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差点   作者: 疏己   简介:   【男替身】   黎迩是在一次酒会结束后主动找上贺承洲的。   贺承洲觉得黎迩听话好拿捏,家庭也不错,是个适合联姻的对象。   他们约法三章,不允许干涉对方私生活。   黎迩做得很好,但贺承洲还是做了那个先违反约定,动心投降的人。   黎迩生日那天,贺承洲想偷偷把她从小到大的照片找出来做一个视频锦集,送给她当礼物。   相册翻到中间,一张照片映入眼帘。   照片上的男人俊美清逸,眉眼之间和他七分像,而黎迩亲昵地抱着他的胳膊,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明媚。   抽屉底下还有个日记本。   礼貌和教养告诉他不该窥探别人的隐私,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这本日记。   日记中字字句句记录着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感情。   贺承洲眼眶泛红,那些从最开始黎迩就深情望向他的每一个瞬间好像在这一刻都有了解释。   怪不得每个打雷的晚上,黎迩都会格外依赖他,小小一团,缩进他怀里。   因为那个叫程星懿的男人会捂着她的耳朵温柔地把她抱进怀里。   他手抑制不住发颤,直到翻至其中一页,再也无法伪装下去,愤然把本子扔到一旁。   ——在失去你1021天后,我遇上一个很像你的人,声音像,样子也像。   他贺承洲生来就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何曾被人这么践踏过尊严。   他摔门离开,去了朋友组织的聚会。   当晚雷声大作,他沉着脸拿起手机给黎迩发消息:[来风月。]   包厢气氛沉闷压抑,贺承洲身边罕见地坐了个除黎迩外的女人。   最后到场的好友不明情况,看了眼他身边的女人,笑着调侃:“外面那么大雷声,今天怎么不回家哄你的小未婚妻了?”   话音才落,黎迩半湿着身子推门而入,直直朝他走来。   她对他身边的女人视而不见,柔软的手环上他的背脊,声音轻细:“我害怕。”   贺承洲笑一声,气得心口疼。   他重重把黎迩推开,把旁边的女人拽过身边:“你怕关我屁事,谁爱哄谁哄。”   “今天来就是告诉你,婚约解除吧,我喜欢上别人了。”   黎迩一怔,旋即说:“你不会喜欢——”   话音未落,贺承洲打断她的话:“我不是他,程星懿早死了,我是贺承洲,你记住了,黎迩。”   他残忍地把真相剥给她听:“我再告诉你一遍,程星懿早死了,六年前就去世了。”   黎迩崩溃哭出声。   一句话,把她彻底从天堂打入地狱,所有编织起来的美好梦境瞬间破灭。   黎迩缓缓把订婚戒指摘下放到桌上,平静提出分手,转身离开。   贺承洲把戒指扔到地上,气得一拳砸碎桌上的酒瓶。   *   天有不测风云,分手第二天,贺承洲发生了重大车祸,醒来就失忆了。   失忆后的贺承洲只记得和黎迩缠绵悱恻的片段,性格还变得霸道又粘人,在机场扯着黎迩的手死活不让她走。   日常黎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我们已经分开了,现在的我们没有关系,不要再喜欢我了,你该去过自己的生活。”   贺承洲不信,记忆中明明黎迩就是他未婚妻:“我才不管,没关系我也要让你和我重新有关系!”   他费尽心力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真正重新拥有黎迩,然后...恢复记忆了。   阅读指南:   1.女主有白月光,男主真替身。   2.微虐,结局he。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迩 ┃ 配角:贺承洲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男替身   立意:放下过去,学会释怀,积极面对新生活。 第1章 差点   窗外雨细细密密地下着,树枝被风吹得摇曳不止。   南城进入了雨季,连着半个月,几乎没有过好天气。   硕大的别墅灯火不通,屋子里没一点光亮,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   二楼宽拓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纤瘦的人影。   女生穿着一身纯白色的睡裙,瀑黑的长发垂落在腰间,细长的柳叶眉,眼睛很大,眼尾的线条微微向下,还有一对小卧蚕。   黎迩怔怔失神看着顺着玻璃一股股凝着滑下的雨水。   天空骤然划过一道亮光,随后轰鸣声紧跟着落下,雨点冲打在玻璃上的力度更大了。   她睫毛轻颤了颤,眼底闪过一抹光亮,转了个身,朝卧室走去。   手机才拿到手里,备注为‘他’的人就来了电话。   男人清冽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迩迩,害怕就先捂着耳朵钻到被窝,采访记者是个新上任的小新人,不熟练流程,稍拖了会时间。”   “好,我知道了。”   黎迩乖乖说,声音听着莫名有几分雀跃。   贺承洲轻轻抿了抿唇,又略带了点痞气问一句:“有没有想我?”   那头沉默了几秒,轻轻传来一声:“我想你了。”   贺承洲笑一声:“真乖,马上到家。”   即使采访结束已经很晚,他还是拐到一家不太顺路的西式甜品店给黎迩买了块玫瑰荔枝。   原本还不是雷雨,刚从甜品店出来,就听见响动了一声。   想起黎迩一个人在家,怕她害怕,他就先打了个安抚电话。   甜品盒子放到副驾驶,他扯着系上安全带,踩下离合。   雨刮器冲刷着前挡风玻璃,贺承洲视线无意瞥向路边。   下这么大雨,还有人不撑伞在路边淋着。   一男一女。   女生看样子像是喝多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赖着死活不肯走,男生要抱她,女生还耍小脾气,男生气得转身要走,走两步又折返回来。   贺承洲笑了下,忽然想起半年前黎迩喝醉的那个晚上。   —   那晚,他和黎迩有了最亲密的接触,也是那天开始他才正视起这个之前从未放到眼里的联姻未婚妻。   贺家是豪门大户,子女婚姻向来不由自己做主。   他现在能学他喜欢的钢琴是他拼了命抵抗争取来的,还有哥哥在前的牺牲,但婚姻权还是由家里掌控。   黎迩是在一次酒会结束后主动找上他的。   他对黎迩的第一印象就是漂亮、听话、好拿捏。   他厌恶联姻,对婚姻幸福这种东西也不抱什么希望。   当时的想法是找个好拿捏的先自由潇洒几年,不要提早束缚在婚姻的囚笼里,之后再相敬如宾过一辈子就算了。   所以他没有拒绝黎迩的靠近,顺理成章和她订了婚。   订婚当天,他和黎迩约法三章,有事配合,没事就尽量少联系,底线范围内各过各的,不要过多插手对方的私生活。   黎迩点头应下来,记忆中,她一直都是那副乖巧好说话的样子。   他一开始并不把黎迩这个未婚妻放在眼里,黎迩也乖软听话得像是没有脾气,清澈无辜的小鹿眼朝你看过来时,像汪了泉清潭。   最主要的是,她看他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每次黎迩怔神盯着他看时,他的朋友都调侃说黎迩大概率是暗恋他,他每次笑笑都不说话。   瞎扯的事,他又没失过忆。   不用说黎迩这个人,先前他连这个名字都从未听到过,怎么可能会有交集。   订婚后前两年他一直辗转在世界各地巡演,除了逢年过节回来一趟,基本上没什么在南城的时间。   攀达到最高的峰顶,最高的国际荣誉也囊获手中,今年他才决定在南城安定下来。   订婚后贺家送了俩人一套江景别墅。   在两边父母的安排下,他们住到了一起,但一直分房睡。   那天晚上,他从朋友组织的饭局上下来。   天色已经很晚,怕吵醒她,他动作很轻地洗了澡躺到床上。   疲惫让他很快入睡,半夜不知道怎么就下起了雨,窗户没关,凉飕飕地冷风灌进来把他吹醒了。   他迷迷糊糊起来,关上卧室的窗又开门出去检查客厅和阳台,路过黎迩的门口时,听到了隐隐的哭声。   他犹疑几秒,抬手敲了两下门,喊了声:“黎迩。”   里面没回应他,但哭声还断断续续持续着。   试着转动了下门把手,很轻松就拧开了。   借着壁灯的微弱光亮,他看到黎迩曲着腿抱膝靠在床檐,半张挂满泪痕的小脸埋在腿间,背部哭得一抽一抽的。   “你怎么了?”   贺承洲没有哄女生的经验,虽然只把她当个联姻工具,但他们也不是什么站在对立面的仇人。   无论以什么身份,一个女生在你面前都哭成这样了,必要的关心还是应该有的。   黎迩没说话,只抬眸看他,眼里噙着泪花,耳尖蔓延到整个脸畔都是绯红色,楚楚可怜得要紧。   黎迩瘦,是弱不禁风的那种瘦,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刮倒。   她那会的状态,就像个极度脆弱的玻璃球,似乎一碰就会碎。   “你是害怕么?”   贺承洲指了指窗外,询问她,稍向她靠近一点。   走进,才闻到淡淡的酒精味。   贺承洲蹙眉:“喝酒了?”   黎迩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怔怔看着面前的男人。   忽然,她抬手轻轻捏上他的指尖,近乎祈求地看着他:“你今晚可不可以陪我。”   贺承洲怔了两秒,虽然心里有点哽,但也没理由拒绝。   一来他们已经订婚,迟早要发展到那一步,二来他总不能明知道她害怕,还冷漠又无情地说,你自己克服吧,那也太没风度了。   好在床足够大,一人占据一边,中间也隔了条很宽的空地儿。   贺承洲在有光亮的情况下睡不着,他就商量着问黎迩:“我陪着你,但能不能把灯关掉?你如果怕的话就开着吧,也没事儿。”   黎迩抬手把壁灯关掉。   几乎是一瞬间,黎迩越过中间那条沟壑,挤到了他身边。   靠在他怀里,一点点蜷起身子,握着他的手覆到她耳朵上。   “哥哥,我害怕。”   淡淡的酒精味窜至他鼻尖,伴随着她炙热的体温。   无数细密的小电流迅速流窜到身体各处,他背脊僵直,过了几秒,才能坦然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亲密靠近。   温热的掌心旋即叩落,掌根紧紧贴着她的耳尖。   “那你睡吧。”   贺承洲捂着她的耳朵说。   等到身边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才慢慢挪开手。   “哥哥。”   贺承洲嘟囔了一声,然后又小声自言自语道:“情趣?”   他搞不懂现在这些小女生,总是哥哥长哥哥短的,甚至他上个月的新专辑发布会上签名环节时还有自称是他老婆的乐迷。   他垂眸看了眼缩在他怀里的小小一团,眼底情绪晦涩不明。   南城是个常年多雨的城市,夏至之后就会进入雷雨季,持续长达两个月,住这么大个别墅,她又害怕,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黑夜遮蔽了视野,黎迩看不到贺承洲表情,贺承洲自然也看不到黎迩乌黑明亮的眼睛是睁开的。   黎迩醒着,她虽喝了酒,但意识没有哪一刻要比现在清醒。   浑浊到头就是一种清醒。   “哥哥。”   闻声,贺承洲垂眸睨向她,反应了三秒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声哥哥是在叫他。   略微有点不自然,他看着黎迩问:“你…没睡?”   黎迩轻轻“嗯”了声,声音乖软得像只在襁褓中的小奶猫。   “生日快乐。”   她又说。   贺承洲没意会出她这句话的意思,只问一句:“今天是你生日?”   “是你的。”黎迩说。   “我生日在年底。”贺承洲说。   怀里轻声又坚定说:“是今天。”   “不是啊,年底12.27号。”   黎迩不说话了。   “算了,你本来也不知道。”   贺承洲才反应过来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个意识模糊不清的醉鬼,说不清道不明,和她争辩就是白浪费口舌。   “你快睡吧。”   他捏起毯子极其不自然地给黎迩盖到身上,往外挪了挪,差不多半边身子都快悬空。   尽量忽略紧挨着他温热又滑腻的触感,压制着自己隐隐抬头的欲望。   他虽不至于趁黎迩醉酒没品的去做什么,但他是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又不是当代柳下惠。   奔波一天有点累,他一开始还勉强能撑住,后来意识也陷入混沌。   让他清醒的是一个吻。   他缓慢掀开眼帘时,黎迩正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轻啄着他的唇畔。   很青涩,也很小心。   似乎在用这样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他的存在。   在下一个吻即将落下时,贺承洲偏头躲开。   黎迩吻偏,吻落在他脸颊。   “那个什么。”   贺承洲重重滚了滚喉结,暗夜里每一次吞咽声都显得无比清晰。   “你确定要趁我睡着的时候占我便宜?”   黎迩不说话,只垂眸看着他,几乎全暗的环境里,她乌黑清澈的眸子亮得惊人。   贺承洲声音有点暗哑,脑内的神经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有断裂的可能:“黎迩,别招惹我,你现在不清醒,别让自己醒来后悔。”   黎迩沉默了会,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这次吻上了他的喉结。   像是身体被打开某种开关,贺承洲反客为主将她压到身下。   声音含着濒临到极致的哑意,他忍着最后的理智向她确认:“你确定是吧?”   白皙的胳膊用力勾上他的脖子,黎迩弓腰迎合上来。   贺承洲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被击溃,宣布崩盘,潜藏在深处的情.欲被尽数勾出。   (审核的哥哥姐姐们,我求求了,这是第一章,别这么搞我,他们是成年男女,我也没有写任何露骨细节,请仔细看看,麻烦啦~)   作者有话说:   现在:哥哥,情趣?   若干天后:妈的,是替身。   女主是小可爱,男主是大可爱~ 第2章 差点   黎迩站在二楼看着窗外,除了点点晕着淡橙色的路灯外,一片静寂。   看到突然闯入的另一抹亮光时,眸子骤然闪过一抹欣喜。   她转身跑向楼梯口,借着微弱的光亮,小心抓着扶手疾步向下走去。   在贺承洲裹挟着风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温软的身体扑进他怀里。   贺承洲笑着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已然习惯了这样的迎接方式。   别说,他还挺受用的。   这种每天回家都有人等的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他轻推着她的脑袋,提醒:“胸花还没摘,小心扎到眼睛。”   黎迩退开一步,抬手小心给他把胸口的满天星摘下来。   他今天受邀新闻周刊的专访,衣服是黎迩给他挑的,领带是她亲手系上的,临走时叫住他,在胸口给他别了一枝小小的满天星。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怎么不开灯?”   贺承洲一手环着她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把甜品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抬手按开墙上的灯,客厅瞬间亮堂起来。   “不想开。”   贺承洲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笑得一脸宠溺:“害怕还不开,可别给我省电费啊,不缺这点钱。”   “荔枝玫瑰。”   他提溜着甜品盒子在她眼前晃悠,逗小孩似的诱惑她:“想不想吃?”   “想。”   黎迩重重点头。   贺承洲俯身,闭眼,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暗示她。   黎迩一秒不犹豫,踮脚在他脸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贺承洲心满意足笑了,摸了摸她的头。   在他的印象中,女孩都是大麻烦精,从小到大围绕在他身边的女生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真正接触到黎迩后,他经常想世界上怎么还能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会撒娇坐在他腿上让他手把手教她弹琴,打雷会缩到他的怀里,乖乖软软的,身上永远一股好闻的味道。   她的极度依赖激起贺承洲满满的保护欲。   她依赖他,他就宠她。   黎迩解开礼品袋子,外包装上还有几点小雨珠挂在上面。   她拿着小勺子挖了一点放进嘴里,轻抿着,直至甜点一点点融化。   贺承洲脱下西装外套,朝她走去,黎迩看他过来,挖了一勺给他递过来,问他:“你要不要吃?”   贺承洲蔫儿坏,也不主动俯身去含,就张开嘴等着投喂。   黎迩举着勺子喂到他嘴里,贺承洲抿了几口,咽进肚里。   “外边好像消停了,我先去洗个澡,你害怕的话就拿着甜品去卧室小桌子上吃,走吧。”   黎迩摇摇头:“不用了,你去吧,我不想拿到卧室去吃。”   “行,那我尽量快点。”贺承洲说完,朝浴室走去。   黎迩停下咀嚼的动作,失神看着他的背影。   贺承洲快速冲了个热水澡,把头发吹到半干就推门出去。   卧室里没人,想着应该还在客厅,在二楼眺了一眼,才发现她甜品吃了几口就丢在一边,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下去小心把她抱在怀里,抱回了卧室。   黎迩睡得沉,没醒,吧唧了几下嘴,往他怀里蹭了蹭,两只手轻轻揪上他胸前的布料。   毛茸茸的发顶划着他的下巴,泛起一抹痒意。   轻放到床上,贺承洲掀过毯子给她齐胸盖到身上,边边角角都掖好。   他俯身温柔地把她眼角的碎发拨开,近看才发现,眼睫湿漉漉的,脸上又有哭过的痕迹。   “乖宝,你怎么总是不开心呢。”   贺承洲有点郁闷,也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   黎迩家境好、又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长得漂亮,顺风顺水人生也不应该有什么波折,但总是一副忧郁的样子。   他垂眸,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她腕间那道狰狞的疤痕。   现在医疗水平很高,祛疤技术也很高超,割得多深才会消不掉痕迹。   他不知道黎迩经历过什么,她好像也不愿意和他倾诉太多。   他猜想可能和她哥有关系。   黎迩和她已经去世的哥哥关系很好。   听说她哥在婚礼当天去世,死于一场惨烈的车祸,当场人就没了,当年还上了新闻。   更具体的他也不太清楚,那会他还在国外上学。   外界众说纷纭,当时属于超速驾驶,有说醉驾的有说毒驾的,各种流言蜚语,程家为了让儿子安息,花大价钱捂住了媒体的嘴。   这事之后就再也没有议论,甚至之前在网上流传的个人信息也都一夜之间凭空消失。   他像是从没存在过这个世界。   现在在网上也查不到任何一点的蛛丝马迹。   之前在餐桌上听他哥倒是浅浅提过一嘴。   他们在商场上有过短暂交锋,他哥自负又高傲,出生就站在峰顶,很少有人能让他心服口服,用欣赏这个词来形容。   黎迩的哥哥就是其中一个。   他哥一向寡言,严肃又正经,提到黎迩的哥哥时,难得遗憾地叹了声气,说可惜了,是个优秀的对手,也是难得的商业奇才。   关系亲密一层后,他想更了解一点黎迩,之前闲聊时就没怎么多思虑地问了一嘴:“你哥是个怎么样的人啊?他肯定很疼你吧。”   黎迩原本是吃着饭的,闻言,停下动作。   旋即,眼泪珠子就一颗一颗不受控制顺着脸颊滚落。   他立马抱在怀里哄,说“不问了”,不停地给她道歉。   就不该给人伤口上撒盐,换谁可能都接受不了亲人的离世。   那天,黎迩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怎么都哄不好。   这之后,贺承洲也再没有在黎迩面前提起过她哥。   他沉眸看了眼黎迩,把灯关掉,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他紧挨着她躺到了一边,手锢着她的腰把她揽进怀里。   —   贺承洲有早起练琴的习惯,他的生物钟比闹钟还准时。   六点睁眼,赖一会就起床去琴房练半个小时,再下楼晨跑。   微弱的晨光洒落在眼皮上,贺承洲轻打着哈欠翻了个身。   心想,今天应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意识已经清醒,但眼不想睁开,挣扎斗争了三秒,他才缓缓睁开眼。   习惯性侧眸先瞥一眼,入目就是一双明澈的眸子。   黎迩在看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贺承洲笑笑,大掌摸了摸她的头,声音磁性沙哑,有种刚睡醒的慵懒感:“看我干什么。”   “喜欢你。”   黎迩毫不遮掩地直白地说。   “乖宝,你怎么这么可爱。”   这话,贺承洲一天要说上八百回不止。   “亲一下。”   贺承洲叩着她的脑袋,在她额头印了个吻上去。   像是被注入能量,随后他就从床上艰难地爬了起来:“我去琴房,现在还早,你再睡会吧,八点做好早餐喊你下来。”   黎迩轻轻“嗯”了一声。   贺承洲走后,她辗转反侧怎么都没了困意,索性爬了起来。   黎迩把窗帘扯开,打开窗户通风,清新的海风扑面而来。   海面上雾帷被拉开,瑰丽的早霞映红了半边天际。   眼睫动了动,黎迩从抽屉里翻出拍立得,把这副美景定格。   齿轮转动,白色的纸片被缓慢推出,过了会,影像就显示出来。   黎迩找了根笔,在照片背后写下一行清秀的小字。   7.25,晴。   今天.朝霞很美。   直到照片的余温散尽,字迹干涸,黎迩才小心把照片和之前拍的无数张放到一块。   放照片时,不可避免地瞥到了下面的日记本,她伸手轻触着上面做工精细的刺绣小花,雾气一点点氤氲满整个眸子。   也不知道发呆了多久,听到推门的声音,她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迅速把照片放进去,推上抽屉。   贺承洲练完琴,回来正准备换身衣服去晨跑。   先是看了眼大敞的窗户,又看向刚从床边站起的身影。   视线最后落在床上的拍立得上,眸光闪了闪。   黎迩有一个专属她的秘密基地,也是个不许别人踏足的禁地。   他一直都知道。   她不想说,他也不愿意主动去窥破她的秘密。   “怎么不再睡会了啊?”   走进,才发现她眼尾沾泪。   贺承洲笑得无奈又宠溺,抽了张纸巾动作轻柔地给她擦去眼角的泪:“怎么又哭了,你就说吧,你是不是个小哭包。”   “睡不着就起来了,看到朝霞很美就顺手拍了一张。”   黎迩回答的是他第一个问题。   她拍过很多照片,但都没了踪影,估计都藏在她的秘密基地吧。   贺承洲没再多揪着这件事想,黎迩也适时转移开话题:“你要去晨跑吗?那今天我来做早餐吧。”   “呦,不得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要为爱下厨了?”   黎迩在他胸脯推了一下:“你别这么说,我就是试试。”   “那你去吧。”   贺承洲笑着提醒:“随便你怎么折腾,反正别把厨房炸了伤着自己就行。”   黎迩有很严重的胃病,这也是他接触她之后才知道的。   她不会做饭,还不爱吃早饭,饿的时候不是速食就是垃圾食品外卖和小零食,吃饭时间也没什么规律,胃都折腾坏了。   他正好也没别的爱好,除了弹琴没事干就爱下个厨。   给黎迩养胃这件事自然而然就被他写到了计划本里。   贺承洲换了身休闲服出去晨跑了半个小时。   回来就发现黎迩正托腮盯着盘子里一小团黑乎乎被烤焦的面包发呆,小模样可爱死了。   “面包颜色真俊。”   他调侃,眼里含笑。   黎迩看他一眼,气恼地端着盘子,把面包倒到了垃圾桶里。   那里面已经躺了四五片不同程度烤糊的面包片,而且硬邦邦的。   不是温度太高就是时间太长,水分都被吸干了。   贺承洲本来也没指望能吃上她的早餐,简单收拾一番,腾出地儿,就问她说:“烤面包片,豆浆,然后再煎个鸡蛋?”   黎迩嗯了一声,把塑料袋系了个结,然后就毁灭罪证似的转身出门扔垃圾去了。   贺承洲把她的小心思看在眼里,摇头叹笑了一声。   扔完垃圾,黎迩回来重新套了个崭新干净的塑料袋,又去简单洗了个漱。   再出来时,贺承洲的早餐刚刚做好:“正好,来吃吧。”   他进厨房又端了两杯倒好的豆浆,指尖一抵,其中一杯被顺势推到黎迩面前,低低笑了声:“呐,给大小姐现磨的豆浆。”   “别这么叫我。”黎迩埋头啃了一口面包片。   “就叫。”看着黎迩窘迫的样子,他愈发来劲儿:“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以后继续娇生惯养你吧。”   黎迩睫毛忽闪几下,抬眸看向对面笑着露出两个虎牙尖尖的男人。   记忆恍惚被带回到过去,好像曾经也听到过类似的话。   “你说过吗?”   声音太小,贺承洲没太听清:“说什么?”   黎迩看着他的眼睛,晃了晃神,然后摇头:“没事儿。”   筷子在手里很久没有动作,黎迩已经盯着桌角看了一分钟。   察觉到她神游天外,贺承洲屈指在她面前桌面叩了几下,眉头隆起,像唬小孩似的唬她:“快吃,别发呆,一会凉了胃又要遭罪。”   思绪瞬间被拉回,黎迩小声“噢”了声,抿了几口豆浆。   “今天去花店吗?”   贺承洲问。   黎迩就像朵脆弱的娇花,总给他一种她就该养在温室的错觉。   他都不想让她出去工作,怕她稍稍风吹日晒就会晕倒。   黎迩点头:“去,小助理今天请假了,店里没人,昨天新进了一批云南的花材,我得去理花,顺便看店。”   “那我送你去。”   黎迩“嗯”了声。   吃了饭,黎迩回房间换了身白色娃娃领连衣裙,款款朝楼下走来。   听着脚步声,贺承洲回头看了眼,眼眸含笑,夸赞的话不吝啬地脱口而出:“这是谁家的小仙女要出门了。”   “哦,原来是我家的。”   问完,他还自己回答自己。   除了脸上微微泛起红晕,黎迩没有什么多余情绪。   贺承洲每天夸她一百遍,她对他的夸赞已经几乎免疫了。   贺承洲开车把黎迩送到店里。   花店开在见星巷,一个有些年代又偏僻的小巷子里。   空间不大,但很漂亮。   装修是偏法式的复古风格,两边墙上挂着油画,走进店里就像是误入上个世纪的宫廷城堡。   这边不能随意乱停车,不然分分钟会被贴罚单,贺承洲去经纪公司有点事,就只把她送到巷子口。   黎迩开门下车,目送他离开,贺承洲倒过车后,降下车窗和她说一声:“迩迩,赶紧进去吧,外边风大,中午过来接你出去吃饭。”   黎迩点了点头,等车子走远后,她才背着小包朝店里走去。   微风吹过,门口悬着的风铃碰撞发出脆耳的叮当声。   黑色的门头上是淡金色的字体,上面写着三个字。   ‘想见你’   是花店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迩迩:怎么办,可是他叫我乖宝诶。 第3章 差点   黎迩进门放下包就开始干活,拖了个木椅子过来,拿三脚架把手机支起来,调好角度,然后又打开视频录制。   她把花材都先分类整理好。   临近七夕,玫瑰最近价涨得高,这批新进的花材大部分都是玫瑰。   她抱着其中一捆放到桌子上,利落地拆掉保水棉和纸皮,从工具盒里拿出修枝剪刀又一枝一枝细致地把根部都斜着剪掉。   戴上手套全部打完刺,紧接着又循序渐进地修剪叶子。   做完这一切后,她额头上就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   黎迩按了暂停键,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喘着气坐在椅子上歇了会。   她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冷冷清清的,并没有什么人流。   这儿太偏了。   况且,她本来也不指望可以挣到钱。   她只是喜欢这个巷子的名字。   黎迩垂眸,苦涩笑笑。   他大概是怪她吧,所以一次都没来过她的梦里。   黎迩从抽屉里翻出照片,低眸看着照片上的男人。   轻轻抚摸他的脸畔,低声喃语:“怎么会呢,不见我也没关系,迩迩永远不会忘记你。”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长期维持一个姿势脖子有些酸,黎迩才舍得收起照片。   活动了下筋骨,她起身去储物阁抱了几个醒花桶下来。   她把支架拿到水池边,调好角度,再次打开视频录制。   忙碌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花店终于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位儒雅的男士。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黎迩迎上去问。   见男人环视四周,黎迩又笑着说:“您也可以随意走着看看,不碍事的。”   男人温和一笑,扫了一圈,似是拿不定注意,和她简要说了下情况:“花是送给我妻子的,我妻子是今天的预产期,不知道什么发动,我想带着花在产房外等她,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喜爱的,我有点拿不准主意,您看着帮忙推荐几款吧。”   “您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男人笑笑,看得出是一个很体贴的丈夫:“这个无所谓,生产就是过鬼门关,妻子都舍得用命给我生个孩子,我哪还能计较这几个钱。”   黎迩有些尴尬地勾了勾唇,觉得这个问题确实有些冒犯。   她心下了然,思考了会儿,敛起眸色认真给男人介绍:“色系的话我建议是浅色系,淡粉色或者说香槟色都是不错的选择,家里即将迎来小朋友,花就尽量选香味淡一点或者无味的比较好,玫瑰、绣球、康乃馨、向日葵都可以,还可以混搭。”   男人思索了会,说道:“那这样吧,用向日葵和那个粉白的玫瑰混搭一束行不行?我们男人五大三粗也不太懂浪漫,没你们这些小姑娘心细,包装你看着来吧。”   黎迩说好,又问他:“您需要卡片吗?那边还有多种样式的卡片可以免费挑选,旁边还有笔,您可以为您的妻子写几句话,我想她应该会开心。”   “好。”男人笑说。   他过去挑选卡片样式,黎迩照着要求挑选花束。   男人写好卡片后又等了会,黎迩也包装的差不多。   黎迩帮他把卡片摆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男人接过花束,爽快地付了款。   临走时,问她要了张名片,还笑着祝她生意兴隆,黎迩说了声谢谢。   到门口目送男人离开,她回到店里,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多一点。   想着一会贺承洲要带她出去吃,她也就忍住吃零食的欲望,打算浅浅打扫一下卫生。   她背身拿着扫帚扫地上的垃圾,忽然,风铃响了一声。   “欢迎光临。”   黎迩习惯性礼貌迎客,转头才发现是个熟人。   脸上一瞬间的僵硬神色,旋即又恢复如常:“妈。”   黎茹华笑得也有些尴尬,款款走进来:“迩迩,我刚好路过就说进来看看你。”   黎迩轻轻“嗯”了声,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敛下眸子。   唇角勉强勾起一个浅笑:“您多在家休息吧,一定要多注意身体。”   客套又疏离的“您”让黎茹华心一瞬间揪着疼。   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旋即又轻勾起唇角:“医生说我身体还不错,也可以适时出来走走。”   黎迩给她搬了个柔软的凳子,扶着黎茹华轻坐下,又去给她倒了杯热水:“您喝水。”   第二次用到“您”这个敬称时,黎茹华终究是忍不住开了口:“迩迩,你不用和妈妈这么生分。”   她唇角微微颤了颤,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小时候,你这么小小一只,每次妈妈上班回来,你都会过来抱住妈妈,然后给妈妈捶腿,特别乖,明明自己都没有多少力气。”   黎迩沉默了会没说话,良久,浅淡笑了一声,眼底一片疏离:“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不记得。”   黎茹华鼻子一酸,再也待不下去,屁股还没坐热,她又缓缓起身,维持着最后的得体和她说:“那妈妈就不打扰你了,先回家了。”   黎迩温顺地说了声好,搀扶着她把她送到巷子口,看着她坐上车。   借着玻璃的遮挡,看着巷子口那个与她眉眼如出一辙的女儿,黎茹华眼角滑下一行泪。   司机从后视镜看着她:“太太,小姐惹您不开心了?”   黎茹华赶忙摇头:“没有,是我对不起她。”   不管是小时候丢在家里不管不顾还是她至今没有勇气说出的那件事,做错事的始终是她这个至亲的母亲。   黎迩目送她离开,直到看着车尾拐过十字路过,消失在眼帘。   眸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   她实在没有办法做到和这个她称呼为“妈妈”的女人过分亲昵,只能维持着最后的教养和礼貌。   因为这个女人给了她生命,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她偶尔好像也能理解她,但大多数时候都很难过。   她看过自己小时候的全家福照片,爸爸英俊,妈妈漂亮,她坐在爸爸怀里,妈妈挽着爸爸的手臂,笑得明媚又灿烂,一看就是羡煞旁人的一家。   在那个思想还没那么开化的年代,爸爸就让她随着妈妈姓,他肯定爱妈妈爱到了极致。   这一切幸福在爸爸工地意外去世后全幻化成了泡沫。   黎茹华和她说过,她被娇养惯了,带着她过了一段很苦的日子,受尽旁人冷眼,周围有心怀不轨的人甚至看她们孤儿寡母欺负她们。   她不想过苦日子了,所以费尽心思才嫁给了程叔叔。   她成了人人艳羡的程太太,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实话,小时候的记忆黎迩是真的记不清了,那会还太小。   黎茹华在她四岁时带着她嫁进程家,从她有记忆开始,身边就只有哥哥陪着她。   黎茹华总是混迹在各种富太太圈子里应酬,不怎么在家,她想在事业上做程叔叔的的好帮手,好稳固自己在程家的女主人地位。   她是哥哥带大的。   继兄。   程叔叔的儿子,程星懿。   他有一个浪荡的爸爸,她有一个不着家的妈妈。   一个大孩子拉扯照顾着另一个小孩子,一起长大了。   不该产生的感情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暗自滋生。   “妈妈,这个姐姐为什么在哭啊?”   路过的一个举着棉花糖的小女孩歪着脑袋不解看着她。   女孩妈妈说:“姐姐可能想起难过的事情了。”   声音越走越远,眼前景象也渐渐变成模糊的雾景。   她给贺承洲发了条微信说中午不想去吃饭了,她有点累,要在花店休息会,让他不要来找她。   贺承洲怕她不吃饭,给她在手机上订了份她常吃的那家店的青菜粥,和她说晚上过来接她一定得出去。   —   下午客人还挺多,黎迩忙了一下午,抽空把vlog用剪映剪了出来,还接了几个提前预订的外单。   到了和贺承洲约定好的时间,她提前关上店门,去巷子口等他。   附近有一所高中,今天是周五,现在六点,正好是放学时间,很多年轻朝气的面孔成群结队从她眼前走过。   她一会看看青春靓丽的面庞,一会又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一道欣喜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黎小姐。”   黎迩抬眸朝声源处看去,是上午在店里买花的那位男士。   他手里提着从连记老街买来的馄饨,那地方离这可不近。   男人笑说:“我妻子下午三点生了,是个女儿,她说很喜欢你包装的那束花。”   黎迩朝他礼貌笑笑,祝福道:“恭喜啊。”   男人很有分寸,没说几句就以馄饨会凉为由离开了,走时说以后有机会还会光顾她的小店。   黎迩笑着说欢迎。   男人走后,黎迩继续百无聊赖这儿看看那儿看看。   忽然,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价格不菲的车停在她面前。   黎迩本能退后一步。   车窗降下,年轻男人侧眸瞥过来,是一张一看就很纨绔的脸。   副驾驶甚至还坐着一个身材火辣的漂亮女生,他就直接问她:“妹妹,一个人在这等谁呢,一起去玩不?”   黎迩轻轻蹙眉,很反感这样的搭讪。   她摇了摇头,算作回应,并不想多和他说话。   她背着包往前走,试图躲开他,但她每往前走一截,男人就不缓不慢单手打着方向盘跟上。   “加个微信呗。”   黎迩正要发火,指尖就触上一抹温度,半个身子挡在她面前。   贺承洲平时不太混圈子,也没认出面前这人是圈里出了名的纨绔二世祖。   虽然叫不上名字,但不妨碍他按照低级情敌处理。   他从容矜雅地说:“Hcz,一个下划线,后面是1227,加我吧,有什么和我聊比较合适,我是她未婚夫。”   “哦对,H是大写,别搜错啊。”   他“好心”提醒。   贺承洲是心里暗着吃醋,但明面上总是一副温隽贵公子形象,宣示主权的幼稚事不会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对着情敌做。   他风度翩翩朝男人笑笑,像往常一样牵着黎迩的手离开。   贺承洲打开副驾驶的门,待黎迩坐到座位上后,俯身给她系上安全带。   车门关上的一瞬间,贺承洲一秒变脸。   他特意从后面绕远一点到主驾驶位,看着那辆车停着的方向,竖了个大拇指。   下一秒,指尖一百八十度翻转,猛地向下顶了两下,语气傲娇又得意:“想挖我墙角,没门儿~”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多更一章~   哦对了,和你们说个大事。 第4章 差点   那辆车是在他们后面,车身朝前停放的,里面的人没眼瞎,而且正在注视他的话,绝对能把他的动作看个一清二楚。   上车,贺承洲也没着急开车,开始莫名其妙地自我愧疚。   贺承洲的眼睛好似天生含笑,他眼尾是微微下垂的,也就是别人常说的无辜狗狗眼,琥珀色的淡眸更是平添了几分温柔的光泽。   盯着你看时,很轻易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真诚,扮可怜的时候尤为无辜。   他看着黎迩叹了声气:“我当初真是瞎眼又盲心。”   黎迩愣了几秒,纯净的眸子布满不解,微侧了侧脑袋:“嗯?”   贺承洲忍住抱住她亲一口的冲动,滚了滚喉结,继续道:“早知道你是这样的,订婚前两年我才不会在外头瞎蹦跶,给了多少居心叵测的人机会,幸亏我家小仙女抗诱惑能力强。”   黎迩“噢”了声,低头抠了抠身上逼真的的刺绣小樱桃,淡淡道:“是你要这么选择。”   “订婚后像今天这样试图和迩迩表白的人多不多呀?”   贺承洲非要自虐问这么一句,黎迩不骗人,也就实话实说,点点头:“有很多的。”   贺承洲不被虐到不罢休,得到答案了,心就开始难受不堪了,像无数根细密的银针在他心上扎。   看他一脸懊恼,黎迩试图安慰他:“没关系,我们约法三章过,还签了合同。”   话说完,黎迩突然转过弯来,觉得这话有点不太对劲。   她索性闭嘴不吭声了,低头欲盖弥彰地打开小程序里的跳一跳。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贺承洲就更难受了。   相比于他那些朋友娶回家的联姻祖宗,这么可爱乖巧的未婚妻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当初还约法三章,他脑子真是糊了酱油。   这世界上恐怕没什么比联姻对象正好是理想型更幸运的事儿了吧。   贺承洲调整了下情绪,而后,嬉皮笑脸道:“迩迩,我没有契约精神的,虽然迟到了两年才毁约,但也不算太晚。”   清凌凌的眸只看了他一眼,就又把视线集聚到屏幕上的跳一跳。   黎迩不知道要说什么,索性闷头不语。   —   贺承洲在一家ins简约风的餐厅提前订了位置。   那是他朋友开的店,最近上新了几款创意私房菜,顾客反馈还不错,朋友让他们有时间过来玩。   店里环境安静雅致,有独立隔开的包厢,私密性也强,黎迩也向来喜欢这样的环境。   今天正好不忙,贺承洲就带着她来了,附近还紧邻着一个新开的网红夜市,吃完饭正好带着黎迩过去玩一会,顺道消消食。   跟随服务员进了小包厢,服务员递上菜单。   贺承洲接过菜单直接给黎迩,身子下意识微倾着向她靠近,一手懒散地搭在黎迩肩上,一手指着菜单。   在外人看来,是极为亲密自然的一种姿态。   “顾靳云说这个醋鸡,还有——”   贺承洲翻了一页菜单,修长的指尖指到第二页左上角:“鸡爪炖猪蹄和右边的梭子蟹,味道都还行,这是大荤菜,咱们可以先点这几个尝尝,剩下再点点儿你喜欢的素菜和饮料,你觉得呢?”   黎迩认同他的想法,没什么意见,和贺承洲商量着点了几个招牌的素菜,又拿了一杯黄桃苏打。   最后给服务员递菜单时,贺承洲突然又想起来,问到:“诶对了,你们家是不是还有甜点?”   黎迩抓他胳膊,摇头:“不用了,要剩了。”   贺承洲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吃一口也算,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多尝几个,实在不行咱就打包带走,又不丢人,反正是花了钱的,对吧?”   黎迩思考几秒,点头“嗯”了声,贺承洲笑笑,服务员也面带浅笑给她们介绍了几款顾客反馈很好的甜点。   在服务员的介绍下,最后点了一个蜂蜜茶冻。   菜才上齐,准备开吃,顾靳云就搂着自己新交的女朋友推门进来了,大咧咧在他们对面坐下。   “呦,大钢琴家终于舍得把你养得小娇花带出来了?”   黎迩颔首对他们浅笑了一下,对面气质清冷的女生也同样朝她勾了勾唇。   贺承洲赶忙嗤道:“你们别给我吓她,她胆儿小,也不禁逗。”   看他一副护妻的样儿,顾靳云就想打趣。   不过念在是第一次在私底下他们自己组织的场子里见到黎迩,顾靳云也就敛起几分不正经的痞气。   他正式向黎迩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顾靳云,是承洲的发小,诶弟妹你可不知道,承洲是时刻把你挂在嘴边啊,除了上次订婚宴,今天还是第一次私底下见你,这么漂亮配承洲是绰绰有余了。”   黎迩勾唇浅笑了一下。   “顾靳云,你也不怕你女朋友吃味,自家夸自家,逮着我未婚妻夸个什么劲儿。”   贺承洲起身毫不客气推他,下逐客令:“快快快快走,你一大少爷还缺这顿饭,去哪不能吃,别打扰我们二人世界。”   “诶诶诶,不厚道啊,我都让我家厨师加菜了。”   黎迩知道贺承洲多半是怕她尴尬,拽了拽他的袖口,体贴道:“我们一起吃吧,没事。”   黎迩都放话了,贺承洲也就没再说什么,缓缓坐下来。   见状,顾靳云调侃:“看看弟妹多懂人情世故,再看看你,哪有一点在舞台上什么如玉贵公子的样子,粗鲁!”   “是吧?”他压着身旁女伴的胳膊靠向他。   陈思温顺地回应他,笑容恬淡:“是的。”   “乖。”   顾靳云也不顾旁人在场,直接挑起陈思的下巴,带着玉扳指的手就轻掐上陈思脖子,埋在她细白的脖颈上吮了一口。   贺承洲立马捂上黎迩的眼睛,无数冷眼朝他飞过去,咬着牙根,语气霎时冷冽了几分:“靳云,收回你那些个奇怪的玩法,别在我未婚妻面前舞。”   顾靳云讪讪收手,笑道:“不就亲一口,至于么。”   转而从他指缝里看到那双清澈的水眸时,又不厚道笑出声:“你捂眼睛捂了个寂寞。”   纤长的睫毛忽闪着,像小刷子在他掌心挠过,泛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贺承洲偏头一看,就对上一双明亮的眸,黎迩一眨不眨看着他,乌黑的眼底隐含着清浅笑意。   就像女生自拍比剪刀手,他把黎迩的鼻子和眉毛都捂上了,偏留了条缝把一双眼露了出来。   黎迩单纯,他不想让她纯白无瑕的世界里染上污浊。   圈子里乌烟瘴气,他会尽全力保护好她,结果刚才就让她看到那一幕。   怒火全撒到了顾靳云身上,贺承洲把顾靳云叫到外面,直白又严肃地和他说:“靳云,咱们私底下怎么玩都行,知根知底从小光屁股到现在,有什么事也互相兜着底,好得和穿一条裤子似的,但你别在黎迩面前把圈子里这些烂事过多暴露给她,我不想她知道太多。”   顾靳云知道他没什么恶意,就是单纯的护妻心切。   但听他这谴责的话,心里也不免有点烦,看了眼包厢门的位置,压下声音和他说:“承洲,我也不是挑拨离间,和你说个事,你可别不高兴啊,我也是才听我哥说的,你知道你未婚妻有个哥哥不?”   贺承洲点头,无所谓道:“知道啊,她和她哥关系好像挺好的,怎么了?”   顾靳云朝他靠了靠,沉声继续道:“好像不是那种好,我哥说听一个圈子里和她哥打过交道的朋友说,她和她哥关系不太一般,他们不是亲兄妹这事你也知道吧?”   贺承洲拧了拧眉,无语地看他一眼,这种事他一点都不想听。   他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哽到说不出话,稍稍拔高声音反驳道:“别见多了圈子里的肮脏事就觉得每个人都是肮脏的,人家兄妹顶多就是关系好点,就被你们传成这样,过分不?而且她哥人家都去世好几年了,有必要这么八卦人么,真是,继兄妹就不是兄妹了?没血缘关系就能胡来?”   “不是——”   顾靳云扶着他的肩,试图稳住他的情绪,还想继续说时,贺承洲冷声打断:“别说了,我不想听这种,以后也别给我说,不然别怪我翻脸,你们也不许背后议论黎迩。”   眉宇蕴着隐约的不爽和怒火,贺承洲踱步朝包厢走去,走到一半,又返回来,沉眸睨着他:“还有,靳云,早就想说你了,在外边对你女伴尊重点,换了几个了?别老动手动脚的,你很清楚我们这种家庭不能给人名分,就别玩烂人家的名声,小心遭报应。”   包厢的门被用力关上,顾靳云看着他的背影,隐隐有几分担忧。   希望不是他多虑了。   他刚才还没说完。   听说他未婚妻那位去世的哥哥和他有几分相像。 第5章 差点   面对黎迩的时候,贺承洲一向没什么脾气。   有多少的不愉快也都敛着,从来不会带回家里去,更不会展露到她面前。   不止是黎迩,其实换谁都一样。   自己本来就够烦了,没理由再拉无辜的人下水,跟着他承受本不该承受的坏情绪,这对别人不公平。   贺承洲推门进来时,脸上的愠怒就消得差不多。   原本就是平淡温和的脾性,再配上一张温柔泛滥的脸。   几秒钟前在包厢外的对话就像是从未发生过的泡沫幻影。   黎迩乖乖坐着等他,也没动筷子,在和顾靳云的女伴说话。   他刚坐下,陈思的手机就响了一声,她看了眼屏幕,心下了然,和俩人说一声后,就拿包离开了包厢。   这是个小插曲,俩人都没太当回事,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心情。   —   夜市离这不远,估计停车位也不太好找,俩人索性决定徒步过去,也就十分钟的事。   贺承洲从后座拿出一件粉色的小香风外套,珍珠扣子,胸口两个黑丝带的蝴蝶结,颜色和她里面的白裙也衬。   “晚上风大,你身体不太好,怕你着凉,给你拿了件外套。”   贺承洲像照顾小孩似的亲自给她穿,伸手配合着他的动作,仰头怔怔看着他的脸畔。   察觉到她的视线,贺承洲微微抿了抿唇。   穿好后,大掌立马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温柔地像是能化出水。   转身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车窗,贺承洲弯腰从后座给黎迩拿出她的珍珠小包,挂到她一侧肩上,然后拿钥匙把车门锁上。   贺承洲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身上没兜,捏着车钥匙,问她:“能不能放到迩迩的小包里?”   黎迩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钥匙,拉开拉链,塞了进去。   街上车水马龙,两边是耸立的高楼,各种建筑的霓虹灯和昏黄的路灯交织着,一片灯火辉煌。   贺承洲十指相扣牵着黎迩的手走在街上,忽然,他大迈步“瞪”得在前面的地上踩了一脚。   黎迩停下脚步,一脸疑惑看着他,贺承洲绽了个和煦的笑,又隐隐露出一双小虎牙。   他眼眸弯弯,眼底像是揉碎了把星星,轻柔的光印照在他脸上,勾勒出精致的五官线条,发顶晕着一片浅淡的光晕。   他整个人沐浴在光下,就连光都好像在偏爱他。   “猜我刚刚在干吗?”他问。   黎迩摇头:“没看到。”   “我在踩影子。”   下一秒,贺承洲忽然拉着她的手跑了起来,迅速跑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指了指地上一高一矮的影子,笑了一声:“看,连影子都般配。”   想到什么,他眸光闪了闪,忽然伸出左手在胸前做了半边比心的动作,拽了拽黎迩的袖子,示意黎迩也跟着他做。   黎迩愣了几秒,也抬起胳膊,踮起脚尖,微微侧着脑袋,半边身子倾向他,配合着他组成了一个心。   因为是踮着脚尖,怕身体站不稳,黎迩的另一只手下意识虚环着他的腰,贺承洲也微微俯身配合她。   极度和谐美好的画面。   俩人的颜值放在人群里都是出挑耀眼的,有三三两两路过的人会忍不住侧目扫过来。   经过她们的影子时都不舍得直接踩过去,会快速跑两步避开。   “等一下,再坚持一会啊。”   贺承洲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掏出手机,趁着没人经过,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迅速按下了快门键。   完事,他满意地看了眼照片,递给黎迩:“迩迩,你看这张照片拍的怎么样?能发朋友圈么?”   黎迩扒着他的胳膊,垂眸瞥了眼屏幕上的内容,淡声道:“可以的。”   “那我发了啊。”   贺承洲说。   他也不管黎迩发不发,反正他是朋友圈高频用户,类似这种已经发了不知道有多少。   可能搞艺术的人都感性,他有时候看到一部很触动自己的电影,都会把观影感想发在朋友圈。   向来随性。   贺承洲刻意压着声,虎口轻衔起黎迩的下巴,强迫道:“快点,限你在一分钟之内给我点个赞。”   黎迩摇头:“不要。”   “不赞就挠你。”   话落,他就要上手,黎迩怕痒,立马跑几步躲开,眼看就要被追上,忙不迭道:“点,点,我点。”   在贺承洲的监视下,她被迫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他那条朋友圈。   一眼就瞥到了他配的文案。   ——像影子一样守护你。   她怔了一下,然后立马点了个赞,关掉屏幕,把手机重新收回包里。   贺承洲伸臂把她揽进怀里,捏了捏她白皙的脸蛋,满意道:“这才乖。”   路灯把俩人的影子拉得无限长,贺承洲牵着黎迩,和她边聊天边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目的地。   这个夜市是新开的,很多知名网红都来慕名来打卡。   贺承洲和黎迩才走到门口,一个话筒就怼到跟前。   准确来说,是怼到了贺承洲面前。   俩人一脸懵,贺承洲习惯性半个身子挡在黎迩面前,略带几分警惕地看着面前拿机器拥上来的几人。   女生上来就问:“请问你喜欢粉色外套里面套白裙子,头上别个珍珠发夹,脚上穿那种学院风小皮鞋穿搭的女生吗?”   这描述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黎迩眼眸转了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搭,和刚才女生说得完美重合。   贺承洲没反应过来,认真在脑子里描摹了一下这个画面,答道:“应该会喜欢吧,我未婚妻就喜欢这样穿。”   他觉得他的答案是正确的,所以说完就立马偏头朝黎迩看去,向她求证。   倏然瞥到她的穿搭,他眸光亮了亮,立马又改口,扬起唇角:“非常喜欢。”   女生从一边小助理手里拿过一个硕大鲜红的爱心氢气球递给俩人,甜甜笑道:“真是高颜值的一对情侣,祝你们幸福美满,另外,我的慢手号是甜尾熊,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二位也可以帮忙点个关注。”   黎迩和贺承洲一致点头,表示可以,黎迩甚至拿出手机当场就给她点了个关注。   她在各平台都有账号,平时就记录花店日常,拍点vlog,赚点外快。   账号坚持做了几年,流量虽说也算不上多好,但每个月小几万块钱还是有的。   花店总体的收入和开支大抵是平衡的,攒不下多少钱,但也足够生活。   女生看着黎迩的操作,感激道:“人漂亮,心还善。”   她看到了黎迩的账号,问道:“你是开花店的啊?那我可以回关你吗?平时拍摄有时候也会用到大量花束。”   黎迩点头说:“好啊。”   女生今天还有任务,问她要了个联系方式后,也就没再多留。   看着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贺承洲在一边根本接不上话,像个透明人。   等女生走远后,他醋溜溜来了句:“我们迩迩还真是受欢迎啊,一个两个都来问要联系方式。”   黎迩有点哭笑不得,淡淡道:“她是客户。”   贺承洲就是单纯逗她,也没有其他意思。   这趟夜市之旅还没开始就先收获了一个氢气球礼物。   别人的心意不好糟蹋,贺承洲一手牵着她,一手攥着气球线。   鲜红的爱心悬在他们头顶,就像游戏里结成情侣关系时头顶会显示的特效那样,莫名可爱。   射击和套圈是夜市必不可少的两个传统娱乐项目。   挤到一个射击场地旁,贺承洲一眼就看到了里面堆着一个头顶戴着蝴蝶结穿着纱裙的兔子玩偶。   毛质雪白,而且看起来很乖,打扮也很甜,莫名感觉气质像黎迩。   贺承洲指了指那个兔子玩偶,伏到黎迩耳畔,问她:“你想不想要那个玩偶,很可爱。”   黎迩看了一眼,点点头,用有点怀疑的语气问他:“你能行吗?”   “乖宝,我今天给你上一课,任何时候,不要轻易问一个男人行不行这个问题。”   本来有七成的把握,黎迩的怀疑可算是把贺承洲的胜负欲激起来了。   哪怕在这打一晚上,倒贴着钱,他都得把那个玩偶给黎迩拿下。   周围大多是围观群众,等正在玩的顾客结束最后一发子弹后,贺承洲眼疾手快把气球线递到黎迩手心,上前和老板交谈。   阔绰大手笔直接来了五十块钱的子弹。   贺承洲单手提着枪,扭头朝黎迩扬了扬眉,眨了下眼:“看着,我一定给你把玩偶赢到手。”   给枪上好膛后,贺承洲左手托起枪,右手食指轻扣在扳机的位置。   脖子上的纯银音符吊坠悬吊在半空,他微躬着腰,半眯着眸朝目标方向瞄准后,帅气利落地射出一枪。   最上面一排第一个粉色的小气球砰得一声炸成了小碎片,干瘪的气球皮随之掉落在地。   他扭头给了黎迩一个wink,扬了扬下巴,求夸赞的眼神。   黎迩情绪没什么太大起伏波澜,但眼眸含着细腻的笑意。   手里还拿着气球线,黎迩姿势怪异给他鼓掌,声音软糯:“好棒。”   许是受到了鼓舞,也开了个好头,贺承洲接下来连着几枪都是弹无虚发。   兔子玩偶是现场最顶尖的奖品,五十枪能打到四十五枪及以上才可以带走。   贺承洲一心打着枪,把一个个的小气球当成鲜红的靶心。   他目光专注看着前方,所以也没注意到身后黎迩早已消失的身影。   正是人流高峰期,此时的黎迩正顺着人群往进挤,神色焦急。   她刚才看到个人,侧脸轮廓很像程星懿,还穿了一件和他一模一样的外套。   程星懿最喜欢那件外套,那是他生日时,她送给他的。   突然,前方一阵骚动。   有个人影飞快地粗暴拨开两边的人群朝她的方向跑来,身后一个珠光宝气的富态女人踩着高跟鞋追着,大喊捉小偷。   人影窜得很快,黎迩来不及躲,被一股蛮力推开。   她重重摔倒在地,脑袋磕到摊子桌角,瞬间淤紫一片,鼓起一个肿胀的大包。   手无意识松开,气球从她手心挣脱,飞上天际。   黎迩脑瓜子嗡嗡的,有些疼,眼前一片重影,模糊看不清。   她本能害怕,手没有支撑点地无力伸在半空中,朝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小声嘟囔:“哥哥。”   已经击中三十枪,胜利在握,贺承洲扭头正要分享喜悦。   发现人不在后,他唇角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转头看了一圈后,发现前面不远处一个氢气球飞到了空中。   他顾不了其他,赶忙把枪递给老板,跑到了气球飞远的位置。   拨开人群,贺承洲一眼就看到额角渗着淤血的黎迩,她刚被好心人扶起来。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立马跑过去把黎迩抱在怀里,小心拨开刘海,查看她伤口状况,冷着脸焦急问:“怎么回事?”   黎迩被这突发情况搞得有点懵,现在还缓不过神。   紧紧依偎在他怀里,说话也颠三倒四,没什么语序:“撞倒我,有人。”   把她扶起来的那个好心大姐说:“刚才有小偷逃路时不小心把她撞倒啦,赶紧先带着去医院看看吧,小心伤口感染,这么漂亮的脸蛋可别留疤。”   贺承洲肃着脸,抑着怒气道了声谢,拦腰抱着黎迩迅速从人群中走开。   察觉出黎迩的害怕,贺承洲暂且忍下所有的疑问,先柔声安慰她:“乖宝不怕,我们马上去医院。”   作者有话说:   目前年龄:   迩迩:22   洲洲:24   哥哥:33 第6章 差点   贺承洲抱着她跑了不知道多久,过了那股懵劲儿,眼前的景象才渐渐清晰起来,痛感也逐渐苏醒过来。   脸上微微一小股的血迹已经干涸,黎迩疼得轻轻抽了一口气。   抬眸看着男人流畅的下颌线,黎迩伸出指尖想要摸他的脸。   贺承洲注意到她的动作,把她抱高了些,歇了歇力,用自己的脸颊在她发顶贴了贴:“没事啊,乖。”   他尽量收敛起冷意,把声音放柔,源源不断给她传递暖意。   尽管心里诸多疑惑,也都忍着暂且没问。   到了车停的位置,贺承洲迅速解开锁,缓缓把黎迩放到副驾驶位。   汗水顺着额角滴落到下巴凝成一个透明的小水珠,他敛着声说:“感觉还好吗?”   黎迩轻轻摇了摇头:“除了有点疼,没有什么其他感觉。”   贺承洲松口气:“那就好。”   他转到驾驶位,载着黎迩往附近一家医院赶去。   做了一系列检查后,他才舒了口气。   好在只是轻微脑震荡,也没伤及要害,医生处理完伤口后,又交代了点注意事项。   贺承洲全程都陪着她,紧紧握着她的手安抚。   回家路上,贺承洲才有时间问起刚才的事:“刚才去干嘛了?转头一看,你人就不在了,吓坏我了,幸亏那个气球给我指了个方向,不然都找不着你。以后每次出门先买个氢气球系在你手腕上吧,这样不管你在哪,我都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看到你。”   黎迩怔眸,唇角苦涩地勾了勾:“不用了,没事,就是好像看到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想上去打声招呼来着,没追上,就被小偷撞倒了。”   “朋友?”   贺承洲蹙眉,有点疑惑:“你的朋友就那么几个,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是哪个朋友啊?我可以认识吗?”   黎迩捡着回答,闷声道:“好像是高中朋友,其实也不是太熟。”   说完,她就扭头看向窗外,一副不想再就这件事多说一句的模样。   贺承洲敛了敛眸,知道她这是不愿意和他分享的意思,也就尊重她的隐私,没再作声。   车内一时间寂静无比,贺承洲打破这份沉默,岔开话题试探问她一句:“开个音乐吧?”   黎迩点点头,说好。   贺承洲说:“那就随机播放了啊,最近从靳云那新拷贝了一批最近比较火的那种网络热歌,可以听一听,不然都跟不上现在的时代了。”   贺承洲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播放顺序设置成了随机播放。   一道低沉好听的男声唱了句“我差点就——”   随后停顿几秒,男生遗憾地轻叹了声气,再之后就听到一声类似枪上膛的声音,歌词才再度接上。   我差点就碰到夜空的星,可天亮了。   差点就撞进你的怀中,可梦醒了。   这次你的告别,仓促了一点。   没有前奏,刀枪直入,简单几句歌词,也让黎迩崩溃的猝不及防。   音乐戛然而止。   黎迩按下了暂停键。   贺承洲疑惑扫她一眼,问说:“不喜欢么?”   黎迩埋头“嗯”了声:“太伤感了,晚上不想听这个。”   隐隐能听到她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鼻音。   黎迩仰头看着车窗外不断倒流划过的夜景,极力忍着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差点。   就差一点。   明明都计划好了未来,说好等她再长大一点就永远在一起,她不懂为什么程星懿会突然抛下她和别的女人结婚。   贺承洲感觉她不开心了,偷瞥了一眼屏幕。   眸光扫到那几句歌词,心里更加郁闷,挺普通挺正常的啊。   不知道是哪一点触动到她了。   回家,黎迩简单洗漱过后就睡下了。   趁她睡熟后,贺承洲悄悄出了门,联系了派出所的一个朋友。   江清彦正好管那片区域,接到报案已经第一时间去拷了监控。   贺承洲想看看监控。   黎迩今天到底看见谁了。   他驱车去了派出所,那个小偷是这片的惯犯,滑溜得狠。   对这片区域乃至监控布局都很熟悉,每次都抓不下把柄,拷问也嘴严问不出一句,过了二十四小时只能放人。   最近接到好几起报案了,今天还是个官太太,他们也压力很大。   贺承洲和江清彦简短说了下今天晚上的事,让他调了下那片的监控。   江清彦坐到电脑桌前,打开那段监控,鼠标拖着小圆点到一个大概位置,暂停住,又往回一帧一帧地挪。   到了俩人刚到射击摊那的画面,贺承洲指了指屏幕。   “就从这开始放。”   江清彦按下空格键,视频开始播放。   贺承洲紧盯着屏幕,不愿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开始时还很正常,他专注目视着前方,黎迩也在一旁看着他。   他每射中一个气球,黎迩都会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做个加油鼓起的手势。   直到一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男生不小心撞到黎迩。   黎迩扭头看他,看嘴型男生应该是说了声抱歉。   男生很快迈着步子走远,黎迩还愣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如果不是周围的景象在动,贺承洲毫不怀疑黎迩是被按下了静止键。   过了一会儿,黎迩就焦急地挤开人群,追了过去。   贺承洲拿着鼠标又把进度条往回拖了一截,直到调整到那个男生说抱歉的那瞬间,按下暂停键。   贺承洲蹙眉盯着屏幕,反复看了好几遍也没认出这人是谁。   不是他以貌取人,这个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男孩,看着真没什么特别之处。   至于黎迩高中同学的说法,他不好说信还是不信,也不想过度怀疑她,但内心总隐隐透着股不安。   这个男生会和她的秘密基地有关系吗?   黎迩的秘密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愿意和他分享。   “清彦,你认识这个人吗?”贺承洲问江清彦。   “你都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我只认识小偷,那个撞你未婚妻的绝对是赖麻子。”   “你能不能帮我查下这个人?”贺承洲又问。   “兄弟,我只有权利查嫌疑人,人家一遵纪守法的五好公民,就不小心撞了你未婚妻一下而已,随便调人资料是违法的。”   贺承洲也是一时犯了糊涂,良久,他释然般重重叹了声气,收起视线,又换了个话题,和江清彦聊:“人抓着没?”   “说起这我就来气,嫌疑犯已经定死了,就是那赖麻子,可就是定不了罪,你看他视频里捂得多严实,就两只眼在外头露着,能看到个屁。”   “你都确定了,为什么定不了罪?”贺承洲不解。   “你可是天才少年,今天这脑子是咋了?都说了是嫌疑犯,又不是罪犯,人就是打死不认,你有什么办法,严刑拷打?也不是没去搜过,但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有。”   江清彦叹了声气:“今天这位和纪检委这边有点关系,难办了,真是倒了血霉,被我爹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历练,还遇上这事。”   贺承洲拍拍他肩膀:“别抱怨了,你可是警校优秀毕业生,为人民服务是你的职责,抓个小偷还能难住你?”   江清彦摆手笑了声:“这话说的。”   “诶对,你未婚妻没事吧?”   贺承洲说:“万幸不是很严重。”   “那就行。”   “你们这也订婚快三年了,什么时候打算彻底定下来?”江清彦问。   贺承洲敛眸,刚才的疑惑瞬间抛之脑后:“应该就是年底的事吧,我爸催的也紧,下个月是她生日,我准备先给她办个生日宴,然后在生日那天向她求婚,订婚时不走心,走流程就过去了,戒指尺寸都买大了一圈,我快悔死了,到现在都感觉特对不起她,我二月份去了一趟黎巴嫩,找设计师偷偷定制了婚纱,工期完成了,下个礼拜就空运回来了,正好送给她当23岁的生日礼物。”   贺承洲已经完全沉浸在他的浪漫幻想里,满脑子都是在微风拂面的海边,黎迩穿上那件他为她量身定制的婚纱,他在海边弹琴的画面。   他完全把江清彦当空气,喃喃自语道:“婚纱有了,结婚戒指等求婚完我们再一起去订,求婚就先给她把一辈子一次DR的机会用掉。”   “perfect!”   幻想结束,贺承洲满意地打了个响指,看向江清彦。   江清彦摇头叹笑了一声,觉得他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一般感情里是女生恋爱脑多,男生还真是少见。   尤其身边都是养尊处优惯的,一个两个的都是花花肠子大渣男。   贺承洲是他身边唯一一个纯情的恋爱脑。   “那年底就等着喝你喜酒了啊。”江清彦打趣道。   贺承洲:“没问题。”   说完,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清彦,那你忙吧,我有事就先走了,有什么事随时电话联系。”   “走吧。”江清彦把他送到门口:“有时间约饭啊。”   贺承洲驱车又去了夜市,艰难找了个停车位。   他到了那个射击摊边,连着打了三轮才把那个兔子玩偶给黎迩赢到手。   —   原本是想等着明天一早起来练完琴后,偷偷把玩偶放在床的另一边,让黎迩能睁开就看到,给她个大惊喜。   结果,刚上到二楼楼梯口,贺承洲还没来得及藏,他就在走廊里和黎迩正面碰上了。   他下意识把玩偶藏到身后,但将近一米的玩偶不是说藏就能藏住的。   黎迩盯着他身后看了几秒,说道:“是夜市那只吗?”   小心思被窥破,耳根迅速窜起一抹火热,贺承洲尴尬地挠了挠头,笑了笑:“嗯,本来想给你惊喜来着,结果被发现了。”   “那就提前把礼物送你。”   贺承洲抱着玩偶给她双手递过来,黎迩伸手接住。   怕腿拖到地面弄脏,黎迩把玩偶抱得很高,玩偶几乎和她齐平,挡着大半张脸,根本看不清路况。   她整个人环臂抱着玩偶僵在那动也不动,像个雕塑。   贺承洲被这一幕逗笑了,又从她手里又拿回来。   他嗓子里低低溢出一声笑:“给你放到哪?”   黎迩朝周围看了一圈,思考半天才说:“我想放到阳台的榻榻米上。”   贺承洲走几步放过去,又问她:“大半夜怎么起来了,失眠了还是做噩梦了?”   “来,我看看伤口。”贺承洲拉着她进了卧室,按着她的肩让她坐到床边。   黎迩任由他看着她的伤口状况,她视线一动不动,眷恋地看着近在咫尺这张脸。   俩人离得太近,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双眼睛很漂亮,温热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在他眼尾轻碰了一下。   贺承洲怔了一瞬,停下动作,垂眸看向她。   黎迩用手一遍遍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最后双手轻捧上他的脸,在他唇上落了个吻上去。   “我想弹琴,你可不可以教我?”黎迩说。   贺承洲许久没回过神。   他舔了舔唇。   得出结论:   水蜜桃味的。   意识被抽走后又一秒还回来,他呼吸骤然重了几分,身体像一个滚烫的火炉,里有一团无名火在熊熊燃烧。   “救命。”   他深吐气,扶额叉腰在原地乱转了几圈,   良久,才压着声音,看向她。   “乖宝,以后要提什么要求,不要亲我,你直接说就好,不然我不敢保证不会在完成你的要求前对你做点不太好的事情,行吗?”   黎迩盯了他几秒,忽然走上前,抬手抱上他劲瘦的腰。   整个人完完全全贴进他怀里。   “去嘛。”她杵在他怀里说。   贺承洲手伸在半空,推也不是抱也不是,最后闭眼重重叹了声气,缓缓回抱住她。   “真是拿你没有一点办法。”   “走吧,去琴房。”   贺承洲带着黎迩到了琴房,开灯,然后揭开琴盖。   他起身先到一边点燃了一支蓝风铃调的香薰。   暖色调的昏黄灯光打在头顶,大片倾泄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辉。   贺承洲拽了两把椅子,并排放在一起,款款坐到左边。   黎迩看着空着的另一只椅子,骤然沉下小脸。   她用手把面前这把椅子使劲拉开,像往常一样又坐到了他腿上,勾着他的脖子,倔强地看着他的眼睛:“就这样。”   “你…”贺承洲背脊僵直,滚了滚喉结,清咳了一声:“就没有感受到什么?”   “你硬了。”   贺承洲每次最受不了她用单纯的眼神说这种直白的荤话。   “想让我教你的话你就下来,坐到一边去。”   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欲望,不去想一些带颜色的事。   因为忍着难受,语气也不自觉沉了几分。   黎迩的眼泪真是说来就来,他一点都招架不住。   她看着他的眼睛,眼底情绪复杂,有幽怨、也有不解:“为什么之前一直可以,现在就不可以?”   “你先别哭啊。”   贺承洲手足无措,抬手给她抹眼泪,也不和她绕弯子了,直白道:“我是男人,我喜欢你,所以我会对你有欲望,但你刚才勾引我,我总不能当个原地发.情的动物吧,这样说懂了么?”   “是这样吗?你不是因为喜欢上别人了对不对?”   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黎迩眼眶瞬间红了一片。   “瞎说。”   贺承洲急了,轻拍了几下她的嘴巴:“快呸呸呸,以后少说这种不着调的话,有你一个就够了,我可不乱搞,我怕得脏病。”   黎迩深埋进他怀里,一只手的指甲用力地抠着他的肩膀。   另一只手握成拳,一下接一下地砸他。   贺承洲忍着她的力度,肩胛骨处很快红了一片。   “你不准喜欢别人,不可以,我不同意,迩迩不同意。”   黎迩紧揪着他的衬衫布料,扯到几乎变形,他胸前被眼泪濡湿了一大片。   大抵是哭累了,用光了力气,黎迩最后趴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只嘴上不停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   《差点》真的是一首歌,这几句歌词来源于歌曲,也是文名来源,大家有时间可以去听听,适配度很高。   以后不出意外就定在凌晨更新,我码字速度很慢,大家第二天醒来看就好,晚安~ 第7章 差点   坦白说,面对黎迩突如其来的异常情绪,贺承洲有点懵。   在抚背轻哄的同时,他又恍惚觉得某个瞬间的黎迩似乎让他有点陌生。   贺承洲垂眸看着在他怀里沉睡的身影,眼神微妙而复杂。   刚才高.潮时,黎迩紧拥着他,在他耳畔问他,可不可以和她结婚。   他很开心黎迩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但心里又惴惴不安。   因为濒临极致时,她又叫了他一声哥哥。   他之前一直以为这是黎迩对他的专属禁忌称呼,是情侣间的小情趣。   毕竟偶尔在□□上,他们也会玩角色扮演或者蹦几句dirty talk助兴。   他也不想用龌龊的思想在脑子里杜撰任何人。   但今天不知怎么,顾靳云的话不合时宜地一遍又一遍窜上他的脑海。   黎迩和她哥关系好像不一般。   好像不一般。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字字句句在他耳畔萦绕。   贺承洲轻揉着她的发顶,呢喃自语:“真的,不一般么?”   像是在问黎迩,也像是在无声问自己的内心。   在他思绪漂游时,黎迩哼唧了一声,从他怀里挪了个位置。   整个人呈蜷缩的姿势把自己环抱起来,像个受伤的小刺猬。   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才会有的动作。   她的动作触及到了贺承洲内心柔软的某个角落,眼底一瞬间柔和下来。   他暗嗤自己刚才胡乱臆想和怀疑的行为。   哥哥疼爱妹妹,妹妹依赖哥哥,哪那么多烂事。   不用说哥哥,情.事到兴头上,什么道德沦丧的称呼叫不出来,和个怨妇一样想那么多干什么,竟给自己添堵。   看着黎迩光秃秃的手指,想到什么,贺承洲轻手轻脚下床从储物柜里翻出针线盒,从里面扯出一根毛线,又拿了把剪刀。   他强硬把黎迩横在胸前的手掰开,捞了一只攥到掌心里。   右手拿着毛线在她无名指上绕了一圈,指甲掐着那个汇合的点,用剪刀剪了下来。   指尖捏着那根毛线看了半响,他抿了抿唇,心满意足收了起来。   再回到床边时,发现黎迩又恢复了之前自我保护的姿势,两手紧紧环着自己,一副防御的姿态。   贺承洲盯着她看了几秒,仗着黎迩熟睡,又开始低头掰她的手。   他要抱着黎迩睡觉。   如愿把温软的身体抱进怀里,贺承洲俯身在她白皙的脸颊偷亲了一下:“晚安,乖宝。”   ***   可能是昨晚体力消耗过大,直到快九点黎迩才悠悠醒来。   腰肢一侧是清晰的指印,经过一夜的发酵已经带了点淤青,她腿间酸软不堪,浑身像被车轱辘碾压过一般。   黎迩朝四周看了一圈,没看到贺承洲的身影。   遮光窗帘把光严严实实挡在外边,只有头顶昏黄的小灯开着。   视线瞥向一边。   柜子上粘着个粉色小熊便利贴,边边微微翘着。   她轻撕下便利贴,扫向上面笔力遒劲的一段字。   ——早安,牛奶和三明治都做好了,在微波炉里,我临时去经纪公司一趟,记得换药,照顾好自己。   黎迩把便利贴收起,下楼在微波炉里把早餐热了热,简单洗漱一下,换了药,化了个淡妆就赶紧出门了。   一会十点要去一个老顾客的餐厅里做餐桌花。   她得先到店里备花,然后开车立马再赶过去,时间比较紧迫。   而这边的贺承洲刚从经纪公司出来,除了答应好的下周给好友演唱会上当特殊嘉宾和已经签了合同的活动外,他推迟了所有的工作安排。   原本计划下个月黎迩生日上再和她求婚,现在他想提前。   一来是昨天晚上黎迩和他表心意了,他想早点完成求婚仪式,二来就是他仔细想了想,还是避开生日另择个日子比较合适。   他不想让黎迩和其他亲朋好友觉得和黎迩求婚是个顺带的事情。   这不是顺带,是他补给她迟来的浪漫,也是蓄谋已久。   其实他已经在偷偷策划,也联系好了无人机表演团队和策划公司,还定制了一批特殊的烟花,方案也已经初步敲定好了。   他现在要去DR店挑一个戒指。   求婚是求婚,结婚是结婚。   婚戒和主婚纱肯定要他们商量着一起来,订婚戒指和那件打算送给她的生日礼物的婚纱就先照他的想法来。   —   黎迩布完餐桌花原本打算回一趟许久没回的公寓。   结果刚上车就接到了江以柠的电话,江以柠问她人在哪,她快到店门口了,来找她聊聊天。   没办法,黎迩只能又回了店里。   刚走到巷子口,远远就看到不远处店门口撑伞站着的高挑人影。   江以柠戴着墨镜,用手扇着风,穿了一件性感的黑色小吊带,下面搭着一条紧身的包臀短裙,红唇大波浪,性感又惹眼。   察觉到她回来,江以柠抱怨几句:“我的宝,热死姐姐了。”   “去给一个老顾客做餐桌花了。”黎迩边说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   “诶,你头怎么了?”江以柠一眼看到她的伤口。   黎迩说:“没事,就是昨晚去夜市被一个跑路的小偷撞倒了。”   “我靠,抓到没?”   黎迩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是他在处理这件事。”   “噢,承洲是个能办事的,那放心交给他就行。”   江以柠收起遮阳伞,推开门风风火火走进来,不扭捏地拉了个凳子坐下来,墨镜一摘,满不在意吐槽:“诶对了,贺谨洲那狗男人终于出差了,闲得无聊,所以才来找你聊天。”   黎迩一眼看穿她的口是心非:“以柠姐,你明明就很舍不得他。”   “我才没舍不得,走了多清净,他对花粉过敏,我都多久没见花了,今天说什么也要带几枝回去。”   黎迩眼眸含笑看她:“对呀,他对花粉过敏,所以以柠姐你这么喜欢花也从来不会带回家去。”   “以柠姐,青梅竹马走到一起是不是很幸福呀?”   黎迩轻轻说:“我真的好羡慕你们。”   江以柠低声嗤了一声,眸里水光闪烁:“幸福什么啊,他对我没有承洲对你十分之一好,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又怎么样,他现在心里还装着他那白月光呢,还恨我当年用从小一起长大的优势拆散他们了呢。”   “他眼光真差。”   江以柠笑着,语气充满不屑:“他觉得他白月光是个清高女神,所谓的清高女神五十万就毅然决然把他抛弃出国去了,贺谨洲就是个傻逼。”   她倔强地说着,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反正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就算他和他那白月光再怎么样,也只能当养在外边的小三,她永远进不了江家的大门,贺谨洲结婚证配偶那一栏也永远只能是我的名字。”   一口气说完,不给黎迩再就这件事说话的机会,她掐断话题:“别提他了,晦气,聊我们小姐妹的话题,比如——”   她眸色幽深看向她脖子一侧浅浅的小草莓:“你的口红什么色号,今天气温多少度,早餐吃的什么,你们昨晚用的什么姿势?”   黎迩原本认真听着,直到最后一句话说完,她整个脸颊瞬间烧红一片。   “没有。”她摇头。   “宝贝,你脖子忘遮了。”   听她这话,黎迩瞬间跑到抽屉里拿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发现遮瑕膏不知道怎么蹭了一片,原本遮盖的印子也浅露了出来。   这下,连耳尖都红得能滴血了。   江以柠知道她不经逗,也就没再说过分话调侃她。   因为今天要回江家陪妈妈吃饭,江以柠只坐了一小会,走时从她这带了一束花。   她俩太熟了,也不好聊钱的事,感觉矫情,江以柠就和她约了个下午茶,说时间之后再定。   黎迩目送她离开,又招待了几个客人。   贺承洲给她发微信说大概十一点半左右开车过来接她,买菜回家去做饭。   到了十分,黎迩检查一遍店铺,准备出去等贺承洲。   风铃响了一声,门口处进来个好久不见的人,黎迩脸色一下冷冽下来。   孟棠芸站在门口环视了一遍她的小店,冷冷嗤了声。   “思思说你在这,这不刚回国才安顿下来,得了消息,嫂子就立马来看你了。”   身侧的拳骤然收紧,黎迩咬牙,一字一顿道:“你不是我嫂子。”   孟棠芸存心是来恶心她的,根本也不在乎她说什么。   那把尖锐的刀直直戳向她心窝:“这就是星懿给你开的那间小店吧?你说——”   “这算不算我们夫妻共同财产啊,我可不可以问你收回来?”   孟棠芸勾起殷红的唇,胳膊肘撑在桌面,托腮看她。   对上黎迩眼底的那抹恨意和不满,她心里又苦涩又想笑。   更多的是嫉妒。   对,就是嫉妒。   她从大学开始追程星懿,追了他整整十年才窥破一点天光。   可程星懿心里只有他这个妹妹,甚至答应娶她还是为了让黎迩死心。   就算程星懿不爱她,她也可以凭着对程星懿的爱,甘愿守着程太太的身份过一辈子。   她做好了最低贱的打算,甚至可以装聋作哑,放任他们在她眼皮子底下。   如果不是黎迩在她们婚礼当天闹自杀威胁,程星懿就不会为了着急去见她丧命在那场车祸里。   她差点就能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了,因为黎迩,她十年的喜欢再也没有可能听到回声的那一天。   既然出国逃避的几年疗不了她的伤,那她就回来膈应她。   谁也别想好过。   作者有话说:   本文没有恶毒女配,棠芸也不是坏人。 第8章 差点   看见捂着耳朵崩溃蹲在地上哭得不成样的黎迩,孟棠芸笑了。   她下唇微微颤动着,眼泪也不自觉掉下来。   心脏像针扎一样疼。   抬手抹掉眼泪,她转身推门离开。   不愿意相信程星懿已经离开的事实的人又何止黎迩一个。   贺承洲倚在车边等了半响,也没在前面巷子口看到黎迩,低头给她拨了个电话。   桌面上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嗡嗡”振动着,铃声混着清脆的风铃声响彻整间小店。   黎迩用发抖的手捂着耳朵把自己缩起来,眼泪一颗颗掉在大腿上,让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了起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打,sorry…”   贺承洲蹙眉,打算再拨一次时,倏然察觉到身前罩下一片暗影。   抬眸看过去,发现两米外一个明艳女人正深情款款看着他。   贺承洲眉头拧得更深了。   女人的目光让他有点不舒服,见女人没有要挪开视线的迹象,他果断拉开开门,坐回了车里。   他给黎迩又拨了个电话过去,等了好一会,电话还是没人接听的状态。   贺承洲心里一阵纳闷,余光中瞥到那个女人还站在车边没走。   他默默把车窗升了起来,彻底隔绝掉女人的视线。   他打开微信,给黎迩发了条消息。   【你的粥粥上线了】:乖宝,在忙吗?这边停车不安全,我怕贴条,忙完赶紧出来吧,我还在老地方等你。   等了几分钟没回应,他又发一条。   【你的粥粥上线了】:十分钟还见不到,我就报警。[大哭.jpg]   发完这条,他又朝外面瞥了眼,发现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终于走远了。   心里泛起一抹疑团的同时,贺承洲又长舒了口气。   差点男德不保。   黎迩昨天晚上才胡乱冤枉他在外头有人了,他可不想在这关键时刻出什么岔子。   不然被黎迩看到,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虽然如此,他还是借着等黎迩的这段时间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个女人。   半天也没能在脑子里搜寻出任何一点的记忆碎片。   他记性不差,除了小时候落水前的那段记忆丢了,五岁到现在的事,随意拎出一点细枝末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思绪回到现在,半响还是没有黎迩的消息,贺承洲焦躁地拉开车门。   下车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思考半响,他关上门,大步流星朝黎迩的店里跑去。   才拐进巷子,贺承洲远远就看到不远处台阶上,一个小小的黑影抱膝坐着,低垂着脑袋,整张小脸埋在腿间。   太阳照不到那块地方,她坐在阴影里,被一片黑暗笼罩着,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   贺承洲深“啧”了,重重叹了声气,边脱衣服边朝她走过去。   “黎迩。”   他沉声喊。   印象中他好像没连名带姓喊过黎迩。   她腕间有伤害过自己的证明,但面对他时黎迩一向很乖,也听话,从不会做类似今天这样伤害自己的事情。   听到他的声音,黎迩缓缓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雾蒙蒙的眸子弯了弯。   她拖着半麻的腿扑到他怀里,在他胸前蹭了蹭,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轻声:“我就知道可以等到你。”   贺承洲这次没这么好哄,故意冷着脸把她从怀里推开。   也没说话,动作算不上温柔地给他披上还残着他余温的西装外套。   黎迩抬手又要抱他。   贺承洲退开一步,指着她:“不给抱。”   黎迩手僵在半空,还维持着要抱他的姿势。   长期没有阳光照耀,这片儿气温很低,湿气也挺重。   把西装外套给了黎迩后,贺承洲光是穿着单薄的衬衫在这站了才不到一分钟,背脊就窜上一抹凉意。   黎迩身体不好,换季都要感冒,现在外套也不穿,穿个小背心就敢坐门口了,还哭。   完全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不感冒就见鬼了。   贺承洲狠下心说她:“你胆子肥了喔,黎迩,你感冒了谁最心疼?”   “是你。”   黎迩小声说。   贺承洲更来气了,明明知道,还糟蹋自己。   “你就说吧,你是不是故意的?”   黎迩没说话,垂下眸子,挪着步子朝他走过来,想牵他的手。   “不给。”   在指尖触碰到他手背那一刻,贺承洲惩罚般骤然抽出手:“今天不要牵你。”   “我写检讨。”   沉默半响,黎迩忽然嘟囔了一声。   贺承洲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几秒后,肃着脸:“也行,五百字,睡前念给我听。”   话音落下,他主动牵起黎迩的手,带着她进了店里。   他故意走在前面,黎迩乖乖跟在他身后,所以也看不到他抑制不住露出的那两颗小虎牙。   晚上可以听黎迩念检讨了。   这是之前从没有过的玩法。   贺承洲是有些浪漫理想主义在身上的,光是想着这个画面,心里就莫名涌上一阵甜蜜。   怒意什么的早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进了店里,他敛起笑意,依旧刻意沉着声:“哭的原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我不会逼你,但现在你要把眼泪收起来,让自己开心起来,然后,收拾东西,锁门,和我走。”   “嗯,我听话。”   靠,这乖软的一声。   暴击啊简直。   贺承洲不自然滚了滚喉结,说道:“我去门口等你,快一点,警察要贴条了,罚款就扣你这个月小零食。”   黎迩迅速把东西收拾好,锁上门。   贺承洲背对着她正在仰头看墙那边的一棵飘香的桂花树,树干上挂着很多蛹,还有刚变化出翅膀形态的小蝴蝶。   这个画面让贺承洲灵感像喷发的火山般迸涌而上,他脑子里回荡起一段好听的旋律。   骨节分明的手指也不自觉在空中做着弹琴的动作。   反复弹了几遍,把谱子记在心里,回身刚想问问黎迩有没有纸笔。   结果发现黎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站到他身后,眼角还挂着点点泪珠,可怜兮兮看着他。   贺承洲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段旋律:“乖宝,现在带纸和笔没?”   他想赶紧把这段旋律记下来,回去弹给黎迩听。   在对黎迩的事上,他要双重保障,也不敢保证记忆会万无一失,怕不小心忘记。   黎迩怔了两秒才回过神,低头解开小包上的金属扣,从里面翻出一根按动笔,找出一小沓便利贴:“这个可以吗?”   “可以。”   贺承洲从她手里接过纸笔,环视了半天,最后直接趴到门上,迅速流畅地在纸上写下一串音符。   他心满意足全头到尾又扫了一遍,递给黎迩:“这是今天送你的礼物,买完菜回去就先弹给你听。”   “走,去菜店。”   贺承洲心情愉悦,早把什么惩罚忘到了九霄云外。   阳光印在那串音符上,黎迩在车上一路都在低头看着纸上的小音符。   贺承洲笑一声,突然出声:“看不懂吧?没关系,小贺老师手把手教你,包教包会。”   作者有话说:   粥粥装不过三秒。 第9章 差点   不仅回家要立马把那段旋律弹给黎迩听的愿望落空了,就连买菜回家做饭也没能做到。   大抵是车上无聊,黎迩又有轻微的晕车症状。   上了车后,她全程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上,偏头看着窗外不断倒放着的景象,没怎么说过话。   大部分时候都是贺承洲问一句,她答一句。   忽然瞥到路过的购物中心外层层叠叠围了一圈人,都在举着手机记录什么,一个个的探着脖子往里边瞧,时不时鼓掌欢呼。   隐约还看到大厅里一闪而过的粉白小气球,男女的声音顺着话筒一圈圈向外荡。   好像是在求婚。   黎迩眼眸亮了亮,瞬间坐直了身体:“我们…可以去看一下那边吗?”   贺承洲刚才专注开车,没注意到那边的景象,问说:“怎么了?”   “我想过去看看,好像在求婚。”   “求婚啊?”   “对。”   黎迩用力点头。   她喜欢看各种形式的求婚,喜欢看一个人为自己心爱的人落泪,喜欢看相爱的人紧紧抱在一起的那瞬间。   她向往,也羡慕,那是她从未拥有过的梦。   她只得到过口头承诺,没有等来过实际行动。   到了前面路口,贺承洲拐了个弯,到了黎迩说的位置,他找了个位子把车停下。   贺承洲本来就是个爱热闹的,加上黎迩想看,俩人一拍即合。   黎迩个子小,尽管努力踮脚仰着脖子也完全看不到,前面的人把她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黎迩眉头蹙了蹙。   贺承洲注意到黎迩的沮丧,一秒都没思考,弯腰牵起她的手。   在说了无数声抱歉,受了别人无数声抱怨后终于挤到了前排。   黎迩笑眼弯弯地看着他,脸上终于绽了点久违的笑意。   看着她开心,贺承洲也不由跟着她开心,在她脑袋上摸了把,宠溺道:“这下清楚了,看吧。”   黎迩的目光投向台子上的男女主角,贺承洲揽着她的肩也看着一对新人。   他的求婚也快提上日程了,正好提前取点经验。   大银幕上滚动播放着俩人的甜蜜合照。   时间跨度从2018年到现在,俩人也用四年的阅历从学生时期的青涩一步步成长,而后变得沉稳。   贺承洲若有所思看着屏幕上的合照,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   如果把黎迩从小到大每个阶段的照片拿来做一个合集。   然后他再找她的亲朋好友给她录制生日祝福的VCR,最后剪辑成一段视频,送给她当23岁生日礼物会不会也是一个真诚又不落俗的选择。   贺承洲是实干型的,脑子里一旦确定了想法,就必定会付诸实践。   他想起车上暗格里放着的戒指和在下个礼拜即将空运回来的婚纱,唇角勾了勾,打算等下个礼拜和黎迩求完婚就立马去着手准备这个事情。   女孩显然没预料到这场求婚,捂着脸杵在男孩怀里哭着说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她丝毫没心理准备,也没有画最漂亮的妆。   男孩眼眶红着,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孩:“陈欣怡在我心里就是最漂亮的。”   女孩哭得更大声了。   是幸福的眼泪。   贺承洲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见不得这种事情,鼻尖也不自觉泛起酸涩。   他旁边一个女生已经哭得眼妆都花了,流出来的眼泪都是黑灰色的,莫名有点渗人。   贺承洲后脊爬上一抹凉意,一个抖机灵,转头又看向一边的黎迩。   在看到黎迩眼睛也晕着眼泪,满眼都是羡慕的时候,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   贺承洲弯腰,伏在她耳畔悄声说:“乖宝,别羡慕别人,你会有更好的,比这个好一千倍一万倍。”   黎迩说:“可是,已经订婚了,还会有吗?”   贺承洲有点子心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歉疚道:“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后来我会这么喜欢你,当初是我犯浑。”   其实贺承洲都不太想提着个,当时真的他全程没上过心,戒指都是家里一手准备的。   订婚虽不至于摆着一张臭脸,但也只是做到了最基本的礼貌和尊重,其余一概没有。   他本来就抗拒联姻这种事,连带着黎迩这个人都看不顺眼,何况当时还是黎迩主动找上门的。   在那之后不久,贺家就帮程家度过了一个大的金融危机,程家起死回生,再之后,程家和贺家联手吞并了一家实力雄厚的上市产业。   说句实在的,他那会多少心里还暗讽过程家卖女儿的行为。   后来有了亲密关系后,他出于内心的责任和认命的心态才开始试图去了解黎迩。   然后就…真香了。   眸里水光涟漪,黎迩摇摇头,笑着用手指轻抚他的脸畔:“没关系,是我找你的,你能出现在我面前就已经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了。”   黎迩轻轻环上他的腰,窝在他怀里:“谢谢你。”   这句话带给贺承洲的心里触动丝毫不亚于刚才求婚那一幕,贺承洲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他别扭地别开视线,心里又雀跃不已:“诶呀,这有什么好谢的。”   求婚仪式完成得差不多,俩人随着人群散开。   出了门口,贺承洲抬腕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再买菜回去就过了最佳进餐时间。   “饿了么,要不,在外头吃?就近?”他提议。   黎迩问:“吃什么?”   “你先说个吃的,让我听听看。”   黎迩扫了一圈,视线最后定格在一家叫强强麻辣拌的小店上,然后又回头看着他的眼睛。   不吭声,不过无声胜有声,贺承洲懂她的意思了。   他果断摇了摇头,表示拒绝,这玩意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乌烟瘴气的环境也看得他眉头一蹙。   黎迩又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个方向,贺承洲顺着视线看过去,是一家烤肉店。   半斤八两,也没差多少,不过单看装修确实比那家麻辣拌店强多了。   黎迩不是没脾气,只是不发脾气,其实很倔。   再摇头,指不定直接撂摊子不干了,贺承洲也适可而止,拉着她朝那家烧烤店走去。   进门,贺承洲和黎迩没有任何商量步调一致的选择先驻足环视一圈环境。   对视一眼。   得出结论,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虽和星级餐厅比不上,但也还算整洁干净。   黎迩挺喜欢这个调调。   店内的装修主打的是复古格调,墙上都是那种□□十年代的壁纸,就是妈妈辈小时候用的那种红框镜子后面的贴纸的感觉。   还有好几个美艳港星的海报,老式电视放在木制桌子上,顶上还有两根天线,旁边还搁着一个画着红牡丹的铁暖壶。   点完菜,服务员先上了一壶热水,是那种老式的带嘴茶壶,杯子也是一个带把的搪瓷杯,上面还有个盖。   不像黎迩,贺承洲从小对各种环境要求很高。   原本只是六分满意,在看到这个杯子的那瞬间,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爷爷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顿时亲切感满满,与这家店在心理上拉近了距离。   店主会做生意。   黎迩看他笑了,问他:“你在笑什么?”   贺承洲告诉她:“爷爷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真的,连这个花鸟图案都一样,上面也带了个囍字,用了都快三四十年了也舍不得扔。”   “爷爷和奶奶也是联姻吗?”   黎迩好奇地问。   贺承洲垂下眼眸,苦涩地勾了勾唇:“嗯,从爷爷和奶奶那一代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了,结婚的不是俩个人,是两个家族。”   他喜欢黎迩,不代表喜欢联姻这种枷锁上的束缚。   所以,该感恩的是他,联姻对象是黎迩太幸运了。   对比爸爸妈妈,订婚前一天和各自的初恋分了手,相敬如宾了三十年,到现在在他们的眼里也没有深情流露这种行为。   “乖宝,真好。”   贺承洲微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由衷地说。   在油纸上刷上一层油,贺承洲拿夹子放了几片培根上去烤着,黎迩也放了几个肥牛金针菇。   贺承洲看着她,突然说:“乖宝,你翻着点肉,小心别被油溅到,我回几个消息。”   黎迩点头说好。   贺承洲打开微信,找到备注为【嫂子】的人,发了条信息:   【你的粥粥上线了】:嫂子,下周三晚上吧。   然后下边跟了个【你懂得】的表情包。   江以柠回了个“OK”的手势,表示了解。   紧接着又跟了条信息过来:   【柠檬不酸】:你能不能换个微信名?我一想到贺谨洲也叫zhouzhou,我心里就一股恶寒…   【你的粥粥上线了】:我这是改给我家乖宝看的,嫂子你改个备注不就行了,多简单的事。   【柠檬不酸】:…嗯,也行。   黎迩刚把培根翻了个面,屏幕就亮起。   【以柠姐】发来一条消息。   打开一看,是江以柠约她下周三去喝下午茶,逛街。   黎迩回了句“好的”。   肉烤熟到差不多,黎迩你一片我一片像小学生分小红花般一人一半给她和贺承洲夹到了盘子里。   贺承洲还在和策划公司那边聊,看着她的举动,笑着说了声:“谢谢乖宝。”   等着那头回消息的间隙,贺承洲偷偷打开视频录制。   面上依旧维持着撑肘举着手机回消息的姿势,唇角却轻微勾着,一脸宠溺看着视频里动作轻慢咀嚼的黎迩。   这一幕恰巧被他们后面一桌的一个做自媒体的女生捕捉到,果断举起手机录了下来。   结合贺承洲的艺人身份,当天下午视频就爆上热搜,霸了两个榜。   【贺承洲未婚妻】   【爱情的样子】   之前小道消息也有在传,但这是真正意义上黎迩作为贺承洲未婚妻的身份首次曝光在公众面前。   贺承洲视频里录着黎迩,女生视频里贺承洲在视频里录着黎迩。   配个渲染气氛的BGM和一个极致深情的文案,效果一下拉到最满。   她以为他在玩手机,其实他举着手机偷录了她十五分钟。   ***   中午那顿饭味道意外不错,俩人吃到有点撑,回去各自稍运动了会,就先午休了一阵子。   睡醒,黎迩准备去花店,贺承洲睡意朦胧恳求了半天不让她走,非说要教会她那段旋律。   黎迩也想他教,所以就没去。   俩人有个约定,进琴房的时候不带手机,热搜的事,他们浑然不知。   手机上消息和电话都快刷到爆了,他们依旧沉浸在自己安静的小天地里。   贺承洲心情好,黎迩又乖乖没什么勾引他的举动。   他今天主动把黎迩抱在腿上,不厌其烦地教她,甚至还把那段旋律填了词唱给她听。   一整个下午,低冽醇厚的声音一遍遍在黎迩耳畔响起,温热的大掌包裹着她的手。   恍然间,记忆一次又一次地被带回到从前。   放学后、下班后、出差回来后。   她总是坐在门口台阶上等着程星懿回家,然后拽着他的衣袖去琴房。   那是最亲密的时候。   抛开一切世俗的眼光和伦理道德,毫无顾忌又合情合理的靠近。   作者有话说:   贺承洲,给你讲个恐怖故事,你老婆会弹琴,而且还有证。 第10章 差点   中午吃得太油腻,直到晚上黎迩肚子都鼓囊囊的。   光荣完成把那段旋律教会黎迩的任务后,贺承洲成就感满满。   他唇角愉悦地勾着,开始甜言蜜语,发挥起自己超强的夸夸能力   “乖宝真聪明,一教就会,真棒,天才诶。”   贺承洲简直是夸夸式男友典范,只要他愿意,破烂玩意都能在他嘴里说成无价之宝。   虽然女生都爱听赞美的话,但黎迩总会不太好意思。   黎迩试图转移话题。   偷瞥了他一眼后。   她忽然捂着胃重重“唉”了一声,,一副愁眉苦脸的痛苦样。   听着声音,贺承洲果然一秒沉下脸,以为她胃又疼了,紧张地问:“怎么了,胃疼?”   “不是。”黎迩摇头。   “是中午吃撑了,感觉现在还没有消化掉,有点难受。”   这倒是实话,她消化不好,又和贺承洲在琴房坐了一个下午,中午那点可怜的运动量远远抵不上摄入量。   “那我去小区超市给你买个火龙果吧,回来拌着酸奶吃,消消食。”贺承洲提议。   “嗯,我和你一起出去。”   黎迩扭头要回卧室换衣服时,忽然被贺承洲从身后一把抱住。   结实的胸肌紧贴上她背后,贺承洲双臂虚虚环着她的纤腰,下巴抵在她肩上,微微侧着脑袋,看着黎迩的眼睛,和她对视着。   眼神柔软得不像话。   “为什么抱我?”   黎迩问。   头顶的灯光打下来,在他头上晕了一圈儿柔和的光晕,细碎的刘海盖下来,遮住他如画的温隽眉眼。   贺承洲眼底含笑,上下唇翕动了几下,十分的暗示。   黎迩看懂他的暗示,笑了笑,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在温软的唇贴上来的那瞬间,贺承洲锢掌心扣上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喘着粗气分开时,俩人呼吸凌乱交织,脸颊明显染上潮红。   “你看外边那大风刮的,估计一会要下雨,天像个黑色的大锅盖似的,一出门把我们扣住怎么办,然后我们就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害怕,算了出门吧要不?”   黎迩眼睫颤动了几下,小声说道:“可是,我还是想出去,只是刮风,没有下雨,我们可以穿得厚一点。”   ……   贺承洲抿了抿唇。   黎迩这是完全没意会到他话里的意思。   “行,走吧。”   俩人手牵手回到卧室,收拾一番后,临出门前,才各自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消息。   “我靠。”   看着各类社交软件一条接一条堆积还在持续不断弹出的消息,贺承洲懵了,扭头看向黎迩的屏幕。   黎迩也完全傻眼,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她比贺承洲稍好一点的是正常的软件没怎么被打扰,她圈子简单。   就是一些社交媒体上的账号发来了很多条私信。   微信最上面是经纪人的消息,一开始是询问他怎么处置热搜,因为这算是良性新闻,对他只有益无害。   中间无数条都是在试图联系他,最后才逼不得已自作主张暂且先给他压了下去。   他不知道贺承洲愿不愿意把私生活过多暴露在公众视野。   即使是联姻前两年没什么感情的时候,贺承洲其实也没和外界隐瞒过自己的个人情感状况。   现在感情如胶似漆,贺承洲同样把黎迩的身份信息保护得很好。   贺承洲甚至都不用问黎迩的意见,直接给经纪人回了条消息:【陈哥,下午没看手机,抱歉没及时回消息,压下去就好,以后这类就不用问我了,不管好的坏的都压下去,我未婚妻不属于这个圈子,她性子安静,不想被外界打扰,我以后在外面也多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谢谢了,另外找专业团队以我的口吻帮我代写一份声明吧,发到微博上。】   贺承洲很少看网络上一些东西,无聊时会在三次元找事充实自己。   有人会无条件喜欢你就有人会无理由讨厌你。   网络对他的评价也并不是都是善意的一面,偶尔也夹杂着恶意。   他虽然理解不了那些恶意,但也管不住别人的嘴。   公众人物又不可避免会被评价贴标签,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不闻不看,微博一类的社交软件都是工作人员在帮他管理,他自己有私人的账号。   发完消息,他转过头,才发现黎迩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他看。   秀气的柳叶眉拧着,淡粉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眸里像是盈着一汪清泉,一副委屈的快要哭的模样。   黎迩那边各类平台还处在登录不上的状态,只能打开微信。   刚才通过江以柠的微信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那个…”   贺承洲有点被抓包的尴尬,给自己找借口:“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你曝光在公众视野的,我本来真是聊工作的,那边一直不回我消息,我看你可爱我才没忍住拍视频录你。”   贺承洲并拢着举起三根手指发誓:“肯定不会有下次了,我以后多加注意。”   见黎迩不为所动,依旧盯着他看,他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看着她,放软声音:“求原谅。”   “可是…”   贺承洲滚了滚喉结,心提到了嗓子眼,结果黎迩委屈地说:“可是你用原相机拍我。”   ……   果然是女生。   这神奇的脑回路,他俩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贺承洲摸着胸脯长吁了口气:“吓死我了。”   “我能不能看看那个视频?”黎迩问。   贺承洲递给她,刚放到黎迩手心,忽然反应过来相册里面还有一大堆的求婚现场的效果图。   立马又把手机抽回来。   黎迩郁闷抬眸,对上贺承洲心虚的视线。   疑惑地皱了下眉。   贺承洲笑着说:“乖宝,晚上给你看好不好,我保证没有什么暧昧的那种东西,这个你放心,但男生手机里多少有点…咳咳,那个颜色不太正常的东西,不利于像你这种小朋友身心健康成长,你懂吧?我直接把那段视频给你发过去或者晚上我把那些内容隐藏后再给你看行不行啊?”   “嗯,好。”   黎迩本意也不是怀疑他,只是单纯想看看视频里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所以也没再过多纠结这件事。   谈话间,外面已经飘起了雨点,风夹着雨星子在窗上重重拍打。   贺承洲说:“你别去了,在家待着吧,这么大风也打不了伞,我五分钟就跑回来了。”   黎迩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见这样也没逞强。   “要不,你也别去了,如果外面的雨一会下大了,你就回不来了。”   “不怕,我速战速决,挑战五分钟一趟,你现在打开手机给我计时吧。”   “快一点。”   黎迩被他逗笑了,按开秒表,贺承洲唰得把衬衣往头上一兜,拉开门就箭步流星跑了出去。   黎迩关上门,乖乖站在窗户边盯着拐角,等贺承洲回来。   手机上的倒计时快要结束,黎迩心想,他应该要挑战失败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进了个电话。   她眸里的光瞬间暗下来,看着跳跃的名字,犹豫几秒才接起:“妈妈。”   黎茹华笑问:“迩迩啊,现在在忙什么呢,晚饭准备吃什么?”   “他去给我买火龙果,我在家等他。”黎迩说。   “小贺给你去买水果了啊,呦,这天气,也是难得,对了,妈妈今天看到你们的热搜了。”   黎迩沉默着,没吭声。   几秒后,语气霎时冷冽下来:“还有什么事?”   黎茹华听出了她的语气变化,苦涩地勾了勾唇角,才切入正题。   “迩迩,明天是你哥哥的忌日,你要不要回来,我们一起——”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没等她说完,黎迩冷声打断她的话,兀自挂了电话。   没过几秒,黎茹华的电话再次拨了过来,黎迩的好脾气一瞬间消失殆尽,眉目间尽是不耐烦的愠怒,连敬称都不想再叫,尊重都不想给半分。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为什么要一直给我打电话?”   黎茹华沉默了会,还是担忧地说出了那句话:“迩迩,你病了。”   黎迩说:“我没有病,我很好,谁说我病了?我很好,我们都很好,我们就快要结婚了,我的愿望要实现了,我没有病。”   “星懿他已经——”   “他没有!”黎迩再也听不下去,崩溃吼出声。   黎迩压抑的情绪溃不成军,她紧紧揪着心口的布料,指尖都在颤抖。   她浑身冒着冷汗,眼泪止不住的顺着眼角滑落,喉咙却沙哑艰涩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嘴上不断重复着“没有”。   无力又脆弱。   这么多年,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一遍遍地洗去原本的事实,在脑内给自己编织一场华丽的梦境。   她很笨,所以可以被骗到。   贺承洲敲了几声门都没反应,叫也没回应。   眼看着雨点连成线,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果断从裤兜里拿出钥匙,抵着风雨开了门。   进门,看到蹲在地上的黎迩,他脱下微微浸湿的外套:“乖宝,你怎么蹲地上啊?”   “刚才叫门怎么不开呢,走到半路雨就变大了好多,冷死我了。”   还是没有回应,贺承洲扭头仔细一瞅,这才反应过来黎迩情绪有点不太对劲儿。   他放下东西,朝她走过去,蹲下身子和她平视,看着她泪眼婆娑的可怜样,指腹轻轻给她抹去眼泪:“怎么才出去一会就又开始忧郁了,想我了?还是谁欺负我家乖宝了。”   “你在。”   黎迩说。   贺承洲笑了笑:“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个,别告诉我才一个人待了几分钟你就害怕了,今天可没打雷。”   “你在就好。”   黎迩勾着他的脖子,小心翼翼靠近他怀里。   贺承洲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没事儿,别怕,我就是出去一趟,给你买了两个火龙果,这不已经回来了,我当然在了,我永远在。”   “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说。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七夕快乐~   贺承洲就随便吧,知道真相后,应该不是会很快乐o(╥﹏╥)o 第11章 差点   颀长的身影背光挺立在太阳下,男人气质出尘,微微勾着唇角,和她遥遥相对。   即使看不清脸,黎迩仿佛依旧能透过光雾看到他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和眼角眉梢的温情。   他周身被光包围着。   黎迩拼了命朝着那片光影跑去。   她一刻不敢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他从她梦里消失。   这次他第一次来她的梦里。   眼看就要触到那个无比熟悉的轮廓时,影子刹那间碎成无数细小的黑灰色颗粒,一瞬间消失殆尽。   黎迩抓了个空。   看着面前一片空落落的景象,她崩溃地哭喊着他的名字从梦中醒来。   黎迩喘着粗气坐在床上,心脏剧烈跳个不停。   她脸色惨白,眼角湿润,唇也失了血色,身体仿佛浸了水,浑身都是黏腻的汗。   皮肤过于湿滑,贴着的医用胶带一边已经崩开,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向下垂落。   忽然,温热的指尖覆上她的手背,安抚似的轻轻摩挲了几下。   黎迩抬眸看向他,贺承洲还是微微发懵的状态,显然也是才醒过来。   贺承洲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刚差点睡着,你一哭,我就醒了。”   他低头慢慢地一根根把她深抠着掌心的指头掰开,嗔怒道:“坏习惯,别动不动抠掌心。”   黎迩“噢”了声,指尖的力度松了松。   五指张开,白嫩的掌心已然是一道道可怖的深痕。   贺承洲快心疼死了,抓着她的手抬高到她眼前,让她直视自己掌心的惨状:“你看。”   这会儿,语气里的怒意已经很明显藏不住:“乖宝,这样以后还怎么让我放心你留长指甲,做漂亮的美甲?”   “对不起。”   黎迩说。   “和我道什么歉,伤害自己要和自己道歉才对。”   贺承洲翻身下床:“你先坐着别动,我去找下医药箱,先处理一下你额头和掌心上的伤口。”   黎迩说了声“好”,坐在床上等他,趁着这段时间,她情绪稍稍缓和下来,也调节好了状态。   贺承洲从医药箱里拿出碘伏和棉签。   “疼就说啊。”他说。   黎迩配合地把掌心朝上撑开,说了声:“我知道了。”   贺承洲拿棉签沾了点碘伏,在她破皮的地方轻轻晕着涂抹了一层。   “疼不疼?”   黎迩摇头:“我不疼。”   贺承洲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故意说着反话:“反正不疼,以后接着抠啊,乖。”   “嗯。”   “嗯?你居然还给我嗯?”   这个“嗯”字彻底把贺承洲心底潜藏的怒意激发了出来,处理完她掌心的伤口,又把额头的重新处理了一下后,开始和她细细说道。   “黎迩,这次做噩梦是无意识我就暂且不说你什么了,你为什么总爱用指甲抠掌心啊,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疼是吧?”   毫不夸张,贺承洲光看了心都怔怔得疼。   黎迩的力度绝对不轻,指甲几乎已经半陷进了肉里。   皮肤本身有弹性,但每次掰开她指头时,凹陷的地方永远恢复不了,就是一条细细的深坑。   黎迩不说话了,紧抿着唇,垂着眸子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没话说,亦或者是犯倔,不想听他的“教训”口吻。   贺承洲心里也闷着一股气。   黎迩不说话,他就也不主动开口。   屋子里一下安静得有些可怕,连窗外枝叶碰撞在一起的沙沙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黎迩在发呆,完全是放空的状态,她脑子里空荡荡一片,像是一个年久失修出了故障的机器,不会运转了。   贺承洲在冷静的同时,心里也盘算着另一件事。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半多一点,这个点他哥应该还没睡。   他发了条微信:   【哥,问你件事。】   【贺谨洲】:?   【贺承洲】:就是关于黎迩他哥,你了解多少?   【贺谨洲】:我不是都和你说过。   【贺承洲】:那你记不记得她哥大概是多会离开的?   那头沉默了会,给他发来消息:   【贺谨洲】:没记错,应该是明天,那年的7.18号是亚澳投资峰会,我陪爸去的,有幸见过一面,隔天就传出了离世的消息。   贺承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问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他跑去书房给贺谨洲拨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声音太大,贺谨洲先挂断了。   他刚从北城出差回来,才脱下西装,江以柠这会应该在楼上睡美容觉,她睡觉习惯不锁门,怕吵醒她。   他拿着手机去阳台,把门紧紧关上,才给贺承洲回拨过去。   一张慵懒清隽的俊脸怼在手机屏幕上,贺承洲紧紧凑近镜头,问他那个突然蹿进脑海的问题:“哥,你见过她哥的话,那我帅还是她哥帅?”   贺谨洲凌厉的眸里流露出浓浓的嫌弃,不想回答他这种问题。   想都不想说:“这都比,什么都比,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行了吧。”   贺承洲不依不饶:“不行,哥,你必须选一个。”   从小到大的胜负欲也被激发起来,只要是比赛和考试,他就没有得过第二名甚至更次的名次。   “不选。”贺谨洲干脆利落的拒绝。   “哥,求你,我的好大哥,我最敬爱的大哥。”   贺承洲充分发挥自己的嘴甜技能,把他天花乱坠一顿夸,逼得贺谨洲不得已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刚才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他仔细回想了一下。   记忆中黎迩的哥哥好像还真和他相似度挺高。   也不知道是本来就像,还是因为他脸盲的缘故。   总之,在他眼里,他们确实长得一模一样。   他和贺承洲长相一个随父一个随母,他随了父亲凌厉硬朗的线条,生人勿进的冷冽;贺承洲更像母亲,五官柔和淡然,气质温润,没什么攻击性,让人看着舒服。   黎迩的哥哥也是这种类型,虽然心计城府了得,远不是贺承洲能比得上的,但单看外表,确实像。   “真的一模一样。”   贺谨洲说。   贺承洲嘁了一声,也不执意问他要个答案了,吐槽道:“你个大脸盲,就知道问不出答案,世界上都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你告诉我我和黎迩她哥长得一模一样,开什么国际玩笑。”   “爱信不信,知道我脸盲,那你还问我,我看你实属闲得慌。”   说完,贺谨洲就猛地打了个喷嚏,鼻子痒痒的,难受得紧。   他低头看过去,发现左边架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了两盆蔷薇。   偏头又打一个喷嚏,他眸里一片厉色,眉头深深拧起,他说了声不说了就挂了视频电话,大步朝楼上走去。   —   贺承洲没把他哥的话放在心里,他也就是无聊瞎问问,毕竟贺谨洲脸盲得要命,在大街上都认错过老婆,话的可信度不高。   挂断电话,贺承洲托腮开始思考起那个问题,看来他猜得没错,果然是因为她哥的忌日。   刚才黎迩梦里喊了无数遍“你别走”。   他现在需要去确认一下,站到卧室外,他拿出手机给黎迩发了个大红包。   下一秒,他就拧开门锁进去,发现黎迩还是维持着他出去时那个姿势,动都没动过。   “我可不可以借下你手机。”贺承洲说。   黎迩愣了几秒,抬眸看他一眼,毫不犹豫把手机给了他。   贺承洲迅速打开通话记录扫了一眼最顶上的名字,心下了然,然后又点到微信,把他那个红包收了。   “呐,道歉礼,行么?”   贺承洲把收红包的屏幕亮给她看,黎迩说:“行。”   “所以你刚才真的是在和我生气,嫌我啰嗦是不是?”   黎迩也不想骗他,点头:“嗯,是这样。”   贺承洲:“……”   他努力逼迫自己压抑下怒气,这不就是典型的好心当驴肝肺。   对象是黎迩,他就更气了。   算了,他应该放平心态,坏习惯也不是一天养成的,也不能指望他说一两句,她就听话能改掉,以后见她一次纠正她一次就行了,就不信她改不了。   “对了,乖宝,我想和你聊个事,你别生气,也别哭。”   黎迩看了看他,平和说:“你说吧,我不会生气的,也不哭”   “不行,我不相信,先拉个勾。”   贺承洲勾出小拇指,黎迩也配合着他一起完成了拉钩盖章的承诺。   “乖宝,你有听过一句话吗?话是这样说的,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一颗星星,而星星会在天上守护我们,像我阿婆守护我,也像你强大又温柔的哥哥一样守护你,他——”   话被打断,黎迩湿漉漉的眸看向他:“你们都怎么了,你是不是和她们一样,也觉得我有病?”   “不是——”贺承洲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选择坚持把话说完:“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思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你不能一直活在痛苦里,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他话说着,黎迩却早已闷回被窝,扯着被子没过头顶,手紧紧捂上耳朵,把他的话隔绝在外。   没过一会儿,抽泣声从里面传出。   贺承洲这次没哄她。   他能看出来黎迩和她哥关系很好,但她不能一辈子逃避事实。   贺承洲把空间留出来给黎迩,自己去了隔壁次卧。   第二天早上,做好早餐后,他照例去卧室叫黎迩下来。   黎迩迷蒙睁开眼,看到贺承洲在她面前,摸了摸他的脸,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伸手对着他软糯说了声:“抱我一下好不好。”   “当然好啊。”   贺承洲笑着把她揽进怀里。   黎迩在他怀里蹭了好一会,嗅着他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   贺承洲和她用一种洗衣液,她们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黎迩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她们天生就该是一起的。   贺承洲把热好的牛奶给黎迩端过来,盘子里放着两瓣切好的煮鸡蛋,另一边是半根鲜玉米,蔬菜是油菜和蘑菇。   她太瘦了,贺承洲只要有时间就变着法给她补营养。   贺承洲咬了口全麦面包:“对了,乖宝,咱们今天是不是应该去看一下哥哥啊?你都没带我见过他,我也没机会告诉他我会很爱你,把你照顾得很好,让他放心。”   黎迩握筷子的手一僵。   一早上所有的美好因为他这句话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贺谨洲:虽然但是,你和人家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甚至比我还像你亲哥这件事和我脸盲应该没多大关系…… 第12章 差点   “要去你去。”   筷子重重摔在桌面,黎迩冷冷丢下这句,起身要走。   “能不能别走,我想和你说说话。”   贺承洲在身后叫住她。   声音很轻很柔软。   黎迩停下步子,缓慢转过身,对上一双万分落寞的眸子。   一瞬间,思绪又开始恍惚。   那个人的眼里永远永远是意气风发又坚定的模样,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落寞又彷徨的时候。   贺承洲看着她的眼睛。   和之前无数次一样,他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这其实是在他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不是不知道她哥是她的逆鳞和禁忌,但他说起这件事也是思谋过无数遍的。   他只是不想让她沉浸在痛苦里,想让她知道他是可以带她走出任何困境的那个人。   他想让黎迩相信他。   可黎迩从来没相信过他。   “你有很多秘密都不愿意和我分享,可你看到的就是我的全部。”   话音落下,无数的委屈翻滚上涌,热流挣扎着涌出眼眶。   贺承洲仰了下头,把眼泪憋回去,又抽了下鼻子。   他继续道:“但我有时候不理解你为什么会突然生气,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哭,我觉得我没做错说错什么,我对你的了解贫瘠又单薄,我只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有什么生活的小习惯,可那也不是你自愿呈现给我的,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会主动去了解你,你知道吗。”   黎迩盯着他发红的眼眶看了几秒,想过去给他擦拭眼泪,但手伸到半空,还是收了回来。   最终,她选择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楼梯上到一半,贺承洲暴怒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他唇角微微颤抖,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掉下来,声音蕴着浓烈的怒火:“黎迩,我都这样了你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   黎迩背脊僵直,怔怔站着,不敢也不想回头去看他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身后摔门离开的声音。   “对不起。”   黎迩看着他离开的位置,小声说。   她眼底一片清明。   —   贺承洲摔门出去,身上还穿着晨练完洗完澡换上的睡衣,脚上跻着拖鞋。   他回眸看着门的方向,等了几分钟,里面的人都没追出来。   身侧的拳头骤然握紧。   心里一瞬间五味杂陈,嗓子像是被塞了一大团棉花,半句话说不出来。   他拉开门走到门口台阶上,也不管地面上脏不脏,席地坐了下来。   黎迩今天如果不主动和他说话,他是不会回那个家的。   人活着要有点骨气,男人是应该包容自己的女人没错,但他今天就要小心眼,明明就是黎迩的错。   贺承洲一分一秒地等,从抱有期待到满心绝望。   路过的人都在看他,邻居刚才上班出门时还降下车窗关心了他几句。   这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光了,半辈子的气也在今天全受了。   太阳悬顶时,身后也没有一丝的响动,好几次热得想拿钥匙开门回去,咬咬牙都忍下来了。   脚边是一地飘零的月季花瓣。   有昨晚被雨打落的,也有他刚刚一片一片揪下来的。   揪一片是低头道歉,再揪一片是不道歉,最后一瓣揪到了低头道歉,他果断撕成了两瓣。   他不低头。   正想着去车里开空调待一会儿时,头顶笼下一片阴影,眼帘里出现一双尖头高跟鞋,鞋和裤腿上还沾着泥点子。   抬眸看过去,一个精致明丽的女人站在他面前。   ——是那天在外头等黎迩时,那个在车边看他的女人。   和那天一样含情脉脉。   贺承洲也没说什么让不让开的话,他还想让她当他免费的遮阳伞呢,直接无视不理。   孟棠芸看了他好一会,从包里翻出遮阳伞,主动给他递了过来:“给你。”   贺承洲没客气,伸手就要接过,拽了两下发现拽不动,果断又不要了。   他又不是卖身的,免费的要就要了,拽不动说明肯定要和他讲条件。   “我不要了,你爱给就给,不给就算。”   虽是如此,贺承洲还是表明了一下自己非单身的身份:“另外,我和我未婚妻只是吵架了,不是分手,我对你不感兴趣,你不用想趁虚而入。”   孟棠芸嗤了声,把伞收回包里,看着他身后的别墅,忽然说:“能不能进你们家看一下?”   “想什么呢你?”   贺承洲觉得这人莫名其妙,脑子里缺了一根筋。   “你快走,我们只是怄气,她一会从窗户看到你,就真的又成我的错了。”   孟棠芸一句话把他其余所有的话堵住:“我是她嫂子,她哥哥的妻子。”   贺承洲睁大眼睛,看向她。   因为黎迩从没和他说起过程家的事,除了订婚那天,他甚至一次都没再去过程家。   印象中,订婚典礼上好像也没见过这个女人,所以贺承洲也判断不出她话里的真假性。   看出他的疑惑,孟棠芸说:“今天是程星懿的忌日,我刚从青山墓园祭奠完下来,客户在这。”   贺承洲这下信了,有点儿尴尬的起身,举止上也端正起来。   脑子里纠结了半天称谓,还是觉得跟着黎迩喊比较合适:“嫂子,那你先进来吧。”   孟棠芸点头致意。   从兜里拿出钥匙,贺承洲打开门进去,拿一次性杯子给孟棠芸倒了杯热水:“嫂子,你喝水。”   孟棠芸一秒收回视线,朝他笑了声:“不用这么客气。”   贺承洲说:“那我上去叫她,你等一下。”   孟棠芸笑着说好。   贺承洲踱步离开,孟棠芸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敛起嘴角的笑意。   看着这完全复刻的装修风格,眼底一片嘲意。   她活在痛苦里走不出来,黎迩倒好,找了个高级替身在这自欺欺人。   到了二楼,贺承洲没立即推门进去,在门口沉着脸心理建设了两分钟才拧开门。   冷冽着脸,表现出一副气没消的样子。   循着声音,黎迩看了他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收起了日记本和笔,又放回了她的秘密基地。   贺承洲气得呼吸都沉重了几分,压低声音,说道:“你嫂子来了,她要见你。”   “嫂子?”   黎迩动作僵了一下,旋即笑了:“我没有嫂子。”   “可她说她是你嫂子啊。”   “我没有嫂子。”   黎迩声音淡然,又重复了一次。   她走到烘干机边,从里面拿出已经烘干的衣服,缓缓放到盆子里,走到阳台,一件件兜开,晒到了晾衣杆上。   贺承洲一脸郁闷,跟着追过去:“我没说假话骗你,人就在楼下,不信你自己下去看看。”   声音骤然拔高:“我都说了我没有嫂子。”   贺承洲靠她太近,黎迩不知道他跟了过来。   转身时,一个不小心,手上的晾衣架戳到了他的眼睛。   贺承洲嘶了一声,痛苦地抬手捂上眼睛。   手缓缓移开时,眼角出现一道渗血的小口子。   “对不起。”   黎迩慌忙道歉,捧着他的脸要去看他的伤势。   贺承洲偏头躲开,心里本来就憋着股气,语气也不自觉重了几分,拨开她的手:“别看了,你愿意和我多谈谈心比什么都强。”   贺承洲去衣柜里拿出一身崭新的衣服,和她说:“我去医院,你不用跟着我,我今晚不回家了,去檀宫那边,我去静静,不然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和你发脾气。”   “可我想陪着你,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去医院,我害怕,怕你走不出来。”   眼泪和断线的珍珠似的顺着眼角一颗接一颗地滚落,黎迩伸手抱住他,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贺承洲任由她抱着,叹了声气,内心想的是自己真没出息。   还是她眼泪一掉,他心就软得稀巴烂。   贺承洲只能和她说实话:“医院不是什么好地儿,你抵抗力差,就少去那种地方,容易生病。”   “我不想你一个人去医院。”   黎迩还是说着这句话。   “小伤,要不了命,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家乖乖等我。”   黎迩抱他抱得更紧了,什么都没说,但明显不同意他的话。   贺承洲无奈松开她的胳膊:“楼下,你嫂…”   他顿了一下,声音弱了一点:“你嫂子还在下面,客人来要招呼的,不能再腻歪了。”   “你别去见她好不好。”   黎迩抬眸,水雾朦胧的眼睛看向他,鼻尖红红的。   “客人还在,不下去不礼貌。”   贺承洲用指腹给她擦拭到眼角的泪,小心问:“你们…是不是关系不太好啊?”   黎迩点头,肯定了他的的猜想。   “那你别下去了,我给你找个借口。”   黎迩还是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离开,贺承洲摸了摸她的发顶:“乖啊,我真的得下去,晾着客人不合适。”   贺承洲换了身得体的衣服,还是走了。   在黎迩眼前走了。   他最终还是去找那个女人了。   知道黎迩大概率不会放贺承洲下来见她,孟棠芸看了眼时间,正准备自行离开时,贺承洲款款从楼上下来。   贺承洲温柔笑笑:“迩迩她昨晚熬夜看综艺到太晚,太阳都晒屁股了,现在还睡着呢,她睡得死,叫不醒,醒了后我会告诉她你来找过她。”   孟棠芸浅勾了一下唇,并未答话,看他的眼神多了几丝同情。   黎迩早改了熬夜晚睡的习惯,是被程星懿一点点强硬纠正过来的,他这个未婚夫还当真是被蒙在鼓里。   更何况,眼角还挂着伤,总不能是平地摔自己磕得。   孟棠芸没拆穿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淡褐色的钥匙:“这个应该是迩迩在城郊的那套公寓屋子里的钥匙,前阵子收拾星懿的遗物时找出来的,物归原主,你替她收着吧。”   贺承洲说了声好,伸手要接过时,孟棠芸收紧手腕的力度,和他半僵持在空中。   贺承洲疑惑看她。   孟棠芸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你也可以去那座公寓里看看,没准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差点   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口,换做平时他自己都能处理。   主要是位置特殊,在眼角,以防万一,他还是想仔细检查一遍   黎迩跟着他去医院,再把自己搞生病了,他又要操碎心。   她经常一病就是好几天,万一下周求婚时身体还抱着恙,岂不是得不偿失。   求婚。   想到这,贺承洲唇角浅浅勾了勾,看着楼上的位置,眼神也柔和下来。   孟棠芸走后,贺承洲也紧跟着出门,怕黎迩吵着闹着要和他去,他就没说,偷偷走了。   黎迩不想见孟棠芸,在卧室待着逃避了会。   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穿好衣服下来才发现家里已经没人了。   心里没由来漫上一抹慌乱。   她哆嗦着手拿起手机给贺承洲打了个电话,听着那头还是能接通的状态,才算舒下一口气。   贺承洲的车刚停下,解下安全带锁上车门,接通电话。   “乖宝。”   黎迩抽噎着,低喃,责怪般问他:“你为什么走了都不告诉我一声?”   “我是觉得没必要,就一道小口子,别那么大阵仗,没事儿的,我现在都准备进去挂号了。”   “别担心,你在家乖乖等我就好。”贺承洲柔声安慰说。   “可我害怕等不到你。”黎迩说。   贺承洲低低笑了声:“瞎想什么呢,别说傻话。”   黎迩颤着音,一字一顿又嘱咐他说:“你要平安。”   “我会一直一直一直等你回家。”她又说。   贺承洲被她这副郑重的口吻暖化了,心里虽然也还憋着股闷气,但一码归一码,起码现在的黎迩是真正在关心他。   他也配合着她,铿锵有力喊了声:“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这突然的一声把前面排队发呆放空思绪的一个大叔吓得一个激灵,拧着眉幽怨朝他投来眼神。   贺承洲注意到男人的视线,用手捂着麦克风的一排小孔,朝他带着歉意笑了笑,小声解释道:“抱歉,是我妻子,她担心我。”   闻言,男人脸色明显缓和,没再说什么,转回了身。   做完一系列检查,贺承洲带着报告单和医生开的药出了医院。   到了车上,他把报告单拍了张照,正准备给黎迩发过去时,顶上弹出一条陌生信息。   【南郊,季安镇,16栋27号。】   孟棠芸差不多掐着点给他发了这条信息。   唇角勾了个讽刺的笑。   公寓是程星懿在27岁那年送给黎迩的16岁生日礼物。   季安。   四季平安,岁岁年年。   可惜了。   孟棠芸眼底隐隐含着水光,低声道:“星懿,我不会让她再继续自欺欺人,你爱她,可我爱你。”   这条信息指向性太明确了。   贺承洲几乎一秒就猜到了这个陌生来信人的身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黎迩这个嫂子有点怪,具体怎么个怪法,他也说不上来。   但心里隐隐总透着股不安,心口坠得难受,像是坏事要发生的前兆。   贺承洲有点胸闷气短,趴在方向盘上偏头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缓了一阵。   过了几分钟,他从兜里翻出钥匙,垂眸看着掌心形状精巧的小玩意,陷入了沉思。   本能的直觉告诉他公寓里肯定藏着黎迩始终不愿意和他分享的秘密。   犹豫着思考了几秒后,贺承洲在导航定了个位,还是驾车一个小时去了短信里说的那个地方。   地方有点偏,但很僻静,风景很好,有很多的历史文物古迹。   沿边是万亩良田和清澈的小溪,在阳光的照耀下水面熠熠闪着粼光,随处可以听到清脆的鸟鸣声。   绿化率很高,大片的树荫也使得这个地方的空气格外清新。   像是那种神话故事里适合隐居的世外桃源。   贺承洲先前听过这个地方,好像还是顾家投资的产业,但没来过。   一路走过去,看到更多的是老人的面孔,他心想,这儿确实是个适合疗养或者养老的好地方。   到了短信里说的那栋公寓外,贺承洲把车停在外边,也没立马开门进去。   他下车,倚靠在车边,手心攥着钥匙,站在门外怔怔盯了好一会儿。   外表看起来很干净,院子里也不是布满杂草一片荒芜,黎迩应该是雇了人来定期打扫。   他现在有钥匙,可以立马推开门进去窥破她的秘密。   但心里又想未免有点不太道德,黎迩心里有秘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又不是不知道。   真的要背着她拿着钥匙偷偷进入她的秘密基地?   贺承洲是个感性又犹豫不决的人,像这种不明确是非的事,他一向很难做决定。   不知道站了多久,头顶黑云又压了下来。   贺承洲抬头看了一眼这恼人的天气,心里暗骂了两声,想到了家里的黎迩。   这鬼天气不会一会儿又下大暴雨打雷吧。   几乎是一瞬间,他脑子里窜上一个幼稚又很适合解决当下困境的想法,不如让黎迩来决定他要不要去吧。   他给黎迩打个电话,同时也打开家里的监控,观察黎迩的反应。   如果黎迩是跑着去接他的电话=她非常爱他,他很重要。   那他就不打破这份始终平衡的信任感,不进去窥探她的秘密。   如果是黎迩是走着去接他的电话=她很爱他,但他在她心里稍微有那么一丢丢丢的不重要。   那他就咬牙背着黎迩偷偷溜进去看一眼,满足自己一直以来的好奇心。   思及此,他拿出手机给黎迩拨了个电话,几乎才响了两秒,电话就被接起。   雀跃又委屈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   他好像…忽略了一种情况。   手机或许就在黎迩手里。   她不需要跑着或者走着去接他的电话,可能眼巴巴一直在等他的电话。   他完全成想象到黎迩的委屈样子。   黎迩接下来的一句话也证实了他心里的猜测。   “你可不可以快点回家,我好想你。”   声音糯糯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想见你。”   黎迩带着哭腔又说道:“求求你,一定要回来。”   贺承洲一听心都化了,二话不说开车往回赶,什么他妈的秘密不秘密的,她想见他就是最炙热的答案。   就算瞒他一辈子也没关系,好的坏的,他都认了。   半路就飘起了雨点,他到家门口的时候,黎迩就乖乖一动不动坐在门口台阶上望着他的方向等他。   头发丝儿被雨打湿,拧成一股一股的,鼻音已经重到无法忽视。   身上的衣服一片湿黏。   见他过来,远远就朝他跑过来,扑进了他怀里,勾着他的脖子往,要给他吹吹眼角的伤口。   贺承洲觉得不太对劲,回家找时间看了眼监控,才发现黎迩从发现他偷偷走了那一刻开始就坐到门口台阶上等他。   就维持这个姿势坐了快三个小时,即使后来下起了小雨,她也没挪动一下位置,就抱膝等着他。   他终于明白了黎迩那句“我会一直一直一直等你回家”是什么意思。   —   黎迩还是病了,感冒高烧了几天。   一个好友在白沙开演唱会,半年前就邀请贺承洲去当他演唱会特殊嘉宾,前几天才又提醒过一次。   贺承洲没办法拒绝这个行程,但走时黎迩还病着,他不放心,只能拜托江以柠来陪她。   也不顾黎迩还感冒着,不考虑会不会有传染的可能性,贺承洲出发去坐飞机前,当着江以柠的面抱着黎迩亲了又亲。   你侬我侬说了老半天的情话,手上就和被胶水黏在一起似的,分也分不开。   不仅手,连嘴都是。   江以柠简直没眼看,心上毫不留情吐槽着,眼底是实打实的羡慕。   在她面前亲热完,贺承洲还又千叮咛万嘱咐她黎迩一些细微的生活习惯。   “晚上要多给她盖盖被子。”   “她不爱喝水,多监督她喝热水。”   “不准随便给她吃零食。”   ……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没等他把话都说完,江以柠一手拉着他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推着他往外走:“别叨叨了,赶紧走赶紧走,你们这不存心虐狗呢么。”   “嫂子,你才不是狗。”   贺承洲嬉皮笑脸,一边说,一边还不忘朝身后的黎迩抛个飞吻。   “恶心心,快走吧你。”   江以柠不客气地在他肩上拍了一掌,心想,他哥能有他一半活泼又善解人意,她就该烧高香了。   确实不能再磨叽了,不然飞机该要延误。   黎迩生着病,只把他送到门口,江以柠往外又送了一截。   嫌弃归嫌弃,毕竟是个小她好几岁的小破孩,江以柠还是以长辈的身份叮嘱几句:“白沙昼夜温差大,别你也感冒了。”   江以柠偷看了一眼身后,确保黎迩听不到,才凑近又悄声说:“回来就该准备求婚了吧?”   贺承洲眉眼弯弯,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对啊。”   他双手合十:“所以,拜托嫂子一定帮我照顾好她。”   江以柠挑眉看他:“有什么好处?”   贺承洲毫不犹豫把他哥卖个彻底:“用贺谨洲一张黑历史和你换。”   江以柠摇摇头,显然不满意他的条件:“不太行呢。”   “五张?”   江以柠:“成交。”   作者有话说:   抱歉啊,一次元和三次元都遇到了点让我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的事情,调整了一天,手机看都没看一眼。   现在差不多调整过来了,深夜再更一章,这章给大家发红包。   下章求婚戴戒指,下下章懂的都懂。   (ps:戒指划重点要考的,今天戴上争取明天就让迩迩摘掉~) 第14章 差点   江以柠身体素质一向不错,结果照顾黎迩的第二天也感冒了。   俩个病号在家彻底放开了摆烂,除了睡觉,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提醒对方吃药。   好在病归病,食欲没有受到影响,家里各式各样的外卖盒都堆成了小山。   贺承洲忙工作,黎迩怕打扰到他,不敢主动找他说话,贺谨洲就更别提,根本不管江以柠的死活。   所以,为数不多清醒的时间,俩人几乎都在吃饭或者聊天。   怕交叉感染,江以柠睡去了客房。   黎迩是那种一觉能睡到天亮的人,江以柠会经常性夜起上厕所,每次醒过来谨记贺承洲交给她的任务,进房间去看黎迩一眼,给她盖好被子。   到底是身体底子好,江以柠第三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黎迩除了鼻塞也没什么其他症状了。   江以柠迷蒙着眼醒来,看了一眼时间,七点整,翻着身打了个哈欠,起来上了个厕所。   去隔壁打开黎迩的房间准备看一眼,拧开门锁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仅剩的困意顿时消散。   江以柠心立马悬到了嗓子眼,连忙去找她。   “迩迩。”   她边走边喊,一间间推开房门进去找,到琴房外时,停下脚步。   隐约听着里面有琴声传出。   敲了声门,黎迩大抵是没听到,没有回应,她小心翼翼打开门,看到了端正坐在钢琴前的黎迩。   第一缕晨光落在她身上,清晰得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见。   黎迩专注垂眸盯着平滑的琴面,背脊挺直,细白的指尖落在黑白琴键间。   从窗户吹进来的微风在她耳边起伏,一个个音节连接出宛转悠扬的曲调,古朴又生动。   江以柠虽然不太懂这些乐理知识,但很喜欢听钢琴曲,去各种演奏会现场。   总觉得听钢琴能让人整个沉淀柔和下来   最主要的是,治疗失眠很有效果。   最后一个尾声落下,江以柠倚靠在门口给她鼓掌:“迩迩,不错呀。”   黎迩这才注意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脸上一瞬间闪过一抹慌乱,而后就恢复如常。   她起身朝江以柠笑了笑:“以柠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在这站了两分钟了,我敲门了,你太投入没听到。”   江以柠向她走过来,逗趣她:“呀,这就是所谓言传身教?感觉迩迩也可以当大钢琴家了。”   黎迩笑说:“和他比,差远了。”   江以柠好奇地用指尖在钢琴上随意按了两个键,又问她:“你刚弹的是什么啊?感觉有点耳熟,也没听出来。”   黎迩说:“是《最爱》,周慧敏的那首。”   江以柠恍然大悟:“噢,对对对,就是这首,我说怎么有点耳熟。”   “诶对啦,我看别人弹奏都要看乐谱,你刚才为什么不看啊?”江以柠问。   黎迩眸光闪了闪,才小声道:“太熟了,弹了无数遍已经记在心里了,不用再看了。”   “你们要是有个小孩这还不得基因逆天啊。”   江以柠的话题总是很跳脱,让人难以招架:“大概率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天才宝宝,从小熟练掌握各种外语,艺术领域全面开花。”   黎迩笑笑没说话,不过脑子里确实想了下那个画面。   一个像他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子。   “对了,迩迩大宝贝,我突然发现你身上很神奇的一点。”   “是什么?”   思绪被拽回,黎迩被她这话勾起了浓烈的好奇心。   “你很容易让人忽略。”   江以柠解释说:“不是贬义的那种,你看看你,从小就是绘画天才,16岁被国美破格录取,20岁就大学毕业了,小脸蛋就更不用说,就算是百花齐放的娱乐圈也毫不逊色,承洲和你一样,从小就是天才少年,你们的起点很相似,但他就要出挑耀眼得多。”   “这是为什么呢?”   眸子里一闪而过的落寞,黎迩说:“可能是因为我不画了吧。”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提笔了啊?我记得你学油画的吧,有一段时间关于你的报道满天飞,艺考时就被央视镜头一眼捕捉到了,为什么不画了?在这个行业你前途大好啊,虽说每个女孩都有一个开花店的梦,但你现在有后悔吗?迩迩。”   江以柠属实好奇黎迩的人生轨迹为什么会变样,正好说到这,索性就打算问到底。   但是没如愿,黎迩并没有满足她的好奇心。   只说一句,不会后悔。   —   贺承洲的飞机是在晚上的时候落地的,不过贺承洲向黎迩隐瞒了行程。   求婚点定在游乐场,他打算到求婚那天再回家,以出来玩的名义把黎迩带出来。   这几天紧锣密鼓再和公司还有无人机团队排演几遍求婚流程。   黎迩心思细腻,也粘他。   他这几天总是外出,黎迩肯定会怀疑他。   惊喜就是要突然降临的才有趣。   在飞机上,他列了个细致的名单,打算这几天一个不落的去通知所有两边的亲朋好友。   黎迩睡眠时间一般在十点左右,贺承洲交给江以柠一个艰巨的任务,哄着让黎迩在九点半前睡着。   他落地要先回家偷偷去看黎迩一眼。   贺承洲在车里又等了半个小时,江以柠的消息才发过来。   【柠檬不酸】:我真服了你们这对老六,赶紧上来吧,迩迩刚才瞪着她那极致无辜的大眼睛问了我十几遍为什么要让她睡觉……   【你的粥粥上线了】:谢谢嫂子。   下面附带了个500的红包。   【柠檬不酸】:就这?   【你的粥粥上线了】:十张。   【柠檬不酸】:行,那就这吧。   贺承洲蹑手蹑脚进了房间,江以柠瘪瘪嘴,悄声关门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看着床上沉静的小脸,几天不见的思念如潮水般泛滥,贺承洲情难自禁低头含住她的唇畔。   “乖宝,好想你啊。”   贺承洲怕她突然惊醒,微微收敛着力道,低声和她说着心里话:“好喜欢你,想把你娶回家,爱你一辈子。”   黎迩睫毛轻颤了颤,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手指弯了几下。   贺承洲和她吐露了好多心里话,大概待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   门阖上的那瞬间,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指尖还残留着他灼热的温度。   眼角滑下一行泪,黎迩很小声很小声地低喃,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我终于等到了,对吗。”   —   贺承洲是在求婚前一天回来的,和黎迩商量着说第二天要带她去游乐园玩。   黎迩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   她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纱布说:“好的差不多了,我明天要把它拿掉。”   “不行,又不丑,还没好利索呢。”   贺承洲又指了指自己眼角的纱布,再指指她的:“还是情侣款的,多难得,不许为了漂亮拿掉。”   黎迩说:“不行,我一定要拿掉,丑。”   “不丑。”   “丑。”   “不许拿。”   “要拿。”   “不许。”   “就要拿。”   ……   贺承洲拗不过她,眼看再说就要恼,及时闭上了嘴。   第二天,黎迩还是不听劝拿掉了,微卷的齐刘海盖下来,伤口被遮住。   她给自己画了个精致的全妆,口红也是罕见得浓烈张扬。   她用卷发棒把头发烫成了大卷,头上绑了一个红丝绒坠着流苏的蝴蝶结,一身仙气修身的正红色连衣裙勾勒出玲珑的身段。   整个人精致又惹眼。   介于少女的青涩和女人的妩媚之间,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明媚感。   贺承洲不是重欲的人,但看到黎迩这副打扮,还是没忍住。   想着下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极力克制下.体内的欲.望,只退而求其次把黎迩的唇蹂.躏得不成样子。   黎迩今天也格外热情得回应他。   怕实在忍不住就地耕耘,贺承洲不敢再看黎迩一眼,重着呼吸赶紧先一步出了外面,偷偷找了个凉快地儿平复了好一会。   拉开驾驶位的门,不可避免地和黎迩又对上眼神。   现在是俩个人的独处空间,贺承洲视线一秒不敢在她身上停留,慌忙别开了视线。   路上,连话都不说了。   俩人像是对调了身份。   黎迩平时话少,今天倒像个小话痨似的,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整个上午,俩人都是正常的玩乐,到了中午在园区里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牛肉面馆。   吃完饭,黎迩要去上厕所,顺便补妆,贺承洲找了个椅子坐着等她。   黎迩洗了个手,在烘干机下把手烘干后,从包里翻出了口红,对着镜子补妆。   突然,身后,一道尖锐的女声传出:“你这老太太怎么回事啊,我这鞋可是新买的,不能沾水,你倒好,直接拿拖把给我拖上了,几个意思啊。”   佝偻着背的老人好声好气,不断弯腰道歉。   “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   “我要投诉你!什么人呐,人老了在家待着就行,这么大年纪出来干什么活。”   老人一听,浑浊的眼底瞬间布满泪花,长期风霜日晒皲裂的手抓伤女孩的袖口:“求求你别投诉我,我很需要这份工作,我家里儿子还欠着赌债,我不还,我儿子的命就没了,求求你。”   “干吗呢你,别碰我,脏死了。”   女孩不断推着老人,一脸嫌弃。   原本听确实是清洁人员的失职,女孩子因为自己喜欢的东西被糟蹋有点气也不为过。   但后面语气激烈起来,黎迩听着声音,忍不住过来看了看。   她语气柔和:“那个…老人出来工作不容易,她已经道歉了,你就体谅多一下她吧,你这么漂亮,不需要用鞋子来衬你。”   女生脸色有缓和一些,美女本来就喜欢看美女,尤其一个比她还漂亮的女生夸赞她,心里多少有点雀跃。   看黎迩一身奢侈品牌,气质又拔尖,印象又好了一点。   “算了。”她看着老人,语气也柔了不少。   “算我倒霉吧。”   说完,女生就走了,临走时看了黎迩一眼,眼底满含笑意。   黎迩也抿唇朝她笑了笑。   老人听着刚才那道熟悉的声音,眼睛瞪大,背脊僵硬,握着拖把柄地手微微收紧。   看她一副完全傻掉的样子,黎迩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担忧地问:“您没事吧?”   老人迅速埋下头,摇了摇头,刻意压低声音,让嗓音呈现一种粗粝感。   “没事,谢谢。”   黎迩心里有点疑惑,不过也没直白问,只说:“没事就好。”   她转身离开,到了门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个老人好像在躲她似的。   再打算回去回去看看时,扭头就看到老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跑着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黎迩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   ——是之前程家的一位老阿姨。   小时候是程星懿照顾她,后来他忙学业忙工作不放心就请了位阿姨,但她后来突然就不知所踪了。   黎迩带着心里的疑惑,追了上去。   这边的贺承洲等了二十几分钟不见人影,开始时还低头聊着天,后来整个人坐立不安。   电话也打不通。   拜托了路过的两个女生帮忙进去看看。   女生出来说卫生间没人。   贺承洲直接怔住了,又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整个人急得不行。   报警也没到立案时间,正准备去广播室播报寻人时,黎迩就出现在他面前。   “干什么去了?”   “刚刚好像看到个熟人,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躲我,我追上去想看看,跟丢了。”黎迩实话实说。   “又是哪个熟人?”   贺承洲蹙眉,上下打量她,生怕错过一个角落:“我看看,没事吧。”   他一边检查一边嘟囔:“上次说见了熟人转头就在脑袋上磕了个大包,这次没什么损失吧。”   看他满脸着急的模样,黎迩笑着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摇头:“没关系,真的没有。”   贺承洲还是不放心,仔仔细细看几遍。   然后一边给她科普各类最近看到的新型拐卖手段让她提高警惕心,一边找到一个氢气球摊。   买了一个最大,颜色最亮最显眼的氢气球。   把她的胳膊抬起,修长的指尖攥着线,饶了几圈,在手腕上打了个结。   怒恼着刮了刮她的鼻尖,语气深沉:“以后出门就得把你这么绑住,不然稍微一不注意人就跑没影了。”   黎迩扬唇笑了笑,说好。   一整个下午都乖乖跟着她身边,没再离开过他的视线。   很快便日暮降临,夜场开放,游客换了一批,但比起白天还是稀疏了不少。   游乐设施也都亮起了灯,贺承洲带着黎迩到了摩天轮边,和她一起进了一个粉色的舱里。   在制高点,可以俯瞰到整个南城的夜景。   贺承洲手环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和她一起静静看着窗外。   “好不好看?”贺承洲问。   黎迩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好看的。”   “一会还有更好看的,专属乖宝的好看。”贺承洲笑着说。   贺承洲看着手机倒计时,在她耳畔倒数:“3,2,1…”   话音落下,上空出现了一排无人机,一个个小光点像夜空亮闪闪的星星。   小光点汇集成一张温柔的脸,随后,右边的无人机灯光也渐渐亮起,逐渐变幻成一个男人的模样。   俩人依偎在一起,满脸幸福的影子。   星点灭了之后,另一片的光再度亮起,丘比特爱神射出两颗红心窜在一起的箭。   黎迩眼眶泛起湿润,她想她应该能猜到下了摩天轮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一切如她所愿一般发生。   贺承洲牵着她的手从舱里走出,一群熟悉的面孔就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路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贺承洲从江以柠手里接过准备好的满天星,拿出准备已久的戒指,单膝跪在她面前。   天空的无人机此刻也排列成了一个巨大的爱心,中间写着:   ——Lier Marry me   贺承洲眼眶红着,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意:“黎迩,你愿意嫁给我吗?”   黎迩朝他伸出手,看着戒指戴在无名指上的那一瞬间,滚烫的眼泪泫然落在贺承洲手背上。   “我愿意。”   他们抱在一起,眼里满是泪花。   周围掌声阵阵。   头顶上空,烟花炸开一朵绚烂的花。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没写到那个啥rourou,不过又加了点内容,下章晚上十二点发,我保证保证这次一定准时,不看就会错过一个亿,嘿嘿。 第15章 差点   黎迩坐在副驾驶,全程眸子几乎没有抬起来过。   纤长的睫毛垂落,指尖轻轻转动着戒圈,她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一直失神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眸里水光充盈着,殷红的唇角也始终上扬着。   这是贺承洲第一次见黎迩笑得这么开心。   黎迩开心,他就开心。   不过,他也有小细节上的不开心。   比如说,他好几次和黎迩搭话,黎迩都明显不在状态。   要么是反应慢半拍,要么就是直接没听到。   贺承洲心里记着数,黎迩三次不理他后,小宇宙忍不住爆炸,幽怨说:“你和钻戒过一辈子吧。”   黎迩这下反应倒是迅速,立马偏头看向他,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条细弯的眉紧蹙着,语气听起来委屈极了。   可爱得紧。   贺承洲假借着咳嗽的姿势,轻轻握拳,挡在嘴边,捂着因为偷笑嘴角上扬的弧度。   面上依旧是一副我不听的冷峻样子:“黎迩,事不过三,可你三次没理我了,我心里都有数。”   “你想要怎么办。”黎迩问。   贺承洲思索半天才想到一个绝佳的福利:“上次的检讨还没念给我听,你今晚要补上!”   “行。”   黎迩点了点头,答应得还挺爽快。   车停进车库,熄火后,贺承洲偏头看向副驾驶。   他看着黎迩,黎迩也转头看他。   车内气温迅速攀升,眼波里是流转的暧昧。   贺承洲仔仔细细又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滚了滚喉结,体内的那股火越燃越盛。   黎迩今天穿的是一件很勾勒身材的裙子,稍有点赘肉都驾驭不住。   门襟处整齐竖挂着一排做工精致的金色小扣子,胸口有一个镂空的倒三角,隐隐约约半遮半掩的性感。   收腰的设计衬得腰肢格外纤细,侧边微微开着衩,露出一小截修长白皙的腿。   身体旷了有一个多礼拜了,黎迩感冒也好得差不多,又是个特殊的日子。   贺承洲脑子里立马闪过一个坏念头,眸子里划过一抹小狡黠,暗示:“检讨简单念是不可以的,要有感情的那种念。”   “比如,坐我身——”   他话还没说完,黎迩忽然俯身吻过来,堵上他还未说完的话。   过了好一会,俩人才喘着粗气分开。   四目相对,贺承洲甚至能清晰看到黎迩瞳孔里他的影子。   眼底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黎迩含情看着他,用戴着戒指的手反复摩挲着他的脸颊。   这张脸,她怎么也看不够。   贺承洲呼吸凌乱,胸脯上下起伏,早已被汹涌的欲海淹没。   他忍着,想要看看黎迩今晚能有多大能耐。   座椅弧度倾斜一些,黎迩跨坐到他腿上,轻捧上他的脸。   随后,吻铺天盖地般的落下。   从眼到鼻再到唇,每一寸都给他印上了专属烙印。   黎迩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喘着粗气,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唇边,脸上一片潮.红。   这是她动情的象征,也是贺承洲见过最美的画面。   贺承洲抬手把车里的灯关掉,车内顿时陷入混沌之中。   黑暗中的眸清亮无比,车内一阵寂静,一时间只能听得到彼此紊乱的呼吸。   很快,层叠的浪花便不断拍打着岸堤。   紧要关头,贺承洲凭着仅剩的理智及时刹住车,带着黎迩回到了家里。   灯都没开,进门俩人就拥吻在一起,从玄关处衣服几乎走一步掉一件。   贺承洲已经掌握主动权,到沙发边,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下来。   他从沙发缝里掏出一个方形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用牙咬开包装,伏到黎迩耳边:“乖宝,帮我。”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斜洒进来,整间屋子像是被裹上一层银纱。   眼睛湿润一片,黎迩看着他,半响没有动。   而后,勾着他的脖子,腿紧紧环上去。   “可不可以再多给我一点。”   黎迩声音打着颤:“再给我一个像你的孩子,求求你了。”   贺承洲眼神微微闪了闪,他没有办法形容听到这句话时内心的震撼。   丝毫不亚于他第一次站上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奏时的心情。   那是国际上对他专业能力的肯定。   没本事的男人才会让女人恐婚恐育,一个女人愿意为你生孩子就是对你最大的肯定。   现在,是黎迩在肯定他。   眼角划过泪光,贺承洲抱了她很久很久,头颅深埋在他颈间,轻轻嗅着她的气息。   “乖宝,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美的情话。”   他又摇头,嘴角温柔笑着:“不过,我不想乱了顺序,不想让你成为这个污浊的圈子里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想让你年纪轻轻就被‘妈妈’这个身份困住。”   “我向你保证。”   贺承洲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补上后半句:“我永远爱你。”   我会牵着你的手。   长长的路,我们慢慢地走。   眼泪骤然顺着眼角滑落。   贺承洲一点点吻去她眼角咸湿的热泪。   美妙的华章奏起,谱写出这世间最动听的音乐。   —   求婚的事告一段落,贺承洲开始着手准备黎迩的生日宴。   这倒没瞒着她,俩人是一起准备的。   贺承洲跑外联系策划,她负责内景布置,这次宴会上的花儿,她打算直接用店里的。   贺承洲还偷偷录着VCR,先跑了朋友,顺便发了宴会请柬,最后才到了黎迩家里。   贺承洲没正式来过程家,第一次登门,多少有点拘谨。   家里只有黎茹华和一个保姆。   开门看到是他,黎茹华眼底的惊讶不言而喻,朝他身后看了眼,没发现那抹想见的人影时,肉眼可见又一片落寞。   贺承洲打圆场:“阿姨,迩迩在忙,过几天我再和她一起回来。”   黎茹华笑笑,让开半个身子,请他进来:“没事,快先进来吧,别在门口傻站着了。”   贺承洲笑了笑,提着礼物进门,保姆给他拿了双崭新的男士拖鞋。   贺承洲说了声谢谢,换好后,进去坐到了沙发上。   保姆又给他热情地泡了杯茶。   贺承洲接过,礼貌抿了一口就放下,时间有限,也没拐弯抹角,他直白就问了:“阿姨,我今天来主要是想问你要一些黎迩每个成长阶段的照片,下周她生日宴,我想做一个照片视频锦集在她生日宴上放,也算是送她的一份礼物。”   黎茹华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而后才说:“迩迩上了大学就离开家出去住了,她的东西都不在家里,我…这儿没有。”   贺承洲瞬间看出她的落寞,也懂了她的意思,没让她尴尬,幽默地说:“那我还是当一回小偷,偷偷去她秘密基地里拿出来吧。”   “这辈子也没干过这么窘的事儿。”   被他的幽默风趣感染,黎茹华唇角勾了勾,又聊了一阵后,贺承洲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离开。   黎迩在店里,贺承洲回了家,上到卧室,盯着黎迩的秘密基地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双手合十,默念了好几句:“对不起,乖宝,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保证只看照片。”   贺承洲找出备用钥匙打开抽屉,最上面果然放着一个相册,还有很多散着的照片。   黎迩是个规整的人,照片大都是按时间和类型分好的,散着的都是日常零碎的生活碎片和风景之类的,相册里都是人像,省了他不少功夫。   贺承洲小心翼翼把相册拿出来,摆到床上,开始细致挑选。   第一张就是她刚出生时的一张黑白照片,两双大手包裹着一双小手,黎迩闭着眼沉睡,头发从那会起就乌黑浓密。   第二张是她睁眼笑得很开心的一张照片,头顶上是那种缀着彩色塑料小花的旋转音乐风铃。   ……   贺承洲缓缓翻过每一张,嘴角始终敛着笑。   看到合适的拿手机拍一下,看到有趣的也拿手机偷偷拍下来。   看了不到五分钟,手机相册里就存了几十张照片。   一张照片又能拍出一堆角度。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经历了一遍黎迩的人生。   四岁之前大都是黎迩和黎茹华和她生父的合照,中间有很大一片的空白,贺承洲直接翻过。   直到翻到相册中间,一张合照映入眼帘。   这时候的黎迩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她身边多了一个男孩。   她亲昵挽着男孩的胳膊,笑容明媚。   贺承洲猜想这应该就是黎迩的哥哥。   可当他仔细看到旁边那张俊美清逸的面孔时,嘴角的笑意僵住,心一瞬间荡入谷底,犹如坠入冰窖。   ——照片上的男人眉眼之间和他有七分像。   他心慌跳个不停,失神地又胡乱翻了几下,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把相册丢到一旁,他失神坐在床边盯着抽屉的位置。   余光瞥到底下还有一个日记本。   礼貌和教养告诉他不应该再继续深入窥探黎迩的隐私了,但照片上那张脸在他脑海总挥之不去。   顾靳云说她和她哥关系不一般,她嫂子又明着暗着引着他去那间公寓。   被蒙在鼓里的,似乎始终都是他。   他鬼使神差打开了日记本。   扉页是一句话:   我会永远坚定而勇敢的爱你。   贺承洲眼眶不自觉泛红,牙尖打着颤,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开始翻看这本日记。   日记里的黎迩字字句句记录着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感情。   【我不想再叫他哥哥了,如果我们不是兄妹该多好。】   【就知道坐在台阶上等他总会有惊喜,第一时间就吃上了最最最新鲜的糖葫芦。】   【他今天教我弹《最爱》,他什么都没说,但我听懂了他的告白,我也喜欢他。】   【人为什么要长大,长大后他变得好忙,总是没时间陪我。】   【我不怕雷声,我只是想让他哄哄我。】   【我不喜欢吃甜点,但只要是他买的,我都喜欢。】   【他最喜欢满天星,如果他不是商人,我猜他应该会是一个优秀的大钢琴家,那时候,他上台演出前,我一定要在他胸口别一枝小小的满天星。】   【我们已经三天没有说话了,我故意不吃早餐、拼命熬夜,他果然主动理我了,他臭着脸,我笑得很开心。】   【今天考到了钢琴等级证书,他说全是他的功劳,我说全靠我的天赋。】   【趁他睡着,今天偷偷画了他一张像,已经锁到小画室啦,下周生日送给他当礼物。】   【他在见星巷给我买了一间店铺,我好喜欢这个名字,我方向感不太好,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小心走丢了,我就在那开家花店等他来找我。】   ……   【迩迩不想遵守承诺了,等等我吧,我马上就来找你。】   贺承洲手抑制不住发颤,眼泪一颗颗落在纸面,晕湿了字迹。   直至翻到其中一页,他再也无法伪装下去,愤然把本子扔到一边。   【在失去你第1021后,我遇上一个很像你的人,声音像,样子也像。】   他一直以来对她无条件的信任和庇护在这一瞬间显得尤为可笑。   他就像一个笑话。    第16章 差点   黎迩这些天来心情不错, 比起平日里的素净,妆容打扮上都明艳不少,脸上笑容也多了。   正巧小助理家里的事忙完回来帮她,黎迩在操心生日宴的同时, 还在平台上搞了一个小型的七夕福利活动。   她弄了一面照片墙, 凡是七夕当天来店里的情侣, 拿着拍立得留下一张自拍照,就可以免费获得一束满天星。   位置虽然偏僻, 但比起平时, 人流确实大了不少。   附近有所高中,甚至还有许多青涩的面孔穿着校服背著书包放学后手牵手来店里打卡。   中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小雨点连成线重重从屋檐坠下,店里又再度冷清起来。   南城的夏天就是这样, 雨总是一阵阵的下。   前一秒还阳光普照, 下一秒就狂风大作, 乌云沉得像是随时要坠下来。   店里光线昏暗,整间屋子潮湿又阴郁, 让人没由来有点儿心闷。   黎迩点了盏橙色的星星小灯, 坐在高椅上托腮看着外面落到地面晕着的水波纹, 发起了呆。   小助理正在翻账本,拿着计算器核对这个月的账目, 最后得到一个正数, 她长舒了口气。   她扭头看向黎迩:“黎迩姐,告诉你个好消息。”   思绪被拽回,黎迩淡淡朝她瞥过来一眼:“怎么了?是没亏吗?”   “bingo, 聪明!”   李甜捧着账本, 郑重念道:“本月净收入, 6126!”   黎迩轻轻笑了一下:“挺好的,正好够你工资,你快开学了吧,是不是又该交学费了。”   李甜懂她的意思,立马摆手摇头:“不不不,黎迩姐,你工资已经给我开得不少了,不用再特殊关照我啦,我有奖学金和助学金,再加上在这边兼职,维持生活还是没问题的。”   “阿姨身体好些了吗?”   黎迩笑笑,就此打住这个话题。   话说到这份上,她不好再问什么,怕伤了小姑娘的自尊心。   想着过一阵子送她个ipad当开学礼物。   她开学就大三,马上该准备考研。   李甜愁眉苦脸叹了声气:“是慢性病,肾上的毛病,倒不是什么重病,但需要好好调理,也不能长时间干重活。”   黎迩说:“反正你以学业和家庭为重就好,这边不忙,也不太需要什么人,有事就先忙你自己的,工资照发的。”   黎迩的过分体贴让李甜鼻子一酸:“黎迩姐,你也太好了吧。”   她盯着黎迩手上明晃晃的鸽子蛋钻戒,说道:“老板夫能娶到你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黎迩“噗嗤”一声笑了,被她“老板夫”的说法逗笑了:“我只听过老板娘,哪儿来得老板夫。”   话音才落,眼前骤然划过一抹光亮。   闪电犹如一把长剑,划破沉沉的夜空,勾画出一道曲折的线。   轰鸣声紧跟而下。   黎迩纤长的睫毛忽闪几下,转头看向窗外。   李甜脸色一变,赶忙从柜子里翻出一对耳塞,伸手递过去:“黎迩姐,要不你先戴着吧?等一会雷声不大了,再叫姐夫过来接你。”   她知道黎迩怕打雷,有一次贺承洲正好过来,碰上雷雨天,仨人被困在了店里。   三人行,必有一大冤种。   那次,贺承洲宠溺地把黎迩抱在怀里轻哄着,声音温柔得仿佛能融化一整片冰河。   她一个人被迫在旁边吃着狗粮,做着专业课的作业,欣赏着别人的绝美爱情。   看着递过来的耳塞,黎迩刚想说一声“谢谢”,手机就响了一声,过来一条短信。   【来风月。】   发信人是贺承洲。   简单而直接的三个字。   黎迩有点疑惑贺承洲为什么用短信的形式通知她,不过没多想什么,回了个“好”。   车还停在附近一个医院外面,要步行大约十分钟的距离。   黎迩背好包,从店里拿了把黑绸伞,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李甜的肩膀。   李甜摘下耳机,放下正在洗的醒花桶,看她这一身行头,疑惑问她:“黎迩姐,你这是去哪啊?”   “他叫我过去。”   “啊?”   李甜知道她说得是谁,黎迩似乎从来不叫贺承洲的名字。   她蹙眉,表示不能理解:“这种天能叫你去哪啊,他过来接你了吗?”   黎迩摇头说:“我自己去。”   “啊?”   这一声,比刚刚声音还大。   黎迩笑了笑,叮嘱说:“六点了,我应该就不回来了,你走时记得把门窗都关好,早点回去吧,天气不好,注意点安全。”   那是别人的事,李甜心里虽纳闷,但不好过问太多,只说了声让她路上也注意安全。   —   另一边,包厢里,气氛沉闷压抑。   看着主位上从进门起就阴沉着脸的男人,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悄悄交流。   更奇怪的是,后面服务员进来送酒水的时候,贺承洲罕见地留了一个命令坐到他身边。   而后就拿起手机,指尖重重在屏幕上敲击,看样子像是发消息。   众人心里暗自猜测,这大概率是小夫妻吵架了。   贺承洲待人随和温驯,脾气也好,不用说发飙,平时就连生气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大多数还是劝架的那个。   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整个人坐那一言不发,唇紧抿成一条线,眸里是让不寒而栗的凛冽。   温文尔雅惯了的人,怒火烧起来比一般人要可怕得多。   他旁边的小姑娘是暑假出来兼职的,就一个普通的服务员,哪见过这场面,身子快要抖成筛子。   贺承洲心烦意乱,眸底凌厉的光芒闪过,蹙眉,压着声音问:“你抖什么?”   小姑娘直接就哭了,咬唇也不敢出声,低头掉着眼泪。   见状,顾靳云自作主张拿出一叠小费,示意女生走。   “不许走,坐着。”   贺承洲一句话,让女生刚离开沙发面的屁股又坐了回来。   江清彦所里有点事耽误,来迟了,两条裤腿上颜色深了一片,蹚着水来的。   他不明情况,看了眼贺承洲身边的女人,笑着调侃:“外面那么大雷声,今天怎么不回家哄你的小未婚妻了?”   话音才落,身后包厢的门被重重推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包括贺承洲。   看到黎迩的那瞬间,顾靳云长舒了口气,立马朝她挤眉弄眼,示意贺承洲的方向,让她赶紧过来服软哄几句。   贺承洲紧紧握着身侧的拳,连带着整条胳膊都在微微颤抖,红肿的眼里布满红血丝。   路上风太大,黎迩又瘦,连人带伞差点被吹倒。   伞都变了形。   在包厢扫了一眼,视线定格在贺承洲身上。   黎迩朝他甜甜笑了笑,半湿着身子直直向他走去。   贺承洲随手揪着那个女生的袖子把她拽过来,刻意做给黎迩看。   黎迩对他身边的女人视而不见,在他旁边坐下来,柔软的手轻轻环上他的背脊,声音轻细:“我害怕。”   贺承洲笑一声,气得心口疼。   原来她是真的不在乎他,她只在乎这张和那个男人长了七分像的脸。   他红着眼眶,重重把黎迩推开,伸手把躲远的女生拽得更近些,搂进怀里。   这一变化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贺承洲唇角勾了个讽刺的笑,眼底划过一抹讥诮,扬了扬眉:“你怕关我屁事啊,谁爱哄谁哄。”   在场的一众人都变了脸色。   贺承洲平时对黎迩有多宠,他们几个都看在眼里。   闻言,顾靳云瞪大眼,率先走了过来。   他只猜是闹别扭,没想到是这件事。   他眼神赶紧示意女生赶紧走,又把在场的外人都遣散出去。   转过头又想劝贺承洲理智一点,不要冲动时,贺承洲再度开口。   看着黎迩,口是心非道:“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解除婚约吧,我喜欢上别人了。”   顾靳云大声呵斥了一声,提醒他:“贺承洲!”   江清彦也傻眼了,万万没想到是这个情况,过来劝说:“承洲,有什么事你们好好说,别瞎说八道。”   打死他们也不信贺承洲能喜欢上别人。   黎迩怔了怔,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旋即说:“你不会喜欢——”   话音未落,贺承洲打断她的话,彻底崩溃到连伪装也不会伪装。   他重重捏起黎迩的下巴,强迫她和他对视,咬牙:“你听清楚了,我不是他,程星懿早死了,我是贺承洲。”   他在她耳畔重复着这个残酷而可怕的事实,一字一顿道:“你记住了,黎迩,我是贺承洲。”   话落,他抵着她的下巴狠狠推开她,和她隔出一段冷漠的距离。   黎迩愣了一会,倏地笑出了声,笑得眼中泛起泪花。   她摇摇头,小声一遍又一遍低喃:“不是的,不是的。”   窒息的痛感从心间漫上,像是有人拿了把尖锐的刀一点一点在他心上凌迟。   喉咙艰涩到说不出话,像缺氧一般,连呼吸都疼得不得了。   贺承洲声音打着颤,浑身冰冷一片,他残忍地把真相剥给黎迩听:“没听清是吧?我再告诉你一遍。”   “程星懿早死了,六年前就去世了。”   “啊,不是——”   黎迩崩溃吼出声,捂着耳朵一点点蹲到地上,大颗大颗的泪珠砸落在地。   撕心裂肺的哭声响遍包厢每个角落。   一时间包厢寂静得有些可怕。   除了哭声,什么都听不到。   哭到声音嘶哑,黎迩瘫软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抬手慢慢抓住眼前那片黑色衣角,仰头,近乎恳求看着面前的男人。   贺承洲站在她面前,冷冷注视着这一切,没有任何动作。   黎迩哭了很久,直到嗓子疼到几乎发不出声音,眼角的泪也干涸。   攥着他衣角的手才一点点失去力度,垂落下来。   黎迩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拖着泛起麻意的腿站起。   他六年前就去世了。   是啊。   她怎么会不知道,但她从来都不想知道。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自欺欺人。   这么多年编织起来的美好梦境一瞬间破碎了个彻底,让黎迩从天堂失重般直直跌入地狱。   黎迩缓缓把订婚戒指摘下放到桌上,认真看着他的眼眸,勾唇笑了笑:“承洲,对不起,这么久以来,谢谢你了。”   “梦醒了。”   黎迩说:“我们分手吧。”   话落,她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   门阖上的那瞬间,贺承洲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钻戒重重朝着黎迩离开的位置扔过去。   戒指砸在厚重的木质门上,闷得响了一声,又掉在地上。   贺承洲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泪流满面,小声委屈说:“就因为我不是他,所以我对你的好你全都看不到。”   “我爱了你这么久,就换来一句不值钱的对不起和谢谢。”   贺承洲猛地一拳砸碎桌上的酒瓶,红酒混着鲜血一时也分不清。   手指和掌骨因为疼痛肿胀到扭曲伸不直。   “承洲别这样。”   顾靳云和江清彦俩人一人一边拉住他,怕他再继续伤害自己。   贺承洲看向顾靳云,问他:“你知道是不是?”   顾靳云没说话,他早就提醒过他,是他自己沉沦其中,不愿意相信。   视线又转向另一边的江清彦,江清彦滚了滚喉结,也不自然的别开视线。   “呵。”   贺承洲嗤笑一声,自嘲一般:“你也知道,是吧?”   贺承洲一一看过在座的几个发小,每个人的眼神都不同程度的闪躲着。   这些都是一起长大的情谊。   他嘲讽地笑出了声:“还朋友。”   “你们都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江清彦说:“承洲,现在先别说这些,告诉你你只会更早开始难过,你现在急需先去医院,你的手以后还要用来弹琴,不能就这么废了。”   “无所谓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什么都没了。”   江清彦这暴脾气实在忍不了了:“你他妈放屁,就为一个女人,你从小到大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得着么?还你什么都没了,你爸妈不是你的还是我们这堆兄弟不是你的?没黎迩你他妈不能活了是吧?看你这点出息。”   “去医院。”   江清彦拽着他走。   贺承洲很小声很小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可我只想要她。”   —   黎迩漫无目的走在街上,雨水冲刷着她单薄的身体,她没有归途,不知道该去哪。   路过一家卖糖葫芦的小店,她走过去,和店员说:“我想要一串糖葫芦。”   她的脸惨白一片,唇也没有血色,店员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后背都渗了点凉意:“要哪种啊?”   黎迩说:“最大最甜的。”   店员“噢”了一声,从里面给她挑了串看起来个头饱满的:“七块。”   黎迩从包里拿出一张十块钱的人民币递过去,接过糖葫芦,转身又走进雨幕里。   店员在后面扯着嗓子一直喊“还没给你找零”,追着她过来把零钱递给她,黎迩接过,低头塞进了包里。   店员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暗道一声:“真是个奇怪的人。”   黎迩头晕脑热,不知道走了多久,快要支撑不住时,抬眸发现到了中景豪庭,妈妈在的地方。   她想回家,好想见妈妈,想像小时候那样扑进她温暖的怀里。   门卫处的保安核实过她的身份后,把她放了进去。   保安大叔看她是个娇气的小姑娘,走时给她递了把伞,看出她情绪低落,还安抚她几句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脑袋嗡嗡的,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乱窜。   眼皮子也有些重,黎迩机械般点头,撑着伞一步一步蹚着雨朝家的方向走去。   到拐角处,她看到个熟悉的人影,黎茹华穿着厚外套撑伞站在香樟树下。   黎迩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她小声叫了一声“妈妈”。   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恍然发现她对面还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是刘阿姨。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黎迩,但谈话内容却一字不差传进了黎迩的耳里。   “我真的没有钱了,我当年给你的够多了,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就是个无底洞,根本填不上,刘月英,在程家时我待你不薄,算我求你,你能不能别出现在我面前了,你不要这么自私。”黎茹华抓着她粗糙的手,祈求。   刘月英眼底一片浑浊,鬓角的头发已经全白,哭着:“太太,我也是没有办法了,龙龙的债务还不上,他们就要剁他一只手,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   黎茹华干脆狠下心,威胁:“我顶多能再拿出十万,其余的你自己想办法,我不会再帮你了,如果你再缠着我,我就把你儿子送进监狱。”   “还差二十一万,明天就是最后期限,太太,我知道你能拿出来,算我借您的,我之后会还,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刘月英好声好气说。   “我拿不出这么多。”   黎茹华说。   “那我只能去问小姐要了。”   “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一把年纪为了儿子脸都能不要我能有什么不敢的?”   刘月英本来就和黎茹华没什么感情,甚至还不如和程星懿感情深,她是程星懿请来照顾黎迩的。   程家一个豪门大户,黎茹华在这和她说拿不出二十万,不是敷衍她是做什么。   她不讲情谊,她也不想替她守着秘密。   这女人本来就自私又虚伪。   “如果当年不是你为了保住你程太太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用道德逼迫星懿让他和迩迩分开,星懿就不会随便找个人结婚,迩迩也不会心灰意冷自杀,星懿和迩迩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阴阳两隔,最自私的人是你才对。”   手里的伞啪得掉在地上,小水花溅到黎迩的裙角。   俩人循着声音向后看去,看到黎迩的那一刹那,眼睛都瞪大了。   黎茹华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朝她走过来,有些语无伦次:“迩…迩迩。”   在黎茹华就要靠过来时,黎迩退开两步,与她保持着疏冷的距离。   黎迩也算是她带大的,刘月英舍不得伤害她,只是想骂这个自私虚伪的女人,她慌忙解释道:“迩迩,阿姨是瞎说的,都是气话。”   黎迩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只看着黎茹华的眼睛问:“刘阿姨说的,是真的吗?”   黎茹华放在身侧的指尖骤然收紧,不敢看她的眼睛,躲闪开视线,摇头:“不是,不是真的,她都说了是气话,她想要钱,对!她是想要钱,她儿子欠了好大一笔赌债,她还不上,对,是…就是这样。”   黎迩看着她的动作,苍凉笑了一声,五脏六腑都在疼:“妈妈,你说我长得像你,性格多半也像你,就连撒谎不敢看人眼睛的小习惯也随你。”   “不是这样的。”   黎茹华抓着她的胳膊:“迩迩,你听妈妈解释。”   “行啊。”   黎迩平静说:“我听你解释,我在听,你说。”   黎茹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黎迩又笑了一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失望地摇了摇头,转身跑进雨里。   黎茹华拔腿追上去,跑了一半,肚子就一阵下坠地疼,她弯腰捂着肚子,痛苦地哼唧了一声,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刘月英想要扶她,黎茹华避开她的触碰:“看我们母女决裂,这下你满意了吧?”   黎茹华捂着肚子扶着墙先一步步走回家里。   —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早就没有家了。   黎迩打了辆车去了南郊那套公寓,那里才是她的家。   拿钥匙打开门,她径直上到二楼,推开画室的门,满屋子鲜活又生动的画像呈入眼帘。   笑着、蹙眉、闭眼睡着,发呆。   各种神态、各种动作……   像是他还在。   铺天盖地的难过席卷至她全身。   原来程星懿到死前都是爱着她的,他没有背弃承诺。   可她做了什么。   她一点不知道他心里承受的苦,还用割腕逼他来见她,让他超速丧命在那场惨烈的车祸里。   黎迩靠在墙角坐了一晚上,流尽了眼泪。   睁眼到天明,看着窗外微微透出的光亮,她微微笑了笑。   她知道她这辈子都没办法走出来了。   她没有办法释怀。   那就把她困在过去的那段回忆里,和过去的他一起。   黎迩遮住窗帘锁紧门,用火点燃了画像,然后重重把画架推到,床单也瞬间蔓延出一串火花。   不一会儿,整间屋子处于一片火光之中。   肺部吸入浓烟,她倒在地上,意识陷入浑浊时,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有程星懿,也有…贺承洲。   她有心,贺承洲为她做的每件事她都记在心底。   她一直都知道贺承洲很爱她,不亚于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每一个他爱她的瞬间都让她庆幸又难过。   庆幸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人不遗余力地爱她,也难过自己封闭着心永远走不出过去的那段回忆,没有办法脱开程星懿的影子去把他当一个独立的个体。   她比谁都清楚地知道,这辈子她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像贺承洲这么对她好的人。   —   此刻,贺家别墅。   贺承洲蜷缩着身子,捂着心口疼得直拧眉。   贺谨洲已经从顾靳云那知道了个大概,一夜没睡,在家守着他。   看他不对劲,抬起眉梢问:“承洲,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心里疼,好疼。”   短促的一句话,贺承洲说得无比艰难。   “哥,我快疼死了。”   话落,贺承洲终究是不顾形象地嚎啕哭出了声。   贺谨洲心疼看着他,一米八五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迩迩是知道粥粥很爱她的,她只是没办法脱离开哥哥的影子去同样爱他。   这段剧情过后,故事才是要真正展开喽~   (把文案火葬场去掉了,但其实还是追老婆的嘛,我只是舍不得再虐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了。) 第17章 差点   两位老人身体不好, 贺谨洲守了一夜有点熬不住。   江清彦在所里值完班,抽空小眯了一会,天一亮就过来接替他的班。   贺谨洲倚墙,指尖在重重揉捏着眉心, 缓解着疲乏。   “谨洲哥, 你赶紧去歇会吧, 我看着承洲就行。”江清彦说。   江清彦是个在大事上能稳住的人,也能拿捏住贺承洲, 不像顾靳云那样混不吝又心软, 三两句就被花言巧语教唆到别人阵营,贺谨洲也比较放心他。   “那我去睡一小阵去,有什么事直接过来找我。”   凌厉的眸底闪过一丝不耐烦的躁意,贺谨洲粗重叹了声气, 看向卧室门时, 眼里又浮上一抹柔软, 语气一点不含蓄:“清彦,看着点他, 别再让他去犯贱。”   哭了一通后, 原本以为他会想通, 结果不是想通了,是干脆不想了。   说什么也不听劝, 穿上衣服死活要去找人家, 嘴里还一个劲儿嘟囔着什么可以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贺谨洲看他那样心里就来气,忍不住骂了几句想骂醒他。   收了他所有的通讯工具,断了家里的网络, 把他锁里面让他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再出来, 省得出去丢人现眼, 上赶着给人糟践。   —   离开时黎迩状态不对,黎茹华不放心,回家稍缓了一会,觉得身体在还勉强扛得住的情况下,立马又开车出来找人。   期间给黎迩拨了无数次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她也丝毫不敢惊动贺承洲,知女莫若母,她从始至终都知道黎迩对程星懿异样的情愫,又怎么会看不出她找上贺承洲的真实意图。   黎茹华急得抓方向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整个晚上,她把能找的地方几乎都找遍了,都没找到黎迩的身影。   站在程星懿生前常住的那套公寓外,她不断用拳锤自己的胸口,心疼得像刀绞一般,眼泪止不住往下坠。   孟棠芸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黎…阿姨?”   她不太确定地朝着那个狼狈弯腰低头的女人叫了一声。   黎茹华擦拭掉眼角的泪,慢慢直起腰,转身看过去。   看到是她,唇角勉强勾了个笑意:“棠芸。”   孟棠芸满脸疑惑,问她:“您怎么了?”   “迩迩不见了。”   “我快找遍整个南城都找不到迩迩,她昨晚离开时状态很不好,我担心她。”   尽管黎茹华尽力在维持体面,微表情还是把她的慌乱出卖个彻底,她身子重,本来就容易累,也不舒服,胸口闷得有些喘不过气,声音也止不住得在颤抖。   “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眼前一片模糊,黎茹华哽咽到最后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浑身被雨打湿带来的冷意都比不上她心里的冷。   孟棠芸看着面前雍容华贵的女人,此时一点没了平时的优雅风度,几缕被雨打湿的发丝拧成几股凌乱地垂落在耳边,现在的她,和天底下所有担心孩子的普通母亲没什么两样。   沉默了会,孟棠芸问。   “去过季安镇了么。”   黎茹华眼睛通红,小声疑惑问:“季安镇?”   她不知道黎迩的这处房产,准确来说,除了程星懿和黎迩俩人,谁都不知道,这是属于他们俩人的秘密。   程星懿只在黎迩面前当一个演戏高手,但毫不避讳当着孟棠芸的面从任何一处细节表露对黎迩的爱意。   和她名义上的那所婚房里也处处都是黎迩的痕迹。   钥匙确实是孟棠芸无意中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的。   孟棠芸眼睫轻微的颤了几下,闭了闭眼,才说道:“那是星懿送给黎迩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在南郊,季安镇,16栋27号。”   “行,行,好,那我马上就过去。”   黎茹华有些语无伦次,她一刻不敢多歇,手扶着肚子转身就走。   孟棠芸本不想管,她巴不得黎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失不失踪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但黎茹华待她不薄,看着她凌乱佝背的模样,还又挺着孕肚,她多少也有点于心不忍。   “我开车带你去吧。”   孟棠芸在身后喊住她,上前搀扶着她上了车,载着她往公寓的方向走。   车上,孟棠芸打开空调,切换到暖风模式,给她递了条干净的还没有拆封过的新毯子。   黎茹华接过,说了声“谢谢。”   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偶尔有几辆车闪着灯从旁边经过,狂风卷着暴雨像狠厉的鞭子,重重砸在车窗玻璃上。   车行到半路。   黎茹华腕间的玉镯子忽然毫无征兆地崩成两段,重重摔落在车上。   看着地上碎裂的镯子,她心里倏地爬上抹不好的预感。   玉认主,一生只会忠于一个主人,可为主挡灾。   黎迩从小体弱,常生病,这个镯子原本是她送给黎迩的生日礼物。   黎迩戴了几年,离家时摘下来还给了她。   程家的东西,她只带走了星懿这些年送给她的,其余一样都没拿,包括这个镯子。   她太想黎迩,黎迩又始终疏离淡漠,不怎么愿意多见她,她就把这个玉镯子戴到了自己手上。   “不行,不对劲,棠芸。”   心脏剧烈跳着,仿佛要跳出胸腔,黎茹华本就晕车,再加上孕吐的不适感,整个人胃里翻江倒海般得难受。   她忍着恶心,正想拜托孟棠芸还能不能再开快点时,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响起,带着“嗡嗡”的震动声。   是黎迩的电话。   看到来电人的名字,黎茹华眼底划过一抹欣喜,立马按下接通键,刚启唇,电话那头传过来的却是一道冷峻又陌生的男声:“您好,请问您是黎迩女士的母亲吗?”   “是。”   声音虚虚的,黎茹华呼吸都浅了,大脑宕机,一片空白。   “黎迩住在季安镇,16栋27号,早上五点家里不明原因起火,现场门窗紧锁,推测极大概率是自.杀,邻居报的警,现在病人正在送往南城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的路上,紧急联系人电话打不通,只能联系到你,你们家属赶紧过来一趟吧。”   轰得一声,脑子炸开一道白光。   手机从手心滑落,重重砸在腿上,又滚着掉在了地上。   “喂喂?”   那头警察听不到动静,一直不停地在“喂喂”。   孟棠芸从后视镜看到黎茹华的表情不太对劲,刚要问什么时,黎茹华失魂落魄开口:“去第一人民医院,快,棠芸,快去第一人民医院。”   外面雨砸得声音太大,耳边闷闷的什么都听不清。   黎茹华刚才也没开免提,孟棠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猜测多半和黎迩有关系。   也不是细问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说,在前面一个路口转了弯。   —   “昨天中午不吃,昨晚也不吃,现在早餐也不吃,你想死呢?”   江清彦是个粗人,说话一向直来直去,粗鲁又不堪,和贺承洲完全是两个极端。   所以贺承洲才骂不过他,因为他从小到大受到的良好教养不允许他用和他一样的语气对峙。   微微干裂的唇翕合着,贺承洲眼底一片灰白,凉飕飕看他一眼,怼他一句:“粗俗的人才天天把这么晦气的词挂嘴边。”   这句话对江清彦的攻击性几乎为零,江清彦有意缓解他情绪,调动着气氛,吊儿郎当:“诶,我就粗俗怎么了?不违法乱纪就行了,管得着我。”   江清彦不忘正事,把早餐给他推到面前:“多少吃点。”   “别想着去找什么不该找的人,我去接个电话,等我一会回来好好和你聊一聊这件事。”   江清彦接着电话出了外面走廊,门刚阖上那瞬间,他停下步子,脸上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浓郁的眉重重蹙起,惊愕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头又重复一遍:“队长,确实是她没错,我确认过身份了,刚做完她邻居的笔录,早上五点多接到的报警电话,李金出的警,人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救出来的时候已经重度昏迷了,情况有点不太乐观。”   江清彦意识有点飘忽,轻声说:“行了,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他回头看一眼门口的位置,攥着手机的指尖骤然收紧,他走到隔壁卧室屈指敲了敲门。   贺谨洲刚拉开门,江清彦也没废话,直白就说:“谨洲哥,黎迩她…自.杀了。”   四目相对,空气一时间沉默得有些过分,落针可闻。   俩人显然都在仔细考量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里边那位。   贺承洲爱黎迩,爱到了骨子里,毋庸置疑。   说难听点,爱到尊严和原则都快没了。   万一真有个什么不测,他们在明知道事实的情况下,还选择隐瞒,让贺承洲有可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以后知道真相,保不准心里会埋怨他们。   能想通最好,知道他们都是为他好,就怕他想不通。   而极大可能他都想不通。   良久,贺谨洲发话,沉声道:“先瞒着,不说。”   “谨洲哥,其实也不是太大的事,承洲对她那么好,又不是瞎眼没长心,没准以后他们还会——”   “不会。”贺谨洲打断。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有什么苦衷,就单凭她让承洲受伤这一点,贺家就不会再让她进门,过了我这关也过不了我爸那关。”   “老爷子那边还完全瞒着呢,他多疼承洲这个小孙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手段多狠,知道了不用说黎迩,整个程家能不能继续在南城立足都是个问题,他们不会再有结果。”   “那这事怎么解决?”   江清彦拿不定主意问。   贺谨洲敛了敛眸:“承洲这边先一直瞒着,能瞒多久是多久,后续再看看黎迩那边的情况,如果能醒过来,让她配合着一起解除下婚约,到时候再以休养的名义直接把承洲送出国去待个一两年。”   江清彦思索了几分钟,“嗯”了声,答应下来,决定一起先瞒着贺承洲。   —   纸终究包不住火。   贺承洲还是知道了。   不吃不喝在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的屋子里待了差不多一整天,情绪才平缓不少。   家里实在闷,到了晚上,他准备到后花园透透气时,偶然间听到了江以柠和陈静月的对话。   陈静月和贺霄云包括江以柠在内都还不知道事情原本的真相。   贺谨洲没说,一来给他们俩人都保持了成年人最后的体面,二来也不想给家里老人添麻烦。   只是说吵架生气了,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到了不得不分开的地步。   换个角度说,贺谨洲不想把矛盾又扩散到两大家族的对立。   想用尽量“私人”又平和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既是在保护贺承洲,也是在保护黎迩。   贺承洲从小就是细腻又善良的性子,贺谨洲知道他的为人。   不论他和黎迩最后的结局走向如何,他嘴上说得再狠,放再多的狠话,心里也不会舍得让自己打心底里真正爱过的人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那真相只能瞒着。   贺承洲总不会主动去给人提自己被人当替身的事儿。   江以柠气得胸口疼,声音很小,但足够身后的贺承洲听得一清二楚。   “妈,我真的快气死了,你说俩小孩怎么就那么傻,一个不管不顾拿弹钢琴的手去捶酒瓶,另一个更狠,直接放把火打算烧死自己,什么坎过不去,吵架归吵架,怎么居然能想到这么极端的方式,大不了好聚好散,怎么一个两个脑子这么不清醒。”   “嫂子。”   闻声,江以柠和陈静月回头看到身后的人影,瞬间变了脸色。   陈静月很快恢复情绪,温柔笑着朝他走来,把话题岔开,关心道:“洲洲,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贺承洲身体僵硬,脸色一片惨白,垂眸看着陈静月的眼睛:“妈,你们刚才说什么?什么放火烧自己,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一个远房亲戚。”   “妈,你们别骗我了。”   他握着陈静月的手,不停地向她寻求答案:“是不是黎迩,是不是她?黎迩怎么了?”   陈静月沉默着没说话,心里疑虑丛生。   眉眼间更是担忧满满,这副傻样子明显还是在关心人家,心里没放下。   贺承洲又把视线转移到江以柠身上,轻轻叫了声:“嫂子。”   他声音带着极低的恳求:“嫂子,你告诉我好不好。”   江以柠本来不想提他的伤心事,她身份尴尬,既是贺承洲的嫂子,又是黎迩的朋友,不好找立场说话。   她心里同样多少有点疑惑,这担忧的神情哪像吵架的样子?   至于闹到这个地步么。   江以柠犹豫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贺承洲等了会等不到答案,转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第18章 差点   入目是漫无边际的黑, 伸手不见五指,像是没有群星的夜空。   黎迩被困在这个地方徘徊了很久很久都找不到出口。   这里像是一个隔绝的密闭空间,找不到光源,也没有一丝裂痕能让阳光透进来。   黑暗一点点吞噬着她的意志, 黎迩精疲力尽, 决定放弃, 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她抱膝缩在角落里,背靠着墙才勉强找到一丝安全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 耳畔传进一道熟悉的声音。   “迩迩。”   长时间未进一口水, 黎迩嗓子眼涩哑到连发出声音都很困难,意识浑浑噩噩,以为是幻听。   “迩迩,你在哪?”   黎迩怔住, 缓缓抬眸朝着黑暗中的声源位置看过去, 她撑着地站起身, 摒着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熟悉又焦急的声音再一次传到耳畔,黎迩才确定不是幻听, 眼睛瞬间涌上热流。   真的是哥哥的声音, 是哥哥在叫她。   “哥哥。”   黎迩声音颤抖, 无边的思念如潮水一般上涌。   她已经六年没有再听过他的声音,久到她都快要忘记。   程星懿已经快找疯了, 滚热的太阳直直晒着他, 额角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流淌,衣服都被浸湿。   他扶膝弯着腰,胸口上下起伏, 大喘着气, 汗珠在下巴处凝结成小水珠一颗颗掉在草坪上。   “哥哥。”   “程星懿!”   “哥哥, 我在这,迩迩在这,你快来找我。”   黎迩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站在原地,用力大声地喊,祈祷程星懿能听到她的声音,像小时候那样过来带她出去。   听着回声,程星懿表情一顿,偏头立马把目光锁定在那间密不透风的小房子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近得仿佛在她耳畔,程星懿抬手重重敲了敲门:“迩迩,你是不是在里面。”   “嗯。”   黎迩重重点头,像是被欺负的小孩子找到了靠山,鼻子酸涩不堪,委屈地眼泪直掉。   “是我,是迩迩。”   “站那别动,往后退一点,哥哥要踹门了。”   “好!”   黎迩背紧贴上墙壁。   程星懿退几步,撤出一截距离,猛地冲几步,上前一脚踹上木门,门锁带着门剧烈地晃动几下,但锁还是没有松动的迹象。   又找了块石头,硬生生一点一点把锁砸开,他一把扯下烂开的锁,扔到一边,打开门。   长时间处于黑暗中,黎迩适应不了强光的照射,眼睛被刺痛到根本睁不开。   她紧紧闭着眼,用手挡着光。   忽然,一直温热的大掌代替她的手覆到她眼睛上。   直到她渐渐适应过来,程星懿也一点点放下手。   黎迩缓缓掀开眼帘。   朝思暮想的那张脸终于完整的出现在她面前。   “哥哥,你是来接我的吗。”   黎迩紧紧抱着他,锢到他几乎要不能呼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黎迩含泪看他:“哥哥,有人把我困在这里了,迩迩出不去了,你带我走吧。”   程星懿揉揉她的脑袋,眼角一片潮湿。   他怎么会舍得带她走。   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朝有光的地方走:“来,迩迩,先跟哥哥去一个地方。”   黎迩跟着他的步伐,攥紧他的手,目不转睛盯着男人挺阔的背脊,生怕下一秒他就消失不见。   驻足到一大片向日葵花海前,程星懿笑着看她:“迩迩,你最喜欢向日葵,所以哥哥为你种了一片向日葵花海。”   他眼眶泛起湿润,看着那双曾经灿若繁星的眸子:“你不用再喜欢满天星了,在你入目所及的地方,哥哥其实一直都在,天上的星星是哥哥,树上的鸟儿也是哥哥,风是哥哥,雨也是哥哥,全都是哥哥,哥哥会永远守护你。”   “你该是热烈的太阳,永远明媚,像我为你种的这片向日葵花海一样。”   黎迩看着满目的向日葵,眼前一片模糊,漫上一层朦胧的轻纱。   “困住你的一直是你自己。”   “哥哥,你是不是怪我。”   程星懿摇头:“哥哥从没有怪过迩迩。”   “你为什么不肯来见我。”   黎迩靠在他怀里,小声一遍又一遍重复说:“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好想你。”   “我错了,我不应该任性。”   程星懿喉头艰涩的厉害,声音暗哑不堪:“迩迩永远是被宠爱的小公主,你可以任性,哥哥不来见迩迩是因为…因为——”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缓了一会儿,才道:“因为哥哥想让你忘掉我。”   “迩迩,他很爱你,哥哥全都看到了。”   “你的路还很长,哥哥只想让你开心、快乐。”   黎迩扑在他怀里泣不成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胸前的衣服逐渐被眼泪晕湿。   程星懿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眷恋带着不舍,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迩迩,你不应该来这里,听话,回去吧。”   程星懿在她后背推了一下,指了指一个巨大的漩涡光口:“去到那里。”   黎迩看着他,一个劲儿摇头,不肯挪动步子。   她知道这次她走后程星懿就再也不会来她的梦里了。   “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让哥哥再为你担心了,不想哥哥难过的话就赶紧离开这。”   黎迩依旧倔强地摇头。   程星懿变了脸色,重重推着她向前,冷冽着声音:“走,离开这。”   “你从小就听哥哥的话,这次也要听话,别回头。”   黎迩攥紧身侧的拳头,埋头一步步慢悠悠朝前走。   走了一路,眼泪也掉了一路。   她听话地没有再回头。   直到一股巨大的引力把她吸入漩涡口,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去,程星懿红着眼眶,不舍地看着她的背影。   下辈子别再当兄妹了。   当爱人吧。   眼角骤然滑下一行泪。   重症监护室内的女人缓缓掀开眼帘。   鼻子里插着细长的管道,喷薄的呼吸打在呼吸罩上,凝成薄薄一层雾气。   心电监护仪发出数据异常的警报,很快,重症室的门被推开,一群身穿蓝大褂的医生上前把她围在中间检查。   眼皮子有些沉重,黎迩只清醒了一会儿,配合着医生点头摇头答了几个问题,便又昏昏欲睡。   耳边隐约听到医生说她有明显好转的迹象。   活下去吧。   听哥哥的话,不要再让他担心。   也为了自己。   —   与此同时。   贺家别墅内,各种床单布料连接成一条长长的绳子从二楼窗口悬吊了下来。   一个人影敏捷地从窗口翻出去,在一点点抓着绳子往下滑。   他才走到门口就被贺谨洲逮了个正着,又把他锁到了二楼卧室,让他自我反省。   就当是他没出息吧,出息也不能当饭吃。   他始终放心不下黎迩。   大不了就重新开始,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情谊又怎么样,他还有未来几十年可以和那个男人竞争。   他要重新追黎迩,一点点把那个人从她心里剔除掉,然后取而代之气死那个男人。   他还活着就是他最大的武器。   这辈子没输得这么惨烈过,他还就不信了,赢不过一个已经不在的人。   他要让黎迩从今往后满心满眼都是他。   身侧的拳头握紧,手上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开始泛疼。   也不知道到底是伤口疼,还是心疼,可能都沾了点,总之他还是有点难以说服自己。   一想起自己是个替身被蒙在鼓里玩弄了这么长时间就气得不行。   他对她那么好,就差把心掏出来捧给她看,黎迩怎么忍心能那么对他。   “黎迩,你真狠,你没良心,我要记你一辈子。”他嘴上不停嘟囔着,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   直到头顶传来一道暴怒的声音。   贺谨洲从窗口探出脑袋,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额角的青筋随着粗重的呼吸声一股一张:“贺承洲,你给我回来,早上在那鬼哭狼嚎的也不知道是谁,看你那死样,你个没脑子的二货。”   贺承洲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的,抬手抹掉眼泪,头都没抬,拔腿就跑。   贺谨洲追出来时,贺承洲刚好在他面前开车溜走。   也不管手上还受着伤,一脚油门踩上去,喷了一地尾气。   怒气在胸中翻腾,贺谨洲看着远去的车尾,手指骨节痒得想抓回来狠狠揍他一顿。   身后,江以柠追出来,看他胸脯剧烈起伏着,就和个随时要爆炸的大气球似的,差点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一家人本来在餐桌吃饭,看到贺谨洲怒气腾腾跑出来,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让陈静月在家待着,自己追出来看了看。   “你怎么了?”   江以柠温柔问。   “少装。”   贺谨洲一眼看穿她的不怀好意,表面上岁月静好,实则一肚子坏水,心里指不定怎么嘲笑他。   “哈哈哈哈哈哈。”   江以柠遂他愿,索性不装了,大笑出声。   贺谨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得半响说不出话,眸里闪着凛冽的寒光,往家的方向走。   经这么一闹,贺谨洲也吃不下去饭,正准备去书房待一会时,门铃声响起。   还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听声音像是隔壁的邻居,挨个叫着他们的名字。   江以柠在他后面回来,才换了鞋往里走到一半,又折返回去。   门才打开,女人拉着她的胳膊,大喘着气,断断续续说道:“柠柠,快,快去——”   江以柠抚着她的背,示意她慢慢说。   女人说:“承洲出车祸了,一辆车醉驾直接失控撞了上去,承洲被压在车里了,就在小区门口,你们快去看看吧,老李和一群人在门口抬车救人呢。”   作者有话说:   明晚就不更啦,后天上夹子。   下一更在13号晚上12点,争取多写点~   编辑为了让上榜加了个【婚恋】的标签,下榜才能换掉。   注意:本文不是先婚后爱,不是标签诈骗哈~   hcz:我也想拿先婚后爱的剧本啊,奈何是个替身本,晦气。 第19章 差点   黎迩躺在ICU病床上, 插着呼吸机,心电图上起伏的折线条显示着她生命体征的平稳。   到了固定探视时间,黎茹华换着无菌服进来看她。   黎茹华小心翼翼握着她没被烧伤的右手,双眸泛红, 声音带着止不住的颤意。   光是哭就哭了很久。   黎迩觉得, 她爱哭的习惯应该就是随了妈妈。   过了好一会, 黎茹华俯下沉重的身子,动作轻缓温柔地给她拨开进入眼角的碎刘海:“迩迩, 听话啊, 一定得好起来。”   她看着这个情感上亏欠半生的女儿,心间铺天盖地的内疚涌上,无数个小时候的回忆像慢电影回放一般攻入她的脑海。   一帧帧、一幕幕,都无比清晰。   孕期就让她省心, 出生后更是乖巧得过分。   即使半夜饿醒了, 也不哭不闹, 等着看到她有转醒的迹象翻身时,才扯着嗓子释放一下信号。   再长大一点, 每天也都会乖乖坐在门口等她下班回家。   可是后来呢。   后来连话都很少说了。   每一个生动鲜明的画面都是像在一寸一寸凌迟她的心。   黎茹华忽地站起身, 把头偏到一边, 又无声地掉起眼泪,一句完整的话都很难说出。   忽然, 一个冰凉的机器触上她的手背, 而后,取而代之的是黎迩温热的指尖。   黎迩夹着探头传感器的手牵上她垂在身侧的右手,摩挲了几下, 眼神柔软看着她, 轻轻说:“妈妈, 别哭,迩迩会心疼。”   黎茹华一下子怔住。   隔着呼吸罩,声音有点空洞又不真切。   她缓慢转过头,用这些天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看向黎迩。   黎迩尽力弯了弯眼睛,给黎茹华展了个笑颜。   眼睛里再也不像以往一样总是一副陌生的疏离感。   黎迩微微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不怪你了。”   黎茹华鼻尖酸胀不堪,顺势攥紧她的指尖,弯下腰来,两手呈祈祷状虔诚地捧着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妈妈的罪让妈妈来赎,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不能让妈妈失去你,妈妈不要荣华富贵了,妈妈只要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是我鬼迷心窍了。”   黎茹华哭得泣不成声,没有哪一刻这么后悔过。   程骏德只是想要一个体面的贤内助,根本没把她真正放到心上过,这么多年花边新闻一刻都没断过。   黎迩从躺进ICU的那一刻起,他连个人影都没出现,陷在温柔乡里陪着他年轻貌美的小三。   她还在孕期,何况叔叔叫了这么多年,是个人都应该有感情。   她就是为了这么个人渣伤害了自己亲女儿这么多年。   黎茹华摸着黎迩的脸,笑了一声,哽咽说:“等你好起来,妈妈就和他离婚,我知道一切都迟了,已经造成了你和星懿不可弥补的遗憾,妈妈很抱歉。”   “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带着你的户口迁出程家,断了你和星懿在法律上的兄妹关系。”   当初为了讨好程骏德,不管黎迩的意愿,她硬是把黎迩的户口迁了进来,在本该童真泛滥的年龄就教她做一个会察言观色的孩子。   既是为了她之后的学业生活,更自私点,也想到了以后的财产继承权。   所以那天下午她偶然间看到程星懿趁她熟睡半跪在床边缱绻带着眷恋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时,脑袋轰得一声,整个人都炸了。   一个户口本上的兄妹怎么能在一起,所以她才去用伦理道德要挟程星懿要为黎迩的名声做考虑。   她从来没想过黎迩开不开心,愿不愿意接受她替她筹谋争取的这些。   以后不会了。   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会好好守着黎迩过好下半辈子。   听着她的话,黎迩笑着点了点头,眸里泪光闪烁。   母女无声看着对方,相视一笑。   —   五天后,黎迩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朋友都断断续续来看过她了,带了鲜花和水果。   包括……孟棠芸。   孟棠芸把水果搁到一边桌子上,冷淡看了她一眼:“我来看妈的,顺便过来看看你,早点康复,继续自欺欺人。”   冷嗤一声,孟棠芸连坐都没坐,放下东西转身就走。   走到一半时,轻软的声音再她身后响起。   “棠芸姐。”   听着这熟悉无比的称呼,孟棠芸抬起眉梢,朝身后看去:“叫什么棠芸姐,我是你嫂子。”   “你想听——”黎迩顿了一下,眼角闪过一抹狡黠的笑:“那我就勉强叫你一声吧。”   “你!!!”   孟棠芸气炸了,鼻腔里哼出一声:“黎迩,你还是那么绿茶啊,之前还装,现在是装也不装了?”   她那会为了追程星懿,爱屋及乌讨好她这个妹妹。   黎迩小时候乖软听话,对她态度还算好,顶多也就是占有欲稍强了点。   长大一点懂感情了就不得了了,表面棠芸姐,背后坏女人,两面三刀就想着怎么悄悄把她从程星懿身边赶走,独占程星懿。   要不是偶然间看到她发给程星懿的暧昧又出格的短信,她还被蒙在鼓里,永远都发现不了他们兄妹异样的情愫。   “棠芸姐,不是茶,我在和你开玩笑,像小时候那样。”   孟棠芸抬手打断她的话:“打住,别和我提小时候,小时候你没准也是装的,我现在是三十二,不是二十二,你别和我玩这套。”   黎迩轻轻笑了笑,说道:“虽然我还是不想承认你是我嫂子,但我不讨厌你了。”   顿了会,她又继续:“我还在忙着长大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接触各种社会和生活带给他的压力,我和他的人生每个阶段总是没有办法同步,一直以来都是你陪着他照顾他,棠芸姐,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比我,比他,比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勇敢。”   “对不起。”   黎迩郑重给她道歉:“对不起,棠芸姐,我那会还小,也不懂事,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是我的不对,但感情的事,我确实没办法控制,到现在,我都不会否认对他的感情,但也不否认对你造成的伤害。”   “我只是觉得应该为自己犯的错误向你道歉,你不需要原谅我。”   孟棠芸沉默了好一会,倏地笑出了声,笑得眼睛都红了。   “开始给我发好人牌了?一句对不起就没事了?”   孟棠芸冷眼看她,倨傲的下巴高高扬起:“我差一点就圆满了,你就算求着我原谅我也不会原谅你的,真觉得自己有错,想赎罪,你就应该好好活着,每个睡不着的晚上仔细想想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想死了一了百了是不是太便宜了点?”   她从包里翻到一张名片给她递过来,黎迩从她手里接过,低头看上名片上的内容。   是一家叫【古寻】的纹身店。   孟棠芸说:“你胳膊上的烧伤太丑了,丑到我眼睛了,小孩见了都会吓哭,朋友新开了一家刺青店,有想法就过去看看。”   说完,她转身离开。   黎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捏紧手里的名片,浅浅笑了笑。   她知道孟棠芸和程星懿一样,只是想让她活着。   —   半个月后,黎迩出了院,黎茹华把她安置到的一间小公寓里。   是黎茹华用私人财产购置的房子,原本是打算婚后送给黎迩,现在倒也派上了用场。   她已经下定决心,所以着手去准备离婚的事。   黎迩没有办法去陪她,她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允许。   她劝黎茹华也先养着身子,怕她太劳累,黎茹华只是叉腰暴躁地说了句“我早受够他了”,说这婚死活要离。   黎迩就笑笑,也没说什么。   妈妈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或许也不全是为了她。   她是导火索也是契机。   黎迩偶然翻到过爸爸的日记,日记里妈妈是一个强势又脾气有点暴躁的女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是一个柔弱到需要依靠男人的菟丝花。   她为了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已经牺牲掉太多,面具戴了这么多年可能也累了。   每个人或许本真地都想活成最舒适真实的样子。   —   黎迩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贺承洲的名字。   即使住在一个城市,同属一个圈子,但有些人,不去刻意打听消息,是真的可以做到在你的世界里销声匿迹,再无声响。   她偶尔也会不可避免地想起他,但永远不会再去打扰他。   对贺承洲,黎迩充满了愧疚。   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   她清楚地知道贺承洲对她满心满眼的爱,所以即使很愧疚,也不能再去当面说一声抱歉,去二次伤害他。   她要赎的罪太多,这辈子已经还不清了。   只希望那个记忆中笑起来会冒出两个虎牙尖尖的男生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路生花,平安顺意。   在养病这段时间里,黎迩闲得无聊,重提起了画笔。   很长时间没画,技巧都有些生疏,好在通过这一个多月的练习,又看了一些课程,感觉也回来不少。   等黎茹华办妥离婚手续后,黎迩身体也好得差不多,同黎茹华一起搬离了程家。   黎迩做了个决定,想背着画架来一场写生旅行。   活了二十几年,她好像从小到大都没出走出过南城,小的时候是因为三天两头总生病。   后来长大了一点,程星懿刚接手集团忙到几乎没有时间陪她,但还又总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跑出他视线范围。   他答应好再过两年,等自己在集团站稳脚跟,那会她也正好大学毕业,他就带着她去毕业旅行。   一直搁浅着,愿望便成了奢望,再也没有实现的那天。   黎迩准备把花店关掉,她已经见到想见的人了,那间花店只是她的一个执念。   走之前,黎迩去见了李甜,送了她一个iPad,还包了一个大红包给她。   李甜兼职的这两年为小店付出不少心血,在她养病这段时间也是她和江以柠俩人轮流帮忙照看着,这是她应得的。   她家庭情况也不好,黎迩也想帮帮她,想让这个坚强奋进的女孩子能平平稳稳把学上完。   见完李甜,晚上她又和江以柠约了晚饭。   南城入了秋,早晚已经带了些许凉意,黎迩穿着卫衣牛仔裤,保暖措施做得相当到位。   江以柠就不一样了,楚楚冻人的和她仿佛不是一个季节,依旧露着小蛮腰和修长笔直的大腿,惹眼到不行。   在她对面坐下,黎迩笑着给她把一杯拿铁推过去:“以柠姐,减糖的,你最爱喝的。”   “真是我的小宝贝。”   江以柠也不和她客气,抿了一大口。   黎迩直入话题:“以柠姐,我把花店关掉了,准备背着画架去写生旅行。”   “哇,真的嘛,好酷啊,临时决定的?”   江以柠还蛮羡慕的,说起这个来眸都亮了不少。   她原先多少也是个享誉国际的自然摄影师,也是满世界跑的职业,后来嫁给贺谨洲后就回归家庭了。   黎迩说:“其实也不算临时起意,很早就有想法了,只是现在才准备开始行动。”   江以柠说:“挺好的。”   然后又重重叹了声气。   思绪渐渐飘到九霄云外。   先爱的人真是会卑微,她原先十指不沾阳春水,厨房这种地方从来不沾边,现在为了贺谨洲居然甘愿洗手作羹汤。   她都为贺谨洲改变这么多了,可他还是一点不爱她。   嘁。   某一个瞬间,江以柠忽然觉得自己卑微的有点可笑,也不知道在坚持些什么。   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江以柠思绪才回笼,黎迩笑说:“以柠姐,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江以柠摇了摇头,又切回主题,说道:“只是觉得你和承洲不应该——”   忽然慢半拍反应过来,江以柠抿了抿唇,尬笑了两下,余下的话止住没有再说。   黎迩眼睫轻颤了几下,安静地低下了头。   虽是如此,江以柠其实还挺纳闷的。   那个还躺在医院不省人事,这个住院住了有小一个月,她始终想不明白感情那么好的俩人怎么会突然分道扬镳。   相爱的人不应该永远在一起么。   她的思绪都写在脸上,黎迩想看不出来都难,想了想,还是没有主动提起贺承洲。   但江以柠是个憋不住事的性子,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   到最后还是没忍住,问起了她们的事,一口气把话全部撂完:“迩迩,你就权当满足我的好奇心吧,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真的很突然,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件事,能不能告诉一下我,虽然我已经脑补到了一个虐恋情深的故事,但是我想听一听女主本人亲自讲述。”   黎迩不愿意再想起这件事,归根结底只说了句:“他很好,是我的错。”   江以柠不好再细致问,只抓住盲点又说:“所以,承洲没错?”   黎迩点了点头:“他没有错。”   “确定?”   黎迩笑了笑,对着给她们端上盘子的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又看向她:“这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所以你放火是在惩罚自己?”   黎迩怔了一瞬,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托腮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良久,眼睫轻抬几下:“我那会觉得是惩罚,现在想想更像是一种解脱。”   胳膊肘撑在桌面,宽松的袖子滑落一节,露出一大片淡橙的色彩。   江以柠吃了口披萨,抬眸就看到这一幕。   好奇地抓过她的手,撸起袖子一看,居然是一只线条抽象的向日葵纹身,从差不多手腕蜿蜒到胳膊肘的位置。   栩栩如生的向阳花。   “我靠,你个乖乖女,居然搞纹身。”   “有疤呀,遮一遮嘛。”黎迩淡淡说。   说起这个,江以柠其实蛮不理解的,嘟囔着甩开她的胳膊:“你还笑,居然这么坦然地说出来,这么细皮嫩肉被火烫过一次不说,还又经历了一次纹身的痛。”   虽然在朋友面前提已经分手且闹得很难看的前任是件很不礼貌的事,但还是那句话,江以柠忍不住。   指着鼻子一脸无语地吐槽黎迩:“我觉得你们俩人单纯就是找罪受。”   她摆摆手,因为情绪激动,声音都拔高了些:“不管是谁的错,大不了好聚好散,再大不了互殴一顿骂一通也算,结果倒好,你直接放了把火,进ICU住了几天,那个直接用弹琴的徒手表演砸酒瓶,还又出了车祸,现在还在鬼门关徘徊,你们俩这真是用命在恋爱啊。”   黎迩抓筷子的手顿住,僵硬抬眸看她:“以柠姐,你说什么,他怎么了?”   “车祸?”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黎迩整个声音都在颤抖。   车祸。   为什么又是车祸。   “对啊,你居然不知道?不是都见报了吗。”   江以柠满脸的不可置信,她以为黎迩知道,只是单纯不愿意提。   毕竟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贺承洲又是公众人物,就算有心压制,各种小道消息也根本瞒不住。   她身份尴尬,也不太好意思在两边提这个事,在贺家那边也是尽量缩小存在感,当个透明人。   结果看黎迩这反应,压根就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他在哪?”   眼泪夺眶而出,黎迩一不小心碰倒咖啡杯,咖啡洒了一桌,顺着桌檐滑到了她裤子上。   江以柠立马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去裤子上的污渍,生怕腿上再烫一块,着急道:“迩迩,别哭,你先别哭,哎呀,我不会哄人。”   “在卓健私人医院。”   江以柠说。   “以柠姐,你可不可以带我去?”   这一刻的黎迩什么都不想了。   她再也不能接受身边任何一个人以车祸的形式离开她。   江以柠表情有点为难:“迩迩,我和你说实话吧,贺家那边现在对你说法挺大的,你不一定能见着,而且私人医院保密性很强,你可能还没到门口,贺家就已经收到消息了。”   “妈其实还好,但贺家那一脉人除了承洲都挺龟毛的,还护短,不是什么好搞的角色,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抓着她胳膊的手一点点滑落下来。   是啊。   贺家凭什么会允许一个伤害过贺承洲的人再次出现在他的身边。   黎迩没了吃饭的心情,提前结束饭局回到了家里。   进屋她把自己反锁起来,背靠墙失魂落魄抱着手机蹲在墙角。   直到收到江以柠给她偷拍过来的视频,她立马打开文件。   看着视频里那个浑身插满管子的男人,她捂着嘴,眼泪一颗颗掉在手背上。   那样一个应该在舞台上熠熠闪光的人此刻却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她就那么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一亮,就从家里开车去往附近一个祈福很灵验的寺庙。   去寺庙的路上还好,上山的路就不太好走。   下过雨的台阶湿滑,走到一半天上就飘起了雨丝,几乎所有人都在下山,怕大雨封了路,只有她一个人在逆行。   黎迩三步一拜从最低一阶朝山上走。   中途好几次撑不下去,她都咬牙坚持了下来,下唇已经被咬破,嘴里是淡淡的血腥味。   攀爬到顶时,她已经满头虚汗,唇色苍白到失了血色,沾着干裂的血痕,膝盖麻木到没有知觉。   雨点已经连成线,正面是一尊弥勒佛像,黎迩把伞撑起放到一边,把背着的包放置到伞下。   自己独身一人弯膝在旁边跪在了雨幕里,背脊挺直,虔诚地将双手合至心口。   “求佛祖赐平安,佑他逢凶化吉。”   黎迩低头痛哭,雨珠打湿她的背脊,她也毫无知觉,只一遍又一遍仿佛不知疲倦地重复着。   浑浑噩噩强撑着回到家,黎迩就开始发起了高烧,梦呓不断。   十几公里外的贺承洲手指轻微蜷动了几下。 第20章 差点   才苏醒的人面色苍白倚靠在床背上, 长时间不晒太阳,他脸色呈现一种不太正常的病态的白。   琥珀色的眸子纯净得像水一般澄澈,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浅色的阴影。   贺承洲面无表情看着这群围在他身边的人的面孔。   等了好长时间一直没有等到想见的那张脸时,眉头微微蹙起, 脸上的委屈都快要溢出来。   贺谨洲和贺霄云忧心忡忡站在一边, 陈静月红着眼眶被江以柠揽肩搀扶着, 站都要站不稳。   顾靳云站在另一边,静静注视着他, 等着他下一步反应。   江清彦离他最近, 大咧咧坐在他床边,嘴巴微张着,浓黑的眼睛巴巴盯着他。   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说第一句话。   细碎的刘海覆盖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微微垂在他浓密的睫毛上。   贺承洲敛着眸, 动了几下唇, 才哑着声音轻轻喊了声:“乖宝。”   在场的人都长舒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语言功能是没丧失,看样子人也还算聪明。   他头部受伤引起颅内血肿, 医生说即使能醒过来也让他们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后遗症会伴随终身。   轻微一点的可能会时不时头疼, 严重一点甚至会出现生理和心理上的障碍。   “乖宝。”   刚才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观察他的身体状况上,根本没人理会他说的话, 贺承洲又叫了一声, 这次比第一次声音高了不少。   这回,在场的人可倒是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陈静月和贺霄云没什么表情,贺谨洲也只是眸色沉了些, 心里疑虑丛生。   只有江以柠, 心跳都慢了半拍, 小心翼翼摒着呼吸大气不敢出。   视线乱瞟时和一边眼神躲闪的顾靳云对了个正着。   同时咽了咽口水。   确认过眼神,这也是个知情的人。   乖宝。   那可不就是贺承洲对黎迩的专属称呼么。   江清彦听劈叉了,他离贺承洲最近,闻言,倾身伸臂就要抱他,一边动作还一边吐槽:“贺承洲,出个车祸你怎么还变娘了,还撒娇要人过来抱。”   体温快要相抵时,贺承洲重重推开他,满脸嫌弃:“我没说过来抱,我说乖宝,乖宝呢,黎迩呢,我受伤了,她怎么不来陪陪我啊。”   ?   ??   ???!!!   一众人都傻眼了。   贺谨洲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转身就走,只沉声撂下一句:“我去叫医生,过来仔细检查检查这是什么病。”   “哥,你是不是骂我?”   贺承洲看着他的远去的背影说。   回应他的是沉重的摔门声。   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贺承洲收回视线,又四处看了一圈。   倏地,低头又开始翻起来,仿佛在焦急找什么东西。   江清彦注意到他的动作,问他:“承洲,你找什么呢?”   “手机。”   贺承洲喃喃自语:“我要给迩迩打个电话,她身体不好我也不让她多待,我看她一眼就让她回去。”   “我想她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起来,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每个人脸上表情各异,良久,江以柠出声打破沉默,笑说:“承洲,你手机车祸撞毁了,我一会出去帮你买个新的吧,想要什么牌子款式?”   不知道是不是贺承洲昏迷了这么久睡糊涂了。   从他醒过来后到现在的每一句话都简直是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   本来贺家这边就对黎迩有说辞,她再不说点什么转移开话题,下一秒,黎迩铁定就会成为被开刀的对象,印象分只会差上加差。   然而贺霄云还是没给她这个机会,拧眉看着贺承洲,半分不留情面,声音冷冽的如同淬了寒冰。   “承洲,你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女人的事你想都别想,她害得让你连命都差点没了,你心里还想着她,贺家往上走三代哪个不是深明大义,就没出过你这么没出息的情种。”   “什么意思?”   贺承洲看着他们,惊愕地眨了眨眼睛,向他们求证:“什么叫黎迩让我连命都差点没了?”   顾靳云清咳了一声,提醒说:“承洲,你在车祸前已经和黎迩分手了,闹得…很难看,你…不记得了?”   贺承洲怔神几秒,摇了摇头:“我不记得。”   正巧这时,贺谨洲带着主治医生进来,指着病床上的人,眼眸沉得如浓墨一般黑,气得指尖都在抖:“医生,你看看他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醒过来后比昏迷之前更不清醒了。”   胸腔里怒气翻腾着,贺承洲眸色瞬间转冷:“哥,你到底什么意思?怎么从我醒过来明着暗着一直骂我。”   贺谨洲在气头上,没搭理他,示意医生赶紧看看贺承洲的情况。   医生只一秒看出贺承洲的不对劲,试探性问他:“你现在能想起来的车祸前最后一个场景是什么?”   贺承洲仔细回想着,轻声说道:“挂满夜灯的游乐场、漫天烟火、最高顶点处的摩天轮,还有像星点一样的无人机。”   求婚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对了,我给迩迩无名指戴上的戒指,是我偷偷趁她睡着用毛线量的尺寸,大小刚好合适。”   贺承洲把面前的人当分享者,继续和他说求婚那天的事,唇角的笑意始终没淡下来过。   “还有呢?”   医生问。   贺承洲轻轻笑了一声:“我记得求婚那天我哭了,她也哭了,她还说想生一个像我的孩子,永远陪着我。”   贺承洲的记忆停留在他和黎迩求婚的那天。   那时候所有的美好还没有破碎,他们的故事还没有落幕。   大脑潜意识逃避着那段不堪又不断折磨他的记忆。   太痛苦了。   所以他选择了忘掉。   —   贺承洲会选择性失忆这件事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意外。   尽管所有人都告诉贺承洲他和黎迩已经分手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出院之后迫不及待就回到了他们的家。   拧开门锁,他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里面都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温软的身体从二楼跑下来扑进他怀里。   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贺承洲看着空了的一半衣柜,鞋柜里少了一双的情侣拖鞋和卫生间缺了一只的情侣牙刷,心里涌上一股无法忽略的难过。   家里各个角落都彰显著另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贺承洲这才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在骗他。   “妈,我们没有分开,对吧?”   贺承洲看着一旁的陈静月,眼泪不受控制顺着脸畔滑下。   他一点不想接受分开的事实。   记忆中的他真的好爱黎迩啊。   那俩父子都不在,陈静月有些话也就放开了说:“你是好孩子,迩迩也是好孩子,只是不合适才选择分开,你们以后都有各自的人生路要走,各生欢喜,平安顺利就好。”   “妈,嫂子呢。”   “你嫂子去停车了。”   话还没说完,贺承洲又拉开门跑出去,去找江以柠要了黎迩现在的住址,开车追了过去。   江以柠是有私心在的,她作为局外人,最是旁观者清。   虽然她不清楚事情全貌,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会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但她不忍心再看俩个余情未了的人继续互相错过。   起码,在她眼里,她们都还是爱着彼此的。   陈静月把她们的对话和动作尽收眼底,也没有多加干涉。   贺承洲尽量在安全车速下最快速度开着车到了江以柠给的地址。   找位置停好车后,他锁好车门,大步朝着目的地跑过去。   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定位,确定无误,贺承洲抬手敲了敲门。   给她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笑眯眯地问他找谁。   贺承洲说:“我找黎迩。”   “你找黎小姐啊,她去旅行了,二十分钟前才去的机场。”   大抵是觉得她开门时间有些长,黎茹华挺着肚子朝门口走过来。   在看到贺承洲的那一瞬间,她眼神微微怔了怔,旋即又笑道:“是承洲啊,你先进来坐吧。”   黎迩已经和她完完整整说过贺承洲和她的事了。   和所有人一样,贺承洲对黎迩的好,她都看在眼里。   所以,现在看着贺承洲,她心里也是充满愧意。   贺承洲心里打着小算盘。   管他分不分手的,他反正忘了,现在他说了算,他不承认没分手就是没分手。   记忆中黎迩明明才答应他的求婚,他不要接受黎迩除了他未婚妻外其他的身份,前女友陌生人什么的更是想都不要想。   不可能。   思忖了几秒,贺承洲咬了咬牙,厚着脸皮对着黎茹华叫了一声妈。   黎茹华喉头一哽,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承洲就是表个态度,倒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连续攻击,问她:“妈,迩迩去哪个机场了?我想去找她,我不想让她走。”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黎茹华整个人都傻眼了。   “妈,求求你了。”   贺承洲双手合十:“你就告诉我吧。”   尽管有些招架不住他凶猛的攻势,但黎茹华没松口。   因为黎迩交代过她,如果有一天贺承洲来问她的消息,一定要帮她瞒着,不要透露半个字。   倒不是她多自恋贺承洲会忘不了她,她只是知道贺承洲不是那么会轻易放下的性格。   即使她伤害了他。   他的爱太赤诚纯净了。   之前是她自欺欺人,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清醒后这些天,她真的想了很多。   贺承洲的真诚不允许她再靠近他。   在还没有处理好自己感情的情况下,她不会再给贺承洲,包括身边任何人一丝一毫的希望。   多见一面,多说一句话,都是对他真诚的玷污。   话没有套出来,贺承洲打算一个一个机场去找。   道别后,他开车先前往了最近的国际机场。   喘着粗气跑进大厅时,催促登机的广播的声刚好响起。   【乘坐中国南方航空 MU2065次航班,从南城前往江城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还没有登机的旅客,请抓紧时间由28号登机口登机,谢谢,Ladies and Gentlemen…】   大厅里来往的旅客摩肩接踵,贺承洲站在人群里焦急寻找着那一抹熟悉的背影。   他有一种感觉,一种很本能的感觉,黎迩一定就在这些人当中。   黎迩贪吃在值机大厅买了一根文创雪糕。   怕误了登机,到最后几乎是大口大口在咬,冰得牙口都疼。   最后一点火速炫完,黎迩把小木棍扔到垃圾桶,拉着小行李箱赶紧跑着去登机口。   在楼梯口看到黎迩时,贺承洲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他大步流星挤着人群朝着她的方向跑过去,靠近的一瞬间,从身后攥起她纤细的手腕。   感觉到胳膊被人扯住,黎迩警惕地回头看去,直直撞进了一双干净的眼底。   黎迩神情错愕看着他,都忘记了怎么说话。   贺承洲另一只垂着的左手也抬起来,同右手一起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扯着摇了两下。   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一片,贺承洲眼泪涟涟看着她。   “别走,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这章:   粥粥(撒娇):别走,好不好。   迩迩:不好。   下章:   粥粥(霸道):给我走一个试试?   迩迩:好的。 第21章 差点(修)   黎迩没办法长时间盯着他的眼睛看, 容易陷进去。   她近乎是逃避一般别开了视线。   眸子垂落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紧攥在手腕上骨节分明的那双手,从食指掌指关节处斜着延到贴近掌根的地方,有一条长疤。   已经褪了痂, 乍一看看不出什么, 但离近一点看, 淡粉色的印子十分明显。   那是弹钢琴的手。   贺承洲注意到黎迩怔神盯着他手背的地方看,轻轻勾了勾唇角, 问她:“你是不是心疼我?”   贺承洲依旧紧紧攥着黎迩的手腕, 目光如炬看着她,力度没有一点要松的迹象。   黎迩眼睫轻颤了几下,用另一只手一点点把他的手从腕间拨离。   “对不起。”   她还是说出了最令人生厌的三个字,除了这个, 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贺承洲怔了一秒, 忽地又笑了, 摇头:“不要听这个,只想听你说喜欢我。”   他哽着声音, 又补充道:“像我记忆中喜欢你那样喜欢我的喜欢。”   “贺承洲。”   黎迩抬眸看他, 认真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我们已经分开了, 原本我们就不应该产生交集,你值得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女孩, 而不是像我这样的人。”   “所以——”   贺承洲不接她话茬, 选择性不听,停顿了一下,眼里布满阴霾, 挑眉看她:“说了这么多, 你还是要走, 是么?”   黎迩点头:“嗯,我要走。”   话音才落,贺承洲倾身靠近她,灼热的呼吸打在她脸畔,霸道又强势:“不许走,你不许给我走。”   黎迩一下懵了。   贺承洲用指尖一下一下戳着点她的脑袋,黎迩缩着脖子一直躲,他就一直朝她逼近:“你走一个试试?”   正巧这时,大厅广播开始催促未登机的旅客。   听见黎迩名字的那一瞬间,贺承洲神色一变,立马又扯住她的胳膊。   “别走。”   他放下身段,用近乎恳求的眼神看着她:“我求你了。”   贺承洲情绪已经崩溃,忍耐限度降到最低,脾气到临界点,随时都处在爆发的边缘徘徊。   “关我什么事,你们这样对我一点都不公平,我就只是车祸昏迷,为什么醒来就什么都没了。”   他蹙眉看着面前这张纯净的脸蛋,眸里布满不解。   清凌凌的眼睛里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看向他的眼神那么纯粹真诚,怎么会是他们口中狠狠甩了他还差点害他丧命的坏女人。   贺承洲幽怨看着黎迩,声音委屈极了:“我的记忆里明明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可醒来后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和你已经分手了,为什么,我们到底为什么会分开,我不信是你甩了我。”   贺承洲紧紧把她拥在怀里,用尽全力锢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声音低沉的嘶哑:“迩迩最乖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做不出那样的事。”   黎迩眼眸怔了一瞬,唇微微翕合张动了几下,用力从他怀里挣脱,退开几步的距离:“贺承洲,我一直就是那样的人,因为你太相信我了,所以才给我机会可以利用你的信任。”   “你别自欺欺人了,卑微的样子很好笑。”   黎迩蜷紧身侧的手指,紧紧咬着内唇,直到口腔里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脸上一片沉然。   贺承洲沉默了几秒,试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撒谎的痕迹,可终究还是一点看不出。   贺承洲倏地一把抢过她的行李箱,手捏上她的腕骨,扯着她从机场向外走:“行,那你带我去见见你为了他和我分开的那个人,我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比我好。”   他红着眼眶,偏执看向她,字音几乎是咬出:“敢骗我的话,黎迩,你要小心了,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缠你到死。”   他不信,这世界上会有人比他更爱黎迩。   这不是意料之中的情况,黎迩眸子闪了闪,只随口又扯:“他现在不在南城。”   “不在是吧?”   贺承洲又说:“那你打个视频电话,让我看一看。”   黎迩垂下眼眸:“他忙。”   “叫什么名字?哪个公司?什么职位?家庭情况是什么?长相呢?每一件每一样都比我好么?”   “你必须说实话。”   “撒谎的人鼻子会变长,你小心明天变大象。”   广播里的催促声持续播放着,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黎迩脑袋发懵。   黎迩索性闷头不语,从贺承洲手里夺过行李箱,语气强硬了些:“贺承洲,我真的要走了。”   “说不清楚不许走!”   这是贺承洲今天第三次说这句话。   从开始的商量,到现在的强势。   黎迩知道给贺承洲的伤害弥补不了,她原本是想躲得远远的,用这种方式来让贺承洲淡忘她给他带来的伤害。   她自诩还算了解他,可还是低估了他的偏执。   黎迩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响,柔软的眼底多了几丝犀利:“贺承洲,我没义务告知你他的信息,我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声音残忍的像把锐刀直戳贺承洲的心脏。   明明才秋天,贺承洲却浑身冰凉一瞬间犹如坠入寒冬。   黎迩神色紧绷,继续说:“我知道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抵不了对你造成的伤害,可我一无所有,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黎迩,你可真狠啊,我那么爱你。”   贺承洲低笑苦涩笑了一声,眼泪瞬间蓄满整个眼眶。   他一点点松开手。   黎迩毫不留情转身离开,在他模糊的视线里越走越远。   能给啊。   他想要她的爱。   如果可以被爱,谁也不愿意卑微到尘埃里。   在她即将消失在他视线的前一秒,贺承洲抬手擦掉眼角的湿润,在检票前追到黎迩身后,扣着她的肩让她不得不迎眸直视他。   贺承洲也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眸里是刻意染上的冷冽,直白问:“行,黎迩,是你把我当猴耍,对不起我是么?”   “好,那我给你弥补的机会,你来照顾我,直到我痊愈为止。”   贺承洲指着脑袋上缠绕的绷带:“我因为你车祸受伤了,脑袋到现在都疼,你不能一走了之,黎迩,我不接受你的口头道歉。”   黎迩知道贺承洲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把她留在身边,所以拒绝了他。   她垂眸,一点点把锢在她腕间的手用力掰开。   贺承洲不甘心就这么放开手,死死攥着她,一点力度都不肯松懈,手被拨落的时候,一颗心也疼得窒息到极致。   忘记自己在落地窗前站了多久,只记得她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眼帘,从宽拓的落地窗前看到她乘坐的那架航班缓缓起飞。   飞机拖出一道长长的尾迹,划破天际,带走了他所有的念想。   黎迩靠窗看着地面,直到地面清晰的人影和建筑都变成一个个模糊小虚点。   其实在贺承洲醒来的那天下午,贺谨洲来找她谈过话。   他不是印象中总一副肃穆古板的西装打扮,穿了身颜色较为明亮的米色休闲服,凌厉的棱角被磨去些许。   此刻的他不是集团领导,而是单纯以一个庇护亲人的兄长身份坐在她对面。   贺谨洲开门见山说自己的目的,语气并没有很强势,眸光十分柔和:“黎迩,你放心,我也不是来谴责你的,没有意义,我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对你有些过分,但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尽量不要出现在承洲面前。”   “他失忆了。”   在黎迩震惊的眼神中,贺谨洲又抛出问题:“你知道他记忆停在哪天么?”   黎迩摇头,她不知道。   贺谨洲告诉了她答案。   他说:“承洲的记忆停在了和你求婚成功的那天,最爱你的时候。”   “用医学上的解释来说这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换个说法就是逃避,他想忘记让他无法接受的痛苦继续去爱你。”   黎迩看向他,唇角颤抖着,眸里很快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湿红成一片。   她低下头,眼泪顺着眼角凝到下巴,一颗颗无声坠在桌面上。   贺谨洲本意也不是要来伤害她,给她递了张纸巾,紧接着又说:“我着手去查了下你们的事,我非常理解且尊重你们的这份感情,但这不是你可以伤害承洲的理由。”   “黎迩,我也是哥哥,我有保护他的义务。”   黎迩低头,闷头一个劲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贺谨洲眸光微闪烁了几下,就此打住道歉的话题:“你不用说这个,和我说没用,我原不原谅你不重要,但我想承洲一直盼望着的也不是这三个字。”   服务员拿着饮品单上前,问他们需要什么,贺谨洲点了杯拿铁,并转头问她需要什么。   黎迩刚摇头想说不要时,贺谨洲又说:“你点吧,我要和你说的话还有很多。”   尾戒在阳光下熠熠闪着光,贺谨洲眉目微敛:“黎迩,承洲和我不一样,他是母亲带大的,再怎么受贺家教育方式的熏染,也没被同化,我和母亲从小就在保护他,所以你才能看到承洲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样子,坦荡又纯粹。”   “承洲和圈子里那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也不一样,他从小到大就是别人提起的时候会忍不住赞扬当榜样的人物,在他身上找不出任何一丝污点。”   “只要一个他在的领域,他都是同年龄段的巅峰,他没有打过一场败仗。”   唯独栽在了她身上。   一颗赤诚的红心捧上,却连带着尊严被她践踏得七零八碎。   黎迩都知道,她不傻,她知道。   可那时候的她见到和贺承洲那么像的程星懿,她像疯了一样只想靠近他,在他身上弥补那些再也没机会实现的遗憾。   她那会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有想过以后。   “如果你没办法放下过去接受他的爱,那我希望你断了他所有的念想,你知道的,承洲他做不到。”   “我会离开。”   黎迩把椅子拉开,站在他对面,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三个字没有再说,因为这是最虚伪分量最轻的三个字。   贺谨洲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只说:“希望你能理解我,也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黎迩偏头看着窗外层叠变幻的云朵,随风轻浮着,天空澄澈,像是被过滤掉一切杂色。   再往下,山川美景都尽收眼底。   “我知道,是你在陪着我。”   低头看着手腕上灼眼的向日葵,黎迩轻轻笑了一下:“我一定会好好生活的,不让你担心,我会一直向前走,即使没有你牵着我的手。”   —   写生第一站,原本黎迩想去志村,在网上偶然间刷到梦呜苗寨,又临时改变了攻略。   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黎迩其实还挺慌,在这之前也做足了心理建设。   原本想报机构,虽然自由受限了点,好在是结伴而行,比一个人要安全得多。   但后来做攻略时,看着网络上那些好坏掺半的消息,黎迩又犹豫下来。   她总会被那些少部分影响。   网上说很多写生机构不正规,没有人身安全保障,坑蒙拐骗。   还说曾经有一个三男一女四人组织的写生团去一个偏远古旧的村子写生,女生离奇失踪。   二十年后,警方才攻破案件,女生在一个村里老光棍挖的地窖里被找到,精神已经失常,手脚还拴着铁链,毫无人性尊严。   黎迩没多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很良善友好,加上程星懿的庇佑,让她得以在一方净土里长大。   她从来没听过这些黑暗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望而却步。   后来是妈妈安慰了她,鼓励她勇敢迈出那一步,她迟早要长大,要一个人面对生活的种种。   不要否认恶意阴暗的存在,但不应该把整个世界都想象成灰暗的样子。   黎茹华给她讲了很多安全防范小知识,细致到在外面要怎么和人沟通,怎么砍价,警惕心要时刻保持,不随便乱吃离开过手边的东西,不要好心泛滥去帮助任何一个长相面善的“好人”,每到一个住的地方要先用专业工具检查一遍房间有没有隐形摄像头……   黎迩落下去的信心在她的温声细语中又一点点被重新建起。   刚下飞机,天空就不合时宜的飘起了细细的雨丝,黎迩没去景区,打了辆车准备先去附近的县城里提前订好的小客栈。   司机打开后备箱,帮着她把行李箱放进去。   黎迩大方说了声“谢谢”。   走到半路,滂沱大雨就开始肆虐起来,雨点溅在车窗玻璃上,一片模模糊糊的雾景。   没上车前还好,上车之后,可能到了一个密闭空间,黎迩就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总觉得自己像只随时待宰的小羔羊。   载她的司机是个很热情面善的大叔,但黎迩不太敢多说话,怕说多了司机听出她外地人的口音,坑她钱。   黎迩话不多,假装低头在看消息,其实是在录着音,随时做着拨打“110”的准备。   从市区到县城路程一个多小时,黎迩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我家有个女儿,看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也像你一样漂亮。”司机大叔说。   黎迩眼睛猛地瞪大,呼吸都在一瞬间停滞,心开始慌乱跳动起来。   “我家有个女儿……”   这是典型的拉近心理距离的语录。 第22章 差点(修)   可是这会下车, 外面又下着雨,她也没地儿去,更不敢保证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司机。   内心一番纠结,脑子飞速运转接下来要怎么做合适。   过了几秒, 黎迩默默低头撸起了袖子, 露出大片的纹身。   司机看到这一幕, 没忍住笑出了声。   察觉出她内心的想法,他温善道:“小姑娘你别害怕, 我不是坏人, 我家里真的有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在上高中,这阵子恰好遇上国庆,生意很好, 要养家, 我快一个礼拜没回家, 看到你就想起我女儿嘞,所以才不免话多了些。”   黎迩抬眸看过去, 司机把手机解锁, 给她丢过来, 告诉她相册里有他女儿的照片。   都到这份上,黎迩不看也不合适, 屏幕上裂了几条细缝, 手机旧得一看就是用了好几年都舍不得换。   黎迩打开相册,点开第一张,照片放大后, 屏幕上出现个穿苗服戴银花帽的漂亮女孩。   女生皮肤白皙细腻, 有一双极致灵动漂亮的眼睛, 笑靥如花站在一座古旧小桥边。   黎迩又划着看了几张,笑夸道:“你女儿挺漂亮的。”   大叔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加深了几道,黝黑的面庞还爬上抹不好意思的羞怯:“你也漂亮啊,现在的小姑娘都可会打扮嘞,别人笑得时候都是抿唇的小淑女,我家女儿就喜欢露齿笑,所以啊,她最烦恼的是右边靠上有一颗尖尖的虎牙,这多有标志性喔,她非吵着闹着要拔掉。”   虎牙。   黎迩晃了下神,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张脸。   她身边除了贺承洲,好像没见过长虎牙的。   路途还很长,司机大叔主动让她看照片的举动无形间让黎迩悬着的心落一下一点。   司机大叔还又和她聊了很多,听到她是要去苗寨里面写生旅行,还给她避雷了两家租苗服的店铺,讲了讲里面好玩的景点,还聊了点关于蛊术的八卦。   知道她暂时要落脚在县城,还又给她推荐了几家价格合适性价比高的苗食小楼。   到了目的地,黎迩下车,司机大叔帮着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提下来,按着打表的价格收了她的租车钱,还贴心地替她抹了零头。   黎迩说了谢谢,在司机上车前还让他开车注意安全。   这是她第一次在陌生的城市感受到善意,心里淌过一股融融的暖流。   看着车走远,黎迩提着行李箱进了客栈,办理好入住手续,赶紧回了房间,把门朝里锁上。   在卧室和浴室用摄像头探测仪app检查过后,没什么异常,黎迩才算舒了一口气。   外面下着雨,什么都不能干,黎迩打开窗户坐在窗边听了会雨,然后又简单收拾了下行李。   本来不想睡,怕晚上睡不着,扰乱作息,但还是没抵住困意的侵袭。   睡一觉起来看到外面雨势渐小了些,按捺不住第一次出远门的好奇心,黎迩穿了件毛呢外套撑伞跑出去逛了。   街上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个人,但她还是没由来地很开心。   走到一家叫蔗香苗楼饭店的小楼,想起来那个大叔好像没给她推荐这件但也没避雷。   正好肚子也有点空荡,黎迩犹豫了一会还是收起伞走了进去。   她在手机上看了下这家店在网上的概况,点了份网上综合评价很高的酸肉糯米饭。   感觉自己应该吃不惯这个味道,但黎迩只是单纯想尝尝味道。   很快,服务员就端上来一个手工制的大竹盘子。   酸鱼、酸菜、酸肉放置在中间,五色糯米饭团成一个个小圆球放在四周,黎迩拿筷子夹了一个咬了一口。   小脸皱成一团。   味道怪怪的。   黎迩不好意思吐,咀嚼都没咀嚼几下,艰难地咽了下去。   心里想着以后还是不猎奇了,浪费钱。   她拍了张照片,给黎茹华和江以柠发过去。   【小迩朵】:你猜猜这个好不好吃?   江以柠秒回,她正好无聊在贺承洲公寓客厅沙发上刷手机。   【柠檬不酸】:颜色挺好看,但我猜不好吃。   江以柠车半路抛锚,不得已坐上了贺谨洲的车。   路过贺承洲在市中心另一处公寓时,拐了进来。   他们兄弟俩有话说,她也不好意思上去打扰。   黎迩发了个小孩皱巴着脸的表情包,回复道:【以柠姐,你猜对了,非常难吃。】   【柠檬不酸】:快夸我是大聪明。   【小迩朵】:以柠姐是大聪明。   黎迩又问:【以柠姐,你在干嘛呢?】   江以柠看了眼二楼的方向,垂眸想了想,回复说:【我在一个朋友家客厅坐着,贺谨洲和他朋友在二楼卧室聊天。】   黎迩没多想那么多,笑着打字问她:【你不八卦吗?万一你就是话题中心呢~】   【柠檬不酸】:是你还差不多吧。   那头黎迩很久没回消息,江以柠仔细想了想才发觉这句话的不妥之处,想撤回已经来不及,只回了一句:【宝贝,你提醒我了,那我去偷偷听听墙角去哈。】   本来不好奇,被黎迩这么一搅,顿时八卦心泛滥。   她到现在都觉得俩人分手这事有猫腻,远不止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昨天想趁事后男人警惕心最低的时候探听个一二。   结果贺谨洲手机上进了个工作电话,他去阳台接,回来就和个提起裤子就走的渣男似的开始穿衣服,冷冷扫了她一眼,似嘲非嘲地说了句:“你怎么什么都想知道。”   江以柠蹑手蹑脚上了二楼,悄悄站到门外的地方,耳朵贴上门,探听里面细微的声音。   好像是…哭声。   房间里的窗帘遮得严实,透不进一丝光亮。   贺谨洲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就是昏黑一片,抬手摁亮墙壁上的灯,反射的光泽耀目得贺谨洲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   过了会才把手挪开,眸里闪过一抹震惊。   入目是一件纯白漂亮的婚纱。   落肩的设计,袖子上嵌着价值不菲的水钻,层叠的波纹裙摆上重工刺绣和曜石如同漫天星辰一般耀目,纯白钉珠锻造的头纱,上面缀满了一针一线缝制上去的玉珠。   心思费了多少一眼就可看出,饶是贺谨洲,看着这一幕都好半响说不出话。   贺承洲坐着靠在墙边,失魂落魄得像个鬼,整个人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眼角是干涸的泪痕,满脸写着颓丧二字。   贺谨洲眼底流露着心疼,语气柔和:“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饭,颓够了就下来吃饭。”   他转身要走的一瞬间,嘶哑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哥,婚纱漂亮吗。”   “承洲,你这辈子就非她不可了是吧。”   光泽弥漫的眸子里现在浑然一片死寂,贺承洲眼底泛着泪光,视线一片模糊,故作伪装压抑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在至亲面前尽数释放出来。   泪水浸湿手掌,顺着指缝一颗颗滴落在冰凉的地面,贺承洲痛哭出声:“哥,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我想和她结婚,我甚至计划好了未来的一切。”   贺谨洲什么都没说,就静静站在那陪了他很久,听着他给他讲述他未来计划好的一切。   江以柠听了好久都没听到动静,正打算离开时,门毫无征兆朝里拉开,她身体前杵,差点一个站不稳闪进去。   江以柠故作正经:“啊,本来想问你们晚上吃什么,想一起吃来着,结果我才上来你就开门了,差点闪进去。”   贺谨洲无语地看着他,嘴角轻微抽搐了几下,冷着脸:   “编,江以柠,继续编。”   “噢,已经编完了。”   江以柠干脆一副摆烂无所谓的态度,贺谨洲走到她身边:“陪我出去买个菜。”   “陪你?”   江以柠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也会说陪字啊。”   “怎么,还求你不成?”   江以柠摆了摆手:“害,倒也不是不行。”   “爱去不去,你快别去了。”   “噢,那我必须得去。”江以柠跑上前,故作小女人姿态挽上他的胳膊,贺谨洲皱眉躲开,江以柠不给他机会,力度更紧。   做好菜后,贺承洲也情绪缓和不少,强撑着下来吃饭。   江以柠正好端着一锅排骨汤出来,贺承洲勾了勾没什么血色的唇角,和她打了声招呼:“嫂子好。”   江以柠笑了笑说:“快洗手准备吃饭吧。”   贺承洲起身又去卫生间。   再出来时,贺谨洲和江以柠已经坐下,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一桌,都是他爱吃的。   贺谨洲不吃香菜,贺承洲和江以柠又是香菜狂魔。   为了迁就他俩,桌子上每一道菜几乎都有香菜的影子。   餐桌上,贺谨洲和江以柠都极尽关心他,不停给他往碗里夹菜,不一会儿碗里就堆起一座小山。   贺谨洲甚至说:“你最近都住这?我搬过来和你住一阵子。”   贺承洲久违地露了抹笑,无奈地说:“哥,我没事,虽然我确实是挺难过的,但不会想不开,你们放心,一会赶紧和嫂子回去吧,抓紧给我生个侄子玩。”   江以柠差点没呛死,咳嗽得脸畔通红。   贺谨洲拧眉:“还江家独女,就这仪态。”   贺承洲实在看不下去他哥的作死行为,提醒:“哥,你不要犟嘴,应该哄着的。”   “做不到。”   贺谨洲冷淡道。   江以柠缓过来后,拿着纸巾收拾了下残局,还不忘给他翻个大白眼,嘲讽道:“对别人就能做到,对我就不行。”   贺谨洲顿了几秒,凝眉看她,眼底情绪晦涩不明。   江以柠微昂着脑袋,一脸无所畏惧迎着他的视线。   她说错了吗?   良好的教养让贺谨洲没有立马摔筷走人,不过也不再理她。   贺承洲默不作声嗦了口排骨汤,察觉气氛不对,识相岔开话题:“对了,哥,嫂子,我打算和经纪公司请个长假,等拆了纱布后,想出去旅游着到处转一转,钱挣不完,这辈子也够花了,这些年太忙了,几乎都在轮轴转,我想去玩。”   “好事。”   贺谨洲说:“那你这阵子要不回家和妈住几天?然后再去看看爷爷和外公外婆,爷爷听说你出了车祸,那天急得直接昏倒在急诊室外了,腿也摔了。”   说到这,贺谨洲轻嗤了一声,忽然阴阳怪气起来:“你可是最疼爱的小孙子,哪像我,棍棒底下出的孝子。”   “我寻思也没打出个人样啊。”江以柠小声嘟囔着,用勺子在汤里轻轻搅拌着。   感觉好久都没声音,抬眸就对上贺谨洲冷冽的眼神。   江以柠装淡定,沉默不语,埋头啃了块大排骨。   —   贺承洲出发已经是半个月之后,那天正好是霜降。   他没有做旅行规划,就先随意买了张机票,买到了北城。   落地是中午十一点。   北城比南城温度要更低一些,下飞机就很明显能感觉到。   贺承洲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领口竖起拉到最上面,黑色针织帽遮盖着细碎的刘海,口罩遮住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   他顺着人群走下悬梯,坐上了去航站楼的摆渡车。   贺承洲下来得迟,座位只剩后座连着的一排,他随意挑了一个坐下来。   听说北城的机场航站楼内新增设了一个钢琴艺术区。   贺承洲想体验一下在别的地方演奏的感觉,一出站就直奔这个地方而去。   找到地方后,贺承洲按着指示扫二维码进行了预约,录入信息后,屏幕上出现等待工作人员开锁的标识。   不一会儿,身穿工作服的人就出现在眼帘。   贺承洲主动走上去,告知对方他是预约者。   工作人员热心给他打开锁,贺承洲点头致意了一下,掀起琴盖,款款落座,修长的指尖抚上琴键。   脑子里浮现出那个中午,他仰头看着挂花树上的变幻的蝶蛹,耳畔边响起的那段旋律。   南城虽多雨,但那会儿是七月,正值盛夏。   他后来联系到一个编曲很厉害的朋友,想等着朋友档期空出来,就出一首歌,他连名字都想好了,叫《暖色盛夏》。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那段旋律可能之后也不会有面世的机会。   原本只有唯一的观众,今天他想让这段旋律被更多人听到。   黎迩正等在传送带边等着拿行李,耳边倏然响起一道熟悉的旋律。   雀跃欢脱的音符一个接一个跳起,充斥到大厅每一个角落。   人潮涌动的大厅上空犹如飞舞着一只俏皮的精灵,明明是初冬,琴声却像有魔力一般带着人瞬间回到了那个盛夏蝉鸣的季节。   黎迩懂乐理知识,当然知道这段旋律的演奏者是谁。   原本冷清的角落现在已经围满了人,有人甚至拿手机录着像。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黑白键上,修长有力的指尖在琴键跃动。   坐在钢琴前的男生背脊挺直,阳光偏爱般斜着打在他身上,气质清澈明朗,琥珀色的眸里藏有温柔的光泽。   黎迩面朝琴声传出的位置一动不动站了很久。   直到琴声停,四周的掌声经久不息。   —   第一站为期十五天的写生之旅结束,今天转战北城一座名山。   照例准备用三天的时间游玩和采景,融入当地,熟悉环境。   黎迩提着行李到达预订好的酒店时,发生了个意外。   她发现预订的房间和酒店给的房卡不是同一个,而在这之前并未有任何工作人员联系过她。   也就是说,酒店未经她允许私自调换了她的房间。   “这个似乎不是我原先订的房间吧?”   黎迩翻出订房记录给前台看。   前台微笑服务做得很到位,说出的话却让人牙根直痒痒。   “这个是这样的,因为您原本订的那间房的住户因为特殊原因续住,所以房间没空出来,为了补偿,我们免您第一天的早晚餐费用,并且免费为您置换到了更高一级的豪华套房。”   黎迩看着手机上的酒店结构图,摇头坚决表示不答应,条理清晰反驳她:“首先,我是一个人住不需要豪华套房;其次,我也不想住走廊最后一间,有说法;最后,我更在意的是,你们在我入住前没有任何一个人询问过我的意见。我是不是可以投诉?”   “我们给您打过电话试图沟通的,是您自己没接。”   这个前台态度显然比前一个差,满脸不耐烦,好像不讲理的是她似的。   黎迩才想起手机上好像是有一个电话,但那会她在飞机上根本接不着。   下机后,她还又回了个电话,没打通。   黎迩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她这副态度让她心里直戳火,委屈也一阵一阵翻涌而上。   “可就是你们的错!我不要换房间,我就要住我原来的房间,他本来就是续住,明知道有下一个客人就要入住,为什么不给他换一间,他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让你们这么不敢得罪,我是女生就欺负我是吧?真讨厌。”   黎迩紧紧咬着下唇,手在身侧攥成拳。   这是她出来半个月第一次遇到这种不好的事。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身后响起一道低冽的男声。   “你新看上的男人就这么垃圾,让你在这受委屈?”   黎迩红着眼眶看过去,一身黑衣的男人笔直站在她身后,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   她扭回头去,对着前台说:“退钱,我不换了,也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差点(修)   贺承洲气得牙尖打颤, 脸上还故作镇定,说话带了点赌气的意味:“不用躲我,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也没必要和我装陌生。”   黎迩不看他, 也不和他说话, 就乖乖等着前台给她退费。   “你那新喜欢上男人呢, 拉出来给我看看。”   男人懒散痞气的声音窜至她耳边,黎迩紧抿着唇就是不说一句话, 仿佛当他是空气一般。   看她这副态度, 贺承洲心里像是灌满了冷水,手连带着整条手臂都轻微颤抖着,极力压抑心里的怒气和升腾的委屈。   他以为自己这一个月已经足够沉淀,可见到她的那瞬间, 他才知道刻意用坚石筑造起来的保护壳是多么不堪一击。   只不过是看到她受了点委屈, 就溃不成军坍塌到徒留一片废墟。   那些刻意被他压到心底的思念成百上千倍得翻涌而上。   在他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掀起一层巨浪。   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强、更剧烈。   他明明能把她保护得好好的, 一点不公正待遇都不会舍得让她受,她倒好, 宁愿抛下他去独自吞咽委屈。   贺承洲眸色暗了几分, 把平台预订信息和身份证给前台递过去。   房卡拿到手时, 正好黎迩的手续也办完,他猝不及防攥上她的胳膊:“跟我走, 有话问你。”   黎迩用力拨他胳膊, 直接蹲在地上:“我不要,你放开我。”   贺承洲停下脚步,垂眸自上而下睨着她, 手上的力度是一点没松:“你再不听话, 我就抱你了。”   “你抱我, 我就报警。”   “报啊。”   贺承洲没所谓,淡然一笑:“反正心被伤透了,也无心事业,进橘子里蹲一蹲,出来再上个头版头条,事业也毁了,真好,你又不知道心疼人。”   “贺承洲,你别这样,有话就在这说好不好。”   真到这时候,男女力量的悬殊就会体现出来。   清凌凌的眼睛柔软看着他,黎迩适当服了个软。   她总觉得今天的贺承洲不太理智,没由来让她心里有几分害怕。   路过的人包括前台都在探头用八卦的眼神打量他们。   “行,你说在这就在这。”   贺承洲冷着脸,扬了扬下巴,命令道:“黎迩,给你新看上的男人打个视频,我要看他。”   黎迩捂着被攥得深陷了指印的手腕慢慢站起身,声音很小,但很强硬:“凭什么给你看,早说了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   贺承洲一字一顿道:“还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新男人。”   “没关系。”   黎迩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越是这样肯定,心里就越是有鬼。   贺承洲盯着她看了半响,嘴角忽地扯了抹笑,说话语气清隽又柔和,像是再正常不过的聊天,可嘴上却是威胁的口吻。   “乖宝,我那天在机场说什么来着?敢骗我,我不会放过你的,缠也要缠死你。”   “是你在我决心放下的时候,又出现在我面前的,不是我又卑微可笑地自己找上门的。”   黎迩不想再和他废话,转身拉着行李箱就跑。   贺承洲急忙追上去,示意前台帮他把行李箱放到套房。   黎迩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跑不快,贺承洲三两步就轻易追上。   黎迩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头深深埋到掌心,伏在膝盖间,崩溃哭出声,一连串眼泪珠子夺眶而出。   刚才没宣泄完全的委屈此刻一股脑全抛洒出来。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被这一幕吸引,纷纷侧目看过来。   贺承洲瞬间慌了,心想是不是刚才太过激把她吓着了。   蹲身立马看她情况,一摸到摸到一手热泪。   “怎么了,哭什么,我说得不是事实?你就说吧,你是不是骗我,那个男人在哪呢。”   这时候贺承洲语气已经柔和不少,没刚才的阴戾,但也不像以往无条件哄着她的宠溺态度。   主要是他本来心里就憋着气,刚才又从她小动作微表情间识破她在骗他,一时之间没控制住,才让不理智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别哭了,是我不对。”   贺承洲冷声道歉。   黎迩啜泣着,背部一抽一抽的,贺承洲叹了声气,捏着她指尖轻轻摇晃,放低姿态:“别哭了好不好?”   黎迩推了他一把,情绪还没有消化完全。   贺承洲这才看清她手腕上可怖的一片淤青。   她骨架小手腕也细到不堪一握,从上面看,淤血几乎占满了她整只手腕,隐隐还能看到指印。   铺天盖地的愧疚涌至心间,刚才他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   “对不起,你…你先起来好不好,咱们先去找家药店买点药涂抹,还疼的话,得带你去医院。”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是无意识。”   贺承洲焦急朝四周瞥了眼,看到这条街尽头好像有一家益康大药店,俯身对黎迩说:“我去给你买药,你等我一下。”   黎迩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还是不肯搭理他半句。   听着脚步声渐远,啜泣声也渐渐小了下来,直至停止。   感觉到有一滴眼泪挂在鼻翼到唇角那一动不动,黎迩觉得太难受就伸出舌头舔了舔。   嘴里有咸咸的味道,不小心还吃进一根头发。   黎迩抬头,把头发从嘴里拽了出来,抹了抹眼泪,放空几秒就站了起来。   她真正难过的时候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的。   等她自己释放到糟糕情绪,就又没事人了。   环视了一圈,看到贺承洲不在,她提着行李赶紧趁机跑人。   贺承洲买好云南白药,出来看着空荡的地方,一个人站在风中凌乱。   他气得扶额叉腰转了几圈,然后拿起手机给江清彦拨了个电话。   他哥从商,做的是酒店生意,贺承洲给了他一片区域,想拜托他哥问问在北城有没有认识的人脉,帮他用私权查查黎迩的位置。   —   黎迩到了另一家四星级酒店,问了下还有高级套房,前面刚有一位客人办了退房手续,也不是在走廊尽头的位置,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订了下来。   按理来说星级越高的酒店,隐私性和各项保障服务应该更强。   但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黎迩还是没放松警惕,先在外卖平台上点了个红花油,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房间各个角落。   大概十分钟后,外卖小哥按响了门铃。   黎迩慢慢蹲下身,把手电筒搁在桌子上,又起身一点点试探着虚实踩到椅面上。   摁亮墙上的灯,她没开门:“拜托您帮我放在外面吧,我现在不方便拿。”   外卖小哥把塑料袋缓缓放在地上,拿起手机拍了个照:“行,那我给你搁在地上了,麻烦及时出来拿,因为你个人原因丢失平台是不负责的。”   “好,谢谢。”   听着电梯门滴的响了一声,黎迩在心里默念了十秒,拉开门出去取外卖。   路过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看了她一眼,朝她微微笑了笑。   黎迩也笑了一下,外卖拿到手就又把门关上。   撸起袖子看着触目惊心的一片,黎迩委屈地瘪了瘪嘴。   这是禽兽吧。   黎迩找出一块干净的毛巾,用热水过了一下,捂着敷到淤青的地方,一边捂着一边玩手机计划下午的行程。   热敷了二十分钟,淤血就消散开不少,但还是微微有些肿,也有点疼。   热敷完又外用了红花油,在淤紫的地方轻轻按着揉了一小会,不小心就感受到一股热烘烘的暖流,舒服了不少。   黎迩只打算在北城待一周,月底还想回南城看看妈妈。   她对这一周的每一天都详细做了规划。   攻略做完是下午四点,附近有个失恋博物馆,坐公交三站就到,她没提前在网上买票,好在这儿是允许到现场购票的,黎迩打算过去看看。   等了将近五分钟,电梯才降下来,黎迩进去后,看了眼按键区,已经有人按了1层。   电梯门阖上的一瞬间,隔壁的电梯门正好打开。   贺承洲提着行李箱阔步朝自己房间走,路过黎迩的房间时,停下脚步,扬了扬眉,小声嘟囔一句:“让你再骗我。”   —   在失恋博物馆里,黎迩看到了很多展品。   每一个被玻璃罩隔开的小空间都是一个个再也弥补不了的遗憾。   展品介绍单短短几百字就概括了几年的经历。   遗憾墙上的小纸条、B超单、验孕棒、钻戒、用几百张甜蜜合照拼成的女孩的笑颜。   直到走到最后一个大型橱窗,看到那件特殊的展品。   黎迩眸光微闪了闪,橱窗里左边是一件纯白色的刺绣款鱼尾婚纱,水钻在灯光的照耀下,精致亮眼,头顶上还有一顶皇冠,头纱垂下,模特无名指上还戴着一颗钻戒,旁边是一身天蓝色的军装制服。   怎么看都该是美好幸福的画面,黎迩怀揣着好奇地心情走近想看看这件展品的来历。   看清上面的文字时,眼眶瞬间泛红。   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很好,他对我也很好,我的英雄,请你放心。   最难过的失恋是阴阳两隔。   黎迩和这失恋博物馆里每个游客一样,高高兴兴进去,丧着小脸出来。   她随意找了个干净整洁的面馆,点了碗牛肉面填了填肚子,就回了酒店。   进去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情绪才消化个差不多。   洗完澡,刚吹干头发,门铃声就响起。   黎迩一颗心立马提到嗓子眼儿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九点十五分,讲究一点的人都入睡了。   她没点外卖也没叫什么特殊服务,但转念又想着这儿是酒店,到处都是人,应该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   从猫眼里看到是一个穿着慵懒敷着面膜的女生,头上戴个发箍,头发随意披散下来,应该也是房客。   黎迩心里的警觉稍微降低一点,把门打开一条小缝,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的清澈的眼睛:“请问你有什么事?”   女生性格随和,可能是看她警惕,声音很柔:“没事,美女,我们上午见过你记得吗,就你出来拿外卖那会儿~”   黎迩点点头,想起来她是那个朝她笑了一下的女生:“我记得,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有点无聊,想问你要不要过来凑个数和我们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啊,我们是来旅游的,我和我男朋友,准备多叫点人玩,人多点比较热闹嘛。”   黎迩咬了咬唇,稍微有点心动,她也没思虑太多,只是单纯想去玩。   因为身体原因,她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是一个人,没什么圈子,朋友也屈指可数,类似于聚会什么的活动她是一次都没参加过。   尽管心痒痒,但她还是按捺住好奇心,决定以人身安全为重,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不想玩了,你去找别人吧。”   女生摘下面膜,露出一张素净妩媚的脸,半撒娇道:“哎呀,你别这么警惕嘛,真的就是玩游戏啊,都是陌生人,反而更容易放得开呀。”   本就动摇的心立马又被撬动了半边,黎迩开始犹豫。   正巧这时,隔壁房门被打开,俩人同时被动静吸引,侧目看过去。   黎迩瞬间瞪大了眼。   怎么是贺承洲。   贺承洲推门而出,眸色微沉地朝她们的位置走过来。   他也才洗完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半干状态,小水珠顺着他精致的眉眼流下,不断落在锁骨上打着旋滑落在地上。   刚才做头发护理时,听见黎迩这边好像有开门声,又隐隐还听到黎迩在说话。   他不放心就说出来看看。   “你是谁啊?找她干什么。”   贺承洲直白问。   “怎么是你?”   黎迩问。   同时也放心大胆的直起腰,把门彻底打开,半个身子挤了出去。   女生怔神,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这是一种本能的欣赏。   贺承洲淡淡回她一句:“怎么不能是我呢?”   女生说;“噢,帅哥,我们就是准备玩真心话大冒险,想找点人过去凑数,小妹妹有点警惕,我看你们好像认识,如果愿意的话,你们俩一起过来玩?”   贺承洲眼角眉梢挂着笑意,转头看向黎迩:“我无所谓,你想不想去?”   黎迩咬唇,又思索了一阵。   她很纠结,确实想去,贺承洲在也比较安全,但她不想和他一起去,心里甚至盘算着要不要再换家酒店。   良久,摇了摇头:“我不去。”   贺承洲笑了一下,也不顾她的意愿,自然而然搭上她的肩,一副占有欲强烈的姿态:“你们在哪个房间?我们收拾一下就过去。” 第24章 差点(修)   “我不去, 你别代表我。”   黎迩缩着脖子躲开,被贺承洲揪着衣领一把拽了回来,牢牢锢住。   女生笑了笑,一副我明白的样子, 没理她的诉求, 这明显是一副正在吵架闹别扭分房睡的小情侣。   她指了指隔壁的那间房, 笑着说:“我们就在隔壁,那你们一会赶紧过来吧, 我还给你们准备了水果和甜点, 现在我再去多叫两个人。”   “行。”   等女生背影走远,贺承洲松开手,垂眸睨她一眼身上浅蓝色的玉桂狗睡衣。   又向她靠近一点,半片阴影笼罩下来, 他微俯下身子, 殷红的唇轻轻勾起:“明明就想去, 口是心非什么啊。”   “指着你那新看上的没用男人护着你去玩呢?”   “关你什么事。”   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贺承洲耳朵都快起茧了。   “当然关我的事。”   贺承洲笑了一下:“因为那新男人很快就变成你的前任了。”   他也不拆穿她, 就顺着她想让他她知道的信息继续说:“你不让我看你那新男人的话, 那好, 我通知你,你替我通知他, 我要挖墙脚了, 让他做好准备。”   黎迩浅浅皱起眉头,嗔怒又疑惑地看着他,似乎怎么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强势不讲理的人和之前那个温柔阳光的他联系起来。   他眸色沉冷, 语气严肃几分:“黎迩, 我从来没骗过你一句, 没把握做不到的话也从来不会对你说,所以,那天在机场说的,我会去践行,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黎迩记得,贺承洲说如果被他发现她的谎言,他就不会放过她,这辈子缠她到死。   心里没由来发慌。   黎迩半响说不出话,只撂下一句“你怎么是这样的啊”,然后就重重在他面前把门阖上。   看着眼前紧闭的门,贺承洲怔了一会,转身回到屋子。   黎迩回房间没动,直到贺承洲过来按她门铃。   她捂着耳朵钻到被窝里,但那铃声还一直在耳畔响。   后来还听到了刚才喊她玩游戏的那个女生的声音:“小妹妹,我叫齐人了,你和你朋友一起过来玩嘛。”   等了十几秒,里面没有动静。   贺承洲懒洋洋靠在一边小声提醒:“告诉她,有荔枝玫瑰。”   女生又照着他的话说:“有荔枝玫瑰哦。”   “我不喜欢。”   黎迩大声朝门外回话。   “你说,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零食,想吃什么有什么,费用我出,一会我请你们。”   女生再度言语诱惑她:“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免费吃喔。”   里面还是没一点声音,女生又撒娇道:“小妹妹,你不来你朋友也不来,我挨个敲门好不容易才喊齐人的呀,求求你啦。”   女生一直在外面恳求,黎迩再装聋作哑都有点不太好意思。   沉默了几分钟,她朝里拉开门,先是幽幽瞥了旁边贺承洲一眼,又说道:“好,那你等我一下吧。”   黎迩回去换了身米色的休闲服,头发柔顺地落在肩上,侧面别了一个樱桃发夹,夹住散下来的碎发。   本来就是娱乐的游戏,没必要打扮得多么隆重。   开门就看到贺承洲还一动不动站在原来的位置等她。   “走吧。”   他先一步走在她前面,黎迩跟在后面。   贺承洲按了按门铃,哒哒哒的脚步声很快跑过来,女生拉开门,让开半个身子:“欢迎光临。”   “继越,心茹、陈刚,这一对就是我们最后的嘉宾啦。”   段嘉蓝指着另外一对男女给他们做介绍:“那是心茹和陈刚,他们也是情侣,是我从楼上叫下来的,我厉害吧?”   旋即,又笑着挽上旁边高大英俊的男生:“这个是我男朋友,杨继越。”   贺承洲抿了抿唇,自我介绍:“我是贺承洲,加贝贺,承诺的承,五洲四海的洲,她叫——”   看黎迩稍微有一点放不开,贺承洲指尖轻抵了下她后腰,把她往前推了一截,把话茬递过去:“你叫什么名字,介绍一下自己。”   人少还好,人一多,黎迩确实有点不自在,但也还好。   她迅速调整了下自己,落落大方介绍道:“我叫黎迩,黎明的黎,遐迩闻名的迩。”   “这样大家都算认识啦,快过来坐吧。”   段嘉蓝把水果盘往桌子中间推了推,看了眼贺承洲,又说道:“我外卖还订了很多小零食,一会才能到。”   贺承洲笑了一下,和黎迩一起在余下的两个位置紧挨着坐下来。   对面那个叫心茹的女生一直打在他们身上打量,疑惑的视线恰好被黎迩看到。   黎迩问:“你在看什么啊?”   “没什么,我就是总觉得你们俩个有点眼熟。”   “陈刚,你有觉得吗?”   李心茹偏头问男友。   陈刚摇了摇头,倒是段嘉蓝指尖抵着下巴,附和道:“心茹,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诶。”   “小妹妹,你和你男——”   顿了一下,段嘉蓝尴尬笑笑,换了个说法:“你和你朋友是什么职业啊?感觉在网上好像见过你们。”   黎迩说:“我之前是开花店的,也算半个自媒体博主。”   介绍完自己,黎迩就噤声,咬着唇不肯再说一句。   “我是钢琴家。”   贺承洲说。   这么一提醒,李心茹想了起来,激动地站起来:“噢,原来你就那个天才钢琴少年啊,你是不是前一阵子去Linber演唱会上助阵来着。”   贺承洲浅笑了下,点头说“是”。   李心茹小声的“卧槽”了一声,旋即又尴尬地抿紧唇,轻轻在自己嘴上拍了两下,以作说脏话的惩罚。   过了会,她才小心又说:“我有一个好姐妹是你多年的粉丝,她是你的超话大粉,叫柚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下周是她的生日,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不可以等游戏结束后帮我替她录个生日祝福的视频啊?”   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贺承洲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话题几乎都围绕几人的个人情况展开,不知不觉间几人都对对方有了简单基础的了解,关系也热络不少。   游戏开始时也就少了些完全陌生的拘谨,多了些疏离之上的乐趣。   真心话大冒险免不了会问到些比较私密的问题,段嘉蓝作为组织者,提前问了几人在各方面的接受程度。   李心茹和陈刚都表示没有禁忌,四人的视线齐齐落在黎迩和贺承洲身上。   黎迩不想当另类,也不想破坏游戏的乐趣,本来就是来热闹的,也没必要矫情。   当下,她没想那么多,点了点头也说什么都可以。   贺承洲提了下自己的要求,他是公众人物,游戏过程不要录音,不要外扩今晚的游戏内容,其余也没什么意见。   就这样,规则被简单制定下来。   被选中的人真心话大冒险选一个,由现场随机一个人提问,如果不愿意回答或者冒险就喝酒。   段嘉蓝在iPad上下载了一个叫“大转盘小决定”的app,打开指尖轮.盘,他们每人伸出一根手指置于屏幕上。   三秒倒计时结束后,屏幕上出现六个颜色不同转动着的小轮.盘,黄色的光圈跳跃着,轮流在每个轮.盘上停留。   最后在黎迩这个小轮.盘上停下,出现了一个像靶一样跳动的红色图案。   倒霉蛋是黎迩。   黎迩想了一下:“那我选真心话吧。”   “那第一个问题我来问吧?”   段嘉蓝是在场最八卦的人,好奇心都写在脸上。   众人没有意见,段嘉蓝就抛出问题:“你和你旁边的男生是什么关系啊,要听真心话喔。”   所有人都期待听到黎迩的答案,包括贺承洲。   黎迩垂下眸子沉默了很久后,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定义不了。”   说熟不熟,说陌生也算不上陌生,不是爱人,也不是朋友,她没办法准确定义他们的关系。   贺承洲眸色微敛。   段嘉蓝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拒绝道:“不能说不确定的答案哦。”   “那我喝酒吧。”   黎迩举起面前的酒杯咕噜几口咽下去。   游戏继续进行,明明什么都没变化,但气氛却莫名压抑冷却了起来。   第二次选到了贺承洲,贺承洲也选了真心话,提问的是李心茹,她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和旁边这位女士是什么关系?”   “未婚妻。”   贺承洲干脆利索说。   “不是。”黎迩立马扭头看他。   贺承洲反驳,不容置疑道;“只有现在不是,之前是,以后也是,这辈子都是。”   后面也选到过几次黎迩,开始时众人还抱着窥探更多秘密的心态想问个长短,但黎迩几乎每次都是不确定的答案。   嘴上虽不说,但其余几名资深玩家不免都觉得有点扫兴。   到最后,黎迩喝得晕乎乎的,脸上一片酡红,趴在桌子上一个劲儿掉眼泪,和在场的众人说抱歉,说打扰了他们的兴致。   梨花带雨的美人在面前哭,是个人都难免动恻隐之心,心里那股不愉悦感也瞬间消了一半。   段嘉蓝对贺承洲说:“你把她带回去吧,看她这样子,游戏也玩不下去了,本来也就是无聊叫你们过来凑数,就不说什么打扰兴致之类的话了。”   “帅哥,你还是加油吧,道阻且长,我感觉你小妹妹也不是对你毫无感觉,不然她大可以拒绝,一句陌生人撇清和你所有的关系,她肯定也是觉得这样的话说不出口。”   贺承洲笑说:“谢谢你,也谢谢你们包容啊,她应该是第一次出远门玩这种游戏,只是想凑个热闹,无意给你们添麻烦。”   转头又看向一边的李心茹:“我说个经纪人的微信号,你记一下,备注就写我的朋友,我回头和经纪人说一声,在你朋友生日前把视频给你发过去。”   李心茹掏出手机,照着贺承洲念的号,搜索出来微信名片,写好备注,发送了添加好友的申请。   贺承洲弯腰把黎迩从座位上抱起来,回了隔壁房间。   他轻轻地把黎迩放到床上,拿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到身上,眸色一片温柔的光泽。   也不管黎迩能不能听明白,对她说:“衣服不给你脱了啊,我怕你明天起来又怨我,真给我按个陌生人帽子,今晚还算你有点良心。”   贺承洲语气幽怨,眼神细腻又柔和:“你也知道和我的关系撇不清是吧?”   黎迩意识模模糊糊,有种置身一艘行驶在海面上的孤船的漂浮感。   整个世界都好像在旋转,层叠的浪花拍打着船身,让她有种随时可能会掉入深不见底的海底的恐惧感。   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层薄雾。   她只隐约能看到头顶有无数颗明亮无比的星星。   黎迩笑着指了指屋顶上华丽的吊灯,笑得眼眸都弯了起来:“我知道,是你在看我。”   “星星,星星是你。”   贺承洲拧眉,问她:“你在说谁?”   被他声音吸引,黎迩懵懂看过去,怔了几秒,忽然就红了眼眶,紧紧抱住了他,在他怀里哭出声。   “迩迩真的有在好好生活的。”   过了很久,直到她声音都带了哑意,黎迩才红着眼睛从他怀里挪开,胸襟处已经被她的眼泪完全浸透。   黎迩低头胡乱撸起袖子,扯着他的手,让他看那只向日葵:“是你给我种的,我很喜欢,可是我看不到了。”   贺承洲的脑子已经死机,完全无法思考,看着她胳膊上大片的纹身,眸里满是震惊:“黎迩,你什么时候弄得这个?”   回应他的只有闷闷的哭声。   “那个男人真的存在?我昏迷的一段时间到底错过了什么,你一点疼都受不了,但转头就为了那个给你种向日葵的人就跑去纹身?”   黎迩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哭够了,就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看他:“我今天还看到了婚纱和军装,可她穿军装的爱人去世了,她也要和别人结婚了,我觉得她一定会慢慢忘记她的爱人。”   “我知道他很好,没有人会比他对我好,可我、可我好像还是不敢接受任何人。”   “我也害怕有一天会忘了你。”   黎迩泣不成声,贺承洲心如刀绞,呼吸都痛到了极点。   他同样红着眼眶,心里承受的痛苦不比她要少。   那个人真的存在。   怀里的人眼泪落的更汹涌:“她有婚纱、有钻戒,但是我什么都没有,你没有给我。”   听她这话,贺承洲低嗤了声,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眼角潮湿一片,滚烫的眼泪直直垂落在手背。   “你分明什么都有,你根本不需要去羡慕任何人。”   作者有话说:   基本全修了,重写了好多次,目前放出来的这一版是最满意的版本,尽力啦~   今晚恢复更新,给大家发红包。 第25章 差点(修)   宿醉让黎迩头疼欲裂, 过了一夜,胃里依旧翻滚得难受。   浅浅的光线透过窗帘洒进屋子,把房间晕染的微亮。   黎迩手抚上太阳穴,轻轻揉捏了会, 才缓缓睁开眼。   天一冷, 就想钻到被窝睡懒觉, 最好一觉睡到下午两点。   可现实不能懒惰,她好不容易出远门一趟不是用来睡懒觉的。   昨天提前在手机上看过天气预报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   她今天准备去爬山, 顺便采景,这儿有个闻名的写生基地,其实住在基地宿舍或者小镇上民宿是最方便的,但基地宿舍仅有的一间单人房被提前预订了, 一般都是学校会统一组织学生团写生, 所以单人间本就稀缺。   小镇上的名宿和旅馆最早也都是到明天才能空出单人间。   基地宿舍环境一般, 对住宿环境要求高的人就会出来单住。   黎迩也是有在考量这个,所以也在等民宿的房间。   她轻打着哈欠, 正要从床上爬起时, 余光忽然间瞥到旁边躺椅上有个人影。   黎迩怔神了一会, 然后动作轻慢撑着从床上起来,小声跻着拖鞋一步步朝躺椅边走去。   微弱晨光中, 黎迩终于看清了躺椅上的光景。   贺承洲蜷着窝在窄小的椅子上, 身上只盖了件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她的黑色外套。   脑袋半埋在外套里,骨节分明的手交叉压在胸前,取暖的姿势, 细碎的刘海轻轻盖下来。   在她的角度, 只能看到他微垂的浓密长睫和挺翘的鼻尖。   他身长腿长, 小小的躺椅根本容纳不下他。   双脚几乎悬空搭在外面,因着他的姿势,宽松的裤腿搓起一截,露着线条流畅的脚踝。   黎迩垂下眼眸,原本想叫醒他让他到床上睡,想想还是算了,转身回床上拿了个薄毯。   尽管动作已经很小心翼翼,在她俯身给他盖毯子的时,贺承洲还是醒了。   睡眼惺忪看她一眼,轻笑了一声,意识显然还不太清醒。   扯过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声音还带着嘶哑的涩意:“乖宝,早上好。”   黎迩怔了几秒,从他手里把手抽开:“早上好。”   她躲闪的动作让贺承洲瞬间清醒,透骨的寒意浸润到他心里每一个角落。   黎迩问他:“我昨晚喝多没干什么吧?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啊,我平时喝红酒不会醉的,还以为啤酒也一样,结果不小心喝晕了。”   “你又不是没喝多过。”   贺承洲语气不太好,幽幽瞥她一眼,眼底欲海翻涌,故意往起勾她那段回忆。   他们的第一次就是在黎迩喝多的情况下进行的。   黎迩勾引他。   黎迩不是失忆,所以能听出他的意有所指。   她装不懂,岔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我昨晚没干什么糗事吧?”   “你昨晚抱我了,还说——”   语气停顿下来,抬眸撞进黎迩紧张又焦灼的视线里,贺承洲冷笑了一声:“骗你的,什么都没说,能说什么。”   能说那个为她种向日葵的男人。   他给她种向日葵,她给他纹向日葵。   搞得还怪浪漫的。   无语。   听到他的回答,黎迩吁了口气。   接着就听到贺承洲突然抱着胳膊“嘶”了一声,黎迩问他:“你怎么了?”   “没事。”   贺承洲蹙眉:“可能是睡觉姿势不太对,一动才发现腿和胳膊都麻了,有点难受,缓一会就行。”   黎迩“噢”了声,低头又无言起来,她当然问不出“你为什么不回你房间睡”的蠢问题。   “对了,还没问你,你胳膊上的纹身是怎么回事?”   他眸色冷冽几分,垂眸盯着她胳膊处隐隐露出的一点黑色线条:“向日葵花盘处有一小块凸起的圆形疤痕,那个又是怎么回事?”   黎迩本能用手拽了拽袖子,隔着布料覆住那片疤,说道:“没事,不小心烫伤的,正好也不太好看,就用纹身遮了遮。”   “烫伤?”   贺承洲拧眉,眸色深沉看着她手腕,就要捞过来再看一眼时,黎迩把手背到身后。   贺承洲收回已经伸到半空的手,问她:“疼不疼啊?”   黎迩摇了摇头:“不疼。”   贺承洲心里划过一抹苦楚,眼底的心疼装不下,快要溢出来:“如果你在我身边,我根本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你不是喜欢满天星,为什么是向日葵?”   贺承洲明知故问,想听她在清醒时候的答案。   黎迩敛眸,轻声道:“我不想和你说,你醒了就回你自己房间吧,去干你自己的事情。”   她这态度几乎证实了她话里的真实性,贺承洲瞬间炸毛,小脾气被她这句话点燃:“黎迩,你这是什么意思,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是吧?昨晚谁照顾你来着?”   黎迩本来想反驳他,什么提起裤子之类的话,听着好像多暧昧似的。   但最后还是没有辩声,说道:“贺承洲,我本来就没有心,我不是什么好人。”   又想起昨晚黎迩口中那个为她种满向日葵的男人,贺承洲的心开始一阵阵抽着疼。   从黎迩飘忽不定的眼神里,他几乎很确定那个所谓新男人是不存在的,但黎迩心里确实藏着一个触及不到的男人。   那个为她种向日葵的男人亦或是她秘密基地里的那个最深的秘密。   换做之前,他肯定恪守礼貌和教养不会去动她的私人物件,现在他倒是有那个偷窥的心,恨不得扒出那个让黎迩变心的男人是谁,但黎迩已经搬离了他们的家,秘密基地已经空荡荡的了。   贺承洲看她的眼神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她拆吃入腹。   黎迩后脊一片冰凉,哆嗦了一下,也不太敢再说重话或者胡说八道去招惹他,默不作声进了卫生间洗漱。   她刚拧开水龙头,贺承洲就倚到门边。   贺承洲冷哼了一声:“你这又是什么新人设,以前倒没发现你这么会表演。”   既然她已经被识破还嘴硬不承认,他索性也就配合她表演:“告诉你那新男人了么,我要挖他墙角。”   黎迩闭嘴不说话,洗了把手,按压着往掌心挤了一小团小面奶。   她把他当空气的态度惹恼了贺承洲,眸子里簇起一团火焰,贺承洲拔高声音:“你听见了没,我要挖墙脚。”   黎迩依旧不吭声,专注自己的事情。   贺承洲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拽她头发:“说话,别当哑巴。”   黎迩头皮发麻,轻轻嘶了一声,贺承洲立马松手,上去看她情况,歉疚道:“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自己。”   他眼神柔和下来,手足无措,明显慌乱起来,懊恼自己没控制好脾气。   “没关系。”黎迩说。   “乖宝,你为什么不理我。”   他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疑惑,无数委屈从眼底溢出。   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场车祸就带走了他全部的爱。   “贺承洲。”   黎迩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你去过自己的生活吧,你这么好,一定会有一个天使一样的女孩喜欢你。”   “为什么你不可以是那个人?”贺承洲落寞说。   黎迩敛眸,良久,摇了摇头:“我不可以。”   说完,黎迩没再管他,转身去干自己的事。   贺承洲一动不动站在门口,从窗户里吹进的风掀起他的衣角,落在他单薄的背脊。   眸子里一片黯淡。   无声的寂静,明明靠的这么近,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心却远的像在两个异次空间。   水流声唰唰在窄小的空间蔓延,敲击着耳膜,贺承洲收紧身侧的手,眸色一点点深沉下来。   贺家长大的又是混演艺圈的能有多良善,他只是不屑把那些手段心计用在黎迩身上。   他觉得感情应该是很真挚纯粹的,不应该沾染杂质。   感情应该在一点一滴的相处和互相迁就中逐渐升温沸腾,而不是耍心眼装可怜。   现实告诉他错了,黎迩对真诚这套好像不感冒。   有些人宠着宠着就宠坏了,宠成了没良心的绝情小鬼。   他有时候甚至会恍惚,觉得之前那半年多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就像一场梦境。   “今天去哪?”   贺承洲尽量收起情绪,把声音放得平缓,让她无意识放下对他的芥蒂和疏离。   黎迩用毛巾一点点轻轻吸干脸上的水分:“我去爬山。”   “一起。”   “不要。”   黎迩一秒都没犹豫,拒绝得干干脆脆。   “怎么了,我能吃了你?我也是来旅游的,正好我是佛系游客,不喜欢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攻略,你带着我一起又能怎么,多了个帅哥当保镖,还又多了个免费的劳动力,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我想自己去。”黎迩说。   贺承洲一秒反驳,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凌厉和倔强,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我就要和你一起。”   黎迩彻底崩溃,话里带了些恳求的意味:“贺承洲,我们已经分开了,现在的我们没有关系,你可不可以…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看着她含泪的双眸,贺承洲心里一阵疼痛。   良久,他笑了声,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笑里包含了多少种成分。   鼻尖眼底全部漫上酸涩。 第26章 差点   “黎迩,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没说跟你,如果我跟着你, 那纯属是巧合。”   贺承洲紧紧抿着唇, 下巴稍稍抬起, 一副倨傲的模样。   可不管他怎么霸道强势怎么装模作样,他的眼睛永远清澈干净。   干净到黎迩不想再看第二眼。   指甲深深抠着掌心, 嵌下一排月牙形状的印子, 顿了几秒,黎迩再次抬眸看向他,郑重和他说:“贺承洲,我不喜欢这样, 你走, 不要靠我这么近。”   她也怕她再次把爱混淆不清, 伤害他第二次。   贺承洲动了动唇,直挺挺站在那, 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   黎迩极力平复内心的情绪, 尽量无视他的存在, 照常洗漱、护肤,收拾行李。   过了不知道多久, 黎迩才发现身后早已没了人影, 贺承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黎迩盯着门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把门关上。   伸手把身上穿了一晚上滚得皱巴巴的衣服脱下,换了身干净崭新的衣服。   收拾妥当后, 黎迩又检查了一遍包包里的物件, 确定没遗漏后, 拿着房卡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门锁拧开,刚迈出一步,偏头就看到贺承洲倚靠在墙边。   他穿了件黑色高领的内衬毛衣,外面搭了件条纹开衫,休闲款长裤也是黑色的,衬得他皮肤愈发细腻,唇色格外绯然。   她能搜寻出的印象中,他衣柜里好像很少有颜色暗沉的衣服。   黎迩眸里划过微微一抹怔色。   贺承洲看着她的眼睛,滚了滚喉结:“黎迩,你不让我靠近你是你的事,我选择靠近你是我的事,你不会连这权利也要剥夺我吧?有没有人权了啊?”   黎迩埋头从他身边疾步走过,只留下闷闷一句“那随便你”。   贺承洲苦涩笑了一下,阔步追上,在电梯门阖上之前挤了进去。   往前面步行几百米,过了人行天桥,有一个公交站台,T2路直达景山景区。   贺承洲一开始还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就和她并肩走到了一起。   余光瞥到他,黎迩顿了顿脚步,没做声,埋头继续走路。   直到感觉到身侧的人举高手机在拍照,角度刚好能把她也收入镜头,她才停下步伐,扭头看向他。   贺承洲慢悠悠收起手机,眼神无辜:“啊,怎么了,我好不容易旅游一回,拍个照啊,犯法?”   “那你为什么拍我?”   “啊?”贺承洲装不懂,抬手指了指身后他们才出来的酒店:“我拍酒店啊,这辈子第一次住四星级酒店,孤陋寡闻,没住过。”   贺承洲眼眸隐含着微微笑意,他玩文字游戏,也不怕黎迩多问,他只住五星级的,四星级还真是头一回住。   黎迩咬了咬牙,不想理他,背身在原地无语地站了好一会儿。   长长吁了一口气后,刚迈出一步,正前方突然轰隆发出一声巨响,架在高空的桥面从中间坍塌崩裂,四周商铺玻璃炸开,碎成无数小碎片。   广告牌跌落,混为废墟的一部分,弥漫了灰蒙蒙的飞尘。   刚才才从她们旁边驶过去的红色小轿车车头被压扁,半个车身埋进了废墟里。   黎迩直面天桥,贺承洲还低头脑子里正盘算再找个什么话题。   所以听到一声巨响后,他第一反应还以为是雷声,立马捂上黎迩的耳朵。   扭头看到时桥面塌陷后,脸色一变,又立马站到她前面,半边身影挡住她视线,让她的脸靠在他胸前,赶紧带着她后退到安全地带。   事发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黎迩也只是听到一声巨响后,刚看到桥面塌陷,世界就陷入无声的黑暗。   “怎么样?”   贺承洲满脸忧切问。   他知道她胆子小,打个雷都怕,这种直面死亡的事怕吓到她。   黎迩恍惚摇了摇头,咽了下口水,心里一阵后怕。   贺承洲刚才如果没拍那张照片,她没在那停留那几分钟,被压在废墟下的可能就是他们。   四周的人声渐渐鼎沸起来,一时间充斥着各种声音,有报警的有叫救护车的有去抬车救人的。   贺承洲不能干瞪眼看着,安抚了黎迩几声后,让她在那等着他,就果断跑过去和其他人一起投入到了救援大队。   黎迩不是没在死亡线徘徊过,但是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想活的时候,死亡是一件会多么让人恐惧的事情。   附近就有一家一甲医院,救护车来得很及时。   力所能及把自己能做的做完后,贺承洲风尘仆仆朝站在路边等他的黎迩走过去。   黎迩情绪已经缓和不少,甚至查了下另一条路线。   贺承洲见她没被吓到,心里也松下一口气:“这边去不了吧,从新环路那边绕吧。”   黎迩正看着手机上的导航路线,恍惚点了点头:“新环路有点绕,要走个1.2公里,到公交站台,然后换乘两站才能到景山景区,而且还不是同站换乘,中间还得走几百米。”   “那没办法啊,打车吧要不,又不差那几个钱,今天是个意外,打乱规划也没关系。”   黎迩面上是缓过来的状态,心里其实还是多少悠着。   死亡降临到自己头上,她完全可以坦然赴死,不会有一丝害怕,但她好像还是不太能接受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在她面前离开。   她会本能地心疼,会想让他们活下去。   黎迩早忘了要贺承洲离她十万八千里的事,直到坐上同一辆车,他的黑色长裤紧挨着她的白色棉裙。   她才骤然反应过来,怎么又和他一起去了。   她转头看向他,贺承洲察觉到她的视线也看过来。   黎迩默默又转回了头,往座位另一侧挪了挪。   贺承洲眸色黯淡几分,咬咬牙,死皮赖脸跟着又挪了过来。   “没良心?”   他问。   黎迩不吭声。   不止是黎迩,贺承洲其实特别害怕人在沟通的时候采取沉默这招。   黎迩身上怕的就更多了,他还怕她哭,还怕她时不时的犯倔不讲理。   贺承洲委屈嘟囔着:“没良心的小东西,亏我刚才还以为是打雷赶紧去捂你耳朵呢。”   听他这话,黎迩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头埋得更低了。   贺承洲采取进退有度的攻略态度,所以下车后站在景区门口售票处和黎迩说:“我可以不全程跟着你,但下山一定要一起回酒店,我是跟着你出来的,你得对我负责,见到我,然后确保我的安全,不然我就一路跟着你,你二选一。”   “我为什么要选?”   贺承洲对她的疑问充耳不闻,胡说八道:“噢,是六点在这集合对吧,行,那我知道了。”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就跑开了,只给她留个背影。   贺承洲拿出手机把购票记录给检录员看。   进景区前回头看了黎迩一眼,然后就坐上观光车先走了。   黎迩在原地站了一会,在他后面也跟着进去,上了小巴车,准备去桃花谷。   沿途的景色十分惹眼,黎迩举着手机拍了很多照片。   走进桃花谷,入目就是连连的瀑布,溪水里面掉满散落的桃花,树枝上绿叶已经包裹上黄枝,桃花花瓣有的还沾在上面,色彩多幻,美得像一副油画。   不过黎迩观察过了这边只有供游客通行的道路,没有空阔的地方给她摆画架。   黎迩只好眷恋地把美景都收纳进相册里。   跟着成片的游客一路观赏美景,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黎迩又去壮着胆子走了下玻璃栈道。   栈道是U型的,高悬在半空,黎迩腿软捂着眼摸索着走完全程。   又怂又想玩,下来时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但当她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生捂着眼睛跪在栈道中间浑身颤抖,她女朋友在旁边哈哈大笑,并拿手机拍他的怂照时,又开心地笑出了声。   黎迩不想吃景区里的饭,又贵而且网上很多避雷帖,中午就找了个太阳暖烘烘能照着的地方坐着吃自己带的肉松小面包。   下午,黎迩租了一辆电瓶车,围着景区饶了大半圈。   最后去屋脊处看了眼阳湖,和网上看到的美图一样,湖水是碧绿色的,像一块巨大无比的翡翠,稳稳覆于湖水表面。   可能是因为下午蹬车的缘故,到了五点黎迩就玩不动了,兴致恹恹坐着大巴下了山。   快要出景区门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贺承洲的话,说六点在门口见,但现在才五点半。   她实在不想等了,也不想和他一起,但怕什么都不说,贺承洲会在这一直等她。   黎迩拿出微信,从头到尾划了一遍,到底都没有看到贺承洲的微信,她又在搜索框搜了一下他的名字,也没显示结果。   她从来没有主动删人的习惯,那件事后也没想着再去联系贺承洲,所以很确认是贺承洲删了她。   她只好发条短信。   光标刚置于输入框里时,声音贺承洲的声音传来,兴奋地喊:“黎迩。”   黎迩循声回过头去,贺承洲从十几米外的地方朝她跑来,手里捧着一束花。   她还没看清是什么的时候,贺承洲已经稳稳站到她面前,笑着把手里的满天星递到她面前:“没想到这小破地方还有花店,是一个老奶奶开的,给你,是你最喜欢的满天星。”   贺承洲刻意把“最喜欢”三个字咬重声音说。   因为他想提醒黎迩,要记得自己喜欢什么,不要为了别人喜欢向日葵,也暗搓搓想得到她的夸奖,他清楚地记得黎迩喜欢满天星。   你最喜欢的满天星。   脑子里瞬间被这句话占满。   迎面而来的风吹得黎迩眼眶酸涩起来。   她抬眸看了看贺承洲的眼睛,眼里满是真诚,闪烁着求表扬的光芒。   唇线紧紧抿着,一脸期待看着她,希望得到她的反馈。   他又把手里的花往她怀里递了递,示意她接过。   黎迩没有接,极尽羞愧地低下头。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满天星,她不怕轰隆隆的雷声,也不喜欢吃荔枝玫瑰。   她背身走开,留下身后一脸懵的贺承洲。   黎迩闷声走到园区外,随意上了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说了目的地,在后视镜里看到贺承洲就站在他身后怔怔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回酒店,黎迩开始收拾行李,她要连夜离开这个地方。   行李收拾到一半,手机上进了一个南城市的电话。   接听后,那头传来贺谨洲的声音:“黎迩,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你心里已经放下——”   没等他把话说完,黎迩打断说:“我今晚就走,不会让贺承洲知道。”   贺谨洲“嗯”了声,又说:“如果你可以干干净净爱他,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黎迩闷声说:“我知道。”   挂断电话,她看到手机上江以柠在刚才给她发了条微信。   【柠檬不酸】:你和贺承洲在一块儿啊?他朋友圈照片里出现的半张脸是你吧?贺谨洲刚才突然问我要你电话,估计就是因为这事,我不给,他好像不知道又打电话问谁要去了。   【小迩朵】:嗯,我已经知道了,以柠姐。   她订了最早一般回南城的航班,是明天早上七点。   黎迩在酒店稍微躺了会,五点天光微微亮的时候,带着行李和房卡推开房门。   看着抱膝靠墙蜷在她房间门口的身影,黎迩一下愣住。   贺承洲脸色灰白,身上滚烫一片疼,四肢瘫软无力到恨不得下一秒就倒下,但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束满天星。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睫,看着穿戴整齐的黎迩,抬手轻轻捏住她垂落的指尖:“乖宝,我好像生病了,我好难受。”   黎迩被他烫得灼了一下,撒手扔开行李箱,手摸上他的额头,触到一片滚烫。   贺承洲顺势抱住她,在她脖颈处乖顺地轻轻蹭了几下,湿漉的眼睫挠过她颈侧的肌肤:“别走,你别走。”   他还不忘拿起花,像下午一样固执地给她递过来:“给你。”   作者有话说:   粥粥生病了,我也生病了,抱歉,昨天因为身体原因没更新,这章继续给大家发红包哈~   如果可以的话,晚点会再更一个短章~ 第27章 差点   黎迩垂下眸子, 慢慢伸手接过贺承洲手里的花。   乌黑明亮的眼睛像映在谭底的星,朦胧得看不真切。   “我扶你先进去。”   黎迩闷声说。   贺承洲勾勾看着她,伏在她耳畔,轻轻应她:“好。”   贺承洲看着黎迩的侧脸, 扯了扯唇角。   他想依赖黎迩, 想亲近黎迩, 但他更心疼她。   所以即使意识已经昏昏沉沉,他也没整个身体的重量挂在她身上, 也怕把感冒传染给她。   黎迩怕他摔倒, 牟劲儿紧紧撑着他的手臂。   彼此的体温相贴,身体久违的接触到一起。   贺承洲视线渐渐模糊。   他都快忘了上一次靠她这么近是在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他车祸昏迷前,他把戒指戴到她手上,在她手背上轻吻, 看着她潸然落泪, 他一点点吻去她眼角的泪, 把她抱进怀里,告诉她会永远爱她。   自从醒来, 他就成了一无所有的孤独患者。   有时候, 他会很极端地想, 他宁愿在那场车祸里长睡不醒。   对不起任何人也不想接受失去她的事实。   黎迩把他扶到床上,蹲身给他把鞋脱掉, 又扯过被子盖到身上。   贺承洲的视线就紧紧钉在她身上, 抿唇不说话,只要她还在他视线范围就是好的。   黎迩半蹲在床前,用手再次摸了摸他的额头, 贺承洲配合地低下脑袋, 又比对了下自己额头的温度。   不需要用温度计, 他体温绝对在三十八度往上走。   已经不是简单的微微发热,他的身体现在炙热的像个大火炉,仿佛靠近都会被灼伤。   现在才五点,药店什么的都不开门。   想起自己随身带了个小医药箱,黎迩准备去翻开行李箱找。   然而,站起刚转身的那一瞬间,温热的掌心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贺承洲眸底划过一抹慌张,另一只手也覆上来,两手一起用力稳稳握着她。   “你去哪儿?”   他问。   黎迩微微怔了几秒,说道:“我去给你找退烧药。”   “可以不走吗?”   贺承洲手上力度一点没松,指尖上厚重的茧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腕,抬眸一瞬不瞬看着她。   黎迩微微笑了一下,低头把他手轻轻拨下:“你生病很严重,要赶紧喝药才行。”   她去到角落把刚收整起的行李箱平铺开,找出医药箱。   翻出退烧药后,仔细打开里面的说明书又看了一会儿。   她打算先药物配合物理降温,再不行迟一点就送去医院。   黎迩把退烧药抠出一粒,又从背包里翻出透明玻璃水杯,跑去饮水机给他接了杯热水。   看着房间到大厅来来去去穿梭忙碌的身影,沉着又有条不紊。   贺承洲心里压抑地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他忽然觉得黎迩的生命里好像真的不需要他了。   没有他的照顾,她照样能生活得很好。   黎迩把杯子放到床边的柜子里,把药放到他掌心。   贺承洲看着她,一动未动,黎迩又从他手心捏起药,放到他唇边,贺承洲微微俯下脑袋,张嘴含住药片。   黎迩给他把水杯递过去,贺承洲接过水杯仰头灌了几口。   黎迩从他手机接过水杯,看着他说:“贺承洲,你睡会吧,我看着你。”   “你不会走,对不对?”   黎迩没说话,拿了块干净的毛巾进了卫生间。   从旁边抽了个崭新的小盆,接了盆冰凉的水,把毛巾摁着浸进去。   抬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湿润成一片。   她一点点低下头,眼泪滴落在洗手池台子上。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是什么样的眼泪。   爱情?   感动?   还是同情。   或许都有,黎迩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脑子里倏然响起贺谨洲的话,你要干干净净爱他,我没有意见,他从小到大没有打过一场败仗。   黎迩扪心自问。   就算是爱情,她目前也做不到完全的纯粹干净。   现在做不到,以后做不做到,也还是未知数。   或许需要很久。   或许她这辈子就不去嚯嚯别人,一个人过下去了。   每天多笑一笑,让他看到她过得开心,不担心她就好。   黎迩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刚才的通话记录,给贺谨洲发了条短信。   【他生病了,我想走,你能不能派个人过来照顾他?我不放心。】   贺谨洲发过来一串数字,说那是顾靳云的手机号。   顾靳云这几天逃婚在北城浪,一会让他过来找贺承洲。   黎迩把具体位置给顾靳云以短信的形式发过去,收起手机,捞起冷水里的毛巾,用力拧开水分,朝外走去。   药物的作用让贺承洲本就昏沉的意识更加脆弱。   怕躺着不知不觉睡着,在黎迩进了卫生间后,他立马爬了起来,靠在床边。   头如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然而视线瞟到那抹身影时,他又瞬间清醒过来,晃了晃脑袋,抬眸看向黎迩。   “起来怎么搭毛巾啊,贺承洲,你躺下吧。”   贺承洲摇头。   “你躺下。”   贺承洲还是摇头。   黎迩直接把冰毛巾给他覆到额头上,抬胳膊用手按住。   贺承洲怕她太累,但又不愿意躺,抬手覆到另一边。   “我自己来。”   黎迩没说话,手也没放下来。   就僵持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好一会,胳膊麻了,黎迩就换一个胳膊继续摁着。   直到贴到额头上的冰毛巾变成热烘烘一片。   黎迩扯下,又进卫生间浸了一次水。   拿着新浸好的毛巾出来,重新要给他贴到额头上时。   贺承洲忽然抬眸问她一句:“黎迩,你是不是还爱我,所以才愿意照顾我。”   “不是。”   黎迩咽了下口水,回答得干脆:“因为我生病时,你也是这样无微不至照顾我的。”   “所以——”   脆弱一点点溢满贺承洲的眼底,他声音微微颤抖:“不是在爱我,你是在回报我?你想和我两清?”   “我和你两清不了,我永远欠你的,但我是在回报你。”黎迩说。   贺承洲忽地笑了一下,在她抬手要贴过毛巾时,平躺到床上:“黎迩,我喝了感冒药太困了,我想睡了。”   黎迩轻轻“嗯”了一声,细致地把毛巾搭到他额头上。   贺承洲闭上了眼,直到无尽的黑暗一点点把他的意识吞噬殆尽。   顾靳云来的时候,没有按门铃,给黎迩发了条短信说到门口了。   黎迩轻手轻脚去开门把顾靳云放进来。   顾靳云没什么情绪朝她点了点头,黎迩也一样,不过温声和他交代了一下:“退烧药已经喝了,烧应该也半退下去了,我手边没有温度计,你再看看情况,如果到中午前还是没效果,你就带他去医院吧。”   顾靳云点了点头,看她的眼神算不上和善。   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脸色绯红一片的贺承洲,粗粗的叹了声气。   黎迩收回视线,转身一点点轻轻推着行李向外走。   在她出门的那瞬间,贺承洲扯着被子没过头顶,缩进了一片全黑的环境中,无声释放着情绪。   —   黎迩回南城陪黎茹华住了几天,37周最后一次产检是黎迩陪她一起去的医院。   检查结果不太理想,黎茹华本来就是高龄孕妇,风险大,早年生产落下病根,自身情况也不好,孕初期又知道程骏德出轨又心里受着闷气,再加上她的事,医生说孩子能保住就是个奇迹。   黎迩决定在黎茹华生产前先不走了,她不放心让妈妈一个人在家,即使有保姆阿姨看着,总归是外人,不会像自己一样做到面面俱到。   更何况,程骏德养在外面的小三给他生了个女儿,他不知道怎么买通关系从给黎茹华产检的医生那得知黎茹华肚子里是个男孩,天天来纠缠黎茹华。   黎茹华知道黎迩会愧疚,所以黎茹华也不让她插手她们大人之间的恩怨。   程骏德再怎么是个人渣,黎迩也没资格责怪他半分。   因为是她任性耍脾气害得程星懿车祸,让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她是最大的犯错者,也是个懦弱的人,不太敢向任何人主动承认自己的过失,她只能尽力去弥补因为她的任性对所有人产生的伤害。   全程是黎茹华自己处理的,具体的细节也没和她说,只让她放心,程骏德自那天之后也确实没再出现在过她们面前。   预产期前半个月,黎迩和保姆阿姨一起陪黎茹华住进了医院,   她随时有早产的风险,黎迩没经验,家里又没男人,所以宁愿多花几个钱早点住进来,也想保险点。   黎迩剥掉香蕉皮给黎茹华递过去:“妈妈,你吃。”   黎茹华伸手接过,看着眼前漂亮的女儿,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还好,她也没老到牙齿掉完,头发花白,走不动路的时候。   她还有很多时间一点点弥补这些年缺失的母爱。   发现黎茹华怔怔盯着她看,手里的香蕉一口没吃,黎迩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眉头蹙起来,浅浅的眉好像淡烟中的柳叶。   黎茹华没忍住笑出了声,和小时候一样,每次不解的时候就歪着脑袋,疑惑写满整张脸。   “迩迩真漂亮,比妈妈年轻时漂亮多了,比那电视上的明星还漂亮。”   黎迩是很古典的长相,淡扫娥眉眼含春,唇也是很小巧的樱桃唇,眼睛大又亮,还有一对天生的小卧蚕,眉目间的忧郁被稀释不少,漂亮又娇俏。   黎迩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绯红成一片。   “你快吃,别说我嘛。”   “行行行,我吃还不行。”黎茹华笑得眉眼弯弯。   “迩迩,你之后是什么想法啊?”   黎茹华知道她心境多少开拓了点,一直以来都没认真和她聊过以后的事,正好借着这个独处的二人空间,想和她聊一聊。   站在母亲的角度,黎茹华多少还是自私地希望找到个真心对她好的男生照顾她。   她活着还能庇护她,万一哪天她不在了,她怕别人欺负她。   黎迩托腮思考几秒,甜甜地笑了:“以后啊,以后再说嘛,富婆只要有钱,走到哪都不怕,有钱可是能使鬼推磨的。”   黎茹华轻轻叹了声气:“迩迩,你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我是说感情的事。”   “你和承洲最近还有联系没?你是怎么想的啊。”   见黎迩和她打哈哈,黎茹华索性直白摊开问她。   黎迩疑惑地皱起眉,轻声呢喃:“他说和我做朋友,我拒绝了,我觉得他大概率是故意的,但是——怎么说呢,我有时候又觉得他好像真的释怀了,我一直拘束反而显得我很…奇怪。”   回了南城后,她很久没听到过贺承洲的消息,直到一个月后的某天,微信忽然过来他的好友申请。   她选择忽视,结果晚上在一个果茶店好巧不巧地偶遇了。   贺承洲穿了件纯白色的羽绒外套,朝她绽了个和煦的笑,比冬日的暖阳还要耀眼,笑着和她打招呼:“好巧啊,黎迩。”   黎迩笑着“嗯”了声,埋头没做声,贺承洲忽然问她能不能加个微信,说自己最近在追一个女孩,觉得她们女孩子都是情绪怪物,他身边没个女性朋友,想让她帮忙支支招。   黎迩本来是拒绝的,但贺承洲双手合十求她:“求你了,我孤家寡人一个诶。”   黎迩“噢”了声,同意加了他的微信,和他说了一声后,拿着冻柠葡萄离开了。   刚到家就收到了贺承洲的求问:   【Ciao】:她总是不明确表达自己的情绪,经常‘哦’、‘嗯’、‘好’是怎么回事啊,我该怎么做?   黎迩不是有别的心思之类的不想回答他,她甚至仔细思谋了一下,觉得有点无语,就给他回了一串省略号,回他:【我也不知道,有点无语。】   【Ciao】:是吧,我也觉得,女人心海底针,路漫漫其修远兮。   说完这句后,贺承洲说不打扰她了,就没再和她说话。   过了会,黎迩在朋友圈刷到了他的一张照片。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圆领居家款毛衣,靠墙坐在地上,落日前最后一束慵懒而微弱的光照在他脸畔。   他微微仰起脑袋,眼睛上覆着几片纯洁无瑕的栀子花,遮住了他眼底全部的情绪。   黎迩只看了一眼,默默滑下去刚准备看别的内容时,贺承洲的消息又突然弹出来。   【Ciao】:抱歉,再打扰你一下,我朋友圈那张照片斩女不?   黎迩实话实说:【还行,很少年气,又有点脆弱。】   【Ciao】:脆弱就对了,惹人疼,那你觉得眼上的栀子花漂亮么?   【小迩朵】:挺漂亮的。   【Ciao】:知道了,不打扰你了,晚安。   贺承洲收起手机,看向一边桌面上放着的几朵栀子花,轻轻挑了挑眉,眼眸也幽暗几分,神情间满是倔强。   我会永远深爱你,直到走到时间的尽头。   栀子花的花语。   作者有话说:   Ciao在意大利语里既是再见,也是你好的意思~   hcz:换策略喽。 第28章 差点   在那之后, 贺承洲就时不时会来找她聊天。   频率不高,而且黎迩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分寸感。   问的也确实都是些小女生的心思问题,从未提及过他自己的私生活,一般也不会在晚上超过九点发消息, 表情包也拘谨中略显一点不熟。   但黎迩也想不明白的一点是, 作为女生, 每次贺承洲问的问题她居然都回答不上来。   有时候也不禁想从他的言语间试图判断一下那个女生是什么性格,结果是她也搞不明白。   她感觉比较复杂多面。   “噢, 是这样啊, 朋友也好。”   黎茹华听她简单把她回南城后和贺承洲之间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平和地说了一声,一副看透不说透的样子。   看着面前还是略显单纯手段低端的黎迩,她心里暗搓搓叹了声气, 眼角隐过一抹笑意。   —   提早住院住对了, 预产期前一个礼拜的深夜, 黎茹华毫无征兆开始阵痛,被推进了手术室。   她身体不太符合顺产的条件, 在医生的建议下, 选择了剖腹产。   手术室红灯亮起, 黎迩的心也跟着悬到嗓子眼。   她焦灼踱步在手术室外来回走,眼泪就在框里打着转。   即使有阿姨陪着也缓解不了她内心的丝毫恐惧。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 深夜的产房外静寂得可怕, 只能听到来回的脚步声和鼻翼间的呼吸声。   漫长而焦急地等待了很久,产房里终于传出了啼哭声。   新生灵呱呱坠地,向这个世界发出第一声问候。   嗓门很大, 像是憋了许久, 终于找到宣泄的通口。   听这嘹亮的哭声, 黎迩的心稍放下了一点,孩子应该是健康的。   但黎迩心里依旧不安,黎茹华的情况还不明。   她得从医生口中亲口确认妈妈的平安才能彻底放心。   阿姨笑了声,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指尖,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背安抚:“没事了啊,孩子别担心了。”   黎迩轻轻“嗯”了声,下一秒,产房的门打开,护士笑着怀抱着孩子出来,黎迩和阿姨迅速拥上去。   “母子平安。”   护士给她吃了颗定心丸,黎迩的眼泪也终于释放般掉落。   “谢谢您。”   黎迩说。   护士笑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妈妈怎么样?”黎迩问。   “大人情况也不错,还在缝合伤口,约莫半个小时也就出来了。”   护士弯腰把孩子小心递过来,声音柔和:“你们先看看小孩,小孩很健康,五官也很漂亮。”   黎迩不会抱小孩,阿姨伸手接到怀里。   黎迩满怀期翼垂眸看过去,看到一团皱巴巴的玩意儿,直接愣在了原地,内心小小震惊了一下。   偏偏这时候阿姨抬眸笑说:“孩子,这小孩和你长得挺像,看这小鼻子小嘴巴,长大也是俊小伙一枚。”   黎迩咽了咽口水,眸里的光都暗了几分,轻轻把阿姨的手推开。   他太丑了,黎迩不想多看他一眼,让阿姨抱着他,她继续担忧地望着产房的方向。   终于在刚过五点,黎茹华从产房被推出,黎迩一颗上悬的心才彻底落回肚子里。   麻药劲儿还没过去,阿姨也上了年纪。   在黎茹华还没苏醒的这段时间,黎迩一直在跑各种手续。   黎迩拍了张小拳头的照片,发了条朋友圈。   【欢迎泽叶小朋友的到来,爱心.jpg】   贺承洲晨练完刚洗完澡,吃着早餐刷手机时,刚好看到黎迩这条朋友圈,是半个小时前发的。   嘿,有理由去看她了。   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喜滋滋打开和黎迩的对话框。   【Ciao】:恭喜当妈妈啦。   黎迩在一条条回祝福,刚回完最后一条尾巴,就弹出贺承洲的这条微信。   她皱起眉头,沉默了几秒,回了句:【我好像是姐姐。】   贺承洲仰躺在沙发上,右手枕在脑袋下,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纤长的睫毛在他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   手机搁在肚子上,感受到震动声,他立马把手从脑袋底下抽出,上划打开聊天框。   他疑惑地看着黎迩的回复,视线上移到他那条。   脑子轰得一声,惊得立马从沙发坐起,回消息的指尖都在打颤。   【Ciao】:对不起,对不起,输入法的问题,怪我没仔细检查,阿姨身体还好吗?   他巧妙地在最后一句岔开话题,切入重点。   【小迩朵】:挺好的。   【Ciao】:你们在哪家医院,我想抽时间去看看阿姨。   拒绝也不合适,不拒绝其实也不妥,印象中黎茹华和贺承洲甚至和自己都没多少交集,她那会儿心里有怨,她索性没想太多,直接告诉他了:【明德医院。】   —   贺承洲得了消息就准备出发,出发前想到江以柠应该也会去。   他不想撞一块,就给江以柠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去。   【柠檬不酸】:我一会就去,你也要去吗?一起还是?   贺承洲秒回:【不用,我可能下午才去,上午有点事儿。】   本来就没多少存在感,再一块过去,他铁定是个透明人。   【柠檬不酸】:好。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贺承洲去水果店买了一篮水果,又去超市采购了点高蛋白营养品,还拐去花店买了束花。   百合桃康风铃花混着一点满天星,悄悄把爱意藏一半到花束里。   黎迩学了一天,终于学会了正确抱孩子的姿势。   可能是微妙的血缘关系改变了黎迩的心境,她已经从一开始的满脸嫌弃到现在的爱不释手。   尤其小孩不像别的新生儿一般聒噪,不哭不闹,还特别爱笑,笑起来嘴角一对梨涡,特别可爱。   早上刚生出来时,眼睛还是半睁不睁的状态,现在已经完全张开了,浅色的瞳仁,总给人一种乖顺温柔的感觉。   高级产房设施齐全,配套有独立的厨房。   阿姨正准备出去买点晚上煮粥用的食材,拉开门就看到门外刚做好心理建设抬手准备敲门的贺承洲。   贺承洲微微点头,笑了一声,阿姨在黎迩离家那天也见过贺承洲一次,对他有印象,也朝他笑笑,让开身子请他进去。   黎迩抱着小孩站在窗边开日落,浅淡的光罩下,她周身弥着一层光晕,整个人陷在温柔的暮色里,世间万物都失了色彩。   贺承洲的心感觉被一个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怔神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幕,良久,敛了敛眸子,唇角勾了抹笑,又很快抬起。   黎茹华本来是睡着的,在阿姨开门的那瞬间睁了眼。   她没出声,把这一幕静悄悄收纳眼底。   黎迩胳膊有点酸,转身准备把孩子放到小床上,拿玩具逗弄一会儿时,看到了立在门口的高大身影。   贺承洲朝她笑了笑,拿胳膊肘关上门,拿着东西走进来。   黎迩把孩子轻放到婴儿床,像模像样。   黎茹华刀口有点疼,一直躺着也不好,让黎迩把床摇起点。   贺承洲放下东西,立马去摇床:“阿姨,我来吧。”   黎迩收回迈到一半的脚,视线在他身上停了几秒又聚到病床上。   贺承洲弯腰一边摇一边细心地问感觉,最终床被摇到半卧位,黎茹华靠在床上,说:“承洲,好了,谢谢。”   贺承洲浅浅瞥了黎迩一眼,就把视线放到黎茹华身上。   他唇角轻微勾着,漾出好看的弧度,琥珀色的眸底晕着柔和的光,仿佛正午最炙热的阳光都被他的笑重新勾出来再次释放出光芒,耀眼而美好。   “阿姨,我看黎迩的朋友圈知道您生了,拿东西过来看看你。”   黎茹华嘴上笑着客套说不用这么客气,心里明镜似的把他看得透彻,不过她什么都不能说,黎迩自己心不愿意打开,她说什么都是白搭。   贺承洲没待太久,也不合适留太久。   临走时,眼神才坦然又光明正大落到黎迩身上,调笑又略带委屈说了句:“都不送送我啊?”   黎迩笑了一下:“怎么会。”   她套了件外套,和黎茹华吱了声后,送贺承洲往外走。   贺承洲笑着侧眸看她:“你晚上吃饭了吗?”   黎迩摇头:“最近有点胖了,晚上不吃饭了。”   贺承洲仔细瞥了她一眼,轮廓好像确实圆润了一点。   他之前变着法给她做好吃的,也没养胖几斤。   和他分开倒是胖了不少。   他腹诽。   小没良心的。   黎迩一路无言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眼看离医院门口越来越近,贺承洲眼底漫上一抹失落。   偏头看她:“我这周日生日party,你要不要来啊?”   黎迩浅浅笑了一下:“我不去了,但礼物会给你送到。”   贺承洲心里一阵难受,面上却不能表现出现,只轻叹一声气,遗憾道:“果然,分开后的恋人连朋友都做不了。”   正好到医院门口,贺承洲停下脚步,笑说:“好了,你不用再往外送了,再往外就危险了,天气挺冷的,你回去吧。”   “那你慢点,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黎迩叮嘱。   “嗯,我知道的。”   贺承洲抬手散漫地指了指前面的路,笑着和她说:“那我走了啊,你回去吧。”   “好。”   黎迩点了点头。   贺承洲转身离开,步子迈得很小,垂眸看着地面枯败的落叶。   他必须先走,因为黎迩是“主”,他是“客”,她不会允许他看着她的背影离开。   看他背影渐渐走远,黎迩才转身往回走。   到了拐角处,贺承洲停下脚步,转身阔步朝门口的方向跑过来,冬夜的冷风刮在他脸畔,吹乱他的刘海。   疾步跑到门口的位置,贺承洲微弓着腰扶着膝盖轻喘着气,目视着前方那抹白色的背影。   黎迩没有回头,越走越远,直至走进住院部,消失在他眼帘。   —   贺承洲生日黎迩没去,但给他送了生日礼物。   贺承洲微信给她发了谢谢,说明年一定要去。   黎迩说好。   泽叶一天天长大,眉眼出落得十分漂亮。   黎迩才肯承认,这个比她小二十三岁的弟弟在五官上和她的相似之处。   冬去春来,气温渐暖,黎茹华身体恢复得也不错,黎迩决定重新出发去旅行。   又总不能零收入,在家的这段时间黎迩系统的学习了剪辑。   她打算直播画画,顺带偶尔剪个视频,做半个旅行vlog博主。   走的前一天,黎迩发了条朋友圈,拍了张收拾好的行李照片,只简短两个字。   【出发。】   贺承洲受邀参加一档音乐类的综艺节目,一期刚录制结束。   在保姆车上,他疲乏地揉捏着太阳穴,轻轻打了声哈欠,掏出手机,下意识先是打开微信看看黎迩的消息。   看到这条朋友圈后,他微微坐直身子。   又要开始旅行了。   圈子就这么大,在南城还能时不时各种偶遇。   她去旅行,那他又要以什么适当的理由靠近她。   黎迩在四处游山玩水的日子里把他忘了怎么办,认识别的人怎么办。   贺承洲心没由来的发慌,尽管以朋友的身份和黎迩聊的半熟,已经把她的心打开了微弱的一个小口,但他还是时时刻刻担心下一秒他就会被遗忘、会被替代。   贺承洲一晚上没睡,怔怔盯着黎迩的个人名片界面。   她的手机号他也烂熟于心,他想打个电话再一次恳求她别走。   可这样,他这么久以来做的努力会全部白费。   清幽的月光照在他脸畔,眸子沉静的犹如一潭汪泉。   眼睫忽闪着眨了几下,贺承洲抬眸看向半隐在昏黑中床头柜上他和黎迩的合照。   眸子暗了几分。   或许,又该改变策略了。   单纯朋友这个身份好像不太中用。   要叠buff。   加个更强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恭喜当妈妈啦。   hcz:糟糕,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第29章 差点   行李箱还没收拾, 安静立在墙角。   自从看了黎迩那条朋友圈,贺承洲一路神色恹恹,像被抽掉了一抹魂魄。   知道自己不能满足于现状坐以待毙,但他脑子一团麻乱一时间也没能想出其他合适的理由靠近。   贺承洲平趴在硕大的床上, 偏头怔神看着另一侧干净的没有一丝褶皱床单。   他慢慢抬手摸过去, 连一点余温都没有。   眸子里满是落寞, 铺天盖地的孤独和无止境的思念把他无声淹没,眼角逐渐浸上一层湿润, 打湿身下的床单。   贺承洲擦掉眼角的泪, 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红着眼眶环视了一圈无比熟悉的环境。   尽管已经分开半年多快一年,但黎迩在这和他一起生活过的每个瞬间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的一颦一笑,甚至是缠绵悱恻的画面, 他都记得。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她细碎的喘.息声。   在这张床上滚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连她身上每一个敏感点都了如指掌, 他还记得事后黎迩总喜欢蜷着身子依赖感满满地窝在他怀里睡觉,也喜欢脑袋枕在他胳膊上, 有时候枕麻了他都舍不得抽开。   他始终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们的故事最后会是分开的结局。   他那天去医院看她刚出生的弟弟时, 她抱着他弟弟沐浴在暮光下的那一幕他至今难以忘怀。   黎迩好像很喜欢小孩子,朋友圈都是小孩子的照片。   如果他们还在一起, 过几年他是不是也有机会当爸爸。   他不知道那个让黎迩喜欢上向日葵的男人是谁, 查了很久都毫无线索,那个人像是完全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般。   聊熟了之后,黎迩降低警惕心, 他还明着暗着旁敲侧击问过黎迩, 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但得到黎迩不会爱他的答案。   他很好奇那个男人的身份,他很想和他比较一下,比比谁更爱黎迩。   他一点都不甘心落败,他对这段感情虔诚而认真,不应该落得无疾而终的结果。   晚上是敏感情绪滋生的最佳时期,贺承洲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偏头看着窗外浓墨的夜色,天上只有几点寂寥的星子,微弱地叹了声气。   一个在隐没在黑暗中沉静了很久很久,就在意识有些分散时,脑子里不知怎地,忽然涌上一句话:   和旧的人,谈一次新的恋爱。   如果…用全新的身份和黎迩重新认识一次呢?   她会不会重新爱上他。   贺承洲眼睛倏地睁大,过了会,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   斟酌几秒,还是给黎迩发了条微信。   【Ciao】:才看到你朋友圈,你要重新出发了?   黎迩隔了会才回他,她刚才在做皮肤护理,现在刚躺到床上,准备刷回手机睡觉了:【嗯,对,明天下午的飞机。】   贺承洲怕直接问意图太过明显,就先说了几句自己的情况:【我最近也很忙,到时候综艺播出你一定要看喔,记得支持我,这是我综艺首秀。】   黎迩认真回他:【我会的,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祝你录制顺利,开心顺意。】   俩人一问一答又随意聊了会,贺承洲才终于找着时机融入话题:【我在白沙录制,白沙那边也有很多知名的景点,你有时间可以去那边玩。】   贺承洲的伪装技巧太过高超,他太有耐心了,像一头蛰伏的小兽,黎迩一直都低估了他的执着。   或者说,是对她的爱。   她对贺承洲没有丝毫怀疑,回他:【我想先去海城,那边暖和,我想去千屿岛看海。】   看海。   听到这个词汇,贺承洲眸子亮了亮,一个想法如雨后春笋般疯狂涌上脑海,小心翼翼刺探:【那你准备去海城玩几天啊,第一天就去看海么?】   【小迩朵】:后天上午去,明天下午先去酒店。   贺承洲眸里划过一抹狡黠,修长的指尖迅速又在对话框敲下一行字:【我这几年挺忙,也没什么时间出去,综艺录完要去一趟国外给我老师过生日,你去看海的时候,能不能给我拍一张照片,就当是我也看过了。】   黎迩回:【行呀,我拍给你看。】   得到肯定的回复,贺承洲笑了一声,又很有分寸感地回道:【那你睡吧,不打扰你了,晚安。】   【小迩朵】:晚安。   嘴上说了“晚安”,实际上黎迩又玩了半个小时才放下手机。   贺承洲更是精神焦虑到睡不着,开车连夜回了贺家老宅。   他去自己的卧室拿一个在桌子上摆了很久的许愿瓶,把里面的星星全部倒在掌心放到了另一个收纳盒里。   贺承洲看着许愿瓶,轻轻勾唇笑了笑。   缓缓放到桌上,他又蹲身从底下柜子里翻自己上学时期的一个复古文艺的手工本子。   陈静月听着动静,睡眼朦胧穿着睡衣过来看他。   人没看到,床上倒是摆了一堆书和本子。   “承洲?”   贺承洲手里拿着本子,冒出个脑袋,露出一双澄净的眼:“妈。”   陈静月走过来,看着床上一团杂乱,问他:“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一个本子,牛皮纸那种,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了。”   和所有普通人的童年一样,他也当过几年伤感文艺少年,初中那会酷爱写日记和记录灵感。   “牛皮纸啊?”   陈静月说:“那你先找着,我给你去书房也看看。”   “妈,要稍微旧一点的那种,最好泛点黄。”   “泛黄?”   陈静月不解。   贺承洲不想多解释,只说:“反正要有点年代感的那种感觉,脏点。”   “行。”   陈静月也没多问,转身朝书房走去:“那我去看看。”   陈静月才走,贺承洲就找到了本子。   他跑去书房刚要告诉陈静月一声时,主卧门口撞上贺霄云。   可能动静太大,他被吵得睡不着,就说出来看看,脸色肃穆又难看,贺承洲察觉不妙,立马冲着他露了声笑,嘴甜:“爸,你又年轻了,容光焕发。”   “看你那嬉皮笑脸的样儿。”   贺霄云丝毫不吃他这套,拧眉问他:“大晚上回来干什么。”   “找个东西。”   贺承洲说。   “找什么?”   “一个本和一个瓶子。”   贺霄云脸色沉下来:“从小就爱搞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竟些没用的玩意,还不如早点进公司帮衬你哥。”   贺承洲嘴角的笑意一点点落下,敛眸,沉声道:“人各有志,我不喜欢。”   说完,他跑去书房,喊陈静月:“妈,我找到了,你不用帮我了。”   陈静月刚好也没什么收获,只说:“找到就好。”   太晚,他也不想走了,准备直接留宿在家里。   洗了个澡后,他打开桌上的小台灯,暖色的灯光铺满桌面。   他端坐在书桌前,翻开日记本从后面没用过的干净页撕了一页下来,又跑去书房拿了只钢笔。   沉思了会,他提笔在上面用英文写下一行字。   又把纸张卷起用小皮筋捆扎住,小心塞进了许愿瓶里。   —   黎迩晕车也晕机,反应不太剧烈,但总归不是很舒服。   所以这次特意选了下午的飞机,落地就是晚上,去酒店收拾会行李然后吃点东西就准备早点睡了。   第二天早上,黎迩被七点半的闹钟喊醒。   睡眠充足也不至于睁不开眼,黎迩小赖了一会床就爬起来了。   她去洗漱化妆,架着三脚架把视频都录了下来。   黎迩自己带了泳装,黑白款的休闲运动系,保守又甜酷。   她配合衣服给自己扎了两个双马尾辫,扯了两缕龙须刘海散在脸颊两侧,又画了个清纯甜美的微醺淡妆。   出发前,黎迩打算在全身镜前拍个照,侧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线条不错,腰细腿也细,皮肤也白。   就是…   她低头看着胸前两团微微耸起的小笼包,叹了声气。   如果胸再大点就好了。   黎迩全身都做足了防晒,到了千屿岛第一件事就是先拍张照,给贺承洲发过去。   她写在了备忘录里,所以时刻都记着。   贺承洲秒回:【收到了。】   黎迩回了个表情包,就退出聊天界面,举起手机横屏把镜头对准大海环着拍了一圈,又各种摆角度自拍了几张,最后还着重追拍了一个身材很好冲浪姿势帅气的小哥。   想再拍点转切的高级镜头,黎迩走近一些,蹲身下来,手重重在水里来回划了几下,浪花纷涌溅起,冲向镜头。   拍到满意的素材,黎迩正准备收手机,就听到斜对面不远处传来摩托艇的轰鸣声。   黎迩抬眸扫过去。   一辆黑绿色的酷炫摩托艇在水面飞驰,所过之处,两边都喷射出十几米的层叠浪花。   黎迩眼睛都亮了,微微张大嘴巴,轻轻“哇”了一声。   看着摩托艇离自己越来越近,怕被溅一身水,就转身先往岸边走。   站到岸边,黎迩转过身,刚准备拍照,才举起手机,巨浪排山倒海般直冲她席来。   黎迩瞠目,下意识用胳膊挡住眼睛,就继续大步流星朝更远处跑,然而还是没免除被浇灌的命运,浑身湿透了。   精心画好的妆被打湿,头发遇水黏到一起,蓬松感满满的龙须刘海紧紧贴在额头上,像极了画上去的假刘海。   变故太大,黎迩甚至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她在原地怔了几秒,水珠顺着肌肤不断地滴落在地。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委屈,她感觉被坏人欺负了。   幽怨看着海面摩托艇上渐远的一抹花衬衫。   黎迩重重跺了跺脚:“讨厌,丑男,不帅了。”   眼泪顺着眼角掉落,黎迩委屈地哭了出来。   美好的一天以晦气的开始开启了,换谁谁开心。   另一边棕榈树后面偷窥的贺承洲眉头深深蹙起,眸里窜起一抹小火焰,心犹如在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丑男”顾靳云在海面绕了一圈后站到贺承洲身后,吊儿郎当挑了挑眉,拍了拍他肩膀:“承洲,哥们儿刚才骑艇姿势帅么,瓶子给你顺着浪花偷摸摸扔过去了,她看见了没啊。”   说完,他朝黎迩的方向看过去,见瓶子还安稳落在岸边,人在那捂着脸哭。   贺承洲眸色深沉,责怨他:“顾靳云,让你扔个瓶子,你灌她一身水干什么,她身体不好,感冒了怎么办?”   “哥,你这就无理取闹了哈,那我能怎么办?”   顾靳云站远一点,手里假装握瓶子姿势,微弓下腰,动作轻慢笑容温柔抛了过来:“来,给你,接住。”   “这样行么?人家恐怕连我眼角那颗痣都看得一清二楚吧,更不用说瓶子。”   贺承洲有些语塞,心想也确实是这个理,但他担心黎迩的身体,正准备找个路人给她送件衣服时,有一个女生看她被淋透的伤心可怜样,说自己带了干净的新衣服,可以到附近卫生间换一下。   黎迩哭着摇头:“谢谢,不用了,我也带了,我就是哭一下。”   女生被她可爱到了,笑得眉眼弯弯:“那行,你赶紧去换吧,小心感冒。”   黎迩点了点头,正准备起身,余光瞥到正前方岸边有一个亮晶晶的星星形状的瓶子。   阳光打在瓶身上,闪闪散发着的光芒。   黎迩走过去捡起瓶子,捏着瓶颈看了一圈。   只看到里面有张卷起来的小纸条,她好奇又小心翼翼打开木塞,拿出这张纸条,扯开线,一点点把纸条展开,上面流畅锋利的字也显示了出来。   hey, you picked up my drift bottle.   (嘿,你捡到了我的漂流瓶。)   下面跟了个163的邮箱账号。   黎迩纤长卷翘的眼睫忽闪了几下,垂眸盯了一会儿,原封不动又把纸条小心塞了进去。   “这是什么操作?”顾靳云皱眉问。   贺承洲也摇摇头,目不转睛盯着黎迩的位置:“我也不知道。”   他们静静窥着黎迩下一秒的动作,结果就看到黎迩后退几步,呈投物状蓄满力朝海面把瓶子扔了出去。   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抛物线,瓶子稳稳落入海面,很快被蔚蓝色的海水淹没,顺着海浪继续去漂流。   顾靳云和贺承洲默默对视一眼。   看贺承洲一脸郁闷的样子,顾靳云还是没忍住狂笑出声。   “笑死我了,她扔了。” 第30章 差点   顾靳云不是心思缜密的主, 向来随心所欲,大大咧咧惯了,总是无形输出伤害。   他开始时还浑然不觉看乐子,渐渐察觉到身侧不对劲的沉默情绪才收敛几分。   虽然某种程度上确实有点滑稽, 但作为朋友应该更站在他的角度考虑才对。   家里逼婚逼得紧, 他最近半年多和个通缉犯似的满世界跑。   昨天贺承洲突然给他打电话, 他本着兄弟间的仗义二话不说就买了机票从云城飞过来了。   他伪装得太好了。   以至于身边所有人都以为他对黎迩死心了。   所以当贺承洲提出他的要求时,他第一反应是惊讶, 随后就是毫不客气的拒绝。   他是兄弟, 不能让他有重蹈覆辙的机会。   可这厮居然变脸用透露他位置信息的方式威胁他。   顾靳云没办法只好答应,那会更多在气头上,没多说其他,只说句不要后悔, 就转身准备回房。   贺承洲在身后喊住他。   他说:“无论是什么, 我都不会后悔, 我试图去放下过,放不下, 所以就不想放下了。”   他记得贺承洲的神情, 认真又倔强, 眉目间满是执着。   他游戏人间从来没体会过所谓真爱,伴侣都换着来, 腻歪了就换个新鲜的, 更别提什么灵魂伴侣。   那一瞬间,他心里好像微微触动了一下。   他不觉得黎迩会是他的灵魂伴侣,但又觉得黎迩好像是他众多魂魄中的一缕。   没有黎迩, 他的人生仿佛永远不会完整。   顾靳云观察着他的表情, 拍拍他的肩, 语气柔软下来,试图和他谈心:“承洲,或许你听过一首歌么,好像是周杰伦的,有句歌词叫执着地守护着不求结局,其实喜欢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在一起也不一定会开心。”   贺承洲转头看向他,眸光闪烁,声音落寞又低冽:“靳云,为什么不求结局,我是傻子吗?”   “承洲,其实…”   顾靳云原本还想继续安慰,可看着他的眼睛根本什么都说不出。   最终错开他的视线,妥协般叹了声气:“算了。”   他又问:“漂流瓶计划失败,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有什么就说,我尽力帮。”   贺承洲看着海滩边幽怨地拿贝壳往海里丢的背影,低声说:“我想抱抱她,我都好久都没抱她了。”   “所以?”   顾靳云反问。   贺承洲扭头看他,接话:“所以,我想在她回酒店的路上穿着玩偶服假装发传单,去抱她。”   “就这?”   顾靳云一脸嫌弃加疑惑,这也太不中用了,要他他直接搞床上,睡服,但他知道贺承洲肯定干不出这种事。   这人太绅士实诚也是不行。   “先抱了再想下一步呗,我才二十五,再蹉跎五年,也才而立,她年龄更小,就一个小孩,着什么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顾靳云虽然对他的方法不苟同,但也没反驳,他做好助攻就好,其他也不归他管。   黎迩回酒店重新捯饬了一下,才重新出来玩。   提前做过规划,所以一天都很充实,下午的愉悦足以抵消那一小阵的晦气。   最后一程是在库诺海滩看日落,库诺海滩是海城著名的日落观赏点。   黎迩原本想海城旅行结束再发总结性的朋友圈,但傍晚时分海滩边出现了西边日落东边彩虹的奇景,没忍住就先发了。   贺承洲站在酒店落地窗前,和她看着同一场日落。   从海滩到酒店会路过一个餐厅和一个露天朋克酒吧。   酒吧每周会举行面具派对,正巧赶上周末,还请了神秘的乐队来助阵狂嗨。   最近确实有在发传单宣传,贺承洲提前和酒吧主人沟通好,又自行准备了玩偶服,等在酒吧到酒店的那段路上。   一个人怕意图过于明显,还带上了顾靳云。   黎迩画了落日余晖的笼罩下的海面,背着画包正欣喜地往酒店走时,一个穿可爱的兔子玩偶服的人拦住了她的路。   灰白色的兔子服,微微垂下来的耳朵尖尖上还缀着两颗白绒绒的小毛球,表情很可爱,衣服左边还有一颗红色的爱心。   兔子拉了拉旁边似乎不太愿意营业的小熊,俩只玩偶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为她跳了一支舞。   小熊有点笨,全程划水,兔子应该是有点舞蹈功底,穿着笨重的玩偶服都阻挡不了他矫健的舞姿。   兔子的舞蹈动作很可爱,一会比心心一会飞吻一会比耶,一会抱着脑袋转圈圈,还雀跃地摇自己翘翘的小尾巴。   最后指了指胸前的爱心,又指了指她,向她伸出双臂,发出拥抱的邀请。   黎迩本来有点顾虑,兔子就剁了下脚,环胸生起了气。   黎迩被逗笑,跑着扑进他怀里,轻轻抱了一下。   在她抱住兔子的那瞬间,兔子忽然收紧力度,紧紧拥住她,脑袋微微下俯架在她肩膀上。   长时间闷在不怎么透气的玩偶服里,又竭尽全力跳了支舞,贺承洲早已满头大汗。   他胸膛上下起伏,微微喘着气,贪恋着怀里的温度,几秒后,终归是不舍松开。   黎迩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贺承洲很想告诉她,但他不能说,只摇摇脑袋,指了指天上还未消退的彩虹。   黎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笑了一下,低头从包里翻出一袋炫彩千纸鹤糖果。   不用人提醒,贺承洲自觉地把双手都伸到黎迩面前。   黎迩对兔子有天生的好感,想摸摸他的脑袋,但兔子太高,她踮脚也有点够不着。   正要放弃时,兔子忽然弓步弯下腰,低头把脑袋凑了过来。   黎迩怔了几秒,笑着摸摸兔子的脑袋,然后拆开包装袋一点不吝啬地给他掌心倒了一大半。   剩下的准备分给旁边的小熊,顾靳云摆摆手说不要,贺承洲戳了他一下,顾靳云就伸出了手。   黎迩把剩下的一小半倒到他掌心。   天色渐晚,黎迩也累了,准备回酒店泡温泉,所以和他们道别:“我应该要回去了。”   贺承洲落寞地垂下脑袋,从玩偶服大兜里掏出一张传单递给她。   黎迩被哄得很开心,所以伸手接过,看了眼上面的内容后,体贴他打工人的心酸,告诉他:“如果我一会还有精力就过来。”   贺承洲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和她做了拜拜的手势。   目送黎迩的背影一点点走远,顾靳云先忍不住脱下玩偶脑袋,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他刘海已经被汗打湿,精心的发型凌乱不堪。   贺承洲也一样好不到哪去,但他第一件事是抢顾靳云手里的彩虹糖:“拿来吧你。”   顾靳云一脸无语:“兄弟,不厚道啊,我都热成这样了,吃个糖怎么了?”   贺承洲抬眸看他,淡声:“不怎么,我一会给你买更好的。”   他挑了颗紫色的糖拆开包装袋,放进了嘴里,咀嚼几下,甜糯的糖就在他嘴里融化开来。   顾靳云也就是开玩笑,不计较这个,脱下玩偶服问他:“话说,我还对这个面具派对挺感兴趣的,要不一会过来玩?”   “要来你来,我不来,万一撞上怎么办,再说了,你是想猎艳吧?”   贺承洲毫不留情拆穿,并忠告他:“靳云,以后你如果遇到真正喜欢的女孩子,你一定会后悔现在的所作所为,相信我,绝对的。”   “谁像你啊,一辈子就那一个,无聊死了,再说,我这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好么。”   “一辈子一个又不丢人。”   贺承洲神情十分认真,把玩偶服归还给商户,拿回押金。   “我反正忠告过你了,以后有你哭的。”   顾靳云无比自信自己不会栽在感情上,对他的忠告不屑一顾,忽然又很想坑他一把:“承洲,那咱俩打个赌呗。”   “赌什么?”贺承洲问。   “赌以后谁哭得惨。”   “行,筹码是古北一套房。”   “OK,没问题。”   —   黎迩泡了半个小时的温泉,时间还早,忽然想起今天那只卖力的兔子玩偶,心想如果她去消费,明确告诉老板是因为那只兔子,会不会给他额外提成啊。   黎迩没吃过社会的苦,也没什么阅历,不知道像这种发传单的活儿一般都是按小时日结。   只是觉得那只兔子好像是哑巴,出来挣钱不容易。   黎迩没化妆,用蝴蝶结圈扎了个丸子头,穿了件浅粉色的毛衣和长度到脚踝的纱裙。   也不像别人打扮得那么清凉性感,现在是初春,夜风还是很冷的。   安全为主,保暖次之,其他都不重要。   到了酒吧门口,几个工作人员从桌子上给她递了一个黑色的羽毛面具过来。   黎迩摇摇头,指了指一个看起来更酷炫的金属面具,问她:“我可不可以要这个?”   “可以啊。”   女生笑着给她换了一个。   黎迩接过,说了声“谢谢”,没有镜子,第一次自己戴时,勾住了头发边,疼得轻嘶了一声。   给她递面具的女生从包里拿了面镜子给她:“我给你举着镜子,你自己戴一下吧。”   “好,谢谢。”   对着镜子,黎迩才安安稳稳戴上。   看着眼镜子里的自己,黎迩觉得戴不戴没什么区别。   不禁又想到那些古偶电视剧,为什么戴个面具就会认不出人。   黎迩打算直奔吧台消费,半路被一个端着酒杯,穿海岛风花衬衫的男生拦截:“美女,喝一杯呗。”   黎迩下意识皱眉,她今天看到花衬衫就火大,正好也感觉面前这男人流里流气不是善茬,又不想惹怒他,笑着说了句“抱歉”,就打算继续往吧台走。   男生不依不饶,声音痞里痞气:“妹妹,就喝一杯呗。”   他刚才在门口就注意到黎迩了,整个人很吸睛惹眼,皮肤白到发光,和在场的浓妆艳抹的女人也不一样,素净的脸上不含任何化妆品元素。   吃惯了大鱼大肉,清粥小菜也很勾人。   “我不会喝酒。”   黎迩拒绝,察觉到有些不妙,索性转身就要离开。   旁边一个穿黑T恤的男人围过来,挡住她身后的去路,看热闹不嫌事大添把火:“美女,这可就是不给龙哥面子了啊。”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黎迩这一声是吼出来的,几乎盖过了音乐声,她一个人势单力薄,想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希望有人能愿意帮帮她。   顾靳云遇上个很清冷性感的女人,身上有股让人想要驯服的野劲儿,聊了几句眼才刚有点眉目,女人就被这道声音吸引过去。   顾靳云不爽地拧眉,想看看是谁坏了他的好事。   看到被人肉夹击围在中间的那抹身影时,他瞪大了眼,确认过后,立马给贺承洲发了条微信:【快点来吧,你女人好像被流氓骚扰了。】   看到这条短信,贺承洲心立马揪了起来,眼底一片阴霾,走到门口时,脑子又忽然反应过来。   他这不是纯粹自投罗网么,又沉声咬牙和顾靳云说:【你正好离得近,假装偶遇先给我把那男的弄出去,盯住,我过去收拾他。】 第31章 差点   在顾靳云挂断电话准备出手前, 苏挽先他一步走到黎迩身边。   猝不及防一个横踢,高跟鞋斜尖稳稳落在对面男人裤.裆,男人痛苦地捂着裆,疼得额头涔涔冒冷汗, 咬着牙根指着她的指尖都在颤抖。   旁边那个跟屁虫早傻眼了, 和旁边正准备出手的顾靳云一个表情。   苏挽摘下面具, 露出一张英气妩媚的脸,淡定地把明显有点被吓到但依旧故作镇定的黎迩扯至身后护着。   原本打算直接教训一顿, 后来突然反应过来她今天是过来会旁边这个便宜未婚夫的, 不想暴露身份,于是,朝顾靳云递过去个眼神:“帅哥,你上?”   黎迩被苏挽温热的掌心包裹安抚着, 逐渐才缓过神来, 循声朝身旁看过去。   浑身上下打量一番后, 眼睛微微瞪大,觉得他好像有点眼熟。   顾靳云摘下面具, 冷眸扫过来, 解释道:“我只是看在你曾经是承洲未婚妻的面子上才出手帮你。”   “我…我知道, 谢谢。”   黎迩有点语塞,尴尬地垂下眼帘, 抠着指尖。   顾靳云没再搭理她, 朝苏挽看过去,挑眉笑了一下,又朝两个男人走过去。   没有一丝犹豫, 抬腿在男人受伤的部位又狠踹了一脚, 这下的力道要比刚才重得多, 男人几乎疼得蜷在地上打滚,痛苦声不绝于耳。   旁边的跟班小心翼翼想要往起扶他,被气头正盛的花衬衫甩了个巴掌。   顾靳云也懒得教训他,真正教训他的人在外面等着他呢。   “赶紧滚,今天只是一脚,明天小心给你剁了喂狗。”   旁边小声传来一声“嘁”,黎迩离她近,尽收耳畔。   瞥眸扫过去,刚好看到苏挽翻了个不屑的大白眼,脸上的神情嫌弃得不能再嫌弃。   因为苏挽帮了她,所以黎迩本能对她有好感,悄悄凑到她耳边试探问:“你是不是认识顾靳云?”   苏挽手挡在耳边,也没瞒她,小声答:“那是我便宜未婚夫,他还不知道我身份,我准备收拾他,麻烦小妹妹帮我保密。”   黎迩蹙眉,不解又问道:“为什么收拾他啊?”   苏挽笑笑,轻飘飘道:“因为他不守男德啊,应该也叫他吃吃爱情的苦。”   “再说了。”   苏挽朝他背影看过去,眼底一片嘲讽,又和她吐槽:“他和地上那个流氓半斤八两的,见面几秒就发情,自身也就一张皮囊能看得过去,还敢逃我的婚,简直不要脸。”   黎迩“喔”了声,认同地点了下头。   她相信苏挽的话,因为她之前虽然也没有多见过顾靳云,但多少也听过他的名声。   嚯嚯了不少女孩,而且那次在饭桌上,她好像看出他的某种倾向。   动不动掐人脖子,好可怕。   在俩人说悄悄话的间隙,顾靳云已经按计划把人赶出去了。   贺承洲刚才给他发微信说人已经到了外头。   但想着贺承洲好歹是个公众人物,顾靳云又有点忧心,怕这男人耍滑头,让贺承洲吃了亏。   回眸看了眼那个让他心痒痒的女人,最后还是决定暂且先重友轻个色,跟着过去一趟。   贺承洲不会为了揍这种人渣伤自己的手,所以他带上了拳套。   刚拆封的,金属的,枫叶红。   贺承洲站在街角处明晃晃等着他,神情柔和又淡然,细看,眸色已经冷冽到极致。   拳头硬出了新高度。   可能是贺承洲身上气质太干净,所以俩人注意力压根没往他身上放。   于是走着就猝不及防迎面挨了一拳。   丝毫没有防备,俩人一人捂着半边脸直接倒在地上。   跟屁虫淌出了鼻血,骂骂咧咧正准备起身回击,被后面追出来的顾靳云狠狠踩住掌背,疼得嚎出声。   花衬衫上了年纪,挨得又是贺承洲比较顺手的右拳,倒在地上时后脑勺又磕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眼前一片昏黑,晕乎乎压根颠三倒四说不出话。   顾靳云揪起跟屁虫的后衣领,看向贺承洲:“承洲,我带着这个小从犯,防止他跑去告状,你带那个主犯,咱们转去后巷,那儿没监控。”   跟屁虫一听就怂了,两条腿直打颤发软,右半边脸肿成山丘高:“哥,哥,两位大哥,这可不关我的事,刚才我可没动手。”   花衬衫终于回过神,开始剧烈反抗,被积攒了一肚子怒气的贺承洲又踹了一脚。   “省点力气吧,恶心东西。”   贺承洲清风霁月贵公子一个,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打过架,连气都很少生,唯一一次抡起家伙就是高中时顾靳云被隔壁职高的学生揍了。   护短这点,他随了贺家那支。   伤害他在乎的人,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份儿。   僻静无人的后巷里不一会儿就响起惨烈的嚎叫声,贺承洲也收着力道,本意就是教训,也不是奔着把人打残致死的目的去的。   —   苏挽原本打算带着黎迩玩一会,但历经今晚的事,黎迩心情不太好,失了玩的兴趣。   只准备去吧台消费几瓶,既帮助了那个哑巴小兔子,也当是送给苏挽的礼物。   苏挽一听她说是要消费给哑巴传单小哥提成,笑出了声:“妹妹,你也太可爱了吧,酒吧又不是天天办活动,再说,像发传单这种工作大部分都是学生假期兼职啊什么的,工资都是按小时日结,不会有提成,你帮不到他。”   “哦。”黎迩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苏挽笑笑:“一看你就没多少社会阅历,被家里保护得像一张干净的白纸。”   黎迩说:“我出远门的经历确实不多,今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说起这个,还要谢谢你刚才帮我。”   黎迩担忧看着她:“我可以离开这,可是你以后一定要小心,我有点怕他们会报复你,他们是男的,还不讲道理。”   苏挽轻蔑笑了一声,按着她的肩膀,眉眼认真道:“妹妹,没有人规定女生不能晚上一个人出门,不能来酒吧,不能去蹦迪,恶心的是他们那些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臭男人。”   “别为了别人,多为了自己,海城挺好玩的,我是本地人,不介意的话,可以交个朋友,我这个东道主带着你玩啊。”   黎迩火速摇摇头,还配合着摆手的动作:“不用了不用了,这样太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啊。”   苏挽红唇轻勾:“再说,也不是无条件嘛,你是顾靳云发小的未婚妻吧,我可能之后偶尔也会需要你提供一点顾靳云的一手信息。”   顿了几秒,黎迩才说:“这个,我可能还真帮不了你,我是…前未婚妻。”   “前?”   苏挽蹙起好看的眉头,搜寻脑海中的记忆:“为什么是前啊,我怎么记得查他资料时,你们好像没分开啊。”   “婚约已经解除了,只是没有在圈子里公开。”黎迩闷声说。   苏挽看着她暗含忧伤的眉眼,头埋得低低的,声音也变小了,明显不是太想提这个话题。   心想这是个有故事的小女孩,就岔开了话题,没再揪着这个问。   坐着聊了一会,黎迩加了她的联系方式,打算早点回酒店。   知道她酒店就在旁边,苏挽起身准备去送她一截。   黎迩也没拒绝。   结果才走到酒吧门口就迎面看到肿着脸糊着一脸血的男人。   又是大晚上,猝不及防这么一下,黎迩短促“啊”了声,心突突跳个不停。   她害怕地闭上眼睛,瑟缩着躲到苏挽身后,想到了电影里的丧尸。   苏挽也吓得后退一步,不过她比黎迩胆子稍微大点,定睛瞅了面前这个人,拍拍她肩膀:“没事,好像是刚才骚扰你那个男的。”   花衬衫也开口了,弯腰谄媚,一点没有先前骚扰时的嚣张劲儿:“对不起,刚才是我有眼无珠,我不该对你不礼貌。”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黎迩缓了几秒,才慢慢睁开眼,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害怕。   她实在无法直视他半边糊满血的脸,隐约记得刚才可没打得这么重,他现在的模样毫不夸张,虚弱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尽管心里依旧有诸多不满,但花衬衫只能忍着,按贺承洲给的台词说:“刚才我在路边打电话和我朋友骂你,被一个路过的男人听到了,他说我侮辱女人,把我打了一顿,让我回来给你道歉,我小弟还在那抵押着。”   “对不起。”花衬衫又道。   黎迩有点怔神。   在想花衬衫口中那个路人,这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   黎迩不会大度到说原谅,同情这种不尊重人的流氓,只问:“你朋友在那,那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那个男人?”   “可…可以。”花衬衫结巴说着,一瘸一拐转身走。   苏挽看她一眼:“那我陪你过去吧。”   黎迩轻轻笑了一下,说:“谢谢你,我明天请你吃饭好不好?”   苏挽也没客气,看她的穿搭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不差这顿饭钱:“没问题。”   黎迩和苏挽保持着一截距离跟在花衬衫身后,走到半路花衬衫还被人问需不需要帮他报警,花衬衫立马摆手拒绝:“不用不用。”   背后的势力他惹不起,怪他不长眼,天大的憋屈也只能受着。   到酒店顶层,电梯门打开,武伟出现在眼帘,脸上没比花衬衫好到哪去。   黎迩咽了咽口水。   “龙哥。”   赵龙一句话都说不利索,嘴巴和中风似的抽搐个不停:“她们要见见…见那男的,快,快带过去。”   “龙哥,那男的突然犯病了,开门把我放出来了。”   “犯病?”   黎迩问:“他在哪一间。”   武伟指了指1604:“在那间。”   黎迩没再理他们,拉着苏挽到了1604门口,对视一眼,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会,一个穿白衬衫戴黑框眼镜很商务风打扮的男人开门:“您找哪位?”   “我…我找。”   黎迩语塞,她不知道那个男的什么身份,结合顶层总统套房的身份,猜测身份高贵,说道:“我找你的老板。”   “抱歉,我老板现在不方便见客,他已经睡下了。”男人说。   话已至此,黎迩也不好再打扰,小声说:“那你帮我传一声谢谢吧,我是今天他让坏蛋给我道歉的那个女生。”   男人笑笑:“哦,原来就是你啊,我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开,那要不你可以留个联系方式,等老板醒来,我转告给他,我老板很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如果可以,会不会你亲自说会比较好?”   “喔,也对。”   黎迩说:“我没有随身带纸笔,那要不我先给你手机打个电话,麻烦你存一下好吗?”   “不如这样吧。”   男人思忖几秒,又道:“155××××4688,你直接加我老板,我转告给他。”   “哦好,那我们就不叨扰您了,麻烦你了,谢谢。”   男人点头笑笑,目送她转身离开,阖上门的一瞬间,一沓红票子递过来。   贺承洲看着手机上的好友申请信息,勾起唇角,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演得不错。”   黎迩第二天醒来发现了好友验证被通过。   男人还发了条信息:【助理已经和我沟通过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黎迩立马回他:【谢谢你,先生,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贺承洲笑了一下,回复:【周,周慕离。】   周慕离。   黎迩在心里默念了几次这个名字,深深印到了脑海里。   【小迩朵】:谢谢你,周先生。   隔了几秒,又过来一条。   【小迩朵】: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差点(修)   贺承洲觉得秒回不太符合自己的新身份, 他不能这么殷勤,得假装的稍微忙碌一点。   黎迩等了半天等到回信,就转头先联系了苏挽,昨天说好的要请她吃饭。   苏挽回得很迅速, 俩人约到了附近一个古典餐厅。   退出和苏挽的聊天, 她原本打算放下手机起床了。   结果猝不及防又扫到了程星懿的微信。   他的微信在黎迩微信里永远是置顶。   黎迩盯着那个再也不会收到回复的头像怔了几秒, 然后点了进去。   她把他置顶,是怕错过他的回复, 但又不敢打开聊天框, 因为她永远得不到最后一句的回复。   之前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是她无理取闹的胁迫,停在她发给他的自残照片,和一句“你和别人结婚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她一直在逃避,不敢打开, 后天突然有一天, 程星懿的微信号主动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   他的号被人盗了, 问她借钱,她那会只觉得程星懿还是活着的, 还会和她说话, 所以二话不说就把钱转了过去, 小心翼翼说了句“你能再陪陪我吗”,那头却再也没了音讯。   所以, 最后的聊天记录停在这条陪伴的恳求。   黎迩轻轻笑了一声:“我好傻呦。”   她放下手机, 从画包里把昨天画的景拿出拍了张照片给他发了过去,告诉他:【这是库诺海滩的日落,很漂亮, 我收集了很多照片, 全都放到一起了, 夏天去看你的时候带给你。】   说完,黎迩不再执着等他的回复,放下手机起床去洗漱。   —   说实话,黎迩今天出门还是稍微有点忐忑的。   但不能因为一个人渣就害怕得窝在酒店,打乱全部的计划。   黎迩鼓着勇气还是出去了,按计划去打卡了几个热门的网红景点。   她踩了个景点,在一座山上,往下眺就是玩家灯火,像是隐入尘世的世外桃源,有种悠然见南山的静谧感。   她准备临近傍晚的时候,那会天还不是太黑,再背着画架出去,上午先玩一阵就去餐厅和苏挽会面。   黎迩觉得旅游这种事,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享受,两个人也有两个人的乐趣,她玩花样秋千时还是麻烦一个陌生女生帮忙拍的照片。   临近约定好的时间,黎迩作为请客的一方,不想让人等她,就提前半个多小时打了计程车过去,结果人到的时候,苏挽还是先她一步到了。   黎迩羞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走过去:“苏挽姐,对不起,我还是来晚啦。”   苏挽勾唇笑笑:“没事儿,是我到早了。”   “今天我请客噢,想吃什么点什么,腰包很足的。”   苏挽也不客气,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照着自己的喜好点了几个,又把菜单递给黎迩,黎迩又加了个汤。   女生见面无非就是夸夸夸,黎迩先开口,她不太会拍马屁,再加上还不是太熟,所以多少有点浮夸和僵硬:“苏挽姐,你好漂亮,身材好,长得好,和下凡的天仙一样。”   苏挽笑到不行,脸上难得浮现一抹红晕,幽默道:“我如果天天被你这么夸,眼角的皱纹都得提前长出来。”   一顿饭让俩人的感情升温不少,但黎迩还是不太想麻烦她,所以拒绝了让苏挽带着她玩的请求,说下次专门再来和她一起。   不过,微信列表多了个以后会常联系的朋友,黎迩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交到朋友。   她身边的朋友稀缺得可怜,她会珍惜出现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   临近傍晚,黎迩背着画包出发。   海城一年四季都在过夏,晚上吹拂的风都是粘湿燥热的。   不过,怕蚊虫叮咬,黎迩还是穿了长袖长裤。   到了山顶,黎迩架好画架,用镊子夹好画纸,拿出准备好的颜料和画笔刷,做完一切后,又找好角度在旁边架起三脚架。   开场直播,挣一点旅游经费。   不像别的主播一样多才多艺,黎迩的直播间并不热闹,她只安安静静作画,很偶尔的会回复几条评论,或者给向她刷礼物的人说声谢谢。   黎迩照例把直播间链接分享到了朋友圈,黎茹华不放心她,只要有时候就会盯她直播,江以柠无聊时也进来玩过几次,有几个读书时的同学也都私聊说大数据刷到她了。   所以,黎迩从那几次后每次都会把链接分享出去。   山下是万家灯火,极致温馨,和她清冷冷的直播间简直形成鲜明对比。   可能是她不说话的缘故,有的人问问题得不到她的及时回复就退出去了,估计是觉得她有点高冷,所以黎迩的粉丝基本都是固粉。   临近下播的时候,直播间来了个土豪,刷一个嘉年华问一个问题,她视线停在画纸上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结束的时候才看向屏幕。   “小舟,谢谢你的礼物,破费了。”   看到有人评论想近距离看她画的画,想着已经准备收工回家,黎迩直接起身从三脚架上拿下手机,对准给她细致的拍了一遍。   忽然,屏幕上又出现嘉年华的字样,还随着几个火箭,炫目的让她无法忽视。   那名叫【小舟】的网友连着说了几句“主播,我喜欢你。”   这是今晚的金主爸爸,黎迩好像还是第一次在直播间见这个名字,本着留粉的念头,又出于礼貌,回了句:“小舟,我也喜欢你。”   那头的贺承洲心满意足笑了。   他还有节目要录制,今天一大早就先飞回了南城,他的新身份又不允许他能秒回消息,所以他晚上才回黎迩。   晚上情绪敏感泛滥,最适合打开人的心。   贺承洲退出直播间,从另一个兜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手指噼里啪啦在屏幕敲打。   【周慕离】:抱歉,白天有些工作耽误了,没及时回你,我已经离开海城了,先欠着吧,下次有机会我一定问你讨回来。   黎迩下播后才回他:【好的,那您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   怎么是这个走向。   这也太直了吧。   贺承洲抱着手机秒回:【已经忙完了。】   黎迩想赶紧下山回家,到了酒店脱了外套躺倒床上才打开和他的对话框,疑惑地盯着他的这条消息。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还是有什么隐含的暗意。   正打算中规中矩回一句时,顶上忽然弹出贺承洲的消息。   贺承洲等了半天她的消息都没等到,觉得应该助攻一下自己,拿起另一边的手机给她发消息。   【Ciao】:黎迩,我最近和喜欢的女孩子有点苗头了。   黎迩感觉出现了一个救星,她先回了句“恭喜”,又问:【我也问你个问题,你别介意好不好。】   贺承洲完全能猜到要问什么,于是说:【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黎迩赘述的比较啰嗦,前因后果都解释得特别清楚:【就是有一个男人他帮了我,我想请他吃饭,但是他因为工作忙晚上才回我消息,我就说那不打扰他了,但他又说“他已经忙完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想和我聊天吗?】   贺承洲唇角轻轻抿起,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还有精分演戏的天赋:【我觉得大概率他对你有好感,可能想和你深入相处。】   【Ciao】:给他个机会。   【小迩朵】:啊?都没见过面好吗。   黎迩觉得这也太离谱了。   贺承洲答疑的同时夹带私货,和她吐心声:【那可不一定,在某个没人的角落说不准有个人还在偷偷热恋你。】   黎迩怔神盯着这一条消息,心里燥动地跳个不停。   脑子里迅速回忆了一遍从小到大接触过的异性。   仔细想想,小概率也有这个可能,从小到大和她表白过的人太多了,虽然她一个都没有印象。   但她也不会那么自恋,所以不会主动问,也不会没分寸。   他的善举她记在心里就好。   黎迩需要静静,打算结束话题:【那希望你能和你的女孩有结果。】   贺承洲长长吁了口气,修长的指尖在屏幕飞舞:【我可谢谢你了。】   【噢,对。】   看得出黎迩这是典型打发人的结尾,他立马主动催进度:【我真觉得那个男人喜欢你,你不信试试,如果是真的,他一定会和你聊生活。】   【小迩朵】:我也不知道,我要先去洗漱了,你要录节目了吧?祝你起降顺利,开车要注意安全呦。   黎迩每次都会叮嘱他这一句,她真的害怕车祸。   再聊就不礼貌了,贺承洲适时说了晚安,结束话题。   这几天在海城耽误了不少时间,他明早要赶最早的一班机飞去白沙录制下一期的【拾光音乐汇】。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他乐理和专业知识过关,但唱功和舞蹈都是勉强能及格的程度,远比不上另外几位专业的音乐人。   节目嘉宾分为两批,一种是时代的眼泪,圈子里德高望重的常青树老前辈,时代的洪流也带不走歌迷的热情。   另外一种就是他们年轻一辈,代表新生力量。   贺承洲来也只是抱着学习和挑战自我的心态。   最主要的一个私心是他想多通过和老前辈打交道,结识一些圈子里优秀的词曲创作人。   他那个朋友是流量歌王,接近两年的档期都被经纪人安排得满满当当。   他等不到了,他想早点让《暖色盛夏》上架。   他原先以为再也没有面世的机会,现在只想把它作为重逢的礼物。   他有预感,那天不会来得太迟。   收拾完行李,贺承洲又拿起另一个手机看黎迩有没有回复他,结果黎迩只是规矩又礼貌地回了句:【那您注意休息。】   这进度不行啊。   贺承洲思忖一会儿,翻身下床跑去另一个房间。   推开上锁的木门,抬手按下墙壁上的灯,昏暗的房间顿时明亮了起来,中间巨大的玻璃橱窗里,架着一件熠熠闪光的纯洁婚纱。   这间房间是他单独辟出来放婚纱的。   婚纱的保存条件比较苛刻,对温度、光亮都有要求,他就单收拾出一个房间。   总不能把这件婚纱交给黎迩的时候,已经糟蹋得不成样了吧。   他找好角度,抬手对着橱窗拍了张照片,给黎迩发了过去,和她聊生活:【这件婚纱漂亮吗?】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黎迩眼已经困顿到睁不开,半眯着眸,仿佛下一秒就要和周公会面。   震动声让她的意识稍稍回笼。   她迷蒙着眼打开消息,看到是一件婚纱,粗略瞥了一眼:【漂亮。】   【周慕离】:嗯,我也觉得。   手机第二次震动的时候,黎迩的瞌睡虫跑走了一半,晃了晃脑袋,仔细瞅了眼顶上的备注。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翻坐起,鹿眼瞬间瞪得圆圆的,薅了把乱糟糟的头发。   咦?   周先生为什么要问她婚纱漂不漂亮? 第33章 差点   以目前的身份, 黎迩觉得这个问题多少有点逾矩。   她有点郁闷,正揣着手机发呆着,那头回过来消息:   【抱歉,是我深夜打扰到你了, 这是我朋友偷偷为他心爱的女孩设计的一款婚纱, 他问我怎么样, 这超出了我的业务范畴,你刚好在列表最顶上, 所以顺手就把消息转给了你。】   婚纱是贺承洲费心尽力筹备了很久的秘密礼物。   他做梦都期待黎迩能穿上这件他为她量身打造的礼物。   事与愿违。   短期愿望怕是难以实现了, 所以他就想顶着【周慕离】这张皮,以这样的名义偷偷先把礼物让她过目。   黎迩心头的疑虑被打消一半,认真又打开图片看了一眼。   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每一个细节处的设计都用足了心思, 足以看出那个男人对他心爱的女人的重视程度。   再者, 单就黎迩个人审美而言, 说句连她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的话,这件婚纱居然完全符合她幻想中未来的婚纱样子, 庄重中带点小俏皮, 古典又不失甜美。   【真的好漂亮。】   黎迩由衷说。   贺承洲浅浅勾唇笑了一下, 轻声呢喃:“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黎迩不肯靠近他,他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出下策。   他的初衷不是让黎迩爱上他伪装的人设和身份。   他要让黎迩原原本本爱上他。   爱上贺承洲。   到那个时候, 她就再也没有理由拒绝他。   因为, 重来一次,她还是会爱上他。   贺承洲隔着玻璃橱窗轻轻摸着婚纱,眼底闪过一抹幽碎的光。   良久, 他收回视线, 低头又在屏幕上缓缓打下一行字:   【黎迩, 其实…我认识你,我向你表白过,被你狠狠拒绝了。】   黎迩一下就懵了,心情跌宕起伏,起起落落了好几次,最后一颗心又悬吊了起来。   无数记忆冲击她的脑海,如汹涌的暗波在她脑内翻滚。   她从小到大拒绝过不少人的表白,但让她现在回想,几乎记不起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周慕离这个名字,她也半点没有印象。   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虽是拒绝,但她肯定拒绝得很坚定,没有拖泥带水搞暧昧,也没有言语中伤过任何一个表白者。   所以,她虽搜寻不到丁点记忆,但还是能肯定她是没有伤害过周慕离的。   贺承洲关上门回到卧室,怅然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夜空中明亮的星,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向屏幕。   【小迩朵】:啊抱歉,我可能记性太差了,什么时候啊?   贺承洲轻笑了一下,能记起来就怪了。   随口胡诌:【初二。】   黎迩产生了自我怀疑,牟足劲儿想还是以失败告终。   她索性不想了,但觉得直接说没印象又似乎有点伤人,就说了句模棱两可的鬼话:【好像有一点印象,可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记忆力渐渐衰退啦,我脑子不好。】   贺承洲淡笑了一声,之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股机灵劲儿。   知道适当糊弄人不说,还会聪明地把部分原因归咎于自己。   他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主动迈出那步:【没关系,以后记得就好,我长期定居在北城,到海城是谈一个项目,正好也做不到立马和你见面,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从朋友做起?如果有幸你能喜欢上我,那我们就见面吧。】   对他的了解实在有限,黎迩做不出合适的判断和决策,不知道该回什么,最终只从表情包库里找了个万能的表情包,又说:【好的,那先当朋友吧。】   某种程度上,周慕离于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就算曾经有过表白那一层关系,她也没办法立马和他熟络到谈天阔地。   而且,她还没有考虑清楚要不要开始一段感情,不如一切都顺其自然。   —   第二天醒来,她收到了周慕离的一段话,时间显示是国内凌晨五点发来的。   【黎迩,既然这样,我就不拘着了,你忘记我了,我就先向你先简单介绍一下我自己的情况。】   下面是一个word文档。   打开一看,好家伙,居然是一份板正的自我介绍。   周慕离,男,23岁,南城人,现居北城,身体健康,父母健在,毕业于伦敦大学皇家音乐学院钢琴系,主业被迫继承亿万家产,副业是一名钢琴老师,有车有房有存款,恋爱经历为零。   优点:为人认真谦逊、温和有礼,喜欢浪漫,也比较细心,没有心理疾病,乐观积极正能量,感性,热爱一切文艺的东西,喜欢猫猫狗狗,尤其是猫,有机会以后想养一只,尊重另一半,特别上心,对待感情认真且专一,喜欢健身,亲亲抱抱举高高不是问题,厨艺很好,塑身减肥养颜也不是问题,并且可以做到顿顿不重样。   缺点:黏人且倔,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搞到手,但不会黑化,会采用正当手段。   以上,就是我的个人情况,请仔细阅读并认真考虑。   黎迩都惊呆了,具体内容暂且不看,这形式怎么这么隆重,向在给上级领导汇报工作似的。   虽然没有见过他,但周慕离有点颠覆黎迩脑海中对他自行生成的第一印象。   他好像不是那么板正严肃,反而温柔又有幽默细胞。   她趴在床上,开始逐字逐句读起来,看到毕业院校和系别的时候,稍稍愣怔了一下,如果没记错,贺承洲好像也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而且系别也一样,就是年龄有点对应不上。   黎迩收回思绪,继续往下看。   优点整个看下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可以看出良好的素质和修养,并且还是个唯美浪漫主义者,说话方式还幽默有趣。   至于缺点,也无关大雅。   黎迩不禁陷入怀疑。   这样优秀的男生她会没印象吗?   不应该啊。   而且…听他的描述,她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黎迩好像进入了郁闷情绪的循环,她又蹙起眉头,仰躺在床上,怔怔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   垂落的小玉珠渐渐变成了一个个马赛克斑驳光点。   脑内像是有一串小电流窜过,突然就打通了她的思绪。   黎迩疑惑地从床上坐起,挠了挠头,又拿起手机看了一遍他的自我介绍,整个通畅地又读了一遍,她终于想明白了。   这不就是贺承洲2号么。   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猫猫狗狗和职业对不上,其余相似度简直不要太高。   而且猫猫狗狗,她还是不知道贺承洲到底喜不喜欢,因为从来没聊过这个话题,他也没表露过倾向。   黎迩记得那次去夜市加了一个小网红,她家里养了特别可爱的四只猫,思考了一会儿,黎迩打开对话框私聊她。   她想用她的猫猫照片,确认一下这俩个是不是同个人。   小网红回复的很快,不仅发了照片还发了一段拿逗猫棒逗猫的视频。   黎迩说了谢谢后,转头原本打算给贺承洲发,最后临门一脚又撤回消息,换成一句:【贺承洲,你在南城吗?】   贺承洲到白沙的飞机刚落地,看到消息立马就回:【我来长沙录节目,刚下飞机,怎么啦?】   随后,还附了一张大厅的图,微弱的晨光洒在地面,虽是凌晨六点多,大厅倒也不是那么冷清,甚至椅子上还有蜷缩着过夜的旅人。   贺承洲盯着屏幕,看着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提示。   他猜到黎迩一定会找他,但猜不到她具体要干什么。   过了会,黎迩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反复思考应该不会在这出陷阱,贺承洲如实回答:【大后天。】   黎迩说了声【好的】就没了音讯。   她转头又给江以柠发消息,把猫猫照片和视频转发过去。   【小迩朵】:以柠姐,可以帮我一个忙嘛?   江以柠连夜修片,还没睡,看了眼她的消息,顶着两只大黑眼圈狂打哈欠,给她回复:【宝贝,我醒着呢,什么事啊?为什么突然发猫片?】   【小迩朵】:我想领养这只猫,猫猫大后天就到,但我要大大后天才能回去,你能不能先帮我接回家啊,我妈妈对猫毛过敏。   江以柠懒得打字就给她发语音;【宝贝,找错人啦,我倒是喜欢,但贺谨洲最近在家,你懂吧?除了自己,他恨不得世界上一切都消失,而且他也对猫毛过敏。】   【柠檬不酸】:要不,我帮你联系一个绝对靠谱的朋友?   黎迩故意停顿了一会,又说:【以柠姐,你能不能联系贺承洲啊?我记得他好像喜欢猫猫,他比较靠谱,但我不好意思联系他,你就说我拜托你,然后你又拜托他,我不知情就好啦。】   江以柠笑了一下,揶揄她:【宝贝,你是不是想旧情复燃啊,你做弟媳妇,我可是双手双脚赞成的。】   黎迩立马说:【不会,不会旧情复燃,他会有他的生活。】   江以柠遗憾了长长叹了声气,给她以语音的形式发过来。   她其实也就是半开个玩笑,黎迩的态度一开始就很明确,后来贺承洲也放下了,这段感情怕是只能停留在过去了。   江以柠没再多想,恍然记起来贺承洲大一时在国外读书时好像确实短暂地养过一只布偶,染上猫瘟去世后就再也没养。   她回复道:【他最近工作好像挺忙吧,我要不先问问,不过承洲吧,确实挺靠谱。】   于是,她转头又问贺承洲:【承洲,你什么回南城?有点事需要拜托你。】   贺承洲刚坐上节目组派过来的接送的专车,回复道:【后天回去。】   【柠檬不酸】:那正好,我朋友有只猫需要大后天帮忙接着照看一下,大大后天她人就回来了,她妈妈对猫过敏,你哥也对猫毛过敏,她才搬来南城不久,朋友也几乎没有,你看你那边方不方便啊?   贺承洲一下就明白过来,这是黎迩起了疑心,开始试探他了。   他给黎迩的自我介绍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真的,他就是想让她爱上他本真的他,但又不能完全一模一样,所以只有部分是编造的。   他心情莫名的像是掺了蜜一般愉悦,因为罗列了那么多条优点,只有猫猫是他从来没在黎迩面前提过的,那只猫太让他伤心了。   其余都是能通过相处言语间感知到的,所以黎迩其实还算了解他。   因为她挑了“漏洞”来试探他。   他轻轻漾起唇角,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Ciao】:嫂子,恐怕不太行,我也猫毛过敏。   【柠檬不酸】:啊?   江以柠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我记得你大一时好像养过一只来着?】   贺承洲也不能完全瞎说,但理由能胡乱杜撰:【嫂子,我确实过敏,但也确实喜欢,我养猫的那段时间每天要清理无数遍毛毛,睡觉都得把门闭得紧紧的,也不能长时间体验撸猫的乐趣,所以,我可能不能帮你朋友照看猫,现在乃至以后都不想养猫了。】   话都解释到这份上,江以柠疑虑全消,只能说:【那好吧,工作顺利哈,注意安全。】   【Ciao】:嗯,知道了。   而那边,黎迩也得到了江以柠的回复:【承洲不能养,他对猫毛也过敏,而且养猫意愿不强,我帮你联系别的朋友吧。】   得到验证的一瞬间,黎迩算是松了口气,立马拒绝道:【以柠姐,不用啦,我还是去沟通一下接的时间吧,想了想感觉确实太麻烦别人啦。】   江以柠:【好,那你有事再说哈,我再赶工一会儿,得去补个觉。】   【小迩朵】:好~   黎迩退出和江以柠的聊天框,确定过身份后,才敢回复周慕离的消息,她斟酌道:【周先生,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右兜里属于【周慕离】的手机振动,贺承洲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一边,指纹解锁另一个手机,看到黎迩的回复,笑问:【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黎迩眼睫微微垂落:【嗯,挺重要的。】   贺承洲又问:【那看来是你之前喜欢过的人?我其实这些年一直也有在关注你的消息。】   他说得很隐晦,黎迩也没隐瞒:【嗯,是我前未婚夫,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我不太想说,至于喜不喜欢,我觉得应该是喜欢过他的,但我其实并不知道,他会有更好的人去喜欢。】   贺承洲高兴得手舞足蹈,差点在车里跳起来。   经纪人惊诧瞥过来一眼,看他拿着两个手机左边看看右边看看,脸上笑得比冬日的暖阳还耀眼,问他:“小贺,你是有新恋情了?如果是公众人物,一定得提前和我打声招呼啊。”   “啊?”   贺承洲蹙眉,不满道:“谁告诉你们是新恋情,还是之前那个啊。”   “啊?”   这下轮到经纪人傻眼了,虽然公司上下对他的感情状况闭口不提,但其实都默认他是分手状态的。   他请过一个月的长假休养和旅游散心,那几个月的颓落,他们都看在眼里。   “就是之前那个。”   贺承洲看着他的眼睛,给他肯定的回复:“你下次直接准备好公布婚讯吧,也可以提前把当爸爸的官宣文案写一写。”   经纪人:“……”   没再管经纪人的表情,贺承洲低头在屏幕上打字:【啊,我像你的前未婚夫吗?】   【小迩朵】:嗯。   【Ciao】: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分开的原因,但我是我,他是他,你得把我们区分开来啊,我真的等了你好久。   黎迩秒回复:【不会的不会的,我能区分清楚,请你放心,我不会玩弄你的感情。】   她已经因为程星懿伤害过了贺承洲,又怎么能因为另一个和贺承洲性格相似的人再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   贺承洲觉得眼前燃起了希望之火,愉悦道:【那我就放心了啊。】   黎迩有点心虚回道:【嗯,真的不会了。】 第34章 差点   周慕离工作很忙, 不会和她多聊,但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发第一缕晨光和一日三餐给她看。   他会关注她所在城市的天气状况,降温让她添衣,升温注意防晒, 他会问她下个城市要去哪, 攻略永远在她之前先做出。   他也不像网络上一些见多的男人, 隔着网线就肆无忌惮,时间一长就伪装不下去, 暴露自本性, 让人蕴满浓浓的厌恶情绪。   他恪守约定,没有提出要见面或者乃至更出格的一些要求,决定权一直放在她手上。   说实话,开始时黎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周慕离发给她什么, 她就出于礼貌地就近拍一张回给他。   他给她拍第一缕晨光, 她还在被窝就拍头顶的吊灯,起床了就拍窗外的景色, 在外面就随意拍周围的建筑或者地上正在搬家的蚂蚁和被风吹动的树叶。   他给她发一段旋律, 她就把旅行新画的景拍给他看。   他的那份形式新颖又真诚的自我介绍像是无形中拉了一条长线, 把他们系到了一起。   黎迩对他的疏离感一点点在降低,她不至于会立马且主动地投入一段感情, 但在她确保自己是清醒状态下, 也不想拒绝一段感情的萌芽。   生活不会停滞不前,程星懿希望她过得好,那她就尝试过得好一点。   带着他的那份。   一起。   —   贺承洲最近工作确实很忙, 他一边忙著录着综艺, 一边筹划着开了一家琴行。   站上过荣誉巅峰, 那股冲劲儿和野心就没那么盛了。   已经得到的东西,对他而言就再也没有挑战性。   他和经纪人交谈了想法,想半隐退,以后只出一年一次的专辑和参加一些高含金量的活动受邀。   生活没了挑战性就没了乐趣,暂时也没什么创作灵感。   他对管理公司也没什么兴趣,大好青春又不想荒废,所以才有开琴行的想法。   综艺从三月录到五月,录制结束后贺承洲也如愿和前辈们混成一片。   杀青聚会上,贺承洲举着酒杯向久负盛名的贺松前辈敬酒,直接而真诚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讲了《暖色盛夏》这首歌的灵感来源和创作意图,甚至直言是送给爱人的情歌。   真诚是必杀技,贺松被他打动,立即和工作室沟通,延后了自己原先的工作安排,二话不说豪爽地喊着自己专业领域的朋友们帮助他一起完成《暖色盛夏》的创作。   —   程星懿祭日那天是一个雾气朦胧的天气,南城又进入了雨季。   这是黎迩第一次去看他,她买了他最喜欢的满天星,带了他最爱吃的水果。   程星懿说天上的星星是他,风是他,雨也是他。   大概是不舍得她淋雨,所以尽管天气阴沉,但还是没有落一滴雨,甚至到了上午太阳还拨开云雾露出了尖尖。   黎迩缓缓把手里的东西搁下,蹲下身子,轻轻用指尖拭去照片上朦胧挂着的水珠。   眉目清朗的一张脸渐渐浮现在眼帘,他浅浅笑着,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这张照片摄于程星懿大学入校那年,白色T恤黑色碎发,扑面而来的少年气,是他最意气风发的十八岁。   照片还是在摄影楼她架着单反踩着凳子给程星懿拍的。   那年她七岁,小时候发育不良,身高才到他大腿,才到程家几年,就已经因为渴望被爱而撒娇黏人又爱哭鼻子的小本事,柔化了他冰冷的心,成为了遇上什么事都可以安心躲在他身后的小公主。   “程星懿,怎么办,还是好想你啊。”黎迩轻轻说。   来的路上,她做足了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一定不可以掉眼泪,但失控的情绪还是排山倒海袭来,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绪。   眼泪一颗一颗掉落在潮湿的地面,和雨水混杂在一起。   自她从ICU醒来后,程星懿就又和以往一样,再也没来过她梦里。   他还是想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让她一点点把他从记忆里淡化,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黎迩克制着情绪,抬眸,看着照片上尚且青涩的脸,忽然笑了一下,而后一点点把眼角的泪花擦掉:“程星懿,我只是想你了,你别担心我,你知道我泪点很低的,爱哭鼻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关系。”   她从包里翻出一个大的相册,献宝似的地翻开,一页页给他讲述,眸里亮晶晶的:“我和你说,我可厉害了,我一个人去旅游了,拍了好多照片,画了很多画,还认识了新的朋友。”   “新的朋友是个漂亮姐姐,叫苏挽,很仗义,和以柠姐一样对我好,所有人都很照顾我,她们都像你一样,觉得我是永远长不大的小朋友。”   喉咙艰涩得说不出话,像是堵塞了一团棉花。   黎迩忍着眼角的酸涩,不想再让眼泪掉下来,一页又一页给他讲着每张照片的来历。   “我没有画人,只画了景,我只会画你。”   “我还认识了一个网友,他说他暗恋我诶,还是初二的时候。”   黎迩嘻嘻笑了一下,眉眼弯弯成小月牙:“其实好多人和迩迩表白过,我都没告诉过你,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开始好像就喜欢上了你。”   那时候,她的眼里没有别人。   她只能看到星星,只想永远守着星星,占有星星。   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应,黎迩依旧喋喋不休说着。   直到照片翻到一个眉眼漂亮的小孩,黎迩抽了下鼻子:“噢,对了对了,我和我妈妈和好了,她生了个小弟弟,快一岁了,长得不像程叔叔,比较像我妈妈,也像我,如果像程叔叔的话,我就有机会看到小时候的你啦。”   忽然想到这层关系,黎迩笑了一下,半开玩笑道:“泽叶叫我姐姐,叫你哥哥诶,这下在称呼上还真成兄妹了。”   ……   微风吹过,立在墓碑前的满天星轻轻晃动摇曳着,树叶沙沙的碰撞声把她的呢喃声隐没在风里。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得很快,可能是因为在树荫下的缘故,背脊窜满凉意,黎迩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鼻子感觉有点堵塞。   原本还想多待一会,陪他说说话,天空忽然飘起了雨丝。   黎迩仰头看了一眼,视线又落回照片上:“你是不是怕我感冒,所以在赶我走啊。”   没有回应。   黎迩笑了一下,不情不愿起身,像是对面真的有个人在和她交谈似的,眉眼灵动,长长吁了口气。   “好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吧,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喔。”   黎迩盯着墓碑上的照片深深看了几眼,然后提着包包离开,一下也没有回头。   以防万一,回家她就立马洗了个热水澡,提前喝上了感冒药,窝在温暖柔软的大床上睡了一下午。   傍晚的时候,她是被一阵啼哭声吵醒的,黎迩缓缓睁开眼,看了看门口的方向。   声音离她很近,是小孩努劲儿扯嗓子哭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保姆阿姨和黎茹华轻哄的声音。   黎迩从床上爬起,推开门走出去,泽叶在黎茹华怀里瞪着小腿,眼泪汪汪朝着她房间门口的位置伸着自己肉嘟嘟的小手。   听着开门声,几人都朝她看过来,黎茹华笑了一下:“迩迩,吵到你了吧,这小家伙机灵死了,他就知道你在这个房间,下午还能用玩具哄着玩玩,刚才喝了点奶就开始闹腾,死活要往你门口来。”   黎迩揉了揉涩疼的眼,伸手把泽叶接到怀里。   走近一点,黎茹华才看清她肿得和核桃一样的双眼。   她没做声,只指着小家伙的鼻子叮嘱:“别闹你姐姐啊。”   泽叶咧嘴清脆笑了一声,忽然察觉到什么,神情骤然一变,用小手轻轻碰了碰她的眼睛。   泽叶还不会叫姐姐,妈妈也只能模糊地叫出单音节。   他眼神迷惘地抓着黎茹华的手伸到她眼睛上,似乎是在询问她的眼睛怎么了。   黎茹华只说:“泽叶,亲亲姐姐。”   泽叶像是听懂似的点了点头,小手捧着黎迩的脸蛋亲了一下,糊了黎迩满脸口水。   黎迩笑着,立马数十倍反击了回去,泽叶仰着身子一直躲,最终在她怀里笑得合不拢嘴。   “妈妈,我突然也想生个孩子了。”黎迩说。   黎茹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脱了鞋和她一起带着泽叶进了玩具房:“你自己都还是个小孩,生什么孩子。”   黎迩苦恼地叹了声气,不满娇嗔道:“郑重声明,我不是小孩了,我真的什么都懂。”   可能是她个子不高,长得也幼态,再加上穿衣打扮的风格,出门好多次,人家都问她有没有家长陪同。   最离谱的是一次去看电影,她旁边坐了一对情侣,借着昏暗的灯光想干点不轨的事。   她那会八卦,偷偷瞥人家,佯装在地上找东西,突然就听到女生来了句“别带坏小朋友”。   “那看来迩迩是有生孩子的人选了?”黎茹华笑问。   黎迩嘶了一声,思索半响,才说:“倒也没有,但遇上一个有点有趣的人。”   黎迩眼睫颤了颤,看着黎茹华,又说道:“妈妈,其实我发现完完全全抛开他的影子去爱一个人好像并不现实,我根本做不到。”   “可能是因为我整个青春记忆里都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就算我可以重新开始一段感情,我的标准依旧是他那样的,我是一个很慢热的人,无论是感情还是友情都不会轻易去尝试,但这个人,现在姑且只能算是网友,他几乎对我有着致命吸引力。”   “他好像完全符合我对另一半的幻想。”   黎茹华思忖了几秒,忽而又问:“你现在和承洲怎么样?”   其实在她外出旅游的这段时间,贺承洲还来看过她两次,每次都是以黎迩朋友的身份来,走时还特意强调不用告知她,他怕她下一次就不让他来了。   今年开春,他妈妈做了个小手术,有一回她带着泽叶去医院打疫苗时,还在挂号处碰上他了,结果第二天贺承洲就很上心地带着礼物上门了。   她吃过的盐比她们吃过的米都多,哪能看不出贺承洲的心思。   提到贺承洲的名字,黎迩心里怔了一下。   沉默了会,说道:“我们还是朋友啊,也会经常聊。”   看着泽叶递过来的小老虎,黎茹华抓过拧了下发条,放到地面,小老虎又开始发光唱起歌来,小孩子的视线又被吸引过去。   黎茹华叹了声气,眉眼间满是忧虑,说道:“迩迩,其实说句实话,妈妈觉得承洲这个孩子挺好的,知根知底,对你也好,可能我的话不是那么准确,听与不听是你的事,我该说还是要说。”   黎茹华抚上她的手,轻轻摩挲着,满眼心疼看着她:“有的时候啊,咱们做人是需要稍稍放低一点道德感的,不然会很累,我知道你是不想再伤害承洲,但你现在豁达多了,妈妈觉得你不是钻牛角尖的孩子,你刚才自己也说不能完全抛开星懿的影子去爱一个人,那就不抛了,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优秀又耀眼的人出现在生命里,指望你忘掉,这可能吗?”   黎迩摇了摇头。   不可能。   她确实忘不掉,这辈子都不会忘掉,她的心里永远留有他的位置。   “这不就对了,你可以忘不掉,也没有人会逼你忘掉,谁没有前任了?如果有人逼你忘掉,那就是对方不讲道理喽,对吧,又不是失忆,怎么能要求你忘掉?”   黎迩回握住她的手,眸里泪光莹润:“妈,我懂你说的意思,我不知道贺承洲恢复记忆后会不会介意,但我介意,我甚至有时候会有种只要不是他都好的想法,他失忆了,我不想去刺激他,我甚至希望他能永远不要想起那段记忆,我希望他过得比我好。”   “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他不一定会过得比你好。”   黎茹华说:“我以比你多吃二十饭的经验明确告诉你,承洲心里绝对还惦记你,他根本没放下,你知道他来家里看过我两次,都让我不要告诉你么,抛开你这层联系,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而且,你们之前在一起的那几年,回家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前两年,他根本在国外都不着家,我和他话都没说过几句,他又能和我熟到哪去?”   “迩迩,不至于。”   “你想一想。”   黎茹华的话像是突然点醒了她,黎迩回忆起之前的相处片段,越来越多的疑点涌上心头。   贺承洲每天和她聊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进展,可她从来没见过他口中的女孩子。   一个疑点被戳开,就像是解开一个打着的结,所有的思绪都串成一条顺直的线被打通。   她在酒吧被人骚扰,为什么会恰好遇上顾靳云,顾靳云跟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为什么又会凭空出现一个路过抱不平的周先生,周先生为什么又恰好生病见不到她。   一个素未谋面的,她没有半点印象的周先生,暗恋她的周先生,说话做事永远温温柔柔的周先生。   一个像贺承洲的周先生。   周慕离。   周慕离。   “周”是谁,“离”又是谁,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黎迩捂着嘴,滚烫的眼泪掉在手背。   —   琴行最近在招生,贺承洲今天去和附近一所知名公立小学的校长谈了一项长期的合作。   他承揽了培养该学校管乐团预备团员的工程,用这样的方式给琴行招了第一批生源。   学校往年也都是外包出去进行小班制的培养,今年合作的琴行发生了矛盾,就暂停了合作,贺承洲正好捡了这个漏。   洽谈并不容易,他的个人光环几乎不起什么作用,最后无奈还是通过圈子里一个老前辈疏了疏关系,又让步了几个点,这项合作才算谈成功。   路过琴行,贺承洲靠边停车,想进去看看。   他才下车,就被不远处一幕吸引,驻足看着门口的方向。   一个娇里娇气模样大概七八岁的漂亮小女孩拽着身旁沉默寡言的男生正往里走:“哥哥,再给我买一架琴嘛。”   男生止步,摇头:“不,家里明明有一架,都没怎么用过,为什么要再新买一架?”   “哥哥。”   女孩跺了跺脚,嘴一瘪,珍珠豆子就往下落。   男生无奈摇了摇头,牵着她的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了进去。   贺承洲蹙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温馨的画面,他却莫名觉得有点刺眼,心脏某个角落还隐隐有点泛疼。   奇怪。   可能是他小时候没有和他哥这么和谐的时候吧。   他小时候如果这么撒娇,贺谨洲一拳能锤死他,还会发挥自己的直男属性,板着小脸去一本正经告状:“他是男生,他好恶心。”   想到这个画面,贺承洲就泛上一股恶寒。   为什么偏偏是哥哥,就该给他生个妹妹。   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没怎么和黎迩聊天,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翻过去瞥了眼背面的手机壳,上面写得是【贺承洲】的名字。   他默默又放回兜里,掏出另一个兜的手机。   他给黎迩发消息:【我可以邀请你和我共同完成一首歌吗?】   《暖色盛夏》贺承洲已经听过了demo小样,编曲工程也已经结束,他练了很久,这周日就去录音棚。   前奏特意空出两句独白的时间,他想让黎迩录这一段。   见面的那一天,他就把这首歌作为礼物上架。   —   贺承洲已经不在她们之前那套婚房里住了,黎迩从江以柠那问到了贺承洲现在的住址,她正在开车往过赶。   半路遇上了车祸,堵车堵了很久,久到小雨又连成线往车窗玻璃上砸,地面积聚起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   一个小时的行程黎迩走了三个多小时,八点多才到。   她把车随意停到一边,在车上翻了半天雨伞没有翻到,索性拿着包顶在脑袋上冒雨跑到了他公寓门口。   她按下门铃。   雨水把她的衣服打得半湿,顺着脖颈从领口处滑进衣服里,以不服帖的姿态裹在她身上,额前几缕头发荡在眉间,脸上泪水和雨水混杂着分不清。   贺承洲在健身,听着门铃声响,拿着毛巾擦了下额间的汗渍,跑着来开门。   门一开,风雨裹挟而入,被雨水浇得半透的黎迩站在门前,明亮的眸怔怔盯着他。   “你是周慕离吗?”   她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意,看着他的眼睛,直白地问他。 第35章 差点   檐角挂着的雨珠不堪重力坠下, 落到黎迩头顶,又顺着和眼泪一起淌下,直直坠到地上。   黎迩近乎狼狈地站在门口,湿漉漉的眼看着他的眼睛, 等那个近乎百分百确定的答案。   贺承洲抿唇, 半响说不出话, 过了会,他微微俯下身去牵她的手, 轻轻说:“外边冷, 先进去再说。”   “贺承洲,不要。”   黎迩从他手里抽开,摇了摇头:“我要听答案,你先告诉我。”   话音才落, 耳畔落了一道清冽的男声。   “是我。”   他说。   简单两个字, 让黎迩有如坠入凛风和炽火交织的地方。   她仿佛听到了心被撕裂的声音, 像是有无数把利刀在深剖她的心,在试图寻到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 然后一点点的无限放大。   她垂下脑袋, 双手覆上脸颊, 掌心很快被眼泪濡湿,争先恐后从指缝溢出, 哽咽出声。   “为什么。”   黎迩崩溃到话都说不完整, 贺承洲见不得她哭,再加上这一年多想靠近又不能靠近的折磨,也骤然红了眼眶。   他轻轻揽着她的肩把她拥进怀里, 怀里温暖的触感真实的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长达一年多的时间没碰过她, 他依然记得把她抱在怀里的感觉。   “为什么一直都是你。”   黎迩紧紧揪着他胸前的布料, 因为用力,手止不住的在颤抖。   贺承洲抱她抱得更紧,贪恋着下一秒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怀抱,不说也不躲,源源不断地把自己身体的热度分毫不差渡给她。   “你要我怎么办。”   黎迩泣不成声,声音像被闷在一团棉花里:“贺承洲,你这样要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你喜欢我就好了。”   贺承洲在她耳边低喃,压抑的感情溃不成军:“就算重新开始也没关系,但我怕你刻意疏远我,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你别躲我行不行。”   喉咙渐渐放开,黎迩放声痛哭起来,泪水绝提,顺着她的脸畔翻滚着坠落下来。   黎迩哭了很久,雷声伴着雨声骤然奔腾而下,贺承洲手捂上她的耳朵,隔绝了她和外界一切的声音,黎迩手一点一点地,轻轻环上他的背脊,从试探的虚到紧拥的实。   黎迩忘了最后是怎么被贺承洲带进屋子的。   视线模糊后好像脑子也不太清醒了,也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一个劲儿点头摇头。   直到贺承洲从卧室走出来,手上还拿了身干净清香的衣服:“我帮你把洗澡水温度调好了,这边没你的衣服,你先穿我的吧?”   眼睛本就肿胀着,又哭了一场,已经涩疼到快要睁不开。   黎迩反应慢半拍地抬眸看向他,发现他的眼眶也红红的。   贺承洲被她无辜含泪的眼突然看过来,有几分燥,也不知道害羞个什么劲儿,耳朵唰得一下就红了,滚了滚喉结,别开视线。   黎迩说了声“好”,从他手里接过衣服,起身径直走向浴室。   贺承洲嘴角的笑意掩藏不住,他没跟过去,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只在身后说了句:“东西里边都有,你小心滑倒。”   黎迩还扭回头认真看着他说了句:“我知道了,会小心的。”   浴室的门被关上,贺承洲盯着浴室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心里默念倒数了几秒,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连蹦带跳扑向沙发,哼起《暖色盛夏》的调调。   这几天,他一直在练习,歌词都烂熟于心了。   黎迩只简直冲了一下就出来了,她找不到吹风机,出来想问问贺承洲吹风机在哪,就听到沙发上有歌声传来。   她挪步走过去,贺承洲依旧轻声哼着曲子,压根没察觉到身后有人。   黎迩静静听他唱完了整首歌,开始时还没听出来,直到听到高.潮部分,她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把那段旋律编成曲了。   忽然想起贺承洲问她能不能和他共同完全一首歌,黎迩的心里又是莫名的哽塞,小声问道:“贺承洲,你说的就是这首歌吗?”   循着声音,贺承洲从沙发爬起,不自觉的在她身上打量了几眼,看着在他身上刚好合身的T恤被黎迩穿成了裙子,心里莫名燃起一团火,他挠了挠后脑勺,磕磕绊绊解释:“嗯,是这首,本来是打算等那个…我用那个…周慕离的身份和你见面后把这首歌上架当成礼物送给你的,结果…就、就提前被你发现了。”   “挺好听的,是你那天中午在花店门口的即兴旋律。”黎迩说。   “对。”贺承洲点点头:“这首歌叫《暖色盛夏》,暖色是你,盛夏也是你,整首歌都是你。”   “我唱给你听?”   “我刚才已经听完了。”   “不懂浪漫。”   贺承洲说:“你应该说没听全,然后让我给你唱啊。”   “没听全。”黎迩秒说。   ……   话音转得还挺快。   贺承洲觉得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勉强,摆摆手:“算了,那我改天去录音棚再唱给你听,诶对了。”   他小心翼翼又试探问:“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唱这首歌?”   “可是,我唱歌有点难听。”黎迩说。   “瞎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   黎迩点了点头,乖巧又软糯:“只要你不介意就可以。”   贺承洲:“不介意不介意。”   黎迩“嗯”了一声,顿了几秒,又问道:“贺承洲,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对不对?”   “也、也没有吧。”   贺承洲佯装还算镇定地咽了下口水,低下脑袋,解释道:“就是你又启程准备去旅游的时候,我才有那个…想、想法的,那我不能坐着干等吧,你旅行中有艳遇怎么办,本来是想漂流瓶当个笔友结果不小心见义勇了个为成了网友…”   他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到最后根本不敢看黎迩的眼睛。   黎迩根本没想到漂流瓶也和他也关系,微微睁大眼:“所以,那个漂流瓶也是你扔的吗?它是怎么精准到我手上的?”   思绪被拽回到那天,因为那是她旅行生涯中最晦气的一天:“是你溅我一身水吗?”   黎迩不是责怪的意思,只是单纯想知道漂流瓶和那个滋她一身水这件事有没有必然联系。   “这你可不能冤枉我!”   贺承洲扬起下巴,连忙反驳,反正到这份上,索性为了洗白自己把顾靳云卖了个彻底:“是顾靳云开摩托艇滋你一身水的,我可没让他这么干,我只让他偷偷把瓶子扔到岸边。”   “没关系,我就是问一下。”   黎迩摇头说:“我不是在生气。”   “那你…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女生?”黎迩又问。   贺承洲秒回:“有啊。”   “那…她,那你,那…”   黎迩脑子乱糟糟,语无伦次不知道想问什么,贺承洲一句话堵上她所有的疑问:“就是你啊。”   黎迩垂下眼睫,紧紧抿着唇,手指不停抠着。   贺承洲正要说话时,黎迩忽然抬起亮晶晶的眸,看向他,唇微微翕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贺承洲就止了话音,想听听她先说什么。   黎迩下唇咬到泛白,看着面前真诚而炙热的眼睛,指尖蜷了蜷,又略微有些心虚地低下视线。   “贺承洲。”   黎迩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我在。”   贺承洲柔声应她,视线始终追随着她,等着她欲言又止后的吐露。   黎迩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会的心情,她忽然有点贪心,想尝试着接纳他,但心里又很愧疚,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太过分,趁着他失忆就欺负他。   她还又没有勇气把“替身”的事说出口,想把自己的罪行彻底隐瞒下去。   黎迩头越杵越低,贺承洲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脑袋,主动问她:“你要和我说什么?好的坏的我都能接受,在我面前,你说话做事永远不用考虑太多。”   “我…”   黎迩鼻子一酸,眼泪又涌出来,贺承洲略带无奈地“哎呀”了一声,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擦她眼角的泪,把她按到沙发上,去拿了个干净的毛巾和一些冰块。   “别哭了啊,眼都肿成什么样了。”   贺承洲用毛巾包裹上冰块,轻轻敷盖到她眼睛上:“你自己按着,我去拿吹风机,站了这么长时间,头发还是湿的。”   “好。”   黎迩仰着脑袋,带着哭腔说道。   走到一半,贺承洲又回来牵上她的手:“外边没有插电口,你和我进卧室。”   黎迩跟着他进去,已经很克制自己,但还是控制不住,一路用冰块敷着眼一路哭,声音还不小。   贺承洲终于明白了那句女孩子是水做的是什么意思。   还是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哭。   按着她的肩坐到椅子上,贺承洲找出吹风机插上,低眸看一眼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再哭就白敷了。”   黎迩一秒止住哭声,大抽了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这是气得好像别人欠了她八百万跑路不还似的。   黎迩仰着脑袋,用手按压着毛巾,贺承洲抓着头发给她一点点吹干。   “把毛巾拿下来吧,时间差不多够了。”   贺承洲去放吹风机,回来看她的眼确实比刚才好太多了,黎迩抽了抽鼻子。   以为她又要开始哭,贺承洲做了个stop的手势:“打住。”   “我只是想和你说一句话。”黎迩说。   “什么话?”贺承洲重新看向她。。   “就是…”   黎迩攥紧身侧的拳,咬唇看向他,说道:“我一定会慢慢地试着对你很好很好的,但是我可能需要用一段时间去区分确认一件事,我不知道会多久,又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我…你介意吗?”   贺承洲虽是礼貌耐心等着她把话完,但眉头已经蹙了不知道多久,他满脑子都是那句“需要一段时间”,后面的压根没听进去。   立马攥上她的手腕,眉目间满是警惕:“什么叫一段时间?你不会又要跑吧。”   “这次不会了。”黎迩立马摇头说。   贺承洲松了口气:“那就行,别跑什么都好说,那我不介意。”   黎迩又继续刚才的话说:“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你随时可以反悔,如果你遇上合适自己的女孩子,那——”   不等她把话说完,贺承洲带着惩罚性质地捏了下她的脸:“胡说八道什么呢,别乱给我扣帽子。”   黎迩拨着他的手往下按,眸色十分认真:“我没有在开玩笑的。”   贺承洲看她一眼,说:“黎迩,你大方的有点让我害怕。”   “所以——”   他勾了下唇角:“先和我扯个证,我怕你大方的把我分享给别人,你确认你需要确认的,但我想要个保障。”   “啊?”   黎迩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被他突然跳转到扯证。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虽然趁他失忆瞒着他偷偷欺负他有点良心过不去,但她不想一味躲着他了,想去尝试接纳他。   这可能需要时间,所以她不会轻易给他下承诺,结果下一秒,贺承洲就要和她扯证。   贺承洲把她的愣怔看在眼底,脸不红心不跳:“啊什么啊,我只是想要个最基本的保障罢了,我有什么错。”   黎迩回过神,拒绝地摇了摇头:“你没错,但不行,我就是要确认这个,随便和你领证是不负责任,我怕伤害你。”   “简直不要太负责任了好吗?”   “不行。”黎迩说。   “真的不行?”   贺承洲不死心,好不容易有点进展,他不得想点办法彻底拴牢她。   黎迩坚持:“不行。”   心想有的是时间,贺承洲退步说:“那好吧,反正你不要再丢下我跑就行了,你发誓。”   黎迩听话地举起三根手指,认认真真承诺:“我发誓我不跑了。”   “再跑就?”   黎迩脱口而出:“死全家。”   贺承洲拖着调调“啊”了一声,神情不太满意。   黎迩一本正经问他:“你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个誓词吗?那我换一个行吗?”   贺承洲敛眸,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旋即又道:“毕竟,我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啊,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夫,未婚夫就相当于半个老公。”   他仗着失忆彻底开始耍无赖,别人告诉他的那些他没印象的事在他这通通不算话。   他反正不记得他和黎迩是退过婚的,那是别人告诉他的,所以他就不承认。   占她便宜,欺负她。   “既然未婚夫相当于半个老公的话,那要不——”   他顿了一下:“叫声老公给我听听?”   黎迩一下就愣住了。   贺承洲不知道是故意听不懂她话里的潜意思还是压根就没听,这发展好像不是很对……   作者有话说:   被蒙在鼓里的粥粥:耍无赖,欺负她。   迩迩内心os:那个…谁欺负谁还不一定,这声“对不起”我先说了。   浅甜一下,不会再虐了,但还有一段剧情要走,迩迩的心结是一方面,贺家也是一个坎儿~   这章给大家发红包哈~ 第36章 差点   黎迩不叫, 贺承洲就一直用各种方法磨她。   包括但不仅限于撒娇和威胁。   虽然这张脸好看到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太违和,但黎迩还是有点小受不了他这么黏人。   这让她偶尔觉得,她们好像互换了灵魂似的。   原来失忆也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黎迩抖了个激灵,立马扭头去阳台烘干机里拿衣服。   贺承洲追上去, 挡在她前面, 眸光紧紧锁定她, 跟着她的脚步倒着走:“干吗去啊?”   黎迩看他一眼,声音淡淡的:“我要换衣服回家, 不想叫你…”   她抿唇, 觉得这个称呼有点羞耻到说不出口。   “不想叫我什么啊?”贺承洲佯装听不懂的样子,故意逗她。   黎迩不说话,他就又耍赖皮:“不说就不让你走。”   黎迩攥紧指尖,埋头小声说:“老公。”   时间奇妙的静止了。   几秒后, 看着黎迩发觉自己上当后抑制不住烧红的耳尖, 贺承洲不客气地笑出声, 清冽又孩子气。   他一笑,整个世界仿佛都溢满了阳光:“黎迩, 你刚才叫了。”   察觉到自己上当了, 黎迩气得跺了下脚, 拳头也攥得紧紧的,说话都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我、没、叫!”   贺承洲被她这副可爱样子萌到了, 立马切换表情, 敷衍说:“噢噢,我知道了,你没叫你没叫, 是我幻听了, 对不起哦。”   黎迩不想理他了, 长吁了口气,错开他继续朝阳台的方向走。   回家一定要下载一个国家反诈APP,躲过了电信诈骗,躲不过贺承洲千变万化的“蒙骗”。   贺承洲又几步堵住她的去路,好说歹说依然阻挡不了黎迩要走的步伐。   他心想也不能操之过急,虽然很想时时刻刻粘着她,但也只能逼迫自己暂且放下想留住她的想法。   黎迩换好自己的衣服,把他的T恤整整齐齐装到一个袋子里,眼睛弯了弯:“我洗干净了就还你。”   “哪用分得这么清楚,我洗就好。”贺承洲伸手就夺。   “不用不用,我洗吧。”黎迩扯着不给他。   原本还想继续拉扯,忽然想到什么,眸光一闪,他松了手,甚至给她往怀里推了推:“那你洗吧。”   洗了要还。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还就会见面。   格局打开,黎迩在邀请他约会。   黎迩没多想什么,收好袋子:“外面雨停了,北外环路也通了,那我就先走了,我自己开了车,你不用送我了。”   贺承洲在心里说服自己,反正有那件T恤做联系,也不怕她再跑路,就点了点头。   但他始终还是高估了自己。   不论之前,还是现在,他依旧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黎迩留个背影,在他眼底一点点走远,跳出他的视线范围。   心里没由来慌跳不止。   他踩着水涡跑过去,骤然从后背环上她的腰。   弯腰深深把头颅埋到她白皙的颈窝,眸底一片落寂。   腰被禁锢着,呼吸仿佛也在一瞬间被掠夺。   黎迩一点点缓慢拨开腰间的手,转身朝他看过去,贺承洲眼底晕染着一片晶莹的泪光,轻拽着她的手左右摇晃了几下,近乎恳求:“别回了行不行,我住客房,主卧给你。”   他眸里没有欲.色,依旧清澈干净,话也无比虔诚。   “我不是在耍流氓。”   贺承洲看着她,眸色认真:“分开后,每次回我们的婚房都是凌迟,你传染给我了,每次回去都忍不住哭哭哭,这边我一个人已经住了几个月了,除了工作都待在这,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练琴,每天都安排得很充实,可只要闲下来还会想你,我把家具摆的满满当当,可这个家依旧冷冰冰的,像没有温度的巨型容器。”   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小幅度地塌陷了一块,黎迩笑了一下:“我都说了不会再走了啊。”   喉咙艰涩,睫毛沾上湿漉,颤动了几下,她忽然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轻轻踮起脚尖。   见状,贺承洲立马弯腰低下头给她摸,他们正好站在路灯下,柔和的光晕打在他栗色的发顶,乖顺的像条大金毛。   这个熟悉的动作像是打开了黎迩脑内某个机关。   黎迩唇角的笑意止住,怔着几秒说不出话,轻声问道:“贺承洲,你…你是那只兔子玩偶吗?”   “是啊。”   贺承洲承认得爽快,笑得有几分苦涩,又有几分苦尽甘来的欣喜,眼底泛着柔和的光泽:“你现在脑子里能想到的想要问我的角色,每个都是我。”   他屈指给她细数自己偷偷担任过的角色:“有喜欢的人需要你帮忙出谋划策的朋友、藏在兔子玩偶服下的哑巴打工仔、没当成的漂流瓶笔友、暗恋你多年的周先生,还有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贪婪地想在你心里占满每一个角落的我。”   越说越心酸,贺承洲抽了下鼻子,轻笑了下:“大老爷们才不煽情,反正你还是我的就好了。”   “站在这稍等我一下,我回去拿点东西。”   说完,他转身跑开,黎迩眼睛涩疼看着他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贺承洲抱着个大袋子出来了。   他远远就说着:“走走走,快去打开车门,让我把东西放上去。”   黎迩按开车锁,跑过去把后座的门给他打开。   “这些都是什么啊?”她好奇探脑袋看着袋子。   贺承洲把袋子往后座一放,拍了拍手:“这些是我冬天的衣服,现在是夏天,用不着,先放你那,你替我保管。”   “这一袋子价值可超百万了啊,约一次会还一件,还不回来,我就冻死在今年冬天,说到做到。”   黎迩哭笑不得,眼睛有点发热,她说:“那为了良心过得去,可不能把你冻死。”   贺承洲轻轻“哼”了一声,傲娇又得意,撂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想冻死我,那我也没办法不是。”   “行,收下了。”   黎迩笑了笑。   临走前,黎迩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降下车窗问他:“贺承洲,你是真的喜欢猫吗?”   “对啊,在国外那会养过一只,猫藓去世了就没再养。”   黎迩若有所思,又可惜地“啊”了一声,问他:“是男生还是女生,什么品种啊?”   贺承洲笑了一声:“哪有这么问性别的,是只小公猫,你先走吧,一会路上又下雨了,微信聊,我给你发照片。”   黎迩“喔”了声:“那我走了,再见。”   “明天见。”   贺承洲挥了挥手,看着车拐过角落,车灯在他视线里虚成一点微弱的光点。   黎迩四十分钟后到的家,黎茹华还在客厅等她。   “迩迩,回来了?”她总算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刚才黎迩出去时的状态又不太好,她心里害怕,和那个雨夜一样惶恐不安,虽知道是去找贺承洲,也没个谱。   黎迩点点头,在玄关处换了鞋,朝她走过去:“妈,我没事,就是去找他了。”   她出去时是扎着头发的,回来时头发就散下来了,身上还有沐浴露的清香。   见黎茹华打量她,黎迩一阵耳热:“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因为被雨淋湿了,在他那洗了个澡。”   黎茹华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知道她脸皮薄,没再继续调侃她,只问:“刚才是怎么了,突然跑出去,是我说的什么话让你想到承洲了?”   黎迩粗重叹了声气,抬眸看她,声音淡淡的:“妈,我下午和你聊天时说的那个有趣的网友,他是贺承洲。”   黎茹华表情没什么波澜,她虽没猜到,但也不意外,继续倾听着黎迩的述说。   黎迩继续道:“还有,你真的说对了,贺承洲也是真的没有所谓喜欢的女生,他一直都在假装,用各种想不到的身份陪在我身边,他执着的…让我有点心疼。”   “所以,你们是现在是什么情况啊?”黎茹华问。   黎迩是个泪点很低的人,如果眼泪是珍珠,她都可以造一座珍珠城堡了,有时候只需要一点难过,眼泪就止不住的掉。   “妈,我想试着去爱他,我也觉得之前做过那样的事再去找他有点自私,但我想像你说的,道德感低一点,没有人会比他对我更好了,我不敢告诉他,但我一定会对他好的。”   黎茹华笑着替她擦掉眼角的泪:“你不用给我解释,我是你妈妈,我永远和你站在一条线上,既然决定了,就向前走向前看,生活总不能停滞不前,承洲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不过妈妈还是得提前提醒你一句,贺家是道坎儿,可能这个过程并不会那么一帆风顺。”   “我知道。”黎迩心里和明镜儿似的,她怎么会不知道贺家对她的芥蒂:“我自己去解决这个事吧,让我想想。”   “嗯,反正你有需要妈妈的地方说就行,哪怕我亲自上门一趟也没关系。”   “不需要这样。”   黎迩摇摇头:“我自己的事自己承担。”   “行,那妈妈先去睡了啊,你也早点休息吧。”   黎迩点了点头。   贺承洲掐着点给她发消息,用的还是周慕离的账号。   【到家没?报平安啦。】   【小迩朵】:我刚到家。   【Ciao】:那就好。   顶上又弹下来一条,显示是贺承洲的消息。   【小迩朵】:你就不怕切错号吗?   过了一会儿,【周慕离】又给她发来一张图片。   是两个手机壳并排在一起的照片,都是纯黑的底,上面写着两个名字。   【这样就不怕了啊。】   黎迩笑了一下,抱着抱枕躺在了沙发面上:【你家里有别人吗?你怎么拍的照片啊。】   【Ciao】:用iPad啊。   【周慕离】:我第三个账号都准备好了。   一条接一条,还是两个账号轮着回,黎迩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炫技,她反正是有点晕了。   黎迩发了个眩晕的表情包:【我求你了,摸固定一下账号吧。】   【周慕离】:今天这个。   【Ciao】:明天这个。   【周慕离】:后天这个。   ……   黎迩没回他,把手机搁到一边,左手是【周慕离】,右手代表【贺承洲】,小声默念:“点点豆豆,米粮二斗,和尚不在,请你先走一步。”   点完后,毅然决然把【周慕离】删了,只留下【贺承洲】的号。   正打字准备告诉他时,贺承洲先一步问她:【你为什么删我?】   黎迩一本正经解释:【我快晕死了,而且删一个还少占一点内存。】   贺承洲指尖在她头像上戳戳戳,头像抖了一下,跳出来一行字。   【我拍了拍“乖宝”的钱包说:养我一辈子。】   黎迩忘记了是什么时候设置的这个拍一拍文案。   她说:【这个是当时跟风瞎弄的,我不玩这个。】   过了会,贺承洲说:【我也一般不玩,你戳几下我的头像,让我看看我的文案是什么,我都忘了。】   黎迩听话地戳了几下,看到弹出来的那行字时,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诈骗。   他肯定是刚改的。   她给贺承洲的备注是规规矩矩的大名。   于是,这句文案就显得尤为正式。   【我拍了拍“贺承洲”叫了声:老公。】 第37章 差点   黎迩发觉自己的生活习惯变差了, 首先就体现在作息不规律,之前是早睡早起,现在不仅熬夜还喜欢睡懒觉。   所以贺承洲第二天一大清早来的时候,她还躺在被窝毫无知觉。   贺承洲一个晚上没怎么睡, 总觉得这一切梦幻的有点不太真实。   他五点半就过来门口等着了, 但怕太早叨扰到人, 硬是在车里待到七点才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进来。   黎泽叶早早就醒了,黎茹华带着孩子玩, 月嫂在冲奶。   黎茹华先天奶水不足, 又是高薪聘请催奶师,又是营养膳食,勉强撑到六个月的时候就断了奶。   月嫂打开围栏的锁扣,把温度适宜的奶瓶递过来, 盘腿坐到爬行垫上, 从她手里接过孩子。   黎茹华打着哈欠正要回卧室洗漱时, 门铃声响起。   “是谁啊,这么早。”黎茹华嘀咕着过去。   打开门就看到笑得一脸灿烂的贺承洲, 贺承洲恰到好处地笑着, 嘴甜叫了声:“阿姨。”   黎茹华把耳边的碎发别回耳后, 稍微规整了下形象,笑着让开半个身子:“承洲啊, 先进来吧。”   看他两手提着大包小包, 黎茹华“哎呀”了一声:“你看你这孩子,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 上次给泽叶买的玩具, 到现在还和新的似的, 你就又买上新的了。”   “阿姨,没事。”贺承洲说:“都是些小玩意,不值几个钱的。”   贺承洲把礼物搁在一边,在玄关处换了鞋,过去隔着围栏看了眼窝在月嫂怀里抱着奶瓶喝奶的泽叶,小拳头肉嘟嘟的,长腿还不老实地瞪着。   距离他上次来已经过去四五个月了,小家伙还小,应该已经不记得他了,但也不怕生,只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边喝奶一边好奇打量他。   贺承洲怕他喝奶呛到,本来想做个鬼脸逗逗他,也歇了心思。   盯着这张和黎迩如出一辙的小脸,他眼神柔暗下来。   正出神时,黎茹华接了杯热水,拍拍他肩膀:“承洲,你是来找迩迩的吧,那孩子还睡懒觉呢,要不你上去找她吧,在一上楼右手边那间。”   贺承洲收回思绪,朝沙发走去,柔和笑笑,背脊挺直款款坐到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覆上杯面,靠热水的温度暖着有些微凉的手:“让她睡吧,她睡不好会有小脾气,现在还早,我一会再上去找她。”   “你上去吧。”   黎茹华笑了一下,说道:“我昨天夜起时听见迩迩一点多还嘻嘻哈哈的不知道是追剧还是干什么,你不叫她,她能睡到日上三竿。”   “没事儿,我等着吧,让她睡个好觉。”   贺承洲一再坚持,黎茹华就没再说什么。   贺承洲昨天和录音老师调了时间到今天早上九点。   想着女生出门要收拾,路上还要将近二十分钟,贺承洲直到八点才不得已上去喊她。   他轻轻拧开门锁,借着橙暖的灯光,蹑手蹑脚走到床边,看着睡颜安静的黎迩,眸里一片柔和的光泽。   她这个习惯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睡觉喜欢有点光。   朝身后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贺承洲手撑在床面,俯身小心翼翼朝她的唇畔一点一点靠近,快到触碰到时,他停下动作,房间静寂地仿佛只能听到她绵长匀稳的呼吸和他剧烈狂热的心跳声。   他唇角漾起一抹笑意,而后又靠近一些,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炙热的吻。   黎迩感觉到了,舔了舔唇,翻了个身,揉了揉眼。   趁着她意识还不清醒,贺承洲玩心大起,赶紧晃她的肩膀:“起来起来,上学要迟到了。”   黎迩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眼睛还没睁开,就先习惯掀开被子,仿佛真的回到了高中时代,每天要靠人工叫起的日子,一个劲儿嘟囔:“睁眼睁眼,迟到早自习罚站。”   声音软软糯糯,乖死了,贺承洲刚想说什么,就见刚才还鼓励自己的人已经换了个姿势又躺回了床上,没了声响。   贺承洲心想时间真不早了,不好意思让老师等,就正经开始喊她,伏到她耳畔,学着那种没有感情的机械音:“懒虫起床,懒虫起床,懒虫起床。”   黎迩撒娇把毯子掀着盖过头顶,秀眉蹙起,娇嗔道:“哥哥,再睡五分钟嘛。”   贺承洲小声说了声“好吧”,然后坐在床边掐着点等了她五分钟。   五分钟时限一到,他就继续叫她,这下真的不放水了,拉开窗帘,直接上手把人拽到怀里,在她额头上落了一个吻,在她白皙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乖宝,起床。”   原本残存的瞌睡虫在他这一声专属称呼中彻底赶跑。   黎迩瞬间清醒过来,睁眼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   贺承洲笑着,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脑袋,找她算账:“黎迩,你为什么晚上说了‘晚安’还熬夜,你妈说你昨晚一点还没睡。”   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黎迩微微张大嘴巴,模样呆呆地看着他,努力回想刚才的事,良久,咬唇心虚道:“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啊。”   贺承洲笑了一声:“就是刚才某人叫我哥哥,哥哥希望某人多叫几声哥哥给哥哥听听。”   “喔,那就好。”   黎迩松了口气,看了眼床头上闹钟的时间,岔开话题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   “我还想问你呢。”   贺承洲轻哼一声:“昨晚刚想约你今天上午去录音棚,正打着字呢,你就说‘晚安’,我给你发的消息也没回,也不知道你看到没,所以才一大早过来找你,结果你是个小骗子,十一点说了‘晚安’敢情是去追剧去了。”   黎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知道怎么结束聊天,再加上一直在追的剧更新了,立马就去看了。”   iPad还在一边,黎迩指纹解锁给他看:“你看,是这个剧,可好看了,看一半就睡着了,所以也没看到你的后续消息。”   “行了行了,不怪你。”贺承洲不和她计较:“你快起床吧,今天有时间吧?”   黎迩点头说:“有的。”   “那你换衣服收拾吧,我去下边抱抱你弟。”   贺承洲没继续留,知道适可而止,刚才已经有点过分,怕再得寸进尺,她又会不自在。   眼底还是不可避免的划过一丝落寞,之前很稀松平常的小动作,现在都要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试探底线。   他走后,黎迩跻着拖鞋走到衣柜旁,推开衣柜,看着里面几乎满满当当的空间,犯起了难。   昨天没来得及收拾,贺承洲价值不菲的衣服总不能胡乱找个地方堆着,今天回来后得熨一熨,找个专门的地方放起来。   视线落到一排衣服上,黎迩拿了件一字肩的格子半袖,和一条深蓝色的背带裤,去卫生间洗漱完后画了个简易的淡妆,扎了个丸子头。   扎时费了老半天劲儿,她头发又多又长,天气越来越热,想着什么时候剪短一点,顺便换个发型。   时间很赶,怕他迟到坏印象,黎迩三十五的时候下了楼,到录音棚的时候时间刚刚好,一分不差。   在录音棚里,她第一次完整听完了这首歌。   “怎么样?”   贺承洲眼眸亮晶晶,像个期末考了第一名的孩子一样问她讨赏。   黎迩鼓了鼓掌:“好听。”   怕他觉得敷衍,还又特意加了句:“是真的好听。”   “你唱的这么好听,我觉得我和你合作简直是暴殄天歌。”   黎迩不想唱,印象中贺承洲好像没听过她唱歌,所以也不知道她五音不太全这件事。   她也不想开嗓吓他。   “不行。”   贺承洲拒绝:“之前那是没有办法,既然你人都在这了,死活也得让你唱一段。”   黎迩摇头:“不唱不唱。”   “就得唱。”   “就中间这部分,一人一句,最后合起来。”   贺承洲还不忘扭头问录音老师:“老师,这样行吗?”   录音老师笑笑:“想怎么唱都行,没有行不行这回事。”   黎迩的嗓音虽然没被上帝吻过,但乐感还算不错,学习能力也很强,听了几遍就把调调记住了。   最后被拗得没办法,戴着耳麦试着唱了下他说的那几句。   自己是听不出好赖的,唱得过程中,黎迩一直在小心盯着贺承洲的表情看,好在他全程一脸柔和淡然,没有嫌弃的表情,一直面露浅笑看着她。   看他没有什么起伏情绪,黎迩还以为自己应该走调不是太厉害,当摘掉耳麦,扭头看到录音师和修音师极力掩饰但依然一言难尽的表情时,她尴尬地脚趾扣地,脸颊一片火云升腾。   又把目光移回贺承洲脸上。   贺承洲把她的窘迫尽收眼底,款款朝她走过来,安慰她:“这有什么,谁也不是一开始就会,来,我一字一句教你。”   黎迩摇头,脸颊绯红成一片,耳尖都是热的,小声:“我真的不想唱了,丢人。”   “你放心,他们再难听的歌都听过,你都算好的。不能不唱,不会就学,我陪你。”   黎迩脸皮子薄,也有点头疼,开始找理由试图摆烂:“我没天赋,不想学。”   贺承洲一秒反驳:“没天赋就后天努力,快学,小贺老师教你,包教包会,忘了?”   黎迩嘀咕:“好像没忘。”   “没忘就跟着我学。”   黎迩长长叹了声气。   贺承洲想录到最好,所以预约了一整天的时间,黎迩也被逼着和他在录音棚里待了一整天,连午饭都是在里边解决的,最后听旋律听到几乎想吐,都没有吃晚饭的胃口。   贺承洲把她送回家,原本想多待会,但琴行临时有点事,顾客在店里丢了东西,他得过去一趟。   “迩迩,我琴行有事,先走了啊,明天继续带你玩。”   黎迩收回停在屏幕的视线,立马从愁眉苦脸变得心情大好,眸色都亮了几分,雀跃地点头:“嗯,好!”   贺承洲哭笑不得:“怎么了?你这是巴不得赶我走是么。”   “没有啊。”   这句话刚说完,黎迩就推着他向外走:“你快走吧。”   贺承洲:“……”   他一边向外走,一边说:“我明天带你去琴行玩。”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不要逗留。”   显然,黎迩不太适合隐瞒心事,贺承洲疑虑满满坐上车,和她说了声再见后,驶离小区,走到半路,手机突然进了个电话。   经理告诉他说解决了,顾客说钱包丢了,结果是自己落在车上压根就没带进店里,监控甚至都没看到有人靠近他,一直都是在那个顾客在胡搅蛮缠。   事情解决了,贺承洲也就不着急了,刚挂了电话,抬眸就瞥到不远处黎迩的车从小区拐出来。   他眉心蹙起,这么晚黎迩要去干吗?   他不是怀疑她,但他依旧害怕,害怕她不声不响离开,思前想后,他开车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她进了一个高档小区,他把车停在树荫下,看着黎迩的背影消失在二单元的楼道口。   贺承洲长吁了一口气。   不是走就好,不是走就好。   他嘀咕几句,坐着平缓了会情绪,吹着从窗口进来的夏夜晚风,落了落汗。   不至于这点信任都没有,贺承洲也不打算继续留在这,正准备走时,忽然看到黎迩已经从楼里出来了,手上还多了个浅绿色的便携航空包。   仔细看了半响,他眸子亮了亮。   里面好像有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是猫。   心里某个角落触动了一下。   这是…   送给他的吗? 第38章 差点   网红妹妹周虞的猫猫开春下了崽子, 是两只纯种布偶繁育的小猫,下了两只,一只她要自己养,另一只被黎迩求了过来。   昨天晚上, 贺承洲给她发了微信, 黎迩虽不太懂猫咪这方面的知识, 但常见的几个辨识度高的品种还是可以区分的。   贺承洲先前说的猫毛过敏果然也是骗她的,不过他在国外时确实养过一只, 生病去世后打击太大再加上学业繁忙就没再养。   昨天, 贺承洲发了很多旧时的视频和照片,还给她讲了养猫时的趣事,字里行间能看得出来他是很喜欢猫,她就一边和他聊一边开始做功课。   得知很多猫舍或者宠物店都比较坑人, 最好找熟人或者专业人士。   正发愁时, 周虞给她发了个猫崽子调皮捣蛋的视频过来。   周虞有心和她交好, 她们虽交情不算太深,但一直保持着联系。   周虞性子很直爽, 直言喜欢和美女做朋友, 美女就要和美女贴贴。   黎迩很喜欢她的性格, 她觉得自己是稍有点木讷的,所以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都是仗义又直爽的互补类型。   周虞要直播带货了, 没办法帮她搬, 黎迩来回跑了好几趟。   好在她家住在三楼,也不费个什么劲儿,周虞还送了她一袋豆腐砂和一小袋猫粮还有一个猫砂盆和逗猫棒还有花朵项圈。   黎迩把猫带上车, 给贺承洲发消息, 委婉和他套消息:【贺承洲, 你到家了吗?你也记得报平安。】   她打算直接带着猫去找贺承洲,她没有养猫的经验,总觉得有点惶恐,而且泽叶正是对什么新事物都好奇的年龄,怕他糟蹋小猫。   小猫才从旧环境离开,没有安全感,黎迩不想来回折腾,也怕应激反应,所以想直接送到贺承洲那。   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贺承洲刚出小区门。   他浅浅勾了勾唇角,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于是就直接把她想要的信息说给她听:【我刚从琴行出来,现在准备回家了,大概二十分钟就到家。】   指尖停顿几秒,贺承洲把最后一句删掉,改成“五十分钟到家”。   黎迩看了眼高德地图上两地行程的预估时间,差不多二十分钟,就准备逗会猫猫,再掐着点慢悠悠过去。   她想突然袭击,不打算提前告诉贺承洲。   【小迩朵】:┗|‘O'|┛,嗷,没事,我就问问。   贺承洲笑了一下:【嗯,那我先开车。】   【小迩朵】:好,你注意安全,小心驾驶,集中注意力。   【Ciao】:遵命。   放下手机,贺承洲左右看一眼路况,原本是要左拐,打了个方向盘右转往甜品店走去。   他排了二十分钟队买了一个荔枝玫瑰,不想让黎迩发觉他早已经提前察觉到她的意图,他随意挑了一个店员推荐的火爆款莓果慕斯。   黎迩在车里逗了会小猫,不知不觉二十分钟就过去了,她“呀”了一声,才爱不释手地放回了航空包里。   贺承洲给她的时间是足够富余的,所以黎迩到的时候,他已经到家十来分钟了。   门铃声响的时候,贺承洲刚试完最后一件新衣服,目光扫过沙发上摆着的一排排衣服,最后还是留下最初那件清爽干净的白T恤。   白T恤就是yyds。   他火速换上,还不忘注意形象,不弄乱发型。   换好衣服后,贺承洲兜手一股脑把价值不菲的其他几件衣服捞起来跑进卧室塞回了柜子里,暂时封印了起来。   舍不得让黎迩在外面等太久,他跑着过去开门。   门才开了一条缝,黎迩换跳到他面前,明亮的眼底像揉碎了把星星,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她笑着把航空包举高:“锵锵锵,贺承洲,这个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尽管已经知道,贺承洲还是不可避免地愣怔了一下。   他一直都是自愿对她好,他求回报,但又甘之如饴。   “我超级喜欢。”   贺承洲配合她,眼底划过一抹惊喜,轻轻漾起唇角,从她手里小心翼翼接过礼物。   黎迩笑了:“你喜欢就好,你先把它带进去,我去拿东西。”   她扭头跑去后备箱搬那一大堆,贺承洲把猫先放进家里,出来时,看到黎迩已经艰难地一步一步挪着步子往过走。   两手托着猫砂盆底,盆顶上放着一袋猫砂,右手还提溜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连她的眼睛都看不到,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路的。   贺承洲略微无奈笑了一声,赶紧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小身板大能量喔,黎迩,出息了。”   黎迩抿了抿唇,没吭声,觉得有必要一会提个醒。   她是长得小巧了点,身体抵抗力也不太好,但又不是病弱和肌无力,不至于连个东西都搬不动。   东西搁到一边,把门窗都关好,贺承洲打开航空包的拉链把小家伙放了出来,他小心抱进怀里,眼神柔软得一塌糊涂。   对毛茸茸的东西,他向来没有抵抗力,所以他之前也老喜欢摸黎迩的脑袋。   小猫品相相当好,贺承洲估计市场价没个一万二下不来。   毛发是纯丝质的,而且没有任何一点色块色斑,眼色素也很高,眼睛是碧蓝色的,像汪满了星辰大海。   “迩迩,你是从哪买来的?”   贺承洲问。   黎迩摇头:“不是买来的,是我问朋友要来的,你还记得那会在夜市那个随机采访我们的网红吗?”   贺承洲思索几秒,点了点头:“噢,我记得你们好像还加了联系方式,是她的猫吗?”   黎迩“嗯”了声,轻轻在猫猫背上顺了一把:“是她的猫生的崽子,它爸爸妈妈也是布偶。”   “怪不得,品相很好诶,你们私底下关系还不错吗?”   贺承洲笑了一下,又说:“能这么直接送你,这不得是过命的交情,如果是我,我应该会舍不得的,市场价肯定上万了。”   “啊?”   黎迩不太有概念:“这么贵吗?”   “对啊。”   黎迩瘪嘴,嘀咕着:“那我就不能简单用一顿饭和一个微单数码相机换了,怎么办呢。”   贺承洲也帮忙想着法子,良久,他问:“你这朋友有没有进影视圈的想法?如果想我可以帮她引荐一下圈子里的前辈。”   “诶,你别说,可能真有,她是学古典舞出身的,好像还演过一个低成本的小网剧,我明天问问吧,她现在应该在直播,估计要忙到很晚了。”   “她直播间是什么?”贺承洲问。   黎迩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她直播间给贺承洲递过去。   贺承洲低头瞥一眼,拿出自己的手机,搜索到直播间,一口气刷了十个嘉年华。   黎迩都傻眼了,再一看他的名字,更傻眼。   小舟。   黎迩很熟悉这个名字。   是那次在海城直播画画时,突然出现的富豪大佬,她之所以印象深刻,一是因为出手阔绰,二就是因为黎迩之后的直播里很奇怪地都没再见过他。   “贺承洲,小舟也是你吗?”   反正马甲都掉光了,贺承洲就没有一点要隐瞒的神秘,干脆把整个人完完全全袒.露给她看:“对啊,还是我,没想到吧?嘿嘿。”   黎迩看了他几秒,忽而又道:“贺承洲,你以后别老刷礼物,平台会五五分的,像今天晚上,一个嘉年华三千,十个就是三万,主播是要和平台五五分的,平台净赚一万五。”   贺承洲无所谓地退出直播间,深藏榜一功与名,按灭屏幕,云淡风轻道:“没事,我只是很喜欢这只猫。”   顿了几秒,他目光聚焦到她脸上,勾了勾唇,又补充道:“是喜欢你送我的这只猫才对。”   黎迩被他盯得眼灼,小声说了句:“只要你喜欢就好。”   她低眸看着猫猫,岔开话题:“贺承洲,它好像还没有名字,你帮它取个名字吧。”   “名字啊。”贺承洲沉思几秒,说道:“要不叫乖贝?”   “乖贝?”   黎迩疑惑,抬眸看他:“为什么叫乖贝。”   “你是我的乖宝,它是我的乖贝,你们都是我的宝贝。”   空气静默了几秒。   微妙的情愫在对视中升温发酵,黎迩别扭地挪开视线,站起身,紧紧攥着背包带:“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啊,今天很累,我要早点回去睡觉了。”   “说了‘晚安’又追剧的那种睡觉吗?”   贺承洲调侃她,眼底隐含着浅浅笑意。   黎迩脸上一阵绯热,抿唇不说话,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贺承洲想起来买的甜点,抱着猫猫拦住她:“等一下等一下,我给你拿个东西。”   家里还没封窗,贺承洲不敢让猫离手,抱着猫跑去冰箱里拿出刚才买的甜点,为了撇清嫌疑,把给自己买的那份也一并给了她:“昨天买的,一直没吃,你都拿走吧。”   黎迩背脊僵直,她很熟悉这个包装袋,微微敛了敛眸,笑着从他手里接过:“好,那我拿走了。”   贺承洲“嗯”了声,低声说:“好。”   黎迩推开门走,踩着轻柔的光线一步步走远,昏黄的路灯把俩人的影子拉得格外延长。   忽然,她低头注意到了静静伫立在她身旁的高大阴影。   她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   贺承洲眼底的沮丧还没来得及收起,就这么直直撞入她视线中。   但在她回头的那一瞬间,贺承洲立马敛起所有情绪,脸上轻漾起一抹笑,一如既往地干净澄澈,黯然无光的眼里再次溢满星辰。   黎迩抿了抿唇,又一步一步朝他的位置走回去。   贺承洲笑说:“回来干什么,你可别说是舍不得我啊。”   黎迩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背,没说她要走了,这次她说的是她要先回家了。   贺承洲沉默看着她,滚了滚喉结,眼睛有些酸涩。   她好像可以看穿他的难过了。   他没说话,黎迩就又戳了戳他:“你怎么不说话呢。”   在指尖再度抵上他手背的那一瞬间,他立马反扣回去,隔着距离俯腰轻轻虚抱了她一下,夜风吹散他眼底灼热的温度。   贺承洲在她耳畔轻轻低喃:“黎迩,明天也想见到你。”   喵~   过了几秒,锢在他们中间的乖贝终于忍不住发泄不满。   思绪回笼,黎迩多少有点尴尬,贺承洲也立马松开她,这次情绪明显要好多了,轻柔说:“走吧,开车注意安全啊。”   “嗯,明天见。”   黎迩摸了摸她怀里的乖贝,尴尬地跑远了。   贺承洲看穿她的窘迫,轻轻笑出了声,等黎迩走远后,轻吸了口怀里的猫猫:“乖贝,你真是我的小福星,爸爸爱你,你要像你的名字,乖一点,要每天保佑自己尽快有个妈妈。”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迟来的中秋快乐,永远爱你们,笔芯芯~ 第39章 差点   贺承洲第二天一早就叫了人过来把窗户封上, 还连夜在网上下单了爬架和一堆小玩意。   乖贝性情温顺,贺承洲几乎没怎么多费心思就和它建立了友好的情谊,又乖又黏人。   走之前,贺承洲给它在碗里放了清水和猫粮, 又铲了猫砂, 抱着香喷喷的一团亲了亲它脑袋:“乖乖在家待着, 我中午就回来,找你妈妈去。”   乖贝听不懂人话, 但会感知他的情绪, 在他怀里轻蹭了蹭。   黎迩今天醒得早,但贺承洲那边因为封窗的工人来迟了,浪费了点时间,导致过来找她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   熟悉的车牌号印入眼帘, 稳稳停靠在路边后, 黎迩迅速拉开门跑上了车, 她在路边都晒到快要融化。   一上车,黎迩就俯身把脸杵到出风口, 让微凉的风吹着额头上细莹的汗, 小口小口吸着气。   贺承洲笑了一下, 提她肩膀,提醒说:“空调开着呢, 一会儿就凉快了, 你别杵在风口上,小心轻则头疼,重则面瘫。”   黎迩也知道这个道理, 摆摆手说:“先别管我, 再吹十秒。”   “十、九……”贺承洲启唇, 开始倒计时。   “别别别。”   黎迩说:“不要数数好不好。”   她不喜欢倒计时。   “那你听话,吹一会就别吹了。”   黎迩低眸,没说话,依旧我行我素,贺承洲怕她吹得偏头痛,正要调高一点温度时,黎迩就乖乖坐直了身子,偏头怔怔看他:“十秒过去了。”   “呀,真的听话啊?”   贺承洲低低笑了一声,明显调笑又宠溺的语气。   黎迩别开视线,又不理他了,低头兀自从奶白色的褶皱花朵包里掏出化妆镜看了一眼妆容有没有花。   “美女,别看了。”   黎迩脸又红了,推了他一下,催促他:“你别看我,也别说话,你快开车吧。”   “知道了,美女。”   贺承洲左耳进右耳出,故意犯皮,看着她红的能滴血的耳尖,心情一片大好,殷红的唇微勾着,故意等她濒临到极致羞愧点的时候才彻底收敛。   贺承洲这下是真的不逗她了,认真说:“今天带你去琴行看看。”   黎迩“嗯”了一声。   “对了,你猜我的琴行叫什么名字?”贺承洲问她。   黎迩浅浅皱了下眉,摇头:“那我怎么知道,这范围可太大了。”   “叫复拾琴行艺术中心。”   “复拾是什么意思?”   “有个词叫周而复始,知道什么意思不?”   黎迩稍加思索了一下:“大概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每次都回到最初的原点?”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贺承洲左右看一眼路况,拐了个弯,轻轻说道:“我开这家琴行的时候就在想,你可能会拒绝我很多次,所以我要换无数遍身份和你重逢,做好了每一次都重头来的打算。”   “本来想直接叫洲迩。”他无奈又苦涩地勾了勾唇角,声音明显低落下来:“这不怕你察觉到我意图么,所以就用了后两个字,复始不太好听,第二个字就谐音了一下。”   黎迩的心被狠撞了一下,良久,抬眸小声问他:“贺承洲,那个…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恢复记忆的那天?”   “没有。”   贺承洲一秒都不带犹豫,甚至明显厌恶又惶恐地摇头:“无非就是分手了,我一点不想记起来。”   “你以后也别给我提这个事,万一让我想起来怎么办。”   心脏一阵一阵抽着疼,翻涌的失落感又一次席卷而上。   他忽然想起她胳膊上的向日葵纹身,也不知道是因为想起黎迩不在他身边的那段日子心里疼,还是嫉妒那个曾经让她短暂变心喜欢上的男人。   他不想记起,也不想问她。   无数的愧疚铺天盖地涌至心里,黎迩只觉得脸颊发烫,心里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隐形巨石。   “贺承洲,对不起。”   贺承洲不想听这三个字,于是就说:“黎迩你快说,说你会永远对我好的。”   黎迩抿了抿唇,看着他的侧脸,轻轻说:“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贺承洲心满意足笑了。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车停,贺承洲俯身给她解开安全带,锁上车门,带着她走进琴行。   踏入其中,犹如误入童话仙境,整体风格很欧式复古,水晶吊灯和白色的墙体花纹,灯光也是偏暖色调,随意摆放的任何一个配饰都体现着琴行主人的高雅格调。   贺承洲给她介绍:“一楼主要是卖乐器的,那儿还有一个隔音鼓房,走,过去看看。”   黎迩跟着他走到鼓房门口,里面应该是有人在练架子鼓,她不好意思开门进去打扰,就浅浅站在门口听了一下。   仔细听,还是能听到节奏感很强的鼓声的。   “你的琴行很漂亮。”黎迩由衷地夸赞。   贺承洲看着她,忽然来了句:“想不想要?”   “啊?”   黎迩都懵了,没意会到他的隐含之意,摇摇头,还认真回答:“我不适合命令别人,搞不好这么大一个机构的。”   贺承洲原本想逗逗她,她但凡说个想要,他就准备说结婚就把全部股份给她让她当大股东。   结果黎迩压根就没反应过来,计划只能宣告泡汤。   黎迩转悠着看了一圈后,贺承洲领着她上二楼,边走边给她解释:“二楼左边是培训区,老师都是高薪聘过来的,主要是教钢琴和小提琴,右边是练习区,可以自费练习,乐器更多。”   “那…不会吵吗?”黎迩问。   “练习室的房间都是独立的隔间,肯定是做过专业化隔音的啊,如果一个乐器一层楼,这寸土寸金的地方,租金节节高,怕是每年要入不敷出了,挣得都不够花的。”   “你居然没钱?”   黎迩稍稍拔高声音,非常疑惑且真诚地问。   她没钱说出去谁都信,贺承洲没钱鬼都不信。   “我很穷的。”   贺承洲认真说:“贺家是贺家的钱,我的是我的,我一破弹琴的能有多少钱?又不是大明星,再说了——”   黎迩歪着脑袋,乖乖等着聆听他的下半句,结果就听到贺承洲说:“本来公司还说立个人设,凭这张脸吃一吃那种女友粉福利,结果一不小心就英年早订婚了,这谁能想到呢,唉。”   黎迩顿了几秒,轻声说:“我看你的综艺了,你微博有好多老婆粉,有很多粉丝都喜欢你的,想吃也可以吃。”   贺承洲一下哽住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迩迩,你真的一点都听不出我的言外之意吗?”   “听出来了。”   黎迩说:“我只是说客观事实呀,很多男明星都结婚了呢还是有女友粉啊,这种是挡不住的。”   贺承洲其实不太热衷关注演绎圈子,他的粉丝基本都是陪伴了他多年的事业粉,他的各平台账号甚至都是交由公司打点的。   他一贯秉持着只做好自己,剩下的交由大众评判的理念,从来不看网上对他的评价。   好的坏的都不看。   实在是不知道已经在明确结婚的状态下,还会有女生愿意上赶着当所谓老婆粉?   “比如?”贺承洲问。   黎迩笑笑:“林嘉言影帝就结婚了啊,但我是林影帝的老婆粉。”   贺承洲:“……”   无语。   还不如不问。   他主动止了这个话题。   手机上进了个电话,贺承洲从兜里掏出手机,示意她:“迩迩,我去那边接个电话,你随便看吧,没事儿。”   黎迩点了点头。   练习室都是有人包间的,而且从外面看不到里面,黎迩不敢随意乱闯,就去培训区想站在外面透过隔音玻璃想偷偷看一看里面的光景。   里面看起来都是些七八岁左右年龄不大的小孩,小不点们乖巧地站在一旁,身高也才刚够到钢琴的高度。   大概是有个小女孩落了进度,穿白衬衫的老师不厌其烦在一个音节一个音节教她。   小女孩穿着漂亮的碎花洋裙,扎着羊角辫,一边抹泪一边弹着学。   老师心平气和,一遍又一遍教授,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情绪。   阳光透过窗户洒满整间屋子,笼罩在老师和那个小女孩身上。   黎迩怔神看着。   她忽然想起来她的证书也是被程星懿这么逼着学来的。   不管是中午还是晚上,每天放学都很矛盾。   一边想见到他,一边又不想学琴。   多少个午休不了的中午,都是在程星懿手把手教她弹琴中度过的,同样和这样一般头顶打下一束慵懒的光线。   太阳暖洋洋晒得她困倦到眼睛都睁不开,她每次想偷懒时,程星懿就会狠下心板着脸教训她。   在弹琴上,她半点天赋都没有,但程星懿想让她有个傍身的技能。   奈何她实在不感兴趣,最后才又学了画画。   后来情愫渐升,她才明白,弹琴才是她唯一可以靠近他的正当理由。   程星懿总是被光罩着,优秀自若,像高高在上的神祇。   黎迩看得太过忘我,以至于贺承洲叫了她一声都没听到。   贺承洲吃味地拍了拍她肩膀,黎迩收回思绪,朝他看过去。   他半个身子被光眷顾着,脸部线条柔软清和,眉眼轮廓都被镀了一层朦胧的光影。   “黎迩,陈老师都三十五了,有老婆,不许看他,看我。”   可他明明也站在光里。   黎迩怔了几秒,忽然甜甜笑了一下:“我没看他呀,他没你帅,你最好看。”   咦?   贺承洲自认脸皮不算太薄,但因为她这句话心里绽开无数的烟花,抑制不住摇起了雀跃的尾巴。   他努力抑制内心的狂喜,但说不利索的话还是出卖了他。   “黎迩,你突然给…给我放糖衣炮弹干…干什么?”   “贺承洲,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好看吗,你睫毛好长,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好漂亮啊。”   她每说一句,贺承洲脸上的温热就升高一度。   看着他错愕又不知所措的表情,黎迩轻轻笑了一下,继续说:“你在舞台上的样子很耀眼,你做的饭其实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我一句话你可以记很久,你一点没有我讨厌的坏毛病,永远像温暖的太阳。”   贺承洲已经被糖衣炮弹轰得迷失了理智,轻声嘟囔了句:“是过年了么。”   音节都是飘着的,虚幻得甚至让他有点区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没过年。”   黎迩声音将他拽回现实:“夸夸你嘛。”   贺承洲晃了晃脑袋,理智也瞬间回笼,三句不离名分:“那既然我这么优秀,考不考虑…占有我?”   作者有话说:   hcz:给各位拜个早年。 第40章 差点   又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一天, 晚上他们去了龙渊公园看灯光秀。   回程路上,黎迩就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贺承洲偏头看一眼,默默升上车窗,伸手关了空调。   二十分钟后, 车熄火, 缓缓停靠在小区楼下。   贺承洲背靠着座椅, 侧眸看向呼吸绵长的人影,眼底一片潋滟柔和。   昏黄路灯携着皎白的月色透过前挡风玻璃照进来, 在她白皙精致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今天他很开心, 也很满足。   黎迩夸了他,中午他们一起回家做了饭,他切菜炒菜,黎迩打下手帮他洗菜、递调料。   以往第一口咸淡都是他自己尝, 今天是黎迩帮他尝。   桌子上多了一副碗筷, 家里多了一个新成员, 无数个瞬间都让他有种已经成家的温馨感。   黎迩头发太长,下午陪她去剪头发。   她剪了个很可爱的公主切, 衬得她脸巴掌大的小脸越发娇嫩。   黎迩说公主切是绿茶公主切, 还调皮地故意用那种听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娇嗲语气笑着问他有没有绿茶的味道。   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 黎迩做什么他都觉得可爱。   她一笑,他整个世界都亮了。   灯光秀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让他想起了游乐场求婚时那场盛大的烟花。   他就旁敲侧击问黎迩记不记得她是答应过他的求婚的, 黎迩没有否认也没有回避, 说记得。   他半开玩笑说那下次让黎迩和他求婚,原本就是瞎说的一句话,没成想, 黎迩认真回了他一句。   说等到下次的时候, 她来主动。   有了她这句话做保证, 他一整个晚上都心花怒放,乐得找不着北。   占有不占有那不得是迟早的事。   他不急,慢慢来。   贺承洲低低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太好的场景,睡梦中黎迩的眉头忽然轻轻蹙起。   “这是怎么了?”   贺承洲嘀咕,语气说不出的温柔。   刚伸手准备小心翼翼拢平她的眉头,黎迩忽然尖叫一声,无征兆地在他手背重重打了一下。   过于猝不及防,贺承洲也一脸懵,忍着手背上细微的麻痛,小声地问:“迩迩,你…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黎迩扭头朝他看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直接哭了出来,“啊”了一声比刚才声音还大。   拉开车门就要跑,安全带还禁锢着她逃不开,最后抱着脑袋缩了起来,闷闷的哭声断断续续溢出。   贺承洲解开安全带,半个身子越过去,把她抱进了怀里,安抚:“没事没事。”   他自己都一脸懵。   黎迩杵在温暖的胸膛,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理智也一点点苏醒。   她刚才做了个梦。   林荫道上,大片阳光笼罩下来,透过树隙投射出斑驳的光点。   身形挺拔的人影站在道路中央,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男人回头,露出一张清隽温柔的脸,他穿了件香芋紫色的薄衫,左胸上缀了一只立体的兔子。   贺承洲笑着朝她招手:“乖宝,过来。”   黎迩一点点挪着步子朝他走过去,快要靠近时,那只点缀的兔子突然活了过来。   身形以极快的速度数倍放大,眼睛猩红,邪恶一笑,向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她拔腿就跑,才跑没几步,被贺承洲三四米长的触手抓了回去,然后惨无人道地把她塞进了兔子嘴里,被咀嚼地渣都不剩。   贺承洲很久没说话,维持着抱她的姿势,让她缓劲儿。   等到抽泣声渐渐小了些,贺承洲才又问:“刚才做噩梦了?”   黎迩气得长吁了一口气,从贺承洲怀里挪开,湿漉漉的眸子看向他。   然后,身后指着满脸无辜的他:“梦到你变成怪物把我送给另一个怪物吃了。”   贺承洲哭笑不得:“救命,我冤枉啊,我是天使好吗?”   “怪物!”   贺承洲无奈笑了一声,自我安慰道:“行吧,整挺好,怪物就怪物吧,梦到的起码是我,不是别人。”   闻言,黎迩抬眸看他一眼,湿漉的睫毛上还轻颤着水珠,思绪有一瞬间恍惚。   对啊。   她梦到的是贺承洲。   贺承洲好像从来没有以任何形式出现在过她的梦里。   “你背上捂汗了吧?”   在她怔神的时候,低磁的声线顺着空气在狭窄的空间内攀爬至她耳边。   黎迩点点头,眼角沾着泪,声音还带着细微的哭腔:“嗯,一身汗。”   “在车上待一会,汗落了再下车,不然容易感冒。”   看她神情还有点惊魂未定的恍惚,贺承洲从手机里翻了一组春日温暖系九宫格写真给她发过去。   “手机电脑iPad壁纸各一张,做成海报床头墙上一左一右贴两张,天花板贴一张,衣柜上贴一张,浴室门上贴一张,冰箱上贴一张,九张,各司其职,每天多看看,梦里就是天使洲,不是怪物洲。”   噗嗤。   黎迩反应了几秒,没忍住捂嘴笑出了声,只露出一双泛着泪花的明眸。   贺承洲脸色十分认真:“我没开玩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每天多看我,梦里都是我。”   “这组照片是我近几年拍过最满意的一组,到现在都是他们摄影工作室的招牌门面诶。”   黎迩正一张张翻着,贺承洲半个身子突然靠过来,指尖在屏幕上划到最后一张。   “你猜这张,这页纸上写的是什么?”   黎迩低眸仔细看过去,他穿了件纯白色的薄毛衣,左手拿着一个翻开的白色皮本,捂在左边心口的位置,依稀能看到外皮上方排列着几个英文字母。   身后是成片的樱花林,双眸闭着,微微扬起脑袋,一副享受自然的放松感。   他既然问了,且不给提示,应该是很容易猜到的特殊答案。   黎迩抖机灵,眸里划过一抹小狡黠:“我猜是空白的,什么都没写!”   “不对。”   贺承洲摇摇头,笑了一下:“你再猜猜。”   “啊。”   黎迩小声嘟囔:“那既然有字的话,你得给个提示。”   “情话。”贺承洲说。   “我喜欢你?”   贺承洲摇头,勾起唇角:“嗯,不是。”   “我爱你?”   贺承洲再度摇头,唇角的笑意愈深,示意她继续:“嗯,也不是。”   “我的最爱?”   贺承洲刚摇头,话还没说,黎迩就淡声来了句:“不猜了,汗落了,我要回家。”   “你这不行啊,黎迩,才猜了几次就恼了?”   “这范围太大了,我根本猜不到啊。”   话音才落,贺承洲温声说:“是你的名字。”   黎迩一下怔住了。   他不是说情话吗?   为什么是她的名字。   贺承洲似乎能看穿她的疑问,在她问之前说出了答案:“你的名字就是最美的情话啊。”   “行了。”   贺承洲笑一声,柔声道:“今天很累吧,回去记得早点睡,别熬夜。”   黎迩迟钝了几秒,点点头:“喔,好。”   感觉身上的汗也落的差不多,黎迩偏头看他:“那我先回家了啊,你开车——”   话说一半,贺承洲笑着打断,接着她的话说,语调像机器人在念经,一字不落把她心里想说的话替他兜了出来:“开车注意安全,集中注意力,是吧?”   他佯装掏耳朵,姿态懒洋洋的:“耳朵起茧子啦。”   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黎迩似乎总爱叮嘱他,出行要注意安全。   知道他车祸之后尤甚。   黎迩抿唇笑了一下:“拜拜。”   “拜。”   目送黎迩离开,贺承洲就立马掉头回了家,家里还有一只小家伙要照顾。   到小区门口,他赶在最后的时间点从菜鸟驿站拿了几件包裹。   几乎才进门没几分钟,不给他任何喘气的机会,电话就和催命符似的打了过来。   【陈哥】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跃。   经纪人没事一般不会给他打电话,他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刚接起,才说了个“喂”,那声“陈哥”还没来得及叫出声,经纪人火急火燎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带着几分威严的怒意。   “贺承洲,你身为一个公众人物这点自觉都没有,当街把人拖进巷子里打?现在受害人出来捶你了,全网都在流传你打人的监控视频,热度死活降不下去,有人还在趁机搞你泼脏水,那人的威胁邮件已经发到工作室邮箱了,张口就是五百万,你那到底是什么情况,赶紧给我说说清楚,我让公关部赶紧拟声明道歉。”   脸色一点点沉寂下来,带着风雨欲来的阴沉,贺承洲呼吸都重了不少。   他嗤笑一声,良久,才道:“他在酒吧骚扰我未婚妻,揍他一顿算好的,无动于衷我还是个男人么我,我可以配合工作室发声明解释,但永远不会道歉,管他什么路人缘不路人缘,爱怎么说怎么说,相信的自然相信,至于那五百万,他一分别想要,另外,帮我联系律师,提前做好准备,以敲诈勒索起诉。”   “先给他汇一小部分。”   贺承洲咬牙,眸色一片冷冽:“好声好气先供着,剩下的一部分约他线下给,一手交底片一手交钱,随时让警方准备逮捕。”   ——现在肯定只有他手上有底片,原监控应该早没了,他不会给第二个人有和他分利的机会。   倒是给他省了点事。   几百个胆子敢敲诈到他头上,这辈子没被人威胁过。   知道他身份还敢搞这么一出,要么是脑子不精光,要么就是背后有人。   想乘着舆论的顺风车抹杀他。   做梦。   想都别想。   陈飞用手捂着听筒,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低声道:“你要做就做,也不处理干净。”   已经到这个地步,贺承洲就不想再说什么,诚恳给他道了个歉:“抱歉,陈哥,给工作室添麻烦了,事情结束后,我自费请大家旅游。”   “先不说这个了,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一会声明拟好我发给你看,这边我来解决,你这几天尽量少出门,尤其是今明两天,在家待一阵。”   “嗯,知道了。”   贺承洲沉声道。   “唉唉唉,好,马上过去。”   那头乱糟糟的,各种人声交杂,陈飞就说:“承洲,那先挂电话了,一会多留心微信消息。”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顾靳云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开口就是一连串优美的中国话:“妈的,那流氓还有脸曝光,我哥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还被苏挽嘲笑了,你那边打算怎么办?我反正有一万个理由收拾他,就是怕给你添麻烦。”   “靳云,你先别管了,先收拾一个试一下深浅,我怀疑背后有人给他撑腰,监控拍到的是你我俩人,我这边处理就行,他问我要五百万。”   顾靳云气得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杯子里的咖啡摇晃着溅到苏挽脸上。   “我靠,这不他妈狮子大开口么,以敲诈罪弄他啊。”   贺承洲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冰冷威胁的女声先一步透过传声筒过来。   “顾靳云,我看你病得不轻,给我坐下。”   贺承洲无语地瘪瘪嘴,留了句“自求多福”就把电话挂了,临挂断前还不忘提醒他三个字。   ——学区房。   他想着赶紧联系黎迩,想告诉她别出门,怕不讲道德的人顺藤摸瓜盯上她。   悠扬的纯音乐在车内响起,黎迩看了眼屏幕,偏头偷偷看了眼气质凛冽的男人。   贺谨洲扫她一眼:“你接吧。”   他奉老爷子的命令瞒着贺承洲来接黎迩,这意思已经很明显。   黎迩是个聪明的人,她应该明白其中缘由,告诉贺承洲只会让他两头为难。   圈子就这么大,南城也是个不算大的商业小城市。   对他们的事,他多少也有点耳闻,没管罢了。   但他不管,也迟早会捅到老爷子那去。   贺承洲之前萎靡不振又抛下一切追着黎迩那一阵子,一向疼爱他的老爷子就已经对他表现出不满情绪。   贺家对他包容的最大上限仅限于小时候让他自由选择兴趣爱好,最初也没打算让他往职业方向培养。   他和母亲拼了命抗下一切风雨才让他有机会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发光发热。   这次怕是要让他做出选择了。   黎迩接起,小声说:“喂,贺承洲。”   贺承洲急忙说:“乖宝,你最近别出门哈,我怕那些人找上你,在家乖乖待两天,我去解决,对不起,让你受惊吓了吧?”   黎迩摇头,眼眶通红:“没关系的,没有吓到。你放心,我照顾好自己,一定不会出门的。”   “嗯。”   贺承洲心里满满都是愧意:“等事情解决了,我就去接你。”   “好。”   顿了会,黎迩轻声问他:“贺承洲,你的手疼不疼啊。”   贺承洲怔了几秒,旋即笑了,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故意幽默道:“不疼,我当时戴着拳套呢,疼得应该是他的脸才对。”   察觉出黎迩的沉默,贺承洲放柔声音:“你别愧疚,真没事,不是你的错,性.骚扰本来就该死,我那是为民除害,你的话我是看到了,那在看不到的地方,多少女孩子因为胆小害怕被他得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黎迩重重“嗯”了声,鼻子酸酸的。   她不敢再多说,如果让贺承洲听出她哭了,他一定会立马二话不说不管不顾开车过来。   “贺承洲,我今天好累,想睡觉了,晚安。”   贺承洲没有丝毫怀疑:“晚安,早点睡。”   半个小时后,经纪公司代他发了声明,同时又假意让工作人员联系那人,按之前的计划走。   先发了一百万,剩下的线下现金交易。   一手交备份,一手交钱。   声明发出去后,公司又替他买了一些营销号水军带节奏,舆论风向瞬间扭转不少。   而那一百万也成功汇到了对方账户,相关的聊天记录和汇款记录都做了备份留存。   顾靳云正好在海城那边,和苏挽打得火热,剩下的疑点一一交给他去排查。   事情似乎在照着计划有条不紊一步步顺利进行着,但贺承洲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种奇怪的感觉直到半个小时后才有了答案。   发生这么大的事,家里面居然没电话过问他,按照往常,非得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再伺机怂恿他退出演艺圈进公司。   除非……   贺承洲试探的给黎迩打了个电话,黎迩刚被带进老爷子书房,手机在包里放在外面,没有接通。   贺承洲心急如焚,静得仿佛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听到,她又给贺谨洲打了个电话。   贺谨洲看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才接通,那头就传来贺承洲焦急的声音:“哥,黎迩在哪?是不是被爷爷叫走了?”   贺谨洲从小到大不撒谎,不是他做的也会第一时间否认,他的沉默几乎证实了他心里的猜测。   “我知道了。”   贺承洲挂断电话,火速套上衣服和鞋子,拿着车钥匙跑出门去,开车往溪山别墅的方向走。 第41章 差点   书房布置的很雅致, 坐上的老人穿了一身古风古色的深灰色的唐装,气质温雅,五官却幽邃凌厉,明明是笑着, 但一双眸锐利冰冷, 没有一丝温度。   随处可见摆放的都是玉器, 他手边是一套价值不菲的茶具,茶杯里腾腾冒着热气。   “黎丫头, 过来。”   黎迩咽了咽口水, 摒着呼吸朝老爷子走过去,脸上满是焦灼的惶恐。   黎迩见过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有些人身上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压制不住。   就像贺谨洲, 黎迩有时候也不太敢直视他。   “坐。”   老爷子指了指一边的沙发。   黎迩也没有拘束反驳, 规矩坐下去。   “黎丫头, 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老爷子问。   顿了一下,黎迩说:“您叫我离开他。”   老爷子笑了一下, 不置可否:“我已经给承洲物色好了新的联姻对象, 是鑫舟国际的千金, 小时候雅芯和承洲是一块长大的,感情很好, 他们下个月就一起去国外留学, 手续我给他办好了。”   ——鑫舟国际的千金是贺承洲的青梅。   知书达理的温婉类型,圈子里无数公子哥趋之若鹜的白月光,江以柠从小和她不合, 之前和她提过几次。   黎迩攥了攥身侧的拳头, 下唇咬到没有血色。   良久, 她鼓足勇气抬眸看向老爷子:“我知道之前是我对不起承洲,可我答应过他不会再一声不响离开了,我会说到做到,除非是他放弃我。”   “爷爷,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但我恳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同样的错误,我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这是贺承洲的爷爷,黎迩可能硬刚。   她是要解决问题的,不是加剧矛盾的,不可能让贺承洲为了她和家里反目。   闻言,老爷子品茶的动作停下,眉宇多了一丝戾气,手里的茶杯被他重重放在茶托上。   杯子里的茶溅出,水珠洒在桌面,老爷子重力推开,话里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在你对不起的承洲的时候,你觉得你还会得到我的认可?”   温和褪去,老爷子也不再和她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我本来中意的就不是你,你们不合适,以前还有程氏傍身,有个能过得去的身份,现在你和贺家门不当户不对,我不满意你,两性缔结的婚姻本就是一张废纸,如果在事业上都不能有所加成,那这份婚姻完全没有价值。”   黎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贺承洲之前在阳台上吵过一次架,她听到了。   自从程星懿去世后,程氏集团像是失了主心骨,一蹶不振,连年亏损,辉煌很快像阵风般被湮没。   所谓联姻,利益至上。   那次吵架是在去年年初,依稀记得听到“退婚”之类的字眼。   她早该想到老爷子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资本,但她不认可他全部的观点。   “爷爷,我觉得门当户对一定有门当户对的道理,但我不认可您说的,没有利益的婚姻就没有价值,结婚证也不是废纸。”   印象中一直是个柔软温顺的姑娘,老爷子似乎是没想到她能这么硬气,倒是有几分意外。   不过更多之余,还是被忤逆的气愤。   叩叩叩。   他正要说话时,门外传来有规律的叩门声,随后是一道温柔细腻的声音:“贺爷爷。”   “进来。”   老爷子脸色平敛一些,语气明显柔和几分。   得了命令,楚雅芯笑盈盈推门而入。   黎迩朝她看过去。   一身提花月牙白的旗袍,素雅又温柔,身上一股书卷气,唇不点而红,温婉至极。   在她打量楚雅芯的同时,楚雅芯也在不动声色打量她。   楚雅芯对她温善笑笑,随后就被老爷子亲昵地唤到身边,把她当空气般聊起贺承洲。   二人一唱一和像是故意做给她看。   让她看清一时上头的感情比不上从小的朝夕相伴,楚雅芯一言一行的温婉大气也像是在打她脸,似乎是在告诉她自己和真正的名门千金之间的差距,时刻以大局为重,言行举止每一分都要得体。   —   贺承洲以最快的速度过来,利索地解开安全带下车,二话不说跑进去。   门口的保镖将他拦住,贺承洲眉目凛冽:“你敢拦一个试试?”   他冷冷推开几人,在客厅看到贺谨洲,贺谨洲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抬手指了指楼上书房的位置。   贺承洲阔步立马朝楼上跑去,用力推开书房的门,从小到大的教养在这一瞬间全被抛之脑后。   楚雅芯坐在一边沙发上,老爷子坐在主位书桌边。   只有黎迩,站在正中央,像个被审判的囚徒。   他眼底流露出满满的心疼,毫不犹豫走过去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和黎迩并肩站到一起,十指相扣牵上她冰冷的指尖。   指尖被温热的掌心包裹着,灼热的温度从紧贴的肌肤传至心脏每个角落。   黎迩眼睛酸涩,心里融融一股热流。   不用问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贺承洲目光坚定:“爷爷,我这辈子只会爱黎迩一个,如果不是她,我就孤独终老,明天我就去结扎!”   桌上的茶杯猛地从手里掷出,瓷杯碎裂成片,落在脚步,几缕茶叶黏在裤脚上,沾在地面。   过于猝不及防,黎迩和贺承洲都吓得躲了一下。   即使是躲避,贺承洲也始终护着黎迩。   每个庇护的动作都让人气得牙根作响,也羡慕的眼尾发红。   老爷子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指着他半响说不出话,楚雅芯压下心底的妒意,连忙跑过去给他顺着背:“承洲哥哥,你别气贺爷爷了。”   “我们家的事你还是别掺和了吧。”   贺承洲丝毫不给面子,话不算难听,但直击她的心脏:“除了一起长大还算相熟的玩伴,你在我这不会有别的身份,之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有那么多人喜欢你,雅芯,你别作践自己。”   楚雅芯攥了攥身侧的拳,看着他望过来没有一丝情愫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颓然地松开手,眼底情绪复杂。   她有她的骄傲和自尊在,即使很喜欢他,也不会随意介入他的感情。   所以知道他有未婚妻的时候,她只能恨自己相识多年都得不到他的心,把这份感情继续深埋于心。   贺承洲身上最让她欣赏和着迷的就是他会平等地尊重和爱护身边每一个人。   明明是天之骄子,没有一点纨绔习性和养尊处优的优越感。   她再次抬眸,视线扫向一旁的黎迩,又看了眼俩人交缠在一起的手。   苦涩地笑了一声,她收回视线,挺直背脊,笑着看向老爷子:“贺爷爷,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些事,我先走了。”   老爷子叹了声气,话里多了几分无奈:“你走吧。”   得到回复,楚雅芯点头致意,关门时把最后一抹不舍的视线落在那个高大挺阔的背影上。   待到室内重归寂静后,老爷子才出声,嗓音多了几丝沙哑。   “承洲,从小教给你的规矩体统都忘了是吗?你是怎么敬爱长辈的?看看你现在说话做事的样子,成何体统?一个女人就把你迷得三魂丢了七魄,什么都不要了是吧?”   “爷爷。”   贺承洲抓住他心底那块柔软,祈求道:“你和奶奶婚姻不幸福,爸爸妈妈也是,可不可以…不要拘束我,多给我一点自由?”   两个孙子从小就是不同的培养方式,老爷子把唯一一点的柔软给了贺承洲,终究是完全狠不下心。   贺承洲最大的优点是重情,但也是他最大的劣势。   “你们要继续在一起,可以。”   “要么,让她给贺家生个孩子,要么,你放弃你最爱的演艺事业,进公司帮衬你哥,做出一番事业给我看。”   “她还小,不会生孩子,我选择进公司。”   话音才落,贺承洲立即回答他。   放在他掌心的手狠狠收紧,黎迩侧眸看向他,她知道贺承洲有多厌恶这些商业性质的东西。   同样震惊的还有老爷子,他也知道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孙子多不醉心企业。   想试试他的底线,结果是他错了,他的底线就是面前的小丫头。   “随便你们怎么样,我永远不会承认她,以后你们不用回来了。”   “爷爷。”   在老爷子即将走时,黎迩挣开贺承洲的手,拦住老爷子的路,眼眸亮晶晶看向他。   她努了努唇,说道:“我可以答应您以后如果结婚会第一时间让您抱上孙子,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不想,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可能我说什么话您都不爱听,也知道您对我有芥蒂,所以这是我可以给您的承诺。”   听完她的一席话,贺承洲眼底微有些动容,在接收到黎迩求救的眼神后,他又立马跑过去,给老爷子锤肩又甜言蜜语画大饼:“爷爷,我们现在都小,还想多玩几年,以后就让你抱孙子嘛。”   黎迩又跑去收拾地上的残局,捡刚才落在地上的碎片。   贺承洲看见了,立马又跟过去,伸手示意让黎迩把碎片倒到他掌心:“小心手,细皮嫩肉的,破了怎么办。”   “没事。”   黎迩摇了摇头:“小心点就好。”   看着在他面前丝毫不避讳的俩人,他眼眸幽暗下来,滚了滚喉结,下逐客令:“这些事佣人自然会做,你们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们了。”   —   一个礼拜后,黎迩几乎花光自己小金库拿着一套买好的一模一样的新茶具,拉着贺承洲登门又拜访了一次。   老爷子没见她,他们也就没多待,放下礼物就走了。   虽是让他选择试探他底线,但老爷子言出必行,贺承洲也说到做到,进了公司。   对任何人,他都不会做空头承诺。   勒索他的那人警察也逮捕归案了,江清彦亲自抓的,顾靳云也动用关系翻了个底朝天的查,背后确实没什么人教唆。   就是兄弟俩个赌.博负了债,被追债人逼得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想铤而走险借着舆论攻击他。   贺承洲业务能力不熟,在公司每天焦头烂额,忙得昏天黑地。   八月初是黎迩的生日,黎迩原本只打算简单请几个朋友吃吃饭,晚上再一起去玩,但贺承洲还是背着她偷偷把那场已经延迟了很久的生日party和那份藏了很久的生日礼物一齐补上。   所有人的礼物都是包装盒。   众人齐刷刷的视线扫向贺承洲,江以柠更是不客气调侃他:“好小子,装的挺好啊,还以为你真释怀了呢,结果兜兜转转心还在这,你的礼物呢?快给我们开开眼。”   “我的礼物不能给你们看,我一会回家单独给迩迩看。”   “呦,见不得光?”   贺承洲点点头,笑一声:“嫂子,你说对了,还真见不得光。”   此起彼伏的暧昧声充斥着整个包厢。   几人难得聚到一起,喝了点小酒,也没玩到太久,回家的时候贺承洲请了代驾。   黎迩有点微醺,但意识尚且还算清醒:“贺承洲,是什么礼物啊?”   “不告诉你,你可以猜一猜,我给你看过的。”   “看过?”黎迩小声嘀咕。   “嗯,看过。”   黎迩软软靠在车窗边,努力在脑子里回响,又想起刚才的那句“见不得光”,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见不得光?”她又问一遍。   “嗯,不太能。”贺承洲给她肯定的答案。   黎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成一片,一片滚烫,结结巴巴:“你…你…你说的礼物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怎么可能,我倒是想,但——”   看向黎迩酡红的小脸,他忽然勾了勾唇,话锋又一转,故意又模棱两可道:“反正你一会就知道了。”   他故作暧昧,一字一顿道:“绝对让你,毕生难忘。”   黎迩盯着他看了半响,忽然瑟抖了下身子:“我要回我家。”   “礼物还没给你呢,回家干吗?”   黎迩脸更红了:“礼物先不要了,我要回家找我妈。”   …… 第42章 差点   进门, 贺承洲径直把黎迩带到卧室,左右趴在窗户边看了几眼,然后警惕地遮上了窗帘。   在黎迩的注视下,手交错着捏到衣服下摆。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没一个动作是多余的, 压根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卫衣掀起差不多一小半, 腹肌轮廓都隐约可见的时候,黎迩抓住他的胳膊, 制止了他的动作:“贺承洲, 你的礼物不会真的是你自己吧?你先别…别你别…脱衣服啊。”   贺承洲勾了勾唇:“礼物不是我自己,但在我身上啊,袖子是紧口的,撸不上去, 礼物在胳膊上。”   “卫…卫衣里面是不是什么都没穿?”   黎迩脸红得像天边火烧的云, 贺承洲看着她这副模样, 轻笑了一下,也反应过来, 这是开始羞了。   他锢着黎迩的肩, 让她转了个身, 然后带着她的手覆到她自己眼睛上。   “那你先转过去,我穿个背心。”   “好。”   黎迩背身乖乖站在角落, 手把眼睛捂得严严实实, 活像迟到被老师罚站的小孩。   贺承洲随意拿了件黑色的工装条纹背心套到了身上,拍了拍黎迩的肩,等黎迩转回视线的时候, 他微微侧过身子, 求夸赞地指了指自己的右胳膊给她看。   在看清上面的内容时, 黎迩呼吸猛地窒住。   那是一枝紫色的重瓣满天星,纹身应该还在恢复期,伤口轮廓刚结痂,因为微发炎小面积泛红。   花根和英文字母连贯设计,跟着一串她名字的首字母。   “好看吗?”   “贺承洲,你弄这个干什么!”   俩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发出。   一个温和,一个激烈。   短暂的惊讶过后,黎迩脑子嗡嗡一片乱,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畔滑落。   她抬手抹掉,大脑已经宕机,轻声说:“我不喜欢满天星,你别弄这个,我带你去洗掉。”   笑意僵在嘴角,贺承洲茫然看着她,眼底一片不解的落寞。   他错了吗。   黎迩垂着脑袋,去牵他的手,泪珠止不住的往下掉,滴落在他手背上,滚烫的温度将他灼伤。   “现在就去洗掉,我不要礼物了。”黎迩说。   在即使走出门的时,贺承洲挣开她的手,稍退后几步,眉宇间满是郁闷,问她:“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满天星喜欢向日葵了是吗?   这句话,贺承洲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佯装无恙绽了个笑,苦涩地勾了勾唇角:“没事,你不喜欢我就改天再补送你个新礼物。”   “这个是今年的礼物。”   贺承洲带着她向外走:“还有去年的礼物没来得及送给你,你一定会喜欢的。”   黎迩止住步伐,祈求地反扣上他的手腕,攥紧,眸里一片晶莹:“贺承洲,等伤口不发炎了,去洗掉行不行?你是艺人,你公众场合露面也不能露出纹身,这样对你影响不好,你…别让自己后悔。”   “不后悔,不洗,我演出穿西装,露不出来。”   贺承洲难得语气这么强硬,又执着地倔强:“就是不洗,我喜欢,你不喜欢就算了,也没关系的,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话落,黎迩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   胸襟处一片很快被眼泪晕湿,黎迩哭了多久,贺承洲就无声陪她站了多久。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反正他就是不洗。   过了一会儿,黎迩闷声说:“家里有没有药?红霉素软膏或者碘伏都可以,我帮你抹药吧。”   贺承洲思绪扯回,笑了一下:“等一下我去小区外买吧,之前恢复的挺好,可能是因为今天喝了点酒,稍微有点发炎了,不严重。”   “不可以拖着,我现在去帮你买。”黎迩转身往外跑。   贺承洲几步追上:“那一起出去吧,我不放心你。”   “贺承洲,你能不能让我自己出去一次?我想自己去给你买,行不行?”   她眸里还晕着泪,鼻尖红红的,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贺承洲向来不喜欢她掉眼泪,他想她永远开心,笑容明媚,但有时候心里也会不受控制的有点邪恶念头,十分恶劣地想把她弄哭。   “行,来回也就是个十分钟,二十分钟不见人,我就出去找你了啊,行吗?”   “行。”   黎迩点了点头,顺着楼梯跑下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贺承洲笑了笑,柔和地看了眼发炎的伤口:“虽然她还不喜欢你,但以后她一定会喜欢,今天也是值了。”   他心情好,乖贝也跟着享福,提前开始它的晚餐,吃上了香喷喷的罐头。   黎迩来回是跑着的,八分钟就回来了。   她细细喘着气,朝他走来,看他摸着乖贝,又说:“你最近不可以接触它,要不我来喂吧。”   “为什么啊?它不舔我伤口不就行了?”   “不是的。”   黎迩摇摇头,认真道:“乖贝不仅不能舔你,它的毛发也不能沾到你的伤口上面,而且你这几天也不可以穿比较紧身的衣服,要让伤口透着气,饮食也要忌口,也不可能暴晒,这样才能恢复得又好又快。”   “一看你就没好好听纹身师的话。”   之前贺承洲还听得认真,最后一句娇嗔的埋怨,他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话往常哪轮得着黎迩和他说,都是他对黎迩说的,他们仿佛对调了角色似的。   黎迩去卫生间洗了个手,消了下毒,然后拆开软膏的药盒,用盖顶上的白色塑料尖尖刺破封口的锡纸。   她按着贺承洲的肩膀让他坐到床上,俯身轻轻挤出一点白色的药膏,就要接触到他伤口的时候,贺承洲突然抽身躲开。   黎迩疑惑看他:“你干什么?”   “抹药可以,必须得答应我一个愿望。”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我就是想要愿望。”贺承洲学着她刚才的语气说话。   黎迩“噢”了一声,点了点头,说可以。   “什么都可以是吧?”   “嗯。”黎迩说:“不要太过分就可以。”   “绝对不过分。”   贺承洲愉悦地笑出了声,坐回床边:“抹吧,抹完带你去看去年的礼物。”   “去年的礼物?”   黎迩轻轻把白色药膏用指腹揉开,卷翘的睫毛忽闪着,挠得他心里直痒痒。   喷薄的鼻息打在他肌肤上,黎迩专注地涂抹着伤口,贺承洲视线灼热地看着她的侧脸。   “对啊,是去年的礼物,一直没能送给你。”   “好,一会去看。”   “别忘了,你刚才答应我的要实现我的愿望。”   他已经急不可耐了,脑子里幻想过无数遍黎迩穿上那件婚纱的模样,现在终于要真真切切看到了。   他目光幽深下来,忽然用力锢住黎迩的手:“不抹了,带你去看礼物,我等不及了。”   黎迩还想多抹几下,让药膏吸收得更好一些,贺承洲执意要带着她看礼物,黎迩也只能作罢。   到了一间房外面,贺承洲伸手覆到她眼睛上,眼前顿时被一片黑暗侵蚀。   贺承洲手大,手指也修长,她脸就那么一点,被遮盖的真的是一点光亮都看不到。   贺承洲关上门,一点点挪着步子带着她到橱窗面前,按开橱窗灯,在她耳畔低喃:“准备好睁眼喔,三,二,一。”   话音落下,黎迩重见光明,暖色的灯光落在橱窗里的婚纱上,炫目地让她一时间忘了呼吸。   “这是……你之前发给我的那套?”   “对啊,我之前说是我朋友偷偷为她心爱的女孩设计的礼物,可我不就是你的朋友吗,至于什么朋友,你随意定义,不是陌生人就好,我也很想求一个快速的结果,但我尊重你,你不想进入下一步,我就等。”   “漂亮吧?”贺承洲问。   黎迩隔着橱窗用手轻轻抚摸婚纱,眼里溢满星光:“很漂亮,我之前没有说过,这就是我梦想中婚纱的样子。”   “这也是我梦想中你穿婚纱的样子,本来就是按照你的喜好做的,你当然会喜欢。”   “这个,你一定做了很久吧?”黎迩问。   贺承洲想了一下,说道:“前前后后差不多半年时间吧。”   “所以,你是从去年年初开始做?”   “对啊,都睡一块了,总不能提起裤子不认人吧,那我不就是妥渣男一个,男女关系上,我不乱来,说实话,虽然一开始对你没什么感情,也不喜欢联姻性质结合到一块的感情,但你的各方面其实都在我审美点上,不然也不会找你联姻,我就喜欢你这种柔柔弱弱的小女生,谁还没做过梦,小时候总幻想自己是骑士,所以长大就想娶个小公主一样的女生,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小公主,含着怕化,捧着怕摔,只想放在心尖上宠着。”   贺承洲说着对她的第一印象和过往的种种:“你每天进门就扑到我怀里,我每天早上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亲你,每一个我幻想过的场景都在你身上得到了实现,你很乖很乖,每天还打扮得像洋娃娃一样漂亮,我每天都想把你装进口袋里,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黎迩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听他说着,没有打断。   “所以,我想守着你,一是因为我本来就爱你,割舍不下;二一个就是我觉得我不会在这个世界上找到第二个符合我全部择偶标准的女生了,也懒得找,心想自己还年轻,就耗着嘛,再坚持坚持,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黎迩眼眶泛红:“贺承洲,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和你想象当中并不一样呢?”   贺承洲拧眉:“我觉得一样啊,你如果觉得不一样的话——”   他顿了几秒,又笑说:“那不一样那就不一样吧,没办法,可能你改变了我的择偶标准。”   “不对。”   说完,贺承洲又摇头:“应该是你变成了我的新标准。”   “算了,不说这个了。”   因为太浪漫感性,所以贺承洲总是不自觉地会发自肺腑地说些长篇大论。   说得越多,越不值钱,他不想黎迩多听这些,她能感受他的心意就好了。   “所以,你还记得刚才答应我的愿望吗?”   “我记得。”黎迩点点头。   贺承洲抬手指了指橱窗:“穿上它给我看,好吗?”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有点不太稳定,但肯定不会超过三天不更,大家可以养肥哈,浅浅算了一下,应该是下个月初正文完结~   现在已经在慢慢收尾了,再让迩迩趁着年纪还小多玩一阵子更多一点喜欢粥粥,让粥粥幸福上个一年半载,毕竟一结婚,他好日子就到头恢复记忆了hhhh 第43章 差点   黎迩怔了几秒, 缓缓点了点头。   贺承洲打开橱窗锁扣,小心先从假人模特上取下头顶纯白的头纱。   “先放你这。”   话落,贺承洲给她放到手里,还没等黎迩抱牢, 又从手里拿起, 辗转给她盖到了头顶。   “还是放头上吧。”   贺承洲笑了一下。   白纱罩下, 像朦胧在一层细雾中,一颗颗手工锻造的钉珠像星点一般落在眼前。   像极了古代新娘头顶的红盖头, 只不过现在换成了白色的头纱。   “很贵的, 掉到地上就脏了。”   黎迩从头顶缓缓摘下,小心翼翼抱在臂弯里。   婚纱从模特身上剥落,黎迩轻轻从他手里接过,像捧着无价之宝一般, 僵硬地动都不敢动。   “我背过身, 你穿, 行吗?”贺承洲问。   黎迩点点头:“好。”   贺承洲站到门口,按开壁灯, 手捂上了眼睛。   黎迩把头纱放置到一边, 缓缓脱下外套, 一点一点把婚纱套上。   因为婚纱是落肩设计,胸衣带会露出来, 为了效果, 黎迩把胸衣也脱了,藏到衣服下边。   看着层叠从脚下延拓开的波纹裙摆,像是置身一片曼妙花海。   “迩迩, 你穿好了吗?”   贺承洲已经数完了101只羊, 再数就睡着了。   “穿好了。”   闻声, 贺承洲转回身来,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轻轻笑了一声,低声呢喃:“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头纱呢。”   贺承洲看向一边:“头纱也戴上好不好。”   “可是,头纱固定要用小卡子和皮筋,我今天出门是披着头发的,没有带。”   “我有啊,我去拿,你等着。”   贺承洲推门跑出去给她拿,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包五颜六色的小皮筋和一盒子小黑卡子过来,笑着问她:“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黎迩微微有些愣怔,疑惑问:“你居然连这个都准备了吗?”   “对啊。”   贺承洲平静说:“能想到的我都备了,就等着你什么时候用了。”   “弄头发是不是有点难,我帮你?”   黎迩认真把头纱顶端折了一小节,用黑色小皮筋捆扎了几下,中间掏出一个洞,小声嘟囔着:“好像真的有点难,等头发长了就留起来,下次不弄公主切了,戴头纱不好看。”   她过于认真,或许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贺承洲听着,心里一阵满足。   她想下次了。   他悄悄翘起唇角,眸子落向一边。   忽然瞥到一边桌子边缘垂掉下来的两根细白的带子,再往上看,衣服下面隐约能看到内衣的半边轮廓,小腹涌上一股热流。   他滚了滚喉结。   “黎迩,如果有个人未经你允许就趁你不注意亲你一口,你会怎么办?”   贺承洲滚了滚喉结,眸色幽深,试探道:“会有什么后果?”   黎迩扎了个高马尾,正在绕丸子头,轻轻皱了皱眉:“那个人是你吗?”   贺承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不是啊,是我一个朋友。”   “你朋友为什么要亲我啊?”   “……”   黎迩扎好丸子头,简易地把头纱拿小卡子固定了一下。   晃了晃脑袋,确保头纱不会掉下去的时候,转过头,就对上贺承洲眸里的欲.火。   话被尽数堵回唇间。   “我想亲你,可以吗?”   黎迩沉默犹豫了一会儿,刚要点头,贺承洲就轻轻推了她一下:“你一会自己走,注意安全,我突然有点事。”   说完,不等她回应,就自己跑开了。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贺承洲已经没影了,黎迩摸摸自己红热的脸。   约莫也知道是什么事。   她缓缓脱下婚纱,换回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把婚纱又穿回模特身上。   她给贺承洲发了条消息,原本就打算不去找他了,免得尴尬。   但经过他房间的时候发现他可能跑太急,居然没关门,淅淅沥沥的水声从里面传出。   纹身不能见水。   也不知道他处理了没。   黎迩走近,准备告诉他一声要小心伤口,结果听到了可疑的喘.息声。   “贺承洲,纹身不能见水!”   怕他在里面听不到,黎迩在浴室门口大声说。   他哪管得了那么多,浑身都被凉水浇透了,身上那股子邪火还是压不下来。   纾解到一半,外头就传来了想象中那张脸的声音,前功尽弃也不过如此。   “你听见了没呀?真的不能见水!发炎就发烧,发烧可能就是感染,感染要命的!”   “你是走还是进来?”贺承洲压低声音问。   “我走,但是真的不能见水!”   话音才落,浴室门打开,一截带着水珠手腕从雾气里伸出,猝不及防把她拽进去。   “小嘴叭叭叭的真能说,是不是堵上比较好。”   “不好。”   “啊,救命啊。”   他赤.裸着,什么都没穿,什么都能看到。   黎迩脸上一片烧红,死命挣脱了半天,贺承洲才不逗她了,松了松手上的力度。   挣脱开,黎迩立马捂着脸就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呜呜呜,吓死人了。”   贺承洲在身后又燥又想笑。   ……   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尴尬,反正回家后,黎迩就不理他了。   贺承洲把钥匙给了黎迩,进公司后,他白天在家的时间不多,没时间陪乖贝。   最近黎迩白天都会过去,照顾照顾乖贝,无聊时就看着网上的配料自己学着做饭,或者架着画架直播画一画画。   今天天气预报有雨。   上午的时候还只是阴沉沉的,中午就开始下了,越下越大。   从窗外看出去,地面上已经积聚成了小水坑,水波纹一圈一圈荡开。   玻璃上雨珠飞溅,树枝被风吹得摇曳不止,花瓣被雨打落,碾得稀碎,风都吹不起来。   黎迩拿出三脚架固定上手机,跑去把画包提留过来,从包里拿出画笔颜料,架起画架,又搬了把舒适的椅子。   这种天气适合闷在被子里睡觉或者安安静静作画。   她不想睡,南城还在雨季,断断续续差不多还得下半个月的雨。   白天睡觉,半夜的时候就会睡不着,生物钟就乱成一团了。   开播的时候又弹出直播间分享链接,黎迩照例分享到了朋友圈。   提笔前,黎迩给贺承洲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如果回来先不要进次卧,小心入镜。   贺承洲估计是在忙,没有回她,黎迩也没再等,回头看了一眼乖贝,见它在沙发上睡得正香,也放下心来。   诚如黎迩所想,这阴雨蒙蒙的天,一看就是个睡觉的天气。   贺谨洲带着他集结所有公司大股东就收购诚辛广告这事开了个会。   会议从早上十点硬是开到下午两点。   贺承洲不是干这个的料,本来就不感兴趣,简直比上学时政治课还催眠。   会议途中,贺谨洲无数次用眼神和小动作提醒他集中注意力。   终于捱到会议结束,贺承洲是第一个拿起本和笔出门的,上面开始时还认认真真写了几行,后面全是音符。   坐回工位,他打开手机,回黎迩的消息。   【Ciao】:我晚上才能回去,你中午自己吃点,别饿着,我晚上早点跑,买菜回家吃火锅。   正打着字,隐约听到门外贺谨洲和一个女人在说话。   他平时在公司就是铁面阎王,惜字如金,同性都不带多看一眼,更别说异性。   贺承洲放下手机,拉开门走出去。   听着开门声,贺谨洲和单凝同时回头。   在看清那张柔柔弱弱的脸时,贺承洲眸色淡下来。   “哥,你结婚了。”   贺承洲直白提醒,一点不给面子。   贺谨洲冷声:“我知道。”   “是承洲啊,你什么时候进公司了呀?我怎么没听谨洲说过?”   听不惯她过分熟稔的语气,贺承洲嬉笑了一声:“我爸我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言外之意,你不重要,是个外人,更没资格知道。   单凝脸色有些难看,依旧笑意盈盈道:“承洲,听说你订婚了?”   贺承洲笑着“嗯”了一声,一双眼人畜无害道,说出的话句句戳人心窝子:“单凝姐,听说你好像离婚了?是不是还有个可爱的宝宝啊?我哥和我嫂子快三十的人了,还不准备要孩子,搞得我爷爷直接把压力都给到我身上了,真是的。”   “承洲。”   贺谨洲眼神示意他差不多得了。   贺承洲心里向着江以柠,佯装没看到,继续道:“单凝姐,我未婚妻很可爱,如果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以后说不准也能多问你讨教一些育儿经验。”   单凝再也伪装不下去,脸上苍白一片,眼底恰到好处的晕上一抹泪:“谨洲,今天是我打扰你了,恬恬还在家等我,我就先回去了。”   等人走远后,贺承洲立马变了脸:“哥,你是结婚的人,嫂子那么爱你,知足吧你,黎迩能像嫂子对你一样对我,我尾巴早翘上天了我,我最讨厌背叛感情的人,你真管不住自己,趁早就别祸害嫂子了,赶紧放人家走。”   无论是豪门圈子还是演艺圈,贺承洲听过太多毁三观的事了。   身边有一个顾靳云就够了,从小一起长大,他多少知道他本性还算不坏,贺谨洲那么一个冷静自持的人如果也乱来,贺承洲的世界观就真的崩塌了。   贺谨洲拧眉:“我知道分寸,不用你教训我。”   “知道什么啊知道,知道你还私底下见她?刚才还向着她说话?”   贺谨洲揉捏着太阳穴:“是她自己找上来的,说是大学同学,助理就直接把她带到会客室了,刚才开完会出来,进去一看是她,我扭头就走,她追来了好么?那我还能怎么办。”   “赶走呗怎么办。”   “陈宇!”   贺谨洲暴躁喊了一声,陈助理从办公室出来:“贺总。”   “以后再敢把刚才那个女的放进来,立马从公司滚出去,随随便便一个说是我同学你就把人领着往上带,有没有点脑子?”   陈助理知道自己触了逆鳞,哆哆嗦嗦点头应下。   贺谨洲没再看他一眼,进了办公室,门摔得震天响。   贺承洲没放在心上,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立马把这件事说给黎迩听。   【Ciao】:我刚才赶走了一个我哥身边的白莲花,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迩刚下播,拿到手机正好看到他消息。   【小迩朵】:你还知道什么叫白莲花?不是都说男生看不出来嘛?   贺承洲愣了几秒。   旋即回她:【我能看出来啊。】   【小迩朵】:噢,那是谁啊?是你哥的那个初恋吗?   【Ciao】:你怎么知道?嫂子和你说过?   【小迩朵】:嗯,以柠姐知道你哥有白月光啊,她其实心思很细腻,一直很难过的,只是在你哥面前装不在乎不说罢了。   贺承洲觉得自己光明正大摸鱼有点不太好,带歪办公室风气怎么办。   他索性拿着杯子去到茶水间,茶水间有人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八卦讨论什么。   有人看到他,和他打招呼:“总监好。”   贺承洲点头。   几人循声看过来,立马假笑着也和他打招呼。   贺承洲一一点头致意,借着这段时间和黎迩聊了会天。   原定是六点下班,贺承洲到五点四十五,一个差不多的时间点提前溜了。   开车去菜市场买好了各种火锅需要的吃食和底料。   黎迩还是没忍住睡着了,躺在沙发上,乖贝和她一样懒洋洋睡着。   俩人同时被他的开门声吵醒,黎迩打了个哈欠,朝他看了一眼,挪着步子走过来,神情恹恹想从他手里接过一大塑料袋的菜。   “别,我弄,你拿不动。”   “小看我。”   黎迩一提,发现还真提不动,脸上有点尴尬,贺承洲不客气嘲笑出声。   努劲儿两只手才提着走了一小截,贺承洲单手从她手里接过,轻轻松松提溜到了厨房。   黎迩挽起袖子洗菜,贺承洲去开锅,火锅半个小时就吃上了。   美滋滋吃完后,黎迩摸着撑到鼓起的小肚子,叹了声气:“我真的不能胖了。”   “吃都吃了,说这个是不是太晚了啊,你太瘦,胖一点其实会更好看。”   “一起健身吗?去消化一下。”贺承洲问。   黎迩立马坐直了身子,歪了歪脑袋,模样看起来呆呆的:“啊?一起?怎么一起啊?”   贺承洲算是发现了,在脑补这方面,黎迩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更糟的是,他可能压根就没那个意思,但她每次这么一问,他的思想就也被带歪了。   于是,贺承洲又故意道:“你说呢?”   “啊?”   贺承洲哭笑不得,扯着她走:“别啊了,双人跑步机,想什么呢,你想继续昨晚的事那也不是不行,反正我是挺难受的,不知道你。”   “我自己走我自己走。”黎迩推开他,自己跑进了健身间。   贺承洲也准备进去时,沙发上的手机响起,贺他又返回去,是家里的电话。   贺承洲接起,陈静月焦急道:“承洲,你先替你哥过去一趟静安医院吧,以柠孩子没了,你哥人联系不上,我和你爸正从你爷爷这往过赶,车程得有四十分钟,路上也滑,那边只有亲家在,你离得近,赶紧过去一趟。”   贺承洲脸色一变,接着电话到健身房门口,朝黎迩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出去一趟。   黎迩有点疑惑,但看他神情严肃,没说什么,跑出来开始穿衣服,挂断电话,贺承洲才说:“去医院,嫂子出事了。”   —   贺谨洲手机摔了,开不了机。   下车前,他戴好口罩和手套,从后备箱拿起一束包装精致的蔷薇花束,手离得要多远有多远。   眉头蹙得老深,尽管包裹得十分严实,一路上还是打了好几个喷嚏。   刚到门口,见大门开着,有人聚集在门口讨论。   贺谨洲拧眉走过去:“你们在干什么?”   邻居一个很好的大妈看他回来,立马道:“小贺,你赶紧去静安医院吧,小江不小心滑倒流产了,大概半个小时前救护车来接走的,我叫的救护车,人可怜地都爬到门口这求救了。”   轰——   脑子一片空白。   贺谨洲朝内院看过去,雨水里混着触目的鲜红。   手里的蔷薇骤然掉在地上,淌进雨泊里。   他脑子一片轰乱,胡乱摘掉口罩和手套,立即折返回去。   到医院的时候,刚好听到医生从手术室出来,遗憾地说:“大人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孩子保不住了,三个多月了,是个女孩。”   赵薇茹身子一软摊在江继国怀里,泣不成声。   黎迩红着眼眶,贺承洲也不忍心听这种消息,紧紧牵着他的手。   贺谨洲行尸走肉般走过来:“爸,妈。”   几人闻声回头。   “你去哪了,电话也打不通,以柠她身体不舒服,你一个做丈夫的是干什么的?不知道关心她?”   江继国额头青筋暴起,他们江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江家比起贺家也丝毫不逊色,自己女儿嫁过去就这么不被人珍爱。   “我…我不知道以柠怀孕了,对不起。”   贺谨洲垂眸,一种即将失去的恐惧感蔓延至他全身,心里第一次这么没由来地慌乱。   过了一会儿,手术室头顶的光熄灭,江以柠毫无血色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   贺谨洲立马上前,赵薇茹和江继国先他一步跑到病床前,把他堵在身后。   贺承洲转头和黎迩说:“你在这待着看看嫂子,我去和我哥说几句话。”   黎迩点了点头,说:“你去吧。”   贺承洲带着贺谨洲去了医院顶楼天台,贺承洲把天台门关好,确保没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去见那女的了?”   贺谨洲的沉默回答了一切。   贺承洲一拳砸上他的脸。   力度并不轻,贺谨洲心里慌乱,四肢瘫软无力,到现在回不过神。   身体没站稳,朝后倒了下去。   贺承洲揪上他的衣领:“哥,你糊不糊涂,我白天才说让你珍惜嫂子,提醒你是一个丈夫,你晚上就把我的话抛之脑后,当年是嫂子和家里逼迫你们分开没错,但她拿钱走是事实,你以为她有多爱你?她只爱你的钱权势,她就一个心机女,什么东西值得你念念不忘那么多年?”   “没有…”   贺谨洲低声说:“是…单凝给我打电话说她前夫报复她,在门外砸她的门,她在南城没有朋友,很害怕,让我过去,我过去她又说想让我留下陪她,我不能留下,就帮她叫了一个朋友过来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会…会这样。”   贺谨洲低泣着,半个身子止不住的在颤抖,高定西装上沾满了污垢。   一向得体稳重的人从小到大第一次不顾体面,慌乱到落泪。   江以柠走时说她身体不舒服,问他能不能别走,他却以为她在闹,是留下他的手段,还冷声嘲讽她这么多年演技都没长进。   贺承洲没眼看,他自己在感情这块都理解不明白,也没什么资格说教他。   但他总觉得这段感情会因为这件事转折,成为过往云烟。   事实如他所想,一个星期后,江以柠出院,提出了离婚。   江以柠铁了心要离婚,贺谨洲害怕了,公司也不管了,什么都不要了,总算是放下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了,整天追在身后挽回。   贺承洲也万万没想到,好日子到头的不止是他哥,还有他自己。   公司不能没人管,没办法贺霄云又回了公司,但他近年来身体不好,很快也扛不住高幅度的工作被压垮。   公司几个老股东虎视眈眈,暗里斗了不知道多少年,根本不能放任外人去接管。   贺承洲一开始不乐意接手,他不想也不会,爷爷苦苦哀求,又从海外把分公司总裁派回协助他,他被赶鸭子上架般赶进了公司。   贺承洲几乎是从零开始在学,连着一个礼拜住在公司。   每天都忙到深夜,忙完这个点又怕打扰到黎迩,已经连着很久没说过话。   黎迩也怕打扰到他工作,不回主动和他说话。   今天晚上贺承洲说什么都要挤出时间找黎迩,把一个不是太重要的季度总结会议交给副总去主持。   他给黎迩打电话:“迩迩,你在不在我那边?”   黎迩说:“我在啊,乖贝没人陪,你今天要回来吗?”   “我一会差不多六点半就回去。”   贺承洲说:“想吃什么,我顺便去买菜。”   黎迩沉默几秒,试探性说:“要不,我做?”   贺承洲拧眉:“你学做饭干什么?”   “想学,吃自己做的饭,有成就感,虽然有点难吃,但是能熟就好啦。”   “好吧。”   贺承洲笑了一下:“你开心就好。”   “那你做什么啊?”   黎迩语气特别骄傲:“西红柿鸡蛋汤!”   贺承洲也十分配合:“那你得多做点,我要喝三碗。”   “回去给你买荔枝玫瑰?”   那头是许久的沉默。   贺承洲还以为是手机坏了,正要从耳边挪开时,黎迩很轻的声音传过来:“贺承洲,我不喜欢吃甜品,如果路边有卖的话,你帮我带一份烤冷面吧?我喜欢吃这个。”   “解锁新小吃了啊,行,我知道了。”   贺承洲又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吃甜品了?”   “锅开了,不理你了。”   说完,黎迩立马挂断了电话,不给他刨根问底的机会。   贺承洲笑了一下。   这附近他不是太熟,他直接问助理,知道后街有一家烤冷面专卖店,味道还不错。   他去买上后立马开车回了家,一路上都在犯困,他强撑起精神,放缓车速慢悠悠开了回去。   打了个哈欠,正要指纹解锁时,想到什么,他又缩回手,改为了敲门。   黎迩皱了皱眉,把菜刀放到切得有手指粗的土豆丝(条)边,跑过去开门。   贺承洲神情恹恹站在门外,看见她的那一瞬,还是打起精神绽了个笑。   “呐,烤冷面。”   他把塑料袋给黎迩递过来。   黎迩笑说:“谢谢,我已经闻到味道了,好香啊。”   “你没有带钥匙吗?”黎迩问。   贺承洲说:“带了啊,但就想你给我开,不过——”   他顿了几秒,勾了勾唇:“你能抱我一下就更好了。”   黎迩鬼机灵地立马岔开话题:“贺承洲,你最近一定很累吧?”   说到这个,贺承洲脸色拉下来,委屈又惆怅地叹了声气,难得说几句不好听的粗话:“我靠,累死了,真他妈活成周慕离的人生了,我这张烂嘴。” 第44章 差点   黎迩献宝似的给他盛了一碗西红柿蛋汤, 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胳膊肘撑在对面托腮等着他的反馈。   说实话,味道还行,就是有点淡。   贺承洲竖了个大拇指, 一点不吝啬地夸赞:“很不错啊。”   黎迩嘻嘻笑了一声, 心满意足跑回厨房继续炒她的土豆块去了。   做饭会上瘾。   刚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琴行经理又来了电话,他放下勺子接起电话。   经理说琴行两个小孩打架, 其中一个滚下台阶脑袋磕破皮了, 家长在大厅闹着要赔偿。   贺承洲这段时间怨气正深,这下算是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   勺子一扔,他从椅子上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划拉出刺耳的摩擦声, 桌子也往前推了一截。   碗里的汤摇晃了几下, 溢出到桌面上, 乖贝在沙发上睡得好好的,被吓得瞪大了眼睛。   “这点小事也不会处理, 还要我专门过去?我天天闲的没事干就是收拾你们闯祸后的烂摊子的是吧?每天连口热饭都吃不到嘴里, 我纯纯大冤种吧我, 医药费该赔赔,保安该解雇解雇啊, 我花钱雇你们不是吃白饭的, 能拿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无非就是想坑几个钱,不要把事情捅出去坏了名声, 其余和她看着条件讲不就行了?烦死了。”   说完, 他挂断电话, 把手机狠狠摔到一边。   手机摔到地上,屏幕瞬间像蜘蛛网般碎成了无数条小细缝。   胸腔一团焰火升腾,贺承洲气得胸口发闷,想拿起桌上的遥控器也扔掉时,余光瞥到厨房门边扒着一双手,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正悄悄窥他,眼底漫着点点恐惧。   他动作一顿,收回力道,拿着遥控器随便换了个台,又缓缓放回了桌子上。   黎迩咽了咽口水。   这是她印象中贺承洲第一次发这么大脾气。   从来不发脾气的人发起火来才最可怕。   刚才听见动静时,她关了火想出来看看情况,被贺承洲突然的一声吓得不敢出来。   他正在气头上,黎迩不敢在他眼跟前瞎晃悠,就又回去继续开火炒土豆块。   贺承洲心慌地把乖贝抱在怀里,安抚了一会。   又拿了根猫条,故意挤出一小点把乖贝引诱到厨房门口。   他蹲下身子,朝里面瞥了眼黎迩的背影后,终于如愿让乖贝吃到了猫条。   他抚摸着乖贝的脑袋,声音柔得不像话:“对不起啊,刚才吓到你了吧,最近事情太多了,爸爸脾气有点不好,我平时不这样的。”   黎迩竖起耳朵,把他的话都听进耳里。   贺承洲看着黎迩的背影,故意把声音拔高点:“我爱你的啊,你知道吗。”   “我最爱你了。”   贺承洲低喃一声,把猫条喂完乖贝后,黎迩的土豆块也勉强出锅了。   “贺承洲,你…你要不要尝一下?”黎迩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问他。   看她这小心翼翼的说话方式,贺承洲就知道刚才把她吓到了,还没缓过神来。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他过去牵上黎迩的手把她带到餐桌边:“迩迩,你吃你的烤冷面,我和你说点话。”   黎迩也就坐下来吃,贺承洲说:“刚才听到我发火了对不对?”   黎迩点点头,说:“我听到了。”   “我就是最近事儿太多太烦了才没控制好脾气,对不起啊,你别害怕我。”   咀嚼的动作停下,黎迩沉默了一会,抬眸问他:“贺承洲,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不会打我?”   完蛋。   都开始提前预设他家暴了,形象毁完了。   贺承洲举起三根手指发誓:“不会的,家暴犯法,老婆是用来宠的,怎么能用来打呢,打老婆的男人都是没用的男人,你如果骗我我可能就稍微生会气,你一哄我我就好了,打人达咩,我最瞧不起打老婆的男人了!”   黎迩看着他虔诚的眼睛,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   贺承洲怎么会打她,永远不会的。   黎迩从牙签扎了一块大一点的烤冷面,递到他嘴边:“你吃吗?”   “吃啊。”   贺承洲笑了一声,然后张口就咬住了她的手指。   “咦呀。”   黎迩咬唇盯着亮晶晶的手指看了三秒,果断起身跑到卫生间洗了把手。   —   江以柠从小心里就定下过一个小目标,迟早有一天会扛着相机走过七大洲四大洋南北极,去追寻自然界所有的风光物景。   这个愿望在她嫁给贺谨洲的那天戛然而止,梦想和爱的人,她不顾家人朋友的反对毅然决然抛下一切选择了后者。   不择手段嫁给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生,她那会也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后悔。   贺谨洲不同意离婚,这件事拉扯了一个多月,江以柠不想继续等了,她也要面子,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太难看。   分居两年,她就继续向法院诉讼离婚。   江以柠准备去完成自己的梦想,临行前和自己的朋友们吃了离别饭。   知道黎迩是有点怕生的性子,怕黎迩和那些大大咧咧的朋友们处不到一块去,所以江以柠单独请的她。   黎迩见到江以柠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她又瘦了,距离她上次出院后去她家里看她时,现在瘦得仿佛只剩下骨架了,也不再明艳自信,总是忧愁满满。   “以柠姐,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的,我永远支持你。”   江以柠扯了扯唇角:“没事儿,你也是啊,我们都要好好的。”   “你准备走多久啊,我是不是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啊。”   黎迩想让她走,但又觉得有点难过,她又要孤零零的了。   江以柠也不想撒谎,说道:“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有可能遇到一个不错的小国,也会有定居的想法,但不管怎么样,每年春节肯定是要回来的,你以后结婚我肯定也会到的,你别难过嘛,现在网络通讯那么发达,随时可以视频。”   黎迩叹了声气,从包包里拿出一个方正的礼物盒子:“以柠姐,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江以柠笑着接过:“那我收下了啊,现在可以打开看嘛?”   “可以的。”黎迩点点头。   江以柠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祖母绿锆石串珠和薄荷绿小切面石英的手串。   黎迩指了指上面坠着的天使小翅膀:“以柠姐,虽然见不到你我会很难过,但我希望你开心,这个小翅膀代表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永远守护你,你要把她戴在手上喔。”   “好。”   江以柠摘下腕表,把手串戴了上去,眼眶都红了,晶莹的泪一滴一滴落在桌面:“秋叶永远等不到花开,迩迩,希望你的感情可以开花结果。”   眼泪像开了阀门,江以柠偏头看向窗外,视线模糊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幻影。   江以柠一直看着窗外某个地方,拿着纸巾擦着眼泪,精致的眼妆终究还是白画了。   黎迩顺着视线扫过去,发现贺谨洲就站在街对面朝她们的方向看着。   车来车往间隐现出一张颓寞的脸,眉宇间的忏悔完完全全取代了先前的冰冷。   一个在她对面哭,一个站在外面哭。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   南城百年难遇大雪,十二月初居然飘起了雪花,黎迩兴奋地邀请贺承洲和她一起看雪拍照还看了一场电影。   这么美好的场景当然要记录下来。   黎迩画画时,贺承洲就站在她身后,突然想起黎迩学的是人体油画,于是他问:“迩迩,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怎么记得你好像是学人体的啊,为什么现在开始画景了?”   笔尖一顿,颜料不小心沾到了纯白的毛衣袖口,黎迩收起画笔,笑了笑说:“对啊,学的是人体,但现在不想画人了。”   “为什么啊?”   贺承洲不理解,他之前好像也没问过这个问题,现在黎迩好歹提笔重新开始画了,之前她开着花店根本都不画的,让他一度忘了她是从国美毕业的。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画人了,想画景啊。”   “喔。”   贺承洲说:“那你还会画人吗?”   黎迩点点头,认真道:“会倒是会,但是我不想——”   没等她把话说完,贺承洲轻轻笑了一声,扯她袖子,有点撒娇那意思:“那你画我呗,给我画一张行不行?我可以为了艺术做任何牺牲。”   黎迩不想画,开始打哈哈:“你说这个雪会很大吗,明天可不可以堆雪人啊?”   “给我画一张嘛,迩迩,我求你了,宝贝。”贺承洲不依不饶。   黎迩装听不到,自言自语道:“我觉得不一定可以诶,它太小了,我想下去雪地里写字。”   说完,黎迩撂下画笔就拉开门跑了,贺承洲站在原地重重叹了声气,拿着外套追了出去。   黎迩蹲在雪地边,用手指在一笔一划写着什么,贺承洲放慢脚步,想偷偷过去看一眼。   结果还是被黎迩发现了,火速拿手抹了个一干二净,地面上只剩下半个轮廓,隐约看着像字母“c”。   “噢,黎迩,我知道了,你偷写了我的名字对不对。”   贺承洲毫不客气拆穿她,把外套给她搭到背上,蹲下补全“c”,然后在前面补了个“h”,后面又补了个“z”,得意问她:“你就说吧,是不是这样?”   黎迩没回答他,只又找了一块空地:“你写的太丑了,我还是给你重新写一个吧。”   “我的字丑?”   贺承洲不服气:“我小时候可是曾经蝉联三届的全国小学生汉字书写大赛软笔书法组第一名。”   黎迩一边写着他的名字一边认真问他:“第四年为什么不是第一名,被别人超过了吗?”   可能是从小身上光环太多,贺承洲对第一名没什么过多的荣誉心理,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不是啊,是因为我觉得没挑战性,第四年就没参加。”   “……”   “噢,是这样啊。”   黎迩一笔一划写了他的全名,拽了拽他的袖口:“写好了,你看。”   其实写的挺好的,但贺承洲故意道:“也就一般般好吧,勉为其难夸一下。”   看着漫天纷飞的雪,想起明天一早起来就有一大堆工作等着处理,无数愁绪溢上心间。   “迩迩,我还是想弹琴,现在我不太开心。”   “没事。”   黎迩双手戳着雪地,一点点汇聚起雪花,揉成一个小雪团对准他脸上砸过去。   扑面而来的雪球砸过来,贺承洲下意识闭上眼,但刘海和睫毛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雪花。   等他反应过来时,黎迩手里俨然已经揉成了一个更大的雪球,一脸坏笑地朝他看过来。   贺承洲拔腿跑到远一点的地方,也开始揉雪球,扔到一半后脑勺就遭了殃,冰冷的雪顺着领口灌进了脖子里。   黎迩笑着:“现在开心了吗?”   “开心了。”   像个孩子似的,贺承洲笑得一脸灿烂,也不客气地用雪球回击她。   黎迩闪身躲开,抓起一把又给他扬过来。   这点贺承洲根本不在怕的,自顾自揉着一个硕大的雪球。   黎迩看他这雪球大得像是要把她砸死似的,在他揉一半时,过来给他踩了个稀碎,踩完拔腿就跑,结果脚底一滑,摔了个屁股墩。   贺承洲脸色一变,立马去扶她,结果自己也摔了一跤。   黎迩立马放声大笑。   贺承洲心想这是个没良心的,索性滑到就没起来,躺在雪地里抱着脑袋痛苦的闷哼出声:“脑袋好疼。”   “怎么了?”   黎迩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立马爬到他身边,柔软的手垫到他脑袋下,把他扶了起来,担忧地问:“你怎么了,贺承洲,你脑袋疼吗?”   “嘴疼。”   贺承洲声音太闷,黎迩没听清,把耳朵稍微凑过一点,问他:“你刚才说——”   话音还没落,温热的唇畔落在她脸颊。   大雪寒凉,但他的吻很热。   黎迩红着脸:“贺承洲,你不经过我允许就偷亲我。”   “啊,我脑袋疼。”   贺承洲捂着脑袋喊地更大声了,就是逃避着不想回答她的问题,掩饰自己刚才偷亲了她的事实。 第45章 差点   入春, 黎迩生了一场病。   最严重的那晚,她高烧不退,整个人陷入昏迷,引起了肺炎, 当晚就住了院。   因为之前肺部遭受过重创, 所以黎迩的肺现在很脆弱, 一个不小心就会容易感染。   她一开始没打算告诉贺承洲。   也不打算让贺承洲知道那把差点烧死她的火。   和贺承洲一样忘记吧。   黎迩恶劣地想。   她没有办法回到过去扭转时局,但她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舍不得伤害他。   她越来越想对贺承洲好了。   不过满打满算也就瞒了两天, 出院后打电话时, 贺承洲听见她声音的那一秒,立马就听出她感冒了,愣是刨根问底逼得她瞒不下去。   黎迩就只好说自己感冒了,静养一段就好。   那段时间的贺承洲几乎累得轮轴转, 眼底的心疼都要溢出来, 因为她又瘦回到最初见到他时的模样了, 脸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圆润感又回到解放前了。   之前的黎迩只是看着柔弱,其实身体素质还算勉强在及格线上, 没有到病痛随随便便就找上门的地步。   但那次贺承洲车祸, 她去求过佛后, 身体就明显变差。   倒也没什么致命的病,但小病总是接连不断找上门。   求佛祖赐平安, 佑他逢凶化吉。   信女愿以余生康健, 换他一世平安。   神灵还愿了。   黎迩也永远不后悔。   当然,贺承洲也永远不会知道,这是她和佛祖的小秘密。   —   黎迩从来没去过贺承洲的公司, 今天突发奇想想过去看看, 也有个事想和他聊。   没告诉他, 黎迩打算偷偷去。   正好是中午的饭点,她现在会做的饭可多了,厨艺不说炉火纯青,但起码不是入门小白级别了。   兴致昂扬开车过去,才到公司楼下,黎迩就迈不动步子了,心想着一进门肯定有很多双眼睛会盯着她。   正犹豫时,陈静月提着饭盒过来,不确定地在身后喊了声:“迩迩?”   “啊。”   黎迩惊诧回过头,笑着拘谨道:“阿姨好。”   陈静月笑了一声:“过来看承洲的?”   黎迩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点点头:“嗯,对的。”   “我也是。”陈静月给她看手里的保温饭盒:“一起上去吧,承洲今天有口福了。”   黎迩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嘴巴也甜甜的:“没有没有,我肯定没有阿姨做的好吃。”   陈静月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上去,公司的人对她有点陌生,但对陈静月并不陌生。   一路走过去一路此起彼伏都是贺太太的招呼声,对她也只是眼冒八卦的打量。   陈静月一一微笑点头致意,但黎迩细心地发现她笑容多少有点僵硬,好像不太开心。   直到上了顶层,在办公室走廊外,一个温润儒雅的男人喊了声“静月”时,黎迩忽然就明白她为什么不开心了。   她结婚后就没有自己的名字了,别人都唤她贺太太。   黎迩虽然很八卦但是没多留,走一半时,被陈静月叫住,把保温饭盒递过来:“迩迩,帮我也带进去吧,饭一会就凉了,我一会再进去。”   黎迩乖巧应了一声,左右手各提着一个保温盒,迈着小碎步跑进了办公室。   贺承洲在看季度报表,一只脚做支点坐在转椅上晃来晃去,翻页的声音显示出他的暴躁值。   尽管被半拘束在这个地方,穿了身规矩板正的宝蓝色的西装,他身上的少年气还是很足,办公室也不是特别商务化的风格。   桌子上摆着多肉,旁边是一个蠢萌蠢萌的大脸鹅手机支架,左侧墙面上还有一个飞镖靶盘,身后是一大副海浪沙滩的油画。   等等……   这副画怎么有点眼熟。   这不是她死活找不到丢了的那副吗,是在海城时画的一张海上落日图,现在怎么裱起来挂到他办公室墙上了。   “脚脖子冻死了,谁进来又不关门。”   “马上关马上关。”黎迩跑回去乖乖把门拿身子杵着关上。   “诶?”   听到她的声音,贺承洲立马就精神了,把文件夹一扔,眸里泛上星星点点的笑意:“迩迩,你怎么来了啊?”   “给你送饭啊。”   黎迩把两个保温盒放到桌子上,让他猜:“一个是我的,一个是你妈妈的,你猜哪个是我的?”   贺承洲一眼就看出来了,陈静月那个之前他在家里见过。   他勾了勾唇,问道:“猜对有没有奖励?猜错又有什么惩罚?”   黎迩认真想了半天,想不出来:“要不,你说?”   “猜对你亲我一口,猜错我亲你一口?”   秀眉蹙起。   黎迩沉默了一会,问他:“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那区别可大了,一个主动一个被动,我喜欢主动的吻,因为没有所以弥足珍贵。”   “那可以啊。”黎迩点点头。   贺承洲再三和她确认:“那你可不许反悔。”   黎迩正点着头,贺承洲得意洋洋指了指左边白色的保温盒:“我猜这个是你的。”   话落,立马前倾着身子,把脸侧过凑到她嘴边,提示般咳了一声。   黎迩在指尖上亲了一下,又轻轻用指尖点了一下他的脸颊。   “我这么好糊弄?不行!重亲。”   没办法,黎迩只好蜻蜓点水亲了一下。   “不行,重来,感受太轻。”   黎迩不想重来,忽然晃着他的胳膊,八卦地透过百叶窗看向门外的一双人影,三两句话轻而易举地转移开话题:“贺承洲,那个和阿姨说话的叔叔是谁?”   闻言,贺承洲瞅了一眼,做贼似的,压低声音道:“我妈的老相好。”   “啊?”   黎迩捂着嘴,满脸的不可置信。   贺承洲笑出声,摸了摸她的脑袋,认真道:“是我妈的初恋。”   黎迩若有所思“噢”了一声,示意他多讲一点。   贺承洲也就如实和他说了,这还是他和他哥小时候偶然间听到陈静月和贺霄云吵架时知道的。   俩人是商业联姻,婚前各自有初恋,两头都是被逼分手后结合到一起的。   他爸他妈婚后谈不上感情多好,但都恪守本分,就这么相敬如宾过了半辈子。   “好遗憾啊。”黎迩唏嘘道。   “那那个叔叔可以光明正大在公司吗,你爸不知道啊?”   结果贺承洲偷偷告诉她个更劲爆的消息,门外那位儒雅清隽的男人表面上是贺家老管家的养子,实际上是老爷子年轻时犯的错,也就是老爷子这次从海外派回来协助他的副总。   黎迩嘴巴撑成了“o”型,但八卦之火依然没有熄灭的迹象,又问:“那你爸的初恋呢?”   贺承洲诚实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从来没出现过,据说是出国嫁人了,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是上一辈的事。”   “噢,那你为什么偷我的画啊?”   ?   话题怎么跳的这么快。   贺承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眨巴了几下眼睛,学她跳转话题那招,拧开保温盒的盖:“让我看看是什么好吃的。”   “你想拿直接拿走就好了啊,还骗我丢了,害我找了好久。”黎迩嘟囔着。   贺承洲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答她:“迩迩,这个红烧茄子真香,好棒。”   “你吃了没?”   黎迩也被他成功转移了话题,认真说:“我吃了,也吃的烧茄子,和一小碗米饭。”   看到上面明显少了的一层,贺承洲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你是不是做少了,先给我盛了一大盒,然后又发现自己不够吃,就拿勺子从保温盒里偷挖了一层?”   “才没有!”   黎迩急得都站起来了,不自然道:“我是本来就不打算让你吃饱,给你专门少放了一层而已。”   贺承洲轻笑一声:“反正都是你说了算。”   陈静月聊了一会,正准备进去时,从玻璃上的小窗口看到贺承洲在哄着黎迩吃个鸡腿。   她摇头叹笑了一声,放下覆在门把手上的手,悄悄转身离开。   黎迩真的一点都不饿,但贺承洲觉得她太瘦,以要让她把瘦了的肉都长回来为由硬是逼着她啃了一根大鸡腿,也是唯一的一根。   啃到一半,黎迩看向门外,蹙了蹙眉:“贺承洲,阿姨是不是走了?”   贺承洲起身拉开门出去看了眼,正好看到叶隽诚宽厚的背影。   他笔挺站在那,静静看着楼梯口的方向。   可能太专注,连他开门的声音都没听到。   贺承洲又默默把门阖上,回来告诉黎迩:“我妈估计不想打扰咱俩,悄悄走了。”   贺承洲永远像陈静月包容他一样包容陈静月,更何况,叶叔没有一点夺权的心思。   爷爷对老管家有恩,管家又养育他大半辈子,他重情重义,内心也有不甘,但更不会想让陈静月被人议论,生活陷入水深火热。   终身未娶就是他最好的证明和忠诚。   饭吃到尾声,黎迩刚想和他说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助理进来提醒他会议要开始了,打断了她的话。   黎迩就只好停下,让他先去开会。   贺承洲抬手指了指办公室里面的隔间:“下午没事的话别走了,进里面睡一觉,醒来会应该就开完了,床上东西很干净,每天都有打扫。”   黎迩点点头,说好。   贺承洲去开会了,黎迩没事干,四处在他办公室转了一遍。   江以柠去了冰岛,给她发了条微信说去了她老家了,黎迩笑到不行。   她微信当时随便弄的,默认就是冰岛,地区那块确实是冰岛。   江以柠给她发来一张黑沙滩的照片,手心还捧着一个大冰块。   黎迩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地方求婚应该会很不错。   千年不化的冰川,世界尽头之地,怎么想都觉得浪漫。   贺承洲散会是在一个小时之后,进办公室看到桌上的保温饭盒时猜黎迩应该还没走。   他脱了西装外套,蹑手蹑脚推开门走进隔间,尽管已经很小心但开门声还是格外响。   想着进去看一眼就又要出来,不想来回开关门吵她,贺承洲就没把门关实。   耳畔隐隐约约听到了抽噎声,贺承洲拧眉,挪步走近,就看到了枕头上一片无法忽视的深色痕迹。   黎迩紧闭着眸,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不知道是醒着还是在梦里,贺承洲都觉得应该把她叫醒,这样太危险。   “迩迩。”贺承洲拍了拍她肩膀。   黎迩没醒,贺承洲没办法只能晃她肩膀:“乖宝,醒醒。”   黎迩掀开眼帘,一双眼红肿到双眼皮都不见了。   贺承洲问:“你怎么了?梦到什么了?”   黎迩盯着他看了几秒,骤然扑到他怀里,脸深埋在他脖颈处,纤白的手指紧紧拥上他的背脊。   过了会,黎迩情绪缓和下来,松开手上的力度,蕴满泪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到底怎么了啊?”   贺承洲轻笑了一下,从一边扯了一张纸巾,给她擦眼泪和鼻涕:“就说吧,你是不是小哭包。”   “贺承洲,我做梦了。”   贺承洲有意缓和气氛,笑说:“看你哭成这样,梦里我是渣你了?”   黎迩轻轻摇了摇头:“我忘记了,只记得好难过好难过,但最后是你抱住我了。”   “抱住就行了,别难过了啊。”   贺承洲说:“你喝牛奶吗?我去帮你热一杯?”   “抱抱我。”   黎迩闷声抱着他,新一轮情绪席卷而上,迅速占满了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黎迩很少做梦,但每个梦境内容她都事无巨细记起来,可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是心里某个角落疼到让她呼吸不上来,近乎要窒息,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贺承洲静静抱着她,无声接纳着她所有的情绪。   心里犯愁着是,怎么能让黎迩开心一点。   以至于都忽略了助理的敲门声。   助理敲了三次门,会客室的王总已经等了二十分钟,续了两次茶。   第四次敲门还没应声,陈宇擅自推门而入了,只心里默默祈祷着自己一会不要被批得太惨。   听着隔间隐隐有说话声,他循声走过去,本来已经张开的的唇翕合了几下,最终还是闭上了。   他都有点不忍心打扰到他们了。   黎迩是泪失禁体质,她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很难哄。   尽管自己心里有时候也觉得是件矫情的小事,不值得掉眼泪,但眼泪不听她的话。   而且有时候越哄越想哭。   贺承洲好话都说遍了,她都听不进去,最后让她破防的是一个吐舌头的鬼脸。   黎迩又手动在他俊脸上推了个猪鼻子,终于开心的笑了。   代价是贺承洲的完美男神形象毁光了。   察觉到门口的人影,黎迩点了点他的肩膀,小声说:“你助理找你。”   贺承洲回头看过去,陈宇也回过神,说道:“小贺总,合众的王总已经等你二十分钟了,敲门没声音,我就自己进来了,您看,要不过去一趟?”   “我靠。”   贺承洲拍了拍脑袋,小声嘟囔:“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迩迩,我赶紧过去一趟啊。”   黎迩缩回毯子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可能是被别人看到了,有点害羞,声音很小:“你去吧,把门先关上。”   贺承洲笑了一声出去把门带上,又看向陈宇:“陈宇,你去叫你女朋友过来吧,带迩迩在公司里玩一玩吧,让她带薪陪玩,消费都算我的。”   陈宇瞪大眼,连忙摆手就要反驳,贺承洲一副“我懂”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瞒我干什么,我又没不让你们办公室恋情,只要别耽误工作就行。”   闻言,陈宇一颗悬着的心也算半落,轻轻应了一声。   他被贺谨洲摧残惨了,以为贺承洲也是一样的雷厉风行,不近人情,他事事拘谨周到,不敢出丝毫差错。   即使从一开始就感受到了他骨子里的温和,但也是到今天才算彻底领悟到。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洒在男人身上,陈宇抬眸瞥过去一眼,鼓足勇气说:“那个,小贺总。”   “啊?咋了?”   贺承洲还是规矩地把领口的扣子系到了顶端。   “我刚才偷拍了一张照片,挺温馨,我给你…发过去?”   “啥照片,我看看。”贺承洲偏头凑过来,陈宇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给他看。   好巧不巧,就是他在做鬼脸逗黎迩开心最没形象的时候。   贺承洲瘪了瘪嘴,半天才说服自己。   这才不叫没形象,费心尽力哄自己女人,这叫帅。   贺承洲笑一声:“拍的挺好的啊,我喜欢,麻烦你给我发过来吧。”   刚走出门,贺承洲又折返回来,看着面前低头的人影:“给我发过来,然后,你删掉,OK?” 第46章 差点   眼睛有点涩疼, 盯着镜子里哭成的肿泡眼,黎迩脸上一片怅然。   过去半个小时了,心里还是一阵绵密的疼。   好像被人施了魔法,把她在梦里发生的记忆都剔除掉了, 只记得最后唯一被贺承洲抱住的那一瞬间。   就仿佛只想让她记住这个。   咚咚咚——   门外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 打乱了黎迩的思绪, 她抹了下眼角的湿润,下床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漂亮的短发女生, 女生笑了一下, 大方介绍道:“我是厘云,小贺总让我来陪你玩的。”   黎迩回了个甜甜的笑:“我叫黎迩,是黎明的黎,你是哪个厘啊?”   “厘米的厘。”厘云说。   “我的眼睛肿了, 今天出门没有戴帽子, 我不想出去了。”   黎迩推上门, 把她拽进隔间,示意她坐下, 试探问道:“要不, 我们聊天吧?”   厘云说:“可以啊, 聊什么?”   黎迩拿起手机,打开外卖平台, 问她:“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帮你点,可以边吃边聊。”   厘云不太饿,想喝杯果茶, 就笑说:“要不我点吧, 小贺总说给我报销费用诶, 不花你的钱,咱们花他的钱,他有钱。”   黎迩笑着点点头。   她和厘云一人点了一杯果茶,又从附近超市买了些小零食。   黎迩的视线从手机界面挪开,看向她:“可以聊你们公司的八卦吗?”   厘云是个自来熟的开朗性子,当即拍着胸脯说:“那你可找对人了,我是我们公司的一级情报员,说吧,想听谁的?”   指尖抵着下巴,黎迩想了几秒,又问她:“谁的都有?”   “对啊。”   “那我想听贺承洲的。”黎迩说。   “小贺总啊。”   厘云正拧眉想着他身上能有什么好讲的八卦,黎迩却以为她是有所顾忌,悄悄凑到她耳边:“没关系,什么都能讲,我绝对不告诉他。”   “倒不是我有意隐瞒,但我觉得小贺总身上真没什么八卦诶。”   贺承洲本来就不想在公司待,和她们社畜一样都是来上班打卡的,仿佛每天都在完成任务似的,活儿干完就走,真没什么好说的。   厘云想半天想不出来,黎迩都打算换个人物目标时,厘云突然灵光闪现,想到一点:“八卦没有,但有其他的,你听吗?”   黎迩眸子都亮了,用力点点头:“听!”   “你知道小贺总穿衣是有一个明显的进阶过程的吗?老好玩了。”   黎迩猜测说:“是不是一开始不想穿西装,穿的休闲服去开会?”   “诶,不愧是你啊,还得是未婚妻。”   “没…没有。”   黎迩的脸瞬间烧红一片。   “嘿嘿,别羞啦,我们都知道你和小贺总的关系的。”   厘云没再扯别的,回归了正题:“和你说的差不多,但小贺总穿衣是有‘叛逆期’的。”   “叛逆期?”   厘云说:“一开始是休闲服,款式和颜色都挺正常的那种,后面被老贺总在楼梯间教训了一次,说不规矩不体面,隔天他就换了身鲜艳的衣服,我记得好像是绿色的连帽卫衣,连着花里胡哨了一个多礼拜,后面老贺总被气到住院,好像是叶副总劝他来着,那以后小贺总才收敛一点,但也还是没穿西装,再后面有一回公司公众号上传了一次会议的相关内容,不知道怎么照片突然就在网上引起讨论了,还弄了个投票,大概意思就是讨论公司领导是否有必要穿西服,投票结果你懂得,自那之后小贺总正式场合就规规矩矩穿上西装了。”   黎迩听完,心里隐隐有点不太舒服。   如果把她困在一个不喜欢的地方,她怕是也会崩溃发疯。   “那是因为他不喜欢这里呀。”   黎迩嘟囔一嘴。   “嗯对的,我们其实也都看出来了,公司很少有不忙的时候,一旦闲下来小贺总就坐不住了,大概也是不好意思早走,怕带坏风气,但每次一到下班点,他都是全公司第一个跑出大门的,连我都自愧不如。”   厘云指了指角落处的三角钢琴:“对了,我们偶尔还能听到他弹琴呢,简直是演奏会vvvvvip位置,我们部门有个他的小粉丝,说那是新曲子,小贺总之前在一个朋友的演唱会上还是什么弹过一小段,说是给未婚妻的礼物,那也就是写给你的喽?”   沉默几秒,黎迩轻轻“嗯”了一声。   话音刚落,厘云手机外卖小哥来了电话,顶层他没权限上去,问她们自己到前台拿可不可以。   挂了电话,厘云本来说自己下去就好,黎迩不好意思让她一个人拿,就说和她一起出去。   路过会客室时,厘云小声和她说:“小贺总就在这个里面。”   黎迩趴过去从百叶窗缝隙里朝里看了一眼,贺承洲半个身子侧对着她,没发现,王总倒是第一时间敏锐地察觉到她,凌厉地扫过来一眼。   他们在谈项目核心机密。   黎迩被瞪得立马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想着不太礼貌,就立马拉着厘云跑向了电梯旁。   贺承洲顺着他的视线朝后瞥一眼,只来得及看到一抹不太明显的残影。   他摇头轻笑了一声:“没关系,不是外人,请您继续说吧。”   ……   黎迩一下午和厘云聊了至少十个人的八卦,大都是情感方面,还成功炫完了二百多块钱的小零食,小肚子都鼓囊囊的。   贺承洲两个小时后从会客室出来,过来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又去开公司部门例会。   一直到六点才终于带着一身疲倦回了办公室。   “你绝对想不到我刚才经历了什么。”贺承洲一进门就和她吐槽。   黎迩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狗血八卦,随口一说:“怎么啦,有人捉奸了?”   贺承洲脱西装的动作一顿:“我靠,你真神了,你咋知道?”   黎迩嬉笑了一声,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我和厘云下午聊你们部门的八卦了,我现在握有全部小道消息!”   “呦,厉害了呀。”   贺承洲单手扯开领带,又把西装脱掉挂到衣架上,放到衣柜,低声又惆怅地说:“不过,话说回来,我最初觉得一个人的能力和人品其实是不挂钩的,作为上级领导我只要他们最后提交上来的成果就行,觉得私德和我也没什么关系,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了,还是要注重员工个人素质问题,毁坏公司形象呢。”   “对啊。”   黎迩嘴里叼了一根棒棒糖,在回粉丝私信,轻飘飘说:“如果是我捉奸,我就带记者开直播,让他社死,身败名裂,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既然做了败坏道德的事就别怕被谴责,你说是吧?”   “你好猛,我好怕怕哦。”   咦惹。   黎迩倒抽一口凉气,抬眸看向他:“你别撒娇了。”   贺承洲不逗她了,笑盈盈朝床边走过来。   黎迩半警惕看着他:“贺承洲,你…你想干吗?别乱来啊。”   贺承洲笑着不说话。   黎迩正就想跑,就被贺承洲一把缠住手腕压下,他双膝陷入柔软的床垫里,俯下身子,低眸对上黎迩明亮漆黑的眼睛。   耳热、脸也热,莹润的唇一张一合。   忽然,贺承洲冲她脸上呼了口气,然后摸摸她的发顶,无奈笑了一声。   一把掀起旁边的毯子给她盖到脑袋上,又到一边把窗帘扯上:“我要换衣服了,躲一躲避一避,我光着都无所谓,但我觉得你好像有所谓。”   ……   脸上更烧了。   贺承洲从衣柜里拿了件奶白色的毛衣和一件牛仔外套,又换了条纯白的运动裤。   见黎迩真就一动不动像个布偶娃娃一样乖乖坐在那维持着那个姿势等他,贺承洲哭笑不得,过去给她扯开头顶毯子:“不闷啊,真就不嫌难受?”   黎迩摇摇头,打了个哈欠:“不难受,因为有点瞌睡了。”   贺承洲笑一声,扯开窗帘,让落日余晖洒进来:“春乏秋困是吧?”   黎迩:“喔。”   “别睡了,带你去吃饭。”   怕她犯困,又突然想起来黎迩中午那会还有话没说完,贺承洲就问她:“你把话继续说完,就是我去开会被打断的话。”   黎迩思忖几秒,想着要怎么说比较合适。   目光瞥到角落里的钢琴,她巧妙地切入话题:“贺承洲,你的员工里一定有你的粉丝吧,她们能近距离听到你弹琴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贺承洲没听出任何不妥,老实回答:“不知道有没有粉丝,不太关心这个,但我很少弹,在公司的时间比较多,我就是单纯习惯了钢琴的陪伴,不想搁在家里落灰。”   黎迩继续深入话题:“你说,钢琴啊绘画和音乐之类的这种是不是从小培养比较好啊?”   “那肯定啊。”   贺承洲想也不想就说:“有个词儿叫耳濡目染,别小瞧它的作用。”   “我手里还有一点钱,准备年后重新开个花店,但是不在之前那间铺子开了,想赚钱所以想换到一个繁华一点的街上。”   她话题一向跳脱,前言不搭后语的,贺承洲已经习惯了:“行的啊,到时候我帮你,你想干什么都行。”   “贺承洲,你说…那些山区有艺术梦想的孩子们会不会因为没有条件就断送掉梦想啊?”   话落,是许久的沉默。   喉结滚动一番,贺承洲脸色明显染上慌张,看着她的眼睛,连声音都在颤抖:“你是要走吗?”   可能是过了一段太宁静的日子,以至于让他忘记了,他在黎迩身上依旧没有任何保障。   她如果想离开,随时可以走。   “以柠姐有个学画画的朋友,她是在禾城玉珞县下的一个小村子里支教的老师,然后——”   没等她把话说完,贺承洲摇了摇头,祈求道:“不要。”   “贺承洲,你先听我把我说完。”   贺承洲不给她机会:“你别去,你身体不好,生病了谁照顾你?而且女生最好不要去支教,很危险,我目前没有办法跟在你身边,我不放心,别去,好不好?我求你了,迩迩,算我求你了。”   黎迩吞咽了下口水,声如蚊讷:“可是…我交接手续已经办好了。”   黎迩握紧他的手腕,给他注入强心剂:“没关系的,他们是一个团队,有男有女,四个老师一起去的,以柠姐的朋友是才去了两个月突然急性心功能衰竭没办法继续了,以柠姐就问我要不要去涨涨阅历,反正就不到一年,再趁着年轻去玩一玩就安定下来,我觉得你们肯定都不会同意,所以就——”   “所以就先斩后奏是吧?”   贺承洲眼角沾着湿润,长时间的低落的情绪再次攀达至顶峰。   他肩膀轻颤着,不想让她看到他崩溃的模样,背身对着她。   黎迩到他身边,他就侧过身子,就是不想正对着她。   “清彦立功升职了,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很忙,没什么时间聚,顾靳云四处乱转,好歹自由自在想去哪去哪,嫂子也重拾梦想世界旅行去了,我哥把诺大的公司留给我一个人,我什么都不会,但爷爷和爸身体都不好,我就算再不喜欢也得坚持下来,现在,连你也要走了。”   “你别哭行不行。”   黎迩慌忙拿手想去给他擦眼泪,贺承洲偏着脑袋躲开,眼泪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   “你是去完善自己的,我也知道我不能一辈子把你困在身边什么都不让你干,这样很自私,但我很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或苦或累,只有我被孤零零地困在这。”   黎迩也觉得自己这样不给人心理准备,突然就打个措手不及这事有点不太厚道,紧紧抱住他,一个劲儿给他道歉,说没考虑周全。   贺承洲缓缓回抱住她,脸深埋在她脖颈间,压抑已久的情绪尽数释放。   良久,他轻轻推开她,红着眼睛强颜欢笑道:“没事,你去吧,到那会公司业务我应该就熟练上手了,不会手忙脚乱整天忙到不着家了,也不用请专门的阿姨照顾乖贝了,更也能多陪陪你,我以后不把公司的事当成一件痛苦的事了,权当是重头开始学习了。”   “你别喜欢上别人,记得回来就好,我只有这个简单的要求,行不行?”   黎迩鼻尖酸涩,嗓子眼像是堵了团巨大的棉花,让她说不出话。   贺承洲又轻轻晃她手腕,近乎是恳求的姿态:“我求你了,你别喜欢上别人行不行。”   “行。”   黎迩重重点头。   微暖的风透过窗户吹拂到脸畔。   黎迩想亲他。   很突然的念头。   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她轻轻拭去贺承洲脸上的泪,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   在他温柔注视的目光下,温软的唇一点点印了上去,精准地索取到位。   贺承洲湿漉漉的睫毛轻颤了颤,而后,手猛然扣上她的颈,加深了这个吻。   “队里有男老师是吧?”   良久,贺承洲问。   “对,两男两女。”黎迩说。   “你喜欢我对不对?”   黎迩轻轻点了点头。   黎迩主动的吻和肯定的答案给了他无限心安的力量。   贺承洲伏在她耳畔,开始给她洗脑,声音像钩子似的温柔,带着蛊惑:“你要坚定理想信念,提升思想境界,我就是最高标准,他们都不如我,我才是金字塔顶端的那个,你的另一半只能是我,听到了么?” 第47章 差点   黎迩早已经瞒着他们所有人填好了报名表, 做完了体检,审批通过的时候才开始根本无意义地和他们打商量。   说是商量,不如说是通知,可能她自己也知道这不算是个多么好的决定。   黎茹华和贺承洲一样持坚决反对的态度, 但也无济于事, 流程已经走完, 黎迩自己也想去。   大概是没去过的地方没勇气做的事太多,黎迩现在对这个世界有点盲目渴望。   他们只能操着一百个心支持, 祈祷那些百万分之一的小概率事件永远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让她平平安安去体验一段会铭记一生的日子。   贺承洲提前安排好了三天的假期,陪着黎迩给那边的孩子买了两大卡车的生活和学习物资。   原本不想捐款,想着还是买实物落到实处比较放心,但最后还是象征性捐了点。   不为什么, 就是想用这种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买个平安, 让那里的人知道, 黎迩背后是有资本笼着的,别随便动她, 得捧着。   贺承洲开了十四个小时的车去亲自送黎迩。   最近下了雨, 山路上泥泞不堪, 路也不平,贺承洲只能在上坡的镇下边停下车。   村长和校长都在不远处翘首以盼等着他们, 旁边还站了一个穿着风衣, 文质彬彬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微笑地和俩人一起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贺承洲的警惕心一下就上来了。   他心一横,直接从兜里掏出早已藏好的戒指, 打开盒子, 强势套到了她无名指上, 又把男戒给自己戴上。   一套话术说得非常利索,像是练习了无数遍,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迩迩,支教期间你要一直戴着戒指,别人问你,你就说是我们结婚了,我是你老公,不然防御等级不够高,你要知道女朋友未婚妻情人通通都比不上老婆,真有坏人,直接把戒指给他们,损失戒指都不要让自己受伤,既然是新的开始那戒指也要换新,之前的就不要了,好了,人来了,老婆,我们该下车了。”   话音才落,贺承洲先她一步解开安全带下车,笑盈盈和刚好走上前来的几人绅士握手。   黎迩还是懵然的状态,低头看着无名指,心有余悸摸着似乎还残留着余温的戒指,心脏一阵阵地鼓动着。   良久,她敛起思绪,也推开门下车。   贺承洲已经一一握过了手,见她下来,十分热络地招手唤她:“老婆,过来。”   黎迩勾了个笑,走过去,被贺承洲一把揽进怀里。   “这位就是小黎老师吧?”   村长叫李志树,是个看起来很粗犷的男人,但说话声音还和他本人蛮不符合,很低磁好听。   黎迩浅浅笑了笑,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是黎迩。”   村长和校长都热情招呼,一旁的岑越也温和出声,有分寸地点头致意:“我是你的同事,我叫岑越,是教英语的。”   “老婆,你想不到吧,我要比你更早见到你的同事。”贺承洲完全把自己放在主动姿态。   黎迩笑了一声,配合他:“确实没想到。”   他刻意的称呼终于引起校长的注意:“小黎老师结婚了?”   黎迩没反驳,乖乖点了点头。   贺承洲也半开玩笑说:“体检时还是未婚,过来期间抓紧时间结了。”   “恭喜啊。”   村长和校长还有岑越都向她们道喜。   黎迩和贺承洲笑着收下他们的“祝福”。   物资要比他们早到两个多小时,村长为了回馈他们,在镇上弄了个盛大的捐赠仪式,还设宴请他们吃了饭。   所有人都知道黎迩是已婚身份,一个劲儿夸他们郎才女貌,黎迩嘴都笑僵硬了,贺承洲嘴更是一刻也没合上过。   吃了饭结束仪式,贺承洲和黎迩一起上了山,进给她分配的宿舍看了眼。   他个子高,门楣低得差点磕破他脑袋。   贺承洲弯腰进去,先是一愣,然后环视了一圈,连一分钟都没站完,转身就出来了。   还有校长和村长在旁边,贺承洲不好意思当面吐槽,心里是一万个不满,他甚至都想拆了自费重给黎迩建一间。   几人又领着他们去教室看了一眼,女老师江雪正在给学生上音乐课,黑板上画着最基础简单的小音符。   在宿舍里还见到了另一个男老师穆昭赫,他是教数学的,正在宿舍认真备课。   黎迩和他打了声招呼。   贺承洲眸色又是一暗,有病吧,来支个教这一个两个的都长这么帅干什么。   心里虽介意,但他还是不动声色打了招呼。   好不容易捱过这段时间,他们自由后,贺承洲才忍不住压低声音和她吐槽:“黎迩,你说你来这地方讨什么苦吃?宿舍和教室都是半个叙利亚战损风,我站在里边都能感觉到头顶灌下来的冷风,你身体这么娇气,受得了吗?”   “就是玩嘛,还可以交朋友呀。”   虽然条件是艰辛了一点,但黎迩是提前了解过情况的,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贺承洲没话说,扶额直叹气。   “你别生气了,就十个月而已,很快的。”   黎迩晃晃他的胳膊。   想到那俩个男人,贺承洲心里更是不满到了极致,思来想去,最后选择幼稚地警告她:“你可是‘已婚人士’,悠着点啊。”   黎迩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可你不是才让人家多照顾我嘛,是不是有点前后矛盾呀?”   “你——”   贺承洲哽得没话说,怔了几秒,才道:“那都是话术啊,他们是男的,在这个时候,男人没女人弱势,我总得——”   话音没落,黎迩笑着扯住他袖子,笑得没心没肺:“贺承洲,我是逗你的,我知道你的意思,告诉你个秘密。”   黎迩左右探了一眼,手挡到嘴边伏到他耳畔,贺承洲也配合地低下脑袋。   软乎乎的声音顺着空气传至耳里,黎迩小声说:“我刚刚落下手机返回去拿的时候,在宿舍看到那两个男老师接吻了。”   “我去?”   “我真的看到了。”黎迩笑说。   贺承洲听到这个消息先是震惊,然后就是止不住的狂喜。   最后对着空气竖了个大拇指,夸赞道:“非常好。”   不站在情敌角度,他对那俩个男人的第一印象其实还不错。   一个绅士谦和有礼,一个内敛话不多但面相温和,都不像是那种坏心眼的人,也不油嘴滑舌,花花肠子藏都藏不住。   既然性取向都不是女生,这么一来,那他还担心什么。   他祝他们相亲相爱。   贺承洲不放心地又在镇上陪了她三天,彻底安顿好她后才回南城。   —   黎迩开始她的支教生涯。   在人情往来这方面,贺承洲确实要比她强太多,在这漫长又短暂的十个月里,贺承洲虽然不在她身边但几乎处处能感受到他的关怀。   她的宿舍其实看着破,但起码的保障还是有的,遮风挡雨没什么问题。   每次她们这边天气一有什么变化,雨雪还没落下的时候,村长就带着贺承洲的嘱托和镇上的维修师傅上来给她检查修缮房屋了。   村长、校长、还有她三个同事,贺承洲有他们所有人的联系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她年龄最小,同事们都很照顾她,俩个男生就不用说,一有点脏活重活都是他们主动承包,去定期家访的时候也都是俩人拆开一人带她们一个去。   江雪是个慢热但心思细腻的女生,开始时她们关系还不是那么亲近,黎迩有心交朋友,所以经常主动靠近她,后来慢慢了解熟络后,就完全掉了个个,换成江雪照顾她了。   中间大大小小感冒了三回,都不是太严重,但很难缠,断断续续喝了很久的药。   除了有一次去日本出差赶不回来,其余两次,贺承洲都连夜开车赶了过来。   江雪说她羡慕地都没眼看,左右都在虐她这个单身狗。   —   日子过得很快,走的那天,全班同学都为她们送行,此起彼伏一片嚎哭声。   她和江雪也跟着不舍落泪,俩个大男人也罕见地红了眼眶。   班上有个条件最差但成绩最好也最漂亮的女孩子叫李小雨,最后一天请病假没有来。   黎迩对她印象很深,因为她是班上绘画天赋最高的小孩,也最聪明。   班里学生组成成分复杂,有家庭幸福的,也有单亲家庭,还有的是父母在外务工随着爷爷奶奶生活。   李小雨是比较特殊的一个小孩。   她妈妈生她时难产去世,爸爸因为失手伤人在服刑,一直是爷爷在照顾他,但听人说去年年底滑了一跤在家里没及时发现,人就没了。   这个孩子现在是一个人在生活,全凭村里善心的村民们在接济。   黎迩想去她家和她道个别看看她,但也有警惕心,不敢一个人去。   贺承洲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到,所以她就决定先不随她们一行人到镇上去了,反正一会还得爬上来,她想等等贺承洲来陪她一起去。   贺承洲比她预料的时间要早来二十几分钟,黎迩抱着暖水袋站在口子上等他。   看到那抹人影的时候,她一溜烟跑过去。   贺承洲喘着气,看到不远处朝他跑过来的身影,再累也不觉得累,笑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走过去。   “贺承洲。”   视频里天天见,生活中黎迩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见他了。   贺承洲伸开双臂把她抱了个满怀,黎迩从他怀里挪开,把热热的暖手袋给他放到掌心:“你为什么不戴手套,快暖和一下,我五分钟前才新换的热水。”   贺承洲摸了下她热腾腾的手套,确定她不冷后,才伸手安心接过。   “在这等多久了?”   黎迩看了眼手机,算了下时间:“差不多半个小时吧。”   “笨呀,站里边等就行了,出来干什么。”   “就想出来嘛,怎么了呀?”   心里淌过一抹暖流,贺承洲笑了一声:“不怎么啊,我只是心疼你。”   挺好的。   他后悔当时的心境狭隘了,现在还挺感谢这段经历的,黎迩在这也开心快乐,没出什么大问题。   可能真的是距离产生美还是他的诚心诚意终于有回声了,黎迩和他关系明显更亲密了。   感情在一点点升温,接近沸腾,这是他最盛大的愿望。   大后天是贺承洲的生日。   黎迩想明天回去,休息一天,就在公寓里给他准备办一场盛大生日party。   她也想在太阳落山前下山,路上是厚厚的积雪,山路不好走,得预留出充足的时间,所以俩人一人一人啃了个面包,就朝山上出发了。   本来村长派了个村民带路,黎迩拒绝了,一来,她之前家访去过李小雨家里,记得路,二一个村民是个上个年纪的大叔,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黎迩不放心,万一再摔个三长两短那就麻烦了。   以安全为主,她们路上走的很慢,但不可避免黎迩还是摔了一跤。   贺承洲因为牵着她,也不可避免被她“连累”了。   和南城下雪那天一样,明明是狼狈的摔跤,但他们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在哪儿摔倒就在哪儿坐下。   刚好也累了,想休息一会,反正身上穿的厚厚的,也不怕冷。   黎迩明目张胆抓起一把雪给他扔了过去,这儿不比南城,雪厚的都不用揉雪球。   贺承洲故意嘲她:“幼稚,别扔了,小心感冒。”   垂眸看向她手上,贺承洲问:“戒指去哪了?”   黎迩摘掉右手的小熊手套,从兜里把戒指拿出来,安安稳稳落在掌心:“因为戴手套所以摘掉了啊。”   贺承洲提取到关键信息。   因为戴手套才摘掉的,而且她还随身携带,满意道:“不错啊,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像考验小孩似的,贺承洲又问她:“我如果现在是坏人,我想伤害你,你怎么办?”   黎迩笑了笑,回答他说过的标准答案,小学生背课文一般一字不落:“我的戒指可值钱了,九十万,我的珍珠耳环四万五,全部都给你,饶我一命,我背靠南城贺家,欺负我的下场你们承担不起,劝你们想想清楚。”   贺承洲竖了个大拇指:“不错,词儿背的挺熟练,以后真有危险就这么说,听到了吗?”   “贺总,听到了。”   黎迩点点头,一双眸比雪地里印出的莹白还要明亮,因为冷,脸颊两侧冻得微微泛红,像是天然的腮红,潋滟中自带一股羞怯。   非常想…让人亲一口。   黎迩没注意到他幽深的视线,小心把戒指装回,又戴上手套。   嘴上嘟囔着:“贺承洲,我想起一件事,我和你说,昨天可尴尬了,雪儿突然要看我们的结婚照。”   黎迩撇撇嘴,有点愧疚,尽管她和江雪关系很好,她自始至终也没告诉过她没结婚的事实。   诚如贺承洲所说,不在自己的地盘,永远不要百分百全身心信任任何人。   “看啊。”贺承洲哑声说。   “啊?”   黎迩抬眸,笑出声:“巴啦啦能量变出来吗?”   “你愿意,回去就拍,所以——”   “你愿意吗?”贺承洲变相又在问她答案,他根本等不及她的主动。   看着他认真的神色,黎迩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想了想说:“没结婚拍什么结婚照,那得先结婚吧,让我想一想要不要结婚。”   说完,黎迩手掌撑着地面站起来,自己转头先往前走。   贺承洲怀疑自己在做梦,他只是试探性问了一下,结果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欣喜答案。   他低头在手背上掐了一下。   有点疼,是真的。   抬眸看着不远处娇小的背影,他眼眶突然有点热。   总算窥见大片天光,看到满目的希望了。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快领证(恢复记忆)了。 第48章 差点   “诶对, 迩迩,这个学生你是怎么想的啊?都四年级的小孩了,她已经…十三岁了。”   黎迩懂他的担忧,因为她也有一样的担忧, 叹了声气:“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有点愁。”   “不过她爸好像下个月出狱, 前一阵子听村长提了一嘴。”   “噢,这样啊。”   贺承洲小声说:“那也还行吧, 好歹算是有个人照顾了, 总比一个人要强点,就是这爸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当爸爸的人了,更应该要规范自己的一言一行, 以后孩子政审都过不了, 很多职业选择都会受限。”   闻言, 黎迩侧眸瞥过去,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 忍不住捂嘴笑出了声。   贺承洲微微隆起眉头, 不解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黎迩看着他说:“贺承洲, 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年龄对贺承洲而言不是限制,就算是身处演艺圈从小生长在豪门圈亦或是现在在商圈混战, 他身上永远有着少年最赤诚存粹的坦荡面, 清爽干净,不染世俗。   但现在,黎迩觉得他稍微有一点点变了。   不是单纯好坏的变化, 她说不上来, 大概是每个男生都会经历的一个阶段。   非要形容的话, 就是介于少年的青涩和男人的成熟之间的感觉。   “啊?”   贺承洲停下步伐,紧张看着她,小心问:“是…是哪种变了?是你喜欢的还是讨厌的变化,我…自己没有感觉到。”   变化是潜移默化的,在一个环境待久了,如果不是旁观第三者和他说,他自己完全不会有意识。   黎迩想了很久要怎么用词准确地概括这种变化,最后也只是给出个模糊的轮廓:“变得成熟了?”   贺承洲恍然掉了口气,摸着胸脯安抚那颗燥跳的心脏。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在公司和那帮老油条打交道久了,身上有连我自己也讨厌的那种世故和圆滑了,还好不是那种。”   反应过后,他笑里又涌上几分苦涩的无奈:“过几天生日一过就二十七啦,不是小孩了,也该成熟一点了。”   “二十七。”   黎迩轻声默念着。   思绪忽然有点恍惚,觉得时间真是眨眼的时间就过去了。   贺承洲快二十七了,她也二十五了。   她大部分记忆和回忆都停留在十八岁之前,中间有一段很长的空白期,空白到她现在想不起来那段时间任何一件具体的事情,只有绵延无尽的思念。   而现在,新的颜色在成倍地填补那段空白,也在一点点覆盖掉那些旧的回忆。   黎迩很久没说话,贺承洲看了她一会,低眸沉思几秒,干脆决定乘胜追击,再主动一点。   他掰正黎迩的肩膀,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道:“迩迩,我准备好了,无论是丈夫还是父亲的身份,我都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我有百分百的信心可以胜任好这两个角色,宴会上初见开始算起,我们认识将近六年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你…能不能认真地考虑考虑我?”   别让他等了,他不想再等了。   寒风刮过,雪松上晶莹的小雪花落下,落在俩人头顶。   一片雪花忽然落在她眼皮,滑落到她卷翘浓密的睫毛上,世界连带着面前的人影都有些模糊。   黎迩揉揉眼睛,面前清隽温和的脸才逐渐清晰起来,她轻轻笑了笑,向他发出邀请:“贺承洲,跨年那天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看烟花吧?”   贺承洲心猛地一窒。   游乐园、烟花……   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重重滚了滚喉结,声音有些颤抖:“那天晚上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支…支持剧透吗?”   贺承洲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恨不得按下快进键直接穿梭到跨年前一秒。   黎迩笑了一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就是什么意思。”   颤抖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贺承洲还是没忍住,背过了身。   黎迩轻轻捏住他指尖,他反用力把她整只手锢在掌心。   停缓了几秒,他红着眼睛转过身,满眼期翼又带着不确定般小心翼翼问她:“乖宝,你说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如果许愿新的一年有个老婆会不会实现?”   黎迩默了几秒,而后,甜甜笑了一声:“会的。”   “好。”   贺承洲说:“我听懂了。”   ……   半个小时的行程俩人硬是走了一个多小时,好在路上还算顺利。   山路崎岖,好几次打滑,然而真正摔倒也就那一次。   到李小雨家门口的时候,邻居正好带着李小雨走到门口。   “小雨。”   黎迩看到她,远远朝她招手。   李小雨漂亮的眸瞪大,哭着朝她扑过来,闷闷喊了声黎姐姐。   班上特殊关照的学生也就这一个,所以黎迩和她有约定,私底下不用叫她老师,叫姐姐就好。   可能是发烧的缘故,她脸蛋儿比平时要红,额头上热度也很高。   “你吃药了吗?”黎迩关心地问。   李小雨点点头,声音糯糯的:“吃了。”   邻居在一旁说:“我刚给她吃了退烧药,估计还不起效果,小雨知道你们今天要走,以后再见面就很难了,所以死活要去送送你。”   黎迩浅浅笑了一下:“我也是不放心小雨,知道她生病了,所以走之前想再上来看看她。”   邻居是个热心的大婶,这么多年也是真心实意帮衬李小雨,毫无怨言。   她产后还没恢复好,有点虚胖,看着站在一旁的贺承洲,笑说:“这是黎老师的男人?”   闻言,贺承洲收回环视四周的视线,笑着点头致意了一声。   虽然很高兴听到这样的称呼,但这也太直白了吧,莫名有点儿尴尬。   李小雨的视线恰好也落在他身上,贺承洲撞进她眼底,朝她浅笑一声:“小雨,你好。”   李小雨眸光微闪了闪:“哥哥好。”   贺承洲故意逗她:“乱辈分了啊,叫你黎老师叫姐,叫我就得叫姐夫,知道了吗?”   黎迩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乱讲。   贺承洲不情不愿“噢”了一声,而后,又莫名雀跃起来,挑了挑眉:“知道了,黎姐姐。”   黎迩:“……”   邻居大婶要留她们吃顿晚饭,黎迩和贺承洲以要赶路为由拒绝了。   黎迩就是上来看李小雨一眼,知道她喜欢画画,黎迩告诉她不要放弃,说把画架颜料和画纸都给她留在了画室。   ——学校用贺承洲捐的那笔巨款,建了一间简单的画室。   冬天教室太冷,黎迩上课的时候就带着学生到画室里面去,画室可暖和了,材料桌椅也都是新的。   他们进李小雨家里坐了一会,眼看天色渐晚,才从里面出来。   李小雨红着眼一个劲儿摇头不想让她走。   黎迩耐心安抚:“小雨,没关系的,我不是给你留下电话了吗,想我就可以给我打电话呀,哦对,还有这个也送给你,可以保佑你。”   黎迩从手腕上脱下如意手串,放到她掌心,这是她去年本命年为保平安买来的。   李小雨伸手接过,不舍地抱着她又哭出了声,黎迩鼻尖一阵酸涩,一旁的邻居也悄悄红了眼眶。   贺承洲心里的感受也好不到哪去,他从小到大最不喜欢分别,看不得这种画面,所以背身绕远到一边等她去了。   “那我走了,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   李小雨点了点头,一点点松开手,肩膀一抽一抽,眼泪和断线的珍珠似的像外掉:“黎姐姐,你要说话算话,不要忘记我。”   ——之前有很多来这支教的老师,走了之后都没再有联系,从来没有人像黎迩这样关心她。   “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小雨,你要好好学习,努力从小镇上考出去,千万不要被困在这里,也不要为了钱辍学,有困难就及时联系我,我等着以后在大学见你。”   李小雨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再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黎迩这次索性咬咬牙真的掉头走了。   贺承洲给她轻轻擦掉眼角的泪,柔声安慰她:“没事,现在交通和通讯这么发达,什么时候想她我什么时候开车带你过来就行,也就十几个小时的事,走吧,一会天黑了,夜路危险。”   “嗯,我们快走吧。”黎迩拉上他的手,一起朝山下走。   隔壁院子里一个瘦高的小孩扯着嗓子叫喊着:“妈,妈,小伟醒了,他一直在哭,你快回来。”   李婶儿赶忙和李小雨说:“小雨,记得一会穿件厚衣服,过来吃饭哈,我去奶小伟。”   李小雨点点头,视线模糊中看着李婶儿走远的背影,又扭头看向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路口。   干瘦的指尖在身侧蜷了蜷,她低声低喃:“为什么不是妈妈呢。”   是妈妈,就可以永远留在她身边了。   —   贺承洲生日那天,身边亲近的几个都来了。   正好是休息日,江清彦也不忙,赶过来了,顾靳云正好这阵子也在家里,贺谨洲和江以柠也一起来了。   他现在算是半解放了,贺谨洲上个月重新回到了公司。   江父很突然地查出了恶性肿瘤,几次化疗效果都不太满意,国内外的专家会诊过无数次都说情况不是很乐观。   江父江母鹣鲽情深,江父一病倒,江母身体也一下就垮掉了。   江以柠只好提前中断行程,回到了家。   饶是她在独立坚强,也是个被父母宠着长大的小女生,没办法坦然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她心理防线崩溃,贺谨洲本就死缠烂打了她一年多,这次更是抓住一切机会趁虚而入,前前后后又是跑腿妥善帮她安置一切,又是低下身段下跪为当年不把她的感情当回事的行为道歉,江以柠这才逐渐开始试着不那么排斥他。   宴会也没在外面办,就选择在了贺承洲的小公寓里,清静一点。   黎迩买了气球套装和生日横幅,还买了小彩灯,整个场景是温暖的橘色调。   她一个人慢悠悠花了一整天才布置完成。   她还以为贺承洲那天就是试探着问她个答案,结果许生日愿望时,还真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了出来:“生日愿望是希望明年能有个姓黎的老婆。”   话落,他蓄了一口气,一气呵成,吹灭蜡烛。   江清彦嗤了一声,看向江以柠:“以柠姐,是不是有说法说是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啊?”   江以柠立马点头:“对,生日愿望不能说。”   “完犊子。”   江清彦用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的贺承洲,不客气嘲笑出声:“承洲,新的一年继续单着吧。”   “那就走着瞧吧,看看是谁单。”   江清彦嗤了一声:“我隆重宣布一下啊,我昨天脱单了,女朋友一会迟点到,正好问问寿星介不介意多双碗筷?”   “介意吗?”   察觉到黎迩不怎么说话,贺承洲扭头询问她意见,想把她带入氛围。   黎迩强颜欢笑摇了摇头,小声说:“不介意啊。”   她极度不自在,心虚又愧疚,有些抬不起头。   在场的人,除了江以柠,所有人都知道当时的情况,但他们很默契地都当这事从未发生过,对她的态度也算不上多友善,只维持着对自己好兄弟的女人最起码的尊重。   贺承洲扭头立马说:“黎迩不介意我就不介意,你叫过来吧。”   “哪家的姑娘啊?圈子里的?”   江以柠立马八卦问,一群人也对他女友身份挺好奇。   “迩迩,你怎么了?”   这边,贺承洲伏到她耳畔问她:“为什么不开心?”   黎迩紧紧抿着唇,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   那边正对江清彦新女友身份讨论个热火朝天,贺承洲瞥了一眼,起身带着黎迩去了小阳台上,把门关上,隔绝到外界的声音。   四周安静下来,贺承洲也多少猜到了一点,温声说道:“迩迩,我哥不爱说话你也知道,至于靳云和清彦,他俩都比较护短,可能是觉得之前——”   贺承洲其实并不想提起那一段,顿了几秒,才继续道:“可能是觉得之前我们不愉快地分过手,所以才比较向着我,他们不是对你有意见,你别想太多,我之后会和他们说清楚的,我们的事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你说是吧?”   黎迩摇摇头,眸里充盈着一片水光:“贺承洲,对不起你。”   贺承洲笑着用指腹抹掉她眼角渗出的泪:“好好的,道歉干什么,反正都过去了,就别用这个折磨彼此了,行吗?说实话,我挺难过的,我半点都不想记起来。”   黎迩下唇都咬到有些泛白,指甲深深陷进手掌里,他的眼神越真诚她就越愧疚。   —   狂欢到后半夜,一群人醉醺醺地睡倒在了客厅。   唯一清醒的居然是贺承洲这个寿星。   江以柠半醉,黎迩也嘴馋试着喝了一点,意识还勉强算清醒,但整个人感觉浑身都在发烫,胃里也翻滚地难受。   另外三个男人都睡得不省人事,贺谨洲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呼吸浅浅,睡姿还算雅观,顾靳云和江清彦直接毫无形象地倒在地毯上。   江清彦的呼噜声一声高过一声,梦里也委屈地大抽气。   他昨天才谈的女朋友前一秒还说要过来,结果下一秒就很戏剧性地和他线上提了分手,送上了拉黑服务,说他太糙了,她刚在酒吧看上个斯文儒雅的新男人,劈腿了。   这么明目张胆的羞辱,江清彦顿时觉得自己被耍了,一晚上都在委屈诉苦。   男人和女人躺一块不合适,贺承洲不方便搀江以柠,只好让黎迩这个半醉鬼晃晃悠悠扶着江以柠往客卧走,他在一旁胆战心惊跟着。   江以柠站不稳,整个重量压靠在黎迩身上。   黎迩用尽全力撑着把江以柠送到了房间,就在贺承洲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结果黎迩脚不小心崴了一下,整个人平摔到了地上,脑袋磕上了柜子边边,迅速肿起一条棱包。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的缘故,她不仅反应迟缓,痛感也像是延迟了几秒才来。   黎迩趴在地上,呆呆地摸着头上鼓起的包,表情丝毫没有波澜。   贺承洲立马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拨开她的手,查看她伤口:“让我看看磕成什么样了。”   黎迩明亮漆黑的眸盯着他,像是丛林中一只无辜受惊的小鹿。   “居然没哭,还挺坚——”   话还没说完,弱弱的哭声传出。   黎迩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拱,低呓着疼。   黎迩委屈时就比较黏,也很少嚎啕大哭,她人娇,多数时候就连哭声都是娇的,像是一只黏人撒娇的小猫。   他已经旷了快三年了,被她这么蹭着,底下早已一柱擎天。   不知怎么地,他忽然想起那个雨夜,黎迩勾着他第一次发生关系时,那个晚上她也是用这样低娇又夹杂着微弱痛苦的声调,一个劲儿喊疼,像是被暴风雨无限摧残的娇弱花朵。   时间仿佛很奇妙地倒退回了那晚的情境。   滚烫的娇躯紧紧贴合着他,贺承洲压低声音,说了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的话。   “黎迩,你想清楚再招惹我啊,招惹我是要对我负责的,这次可就是一辈子了。” 第49章 差点   贺承洲把黎迩带回了主卧, 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小心给她处理了额头上的伤。   整个过程中,黎迩水滟滟的眸都盯着他,酒精的作用让她眼尾泛着一抹迷离的光泽。   处理完伤口,贺承洲才问她:“乖宝, 你现在能听懂我说话吗?”   黎迩点点头。   “你…愿不愿意?”   贺承洲向她发出邀请的暗号。   他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炉上烤, 连声音都暗含着哑意, 光洁的额头上泛起一层晶莹的细汗。   他又不是忍者。   她清醒并且愿意,他想要更进一步。   漂亮的眼睛盯着他, 不说话。   贺承洲不知道她的态度, 于是说:“不说话就等于默认了啊,我可要为所欲为了。”   黎迩缓缓点了点头,软声说了句:“那好吧。”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揉了揉有点酸涩的眼睛, 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眼角渗出点点泪花。   困倦渐渐席卷了她的意识, 眼睛就开始不受控制地闭合。   贺承洲拧眉,看着这熟悉的睡前动作, 有种不祥的预感, 结果下一秒心里的猜测就应验。   黎迩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前后不过几秒。   在他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秒睡。   贺承洲怔了几秒, 然后长吁了口气,略带无奈地给她扯着盖好被子, 边边角角都掖好, 一个人去浴室冲冷水澡。   ……   怕控制不住自己,也不想找罪受,贺承洲把大床留给了黎迩, 他独自睡在了床边地上的榻榻米上。   江清彦和顾靳云在另一间次卧, 他哥就让他在沙发上睡着, 身上盖了个厚毯子,江以柠占了一间,他倒是想睡得再远点,但没地方去。   静寂的空间里,连清浅的呼吸声都是凌迟,他戴着耳塞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有了困意。   —   第二天早上,黎迩睁开眼,入目就看到贺承洲像个幽灵一般坐在床边。   他红着眼眶,湿漉漉的眼睫根根分明,脸上带着脆弱的神情。   现在才六点不到,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幽若的微光洒进来,他又是冷白皮,画面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残留的困意消散得一干二净,黎迩额头涔涔冒出冷汗。   伸手摸到手边的灯,炽白的光洒落下来,看得才更清晰些。   她触上贺承洲放在床边的手,小声喊他名字:“贺承洲?”   直到温热的手覆在他冰冷的手背上,贺承洲意识才渐渐回笼。   视线缓缓从她胳膊上半露的纹身挪到她脸上,眼底盈满的泪也随着他这一动作顺着脸颊滑落,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   黎迩不知所措看着他,轻声问:“你怎么了啊?”   贺承洲没说话,只紧紧抱住她,动作间满是偏执浓厚的占有欲,力度重得仿佛想把她揉碎进骨子里。   黎迩抚上他的背,轻轻摩挲着。   贺承洲越拥越紧,黎迩渐渐有种闷得呼吸不上来,快要窒息的感觉。   “贺承洲,我…我有点难受。”   闻言,贺承洲立马才松开力度,歉疚道:“对…对不起。”   贺承洲现在很害怕,昨晚他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和黎迩原本在海边举行结婚典礼,高朋满座,画面一转就到了一片向日葵花海。   黎迩站在尽头处,穿着一身纯白漂亮的婚纱,笑得比头顶正午明媚的阳光还要灿烂。   他穿过花海跑着朝黎迩走过去,快要碰到她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捏住他手腕,男人声音低冽,说他才是新郎。   他抬眸一看,那是一个长得和他相似度极高的男人,但又不是他。   下一秒,画面再一转,他就出现在了黎迩和那个男人的婚礼现场。   他愤怒,可在场的人好像都看不到他,他就像个隐形的透明人,身体动也动不了,嗓子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被迫参观着他们的婚礼,看他们在教堂念誓词。   不仅如此,梦里黎迩那些原本只和他做过的事情,都换成了那个男人。   他从梦中惊醒,湿汗淋漓,大口喘着气,胸口处闷闷的疼。   起身绕到床边,他伸手摸了摸黎迩,确认床上的人是能真实触碰到的,是在他身边的,悬着的心才落下来些许。   他太患得患失了,感觉自己都快要失心疯了。   明知道是梦,是不真实的,但莫名有种即将要失去的惶恐感笼罩着他。   他低眸看着黎迩手臂上的向日葵纹身,眼神逐渐幽暗下来。   他要得到她,进度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   跨年前一天,他们约好了一起出去玩,晚上到游乐场看烟花。   贺承洲忙完琴行的事,九点到楼下来接她。   说好的是九点整,但其实他八点半就到了,在楼下悄悄练习台词和动作。   黎茹华正抱着泽叶站在窗边晒太阳,忽然,泽叶瞪大圆溜溜的眼睛,肉嘟嘟的小手指着楼下的人影,兴奋地喊了声:“帅帅。”   黎茹华循声看下去,结果还真是贺承洲。   “迩迩,承洲可到楼下了啊。”   “啊?这么快啊。”   黎迩从洗漱间出来,她刘海上正滚着卷发筒,才刚打了个底妆。   泽叶从黎茹华怀里挣脱开,跑过来拽她衣服下摆,十分亢奋:“姐姐,是帅帅。”   黎迩一听到这个称呼就想笑,她去支教前,泽叶说话还不是很利索,只会说些单音节,现在已经能和人简单沟通了。   贺承洲得空就会过来看看他们,不是没偷摸摸教着让泽叶叫姐夫。   但泽叶就是不叫,非坚持喊他“帅帅”,这是他给贺承洲的专属称谓。   贺承洲溺爱他,经常给他花大价钱买各种礼物,现在泽叶简直把他当神崇拜,比和黎迩关系都要好上一层。   看着楼下的一幕,黎茹华发笑,默念一句:“哎呦,这孩子。”   看出贺承洲可能是想给黎迩惊喜,她过去半路抱走泽叶,怕泽叶太吵,让贺承洲察觉到。   黎迩走到窗户边。   楼下,贺承洲刚演练完一遍,复盘了一会儿,又重新把手上的花束放回了车上。   他关上车门,坐回驾驶位,重新推门下车,帅气利落地从后座拿出花,对着空气动唇说着什么,完了还轻轻摸一摸无名指上的戒指。   可能觉得自己表现还不错,他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又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开始整理自己的发型。   黎迩失神地看了很久。   直到泽叶跑着把手机给她送过来,奶声奶气:“姐姐,有电话。”   看清屏幕上跳跃的名字,黎迩离开窗户边,接起,那边传来温柔的声音:“迩迩,我到楼下了,一会就上去了啊,先告诉你一声。”   “嗯,好。”   黎迩点点头:“你先上来吧,我尽量快点收拾。”   “好。”   阳光隔着窗玻璃照在地板上,今天是个暖冬的好天气。   “妈妈。”   黎茹华正在整理沙发上散落的玩具,闻言,抬眸看过来:“怎么了?”   “我突然想结婚了,就现在。”   黎迩说:“和贺承洲。”   黎茹华先是愣了两秒,而后笑笑:“承洲这孩子,我一直都挺满意的,对你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所以迩迩,既然决定了,你就一定要对人家好,知道吗?”   “嗯。”   黎迩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黎迩背了个粉色小羊皮包,把户口本和身份证装了进去,里面穿了件温柔的白色棉布裙,化了个淡妆。   小孩现在正是模仿的年纪,耳朵也灵着,可会翻大人的话。   黎迩还没来得及说,泽叶就先一步把话一字不落尽数翻给贺承洲听。   “帅帅,姐姐说,她想和你结hong。”   他拽着脸色怔然的贺承洲,过去指了指黎迩的包包:“本本,妈妈给的。”   ……   沉默。   “走吧走吧,先走吧。”   黎迩拽着贺承洲下楼,她不想当着第三者的面聊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羞耻。   贺承洲原本的计划是在黎迩上车前,从后座拿出花送给她,结果上车了才想起来。   提前的惊喜完全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动了动唇,刚要说什么时,黎迩先出声,眼眸弯弯:“元旦是法定节假日。”   换句话说。   我们今天去结婚吧。   贺承洲骤然湿了眼眶,踩下离合,朝溪山别墅的方向走:“你等着,我立马回家偷户口本去,本来准备今晚再动手,我现在就去。”   贺承洲明着暗着已经和她提过很多次,她也在山上答应好他了,原本就打算今天晚上认真地和他说一次。   但贺老爷子对她还不满意,她不能让贺承洲和家里反目,这几天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黎迩说:“贺承洲,不用偷了,我去见爷爷。”   “不用。”   贺承洲摇头:“你不用见他,他同不同意也不重要,我不和他过,我从他那把户口本偷出来,我们直接去民政局吧。”   ——贺老爷子也防着这招,心里还是一万个不愿意让她进门,所以户口本从那之后就一直被他掌管着。   “这样不好诶,你不想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吗?”   黎迩笑说:“没关系,我们去吧,我有办法说服爷爷,你相信我。”   贺承洲半信半疑带着她回了别墅。   老爷子在后花园倒腾花花草草,预料之中不见她,黎迩对贺承洲说:“我直接过去找爷爷,你等我一下,我一个人去就好。”   “别,我陪你。”   贺承洲虽然心里也很迫切,但还没失了理智,怕爷爷为难黎迩。   “不用,你陪我那今天就不结了。”   “结结结。”   贺承洲立马惶然说:“我不去了还不行,一定要结,你不能反悔。”   他坐立难安在客厅绕圈,死死盯着连接后院的那扇门。   过了没几分钟,出乎意料的场景出现了,黎迩搀扶着红光满面的老爷子推门进来了。   老爷子吩咐保姆去书房保险箱里拿户口本,看得出来心情很愉悦。   上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爽朗,还是在他哥的婚礼上。   手里拿到户口本的时候,贺承洲都觉得这场面有点不太真实。   上车,他好奇地问黎迩:“爷爷就是个老顽固,你用了什么妙招搞定了他啊?”   黎迩本来想保密,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我说以后不管生几个小孩,第一个小孩都给他养。”   贺承洲立马就炸毛了:“这不行,我不同意!”   老顽固养出来的肯定是小顽固,女孩子肯定还好,如果是男孩,参照他爸和他哥,变成那种性格,他想想就会疯。   黎迩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你爷爷没有养过女孩子的,对女孩子,他一定会捧到天上宠爱的,相信我。”   “我知道,但是生男生女又不是我决定的。”   黎迩一本正经:“就是你决定的啊,我上过学的,学过生物。”   “不是。”   贺承洲差点被噎得没话说:“对,基因学上确实是我决定的,但概率学上,我决定不了啊我。”   “你可以的,加油。”   贺承洲:“……”   怎会如此。   他原以为只要能和黎迩结婚他能不惜任何代价,但这个还真是戳到他痛点了。   算了。   以后再说吧。   大不了备孕的时候去庙里求一求,再不行请个法师算了。   正气着呢,忽然想到一件事。   咦?   怎么聊到生孩子了?   过年了,这次是真的要过年了。   贺承洲外套是一件卡其色风衣,里面也是一件V领的白色针织毛衣,刚好不用换衣服。   结婚证拿到手里的时候,贺承洲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抱着她在耳畔低声一遍又一遍重复:“你真的是我老婆了。”   这一天,他等了好久。   —   今年的春节是1月24号,比较早,过完新年后,在贺承洲多次苦苦哀求下,黎迩决定和他搬到一起住。   不回之前那套婚房了,就搬到贺承洲现在住的这套公寓里。   贺承洲是想回之前的婚房的,毕竟那里有很多美好的回忆,而且地段环境都好。   但黎迩不想回去,他也就尊重她的意愿,大不了过阵子再买一套大平层。   兄弟俩个在公司相互帮衬肯定会更好,但贺承洲思来想去还是果断退出了。   他想把精力更多投入到琴行,今年年底准备出新专辑,如果顺利,还有一场婚礼待办。   搬家那天,贺承洲租了一辆大货车陪着她来来回回走了四五趟才把东西全运过来。   黎迩东西不太多,但比较杂,小物件很多,易碎品也多,交给搬家公司不太放心。   又请了专门工人费劲儿把东西都运进屋子,原本空荡的客厅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看着充盈的屋子,黎迩在原地站了几秒,决定摆烂。   她最讨厌收拾东西。   黎迩叹了声气,愁眉苦脸道:“我要不请一个专门的收纳师吧?头疼。”   “没必要,东西要自己放才有人情味,我歇一会给你收拾吧。”   黎迩摇头:“我目前一点都不想动,但是让你一个人帮我收拾,又不好意思。”   贺承洲笑了一声:“这个简单,我们等价交个换怎么样?”   “这要怎么等价交换啊?”黎迩拧眉。   “白天收拾家务,晚上收拾你,答应吗?”   他顶着一张纯情泛滥的脸说着最荤的话。   黎迩思考了一会,点头:“答应。”   她觉得这个交换也还算等价,相当于把雇佣费兑换成了体力支付。   反正晚上讨不到好处,她索性真就撒手不管了,到客卧睡觉去了。   想着晚上的福利,贺承洲干活儿都有了力气。   他叉腰环视了一圈,决定先收拾主卧。   他记得之前婚房时的格局,先把床头墙布和串灯装了上去,又把一些摆件放到卧室各个角落。   他慢悠悠收拾着,很快到了最后一个纸箱。   打开一看全是书、本子还有厚厚的一叠画纸和相册一类的东西。   最上面是一个日记本,上面缀着刺绣小花。   他记得这个本子,这是黎迩秘密基地里的东西。   心里莫名紧紧揪起来,右眼皮子突突跳个不停,脑袋也像是被接上了高压电,开始阵痛,像是有什么即将要冲破牢笼束缚奔涌而出。   零散的记忆碎片忽然开始剧烈地冲击他的脑海,半响,他痛苦地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   捱过这阵,贺承洲起身,朝着卧室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顿了几秒,他伸手捞过那个日记本。   作者有话说:   来喽来喽。 第50章 差点   “我靠, 贺承洲,你疯了吧,打人不打脸。”   上来就极尽凶悍,江清彦人还没站定, 拳头就和不要命似的直往他脸上招呼, 他散打拳击练了多年原本能占上风但也招架不住他的攻势, 只能拼命护着自己的脸,一个劲儿躲退。   然而面前的男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薄唇紧抿仿佛把他当个出气筒一般可劲儿砸着泄气, 丝毫不手软,力度是一点没收。   顾靳云看情况不对劲,赶紧拨开围栏闯了进来。   刚走到贺承洲身边,江清彦就一个没守住被贺承洲一脚横踹到腹部, 痛呼一声, 朝后倒地。   “操。”   江清彦把拳套摘了扔到一边, 眸里蹿起一团火:“贺承洲,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谁招惹你你冲谁发火去, 给谁不痛快呢, 妈的,老子请假过来就是给你当出气筒来了, 操了。”   “承洲,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都是兄弟自己人, 有什么话咱就敞开明说, 别闹别扭。”   贺承洲瞥他一眼, 眸里凝郁着冷冽的寒气。   他没说话,转向一旁继续去打沙袋,精力旺盛得像耗不完似的。   顾靳云搀扶着骂骂咧咧的江清彦坐到了沙发上。   沙袋荡起又因为惯性坠回来,再次被重重击打出去。   头上的汗顺着额角滑落,贺承洲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打湿,拧成一股一股。   男人眉眼沉郁,眼睛微微泛起红肿,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一下接一下仿佛不知疲倦般地击打着硕重的沙袋。   沙发边桌子上的手机音就没停下来过,铃声响了又响,消息提示声也是接连不断。   顾靳云身子悄悄向旁边移,小声:“清彦,你说承洲这是咋了?”   江清彦心里还憋着股火,也没遮掩,故意说的很大声:“谁知道他怎么了,说不准他老婆在家欺负他了,气没地儿撒,就出来找大冤种当出气筒。”   “劝劝?”   江清彦说:“要劝你劝。”   “行吧。”   不说话的贺承洲是最可怕的,反正他戴了拳套,也不怕他伤着手,还是等他一会火消得差不多了,再仔细盘问吧。   空气又陷入凝滞,静得只能听到沙袋被砰砰拍击的声音,那声消息提示音就格外刺耳。   屏幕亮起,微信又进了条新消息,顾靳云无聊,偷偷探头看过去。   顶上弹出【乖宝】的消息。   消息一条条地往出弹。   【乖宝】: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呢。   【乖宝】:晚上回来吃饭叭?我跟着小红书上一个美食博主的教程新学了一种饺子的神仙吃法,是南瓜馅儿的,评论区都说很香。   顾靳云嗤了一身,嘟囔:“稀奇,还会做饭呢,都快被宠成残废了。”   【乖宝】:我等你回家。   兄弟间没有真正的仇恨,缓和了一会儿,江清彦气也消了大半,凑头看过去,正好看到这条消息,不屑道:“恐怕回不去,在这发疯呢。”   话音才落,头顶罩下一片阴影,骨节分明的手从俩人脑袋中间伸下去,捏起手机,利落地按下关机键。   “别人隐私好窥探么?还是说眼睁睁看自己兄弟当傻子这件事很有趣?”   语毕,是很久的沉默。   还是顾靳云先反应过来,问道:“承洲,你…想起来了?”   贺承洲沉默着摘下拳击手套,解开手臂上缠绕的绷带。   去隔间换好自己的衣服,他一刻没在这多留,摔门出去。   出了拳击馆的门,料峭的寒风直面打到他脸上,眼睛顿时涌上一抹酸意。   以为拳击可以宣泄掉他所有的情绪,但他错了,只要停下来,无尽的难过就会从四面八方袭来,充溢满他心脏各个角落。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颤抖着手翻遍了日记本的每一页,又从头到尾看完了他们每一张的合照。   可能当时心里麻木到了一定境界,疼到已经失去了知觉。   失忆前是个纯粹的替身,就连后来爱上他都是用时间克制自己对她日记里那个人的情感后的结果。   他把黎迩当唯一最爱,捧在心尖尖上,但在黎迩那,他是第二选择。   第一次追随那个男人去死,在手腕上留下了一条丑陋的疤,心疼得只有他。   第二次放弃自己的生命,还是因为那个男人,肺部严重感染,留下终身不可逆的损伤。   他在找她的路上出了车祸,命都差点丢了,但那一刻的她却觉得是解脱,一心向死。   因为那样就可以把自己和那个男人困在过去的回忆里,和他永远在一起。   她原本就不喜欢满天星,是那个男人喜欢,还因为里面有个“星”字。   昏迷的那段时间里,那个男人在梦里送了她一大片向日葵花海,她就把向日葵纹在了身上。   但他因为爱她,纹了她最“喜欢”的满天星。   多可笑。   只有他傻。   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脸低埋在掌心,他再也忍不住,唇间发出细微的抽泣声,肩膀一抽一抽。   头顶的路灯打下来,把他背影衬得尤为落寞孤独。   脸上已经被眼泪模糊成一片。   身后追出来的顾靳云和江清彦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归根结底,还是要他和黎迩去解决。   他们瞒着也是应贺谨洲的要求,而且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性。   贺承洲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他的世界里只有胜利一种选项。   小时候和别人比赛掰手腕输了,对面高他两个年级又人高马壮。   众人都是当看热闹一般,根本没当回事,任凭谁看那场比赛也都不可能赢,他也确实输了。   这是他自有意识来第一次输。   所以他闷闷不乐回家不吃不喝整整两天,第三天就主动要求报班进行力量训练。   三个月后,他愣是以同样的方式赢回了比赛。   贺谨洲的考虑不无道理。   他要强又骄傲。   如果当初就把真相原原本本告诉他,以他爱黎迩那个程度,他信不信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也是个考验。   因为他们同样也都能看得出来,那个时候的黎迩真的是对他没有一点爱意。   顾靳云至今都记得在夜色那晚,贺承洲残忍地告诉黎迩她心里爱的那个男人已经去世很久后,黎迩崩溃的样子,更记得崩溃又梦醒之后她看向贺承洲时冰冷又没有温度的眼神。   比机器人还冷漠。   他都记得那会的心里的痛,可想而知,贺承洲应该要比上痛苦上千倍万倍。   贺承洲付出全身心得不到一点回报,不是他瞎扯,要么抑郁自闭,要么阴郁扭曲,总之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去。   所以,黎迩现在能爱上他,某种程度上,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幸事。   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旁人插不了手。   —   贺承洲去了当初纹身的那家店,找到了给他纹身的师傅:“师傅,麻烦你帮我洗掉纹身。”   纹身师傅记得他,因为他妹妹是他的粉丝,时常在他耳边提起。   他刚打算打烊,最近生意不景气,店里也没什么客人,看他失魂落魄的样,也不打算多问,怕他后悔,所以最后向他确认:“你想清楚了吧?”   贺承洲轻轻点了点头,脱掉外套和毛衣,只留了件背心,坐到了椅子上,抬起自己的胳膊。   他记得贺承洲算是耐受度比较低的,怕他洗的时候疼,去旁边拿冷却仪。   一边洗一边降温,能稍微降低点痛感。   贺承洲抬眸瞥一眼,问他:“你手里的是什么?”   “冷却仪。”   男人说:“能让你少受点疼,我记得你耐受度比较低。”   “谢谢。”   贺承洲说:“我不需要这个。”   男人一愣,敛下眸子,没说什么,默默把冷却仪收了回去。   激光机射出红外线,沿着纹身脉络落下一个个凸起的白色圆疤,浅浅盖住了原本的黑色线条。   有点麻疼,但在能接受的程度,没他心里疼。   洗完后,师傅交代了他一些注意事项,还让他两个月后再来洗第二次。   贺承洲说了声好,扫码转账后,推门离开。   时间还早,他开车一个人到外滩江边吹了很久的冷风,后半夜才回到家。   公寓的灯还是亮着的,他又在车里坐了会,直到过了很久,远远看着灯全部都熄灭了,他才下车准备回去。   贺承洲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是本能想要逃避。   他爱黎迩,毋庸置疑。   但他又没办法不难过,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这很矛盾。   矛盾到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到门口,他停下脚步,怔怔看着不远处抱膝坐在台阶上的身影。   像是心灵感应似的,黎迩恰好也抬眸看过来。   贺承洲能看出来她有点难过,但黎迩还是笑着跑过来扑到了他的怀里。   “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   “是在等我吗?”   贺承洲声音哽咽,声音带着连他都不自信的飘忽,在黎迩的日记里,她无数个夜晚都这样等程星懿回家。   包括后来把他当程星懿的替身的时候,他其实也一直是在等程星懿回家。   一直都不是他。   他什么都没说,但黎迩从他的语气中很轻易地印证了她的猜测。   贺承洲恢复记忆了。   黎迩咽了咽口水,环在贺承洲背脊上的手一点点松开,抬眸对上晕泪的一双眸。   滚烫的热泪滴落在她手背上,她不受控制被灼烧地缩了一下。   贺承洲自嘲地笑了一声,眼泪汹涌肆意:“黎迩,有没有心?”   “到底想生像谁的孩子?”   “给你戴上求婚戒指的那一刻,我想着和你共度一生,满脑子计划着我们的未来,那个时候,你又在想什么?”   “声音像,样子也像,有多像?”   “我一遍遍教你弹琴的时候,你把我当谁?每个打雷的晚上,你往我怀里缩的时候,我又是谁?就连——”   他止住话音,更屈辱的话说不出口。   就他妈连和他上床的时候喊的都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哥哥。   还情趣。   狗屁情趣。   当时发现日记本的时候,没有给他问出口的机会,车祸来得太突然,失忆也猝不及防,现在他终于把憋闷了很久的委屈尽数抛出。   他知道答案,所以不需要听到她的答案,也不想再听她说一遍答案。   他只是想说出口,让她愧疚,想想自己在他身上干过的事。   “黎迩,我现在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暂时也不想和你说话。”   贺承洲推开她,径直朝公寓里走去。   肩膀被撞开,黎迩站在原地,第一次感觉到不知所措。   但同时,心里某个角落也莫名有种解脱的感觉。   撒过一次谎,就要用无数谎言去圆。   她开始时就做了错事,所以后来即使是诚心在弥补,但站在现在贺承洲的角度,更像是她在做另一件错事。   错误永远不会被掩盖。 第51章 差点   房间漆黑一团, 只有从窗户上印进的幽光,贺承洲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知道他们之前的订婚戒指为什么找不到了,黎迩当时绝情地给他放在桌子上,他朝她后背扔了出去, 掉在了包厢里。   后来出去, 他又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摘下来用力扔到了马路上。   他以为黎迩是单纯因为分开, 不好再继续戴,摘下戒指放起来了。   他死活找不到戒指, 还很心虚, 一度埋怨自己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搞丢。   然后才以重新开始的名义买了一对新的。   真是个冤种。   他把戒指摘下,用纱布浅浅包裹住纹身的地方,进了浴室。   —   被隔绝在门外,黎迩站了一会, 默默去了厨房, 把提前包好的饺子下锅煮好。   沥干净水捞出后, 她端着盘子去到次卧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声音, 只隐约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   黎迩推门进去, 小心把冒着热气的饺子给他放到桌子上, 然后怅然地坐在床边上,盯着浴室门口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又低垂下头。   浴室水停, 贺承洲拧开门锁走出来。   黎迩无措地起身,抬眸看向他,指了指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饺子, 小声说:“我…我煮了饺子, 不知道你吃饭没有。”   贺承洲冷着脸, 别开视线:“出去,我不饿,也不想吃。”   他假装若无其事拿起吹风机到镜子前吹头发,手臂抬起,鼓起的肱二头肌上一片泛红,和周围格外细腻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黎迩的心里一阵紧揪,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板上。   从镜子里看到黎迩掉眼泪,贺承洲心里的难受更上一层。   他愤然关掉吹风机按钮,扔到一边,回头看向泪流满面的人,眸里凝结出一片水花,声音打着颤:“黎迩,你告诉我你凭什么哭?”   她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繁重的泪珠,看见她哭,贺承洲心里比任何人都要疼。   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滑落到唇边,凝着坠到下巴上,不堪重力落下去。   “承洲,你能不能听我说说话。”   看着她蓄满泪的眼睛,贺承洲顿了一会,声音稍微放缓:“行,你说。”   思绪被带回那年冬天,黎迩慢慢给他讲起那段没和他说起过的埋藏在心底很久的痛。   因为不想再受欺负,黎茹华带着她嫁进程家。   彼时,程星懿的母亲去世才不到半年,程星懿阴郁厌世,讨厌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包括她。   但家里总是没人,她才四岁,还几乎没有自理能力,所以即使程星懿很讨厌她这个外人,她都只能小心翼翼讨好依赖他。   进了程家第二天,她一天没进食,晚上她实在饿到肚子疼,去敲程星懿的门,哭喊着饿。   程星懿一边骂她是讨厌的爱哭鬼,和黎茹华一起霸占他的家,一边到厨房给她煮了碗面。   面很难吃,清汤寡水,几乎尝不出任何调味品,她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味道。   那会儿的黎茹华是真的很不负责任,她现在想起来心里其实还会痛。   六岁那年,她盼了很久,黎茹华终于决定在她生日当天久违地带她去游乐园。   刚到门口还没检票,黎茹华接了个电话,临时有事,就直接把她交托给了路边一个很小的时候经常从那买糖葫芦的老爷爷,说晚点会让程叔叔的助理来接她。   但黎茹华好像忘记了,她从日暮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来接她的人。   正当她以为自己是累赘被抛弃嚎啕大哭的时候,程星懿背著书包气喘吁吁出现了,他跑过来,动作粗鲁给她擦眼泪:“哭这么惨干什么,你妈不要你,这不还有我这个便宜哥哥。”   那是程星懿第一次承认他是她哥哥。   她抱着程星懿哭了很久,程星懿带她去吃了大餐,给她买了新的生日蛋糕,从接到她的那一刻到零点一过新的一天开始,他都在抓紧时间为她弥补生日的缺憾。   他说他是哥哥,就算全世界都不要她,他都会永远在她身边。   可能感情最早的变质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自那以后,她和黎茹华的关系愈发恶劣,她也越来越依赖程星懿,以至于发展成后来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她吃透了程星懿的脾性,一点点挤进了他的世界。   最开始只是想占有一席之地,后来越来越贪婪,想占满他心脏的全部,甚至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贺承洲再也听不下去,嫉妒在他心里最深处疯狂蔓延生长。   他冷声打断,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如果你是要给我讲你们曾经有多么相爱,你现在就出去,我不想听。”   “不是。”   黎迩摇头,眼泪汹涌而下,声音断断续续:“后来,他…他说那年冬天很冷很冷,他失去了最爱他的妈妈,但我是来年春天上天送给他最温暖的礼物。”   “你也是。”   黎迩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又坚定地说:“承洲,你也是我的礼物,我从来没奢望过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人这么爱我。”   程星懿去世后,她在家里自.杀,可能上天为了惩罚她,不收她。   在每天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义中,她痛苦地撑了很长一段时间,选择二次结束自己的生命的那天,她在宴会上遇见了贺承洲。   贺承洲也是在那个支离破碎的冬天,老天爷送给她的礼物。   让她活下去的礼物。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已经准备好了一瓶攒了很久的安眠药,买了一瓶白酒,还有两盒头孢片。”   她是准备去死的,可是遇见了他,所以才又坚持撑了很久。   “程星懿结婚那天…”   眼前一片模糊,黎迩双唇紧闭,任凭眼泪肆无忌惮汹涌而下,心如刀绞。   “他结婚那天,我用生命威胁他,他是来见我的路上才出的车祸。”   黎迩泣不成声。   贺承洲也站在她对面,无声掉着眼泪。   听着她的经历,他心里疼得难以呼吸,难受但更多又有点无能为力。   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先遇上黎迩,让他先保护她爱她。   四岁到十七岁十三年的陪伴。   他比不过。   他要用多少爱才可以比得过他们十三年的情感。   贺承洲闭着眼,喉咙发干,全身颤抖着。   额前的黑发挂着水珠,半遮住眼帘,掩住他所有的难受情绪。   他清楚地知道黎迩的心里会永远给程星懿留个位置,他永远不能完全占有她。   如果程星懿还活着,结婚证上的另一半绝对不会是他,他只会成为她生命里的路人甲。   贺承洲一晚上没睡,颓然靠在墙边,去说服自己去坦然释怀接受。   黎迩也哭了一晚上,第二天眼肿到睁不开。   他推开门出来,黎迩听着动静,也迅速拉开了门。   贺承洲不可避免和她视线对上,看到她两只眼肿得和核桃似的,气不打一处来。   他去厨房,黎迩也一声不吭跟在他屁股后面。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贺承洲停下脚步,背上结实地被撞了一下。   他回头看过去,黎迩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鼻子,又哭了。   他重重叹了声气,从冰箱里铲出冰块捂进毛巾里,把她拽过来,按到沙发上,指尖抬起她的下巴,给她覆到眼睛上。   “哭什么,我让你不看路鼻子撞我背上的?你还搁这委屈呢,我还不知道上哪委屈呢。”   “贺承洲。”   瞧瞧,昨天晚上解释时还是承洲,现在又是贺承洲了。   贺承洲怒不可遏,声音重重道:“你快别说了。”   黎迩抿唇。   又是好一阵的沉默,静到甚至能听到隔壁邻居发动汽车的声音。   知道的细节越多越心越疼,贺承洲再也不想听有关她过去的任何事了。   用冰块敷了一下,眼睛好了很多,所以他问黎迩:“你爱不爱我,回答我,就现在。”   黎迩点了点头,说出了那句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的话:“我爱你。”   “够了。”   贺承洲通红着眼眶:“也不说别的了,你是我好不容易费心尽力才得到的老婆,说什么我也不会放手的,你心里给他留位置也罢,他怎么怎么爱你也算,现在你结婚证上的另一半是我,这辈子也只能是我的名字。”   “和好。”   贺承洲说:“我大度,懒得计较了。”   “贺承洲,你要不要吃——”   “打住。”   贺承洲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贺承洲什么贺承洲,你要搞清楚,我们是领过证的,是合法夫妻,你一声老公都不叫,这像话吗?”   “就现在,拿出你的手机,把你的所有备注通通给我改成老公,我监督你。”   黎迩“噢”了声,跑去卧室拿出手机,乖乖当着他的面把备注全改了。   改完后,亮晶晶的眸看向他,仿佛是在等着他下一步指示。   贺承洲别扭地别开视线,闷声命令:“叫,叫一声给我听听。”   “老公。”   黎迩软声叫了一声,相当利索,也相当没感情:“你在完任务吗?”   “老公。”   黎迩紧紧抱住他,撒娇一般拱进他怀里,这次感情足了。   贺承洲现在不太好哄,满意度顶多也就百分之五:“我说一步你动一步是吧,你就不能再主动一点啊?”   黎迩偏头看了眼灼眼的太阳,觉得不太好,小声说:“可不可以晚一点?”   这话贺承洲就不爱听了:“官个宣还得晚一点?现在不能官?朋友圈没有一条是关于我的,乖贝都占了你三条,你可真好意思啊。”   黎迩怔了几秒,点点头:“这个可以。”   她不是不愿意发,只是不习惯把自己的私人情感放到网络上让人评头论足。   生活是过给自己的,她不喜欢在网络上秀恩爱。   “我没有照片。”   贺承洲皱眉:“一张也没?”   他夺过黎迩的手机,打开她的相册,嘟囔:“让我看看你手机里到底有些什么。”   他从头到尾滑着翻了一遍,发现黎迩的相册内容还挺丰富的。   美食、风景、萌宠,就是没什么人。   她的自拍照很少,他的照片就更少,几乎没有,他弟是人相里的主力军。   贺承洲把手机还给她,声音柔和中掺杂着一点祈求:“算了,今天就不勉强你了,以后你要主动一点,让我渗入到你的生活,行么?”   “还有——”   他指着黎迩手上的戒指:“上个已经成为牺牲品了,这个,你永远不许摘下来再还给我了,我可不要了。”   “我一定不会再随便丢出去了。”   黎迩承诺说。   “嗯,记住你说的。”   “记住了。”黎迩点头。   气氛有所缓和,所以她又机智地撇开话题,问道:“贺…”   才冒出个字眼,就被贺承洲幽怨的眼神瞪了回来,她又讪讪改口:“老公,你想吃甜点吗?我给你做。”   “首先,你不用伺候我,我们一起做。”   “其次,除了荔枝玫瑰,做什么都吃。”   荔枝玫瑰四个字被他刻意咬得很重。 第52章 差点   他们算是和好了, 但贺承洲很别扭,他觉得受了委屈,所以会想要黎迩更主动更多的对他好。   他难受,但也没办法对黎迩做更过分的事, 惩罚又舍不得, 最后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这是个无解的事情, 只要他还想继续和黎迩走下去,除了释怀, 别无他法。   一天又一天的逃避, 长久以往就是冷暴力。   黎迩是他求来的,他不能对她不好。   退一万步讲,黎迩现在爱的是他,这就足够了, 还是活在当下比较明智。   可能潜意识里希望受到弥补, 所以这一段时间里贺承洲某些行为明显傲娇又很幼稚。   不许黎迩喊他的名字, 要每天要喊他老公。   每天一到晚上他就出门溜达,故意掐着点回家, 就看黎迩会不会等他。   看不到他就一直站在门口等, 不告诉黎迩也不按门铃, 等到黎迩什么时候发现他,什么时候给他开门他才进去。   因为贺承洲总是掐着时间点九点左右回家, 久而久之, 黎迩也摸出了规律,每天到点就格外关注门外的情况。   要不是天气慢慢暖和起来,怕有蚊虫飞进去, 黎迩都想给他到时间段就直接敞开门。   黎迩把他的行为都看在眼里, 心里犯嘀咕, 但嘴上不说,只偷偷又把他备注全部换成了【幼稚鬼】。   新花店地址,黎迩选在了一条还算繁华的商业街上,周围有一个三甲医院,还紧邻着高档居民区,人流比较大。   请了专业的室内设计师和装修公司后,黎迩手里真的两手空空到吃土了。   “这是平面图,贺老板看看怎么样,提点意见吧?”   吃晚饭的时候,黎迩把手机上设计师发过来的简单平面图递过去给他看。   贺承洲也不太懂,只大致看了眼布局设计,给出诚恳评价:“中规中矩吧,我觉得还行,花艺展示台可以稍收窄一点,和这边花器展示台中间多留点距离,万一是两个身材稍丰腴一点的并排过去,这个距离有点危险,打卡区可以缩一缩,然后余出来的面积给休闲区,再加一个小沙发,这边橱窗挺大,太阳照进来,暖洋洋的,躺那睡一觉多舒服。”   “噢,好的,那我就和设计师把你的话复述一遍,告诉她这是我老公提的意见,还得是我老公,我老公超级厉害呦,棒棒哒,么么。”   刚吞进嘴里的馄饨噎到嗓子眼,咬了一半直接整个喷出来到桌面上。   贺承洲猛地咳嗽了几声,呛得脸脖子染上一片红。   他从一边抽出几张纸巾收拾残局,抬眸就对上黎迩眼底的小狡黠。   黎迩托腮看着他,眼神无辜又天真。   “咳咳,那个——”   贺承洲故作镇定,脸颊上还沾着可疑的一抹红晕,对她突如其来的甜蜜暴击显得有点不自在,但心里其实早就乐开了花。   “我只是让你学着对我亲密一点,开始是零蛋,很长一段时间连及格都困难,今天怎么突然就一百零一分了?”   他话音才落,黎迩就吐着舌头“yue”了一声:“我装的,骗你的。”   ……   贺承洲哼了一声,拿勺子在碗里搅了几下,嘟囔:“嘁,我就说哪有这么好的事,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说这种话。”   “你好棒鸭。”   听见他的嘀咕声,黎迩又继续故意说,还给他鼓掌竖大拇指。   贺承洲当即就不干了:“不许逗我了!好好吃你的饭,不吃饭去干点别的?”   黎迩得逞地笑了一声,收敛起来,低头开始小口咬着吃馄饨。   叮一声,微信来了条消息。   贺承洲低头瞥一眼,是经纪人再和他商量《暖色盛夏》的事。   手机刚拿到手机,指尖抵上键盘,才发了一条消息,黎迩突然抽开椅子跑到他身边,俯身凑头看向屏幕:“让我看看是哪个美女。”   “造谣犯法。”   贺承洲伸手揽过她纤瘦的腰,按到大腿上。   双手呈保护的姿势从她腰侧环到前面,下巴虚搭在她肩上,鼻尖轻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味。   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噼里啪啦打着字,大方把屏幕上的聊天内容给她看。   心里有鬼才藏着掖着,他光明磊落,才不怕这种查岗。   【陈哥】:《暖色盛夏》(完整版).mp3。   【陈哥】:混音师那边的二次创作已经完成了,这是最终的版本,你听听,没什么问题,就送给唱片公司那边去检阅了,后续联系发行公司和申请版权号那些,公司有专门的负责人去对接,你就不用操心了。   【Ciao】:谢谢陈哥,辛苦了,我听一下,一会给你回复。   “你的网名是什么意思呀?”   黎迩突然想起来这个,她早就想问了,因为有备注又一直忘了问。   “Ciao在意大利语里既有‘你好’的意思,又有‘再见’的意思,那会死活近不了你的身,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你身边,只敢暗搓搓在朋友圈发几张照片改个网名,还生怕你发现我死心不改,再怕我拉黑,销声匿迹。”   “我苦啊我。”   说起这个,贺承洲心里又是一股憋屈,长长地吁了口气。   黎迩抱上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做安抚,然后解释道:“因为我不敢继续和你处了,我怕我会爱上你。”   “这个理由很完美,给你点个赞。”   “不是哄你,是真的。”   黎迩认真道:“我那会很怕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后,会一点点把他从我心里遗忘掉,也不想二次伤害你,因为你和他长得实在太像了,我看到你就会想起他。”   “现在我是谁?”   “你是贺承洲啊。”   贺承洲撇了撇嘴,委屈道:“现在怎么分清了?”   “因为我想好好生活,不把自己困在原地了,所以就分清了。”   贺承洲发觉自己是有点受虐倾向在身上的,明明自己听了会难受,但他偏就一边难受一边刨根究底地问。   “那后来为什么又决定重新开始一段感情了?”   这样坐着一直扭着头,脖子有点酸,黎迩就转了个方向,跨坐在他腿上。   半勾着他的脖子依赖地杵到他怀里,闷声说:“因为你太好了。”   软乎乎一团缩在他怀里,贺承洲心都暖化了,多少怨气还消散不了。   然而,下一秒就是不过脑气死人不偿命的话,黎迩抱着他,小声说:“你们为什么这么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么?”   “呵。”   “你问这问题礼貌么?我哪知道,就离谱。”   说起这个,贺承洲也很郁闷,他其实看了照片也觉得像,但明明就是俩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微信又响了一声。   黎迩耳骨动了动,又凑头去看他的微信。   看她这动作,贺承洲叹笑了声,点开消息。   看了一秒就立马扣下手机,结果还是被眼疾手快的黎迩看到了。   【陈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mv想弄婚礼视频?   “你想弄婚礼视频?”   没瞒住,贺承洲索性就坦白了:“嗯,反正我又不是专业歌手,一辈子估计也就这么一首,既然是有纪念意义的歌,mv也不想请什么明星大制作拍了,简单点就行,婚礼现场多有意义,你说呢?”   黎迩认真听完,点点头:“我觉得挺好的。”   “所以,喜欢什么样的婚礼?”   黎迩说:“喜欢西式婚礼,我比较喜欢婚纱,就白色的婚纱。”   “地点想在哪?”   “海边或者草坪上,不喜欢教堂和酒店这种在屋子里的。”   贺承洲心下了然,这点倒是和他不谋而合,他也喜欢地方空阔一点的。   “婚纱照呢?”   “我的快乐老家,冰岛!”   贺承洲鄙夷看着她的小身板:“冰岛穿婚纱?你这身体,行吗你,别冻出毛病。”   “可以的。”   黎迩拿出手机,给他划开一个图片,是一个女孩子穿着纯洁的婚纱坐在一块巨大的圆形浮冰上的照片。   周围一个接一个大大小小的圆形冰块排布在一起,像小鹿身上的斑点,白色的裙摆撑开,大小刚好和冰块吻合,几乎完全隐没在冰面上,像是天然从冰里生长出来的冰美人。   “你看多漂亮啊。”   黎迩眼底满是羡慕的星星,她已经盯上冰岛这个地方很久了。   看她满眼艳羡,贺承洲就不想再说劝退的话破坏气氛:“你喜欢就好,所以——”   他顿了几秒,而后道:“说了这么多,什么时候去落到实处啊?”   “我下半年可是要准备新专辑了,这暗示够明显了吧?”   “那就上半年。”   “一言为定。”   乖贝喵得叫了一声,迈着大佬巡视工作的步伐走过来。   黎迩下腰伸手去接它,乖贝乖乖跳到她手里,黎迩一把抱起。   贺承洲怀里太温暖了,黎迩身形小,窝在他身上,真的就是一个行走的取暖机器。   她一秒都不想挪开,所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在他腿上撒野。   乖贝又在她腿上调了个合适的姿势。   “听听歌吧?”   黎迩说:“行。”   贺承洲给她递了一支耳机,自己留了一支。   连上蓝牙后,舒缓轻快的节奏缓缓响起。   贺承洲磁性低冽的声音充斥满她整个耳廓,顺着神经末梢传至她身体各个角落。   在黎迩的抚摸下,乖贝很快舒服地眯上眼睛,贺承洲又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的脑袋。   因为听歌,所以俩人都很安静,被温暖包裹着,安全感满满,慢慢地她眼皮子也开始打架。   歌唱完的时候,贺承洲睁开眼,刚准备问问她怎么样时,怀里的人早呼吸匀稳绵长和周公会面去了。   贺承洲叹了声气,笑里有几分无奈:“老婆,是情歌诶,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创作了首催眠曲啊。”   他垂眸看过去。   乖贝睡在黎迩腿上,黎迩又睡在他怀里,这画面怎么都有点温馨。   贺承洲尽量在不吵到她们的情况下,伸手去够桌面的手机。   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定格了这一幕。   他又不想在这张照片里没有姓名,所以让无名指上的戒指代替他出了个镜。   —   北城大学邀请贺承洲去学校的风云剧场举办一场钢琴大师课,这是之前就定好的行程。   然而出发前一天,黎迩和他一起收拾行李时,支教那边村长给她打来了电话,说李小雨出事了,情况很不好,具体的不方便在电话里细说。   李小雨梦呓都一直念叨着她,所以村长给她打电话,问她愿不愿意方不方便过去一趟。   黎迩的心紧紧揪起。   贺承洲正好在旁边,完整地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等挂了电话后,他拧眉说:“不管什么事,你先等我后天回来再一起过去吧,我不放心你。”   黎迩抱着手机,心直慌,因为李小雨是女生,还是一个人,她心里一万个担忧。   “我还是先过去吧,反正在镇上的卫生院,也不在村里,小心一点就好。”   贺承洲整个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行,你别一个人去,实在是临近了,我的行程没办法推,等我回来再一起过去。”   贺承洲知道她倔起来谁的话也不听,没忍住嘀咕了一嘴。   略带几分暴躁地叉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问说:“她爸呢?她爸不是出狱了么?不管她?”   黎迩惆怅地叹了声气,有点无语:“他爸还没出来在里面就又判了,打架斗殴。”   贺承洲一脸无语,眉头蹙起:“这什么爹啊,这人纯属是舍不得里面的一日三餐吧。”   “谁知道呢,反正小孩是挺倒霉的,那么好一个苗子,有个拖累她的家庭。”   贺承洲也不是冷心冷情无动于衷,但始终不想冒那万分之一的险,僵持着不太想让她独自去。   最后拗了半天,实在拗不过她,被黎迩在耳边念叨了半天,才勉强松了口。   本来想帮她联系一个朋友,但时间都对不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在忙。   黎迩买了最早的一班机,飞机比贺承洲早半个多小时起飞。   贺承洲看着天空中划过的一道白线,心里还是隐隐有种不踏实感。 第53章 差点   因为提前联系过, 村长亲自开车直接到市区机场外接她。   村长帮她把小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黎迩也没矫情,说了声谢谢,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   开机先给贺承洲报了个平安, 然后才从头翻看起贺承洲一连串的消息。   【幼稚鬼】:老婆, 到了给我报个平安, 我有点慌。   【幼稚鬼】:心突突突地跳,右眼皮子也跳, 左眼跳财, 右眼跳灾,我好担心你,有点后悔心软放你一个人过去了。   【幼稚鬼】:到了吗?   【幼稚鬼】:噢对,这才过了半个小时。   【幼稚鬼】:我也先上飞机了啊。   黎迩抿了抿唇, 统一回复。   【小迩朵】:向领导报告, 目标平安, 数据无异常~   黎迩放起手机,看向驾驶位的男人:“对了, 村长, 小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村长叹了声气, 用带点乡音的拗口普通话和她沟通:“这孩子命苦。”   他痛心地简短把事给她讲了一遍。   几个不学无术早早辍学的黄毛小子霸凌李小雨问她要钱,小雨不给, 可能语气稍强硬了点, 惹得小团体不满,就趁着李小雨一个人上山的时候跟踪着打了一顿。   正好有隔壁村的绕小路过来要说媒谈个媳妇,在山上撞到, 才把人呵斥住。   见到人的时候, 李小雨脑袋上有个流血的口子, 外套拉链被扯脱了,就连里面的内衣带子都断了一根,胳膊上脸上肚子上都是淤青。   “不会又是李少天那伙人吧?”   村长点头:“一个礼拜刚从少管所出来,这就又闹了好几起事儿了,人家做父母的都不管,我们外人真的爱莫能助,看着都愁。”   黎迩拧眉:“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之前他就偷东西,现在他又打人,以后他就敢杀人,一定要管束,不能这么放任他。”   她心底是深深的担忧。   说收养李小雨吧,根本不现实,学籍问题暂且不说,他们也不符合条件,而且李小雨也还有亲人在世,但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安全又不能保障,邻居管归管,总还是先要顾自己家。   女孩出落得越来越漂亮,花一样的年纪,相当于把一只小白兔放到一堆满是豺狼虎豹里草原上。   刚才村长几度欲言又止,就算没有受到实质上的侵害,也是猥.亵的程度了。   车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镇上的卫生所。   黎迩不能空手去,路过水果店时拐了进去,挑了点水果。   她扫码结账,老板娘正在帮她把水果装袋。   正要提着离开时手机铃声响起,进了个显示禾城的陌生号码。   看着也不像垃圾号,水果有点沉,黎迩就和老板娘说了声先搁一会。   划过接通键,把手机放至耳畔,黎迩“喂”了一声。   “黎姐姐。”   那头居然是李小雨的声音。   “喂,是小雨吗?”   “是我,我借了护士姐姐的电话。”   李小雨声音有点小,黎迩没听清:“你后面说的什么呀,我没听清。”   面前的男生恶劣地在她满是淤青的脸蛋上掐了一把,眼神凶恶地瞪着她。   李小雨眸里蓄满泪,忍着疼,说道:“没事,我就是听村长说你要来看我了,我很高兴,你什么时候来?”   黎迩笑了一声:“我快到啦,给你买了点水果,马上就上去。”   “好,我等你。”   李小雨瑟缩地看着面前瘦高的男生。   “好,那就先挂了。”   “嗯。”   挂断电话,李少天从她手里夺过手机,又在她额头裹着纱布的伤口上狠狠按了一下。   李小雨疼得眼泪掉下来,捂着嘴又不敢哭出声,怕惹来更大的报复。   她疼得身体直哆嗦。   “你不按我说得来,我就把你的照片发到网上去!然后打印出来贴满你们学校所有的墙。”   威胁完,李少天就大摇大摆推开病房的门离开。   村长在路边打电话,看着黎迩提着两大袋水果,匆忙交代几句就挂断手头的电话,过来从她手里接过沉重的塑料袋。   俩人一起去卫生所,在门口,远远就看到三五成群的男生围成一团不知道在干什么。   走近一点,黎迩才认出来被簇拥着的那个男生是李少天。   说起来,黎迩和他还有点仇,当初他进少管所还有她和贺承洲的一份功劳。   李少天之前在县城那片活动,偷电动和手机,后来县公安局响应国家政策,严抓严打,他躲风波就回了村里,结果在村里也不老实,每天都有学生不同程度受害,直到有一天,黎迩戒指丢了。   可能是看她年纪小长得一副好欺负的样子,明目张胆挑衅一般把戒指给她看了,不要脸地说是他路上捡的。   黎迩不知道怎么解决,正好那几天贺承洲过来陪她,她就直接告诉了贺承洲。   贺承洲二话不说报了警。   戒指将近百万,早够了立案金额,但李少天咬着没监控死不承认是偷,非说是捡的。   这事就没有办法了,本以为只能当长个教训留个心眼了,但他行窃的事倒是意外被查出来了,因为是未成年,最后进少管所服刑了一年。   本来是一年,但不知道为什么,上个礼拜就从里面出来了,满打满算也只待了十个月。   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李少天也注意到了她,瞪了她一眼,伸脚猛地一踹,电动车一个压一个一整排都倾着倒了下去。   他眼神不友善,又记恨着她,黎迩不想招惹他,只当没看见,略过他身边。   同时,耳畔清晰地传进几句不堪入耳的咒骂声,带着那种根本没法听的肮脏词汇。   黎迩不高兴瘪瘪嘴,身侧拳头握得紧紧的,心里也不甘地回骂了他几句。   闻声,村长和她说了声抱歉,让她先进去,自己转头过去教训那几个人了。   黎迩也不想多待,就先提溜着一袋上去了。   上次,李少天也骂她了,但她被贺承洲紧紧捂着耳朵一点没听到,刚才她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辈子都没人这么难听地骂过她,自己也是妈妈生出来的,那么难堪的词汇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贺承洲正好下了飞机,给她回过来消息。   本来不想哭的,但看着屏幕顶上弹出的名字,委屈被无限放大,眼泪瞬间汹涌而出。   觉得单纯文字没有灵魂,她给贺承洲发了条语音诉苦。   “老公,那个偷我戒指的贼你还记得吗,他居然提前出来了,刚才在医院门口碰到他了,他说我是婊.子,还用那种…”   黎迩都有点说不下去,声音很小:“还用生殖器官骂我,很恶心。”   听着黎迩明显的哭腔,贺承洲眉目凛冽下来,心里不是滋味,恨不得立马用超能力飞到她身边,给个安心的抱抱。   指尖按下按住说话按键,沉声:“你先别招惹他,忍一忍,等我过去再成倍收拾他,去年没成年,今年总成年了吧,高低得给他整个罪名,让他进去蹲一蹲,他爸妈治不了他,我治他。”   “嗯。”   黎迩心里暖烘烘的。   她点点头,抹掉眼角的泪花,问他:“你是刚下飞机吗?”   “对,现在准备去酒店,你呢?”   “我买了水果,刚进了卫生所的门,准备上楼。”   贺承洲说:“我下午要练着讲讲课,过一遍流程,还有点紧张呢,而且明天还全程在北城大学官博上网络直播。”   “那你加油,你先忙叭,我已经到二楼了。”   贺承洲吧唧了下嘴,响声清脆,顺着传声筒传至她耳边:“挂之前亲一个。”   “么么。”   说完,黎迩羞涩地收起手机,左顾右盼看了几眼,确保没人看到她。   她敛起委屈,调整好情绪,笑着推门走进去。   李小雨正靠在病床发呆,没听到他推门的声音,直到黎迩轻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她才回过神,勾唇笑了一下:“黎姐姐。”   “你身体感觉怎么样了啊?”   “好多了。”   李小雨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手不安地抠动着。   衣服袖子有点短,黎迩一眼就看到她手腕上的淤青,比脸上更严重,触目惊心。   再仔细看,额头的纱布里渗出了点点血迹:“脑袋疼不疼呀?怎么渗血了,我去叫护士。”   说完,黎迩推门赶紧跑出去。   李小雨动了动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底逐渐漫上一层晶莹的水光。   黎迩把护士叫了过来,给她重新处理了下伤口。   她喂李小雨吃了点水果,又陪她聊了很久的天。   李小雨平时在班上就比较沉默寡言,这次来就更加死气沉沉,一点没有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朝气。   黎迩心里悄悄叹了声气。   —   叙利亚战损风的教师宿舍都住过,黎迩对住宿条件没那么严苛,安全然后干净点就好。   她在镇上一家小旅馆住下,旅馆是村长家开的,他老婆在打理,特意把最干净敞亮的一间给她留了出来。   怕打扰到贺承洲,她晚上简单洗漱过后就躺下了,脑子里一直回想着离开之前李小雨哭着向她提出的请求。   她说她爷爷去世前给她留下一个很珍贵的玉坠,在逃跑时好像掉在山上了。   她不敢一个人上去找,想让她陪她一起。   黎迩有一点顾虑,问说能不能多叫几个人一起去时,李小雨沉默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小声说她现在害怕见到任何人,尤其是男性。   她都这样说了,黎迩也不好再说什么。   恰好李小雨又说记得大致位置,不费什么功夫,黎迩就先答应下来了。   弹琴对贺承洲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在那么多学生面前讲课这还是头一遭,难免有几分紧张。   排演了一晚上,拿起手机一看,已经过了十二点。   想着黎迩这会应该睡着了,他就只发了个晚安。   —   在这待过将近一年,虽然穷山恶水,但这儿的村民普遍素质还行。   黎迩比较顾虑的是李少天那伙人,陪着李小雨走出卫生所门口时,她还是有点害怕,抿了抿唇,打商量说:“小雨,那咱们能不能叫几个女的一起啊?”   李小雨咽了咽口水,正不知道怎么说时,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   黎迩和李小雨同时捂上了耳朵。   黎迩皱眉看过去,地面留下两道显眼的轮胎印,两辆摩托车一共五个人朝出县城的方向走了。   有男有女,而且不知道在欢呼什么。   旁边有个小孩甚至被吓得钻在妈妈的怀里哇哇直哭。   “有病。”   黎迩顺着胸脯,骂了一句。   不过,认出那是李少天,她悬着的心放下不少,警惕也少了几分。   偏头见李小雨还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看了眼时间,也不想再浪费,牵起李小雨的手:“走吧,我们快去快回。”   走几步发现扯不动,黎迩回头看过去,李小雨抿唇站在原地,一瞬不瞬盯着她。   黎迩柔声笑笑:“小雨,你怎么了?”   “黎姐姐。”   李小雨下唇咬到泛白,眼泪滑落,摇了摇头,忽然拽着她往回走:“要不我们不去了。”   黎迩觉得她情绪有点不太对劲,以为她是对山上有阴影,温柔摸摸她的脸颊,安慰道:“没关系,你不要害怕,有我陪着你。”   黎迩一步步开导她:“既然是你爷爷的遗物,这对你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东西。”   目光瞥向无名指上的戒指,她轻轻勾了勾唇:“最重要的东西就要守护好,你说对吗?”   李小雨“嗯”了声,低垂下脑袋。   “走吧。”   黎迩笑说:“我们得快点,趁现在天气还不热,那伙人又不在。”   黎迩体质不好,贺承洲常常拉着她一起锻炼,提高抵抗力,李小雨虽然受了伤,但胜在年纪小,腿上也有力量。   最近也没下什么雨,路也好走,四十分钟就到了山上。   李小雨走在前面,带着她找位置,黎迩跟在后面。   一直在往山顶上走,离村落也越远,黎迩心里有点犯嘀咕,怕伤害到她心灵,所以小心翼翼问她:“小雨,你那天到山顶来做什么的呀?”   闻声,李小雨身侧的拳收了收,默了会,回头看向她:“我是来采景的。”   她指了指不远处那棵树干粗壮的千年大榕树:“我想画它,想和第一次对比看有没有进步。”   黎迩“噢”一声,轻轻笑了:“是这样啊。”   她那会私底下在江雪和另一个男老师的陪同下来画过这棵千年古树。   那次带了李小雨,最初还是她和她提议这儿有棵历史悠久的大榕树的。   离树还有几米远的时候,黎迩就开始注意脚下。   李小雨深深看她一眼,也低头寻找起来。   黎迩蹲在地上,剥开每一处草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李小雨余光早已瞥到人影,李少天躲在身后半人高的芦苇丛后面一直在催促她。   她不是没看到,只是心里一直在纠结。   为了自己的声誉,她真的要这么做吗。   黎姐姐给了她这么多温暖,都是她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的。   胸口闷着喘不过来气,看着黎迩没有丝毫防备的模样,李小雨攥紧的拳头在身侧微微抖动。   下一秒,她快步朝黎迩跑过去,抓起她的手:“走,黎姐姐,快跑。”   黎迩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时,李少天带着他三个同伙快步朝她们跑了过来。   脑子有一瞬间是断片的,她来不及深入思考那么多,拉着李小雨赶紧朝远处跑。   本能的求生欲让黎迩用足力气在跑,因为发现的及时,一开始还拉着一截距离。   直到腰上传来一阵难忍的疼,李少天用弹弓拿石子打了她的腰。   黎迩踉跄了一下,疼得哭出了声,脚上也不放松,但速度明显慢下来许多。   又是一下,打到了她跟骨,黎迩直接站不稳,疼得跪了下来。   李小雨赶紧扶她,看着那伙人越来越近的影子,着急地说:“黎姐姐,你快点起来。”   黎迩疼得说不出话,额头涔涔直冒冷汗,用手推了推她:“你赶紧跑,记得报警。”   她多少反应过来了,暂时计较不了那么多。   一个人被困住总比两个人都困在这生机更大。   几人的脸越来越清晰,李小雨哭着看了她一眼,迈步赶紧顺着小道跑远。   李少天到她身边,扯起她头发。   黎迩尖叫了一声,头发一阵发麻,眼睛对上一张满脸痘印的脸。   “跑什么。”   话落,狠狠一个巴掌落下来,半边娇嫩的脸迅速肿起。   “报警啊,继续报警啊,来,把我抓起来,再把我送进去。”   黎迩耳朵里嗡嗡一阵耳鸣声,眼前也一片昏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黄毛立马跑着去追李小雨,李小雨被石头绊了一跤,就被同样拽着头发拖到了黎迩身边。   李少天这股恶气憋了很久了,鞋尖带着满腔的怒气踹到黎迩腹部。   黎迩痛苦地哼了一声。   她捂着肚子,忍着剧痛:“我…可以和你们谈条件,我有钱。”   “给我钱,然后反手把我送进去?”   李少天冷笑了一声,眉眼间凶光毕露:“你的东西我可要不起了。”   “还有你。”   踢完她,转身李小雨也挨了一脚:“你是真连脸都不要了是吧?”   “啊——”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再加上裸.照威胁,究竟还是个心里脆弱的孩子,李小雨痛哭出声。   李少天蹲下,拽着她的头发,按着脑袋用力朝地上磕:“敢骗老子,你几个胆子,嗯?”   “你们俩个也来,打不死你。”李少天招呼另外两个人一起踢打李小雨。   黎迩想阻止,但她连自己都顾不上,疼得说不出话。   趁着几人分心,她忍着剧痛摸向胯边的包里,从里面拿出手机。   她给贺承洲发了条空白短信,这是支教时约定好的危险信号。   发完短信,她立马又拨通了110,静音后,把手机翻扣回包里。   身上脸上都已经疼到不行,像是有人在她躯壳里面敲鼓。   黎迩一边喊着“好疼啊,救命”,一边把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藏到裤兜里,用颤抖的指尖抵到兜里最深处。   天旋地转,脑袋被磕了几下,李小雨脑下冒出一大片血水,没了动静。   “天哥,天哥。”   黄毛立马阻止还在暴怒中的李少天:“血,血,流血了。”   李少天脸上出现一抹慌张神色,蹲身探了探李小雨的鼻息。   “还有气。”   几人明显慌张起来,不知所措互相对视着。   黎迩蜷起身子,怕他们再踹过来,双手呈保护姿势捂着肚子,合身的刺绣针织衫被搓起,白得亮眼的纤细腰身露出来。   然而,几人也没心思看。   黎迩抓紧时间,立马说:“你们年龄都还小,人生路还有很长,一笔钱够你们花一辈子,我老公家…是南城贺家,我继父是程…程氏集团现任掌权人,你…你…你可以去网上搜,我最好的朋友是江家独女,他们都很有钱,能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黎迩示弱,已经虚弱到快要发不出声音:“我向你…保…保证不会报警,命总比钱重要,这个道理我知道。”   闻言,李少天看向她,摸着下巴,脑子里在盘算这件事的可行性。   黄毛提议:“天哥,要不咱干票大的,把她绑起来,要点钱?”   另一个狗腿子显然胆子不足,咽了下口水:“这…这不就是绑架和敲诈勒索?”   黄毛在他后脖颈拍了一掌:“你以为今天把她放走了,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李少天看了他一眼,觉得黄毛说的也对。   他上次见过贺承洲,身上与生俱来的优越贵气,一看就不是出身普通家庭。   他而且当时还给村里捐了很多物资,黎迩大概率没撒谎。   李少天暂且想不到最优的解决办法,不过也没胆子杀人:“走,先把人藏起来,再慢慢商量,这儿太晃眼。”   “那这个一会死了怎么办?”黄毛指了指李小雨。   李少天有点暴躁,刚才下手太狠了,落得这个不上不下的局面:“哪那么容易死,一起先带走。”   撑着说完那几句话,黎迩已经疼得几乎昏厥,李少天粗鲁地揪住她后衣领,包里的手机滑出一截,看到屏幕上露出的【110】三个数字。   李少天操了一声:“这女的他妈报警了。”   他挂断电话,上面显示已经接通了五分零三秒。   李少天迅速捋清思路,踢了踢李小雨:“这个直接扔这,残了总比死了好,真有事,也能少坐几年,让她们去救。”   “这个,你们和我一起藏到我家地窖里去,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给她老公发条短信让打钱,那男的贼几把有钱,把这女的当祖宗一样。”   黄毛明白到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尽管内心很慌张还是照做。   另一个狗腿子浑身都在颤抖,摇了摇头,不敢再继续下去了,这已经是犯罪了。   “你他妈的。”   李少天踹了他一脚:“我告诉你,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少他妈废话。”   “一会警察就来了,赶紧走。”   李小雨被扔在那,他们几个把黎迩的手机扔到了草丛里,背着完全昏迷的黎迩朝村子里走。   —   贺承洲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他刚才上课时居然错了一个音。   极其突兀明显,不是专业人都能听出来的严重程度。   这是他二十三年演艺生涯中唯一一次失误。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心里莫名紧缩了一下。   打开手机,看到进了一条短信,内容显示为空白时。   他还以为黎迩摁错了,没在意,刚打开微信准备和她说一声时,骤然想到什么,他慌忙退了出来,又看了一遍那条空白短信。   猛地呼吸一窒。   他打开定位看黎迩现在的位置,发现她在山上,位置几分钟一动不动,然后电话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在黎迩支教期间加了她周围所有人的联系方式,立马给村长打了个电话,让他报警,上山找黎迩,说出事了。   话还没说完,贺承洲在电话那头就已经听到了警车的鸣笛声。   贺承洲叫了辆车去机场,去禾城的飞机还有一个半小时才起飞。   “我老婆先拜托您了,我得三个小时才能到,谢谢谢谢。”   贺承洲声音打着颤,喉咙发涩,尽量保持镇静在沟通。   村长怔了几秒缓过来,立马和贺承洲说:“我去找,我带警察,然后发动全体村民去找。”   电话才挂断,一个穿制服的男警就走了进来。   他们不熟悉这片区域,进村委会简短说了下情况,想让人协助。   村长立马招呼一边的支书发广播让所有人去找,然后自己亲自跟上了警车。   联系方式和手机定位都是在支教期间,贺承洲为了保障她安全的手段。   十个月都平安过来了,没想到用到了这个时候。   贺承洲脸色惨白,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大抵是看他脸色不好,司机说了句什么,他也没太听清,整个人陷在巨大的恐惧中。 第54章 差点   嫌疑人已经明显锁定, 警方正在根据线索全力逮捕。   带队的警察和村长几乎发动了半个村的力量去搜寻,甚至动用了搜救犬,但只在山上发现了陷入昏迷的李小雨。   昏迷中的李小雨提供不了任何信息。   贺承洲急匆匆赶到,忍着心里的巨大恐惧, 一秒也不敢停, 立马也加入寻找队伍。   直到夜幕降临, 还是没有一丁点消息。   而距离收到黎迩的求救短信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小时。   山顶上冷风呼啸,风肆虐地吹打在他萧条单薄的背脊上。   到处都有手电筒射出的光束,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呼叫声。   找到没有?   没有。   是他整个下午听过最多的对话。   天上下起毛毛细雨。   手电筒从掌心跌落在地, 顺着坡滚了一截,直直照到地上,那片鲜红的血迹和明显的拖拽痕迹尤为刺眼。   贺承洲腿软,崩溃地跪在地上, 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为什么要心软放她一个人来。   他完全不敢想象这十个小时黎迩经历了什么折磨。   找遍了, 都找遍了。   山上每个角落都找遍了。   怎么办。   眼泪濡湿眼睫, 大颗大颗落了下来,压抑的唏嘘声从唇间溢出。   脸上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 半点形象都没有, 心底深处是无尽的绝望。   雨势渐大, 搜寻工作依旧没有一点进展。   眼前一片模糊,耳边隐约能听到男女对话, 要扩大搜寻范围, 请求队里增派警力支援。   过了一会,手背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痒意。   他指尖蜷了蜷。   抬眸看过去,眼睛里蒙的雾凝成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后, 才看清那是一只黑色的蝴蝶。   翅膀被雨打湿, 它飞不高。   蝴蝶用力飞到他眼前饶了一圈, 又顺着小路往前飞了一截。   良久,又飞回来,停在他无名指的戒指上。   发软的手撑着地面,贺承洲缓缓站起来,白色西裤膝盖处是沾满的泥泞黄土。   他看着眼前的黑色蝴蝶。   蝴蝶再次飞回他身边,然后又飞到小路上,像是在刻意指引着他去某个地方。   贺承洲心里有预感,它会带他找到黎迩。   他心里几近崩溃,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这只蝴蝶身上,声音很轻很轻:“如果你是迩迩的哥哥,能不能带我找到她。”   雨越来越大,狼狈地淋在每个人身上,贺承洲心里祈祷着,颓然跟在那只蝴蝶后面。   蝴蝶越飞越低,直到翅膀不堪雨点的重力,坠在地上,再也飞不起来。   只脆弱地微微煽动着自己的翅膀。   贺承洲抬眸朝前方看去,看到山底下一大片灯火。   思忖几秒,贺承洲跑几步去到警察身边:“叶警官。”   他指了指下面的村落,祈求地看着他:“我老婆身体很差劲,已经十个小时了,她快要撑不住了,能不能下去挨家挨户的搜,有只蝴蝶告诉我我老婆在下面。”   看着男人通红的眼眶和脸上的惧色,叶警官以为贺承洲是太着急,所以才胡言乱语,安慰道:“三个嫌疑人家里搜过了,没有,局里的搜查令已经申请下来了,正在送来的路上,拿到手就去搜。”   “贺先生,我们完全能理解您的心情,请再耐心等等,我们和您一样着急,但得按规矩办事。”   “理解。”   贺承洲低笑了一声,摇摇头:“怎么会理解,你们永远不会理解。”   他顾不了其他,一个人沿着小路往村庄里跑,路过蝴蝶坠下的那块地方时,下意识看过去,却发现蝴蝶已经消失不见。   正巧这时,李警官打来了电话,说搜查令已经拿到手,正在上山的路上,叶警官立马下令,一半人继续搜山,另一半和他一起下去挨家挨户搜查。   叶警官深深叹了口气,招呼众人:“目标太大,转移是不可能的,受害人肯定还在这个村子里没出去,统共也就五十来户人家,今晚辛苦大家都加加班,翻个底朝天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队长。”   几人应声。   —   地窖里,昏迷许久的黎迩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光亮。   彻骨的凉意笼罩着她,浑身上下像被锐器击打过一般,她四肢被绳子捆着,嘴也被胶布紧紧裹着。   话说不了,动也动不了,有种静静等待死神降临的绝望感。   疼,好疼。   她好害怕。   不知又过了多久,黎迩意识又开始浑噩。   她睫毛轻颤动了几下,看到头顶忽然出现一个圆形的光口,大片阳光洒进来。   一张温柔清隽的脸带着笑意看向她,向她伸出手,告诉她马上带她离开这里。   “好。”   黎迩在心里默念。   可当她眨了下眼,再睁开眼,头顶的光口消失了,还是一片黑暗。   承洲、承洲、老公。   她在心里默念着贺承洲的名字,眼睛支撑不住地一张一合,语言系统开始混乱。   哥哥、哥哥、星懿。   妈妈、以柠姐……   声音越来越小。   都说人死前会出现幻想,最亲的人会来接她。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为什么哥哥不来接自己。   彻底陷入昏迷前,似乎真的有一束光照在她眼脸上,耳畔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   又是幻觉吗。   好真实。   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拨开杂乱的荆棘枝和巨石,贺承洲毅然决然跳下四米深的地窖里。   他爬到黎迩身边,看着眼前苍白没有血色的小脸,似乎连话都忘了怎么说。   他颤抖着手给黎迩解开手脚的绳子,小心翼翼撕开她嘴上的胶带。   想把自己身体上的温度过渡到黎迩冰凉的身体上,可他自己身上都是冷的。   地窖空间太小,容不下第三个人,警官从上面递下绳索,他给黎迩扣在身上。   在去医院路上,贺承洲紧紧握着黎迩的手贴在脸颊。   到市医院,黎迩被推进抢救室,红灯亮起。   贺承洲跪在手术室外,额头紧贴到地面,一如黎迩当初跪在雨中为他祈福一般。   ……   亲朋好友都是警官通知的,他们来的时候,贺承洲还跪在外面。   陈静月和江以柠先到,一眼就看到跪在手术室的人影,白色西装已经脏到不能看,毫无形象可言。   黎茹华安顿好孩子,随后也赶了过来。   在逃往邻县的大巴上,李少天三人被抓捕归案,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出血性休克,脾脏破裂,肋骨断了两根,头上缝了整整二十三针。   江以柠在跑各种手续,其余人都心有余悸分散在病房里。   贺承洲从看到黎迩的那一刻就像是被人施了咒,一句话都没说过,脸色惨白一片,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寸步不离守在黎迩身边。   麻药劲儿过去后,黎迩终于在晚上苏醒了过来。   鼻翼间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手上扎针挂着吊瓶,白色的液体在顺着细管源源不断输送进她体内。   睫毛轻轻颤了两下,黎迩动了动干裂的唇,声音艰涩:“水,想喝水。”   闻声,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贺承洲也抬眸扫过去,不慌不忙去给她接水喝,颤抖的手却是将他出卖了个彻底。   滚烫的热水溅在他手背上,他也毫无知觉。   还是黎茹华先看到,立马把他的手推开:烫着了吧,快去处理一下,这边我来。”   手对一个钢琴家来说是何等珍贵。   陈静月也“哎呦”了一声,赶紧拽着他起身。   贺承洲低头看向手背上的烫伤,疼痛感也是后知后觉才来。   “不用。”   他摇头,重新拿了个纸杯去接水,喃喃低语:“老婆想喝水。”   “你手不要了?”   陈静月难得发一次火:“迩迩想看到你这样吗,你得先照顾好自己才有精力照顾迩迩啊。”   “走,先去处理伤口。”   黎迩听到了她们的声音,虚弱地说:“先去,去处理伤口。”   “好。”   贺承洲乖乖和陈静月走了。   再次回来时,贺承洲手上多了一层白色的纱布,黎迩也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他在黎迩病床边,忽然俯身听了听她的心跳声。   黎迩哭笑不得,用另一只没有扎针的手摸了摸他的胡子:“不精致啦,怎么长胡子了。”   “我去刮,我现在就去。”   贺承洲转身要走时,黎迩轻轻握住他的手:“都好看。”   “这是在市医院吗?”黎迩问。   贺承洲点点头:“是。”   “西华小吃街有一家粥特别好喝,你可以帮我去买吗?”   “可以。”   贺承洲说:“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去。”   “青菜粥就好。”   “好。”   贺承洲立马开车去给她买粥,他走后还没几秒钟,看着一旁的黎茹华,黎迩放声大哭:“妈妈,好疼,哪儿都好疼,我差点、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任凭谁都能看出贺承洲的不对劲,她也能看出来。   最深的恐惧就是面无表情的呆滞,丧失思考和自主行动能力。   她不敢当着贺承洲的面哭,只能把他支走,才敢宣泄自己的恐惧和疼痛。   黎茹华红着眼眶,轻轻摸着她的脸蛋,像小时候那样哄她:“没事儿啊,都会好起来的,迩迩乖。”   陈静月也背身擦着眼泪,前几天贺承洲还和她提了一嘴说婚礼想在今年夏天办,挑个合适的日子双方家长一起吃顿饭商量一下。   结果饭还没来得及吃上,就发生了这档子事。   黎迩哭了很久。   她已经不用问也大致知道来龙去脉了,无非就是李少天和她有仇,想报复她,威胁李小雨把她带到山上。   她身上疼、心里也疼。   第一次体会到善意被辜负的感觉。   从小到大的教育被颠覆,她的善良没有得到任何回报,还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不喜欢这个地方了,这辈子都不要再来了。   贺承洲一个小时后才回来,一眼看出她偷偷哭过,心疼地看向她微肿的眼睛,不知所措问:“老婆,你为什么哭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哪儿疼?你怎么了?”   黎迩不想说,就转移话题指了指一边脱下来的脏裤子:“帮我拿过来我的牛仔裤。”   “好。”   贺承洲拿过裤子,黎迩小心从兜里掏出被她藏起来的戒指,笑了一声:“还在,没有被抢走。”   贺承洲垂眸看着她掌心的戒指,颤抖着手从她手里接过。   像是打开了身体某处开关,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汹涌而下。   贺承洲握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亲吻着。   黎迩眼睛也骤然湿了:“别哭。”   “你最好了,最好的贺承洲,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爱。”   作者有话说:   准备收尾啦,嗅到了完结的气息嘛~   人死后就会变成黑色的蝴蝶哦,所以你们如果以后看到黑色蝴蝶,那就可能是去世的亲人或者朋友太想你们,所以回来看你们啦。   哭惨我了,这辈子写作生涯中都不会再写这么好的白月光了。 第55章 差点   病情稳定下来, 贺承洲带着黎迩离开了禾城。   醒过来第二天上午,警察就来找她详细了解了情况,做了完整笔录。   从警察口中黎迩得知李小雨伤得挺重,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还是昏迷状态。   她只是点点头, 情绪淡淡, 没有说什么。   她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若非必要, 这辈子不会再踏足这里。   后续案件是代理律师在跑, 没有施压,也没有联系任何关系,只让法律以最公平公正的姿态进行了判决。   因为缝针,黎迩头上被剃掉了一小片头发, 她心里快难受死了。   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 总不能戴假发吧。   于是, 婚纱照拍摄和婚礼都延迟到了第二年。   —   打包好上午最后一单外卖订单,黎迩跑到柜台, 跪到高脚木椅上, 掏出化妆镜, 微微侧着脑袋,让头发自然从侧边垂落下来, 看了眼头发的长度。   齐肩了。   可以了。   手机上进了个视频通话, 黎迩笑着接起,屏幕上出现贺承洲俊逸的脸。   “老婆,你就在店里待着, 不要提前出来等我, 我从琴行出来了, 马上过去接你。”   “好,我等你。”   手机立在支架上,黎迩托腮看着屏幕,听话地点点头。   她已经习惯了贺承洲的极致保护。   不止是她,那件事给贺承洲心里也蒙上了阴影,他现在把她看管的很严。   现在算是好点了,最初严到甚至都有点变态的程度。   贺承洲花大价钱买下了一座独栋的庄园城堡,带着她搬离了之前那座小公寓。   庄园里安保系统那是SSS+,最开始甚至四处都有保镖巡逻。   黎迩实在不习惯,打商量打了快半年,贺承洲最终才把同意把保镖撤下。   贺承洲几乎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   但难免又有忙的时候,每次出门也总得找个人陪着她才放心。   到现在依旧是一级戒备。   黎迩抬眸看向休闲区沙发上身材健硕的男生。   那是贺承洲给她请的私人便衣保镖,店里如果有人闹事,直接一拳送走的那种。   一旁的李甜送走店里最后一位客人,伸懒腰疏了下筋骨,一上午几乎就没歇下来过。   她打了个哈欠,偏头看向柜台边,恰好和满脸羞红的黎迩视线撞个正着。   黎迩视线挪回屏幕,立马说了声“一会见”,然后按下了挂断键。   她不自然地扯了扯针织衫肩上的布料,十分欲盖弥彰地跑过来:“甜甜,对面新开了一家韩氏烤肉店,我看网上评价还不错,晚上早点关门我们一起去为他们增加点营业额吧?”   李甜憋笑憋得辛苦,她一这么殷勤,绝对干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联想刚才,李甜眯了眯眸,不客气拆穿:“黎迩姐,你们刚才是不是少儿不宜了啊。”   “没有啊。”   黎迩歪了歪脑袋,一副纯真无辜的模样。   废话,这怎么能承认。   “噢。”   李甜忍笑,不逗她了。   “行,那我们晚上一起去吃吧。”   门外的风铃叮当作响,蓝衣外卖小哥推门而入,黎迩走过去核对了下订单,把已经包装好的花束给他递了过去。   外卖小哥推门而入的那瞬间,沙发上的男生已经坐不住了,敛下眸色,警惕地走过来。   直到外卖小哥骑车离开,他才又安然坐回了沙发上,一切全被李甜看在眼里:“张晨,你可真尽职尽责啊,死木头。”   男生半分不理她。   啪。   门口立着的小黑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散架,掉在了地上。   黎迩和李甜一起出去,沙发上的男生也起身追出来,结果刚推开门就看见贺承洲。   贺承洲顿下脚步,蹙眉,声音稍重几分:“不是叫你在店里么,不听话跑出来干什么?”   “呀,这不是小黑板倒了嘛。”   黎迩赶紧为自己辩解:“特殊情况,特殊情况,请贺老板谅解。”   贺承洲凉飕飕瞥她一眼,示意她下不为例。   黎迩甜甜笑了一声,亲昵又依赖地在他怀里拱了几下,她知道贺承洲只是太关心她了。   进店里光速收拾好东西,她和贺承洲一起坐车离开。   早已定好今天中午买菜回家自己做饭,所以他们目的地明确,就是回家。   贺承洲没有着急开车,而是一瞬不瞬盯着她胸口的位置。   眸底幽邃晦涩,醋意快要充斥满整间车里,委屈说:“老婆,以后别穿这件衣服了好不好啊?”   黎迩本来在回消息,闻言,抬眸立马谴责他,小嘴一撇:“说到这个,你以后可别在电话里说那种话行不行,刚刚好像被李甜听到了,尴尬死了。”   “再说了。”   黎迩低头看着身上款式再正常不过的彩虹条针织衫,揪着给他看:“这个领口不低的,是因为我刚才跪在凳子上,人高手机低,所以才不得不弯一点腰。”   黎迩刚才脸羞是因为贺承洲说了句“我看到你的沟了,好像大了点”……   她听筒都来不及捂,只得慌忙看看四周有没有人注意她这边,结果直接和李甜来了个灵魂对视。   “说话注意点嗷,以后再耍流氓就打你了!”   黎迩挥拳在他眼跟前比划,收着力道在他脸颊上拍了两下。   原本还想和黎迩掰扯几句,听到她这句威胁要打他的话,贺承洲直接破防了。   他嘴角轻漾起一抹笑,语气宠溺:“不敢了,我真是怕了你了。”   黎迩就是恃宠而骄的典型,对谁都是。   谁对她好,她就踩在谁头上撒野。   贺承洲什么都依着她,没有半分脾气。   他明白黎迩原本就是被宠坏的性格,骨子里养成的娇气。   想到这,他心里不可避免地又难过了一瞬。   不过,很快就又调整过来。   他偏头看过去,见黎迩环胸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他轻轻笑了一声,低头检查胸前的安全带的时候,在她脸上偷袭了一口。   快到门口的时候,顺丰快递的给黎迩打了个电话,说到了个快递,让她出来拿一下。   黎迩买了很多,不知道回来的是哪一个,回去拆开一看是那件星黛露人偶服。   眼底划过一抹小狡黠,黎迩故意跑到厨房门口告诉贺承洲:“是我买的星黛露玩偶回来了,我先把她放到卧室里去。”   “好,十分钟不见可就上去逮你了啊。”   他倒不需要黎迩进厨房半步,但他想看到她。   不在视线范围内,他就会心慌。   “行的。”   黎迩点了点头,提溜着人偶服偷偷跑上卧室了。   她以最快速度换好人偶服,对着全身镜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什么破绽,然后在最后一秒按下早已编辑好的信息发送键。   她赶紧把脑袋套上,又快速调整好姿势,保持不动站在墙边,做了个星黛露的芭蕾舞手势动作。   手起刀落,几下萝卜就被切成细丝,整齐均匀铺在案板上。   贺承洲按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蹙了蹙眉,又走几步站到厨房门口朝楼上的方向看去。   黎迩不在他视线范围已经超过十分钟。   直到他又把黄瓜切成丝,葱段和香菇也切好,黎迩还是没下来。   贺承洲简单冲了把手,轻甩了下手上的水珠,在黎迩给他买的写着“饲养员”三个大字的围裙上把手擦干净。   打开手机准备喊黎迩一下,骤然看到屏幕上弹出的消息,脸色肉眼可见沉下来。   上面是黎迩两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我肚子疼。】   他一边解腰上的带子,一边往外走,三两步跑上主卧推开门,没看到人影。   视线撇过门口墙边的玩偶,心里闪过一抹疑虑,不过他当下没多想。   推开卫生间的门还是没看到黎迩的身影,贺承洲焦急又往外跑,打算去次卧看看。   走到次卧门口,抬手正准备推门时,贺承洲停下脚步。   扭头疑虑地看向主卧门口,眨巴了几下眼。   为了验证心里的猜测,他进次卧转了一圈,果然还是不在。   这下,贺承洲心下已经了然。   她想玩就陪她玩,故意在外面等了几分钟,他拼命酝酿了会儿情绪,又进了主卧。   他抹着眼泪,背影颓落地走进去,一边假装又重新找一遍,一边不停嘀咕着:“老婆不见了。”   黎迩忍笑,透过人偶服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结果下一秒,身体就悬空。   “和顾靳云那个变态认识久了,我心里也多少有点变态,好在老婆没了,还有娃娃,这娃娃看着和我老婆差不多大小,也能将就。”   “啊,是我啊,老公。”   贺承洲沉浸在悲伤里,听不到她说话,兀自把她扔到床上,伸手去遮窗帘。   看他来真的,黎迩赶紧把头套摘下,露出一张被闷得泛红的小脸:“是我是我,老公,我和你闹着玩的。”   “这娃娃真好,还会叫老公,更喜欢了。”   ?   贺承洲抑制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捏着衣服下摆,黎迩终于急了,捂着肚子:“别别,我真的肚子疼,我饿了。”   “肚子疼啊?那不行,万一是什么大病的初始症状呢,早防范早治疗,走吧,咱们去医院,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   贺承洲完全不吃她这套,伸手就要抱她走,黎迩挣脱开,滚到一边,眼珠子转动几下,于是又改口弱声说:“我其实也不是很疼。”   贺承洲憋不住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她那鬼机灵的样,他脑子里瞬间想到一个缩小版的黎迩。   没办法想象以后家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小孩的生活。   不过他莫名还挺期待的,那样应该会很有趣。   扯开窗帘,大片阳光洒进来。   贺承洲帮着她脱掉玩偶服,笑说:“玩得开心吗?满分五分,给小弟我打个分?”   “负10086分!”   说完,黎迩侧眸偷瞥他的神情,看出他没有要“报复”的行径,就不改口了。   贺承洲笑了一声,安抚般在大小姐脸上亲了一下。   可能是在一起久了,他现在好像可以洞悉黎迩每一个小表情。   现在面对着他的黎迩简单又真实,没那么晦涩难测,他能看懂她每一滴眼泪。   吃完午饭,黎迩坐着刷了会短视频,不想理他。   贺承洲把她的不满看在眼里。   ——因为她刚才要喝冰可乐,他不让她喝。   养胃忌辛冷,昨天晚上才喝过,今天就不能再喝。   不能妥协,哄哄吧。   贺承洲靠过去,凑头和她一起看短视频,屏幕上是一个户外探险博主在一个废弃医院里。   音乐阴森诡异,下一秒就出现一个纸扎娃娃,吓得黎迩立马划走。   “老婆,好可怕啊。”   “噢。”   黎迩淡淡说:“那你可真胆小。”   下一个视频是一个长条西瓜,上面一行字【暗恋失败,想听听你们的暗恋故事。】   “不知道诶,我是明恋。”贺承洲看她一眼,再次回答。   黎迩停了几秒,没吭声,又划到了下一个。   屏幕上是一个穿着病号服安静漂亮的小男孩,尽管是光头也难掩精致的五官。   账号名字叫【陪四岁半天使宝宝抗癌】   心底的柔软被触及到,贺承洲眸色微微敛下来:“老婆,这个小孩长得有点像你,什么病啊?打开个人主页看一下吧。”   黎迩没有关注,只是经常刷到,每次都会停下看完视频,所以大数据总是给她推。   “神母四期。”黎迩立马说。   “你都没关注,怎么知道的啊?”   贺承洲点开主页看了一眼,还真是这个癌,刚想说些什么,又及时止住话音。   敏感地察觉到黎迩的情绪,他抬眸扫过去,黎迩神情凝郁,明显有点落寞。   小时候被保护得太好,黎迩骨子里是良善的,但她现在对外人一点都不信任。   对李小雨的帮助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去关心一个陌生人,但却给她带来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到现在她都很伤心,不能理解且不能接受。   贺承洲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揉着她的脑袋,许下承诺:“老婆,没关系,我会把你保护得很好,你什么都不怕。”   往后余生,换他来保护她。   黎迩抽了抽鼻子,泛着晶莹的眸子看向他:“贺承洲,我的头发长长了。”   我们结婚吧。   贺承洲听懂了她的话,笑着说:“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正文完结,凌晨放~ 第56章 正文完结   在黎迩和贺承洲看来, 婚纱照不是在满足所谓仪式感,只是一个阶段的记录。   有现成的导游和摄影师,又等不及影楼的排期,俩人一合计, 干脆准备哄着江以柠和他们一道去。   肥水不流外人田。   黎迩身体不好, 但又比较喜欢轻薄一点的婚纱。   原本冰岛就是极寒之地, 出发前贺承洲是一万个担心,做足了攻略和准备。   结果还没到那, 出发前一天, 黎迩大早上起来就莫名嗓子疼和鼻塞。   贺承洲焦急地给她翻药物在看说明书,黎迩这个当事人则兴奋地收拾着行李箱,热情是一点没消减。   南城飞到芬兰又转机,一路挺顺利。   快落地时黎迩脸颊有点发烫, 熬到落地, 到了酒店喝了退烧药简单洗了个漱迷迷糊糊就立马睡过去了。   贺承洲发愁看着床上沉睡的人影:“怎么身体越养越差了呢, 明明每天拉着你锻炼,还养胖了几斤。”   时间还太早, 怕黎迩半夜醒来要什么, 他心里悠着也睡不着。   没什么事就开始刷短视频。   打开没刷几条就刷到了上个月那个抗癌宝宝去世的消息。   视频博主发了视频详细地讲述了妈妈带着宝宝抗癌的历程。   为了治病家里房产变卖, 亲戚都借遍了,但还是远不够治疗费用。   孩子出生四个月确诊, 父母也没放弃, 很积极乐观的在治疗,但命运专挑苦命人折磨,父亲在确诊一个月后工地事故中意外去世了, 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母亲身上。   九个月时孩子差点夭折, 妈妈一步一步哭着从普陀寺跪着上了山, 向佛祖祈愿。   那天下着雨,有几家媒体全程跟拍直播,也有路人看不下去在旁边撑伞陪伴。   那会妈妈就已经在网络上开通了账号,既是为了记录,也是为了能筹点医药费。   可能是年纪大了,自己也是快要当爸爸的年纪,贺承洲看到这种视频挺揪心的。   因为小孩和黎迩眉眼长得有点像,贺承洲觉得有缘,原本打算忙完这阵去资助,这还没来得及联系,就再也没机会了。   视频里的女人已经跪到了佛祖面前,重重地磕着脑袋。   他一阵眼热,正要划走视频,却骤然在视频里看到另一侧露出半边的人影。   伞撑开立在旁边,她的包遮在伞下边,女生则双手在心口合十直挺挺跪在雨里。   心脏某个角落骤然缩了一下。   暂停,放大,再仔细看,还是有点模糊。   他打开评论区,第三条就看到有个人的评论被高赞顶到上头。   【雨落微然】:难道只有我注意到旁边跪在雨中的女生么,她又是在求什么。大哭.jpg   这条评论有3.4w的赞。   下面显示展开256条回复。   贺承洲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点开,想要看个清楚。   这条评论里第一条评论1.2w赞。   写着【我视频里有,置顶了,我爸快要动手术,那天我和我妈妈去求福路过时看到的,这个女生在雨里应该跪了很久,我和我妈妈进去时她就在,出来时差不多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她还在。】   贺承洲点开她头像,进她主页,点开置顶视频。   画面清晰,他足够能认出视频里的人。   呼吸猛地窒住。   贺承洲背脊僵直,脑子一片空白,看向视频发布时间。   2018年9月13日。   他从昏迷中醒来的那天。   文案:【愿她所愿,皆能如愿。】   心邃然抽紧,贺承洲全身冰凉,犹如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紧紧握住黎迩的手抵到嘴边,温热的唇轻轻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滚烫的泪落在她手背上,一颗又一颗,止不住地下落。   良久,察觉到手背上的湿濡,黎迩皱了皱眉,发现手被锢着怎么也抽不开,她缓缓睁开眼,入目就是眼眶通红的贺承洲。   “怎么了?”   黎迩有些不解,糯声问:“你为什么哭了啊?”   “我车祸后,你是不是去为我祈福了。”   贺承洲低声说,声音打着颤。   黎迩睫毛微微颤了颤,轻轻“嗯”了一声,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知道了,没必要瞒他。   “你在雨里跪了多久?”   黎迩说:“跪到还剩最后一点精力能够支撑我回去的时候。”   “黎迩,是不是傻。”   黎迩伸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笑着摇了摇头:“贺承洲,你对我太好了,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而已。”   贺承洲低头哽咽着。   黎迩从床上爬起来下地,和他一样跪在地毯上,紧紧把他抱在怀里。   贺承洲回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所以你才会生病,对吗?”   黎迩抱着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贺承洲在她怀里泣不成声。   他只想黎迩好好的。   因为爱,所以再多的委屈都心甘情愿自己消受,无法责怪。   他祈祷黎迩余生平安康健,所有苦难他来承受。   不知道退烧药的功效,还是祈祷被听到,第三天黎迩就又活蹦乱跳了。   贺承洲提前来踩过一次点,联系了当地一家琴行,说明情况后租了一架斯坦威的钢琴。   红黑色调的钢琴矗立在黑色沙滩上,男人一席黑色西装轻抚着琴键,唇角勾着宠溺的笑,女人坐在琴盖上,手里拿着一块剔透的心形冰石,俏皮地透过一片晶莹在看她纯洁美好的爱人。   婚纱极致的白和成片阴郁的黑既割裂又巧妙地融合。   层层冰棱,重重雾凇,天灰阴蒙,世界的尽头孤寂昏暗,爱意炙燃不灭。   我在世界尽头处爱你。   —   婚期定在了八月十六号,雨季刚好过去,天气也还不是那么冷。   黎迩和贺承洲亲自采购婚礼物资,新郎新娘的胸花、喜帖、红包、伴手礼、领结、家里的玻璃上贴的喜字……   很累,但很开心。   贺承洲刚才买胸花的时候,非要买两对,一对结婚当天戴,另一只现在就别到了胸口前。   黎迩哭笑不得:“现在别上干吗啊?走在大街上增加回头率吗。”   贺承洲傲娇:“对啊,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要结婚了,先给他们预告一遍。”   还大方说:“你就不用带了,站在新郎身边的,就是新娘。”   贺承洲双手合十,向上天发出祷告,第一次如此迫切地祈祷狗仔能干点事:“快来拍我,快来拍我,放到网上,我要上热搜,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黎迩笑得胸腔发颤,在他后背拍了一下:“贺承洲,别这样,你好可爱呀。”   “没你可爱。”贺承洲说。   黎迩笑了一声,拉着他穿过人群:“赶紧上车歇一会吧,累死了。”   忙活了大半天,物资采购得也差不多,累得快要瘫了,上车后,俩人一齐靠在椅背上休息。   “咱们边歇着,边粗略地数一下宾客名单吧?”贺承洲提议。   黎迩怔了一下,低声说:“要不回家再数吧,我想休息一会。”   “行。”   贺承洲没什么意见,自己心里开始浅浅嘀咕着大致数一遍。   黎迩偏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树隙投下斑驳的碎影,一个高大的男生怀里抱着一个穿碎花洋裙的小女孩,小女孩梳着可爱的羊角辫,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   鼻尖有点酸涩。   她还没有告诉程星懿她的婚讯。   书上曾看到过一段话,如果一直想要跟一个没可能的人有以后,上天就会派一个跟他很像的人给你结局。   她真的有了结局。   她很幸运可以遇到如此爱她的贺承洲,能包容她在心里给他永远留个位置。   她很珍惜这样好的贺承洲,也很爱这样的贺承洲。   她本该知足,但常常还是觉得遗憾。   如果没有那些波折和意外,婚礼现场,程星懿应该站在她对面,而不是她身边,更不会是葬于地下。   差点就碰到夜空中的星。   可天亮了。   贺承洲粗略数完了贺家这边的亲戚,到黎迩这边的时候,第一个蹦进他脑子里的人是她妈妈,第二个就是……那个人。   眼睫垂了垂,他缓缓侧眸看向无声掉着眼泪的黎迩,轻声说:“迩迩,如果想他了,就去看看吧。”   黎迩闭了闭眼,泪珠顺着眼角滚落。   良久,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到了山上墓园,贺承洲说:“我…我就不上去了,在这等你。”   黎迩“嗯”了一声,带着花束和水果朝山上走去。   看着远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贺承洲垂下眼帘,低头看着胸口的胸花。   停着看了几秒,又想着是在墓园,正准备轻轻伸手摘下时,一只黑色的蝴蝶缓缓挥动着翅膀飞到他的新郎胸花上。   贪恋地停在上面,像极了亲吻。   贺承洲眸色一僵,手缓缓落下来,别开视线扫向一边,不想看到这一幕。   他突然想起了在禾城那次,找不到黎迩他陷入崩溃时,也是这样一只蝴蝶无形中给他指了方向。   他还记得当时他说的话。   如果你是黎迩的哥哥,能不能带我找到她。   人死后会变成黑色的蝴蝶。   贺承洲湿了眼眶。   他就像个挫败的胜利者。   他从来都不恨程星懿,他羡慕他。   羡慕他会从黎迩有记忆开始直到死去那天,他都会在她绚烂明丽的生命中留下一笔浓郁的色彩。   羡慕他永远住在黎迩心里。   看着墓碑上年轻俊朗的照片,黎迩轻轻用手指擦去照片上的灰。   那次放火后她醒来,程星懿就再也没有来过她的梦里。   她知道程星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永远守护她,他是在那片花海的尽头等她。   程星懿只是希望她过得好,想让她短暂地忘记他。   可他错了,她永远不会忘记。   黎迩轻声说:“星懿,我要和承洲结婚了,婚礼在八月十六号,如果可以,希望那天晴空万里,我就知道是你来看我了。”   “听说未尽的缘分会用眼泪和梦境偿还。”   黎迩笑着摇了摇头:“可我不认同,缘分是要续的。”   程星懿,下辈子见。   胸前缓缓搭上一只柔软的手,贺承洲回过头来,黎迩顺势杵到他怀里。   贺承洲也轻轻拥住她,微弓着腰,下巴抵在她肩上。   黎迩指尖戳了戳他胸口,笑着退开几步,仰头看着他,撒娇一般问:“今晚可以喝冰可乐吗?”   指着轻抵着脑袋,贺承洲故作沉思几秒,在黎迩焦急的等候中,终于傲娇地给出个答案:“那就勉强同意吧,谁让你是我老婆呢。”   “为了报答你,明天送你一个礼物。”黎迩说。   “快告诉我,现在就告诉我。”   黎迩坚决反对剧透行为,面对他多次恳求和威胁,都坚定地摇头拒绝。   贺承洲惦记了一天,梦里都在惦记。   第二天清早慵懒的晨光洒在眼皮子上,他意识已经清醒,眼睛还不想睁开,蹿进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礼物到底是什么?   突然感觉眼前落下一片阴影,睁眼就看到黎迩拿着画笔在他五官前丈量。   一个音还没发出,黎迩学着他平时的语气先开了口:“乖,别动,闭上眼再睡一觉,醒来送你一副画像。”   贺承洲闭上眼,然而还没两秒,又睁开,这次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画像?”他激动道。   “对啊,画像,我其实是学人体油画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   贺承洲点点头。   他之所以这么激动的原因是,自从那个人去世后,黎迩就再也没画过人像。   除了上课练习的模特,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唯一画过的人就是那个人。   黎迩当然知道贺承洲在激动什么,不过她不说,环胸高傲道:“我笔下只画爱人,你要是不承认那就算喽。”   贺承洲一秒躺下:“老婆,你说我做什么姿势好啊?”   贺承洲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腹肌是一块不少。   黎迩垂涎地肖想着他被褥下健硕的身材,眸色幽暗下来,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你…介不介意牺牲一下当裸模?”   “当然不介意啦,我亲爱的老婆大人。”   这是奖励。   像老天爷阴差阳错把黎迩送到他身边一样,是盛大的奖赏。   作者有话说: 正文先到这里啦,番外过几天开始更~   番外打算写写婚后和宝宝,顺便交代一下配角的结局。   贺谨洲和以柠姐、顾靳云和苏挽姐、孟棠芸、甚至是妈妈和程骏德。 正文没有交代清楚的,番外一定会交代。   另外还打算写写哥哥和迩迩小时候。(篇幅还在纠结,你们想看不?)   粥粥是男主,我同样心疼他,所以不想番外再写迩迩和哥哥在一起的故事了,反正我们都知道,他们下辈子会在一起。   其他你们还有什么想看的,可以评论区说一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