下,大半属于我们池家的天下。”   “他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但又不想这姓沈的天下落入他手,但他也知道自己皇后生的孩子撑不起来东晋。”   “一个有野心却十分平庸易怒还多疑,还有一个一心想要远离权势。而其他的儿子,却一心偏向池家。他死后,无论是哪个皇子登基,都控制不住池家。”   “所以他养了这支私兵,为了就是给他们一个除掉池家的罪名,他先设计让池家人培养这支私兵,再等多年后,新帝登基,将此事告诉未来的皇帝,告诉他们在私兵未养成前找到他们。”   “他们发现领兵的是池家人,知道池家人的野心,如果是废太子登基,便会直接除掉池家,如果是现在的皇帝,即使他再看中池家,也会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也是除掉池家的一个大罪,池家的一个把柄。”   “人心易变,更何况是皇帝,在那个位置待久了,很难不会产生猜忌之心,他在那个位置待得越久,猜忌之心越重,终有一日,会对池家下手。”   “而若是想将这个罪名彻底落实,便需要找池家主支的人,池家主支当时只剩下了,父亲,兄长,我还有你和你哥哥,与父亲不和的我最为合适,又恰逢我在战场上受了伤,他们便把我抓走,伪装出我身死的假象。”   “更可笑的来了,他们竟然派人荼毒我的思想,想让我变成提线木偶为他们所用,真的可笑,殊不知他们的所作所为都被我看穿。”   “甚至于他们的所思所想都被我所洞察,先我早已料到,先帝的计划不会顺利,他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能成事的,果然如此,废太子逼宫拿了传国玉玺去找宋王,宋王为了平静的生活杀了废太子。”   “而沈南上位后又大肆清理先帝的人,私兵的消息并未顺利传到他的耳中,就放任着我找了下家,将兵养成,可笑的是他们都以为这私兵会听令于传国玉玺,殊不知,他们只听我的罢了。”   “我便将计就计,将这指向我们的私兵转成杀向他们的利剑。”   池冀讽刺地轻笑,眼里满是不屑。   本来闲在一旁看戏地风落尘闻言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池冀,刻意拉长声音问道:“冀大人……哦,不,池大人不是与我说,这些私兵都是听传国玉玺的吗?你果然是在骗我。”   “风公子,我说得是真是假,重要吗,我们两个无非是利用关系,而且如今箭在弦上,你若是想因此与我反目,我投身于东晋,你也是不愿意看到的吧。”池冀看都没看他一眼,依旧直直地看向池鱼,好像这话不仅仅是说给风落尘听得。   风落尘悻悻地闭上了嘴。   池鱼却不为所动。   池冀不死心地追问:“小鱼啊,二叔这么多年最看好你,如今东晋的情况你也知道,满目疮痍,皇帝不仁,你若是想与二叔合作,一同打下这东晋的天下,二叔立刻便站在你这边如何?”   “我们叔侄联手,定然所向披靡,拿下这东晋自然不在话下,若是你想要这天下,让给你也不是不行,毕竟我们同为池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如何?”   风落尘神色一变,猛地看向池冀,他沉声道:“池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说好了的,难道你要临时变卦?”   池冀嗤笑一声,挑衅道:“我就是变卦了,你奈我何?面前站着的,是我的亲侄女,而你,无关痛痒的人罢了。”   他抬起手,身后的士兵立时上前将风落尘团团围住,锋利的刀尖直指他的喉咙。   他运筹帷幄这么多年,从未想过跟他统一战线的人会临阵倒戈。   他目光狠厉地看向池鱼,似乎若是她答应了,他便会立刻上前划破他的喉咙。   池鱼看了看风落尘,勾唇一笑,那副模样与池冀一般无二,她在风落尘要杀人一般的目光之中,缓缓吐出几个字,“好啊,二叔,我对这皇帝之位还是很感兴趣的。”   她笑得纯良,直接蒙骗了池冀,可是池鱼却并不打算真正地与他合作。   池冀虽然是她的二叔,但是心狠手辣,野心极大,他的野心与她不同,他并不爱天下苍生,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登上高位,从她杀了四成私兵,他并无任何表示之中,便可见一斑。   为了当皇帝,他可以背叛父亲,背叛国家,若是她真的与他合作,真的随着他夺了皇位,到时候,为了争夺皇位,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而且,他不会是一个明君。   而且,风落尘孤身来到东晋,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不信这其中没有池冀的推波助澜。   如今她假意迎合,等将他带到京城囚禁起来,不得一兵一卒,结束了这场战争,百利而无一害。   池冀闻言‘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池鱼的肩膀,“不愧是我的侄女,好魄力,今日我们重逢,二叔送你个礼物!这小子这段时间没少给你添乱吧。”   “把风落尘给我抓起来!”池冀大喝一声,顺手一挥,士兵立时上前将风落尘抓了起来。   甚至还有士兵拿来了绳子,将他捆绑起来,看样子池冀早有预谋。   他上前搂住池鱼的肩膀,带着她向郎城走去,边走边说,真正地像是一位和蔼的长辈。   “十多年未见,小鱼长高了不少啊,倒是这面貌,真的没怎么变,和小时候一样一样的。”   池鱼抿唇轻笑,没有接他的话,而且道:“二叔,郎城地方小,容不下这些士兵,您让这些士兵在城外安营扎寨吧。”   “等回去,我给我爹爹飞鸽传书,让他赶快回来,见见您。”   “您不知道,这些年父亲总是念叨你,一得空,总是钻进祠堂里,对着您与祖父的排位说话,他这么多年,失去了您们,真的十分寂寞。”   “他要是知道您还活着,定然十分开心,等我父亲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池冀听到‘一家人’三个字,神色变得柔软,这么多年,他带着上万个十多岁的小孩,藏在深山之中,与世隔绝,也失去了家人的陪伴,虽然嘴上说着他父亲懦弱,但是却也十分想念。   他只是对其他人狠心,但是对家人,终究是割舍不下。   他低声轻笑,“好,我与兄长也多年未见了,想当年,我与父亲不和,总是兄长在中间周旋,有时候惹怒了父亲,父亲动了家法,不允许给我上药,不允许给我饭吃,也是兄长偷偷给我送来的。”   他怅然地长叹一声,“其实,这么多年我没想明白了,父亲当年可是掌管整个定国公府的,兄长给我送药送吃的,他未免不知道,只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刀子嘴豆腐心。”   “祖父向来这样,祖父他很爱每个孩子,他只不过是考虑得多些,权衡得多些。”池鱼轻声道。   池冀轻笑着摇了摇头,“是啊,兄长如今可安好?小谨如今什么样子了?最近听说娶了媳妇,天仙似的,让他带过来给我见一见。”   池鱼的神色沉了下来,神色哀痛,沮丧道:“嫂子她,前些日子去世了,被发疯的百姓逼到了河里,本来她是能逃走的,却被她救下的人打晕碰到了河里,便再也没有出来。”   “哥哥他这些时日心情一直不好,二叔以后还是不要与哥哥说此事。”   池冀张了张嘴,想要说些话安慰,可是他一想,引导百姓暴动也有他的手笔,他闭上了嘴,没有说些什么。   他怕,他们知道了,便不会再原谅他了。 第90章 决裂   他轻叹一声, 最后只说了句,“节哀。”   一切都与他有关,纵然他平日里假惺惺习惯了, 面对着自己的亲人,却说不出那虚情假意的话来。   池鱼抿了抿唇, 没有再说些什么。   两人回到郎城, 将私兵在城外安顿好, 又将风落尘囚禁在了郎城大狱, 这才分别给自己的人送去了信。   池鱼与池简与沈羽说了池冀的事, 让池简赶快带着池谨回来,却与沈羽说让他先暂且在梁川府待些时日,先不要过来见池冀,毕竟池冀对皇家人深恶痛绝,她怕他再做出什么事来。   池简收到信, 立时带着池谨赶回郎城, 派人将江阴侯府一家带到梁川府交给沈羽, 让他暂且带回京城,等候发落。   池简与池谨没有带人,一路疾驰,只消两日便到了郎城。   池冀得到消息的当日, 便派人找了一身新衣服, 又将他最为名贵的玉簪拿了出来, 这是多年前, 他成年时,池简送给他的。   他寻了许久, 才寻了一块上好无裂的血玉, 又找了名匠将其雕刻成一只绽放新芽的树枝样的玉簪, 寓意着希望,与他的名字呼应。   听到池简到达郎城时,池冀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早早地便等在门外,迎接池简的到来。   池冀耳朵灵,远远地便听到了马蹄声。   ‘铮铮’的马蹄声很快走到眼前,池简与池谨一袭戎装,满身风尘,父子俩动作一般无二,翻身下马。   池冀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角,抿了抿唇,欢喜而又紧张地迎了上去,他双眸晶亮地唤道:“大哥。”   池简望着突然活过来的池冀,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他老了许多,鬓角也染上了点点霜雪,他的脸上不知何时留了疤,十几年前的他最为俊俏不过,他也比他逊色几分。   他那时生得俊俏白净,在满是风沙的边关里黝黑的男子里极为亮眼,到却又擅武,身材精装,最得边关的小娘子们欢心。   可是他却不钟情于其中任何一人,他喜欢的只有他的剑,他的兵书,还有他觊觎的皇位。   池简眼里含着泪,上前拍了拍池冀的肩膀,有些怅然又故作轻松地大笑两声道:“活着就好啊,活着就好啊,我们进去说,进去说。”   池冀连忙点头。   两人勾肩搭背地走了进去。   池鱼与池谨对这个二叔只有个微薄的印象,想起来,感情也算不得多深,两人对视一眼,跟在两人身后。   池鱼早早地便叮嘱了郡主府里的人准备了宴席,因着天灾还未过去,宴席算不上丰盛,但是已经是目前池鱼能拿得出来最好的了。   宴席上,池简与池冀都喝了不少酒,彼此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过往的事,只是你一杯我一杯地互相灌酒,回忆着两人小时候的趣事。   池简醉眼惺忪,搂着池冀的肩膀,笑道:“我还记得,你那时总与父亲吵架,但是又拗不过他,只能自己生闷气,有一次实在是气不过,偷偷剪了父亲的胡子,被他逮到,抓到大街上打板子,当时街上还有不少心悦你的小姑娘,可是伤了不少姑娘的心。”   池冀连忙拦住他,抬手一杯酒就灌进了池简的肚子里,语气里带了几分乞求,“大哥,别说了,孩子都在呢。”   池简恶劣地大笑两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池鱼与池谨,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们两个愣着做什么,快给你们二叔敬杯酒。”   池鱼与池谨无奈地对视一眼,为自己的就被斟满酒,端起酒杯,起身敬酒,“二叔,我敬你。”   “好好好。”池冀一连着说了三个好,他也不吝啬,倒了满满一杯酒,也站起身来。   酒杯相碰,池冀有些醉了,看不真切,池鱼的手腕一动,她酒杯里的酒便溅到了池冀的酒杯之中。   池鱼借着衣袖的掩护将杯里的酒倒在了地上,眼神紧紧地盯着池冀,见池冀却毫无防备地一饮而尽,她才松了一口气坐下。   果然,池家人还是最为重情,谁都逃不了的。   池冀迷迷瞪瞪地坐下,眼前本就不太真切的事物变得愈发模糊,他刚要说话,却眼前一黑,倒在了桌子上。   池简本来嘻嘻哈哈的神色立时沉了下来,目光沉甸甸地看向池鱼,轻叹一声,“你想如何做?”   池鱼的目光清冷,直直地看向池简,“爹你想如何做?总不能杀了他,带回京城暂且囚禁着吧,但是这些私兵,不能放回家去,如今百姓的逆反心理本来就很重,若是将真相告诉他们,怕是会很严重。”   “我们先将这一切都是北今旧部策划的事放出去,如今瘟疫也已经解决,再向皇上讨个恩典,免他们几年赋税,久了以后百姓自然也就忘了。”   “好好好,你长大了。”池简点点头,也没再说些什么,像池谨伸出手去,“扶我回去。”   池谨闻言上前,一言不发地将池简扶了起来,池简喝得有些多,虽然神色清明,但是身上却没什么劲了,再加上数日奔波,此刻他已经累得不行了。   池鱼叫住池简,目光沉重,“爹,你说,皇上他,真的不知道此事吗?”   池简闻言身形一顿,回眸看着池鱼,“知道又如何呢?”   “爹,二叔的想法有一些未尝不对,若是他知道,这般恩将仇报的皇帝怕是留不得了。”池鱼神色狠厉,竟与池冀如出一辙。   池简轻叹一声,他有些后悔,他就不该让池鱼幼时与池冀厮混在一起,如今他这般离经叛道的思想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他握紧了衣袖,横眉怒目看向池鱼,沉声道:“怎么,你也想造反。”   池鱼挑挑眉,知道池简这是想岔了,看着池简已经要撸袖子了,她连忙道:“不,只是想要换个更听话地罢了。”   池简冷哼一声,“换谁?沈羽?他与皇上可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说说,这件事他知不知道。”   池鱼闻言脸色一白,咬了咬唇,垂眸掩去眼里挣扎的神色,没有说话。   池简轻叹一声,瘫在池谨身上,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那便,找其他人,总有一个合适又听话的,大不了,去父留子,这江山,总有我们池家人一半。”   过了半晌儿,池鱼突然扬声说道。   如果他们池家的一再让步,换来的只有他们沈家的得寸进尺,那不如不落口舌地将事情做绝。   池冀说得没错,若是想要为百姓谋取福祉,不如登上那个位置,可是权利动人心,人心易变,那不如,她便做个旁观者,旁观者清,永远不会说话。   池简冷哼一声,没说话。   ……   池鱼给池冀下得迷药剂量很重,几乎可以保持让他回到京城的一路上都不会醒。   私兵被池冀□□得很听话,知道这是池冀的家人,也信得过他们。   池鱼一路顺通无阻地回到了京城。   沈羽已经提前将风落尘送回京城,听闻池鱼回来,他记得池鱼在梁川府日夜操劳,瘦了许多,立时提着吃食便找上门去。   下人见沈羽来了,急忙将消息告诉池鱼。   池鱼没了听到沈羽时那般小女儿的神色,反而是冷着脸,眼神冷厉,对下人道:“冷他一会儿。”   下人从未见过池鱼露出这般神色,忙不迭地点头离开。   池府大门紧闭,好似府中无人一般,冷冷清清。   沈羽还未意识到自己吃了闭门羹,他上前敲了敲门,尝试着呼喊,“有人吗?我是沈羽。”   门内无人应答。   沈羽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他又敲了敲门,尝试着呼喊。   紧闭的大门终于敞开了一道小缝,露出了小半张脸来,是刚刚去找池鱼的下人,他看了一眼沈羽,又飞快地垂下眼去,“您等两日再来吧,郡主不见客。”   “小年怎么了?”沈羽话音刚落,还没问个清楚,下人便眼疾手快地关了门。   沈羽握紧了双拳,--------------/依一y?华/忍了下来,他去往池鱼院子旁的围墙,翻墙而入,院子里无人镇守,他一路畅通无阻。   池鱼在游廊之中架了一张茶桌,紫砂壶中热气袅袅,她一袭白衣坐在桌旁,背影冷清又孤寂。   府中新丧,她也不再穿红衣。   沈羽缓缓走到桌旁,坐到了她的对面。   他欲言又止地开口,“小年,你怎么了,为何不见我?”   池鱼为他倒了杯茶,放到他的面前,答非所问,“当年,皇上查到私兵之事时,你是否知道?”   沈羽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你可否与陛下说过,让我去调查此事?”池鱼低垂着眉眼,沈羽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   他只得如实回答,“是,我知道你有野心,便与皇兄提了提,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惴惴不安地看向池鱼,可是池鱼却没有看他。   “那你可知道,先帝为何要养私兵?”池鱼又问。   沈羽摇摇头,他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池鱼突然大笑出声,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了,“你说你不知道?你说你不知道?”   她将先帝养私兵的目的一一说了出来。   沈羽闻言立时起身,抱住池鱼,他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卑微地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信我,我与他们不一样,我永远不会做出伤害你们的事来。”   “我用我的生命起誓,若是我存了害你们的心,我不得好死,若是你想要你现在就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只要你信我。”   池鱼却冷着脸推开了他,她冷声质问道:“你的亲哥哥,想要害我池家,想要借我的手,除了池家,这么多年,我们池家,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甚至因为他,我的嫂嫂身死。害我家破人亡的人的亲弟弟,我要如何相信你?你和他身上留着一样的血。你和他长着相似的眉眼。又或者说,你们有这一样的心思。一样狼心狗肺的心。你的父亲,你的哥哥,都是这样的人,那你呢?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   沈羽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他卑微地解释道:“我没有。他从始至终只想要她。他只不过,想要接近她而已。”   “可我不信。”池鱼声音冷凝。 第91章 逃跑   “小年。”沈羽低垂着眉眼, 语气中带了几分乞求,他望向她的双眸,她的眼里却没有任何怜悯的神色, “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池鱼抬眸看向他,“你肯为我背叛你的哥哥吗?你的亲哥哥?”   沈羽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若是他错了, 付出代价是正常的, 只是, 留他一命, 他自幼与我相依为命,从未做过伤害我的事。”   “他伤害过得人可以向他寻仇,但我不能。”   她走上前去,抬起头与沈羽对视,“如今的陛下, 已经失去了做皇帝的资格, 而且他膝下无子, 皇家也只剩下你一个人,如今我听说,自从皇后去世,陛下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他在那个位置怕是也做不了几日了。”   “若是大臣们想让你登上那个位置, 你愿意为了我放弃皇位吗?我不想你登上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如同地狱, 已经有太多人陷了进去失去了自我, 人心易变,若是你登上那个位置, 我不相信你不会改变。”   “如果你也会因此改变, 还不如趁早断了这般念头。”   沈羽闻言迫切地点点头, 连忙握住池鱼的手,真诚地道:“好,我答应你,你还想要什么,你都与我说,我都答应你。”   池鱼紧紧盯着他的双眸,这是她最后的让步,“我要你入赘池家。”   “好,还有吗?”沈羽又一口应下。   池鱼神色阴沉,“我要你去找陛下捅破此事,证明你从未参与过。”   她不知道他是否参与此事,但是她不想一意孤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猜忌他,纵然这一切有他参与其中,她愿意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让他证明,他确确实实,什么也不知道。   “我这就去,你随我一起,我证明给你看。”沈羽说着,就要拉着池鱼的手向门外跑去。   池鱼将他扯了回来,神色也柔和了几分,“我去换身衣服,扮做你的小厮,随你一起进宫。”   沈羽连忙答应。   池鱼换了身小厮的衣服,又让连翘给她描了眉毛,加深了轮廓,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身量不高的男人。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   短短几月,皇宫已经与以往大为不同。   如今的皇宫,已经失去以往尊贵而又碧丽堂皇的景象,反而是到处挂满了经幡,白布,几步便设立一个灵棚。   皇宫内原来总是穿梭在各处的太监与宫女已然不见,到处都是穿着道袍的道士,在宫中各处嘴里念念叨叨的挥舞着桃木剑,每人旁边都跟着几个穿着道袍的太监与宫女,战战兢兢地侍候在一旁。   池鱼不禁皱了眉,看见周围有目光落到她身上,她连忙低下了头,以防被人发现。   她一路低着头跟着沈羽去往了皇后的寝宫。   皇后的寝宫更为可怖,宫殿的树木上,墙壁上,柱子间,挂满了红绳,红绳之上,是密密麻麻的铃铛以及招魂符。   他们直直进了殿中,无人阻拦。   晋安帝正在皇后的宫殿之中,身着大红喜袍,握着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地跳着奇奇怪怪的舞。   池鱼见他没有注意,便偷偷的躲到了柱子之后。   沈羽隔着红绳,遥遥地唤了一声,“皇兄。”   晋安帝闻言回过神来,停下手中挥舞的桃木剑,回头望去,见来人是沈羽,他疑惑又急切地走上前去,他隔着红绳,想要拉扯沈羽的衣袖,却被他眼疾手快地躲了开,晋安帝也不恼,只是不明所以地问道:“燕飏,那些道士都说,只要这样,落仙就会回来,可是我已经跳了几日的招魂舞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沈羽神色沉沉,声音极冷,“皇兄,你不要再装疯卖傻了,私兵是先帝养来对付池家的,你早就知道了对吧,从一开始,你就对池家起了杀心对吧。”   晋安帝疯疯癫癫的神色猛地沉了下来,他疯了般的摇摇头,“我没有,我只是只想要一个制约池家的筹码罢了!我没想害他们!”   沈羽一瞬间红了眼,他失声质问道:“可是你既然知道,你也知道池家与我们有恩,你也知道我心悦池鱼,你可想过,若是事情暴露,你将池家置于何地,将我置于何地,你有没有想过我?”   他看得出来,在他轻信星渊道人,池简数次谏言时,他便对池家动了杀心。   池鱼说得没错,人心易变,皇位害人,哪怕这人是同他从微末起,相依为命的哥哥。   晋安帝崩溃地大喊道:“谁让他们喜欢多管闲事!管这管那,朕做什么都要管,朕不是小孩子!做什么事都需要有人管着!”   “皇兄,你清醒一点!”沈羽低声斥责。   他突然失神落魄地在宫殿中游荡,桃木剑早已被他不管不顾地扔到了一旁,他手舞足蹈地大喊,“他们都喜欢你,池简喜欢你,母后喜欢你,大臣们喜欢你,他们都喜欢你。你文也好,武也罢,都比我好。你是不是要夺走我的皇位才甘心?”   他恶狠狠地看向沈羽,说着就要扑到前来,却被红绳拦下,紧接着他疯了一般撕扯着红绳。   沈羽抬脚踩在红绳之上,借力越到晋安帝身后,抬手便将他打晕。   池鱼见状,从柱子后走上前来,望着晕倒的晋安帝,低声问道:“你接下来要如何做?”   沈羽敛去眼里悲伤的神色,低沉着声音说道:“将他看管起来,送到太庙去,他应该很愿意为皇嫂守墓。再派人去寻个与他长得想象的孩子,召集大臣,让他登基。”   池鱼点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   事情定了下来,朝中众臣早就想换了晋安帝,并无异议,无人阻拦,事情进展的也十分迅速。   青鸟里经常会收留无家可归,父母双亡的孩子,他在里面寻了一位长得与晋安帝有四五分相像的孩子,只有四岁大,他放出消息这是晋安帝四年前留在民间的孩子,也已经验过血脉,是晋安帝的孩子无疑。   沈羽想让他登基,朝中无人有异议,谁人都知道,如今的东晋,就是池家与沈羽的一言堂,新帝也只是他们的傀儡罢了。   而沈羽被池鱼拿捏的死死的,恨不得入赘池家,对池家的想法也不敢说个不字。   等到登基大典结束,众人才发现,新帝是个女孩,沈羽瞒着众人,将一个女孩送到了那个位置之上,有人想要反对,可是登基大典已经结束,她已经得到了天地的承认,又有池家在背后虎视眈眈,无人能把她从那个位置拉下来。   他明白池鱼这一路走来的苦,也明白这世道女子的艰难,如果,送一个女孩登上皇位,可以改善女子的处境,可以让池鱼对他回心转意,那便是值得的。   池鱼得到消息后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对待沈羽的态度柔和了许多,虽然还有些别扭,但终归是好事。   私兵的事,自己北今旧部兴风作浪的事已经广泛地传了开来,所有人都知道,池鱼几乎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反叛的北今太子。   她又立了大功。   新帝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封池鱼为摄政王,在她成年以前,替她代理国事,又为池鱼与沈羽赐了婚。   只是,风落尘的事情还未结束,池鱼暂时推迟了婚期。   一日,几人聚集到一起,讨论着风落尘的事。   池简依旧看沈羽不顺眼,看见他便没个好脸色。   池鱼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我觉得,风落尘背后还有人,你们还记得狩猎会时的刺杀吗?”   “那个逃脱在外的刺客依旧没有找到,而且你们不觉得,西戎来得太巧合了吗?”   沈羽皱了眉,“你的意思是,西戎与风落尘有联系?”   池鱼点点头不可置否,“而且,自从他被我们擒住以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十分平静,好像并不害怕我们对他做些什么,所以我推测,他还留有后手。”   “而他的后手,大概是西戎。”   池谨闻言接上了话,“那他与二叔合作,他也了解二叔的为人,能策划如此缜密的局的人,也应该会猜到,二叔虽然为人癫狂了些,却极重亲情,最后大概率会被我们策反。”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一战,他根本没打算赢,只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令东晋大乱,我们自相残杀,然后他逃到西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再趁机灭了东晋?”   池简点点头,“你说得有理。”   沈羽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做?”   “当然将计就计,先看看,他留在东晋的人是谁。”池鱼的神色沉了下来,她还没给陶乐然复仇呢。   ……   十八地牢之中。   风落尘端坐在破烂的床上,静静地望着满是脏污的地面。   地面上的污泥之中混着杂草,中间有蟑螂与老鼠不断跑过。   他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言。   到了午时,狱卒为他送来了饭菜,饭菜很简单,白饭青菜,随随便便地扔到了他的面前。   风落尘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那狱卒一眼,他捡起饭菜,却没送到嘴里,而且等狱卒走后,夹了一点饭菜,喂给了地上的老鼠。   老鼠也不见外,跑过来便吃了个一干二净,躺在地上,也不怕人,晒着自己的肚皮。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老鼠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站起身来,将老鼠踩在脚底,狠狠一踩。   老鼠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魂归西天。   他又狠狠地拧了拧脚,移开到一旁的地上蹭了蹭,才用了饭。   约莫着过了两个时辰,地牢里小小的窗里透出来月光。   他听到外面的狱卒倒下的声音,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停到门外,他低声道:“你来晚了,叶榆。” 第92章 被抓   叶榆抬眸看了他一眼, 又低下头去用钥匙将牢房门上的锁链打开,金属相击发出铮鸣声,他打开牢门, 面无表情地道:“被一些事情耽搁了,快走, 我的人已经在城外乔装好等你了, 你跟着他们, 到了东晋边境, 呼延元义的人会来接你。”   “他前些日子传来消息, 他父皇去世,他在你留下的人的帮助下顺利清除障碍登基,原来掌握兵权的人已死,兵权如今在他手上,摄政王府也给你布置好了, 他现在就等你过去出兵东晋了。”   “好, 我知道了。”风落尘缓缓起身, 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浮尘,走了出去。   叶榆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等走到地牢门口,风落尘的脚步一顿,他望了望倒在地上的狱卒, 神色一戾, 他走到刚刚为他送饭的狱卒身旁, 俯身抽出他腰间的长刀, 反手双手握住刀柄,狠狠向下一刺。   长刀贯穿狱卒的胸口, 鲜血顺着刀尖流下, 他抽出长刀, 碰到一旁的石柱,发出闷闷的敲击声。   长刀抽出的一瞬间,鲜血自狱卒的胸口喷薄而出,溅在风落尘的衣服上,眉眼间,他却并不在意,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血迹却没有被擦干,反而是占据了他更多的脸颊,像是一片殷红的胎记。   “风落尘。”叶榆站在他身后低声唤他,她神色淡淡,“从今日以后,我便不与你一起了,当年你救我一命,我如今也还清了。”   “哦?”风落尘沉吟一声,似笑非笑地回眸看向叶榆,他的瞳孔漆黑深邃,看不出喜怒,“为何?你以为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池鱼他们真的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吗?你留在东晋,无人能保你周全。”   “我不在乎。”叶榆冷着眉眼。   风落尘挑挑眉,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不在乎,这可不像你,当年你为了活下去,可是什么都愿意做的,如今那害你的那两个人都还活着,你不会就这般放弃了吧,还是说,你想要给那个叫什么,沈如晦的殉情,你是这般在乎感情的人?”   叶榆反驳道:“不,我只是想要趁机除掉他们罢了,而且也用不到你了,你只会给我徒添麻烦。”   风落尘耸耸肩膀,转头向牢房外走去,满不在意道:“好吧,祝你顺利。”   叶榆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好了,马车就停在十八地牢外的隐秘处,风落尘登上马车,由叶榆驾驶着马车一路离去。   这一路都很顺利,风落尘悄悄掀起车帘,向外看去,路上很安静,甚至没有什么人,也无人注意到他们。   他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随即了然一笑,放下了帘子。   待马车走远,路上的行人都突然停下了脚步,彼此对视一眼,消失在街道中。   当马车出了城门,与叶榆的人汇合,城门里突然出现了一伙人,向着他们冲去,风落尘几乎一瞬间便判断出来,这是池鱼的人。   她的人与叶榆的人打了起来,叶榆神色一变,与风落尘抬腿便跑,士兵急忙上来要擒住叶榆,叶榆闪身躲过,更多的人却追了上来。   叶榆备下的马匹就在不远处的树木上拴着,马身上还放着干粮与钱财,两人都向着那匹马跑去。   追来的士兵距离两人越来越近,风落尘回眸看向叶榆,抬手将她推向追来的士兵,士兵被突如其来倒来的叶榆挡了去路,被风落尘钻了空子,让他翻身上马,趁机逃走。   见马跑远,士兵也没有再追,而且带着叶榆以及她带来的人,回了城内,将人带到了池鱼面前。   池鱼高坐在太师椅上,一身红色劲装,劲瘦的腰肢被黑色的腰封箍起,黑色的皮靴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地光,她抬起双眸看向被士兵强制压在低下的叶榆,双眸里有些意料之中的不可置信,“原来是你啊,叶榆,我真是有点没有想到。”   她从太师椅上走了下来,走到叶榆身前,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叶榆,我是真的有些惊讶。”   叶榆冷冷地瞥了池鱼一眼,她眼里没有讶异的神色,他冷声道:“你的神色可不像不知道是我。”   池鱼故作惊讶地轻笑一声,抬手抬起了叶榆的下巴,“那又如何?但是我很想知道,堂堂左相之子,从小锦衣玉食,大权在握,有何理由里通外敌?难道是仅仅为了刺激?”   叶榆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重要的,反正事情已成定局,你杀了我不就好了。”   “有道理。”池鱼附和地点点头,可她话锋一转,“可我好奇呀。”   “好奇害死猫。”叶榆冷冷道。   池鱼挑挑眉,故作思索道:“让我猜猜,你是女子,而左相府只有一个儿子,左相还不至于在孩子的性别上做手脚,该不会你是假的左相之子吧。”   叶榆神色一变,目光狠厉地看向她,过了半晌,她冷笑道:“你真是福大命大,一直没能杀了你,可惜了。”   池鱼勾唇一笑,“多谢夸奖。”   她直起身来,看向一旁的士兵,吩咐道:“带走,好好查一查,看看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哦,还有左相这些日子别来上朝了,与他的好儿子,共患难去吧。”   “是。”士兵恭敬应下。   ……   池鱼有意放风落尘离开,钓出他背后的大鱼,他一路顺利地与西戎的人接了头。   西戎如今是呼延元义当权,但他是个没有主见的性子,总是一副软弱的样子,所做的每一步都是听从风落尘留在西戎的人的建议。   西戎原来的皇帝的子嗣有不少,备选的储君很多,在这几年,都被风落尘的人陆陆续续杀死,不然,这皇位也轮不到呼延元义,而风落尘也正是看中了他没有主见,将他死死的拿捏在了手心。   如今西戎能与呼延元义对峙的,只剩下了呼延紫珠。   上一任太子是呼延紫珠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在他要登基的前夜,却突然暴毙,于是呼延元义便顺利地成为了新帝。   呼延紫珠一直没将呼延元义放在眼里,以前的他也不值得她将他放在眼里,瘦弱,又不受宠,没有任何主见,不具有任何威胁,没想到此次,却让她大为改观。   她断定,她皇兄暴毙之事是呼延元义动的手脚,还有这些年来,陆续死去的觊觎皇位的皇子们,而他背后一直有人在暗中帮助他。   她开始敛去锋芒,不再向以前那般骄傲跋扈,开始暗中调查呼延元义背后的人,却一直没有头绪,但是她有一种感觉,他背后的人会毁了西戎,从他下手狠辣之中便可见一斑。   而且那人一直隐藏在呼延元义身后,从未现身,呼延元义最近又在调兵遣将,做这将要开战的准备,她怀疑,那人极有可能现在隐藏在其他国家之中。   而他选择呼延元义的理由也十分清晰可见,他好掌控,以后可以成为他的傀儡。   西戎去年遭了灾,粮食库存不多,今年虽然无灾,但是粮食还未下来,他们在东晋借的粮食,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开战,若是开战,定然十分惨烈,更何况,西戎绝不能落到外族人手里。   她也曾给呼延元义分析过其中利弊,但他却不听,甚至觉得她不怀好意,对她更加防备。   她气急,却也没有任何办法,虽然皇兄给她留下了人,但是跟如今的呼延元义还是没有办法抗衡,她估不清他的底牌,她不敢轻易出手,只能在暗中防备着。   风落尘与呼延元义的人接了头,很快到达了西戎,到达当天,便被呼延元义毕恭毕敬地请进了皇宫,奉为座上宾,第二日便随着呼延元义上了早朝,当着众大臣的面,封他为摄政王。   朝中上下一片哗然,反对的声音四起,但是谁也拗不过呼延元义。   呼延元义紧接着又宣布了出兵东晋,与东晋开战。   大臣们纷纷阻拦,甚至有人要以死明志,却也劝不回来呼延元义。   只有呼延紫珠沉了神色,请求随军出征。   呼延元义虽然不愿,但又想着可以趁机除掉呼延紫珠,便同意了,却没有注意到风落尘阻止的眼神。   风落尘神色阴沉的看了呼延紫珠一眼,没有说话。   呼延元义下朝之后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连忙去找风落尘,想要即时挽回,却吃了闭门羹,直到夜深人静,风落尘才派人向他传了一句话,‘下不为例’。   呼延元义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攥紧了衣角。   只过了两日,西戎的军队便启程向东晋进攻。   军队之中有呼延紫珠的哥哥留下来的人,她想这次开战,池鱼一定会带兵参与,若是可以联络到她,里应外合将风落尘击杀,便好了。   可是,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联络到池鱼。   一个月之后,西戎军队兵临东晋城下,池鱼,沈羽,带兵奔赴战场,而池简与池谨留下把持朝政。   虽然池鱼与沈羽各为摄政王与齐王,但是根基不深,虽然大权在握,如今的朝臣也不得不屈服于他们的淫威之下,但是在战争中,大臣更容易躁动,留下发起疯来如同疯狗一般不管不顾的池简更能镇住他们。   在不伤害性命的前提下,疯狗相比于笑面虎更能唬人。   两国军队于两国边境交战,这一交战就是一个月。   双方打得有来有回,胜负参半,但是西戎的军队更加力不从心,损失了三成的人,而东晋只损失了一成不到。   但是谁都看得出,双方都不想打。 第93章 呼延紫珠   交战数月, 东晋一直处于上风,风落尘出了下策,剑走偏锋, 出了重兵将池鱼困在了安五宜山谷之中。   池鱼只带了两百人的突袭小队,被风落尘的两千人落在了山谷之中, 池鱼也看得出来, 风落尘是真的急了。   如今两国都未处在巅峰时期, 内忧外患, 甚至于东晋的内忧比西戎的要更严重一些, 但是西戎开战情绪不高,在已经紧绷了数月的东晋军队的对比之下,便显了颓势。   如今西戎连连败退,士兵情绪不高,但在风落尘的逼迫下又不得不出征, 一时怨声载道。   风落尘也看出了这种情况, 所以才出此下策, 想要尽快结束征战。   池鱼被包围在山谷之中,她并未着急突破重围,而且静静等着风落尘的到来。   风落尘也不出她的所料,不出一盏茶的时间, 便出现在了池鱼眼前。   风落尘与前些日子意气风发, 运筹帷幄的样子不同, 他的脸上显现出了疲态, 甚至乌黑的发丝之中,也出现了几根白发。   池鱼似乎是并不着急一般地慵懒地开口, “几日不见, 风公子老了不少啊。”   “不劳您挂心。”风落尘神色阴沉, 也没了以往总是漫不经心的笑意。   “挂心倒不至于,我巴不得你早点死呢。”池鱼挑挑眉,挑衅道。   “哦,我突然想起来了,叶榆是你的人吧,风公子倒是狠心,那一日就这么把她抛下了,说来也是可惜,他箭术不错,只是这人才不能为我所用,便被凌迟处死,做成了肉干。”   池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眉眼间还佯装有几分可惜,只是眼里的快意却掩盖不住,说着她从衣袖之中摸出来一个极小的包裹,扔到风落尘脚下,包裹在风中打开,中间包裹的东西散开,落到风落尘脚下。   是褐色的肉干,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血红的光泽,看起来十分新鲜,但谁也认不出那究竟是不是人肉。   池鱼调笑着开口,“特地给你带的,希望风公子喜欢。”   池鱼身后的士兵们附和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刺进风落尘耳朵里,他只觉得十分吵闹。   风落尘眼神一紧,面上却不显,他看了那肉干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目光,“那便多些池将军了。”   “只是池将军有一句话,我不同意。叶榆怎么可能是我抛下的呢,那一日你早有算计吧。就待他来救我,引他上钩,又放了我走,想看看我背后的人是谁。”   “而且,他一心赴死,我这也是帮了他。”   “原来如此。”池鱼挑挑眉,“那不知风公子带着兵把我围堵至此是做什么呢?想要抓我?”   “当然,还请池将军跟我走一趟吧。”风落尘缓缓走上前来,他比池鱼要高上一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一只在做无用的挣扎的小猫咪,“你逃不了了。百人对千人,正面对决,你赢不了的,不如跟我走一趟,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这些士兵,如何?”   “啊,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池鱼向风落尘身后望了望,他甚至为她准备好了马车,马车乌漆麻黑的,看起来难看得要死。   虽然她不想坐,但是为了接下来的计划,又不得不坐。   风落尘诧异地挑挑眉,有些不敢置信此行竟然如此顺利。   他竟然一时有些猜不透她要做些什么,不过无所谓,只要把她握在手心,也不怕她逃出去。   他向后挥了挥手,士兵带来了脚链手链,铁链很粗,风落尘找人试过,至今无人能挣脱这个锁链。   他接过脚链手链,亲手拷在了池鱼的手脚之上,然后起身,想要牵着池鱼的手,却被池鱼躲开,她警告道:“别动手动脚的。”   风落尘倔强地握上她的左手,任凭池鱼如何挣扎,他也不放开,他看向池鱼,池鱼竟然在他的目光之中看出了几分深情款款,池鱼不禁暗骂自己眼瞎。   他牵着她的手向马车走去,他与她离得很近,池鱼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间的热气喷薄在她的脖颈间,池鱼嫌恶地皱了眉。   他突然开口道:“池鱼,你知道吗,江愈他一直心悦你,你弃之如敝履的荷包,他一直留着,你送给吴月的玉坠,他也宝贝地留着。”   “而我与江愈,可以说是同一个人。”   池鱼预感不妙地抬眸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风落尘意味深长地一笑,“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一个人,虽然思想不同,但总得来说,我们是一个人,有些时候,感情是相通的,所以说,他心悦你,也就是,我心悦你。”   “什么?”池鱼诧异地瞪大了双眸,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你别恶心我。”   “哎呀。”风落尘凑近了池鱼的脖颈,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不如这样,你跟了我,我们一统天下,我让你做我的皇后如何。”   “你想想沈羽那人,不知变通,与你相识了那么久,心悦了你那么久,都不敢开口,一看就是个无趣的人,他能带给你什么?”   “而我不一样,我懂得很多,也很知情知趣,与我在一起,我能让你体会到很多你不知道的东西,如何?你也别总守着那个呆子,我不比他有趣多了。”   他说着搭上池鱼的腰肢,纤长的手指在池鱼的腰窝打圈地转着,似是挑逗,似是勾引。   池鱼只觉得恶心,她后悔让风落尘束缚住她的手脚了,若是她的手脚没有被束缚住,她现在立刻便阉了他。   她嫌弃地向旁边一躲,风落尘立时又欺身上前。   他牵着她登上马车,“若是你想逃,我便把你锁起来,像如今这般,锁在床榻间,动不得手脚,每日起来,第一眼看见的是我,闭上眼,最后看得也是我,如何?”   池鱼破口大骂,一脚踹在他的胸口,“恶心,快去死吧,我现在就阉了你。”   风落尘连忙阻挡。   两人打了一路,最终还是风落尘让了步,两人才停止了战争。   风落尘果然没有说假话,将她带去了他的营帐之中,将她锁在了床榻间,任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只是他很忙,没留一会儿,便被人叫出去议事。   临走前,只给池鱼留下了一句话,“若是你再挣扎,我便挑断了你的手筋脚筋,将你日日困在这床榻之间。”   池鱼愤恨地踹在了床头,她失算了。   她想过很多种状况,无论是被打下大狱,还是被鞭打,她都想过,但是她从未想过,她被屈辱地困在了风落尘的床榻之间,难动半步。   这叫她如何联络呼延紫珠。   她得到消息,呼延紫珠也奔赴了战场,虽然没有上前线,却在营地之中监视着风落尘的一举一动。   她知道风落尘的野心不止于此,若是他打赢了东晋,最后肯定会杀了呼延元义,谋朝篡位,呼延紫珠虽然为人嚣张跋扈,但是作为皇族,她不会允许此事发生的,她此次奔赴战场,肯定也是有心与她联络,解决风落尘。   她只能静静等待呼延紫珠找上门来了。   直到她昏昏欲睡,呼延紫珠才姗姗来迟。   “放本公主进去,你们算是什么东西,本公主就是要看看,曾经打败本公主的人落到了什么地步。”   呼延紫珠的声音依旧娇纵。   士兵手忙脚乱地拦住呼延紫珠,“您不能进去。”   ‘啪’!鞭子破空的声音响起,士兵顿时噤了声。   呼延紫珠瞪了他们两眼,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便看到池鱼慵懒地倚在风落尘的床上,因着有一段时间没有进食,唇色有些苍白。   呼延紫珠看到池鱼愣了一瞬,她被池鱼的样子骗了过去,她以为她受了风落尘的折磨才变得如此,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女落得如此地步,她一时有些唏嘘。   她只觉得她们如今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向池鱼,她斟酌地开口,“你没事吧,看起来不太好。”   池鱼挑挑眉,知道她误会了,但是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她本来也没打算与她交心,其实,她早就可以走这一步的,她只不过是想着消耗西戎更多的兵,等以后撤兵,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我没事,我们谈谈,时间紧迫,我们要如何对付风落尘吧。我这有一个主意你要不要听。”她开口道。   呼延紫珠点点头。   “我是如此想的,我明日在我的饭菜之中下毒,看上去会发作,但又不致死,不伤人的程度,风落尘见我中毒,便会找大夫来医治我,那时,他便没有心情再关注其他事情。”   “你们的士兵如今也无心再战,你们将我带来的那二百个士兵放出来,他们会协助你们清理风落尘的人,而风落尘就交给我。”   “事情结束,我们双方撤兵,两国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重归于好,如何?风落尘死后,呼延元义也不足为据,那时,西戎都是你的。”   呼延紫珠一口应下,她靠在椅子上,突然开口道:“说实话,我挺嫉妒你的池鱼,你可以成为女将军,而我无论父母怎么宠爱,最终也只能沦为权利的工具,那时我在东晋时挑衅你也是存了把你拉下神坛的心。”   “想看看你有几斤几两,是不是有传闻中的那么无所不能,若是你是虚假的,我便会折辱你。”   “没想到,你让我心服口服。你要好好的,连着我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第94章 大结局   “好啊。”池鱼笑容不减。   呼延紫珠没有多留, 风落尘这些时日一直提防着她,她怕她多留会引起他的怀疑。   池鱼也留了心眼,没有让呼延紫珠在她的饭菜里下毒, 一来,风落尘一直信不过她, 她今日又来过, 送来的饭菜他一定会仔细检查, 二来, 她信不过她, 若是她给她下了剧毒,即使当时不发作,却在她回国之后伤了她的性命便不好了。   风落尘的人也如两人所想,将呼延紫珠到来的事告知给了风落尘,风落尘面上不显, 背地里却阴沉了神色。   当天夜里, 他回到营帐, 便派了个女子将池鱼身上上上下下查了一遍,见没有什么异常,才放心让她离去。   当日夜里,池鱼宿在了他的床上, 在池鱼的强烈要求下换了被褥, 而风落尘在一旁打地铺。   第二日起来, 风落尘便有些着凉了, 声音变得喑哑,池鱼装聋作哑, 全当做没看见。   风落尘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没有说些什么。   风落尘的人过了约莫一刻钟便送来了早饭, 饭菜很简单,白粥配上切得细碎的肉丁。   池鱼接过去便要入口,风落尘却将她拦了下来,他唤来垂首立在一旁的侍女,低声道:“你去尝一下。”   “你这是要做什么?”池鱼抬眼看他,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风落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冷不淡地道:“怕你被呼延紫珠毒死,她有多不喜欢你,我们可是有目共睹的。”   池鱼撇撇嘴,低声嘟囔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侍女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眼神古井无波地喝下白粥,又用下肉干,好像死亡也不足以让她动摇似的。   侍女用下缓了半刻钟,没有任何异样,风落尘这才放心让池鱼用饭。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端着碗勺想要亲手喂池鱼用饭,“刚刚那个侍女是呼延紫珠的贴身侍女,自小陪着她的,若是她敢毒害你,先让她的侍女为她陪葬。”   说着,他将一勺白粥递到池鱼嘴边。   池鱼满脸嫌弃别过脸去,“你别恶心我,你要是喂我,我也不用吃了,往上数一个月的饭菜都吐出来了。”   风落尘怒极反笑,将碗勺用力地放到池鱼手里,白粥溅出了几滴到池鱼的衣服上,他拿过手帕给池鱼擦干净,“不知好歹。”   池鱼接过翻了个白眼,没有接他的话,她的手指在碗边轻轻敲击了一下,一点点白色的粉末掉落在白粥之中,随即她大口大口地用起了白粥,一碗白粥很快见底,池鱼将碗递给风落尘,自己则安安静静地坐到床边。   风落尘则坐在一旁处理起公务来。   过了不到一盏茶时间,池鱼突然吐出一口血来,染红了昨日刚刚换的被褥,人狠狠地瘫在了床上。   风落尘听到声音猛地回眸,便看见池鱼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他焦急地跑上前去,用衣袖为池鱼拂去嘴角的血迹,他高声向外喊道:“叫军医来!快!”   门外成功地因为营帐里的情况乱了起来。   风落尘将池鱼扶在怀里,柔声细语地问道:“你有没有哪里难受,嗯?”   池鱼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是要被他恶心得吐了,她报复似的吐了一口血在他身上,他却像没有看见似的,毫不在意。   池鱼磨了磨牙,有些挫败。   风落尘以为她中的毒渗透得越来越深,已经伤及肺腑,反而越发急切起来,他将他抱得越发紧,甚至在她耳边念叨起了,“小年,小年。”   池鱼没感觉到这毒把她如何了,反而要被风落尘的这副样子烦死了,她佯装有气无力地道“你再唤我小年,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风落尘反而松了一口气,“你还能思考,太好了,太好了。”   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你不是喜欢别人这么唤你吗?”   “放屁。”池鱼咬牙切齿。   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诡异的执拗,还带了几分小孩子撒娇的意味,“我不,你现在在我手里,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池鱼好像在他身上看出来了江愈的影子,像是小孩子一般幼稚心智也不成熟。   她曾经一度以为江愈那日是诓骗她的,世间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一定是他编来想让她放下戒心的。   可是后来,她问了褚神医,褚神医说,世间真的有这种病,他称为多魂症,至今未得解决之法。   她也曾短暂地相信了江愈的话,也曾为他惋惜,可是他今日的样子,又让她有所怀疑。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如何,他都是她的敌人,从始至终,都不会变。   她翻了白眼,想到他刚才的话,心中想着要将他五马分尸。   在池鱼发作的一瞬间,呼延紫珠的人立时派人通知了呼延紫珠,呼延紫珠趁乱按照计划放出了池鱼的人。   营地里的士兵早已没了战斗之意,对于呼延紫珠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在西戎的驻地之外,沈羽带着士兵悄然包围西戎驻地。   池鱼帐下的士兵训练有素,很快将风落尘的人都控制了起来。   风落尘叫的军医很快到了他的营帐之中,军医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满头斑白,长长的白胡子编成了数个小辫,坠着红珊瑚和绿松石。   看起来,稍微有些老不正经。   他手指覆上池鱼的手腕,他摸着胡子,耷拉着眼皮,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说话。   急得风落尘忍不住问道:“她如何了。”   军医抬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摇头换脑地沉吟道:“这毒入肺腑,老夫先要给她下针,阻止这毒素继续深入肺腑,若是再拖下去,怕是回天乏力了。”   风落尘忙不迭地点点头。   军医皱着眉道:“那你们还不赶快出去,小姑娘能让你们看吗!”   风落尘抿了抿唇,挣扎地看了池鱼几眼。   “快点,一会儿人就救不回来了!”军医呵斥道。   风落尘咬了咬牙,带人退了出来。   见众人都退了出去,军医突然‘呸’了一声,没好声地对池鱼道:“别装了,起来。”   池鱼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皮看向军医。   老头打开医箱,摸出银针,插/入池鱼手腕之上锁链之上的锁孔之中,在里面轻轻转动,只听‘啪嗒’一声,锁被打开,他又如法炮制,解开了池鱼脚上的锁链。   池鱼挑了挑眉,没想到西戎的军医竟然还会这个。   军医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所想,斥责道:“还不快走。”   池鱼低声道了句,‘多谢’,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军医见她离开,边收拾着医箱边低声唾骂道:“一群傻子,老子一个西戎的大夫,哪里会什么东晋的把脉针灸。”   他收拾好,也偷偷离开。   等风落尘意识到不对冲进营帐之中时,营帐之中已经空空如也。   他疯了一般对身后的人大喊,“去找她!”   “找我吗?”池鱼的声音似笑非笑地在风落尘身后响起。   他回眸看向池鱼,只见她哪里还有那般奄奄一息地样子,意气风发地就像他第一次见她时。   她身后跟着被他抓来的士兵,手执长/枪,不是她常用的那把,不知道是她从哪里拿来的,一看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   他突然失声笑了起来,“所以,你都设计好了,很好很好。”   “是我大意了。”   他抬眸看向池鱼,突然狠厉一笑,“拦住他们,护我离开!”   营地之中突然冲出来数十个人无池鱼的人战斗在一起,西戎的人两不相帮地在一旁看热闹。   池鱼没有在乎,抬脚便追上了风落尘,与风落尘缠斗在一起。   风落尘赤手空拳,很快便落了下风。   军营里乱作一团。   风落尘在抵挡着池鱼攻击的同时,向一旁倒在地上的士兵身旁移去,他眼疾手快地捡起地上的长刀,抵住池鱼的长/枪,刀枪相机,发出铮鸣声,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在颤动。   正当两人战得难舍难分之际,突然一只箭矢破空而来,贯穿了风落尘的胸口。   他手中的动作一顿,继而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他双眸之中的神色慢慢变得暗淡,他缓缓回眸看向身后,只见沈羽手持破月弓,冷冷地望着他。   风落尘自嘲地一笑,他败了。   多年前,也是沈羽,一箭贯穿了穿着他的衣袍的侍从的心脏,今日,也是他,贯穿了他的心。   可是他不甘心,哪怕他一开始便知道,他不可能赢。   他从池冀背叛他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他谋划了这么多年的复仇,不会赢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借池冀之手,将东晋的局面搅乱,让池家自相残杀,让东晋自内部便呈现分崩离析的颓势。   他知道池冀反复无常,他也没打算那战能赢,可是他没想到,他竟然还未开战,他便背叛了他,这几乎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西戎的人好战,所以这便是他选定这个国家的原因,对于比他们更加强盛的国家,更加有挑战之心。   可是,老天也不帮他,西戎受灾,粮食减产,国库余粮根本不足以开战,但此时,他已经到了不得不开战的地步。   西戎的士兵呈现出疲态,他已经预计到了此战必输,但是,他不甘心,哪怕会输,也要最后恶心他们一把。   他的眼神失去色彩,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沈羽走上前来,将池鱼搂在怀里,问道:“他怎么办?”   池鱼神色厌恶,冷声道:“扔去乱葬岗。”   沈羽挑挑眉,不可置否,过了半晌儿,他突然满面出风地低声笑了起来。   池鱼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你笑什么?”   沈羽附在池鱼耳边低声道:“我们回去成亲,我嫁妆都准备好了,你的婚房准备好了吗?”   池鱼嗔了他一眼,轻轻戳了戳他的腰窝,“当然。”   ……   夜里,西戎的士兵进入呼延紫珠的营帐报告道:“风落尘的尸体不见了。”   呼延紫珠眼也不抬,“可能是被狼叼走了吧。” 第95章 番外大婚   池鱼与沈羽的大婚极为与众不同, 甚至是别开生面的。   东晋皇室唯一一个王爷,甚至是最后的血脉,自愿放弃了皇位, 将皇位让给了来历不明的仅仅四岁的侄女,自己带着齐王府所有的家当, 毫不拖泥带水地入赘定国公府。   此事一时传为了爱情佳话, 许多人说沈羽与池鱼伉俪情深, 池谨曾放出话来, 不会再娶, 沈羽便为了爱人,为了延续池家血脉,入赘池府,其情至深,感人肺腑。   却也有不少人在背后议论这是池家众人欺人太甚, 不但掌握着沈家的江山, 还趁人之危, 趁着皇族没落,欺负沈羽孤家寡人,没有丝毫反抗之力,逼着他入赘, 又说沈羽没有身为皇族的骄傲与尊严, 堂堂王爷, 竟然放弃皇家血脉, 入赘池家,没了丁点儿骨气。   又有人说这是池家狼子野心, 这是他们想要谋朝篡位的征兆, 池鱼与沈羽肯定走不长久, 有人甚至于担心起来了沈羽的安全。   但是两人却毫不在意,一心一意准备着大婚。   两人的大婚准备得十分隆重,除去亲迎以外的五礼都格外郑重,池鱼甚至费力请了德高望重的慧恩大师出山,为两人测算婚期。   最后两人将婚期定在了八月二十日,那时已经入秋,却还残留着几分夏季的热气,温度适宜,穿起精致繁复的喜袍也不会热,而且这一日,也是百年难得的吉日,慧恩大师说,在这一日成婚的夫妻,能够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按照礼节,成亲的前三日,新人是不能见面的。   可是沈羽却忍不住,虽然这几个月他们两个也不是每日都能见面,但是不知为何,成亲前这不能见面的几日的他格外地想念池鱼。   他心悦了池鱼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走到这一天,却不让他与池鱼相见,他可谓是抓心挠肝。   他捱了一日,终是按耐不住心思,在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之时,翻了池鱼院子的院墙,去寻池鱼。   池府之内,已经是一片大红的喜色,贴着喜字高高悬挂在屋檐的红灯笼,每一个窗间都贴着双喜字,以及穿过每一个柱子,每一个房檐的红绫。   池鱼醒得很早,沈羽来时,她正在院子里扎马步,已经微凉的天气,她却出了一层薄汗。   沈羽落在院子里的脚步很轻,池鱼虽然听见了,但这些日子,从早到晚,每日都有很多人进进出出她的院子,也总有‘砰砰’的声音,她便没有在意。   沈羽见状悄悄走到她的身后,抬手捂住了池鱼的双眸,温热的怀抱将池鱼环绕,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猜猜我是谁。猜对了有奖励。”   熟悉的龙涎香围绕着池鱼,她几乎一瞬间便猜到了身后的人是沈羽,她故作不知地猜测道:“是城北的万公子?”   身后的沈羽呼吸一滞,哪怕他知道池鱼是逗弄他的,他却依旧忍不住吃醋,他的胸口不自觉地贴紧了池鱼的后背,“不对,再猜猜。”   池鱼已经带了几分笑意,“那是齐王府的沈公子。”   沈羽的嘴角浮现出笑意,却又想故作严肃地拉直嘴角,他放开池鱼,池鱼立刻回身看向他,他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勉强算你说对了。”   池鱼踮起脚尖,凑到沈羽的眼前,眨了眨葡萄似的眼睛,问道:“那奖励是什么?”   沈羽环住池鱼的腰肢,垂首吻向池鱼的双唇。   两人的呼吸交融,心跳近在咫尺。   两人唇齿相触不到几息时间,外面就传来了下人的说话声,池鱼连忙推开沈羽,“有人来了,成亲前三日不是不让见面吗?你怎么来了。”   沈羽眸色晦暗,声音喑哑,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我想你了。”   池鱼一瞬间便没了脾气,她牵着沈羽的手,向屋子里走去,“我们进去说。”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沈羽立时欺身而上,将池鱼压在了墙上,亲吻铺天盖地般地袭来,似乎想要将池鱼融入他的骨血。   池鱼也昂首回应着沈羽,回应着他的侵略,回应着他的思念。   两人的呼吸,心跳,交缠在一起,又像是用尽了生命去亲吻,这一刻两人的生命都好像交织在一起。   不远处的喜床红帐随风微动,近处的有情人心如擂鼓。   两日后,两人的婚期如期而至,大婚十分隆重,但却算不上奢侈,东晋今天遭受天灾,两人作为东晋的实际掌权人,大婚也不宜太过奢侈。   从寅时起,定国公府的客人络绎不绝,府门都几乎要被踏破了。   吉时已到,齐王府传出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天际。   一抬极为奢华的花轿从齐王府抬出,周围围绕着穿着红色劲装的齐王府侍卫。   紧接着,一抬抬大红箱子从齐王府抬出,绵延了不止十里,众人这才知道,他们眼里被池家欺负到尘埃里的沈羽,家底究竟有多么豪横。   似乎是为了昭告天下,池家并未欺辱他,他的喜轿在京城东南西北转了一圈才被抬进池府后院。   池鱼麻木地迎着宾客,敬着酒,心却早已飞到了后院。   婚宴落幕,池鱼终于脱身,脚步虚浮地来到后院,她推开门,就见沈羽静静地坐在喜床上等她,一双柳叶眼氤氲着笑意,直直地看向她。   他没有盖红盖头,身着一身大红色的喜袍,被衬托得肌白如雪,如玉般温润的眉眼此时却显现出几分迷离的欲/气。   沈羽也抬眸望向池鱼,绣着金凤的喜袍之上漾着池鱼最喜欢的海棠花。   她的如墨的发丝之上,坠着层层叠叠的金簪,红唇美艳,杏眸潋滟,他深深沉沦其中。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喜袍是陶乐然为池鱼做的,她一直珍藏着,今日终于将它穿在了身上,只是,陶乐然终究是看不到了,但是若是她在天有灵,定然十分欣慰。   沈羽记得,他曾在落英缤纷地海棠树下,问垂眸看向漫天海棠花瓣,眼里止不住欣喜的池鱼,“小年,你为何这么喜欢海棠花。”   她闻言回眸看向沈羽,杏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一袭白衣,眉眼如玉,她的氤氲着笑意,“我也不知道,就像我喜欢你一样,就是喜欢,没有道理。”   他蓦地笑开了。   他突然想起了母妃与他说的一句话,你长大以后,会有喜欢的人,会每时每刻都想见她,见了她就想笑,还想给她摘春日里最艳的花。   如今他遇到了那个人,他只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   他又想起他曾经与池鱼说过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多爱我一点,累了也可以依赖我一点,让我多走进你生命中一点。有时候你可以不必那么坚强。’   如今,他真的,切切实实地走进了她的生命里,往后余生,她的另一半生命,他的所有生命,都会永远的交缠在一起。   池鱼愣愣地走上前去,坐到床边,竟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抿了抿唇,局促地搅着手指。   沈羽见状,握住了她的双手,柔声道:“别怕。”   池鱼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羽牵着她的手走到摆着糕点与美酒的桌旁,一旁的红烛溅出灯花。   他拿起雕刻中镂空鸳鸯的银制酒壶,为银杯斟满美酒。   酒香浓烈,却不是烈酒,散发出淡淡地果香。   沈羽拿起其中一杯递给池鱼,两人手腕交缠,饮下交杯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池鱼的脸颊之上浮现出红晕。   两人又各自剪下一缕发丝,交缠在一起,用红绳缠住,珍重地放进了锦盒之中。   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沈羽牵着池鱼坐到梳妆台旁,他垂首附在池鱼耳边,声音低沉,“娘子,我们卸去簪子,早点歇息。”   池鱼的脸颊红了个彻底。   他抬手为池鱼卸去头上繁重,只听池鱼道:“那日,风落尘与我说了你的坏话。”   沈羽不想让她在洞房花烛之时提起别的男人,但他看出了池鱼的别有用意,顺着她的话头问道:“他说了我什么?”   他将金簪放到桌上,抬眸看向铜镜之中的池鱼,镜中的池鱼墨发半散,杏眸潋滟。   池鱼狡黠一笑,“他说你肯定不知情/趣。”   沈羽挑了挑眉,反驳道:“他又不是我,也不是你,怎么知道我不知情/趣。”   池鱼低声一笑,语气魅惑勾人,“所以啊,让我看看你,有多知情/趣。”   “好啊。”沈羽低声应下,卸去了池鱼发丝之上最后一只金簪。   金簪尽去,墨发尽披在池鱼的肩膀之上,沈羽将池鱼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红帐落下,春色旖旎。   红烛灯花溅落,新人共赴云雨。   红烛燃烧过半,室内光亮微弱。   池鱼已经在沈羽的怀抱里熟睡,脸颊之上,还带着几分未散去的红晕,她的嘴角轻扬,好像做了美梦一般。   的确是美梦,她梦见沈羽风光霁月地站在她的面前,掷地有声地对她说。   我心悦你。   我觉得你就应该得到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但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与你匹敌。   我想宠着你,纵着你,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我想你每时每刻都是欢喜的,每时每刻都是幸福的。   我希望你目之所及都是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我希望你心里有我,却不强求,这是你的自由。   你应该是这世界上最自由,最无拘无束的人,就像天空中的鸟儿。   我爱你美丽的羽毛,清脆的歌声。   却不能把你囚禁在笼子里,因为你天生就是属于天空的。   我永远爱你,池鱼。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