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恰似你的温柔》作者:凌伊丶   文案:   酷man(梁松庭 X 钓系(郁清灼   分手七年的竹马重逢了。   七年前,梁松庭在郁清灼提出分手时和他说过,什么时候你彻底不联系我了,就代表你放下了。我也不会再打扰你。   那时候他们实在爱不下去了。   两家的恩怨挡在中间,郁清灼扛不住压力,哭着求梁松庭放手。   梁松庭再爱他又怎样,答应分手以后,一贯冷静自律的梁松庭那个假期几乎都在烂醉中度过,还因此休学了一学期。   直到梁松庭三十二岁这年,郁清灼回来了。说要重新追他。   梁松庭看着眼前的昔日恋人,再回头想想自己这些年,觉得去他妈的,老子爱不起了。   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   庭哥是建筑设计师,清灼是古籍修复师。   青春有如一场大梦,你是锋利现实里从未褪色的一抹温柔。 第1章 德仕拍卖行   德仕拍卖行不久前刚换了新的办公地址,将整间公司搬去了CBD商圈租金最昂贵的一栋商用楼。   直达电梯升至22层,迎面而来的古典园林大堂叠石引水,光影错综,显得逼格十足。   担任总监助理的寇青趁着端咖啡的间隙,躲到盥洗室里补了个妆。洗手台边的同事见状打趣她,“每次郁老师一来你就魂不守舍,快找个机会当面表白得了。”   寇青收起哑光口红放入化妆袋,抿了抿嘴唇,笑笑不说话。   在拍卖行里做事的漂亮女生何其多,优秀男士却是稀缺品。被叫做“郁老师”的郁清灼其实不到三十岁,但学识与品貌都是顶尖的,每次一来总会引起小范围骚动。   对他芳心暗许的人不知凡几,寇青自己掂量得清,不敢冒然告白。   她补妆完毕,脸上焕然一新,出了盥洗室,去独立的茶水间把一杯美式咖啡端入总监室。   这间朝向极佳的办公室里阳光充沛,德仕的艺术部总监赵仕铭手拿一叠文件,指间夹着香烟,正与郁清灼聊着秋拍会。   寇青放下咖啡,轻声说,“郁老师,您的咖啡。”   郁清灼穿着白衣休闲裤,身量修长,细长眼尾微微一挑,眼神从寇青脸上带过,道了声“谢谢”。   做这行的男士大都能言善道,郁清灼是个例外。   他话不多,人如其名,心里是不是揣着团火旁人看不出来,外表肯定是偏俊美冷淡挂的。28岁的年纪,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   赵仕铭在艺术品收藏界摸爬滚打三十载,人脉很广,眼界也高,轻易不称赞后辈,偏偏很赏识郁清灼,觉得他身上有股劲,静水流深的那种。   像郁清灼这样学历背景的年轻人,毕业后大都选择进入拍卖行积累经验和人脉。待到路铺平了能够独当一面,不愁找不到赚钱的门路。   今年年初,清灼从英国回来,当时有不少待遇优厚的工作向他递出橄榄枝,其中也包括德仕。最终他做了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进入国家图书馆,当个朝九晚五的古籍修复师。   郁清灼自有家世和底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性格使然。   人各有志,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国图的古籍研究所必须每日坐班,时间不自由,郁清灼算是特聘,他同时还在两所高校讲授古籍修复的相关课程。因此每逢周三他就不去研究所了,要在学校讲课。   现在是暑假期间,郁清灼因此多了周三这天的空闲,被赵仕铭请来德仕。   秋季拍卖会开幕在即,德仕的鉴定师一个个忙得头顶冒烟。有些古籍善本交给别人鉴定赵仕铭不放心,于是请郁清灼来掌眼。   寇青刚放下咖啡,赵仕铭将手里一摞文件扔与她,“去把这个保密协议再印一份,一会儿清灼要带走。”   寇青接过文件,不敢耽搁,立刻出去了。掩上门时,她回头悄悄看了两眼。   待到寇青离开,赵仕铭抬了抬下颌,看着刚端起咖啡的郁清灼,问他,“看出来了吗,寇青对你挺有意思,不考虑一下?”   寇青与赵仕铭沾亲带故,赵仕铭替她旁敲侧击地问问,这也不意外。   郁清灼喝了口美式,淡淡地说,“铭叔,你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郁清灼点到为止。   这几年他一直单着,赵仕铭是他父母辈的朋友,当年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赵仕铭想必有所听闻,清灼不必说透。   赵仕铭在艺术圈里这么些年了,心态是够开明的,这圈子里的直男本来也不多。郁清灼这么一推脱,他叹了口气,说清灼,“前几天你苏阿姨还埋怨我,不能总让你这么一个人过,想给你介绍个对象。”   赵仕铭顿了顿,表情严肃了些,叫了声郁清灼的名字,又道,“也不怪寇青一直看不出来,你这样子……确实不像。”   再聊下去就没意思了,不论郁清灼是直的弯的,别人也惦记不上。郁清灼心里有人。   他喝了半杯咖啡,放下杯子,拿起茶几上的一个丝缎礼盒,里面是一块质地细润的昌华鸡血石,是他托赵仕铭专程找来的。   时间眼看要过正午了,郁清灼还有别的事要办,他把礼盒放入纸袋,和赵仕铭说,“下周三所里有个采访,我就不来了,有事您联系我。”   德仕今年秋季的拍品里有一件日本的手抄佛经,是平安时代后期的从神护寺流传下来的珍品。因为保存不当导致水解氧化,经文边角处有些残损,郁清灼连续来了这几周,在工作室里忙到深夜,到今日总算修复好了。   赵仕铭没再留他,拍了他肩膀,道声“辛苦了”。   郁清灼提着礼袋,出了总监办公室,正好遇上寇青把影印好的协议送进来。郁清灼接过文件,寇青没话找话,“郁老师,今天走得早些。”   郁清灼视线落在纸页上,心思一转,看似随意地应了一句,“晚上有个约会。”   既然赵仕铭都主动提及寇青的心意,郁清灼不能再装聋作哑。这样一说,算是委婉拒绝了吧,省得寇青再投入感情。   郁清灼穿过大堂,进了电梯。轿厢载着他匀速下降,他背靠镜面厢壁站着,看着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又无端想起赵仕铭说的那句“你看着不像”。   ——是不像,郁清灼自嘲地笑了笑。   这些年来他就没喜欢过别人,男的女的都没有。硬要追究他是什么取向,恐怕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仔细想想,当年大概是生生给掰弯的。   只怪那个人给他的一切太过惊艳。此后不论清灼身在何处,看了什么风景,都只觉寡然无味,不及那个人和那段感情的万分之一。   作者有话说:   开更啦,今天更两章~   求一些大家的海星投喂 第2章 墓园   郁清灼走出电梯,顺着停车场的指示灯走到自己的越野车前。   他坐进车里,把装着刻章的纸袋放进储物箱,又转身从后座拿过一个袋子,然后开始解自己的衬衣纽扣。   越野车停在角落的位置,四下无人。郁清灼脱衣服的动作迅速,不出半分钟就换掉了白衬衣,将一件黑色T恤套在身上。   后视镜照着他裸露的上身,白,且光滑,左侧锁骨下方纹了一个日期,因为有些年头了,纹身的色料不如当日鲜活清晰。郁清灼穿好T恤,整理领口时手指从那串数字上抚过。   他有轻微的疤痕体质,纹身以后出现过皮肤增生的症状,这串数字仿佛盲文,他不常看见,却总能触及。当时因为瞒着梁松庭私自纹身还因此被梁松庭骂过,现在郁清灼却庆幸自己的任性。   至少他留下了一点什么用于缅怀。   从市中心商圈开到东陵墓园有两个多小时车程,郁清灼跟着手机导航去往城外,途经一间小花店时他停下车,到店里购买祭奠用的白菊。花买好以后他又去隔壁早点铺买了一只鸡蛋灌饼。   郁清灼外型出挑,穿着黑衣手持白菊走上街头,俨然是画里才能见到的人,可是另只手里却握着廉价塑料袋包裹的鸡蛋灌饼,又违和到了极点。   他知道有路人在看他,但他毫不在意,低头咬了两口灌饼,饼皮和甜面酱混合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让他空腹工作了整夜的肠胃得到些许抚慰。   上车以后他继续在等红灯的间隙吃这份简易的午餐,出城的道路不算堵,下午四点前,他到达了东陵墓园的停车场。   七月不是扫墓的时节,偌大的停车场里没几辆车。   郁清灼上一次来这里是七年前,到如今他已经记不得具体方位,尽管问过工作人员还是走岔了路。当他循着绵长的灰色石阶找到梁雁诚的墓碑,背上已出了一层薄汗。   他在梁雁诚的墓前站了许久,视线缓慢地从碑面上移过。黑色大理石墓碑只刻着名字和生卒年月没有照片,这让郁清灼的心理压力减轻了一些。   他自觉是无颜面对梁雁诚的,因为曾经做错了许多事,尤其是对梁松庭。可是如果不来这一趟,郁清灼首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今天是梁雁诚的忌日,无论如何他是应该来的。   郁清灼抬手擦了擦脸颊的汗,蹲下身把花束放好。他没有马上起身,头微微垂着,蹲了有半分钟,准备站起来时觉得斜后方似乎有道身影挡住了光,于是漫不经心地回头去看。   因为半蹲的原因,他的视线从男人的裤线往上移,直到看清对方面目的一瞬,郁清灼由于过度震惊大脑一片空白。   梁松庭就站在距离墓碑最近的那级石阶上,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只手拿着半瓶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郁清灼整个定住。他根本没想过会在这里与梁松庭重逢。   他的一只手还撑在膝盖上,没有站直起来,梁松庭看他的目光带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郁清灼心脏一阵乱跳,喉结动了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庭哥......”他叫得小声,四周灼热无风,没有吹散他的低语,不知道梁松庭有没有听见。   清明才该是扫墓的时节,而且郁清灼听说过梁松庭最近一周都在外地出差,因此完全没有预料会在这里见到他。   “......我来看看梁叔叔。”郁清灼解释道,脸上神色稍微平复了些,定定地看着梁松庭。   郁清灼是在今年春节后回来的,回国前他也有过无限憧憬,甚至想象过与梁松庭重逢的各种场景,可是现实给他了一瓢冷水,浇得他透心凉。   四个多月过去了,他始终未能见梁松庭一面。   梁松庭把手机号换了,微信也早把他删除,郁清灼与梁松庭曾有些共同的朋友,只是以郁清灼高傲惯了的性子,做不到放下姿态去求人,也没有拜托那些朋友从中斡旋。   回国以来他距离梁松庭最近的一次,是他已经坐在“造诣”建筑事务所的客户接待室里,接待人员敲门进来,极其客气地对他说,“梁老师出差了,要下个月才回来。”   不等郁清灼开口,对方继续道,“目前他不接单个客户的设计个案,前台的工作人员可能没有事先与您沟通好,还请您谅解。”   这样的回应显得是得了梁松庭的授意,就是要将郁清灼拒之门外的,甚至都没再安排所里其他的设计师与他对接。   郁清灼知道,梁松庭不想见自己,连一个叙旧的机会都不愿意给。   那天离开“造诣”以后,郁清灼在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摸出一张从别处得到的梁松庭的名片,给那上面印着的工作号码发了条信息,内容很简短:庭哥,我是清灼,我回国了,你要有空见个面行吗?   如果是了解郁清灼的人,自然能读出信息背后他的低姿态。然而梁松庭的回复却让他等了整整两天。   梁松庭只回了五个字:最近忙,再说。   饶是郁清灼再想靠近挽回,梁松庭已经把态度摆得疏远至此了,他总不能觍着脸再硬贴上去。   此后他没再联系过梁松庭,识趣地保持了距离,但并不意味着他就这样放弃了。   现在两人面对面站着,郁清灼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合宜的能在长辈墓前寒暄的话,只能客气问了句,“你最近好么?”   梁松庭懒得答他,从石阶那头走下来,走到父亲梁雁诚墓前。   郁清灼往一旁退开了,不再说话。   梁松庭站着没动,侧脸线条冷峻,薄薄的眼皮垂着,似是在看那束白菊。   郁清灼有些贪恋地望着他,分开数年,梁松庭整个人变化挺大的,身上多了些历练过沉淀过的东西,就算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站着,浑然的气势也让人无法忽视。   郁清灼先是站在与他相距两步的地方,而后意识到自己靠得太近了或许会让梁松庭觉得不自在。于是他退回到另一端的石阶上,默默等着梁松庭。   也许是因为郁清灼在场的缘故,梁松庭没在墓前久留。他来这里的初衷很简单,父亲的忌日,以往他每年都会来的,可是冷不防在此地见到郁清灼,却让他心里窜起了一股无名火。   郁清灼瘦了,穿着一身黑衣反倒衬得他皮肤格外的白。他的缄默克制,他的局促不安,梁松庭都有所觉察。   这种感受让梁松庭烦躁,分别六七年的前任,郁清灼早已被抛在他生活之外,他也不该再对他有任何感觉。   几分钟后,梁松庭转身走向方才上来的那边阶梯,而郁清灼站在一排墓列的另一端。他们之间随着梁松庭的转身越隔越远。   郁清灼望着梁松庭走远的身影,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不该追上去。   十几分钟后,梁松庭已经走进停车场,身后传来了追赶的脚步声,郁清灼还是跟了过来。   梁松庭的大切诺基停在一棵大树边,车身被茂密的枝叶挡了大半。他伸手去拉车门,郁清灼跑近了,梁松庭刚摸到把手,郁清灼也一伸手按住了车门。   最后这几步郁清灼跑得很急,胸口微微起伏着,喘着气说,“庭哥,你要没有急事,我请你吃个饭吧?” 第3章 国家图书馆   在梁松庭的印象里,郁清灼好像从来没有在自己跟前表现得这般急切。   请他吃饭?梁松庭的冷漠里夹杂了一丝荒谬感,几曾何时郁清灼也会跟着他身后追出来这么远还一脸期待地要和他吃饭了?   梁松庭听后甚至笑了一下,盯着郁清灼,不疾不徐地说,“你在想什么?来墓地祭拜,还约我吃饭。”   “你觉得合适吗?郁清灼。”他问得直接,一点面子没给清灼留。   郁清灼可能也料到了他的反应,他抿了抿嘴唇,声音小了些,但没有因此放弃和梁松庭对话,“我们好多年没见了,总可以叙叙旧吧......”   他的一只手仍然撑在车门上,抬眸迎着梁松庭的视线,是一种执拗又有些脆弱的姿态。   梁松庭心里那股无名火并未真的消下去,郁清灼说想跟他“叙叙旧”,他嗤笑了声,一下伸手扣住郁清灼的一侧肩膀,把他摁在了车门上。   郁清灼是身量比较薄的人,经不起梁松庭这么捏。过去两人还在一起时,就算最意乱情迷的时候梁松庭也会对他保持一定的克制,如果纵着自己的力气和激情,他很可能把郁清灼弄伤。   但是现在梁松庭没这么讲究了。郁清灼被撞得皱了皱眉,梁松庭手下的力气一点没松,卡着他的肩胛骨把他往车身上磨,说,“郁清灼,当初分手的时候你说过什么,自己还记得吗?”   “我不清楚你来扫墓出于什么原因,以后别来了。也别再缠着我。”   梁松庭语速不快,咬字清晰,他的掌力似在逐字增加,等他说完了松开郁清灼,清灼觉得右肩传来明显的痛感,往骨头里渗的那种痛。   梁松庭越过他径直上了驾驶座,郁清灼被留在车外。他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车要开了,他只能往后退了两步。大切诺基的车窗贴膜较深,梁松庭上车以后郁清灼就不太能看清他的脸。   这次重逢是在意料之外的,重逢的结果却是最难堪的一种。在这之前郁清灼或许还找过一些自欺欺人的理由,哄骗自己活在余情未了的假象里,现在梁松庭把他的那些念想都给断了。   他让郁清灼想想提分手那时说的话,郁清灼不敢细想,他知道自己当年有多任性有多混账;梁松庭还让他别再缠着他,郁清灼是骄傲惯了的人,这辈子没被人这么说过。   他沉默而恍惚地走回自己车里,黑色T恤已经被汗浸湿了,贴着后背很不舒服。   郁清灼把冷气开到最大,从后排摸出来一瓶水,仰头喝了大半瓶,有些水因为来不及吞咽,淌在了衣领上,他用手抹了抹嘴角,然后垂下头,前额抵着方向盘,闭上了眼睛。   明明知道不应该的,他却又忍不住回想刚才梁松庭讲过的每个字每句话。   分开的这些年里,郁清灼不止一次地上网搜索过有关梁松庭的消息。他知道他做的一些项目,知道他上了电视台的设计频道,也知道他的团队去年年初获得了青年设计师的年度奖项.....   郁清灼以为自己选择回国,是已经把心态调整好了,强韧得足以面对过去的一切。   可是直到今天站在梁松庭跟前,心脏开始异样的跳动,郁清灼才发觉原来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远比所想的更为深刻。   在被梁松庭卡住肩膀的那一刻,错愕和疼痛是其次的,郁清灼反倒隐隐觉出一丝欣喜。梁松庭对他还有情绪反应,他的愤怒是真实的,正在刺伤郁清灼,他们还没有沦落到陌生人演着一笑泯恩仇的戏码。   郁清灼昨晚熬了夜,刚又被偶遇梁松庭的突发情况刺激了一通,现在整个人又挫又累,坐在车里迷迷糊糊睡了十几分钟,梦里闪回过梁松庭说的那句“别再缠着我”,他随之惊醒。   一侧肩膀还痛着,梁松庭刚才下手够重的。郁清灼抬手揉了揉肩,越揉越觉得那股痛劲儿肆意翻腾起来。   从前他是梁松庭捧着手心里的人,见识过梁松庭对他各式各样的好,并视之为理所当然。可是现在梁松庭却毫不犹豫地把他摔在车门上了。郁清灼不傻,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后来他不揉肩膀了,对着冷气出风口一言不发地坐着。   坐了一阵子,他暗暗问自己,还想挽回么郁清灼?梁松庭的态度摆这儿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求着你别分手任你予取予求的男友了。   -   第二天去国图上班,郁清灼往背包里揣了一包喉糖。   昨天他在车里吹了太久冷气有点受凉,和同事打招呼时声音哑得很明显,好几个同事都开他玩笑,“怎么夏天还感冒了?”   郁清灼摇摇头,解释,“空调开太低了,不该贪凉的。”说完摸出来一个口罩给自己戴上,然后转身去了领导的桌前。   古籍修复研究所的头头是位做事严谨的老太太,在国图工作了半辈子,所里很多年轻同事都是她的徒弟。   郁清灼与她初识是在两年前的一次中英文化交流活动上,那时的郁清灼即将研究生毕业,作为志愿者为出访英国的国图团队担任翻译工作,一周的相处下来他的专业干练给老太太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双方互留了联系方式。   后来郁清灼申请了国图的进修培训计划,回国参与为期60天的西域文献修复。因为在英国念的是古画修复专业,郁清灼对于皮质书卷的修复很有心得,算是同侪之中业务能力最出挑的一个。两个月进修下来,他和老太太俨然之间有了些师徒情分,后来通过考核进入国图也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郁清灼走到桌边,哑着声说,“林老师,今天的讲解工作可能要请别的同事替一下,我这嗓子估计坚持不下来,录像收音的效果也不好。”   林崇手里拿着一把窄调刀正在启开书页,抬头看了郁清灼一眼,慢悠悠地说,“我看好多报名的年轻学生就是冲着你来的,你不讲课只怕他们是听不下去了。”   郁清灼听她这么一说,哭笑不得。林崇又劝他,“你这声音也还行,低沉了点更像个成熟男人,就半天的课,坚持坚持吧。”   领导发话了,郁清灼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来应聘之前图的是这份工作专注安稳,心无杂念,等到进来以后才发觉还是不如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说起来林崇也是器重他的,老太太人老心不老,深谙郁清灼的价值,时不时地把他推出去做研究所的门面,一些科普活动的讲授甚至电视台采访都少不了郁清灼抛头露面。   郁清灼适应力强,脑子也灵活,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些对外应酬的事务他已经做得得心应手了。   今天是暑期科普活动的最后一天,由于有了前四期的铺垫,这一期郁清灼选了个相对进阶的讲题,讲解《金光明经》的历代版本流变,以及藏译本和西夏译北凉本的修复过程。   林崇力推他来讲课是有道理的,郁清灼穿着白衬衣手持话筒站在大屏幕前,身后大屏幕投影着节选的金光明经卷,个人魅力值瞬间拉满了。   就算因为感冒戴了口罩,他那双眼睛在活动室里淡淡一扫视,底下听课的年轻人就没一个走神的。   一上午两个多小时的讲座,郁清灼含着喉糖好歹坚持了下来,最后引用清代学者孙从添的话作为结语时,他的嗓子已经压得很低了,字音都带着磨砂感。   他两手撑住讲台,视线落在那些年轻的脸上,徐徐地说“书籍不在华美饰观,而要护帙有道。款式古雅,厚薄得宜,精致端正,方为第一”,而后放下了话筒。   木质桌面被话筒磕出一声闷响,活动室里无数双眼睛望着他,室内安静了片刻。   郁清灼阖上笔电,走出讲台范围,欠了欠身,台下旋即响起掌声。   这次的暑期活动到场的大多是学生,高中生大学生都有。几次讲座听下来,被郁清灼迷倒的同学不在少数。   郁清灼提着笔电往外走,不断地有人围上来要跟他合影。放在过去郁清灼多么傲气的一个人,对这种无脑追捧肯定不会配合的。但如今他还是友善多了,一面合影一面答疑,甚至人已经退到了走廊上,还被两位美院的同学叫住又聊了几分钟。   好不容易回到办公桌前,郁清灼摘下口罩,闷头灌了一缸水。刚才他连水都不敢多喝,怕中途要上厕所影响讲座的观感。   喝完水他摸了摸额头,感觉自己有点发烧,正犹豫着该不该去请个假,林崇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老太太当了多年领导,很懂得安抚人心,先是夸了清灼两句,称赞他的讲题深入浅出反响很好,然后不等郁清灼开口,林崇批了半天的假让他回家养嗓子。   郁清灼正好需要这半天假,也就没假意推辞,提上自己的电脑和书包出了办公室,叫了个车开回租住的小区。   到家时他已经昏沉得不行了,午饭也没胃口吃,从药箱里翻出几粒退烧药服下,合衣就倒在床上,抱着一床薄毯睡了几个小时。直到赵仕铭一通电话打进来,才把他从深睡中叫醒。   郁清灼迷迷瞪瞪地接起电话,那头因为等太久已经挂了。郁清灼看是赵仕铭的号码,又望向窗外已然昏聩的天色,还是把电话拨了回去。   他一面喝水一面听赵仕铭说话,赵仕铭听出他嗓子不对劲,关怀了几句然后告诉他这周末有个秋拍会之前的VIP酒宴,邀请一些高净值客户提前看看藏品,也了解一下他们的竞拍意向。赵仕铭问郁清灼要不要去一趟,说有几个朋友要介绍给他认识。   郁清灼并不知道赵仕铭这回是有备而来的,想给他介绍对象,就在他沉默的几秒空档里赵仕铭帮他做了决定,说,“周六晚上八点,腾龙会所,别自己开车来,可能要喝酒。”   郁清灼坐在床上,又饿又困,烧也没退,听完赵仕铭的安排,他叹了口气,说,“行吧铭叔,要是感冒好了我就来。” 第4章 会所   郁清灼这次的感冒来势汹汹,拖了四五天才好。   到了周六那天,尽管人还有点虚,郁清灼还是赴了德仕的VIP酒宴。   赵仕铭的面子他必须要给的,只是他开了自己的车,这是个推辞不喝酒的好借口。郁清灼从前喝醉酒误过事,后来就很谨慎了,应酬的场合最多浅抿两口,意思到了就行。   出门前他把自己简单拾掇了下,穿了件亚麻的开衫搭配浅色休闲裤,整个人看起来清隽又飘逸,一进会场就很吸睛。赵仕铭远远地见着他由侍者引来,冲他挥手,叫他,“郁老师,这边。”   郁清灼比赵仕铭小了二十多岁,哪里担得起他这一声“老师”,差点给叫笑了。   走到赵仕铭跟前时他嘴角还微微勾着,眼尾的弧线也很柔和,他是以轻松自如的姿态融入社交圈的,却把站在一旁的一位男士给看呆了。   赵仕铭介绍他与几位宾客认识,来这场私宴的人非富即贵,倒是郁清灼的身份较为特别。周围一圈的脂粉美女和油腻中年男,郁清灼却跟个谪仙儿似的,模样也好谈吐也好,都带着一股天然流露的脱俗气质。   那几个什么投资公司的老总都跟着赵仕铭叫他老师,郁清灼没处解释,无奈应下了,噙着笑与众人寒暄。   介绍到最后一位时,赵仕铭的口气似是微妙了些,对清灼说,“这是乔朗,乔氏建筑的合伙人。”说着,又凑近了郁清灼,压低的声音里带了些笑意,“乔朗上回在德仕见过你,对你可是念念不忘的。”   郁清灼对于眼前这个神情略显局促的高大男子并无什么印象,甚至想不起赵仕铭说的上一次是哪一次。但他觉察出了赵仕铭的用意,当场不便戳破,礼貌地伸手与对方握了握,道了声幸会,后面就不再主动与乔朗搭话了。   乔朗是个不擅交际的人,可是看得出来他很钟意郁清灼,好几次他都走到郁清灼身边了却不好意思开口,就端着酒杯在郁清灼四周转悠,怎么看着怎么尴尬。   最后还是赵仕铭看不下去,借故把郁清灼叫到一边,劝他,“清灼,别这么傲,乔朗这次是冲着你来的,乔家也是家大业大的,你给人家点面子。”   郁清灼知道赵仕铭是好意,并不驳斥他,只摇头笑笑,说,“铭叔,在你眼里我就已经沦落到要被安排相亲的地步了么。”   赵仕铭听他说得挺委屈的,也跟着笑了,先讲了句打趣的话,而后语调沉了些,又道,“别跟我绕那些虚的,你这次回国是为了梁松庭吧?都这么久了,你讲句实话,有进展吗?”   郁清灼倚着吧台,陷入沉默。   回国五个月了还在原地踏步,连一顿饭都没请上梁松庭。他能说什么。他也是要面子的。   赵仕铭这次叫他来就是想找个契机点醒他,说话也不再拐弯抹角了。   郁清灼有点负隅顽抗那意思,赵仕铭就跟他直来直往。他说,“你们分开这么多年了,当年闹那么难堪,要我说,早没可能了。清灼你这脑子多聪明啊,挽回的办法肯定没少想,梁松庭搭理你了吗?”   赵仕铭一口一个梁松庭,把郁清灼说得都没处躲了。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赵仕铭,有点求饶,“铭叔,咱们别聊梁松庭。您要想聊乔朗,我陪您聊都行。”   话音刚落下,吧台一旁忽然传来一声咳嗽。这咳嗽短促而刻意,似是有意打断,郁清灼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   在他身后两米的地方,站着一个容貌俊美的长发男子。屋顶落下的柔光投映在他脸上,那眉目美得有点人间不真实。   认出对方身份的一瞬,郁清灼在心里暗骂了声,而对方靠着吧台,似乎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   自从回国以后,郁清灼的点儿就很背。尤其在梁松庭的事情上。但他没想到能背到这种程度。   和长辈聊到挽回前任的话题,而身后恰好站着前任最好的朋友,这巧合能有多尴尬。   郁清灼尴尬得都说不出话了,赵仕铭却不知道他与对方早已认识,走上前站在郁清灼与男子中间,要替他们相互介绍。   他称呼那名长发男子“路总”,又对郁清灼说,“这位可是刚从娱乐圈金盆洗手的大才子,你就算没见过真人也肯定听过他的歌。”   继而转头冲路白菲说,“这位是郁老师......”   路白菲神情温和,打断赵仕铭,道,“郁清灼,我们认识。”说着,挑眉一看郁清灼,声音冷淡了些,“听说你去英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仕铭眼力很好,就这么稀疏两句话,也瞧出来一点端倪了。他拍了拍郁清灼的肩,留下他们单独聊天,不再这里头掺和。   待到赵仕铭走远了,郁清灼说,“春节回来的。”   路白菲眯眼看着他,缄默少许,又问,“没见梁松庭?”   郁清灼今天真是给梁松庭这三个字折磨得快崩溃了,他佯作平静道,“没见上。”——墓园那次不能算,因为梁松庭本意是不想见他的。   刚才在赵仕铭那里还绷着的面子,现在在旧友跟前也绷不住了。   路白菲和梁松庭是关系很近的朋友,大学时期他们俩就认识了。当初郁清灼提分手时惊动了不少朋友,甚至连路白菲这种性子淡泊的人都出面来劝过。时至今日郁清灼也没什么可瞒他的。   路白菲想了想,把刚才听墙角听到的问题又一次抛给郁清灼,“你回来是因为梁松庭吗?”   路白菲不是八卦的人,但郁清灼当年那个分手过程可把梁松庭折腾惨了。有一回路白菲和梁松庭在一起喝酒,酒至微醺聊到了各自被分手时的糟心事,挑拣着说了几句,竟不知是谁比较惨。   所以路白菲没法给郁清灼好脸。分这么久了才想到回来,谁知道是不是在外面玩腻了才忆起昔日老情人的好。   郁清灼不愿答,又不能不答,他还有事相求路白菲,这时只能承认,“是。”   路白菲见他脸色有些发白,知道他难堪,反而笑了笑,又说,“梁松庭身边有人了,就没人告诉你么。”   路白菲也曾是个很有风度很宽宥的人。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曾经恃才傲物的郁清灼变得谦逊了许多,而路白菲也有了尖锐的棱角。   郁清灼的确不知道。   他的错愕掩饰得不好,一时间都接不下去话了。   他千里迢迢地回国,追求前任频频受挫,现在又得知前任已经有了现任。这大概是预想中最坏的一种情况了。   郁清灼藏在衣袖里的那只手暗自攥了攥,平缓了一下情绪。   “庭哥下个月生日......”他试图忽略掉路白菲刚才那句话,还是想请他帮个忙,“你知道他在哪儿跟朋友聚会吗?”   梁松庭是个交游很广的人,朋友也多,过生日不跟一帮人聚一聚是不可能的。但现在郁清灼不在他的交际圈里了,就这么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消息都无从打听。   路白菲先是诧异于他的执着,而后摇了摇头,说,“早呢,没定。”   郁清灼还想说什么,一旁的暗影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人,径直走到了路白菲身边。路白菲也不避着郁清灼,一伸手就将来人揽住了。   郁清灼有点后知后觉,直到这时才注意到路白菲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铂金戒指,而他身边的年轻男子的手上也有一枚同款。   郁清灼看着他们,喉间泛起一丝酸涩,但他仍是客气地向男子伸出手,说,“郁清灼。”   路白菲的伴侣也伸手与他回握了下,“祁嘉。”   就在郁清灼收回手的同时,祁嘉问他,“平安年代的那本佛经是你经手修复的?”   路白菲在闲暇时喜欢研读佛经,而祁嘉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唯独钱多得烫手,很乐意为路白菲的喜好一掷千金。   郁清灼点头说是,祁嘉本就是奔着佛经来的,与修复师当面对话的机会并不多,于是就这个话题和郁清灼聊了起来。路白菲则端着酒杯走去了另一桌。   郁清灼和祁嘉聊了好一阵子,对于一些提问也给出了专业的解答。他是尽量想要集中注意力在这场谈话中的,却又有些控制不住地走神,总忍不住去想梁松庭的现任该是什么样的。   后来祁嘉也注意到了他的心神不宁,就在聊天快结束时,祁嘉突然问他,“知道在今日美术馆附近新开了一间清吧吗?”   话题跳转太快了,郁清灼愣了下,说不太清楚。   祁嘉冲他眨眨眼,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说,“下个月6号,晚上七点,去看看吧。”   那天正是梁松庭的生日。   作者有话说:   路白菲和祁嘉是作者另一本《相爱太早》的CP,人设是长发美人攻 X 病娇心机受,和这本有点角色联动。   下一章就见到庭哥了~ 第5章 生日   郁清灼不知道祁嘉为何会给他递这句话,毕竟他们认识还不到一小时。   可是也要多亏祁嘉的突发善心,这几个月里郁清灼历经曲折碰壁,到今晚好歹是知道了梁松庭生日那天的去处,先前拜托赵仕铭寻来的那块鸡血石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郁清灼不稀罕送梁松庭那些俗物,何况梁松庭近些年发达了,不再是当年那个穷小子,郁清灼既然要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他的生日聚会上,总得准备点特别的礼物。   距离梁松庭生日还有一周多,留给郁清灼的纂刻石章的时间是足够的。自从有了庆生的地点,郁清灼就把上班之余的交际应酬都给推了,回家以后他大都待在书房里,有时一待就是一整晚。   其实纂刻一枚石章用不了多久,像郁清灼这种练习纂刻多年的行家,就刻那么三五个字而已,一两个晚上就能完成。   他主要是想不好该给梁松庭刻什么字。   郁清灼想要表达出一种点到即止的委婉,甚至字面看来就只是最工整朴实的意思,可是其中要能暗含情意。不能叫梁松庭一眼就瞧出来了,否则就失了欲说还休的味道。   郁清灼试了好些诗句词阙,也换了各种字体做印文,始终不满意。直到距离梁松庭生日还剩最后三天了,他坐在书桌边有点自暴自弃地想,干脆刻个梁松庭的名字得了,说不定他哪天签字用章时还能顺道想起自己。   就在这时郁清灼无意间瞥见一旁的书柜里一本旧书正好斜插了出来,书脊上印着《紫薇诗话》几个字。一个闪念从他脑中掠过,灵感随之来了,郁清灼提笔就在纸上打了个印稿。   他用最传统的秦小篆写了四个字,越看越觉得贴合,当即拿起石章开始描字。这一连好几天毫无进展也把郁清灼给憋坏了,4毫米的刻刀一拿在手里如有神助,当晚就刻出了雏形。   之后的两晚他又反复打琢细节,拓上印泥、摩擦落款,细看章面的分朱布白,再进行微调,最后换上一把双刀在印章一侧落了边款。   梁松庭生日的前一晚,郁清灼亲手刻成了这件礼物,小心将其放入锦盒之中。   明天就要去见梁松庭,那是个什么环境,有哪些人在场,郁清灼一概不知。   他怕自己希望越大就失望越大,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却又仍然抱有一丝期冀,希望梁松庭看着往日的情分上,别再像上回在墓园那样不留情面地拒绝自己。   郁清灼抚摸着雕刻在印纽处的那尊麒麟,心说,哪怕,能收下这份礼物也好呢。   -   梁松庭今年的生日凑巧就在周末,郁清灼不用去研究所上班,整个白天都过得有些惶惶。   晚上八点半,他开车到了祁嘉所说的那间清吧门口。尽管郁清灼心里将这件事惦记了一整天,但他也不能到早了,要是寿星本人还没到,他一个前任提着礼物进去未免太尴尬。   负一层的停车场里有一排车位是专为清吧预留的,郁清灼在其中看见了一辆车牌号很眼熟的大切诺基。梁松庭已经到了。   他乘坐电梯直达清吧门口,报出梁松庭的名字,服务生也没有多问就将他领到了一个大包厢的门口。   门是紧闭着的,隔音效果很好,里面的笑声只能隐隐绰绰听见那么一点。   郁清灼也是见过各种大场面的人,可是服务生替他推门的那一刻,他几乎都能听见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   郁清灼提着礼物往里走,这里面比他想得还要敞阔,如同一间小型酒吧,设有独立的吧台和调酒师。   因为郁清灼到得晚了一小时,梁松庭请的那些朋友早已经聚齐了。   他一进门,先是有不明就里的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丫的来这么晚!自罚三杯吧。”继而是零星的视线落在了清灼身上。   也就不过几秒的时间吧,包厢里忽然就安静了。   这种安静是由一些认出郁清灼的人带动起来,又辐射给那些不认识郁清灼的人。   梁松庭此时站在一排长沙发边,唇间衔了一根没点燃的香烟,正在听几个朋友说话。   郁清灼先瞧见了他,往他那边走去。   梁松庭起先没注意到清灼,当包厢里变得安静以后,梁松庭偏头看了眼,随即皱了皱眉,站在他身旁的其中一个朋友说了句,“卧槽。”   郁清灼还没走到他跟前,长沙发里站起来一个人,把郁清灼给拦住了。   这人是清吧的股东之一,也是梁松庭的朋友,叫赵觅。   赵觅挡在郁清灼跟前,眯眼打量着他,半笑不笑地说,“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郁清灼认出他来,淡淡叫了声,“赵哥。”   赵觅立刻出言打断,“别别别,担不起你这声哥,啊,千万别叫哥。”   赵觅一张嘴又利又快,沙发里坐着的人里传来低笑。赵觅接着问,“你是不是走错地儿了?今天这里是朋友聚会,你跑这儿来不合适吧。”   郁清灼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较为平和地回应,“庭哥生日,我来送个礼。”   说着,他抬眸看向了站在后边的梁松庭。   而梁松庭就在原处站着,也看着郁清灼。他眼神极为平静,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摘下了香烟,看郁清灼就跟看陌生人似的,没有流露出半点欢迎他到场的意思。   赵觅伸手往一旁指了指,对郁清灼说,“门在那边,你从哪儿进来的就往那儿回吧。”   郁清灼给赵觅这么一刁难,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就在赵觅抬手要叫服务生时,一直坐在后面没吭声的路白菲站了起来,走到赵觅身旁,说,“觅哥,今晚是梁松庭的局,你也别越俎代庖了。”   尽管郁清灼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也没道理直接把人轰出去的。   毕竟都是成年人了,谁又没有几个前任呢,分手了也不至于当众给人难堪。   路白菲还是更通透些的性子,不管郁清灼来这儿是什么原因,他的去留至少交由梁松庭来定。他们这几个朋友掺和在里面也不成样子。   路白菲一条胳膊搭在赵觅肩上,要把他带回沙发里坐下。   赵觅嘴里不饶他,骂骂咧咧让他别来烦自己,但还是跟着路白菲坐回了沙发。   梁松庭这些在场的朋友也都是识趣的,郁清灼再往里走,便没人再盯着他看或者阻拦什么的了。   郁清灼走到梁松庭跟前停住,看着他神情冷酷的一张脸,缓了缓呼吸,对他说,“庭哥,生日快乐。” 第6章 你也有今天   梁松庭“嗯”了声,问他,“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郁清灼心头一跳,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梁松庭,提着锦盒的手也紧了紧。   他不能提祁嘉的名字,那就等于变相地把路白菲给供出去了。   梁松庭见他喉结动了动,继而听他小声地回答,“......我托人问的。”   梁松庭懒得戳破这个拙劣的谎,声音仍很冷淡,说,“郁清灼,我从前都没觉得。”说着一顿,凑近了郁清灼,以周围人听不见的低沉嗓音对清灼说,“几年不见,转性了?这么舔?”   郁清灼鼻息间全是梁松庭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这气息他太熟悉了,梁松庭一直抽这个牌子的烟。但梁松庭讲的每个字,都在说明他们之间无可挽回的关系。   郁清灼笔挺地站着,漂亮瞳仁在射灯的照耀下漾起一层奇异的色泽。他抿了抿嘴唇,随之低低一哂,“你说是就是吧。”   从英国飞回国内,循着梁松庭的生活轨迹想与之产生交集,还四处打听他生日聚会的地点。梁松庭说他舔,郁清灼没法否认。   现在人已经到这儿来了,郁清灼还是想要缓和关系的,也本着到场送礼的初衷,把手里的礼袋拎了起来。然而不等他说些什么,一个身穿着渐变色衬衣、染着栗色头发的年轻男子快步走到了梁松庭身边。   郁清灼的视线与他短暂地碰了下。   ——是梁松庭的“现任”吗?郁清灼敏锐地判断着眼前人的身份。   男子手里拿着个iPhone,似乎刚去外面接了电话回来。他很自然地抬手搭在梁松庭肩上,有点撒娇似的抱怨起来,“我去,周末都不让人休息了,电话没完没了的。为这几部招商剧目我真的累麻了。”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在媒体平台做剧目招商方面的工作。   梁松庭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让他把手拿开。这人又看向了郁清灼,笑眯眯地说,“新朋友?怎么以前没见过呢,介绍一下?”   郁清灼没有主动做自我介绍,他想听听梁松庭会怎么跟这人介绍自己。   梁松庭方才流露出的那种只给郁清灼一人听见的暗哑的恨意消失了。   他不带感情地念了三个字,“郁清灼。”   郁清灼站在包厢中间,忽然不自觉地抖了下。   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就没听梁松庭以这种语气念过自己的名字。念得太冷漠了,像是一丝感情都不带。   那个男子在听了郁清灼的名字后,笑意深了些,他隔空指指郁清灼,说,“我说怎么眼熟呢。以前我在梁哥家里见过一幅素描,纸都旧得不行了,那上面的人跟你挺像,原来今天是本人来了。”   郁清灼见他言笑晏晏的样子,心知自己这回遇上对手了。   这个人就这么短短一两句,传达的信息量很大。他是有意要让郁清灼知道的。   他去过梁松庭家里,还不止一次,他能看到梁松庭多年前画的素描,必然关系匪浅,他听闻过郁清灼,而且也在警告郁清灼。   纸是旧纸一张,人也是前尘往事的旧人。郁清灼如果识趣,就不该出现在这儿。   梁松庭这时叫了男子的名字“沈霖”,继而沉着声说,“酒没喝多吧。”   沈霖笑着耸耸肩,他知道梁松庭嫌他话多了,但他也不怵,作出一副无辜样,“我喝什么酒啊,我还等着一会儿开车送你回去呢。”   这下就连主权都宣告了。沈霖也很懂得见好就收,此刻不再恋战,对梁松庭说,“你们慢慢聊,我去那边等你。”   说完他就走了,全程没和郁清灼握一下手、或是打个招呼问个好,所以他们各自是什么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郁清灼并不向梁松庭多问沈霖,他现在没那个立场。梁松庭看样子也不打算解释。   郁清灼把手里的礼袋递上去,轻声道,“生日礼物。”   就在开车过来的路上,郁清灼还打过腹稿,想和梁松庭说道说道这枚纂刻的来历。可是经过刚才被赵觅阻拦又被沈霖搅局,郁清灼已经不敢对自己太乐观了。   他觉得梁松庭不会收这份礼,他周围的朋友,他的现任,都在说明郁清灼有多么不招人待见。果然梁松庭很干脆地拒绝了,“拿回去吧,不缺什么。”   那只锦盒在提袋里若隐若现的,梁松庭不用猜都知道里头的东西价值不菲。他不会平白无故收下这件礼,更不会给郁清灼任何错误的信号。   郁清灼提着礼物的手还那么抬着,这时候他也有点跟梁松庭杠上了。   他轻笑了声,然后低着声问,“你怕什么呢梁松庭?”   “我又不会吃人,我送的东西也不烫手。”   “你那些朋友一个个草木皆兵的,怎么?是担心我有本事跟你旧情复燃么?”   郁清灼已经丢脸丢得满不在乎了。   他本来没想要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他带进来的这份礼物没道理再原样带回去的。   只要梁松庭当着众人的面收下了,郁清灼与他之间就还有戏。   有时候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的,绝地逢生。只要丝丝缕缕的线搭上了,就有机会织成一张大网。   郁清灼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倔过,他话说得咄咄逼人,有点激将的意思,然而梁松庭也不见恼,摸出打火机来动作熟练地给自己把烟点上了。   曾经的郁清灼是可以轻易撩动他情绪的人,现在不会了。   梁松庭深吸了一口尼古丁,隔着吐出的烟雾看着郁清灼。   这张脸也曾是让他很迷恋的,郁清灼绝对有让人念念不忘的资本。梁松庭读大学在校园酒吧里驻场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清灼常来捧场,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酒吧。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梁松庭仍能记得当年那个十八岁的青年美得有多张扬肆意。   可是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梁松庭痛定思痛,不会再在一个人身上栽两次。   他两指夹着香烟,突然向郁清灼伸过去。郁清灼猜不到他要做什么,那簇燃烧的火头离郁清灼的脸颊正越来越近。从梁松庭的视角,可能明显地看到郁清灼的瞳仁缩了缩,然而他没有躲。   就在烟头距离脸颊只剩两三厘米时,梁松庭手腕一转将香烟翻到了掌心内侧,而后以手背拍了拍郁清灼的脸。   他说,“郁清灼,你也有今天。”   -   你也有今天。   这平平无奇的五个字却产生了一种极强的摧毁力。   梁松庭说完以后没有马上走人,他眼看着郁清灼的眼尾慢慢地熬红了。一种近似懊悔的情绪从郁清灼眼底流露出来。   这是梁松庭想看到的。尽管从他得知郁清灼回国直到今晚,并未听对方亲口说过类似对不起的话,但郁清灼此刻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梁松庭咬着烟走了,把郁清灼独自留在原地。   包厢里的其他人都在气氛融洽地喝着酒聊着天,唯独郁清灼待在这里格格不入。   梁松庭走到吧台边坐下,沈霖也坐到了他身边。梁松庭的视线余光瞥见郁清灼还没走,像个被老师留堂罚站的小学生,在那边独自站着。   又过了会儿,赵觅走过来吩咐酒保,让调几杯特质的鸡尾酒用来划拳整蛊。这时候郁清灼从窗边走了过来。   他也不在乎沈霖和赵觅都在场,他将礼盒放在吧台上,语气得体地对梁松庭说,“我们喝一杯吧。喝完,我就走。”   梁松庭侧眸看了他一眼,说实话他没想到郁清灼会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这一回梁松庭有了少许的沉默,没有立即回应。   赵觅站在吧台里面,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恶劣的点子,忽然敲着酒吧台面冲郁清灼说,“喝酒可以喝啊,但不能喝普通的酒,太没诚意了是不是。”说着,他摸出来一张白色的酒单拍在郁清灼面前,笑着说,“要喝就喝这上面的,你让梁松庭给你指一款。”   郁清灼起先还不太明白,等他扫视了一眼酒单上的那些名字,当即也懂了赵觅在玩什么。   这不是寻常的鸡尾酒,这条单子全是些极香艳的酒名。什么“高潮”、“叫床”之类的,都是让人面红心跳少儿不宜的词。   郁清灼从前也有和朋友玩得很大的时候,知道有些酒吧里会提供这种隐藏酒单。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是被指定喝酒的那一个。   就在他稍有犹豫时,梁松庭从一旁把单子直接拿走了扔回给赵觅。这意思很明显,他和郁清灼之间有什么陈年旧事的另说,但不至于要到当众羞辱人的程度。   赵觅啧啧地接着单子,摇着头说,“清灼都没表态呢?你替人家决定什么?”   沈霖见状,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出来玩就是图个高兴嘛,这个不挺有意思的。”   郁清灼眼见着那张酒单又被赵觅递了过来,在梁松庭再度阻拦之前,他主动伸手接住了。   这上头都是些四五十度的烈酒,郁清灼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住。他转头看着梁松庭,一直看进对方眼里,在梁松庭稍微皱了皱眉的同时,清灼说,“庭哥,你指什么我喝什么。我喝完以后你把这件礼物收了,成么?”   作者有话说:   沈霖不是现任,也没睡过。   这几章埋了伏笔,后面会解释小郁提分手的原因,他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是庭哥不知道的。   根据读者反馈之后的剧情很好看,别急着骂郁,多看几章~ 第7章 言而有信   喝一杯也行,甚至几杯也罢,郁清灼横竖是豁出去了。只要梁松庭接受生日礼物,他这趟就算没白来。   梁松庭是知道他不能喝酒的。郁清灼酒量不行,当年的酒品也烂得一批,一两杯啤的他可能不成问题,要是一杯四五十度的烈性酒给他灌下去,估计他就得瘫在这儿。   可是赵觅和沈霖不知情,周围还有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朋友也在起哄让郁清灼喝。   梁松庭受够了这群猪队友,大概人类天生就有围观八卦的心理,小吧台这边围的人已经越来越多,看架势这张隐藏酒单不让郁清灼体验一回,没人能答应让他走。   梁松庭冷着脸,伸手摸到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封塑纸,手指敲了敲,指的是排在第一位的鸡尾酒。   郁清灼看了一眼那行英文,没说话,一直没什么血色的一张脸到这时似乎染了层薄红。   他没有复述那串单词,只把单子拿给酒吧,说,“调酒吧。”   周围人拱火似的笑声此起彼伏,郁清灼看着酒保拿出一个特质的短饮杯,又往摇酒壶里倒入了朗姆酒和果汁,然后迅速耍起了花式。   梁松庭点这款酒名为“blow my job”,是这整张单子上度数最低的一款。郁清灼喝完以后估计还能直着走出去。但这名字实在太劲爆了,这都不是什么挑逗暗示,就是赤裸裸的开车。   不出一分钟,一杯特调的鸡尾酒推到了郁清灼跟前。   这酒本身其实没什么特别的,量也不多,仰头一口就能喝掉,可是坏就坏在盛它的酒杯很容易引起某方面的联想。   杯子的直径不到5厘米,就是短饮杯的杯口尺寸,却又做得比一般的短饮杯更高一些,金色的酒汁里盛着一颗腌渍的樱桃。   郁清灼从前也是酒吧的常客,自然知道这款酒的喝法。要求是手不能碰到酒杯,要用嘴衔起杯子,先将樱桃吃掉,然后张嘴将整只杯子含住,最后仰头喝下烈酒。   其中最具挑逗意味的就是含住杯子的动作,“blow job”也是因此得来。   到这时再犹豫扭捏也没必要了,郁清灼的视线斜斜地捎带着梁松庭,低下头去衔住杯口。他先探出舌尖把樱桃咬入口中,而后含着整只杯子直起身来。   这个过程郁清灼有意的起得很慢,眼神一直挂在梁松庭身上,不是那种紧盯着人的专注,而是若有若无地一星半点。   包厢里的灯光本就暧昧,郁清灼眼底荡漾的那点情愫,丝丝缕缕都溢出来了。   最后喝酒时他倒很爽快,站直以后杯里的酒一滴没洒,然后一仰头全灌进了嘴里。   烈酒的烧灼感从咽喉一下划入体内,这一杯猛地灌下去,郁清灼也被呛得眯了眯眼。   他嘴里还含着杯子,在射灯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他似乎感受到了梁松庭投来的视线。   不如先前那么淡漠了,就在喝酒的瞬间,梁松庭的眼神跟着沉了沉,好像带了点往日的影子看向郁清灼。   他们两人之间就隔着一张高脚凳而已。郁清灼又低下头去把酒杯放回吧台,同时摸过一张纸巾抹了下嘴。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有些恍惚,也许是因为酒的后劲,也许是别的什么。   短暂的安静过后,不待郁清灼开口,梁松庭伸手越过一个座位的距离,拿起装有锦盒的礼袋放到了自己这边。   郁清灼喝酒,他收礼。言而有信。   郁清灼眼神已经不是很聚焦了,但他舔了下嘴唇,接着笑了笑。   酒是个好东西。让人放松。   从进入包厢开始,郁清灼就跟通关打怪似的一直在面对各种状况。现在酒精把他搞得有点晕乎,他反倒松弛下来。   他声音半哑,手掌撑着吧台,叫了声,“庭哥。”顿了顿,指指那件礼物,又道,“我亲手刻的,别转送给别人。”   前半句话情真意切,后半句听着像是恳求还有几分可怜。   梁松庭眸色深邃,不知道里头藏了什么情绪。听了郁清灼的话,他并没有回应什么。   郁清灼虽有三分醉意,思维还是敏锐的。他知道今晚只能到这儿了,礼物从自己手里到了梁松庭那边,已经足够了。   他一扬下颌,眼神在梁松庭脸上轻轻一扫,说了声“走了”,这就转身去了。没有再回头多看一眼,以还算稳定的步态走出了豪华包房。   -   代驾还有20分钟才到,郁清灼先去走廊另一头的盥洗室洗了把脸。   其实刚才的包厢里就有卫生间,但他不想在里面使用,主要是不愿让梁松庭看见自己酒后的样子。   郁清灼在盥洗室里待了几分钟,走出来以后却见到梁松庭站在通往一楼的楼梯口。   他在等他。   这让郁清灼没想到。   走廊上很安静,灯光比包厢里更为清净明亮些。清灼走到梁松庭跟前,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梁松庭先开口,“叫车了?”   清灼点头,“叫了代驾,快到了。”   梁松庭说,“行。”   短短两句对话,郁清灼脸上表情淡淡的,心里却有点绷不住了。   梁松庭出来这一趟让他意外,也在他失望太久的情绪荒原上突然点了一簇希望的小火苗。   郁清灼知道自己不该放肆,更不能因为梁松庭的一点关切就得寸进尺。他们之间已经走得太远了,不管是重新开始还是回到起点,都需要很多努力,甚至还有运气。   郁清灼压了压情绪,但却克制得不好。   梁松庭靠墙站着,姿态是随性放松的。今天他穿了件浅色T恤,衣服质感很好,风格简约,没那些花里胡哨的图案,反而让人一下就能注意到他的肩颈和手臂线条传递的力量感。   郁清灼想起刚才在包厢里沈霖看梁松庭的眼神,很迷恋,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沈霖有多喜欢梁松庭。   郁清灼一时间不想管那么多了。什么现任不现任的,当初有郁清灼在的时候梁松庭眼里从来没有过别人。从前没有,往后也不该有。   梁松庭起身要走的一瞬,郁清灼一下将他拉住。   梁松庭回过头,郁清灼冲他笑了笑,眼尾微微弯着。原本握在梁松庭手腕处的那只手又往上移动了些,握住了梁松庭的前臂。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更近了。   “哥...”清灼开口道,呼吸里带着辛辣的酒气。他清醒的时候总有点不易亲近的距离感,半醉以后就沾染了引诱人的烟火气。   “你等着。我追你。”他对梁松庭说。 第8章 酒品又烂,想象力还丰富   郁清灼下楼以后,代驾司机还没到。   盛夏夜里十点的风也不是多么凉爽,倒是从身后旋转门里流出的冷气窜上背脊,让郁清灼渐渐清醒了点。   梁松庭刚才是怎么回答的?郁清灼一边想着一边摁太阳穴。   梁松庭那把低沉的嗓音又在他脑中回响了一遍。梁松庭没什么表情地说,醉这么厉害。然后一推郁清灼的脸,迫使他松手了,转身就走开了。   也许是多少照顾了郁清灼的面子,梁松庭没说直接拒绝的话,只是把他的嚣张扬言视作酒后失态。   可是对郁清灼而言,话已经说出去了。不是求原谅,也不是求复合,而是要追人。   郁清灼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这辈子就没追过人,被追的经验倒是可以写一本书。   真是喝傻了吧要去梁松庭跟前放这种狠话。怎么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呢。   在他还没想出来追人的第一步应该怎么实施时,代驾的司机已经骑着折叠车到了。   郁清灼核实了司机的身份,和对方简单说了几句开回去的路线,然后把钥匙交给司机,自己坐进了后排。   他一上车就完全不吭声了,就想自己安静坐着。好在这次来接单的司机也是挺稳重的一个人,开车就开车不多废话。   郁清灼靠在椅背上听着语音导航的提示音,视线落在窗外,思绪还陷在刚和梁松庭分别前的那一幕里没有出来。   刚才他们靠得那么近,那一瞬间郁清灼甚至有个冲动想吻上去。   他和梁松庭第一次接吻就是他先动的手。或者说动的嘴。   也是在喝醉了以后,而且比今晚醉得厉害多了。   那天是郁清灼的19岁生日。梁松庭一早就给他发信息祝生日快乐,郁清灼划开手机屏幕扫了眼信息,都懒得回。   那时候梁松庭对他的意思挺明显的,追他快半年了,但郁清灼坚定地认为自己是直的,还给梁松庭看过高中时交往的一任女友的照片,校花那种级别的,大眼睛黑长直。然而梁松庭不为所动,并没有因此退回到“郁清灼他哥”的位置。   当晚郁清灼叫了一帮朋友去酒吧,也挺奇怪的,他没去那些有会员制的高档酒吧,而是去了梁松庭曾经驻唱过的理工大学附近的一间民谣吧。   到那儿以后发觉梁松庭不在台上,郁清灼的少爷脾气便上来了,立即给梁松庭打电话要听他唱歌,说这就是自己的生日礼物。   郁清灼那会儿还是刚进校不久的大一新生,而梁松庭已经保上研了,也开始跟着导师做项目,正是忙的时候。可是接到郁清灼的电话,他还是在一个小时以内赶到了民谣吧。   梁松庭唱歌很绝,声线极低沉也极性感。他最拿手的歌大都是翻唱许美静的,偶尔也唱邓丽君,都是些靡靡哀伤的城市芭乐。但是经过他犹如低音炮的声线唱出来,那种撩人的程度很高级,后劲特别大。   郁清灼听过,也难忘,在这一点上完全被拿捏住了。   当晚的酒吧里原本有其他歌手驻唱,梁松庭也不能给老板难做,他骑了三四十分钟的车赶来以后就唱了一首。是许美静的《都是夜归人》。   郁清灼就是在听他唱这首歌的几分钟里不知不觉多喝了酒,后来撇下朋友摇摇晃晃去洗手间,被梁松庭从后面跟上来一把扶住了。   喝酒这方面郁清灼一直是人菜瘾大,明明自己没多少量,可就是喜欢叫着朋友上酒吧。梁松庭见识过他喝醉以后的样子,知道他醉了以后会变得黏人,所以多少有些警惕,这时就提出要带他回家。   梁松庭说这话时很正经,根本没有别的想法。然而郁清灼酒品又烂,想象力还丰富,反倒把梁松庭摁在墙上了,凑在梁松庭跟前,笑着问他,“哥你是不是想上我?捡我回家有什么坏心思?”   梁松庭大了郁清灼四岁,没可能跟喝醉的他计较,把他搂起来就要带走,还不忘告诉他,“你睡卧室,我睡沙发。卧室门可以反锁。”   郁清灼当时听了也不知怎么想的,好像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梁松庭这阵子不是追得很一往情深么?怎么这么大的一个便宜在他跟前他都不知道占,还让郁清灼进了卧室锁门?   现在回头想想,郁清灼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抽的什么风,就在和梁松庭的拉扯之间他主动吻上去了。吻得很投入,又啃又咬的,手还往梁松庭裆下探。   梁松庭第一时间也懵了,回过神来以后,在被其他客人发现以前把郁清灼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直接扛出了酒吧。   后面发生的事就都很模糊了,又或许是因为太刺激太激烈,郁清灼的记忆里留下的只是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和凌乱揉皱的衣物床单,别的细节他都不太记得了。   那是郁清灼的第一次,也是梁松庭的第一次。他们两人都没有经验,却都给彼此交付了毫无保留的热忱。   整个过程里郁清灼唯一记得梁松庭说过的话,就是梁松庭咬着他的喉结,说,“那天你一出现在餐厅门口,我就移不开眼睛了,后来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不管明早你醒了会怎么想,以后再喝酒我陪着你,撒酒疯跟我撒,想要什么都告诉我......”   那么酷的梁松庭,却能说出这样赤诚的情话。郁清灼抓着他的肩膀,在令人眩晕的冲撞中觉得自己就算痛晕了也是值得的。   -   分手以后,郁清灼渐渐会强迫自己不去多想恋爱时的那些事了。   回忆杀伤人,时间越久痛感越强烈。而且是连着骨血带着筋的那种痛法。   郁清灼逐渐学会通过学业或工作来转移注意力,这也是他选择做古籍修复师的原因。修补古籍的过程要求平静专注、心无旁骛,薄薄的一张纸页带着他回到几个世纪以前,与一些遥远的睿智的灵魂对话,也能让人在长达数小时的时间里忘掉很多事。   可是这一晚郁清灼到家以后,躺在床上想了挺多的。思绪很杂,跳跃的画面很多,一些他以为自己早就忘掉的细节,竟然都无比清楚地回忆起来了。   原来当年梁松庭为他做过那么多事,而郁清灼也曾肆意无度地挥霍过那一切,直至最后耗尽热爱,一无所有。   郁清灼在睡去以前迷迷糊糊地想,追人是应该追的,他欠梁松庭一个态度和一颗真心。   那就定个小目标吧,先加上庭哥的微信,去看看他这些年发过的朋友圈。 第9章 拿着玫瑰也不知道在等谁   去过梁松庭的生日派对之后,有那么两三天的时间,郁清灼并没有主动联系梁松庭。   他是在做着追求对方的准备,也在调整自己的心态,另一方面却又怀有一丝侥幸的期待,心想着梁松庭如果看过那枚纂章,能不能猜出什么端倪,进而给自己来一条信息,哪怕是一句客套的寒暄也好呢。   这样就能免除郁清灼自己踏出那艰难的第一步。   说到底郁清灼当年还是给宠坏了,时至今日他仍会不时产生一些对于自身处境的误判。   梁松庭没有和他复合的打算,至于郁清灼说要追他,梁松庭更是毫无期许。他太了解郁清灼这个人了,七年前那场分手简直不堪回首,直到这两年他才缓过劲来。   郁清灼在包厢里问他,怕什么。   梁松庭如果坦率一点面对自己,他会承认,害怕对郁清灼再度动心。   郁清灼不会知道,当他离开生日派对以后,那晚一同在场的路白菲借着喝酒的机会委婉地劝过梁松庭。   路白菲自己也曾与现在的伴侣有过长达数年的分开,对于这样的复合他的接受程度或是比梁松庭别的朋友要高一些,所以他问了梁松庭,考不考虑给郁清灼一个机会。   梁松庭听后,当即摇头,斜睨了一眼路白菲,带了点调侃的问他,你站哪边的。   路白菲很通透的一个人,也明白了梁松庭没有因为郁清灼的到场而有任何心软,于是不再多嘴。梁松庭现在所需要的只是一些轻松无负担的感情,路白菲完全可以理解他的选择。   郁清灼那样的人,才情斐然,艺术天赋很高,迷惑性也是很强的。人在年轻的时候可能会陷入一些轰轰烈烈的爱情假象之中,可到如今都是30岁上下的人了,需求的感情层面不同,梁松庭应该也是更理性地回看过那段初恋,所以才有现在的冷淡。   郁清灼送的礼物他根本没有打开,拎回家以后就放在电视柜下面的储物格里,连外包装都没拆过。里头的一枚石章价值多少,刻的什么他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   郁清灼在这种等待中过了几天,慢慢也悟出来了其中的意思。自从回国以后,他一直在逐渐想明白一些事情,尽管最开始也有过难以接受的那种情绪,人要否定自我总是很难的,但随着打击和冷遇的增多,他开始变得比较平静了。   追人要有平常心,尤其像他这样的前任,是不能妄想一蹴而就的。   到了周五这天清早,郁清灼上班前收到了姐姐郁苏的信息。他们姐弟相差了六岁,因为家里长辈的一些原因,关系一度很糟糕,属于见面就吵架的那种。近两年好转了不少,可以好好说话了,节假日也会抽空一起相聚。   郁苏目前和新婚不久的丈夫生活在英国,打理着郁家在当地的产业。她每隔几天就会联系郁清灼,问问他在国内好不好。   今天郁苏发来了两条信息,一条是文字问候早安,第二条是语音。她先聊了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而后以较为委婉的口气提到了梁松庭。   郁清灼曾在回国前和她见过一面,当时随口立了一个flag,说自己要在梁松庭生日之前和对方复合。郁苏算着日子,估摸着梁松庭的生日也该过了,于是来问问弟弟的感情进展。   郁清灼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直到挤上了前往国图上班的4号地铁,他才在行色匆忙的人堆里给郁苏回了条信息:聊点别的吧,姐,我还单着呢。   然后为了不让郁苏担心,他又加了一个“求安慰”的表情包,显得气氛轻松一点。   郁苏那边估计是睡了,北京的清晨是英国当地的深夜,郁清灼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郁清灼一手握着车厢顶上垂下来的拉环,一手拿着手机。等了几分钟后,他又划开了屏幕,这次他在国图附近的一间花店网站下单了一束白玫瑰,定在下午五点以后提货。   郁清灼感觉自己已经没什么可瞻前顾后的了。不管第一步多难,他也需要迈出去。   他挺想见梁松庭的,这几天一直在想,那就去见见他。   郁清灼最近两周在独自完成一幅十三陵地图的修复工作,进展还算顺利。研究所这边的下班时间比较早,加上郁清灼属于特聘,不一定要坐班八小时。这天下午他做完了配色染指的部分,余下的修补需要留待纸页晾干,于是郁清灼就去找林老太太聊了几句,说明自己的工作进度,也听取一些领导的意见。聊完以后没什么别的事,他就提前半小时打卡下班了。   这回再去“造诣”事务所找梁松庭,郁清灼不像上次那么迂回了,不再打电话预约,而是直接到了事务所楼下。   他先在停车场里走了半圈,找到了梁松庭常开的那辆大切诺基。   车子都在,人应该也还没下班。郁清灼回到事务所租住的商务大楼前,给梁松庭的工作号发了一条信息。   ——庭哥,我在“造诣”楼下,想咨询一些设计装修方面的问题,方便聊个十分钟吗?   郁清灼发出信息以后,就在楼下等着。这栋商务楼不高,“造诣”租下的是大楼里北面的两层,一楼是开放式的办公区,二楼对着街面的一侧是一面很大的玻璃墙,里面摆着大圆桌和投影屏,看着像是会议室。   郁清灼此前在与梁松庭有关的事情上屡屡碰壁,几乎没一件顺意的,今天他似乎有点时来运转。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就在他随意抬起头的一瞬,二楼的窗边走过来一道身影,也在同时往楼下看。   郁清灼与楼上的梁松庭目光相接。   他愣了愣,旋即扬起一抹笑。   梁松庭此时正在开一个会,会议快要结束了,他的工作手机号上突然传入一条信息。   他没有保存郁清灼的号码,因此不知道发件人是谁,但那种熟悉的文字氛围感是郁清灼独有的。梁松庭扫了一眼屏幕上浮现的短信内容,皱了皱眉。这一周内他没有收到任何郁清灼的消息,本以为他放弃了,原来并不是。   梁松庭从皮椅里起身走到窗边,想看看郁清灼说的到了楼下是在哪儿,这就与站在会议室下方的郁清灼直接对视上了。   清灼站在傍晚近三十度的高温里,落日余晖给他的轮廓镶了层金边。他穿着一件有些中式风格的短衫,衣型是宽松的,棉麻一类的质地,衬得他整个人修长且清俊,气质很不俗。   梁松庭先看到他这个人,而后是他手里的那束白玫瑰。   郁清灼用没拿玫瑰的那只手,冲他招了招,但是人站在原地没动。那样子倒挺乖的,好像梁松庭不同意,他就不敢上来似的。   梁松庭过了很忙碌的一天,这会儿快下班前开的这个会说实话也比较闹心,团队的意见不统一,相互都说服不了,梁松庭和另个设计师也还在两方权衡。所以这时候见到郁清灼,梁松庭没给什么好脸。   他又回到皮椅里坐下了,继续听着所里的结构工程师讲他的“抵抗柱”理念和承压能力。这次他们承接设计的甲方是周边乡县的一个投资商,要做一个乡村现代化的多功能建筑群,理念有点类似于重构乡土环境下的公共空间。这一块是梁松庭比较擅长的,去年他和团队拿到年度青年建筑师提名,也是因为同类型的一个东西。   大约半小时后,散会了,精疲力尽的团队众人都走出了会议室,梁松庭还在椅子里坐着。   他看着笔电的屏幕,端起杯子喝水,听到有人在议论楼下站了个挺好看的男生,拿着玫瑰也不知道在等谁。   偌大的会议室里冷气还吹着,梁松庭心里慢慢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只是当放下杯子以后,他有点坐不住了,又一次起身走到了窗边。   郁清灼还站在刚才的地方,这次没再抬头仰望。他低着头,花仍然拿在手里,有已经下班的员工从他身边走过,打量他,他不看任何人,就在那儿好好的站着。   梁松庭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觉得他手里的那束花,不知道是不是晒久了,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精神了。   在梁松庭注视着他的几分钟里,郁清灼一直没有抬头,那截细白的后颈似透着一股莫名的倔强。   最后梁松庭吐了口气,掏出手机,给那个没有保存名字的号码回复了三个字:上来吧。 第10章 去找个花瓶   发出信息以后,梁松庭又给一楼的前台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放郁清灼进来。然后梁松庭走出会议室,站在门边等着郁清灼。   不出两分钟,郁清灼搭乘电梯上楼,穿过开放的办公区域,走向了梁松庭。   他的脸颊有点反常的红,应该是被太阳晒的。因为皮肤底子白,那两处红痕显得很明显,梁松庭甚至怀疑他已经被轻度晒伤了。   郁清灼见到梁松庭的一刻,没有多加掩饰自己的高兴。这是自他回国以来,第一次在一个适宜社交的环境里与梁松庭见面。   梁松庭没有引他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推开身后的门,让他进了会议室。   里面的空间很大,十几张椅子围绕的长桌,相应的也会制造出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   这是梁松庭想要的。聪明如郁清灼,当然也明白他的用意。   梁松庭给他扔了瓶水,说,“太阳底下站这么久,想中暑是不是。”   郁清灼放下花束,仰头喝了半瓶水,然后笑了笑,说,“我也去树荫下面站了会儿,怕你看不到我,又折回来了。”   说着,他把那束花推给梁松庭,轻声请求,“找个瓶子吧。”   梁松庭没有接受花的意思,自然不会马上找瓶子。他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了。郁清灼看看他,又看看那束花,暗暗叹了口气,也没敢再靠近一些,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跟着坐了。   他们之间还隔着两个人的位置,说话音量都得提高一点。   郁清灼先开的口,问梁松庭,“我是不是耽误你下班了?”   梁松庭靠在椅子里,语气冷淡,“耽不耽误你也坐这儿了。说吧,要问什么?”   郁清灼好像习惯了一点他这种比从前冷漠尖锐的态度,梁松庭不想跟他多废话,那郁清灼就开门见山地说,“庭哥,我前阵子来过你们这里,当时还填了一个预约,想请你给一套房子把把关。”   可惜那天没见到梁松庭,助理直接把郁清灼给挡了回去。   郁清灼没说完余下的话。这时候追问梁松庭为什么那时不见他,没有任何意义。   梁松庭也不接他这一茬,只是不置可否地问,“什么房子?”   郁清灼掏出手机,划开一张照片给梁松庭看,“这是我回国前通过中介买的房,应该是被坑了,实物和照片有出入。因为渗水排水的问题,我住不进去,现在只能在外面租借朋友的房子。”   郁清灼说的是实话,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卖惨。   回国前他联系了一个本地的中介,对方向他推荐了多处符合他要求的房子,其中有一套复式带露台的三居室公寓被郁清灼相中了,通过视频连线看了几次房,整体都很满意。   郁清灼这种清贵小少爷,对于世情险恶还是知之甚少。中介把这房子吹得天花乱坠,他也信了,全权委托中介出面办妥了房屋买卖过户的手续,直到入住以后才发现这套房子的问题很多,都藏在视频电话看不见的地方。   上一位屋主在装修时改动了结构,导致与邻居的共墙产生一定程度的倾斜,屋外的露台也没有安装排水系统,雨天会发生渗漏。郁清灼只住了一周就被迫搬走了,先是在酒店过了一星期,后来即将入职前他搬入了一个朋友家的老房子,虽然居住条件不怎么样,好在靠近地铁四号线,郁清灼可以乘公共交通上下班。   郁清灼说到这儿,见梁松庭似乎不怎么相信,于是又把手机照片拨了拨,将各种墙面受潮、积水渗漏的照片依次展示了一遍。   末了,郁清灼拿回手机,叹了口气,说,“庭哥,我本意是不想在你这儿出糗的......我问过别的装修公司,因为共墙倾斜,承重墙不好处理,他们怕麻烦都不愿意接活。”   “你帮帮我。我现在住的地方实在太小了。”   郁清灼说完,看着梁松庭,抿了抿嘴角,似乎是笑都笑不出来了。   -   室内安静了片刻,梁松庭还是那副表情冷淡的样子。   “花了多少钱?”他问。   “啊?”郁清灼一愣。   “房子。”   郁清灼噎了下,支支吾吾报了个价。   短暂的沉默后,梁松庭好像是给气笑了,说,“不坑你坑谁?”   郁清灼不敢反驳,点点头,“当时回国的决定很匆忙......就当花钱买教训吧。”   上千万的教训,也只有郁清灼这种人才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但同时的,梁松庭心里也过了个念头,什么事能让他这么着急回来?   这次再见郁清灼,两人之间还算心平气和地说了几句话。梁松庭并不迟钝,尤其对于郁清灼,他的体察一向是更敏锐的。他能感觉出来眼前这个人的变化。   清灼收敛了许多,眉目间有些淡淡的黯然,笑容不是从前那样耀眼了,没那么张扬肆意,偶尔还带了点自嘲的意味。   尽管他仍然是引人注目的,不论外型和气质都是,但在一些不易觉察的细微之处,也许是某个语气助词,或是某次回眸,某处转身,梁松庭能觉察出一丝脆弱感。   好像自己伸出手,用力,就会在他身上捏碎什么。   梁松庭想起了墓园那次重逢,他把郁清灼摁在了车门上。当时他比较暴躁,拒绝从郁清灼那里接受任何信号,而那时的郁清灼在想什么?   重逢、墓园、对峙,他们之间失落了太多,也分离太久了。   梁松庭并未让郁清灼意识到他心里有些纷乱的想法,他和郁清灼说,“我叫助理进来,你和她说明情况,会有住宅组的设计师和你联系,他们要先实地看房再决定。”   郁清灼稍微往前探了探身,是一种想要阻止梁松庭叫进助理的意思。   “庭哥,我想请你负责,我不找别人。”郁清灼看着他的眼睛,继而又小声补充了一句,“钱不是问题,按照你的收费来。”   梁松庭半笑不笑地看着郁清灼,“你想当我的甲方?”   郁清灼笑了下,说,“我没有任何要求,你想怎么设计都行,这样不算甲方吧。”   然而梁松庭似乎不打算继续和郁清灼聊下去了。他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会议室的门,叫了助理的名字。   在助理进入会议室之前,他扶着门,回头和郁清灼说,“我现在手头事情多,你要想早点搬回去住,其他设计师比我可靠。”   郁清灼坐在椅子里,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最终郁清灼没有坚持,他不想让梁松庭觉得自己太执拗。在与助理进行交流以后,郁清灼签订了一份设计装修的合同。   助理用笔划掉了那张印有预付款的纸页,没有收取定金。尽管清灼不缺钱,但助理小舟说了,梁老师说您不用给预付,我们设计方案出来以后您觉得满意再说。   郁清灼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自己作为前任的一点特权。离开会议室时,他没再去打扰梁松庭,只发了条信息,说庭哥我走了,谢谢。   等他下楼以后,小舟拿着刚签的合同去梁松庭的办公室给他过目。梁松庭接过合同,随口说了句,“去找个花瓶。”   小舟“啊”了一声,有点弄不明白。   梁松庭一边翻合同一边说,“把会议室的那束花插上。”   小舟这才想起会议室里那束白玫瑰,又问,“放在那儿呢?”   梁松庭原本想说就放会议室里,但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抬了下,指着自己办公桌前的那套沙发和茶几,“放茶几上。”   作者有话说:   人走了,花还在   宝们来点评论和海星吧() 第11章 连根骨头都不剩   这束白玫瑰在梁松庭的办公室里摆了将近一周,后来花叶逐渐枯萎,被清洁阿姨拿出去扔掉了。   花开得最茂盛的那几天,郁清灼那边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动静。到了花被扔掉的当天傍晚,梁松庭的工作号码收到了郁清灼的信息。   ——庭哥,今天徐工把设计图发给我了,你再替我看看行吗?   梁松庭当晚有个应酬,和“造诣”的合伙人崔旸一起出去跟一帮业内的大佬聚餐。   梁松庭这个年龄,三十出头,作为一个名头还算响亮的建筑师事务所的合伙人还是偏年轻了些,所以在事务所里他基本是负责技术这一块,业务能力他是扛得起来的。而外联拉活的事情一般就交由崔旸去跑。   崔旸是梁松庭的导师崔培之的独子,比梁松庭年长几岁。在建筑方面,崔旸没什么天赋,出去谈生意倒很有一套。尽管他和梁松庭看起来像是南辕北辙的性格,但是两人搭档的这些年一直处得挺好,属于互补型的朋友。   去年崔培之做了一个心脏搭桥的手术,不再接受建筑学院的教授返聘了,也不宜多操心“造诣”的经营。梁松庭作为他的关门弟子,升任了“造诣”的合伙人,肩上的责任重了,应酬也跟着多起来。   郁清灼的信息传入时,梁松庭刚跟一位设计院的领导喝了酒。他回到座位,看了眼信息,又把手机揣了回去。   郁清灼提到的设计图纸梁松庭早在几天前就已看过。事务所每周都有案例讨论的例会,各个团队负责的设计都要集思广益梳理一遍,因此梁松庭很清楚郁清灼那套房子的问题和解决方案是什么。提供给郁清灼的结构加固方案和设计风格都是中规中矩的设计,挑不出什么错,梁松庭没也打算插手管这一块。   他这边无暇回复,郁清灼倒也识趣,后面都没再发信息来问了。   酒局快散场时,崔旸走过来拍着梁松庭的肩膀,问他,“给你找个代驾?”   梁松庭摇头,“我没开车,一会儿出去打个车就回了。”   这方面梁松庭挺务实的,很多明知有酒局还要开车来的人,无非就是绷个面子,觉得到了什么局就得开什么车,回去叫个代驾也一样体面。但梁松庭不会那么费劲,他知道今晚要喝酒,直接就坐出租来了。   坐出租不掉价,坐公交挤地铁也一样。就是代步工具而已,还能坐出什么鄙视链了不成。   崔旸脑子转得快,笑嘻嘻地说,“那我给沈霖说一声,他来接你?”   梁松庭皱了下眉头,觉得放任崔旸误会下去不合适,沉着声说,“我跟沈霖分了一年了,你别瞎掺和。”   沈霖在电视台广告部工作,模样俊俏,脑子也活络,和崔旸属于一路人。梁松庭是因为崔旸的关系认识他的,两人有过不到半年的短暂交往,后来因为性格、生活习惯等原因分开了。沈霖最近有点想挽回的意思,但梁松庭没这方面的想法。   酒局这边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崔旸比较放松,摸出烟来坐在梁松庭身边,说,“小沈挺好的嘛,性格也活泼,你这几年...是不是,好像就跟他好过吧?前几天我们还见过面,他一直跟我聊到你。”   崔旸是直男,梁松庭一般不和他说起自己的感情生活。但既然已经聊到这儿了,梁松庭还是回应了一句,“以后别跟他聊我,不要让他误会什么。”   崔旸偏头睨着他,随即感叹,“我要长成你这样,甭管男的女的,那就是怎么开心怎么来,你还怕人误会?你跟沈霖不会没搞过吧,现在谁还在乎这个?”   这方面梁松庭的确和他说不到一起去,梁松庭懒得自辩,也点了支烟,抽完以后又散了两张名片出去,然后崔旸一起走出了酒店。   郁清灼的信息再次传入是在梁松庭坐上出租车以后,距离上一条过了两小时。   虽然只是文字,但能感觉出来郁清灼有少许的失落。   ——我不应该在你没有回复的情况下又发信息来的。我知道徐工和团队都很专业,但他们的设计说不上来为什么,不是很喜欢。   梁松庭坐在出租车后座,看着那段文字,过了几分钟,他回了一条:不是说没有任何要求吗?   郁清灼回得很快:那是对你。   也许是因为喝过酒的原因,梁松庭此刻的情绪较为钝感。他可以想象出郁清灼在屏幕那头等待他给予一个肯定的回复,但他不带什么感情地输入了一行字:把你的想法告诉设计师,他们会调整方案。   没了。   这就是把距离划得很分明的一个回复。   尤其在清灼发过来“那是对你”这几个字后,那种表达情感的意思已经很明确,清灼一定不是期望看到梁松庭以如此公事公办的口气回复自己。   果然手机那头安静了很久,没有再传入任何信息。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开到了梁松庭所住的小区门口,他付了车费,下车走入小区,正在穿过中庭的喷泉广场时,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   来电的还是那串没有收录姓名的号码,梁松庭划开通话键的同时有点自嘲的想,其实他没必要以这种方式来证明什么。这样很幼稚,也毫无意义。他已经差不多记住这个号码了。   接听以后,手机那头是伴有轻微呼吸声的沉默。   梁松庭等了两三秒,没什么耐性了,“说话。”   继而通过信号传来是郁清灼的一次稍显急促的呼吸,而后是他在深夜里听来格外干净的嗓音。   “......庭哥,对不起。”   分手七年了,郁清灼以为自己是永远不会道歉的那个人。梁松庭也根本没想过能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但是这个迟来的道歉终究还是来了。   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郁清灼那边很安静,他应该是在家里。   梁松庭拿着手机,慢慢走上回家的楼梯,他的大脑比较放空,这个道歉让他瞬间想起一些画面,又很快消逝了。   他已经习惯了在过去的七年里用尽各种方式忘掉郁清灼,他的大脑似乎适应了这种训练。于是每当有相关的记忆浮现时,总会在第一时间将其清除掉。   再开口的仍然是郁清灼,他的声线还算平稳。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晚了,你也不会接受。其实我在两年前就想过回来,挽回我们的感情,但当时发生了一些事......”   “我不想为自己解释什么,我知道这样说只会显得自作多情,因为就算两年前我回来了,你也不一定会接受我的挽回。”   郁清灼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是在措辞。   他不是一个拙于口舌的人,如果他愿意,也可以讲出很动听的话。所以他的局促和惴惴是让梁松庭感到陌生的,记忆里的郁清灼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庭哥,我不想和你这样一直生分下去。”郁清灼的语气有了少许改变,他的尾音往下降,整个人似乎沮丧焦灼了起来,“我知道,如果我们只是分开了一年两年,有些错误还可以解开。但是过了这么久了,很多事情都无从说起。”   “我想...有一个弥补的机会。你让我追求试试,你不用负任何责任,如果当初我对你做过什么,你可以对我做相同的事,只要你觉得解气。”   “你给我一点时间,就算到最后你觉得不好,对我完全没感觉了,你让我走也行。”   “分手的决定权都在你。我...想要最后一次机会,从追你开始。”   郁清灼最后几句话说得连气息都在发抖。他肯定是不愿意梁松庭听出来的,但他控制得不好,没办法演得那么冷静。   梁松庭走在空无一人的消防通道里,隔着手机信号,把郁清灼的情绪起伏听得清清楚楚。   重来一次?做相同的事?分不分手就是单方面一句话?   梁松庭站在楼梯上,脚步逐渐放慢了,眼色也冷沉了些。心说,这特么是什么傻子啊,能想出这种提议。前任能有多恨,他是不知道么?   让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   那他可以把郁清灼拆得连根骨头都不剩。 第12章 才算互不亏欠   梁松庭知道郁清灼在玩什么,以退为进的策略。梁松庭不该中招的。   清灼这孩子打小就是一颗玲珑心,比谁都会琢磨事。梁松庭第一次见他那会儿他才六岁,跟在梁松庭后面叫他哥哥,叫得比谁都甜。   从小学开始,梁松庭一直罩着他,外头的人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亲哥俩,其实只是两方长辈有些来往罢了。这层关系说到底就是让郁清灼一声一声“哥”给叫亲近的。   郁清灼小时候不怎么长个,现在想想估计都去长心眼了。如果不是有梁松庭关照他,郁清灼的学校生活肯定没那么舒心。   梁松庭听着他叫了五年的哥,从来没把他当外人。十四岁那年,梁松庭第一次跟街上的混子打架就是为了郁清灼。他腿上至今有道疤,是当时被人用弹簧刀扎的。   直到郁清灼十一岁时,突然跟随做生意的父母搬走了,去了外省。这次搬家很突然,他连个纸条都没给梁松庭留。   郁清灼一向是潇洒的,无牵无挂,他的感情也总能收放自如。这一点上梁松庭始终不如他。   郁清灼走的那年梁松庭十五岁,等到他们再次见面就是七年后了。郁清灼考上了大学,学校是牛逼的,但他选了一个很偏门的专业,学古典文献学。   梁松庭完全不了解他的近况,直至被父亲梁雁诚叫到餐厅吃饭,毫无预兆地见到了已经十八岁的郁清灼。人长高了,模样也更出挑了,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装,戴着腕表。梁松庭走到餐桌边,郁清灼的妈妈坐在一旁说,“哎呀小梁来了,快坐快坐,看看这都长成大帅哥了。”   而郁清灼呢,一手放在桌上,一手踹在兜里,撩起眼皮往上一看,视线落在梁松庭身上,而后他眯起笑,懒洋洋地叫了声,“庭哥。”   七年一别,在他那里就是一抹浅笑而已。   -   梁松庭此刻站在消防通道里,距离到家还有最后一层楼。   今晚他酒喝得不少,但人不迷糊。郁清灼在手机那头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分明。   郁清灼自顾自讲了一大段话,梁松庭从头至尾没出声。   深夜、酒醉,这些因素加诸在一起,都不是适宜做决定的时候。而且梁松庭怀疑等到明早郁清灼一觉醒来,恐怕也要后悔今晚一时冲动讲的这些话。   他把这一切说得太轻松了,追求,重新磨合,分不分的再说,好像他欠过梁松庭的,单凭一次委曲求全的追求就能偿还。   梁松庭压着火,听完以后只想立刻教郁清灼做人。让他永远不敢再把这种话说给第二个人听。   他们两人毕竟是隔着屏幕,郁清灼一时也猜不到梁松庭会给自己什么回应。   他拿着手机等了片刻,短短数秒的缄默拉长了那种被拒的恐慌。如果梁松庭再次说不,郁清灼真没把握自己还能从他那里再找到机会。   他不等梁松庭开口,替自己预留了一步,说,“也挺晚的了,庭哥你先休息吧。我...明天再问问你怎么考虑的,行么?”   梁松庭垂着眼,无声笑了下,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个冲动,就索性答应郁清灼得了。   他不是要让他解气么?那梁松庭就让他知道,他曾经的那两次一走了之该如何弥补,他们之间才算互不亏欠。   然而梁松庭没那么做。   他说,“别来问了,不会是你想要的答案。”   梁松庭的理智还是压倒性的,他不需要从郁清灼那里找补什么。两次分开,两个七年,他特么傻逼够了。现在他只是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什么瓜葛。   说完以后他就把电话摁了,抬腿走完最后一段楼梯,推开消防通道的出口,回到了明亮的楼道里。   -   郁清灼把手机扔在一旁。   庭哥今晚喝酒了,该是有应酬的,他心道。时隔这些年,梁松庭酒后的嗓音他仍能分辨出来。比平常更低沉些,带一点磨砂质感的哑。   郁清灼将胳膊杵在膝盖上,脸埋进手掌里。   梁松庭的回答很耐人寻味。他的拒绝似乎是有缝隙的,那里头藏了一丝微弱的光,让郁清灼想尽力伸手去抓住。   什么是郁清灼想要的答案?其实郁清灼自己也不清楚。   他才开始放话要追求梁松庭。追求本就是未知的,通往各种可能,更何况他还说了梁松庭有随时结束关系的优先权。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太不确定了,但梁松庭却说清灼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郁清灼今晚讲的话都很冲动,很情绪化,是他事先没有准备的。梁松庭应该有所觉察。   既然已经说出口,郁清灼觉得就这样孤注一掷也不差。他和梁松庭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程度,就算再折腾一通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坏。   庭哥喝了酒是自己回的家吗,家里还有没有别人?郁清灼想到了那晚在生日派对上,沈霖说了要开车送他的那番话。   郁清灼的直觉向来很准,他认为沈霖和梁松庭有过一点什么,但不是现在。梁松庭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在选择之间摇摆,也不可能跟谁玩暧昧。   郁清灼在床边坐了一会,又把扔开的手机拿回来了。   他天性如此,骨子里就是很傲的一个人,不喜欢开口求助,但他知道自己浪费的时间已经太多了,再不能错过任何机会。下一次梁松庭喝醉的时候,他希望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   郁清灼打开通讯录,把页面往下滑,字母排序走到中段,他的手指在显示“祁嘉”那个名字边停住了。   自从上次在德仕的VIP酒会上见过一面以后,祁嘉后来又联系过他一次,也是为了佛经的事,广州那边的一个拍卖行也有一本类似的手抄佛经,祁嘉向他请教藏品的真伪。   郁清灼想了想,他要是去问那些自己与梁松庭共同的朋友,人家未必会给他这个消息。只有祁嘉,不算是梁松庭那个圈子里的老友,或许愿意透露一点吧。   这么想来,他还是把电话拨了过去。   -   梁松庭知道这件事是在几天后。路白菲叫他去家里坐坐,说赵觅和几个朋友都在自己这儿。周末的晚上,梁松庭正好也有空,放下电话就去了。   祁嘉当晚不在家,人在外地出差。梁松庭到的时候,路白菲家里已经聚齐了人,气氛很热闹。他们这几个都是认识多年的朋友,喝酒,聊天,看球赛,时不时就会约上一回。   梁松庭在这里面不是年纪最长的一个,也不像路白菲那么让人如沐春风的性格,他话虽不多,但行事可靠,朋友都很信任他。这些年随着事业扩展,交际圈越来越大了,但老友没有相忘于江湖,见面一聊起来都很舒适自在。   梁松庭这晚自己开车来的,没喝酒,也没谁着意劝他。众人聚在一起看了会儿球赛,中场休息插播广告时路白菲把他叫到一边,说,那什么,梁总,我和你说个事。   梁松庭听完一笑,路白菲叫他梁总,虽然是玩笑的口吻,但这不是一般的事。   他和路白菲站在半封闭的阳台上,他摸出根烟,说,你说吧,我听听什么程度的。   路白菲也跟着笑了,一五一十地说,“这件事祁嘉是先斩后奏的,我昨天才知道。他把你家地址给郁清灼了。”   “怪我,都怪我。”——没把老婆管好。路白菲一脸诚恳状。   “祁嘉?”梁松庭有点错愕。祁嘉和郁清灼怎么认识的?   路白菲给他解释了因为拍卖会的VIP酒会遇见郁清灼的前因后果。佛经是郁清灼经手修补的,祁嘉向他请教专业问题,就这么联系上了。   祁嘉是个人才。梁松庭和他交道不深,但知道他的厉害。路白菲这种妥妥的高岭之花,能为祁嘉戴婚戒,能被祁嘉两度搞到手,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路白菲见梁松庭咬着烟不说话,以为事情的程度在他那里不轻,也敛了敛神,说,“我跟祁嘉说了,以后绝对不能......”   孰料梁松庭摆了摆手,“没事,一个地址而已,别大惊小怪的。”   郁清灼也是个人物。梁松庭想起几天前的早上,清灼发信息来问,庭哥你考虑好了吗?我还有没有机会。   梁松庭回了他两个字:没有。   结果才一转眼就打听出自己家的地址了。   很好。梁松庭在缭绕的烟雾里眯了眯眼。他倒想看看,郁清灼到底要做什么。 第13章 哪怕明早就会消逝   郁清灼虽然要到了地址,但却很沉得住气,没有冒然就去找梁松庭。   主动上门这种事,他觉得自己仅有一次机会,必须用在合适的时候。再二再三就不好了,显得不识趣,也不会再有效果。   房子装修的事他这边也压住了,没往前推进。说到底无非是花钱而已,郁清灼虽然每个月在古籍研究所领工资,偶尔赚点拍卖行的外快,但他不靠这个过活。“造诣”那边不收他的预付款,那是梁松庭给他的人情,他不想欠这个。所以徐工的团队一把设计方案拿出来,他就把钱打过去了,同时又说让对方缓缓,自己还有些对于卧室与书房的想法,捋一捋再沟通,这一拖就又过了一星期。   梁松庭自然知道这件事,花了钱却不催工期的甲方,郁清灼是头一份。   梁松庭懒得琢磨这里面在筹谋什么,仍是照常的上班加班、画图评图,开车去井庄镇实地看施工现场,一直忙到周末都没闲着。   过去的忙碌和这一周的忙碌其实是有些不一样的,但梁松庭不会愿意掰碎了想。   郁清灼打来电话的时候是周六晚上。梁松庭刚结束了应酬坐在出租车里,他的工作手机号响了,是郁清灼。   梁松庭靠在后排座,垂眼看着那个沉寂了近两周的号码。他接起来以后,郁清灼打招呼的语气还是挺正常的,仿佛上次梁松庭在短信里回绝他的那条信息对他并无什么影响。   他客气地向梁松庭询问关于微水泥墙面的问题,这是一款近来很流行的昂贵涂层,材料是欧洲进口的,能给空间设计营造出一种冷淡素净的高级感,很像是郁清灼偏好的那种风格。   梁松庭听着他的提问,也简扼地给他回答,解释这种微水泥涂层的优劣所在。   两人聊了那么几句,在话题接近尾声时,郁清灼忽然说,“庭哥你喝酒了。”   不是疑问,而是一种语气温和的陈述句。   梁松庭姿态懒散地坐着,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拿手机,“怎么?”   郁清灼接得很自然,说,“没事,听你声音好像有点疲倦。”   梁松庭不说话了。   从前的郁清灼是不懂关心人的,梁松庭读研究生那会儿肝论文、熬夜画图纸,郁清灼都不怎么多问一句。七年后却能在电话里听他说出“听你声音有点疲倦”这样的话,梁松庭的感觉很陌生,有种悬浮感,好像回到了墓园重逢那一次,又隐伏着一丝他自己说不上来的暴躁。   “那你早点休息吧庭哥。”郁清灼又道,停顿了几秒,继而以较为短促的语速说,“晚安。”   梁松庭皱了皱眉,没回晚安,只是“嗯”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他觉得这事儿没完,郁清灼打电话来当然不是为了询问装修涂料的,这个来电的时间选得很好,应该就是想碰碰运气看梁松庭目前在哪儿。   梁松庭到家后过了差不多一刻钟,门铃响了。梁松庭从书房出来,先去看了眼安保系统的监控视频,门外楼道里的情形在屏幕上一览无遗,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摄像头下方。   自从在祁嘉那里要到住址以后,过了这么些天,郁清灼却选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了。   梁松庭盯着那块巴掌大的视频,郁清灼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画质不算多清晰,但屏幕上那抹身影的仪态很好,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外,没有张望,没有来回踱步,也没有再摁第二次门铃。   片刻后,梁松庭把门打开了。   郁清灼穿着宽松的T恤和牛仔裤,他的衣品一贯值得称道,简约款的衣服都颇有设计感,搭配在一起看着很舒服。瞧不出是二十八岁的人,说他刚进大学,不会有人怀疑。   梁松庭挑了下眉,现在快十一点了,郁清灼主动送上门来,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清灼见到他,笑了笑,说,“我家附近有间韩国餐厅,卖的醒酒汤很受欢迎。我选了两款,你可以试试。”说着,把一个外卖的袋子递到了梁松庭跟前。   -   都是成年人了,实在不必搞这些弯弯绕绕的过程。   梁松庭沉眸盯着他,想了想,也没说什么,接过他送的醒酒汤,让他进了门。   这是第几次了,梁松庭心说。他给过郁清灼不下三次机会了吧,拒绝他,让他离开,甚至当郁清灼提出要弥补从前的事,梁松庭仍然在和他划清界限。   郁清灼换了鞋,走进敞亮的客厅。梁松庭说“坐吧”,他就在沙发一侧乖乖坐下了。   “喝水吗?”梁松庭问。   “不用,不渴。”郁清灼仰起头看他。   顶灯投映在郁清灼的眼瞳里。那双眼睛很亮,他的肤色在柔光下也显得格外白,整个人有种无辜感。   半个月前在造诣的会议室里,他们之间隔着两个座位,现在已经什么都不隔了。   梁松庭本来回家以后就想冲个澡的,但因为接收工作邮件给耽误了。他对郁清灼说,“冰箱里有喝的,想喝什么自己拿。”然后转身去了盥洗室。   如果郁清灼要走,仍然有时间,也有机会。   十几分钟后,梁松庭穿了件宽袖的浴袍从浴室出来,郁清灼仍是坐在沙发一侧。   他身前的茶几上放了一瓶矿泉水,他低着头在看一本杂志。去年10月刊的《建筑理念》,里面有对“造诣”以及其他几家建筑师事务所的采访。   郁清灼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先是定定地看着梁松庭,而后说,“杂志我从书架上拿的,不介意吧。”   他的每次气息,每个字音,都透露出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想来的,他选的时机,他以一个浅显的借口登门,不怕被拆穿,他赌梁松庭不会让他走......   一切一切,他都做得太明显了。用一种熟稔的、自如的语气和梁松庭聊天,坐在客厅里等梁松庭洗澡。   这种事,旁人都做不到也做不好,唯独郁清灼可以。   刚才坐在出租车里接电话时,梁松庭曾有过一丝细小的尚且可以压制的暴躁。现在这种暴躁在放大。   他走过去,伸手摁在郁清灼头顶,一把抓紧了他的头发,迫使他将整张脸都仰起来。   梁松庭嗓音低沉,“深夜11点到我家里来,不是为了看杂志采访吧。”   郁清灼被他抓得头皮生疼,唇角却勾了勾,坦诚道,“不是。”   梁松庭的手掌托住他的后脑,将他压向自己。这股力道很强劲,郁清灼没法抵抗也不想抵抗,他跟着往前一靠,一只膝盖曲了曲,快触到地板了,等同于半跪着的姿态。   他仍是仰着脸,轻声请求,“去卧室吧好不好,不在这里。”   刚才他还算淡定的,到这时却渐渐紧张起来。   他跟着梁松庭去到主卧,梁松庭在床边坐下了,郁清灼没坐,慢慢蹲下去,一面伸手去解浴袍的系带。   卧室里没开灯,些微的光都是从客厅里消来的。郁清灼半跪在阴影里,呼吸压得极低,心跳却很快。   他闭上眼睛,凑近了,张开嘴,含住了那根半硬的东西。   梁松庭没给他什么适应的机会,一手想在他脑后,猛地一下压到了底。   郁清灼很久没给人口过了,又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深喉,他被塞了满嘴,咳也咳不出来,眼尾很快就湿了,唇齿间发出低声的吗咽。   这是他自己要来的,梁松庭不会多么善待他,他也早有准备。可是真到了被粗暴对待的这一刻,那种屈辱感仍很强烈,更让郁清灼不能接受的是,他的身体却有着另外的想法。   他在为梁松庭这样强势的暴烈的冲击感到兴奋,生出隐秘的快感,嘴里被捣得几乎含不住了,那根硬烫的东西越来越大,直至梁松庭再一次深抵入他口中,持续数秒后将他松开,郁清灼跪在地上,腿软站不起来,垂着头猛烈地咳了几声,而后被梁松庭一把搜起,扔在了床 上   之后郁清灼就逐渐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在力量对抗上,他从来不是梁松庭的对手,时隔多年这种压制性的优势仍然存在于梁松庭身男人经过常年锻炼的强健体魄一压覆上来,郁清灼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紧紧压在了下扩张做得不充分,他被扒得不着寸缕的身体实在太诱人,光滑的背脊,性感的腰窝,梁松庭等不到他放松下来,慢而强势将粗大的性器往里推进。郁清灼在眩晕之中感觉自己被一寸一 寸撕裂。   他微张着嘴,仍然无法呼吸,恍惚中想起曾经有过的无比温柔的亲吻和爱抚,如今却再也得不到了。这一瞬间觉得鼻酸,但欲望将他整个深埋,他根本无暇再思考,很快沦入冲撞之中,几乎没被梁松庭抽插继续,他就抓着枕套,浑身发抖,射了出来。   太久太久没做了,高潮来得短促尖锐,甚至不等感官的刺痛消失,就迫不及待地释放了。然而梁松庭不给他缓和的时间,再一次毫不留情地将他贯穿。   男人的两手扣着他的臂瓣,将那根尺寸惊人的凶器插到底,碾得极深,郁清灼一口气过不来,喉间发出嘶嘶气声,支离破碎地叫,“梁松庭不行别这样.   没用的,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梁松庭给过他反悔的机会,而他不要。   现在求人已经晚了。他必须承受一切,那些积压长达七年的愤怒,痛苦,不堪回首,都在撕开脆弱情绪的出口。不管多么汹涌,哪怕把人吞噬殆尽,此刻也停不下来了。   郁清灼被干了不知多久,换了各种姿势,他一直想要梁松庭吻自己一下,奢望就一下,但梁松庭扣着他的脸频,将他扳开,掐着他的后颈将他压入枕头里,总之没让他如愿。   到最后郁清灼根本射不出来了,后穴黏腻痛涨,两条腿抖得停不下来,乳头周围都是咬痕。梁松庭全程没说一句话,没叫他名字,没有吻他。与他最亲近的一次,是在不知第几次高潮时咬住了他的喉结,下面的撞击凶狠,郁清灼什么反抗都没了,只剩下濒死的快感和颤抖得几乎疼李的身体反应。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梁松庭手里,但他最终只是短暂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昏睡数小时后的凌晨,卧室湮灭在黑暗里,一点光都不见。   床单换过了,墙上的空调发出制冷的白噪声郁清灼侧躺着,嗓子很疼,浑身上下都很疼。他被梁松庭想紧在怀里,他的后背靠在梁松庭的胸膛。一床薄毯搭在他们身上。   郁清灼大脑空空,拼凑不出完整的想法。他只知道自己眷恋这一刻的相拥。   哪怕是用一场疯狂失控的交欢换来的,他仍然无比眷恋。   这是他自己要来的,梁松庭不会多么善待他,他也早有准备。可是真到了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时,梁松庭对待他的力量几乎没有收敛,郁清灼在眩晕之中感觉自己被一寸一寸撕裂。   他微张着嘴,无法呼吸,恍惚中想起曾经有过的温柔亲吻和爱抚,如今却再也得不到了。这一瞬间觉得鼻酸,但又很快无暇再思考。郁清灼缓不过气来,喉间发出嘶嘶气声,支离破碎地叫,“梁...松庭...不行...别这样......”   没用的,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梁松庭给过他反悔的机会,而他不要。   现在求人已经晚了。他必须承受一切,那些积压长达七年的愤怒,痛苦,不堪回首,都在撕开脆弱情绪的出口。不管多么汹涌,哪怕把人吞噬殆尽,此刻也停不下来了。   梁松庭全程没说一句话,没叫他名字,没有吻他。郁清灼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梁松庭手里,但最终只是短暂地晕了过去。   待到他再次醒来,已是昏睡数小时后的凌晨,卧室湮灭在一片黑暗里,一点光都不见。   床单被换过了,墙上的空调发出制冷的白噪声。郁清灼侧躺着,嗓子很疼,浑身上下都很疼。他被梁松庭收紧在怀里,他的后背贴着梁松庭的胸膛。一床薄毯搭在他们身上。   郁清灼大脑空白,拼凑不出完整的想法。他只知道自己眷恋这一刻的相拥。有力又温暖。   哪怕是用一场疯狂失控的欢爱换来的,哪怕明早就会消逝,他仍想留在这个夜晚,听着身旁人的呼吸睡去。 第14章 接你下班行吗   郁清灼在梦里依稀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他在被子下面翻了个身,很艰难,身体酸痛得好像不属于自己的,咽喉也肿痛得厉害。   周日上午十点,在深睡了七八个小时以后,郁清灼在一张并不熟悉的大床上醒来,只穿着一条内裤,身上遍布吻痕和咬痕。   他望着天花板,又慢慢抬起手臂挡在额前,有点不能细想昨晚发生的一切。   如果要问三十三岁的梁松庭和二十五岁的梁松庭有什么变化,一天前的郁清灼可以给出几种不同的答案,而现在这些答案都简化为唯一的一个。   这男人在床上太凶狠了。原来他曾经对郁清灼是那么克制收敛,郁清灼却一直将那份温柔视作理所当然。   也许是太长时间没有做了,郁清灼变得生疏脆弱。他回想起自己昨晚的反应,有那么几次,他整个是断掉的,意识什么的完全衔接不上,那种因为过强刺激到心悸的感觉,恐怕还需要好些天才能消退。   梁松庭恨他。这是郁清灼的结论。   不做的时候,他们之间还有些假装平和的表象。等到衣服剥去了,剩下两具赤裸的身体和无须掩饰的灵魂,七年的恨意有多深,郁清灼昨晚彻底体会了一回。   梁松庭掐住他的后颈,将他数次摁在枕头里,郁清灼一度有过濒死的窒息感。   他叫过梁松庭的名字,索求他的吻,却没有一次如愿。   郁清灼这些年来经历的事情不少,倒也不是那么经不起折腾的。到后来他真是给弄得快崩溃了,心里反而有个念头愈发强烈。不要去求梁松庭,不要求他停下,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是他要上梁松庭的床,横竖受着就是了。   梁松庭上了他,但不代表就此原谅了,他们之间不会以这种方式一笔勾销......   郁清灼脑子里过了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主卧门外传来渐渐走近的脚步声。郁清灼还没做好面对梁松庭的准备,在卧室门被推开的同时,他一下闭起了眼睛试图以装睡糊弄过去。   梁松庭停在床边,无声站了会儿。因为窗帘还关着,房间里并不明亮,但郁清灼身上的痕迹太明显了,喉结处还有昨晚被咬出来的血印子。   大夏天的,衣物都很薄,这怎么见人。梁松庭想着,对于自己昨晚的失控有些无奈。   他伸出手,食指微曲着,捋了一下垂落在郁清灼前额的头发,说,“醒了就起来,早饭在桌上。我要去一趟工地,你自己没问题吧。”   郁清灼的装睡他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床上那位还在自欺欺人地闭着眼。梁松庭也不想勉强郁清灼现在起来,说完就准备出去了,就在他转身要走的一瞬,郁清灼突然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庭哥,给件衣服吧。”   郁清灼睁开眼,看着梁松庭。他的眼眶一圈是红的,按说屋内这么暗,梁松庭不该看得出来,但梁松庭就是这么觉得。   郁清灼抿着嘴唇,眼神显得很乖。好像昨天晚上给教训得服帖了,就算嗓子哑了,身上没一处自在的,他也不会说出来,只是找梁松庭要件衣服。   梁松庭拨开他的手,走到一旁的整体衣柜边,拉开其中一扇门,“要穿什么自己拿。”   郁清灼点点头,坐了起来,毯子随之滑落至他腰下,那半裸着的上身和各种淤痕一下映入梁松庭眼中。   梁松庭避了避视线,没再说什么别的,这就出去了,走到玄关处他又接了一通电话,手机那头的同事催促他尽快赶到工地。   等到郁清灼穿好了衣服,慢吞吞地走出卧室,梁松庭已经离开家了,也没多余给郁清灼交待什么。没说让不让他留下,没说怎么锁门,没说前一晚睡过了从今往后又算是什么关系。   郁清灼走进餐厅,桌上摆着温热的米粥和几样小菜,其中一道虾仁拌黄瓜是郁清灼喜欢的,梁松庭以前经常做。   郁清灼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盛出一碗粥,开始安安静静地吃早饭。   其实他没什么胃口,吞咽也有些困难,但这些菜是梁松庭的厨艺,他有六七年没吃着了。郁清灼想念这一口,做梦都想过,现在不管能不能咽下去,也要尝尝味道。   喝粥的同时,他也在慢慢打量梁松庭住的这套房子。整屋一体化的装修风格很简洁,带点原始的工业风,家具成色看着都很新,估计房子买了不多久,也就是最近一两年的事。   当郁清灼的视线移至电视柜那边时,忽然定住了,柜子最下面一层的隔断里放着一只挺眼熟的做旧纸袋。那是他送给梁松庭的生日礼物。   袋子还保持着送出时的状态,没有拆封,原样地被放在柜子的角落里。   郁清灼的心往下一沉,礼物送出快一个月了,梁松庭一直没拆开,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后面再吃什么,他都不太尝得出味道了,一碗粥喝完,他去厨房洗了自己用过的餐具,又将余下的菜放进冰箱。   原本郁清灼有过留下的打算,想着等到梁松庭回来,余下的半天周末还能和他有些相处的时间。但这份原封不动的礼物让他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象收了收,昨晚是他不请自来的,今天还是该识趣的离开。   追人这件事,任重而道远。等到什么时候梁松庭自愿把礼物拆了,或许郁清灼能留下了陪他过周末。   郁清灼走的时候没给梁松庭发信息,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之后的几天时间,郁清灼待在研究所的时间很长,一般都是到晚上八九点才离开。   由他负责修复的那幅十三陵地图已经接近尾声了,正在进行装框前的大裱。郁清灼这些天几乎都伏在修复台边,为地图和衬纸的搭口做接合。一米多长的原图要在边缘纹理上与衬纸尽量贴合,需要极大的耐心,伏案时间久了,眼睛和身体都有些透支,这几晚离开研究所时,郁清灼只剩下一种心如止水的疲倦感。   “造诣”的助理小舟在晚上九点给他打来电话,郁清灼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   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接到建筑事务所的电话,接起来时还有点懵。   手机那头传来客气的声音,“郁先生,我是造诣的蒋舟,想和你跟进一些设计图纸的问题。方便占用你几分钟吗?”   郁清灼忙碌了数天的大脑倏忽从工作场景里转开,他站在一片寂静的办公室里,突然很没出息地想,他好想梁松庭啊,他们有四天没见了。庭哥现在在干嘛,也在加班么?   “你说。”他嘴上回应着小舟。   蒋舟把准备好的一些问题竹筒倒豆子似地问了,又给了一些新的方案,说到底还是催他尽快做个决定。   郁清灼其实也不明白蒋舟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来电话。他有点不想管那么多了,很直接地问对方,“梁老师在吗,我跟他说吧。”   蒋舟迟疑了几秒,才说,“好吧,那您稍等。”   片刻后,手机的背景变得嘈杂了些,好像是递进会议室里了,继而郁清灼听到了梁松庭的声音。   梁松庭就说了短短的一个字音,“喂”。   郁清灼呼出口气,拿着手机慢慢蹲下身。   他冷静了四天,把所有时间都投在工作上,就连还给梁松庭的衣服他都是快递过去的。   现在梁松庭就说了一个字,他就感觉自己绷不住了。   郁清灼没跟梁松庭聊那套房子,也没有解释自己一拖再拖的理由,他低声说了句,“庭哥,我一会儿接你下班行么?”   梁松庭此刻正坐在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周围全是加班赶图的同事。他愣了下,直觉是该拒绝的,他自己开车来上的班,用不着谁接。   可是郁清灼不等他开口,又道,“庭哥,昨晚我很想给你打电话的,手机拿起来七八次,都没把号码拨出去……”   郁清灼从前是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低姿态,现在却像是学会了一种新的追求方法。就算没说什么暧昧的话,只道些看似寻常的细节,情绪反效果倒拉满了。   梁松庭脸上瞧不出什么波澜,身旁有同事把一个平板电脑递给他,他伸手接下了。   手机那头郁清灼的声音更低了些,这次只有两个字了,“行吗?” 第15章 知道我烦吗   晚上九点已经不是工作时间了,助理蒋舟给郁清灼打去电话,这背后自然有梁松庭的授意。   周日那天下午,梁松庭从工地回到家里,郁清灼已经走了。卧室里收拾得很干净,前一晚的一场混乱仿佛没有发生过。   两天后,梁松庭收到了快递寄来的一件衣服,是郁清灼从他这里借走的T恤,而郁清灼那边仍没有只言片语。   这几天在工作的间隙,梁松庭总会想起郁清灼从床上坐起,毯子自他身上滑落的一幕。   他疑心自己是不是把人弄伤了,毕竟他从未对郁清灼那样粗暴过。   多年前他们的初次也很激烈,事后郁清灼发了低烧,梁松庭为此内疚得不行。从那以后他就非常体贴小心了,没再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但是周六那个晚上的情形实在让人难以控制,那些冲撞之中包含着长达七年的背叛和撕裂,任凭欲望汹涌肆虐也无法平息。   郁清灼当然不够理智,否则以他矜傲的性子就不该深夜上门。梁松庭也不会比他好,郁清灼的呜咽、颤抖、几欲崩溃,都没能让梁松庭心软,反倒是在提醒着他,这个人七年前所做的一切。   郁清灼消失的这几天,梁松庭间或想起他,却一直没和他联系。   直到今晚开会时,设计师徐向跟梁松庭提到了郁清灼的那个设计方案,说这是你朋友吧?钱都给了这么久了,怎么一直拿不定主意?   梁松庭听后没说什么,只是把号码扔给了助理蒋舟,让他去联系郁清灼,结果电话还是转回他这儿了。   现在清灼问可不可以来接他,梁松庭沉默片刻,说了个时间,“十点半。”   手机那边的郁清灼如释重负地笑了下,声音也轻松了些,回应道,“好,那晚点见,庭哥。”   -   十点三十二分,梁松庭走出“造诣”所在的商务楼,外面飘着细雨。   郁清灼没撑伞,就站在车边等他。   这是梁松庭第一次看到郁清灼戴眼镜。过去的郁清灼是没有近视的,现在他穿着白衬衣,袖子挽到小臂处,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边眼镜。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有那种气质,戴上眼镜非但没有拉低颜值,反而显得眉目更清俊了。   梁松庭走到副驾那边,一拉开车门,先看见了一束白玫瑰。   车内比较昏暗,这束玫瑰搭配着同样素淡的雪叶菊,白得很优雅也很醒目。和不久前郁清灼带去他办公室的那束花颇为相似。   郁清灼站在驾驶座那边,说,“本来想拿着花接你的,怕同事影响不好,还是留在车里了。”   梁松庭拿起花往后座一放,没接他的话。郁清灼也不再说什么,上了驾驶座,两人各自系好安全带,清灼发动了车,一面开向主干道,一面问梁松庭,“吃晚饭了么?”   梁松庭说吃了。   郁清灼继续和他聊着,“吃的什么?外卖?”   梁松庭“嗯”了一声。   郁清灼看着前方的道路,梁松庭偏头看了他几眼。郁清灼身上这件白衬衣的扣子系得很高,已经盖住喉结了,想来这几天他为了掩饰某些痕迹没少费心思。   越野车开到十字路口,梁松庭指着右边的车道,说,“右转吧,这边比较近。”   然而郁清灼没有打转弯灯,一路直行开过了路口,才说,“我买的房子离这儿也不远,庭哥要不顺路去看看?”   梁松庭猜到他有这一出,反应都懒得给了,过了会儿,冷声说,“早想好了,是吧。”   清灼摸了下鼻子,笑笑,也不敢辩解,“就只是看看吧,庭哥,帮我拿个主意。”   拖了快一个月一直没开工,郁清灼就指望着这套房子的装修设计能交到梁松庭手上。今晚要能带上梁松庭去看房,那应该就成功一半了。   后半程两个人都没说话,电台音乐一直放着,雨刮器在车窗上来回摆动,车外的城市浸润在雨雾之中,就连街灯投出的光束都是摇曳迷离的。   梁松庭忙了一整天了,倦意也很重,他将两手环在胸前,靠着座椅闭眼坐了会儿。   郁清灼没忍住,转眸看了他好几次。   男人的侧脸轮廓很深刻,鼻梁挺拔,薄唇也性感,整个人带有一种沉稳冷峻的气场,不像年轻时候那么锐意张扬了。就算他闭着眼休息,一言不发地坐在阴影里,那种存在感仍然很强烈,让郁清灼看得心跳加速。   下了主干道后,又转了两个街口,临近十一点,郁清灼终于如愿把梁松庭带进了小区。   当初买下这套房子时郁清灼心里是有过期待的,有一天能和梁松庭一起住在这儿,要不也不会选在酒仙桥这个地点。这里距离古籍研究所并不近,地铁都要换乘,反倒是离梁松庭工作的地方更近些。   车速减慢以后,梁松庭也睁开眼没再休息了。郁清灼给他指了指车道右边的一栋楼,说,“那边有个带露台的七楼就是我买的房子。”   然后郁清灼把车停在了指定车位上,带着梁松庭进入六座。   梁松庭几乎没说什么话,郁清灼知道他来这一趟并不情愿,走在一旁也很收敛,没有多话。两人从电梯出来,郁清灼走去前面开了门,客厅里已经在做承重墙结构加固的部分,堆放着不少板材和钢筋,已不太看得出原先的样子。   郁清灼把每间屋子的灯都打开了,梁松庭在屋内走了一圈,主卧和书房他停留了较长时间。后来他走到露台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郁清灼没有跟着他一起转悠,直到梁松庭靠着护栏抽上烟了,清灼才走过去,在一旁站着。因为下雨的缘故,郁清灼取下了眼镜放入衬衣口袋里,而后他问梁松庭,“那间书房也想作为我的工作室,以后周末可能会待在里面很长时间,庭哥有什么建议吗?”   郁清灼不敢提任何要求,他也并不知道梁松庭刚在书房里看过了,关于怎么设计才更符合郁清灼的职业和使用习惯,其实梁松庭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梁松庭也烦,要不就不会走到露台上抽这支烟。   他不想管郁清灼的事,但大脑有时候就是屏蔽不掉这个人的相关信息,一走进书房,就开始自动计算用什么隔音材料,写字台该怎么设计,周围的书柜要采用智能检索系统便于查找。   郁清灼试探着提了问,梁松庭垂眼咬着烟,突然一伸手,掌心是冲着郁清灼的脸去的。   清灼下意识地后仰想要避开,而后又忽然定住了,任由梁松庭的手覆住了他的脸。   这是个极具侵略性的举动,不是扣着脸颊那种小打小闹,而是以手掌整个包裹住脸颊。   郁清灼身后是一间小储藏室,梁松庭将他的脸抓住以后又往后推,郁清灼跟着倒退了一步,继而被抵在储藏室的外墙上,头部与墙面撞出“噹”的一声响。   郁清灼被撞得愣了愣,隔着指缝看着梁松庭。   “知道我烦吗?”梁松庭咬着烟问他。   郁清灼被迫仰着头,眼神闪动着,忽然笑了下,说,“知道。”   梁松庭的拇指指腹缓缓在他一侧脸颊揉过,那种粗糙的触感让郁清灼感到一阵细微的战栗。   “......知道还贴上来?”梁松庭眼色更沉了。   郁清灼沉默了片刻,嘴角仍然勾着,说,“庭哥,我只是不遗余力地追你。”   快要烧尽的烟头又明灭了一次,梁松庭松开了手,以手背拍拍郁清灼的脸,说,“想要我给你做设计,行,周六晚上来我家。” 第16章 为什么不可以   周六这天傍晚,郁清灼和姐姐郁苏通了个视频电话。   他坐在光线明亮但空间狭小的书房里,郁苏透过手机摄像头,看见他身边的书柜上叠满了书,有几摞高得摇摇欲坠,好像一碰就会掉下来砸着人。郁苏很心疼他,劝说,“又不是缺钱,趁早搬个地方吧。”   郁清灼随身的东西很多,从英国回来的时候托运了好几箱,再搬家实在折腾不起了。   他倚在窗边,望着外头繁忙的街景,笑了笑,说,“不搬了,酒仙桥的房子装修两个月就能住了,到时候一步到位吧。”   郁苏见他今天心情不错,以为他和梁松庭之间有些进展,按捺不住关心,问他,“房子是松庭给设计的吧?你们现在怎么样?”   郁清灼还是那样淡淡的笑,模棱两可地回答郁苏,“我在努力姐,别给压力嘛,什么时候追回来了第一时间告诉你。”   今晚就要去梁松庭家里了,郁清灼其实挺不安的,只不过在郁苏面前要装出一副从容的样子,不想让姐姐担心罢了。   郁苏还想再问问他这次复合到底是哪里受阻,小侄女跑过来抢电话了,咿咿呀呀地用不标准的国语叫清灼“舅舅”。郁清灼幸得孩子救场,不必再交待自己的感情问题,哄着小侄女说几句“我爱舅舅”一类的亲热话,把话题岔开了。   几周前郁清灼往英国寄了个包裹,大都是些儿歌和绘本,郁苏那边已经收到了,姐弟俩又聊了聊孩子的中文启蒙。英国当地的时间已是正午,郁苏还要照顾小孩吃饭午睡,没来得及再问梁松庭的事,只能匆匆与郁清灼道了晚安。   说什么进展呢,郁清灼把手机放在窗台上,有点自嘲的想。炮友能算进展么?   追梁松庭这个过程比他想象的曲折太多了,郁清灼自己心里也没底。   把他叫去家里能做什么,郁清灼当然明白。两个成年男人用不着猜来猜去,这都算不得什么暗示,就是直接把选择摆在郁清灼面前了。   想要装修设计,那用上床来换吧。说起来是很轻贱人的一场交易。梁松庭无非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可是郁清灼每接近他多一次,就觉得自己更放不下这个人了。   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真爱也来得太容易,那时候很多妥协都是梁松庭做的,分分合合好几次都是梁松庭极力挽回,郁清灼根本不知道有一个像梁松庭这样的男朋友应该多么珍惜。   郁清灼较劲想了一会儿,把自己想明白了。   一段关系冷掉这么多年,从最简单直接的上床开始也挺好。身体贴近了,灵魂应该也相去不远。   晚上出门前,郁清灼认真拾掇了自己,选了身合衬的衣服,也照例去花店买了束白玫瑰。晚上十点整,他出现在梁松庭家楼下。   来之前他给梁松庭发过信息,说自己出门了,梁松庭没回。   上一次郁清灼是跟着同一栋的邻居出入顺道进去的,今晚他比较光明正大,就在楼下给梁松庭打电话说到了,梁松庭给他开了门。   除了一束玫瑰,郁清灼还带了些酒,沉甸甸地提在手里,红的啤的都有。   他和梁松庭见过这么多面,还没一起喝过酒。郁清灼觉得酒精能放松很多东西,而且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一想起今晚还要再做,潜意识里有些惧怕。上次那股疯狂的劲还没缓过来,郁清灼需要一点酒精的麻痹。   走到梁松庭家门口,门是半开着的,郁清灼出于礼貌先敲了敲门。   梁松庭正在客厅里接听一通工作电话,郁清灼进屋以后没有打扰他,拿着花去了厨房。   过了几分钟,梁松庭也走进厨房,郁清灼正在修剪玫瑰的根茎。他回过头,问梁松庭,“有花瓶么?”   梁松庭有些无奈,但还是去客厅里找了一个瓶子,让郁清灼把花插上了。   继而清灼就提议要跟梁松庭喝点东西,还把自己带来的几瓶酒都摆在了茶几上,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他的不自在看起来很明显,就是那种明知道来了就要做爱,又想尽力表现得自然一点的局促。   梁松庭很少见他这样,觉得他邀请自己喝酒的样子竟然有点可爱,一面递了个开瓶器给他,说,“你这酒量跟我喝,不会十分钟就倒了吧。”   说十分钟都是给郁清灼面子,梁松庭以前真就见过他只喝完一瓶,头就磕在桌上了。   郁清灼启开了两瓶啤酒,递给梁松庭一瓶,说,“不至于,这些度数都不高,我喝了还能跟你聊到十二点。”   梁松庭懒得戳穿他,接过啤酒就喝了。   郁清灼觉得今晚开场的气氛还不错,而且酒一旦喝上,总能显得关系亲近一些。他开始找话题和梁松庭聊天,聊自己在英国的学业,也聊古籍研究所的工作,聊去大学讲课时的趣事,聊各种生活里的过往和近况,唯独不敢聊那一年的分手。   他想让梁松庭多了解一些分开七年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想让他知道现在的这个郁清灼比起大学时的那个纨绔青年已然有了许多不同。   梁松庭没说什么话,但也没有打断郁清灼。   这场聊天持续的时间并不久,郁清灼的酒量实在不足以支撑他畅谈超过半小时。当他打开第二瓶啤酒又喝了几口以后,他把罐子放下了,两条胳膊支在腿上,头低着,沉默了会儿。   梁松庭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郁清灼低声说,“庭哥,我有点醉了。”   他声音要哑不哑的,侧脸线条很优雅也很漂亮,由于今晚穿的是一间宽松领口的衣服,这个坐姿可以看见他的锁骨和前胸的一颗小痣,有种似有似无的性感。   “醉了就别喝了。”梁松庭眼色深了些。   清灼还是垂着头,“嗯”了声。他的酒品比以前好多了,现在知道自己醉了就是老老实实坐着,以前总要不停地往人身上蹭。   “庭哥...我那套房子,你费心设计一下吧。”   郁清灼说话时也没抬头,说完了才偏过头看着梁松庭。   梁松庭还是那种不为所动的样子,很冷静,说,“不能白做吧,清灼。”   郁清灼听他这么说,有点不稳地站起来,走去玄关那边把客厅的灯关了。   由于厨房里还亮着灯,客厅也不是全暗的。郁清灼又走回梁松庭坐的那张单人沙发前,蹲了下去。   就在他要有进一步的动作时,梁松庭突然将他的额头摁住了,继而抓着他的头发让他仰起头。   “......这样你也愿意?”梁松庭说话时皱了皱眉,“你到底在想什么郁清灼?”   如果说上一次两个人都有些情绪冲动之下的不管不顾,但今晚还是不一样的。他们都处在一种很自知的状态里。这种感情上不清不楚地上床是很折磨人的,快感或许有,但更多是单纯的发泄。   梁松庭也不是一个会以此为乐去折腾前任的人。郁清灼更别说了,性子那么清傲,为什么宁可把自己灌醉了也要配合这种无理的要求。   郁清灼半跪着,脸上有层淡淡的红晕,但眼神还算清亮。   他看着梁松庭,说,“你看,庭哥,你不是真想羞辱我的。你只是要这样逼我退出。”   郁清灼定定地看着他,再出口的话就有些触动了,“我不能退。如果这次我再退了,我们之间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从此再无余生。”   郁清灼说完,抬手去拿开了梁松庭拽着自己的手,然而就在他要用嘴去咬扣子时,梁松庭再一次扣住了他的脸。   “即使这种关系你也愿意?”梁松庭声调很沉,他逆光坐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郁清灼的脸颊被他捏的嘟起来,眼尾却弯下去,回答,“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是为你,那么我都可以。   然后郁清灼开始很执意地要为梁松庭做。也有那么半分钟的时间,梁松庭不说话只是坐着,任由郁清灼撩拨。直到清灼整个人完全埋下去,梁松庭突然扳住他的脸,将他带开了。   昏暗中的两个人都定了定,就在短短几秒的安静后,突然从玄关那边传来了门锁的响动。   郁清灼根本没想过会有人在深夜来到梁松庭家里,加上他喝了酒,反应不是很敏锐。梁松庭已经系回了牛仔裤的扣子,就在沈霖进门的一刻,他拉了郁清灼一把,让他从地上站起来。   郁清灼这时候衣冠不整,不适合见任何人。沈霖提着一袋东西进来,难掩错愕看向他,梁松庭往前走了半步,将清灼挡在了身后。 第17章 不做   沈霖反应是快的,几乎立刻就脑补出来了自己进门之前这间客厅里发生的事。   他把错愕的表情收了收,带上了笑,以一种比较暧昧的口气冲梁松庭说,“朋友送了些进口水果,我给你拿点儿来。”   郁清灼站在梁松庭身后,事发太突然,他也说不上什么情绪,根本来不及整理,只是低低叹了口气,没说话。   梁松庭的左手背到身后,推了他一把,说,“去卧室休息会儿。”   郁清灼这时候还是听话的,他倒不是想要躲在梁松庭后面让他护着自己,而是酒劲真的上来了,这时他看人都有点恍惚,更别说跟沈霖对话了。   郁清灼转身往卧室里去,沈霖的声音飘过来,还是那种亲昵的语气,但很快被梁松庭打断。郁清灼掩上卧室门的同时听见梁松庭说,“沈霖,这个时候不打招呼到我这儿来,不合适吧。”   梁松庭今晚就是一种居家的状态,穿了件旧T恤,宽松牛仔裤,并不像是在和谁约会的样子。可是刚才他走上半步挡在郁清灼身前那一下,沈霖好像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少见的愠色。   不仅仅是因为沈霖在一个尴尬的时间闯入,更像是梁松庭不愿意有人看到私下里的郁清灼。   虽然直觉没有根据,但沈霖就是这么觉得的。   沈霖心思很活络,不愿意让一墙之隔的郁清灼听出自己和梁松庭之间有什么嫌隙。他走上前一步,想再靠近一点梁松庭,嘴上说着,“我手机没电了不是,下回先给你打个电话......”   但是梁松庭没让他把手搭上自己,反而不留痕迹地侧身让了一下,说,“水果提回去,我也吃不了。”   说完走开了两步,把客厅的灯拨开了。明亮的光源驱散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也让沈霖看到了茶几上的一束花和几瓶酒。   花是淡雅的白玫瑰,酒瓶有开过的也有没开过的,但不是梁松庭常喝的牌子。大概都是郁清灼带来的。   沈霖琢磨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心里有点过不去了。   梁松庭对郁清灼是跟对别人不一样的,沈霖也不瞎,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的旧情不浅。   他不太自在地笑了一声,说,“怎么,前任带了酒来你就喝,我送点水果你还让我拿回去?你们这是要复合吗?”   梁松庭其实没跟沈霖提过有关郁清灼的事,就包括路白菲这些跟他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也不曾从梁松庭嘴里听过有关郁清灼的半句不是。   梁松庭很少聊自己的感情,郁清灼是在他过往里藏得最深的一个人。他们俩分手前后的一些波折,具体过程是怎么回事,只有当事双方清楚。   沈霖只是通过梁松庭身边一些朋友的反应,推测是郁清灼的过失多一些。要不也解释不通梁松庭为什么对感情这么抗拒。   若不是伤得深了,以梁松庭的外型和能力,各种条件摆着这里,要什么样的伴侣没有?   沈霖颇有些不甘心,压低了声音,说,“梁哥,我早也看出来,你有心结的。他就是那个“结”是吗?”   “说真的,我不比他差,何况我没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吧?你怎么就不能让他滚呢?”   梁松庭还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也不因为沈霖的话动怒,也不急于反驳什么。   等到沈霖说完了,他才说,“该回去了沈霖,下次别再到我这儿来。上回我们已经把话说开了,也用不着我再重复什么。”   沈霖盯着梁松庭,有那么几秒他似乎暗暗咬着牙,然后他突然一转身,冲着主卧那边去了。   梁松庭一时没拽住他,主卧的门也就是随手带上的,并没有锁。沈霖拿手重重拍了一下,门就开了。郁清灼没坐在梁松庭床上,他是一贯好教养的人,他坐在靠墙的一把扶手椅上。   沈霖突然一推门,郁清灼抬头看过去。   沈霖直接问他一句,“你跟梁哥睡了吗?”   郁清灼怎么可能回答他这个,睡不睡都是感情里最隐私的事,用不上跟谁交待。   郁清灼只是看着他,皱了皱眉,没说话。   沈霖隔空点了点郁清灼,说,“你珍惜吧,睡一次少一次了。你跟梁松庭根本没可能的......”   沈霖的话音消失在门后。   梁松庭伸手越过他,直接把门关上了。   都是三十好几的成年人,在外面也有着得体的工作和身份,行事该有分寸的。   沈霖当然也知道自己过了。   他说的最后这句话很诛心,一来是显示自己好像跟梁松庭睡过,二来要让郁清灼觉得憋屈,今晚指定做不了什么了,往后追人也追不痛快。   梁松庭这边一把门关上,沈霖就退了两步,说,“对不住梁哥,我不想让他那么轻易得到你。”   “我这就走。”   沈霖年纪轻轻的,能在电视台招商部门当上副主任,绝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   他知道这么闹很掉价,梁松庭也没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他们在交往之前梁松庭就说得很清楚,处处看,不行就不勉强。   而且梁松庭相当君子。到了他们这个年龄的同性关系,其实都很随便了,沈霖之前有过好几任,他自己也是很会玩的一个人,但梁松庭一直没怎么碰他。   这些事当时只限于他们二人之间,沈霖没往深了想。现在突然出来一个郁清灼,人就是这样,最怕比较,一比就知道自己处处不如人。   沈霖提着水果走出门,回过头,看着眉目冷峻的梁松庭,还是说了声“抱歉”。   梁松庭只是说了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   他给了沈霖体面。   沈霖走的时候神情有些颓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一直到他走进电梯间,也没再回头看了。   梁松庭关上门,回到卧室,郁清灼仍然坐在扶手椅里。   梁松庭走到他跟前停住,清灼仰起头,轻叹了声,“他有你家里的录入指纹啊。”   郁清灼本来不想说这个的。分开七年了,梁松庭别说交往过一任,就是交往三任五任,都是他的自由,和郁清灼没什么关系,也轮不到郁清灼过问。   可郁清灼还是吃醋,既不愿意去想梁松庭和别人在一起时的情形,又控制不住地揣摩沈霖说的话。刚才他独自坐在这里,听着外面若有若无的对话,真的不好受。   结果没忍住,一开口就把情绪说出来了。   这套公寓的智能门锁是密码和指纹双录入的,缺一个都开不了门。   梁松庭垂眼看着他,无奈道,“你自己进门没锁门,沈霖一转门把手就开了。怪谁?”   郁清灼愣了愣。   刚才进来的时候,梁松庭在讲电话,他手里拿了花又拿了酒,好像是忘了锁门。   郁清灼埋下头去,搓了把脸,说,“对不起,庭哥。”   顿了顿,他又道,“我当初真的做得很差吧,所以你身边朋友都这么不待见。”   郁清灼是给梁松庭捧着手心里珍惜过爱过的,梁松庭比他大几岁,恋爱的那两年一直很宠着他。所以分开这些年里,尽管郁清灼也想过自己的不是,但想得不会那么深。   年初回国的时候,他也没认为挽回梁松庭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直到现实一次一次把过往撕开给他看了,他才知道自己轻飘飘说这几句对不起,真的弥补不了什么。   他有点摇晃地站起来,视线垂着,低声说,“庭哥你还想做吗......”   “你要想我就留下,要没有我就回去了......”   梁松庭一双黑沉的眸子盯着他。郁清灼喝酒不上脸,唯独眼尾有抹红。   此时他整个人看着又清冷黯然,又隐隐有种蛊惑的色气。   过去的郁清灼是很骄傲的一个人,聪明有灵气,写一手好字,还会拉小提琴,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梁松庭总记得他考上大学,两人在餐厅重遇那一回。   郁清灼淡淡笑着说一声好久不见,梁松庭的心就被他勾走了。   梁松庭沉声回了两个字,“不做。”   他又不是精虫上脑,郁清灼醉成这样了还一副献祭一样的神情,做什么做。   郁清灼点点头,“嗯”了一声,说,“那我走了。”   他尽量打起精神,让自己看起来自如一些。   当他从梁松庭身边走过去,梁松庭忽然叹了口气,一伸手,将他胳膊拽住了。   “我去睡客房,你睡这儿。酒醒了再走。”他对郁清灼说。   作者有话说:   庭哥:怎么都觉得我给了钥匙 第18章 一定服务周到   郁清灼说了自己去睡客房,梁松庭没让他折腾,转身从衣柜里找出来一套干净的睡衣扔在床上,说,“今天钟点工刚换过床单被套,你可以直接睡。”   说完又去与主卧相连的浴室里找了全新的牙刷和毛巾,放在洗手台上。等他走出浴室,郁清灼就坐在床边,看着他。   虽然是一同待在卧室里,两个人之间气氛并不多么暧昧,那种别扭和生疏还是存在的。但是郁清灼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情绪,梁松庭能够接收到。   他们是真的爱过。就像烙痕一样印在灵魂里。   爱过这两个字本就充满了一种世事无常的意味。苦涩,纠结,覆水难收,年少轻狂,什么都包含一点,唯独甜蜜最少。   世上有很多恋人,转身成诀别。曾经也都是爱过的。   刚才在客厅里,郁清灼半跪在梁松庭身前,说自己不能退,退了便再无余生。那一刻梁松庭有过触动。   他怀疑自己当初可能伤得不够深,对眼前这个人也还不够恨,所以有一瞬间想给郁清灼机会。   郁清灼抿了抿嘴唇,说,“晚安,庭哥。”   梁松庭没回一声晚安,从他身边走过去。郁清灼坐在靠近床尾的位置,梁松庭经过时,他抬起手,抓住梁松庭的一只手,攥在自己掌心里捏了捏。   梁松庭愣了下,垂眼去看郁清灼。   郁清灼还是侧坐着,没有眼神跟过来,但他捏着梁松庭的那只手用了劲,捏完以后也没有马上松开。   清灼的体温低,手心也凉。捏这一下,有决意,有不舍,有很多东西。   他不开口,梁松庭也不会问。   最后梁松庭拿开了自己那只手,但没有收回来,而是摸到郁清灼的头顶,摁住了,揉了两下。郁清灼低着头,任他把头发揉乱了。   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没再说话。梁松庭从主卧离开时带上了门。   -   梁松庭平时工作很忙,加班是常事,到周末一般是不会早起的,要补补觉。   郁清灼就相对规律很多,最迟睡到八点也就醒了。   他身上穿的是梁松庭的睡衣,大一码的,因为不想换下来,收拾好床铺以后郁清灼就穿着睡衣走出了卧室。   客厅里光线很好,空旷,明亮,最显眼的家具就是一个四人座的长沙发,旁边还摆着一个同款的单人沙发。   郁清灼一看到那个单人沙发就想起昨晚梁松庭坐在上面,自己主动要替他做的场景。   当时喝高了脸皮也变厚了,好像并不觉得尴尬。现在回想一下,郁清灼还是感觉脸有点热。   客厅南面的一堵墙被做成了开放式的陈列架,放了些装饰品、建筑模型,还有不少杂志书籍。   郁清灼上次来的时候,是在梁松庭洗澡的间隙匆忙浏览了一边,没空细看。今天他有时间了,于是将一些感兴趣的书抽出来,依次翻了翻。   这是个无意识的举动,像是在寻找什么。郁清灼一连翻了有五六本书,直到一张书签从其中一本书内滑落,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做什么。   曾经他给梁松庭写过许多书签,不下百张吧。那时候梁松庭常看的书籍、常用的笔记里随手一翻都有郁清灼的墨迹。   郁清灼从小习字,肯下功夫也有天赋,拿过好些国内书法比赛少年展青年展的头奖。他模样看着清隽俊秀,偏偏一手隶书写得雄放态恣,极具神韵。   梁松庭也喜欢他的字,觉得看他写字是种享受。   两人感情最热的时候,每在床上沙发上做完了,梁松庭就抱着郁清灼给他捏肩捏腰,然后哄他在浑身酸软时给自己写一小幅。   郁清灼如果那天享受多于疼痛,就会眯着笑写“满船清梦压星河”,要是给弄狠了,就恨恨地写“银瓶乍破水浆迸”。好好的古诗词在他这里全有了暗含的情色意味。   当然他都有正经写字的时候,不单单是些儿女私情。立春时节他给梁松庭写“吹面不寒杨柳风”,待到入冬了又是“我寄人间雪满头”。   为此梁松庭特意订制了一个木匣存放他的墨迹,不到一年时间就几乎把匣子装满了。   这曾经是两个人之间不为人知的小情趣,承载着那段最为纵情肆意的青春。   可是到如今什么都没留下。   梁松庭的书里只有出版社印制的普通书签,那些有关郁清灼的痕迹,也许是烧了扔了,也许被锁在了看不见的地方。总之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一个小时以后,梁松庭起来去洗手间,从客卧走到客厅,就见郁清灼穿着睡衣,坐在装饰架边的小木凳上,正在看书。   外面天光正好,郁清灼坐在地方对着窗口,整个人被阳光照得暖融融的。   这一幕让梁松庭一下有点恍惚。昨晚郁清灼在他家里留宿了,现在就穿着自己的睡衣,很多想法瞬间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郁清灼转头看向他,笑了笑,说,“早。”   梁松庭在客卧的沙发床上对付了一个晚上,身上穿的还是那件T恤,只是把牛仔裤换成了一条宽松长裤。   他问郁清灼,“吃早饭了吗?”   清灼阖上书,站起身,说,“没呢。”   “你还睡么庭哥?”他又问梁松庭,“要你不睡了我就弄点早饭。”   梁松庭认识清灼快二十年了,记忆中从没吃过他做的食物。   下厨房这一项大概是郁清灼身上唯一的bug,成品难吃且过程危险,梁松庭早就见识过。   他淡淡一笑,摇头,“坐着吧,我来。”   话虽然这样说,郁清灼还是把手里的书放回了书架上。等到梁松庭洗漱完了进入厨房,郁清灼已经站那儿了,态度端端正正的,说,“我给庭哥打个下手。”   早餐也就简单弄一弄,没什么需要郁清灼帮忙的。梁松庭煮了麦片,摊了两张饼,郁清灼取了两副碗筷放在外面餐桌上。   吃早饭时郁清灼很安静,都没主动找话和梁松庭聊。他知道自己吃完就该走了,很想问问房子设计的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没想到却是梁松庭在吃完以后放下筷子,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你上次打电话来问微水泥墙面,是想用这个做涂层?”   郁清灼正在喝粥,一下抬起头。这里头的言外之意他当然听懂了,眼神也亮了,咽了一口粥,说,“我不了解具体适不适用,庭哥看看吧,都你说了算。”   梁松庭脸上没什么表情,很公事公办的样子,可是接下来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个字都让郁清灼听得心里敞亮起来。   房子的结构仍会继续先前的加固承重墙的方案,阳台的排水系统因为出现倒坡的情况,工人会把坡度重新做好。此外梁松庭也提到了书房面积太小,如果作为工作室不能提供足够的空间,不能放置升降写字台,所以考虑把客卧改建成工作室,便于郁清灼的使用。   更多的细节他没有解释了,郁清灼也不去问,只是在听完以后,垂着眼笑了笑。过一会儿,说了句,“谢谢什么的我不多余说了,以后晚上你只要打个电话,我就过来。”   说着,郁清灼看向梁松庭,眨了眨眼,又补上一句,“一定服务周到。”   说这句话,他半是玩笑也半是认真。   郁清灼不敢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也不想再让梁松庭觉得他是在拿过去的很多东西捆绑着彼此回头。   梁松庭答应给他做设计,那他就应承他随叫随到吧。 第19章 从那以后就没唱过了   从梁松庭家里离开以后,郁清灼就开车回了自己家。   余下的半天周末,他哪儿也没去,一直待在小书房里。   有个朋友托他修复一本族谱,活不累,也不棘手,郁清灼想着当天就能完成了,也就没拖沓,埋头在工作台边做了四五个小时。   空调在他头上吹着冷气,手机也扔在一旁调了静音,郁清灼一旦开始干活,心里就不想别的事了。修补一本族谱不比古籍善本那么精细,但他也不会马虎,清除了糟朽的纸页,先托再裱,忙下来也到了傍晚。   十几页重新镶衬过的纸页被平铺在吸水纸上,等待压平以后装册。   郁清灼关掉了灯箱板的开关,摘下眼镜放在一旁,靠在椅子里安安静静地闭眼坐了会儿。   大脑经过短暂的放空以后,闪过的第一个画面是梁松庭摁着他的头在掌心里揉了揉。   这个动作也就短短几秒,但足以让郁清灼回味许久了,甚至比梁松庭之后应承给他设计房子更戳中他心里柔软的那个点。   如果没有揉头这几下,郁清灼也会以为梁松庭同意做设计更多是出于睡过一回的补偿,可是因为有了这个举动,郁清灼心里稍微有了点底。   梁松庭的态度不像几个月前那么决绝了。对于复合这件事他开始有少许松动,也许是因为郁清灼的锲而不舍,也许是因为余情未了吧,或者兼而有之。   郁清灼想到这里,把手机拿了过来。屏幕显示有几条未读的信息,都不是什么要紧事,郁清灼先没管那几条微信,而是打开搜索栏,输入了一串号码。   今天上午从梁松庭那里走的时候,郁清灼问了梁松庭的另个手机号。   他现在慢慢琢磨出来一点和梁松庭讲话的分寸。有些话要说得含蓄委婉若有若无,有些话则不妨大胆一点。   当时他问梁松庭,庭哥能不能给我一个私人号,要不每次我想发个早安晚安什么的,都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郁清灼说完,心里也没底,靠着玄关默不作声地换鞋准备出去,也担心梁松庭会拒绝自己。   但最后梁松庭还是把另个手机号给他了。   现在郁清灼尝试用这串号码搜索微信好友,一个ID为“松”的用户被搜了出来,头像是梁松庭的侧影,短发,鼻梁高挺,身后似乎是一片暮色之中的大海。   郁清灼点开那个头像,看了一会儿,然后退出来发送了好友请求。   大概一个小时以后,梁松庭那边通过了,对话框里显示可以和好友开始对话。   郁清灼当时没发什么,他不想刻意地和梁松庭没话找话。直到晚上睡觉前,他把微信点开,给梁松庭发了一条晚安。   梁松庭没回复,这也是在郁清灼意料中的。一声晚安而已,梁松庭没必要回什么。   但对郁清灼而言,就像现在这样,他能点开他的微信头像,道一声晚安,这已经让郁清灼觉得明天值得期待了。   -   一套闹心的房子就这么交到了梁松庭手里。从那天以后,郁清灼完全没再问过这件事。   他说过自己不提要求,不会指手画脚,一切按照梁松庭的意思办,他也真就是这么做的。   几天以后梁松庭的助理蒋舟给他发来一个设计方案,在电话里问他觉得怎么样。   郁清灼一改过去的各种推脱,很肯定地说,“我觉得挺好。”   小舟人年轻,也很健谈,见着郁清灼现在这么好说话了,没忍住笑,回应他,梁工昨晚还在办公室加班来着呢。下周他要出差去广州,赶着把您这边的设计搞定了。   梁松庭是一个品牌设计栏目的常驻设计师,也是栏目开播以来人气最高的几个设计师之一。这个节目马上开录第九季了,备选的要进行改造的房子都交到了各个设计师手里。   梁松庭以前是不愿意参加这种节目的,必须要使用赞助商的品牌,说一些违心的话,为了节目效果故意夸大设计成本,总之被裹挟的东西太多了,不符合他的性格。   但是他现在成了造诣的合伙人,有些事情不是他喜不喜欢就能决定的。每次节目播出都等同于在给造诣做广告,梁松庭还是得去。   郁清灼接完蒋舟的电话,隔天快下班时他给梁松庭发了两条信息。   “庭哥,在忙吗?”   “设计图我看了,很喜欢,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吧。”   郁清灼最近这几天没多联系梁松庭,一般也就发个早上好,晚安一类的问候。大部分时候梁松庭都是不回的,偶尔也回他一个字,嗯。   很简短,不像是曾经的梁松庭了。那时候他对郁清灼的信息基本都是秒回的。但是郁清灼慢慢地也觉得自己很爱他现在这样。   一个很酷的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想想就挺来劲的。   回家的地铁上郁清灼收到了回复,梁松庭发的第一条是文字:下周要去广州,回来再说吧。   接着又发了一条语音,估计是觉得打字太费时间了。   他在语音里告诉郁清灼,房子结构的部分已经完工了,现在施工队进场开始装修,最迟十月底装完。有些不合适的家具已经搬走,客厅和主卧都准备做一组整体式入户家具。   本来装修是一间很磨人的事,现在有梁松庭出面,事无巨细从方方面面都给郁清灼搞定了。也不用清灼去盯着进度,也不担心原料问题和施工的工人扯皮,郁清灼完全成了甩手掌柜,等着十月入住就行。   郁清灼反复听了几遍语音,可是他人在地铁上,当下不方便说什么。   等他出了地铁站台,回家还要走一条街,边走就边给梁松庭拨了个电话。   梁松庭接起来,清灼叫了声“庭哥”,又问他,还在事务所吗?   梁松庭顿了顿,说,没,在你家这儿。   虽然梁松庭指派了一个第三方监理入场盯着装修进度,但是每隔一天他还是要去实地看看,确保不出什么纰漏。   郁清灼拿着电话,听着梁松庭说“在你家这儿”,男人沉稳的语气通过听筒传入,短短几个字就把郁清灼心里的情绪一下撩拨起来了。   清灼没忍住,吐了口气,脱口而出,“你这么贤惠……你说我当初怎么会错过你的。”   梁松庭此时正站在由客卧改建的工作室里,检查双层降噪门窗的安装是否合乎规范。郁清灼突如其来一句夸他“贤惠”,梁松庭一愣,差点给气笑了,说,“郁清灼,好好说话。”   郁清灼在手机那头也低低笑了一声,又问梁松庭,“你什么时候从广州回来?”   梁松庭说头次录影需要五六天左右,返程的机票还没订。   郁清灼跟着就说,“那你确定了回程的时间和我说一声。”   梁松庭知道他要干嘛,一开始没接他的话。郁清灼也不因此受挫,又道,“到时候我来机场接你,下周我不忙。”   现在他们俩的关系就是这样,郁清灼不会追得那么紧,不会总往人跟前凑,但也会找着合适的时机,让梁松庭觉得吃个饭、接个机其实无妨,毕竟都是小事。   如果梁松庭真的不情愿,完全可以不给郁清灼靠近的机会,但既然已经开始设计装修那套房子了,两人就总要保持联系的。   后来梁松庭松了口,说,“等订了票再说吧。”   郁清灼的声音听起来带了淡淡笑意,说,“好,过两天我再问问你。”   -   梁松庭出差的这一周,正好是德仕拍卖行举行秋拍会的日子。   拍卖会一共三天时间,古代字画专场的拍卖被安排在了周六下午。郁清灼对其中的几件拍品有些兴趣,也想看看现场出来的成交价,于是从赵仕铭那里要到了入场邀请卡,当天也去了一趟。   下午的两场拍卖结束以后,晚间还有个酒会,郁清灼的本意是看完拍卖就走的,奈何给赵仕铭叫住了不能脱身,只好和他一同赴了酒会。   当晚在场的宾客不多,请来的大都是些已经拍卖成交的高净值客户。郁清灼入场没多久,刚从吧台端了杯气泡水,就隔着两拨聊天的人群看见了路白菲和祁嘉。   他们两人都站在露台上,祁嘉正和一个搞传媒的大佬聊着,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露台栏杆上,指间燃着一根烟。而路白菲站在离他稍远些的地方,郁清灼瞧见他的时候,他正把用过的手机揣回西装内袋里。   路白菲一抬眸,正好与几米开外的郁清灼对上了视线。他也不显得多惊讶,冲着郁清灼稍微点了点头。   郁清灼犹豫了下,还是绕过人群走了过去。   上回去清吧给梁松庭送生日礼物,路白菲算是帮他解过围的,郁清灼怎么着也该说声谢谢。   路白菲一直是挺有修养的一个人,郁清灼和他不深不浅地聊了几句,他回应得都很温和。后来聊天的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了梁松庭。也是郁清灼一时没忍住,他与梁松庭有差不多半个月没见了,心里想的都是对方,一和路白菲聊上就总不免想说说梁松庭的事。另外他也想从路白菲这里了解一些过去几年梁松庭的情况,于是旁敲侧击地问了问。   路白菲在继承家族药企之前,是个很有名的音乐人,当初也是因为搞创作的原因和梁松庭结识的。   郁清灼自然而然地提到了梁松庭曾经驻唱过的那间酒吧,他在那里也曾见过路白菲,一起拼桌喝过酒。   没想到路白菲听了这一段,忽然皱了皱眉。   郁清灼挺敏锐的,见他神色不对,也不再往下说了。   路白菲靠在大理石的护栏边,抬眸看了他一眼,先是沉默了会儿,而后说,“你不知道吗,梁松庭从那以后就没唱过了。”   郁清灼错愕。一时还没理解到路白菲的意思。   从那以后?是什么时候。   路白菲的眼色倏忽冷了些,吐了口气,又说,“你们分开以后他去了趟英国,应该是去找你吧。就从他回来以后,不管是我们朋友几个去KTV,还是回到以前的酒吧喝酒,起哄让他来一首,我再没听过他开口唱过一个字。” 第20章 庭哥,别忙太晚   郁清灼的骄纵任性,大概就是在分手那件事上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梁松庭在恋爱时太惯着他了,几乎是任他予取予求,也把他完全宠坏了。   郁清灼在即将出国前的那一年里,先后向梁松庭提了三次分手。每次都是声泪俱下地要分开,去意决绝,说一些毫无转圜余地的话,字字句句都剜在梁松庭心口上。   两个人之间若是没有爱了,分开也就罢了,各自都可以另寻新欢,但他们不是这种情况。梁松庭当然也没办法接受郁清灼这么草率的分手。   当时两家长辈的事闹得挺出格的,郁清灼刚二十出头,人年轻、面皮也薄,自己消化不了的情绪就都转而发泄在梁松庭身上。分手好像成了他手里的一件伤人利器,专挑着梁松庭最柔软的地方下手。   他自己不好过,就要把梁松庭也刺得鲜血淋漓。   第一次被提分手时,梁松庭根本毫无察觉。那一晚郁清灼说心情不好,要他带自己去KTV唱歌喝酒,梁松庭答应了。   两人去了同居的公寓附近的一间KTV。进入包厢以后,郁清灼就点了几首歌给梁松庭唱,一开始唱的都是一些深情款款告白类型的歌,梁松庭其实不太喜欢唱这种煽情的,可是郁清灼喜欢,他就一首一首给他唱,借着歌声向他表白。   最后郁清灼点了一首邓丽君的老歌,恰似你的温柔。   前奏响起来的时候,清灼脸上突然敛了笑容,抬手指着屏幕,醉意阑珊地对梁松庭说,“哥,这是最后一首了。”   梁松庭在酒吧驻唱时就有着很鲜明的嗓音特点。他音域低沉,用磁性内敛的男性嗓音翻唱一些女歌手的歌曲,反差很强烈,而且唱得极有魅力,这也是郁清灼迷恋他唱歌的原因。   大屏幕上已经显示出字幕,正在倒数最后几秒。这首歌梁松庭很熟悉,都不用看歌词,他皱了皱眉,还是拿起话筒,也看向了郁清灼。   当他唱到“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时,郁清灼忽然在点歌台上摸了一下,把歌给切掉了。   梁松庭也是个很敏锐的人,已经有点琢磨出来这里头的意思了,但还没往分手那么极端的情况上去想。结果郁清灼另只手把一罐啤酒放下,抬眸看着梁松庭,说,“哥,我们分手吧。”   就因为分个手从此不唱歌了,这种行为太计较,也太扭捏,不该是梁松庭会做的。   第一次他和郁清灼彻底分开用了差不多一个月,起初是梁松庭尝试挽回,用尽各种方法安抚郁清灼,希望他回心转意。后来梁松庭也给折腾得心冷了,郁清灼喝醉了蹲地上哭,求他放手,梁松庭怎么舍得看他这样,于是自己从同居的公寓搬走了。   走之前他和郁清灼说,什么时候你彻底不联系我,我就当你放下了。   郁清灼心思玲珑,最知道梁松庭行事的底线,他就记住了这句话。   梁松庭搬走以后,有长达半个月的时间持续失眠,状态极差,但他一直扛着,后来就连赵觅、路白菲这些朋友都看不下去了,想去找郁清灼说说,他都拦着不让。又过了一段时间,梁松庭好不容易稍微缓过来一点,忽然有一天接到郁清灼的电话。手机对面的那个人声音低低的,说自己后悔了,想要复合。   郁清灼很会选时机,当时是秋天,晚上下了场降温的雨。他找梁松庭的朋友问出来他新租住的公寓地址,打完电话以后顶着雨去了,就在雨里站着。   他站了不出五分钟,梁松庭下楼,将他一把搂怀里。两个人当场就和好了。   分得那么煎熬,梁松庭被折腾得学业受影响,实习差点中断,人也瘦了好几斤。和好却只用了一通电话和一场五分钟的淋雨。   -   郁清灼此刻的沉默是不合时宜的,路白菲说的这些话虽然让他没有预料到,但也不至于接不下去,或者他也可以换个话题聊点别的。   但郁清灼就是站在那儿彻底不出声了。   他这个反应在社交场上显得有点幼稚,没那么圆滑,却反而让路白菲心里松了口气,心说郁清灼这样多少还像是个曾经也用过情的人,梁松庭当年被他分分合合折腾了近一年,他要是还能若无其事地听着这一段,那未免太没心没肺了。   郁清灼愣了足有一两分钟,路白菲也不说别的。路白菲本来就挺淡然的一个人,冷场不至于让他觉得尴尬,他就站那儿,看看郁清灼好像若有所思似的捏着手里的杯子,渐渐的脸色都有点发白了。   直到祁嘉走过来和清灼打招呼,郁清灼这才应了一声。但他也没和祁嘉多聊,说了几句恭喜祁嘉拍下手抄佛经的事,然后就找了个借口,从露台走开了。   祁嘉掐了两指间的烟,站在路白菲身边,低笑着问,“你跟人家说什么了?郁清灼脸色这么差。”   路白菲还是那样淡淡的口气,说,“没说什么,就讲了讲梁松庭的分手PTSD。”   路白菲当然不会清楚细节,以梁松庭那么护着郁清灼的性子,也不会让身边朋友知道。但路白菲起码了解梁松庭这个人,他不是那种就因为给郁清灼唱过几首歌,分手以后就不再开口唱的人。   梁松庭没那么拧巴,也不至于那么脆弱。   只可能是因为唱歌这事牵扯着最痛的地方了,反复被刺伤过,梁松庭实在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才索性不唱的,不让自己心里膈应。   祁嘉看着路白菲那半张毫无瑕疵的侧脸,叹了口气,又想摸烟。路白菲把他手给摁住了,捏在掌心里揉了揉,声音平缓,说,“一天最多两支,嗯。”   祁嘉给他半是管束半是哄着的语气一说,心跳好像都快了点,没什么底气地反驳了一句,“刚才那支基本就是烧完的,我没抽上......”   路白菲还是捏着他的手,转头看他,“那我陪你抽一支?”   祁嘉抿了抿嘴唇,没说话。他不舍得让路白菲沾烟酒,他自己抽烟的习惯是分手那几年养起来的。   “不抽了。”祁嘉说,仍然让路白菲攥着手,垂眼笑了下。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路白菲,“看着郁清灼这么努力挽回梁总,是不是让你想起我们那时候了?”   路白菲挑了挑眉,说,“梁哥他们还不太一样,他跟郁清灼那是从小就认识的感情,分了只会更痛。”   他的神色和语气都颇为冷静,说的话却充满了同理心。   祁嘉不出声,看着他,继而伸手揽了一下他的肩,从一个外人不容易看到的角度,低头在他侧颈轻轻吻了一下。   -   郁清灼离开酒店,回程的路上车开得很慢。   这都过了将近七年了,他一想起路白菲描述的那种场景,也许有过无数次聚会,朋友们都在KTV里坐着,唯独梁松庭不唱歌。郁清灼就有个冲动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他一直是有些逃避去想分手那前后的事的,也知道那是自己错得最离谱的一段。   每次都是他说要分开,然后掐着时间,算着梁松庭是不是该冷静透了,再不挽回就没有希望了。郁清灼又还是想回头,觉得自己放不下,于是去找梁松庭复合。   郁清灼总是有办法让梁松庭妥协让步,甚至到最后还为他去了一趟英国,在那里陪了郁清灼一周。   对于这份感情,梁松庭动心在先,或许他有过各种难以割舍,也一直在等郁清灼长大。可是单方面的包容却最终没能换来另个人的成熟懂事,反而纵得清灼连对感情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了。   这样的分手前后闹了三次,梁松庭一直没狠下心和郁清灼断掉。   直到那场车祸突然发生,梁松庭的父亲梁雁诚当场身亡,郁清灼的母亲坐在副驾也受了重伤。   从此一切都打碎了,无法挽回,因为有恃无恐而又一次提出分手的郁清灼再也没能联系上梁松庭。   梁松庭切断了和他的所有联系,拉黑了他的微信。这次的分手终于一语成谶。   郁清灼把车开到了正在装修的那套房子里。自从梁松庭接手以后,他一直都没来看过。今晚也不知怎么想的,车开着开着就到了酒仙桥这边。   郁清灼上了楼,掏出钥匙开门,屋里变化挺大的,格局和软装都变了。他先去工作室那一间看了看,一进入就觉得整个空间特别安静,降噪门窗的效果挺明显的。墙边还放着一个包裹起来没有拆封的大桌子,应该是梁松庭给订购的多功能修复工作台,已经到货了。   郁清灼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他走到阳台上,吹了一阵风,把手机掏出来点开微信,慢慢敲出一行字发给梁松庭。   ——庭哥,别忙太晚了,早点休息,明天见。   -   隔一天的下午四点,梁松庭和团队的几个人一起飞回了首都机场。   这次去广州录制,一行人带着随身物品都比较多,等着行李提取又过了半小时。   飞机落地以后,梁松庭给郁清灼发了一条信息,说到了,还要取行李。   清灼那时已经在机场等着了,回复他:不着急,在出口等你。   这前后加在一起,他们也有快20天没见了。   助理蒋舟一边拖着行李一边和所里的司机联系,让对方在停车场里等着大家。梁松庭在旁边说了句,送你们吧,我不用送了。   周围的几个同事听了都一齐扭头去看他,其中一个和梁松庭比较熟悉的,笑着问了句,“这什么情况啊,有人来接?”   梁松庭也没说什么,抬眸看了一眼涌动人潮纷纷走向的那个出口。   他个子高,视野也好,加上郁清灼的外形也打眼。这几天下雨降温了,郁清灼穿了件细针的薄毛衣,背着个背包,站在一根圆柱旁边。   梁松庭看到他的同时,他也视线也正好迎上来,冲着梁松庭招了招手。 第21章 不问结果的那种   当着梁松庭那些同事的面,郁清灼表现得挺温润有礼的。   梁松庭走到他跟前,他立刻伸手要去帮忙拉行李,梁松庭没让,抬手给挡了一下。   郁清灼本来样子就好看,今天又穿了件米白色的薄毛衣,衬得他皮肤也白,更显得气质干净了。   一个女同事打趣问梁松庭,“哪里找来的小帅哥给你接机,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梁松庭一向话少,没接这茬。郁清灼本来安安静静走在他身旁,听到别人问起了,就朝那个女同事点了点头,说你好。   郁清灼从前是很自我的一个人,也不会在意这些和梁松庭有交集的朋友同事。   他不会为了梁松庭的面子而去迎合谁,更不会主动去和梁松庭身边的朋友社交,但是今天从航站楼走到停车场的一段路,郁清灼一直和几个设计师客客气气地聊着,说话也很知道分寸。   别人问他怎么认识梁松庭的,清灼就说,庭哥从小带着我玩呢,没有他我都不知道在学校挨多少揍。又说,年初我回国了,这边还没什么朋友,有空就找庭哥聚聚。   总之把话说得很圆融,一点没有透露他们之间有任何逾越的身份,就是把自己摆在普通朋友的位置上。   梁松庭的取向其实早就半公开了,事务所里一些资历比较老的同事也是知道的,也都不觉得有什么。刚才这些人还以为郁清灼是梁松庭新交往的人,可是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又不确定了,只觉得这么好看的一个男生,为人还这么谦和,对他的印象很加分。   步行到停车场的这一段,梁松庭基本没怎么开口,郁清灼独自把那些提问都应付了下来。   进入停车场以后众人分开上了两辆车,造诣事务所的那辆别克商务车先开走了。   郁清灼进入驾驶座,没有马上系安全带,他先把背包挪到身前,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小束白玫瑰。   他是因为想要带上这束花才背着背包去接机的。之所以没把花拿在手里,也是怕造成误会。   梁松庭见他从包里取出那束比正常尺寸稍小些的白玫瑰,略感意外,挑了挑眉。   清灼把花递过去,说了声,“出差辛苦了,庭哥。”   梁松庭看着他,有那么短暂的一两秒,车内很安静。然后是郁清灼笑了笑,他递的花本来就没到梁松庭跟前,只是稍微越过了中控台。   就在郁清灼想要转身把花放到后座时,梁松庭伸手拿过那束花,放在了车窗前面。   可能是这个接花的动作给了郁清灼一点鼓励,等他开车上了机场高速,看着时间也不早了,试探着问梁松庭,“快到饭点了,要不先找个地方吃晚饭,然后我送你回家吧?”   刚才造诣的一行人在机场里取行李什么的没少耽误时间,这会儿刚出机场已经下午五点了,开车进城还要一个多小时,郁清灼早就想到过这一点,昨晚提前订了一间环境很好的餐厅,但他不知道梁松庭能不能答应,当下没说别的。   梁松庭的态度比他想的要缓和些,一开口声音有些懒倦,回了句,“你选个地方。”   郁清灼心里有些雀跃,脸上还不敢太表露,又问梁松庭,“去吃胡家私房菜行吗?离你的小区也不远,吃了正好回家。”   梁松庭当即猜到他事先订过座了,那间私房菜离他住的小区就两个街区,很受食客欢迎,像在周日晚上这种用餐高峰时段,不提前订座说不定去了要等两三个小时。   梁松庭没多说什么,给了两个字,“去吧。”   郁清灼说“嗯”的时候,大约真是很开心,尾音都是上扬的。   梁松庭偏头看了他一眼。   郁清灼嘴角噙着笑,鼻尖和唇珠的弧度都很漂亮,眼神也干净,实在不怎么像一个快三十岁的人。   重新设定导航以后,他就专注地开车看着路,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梁松庭投来的视线,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了句,“要不睡会儿,庭哥?还有一个小时。”   -   梁松庭的确是累,过去几天他带着团队赶着拍摄进度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后续估计还要再去两三次才能完成那栋老城区三层小楼的改建工程,回程的飞机上他也在工作,基本没休息。   郁清灼把车开到私房菜后门的停车场,梁松庭已经睡了得有三四十分钟了。   郁清灼没舍得叫醒他,反正距离预订的时间还有一刻钟,他给车熄了火,就坐在一旁等着。   梁松庭很快醒了过来,发觉自己身上还搭了件衣服,他愣了一下,手里攥了一把那件外套。   郁清灼正在回复赵仕铭的信息,瞧见梁松庭醒了,他快速输入了几个字把信息发出去,然后揣回手机,抬头和梁松庭说,“我订的包厢是七点,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   说着,他侧身靠近了梁松庭一点,伸手要把那件外套拿起来放回后座,没想到被梁松庭突然捏住了脸。   郁清灼没防着梁松庭这一下,一下愣住,但接着也没反抗。   梁松庭刚睡醒,声音很沉,“......怎么现在变这么懂事。”   知道怎么和人应酬了,知道考虑梁松庭的感受了,知道买了花还知道要藏起来注意影响,知道预定餐厅还知道要选离家近的地方,知道给睡着的梁松庭搭件衣服,知道得太多太多了。   多到不像曾经的那个人。   清灼给他捏得有点痛,先是没吭声,想了想,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含糊了一句,“我要是还以前那样,都不好意思回来了。”   说着,停顿了几秒,叫了声“庭哥”,又说,“我知道你不习惯,我从前太折腾了。”   梁松庭还是扣着他的脸,郁清灼说的每个字都能从手指的握力处感觉到牙齿的咬合。   郁清灼抬眸去看梁松庭,梁松庭垂眼与他对视,捏着他的手也松开了。   郁清灼仍然保持着刚才那样坐得比较低的姿势。他本来不想说的,因为人还没追到手,感情的投入到底有没有那种火候,那得看梁松庭的意思,郁清灼自己说了不算。   但这一瞬间,郁清灼还是想让梁松庭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们之间认识太多年了,前面那二十年都是梁松庭单方面做得多,而郁清灼觉得理所当然坐享其成。   现在郁清灼只希望自己还能弥补那么多年的亏欠。   他把搭在梁松庭身上的外套拿开,卷了一下扔到后座,然后坐好了,看着梁松庭说,“再说对不起没意思了,庭哥你也不会想听。我说句真心话吧,不管你信不信。”   “我想宠宠你。”   “不问结果的那种。”   “我以前可能没做过,但我可以学,应该能越做越好。我不是对谁都这样,就对你而已。所以庭哥你放宽心,我不从你这里要什么,不会再跟你用心眼儿。你就心安理得的受着,到什么时候你真觉得烦了,那就这样......”   郁清灼说到这里,伸手去带了一下梁松庭的手,“你就推开我,我自己知道识趣走开的。”   说话的同时,他也使了些劲,要让梁松庭的手推到自己身上。   然而梁松庭反应很快,没等郁清灼真的发力,他一把握住清灼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作者有话说:   等待一些海星投喂~ 第22章 算算以前的账   郁清灼说了一大段话,看出来挺用情的。   梁松庭倒是全程很冷静地听完了。   郁清灼拉他手的那股力气被他给截住,他扣着清灼的一只手腕,淡淡笑了下,了然地说,“还是这么会说话,清灼。”   最后那声“清灼”,梁松庭叫得很低,没带什么情绪。   过去他们恋爱的时候,梁松庭并不这么叫郁清灼,这也不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爱称。所以这一声清灼就跟叫全名是差不多的。   郁清灼现在是真的想补偿过去错了的一切。梁松庭也看出来他的意思了。   这前后三个多月,郁清灼是挺费心的,每次见面都带着花,深夜上门投怀送抱,为了等梁松庭松口给他装修房子,就算交了钱也不让别的设计师入场。   就连追人的进度他都小心翼翼地把握着,梁松庭说烦了,他会往后退一退,如果梁松庭态度和缓些,他就再进一点。   要说梁松庭没有触动,那也不是。要不就不会有他把郁清灼弄到床上那一回。   那个晚上溃决的不是各自压抑多时的欲望,而是很多情绪上的东西,冲破了理智,也让人失去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但是现在郁清灼说的这些话,和他先前的态度又有些不同了。   郁清灼定定地看着梁松庭,语气轻,然而清楚地说,“我是认真的,庭哥。不是...不是以前那种,只想把你你哄回来的话。”   时隔这么多年,郁清灼也终于承认,当年的数次复合他说的那些后悔,未必都是走心的。   车内的空间其实还算宽敞,但当梁松庭迫近郁清灼时,还是给了他一种无形的压力。   梁松庭把他的手腕扣紧,郁清灼不能再退。   梁松庭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他仍是沉着声,重复了一句郁清灼的话,“你是认真的。”   顿了顿,梁松庭点了点头,说,“那我是不是应该对得起你这个认真。”   郁清灼微微睁大了眼,还在揣摩这话里的意思。梁松庭松开了他,又松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说,“吃饭吧。”说完就推门下了车。   -   这间私房菜的菜品是值得称道的,包厢窗外还有片小竹林,环境也清幽。梁松庭当晚吃了不少,只是到最后郁清灼没抢过单子,是梁松庭付的钱。   席间两人还是以吃东西为主,郁清灼主动找些话题,梁松庭对他态度不算冷,郁清灼说几句梁松庭接一句,但也没有多的话。   一顿晚饭加上上菜的时间也只用不到一小时,郁清灼知道梁松庭出差一趟舟车劳顿应该早点回家休息,他没在包厢里磨蹭,吃得差不多了招呼服务员买单,结果被梁松庭直接拿过去就扫了码。   走出包厢时郁清灼有点埋怨,“我请你来吃饭,怎么最后成了你花钱。”   梁松庭没说什么,他和郁清灼都不缺这一顿饭钱。   私房菜馆距离梁松庭住的小区很近,郁清灼送他回去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车停在小区门口,郁清灼下车去后备箱提行李。两人都到了车尾处,梁松庭自己把一个很沉的箱子提下来,和在机场一样,他没让郁清灼接手。   清灼在他说了声“走了”以后,突然叫他“庭哥”,然后走了一步到梁松庭跟前,有些迟疑地问,“刚才你说要对得起我的认真......是,什么意思?”   郁清灼多么聪明的一个人,都暗自琢磨一顿饭的功夫了,仍然没有猜出来梁松庭的意思。   他觉得这么想下去自己今晚会失眠的,所以没忍住直接问了。   梁松庭一手扶着行李箱的拉杆,一手揣兜里,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你说你认真的。行,郁清灼,那我们就认真算算以前的账。”   -   在清吧里给梁松庭送生日礼物时,郁清灼说“你等着,我追你”,那时候他还有些踌躇满志。   后来在深夜他上梁松庭家里,半跪在沙发前,说的话变成了“我不能退,退了没有余生”,心气已经低了许多。   再到这一晚坐在车里,他说“我想宠宠你,我不求结果”,终于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了。   梁松庭并不知道他在德仕的酒会上遇到过路白菲。但梁松庭知道,如果真爱过一个人,就不会想从对方那里获取什么回报。   梁松庭曾有过这种付出,所以现在郁清灼说他是认真的,梁松庭信了。   郁清灼刚回国那阵子,想尽各种办法联系他,直到最近他们恢复了一些来往,表面似乎缓和了关系,但这整个过程中不管梁松庭有没有过动摇,他心里始终是不信的。   在彻底分开的六年里,梁松庭不是没想过郁清灼。   他当然也想。   郁清灼是挺有魅力的一个人,从小就是。他身上有些气质,小时候的那种灵秀,青春时期的那种蕴籍风流,都戳着梁松庭喜欢的那个点,要不梁松庭不会对他那么念念不忘。   可是梁松庭有关郁清灼的想念都很短,蜻蜓点水似的就一下,不会展开。因为立刻就有很多分手前后的记忆碎片涌现出来,扎他。让他不再往下想了。   梁松庭也是个性格很硬朗的人,不会为了一段没有尊严的爱情留恋不舍。   父亲梁雁诚突然过世的头一年,他过得很艰难,各方面都是。虽然母亲还在,他和母亲的关系也很好,但父母离婚以后他一直跟着父亲生活,那种相互陪伴的感情总是来得更深。   二十多岁的年纪,身边最亲的人突然没了,梁雁诚还留下许多身前身后事,梁松庭需要面对和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不夸张的说,郁清灼是足以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梁松庭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后来的几年里,他的学业事业都是玩命一样努力做出来的。加班熬夜是常事,每天仅睡四五个小时也常有。   他的努力和天赋都配得起他今天所拥有的一切,而郁清灼早已不在他的生活之内。   这么些年里梁松庭的感情经历比较简单,算起来交往过的也就沈霖一个。   一方面是因为他实在太忙,根本无暇考虑其他的,再则是自己看得比较淡了,感情方面不去强求什么。但是这些和郁清灼都没关系。梁松庭不是因为那段初恋放不下,才活成现在这样的,他已经走出来很长一段时间了。   郁清灼要是跟过去一样随便追追,那他也就任由他做些什么,反正到最后没有结果,郁清灼总是先离开的那个,就和过去无数次一样。   现在郁清灼走心了,做出一副无论如何都要尽力弥补的样子。   但梁松庭呢。   七年,太久了。他不想重蹈覆辙。   郁清灼明显愣了下,盯着梁松庭,喉结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梁松庭说完,拉着行李箱就走了。水泥地上拖拽出一串辚辚的声响。   郁清灼在车尾站着,一直看着那抹挺拔的身影走进小区门岗,消失在车道的树影下,这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七年前的一笔烂账,利滚利到如今该是多少新仇旧恨了。   郁清灼不敢去想。   梁松庭说要跟他算算账。怎么算,郁清灼心里没底,越想越觉得有点慌。   -   郁清灼当晚还是给梁松庭发了晚安,也还和过去一样,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新的一周,郁清灼要忙的事情多起来。所里即将修复一批唐代雕版印刷的佛经,苦于缺乏同类纤维的衬纸,清灼和另外几名年轻同事不得不去纸张研究中心和造纸坊之间两头跑,一方面是等着检测旧纸的结果,另一方面还要去和造纸坊沟通,尝试复原唐纸的工艺。   同时高校这边也已经开学了,郁清灼每周三要去两所学院讲课,课件什么的必须准备起来。   他晕头转向忙了几天,又总是见缝插针地想起那一晚梁松庭说的话。   再心虚也不能退了,这点觉悟郁清灼还是有的。   周三下午在学校讲完课,郁清灼心想着还是该去见见梁松庭,最近这个月他们见面次数太少了,也显得郁清灼很没诚意。   郁清灼离开阶梯教室,没有立刻开车出学校,他坐在车里给梁松庭发了条信息。   ——庭哥,你在造诣吗?还是在外面。   等了有十分钟,梁松庭没回他。郁清灼又发:要是晚上加班,我给你送点吃的来吧。   郁清灼发完这条,就把手机放一边了。   他直觉梁松庭也不会回复的。反正已经说了要去送吃的,就算到了造诣梁松庭不在,郁清灼自己带回去吃了就是了。   这么想着,郁清灼就搜了一下学校附近评价比较高的餐厅,然后在网上下了一单。   说了要宠宠他庭哥的,郁清灼订餐也订得很上心。有汤有菜,三文鱼配米饭,外加店里特色的普洱茶,总之吃的喝的点了一大包。他先开去店里取了外卖,顺道还买了一束花,仍旧是白玫瑰。   郁清灼其实不太喜欢开车,大城市的晚高峰太堵了,把人堵得没脾气。   他从授课的大学开到造诣用了差不多一小时,外面天都擦黑了,又开始下雨,郁清灼才开到事务所楼前。   ——庭哥,我在楼下了。   ——我们能见个面吗?我把外卖拿给你。   郁清灼发完信息,又等了一会儿,手机那头安安静静的,什么回应都没有。他坐在车里,望着外面的雨帘,有点叹气,好像有点明白梁松庭说要跟他算算是怎么回事了。   郁清灼还是很想见梁松庭一面,如果他只把外卖的食物交给前台,那开了这么久的车过来这一趟,感觉都白费了。   造诣临街的那面落地玻璃墙是亮着的,里头的人应该还在加班。郁清灼觉得梁松庭此刻是在所里的,只是不想见自己而已。   郁清灼又在车里等了几分钟,街边这个临时下客的车位不能久停,而且他也想让梁松庭吃点热的食物,再这么等下去汤和菜都凉透了。   见不到就算了吧,郁清灼心说。吃的送到就行了。   梁松庭这间办公室的窗户是单面可视的,他能看见外面的景象,外头的人看不见他。   郁清灼的微信一传入,他就看见了他的车停在街边。   窗外雨势很大,就像七年前郁清灼第一次求和好时那么大。   梁松庭没搭理他的信息,继续回到电脑前忙着。又过了一会儿,梁松庭蹬了一脚转椅,滑到窗边看了一眼,郁清灼的身影正好从停车场方向跑过来。   街灯在湿滑的地上映出昏黄的光圈,郁清灼就跑在那些光圈之间。他只穿了件衬衣,外套是抱在怀里的,用外套包裹着什么东西,也没打伞,估计是车里没有备用的伞。   梁松庭皱了皱眉,看着他在雨里跑。从停车场到造诣的前门,不下雨的时候走快一点也就几分钟的路,但现在这么大的雨,足以把人淋湿透了。   郁清灼跑进了造诣,又过了不到一分钟他出来了。这次外套已经穿回身上,他也走得慢些了。   反正已经全部淋湿了,郁清灼也没什么再跑回去的必要。走到快要进入停车场的转角时,他脚下顿了顿,仰头看向造诣的二楼。   雨水很密,看不清郁清灼的脸,片刻后他收回视线,转身消失在街角。   几分钟后,前台的小姑娘把一大包吃的送进了梁松庭的办公室。   东西放下以后,小姑娘还笑着说了句,“梁总今天点了这么多。”——以往就是个简单的盒饭。   梁松庭道了声谢谢,等前台走了,他拆开了那个几乎没湿的大纸袋。里面有五六个饭盒,还有一束被塑料袋包起来的白玫瑰。   当天晚上,郁清灼仍是在十点左右发来一条道晚安的微信。   梁松庭没回他。   又过了很久,梁松庭健完身洗了澡,准备上床时,郁清灼的信息再次传入。   ——今天没见到你......庭哥,我好想你啊。 第23章 我活该   梁松庭已经要睡着了,看着这一条仿佛深夜呓语般的信息,脑子里很自然地就跟着响起郁清灼说这话时的语气。   明明只是一条文字信息,却好像有了自动转化语音的功能,在他耳边过了几遍。   梁松庭摁熄了屏幕,把手机放回无线充电器上。   这一整天郁清灼给他发了得有七八条信息,他一条都没回过。自从他们两人加上微信好友,这还是第一次让郁清灼自说自话了这么久,梁松庭这边却毫无回应。   第二天早上起来,梁松庭的手机上有一通崔旸打的未接电话,还有一条母亲发来的信息,问他十一长假回不回家。却唯独没有郁清灼每天必发的“早安”。   梁松庭先给崔旸打回去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又给母亲回了信息,说十一要去广州出差,有个节目录制还没完成,之后会找时间去看她。   等梁松庭走出家门已经过八点了,昨晚那场雨下得很透,室外的空气又冷冽了些。   梁松庭开车驶过小区岗亭,抬杆升起来时,站在一旁的保安跟他敬了个礼,说,“今早有位访客报您的名字想进来,我们说要打电话跟你确认,他不让打,又自己出去了。”   梁松庭听完,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小区外面。   八点的街道,人流车流都很繁忙,但梁松庭还是立刻就在来往穿梭的人车之间看到了站在街对面的郁清灼。   站那儿不知道有多久了,围了条围巾,鼻尖有点红。   梁松庭跟保安说,知道了,谢谢,然后开车出了小区,到前面的路口掉头,这才又绕到了街对面。   直到他把车开到郁清灼跟前停下了,清灼才后知后觉往人行道上让了一步,隔着车窗冲他招了招手。   梁松庭有点冒火,不明白这个人大清早地跑自己小区门口蹲什么点,所以下车以后他脸色很冷,说话语气也不怎么和缓。   郁清灼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笑着说,“庭哥,早安。”   梁松庭皱了皱眉,“为了说句早安,非得来我家门口?”   梁松庭升任合伙人以后上班时间就没那么准了,也不用打卡什么的。如果前一天加班加晚了,第二天他也会晚点到事务所。   看着郁清灼把手藏在衣袖里,一副抖抖索索的样子,估计在这儿等了不下一小时了。   而且这人昨晚还淋了场雨。   梁松庭越想火越大,语气也越差。   清灼还是带着笑的样子,“我今天还没给你发早安呢,想当面和你说。”   昨天被梁松庭冷了一整天,郁清灼心里还是挺慌的,没底。他寻思着如果和梁松庭见上面了,能看看对方的语气神态,说上几句话,也好过自己隔着手机一直惴惴不安的。   所以今天六点他就起来了,因为算不准梁松庭上班的时间,郁清灼只能早点出门,他打车到小区门口时刚六点五十。   也许是到得太早,郁清灼在门口兜了几圈,也引起了值班保安的注意。到了七点半以后出小区的人越来越多,郁清灼担心自己看漏了,就想进去到梁松庭家楼下等。结果门岗的保安对他起了疑心,一定要打电话跟户主本人核实情况,郁清灼担心打扰梁松庭睡觉,就又默默退了回去。   “本来想带束花的......”尽管梁松庭样子有点凶,郁清灼还是笑着和他说,“但是太早了,花店都没开。”   说着,他弯腰从脚步提起来一个纸袋子,想要拿给梁松庭。   “在那边的星巴克买了点早餐,你要还没吃就带去事务所吧。”   郁清灼一面说着,一面伸手要从袋子里取出咖啡。   他手指还没碰着杯子,梁松庭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一条胳膊,将他半拎半拽地拉到车边,另只手打开副驾的车门,冷冷说了句“上车”,就把郁清灼塞进了车里。   郁清灼有点懵,这辆大切诺基的底盘高,他上车时抬腿慢了点还被磕了一下,小腿撞得挺疼的。   梁松庭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座。车门重重关上,梁松庭先把暖气转开了,然后问郁清灼,“昨天送晚饭今天又送早饭,你觉得这样可以把我追回来是吗?”   郁清灼抿了抿嘴唇,小声说不是。   梁松庭又说,“以前用过的这些方法不好使了,郁清灼,想点新的招。别大清早守在小区外头。”   郁清灼点点头,“我知道。”   顿了顿,不等梁松庭再开口,他又说,“庭哥,你消消火,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郁清灼脸色有点白,声音也带着哑。平时在外面不管是工作还是社交,别人瞧着他都觉得是个很清雅、还有些距离感的人。唯独到了梁松庭这儿,他一句硬话都说不起来。   车里安静了片刻,梁松庭再开口,声音低沉了些,说,“郁清灼,如果我说你做这些根本没用,你还会坚持做么。”   郁清灼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心尖也跟着一抽。   梁松庭看着他,眼色是冷的,黑色瞳仁里上什么情绪都挖掘不出来。   郁清灼甚至都有点不敢和他对视了。   “你越是认真,我反而越不能原谅你。”梁松庭又道,“迟到了七年,这时候你说后悔了,追我。郁清灼,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   郁清灼在外套袖子里暗暗攥紧了手。   梁松庭的话很冷静,没有任何过激的言辞。一个被深深伤害过又分别了七年的前任,还能以这种态度和郁清灼说话,郁清灼已经要感谢他的大度。   听到这些话并不让人觉得难堪,只是会被一种迟来的痛苦攫住。   其实送花送饭都不算什么,无非是用了点时间,花了点微不足道的钱。任何一个想和梁松庭交往的人都可以为他做这些事,不是因为郁清灼做了,梁松庭就该给他回应。   郁清灼心里当然不好受,但也尽量把情绪控制住。他不想因此流露出受挫的样子,好像是为了从梁松庭那里博取同情。   梁松庭每说一句话,他都稍微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等梁松庭说完,郁清灼在衣袖里暗自掐着自己的手心,慢慢地说,“我没那么想,庭哥。现在这样就是我自己作的,我活该。”   说着,郁清灼低了下头,一只手伸出去搭在了车门把上。   “我不替自己辩解什么。我只是...想着道歉就该有道歉的样子。”   郁清灼说话间,已经把车门推开了一条缝。梁松庭看着他,没有出言制止。   “下次我不来这儿等你了,今早这样是我太唐突。”郁清灼把手里的纸袋留在座位上。门推开前,他又抬头还是冲梁松庭笑了笑,说,“我回去好好反省,这几天不会烦你。”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会有点转机~ 第24章 一起吧,好不好   郁清灼下车离开以后,梁松庭又独自坐了几分钟才重新发动车,朝着上班的地方开去。   通常来说,梁松庭不是那种会把生活里的琐事和情绪带到工作中的人。也包括在工作时间,他对人对事的态度都很分明,就算是加班熬夜了,或许赶进度出图压力很大的时候,他也仍然是理智客观的。   但这天早上和郁清灼见面的短短十分钟后劲很大,梁松庭这一天都过得比较暴躁。上班时间出去抽了几次烟,很不像他。   快下班时,楼下前台新来的实习生抱着一个大纸袋敲门进入他的办公室,说,“梁老师,这有你订的外卖。”   梁松庭没订外卖,一想就知道是郁清灼订的。   今早他把话都说成那样了,郁清灼还巴巴地凑上来给他送晚餐,这让梁松庭很意外。   他掏出手机确认了一次,没收到郁清灼的信息。   实习生把大纸袋放下就走了,梁松庭站起身,拉开袋口看了眼里面。   白玫瑰扎成小小的一束,其余又是好几个饭盒,有汤有菜,似乎比前一晚的还要做得精细丰盛些。   放玫瑰的袋子里别着一张纸卡,梁松庭把那张卡片抽了出来。   折叠的卡片内页一展开,郁清灼手写的六个字映入眼帘:小郁知道错了。   ——小郁知道错了。   梁松庭对着这六个字愣了愣,好一阵都没回过神来。   过去的很多年里,他对郁清灼的叫法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郁清灼六岁那时,他们才刚认识没多久,已经读小学四年级的梁松庭写作业写到“郁郁葱葱”四个字,却把郁字写错了。刚上一年级的郁清灼竟能给他挑出错来,说哥哥你这写的不对,郁郁葱葱的郁是我这个郁,“有”字里面只有两划,不是三划,让我写给你看。   一个六岁的小男生,说话写字却那么机灵神气,梁松庭起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就有几次故意不好好叫郁清灼的名字,偏叫他“郁郁葱葱”。郁清灼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觉得这名字好玩儿。再后来郁郁葱葱的“葱葱”没有了,在私底下梁松庭渐渐开始叫他郁郁。   直到成年以后,他们变成了那种要瞒着父母长辈的关系,又私自同居在一起了,梁松庭每天要叫无数次的“郁郁”。尤其是在做过了以后,他喜欢将郁清灼压在怀里,吻他的后颈,吻他的耳垂,沉着声,甚至带着点还未平复的喘息,叫他郁郁。   每叫一声,好像就多爱一点。   就算是当着外人的面,必须显得正式一些,梁松庭叫的也是小郁,而不是另外两个字。   “郁郁”曾经是梁松庭生命里最特别的叠字,是他的心肝宝贝,是他画图时的缪斯,是他打算写在毕业论文最后一页要珍重感谢的人。   他们在一起那几年,不管郁清灼怎么闹怎么任性,几乎都没对梁松庭说过对不起,或者我错了。梁松庭不需要他的道歉。   现在这张卡片攥着梁松庭手里,那六个字写得端正清峻,没有连笔。是郁清灼一笔一划写下来的。   最后梁松庭阖上卡片,摸出自己的皮夹,将卡片塞在了皮夹最里面的一层。   -   就是从这天开始,郁清灼除了早安和晚安,不再给梁松庭发别的信息了。   他很信守承诺,说要离梁松庭远一点,就真的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可是晚餐仍是每天送到的,玫瑰也是,白色的小卡也附在花束上。   这样的事情在一个规模不大的事务所里本来就容易传开,就算郁清灼没有刻意张扬什么,送来的东西不管是吃的还是花束他都放在纸袋里,旁人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就是为了不给梁松庭找麻烦。   但清灼毕竟不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外卖小哥,外形气质在那儿摆着的。   每天傍晚像他这么一个穿着笔挺衬衣,模样清俊的年轻男子把一个大纸袋留在前台,只说一句“麻烦转你们梁总”,这就足以给前台的员工提供各种想象空间了。   一周以后,就连不常来事务所坐班的崔旸都听说了这事。梁松庭的办公室里最近常有白玫瑰,几乎每天都会增加新的。   崔旸好奇心爆棚了,特意来了一趟事务所,假模假式地在自己办公室里待了几分钟,转而就去敲梁松庭办公室的门,名为谈公事实则就是要看花。   好几天的花攒成了很大的一束,塞在一个阔口的瓶子里,已经快塞不下了。   崔旸啧啧称奇,坐在沙发里对着那个大花瓶,“我听说最近有人追你?成天给你送饭送花,刮风下雨都没落下?”   梁松庭多冷硬的一个人啊。当初沈霖追他时都不敢做得这么明显,梁松庭公私分明,不会让人侵扰到自己的工作场所。   可是这个来造诣送花的人,一连送了这么些天,梁松庭却没有叫停。   这让崔旸觉得纳罕。   梁松庭只愿意和崔旸聊工作,别的八卦不论崔旸怎么旁敲侧击地问,梁松庭都懒得回应。   明天他就要飞去广州完成老房改造的后续拍摄,一个小团队跟着他一起过去;下个月又要去一趟贵州安顺,那里有两所造诣援建的希望小学,之前捐助的款项使用有账目不透明的地方,今年梁松庭准备去实地跟进工期。   这些事情他都需要提前和崔旸交待,同时也听取崔旸的意见。   两人聊了一阵,外面天色渐暗,差不多到了下班的点。   崔旸这个人是最不会委屈自己的。他抻着胳膊从沙发里站起来,下颌一抬,冲梁松庭说,“走吧走吧,出去吃个饭,边吃边聊。你明天飞广州了,也别加班了。”   梁松庭一开始没答应,后来给崔旸一顿撺掇,还是收拾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他们两人没去挤电梯,就从楼梯往下走。快要走到一楼时,事务所的前门从外面打开了,一个步伐匆忙的身影抱着个大纸袋走进来。   梁松庭脚下忽然一顿。   郁清灼只想把东西放下就走,没有抬头看周围,也不知道梁松庭就站在一旁的台阶上。   他照例把袋子交给前台的人,接他东西的小姑娘却转头看了一眼,然后绽开笑说,“梁总,您的外卖到了。”   郁清灼吓了一跳,视线随之转向了楼梯那边。   梁松庭还有几步就走到他跟前了,郁清灼愣愣的看着对方,都没敢开口打招呼,第一反应是自己应该立刻走开的,杵在这儿只会让人尴尬。   这些天他来送晚餐,进出都很迅速,绝对没有制造偶遇的想法,还唯恐给梁松庭撞见了。   郁清灼一向面皮薄,如果梁松庭当着前台的面让他把东西带回去,下一次他可能真的不好意思再进造诣的门。   就在郁清灼准备转身离开时,崔旸突然快步上前,一伸手把他肩膀搭住了。   “怎么称呼呢?”崔旸带着笑问他。   郁清灼平时在外交际那么从容优逸的一个人,这时竟然不敢说自己名字。   他下意识地去看梁松庭,就连眼神都有些小心翼翼。   梁松庭在接收到他目光的一瞬,脑子里忽然闪过那句“小郁知道错了”,再看看郁清灼,认识这么多年好像就没见过他这么如履薄冰的样子。   梁松庭叹了口气,替他说了,“郁清灼。”   说完,手一抬把崔旸拽开,没再让他贴着郁清灼。   崔旸这人太精了,就这么短短半分钟,几次眼神交汇,他就全懂了,继而又伸出手要和郁清灼握手,一面笑着自我介绍,“崔旸,造诣的合伙人。”   郁清灼和他握了握,但没说自己的情况。郁清灼担心说多错多。   崔旸跟谁都自来熟。何况郁清灼一出场,他和梁松庭之间的暗涌,还有那种氛围感也太明显了。崔旸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立刻就对郁清灼发出了邀请,说,“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正好我和你梁哥出去吃饭,一起吧,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猜猜庭哥怎么说 第25章 满意了?   梁松庭并不想成为那个最了解郁清灼的人。但他又的确是的。   这种类似的伎俩,郁清灼从前就用过。梁松庭甚至希望自己的记忆力不要那么好,不要立刻就想起来。   郁清灼此刻的小心翼翼是真的,害怕或许也有一点。梁松庭最近几次见面已经把话说绝了,对郁清灼也太冷淡,清灼心里是真没底。   可他又是一贯最懂得以退为进的。这时候不说话,把决定权交给了梁松庭,等着梁松庭妥协下来,说一声好,这样就能共赴晚餐。   崔旸在一旁挑着眉,示意梁松庭赶紧的给个话。   “他不去。”梁松庭一口回绝了。   崔旸面露讶然,梁松庭又转向郁清灼,视线捎带了一下那袋放在前台的晚餐,冷着脸说,“东西带回去,明天不要送来了。”   当着众人的面,这么一说那就是半分情面都不给郁清灼留了。   清灼愣了愣,然后叫了声“庭哥”,声音很低,就他和梁松庭之间能听见。可是接着他也没再说什么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场合,郁清灼不可能讲什么软话。   梁松庭让他把外卖的晚餐带走,郁清灼大概是被这样连续的拒绝激出了一点脾气,最后什么也没拿,一转身就推门出去了。   崔旸这么一个从不知冷场为何物的大社牛,一时间都给看傻眼了。   让他感到错愕的不是梁松庭当众冷脸的态度,而是这两人几乎就是不动声色地在众人面前吵了一架。尽管没有交流,没有肢体冲突,但分明就是吵架了。各自的情绪都没控制住,而且不怕给外人看出来。   郁清灼是什么样的人崔旸不了解,但梁松庭肯定不是这样的。他大可以有其他解决方法,不必非得在朋友和前台实习生跟前这么不留情面地让郁清灼带着东西走人。   郁清灼刚离开,崔旸和梁松庭现在不可能马上出去,要不肯定会在停车场里撞见。   崔旸两手环在胸前,半笑不笑地问梁松庭,“满意了?”   梁松庭就站那儿,两手插兜,没说话。   崔旸又说,“我以为你挺有风度呢,和前任都是好聚好散的。怎么刚才卯起劲了怼人?”   梁松庭常年给崔旸调侃习惯了,不解释,就淡淡说一句,“现在你见识了。”   郁清灼是前任么。   郁清灼不是。   前任是一个统称,而郁清灼无法被归类。   他是这个地球上梁松庭最烦,最气,最恨最不想见,但却最了解的人。   崔旸听到梁松庭说出如同摆烂一般的一句话,差点气笑了,抓着他往外走,说,“走走走,吃饭吃饭,一会儿把你灌醉了我好八卦八卦你的情史,看是怎么给伤成这样的。”   实习生赶在他们两人出门前,追问了一句送来的东西该怎么处理。   崔旸摆摆手,扬声一句,“你们打开吃了就行......”   梁松庭打断他,对实习生说,“放我办公室的冰箱里。”   纸袋里的白玫瑰上还贴着卡片,里面有郁清灼亲笔写的“小郁知道错了。”   要是让这帮小年轻拆开看见,那可就热闹了。   -   自从郁清灼加上了梁松庭的微信好友,这还是头一次他没在晚上十点给梁松庭发晚安。   从小到大他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尤其是在梁松庭这里。   郁清灼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接二连三地受挫和冷遇,甚至当众被拒,让他沮丧到了极点,之后一连几天他都没给梁松庭发任何信息。   现在两人之间已经是零互动了,变成了郁清灼一个人的单恋,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难熬。   上班时间稍微好一点,工作总可以转移一些注意力。一旦下班了,郁清灼都不想回家,不愿意独自待着。   有时他干脆不坐地铁了,直接走路回去。一走一个多小时,把心里积压的情绪差不多走散了,回家才能稍微吃进点东西,晚上也能睡个囫囵觉。   就这么捱了有四五天,郁清灼撑不住了,现在只要是有关梁松庭的事,他都特别没出息,气也气不了多久,根本较不了真。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这不就等于彻底断了么,前面的那些努力都白费了。可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联系梁松庭。   思来想去郁清灼决定去一趟自己新家那边看看装修进展,其实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梁松庭。   装修团队的监理当天是在场的,见到郁清灼出现还挺惊讶。这房子都快完工了,已经在组装各种柜体,郁清灼这个屋主才头一回现身。   郁清灼到了屋内也没细看,基本没问装修的事,只是和监理聊梁松庭,问他有没有来过。当得知梁松庭去广州出差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郁清灼心里那种突然涌起的失望一时间简直没法形容。   就觉得自己特别丧,追人怎么追到了这个份儿上。连对方已经出差一星期了都不知情,还不如一个装修队的监理呢。这叫什么事。   可能郁清灼也压抑得太久了,这几天他睡睡不好,吃也吃不好,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梁松庭。然而梁松庭呢,很潇洒地带着团队去广州录节目,一走这么多天,连个消息都没有。   郁清灼从屋里出来,下楼梯时都有点浑浑噩噩的。等他坐进了车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突然掏出手机在键盘上一通输入,然后想也没多想的就把一条长微信发给了梁松庭。   内容大概就是指责梁松庭扔下这套正在装修的房子不管了,也没给自己知会一声,这么做特别不负责任。   郁清灼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发泄了一通,信息发出去后他把手机扔在一边,闭着眼靠着椅背坐了一会儿。   车内很安静,几分钟后郁清灼突然坐起的动作很猛。   他急急地拿起手机。但那条发出去的信息已经不能撤回了。   -   梁松庭肯定看到了,却仍然什么也没回。   郁清灼这下彻底自闭了,平时他多么灵敏的一个人,现在整个走进了情绪的死胡同,怎么都出不来了。   本来好好说话,好好发信息,事情是不会发展成这样的。但这条指责梁松庭玩忽职守的微信一发出去,郁清灼几乎能猜到梁松庭会怎么想,一定认为自己又像从前那样任性了。   郁清灼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索性彻底不出声了。   信息发出去的三天后,他接到了赵泽如打来的电话。   赵泽如是赵仕铭的独子,因为双方父母早年就认识,他和郁清灼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这半年多来他都在外地工作,和郁清灼没怎么见上面,这周错开了国庆长假回一趟北京看父母,刚在家里待了半天,觉得太闷,立刻把郁清灼约上了。   郁清灼这阵子忙着追人,和赵泽如联系不多。本来他是不想出来见人的,心绪太惨淡,见谁都不合适。   可赵泽如毕竟不是一般的朋友,这么久没见了郁清灼还借故推脱也说不过去。赵泽如给他说了一个在安定路上新开的米其林餐厅,郁清灼答应下去,换身衣服还是去了。   一同聚餐的还有赵泽如的其他几个朋友,也都曾与郁清灼有过一两面之缘,年纪相仿能聊得起来,所以席间的气氛还挺好。   吃完饭了众人都不尽兴,又提议去唱歌,说要不醉不归。   郁清灼没那么好的玩兴,只想早些回家,却被赵泽如连拖带拽地弄上了车,最后不得不进了KTV包厢。   去的路上郁清灼没想那么多,等着他在包厢里坐下了,突然想起来路白菲说的那件事,梁松庭这几年再没有唱过歌了,一下就觉得无比郁闷。   明明他们两人已有半个月没联系,怎么郁清灼的世界里还处处有梁松庭的影子。   郁清灼没点歌,也没唱歌。赵泽如拉着他在沙发角落里聊天,聊各自的工作,也聊一些家里的事,比如赵泽如被父母催婚什么的,最后免不了要聊到感情。   郁清灼不愿意说这个,梁松庭现在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一碰就疼。   赵泽如也看出来他心情低落,没太勉强他,伴随着其他人的喊麦,他们两人坐在一旁边喝边聊,差不多喝了有两瓶啤酒。   这个量就是郁清灼将醉未醉的那条线了。郁清灼很有自知之明,周围人玩得一个比一个嗨,啤酒上了两打,转眼就喝完了。他也没跟人拼酒,喝到第二瓶开始有点醉意,就不再往下喝了,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等着醒酒。   赵泽如去和其他朋友应酬了一圈,回头见郁清灼独自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坐过来问他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回家。   郁清灼被震耳欲聋的音乐闹得不行,一听赵泽如同意放自己走,马上点头,说我先回吧,你们再玩会儿。   可是赵泽如忽然伸手去拿他的手机,说,等等啊,我找个人接你。   郁清灼先愣了愣,没防着赵泽如已经把手机拿过去了。郁清灼这一下反应很迅速,一把摁住赵泽如的手,说,“手机给我,我自己叫个车回去。”   赵泽如想要叫梁松庭过来。郁清灼是断然不能同意的。   那条在意气之下发出去的信息已经解释不清楚了,现在喝醉了还让朋友给梁松庭打电话,简直胡闹。这就属于最低级的试探人的方法。   郁清灼就算再想见梁松庭,哪怕冲到造诣事务所门口去堵人,也不能在这种深夜里让梁松庭来接。这点理性他还是有的。   赵泽如见他态度强硬,当下没和他争,说好好好,不接不接,那你坐这儿再等等,我找个车来接你。   郁清灼对他掉以轻心了,见他把手机放回桌上,也就没再说这件事。   也许是近来一直睡得不踏实,又或许是喝了酒人有点迷糊,待到赵泽如安排了车又折回包厢,郁清灼已经靠在沙发里睡着了。   赵泽如这人胆大心细,脑子也转得快,一见郁清灼人事不省,觉得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过去拿住郁清灼的手,摁着他的食指给手机解了锁,然后溜出包厢去给梁松庭打电话。   郁清灼睡着的十几分钟里,赵泽如已经把一切安排好了。等到清灼醒过来,和身边的一个朋友聊了几句,起身说要走,赵泽如连忙把他拉住了,劝他,“别急别急,再等等车。”   郁清灼对于赵泽如私自打电话的事毫不知情,把胳膊从赵泽如手里抽出来,边走边说,“我打个车就回去了,你跟他们玩儿去吧。”   可是赵泽如不依不饶,还跟着他出了包厢,想尽办法要留住他。   这么一来就太反常了,郁清灼尽管喝高了但人不傻。赵泽如拦着不让他走,一定要让他等自己叫的车,郁清灼被阻在楼梯边上,似乎想到了什么,眯着眼问,“你叫谁来接的?”   赵泽如跟他打哈哈,说来了你就知道了。   郁清灼听他这么一说,差点当场就要暴走了。   他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和梁松庭见面。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已经脆弱得一碰即碎,再也经不起任何刺激。   梁松庭过去就烦他出来和朋友喝酒没有节制,现在好了,被赵泽如一顿骚操作,郁清灼都不知道一会儿该怎么面对梁松庭。   赵泽如紧紧拽着他,执意要让他等着。郁清灼急得几乎崩溃,只想赶紧走人,一面抹开赵泽如的手,一面下了一级台阶,说,“赵泽如,你叫的人你自己应付,快别坑我了。我现在不能见梁松庭,你让我赶紧走了要不咱俩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郁清灼说出前面的话时,赵泽如还抓着他不松手,说到最后一句朋友没得做了,赵泽如突然不拽他了,视线也转向了楼梯下方。   郁清灼定了定,似乎在这忽然安静的空气中嗅到了什么异样。   他站在楼梯上,一点没动,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叫他的名字。   “郁清灼。”   作者有话说:   小郁:我可太冤了   求海星投喂 第26章 你别过来   梁松庭今晚刚下的飞机,出差一趟走了十天,他也累得够呛,回家洗了澡正准备休息,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是郁清灼的号码。   梁松庭接起来,那头传来一个较为陌生的男声,“梁松庭吗,是我,赵泽如。”   梁松庭想了想,想起来这是郁清灼那帮富二代朋友之一。郁清灼读大学的时候,他和赵泽如见过几次,那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梁松庭“嗯”了声,等着对方说话。   赵泽如不知是在哪里寻欢作乐,背景听着一片喧嚣,但他说话的态度很客气,“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呢?郁清灼跟我这儿喝醉了,找不到人送他回去。”   手机那头的梁松庭没有应声。   赵泽如心想,这不好搞了,到底不是从前的关系。于是又继续渲染,“清灼的酒量你也是知道的,喝两瓶就倒。”   尽管隔着手机,赵泽如也觉出了梁松庭的冷淡。他停顿了两秒,觉得自己必须来一个狠的,要能一剑封喉的那种。   “我这儿一大堆朋友,也有想要主动送他的,我不放心么不是,所以问问你。”   一开始还说找不到人送,现在又变成了有人想要主动送。   梁松庭捏了捏眉心。   理性告诉他,别去,这不知道又是什么追人的烂招。可是感性的立场并不坚定。   赵泽如说有人要送郁清灼,万一是个捡醉的呢。   郁清灼喝醉了以后有多软,梁松庭比谁都知道。   梁松庭一侧肩膀夹着手机,走到衣柜边去找件干净衣服。   就在赵泽如以为他不肯来的时候,他出声了,“地址在哪?”   赵泽如立刻报出KTV的位置,梁松庭也没明确说来不来,只应了声,“行,知道了。”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梁松庭到得比赵泽如预计得更快。赵泽如差点以为郁清灼要和他错过了,梁松庭已经出现在楼梯转角处。   郁清灼是真给吓坏了,听到梁松庭的声音那一刻,瞳孔缩了缩,深呼吸了一次,才慢慢转回身去。   刚才他还想往楼下撤退,使劲要挣脱赵泽如,现在见了梁松庭,他又开始往楼上退,一手抓着扶栏一手在空中挥了挥,说,“你别过来,不是我打电话让你来了,我不用你送......”   赵泽如一听清灼说“你别过来”,当下有点想笑,可是一见郁清灼脸上的神色,他又笑不出来了。   这是真害怕啊,那种想见又不敢见的进退两难都写在脸上了。   郁清灼从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只有他让别人为难的份儿,他又怎么会进退两难。   郁清灼骨子里是个很傲的人,恃才傲物的那种傲,对很多事情都满不在乎。   他和梁松庭在一起时,赵泽如是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朋友。当时差点惊掉下巴了,因为郁清灼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gay,毫无预兆的就被掰弯了,赵泽如用了好几个月才接受这个事实。   郁清灼是喜欢梁松庭的,赵泽如后来也看出来了。但和现在这种状态还是没法比。   梁松庭仍然站在楼梯转角那里,没往上走,和郁清灼之间隔着十几级台阶。   他微微仰头,看向郁清灼。郁清灼的视线却有些闪躲,不怎么与他对视。   梁松庭就说了两字,“下来。”   郁清灼拼命摇头,还是想要澄清,“我没让朋友来试探你,也没有找这种拙劣的借口和你见面......”   “我知道你不想来,我知道你觉得我在算计你,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现在就可以回去。”   喝醉了,又加上情绪刺激,难免是有些多话的。郁清灼说到后面,渐渐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他坚决不肯跟梁松庭走,这是赵泽如没有想到的。就连梁松庭也没有想到。   赵泽如这个朋友到底是没白当,他退回到包厢门口,低头摸支烟出来咬上,不再看那两人了。同时不忘从外面拉紧了包厢门,不让里头的朋友出来。   郁清灼的崩溃是让人心疼的,赵泽如待在这里自知不合适,更不想让别人撞见这一幕。   郁清灼抓着栏杆的手都有点发抖,他觉得自己站不稳了,慢慢地在台阶上坐下来,揉了揉脸,声音小了许多,“前天那条微信发出去我就后悔了,可惜撤不回来。我是有情绪,我知道,那不是因为很多天没见你了么,连你去广州录节目我都不知情......”   如果不是因为酒精作祟,郁清灼大概也不会说出这些话。   梁松庭眉心拧起来,眼神也沉了些。他往上走了两步,郁清灼还在自顾自说着。   “你说不能原谅我......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可是就算要关门,你也给我留条缝吧,我能看着点儿亮光,要不还怎么继续呢。”   “今晚真不是我叫你来的,没有暗示谁来找你,,我就喝了两瓶,这两瓶是不会醉的,我自己打车回去,总之别管我了。”   梁松庭他跟前停住了,郁清灼还是低头坐那儿,继续说着让梁松庭走开的话。   梁松庭见他这样,就算不愿意承认,但也的确是心疼了。   收到郁清灼发来的长微信时,梁松庭已经觉察出他情绪不对劲,也想过回来以后找他聊聊。现在见他这样,梁松庭更不可能走了。   郁清灼把脸埋在胳膊里。梁松庭半蹲下,放缓了声音和他说,“先回去清灼,回去再说。”   郁清灼沉默了会儿,闷声闷气地怼人,“不要你这种廉价的同情。”   梁松庭哭笑不得,看着郁清灼因为喝了酒而有点泛红的耳廓,心又软了点,伸手捂着他耳朵揉了揉,说,“我晚上八点刚到的北京,回家还没一个小时就给赵泽如叫出来了。”   “你管这叫廉价的同情?”   郁清灼埋了一会儿,慢慢把脸抬起来。   哭倒是没哭,就眼尾看着有点红。   他又强调一次,“我真没叫你来。我都不知道你回没回来。”   梁松庭点头,说,“我相信。”   站在后面一直不出声的赵泽如已经快抽完一根烟了,没忍住说了句,“郁清灼你快走吧,里头的人一会儿出来了看你坐楼梯上,不成样子。”   梁松庭的耐心也要用尽了,他一拉郁清灼的胳膊,把人从台阶上拉起来,说,“自己好好走,要不我把你扛下去。”   郁清灼怎么敢和梁松庭赌脾气,就这么跟着下了楼,一直走到停车场里。   直到上车前郁清灼还没有放弃,又提了一次自己可以打车回家,被梁松庭冷冷看了一眼,最后老老实实上了副驾。   这一晚过得太惊心动魄了,下午离开家时郁清灼一定想不到深夜里竟会跟着梁松庭回家。   梁松庭上车以后,给他扔了一瓶水,然后就专心开车不说话了。郁清灼握着那瓶水,目光迷蒙地望着车外,也一直沉默着。   半小时后,梁松庭把车开回了小区停车场,郁清灼已经靠在椅背上睡得很沉了。   作者有话说:   庭哥:要不要抱回家? 第27章 躺这儿让你打一顿   郁清灼犹豫要不要装睡的想法只持续了两秒。   梁松庭的一只手搂到他腰后,试图将他托起来。郁清灼睁开眼,伸手搭了一下梁松庭的肩膀,实际上是一个推挡的动作,说,“自己走。”   他今晚是挺抗拒和梁松庭接触的。心里还是有情绪,没有消化下去。   梁松庭让开一步,郁清灼下了车。   梁松庭叫住他,“清灼”,然后在郁清灼回头的同时把门卡扔给他,说,“我在楼下抽根烟,你先上去。”   郁清灼接过门卡,没说什么,默默地走去了电梯那边。   车库里灯光不够明亮,梁松庭摸烟时瞥见郁清灼伸手去摁电梯键。那只手在昏暗的灯照下显得格外细白、修长,与众不同。   大概二十分钟以后,梁松庭回到家里,屋子里全是黑的。   郁清灼这个幼稚鬼,因为喝醉了又跟梁松庭置气,连盏灯都不给留。   梁松庭在客厅里摸索着开了一盏落地灯,然后走去主卧。   门是虚掩着的,梁松庭也不必跟睡在里面的人客套什么,没敲门,直接推门走进去。   郁清灼没换衣服,也没盖被子,成大字状躺在床上。   梁松庭站在床边,看着他,拧起眉。   片刻后,梁松庭走去盥洗室,洗了一条热毛巾出来,回到床边给郁清灼擦手擦脸。   擦手时郁清灼躺着没有反应,等到毛巾捂到他脸上了,他突然一把抱住了梁松庭。   喝醉的人好像力气也要大一些,又或许是梁松庭没想要有意撑着。郁清灼抱着他把他往下带,他也顺势下去了,快要贴到郁清灼时,梁松庭的一条胳膊撑住了床垫。两人之间仍然隔出十公分的距离。   郁清灼闭着眼,抓下脸上的那块毛巾,声音半哑,说,“庭哥,我现在躺这儿让你打一顿,你会不会原谅我?”   梁松庭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郁清灼又说,“你要是心里真没有我了,我肯定不烦你,我不是那种死乞白赖的人。但我又总觉得......”   郁清灼的一只手仍是搂着梁松庭的脖子,另一只手摸着大概方位,在梁松庭心脏的位置摁了摁。   “你这里还有我的位置。你给我留着的。”   黑暗里,两个人靠得很近,但没有真的拥抱在一起。   郁清灼闭着眼说话,好像不看到梁松庭,他的勇气就会多一些。   他的前额近眉心处有颗小痣,碎发挡着时不会注意到,刚被梁松庭拿毛巾抹了脸,现在露出来了。   梁松庭盯着那颗痣,也在克制着自己吻它的冲动。   郁清灼说他心里还留有一个位置。   七年了,这位置还在吗?梁松庭不愿意想。   他身上散发出少许的还未被风吹散的烟草味。郁清灼嗅到了一点,突然勾起唇角,哑声里带了点软,说,“梁松庭,你是长情的人,这么多年了还抽这款烟。”   郁清灼就算醉了,也是顶会说话的人。   他又优雅又敏锐,从梁松庭遇见他开始,他说的话就没有不动听的。   梁松庭就连一款烟都能抽十年不换牌子,何况是对人呢。   梁松庭终于说了自从被郁清灼抱住后的第一句话,“从前喝醉了你没这么多话。”   今天可说得太多了。每个字都戳着人心里最软的一处,让梁松庭对他凶狠不起来。   郁清灼刚才摁过梁松庭胸口的那只手转而挡在了自己脸上。双眼和前额都被遮住了,就剩下漂亮的鼻尖和红润的唇留在梁松庭眼里。   “从前......”郁清灼一想起从前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他还是笑着的样子,语调却黯然了些,“从前我什么都不用说,你都懂的。现在不一样了不是?”   郁清灼抿了抿嘴唇,不笑了,过了会儿小声问梁松庭,“明早我酒醒了,你还会像今晚这样让我抱着,不把我推开吗?”   梁松庭盯着他,接着拿开了郁清灼挡在脸上的那只手,声音低沉,“别挡脸,看着我说话。”   郁清灼又闭了两秒,睁开了,在黑暗中看着梁松庭,说,“我一看着你就想吻你。”   想吻人的又岂止是他呢。   好在梁松庭没喝酒,自制力更胜一筹。   两个人对视着,郁清灼已经逐渐有了反应,这个他实在控制不了。手不能挡脸了,只能把头偏开,像是无奈又像是撩拨,“庭哥...我都躺你下面了,你就不想对我做点什么?”   梁松庭问他,“你对别人说过这种话?”   郁清灼无声地笑,“我能对谁说这种?你上次弄我的时候没看我的反应?......去得那么快,像是跟谁有过么。”   郁清灼自己可能没感觉到,他的思维还是有点迷糊。可是这样的聊天不管是从内容还是形式上,都已经完全突破他们两人之前的界线了。   刚才他在KTV包厢外面说的那些话,那些失去掩饰的情绪反应,对梁松庭是有触动的。   七年分别,犹如一场沉疴宿疾。温吞渐进的追求或者三言两语的表白是挽回不了的,非得要一剂猛药。   郁清灼把他的伤口展示给梁松庭看,让梁松庭知道他再也不是那个满不在乎的人了。   他在乎,而且极度害怕失去。这种在乎让梁松庭对他原本几乎为零的信任,随之上升了一些,也开始相信郁清灼这次回来或许是真的不会走了。   今晚这样的情况,梁松庭肯定不会对郁清灼做什么,上次那场擦枪走火已经把两个人的关系搞得很别扭了,他不会再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   梁松庭撑起来,坐到床边,郁清灼仍然躺着。   过了一会儿,郁清灼已经用视线把梁松庭从头脸到腰腹都描摹了一遍。他用余下不多的勇气问梁松庭,“分开的这些年里,你有想过我么,庭哥?”   梁松庭没回答他,片刻后站起身,弯腰把毛巾拿走了,同时把被子掀起来往郁清灼身上一搭,说,“睡了。”   他往外走时,听到郁清灼低低的叹气声,又在带上门的时候,听见一声很模糊的“晚安”。   时隔十二天,郁清灼终于又对梁松庭说晚安了。   作者有话说:   求些海星们,宝~ 第28章 哥,轻点儿   第二天上午,两个人都起得很晚。郁清灼是因为醉酒,梁松庭则是因为出差回来太累。   郁清灼醒来以后记忆有点断片,前一晚自己说过的很多话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梁松庭出现在KTV楼道里的那一幕,而且这个记忆点清晰得可怕,细致到梁松庭穿的什么衣服,戴没戴表,都能准确复原。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郁清灼就开始恍惚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大胆地抱了梁松庭,又好像只是单纯睡了一觉。   郁清灼洗漱以后又回到床边,撑着床沿坐了一会儿,不太敢走出卧室。直到梁松庭在外面敲门,问他,“起了没。”   郁清灼应了一声,起身去拉开门。   梁松庭看样子也起来有一会儿了,穿的已不是昨天那身衣服。他和郁清灼说,“出来吃点东西。”   已经快十一点了,吃的这顿算是早午饭。   郁清灼犹豫了下,还没开口,梁松庭好像看出来他想说什么,扔给他一句,“衣柜里的衣服自己拿,不用问我。”   昨晚郁清灼是合衣睡的,他一向爱干净,隔夜的衣服今天还穿着,肯定是想换掉。   郁清灼低声说了句,“谢谢庭哥。”   梁松庭转身去了餐厅那边。过了几分钟,郁清灼换好衣服也进了餐厅。   梁松庭没有亲自下厨,但是叫的外卖很丰盛。有鼎泰丰的包子烧麦,还有附近一间新式中餐厅做的周末套餐。汤菜兼搭,正餐和点心都有了,各种大小尺寸的餐盒摆了满满一桌。   郁清灼大概没想到梁松庭点的外卖这么丰盛,他站在桌边,对着七八道菜愣了愣,又转而去看梁松庭。   梁松庭坐在长方形桌子的一边,往郁清灼跟前放了双筷子,说,“怎么,还等我给你拉开椅子?”   郁清灼赶紧坐下,筷子拿在手里却没有马上夹菜,他淡淡笑着说了句,“我以为像我昨晚那种表现,实在不配吃得这么好。”   梁松庭也没有立刻开吃,看着郁清灼说,“你往造诣送了那么多顿外卖,我也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地受着。”   郁清灼真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个,那天梁松庭当着前台的面让他把外卖拎走,郁清灼以为他根本看不上自己做的这一切。   郁清灼跟着问了句,“之前送来的那些晚餐做得还行么?”   郁清灼不会下厨,就挑选一些高档餐厅下单,什么菜贵他点什么。给梁松庭花钱他太乐意了。   梁松庭说,“还行。”顿了顿,补了句,”以后别送了,别烧钱。“   如果梁松庭留在造诣吃外卖,多半是晚上加班有活。郁清灼送来的套餐里都是些虫草汤,鲍鱼干贝汤一类大补的食材。太过了,梁松庭喝完都觉得上火。   郁清灼还想聊,梁松庭把一碟烧麦推到他跟前,再聊菜都凉了。   郁清灼乖乖吃了一颗烧麦,面皮和肉粒在嘴里被慢慢咀嚼着,同时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这样的气氛太好了,太平和了。   从昨晚到今早不过十几个小时而已,他和梁松庭的关系忽然有了质的改变。郁清灼自己都有点懵。   他其实很想问问梁松庭昨晚的细节,又不敢问,怕碰,怕万一碎了。   一顿饭消消停停地吃完,郁清灼没有立刻就走,他问梁松庭下午还在家休息么?   梁松庭挑眉看着他,郁清灼还是带着点笑,说,“要是你不赶我走,我就陪你在家休息吧。两个人也没那么无聊是不是。”   追人这几个月下来,别的不敢说,脸皮的确是厚了。明明是自己想留下,硬是给说成了不想梁松庭一个人孤单。   梁松庭没回答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拿了自己用过的碗筷往厨房里去。郁清灼也跟着收拾餐具进了厨房。   不说话,不说话那就是默许了。   郁清灼这几个月追人追得一颗心七上八下,实在难熬。进厨房时他虽然稍微低着头,唇角的笑却藏不住。   梁松庭瞥见了他眉目含笑的样子,等擦干了手上的水,经过他身边时到底没忍住,往他头上揉了一把。   郁清灼偏头任他揉,小扇子似的睫毛眨了眨,就说了句,“哥,轻点儿。”   -   这天郁清灼一直待到傍晚才从梁松庭家里离开。   回国大半年了,这是他过得最踏实也最舒心的一个周末下午。   梁松庭在书房里做事,郁清灼就在客厅里安安静静地看电影看书,后来困意上来了,还窝在沙发里打了个盹。直到梁松庭去厨房里弄晚餐时,他听着动静醒过来了。   十月的北京,天暗得早了,醒来以后郁清灼靠在沙发里又回了回神,发觉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床毯子。   晚餐吃得比较简单,就煮了点面条,然后加热了早上剩下的外卖。   梁松庭也没拿他当外人,没那么讲究客套,这让郁清灼感觉更自在了。   梁松庭煮面时郁清灼帮不上什么忙,就站在厨房门边看着梁松庭忙活。   会做家务的男人太帅了,郁清灼一直这么觉得。烟火气也藏不住那种低调含蓄的性感。   郁清灼一直盯着梁松庭,一秒都不想错过。   梁松庭也不说什么,行动自若地洗菜煮菜拌面,由着郁清灼看。   从上午开始,这种和睦的气氛一直持续下来,郁清灼在梁松庭这里待了一个白天,心里也渐渐有点底了。   晚饭以后他没再多留,隔天是周一,他们两人都要上班。   郁清灼去卧室换上了洗干净的衣服,梁松庭送他到门口。清灼站在楼道里,一手扶着门,垂眸沉默了几秒,然后问梁松庭,“庭哥,我忍一天了一直没敢问,昨晚我们发生什么了吗?”   郁清灼依稀想起来了一些片段,不连贯也不完整。他还是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让梁松庭变得缓和了。那么之后他或许可以继续按照这个路子来。   梁松庭还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么,站在门里边,淡淡说了句,“你让我打你一顿。”   这句话郁清灼真记不得了,昨晚记忆最薄弱的部分就是他躺在床上以后。   他很吃惊地问,“你打了吗?”   梁松庭面不改色,说,“打了。”   这怎么可能。   郁清灼上午换衣服的时候仔细检查过,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什么痕迹都没有。   郁清灼叹了口气,笑说,“那看来下次还得找机会,让你再揍我两顿。”说着,他顿了下,定定地看着梁松庭,又问,“要是再揍两顿,能和好么?”   梁松庭说,“不行。”   郁清灼也不失望,昨晚他在情急之下说过梁松庭连条门缝都不给他留,那时候他的感觉才是又崩溃又绝望。   可是今天就完全不同了。不单是门缝,郁清灼感觉自己已经可以在这扇半掩的门里进进出出了。   他点了点头,正正经经地说,“知道了,那我再想想别的招。”   说完,他也不打算一直赖在门口说话了,摆了摆手,说了句“走了”,这就干干脆脆地转身迈出去两步。   梁松庭一抬手肘挡住了防盗门,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出声叫他,“郁清灼。”   郁清灼回头看过来,梁松庭还是那种冷冷的口气,说,“别瞎折腾,别给我整那些事。”   郁清灼先是愣了愣。梁松庭这样的口气,就这短短一句话,却让他感觉太熟悉了,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   郁清灼倏忽觉得鼻酸,喉结动了动,尽量克制着情绪,继而冲梁松庭扬起一抹笑,说,“不会,我以后都好好的,不让你操心。” 第29章 就喜欢过你一个   郁清灼不会知道,当晚他走了以后,梁松庭去阳台上抽了根烟。   书房南面的阳台正好可以看到楼栋正对中庭的出口。郁清灼的背影是慢慢消失在梁松庭的视野里的。   其实梁松庭这两年的烟已经抽得比较少了。到了这个年龄,成熟了也冷静了,很多感受不是一定要靠烟酒来排解。   睡一觉,或者开车出去兜一圈,叫上朋友吃个饭,有时候就过去了。   可是梁松庭把郁清灼带回来的前一晚,自己在楼下抽了一根。现在郁清灼走了,他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郁清灼刚才站在楼道里,说以后自己要好好的,说不让梁松庭操心。梁松庭看得很清楚,郁清灼眼底是红的。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大概很多人都有过。   这些年里梁松庭也经历了不少沉浮,心脏被粗糙的世事反复磨砺,不是很相信失而复得这种事了。   但郁清灼那双泛红的眼睛、说话时没那么自然的笑容,还是让梁松庭觉得放不下。更不要说前一晚在KTV包厢外,郁清灼坐在台阶上说的那些话,今天一整天梁松庭脑子里总会时不时地蹦出来一两句。   这个真没办法,郁清灼就像一个顽固的弱点,不管他有多错,梁松庭也没能真的改掉。   郁清灼痛的时候,梁松庭也是会感同身受的。   郁清灼到家以后给梁松庭发来信息,说我到了,晚安庭哥。   和过去一样,梁松庭没打算回。   郁清灼大概是从白天的相处之中获得了一些信心,过了十分钟,竟又发来一条:回我一条吧庭哥,晚上我睡得安心一点。   梁松庭最后还是给他回了个晚安。   就从这天开始,郁清灼的早安和晚安问候又都回来了。一般发出早安以后他不会要求回复,早上是最忙的时候,如果到了晚上梁松庭还没搭理他,郁清灼就会主动再发一条。   ——要是不忙就和我说个晚安吧,要不都睡不着觉。   虽然是文字信息,看着还是比过去亲近多了。   梁松庭已经带他回家过了一夜,心知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在逐渐缓和,也不会刻意绷着,一般都会回他一条。偶尔郁清灼在睡前拨个视频电话来,说想看看人,只要梁松庭没加班,也是会接的。   那一晚郁清灼在KTV里爆发的情绪好像彻底翻过去了,他和梁松庭的交流变得很平和,俨然有点从朋友做起的意思。   梁松庭告诉他不要瞎折腾,他也听进去了,没再翻出什么追人的新花样。   造诣那边郁清灼没再去过,他拿不准梁松庭对于在工作场合见到自己是个什么想法,于是改为每隔一天去一趟自己的新家。如果梁松庭正好在那里监督装修,两人就能见个面。   郁清灼也不上楼,他还想保留一点对于新房的惊喜,就只是等在楼下给梁松庭打电话。   有时候梁松庭接了电话走到阳台上,就能看见他站在自己那辆大切诺基旁边,仰着脸笑眯眯地问,“庭哥你在呢,我今天运气好,一会儿请你吃个饭吧?”   只要后面没别的事,梁松庭都让他请。   郁清灼让梁松庭选餐厅,梁松庭有时选个环境好的上档次的去处,有时就随便选个路边小店,吃些饺子炒面什么的完全不讲究的食物。   郁清灼穿一身白衬衣坐在窄小的店堂里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也从来不会说什么。   有一次梁松庭点了两份饺子,郁清灼问他要不要喝酒。梁松庭说,行,喝吧,我喝你不喝。   郁清灼笑笑,说,“好,我不喝,一会儿回去我开车。”然后转身去叫服务生。   店里缺人手,等了十分钟都没人理他,郁清灼就自己起身去冰柜里拿了两瓶酒。有了酒又找不到开瓶器,梁松庭直接把瓶子拿过来用手指顶开了盖。   后来梁松庭吃着饺子,郁清灼坐在桌子对面主动给他倒了几次酒。   这样的画面可能让旁人看着也觉得有点意思,又或者只是因为郁清灼长得太好看了。隔壁有几个学生气质的女孩子一直在看郁清灼,梁松庭也注意到了。   结完账以后,两人走出小餐馆。十一月的晚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寒意,梁松庭两手插在大衣兜里,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这几年有谈过恋爱吗?”   郁清灼完全没有准备他会问这个,愣了下,继而很快地回答,“没有,从小到大就喜欢过你一个。”   -   梁松庭抛出来的问题虽然猝不及防,却让郁清灼高兴了好几天。   这一阵子他们一直保持着往来,但那种感觉似乎更接近于朋友的关系。郁清灼也只是在晚上发信息时表现得积极一点,一旦和梁松庭见上面了,他还是有些不自信的,不敢推进得太快,怕引起梁松庭的反感。   可是梁松庭突然问了一个感情方面的问题,这让郁清灼看到了希望。   也许梁松庭是随口一问,也许是真想知道分开的这些年里郁清灼有没有过别的选择。但不管怎么说,梁松庭也流露出一点在意郁清灼的意思了,郁清灼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隔了两天他们再见面时,郁清灼试探着问,“下周我有个聚会,请朋友出去吃个饭,庭哥你也一起来吗?”   梁松庭正开着车,视线落在前方的路上。开到下一个路口,车在红灯前刹停了,他转头看向郁清灼,说,“生日是吗?”   郁清灼的生日在下周六,立冬后的第二天。   郁清灼刻意避开生日派对这个名目,就是想说得轻描淡写一点,不让梁松庭觉得是个太认真的场合。   “朋友之间聚一聚而已,也没什么生不生日的。”郁清灼又说,语气里还是很期待梁松庭的到场。   梁松庭扫了一眼信号灯,然后把一张对折的A4纸递给郁清灼。那是一张今天上午助理蒋舟替他打印的电子客票,梁松庭拿到以后就随手放在车里了。   “下周一我飞贵州,再转车去安顺下面的一个自治县,要在当地待二十几天。那里有两所“造诣”援建的希望小学,我到实地看看施工情况。”   梁松庭少见地多做了些解释,见到郁清灼坐在一旁低头看客票信息,他又补了一句,“回来给你带个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郁清灼最想要的生日礼物就在眼前。   他想要梁松庭。   可是援建希望小学这件事不可能耽误,也轮不到郁清灼因为自己的一点私欲而抱怨。   他按照先前的折痕把客票折好,放回中控台下面,没接生日礼物的话茬,问梁松庭,“贵州山区是不是很冷?你衣服准备好了么。”   梁松庭说,“不算冷,还有几天才走,来得及。”   郁清灼听出来他还没收拾行李,心里默默地想,那得给梁松庭添两件加厚的冬衣,那么偏远的地方不能冻着了。   也许是因为将要缺席郁清灼生日聚餐的缘故,这天晚上梁松庭表现得比以往更温和些。吃完晚饭,他开车送郁清灼回家,临走时又问了一次想要什么礼物。   郁清灼说我想想吧,暂时没什么要的。   梁松庭三天后就走了,郁清灼知道他会回来,但还是很难受。   他们俩的关系说缓和是缓和了,能好好聊天,能一起吃饭,但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别说是亲吻了,最近就连拥抱都没有一次。   现在梁松庭一走又是二十多天,郁清灼想起上个月梁松庭去广州那一回,他们一连十天都没有联系,心里还是有点慌。   远距离带来更多不确定性,郁清灼过够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梁松庭走后第五天,也是郁清灼生日的前一天,或许是因为梁松庭去到的那个苗族自治县的网络信号不好,郁清灼发出去的两条晚安信息都没有回复。   郁清灼半夜失眠,摸出手机看机票,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冲动支配着,看着看着最后就给自己买了一张。还是单程的,没订返程的时间。   明天一早八点十五的航班飞往贵阳,最迟七点就该到机场。   郁清灼看看时间,索性不睡了,下床开始收拾行李。他查询了安顺当地的天气,给自己装了秋冬两季的衣服,又往箱子里放了几瓶旅行装的洗发水和剃须水。   早上七点半,郁清灼通过安检正准备登机时,收到了梁松庭发来的生日快乐。   梁松庭在信息里解释了昨晚没回信息的原因,把手机落在老乡家里了,早上赶着去拿回来的。   郁清灼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没告诉他自己正在排队等待登机。   他怕梁松庭不让他飞过去。这都已经到机场了,哪怕明天再让梁松庭给赶回来,郁清灼也想在自己生日当天见他一面。别的先不管,见了面再说。   郁清灼关掉手机,跟着前面的乘客上了飞机   作者有话说:   本来说入V的,因为现充有点忙就先不入V了   宝们有海星投喂些吧~ 第30章 做你以前想做的事   梁松庭在当天中午收到消息,郁清灼到贵阳了。   郁清灼的信息发得很简短,就一行字:庭哥,我到贵阳机场了,你跟我说说你的具体地址行吗?   梁松庭当时正和几个工人一起吃午饭,手里端着一个饭盒。   手机屏幕上突然浮起这条消息,梁松庭愣了几秒,然后把饭盒往台阶上一放,起身走到一旁,直接把电话拨回去了。   郁清灼接得很快,说“喂”的声音明显透着心虚。   他应该还没离开机场,背景能听到断续的广播声。   梁松庭咽下嘴里的一块馒头,问他,“郁清灼,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说好了不要瞎折腾。   郁清灼不敢正面回答,只是说,“庭哥,今天我生日。”   寿星最大,郁清灼觉得自己可以稍微任性一回。   梁松庭气得想抽他。   郁清灼也知道梁松庭气坏了,立刻表态,“我自己能找过来,你让我看你一眼,看完我就走。”   说着,他声音又软了些,“把地址告诉我吧,我一会儿就去高铁站买票。”   梁松庭现在所在的村子是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区,距离最近的安顺西站开车要一个多小时,中间还有段山路。梁松庭不可能放心让郁清灼独自找过来。   郁清灼等了片刻,没听见梁松庭回应,也不敢出声了,拿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害怕下一秒梁松庭就让他买票回去。   梁松庭在脑子里快速想出来几个对策,该去哪里借车,在哪儿合适接人,然后又压着火一字一句地叮嘱郁清灼,尤其要求他到站以后不能出去坐黑车坐摩的,必须等着自己来接。   郁清灼一想到马上就能见着梁松庭,整个人都老实了,后面他再去买票转车什么的,就都乖乖跟着梁松庭的指令照做。   等到郁清灼乘坐高铁进入安顺西站,梁松庭也开着从老乡那里借来的一辆破面包车差不多同时到了车站外面。   郁清灼这一路奔波,从昨天半夜就没睡,见到梁松庭的一刻,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也不管梁松庭看他眼神有多凶,他一到梁松庭跟前就立刻开启嘴甜哄人模式,使劲夸梁松庭人好。   梁松庭冷着脸把他的行李箱扔进后座,也不多看他一眼,径直上了驾驶座。   两人一进到车里,郁清灼就主动凑过去想抱他,嘴里说着,“我一出车站就看到你了,庭哥穿工装也这么帅。”   梁松庭不让他抱,扳着他肩膀把他压回椅背,同时将安全带给他系上了。   郁清灼从小到大都没坐过这么旧的车,车里和外面一样冷,车窗都是手动摇杆的。他也不问梁松庭带自己去哪儿,坐在颠簸的车里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   梁松庭基本一句都没回过。   到后来或许是太困了,郁清灼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还没等开出安顺城区,他已经偏着头靠着椅背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一个多小时,直到梁松庭把车开进县招待所的停车场里,郁清灼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他一下子没有分辨出来自己在哪儿,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抓住了梁松庭正在推档位的手,接着叫了声“庭哥”。   梁松庭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但没有推开他的手,反而攥在自己掌心里握了一下,说,“到招待所了。”   当地的住宿就只有这个条件,县招待所和派出所都在同一条街上,治安不用太担心。其实也是梁松庭想多了,郁清灼就是冲着他来的,周围环境什么的郁清灼根本不在乎。   梁松庭在招待所里有一间房,但他不是每天住这里。大部分时间他都去援建的希望小学校长家里留宿,那是个很开朗健谈的苗族中年人,比梁松庭大一轮多,两人虽然成长经历生活环境截然不同,却很能聊起来,颇有点忘年交的意思。   梁松庭一般就回到招待所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走了,晚上都不过夜。现在大白天的他突然领了个人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行李箱,前台的一个大姐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梁总,朋友来看你哈?要不要多开一间房?”   郁清灼和大姐打了个招呼,一边留意听着身旁梁松庭的答案。他以为梁松庭会给自己单独一间屋子,没想到梁松庭几乎没停步地走过前台,说,“不用,他住我那间。”   郁清灼微微睁大了眼,什么也不敢多问,跟着梁松庭上了三楼。   -   郁清灼先进的房间,梁松庭关门的声音有些重,关门以后又立刻落了锁,这样房门从外面就打不开了。   进屋以后梁松庭没说别的,径直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   下午两点的县城本来是很明亮的,现在被厚厚的窗帘盖住,屋内的光线瞬间收走了,生出一种与外界隔绝的感觉。   郁清灼站在不大的房间里,视力还没适应忽然变暗的环境,一时间不明白梁松庭做这一切的用意,愣了愣,小声问,“庭哥?怎么了......”   梁松庭低头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两样东西,直接扔在床上。刚才开过来的路上,郁清灼一直睡得很沉,中途梁松庭停过一次车去买东西他也完全不知情。   梁松庭把刚才在通话时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走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郁清灼这次没再提自己过生日的事,低低应了句,“别瞎折腾。”   说完以后,他抿了抿嘴唇,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冤。不过就是买张机票飞过来看看梁松庭罢了,有点冲动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梁松庭反应这么大,又是锁门又是关窗帘一副要认真审他的样子。   郁清灼这一回实在是天真了。都没好好揣摩一点梁松庭的心思,自己上赶子就往梁松庭跟前送。   他不知道那些表面看来风平浪静的相处之下有多少暗潮汹涌。梁松庭又是用了多强的自制力才能给他一个看似平和的表象,和他慢慢修复,甚至还能从朋友做起。   郁清灼把这个男人想得太简单了。   这次是他自己要来的,这么偏远的一个地方,梁松庭把他转手卖了估计都没人知道。   梁松庭就站在床边,和他之间隔着一张床,说,“郁清灼,你不该来的知道吗?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你来做什么?”   “对,你说了,想来看看我。看我有用吗?这不是你多看几次就能恢复的关系。”   屋子里黑沉沉的,老旧的家具紧促而沉默地挤在四周,梁松庭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有质感。   他说话时一直盯着郁清灼,这种目光仿佛是带有实体的,透过郁清灼身上的两层布料,正在一点一点把他剥光。   郁清灼有点明白过来了,也差不多猜到梁松庭刚才扔在床上的是什么东西。   梁松庭继续跟他说,“七年前你提了三次分手,我不是拿你没办法的,但那三次我都让你走成了,你怎么还敢回来。”   “我是真想过的,郁清灼。”梁松庭说到这里,似乎笑了下,但一双眼神仍然充满侵略性,“关着你,把你锁起来。一直锁到你服软了,再也不敢提分手,甚至把你废了都行,反正以后我养着你。”   梁松庭不是吓唬郁清灼的。   这些话、这种念头,并没有因为经年积月的消磨而淡化下去。也许是被他隐藏起来了,藏得很好藏得很深,所以外人以为他的情伤痊愈,早就若无其事地开启了新生活。   这阵子梁松庭也想过和郁清灼复合的可能,如果时间足够久,久到他忘了过去曾经有过却并未执行的那个疯狂念头,那么他们或许还能重来一次。   可是郁清灼突然闯入了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这里除了梁松庭,他都不认识第二个人。   他来找梁松庭要回那段失落太久的爱情。那么梁松庭就告诉他,这就是你想要的爱。是毫无理智的,是暴躁的,是疯狂的,是想对你做一切最恶劣的事,甚至剥夺你的自由,给你戴上枷锁,让你变成独属于一个人的。   而那个人只能是梁松庭。   郁清灼无声地,舔了一下嘴唇。   他的每一个细微小动作都尽在梁松庭眼中。   梁松庭仍然和他隔着一张床。   梁松庭抬起手,指了指郁清灼身后,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离门更近,现在你走出去,我让你走。”   郁清灼定定地看着他,在黑暗中一直站得很放松、没有一点行动的梁松庭,却不知为何显得极具攻击性。那仿佛是一种猛兽在捕获猎物前的静止。   几秒过后,郁清灼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单膝点着床。   做出这个动作以后他又定了定,接着另个膝盖也跪在了床垫上,慢慢朝着另一边的梁松庭挪过去。   他拿起刚才扔在床上的那两个纸盒,一个轻一些,一个手感略沉,到了梁松庭跟前。   “我觉得行,庭哥。”郁清灼仰头看向梁松庭,唇角微微勾着,眼神里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不去哪儿,你对我做你以前想做的事。”   作者有话说:   期待一些些评论~ 第31章 冷了很久,沉溺了很久   郁清灼和梁松庭认识超过二十年,曾经恋爱两年同居一年半,自认为是了解这个男人的。   他以为自己主动服软,让他想做什么做什么,无非就是见识到他不够温柔的一面。   可是郁清灼错了。   这根本不是不温柔。梁松庭就像一只野兽,像只疯狗。嘴他,把他脸朝下压在床上,让他在黑暗之中又多了一层濒临室息的恐惧。   起先是真的有过一丝慌乱不安的,郁清灼不敢叫出声,县招待所的房间隔音不好,他只能抓着枕头埋着脸小声鸣咽。   梁松庭先把他身上的衣物全部脱掉了。郁清灼穿得不少,他没有梁松庭那么抗冻,身上有外套有毛衣还有打底的T恤,都被梁松庭扒下来扔了一地。而梁松庭却从始至终穿得好好的,就只脱了一件工装 外套。   一个已经完全赤裸了,另一个仍然衣衫整齐着。郁清灼或许是因为冷,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撑着床垫往后推,被梁松庭拉住脚踝一把拖回到身前。接着郁清灼就被梁松庭反扣过手腕擦在了床上。梁松庭用一条腿顶开他的腿根,曲着膝盖开始磨他的下面。郁清灼这些年没被人碰过,就几个月前和梁松庭睡了一次,可是近来又一直被梁松庭冷着,现在梁松庭对他这么粗暴,反而激得他愈发敏感了   他下面已经挺立起来,前端渗出黏腻的液体。   他也不想这么快就有这种强烈的感觉,但身体的反应太诚实了,郁清灼自己根本控制不了。   梁松庭穿着的工装裤有些粗糙,磨在那根细滑肿胀的东西上,郁清灼甚至不出半分钟就有了一种要被弄射了的感觉。   梁松庭俯身下来,咬着他耳垂,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么骚?还主动往我腿上贴。   第二句是,“乖乖的,我先不捆你。 ”   郁清灼甚至受不了他这种说话的声音,耳朵也跟着烧起来。   梁松庭松了他扣在背上的两只手腕,转而去想他的后颈,把他想得脸贴着枕头,另只手就去揉他的屁股。   这么直接的性爱太刺激人了,郁清灼根本绷不住。梁松庭在他细嫩的屁股上揉了两把,他两条腿抖得更厉害了,接着梁松庭碰到他下面,只是上下将了几次,郁清灼立刻就射了   郁清灼不知道这才只是个前戏,梁松庭连荤都没开。   他表现得的这么予取予求的样子,只是让梁松庭对他压抑过久的情绪更为迅速地积攒起来,很快就冲破了理智的界点。   梁松庭扣着他屁股往里深入的时候,郁清灼还没从高潮的后劲儿里缓过来,激痛立刻就涌起来了。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口齿含混地乞求着,“庭哥,你吻吻我   郁清灼太需要一个吻了,哪怕不是深吻,就贴贴嘴唇也好。他想要感受一点梁松庭的温度。   然而梁松庭没有吻他,却在贯穿到底以后掐着他的腰狠狠操干起来。   郁清灼起先绷得很紧,这一次来得太猛烈了,甚至比几个月前那次性爱还狠,有种要把郁清灼逼疯了再彻底榨干的感觉。偏偏梁松庭每撞入一次还要去想他的小腹,郁清灼被想得忍不住发抖,下唇已经咬破了,快感太过密集,他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神志有点恍惚的时候,郁清灼脑子忽然回想起自己说的那句话,“我想宠宠你”。这是那一天他在机场接到梁松庭时,对着梁松庭说过的。   再后来郁清灼就不怎么反抗了,就连身体因为疼痛而下意识地抗拒都没了。   他唯一守着的底线就是不能叫出声来,别的就任由梁松庭弄他。他一点挣扎都没有。   他的顺从助长了另个人的暴戾,这种暴戾也让郁清灼在脱离控制的世界里渐渐支离破碎。   他的腰上屁股上全是指印,掐得都很深。梁松庭收不住自己,郁清灼太好操了,他身上就没一处地方是梁松庭不熟悉的。   他知道怎么让他快乐,也知道怎么让他痛。他对他有出离疯狂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强烈到一旦释放就不可能收拢回去。   就在神志有些恍惚的时候,郁清灼脑中忽然回想起自己说的那句话,“我想宠宠你”。这是那一天他在机场接到梁松庭时,对着梁松庭说过的。   再后来郁清灼就不怎么反抗了,就连身体因为疼痛而下意识地抗拒都没了。   他唯一守着的底线就是不能叫出声来,别的就任由梁松庭弄他。他一点挣扎都没有。   他的顺从助长了另个人的暴戾,这种暴戾也让郁清灼在脱离控制的世界里渐渐支离破碎。   梁松庭收不住自己,他太知道怎么让郁清灼崩溃了,也知道怎么让他痛。他对他有出离疯狂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强烈到一旦释放就不可能收拢回去。   郁清灼说不怕,让想怎么来就怎么来。那梁松庭就不必藏着掖着,他要让他真的坠落一次。摔碎了的那种坠落,落在梁松庭的世界里,也只有梁松庭能把他拼回去。   梁松庭想这样对待他,七年前郁清灼毫无顾忌地说分手时他就想了。   梁松庭可以跟任何人好聚好散,唯独不可能是郁清灼。这半年来他无数次的拒绝他,不让他靠近自己,那是因为理智尚存。   现在梁松庭把所有正派的体面的那些东西都扔了,他在郁清灼跟前没必要端着,也不想再装。   分开七年他还能让郁清灼回来,这份爱里不可能还有多少理智的成分。   理智的人就不会和一个分开七年的前任复合。   郁清灼走出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他遇见那些人,经历多少事,都是和梁松庭无关的。梁松庭想要占有他的一切,现在就敞开了让他彻底明白,他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寸都是属于梁松庭的。这一次如果他再想走,就绝没有可能再完完整整地脱身了。   -   郁清灼已经不太清醒的时候,开口又求过一次吻。   梁松庭把他翻过来,问他,“郁清灼,你是谁的?”   郁清灼凌乱地喘着,说,“你的。”   梁松庭又问了一次,“谁的?”   郁清灼虚虚地睁开眼,抬起手去抓梁松庭的手,说,“你的,是庭哥的。”   梁松庭反抓住了他伸来的手,问他,“以后还走吗?”   郁清灼摇头,他的每个回答都很快,是与他恍惚的神志不相符的快,“不走,以后就在你身边,你让我去哪儿就去哪儿......”   房间里太黑了,郁清灼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   他只觉得一切都是失控的疯狂的猛烈,又是无比煎熬的受尽折磨的漫长。梁松庭掌控着他的一切,而他没有反抗,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出去。   这好像是郁清灼第一次真切地感同身受梁松庭这些年的痛苦。   是的,他一直做得太差了。他是被偏爱的那个,梁松庭给了他特权,让他肆无忌惮。   他坐在KTV的台阶上说几句情绪低落的话,梁松庭就为他让步。可是梁松庭自己扛过来这么久,郁清灼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突然一回国了就要复合,换谁能接受呢。   几千个日日夜夜,都弄得跟儿戏一样。   -   郁清灼醒过来的时候,睡着另一张床上,身上穿着梁松庭的T恤。   房间的窗帘仍然关着,梁松庭坐在另外一张极其混乱的床的床尾处,正在用手机。   郁清灼看着他的侧影,没叫他。嗓子太疼了,根本发不出声音。   梁松庭却很敏锐,郁清灼醒了不到半分钟,他就抬眼看过来,和郁清灼的视线对上了。   接着他起身走到床边,伸手在郁清灼额上摸了一下。   没发烧。   梁松庭说,“我出去一趟。”   郁清灼轻嗯了一声。没问他去哪儿。   梁松庭带上钥匙走了,大约十几分钟以后他回到房间,手里提着几个食品袋。   郁清灼没什么胃口,吞咽都很困难,被梁松庭抱起来喂了几口粥,接着梁松庭也随便吃了点东西。   食物让郁清灼稍微恢复了一点精力,在梁松庭正吃着他吃剩下的那碗粥时,郁清灼从被子下面伸出手,小声请求,“庭哥,你抱抱我......”   梁松庭拿纸巾擦了下嘴,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也没说什么,一伸手将郁清灼从被子下面捞出来,直接抱到了自己身上。   郁清灼痛得拧起眉,低低地抽气。   梁松庭问他,“怎么坐舒服?”   郁清灼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说,“腿...别分开,我侧着坐......”   待到他在梁松庭腿上坐好了,梁松庭一手搂着他,一手慢慢地给他捏腰。   衣服下面是没法看的,刚才郁清灼昏睡时梁松庭给他上过药,没有个三五天的郁清灼缓不过来。   郁清灼偏头靠着梁松庭的肩,小声说,“还是不让亲一下吗?”   梁松庭不说话,给他捏腰的手也没停。   郁清灼又说,“我知道错了,庭哥......你还有多少天在这儿?你就把我关这间屋子里,我哪儿都不去,等你什么时候消火了,吻我一下行么?”   太卑微了。郁清灼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卑微过。   就为了一个吻而已。   梁松庭又抱了他一会儿,然后把他放回到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下了,别的没说,就说了两个字,“睡觉。”   郁清灼被他抱在怀里,紧密得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   这间暗室仿佛带有某种隐喻,像是梁松庭的心脏,冷了很久,沉溺了很久,几乎失去温度。但郁清灼知道它会亮起来的,自己可以把它点亮。   他靠在梁松庭怀里,用低哑的声音,温和地说“晚安”。   大概在几个小时以后,具体是什么时候郁清灼也不清楚。他被弄醒了。   他有些恍恍惚惚地,但知道这事儿还没完,人并未真的清醒,身体却很配合。   梁松庭在他不自觉发抖地时候,沉着嗓子问他,“痛么?”   郁清灼抬手想去抱梁松庭,一面深呼吸着,尽力舒缓那种被撕裂的感觉,一面慢慢地说,“不痛......喜欢你对我做的任何事......”   梁松庭仍然是凶猛的,沉默的,他的热度和冷度都很极端,带有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过于激烈的情绪。   郁清灼却渐渐从里面感受到越来越多的爱。   这一次又是多久,郁清灼已经无法衡量,他的感受彻底混乱了。这一个下午和一个深夜,把他弄得没一点好的。   梁松庭想要一个碎掉的他,他就无比配合地让梁松庭一点一点把自己撕碎,咬碎,完全不反抗。   在昏过去之前,他很虚弱地和梁松庭说,“我爱你。”接着是更低的一声,“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走了。”   就算是不完整的爱,和不完整的自己,也要执拗地留下来,不会再走了。 第32章 生日蛋糕吃不吃   第二次昏睡过去就是很长很长的一觉了。   郁清灼连续睡了十二个小时以上,对于周围的一切全无知觉。   他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整个人仿佛都掏空了,醒来以后也用了几分钟才慢慢恢复一些认知。   房间不是他记忆里那样整片的暗着,有一半的窗帘拉开了,秋日下午的日光投映在老旧的地板上,另一张床已经收拾干净。   郁清灼坐起来喝水,梁松庭从洗手间里出来,走到床边坐下,问他,“饿不饿。”   郁清灼埋下头,揉脸。他明明是浑身酸软无力的,揉脸的力气看着却不小。   梁松庭将他的手摁住,不让他瞎揉。郁清灼小声嘟囔了一句,“刚睡醒不好看,别看。”   郁清灼也是有颜值包袱的,尤其在梁松庭跟前,不允许自己太狼狈。   梁松庭将他的两只手都抓住,不给他反抗的余地,然后有意凑近了看他。   是,昨晚给折腾狠了,这会儿瞧着有点惨。嘴唇被他自己咬破了,耳垂被梁松庭咬破了,两只眼睛也红肿得厉害。   郁清灼想要挣脱,梁松庭怕自己手劲太大弄着他,问了句话将他稳住,“生日蛋糕吃不吃?”   昨天郁清灼来得突然,梁松庭着急去车站接他,没顾得上买蛋糕。后来一进招待所就彻底乱了,根本想不到蛋糕那儿去。   今天一起床,梁松庭给附近的糕点店打电话订了一个鲜奶油蛋糕。小县城的烘焙水平不能要求有多高,但是服务态度挺好的,不出一小时糕点店就把蛋糕送到了招待所门口。梁松庭下楼去取回来了,现在就放在床头柜上。   郁清灼果然不再挣扎,转头看见那个颜色鲜艳的蛋糕盒子,点了点头。   他不怎么愿意说话,刚才说的那句“不好看别看”,声音就很嘶哑。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提醒着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梁松庭明明那么凶狠地对待了他,但很奇怪的,郁清灼并不觉得怕,他只是很心疼。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心疼过一个人。   如果没有昨晚的那些失控,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梁松庭的真实感受。   尽管郁清灼曾经是任性的骄纵的,但也是真的爱过。梁松庭又何尝不是呢,他只会爱得比郁清灼更多,所以在郁清灼走后他独自承受和消化的那个过程也必定更为漫长。   当初那团火焰没有真的熄灭下去,直到现在烧在他们身上仍是会燎伤人的。但是郁清灼愿意领受,还希望自己能帮梁松庭分担一些。   盒子揭开了,梁松庭看着里面的蛋糕,皱了下眉,说,“点个蜡烛,凑合吃两口吧。”   这蛋糕卖相不怎么样,红色果酱写着歪歪扭扭的生日快乐,奶油上面铺了几瓣罐头黄桃,看着有些寒酸。   郁清灼用口型说“没事儿”,还去牵了牵梁松庭的手,又用嘴型说:谢谢庭哥。   梁松庭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蜡烛插在蛋糕上。郁清灼凑近了些,对着蜡烛许愿。   晚了一天的生日愿望,不知道还灵不灵。   梁松庭站在床边,看着郁清灼闭起眼睛的样子。或许是他的错觉吧,郁清灼醒来以后的反应比他所想的更为平静,好像是全盘接受了,不管梁松庭对他做什么他都完全不在乎。   梁松庭盯着他,眼色很沉,然而郁清灼对此浑然不知。他许完愿,吹灭蜡烛,然后用手指沾起一块奶油,放到嘴里尝了味道,仰头和梁松庭说,“好吃。”   -   临近傍晚的时候,梁松庭出去了一趟。昨天他借老乡的面包车是应急的,这已经借了一整天了,必须给人还回去。   他走之前没有特意和郁清灼交待什么,就问了句晚餐有没有想吃的。   郁清灼声音嘶哑地回应他,“庭哥你定吧,都行。”   梁松庭出去了一个多小时,回招待所的路上他给郁清灼打了一次电话,没人接。   梁松庭也不是很担心,他走的时候郁清灼就是昏昏欲睡的样子,估计这是又睡着了。梁松庭回到招待所三楼的房间,开门的动作放得很轻。   门打开以后,他站在门口定了定,没有马上走进去。   郁清灼睡着了,床头柜上还摆着那个剩了一大半的蛋糕,靠窗边的书桌上亮着一盏台灯,屋内的摆设和梁松庭离开时一样,郁清灼好像就没下过床。   梁松庭说想把他关起来,他真的就乖乖地待住了。   梁松庭走进屋里,关门的声音也轻。他站在床边,站了有半分钟,看着郁清灼的睫毛动了动,但是眼睛没有睁开。   郁清灼多么聪明的人,心思比谁都玲珑。梁松庭站在床边半分钟,他就能猜到梁松庭是怎么想的。   他安安静静的躺着,低声说,“这是你喜欢的么,庭哥......”   梁松庭垂眼看着他,过了会儿,说,“是吧。”   “我跟领导请假了,也批了,在这儿多待几天行不?”郁清灼语速较慢,仍然闭着眼。   很多人躺着的时候,模样都不好看。郁清灼不会,他骨相漂亮,清俊又干净,不管是平躺侧躺,脸部线条都一样优越耐看。   梁松庭没说话,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这就等于是同意了。   可以想见的,郁清灼这一晚也睡得不安稳。   又是半夜给弄起来的,梁松庭这个习惯太坏了,非要等到郁清灼整个人睡得松软了也热乎了,他要来弄人了,郁清灼就算想反抗也是有心无力。   梁松庭压着他,沉着声说话,让他并拢腿。   说到底还是自己心尖上的人,总归知道心疼。梁松庭不会再照着前一晚那么弄了,郁清灼也受不住。   郁清灼脸埋在枕头里,全程都很配合。就算发抖也是无声地抖,伸手去抓梁松庭,不敢奢求多的,只说庭哥抱抱我。   这一晚到最后还是没有吻,郁清灼交待出去的时候,意识断片,眼眶有点湿,但是没哭。   梁松庭埋在他颈间,咬他的喉结。郁清灼仰着头,喘了很久,等到意识恢复了,他抬手摸着梁松庭的后背,顺着劲实的肌肉纹理往下摸,然后偏过头去,亲吻梁松庭的耳廓,低声而笃定地说,“我的。”   轻轻的两个字音落下,郁清灼能感觉到梁松庭有一瞬的凝固,然而最终梁松庭没有制止或反驳郁清灼的说法,任他掐着自己的背,在那上面留了一道划痕。   -   郁清灼虽然请到假了,梁松庭还是必须去希望小学监工。实际上他自己也是干活的,出的力气不比那些工人少,头盔和劳保手套一戴,哪儿缺人手他就去顶着。   周一这天还有一批捐给多功能教室的器材送到县里的快递点,这些东西不是希望小学的标配,属于梁松庭自己捐的。有投影仪投影屏、电子白板,中控台等设备,梁松庭得盯着人去搬货,他还要负责调试设备,再手把手教给小学校长杨卯怎么使用,总之事情不少。   出门前他去县招待所的餐厅给郁清灼带了早点,郁清灼当时还睡着。   梁松庭把鸡蛋和米粉这些食物放在桌上,郁清灼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蒙蒙地问他,“这么早就要去学校?”   这还不到八点。   梁松庭走到床边,郁清灼从被子里伸出手,这条手又白又修长,顺着梁松庭牛仔裤的裤线往上摸,被梁松庭及时握住了。   梁松庭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招待所的空调不给力,屋内比室外暖和不了多少。   “有事给我打电话。”梁松庭说,说完在郁清灼头上揉了一把。   “没事。”郁清灼说话声音低低的,但不哑了,听着去昨天更温顺些,“我不去哪儿。”   梁松庭走之前还问了他一句,“身上有现金吗?”   郁清灼这种少爷,尤其现在手机支付这么普及了,出门不带现金的可能性是很高的。这个小县城里有些店铺还是要收现金,梁松庭担心他一会儿想出去逛逛没钱买不着东西。   郁清灼先说“有”,接着又重复了一次,“我不去哪儿。”   梁松庭先前说的要锁着他,那也就是情绪上来了说了几句比较极端的话,实际上不可能真给郁清灼关在这里。所以郁清灼说自己哪儿也不去,梁松庭没有很当真,以为他到了吃午饭的点总是要出去的。   梁松庭一早就走了,到了下午五点才回到招待所,这已经是他尽可能早地赶回来了。   郁清灼全天都没主动联系过他,还是梁松庭在中午给他发信息问吃饭没有,郁清灼很及时地回复“吃了”。   就短短两个字,没有标点符号没有表情包,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竟然很乖。   梁松庭自己刷卡开的门,屋内的情景让他有点意外。   郁清灼搬了一把扶手椅坐在窗边,正在看书,他的后脑对着空调的出风口,涌出的热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微微卷起来。   听到开门声,他转头看过来,一见是梁松庭便立刻扬起笑,说,“庭哥你回来了。”说着,指了指窗台上已经被自己喝空了的矿泉水瓶,“没水了,你再不回来我要喝自来水了。”   郁清灼一贯讲究,这种小招待所里的烧水壶他是不肯用的,只愿意喝瓶装水。   梁松庭一下听出来了,郁清灼这人今天真就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哪儿都没去。水也喝完了,那午饭呢,午饭怎么吃的。   他走到郁清灼跟前,皱着眉问他。郁清灼还是笑眯眯的,说,“早餐有剩的,我也不饿,随便吃两口油条得了。”   郁清灼穿了件干干净净的白T恤,肩上搭着一件棕色的毛衣。他是蜷坐在椅子里的,腿上放着一本全英文的讲解人像修复的书,已经看了一半多了。今天他就是靠这本书打发时间的。   梁松庭都来不及开口说他,郁清灼一下站起来把梁松庭抱住了,轻声说,“想你了。”   梁松庭叹了口气,伸手抚摸他的后背。   郁清灼瘦了,就这么两三天的时间,梁松庭没好好喂他,他背脊上的几节骨头摸着都明显了。郁清灼从小就这样,饿上一两顿立刻就会掉体重。   梁松庭对他有心疼也有无奈,问他,“为什么不出去。倔什么呢倔?”   郁清灼下巴磕在梁松庭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今天在工地肯定没少跟工人抽烟。   又沉默了片刻,郁清灼温温柔柔地说,“我知道你不是说说而已,是真想把我关起来。那就一直关着,关到你觉得可以带我出门的时候,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因为开学前后这两周比较忙,暂时改为隔日更,谢谢大家理解,下次更新是周三。 第33章 赎罪也是我来赎   郁清灼独自一人在十几平的小房间里关了一整天,属实也给憋坏了。   梁松庭搂着他,一句话没说,他却一句接一句地向梁松庭示好。   他在外面不是这样的,对外的郁清灼是个很高冷的人,和谁都有距离感,梁松庭是知道的。所以现在见着他不断往自己身上蹭,梁松庭口气也缓和了些,把他从自己身上拉开,说,“我在工地待了一天,你离我远点。”   郁清灼穿的一件白T恤,因为抱过梁松庭,已经沾了些泥灰在上面。   梁松庭把他推开,郁清灼被迫退了一步,小声抱怨,“是谁晚上睡觉时抱那么紧的......”——现在却不让抱。   梁松庭任由他抱怨,懒得反驳,说,“我洗个澡。”一说完想起郁清灼这大半天里没有正经吃饭,又问他,“饿不饿,先带你出去吃东西?”   郁清灼不想出去。   一是他出门要遮掩的地方太多,耳朵上的伤没好,脖子上好几个吻痕,不穿高领的毛衣都遮不住,而且身上的不适感没有消下去,他现在坐着都需要放个软垫。   再来郁清灼已经说了愿意给梁松庭关着,他是认真的,余下的几天都没打算离开这间屋子。   郁清灼原原本本告诉梁松庭自己的意思。梁松庭都给他这种直白搞得有点接不下去话了。   郁清灼其实猜得没错,梁松庭是不想放他出去的。晚上睡在一起时抱得那么紧,不也是同样的意思么。   梁松庭骨子里是个很强势的人,在工作上在与人交际方面他有分寸,不管是朋友还是同事都觉得他可靠,也信赖他。唯独感情这一块,和郁清灼恋爱包括后来分开的这些年,催化了一些性格中隐藏起来的部分,那种原本不明显的强势现在变得很尖锐了。   郁清灼要拿自己来磨掉这部分的尖锐,这个代价是郁清灼情愿承受的。不管多疼,郁清灼也要试试。   梁松庭没再说要带他出去吃饭,先去浴室快速地洗了个澡,然后换身衣服下楼去附近的饭馆买晚餐。   夜色渐渐降下来了,笼罩在小县城的街道上。房间里灯光温缓,郁清灼原本搭在肩上的毛衣也穿上了,棕色的毛衣很衬肤色,他整个人看起来又白皙又优雅,坐在床上等着梁松庭给他盛一碗汤粉。   梁松庭怕他端碗烫手,给碗底垫了块毛巾。郁清灼连着毛巾接过碗,说“谢谢庭哥”,自己没有先吃,捧着碗等着梁松庭。   郁清灼这一天没正经吃什么东西,现在有梁松庭监督着他,总算是认认真真吃了一碗盖满鱼肉的汤粉。   梁松庭白天在学校的工地上干体力活,到了晚上也不得清闲。造诣在这个月内有两场投标,其中一个植物园的设计竞标就定在下周,建模部分还有些意见没统一。   梁松庭在电脑上和团队开了个视频会议,对于植物园的大型展馆,造诣的方案是使用的木质框架结构,既能贴合周围环境、降低成本,也能最大程度达到抗震的效果,但在外观设计方面,团队内部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有设计师认为木质结构的展馆看起来过于朴素,缺乏象征性,压缩成本并不一定会增加成功的几率,反而可能会因为上层决策的原因导致竞标受阻。   一个会议开了将近两小时,细节图反复修改,报价也在不断调整。梁松庭这些年没少跟各种甲方打交道,很清楚这种邀请招标是怎么回事,有些话是可以放在明面上说的,有一些则是你知我知的心照不宣。   梁松庭的注意力都放在视频会议上,他一旦工作起来就是很专注的状态,话不多但语调沉稳,单听他说话对郁清灼而言就是种享受。   视频的角度是对着窗户的,郁清灼则坐在视频拍不到的另一边,腿上放的仍是那本人像修复的书,只是书没再看进去几页,基本都在盯着梁松庭看。   临近晚上十点,会议结束了。梁松庭把耳机摘下来扔在书桌上,电脑也阖上了,人靠进椅子里,闭眼养养神。   郁清灼放轻步伐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将两手交握着来回地搓,掌心被搓热了,他停在梁松庭身后,说,“庭哥,给你松松筋骨。”   说完捏住了梁松庭的两边肩膀,慢慢调整着手掌的力道,开始给梁松庭做按摩。   平日里郁清灼做的都是伏案修复的工作,肩颈处常有劳损,所以每周都会去做一两次推拿。日积月累下来他已经学了不少技师的手法,但还从来没实践过。   毕竟谁又配得起郁家小少爷给捏肩呢。   现在郁清灼把这些自己享用过的推拿手法都给梁松庭用上了,说不上多娴熟,但胜在体贴用心。   他顺着皮肤表面做长推,又在感受到紧绷的肌肉时改为缓慢深压。摁了几分钟后,他用手掌根部摁压住肩胛骨的部分,低声问了句,“疼么,庭哥,会不会太用力?”   梁松庭闭着眼,懒懒地说,“不疼。”   就郁清灼的那点力量,下手也重不到哪里去。   郁清灼又给梁松庭按摩了几分钟,然后梁松庭不让他弄了,自己坐直起来。郁清灼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说,“我再给你按按头皮,有助于睡眠。”   梁松庭拿过他的一只手,握在掌心里捏了捏,然后下颌往侧面一抬,视线转向正对着书桌的那张床,“坐。”   郁清灼愣了愣,没明白什么意思,但还是把手从梁松庭手里抽出来,走到床边坐下了。   梁松庭站起身,改为跨坐在椅子上,两条手臂搭着椅背,说,“聊聊。”   这几个月里拉扯也拉扯了,冷淡也冷淡了,睡也睡了,闹也闹了,总不能一直这么不清不楚的,是该聊聊。   郁清灼听后点点头,又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不知道梁松庭想聊什么。   梁松庭也不跟他绕,开门见山地说,“后来又过了几年,我可以比较冷静地回忆一些当时的细节了,有个地方我不是很明白,直到现在还是想知道。当时你来回折腾,一会儿要分,一会儿要复合,是有什么隐情吗?”   梁松庭说话语速不快,一直盯着郁清灼。   郁清灼显然没想到他会把这个问题这么直接地抛出来,完全愣住了,平日里脑子多么好使的一个人,此刻竟然有点不会说了。   他两手撑住床沿,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梁松庭看着他的反应,又接了一句,“还是单纯的就想让我难受?你给我一句真话,我不会生气。”   从始至终,梁松庭的语气都是平和的。他只想听一个答案。   郁清灼避开了梁松庭的视线,头也垂下去了。   郁清灼不愿意提这个,回国之前他就想过,不和梁松庭提起这一茬。   不管当年是什么原因,郁清灼始终是有错的那个。他的任性,他的不成熟,导致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尤其到了现在,他渐渐开始贴近梁松庭的内心,他们在这间招待所的小房间里共度了三天,气氛已经好起来了,一些裂痕也在逐渐弥合。郁清灼不想作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那太狡猾了。如果这时候他顺着梁松庭的问题说下去,说起当年的因由,难免有种道德绑架的意思,好像是迫使梁松庭原谅他。郁清灼不愿意这么做。   可是两个人这样面对面地坐着,郁清灼也逃避不过去。   他垂着眼,沉默了会儿,开口,“可以不说么,庭哥......”说着,抬眸迎着梁松庭的视线,也坦然地看着梁松庭,“可能有一些外在的原因,但更多的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想把过错推给别人,你也别问了。”   梁松庭听他这样回应,不太赞同地皱了皱眉。   “你自己扛着一个错,还觉得挺骄傲是吗?”梁松庭问他。   郁清灼立即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   他停顿了下,而后叹了一声,“觉得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爱也好,恨也好,对的也罢错的也罢,都只限于我们之间,和别人没有关系。”   “就算有个人在你心里留了一道很深的伤,那也只能是我。赎罪也是我来赎。”   郁清灼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然后勾起淡淡一抹笑,说,“病态的占有欲这种东西,不是只有你才有的。”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有最期待的事发生了 第34章 — 喝酒了? — 喝酒了。   梁松庭问了,郁清灼不肯说,梁松庭便没再勉强他。   这一晚本来是打算把一些沉积了很久的话说开的,梁松庭想给郁清灼一个机会。   然而郁清灼不要,说赎罪也是自己亲自赎,与旁的无关。   后来梁松庭去洗手间里洗漱,掬了一抔水泼在自己脸上,脑子里却浮起郁清灼淡淡笑着的样子。   七年的确改变了很多东西。这个明知道解释了会更好,却执意不肯解释的郁清灼是梁松庭从前不曾见过的。   梁松庭刷牙的时候,郁清灼也进了洗手间。   他还是担心梁松庭生气了,毕竟自己没能做到好好聊天。郁清灼在外面待着也不踏实,还是决定进来示好。   梁松庭弯着腰,手里的电动牙刷嗡嗡作响,郁清灼先靠门站着,看他刷牙,后来走近两步,从梁松庭身后抱住了他。   梁松庭关掉电动牙刷,另只手抹了一把嘴上的牙膏沫。   郁清灼喜欢他腰腹的力量感,隔着T恤摸着每一块肌肉都是紧实的。   “庭哥,我今晚用洗澡么?”清灼低着声问。   梁松庭隔着镜子看他,把他搂在自己腰上的那条手臂拨开了,低下头去喝水漱口。   郁清灼顺手给递了条毛巾,梁松庭接过来擦脸,说,“不用。”   这么冷的天,招待所里供暖不足,用不着早晚洗澡。而且郁清灼也经不起折腾了,今早出门前梁松庭看过他身上,腿根处都是红肿的,昨晚给磨的。梁松庭心没那么大,不会再对他做什么。   梁松庭先出了洗手间,郁清灼也很快完成睡前的洗漱,回到房间里躺下了。   梁松庭还在电脑边等着接收蒋舟发过来的文件,郁清灼安安静静地趴枕头上看手机,给姐姐郁苏回了几条信息。又过了一会儿梁松庭熄了灯上床,被褥已经被郁清灼睡得热乎了,一片暖意罩在梁松庭身上。   标间的床不大,两个人要睡一张床就没办法放开了躺着。梁松庭睡下以后伸手把郁清灼搂过来。   郁清灼问他,“明天也起得早吗?”   梁松庭嗯了一声,接着沉声说,“别蹭。”   郁清灼低低地笑,把手背到自己身后去牵梁松庭的那只手,然后有意地往下带。   郁清灼穿着一身丝质睡衣,长睡裤下面可是什么都没有。   梁松庭摸到了光滑皮肤的触感,圆润的弧形盈满手掌,呼吸间也是郁清灼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和橙香。   郁家小少爷是讲究人,出门永远自带洗浴用具,香味幽淡若有若无,撩人于无形。   梁松庭收拢手掌,用力一捏,带了薄茧的手指触感明显,捏得郁清灼闭眼轻哼一声,而后便听得梁松庭贴着他耳廓,说,“我自认定力在你这里不够好,你再闹我就去睡隔壁床。”   撩不起,还躲不起吗。   今晚梁松庭得让郁清灼歇歇,要不后天他是回不去北京了。   郁清灼一听,立马将梁松庭脖子搂住,哄着说,“庭哥我乖的,你就睡这儿。”   在外头也是自带三分冷淡有时甚至是不苟言笑的郁清灼,谁能想到私底下这么软呢。   郁清灼终于老老实实躺着不再兴风作浪了,又过了几分钟,梁松庭和他说,“明天我走得早,估计回来也晚。你睡你的,我把早饭留在桌上。”   尽管刚才的睡前聊天两人并没把话说透,郁清灼也没有解释当年分手的隐情,但他的言外之意梁松庭多少是明白的。   有些事情、有些心结要慢慢解开,郁清灼不给解释不是因为倔,而是现在他和梁松庭的复合刚有了个好的开头,梁松庭愿意拿一些更真实的状态对待他了,郁清灼想哄人想宠人也有了头绪,突然提到以前只会把这种节奏打乱。   七年了,不差这一天两天的,郁清灼情愿多等些时候,等梁松庭慢慢原谅他。而不是他讲出来一个什么很动听的理由,梁松庭顾念着从前的情分把这一页揭过去。   可是两个人的感受又都分明缓和了一些,郁清灼表现得没那么慌乱不安了,能够舒服自在地黏着梁松庭;梁松庭也在接纳他,给他扭转的余地,不像前几个月只是一再地将他拒之门外。   第二天早上手机闹钟一响,梁松庭就给摁了。郁清灼迷迷糊糊地抱着人不撒手,说,“再睡会儿......”   梁松庭单手搂着他,从后面揉揉他的头。等到郁清灼又睡过去,梁松庭才轻轻抽出手,下床去洗漱。   天气预报明天有大雨,小学的工地不会开工,今天难免要忙一些,再有两天梁松庭又要去毕节下面的另一个村子,那里还有一所造诣捐建的希望小学。两边的时间都压得很紧,梁松庭就算想陪陪郁清灼,也匀不出多少空闲。   梁松庭走之前给郁清灼买好了早饭,原本他是计划着这天中午叫外卖送去招待所,下午赶在晚饭前回去陪郁清灼。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下午五点还没收工,村子上空压过来大片的黑云,梁松庭想说走已经来不及了,豆大的雨水倾泄而下,来得又急又猛。   梁松庭一般就是在村口坐个摩的返回招待所,现在雨下成这样显然是回不去了,他只能跟着校长杨卯回了家。   郁清灼没来的前些天里,梁松庭晚上基本都在杨卯家吃饭。杨卯有两个正在念小学的女儿也很喜欢梁松庭,觉得他说话风趣,又帅气又有见识,围着他管他叫“帅叔叔”,叫得梁松庭都感觉自己都老了一截。   梁松庭到了杨卯的住处,擦去一身的水,然后走到无人的屋檐下给郁清灼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暂时回不来了,问清灼晚上想吃什么,给他叫外卖。   郁清灼独自在小房间里待了一天,待得心平气和的,听说梁松庭被校长收留了,笑眯眯地说,“庭哥不用管我,我看我们房间街对面的餐厅做得还不错,广告牌上写着电话,我自己订一个。”   梁松庭这一整天没见他,电话里听着他平平和和地说话,心里也踏实了些,说雨停了就回来。让郁清灼好好吃饭。郁清灼满口答应着,快挂电话时问了句,“雨没停你也回来睡吧,庭哥?”   梁松庭一愣,继而说,“回来。”   就冲这一句话,就算雨不停也得回去。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好在这场雨来得虽然急,下的时间不算长,晚上九点不到雨势转小了。梁松庭心也不在这里,一见着窗外的雨帘渐渐稀疏,便推说还有工作上的事,自己得回去用电脑开会,这就要告辞。   校长杨卯是个天性热忱的人,这一晚上拉着梁松庭没少喝酒,走之前又给梁松庭敬了两杯。梁松庭却不过,接过来都喝了,杨卯这才叫来住在自己家附近的兄弟,开车把梁松庭送回招待所。   梁松庭走上三楼房间的步伐有些沉,今晚他和杨卯喝的是苗酒,度数高,后劲也大。饶是他酒量再好,喝了一晚上也不可能是完全清醒着的。   他拍卡进门,郁清灼正好洗了澡在吹头发,见他走进来又靠着门边的墙壁停住了,清灼挑了下眉,问他,“喝酒了?”   吹风机随之停下,房间里变得安静。   郁清灼穿着睡衣,眉目间淡淡的一抹神色。梁松庭眯眼看着他,然后垂下头,似笑非笑,说,“喝酒了。”   明明说的就是些稀疏平常的话,经过一天没见的发酵,不知道为何听来都是些解不开的暧昧。   郁清灼坐在椅子里没动,也噙着笑看着他,说,“出去吃饭喝酒这么晚才回来,就没什么要说的?”   这语气可太亲昵了,像是自家媳妇审问晚归的丈夫。   梁松庭还是靠着墙,懒懒笑着,搓了把脸,说,“要怎么说?你不是批准了的么。”   说完,梁松庭踢掉脚上沾满泥水的工装鞋,穿着袜子走进屋内。   两人睡觉的那张床他没坐,另一张床上放了些要换洗的衣服,他在那张床边坐下了。   郁清灼一边拿毛巾擦着发尾的水一边走过去,梁松庭两手后撑着,上身也向后仰,看着他走近。   郁清灼这次出来带了两身睡衣,今晚穿这件是黑色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臂白得发亮。   他把毛巾扔床上,腿一跨,同时伸手扶着梁松庭的肩,直接在他腿上坐下了。   梁松庭说他,“我一身够脏的,下去别坐。”   今天干了一天活,又淋了雨,后来去杨家吃饭还沾回来一身酒气。梁松庭看郁清灼白白净净地坐自己身上,都不想碰他。   清灼不肯挪开,发梢上有一滴水落在他耳廓上,又滴进衣领里,顺着脖子往下滑。梁松庭伸手在他耳垂处轻轻一碰,又一滴水过到了手指上。   先不说梁松庭怎么想的,郁清灼自己就有点绷不住。这气氛太蛊惑人了,郁清灼已经很久没见梁松庭这么放松地和自己说话,他整个都陷落了。   他低着头,两只手摸到梁松庭腰间的皮带,把其中一截从金属扣里摘出来,梁松庭一把扣住了他的脸。   安静了几秒,梁松庭说,“喝了酒不容易she,别撩我郁清灼,今晚搞死你。”   郁清灼明晚的飞机回北京,因为是临时请假,最多也就请三天了,周四就要回古籍研究所上班。   梁松庭就是喝了酒也比他理智,得让他明天完完整整地飞回北京。   郁清灼抬眸盯着梁松庭,眼前这个成熟男人的样子正逐渐和七年前、十年前的影像重叠。   那时候的梁松庭就是这样的,有时对郁清灼很凶,郁清灼自由自在惯了,唯独梁松庭能降住他。但也只有郁清灼知道,私底下的梁松庭能有多温柔。   郁清灼心里那条小口子一旦被撕开,情绪就汹涌起来,压也压不住。他不顾梁松庭阻拦的动作,张开手臂将他紧紧抱住了,整个压回床上。   他拿嘴唇在梁松庭颈边厮磨,嘴里喃喃地请求,“庭哥,我要吻你一下,就一下,好不好......你如果不同意可以把我推开......”   梁松庭任他像条小猫一样在自己身上乱蹭,就在郁清灼要抬头的一瞬,梁松庭先抓着他后脑的头发将他带起来,又在他略显懵然的神情里,把他压向自己,直接咬住了他的嘴唇。   郁清灼睁着眼,有几秒完全回不过神来。梁松庭的嘴唇紧贴他的唇,侵略性十足地咬他,酒精催化了热度,从嘴唇往全身蔓延。   郁清灼被咬疼了,心却涨得很满,急不可耐地回应对方。   这两个本该早已在感情里游刃有余的人,此刻却像初次恋爱一般毫无章法地接吻。   郁清灼被吻得呼吸也乱了,整个人隐隐地发抖。除了梁松庭,没有人能以这样强大的压迫感征服他,他是甘愿臣服的。现实和过往发生重叠,激烈到让郁清灼一时间无法消化。在他更加明显地浑身发抖时,梁松庭结束了吻,护着他的后脑将他压在身上。   郁清灼仍是紧紧抱住梁松庭,气息不稳地乞求,“庭哥,你叫叫我,像以前那样......”   梁松庭闭了闭眼,片刻后,他哑着声叫了个叠字,“郁郁。”   这两个字曾经也和另外两个字连在一起,联系得无比紧密,记忆长成完整的血肉,就算打断骨头也连着筋。   几乎是习惯性地,在郁清灼无声颤抖的同时,梁松庭再次开口,叫了一声,“老婆。”   作者有话说:   海星和评论就拜托大家啦 第35章 今天这么老实?   这之后郁清灼就只是埋头抱着梁松庭,没再开口说过任何话。   他很怕这是做梦,梦里才什么都有呢。要是自己出声,会不会把梦惊醒了。   他们不单接吻了,梁松庭还叫他郁郁,叫他老婆。   笼罩在巨大惊喜之上的是巨大的惊慌失措,郁清灼骤然得到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只想紧紧攥住。恐怕一松手就跌碎了。   后来他是给梁松庭抱回床上的。梁松庭这些年健身没白健,两手托着郁清灼,直接坐起身再站起来,就算喝了酒也不带手抖的,稳稳地把郁清灼放回床上。   郁清灼不说话,梁松庭先开了口。   他一手撑在床垫上,一手拍着盖在郁清灼身上的那床被子,说,“有酒精的作用,我不否认。但也不能都推给喝了酒。”   顿了顿,他吐出一口气,又道,“说出口的话不会收回去,但你要给我点时间。回北京了不一定还和我们在这间招待所里一样。”   郁清灼凝眸看着他,因为梁松庭的这几句话,因为梁松庭的坦率,郁清灼逐渐找回一点真实感了。   他抿着嘴唇,头点一下,然后又点了点,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后来梁松庭去洗了个澡,又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邮件,等他上床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郁清灼没睡,一直在等他,梁松庭熄了床头灯刚一躺下,郁清灼就往他这边靠过来。   梁松庭给了条手臂让他枕着,郁清灼安静得太反常,甚至让人有点心疼。   梁松庭逗他,“亲也亲了,叫也叫了,现在不理人了,这是溜我呢?”   郁清灼转过身紧贴着他,近到几乎能感受到梁松庭颈部脉搏的跳动,然后笑了下,说,“庭哥,我还没回过神来。”   其实何止是郁清灼呢,梁松庭叫完“郁郁”、“老婆”那两声,他自己都有点缓不过来。胸口闷痛,大脑瞬间就空了,那种感觉没法形容。   这一晚上两个人都睡得都不算安稳,主要是郁清灼睡得浅,一直在做梦,梦到过去的事,梁松庭抱着他也睡不踏实。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两个人都起得很晚。   外面的雨又下起来了,梁松庭今天不去学校工地,上午就陪着郁清灼收拾行李,下午再送他去机场。   梁松庭还要在贵州当地待上一个多星期,两处希望小学跑完以后他给自己匀了两天时间,去看苗寨的鼓楼建筑,写生外加采风。   他一直是个在事业上很有想法的人,有天赋也能实干,不像很多年轻设计师那样,总想取得一些标新立异的东西,概念拔得太高,落地却很困难。梁松庭是在稳中求胜的,他的设计理念接地气,不刻意端着,透过建筑本身去解读甲方的需求。这一点是很多年轻设计师局限于眼界和经验所不能做到的。   搞设计是一个往外掏的过程,需要不断的学以致用,所以吸收也必须是一刻不停的。   梁松庭才三十三岁,没有懒惰的理由。这些年因为感情几乎空窗,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工作上了。不是最熟悉他的人,或许觉察不出来他一副冷静沉稳表象下深藏的野心,但郁清灼一直是知道的。   去机场前,梁松庭带着郁清灼到希望小学那里转了一圈。郁清灼到贵州来了四天,就出了这一趟门。   雨还没停,他们就坐在车里看了看未完工的校舍。后来梁松庭又陪着郁清灼乘高铁返回贵阳,因为是工作日,车厢内旅客不多,郁清灼时不时地去握握梁松庭的手,分别前的不舍很明显。   后来梁松庭有点不忍心了,说要不我把机票改签吧,提前两天回来。   郁清灼没同意,让他按计划来,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们已经不是当初那一对爱得不管不顾的校园情侣了,现在各有各的忙。郁清灼不想打乱梁松庭的计划。   到达机场以后,郁清灼的那点离愁别绪也差不多收拾好了,他和梁松庭平平常常地聊着天,穿过候机大楼去往安检口。   沿路经过几间售卖特产和纪念品的商店,梁松庭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郁清灼,“之前说过给你带生日礼物,想好了要什么吗?”   郁清灼本来不在意这个,这次旅行已经让他得到太多预期之外的惊喜了,哪里还在乎什么礼不礼物的。可是一转念,他也想带一件东西回去留作纪念,抬头瞧见前面有一家琉璃工艺品商店,就和梁松庭说,“去那里面看看吧。”   梁松庭根本没打算在这种机场商店里给他买东西。十年前郁清灼还是大学新生的时候吃穿用度就没有随意的,戴的表,偶尔一两件配饰,动辄都是几万十几万的。现在梁松庭更不可能给他在机场里随便买件东西。   可是郁清灼进到店里看了一圈,最后挑出来一串黑色绳结系着的琉璃珠,递到梁松庭跟前等他付钱,“庭哥买这个吧。”   梁松庭哭笑不得,碍于店员在身边,不能直说这手串配不上郁清灼,一面掏皮夹一面强调,“这不算生日礼物。”   郁清灼笑了笑,不应他的话,只把手串递给店员去扫价。   一个加上了机场虚高的店租也才不过几百元的手串,郁清灼却像宝贝一样捧着。出了商店以后,他立刻想让梁松庭帮自己戴上。   梁松庭有些无奈,不肯接那个手串。   前一晚刚叫了老婆,今天就给买个这样哄孩子似的小玩意,就算梁松庭一向是个不讲求物质的人,也觉得这礼物不合适。   郁清灼笑着把手串塞给他,又把自己的毛衣袖口往上卷起,露出一截修长的手腕,哄他,“戴吧庭哥,我自己单手不好弄。”   梁松庭最终还是妥协了,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通道里帮他系上了手串。   郁清灼盯着那串色彩斑斓的琉璃,在梁松庭的指腹摸到他手腕内侧时,低声说了句,“好看的。”   只是不能一直戴着,琉璃不是金银,就算烧成了实心的珠子,也容易碎。   郁清灼觉得这手串恰到好处,很像是他们感情的现状,是干净剔透的,但还没那么坚固。郁清灼得小心护着,方得长久。   他和梁松庭走到安检口分别,梁松庭没有立刻离开,站在警戒线外目送他进去。   今天郁清灼穿了很素的一身,灰色毛衣搭配黑色薄呢风衣,整个人显得萧萧肃肃,带了几分疏离感。   最后要通过安检门时,郁清灼脱下风衣,转身朝着还站在外面的梁松庭挥了挥手,毛衣袖子随之落下,梁松庭一眼便瞧见了那条手串。   郁清灼的回眸、腕间的琉璃,让涌动在人潮里的这一幕突然有了一种恍惚如定格般的心动。   梁松庭冲他抬了抬下颌,看着他随着其他乘客慢慢移动,直至消失在安检门后。   -   老婆都叫过了,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郁清灼回到北京以后也忙起来,每天就抽空和梁松庭发几条信息。有时候梁松庭那边信号不稳定,视频电话也打不上,郁清灼不像以前那么慌了,语音里大大方方地说,庭哥我想你了,昨晚又梦到你,你还吻我了呢。   当然他能说的不止这样,还有比这更露骨的话,郁清灼含着气声慢慢说出来,十几秒一条语音,总是接连发个两三条。   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信息,梁松庭正在从安顺去往毕节的客车上,语音里郁清灼刚说了半句话他就给摁了,没法再往下听。后来梁松庭也学聪明了,在外面不会直接放郁清灼的语音,天知道这祖宗能讲出什么话来。梁松庭听了都觉得耳朵发烫。想弄他。   所以梁松庭每次都是先把语音转成文字,确认一遍内容,如果是不宜外泄的话,他就等着回自己房间里再听。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郁清灼在语音里放飞自我,把梁松庭撩了个遍,终于这天晚上去机场把梁松庭接回家了。   他们现在的进展,周围亲人朋友并不知情。郁清灼和梁松庭没有刻意捂着,但也没打算声张。   一段完全断裂的感情得到弥合修复总是需要时间,这个过程如果只有当事双方,少些外人掺和,很多东西会简单纯粹得多。   郁清灼不求快,也不贪心,开车把梁松庭送进小区,车停在单元楼下,郁清灼看看时间不早了,就很懂事地说,“庭哥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话像是说完了,语气又还留着一点,说到底是舍不得。   梁松庭坐在副驾,沉眸看着他。   今晚从贵阳飞往北京的航班延误了两个多小时,郁清灼一直在机场等着。   郁家小少爷的心气总是有的,等人也绝不会扒在接口机那片人堆里等。上次去机场接梁松庭,飞机按时落地,他稍许等个十几二十分钟的无妨,这次晚了两个多小时,他提前给梁松庭发信息告知了自己的位置,梁松庭下机以后带着行李箱在其中一个出口的几排座椅里找到了他。   郁清灼穿着毛衣,围了条围巾,耳朵里塞着降噪耳机,安安静静地低头看书,脸有一半被围巾挡住。   周围的孩子叫闹,广播里重复通知,仿佛都与他无关。梁松庭隔着十几米远就看见他了,一直走到他跟前,他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在看清是梁松庭的瞬间扬起笑,叫,“庭哥。”   微信语音里那个撩天撩地,什么话敢往外说的郁清灼,到了梁松庭跟前反而变得乖顺了。   他们在贵州那间小招待所的房间里度过了突飞猛进的四天,可是时隔一周再见梁松庭,郁清灼不像隔着手机那么自在。   梁松庭说过还需要时间、回到北京不会那么亲近,这些话郁清灼都记得,所以有点拿不准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和对方相处。   梁松庭见他做了个要解安全带的动作,伸手制止他,说,“往前开,去车库。”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这时候没必要装纯情了。深夜十点送到家楼下了,难道还让郁清灼开车回去么。   郁清灼的一只手搭回方向盘,袖子下面的一条手串若隐若现的。他没有多问一句,顺着梁松庭指的路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电梯里就他们两人,郁清灼靠着镜面的墙壁,站得很端正,和梁松庭聊援建的希望小学,聊自己工作上的事,那些暧昧的话题一点不沾。   梁松庭也平平淡淡接着他的话,电梯载着他们升上12层,郁清灼跟着梁松庭回到家中,进门以后他摸索着要去开灯,梁松庭忽然将他的手摁在了墙上。   郁清灼在黑暗中愣了愣,“庭哥?”   紧接着梁松庭的另一只手也撑到墙上,几乎是将郁清灼整个圈住了。   “今天这么老实?”梁松庭问,声音里似带了点笑,不明显。   郁清灼被他抵着,身体不由得绷紧了。他“嗯”了声,有些心虚地应了句,“我一直挺老实。”   梁松庭听了,嗤笑了声,压着郁清灼手的那只手没拿开,另只手从裤兜里把手机掏了出来。   郁清灼一下有点慌了,语速也快了,“庭哥、庭哥,别......”   梁松庭把手机举到他耳边,随便点开了一条语音。   “......你想想,我现在就跪在地上,手搭着你的腰,慢慢解你的皮带......你摁着我的头,把我往下摁......爽么,庭哥?”   语音没放完,郁清灼忽然低低地叫了一声,从脸颊到耳尖瞬间都红了,整个人只想捂着耳朵往下缩。   梁松庭攒了这么些天,由着他在微信语音里把自己各种意淫,就等着今晚收拾他呢。   郁清灼刚一挣扎,就听见梁松庭说了句“撩了想跑,嗯?”接着就被紧扣了腰,整个给压在了墙上。 第36章 南北东西   郁清灼这下无处可逃了,被梁松庭摁着一字不落地连听了四五条语音,听得整个人面红耳赤,呼吸急促,可是梁松庭跟他还没完。   “知道这几天夜里我听语音时都想的什么吗?”梁松庭问他。   郁清灼不敢应声,梁松庭说话的语调懒懒散散的,郁清灼却分明嗅到了一丝较真的意味。   梁松庭把手机往一旁的装饰架上一扔,慢条斯理地说,“刚才自己说的什么听清楚了?来吧,当面给我说一次。”   郁清灼闭了闭眼,仍是面对着墙壁背对梁松庭,小声问,“能不说么?”   梁松庭笑着回他,“不能。”   郁清灼迟疑了几秒,凭着记忆艰难挤出几个字,“我刚洗了澡,浴袍带子系得很松。”   梁松庭打断他,“这么敷衍,你跟这儿背书呢。”   郁清灼叹了口气,继续不带感情地念了一句,“庭哥一伸手就能解开......”   不等梁松庭再挑剔他,郁清灼话音刚一落下,忽然转身抬手捧住了梁松庭的脸,直接吻了上去。   自己那点心思没必要在梁松庭跟前藏着掖着了。   连续一个星期在微信里说些没羞没臊的话,不就是担心梁松庭独自在贵州待着又冷静下来,后悔那天晚上醉酒以后叫了那声“郁郁”和“老婆”么。   郁清灼在感情方面是很纯粹的一个人,经历不复杂,又一贯骄傲,从小到大也看不上谁,现在懂得的一些东西都是梁松庭教给他的,或者说是他们当初恋爱同居时一起摸索出来的。   郁清灼骨子里有股清高的劲,也有傲慢骄纵的时候,因此做了不少任性的事,但心里从始至终没有过别人。现在梁松庭给他开了条小口子,郁清灼不是从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样儿了,如今很懂得珍惜,也必须要让梁松庭知道自己有多在乎他。   这一吻下去力气不小,梁松庭退了一步才把郁清灼给稳住。   郁清灼咬他的嘴唇,往他嘴里顶,含含糊糊地叫着庭哥庭哥,梁松庭都由着他。   吻了不知道多久,郁清灼抱住了梁松庭,脸贴着脸,气息不稳地说,“我那么说...是怕你再冷淡下去了,我不知道怎么哄回来......”   “庭哥,我说想你都是真的,我说的那些,都可以为你做的。”   郁清灼低低喘着气,声音半哑着表白,这谁还能扛得住呢。梁松庭想要掰开他的手,一摸就摸到了那串琉璃。   当年恋爱的时候梁松庭也用自己的实习工资或者奖学金给郁清灼买过东西,郁清灼也随身带过,可是往往没几天就不知道给扔哪儿去了。现在这条从机场买的手串,都算不上件像样的礼物,郁清灼却每天戴着,藏在衣袖下面,几粒珠子都裹带了他的体温。   梁松庭摸到手串的一瞬,心头也热。   郁清灼还想跟他厮磨,顺着脸颊亲吻他,梁松庭被他干撩了一个星期,早受够这种表面功夫了,当即将人一把抱起来,直接抱进浴室里去了。   -   一场失控结束,郁清灼扶着浴室的玻璃墙,跪在地上喘气,漂亮的背脊微微起伏的,光滑的皮肤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水痕,腰腹线条勾勒得格外性感。   梁松庭从后面去捞他,他却不肯起来。   腿软,捞了也没用,站也站不稳。   郁清灼前额抵着玻璃墙,有气无力地挥掉梁松庭的手,以最后的倔强说,“缓缓,我自己来。”   自己来什么来。再过十分钟郁清灼自己也来不了。   梁松庭刚才怎么把他抱进浴室的现在又原样把他抱回了卧室。   等到郁清灼真正睡着,是在凌晨一点。   浴室的一轮还不算完,梁松庭说了要让他把语音里的话当面讲一遍,郁清灼最终也没能逃掉,给梁松庭彻底吃干抹净了才算放过。   这个教训够深刻的。郁清灼脸埋在枕头里,想起刚才意乱情迷之下说的那些话,觉得自己太堕落了。   他的一条手臂搭在床沿边,浑身都散架了似的趴那儿一动不动。   梁松庭收拾起扔了一地的毛巾和衣服,随意穿件衬衣在身上,坐过来问他,“明天几点起?”   郁清灼侧过来半张脸,抱着枕头,在半睡半醒间回答,“我要上班的,七点...七点半吧......”   梁松庭拿自己的手机设了个闹钟,郁清灼感受到他的动作,往里面挪了挪。等到梁松庭也躺下以后,郁清灼没有马上靠过去,仍是侧躺着,呼吸趋于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过了好几分钟,他在一片沉静中轻声说了句,“庭哥你回来了。”   梁松庭飞机落地都有四五个小时了,郁清灼才说这句话。   说得太晚了,又像是很及时。   梁松庭淡淡笑了下,“嗯”了一声,没说别的,伸手到郁清灼身后把被子给他捂紧了。   郁清灼是真给弄累了,说完庭哥你回来了以后,很快便昏睡过去。   主卧陷入一片漆黑与安静之中,梁松庭一条胳膊枕在自己脑后,一直很平静地躺着。他在飞机上睡过一觉,现在不困,可是如果他不来躺下,郁清灼也睡不踏实。   梁松庭又消消停停躺了十几分钟,确认身边的人渐渐睡熟了,他轻手轻脚起了床。   主卧的门被带上,梁松庭走进客厅里,先去拧亮了沙发旁边的落地灯,然后走回电视柜边,蹲下身从其中一个隔层里取出了几个月前郁清灼送他的生日礼物。   那天晚上他从清吧把礼物带回来以后就一直塞在这里,一次都没拿出来过,更别说拆开了。   梁松庭很放松地坐在地板上,从纸袋里取出了一只锦盒。   一枚红云状的昌华鸡血石章正端端躺在素色锦缎中,印纽处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麒麟。   梁松庭将石章从盒中取出,最先看见的便是边款处以双刀刻成的六个字:壬寅五月,清灼。——这是郁清灼亲手刻的章。   梁松庭的眸色深了些,指腹缓缓抚过清灼的名字。   七年了,郁清灼的刀法更为遒劲洒脱,这处边款几乎看不出复刀的痕迹。   梁松庭本来是不懂书法纂刻这些东西的,就在恋爱那几年里跟着郁清灼学了些皮毛。可是时至今日他仍能看出郁清灼用刀的习惯:笔画收尾时惯用重按、收刃颇为利落,字体显得刀拙而锋锐。   梁松庭将边款的六个字细细看了一遍,再翻出印面时他以为那上面应该是刻着自己的名字。   身后的灯光投映在石章的印面上,梁松庭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那是极为平常的四个字:南北东西。   别的就没有了。   郁清灼费劲周折打听出庆生聚会的地址,忍受着众人刁难才把这份礼物交到梁松庭的手里,却只是刻了一枚看似无意的闲章。   其中没有道一句情意,没有诉一句相思,也瞧不出这四个字与梁松庭有什么关联。   梁松庭拿着石章,想起郁清灼那晚送礼的执意和喝酒时的决绝,最后不由得摇头笑了笑。心说这才像是郁清灼这样的人会做的事。   他明明那么委曲求全,才在清吧里见了梁松庭一面,这枚石章里却不露一丝一毫,尽显云淡风轻。   郁清灼是猜准了以梁松庭的性情,不到复合那天绝不会问他南北东西的意思。郁清灼就将一切爱意与悔意都藏在这四个字里,等着梁松庭亲口问他的那一刻。   因为一旦开口,就意味着梁松庭在乎了。 第37章 刚才我撒谎了   后来梁松庭把鸡血石章收进了书房,包装袋和锦盒也一起收着。电视柜的其中一个储物间能够很明显地看出来有东西被拿走了。   郁清灼都来家里这么多次,估计早就见过这个没拆封的礼物。现在梁松庭收了礼也不妨让他知道。   东西和心意接收了,余下的就是等待各自的心结解开吧。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梁松庭陪着郁清灼一同起来。   郁清灼讲究惯了,隔天的衣服不愿意再穿,从梁松庭这里借了一身。梁松庭的尺码和风格都和他的不搭,是那种特别直男的类型,郁清灼站在镜子前面系衬衣扣子,边穿边叹气。   梁松庭坐在床边套牛仔裤,看着郁清灼把自己的一件白衬衣穿在身上,镜子里的嘴角却微微抿着,明显是不喜欢。   梁松庭说了句,“改天你留几件衣服在我这儿,过夜有换洗的。”   郁清灼回眸看他,眼底掠过笑意,说,“庭哥你衣服好看的,就是我穿着不搭。”   梁松庭主动提出让郁清灼在家里留下私人物品,明显是关系又了进一步。   因为这句话,郁清灼仅有的那点起床气也消了,后来和梁松庭说话时一直带着笑。   他在衬衣外边搭了件毛衣,又把衬衣领子从毛衣下面翻出来,多少还是穿出了他上班时惯有的那点清矍的书卷气。   梁松庭开车送他去地铁站,早高峰这个时间还是坐地铁比较快。   快下车时郁清灼问,“今天还能见面么,庭哥?”   梁松庭去了贵州将近二十天才回来,事务所的活肯定多,他说,“今天忙,不一定。”   郁清灼好脾气地点点头,“行,你忙你的。”   梁松庭把车停在街边的临停位上,郁清灼推门下车时梁松庭冲他说了句,“你的车还在我那儿,要是急用车我把门卡给你。”   郁清灼一只手搭在车门上,回头看着梁松庭,说,“不急用,你有空了我再来开走。”   说完就下了车,站在街边隔着车窗朝梁松庭招了招手。   这应该是郁清灼回国以后梁松庭觉得他变化最大的地方了。很有分寸感,总是先拿自己当外人。   尽管挽回梁松庭的态度是执着的,但刚才梁松庭都主动提出给他门卡了,他反而退了一步。这态度底下是一种轻拿轻放的小心翼翼,梁松庭看得分明。   那天晚上在招待所里两个人该讲的话没有讲透,郁清灼不愿意说当初分手的缘由,梁松庭也没逼他。最近梁松庭偶尔也会自己琢磨一下,推测郁清灼那时是面临了家里的压力,再加上各自长辈的一段婚外情,那时候是挺乱的。郁清灼没经历过这些,刚听说的时候肯定也懵了,可是后来郁清灼身上又发生了什么,梁松庭没有头绪。   他想着再过几个月,等过完年了如果郁清灼还是不愿意说,就去找郁苏问问。   梁松庭仍然留着郁苏的联系方式,只是一直没再联系过。   郁清灼接机那晚开的车就一直在梁松庭住的小区车库里停着,他们连续几天没有见面了。主要是梁松庭太忙,韭园村那边的工程即将开工,梁松庭要去现场做前期踏勘,每天早出晚归的。郁清灼一般就在早晚发一两条嘘寒问暖的信息,如果梁松庭没得空回复,郁清灼也安安静静的不会多问。   到了周日这天下午,郁清灼接到了梁松庭打来的电话。当时他正在小公寓里收拾东西,酒仙桥的房子已经装好了,搬家在即,郁清灼抽空就会整理些书籍衣物什么的。   因为工作原因,郁清灼的手机常年处于静音模式,唯独给梁松庭的号码设置了特殊提示。手机在书桌上一响,郁清灼一下跳起来,跑过去接起电话。   梁松庭问他,“在家吗?”   郁清灼“嗯”了声,“在打包衣服。”   梁松庭的声音通过手机信号传来,显得很放松。郁清灼觉得他像是刚睡醒了起来,声音懒洋洋的,听着特别舒服。   梁松庭问晚上有安排吗?郁清灼说没有。   “要不要来家里吃饭?”梁松庭又问。   郁清灼眼睛一下就亮了,拿着手机在小客厅里兜圈,说,“要的,我什么时候过来?我也带点菜吧。”   梁松庭说,“不用,就我们俩吃饭,你人来了就行。”   郁清灼这几天没见着梁松庭,想念是肯定的,但他没有预料自己会收获一个去梁松庭家里吃饭的惊喜。   挂了电话以后郁清灼一点没耽搁,换身衣服就出门了,途中又去一家售卖有机食品的超市买了各种食材。   梁松庭给他开门时,郁清灼两手各提着一个大包,看着像是买了一个星期的物资。   梁松庭皱起眉,有点凶的问他,“我现在讲话你是不听了是吧?”   郁清灼侧身进了门,笑着说,“我本来就随便买买的,没想到最后结账时堆满了一个推车。”   后来梁松庭去厨房里忙活,郁清灼就一件一件把食材往冰箱里放。   梁松庭挑了一盒他买来的三文鱼,准备做个烤三文鱼给晚上加菜。郁清灼放好食物以后剥了一个自己买来的橘子,问梁松庭,“庭哥吃橘子吗?”说着喂过去两瓣。   梁松庭借着他的手吃了。这橘子品相看着挺好,吃着其实有点酸味,郁清灼平常不喜欢吃带酸的水果,这时候却一点不觉得。自己吃两瓣又给梁松庭喂两瓣,橘子吃完了梁松庭问他,“不觉得酸?”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梁松庭仍然记得他的喜好。   郁清灼抽出一张纸巾擦手,淡淡笑着,“看是和谁吃吧。”   到了冬季郁清灼不时会穿些暖色系的衣服,今天家里暖气开得足,郁清灼进门就把外套脱了,此时他穿着一件薄款的驼色毛衣,背靠岛台站着,毛衣的堆领托着他窄窄的下颌。梁松庭回头看他,郁清灼就站在相距一步的地方,眉梢眼角都很柔和。   这天的气氛实在太好了,好到缺乏真实感。在聊天的某个瞬间,或许梁松庭和郁清灼脑中都闪过类似的念头:经历过那么决绝的分裂甚至生死,他们还能站在厨房里或坐在客厅沙发上神色平和地对话,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这种感觉太神奇了。   梁松庭的私人手机号响起来时,他和郁清灼都在厨房里。梁松庭正在往三文鱼上洒胡椒粉,郁清灼在一旁切柠檬准备做酱汁。   梁松庭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电话是赵觅打来的。梁松庭没有避着清灼,手指在屏幕上一滑,赵觅的声音一贯中气十足,不开功放都能听见。   “松庭啊,在哪儿呢?”   梁松庭的视线余光扫到郁清灼,清灼切柠檬的动作放轻了,刀子慢慢切开果肉,落在砧板上也没有声音。   从他今天进门提着两大包东西开始,到现在一听到梁松庭讲电话就不敢出声,这期间郁清灼已经有意无意地做了数次类似的举动。梁松庭眼色沉了些,声音听不出什么变化,回应赵觅,“在家,做饭。”   赵觅一听就笑了,说,“你丫不是有毛病吧,自己一个人还做饭呢?太有情调了。”   梁松庭说,“有事说事。”   赵觅也爽快,“我这儿正好有个局,有个朋友想请你做设计,地址我发你?”   梁松庭撒完胡椒,把瓶子放回调味架,说,“不出来了,改天吧。”   这时候手机那头忽然换了个人说话,声音听着很年轻,和梁松庭打招呼,“梁哥你好,我是裴忻,上回在怀石料理店我们见过的。”   郁清灼在一旁忽然走神,用力偏了点,刀子切在砧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梁松庭立刻放下手机去拿他的手,郁清灼说,“没事,没切到。”说着,把梁松庭的手抹开了,“我去洗个手。”   郁清灼说话的声音压得低,好像是怕手机那头的人听见。   梁松庭眼看着他走出厨房,无奈把手机拿起来,应了声,“裴忻你有什么事吗?”   梁松庭对这个男生有点印象,上次在日料店时对方表现得很主动,想尽办法把座位换到梁松庭身边,又自我介绍是央美的毕业生,看着是挺有灵气的一个人。   裴忻说自己最近和朋友组了个工作室,想请梁松庭给工作室做设计。梁松庭的态度还算客气,但拒绝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   裴忻可能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被拒得有点讪讪的。梁松庭无意和他多聊,说,“你把手机给赵觅,我和他说。”   于是手机又转回到赵觅手里。   赵觅带着手机走开了些,才开口说梁松庭,“小裴对你挺有意思的。上次你见过,形象也好,我觉得是你喜欢的类型,就不考虑考虑?”   梁松庭语气冷淡地扔给他一句,“下次你再攒局,我带个人来。”   赵觅都愣了,这有多少年了梁松庭从来没带人去参加过朋友聚会。就是当初他和沈霖有过一段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同时出现的。   “谁,谁啊?”赵觅的好奇心完全给激发出来了。   梁松庭说,“郁清灼。”接着说了句“挂了”,也懒得再听赵觅的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郁清灼进了洗手间一直没出来,梁松庭走过去,在掩着的门上敲了两下,推门进入,郁清灼正靠着洗手台看手机。   梁松庭走到他跟前,郁清灼仍然低头看着屏幕和同事发信息。   “生气了?”梁松庭问他。   郁清灼像是吓了一跳,立刻放下手机否认,“没有。”   梁松庭正正经经地和他解释,“就见过一面而已,连朋友都说不上。”   郁清灼笑了下,先说了句,“听声音挺年轻的,有二十么?”不等梁松庭回应,他又说,“庭哥你可以选择的,我们现在这样......”   梁松庭打断他,叫他名字“郁清灼”,问,“现在什么样?”接着声音冷了些,说他,“从你提着东西进门我就压着火。刚才我接赵觅电话,为什么不敢出声,怕什么呢?”   郁清灼给说得噎了一下,嘴张了张,底气不足地说,“我没怕。”   这整个下午他们之间的气氛都很好,谁也舍不得为了不相干的外人破坏这种气氛。   两个人都安静了几秒,梁松庭看着郁清灼,慢慢地说,“你在二十岁的时候,是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怎么现在会在意别人的二十岁?”   说完,他将两手撑在洗手台边,也把郁清灼半圈在怀里了。   这不是拥抱,却比拥抱多了几分安抚和依恋。   郁清灼沉默少许,说,“二十岁的时候以为拥有的永远不会失去,青春可以肆意妄为,后来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顿了顿,他又道,“刚才我撒谎了,我是怕的。怕你觉得我不懂事,没有比七年前做得更好。”   作者有话说:   评论也请多多益善() 第38章 给你们订个大床房   梁松庭从前喜欢的就是郁清灼的那份心气。   他那双眸子里的神色总是淡淡的,偶尔笑起来又很张扬,谁都不会放在眼里。   郁清灼形容青春肆意妄为,梁松庭以为并不准确。肆意妄为这个词带着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意味,是所有年轻人的通病。而梁松庭一直认为郁清灼有狷傲的资本,他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那种人。梁松庭一贯偏爱他,就算郁清灼有错,错得离谱,在梁松庭这里也错得情有可原。   可是成长这件事很残酷,郁清灼狠狠地失去过,失去梁松庭这一点就足以击溃他曾经的骄傲。   如果爱情是郁清灼唯一的软肋,这根软肋大概也会拿捏他一辈子。   电话那头的裴忻,听着声音清爽开朗,可以想见是个年轻有朝气的男生。   如今的郁清灼在面对梁松庭时,偶尔会带着些不自信。他身上仿佛还有分手留下的烙印,提醒着他曾经发生的一些事是不能抹去的。而一个没有过错的坦坦荡荡接近梁松庭的爱慕者,足以让郁清灼忐忑。   何况他与梁松庭并未真的复合,这意味着他没有立场去过问。   梁松庭仍然圈着他,因为两手撑着洗手台的缘故,梁松庭不如平常站直了那么高,反而像是有些靠在郁清灼身上。   “郁郁。”他叫郁清灼,声音放缓了,“我们之间不是感情上的问题,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因为梁松庭的这声郁郁,郁清灼的瞳孔缩了缩。   他低声应了句,“是。”   这世界上有些伴侣就算相爱也会分开,就算不舍也会别离,比如郁清灼和梁松庭。   “我有时间,庭哥。”郁清灼的声音也缓缓的,“我有大把的时间,只要是在你这里,我都可以等。”   这样卑微的郁清灼让人心疼,梁松庭过去会掩饰自己的心疼,装作对郁清灼冷酷,现在他不想掩饰了。   他抬手把人抱住,手臂收拢了抱得很紧,说,“你不用等,我也不用回头。你别在我这里这么瞻前顾后的,我看了冒火。”   “来吃饭就自己来,别带东西。我讲电话不避着你,你也别躲洗手间。”   郁清灼身上松软的毛衣蹭着梁松庭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梁松庭突然抱他的原因,郁清灼的呼吸急促了些。   他从来不是一个拙于口舌的人,此刻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梁松庭并不需要他说什么,他们到完全复合还会有段时间,毕竟分开了长达七年,有些裂痕仍在弥合。但郁清灼不能总这么回避着,有些方面他很勇敢,可以为了梁松庭回国,可以就为见上一面从北京飞去贵州;有些方面却顾虑太多,一旦涉及到亲密关系的分寸感,他就会强迫自己成为一个懂事的前任。   “下次我有朋友聚会,你一起来吧。”梁松庭揉着他的背,和他商量。   让郁清灼多出去见见人,也省得各种误会。   郁清灼有些犹豫,“我去合适吗?”   梁松庭笑了下,说,“我不带你还能带谁?还是你想让我自己去,然后赵觅又给我介绍一个二十岁小男生。”   郁清灼立刻说,“我去,庭哥。”   梁松庭这才把他松开了,三文鱼还等着进烤箱,但梁松庭不想郁清灼因为刚才那通电话胡思乱想,又问他,“还有想知道的吗?”   郁清灼愣了下,才明白过来,失笑,“没有要问的,庭哥你也不用解释。”   梁松庭看着他,沉声对他说,“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在我这儿你可以不那么懂事,可以当个心直口快的小孩子。我没有要求你比七年前成熟稳重,知道吗?”   这话说的,让郁清灼猝不及防。   从他回国到现在快有一年时间了,这是梁松庭对他讲过最有分量的一句话。可想而知杀伤力也是很大的。   郁清灼唇角的笑意敛去了,眼底隐隐有些碎光闪烁,他压了压情绪,点头,好好地应了一声,“知道。”   -   这天晚上郁清灼没回家住,就在梁松庭这里留宿的。   也许是因为听了梁松庭说的那些话,郁清灼在家里没那么拘着了。晚上梁松庭在书房加班,他在客厅里看书,后来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快十一点的时候梁松庭来叫他,让他去床上睡。郁清灼虚眯着眼,看了看人,梁松庭当时半蹲在沙发前,两条手臂搭着膝盖,很随性的一个动作。郁清灼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心动,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未免太帅了,于是伸手就在梁松庭头上揉了一把。   他声音有些哑,说,“庭哥,怎么办,我想睡你。”   梁松庭没防着他来了这么一句,给他撩笑了,把自己头上的那只手拿开,说,“骚什么。”   郁清灼还是眯着眼,被梁松庭拿住的那只手不安分地搓着梁松庭的指节。“庭哥,”他先叫了梁松庭一声,顿了顿,又说,“我看见你把之前我送的生日礼物拿走了。”   说完,似是有些开心,眯起一个懒懒的笑。   梁松庭本来就没想瞒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郁清灼翻身坐起来,梁松庭仍然是蹲着的。郁清灼忍住想吻他的冲动,带了点诱哄似地问,“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梁松庭搓搓自己下巴,淡淡笑了下,“没有。”   不可否认他想让郁清灼亲口说出南北东西那四个字背后的意思,但不是现在。   郁清灼声音更软了些,哄他,“问吧庭哥,问了我告诉你。”   梁松庭挑了下眉,不上当,说,“什么时候你告诉我当初提分手的真正原因,我就问你那枚印章是什么意思。”说到最后,又加了句,“嗯?郁郁。”   这是今天第二次叫郁郁了。   郁清灼被这声郁郁叫得险些迷糊了,不问就不问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也不坐沙发了,蹲下去凑近了梁松庭,主动去吻他。   梁松庭本来就是蹲着的,重心不很稳。郁清灼先是蜻蜓点水地在唇上蹭了一下,分开一点点,再一次吻上去就用了些力气,开始咬嘴唇也开始推他。   沙发下面铺着一块羊绒地板,两个人很快就滚在地毯上了。   梁松庭喜欢郁清灼身上刚睡醒起来带着的那点热乎,喜欢他亲吻的时候往自己身上蹭,给他的回应都透着纵容。郁清灼从嘴唇吻到下颌又吻到喉结,梁松庭一直把他搂着,直到他开始咬喉结了,梁松庭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明天一早要开会,别咬狠了。”   郁清灼收起牙齿,又吻了一会儿,最后埋在梁松庭颈间,一面平复呼吸一面意犹未尽地问,“以后能每天叫一次郁郁吗?”   在郁清灼的理解里,郁郁等同于我爱你。   梁松庭没说话,一手捂上郁清灼的后脑勺,摁在自己掌心里慢慢地揉。   -   在梁松庭家里吃的这顿晚饭,算得上是两人关系的一个小小转折点。   从这一晚过后,郁清灼偶尔也会跟梁松庭提点要求了。都不过分,就在一些小事上,他会要一点梁松庭的纵容。比如半夜失眠了,他给梁松庭拨个电话,梁松庭睡着了也会接;又或是下雨天,郁清灼留在研究所里加个班,等着梁松庭来载他。   这些慢慢增加的感情细节是生动的,带有温度,会把人捂热,也会让感情回温。   郁清灼有长达七年的时间一直漂泊在外,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他却终于不再有那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了。   眼看着新年将至,朋友的聚会也随之多起来。   自从梁松庭在电话里和赵觅说了以后聚会要带郁清灼一同前往,只隔了一周,赵觅就攒了个局。但那次梁松庭没去成。一是他确实没空,二来赵觅的饭局一贯很乱,什么路数的朋友都有,梁松庭不想郁清灼跟着自己去那种太闹腾的场合,就这么拖着了,直到圣诞前一周他接到了路白菲的电话。   路白菲很少主动攒局,他是不太喜欢呼朋唤友的那种人,这方面和梁松庭很像。但他张罗的聚会梁松庭一般都会去的,来的朋友熟识多年,聊天不尬,也能玩到一块去。   路白菲在电话里说起几个朋友想聚一聚,地点定在了北京近郊的一个温泉养生会所,问梁松庭有没有空。   过年的氛围泡温泉挺不错,应景也解乏,正好这个周末梁松庭有空,当即就答应下来。   路白菲多问了一句,“你一个人来,还是怎么的?”   梁松庭回他,“清灼要来。”   路白菲听后并不很意外,在手机那头笑了声,也不绕弯子,问梁松庭,“郁老师要来啊,以什么身份?”   梁松庭淡淡一句,“你嫂子。”   路白菲愣了下,失笑,“行,行,给你们订个大床房。”   作者有话说:   明晚来看温泉之旅(●''●)   等一些海星投喂~ 第39章 就剩一两步而已   梁松庭这边点头同意以后,路白菲也和其他朋友说了一声,梁松庭要来,这次不是一个人。   这条消息经由路白菲之口传达得简洁且平常,没有提及郁清灼的名字。路白菲一贯是尊重朋友隐私的,只说了梁松庭要带个人来,其余就点到为止了。   可是收到消息的几个朋友都炸了,几乎是秒回路白菲,一个个都想知道梁松庭要带谁赴约。   赵觅虽然事先知道郁清灼这事,但也有些愤懑,觉得自己请了两次没把梁松庭叫出来,怎么到了路白菲这里就这么轻而易举。   赵觅顺手拉了个群,把这周末要去温泉的几个朋友都放在一个群里。梁松庭一被拉进群就遭到众人点名,除了路白菲以外,其余人轮流把他艾特了一遍,整齐划一地问他带谁赴约。   赵觅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明知故问地起哄,一群大老爷们八卦起来挺来劲的,群聊里各种猜测梁松庭新欢的身份。   梁松庭大概是出于保护郁清灼的考虑,只在群里简单回复了一句:来了就知道了。   余下再有谁揶揄打趣他,梁松庭索性躺平任嘲了,一概不再搭理。   路白菲订的温泉会所从周五下午开始入住,直到周日中午统一退房。为了便于一帮朋友放开了玩乐,路白菲包了一个独立的院落,院子里有一处半露天的汤池和几间客房,这期间谁来谁走都很自由。   梁松庭和郁清灼是在周五下班以后开车过去的,因为交通不好,出城的一段路开得很磨人。到了会所已经快八点了,梁松庭刚把车开进停车场,就瞥见花坛边上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十分钟前他给路白菲发了条语音说快到了,路白菲特意出来接他们。   这大概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路白菲往往隔上半年一年的才会主动找朋友聚一次。   他本性是那种温柔又淡漠的人,一般不喜欢自找麻烦。可是一旦要张罗一件事,淡漠的部分被他收敛走了,剩下温和的那部分总是会把身边朋友都照顾得妥妥帖帖的,让人如沐春风。   梁松庭一下车就说他,“不用你等,这么冷的天祁嘉舍得让你出来吹风?”   祁嘉护夫是出了名的,要不是路白菲降得住他,估计祁嘉能为了路白菲造个穷奢极欲的房子把他关在里面。   路白菲裹在一件长款羽绒服里,头发在脑后绾起来,笑着应了句“不冷”,走到车尾去帮着梁松庭提旅行箱。   郁清灼也从副驾下了车,快步走去车尾。   他和梁松庭这次带了一个大号旅行箱装这各自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个纸箱子里放着几瓶好酒,白的红的都有,全是郁清灼回国以后闲来无事收藏的。   梁松庭提上箱子,路白菲抱起装酒的纸箱,仅有的两件东西已经给他们分完了,郁清灼站着一旁有些无奈,“我空着手进去不好吧。”边说边试图去拿酒。   路白菲抬起胳膊拦了他一下,说,“你是我请的客人,没有让你搬东西的道理。”   郁清灼是被梁松庭直接从古籍研究所接走的,现在身上穿的外套也不厚。梁松庭一手拎箱子一手把他揽过来,顺势往院子里带,“先进去,里面暖和。”   路白菲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一下有点恍惚。这两人分开多少年了,在一起时看着还是有那种别人替代不了的默契感。   等到郁清灼先进了院子,路白菲压着声,和梁松庭说了句,“恭喜,你们这是完全和好了?”   梁松庭没出声,他不想让郁清灼听见,只是些许摇了摇头。   路白菲是一点就透的,梁松庭的意思就是将好未好的时候。路白菲也就不再多问了,快走几步追上郁清灼,领着他往其中一栋小楼走去。   这个院子里有两栋楼,一栋是专供用餐娱乐的,餐厅、KTV包厢还有一间台球室都在里面;另一栋与汤池相连,上下三层全是客房。   先来的一帮朋友已经开席了,路白菲抱着纸箱进入包厢,扬声说了句,“松庭来了,这位是郁老师。”   他没有直接称呼郁清灼的名字,上回在清吧给梁松庭庆生时,郁清灼顶着压力到场受了不少冷眼,路白菲就算是冲着梁松庭的面子,这次也得先给清灼礼遇上了。   他是做东的人,他的态度摆出来,在场的朋友同样不会撂他的面子。   郁清灼在一旁很随和地接了一句,“不敢当,叫名字吧,郁清灼。”   说完,环视了圆桌一圈。   祁嘉坐在背对门口的位置,这一桌的人都抬眼看过来了,唯独祁嘉端着一个白瓷杯子稳稳当当地喝热茶。他一贯是这种秉性,郁清灼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多少了解他待人接物的脾性。   赵觅也在场,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冲着郁清灼一扬下颌,说了声“来了”,态度比起在清吧那次好了许多,语气也是和熟人寒暄的语气。   大圆桌边还有两个人,一个体态微胖看着很乐呵的男人是费源,梁松庭曾经的师哥,搞建筑结构的,现在在水利部下属的一个设计院做中层管理。郁清灼早年就认识他,两人视线相接,费源点了点头,郁清灼也客客气气说了声“费师兄好久不见”。   费源身边还坐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穿着深色毛衣,手腕上一只名贵腕表很醒目。郁清灼没见过他,梁松庭走过来抬手指了下,介绍说,“关一凡,设计新空间的联合制片。”   这个叫关一凡的看样子也就三十出头,能在旅游卫视的热门栏目做到制片一职,说是自己奋斗出来的不大可信,倒很像是个懂得钱生钱的富二代。   郁清灼伸出手的同时关一凡也站起来了,两人隔着大圆桌上的一桌酒菜握了握手。   包厢里总共就这么些人了,都是常在一起聚的,熟得不需要讲什么客套。   郁清灼和梁松庭来晚了,先罚一杯肯定逃不掉的。   郁清灼坐在梁松庭身边,服务员上来斟酒,梁松庭伸手在郁清灼杯子上一挡,说,“他不喝。”   桌上其余五个人听他这么一说,都啧啧啧的作势摇头,包括路白菲和祁嘉在内。   郁清灼笑了下,说,“喝的,能喝。”说着,把酒杯移到服务生那边。   酒斟好了,郁清灼先端起杯子。梁松庭并不急着喝,今天他把郁清灼带来了就是做好了思想准备,这帮人今晚肯定没完的,喝酒的事还在后头。   看这安排,饭后都是要去泡温泉的,喝高了不能进汤池,所以现在这一茬就是喝着玩的。抿几口啤酒,度数也低,和饮料差不多。   梁松庭一条胳膊搭在郁清灼椅子后背上,很明显是一个护着自己人的姿势。他靠坐着没说话,看着赵觅在对桌也端了杯子。   赵觅半笑不笑的,和郁清灼说,“清灼,上回你来我那间清吧,我拦着你了。你叫我哥我也没答应,这杯酒喝了,既往不咎啊。”   赵觅是混惯了场面上的人,其实人不坏,骨子里对朋友很热忱,但说话行事的风格比较油滑。郁清灼笑着应了句,“哪能呢哥。”   说完,仰头就把小半杯啤酒喝了,喝得很爽快。   赵觅也一口闷了,喝完以后坐下,拍着自己的腿,忍不住感叹,“难怪路白菲现在叫你郁老师,是比起当年有些变化了......怎么说呢,成熟了,淡定了,是不是松庭?”   梁松庭眯眼看着赵觅,冷静回怼,“你不会说话可以不开口。”   一桌子的人瞬时都笑了,费源笑得拍桌子,边笑边说,“本来带前任来聚餐挺尴尬一个事,给赵觅一搅和,直接变喜剧了。”   这帮人实在太熟悉彼此,说起话来嘴上都没点遮拦的,相互揭老底。但是这种气氛反倒让郁清灼没那么紧绷了。   赵觅他们没和郁清灼见外,当初的事只要梁松庭能翻篇,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   郁清灼来得时候还做了些心理建设,觉得今晚没那么容易过去,现在看看气氛一团和气,他又给自己倒了半杯啤酒,想和费源关一凡他们再喝一杯。   梁松庭把他杯子盖住,说,“一会儿要泡温泉,你和赵觅喝一杯,意思到了就行了。”说着,眼色沉了些。   郁清灼这阵子和梁松庭几乎每天都有时间待在一起,也很懂得察言观色了。他知道自己要是再喝梁松庭指定要发火,没再执意,改拿起筷子说,“不喝了,吃菜吧。”说着,夹了个小笼包放在梁松庭跟前的碟子里。   梁松庭的一条手臂仍是搭在椅背上的,刚才郁清灼和赵觅喝酒寒暄,他也等着郁清灼,一点没动桌上的菜。   郁清灼夹了块熏鸭放自己嘴里,一侧腮帮子被鸭肉塞得鼓起来,他转头看向梁松庭,“这鸭子腌入味了,庭哥吃么,给你夹一块?”   梁松庭这才拿起服务生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说了声“吃”,等着郁清灼给他夹肉。   这一顿饭他们来得已经有些晚了,吃的时间并不长,几乎是在一桌朋友的注目之下吃完的。   郁清灼一会儿给梁松庭盛碗汤,一会儿又给梁松庭夹肉夹菜,那种照顾和体贴都表现得很熟练。梁松庭也不避着谁,有时候他和人聊着天,郁清灼没拿筷子的一只手放在桌上,他就会将郁清灼的手握到自己手里轻轻捏一捏。   尽管都是些无意识的动作,但在旁人看来,这一对看着像是修复得差不多了,离最后和好就剩一步而已。 第40章 你现在说停,我可以停   快散席的时候,路白菲走出包厢去叫服务生来埋单。祁嘉正好从洗手间出来,顺便就坐在了路白菲的座位上。   他咬了支烟,但没点火,低着声叫隔壁座位的郁清灼“郁老师”。   郁清灼给他叫笑了,之前祁嘉都是对他直呼其名的。郁清灼说,“叫我清灼吧,这一声老师不知道把我支到哪儿去了。”   祁嘉今晚在席间话也不多,一看就是纯粹为了路白菲才来的。   祁嘉衔着烟,些微笑了笑,说,“我和路哥的这些朋友其实不熟,估计你也看出来了。他怎么介绍的,我就怎么叫。”   郁清灼听了一笑,让祁嘉有些意外地,郁清灼竟然很实诚地回应了句,“是,看出来了。”   祁嘉被他这么一承认,也笑开了些,说,“我不像你,复合了还可以让周围的人觉得确实是跟过去比不一样了,看着你们总是般配的。”顿了顿,祁嘉又道,“我好像不管做什么都没有这种效果,有时候就连我家里人都觉得我和路白菲不配。”   郁清灼和祁嘉此前也有些交情,但大都是讨论古籍字画之类的藏品。祁嘉想给路白菲送这送那的,而且必须有品位,郁清灼就帮他掌掌眼,这仅限于郁清灼的专业领域,他们两人甚少谈及各自的感情。这时候祁嘉忽然这么一说,似乎有点交浅言深的意味了,又像是不由自主地一声感叹。   包厢里的气氛很放松,郁清灼在这种环境里也比较容易跟人交心。   他先低声说了句,“没复合呢,我还在追。”说着,两手撑着膝盖,手指在裤子布料上捻了捻,又说,“你已经追回来了,再说什么羡慕不羡慕的,反倒寒碜我。”   这个话题再聊下去,两个人都绷不住觉得莫名心酸又好笑。   时隔多年挽回前任这种事,真没什么经验可交流的。说出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哭曾经年少轻狂不知深浅的自己,也心疼曾经爱得那么义无反顾的另一个人。   路白菲买了单回来,瞧见祁嘉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咬着根烟和郁清灼聊天。也不知是在聊什么,他们两人忽然摇头一笑。   路白菲站在不远处停了脚步,心说这俩还挺有共同语言。   一顿晚饭吃了一个多小时,众人都只是半饱,酒也不过浅饮了几口。   过年前后各自都有忙的,好不容易挤出周末的空闲来这里泡温泉,到热气腾腾的汤池里待着才是正经事。   路白菲手里拿着几张房卡,俨然旅游团导游一样,站在餐厅门边给几个好友发房卡,让他们回房换衣服。   赵觅没等他递上房卡,自己伸手随意抽了一张。   路白菲眉头一皱,说,“拿回来。”   赵觅拿卡的手停在半空,哭笑不得,“怎么住哪间客房还有讲究啊?不都一样的么。”   路白菲一挑眉,淡淡笑道,“你那张是大床房,我给梁哥留的,确定要睡?”   赵觅听后神情微妙,看看梁松庭,又看看郁清灼,然后双手把卡奉还了,说,“原是我不配了。二位好好享用大床。”   大床两个字他格外强调,还拖长了尾音。   郁清灼不是个开不起玩笑的,刚才在席间他也很应对自如,可是这时见到梁松庭面不改色地接过门卡,还是微微有点脸红。   后来他们进了房间要换衣服,郁清灼也不知是怎么了,脑子里净是些不纯洁的联想。他从旅行箱里拿出自己的那条泳裤,侧身从梁松庭身旁走过,默默进了浴室去换。   泳裤刚穿上还没脱上衣,梁松庭突然推门而入。   郁清灼的毛衣正脱到一半卡在胳膊上,他愣了愣,“庭哥...你要用洗手间?”   梁松庭已经换了一身浴袍,一步一步走近郁清灼,将他直接搂到怀里。   两个人这么近地贴着,那就是什么反应都藏不住了。郁清灼呼吸一下有点急,梁松庭捏着他的腰,声音懒散低沉,“不喜欢大床房?”   郁清灼给他这么看似漫不经心地一撩,耳朵也烧起来,说喜欢也不是,说不喜欢也不是,只能求饶,“庭哥,我们马上就出去了,你行行好......”   梁松庭根本不管这些,本来就是出来度假的,就算他和郁清灼等会儿没有出现在汤池边,无非就是明天被多朋友取笑几句或者多灌两杯酒而已。   刚才郁清灼在餐厅里表现很好,甚至好到让梁松庭意外。   梁松庭从来不知道郁清灼竟是可以在交际上做得如此熨帖的,别人开些玩笑夹杂几句荤段子他也接得住,和人聊天时还不忘顾着梁松庭,又是盛汤又是夹菜的,照顾得面面俱到。   郁清灼从前真没有这么乖过,现在太招人疼了。不管是对梁松庭,或是与其他人周全,都从他身上挑不出一点错。   把他领到朋友面前本来是梁松庭的意思,想让他重新融入自己的社交圈。现在梁松庭却忽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   梁松庭不在乎会不会晚去汤池,他甚至有点故意的,想让郁清灼因为自己而惊慌失措。也许是因为清灼刚在餐厅里处事太聪明也太灵巧了,梁松庭想要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不完美的裂痕。   这是只有梁松庭才能对郁清灼做的事。   -   低沉的男声叫出“郁郁”这两个字,一点点热气随之扑着耳朵。郁清灼就基本不抵抗了。   他知道梁松庭不是要现在就做,他只是想弄他,让自己单方面失控。   梁松庭也坏的,搂着郁清灼说,“你现在说停,我可以停。”听起来好像是交由郁清灼决定,其实就是想让他亲口说出想要罢了。   停不下来的。郁清灼浑身都烫了,梁松庭随口一两句话就能把他点着。   他觉得自己有点站不住,腿抖,腰也软,在外面看着多么体面又优雅的一个人,反正到了梁松庭跟前就是这么没出息。   梁松庭能掌控着他,知道怎么让他臣服,郁清灼也绝不会对此说不。   他两条胳膊搭上梁松庭肩膀,有点任凭摆布地垂着眼,带着气声叫,“庭哥......”   再往下郁清灼说不下去了,他这么一叫梁松庭眼底也泛起隐隐的红,低下头开始咬他的耳垂。   郁清灼被抱到洗手台上坐下,他两手撑在台面,仰着头低低地喘。嘴唇刚已经被吻得红润了,即使明知道这间屋子里没有别人,郁清灼还是有些压抑着不愿出声。   梁松庭仍是完好地穿着浴袍,浴袍带子也系着。但是郁清灼脱得只剩贴身的一件白T了,领口斜开向一边,露出匀称的锁骨和那串纹身。   快到最后时他又被梁松庭托回地上站着,再被翻转过身面对着镜子。   郁清灼偏过头去,小幅度地挣扎乞求,像是一尾溺水的鱼。这种好似被强制的状态反而更加刺激了他本就敏锐的感官。梁松庭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看镜子,那里面的人眼尾染了一层红晕,睫毛上浮着一层水气,神情里尽是摇曳的风情。   郁清灼释放出来的一刻,闭着眼连续叫了几次梁松庭的名字,声音发着颤,肩膀微微抖动着,样子别提多诱人。   最后梁松庭将已经站不稳的他从洗手台边直接抱走了。郁清灼耳垂被咬得红红的,锁骨一侧纹有纪念日的地方也被印了个清晰的吻痕。   他被扔在屋里的沙发上缓了缓,梁松庭又拿来一件干净的浴袍搭在他身上。   过了几分钟的贤者时间,郁清灼隐约听到外面温泉池里传来熟悉的人声,应该是路白菲祁嘉他们都到了汤池那里。   郁清灼抬手挡着脸,嗓音低低哑哑的,说,“他们都已经去了吧,我们晚这十几分钟会不会让人多想......”   说到底郁清灼还是面薄,当着梁松庭这帮朋友的面,他还想护着梁松庭的形象,不愿意他一会儿去了又让人起哄或是嘲这嘲那的。   梁松庭听完就笑了,将擦手的纸巾往垃圾桶里一扔,走回沙发边,伸手揉揉郁清灼的头,说,“才晚个十几二十分钟能多想什么?你老公没那么不持久。” 第41章 知道我为什么不唱吗?   梁松庭的一句“没这么不持久”让郁清灼听笑了。他仰面靠在沙发里,眼神柔缓而眷恋地落在梁松庭身上。   狂热的眩晕感渐渐平息下去,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被单方面引导着的释放留给郁清灼的远不止于生理层面的满足,更让他从心理上获得了安抚。   当梁松庭把他摁在镜子前面,晃动的视线并没有模糊掉一切,郁清灼看到的不只是一个毫无保留交付出去的自己,也是另个人深沉激烈的爱意和掌控欲。   郁清灼脱离这种掌控长达七年了,现在他要把这个权利还给梁松庭。因为只有他值得。   后来还是梁松庭伸出手把郁清灼的眼睛捂住了。他弯下腰,凑在清灼耳边说,“再看...我们就真不去泡温泉了。”   几分钟后他们一起出现在汤池边。赵觅和费源一同倚在池子的一侧,看到他们姗姗来迟,这两人对梁松庭打趣了几乎同样的话。   晚到一刻钟都干什么去了,换衣服需要这么久吗?   郁清灼脱掉浴袍,扶着池边的石块慢慢滑入水中,在被温泉泡得发烫的台阶上坐下以后,他不紧不慢地说,“十几分钟能干什么,我庭哥没这么不持久。”   这句话实在不像是形象清隽的郁清灼会说的。“不持久”三个字音落下,汤池里整个静了静。   梁松庭先笑了,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他一条胳膊搭过去,扶住郁清灼的一侧肩,低声夸他,“我们郁郁出息了,什么话都敢往外抖。”   这一句周围的人听不见,只是看着梁松庭揽着郁清灼耳语。   路白菲坐在距离他们一米多的地方,目睹这一幕,脸上神色是淡淡的,心里却有些感慨。他偏头和祁嘉说,“我印象中好像很久没看过梁松庭这么笑了。”   路白菲认识梁松庭许多年,有资格讲这样的话。   祁嘉趴在池边,背脊露出一小截在寒风中,路白菲拿起一条热毛巾搭在他背上。祁嘉没有多话,只是枕着自己手臂,安静地看着路白菲,而后听得路白菲又说,“可能是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可替代的人吧。”   祁嘉沉默了会儿,在其他人继续聊天时,他小声问路白菲,“我是吗?”   路白菲又给他换上来一条热毛巾,搭上以后还就着手心的热乎劲给搓一搓肩颈,一面噙着笑说,“当然。”   -   这一晚直到十点之前,郁清灼都过得都很好。   梁松庭带他参加朋友聚会,这其中的意义已经不言而喻,他们距离复合成功又进了一大步。   在泡汤快要结束前,关一凡提议接下来去唱K。郁清灼没防着这一句,一听KTV心突然抖了一下,一时间甚至有点不敢去看梁松庭。   今晚这帮聚会的人里,关一凡算是和其他人交情时间最短的那个。他没那么清楚梁松庭在研究生期间发生的感情波折,也不像路白菲和赵觅早已经注意到,梁松庭近些年在KTV包厢里是从不唱任何歌的。   郁清灼私心希望有人能否决这个提议,但由他来说并不合适。   费源在一旁接了一句,唱就唱呗,路白菲的合辑我上个月还弄了个线上购买,今天能听个现场不?   路白菲这时想提议玩别的也来不及了,大家的兴致已经到这儿,他只能笑笑应下,说,“就一首啊,多了没有。那是另外的价钱。”   路白菲的父亲年前做了一次心脏搭桥手术,现在不宜操劳路家的生意。自从路白菲和祁嘉复合以后,路白菲也渐渐有了稳定下来继承家业的打算。过去的一年他逐渐退圈了,目前正在和经纪公司走解约流程。   郁清灼这边避开众人,和梁松庭商量,“庭哥你累吗?要累了我们就不去了,回房间休息吧。”   梁松庭的一条手臂仍是搭在郁清灼肩上,他手抬起来,捏了捏清灼的耳朵,说,“十点就休息?那还不给赵觅这帮人嘲翻了,以为我们急着回去干什么呢。”   郁清灼脸上已经给热汤熏出了一片淡淡的红,此时再是脸热也看不出来。   他抿着唇,安静了几秒,坐在对面的关一凡几人开始陆续起身,他忽然问梁松庭,“那...庭哥你唱么?”   说话时郁清灼的眼眸一抬,闪动的眼神里夹杂了许多种情绪。有期待,有害怕,甚至还有心疼歉疚。   梁松庭皱了皱眉,心里过了个念头,郁清灼是知道什么了?   但他仍是如实说,“我不唱。”   这句话在进入KTV包厢以后他也照样说了一遍,只是多加了一句嗓子不舒服的托辞。   在挽回梁松庭的这大半年里,郁清灼做过不少大胆的事,这一刻却不知怎么的彻底胆小了,既不敢劝梁松庭选首歌,也不敢多问一句不唱的真正原因。   梁松庭坐在包厢里吃果盘、和朋友聊天,后来也喝了些酒,但是从头到尾没碰过话筒,也没有一次坐在点唱机边上。   关一凡一度都把话筒塞他手里了,说梁哥我们合唱一个,要不你跟郁老师唱一个?你这也太不合群了。   梁松庭只是笑笑把话筒放下了,说你们唱,我今晚歇着。   郁清灼一直坐在他身边,那种煎熬和内疚渐渐越积越多,把郁清灼压得快不能喘气了。   包厢里唱得激情四射的,灯光也混乱迷离。郁清灼以为自己的焦躁不安不应该被谁察觉,却不知梁松庭时不时地看向他,眼色有些冷沉。   到后来郁清灼突然开了一听啤酒,埋着头一口一口地咽,就跟喝水似的。   梁松庭在他喝了得有半罐时,一伸手把罐子截走了,说,“泡完温泉别喝这么多。”   郁清灼倒是很听话,也不争执,点点头说好的,之后没再碰过那半罐酒。   过一会儿费源来跟梁松庭喝,梁松庭就着郁清灼开过的那半罐,把余下的喝掉了。   周围是无比喧闹的,这种喧闹使得人和人之间就算不说话也不会那么尴尬。但郁清灼在逃避了近一个小时后,还是没忍住开口了。   他朝梁松庭贴近了一些,以梁松庭能够听到,但周围人听不到的音量说,“庭哥,你唱一首吧,就一首。”   梁松庭转头看向他。   郁清灼脸上的神情有些局促不安,停顿了少许,他又补上一句,“我想听。”   放在一个月前,郁清灼不会补这一句。但基于现在他们的感情状态,他还是敢说一点了。   梁松庭不明显地笑了下,他两条胳膊支在膝盖上,是一种稍微躬着上身的坐姿,显得人很随意。他也贴近郁清灼,问他,“郁郁,知道我为什么不唱吗?”   这种聊天的模式很奇怪,明明在两个人之间是暗潮涌动的,外人看着却只以为他们正甜密耳语。   郁清灼不自觉地抿了下嘴唇,凝眸看着梁松庭,说,“我觉得我知道。”   梁松庭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只是这种笑意没到眼底。他语气平淡地说了句,“知道你还要求。”   该来的还是会来,从他们在墓园重逢至今,一直没有谈过分手那段的事。   在那半年里,郁清灼与梁松庭三度分开,直至双方父母遭遇车祸彻底断绝来往,闹到了最不堪回首的地步。   梁松庭想过要聊,郁清灼却始终有些回避。   这个契机来得诡异又突然,在最轻松的朋友聚会上,也在最舒适温柔的亲密接触之后,总之是让人防不胜防的。   郁清灼而后陷入沉默,不敢再接梁松庭的话。   梁松庭也没有逼迫他,没过几分钟祁嘉来和郁清灼聊天,梁松庭坐在一旁也很自然地参与了几句,似是没有对郁清灼流露任何不满的情绪。   由于他们两人都不点歌唱歌,离开包厢就比其他人早一些。   回到客房以后,郁清灼表现得异常安静。他换了拖鞋,进洗手间洗了个脸,再出来时前额的头发有些许的湿润,脸上的红晕褪了,肤色是一种近似透明的白。   梁松庭坐在窗边的扶手椅里看手机短信。郁清灼走过去,在他跟前蹲下。   梁松庭改为单手回信息,另只手伸过来揉了揉郁清灼的头,仍是什么也没说。   很多事情尽在不言中。   梁松庭不想勉强郁清灼,但郁清灼自己已经没办法再掩饰下去了。   他的头埋着,被梁松庭摁着揉了好几下,最后还是开口了,声线被有些急促的呼吸带的不稳了。   “......庭哥,还记得你研三那年的毕设作品么?”   这是郁清灼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第42章 一点孤勇   梁松庭读研究生时的毕业设计作品是对一处房龄四十几年的老旧仓库进行改造,将其重建为一处多功能文化场所。   他的设计不是凭空而来的,这间隶属于某市图书馆的仓库曾是他的导师崔培之年轻时的设计作品,因为旧城改造工程,仓库拆除在即。梁松庭在图纸上描绘了它可以发生转变的那种未来。   郁清灼曾经看过部分的建模,也看过未完工的设计稿。有一阵子梁松庭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兼顾着学业、实习和毕设,那是他们恋爱两年中梁松庭最忙的一段时间。   彼时的梁松庭初出茅庐,但他对待细节的严谨和整体设计的力量感已初露端倪。他的风格是偏硬核的,实用性能很强,做出来的毕业设计不像是年轻学生的作品,倒有种天然浑成的老练与洞悉在其中。   郁清灼知道这是梁松庭长达半年的心血所在,也曾听他在无意间提到,老师崔培之有意选送他的作品去竞争一个年轻毕业生的设计基金。如果能够入围甚至获奖,对于梁松庭的事业发展无疑是有很大助益的。   梁松庭听他突然提到多年前的毕设,皱了下眉,说,“是那个仓库吧,怎么了?”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夹杂着长辈的私生活、两个家庭间的丑闻、郁清灼曾经的自以为是,总之纷纷扰扰,情节太多了。   郁清灼不知该从何讲起。   他埋头蹲那儿,梁松庭想拉他起来他却不肯。人在蹲着时下肢的静脉血液会加速涌向心脏,郁清灼觉得这样的姿势或许能帮助自己进行思考或完成回忆。   “我爸是个心思很重的人,在婚姻里的控制欲也很强。可惜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一直活在父母恩爱家庭和睦的假象里......”   “他应该早就起疑了,所以请了个人去北京调查我妈和梁叔叔的事。”   郁清灼不去看梁松庭,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只管埋头说话。   “可是还没等他拿到出轨的证据,我和你同居的事情先被拍到了。”   “我看过那些照片,其中有一张是我们在小区楼下,我刚买了新车去接你参加聚会,我们在车里接吻。”   这些讲述虽然字字句句都带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尖锐,会划伤人,但七年的时间又的确已经磨平了很多记忆的棱角。郁清灼可以比较平静地讲述了,梁松庭也可以较为平静的倾听。   郁清灼的这部分回忆是梁松庭头一次听到,他没有感觉太意外,此前他也猜到一些类似的原因,所以只是一针见血地问,“这和我的毕设有什么关系?”   接着是两个人共同的沉默。   直到郁清灼慢慢抬头,看向梁松庭。梁松庭好像突然明白过来,说,“我的毕设让你爸动了什么想法?”   郁清灼在二十岁上下的时候,是极其聪慧也极有才气的,但同时也格外天真。因为各种原因他被保护得很好,到北京念书也有母亲陪同,他从未认清过他的父亲郁敬是个什么样的人,直到与梁松庭的事被郁敬得知。   郁清灼仰着头,脸上有种难以形容的苍白感,他语速很慢地和梁松庭说,“第一次分手是我提的,和别人没有关系。我突然知道了我妈妈和梁叔叔的事,接受不了,所以迁怒给你,要分手。这是我的错。”   “在那之后郁敬插手进来了,他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拿到了你的毕业设计稿,也知道你正在竞选设计基金的名额。那时候你的作品已经通过初选,马上要进入复试。他动用了一些关系,借用另一个大工作室的名义,准备告你设计侵权剽窃创意,律师都已经找好了。”   这种事情如同烂泥扔在身上,就算费劲心力除去了也必然留下污点。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后辈而言,一旦摊上这种指控基本就别想翻身了,梁松庭在这个行业里也永远不要再想有一席之地。   梁松庭的一只手握着郁清灼的一条胳膊,原本是想借此拉他起来,郁清灼蹲着不肯动,梁松庭的手也没有收回去。   他不自觉地加了些力气,握得郁清灼觉得手臂隐隐地疼。   又是半分钟的沉默,梁松庭问,“还有别的吗?”   他们分开七年,这太长了。毕业设计只是一个时间节点的事,后面呢,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郁清灼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告诉梁松庭,这里面的烂账很多,他还没说完。   郁清灼笑了下,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抬起来搓搓自己的脸。   他不愿回忆这一段,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刻。而且他能感受到梁松庭正在慢慢堆叠起来的情绪,这个男人不会因为自己的讲述而仅仅产生出单纯的类似原谅的心理,不会那么简单。   郁清灼干咽了下,继续说,“所以我提了第二次分手,如果我和你分开,郁敬就要对付你了。可是那时候我对我爸这个人的认识还太表面,不知道他是那种因为私怨就要下狠手的人。”   “我的意志不坚定,又偷偷找你复合,郁敬一直派人跟踪着我,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出尔反尔。他立刻找人把我提前送回了英国,那时我母亲在也动用一些她的人脉试图与郁敬对抗,他们完全撕破脸了。郁敬忙于处理婚内财产,分身乏术,没有马上对你提告。”   郁清灼说到后面,语速渐渐快了。事情很多,千头万绪,回忆的漩涡正在拖拽他,他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了。他只能挑着要紧的说。   “我到英国不足一月,我父母的离婚官司还没有上庭,我妈妈和梁叔叔就出了车祸。虽然我妈妈经过抢救保住了命,可是陷入昏迷。后续要再医治,需要把我母亲从国内接到英国,这里面涉及的人脉、资金,都需要郁敬出面。我妈妈能否得到最好的医疗资源,很大决定权掌握在郁敬手里。”   余下的话,郁清灼不必再说了。那时的他自身就是一枚筹码,郁敬的律师已经拟函,提告梁松庭在即;另一边是母亲昏迷,临床表现为行动与思维能力丧失,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郁清灼已经没有选择,那时的他尚无力与郁敬抗衡,他一生最在乎的两个人的命运都押在他身上。   他如果在因为脆弱依赖而联系梁松庭,那至亲的医治康复和梁松庭的前程都将毁于一旦。   只可惜尽管郁清灼和郁苏尽了全力,郁母仍然未能清醒。四年后因为车祸后遗症,脑部受损严重加之肌肉萎缩,她的情况进一步恶化。最终郁清灼和郁苏共同选择拔管结束治疗,不再让母亲持续忍受这样不生不死的痛苦。   郁清灼跳过四年隐忍,只说到母亲离世的时间。   这时距离他回国还有两年多。   他蹲久了,腿麻,索性坐在地上,深呼吸了一次,最后说,“我仍然没有回来找你。因为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因果报应,郁敬在我母亲过世两个月后被查出患了鼻咽癌。他在我母亲昏迷期间已有其他情人,对方生下过一个小孩,无法确认是否是他的血脉。我必须帮助郁苏得到郁家的家产,这是她应得的,这些年她因为我母亲,也因为我,过得很不容易,操心的事太多。我姐夫的家庭在英国当地有些声望,郁苏如果取得郁家产业,在婆家那边也不至于低人一等仰人鼻息。”   这样一拖又是一年多,直至郁敬离世,郁清灼和郁苏联手争夺到继承权。最终郁清灼把自己的份额几乎全部留给了郁苏。   他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了。他最宝贵的东西早已经失散。   七年的时间,郁清灼最终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他在英国踌躇了很久,无数次想过去找梁松庭,却又完全丧失勇气。   他不再是那个恣意狷狂,满身少年意气的郁清灼了,他在人世里摸爬滚打了一圈,跌得伤痕累累,不时地通过网络获知一些梁松庭的近况。对方已是青年才俊,事业有成,拿到了国内年度青年设计师的奖项,又成为知名建筑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可谓前途远大。   这样的梁松庭是郁清灼追不上的,他们早已渐行渐远。   后来是还郁苏鼓励他,不管怎样就算是为了了却一个夙愿,总应该回国试试。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生死永隔罢了,比起现状不会更差。   如此这般,郁清灼带着最后一点孤勇回来了。   也许冥冥之中的天意,也许是父母在天之灵可怜他们一对爱侣。   他在埋在梁雁诚的墓园,与梁松庭重逢。   作者有话说:   抱抱小郁...   也坐等一点点海星 第43章 只想弄死你   郁清灼以快进的方式讲完了他的七年。他讲得有所保留,诸多细节被一语带过,有些甚至根本没有提及。   梁松庭的震惊是慢慢到来的,起先的一部分他有所准备,当郁清灼说到自己不敢回来,又说追不上他,直到被郁苏鼓励才敢回国试一试,梁松庭拧起眉头,做了个下意识的动作,要松开握住郁清灼的那只手。   郁清灼这时却分外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摁住。   “庭哥,你在怪我。”清灼眼神很亮,盯着梁松庭,小声发问。却没有用疑问句的语气。   郁清灼说得很对,这也是他不敢告诉梁松庭这一切的真正缘由。   郁清灼固然过得不好,但那不是梁松庭造成的。梁松庭被他甩了七年,也一度极其消沉,想尽办法才让自己从感情重创里解脱出来。   可是他现在突然得知真相,原来自己竟跟个傻子一样,郁清灼独自经历那么多,回国这大半年里一直跟在梁松庭身边百般示好。而梁松庭呢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他只以为郁清灼是秉承了当年一贯的骄纵任性,到如今无非是成熟些了,想起前任的好,所以回国来追自己,却不想背后另有隐情。   他任由郁清灼抓着自己的手,语气淡得似乎没有生气,说,“原来那时候你换手机号是因为被郁敬监听了。”   郁清灼听后愣了愣,一时间抓不住话里的重点。   他努力回想,才想起似乎在自己第二次找梁松庭复合时,为了逃避郁敬的耳目,换过一次手机号码。   这么小的细节,在浩瀚回忆里微乎其微,就连郁清灼自己都记不得了。时隔整七年,梁松庭却能迅速地与当时的情形联系起来。   梁松庭又说,“我去英国找你,只待了几天你就让我走。现在推算时间,是因为那时候郁敬快要回到英国了。”   他把当年的一些线索一条一条捋出来。有关郁清灼的事,原来桩桩件件,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但他又终究是知道得太晚了。   他心疼郁清灼,心疼得整个五脏六腑都拧起来。但同时的,他也很气。   这个世界上能把梁松庭气到想松手,想一走了之,想再也不管了的人,只有郁清灼。   郁清灼就是有这种能耐。   梁松庭盯着他,慢慢地说,“我就这么不配吗,不配你在分手时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不配和你一起解决问题。只配得起你三次分手。”   梁松庭字字句句都是质问,可也不是疑问句的语气。   他们已经各自承受了太多,就算愤怒无奈,也不忍心再由自己给对方伤口上撒盐。   说完,他抹掉郁清灼抓着自己的手。   清灼在惊慌之下迅速起身又去牵他,梁松庭再一次拂开手,走出房间去了阳台。   梁松庭生气是应该的。很多问题不是只有一种解法。   他们这段感情到底败在哪里,梁松庭也曾有过许多想法,现在才知道,原是输给了郁清灼的骄傲。   过了几分钟,郁清灼只穿着一件毛衣也走上阳台。   外面的气温只有两度,清灼开门的一瞬风陡然吹得猛了,让他一个激灵。   他见着梁松庭咬了根没有点着的烟,于是走过去拿起栏杆上的打火机,嗞地一声打出火,要给梁松庭点烟。   梁松庭不让他献殷勤,冷声叫他回屋。   郁清灼握着打火机,态度格外好,“我陪陪你,庭哥。你生气是应该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吹风,要吹我们一起吹。”   就这么半分钟的功夫,一句话没说完,郁清灼的鼻尖已经被冷风冻得红红的。   梁松庭不去看他,看了他就会想抱他,就会对他心软。   偏偏郁清灼主动往上凑,他问梁松庭,“庭哥,你有多生气...?”   梁松庭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望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汤池,冷酷地回答,“只想弄死你。”   郁清灼垂眼,唇角勾一勾,面不改色接他的话,“我不反抗的,你弄吧。”   梁松庭这时候心里有愤怒自责,各种情绪。郁清灼不能让他憋着。   发泄出来是应该的。   郁清灼如今也长大了,知道怎么好好对待自己的爱人。   夜晚只有两度的气氛,很像此刻的梁松庭与郁清灼。又冷,又剧烈。   一时间郁清灼甚至想不起来一个小时前他们是怎么在汤池里泡着舒适的温泉,梁松庭是怎么搂着他的肩,自己又说了什么,梁松庭又是怎么笑起来的。   梁松庭突然伸手,一把兜住了郁清灼的下颌。这是一个比起扼住咽喉,显得侵略性稍低那么一点点的动作。   郁清灼没有反抗,任由梁松庭控制着他身上最脆弱的一处地方,踉踉跄跄被梁松庭拖进屋内,又身不由己地走了几步,最后给扔在沙发上。   不疼,的确不疼。梁松庭控制着力气的。   郁清灼默默坐着,被捏过的地方还留有梁松庭手掌的余温。梁松庭站在他跟前,对他说,“你应该怕我的。”   因为他说想弄死郁清灼的心,是真的。   爱和发疯,往往就一线相隔。   清灼仰起脸看他,温和地笑,说,“不怕的,庭哥。从头到尾是我对不起你。我这个人有时候性格缺陷很明显,自恃着有些天赋,做事只凭直觉不计后果。我知道你气什么,气我当年能力欠缺还意气用事。现在我或许好一些了,但不敢奢望你立刻就原谅我从前做错的事。”   郁清灼一番自我剖析很清醒,也很理性。   梁松庭不说话,他和郁清灼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原不原谅的。   如果爱的只是他,恨的也只是他,那么爱与恨就没有分别。   过了片刻,梁松庭说,“睡觉吧,郁清灼。”语气很疲倦。   他们都累了,梁松庭尤其是。   也许郁清灼的故事里还有很多遗漏,但在这个晚上,梁松庭不想再听了。   -   上床以后两个人都没有睡着。   窗外还不时传来那些朋友放飞自我唱K的声音。   路白菲有心订了这间大床房,梁松庭和郁清灼最后还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   郁清灼闭着眼,脑子里一团乱,好像想起很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明白。他一动不动地假寐,连呼吸都压得很轻,也不知躺了多久,外面喧嚣的声音都渐渐平息了,郁清灼仍然没有睡着。   他忽然觉得害怕,已经睡下这么久了,梁松庭始终没有碰他一下。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在安静得落针可闻的房间里,郁清灼按捺不住,试探出声,“......庭哥,能抱抱我么?”声音里透出些无助可怜。   片刻过后,在他翻身面对梁松庭的同时,一条有力的手臂把他圈入怀中抱住了。   郁清灼这七年跌跌撞撞,受了不知多少委屈,梁松庭的心疼是无法形容的。他应该抱他,在他刚讲完以后就该被抱住。但这不代表梁松庭的愤怒消减了。心疼郁清灼和恨他七年不声不响的隐匿是并行不悖的。   黑暗中的拥抱让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脸。   郁清灼呼吸轻轻的,被抱得很紧也不出声,任由梁松庭收拢手臂。刚才在露台吹了风,现在骨子里还渗着一股寒意,只有梁松庭能把他捂热了,让他感觉自己活着,被人爱着,一切都有意义。   最后,他发出小声的乞求,说,“庭哥,本来我们已经好起来了......我还想带你在春节时去看郁苏一家,看看我的小侄女,很多人都说她和我小时候长得像。”   “你原谅我吧......”郁清灼边说边不自觉地用脸颊去蹭梁松庭的脖子,是一种汲取温暖的动作,“同样的错我这里绝不会有第二次了。”   他们在被子下面拥得很紧,郁清灼好像有些许的发抖。   过了一会儿,梁松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仔细想想,可能不论你说什么理由,我都不会不原谅你。”   “就算过了七年你回来了,告诉我你想回头只是因为过得不好,只要你的后悔是真的,我们可能照样复合。”   梁松庭说的是实话。也许从在墓园见过那一面,从梁松庭把郁清灼抵在车门上的一刻开始,郁清灼知道,梁松庭也知道,他们是各自生命里不能取代的那个人。   梁松庭又说,“我以为你在英国会过得很好,我也以为分手这个决定最终证明是你对了,我们本就不合适,你在别的地方有你的新生活。但是现在你告诉我,你的七年是怎么样的。郁郁,你让我全程像个傻逼。让我所有的情绪都变得廉价,不值得。”   郁清灼的发抖更为明显,在这件事上,他和梁松庭有很多心照不宣。   他完全懂得梁松庭愤怒的那个点。因为如果换作郁清灼处在梁松庭的位置,他只会更加愤怒。   郁清灼一开口就说对不起,梁松庭打断了他。   “我要点时间。”梁松庭说,“你不要道歉,你没有错。但我得先过我自己这一关。”   曾经的梁松庭为郁清灼做过那么多事,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恋人,深谙彼此的好恶。郁清灼却可以不顾他的感受,执意地认为仅凭自己的判断就能解决问题。这个真相让梁松庭无法释然。   郁清灼不再说话了。   又过了很久,也许十分钟,二十分钟,郁清灼没有感到梁松庭的手臂松开。   他轻轻地说,“庭哥,我好想回到六岁那年,第一次见你......”   那已是整整二十三年前。   可是,他们都回不去了。   -   第二天早上梁松庭先起来的,群里有人叫他们去吃早饭。梁松庭一只手撑在枕头边,问清灼,“想起来吗?还是我就把早饭端进房间等会儿你再吃。”   郁清灼迷迷糊糊地说,“起来,我马上起。”   不出十分钟,郁清灼洗了脸换好衣服,和梁松庭一起出了房间。   他们去餐厅时其他人也都到了。从一帮朋友的视角,觉得这两人和昨晚没什么两样,还是照样打趣他们,非要梁松庭说说大床房的使用感受。   梁松庭笑着应对,一如往常。   因为早餐是自助式的,他自己还没吃什么,先帮郁清灼拿了合他口味的咖啡和蛋饼。   只有郁清灼知道,梁松庭的眼神、语气,和昨天以前都不一样了。   他们现在处在一种微妙的冷战状态。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言和。   一顿早餐吃得很随性,院子外面的阳光洒进来。深冬里这种天气是奢侈的,费源提议饭后去山里走走,众人都同意。   郁清灼喝完一小杯意式浓缩,照他的习惯还要喝点橙汁。   梁松庭去给他拿橙汁,路白菲站在一旁接热水泡茶。   梁松庭随口说了句,“下午我们就走了,明天我还要加班。”   这话不是借口,来之前他就和路白菲就说过,年末了事务所的工作很多,最近周末梁松庭能休一天都难得。   路白菲看着出水口的热水,淡淡说了句,“你跟郁清灼怎么回事?”   路白菲太有眼力见了。今早这两人的貌合神离就他和祁嘉瞧出来不对劲。   郁清灼一直时不时地去看梁松庭,但梁松庭几乎不给郁清灼眼神,另一方面又在频频照顾他,给清灼拿咖啡拿早点什么的。   路白菲看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了,索性直接问问。   “是我什么地方照顾不周吗?还是昨晚去KTV没安排好?”路白菲又问了一句。   梁松庭说,“不关你的事。”顿了顿,他说,“我和清灼之间有些话说得不对付,我心里有点堵。过几天就好了。”   路白菲先转头看了眼不远处还在吃喝聊天的一帮朋友,郁清灼也没有注意到这边。   路白菲轻声一叹,和梁松庭说,“好好的,松庭。就我一个外人的角度,也觉得你们太不容易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甜了 第44章 大半夜发什么疯   梁松庭和郁清灼在周六下午离开温泉会所,开车回了北京。   比起来时的轻松惬意,回去的路上郁清灼多了几分忐忑。他很怕梁松庭这一趟车直接把他送回还未搬家的那间小公寓里。   最近这半个月,郁清灼几乎算是与梁松庭同居了。   他们各自的房子地段都买得凑巧。郁清灼的新家距离建筑事务所更近,而梁松庭的住址则靠近地铁站,乘坐4号线可以直达国家图书馆那一站。   不过交通便利什么的都只是借口,梁松庭想让郁清灼住下,这比什么理由都充分。   半个月前的一天,北京暴雨。梁松庭去古籍研究所接郁清灼下班,没再把他送回家。   郁清灼至今记得那天傍晚梁松庭手扶方向盘说话时的神态。   他的男朋友眉目俊朗且慵懒,以平常的语气说出一句,“去我那里住吧,换洗衣服给你准备好了。”   郁清灼心里忽然有无数烟火绽放。   此前梁松庭说过,让清灼准备换洗的衣物留在自己家里。郁清灼始终有些顾虑,担心自己真的拿去了是否显得太冒失急切。   后来的一周梁松庭没再提过这件事,郁清灼也不曾主动。   没想到梁松庭却在私下里把一切生活用品都置办好了,还到郁清灼喜欢的衣服品牌网站上下单了基础款的T恤和毛衣,总之为他考虑得很周全。   郁清灼这半个月里乐不思蜀,连搬家都没有劲头,乔迁的时间一拖再拖。   此时他坐在副驾,明显地已有些昏昏欲睡,却还强撑着精神看向窗外。   梁松庭把暖气调高了些,对他说,“你睡一个小时就到了。”   郁清灼摇摇头。   梁松庭失笑,“硬撑着干嘛呢?”   郁清灼的视线转回来,看向梁松庭,“我怕一觉醒来就到了自己家楼下,我得看着路。”   语气像是玩笑,但郁清灼和梁松庭脸上都没有笑意。   梁松庭仍然看着前方的路,眸色却似沉了些。   他不是立刻回应的,而是在短暂的几秒沉默后,才说,“不会。放心睡。”   郁清灼在那一瞬间有种直觉,梁松庭是真的有想过先把他送回家的,但最后还是没有这样做。   后半程郁清灼好好睡下去了,他调低了座椅靠背,把梁松庭的外套搭在自己身上,略微侧着身睡得很香。   一直到越野车开会小区地库,又熄火停了几分钟,郁清灼才慢慢醒过来。   梁松庭坐在一旁,正在用手机看邮件。   郁清灼翻身坐起来,看着他,叫他“庭哥。”   梁松庭语气淡淡的,手机荧光映着他立挺深邃的五官。他说,“我让你放心睡,你还真放心。”   郁清灼轻轻叹了口,说,“不然呢。”   梁松庭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他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郁清灼终于还是如愿回到了梁松庭家里,但两人相处的气氛总不如去温泉会所之前那么融洽了。当晚梁松庭和郁清灼说,“我睡客房。”   清灼似乎对此早有预见,他垂着眼,“嗯”了声表示同意,心却一点一点往下沉。   梁松庭说需要时间过自己这一关。郁清灼理智上完全理解,可在情感上仍然有些受挫。   他回国将要一年了,春节就在下个月。郁苏发信息来问他,春节期间要不要回英国团聚,提前给他订机票。   郁清灼回复姐姐的信息里带有一丝自嘲:追人大计还未成功,今年就不回了吧。我给妞妞寄点礼物。   他和梁松庭在同一个屋檐下分居已有一周,还不见缓和的迹象。   梁松庭这次真是气得不轻。尽管他没有对郁清灼冷脸,两个人同处时也能好好说话,偶尔梁松庭下班早一些还会给郁清灼做顿晚饭,但晚饭一过,梁松庭就进入书房加班,晚上独自睡在客卧。   郁清灼此前也陷入过各种追人的困境,也都想出各种方法化险为夷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些束手无策。   距离泡温泉过了一周,这天晚上他突然收到一条祁嘉发来的信息,内容很简单:你和梁总怎么样?   郁清灼对着手机愣了愣,继而决定不用敷衍或圆滑的态度回复祁嘉,而是对他说实话:还没和好,情况很焦灼。   过了半分钟,祁嘉回复他,仍是短短一句:住在一起了还怕解决不了?   郁清灼看着那句话,不禁失笑。   祁嘉很一针见血。这一周和梁松庭这么僵持着,梁松庭固然有冷淡的理由,但也的确是郁清灼顾虑太多了。   他没再给祁嘉回复,说谢谢什么的倒显得彼此见外。祁嘉也用不着郁清灼虚以客套。   郁清灼放下手机,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再走进去。这是一周以来,他第一次进梁松庭的书房。   梁松庭转头看他,郁清灼走到书桌边。   家里暖气开得足,郁清灼只穿了件薄款的细针毛衣,颜色是灰蓝的,衬得他整个人格外干净白皙。   他问梁松庭,“庭哥,要怎样你才能消气?才能睡回主卧。”   梁松庭皱了皱眉,这个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就在他沉默以对时,郁清灼突然开始解牛仔裤的扣子。   裤子很快从他腰上滑脱,露出两条修长漂亮的腿。   郁清灼两手在桌沿边一撑,直接坐到了书桌上,一条腿抬起来,踩在梁松庭腿上,足尖慢慢往前挪。   梁松庭无比冷静地看着他做这一切,始终没有出声。   郁清灼说,“你十天没碰我了,就不想我吗?”   梁松庭不说话没有关系,郁清灼知道怎么说。他眉目也淡淡的,嘴唇色泽并不多么红艳,却有种朦胧的诱人。他说,“可是我想你了,想你吻我,揉我的腰,想着我的脖子把我压在枕头上。想你抱着我,想听你喘气,想你咬我的耳垂,喉结,锁骨,身上每一处。   郁清灼越说越慢,每个字音仿佛都带着勾子,撩着梁松庭最心软的那一处。   说到最后,郁清灼唇角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形,“怎么办,梁松庭,你硬了。 ”   郁清灼的挑衅当然有结果,他来不及说更多的话,梁松庭一把抓住他的脚踝站了起来,紧接着将他两腿分开,一手拍住他脖子,一手开始揉他同样硬挺的分身。   郁清灼仰头被压在书桌上,双重的刺激令他瞬间无法思考。梁松庭扯掉他的内裤,突然埋头下去时,郁清灼低低叫了一声,伸手抓住梁松庭的头发,继而就被过度飘升的快感激得浑身发抖。   梁松庭正在给他口,这个认知让郁清灼身上每个器官都变得无比敏感。   他的腎辦也被掌握在梁松庭手里,被踩蹦被搓揉,梁松庭太知道怎么让他舒服了。不出一两分钟他就被推至了欲望的顶点,眼神恍惚地望着天花板,叫着“梁松庭梁松庭求求你。 ”   梁松庭没想在这件事上折磨他,他将郁清灼的东西整根含进嘴里,只是深喉了几次,郁清灼就带着哭腔泄了,   梁松庭等他渐渐不抖了,站起身抽了张纸擦嘴。   郁清灼慢慢从桌上坐起来,眼神还没有聚焦,垂着头呼吸凌乱。   两人位置的反转只是让郁清灼变得更为敏感,不出一两分钟他就被推至了顶点,眼神恍惚地望着天花板,语气支离破碎地叫着“梁松庭梁松庭,求求你。”   梁松庭没有折磨他太久,郁清灼很快便交待了出来。等到他渐渐不抖了,梁松庭站起身抽了张纸擦嘴。   郁清灼慢慢从桌上坐起来,眼神还没有聚焦,垂着头呼吸仍旧凌乱。   梁松庭走到他跟前,抬手抹开他额前的碎发,沉声问他,“还想要吗?”   郁清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梁松庭又说,“想要明晚继续,来敲书房的门,我给你服务。”   说完伸手将郁清灼一把抱起来,走出书房回到主卧,将他放在床上,拉起被子给他盖好,这才转身出了主卧。   郁清灼躺在床上,渐渐回过神来。   梁松庭仍在生气。他的气怎么这么难消。宁可让郁清灼单方面享受,也不肯碰他一次和他同床共枕。   郁清灼也许是因为他这样冷酷之下又有极端的纵容,也许只是因为放纵过后还没恢复理智,突然一掀被子,随手抓了条睡裤给自己套上,径直走去一墙之隔的客卧。   梁松庭竟然锁了门,郁清灼于是更加冒火。   他使劲拍门,叫着,“梁松庭,你特么给我出来!你别躲起来自己弄,我们什么都干过了,到现在你装什么装?”   郁清灼这一周过得十分压抑,一对恋人吵架拌嘴不可怕,怕的是无声无息的冷战。   他情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接着又叫,“梁松庭你锁门干什么,你是不是怂了?”   客卧的门当即打开,梁松庭扶着门框,无奈看他,说,“大半夜发什么疯。”   郁清灼从中听出那种他曾经在梦里才拥有过的纵容,一时间鼻子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站在客卧门框,盯着梁松庭,这一瞬间仿佛有了回到过去的错觉,好像那个十八九岁的自己又回来了。   这种底气原是梁松庭给的,郁清灼知道自己不可以被对方故作冷淡的表象骗了,必须珍惜机会。   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对梁松庭说,“听好了,你已经原谅过我无数次了。这次也一样,你没得选择。我再给你一星期的时间,你睡回主卧。”   作者有话说:   支棱起来了~ 第45章 清灼是我爱人   梁松庭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瞬间助长了郁清灼的气焰。   他一下给气笑了,说,“这么嚣张啊。”   他自己或许还未觉察,非得要郁清灼这么闹一闹,梁松庭的态度其实也在渐渐回到从前。   郁清灼气势不减,又强调一次,“说一周就一周,不会宽限。”   梁松庭对上他的视线。郁清灼眼尾红潮未褪,眼神却一点不躲闪。这一刻梁松庭竟然有点喜欢上了这种被他拿捏的感觉。   一周以后就是新年,他们总不能分居跨年。   梁松庭当下没有应承什么,他语气平和,对郁清灼说,“回去睡。”   清灼这时还不能勉强他,只是提了个十分幼稚的要求,“你给我盖被子吧庭哥。”   刚才拍门找茬的时候他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现在要求盖被子的口气又变得软乎乎的。   梁松庭没有拒绝,没有笑他幼稚,竟也真的陪他从客卧门口走回主卧。等到郁清灼躺下,再把一床被子一床薄毯盖在他身上。   他们一起睡觉时只需要一床被子,不是郁清灼抱着梁松庭,就是梁松庭抱着他睡。   现在分居两室了,郁清灼给自己加了床薄毯。   郁清灼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梁松庭,对他说晚安。梁松庭也说晚安,然后离开主卧,轻轻带上门。   这一晚有些小小的戏剧化,两个人好像闹了一场,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但这绝对可以算是郁清灼回国以来在梁松庭跟前最为任性的一回,可这也并不是坏事。   世界上没有不吵架的恋人,就算是最好的关系也要经得起一点波折。   梁松庭并非有意和郁清灼疏远。只是七年分别让他心有余悸,郁清灼骨子里的自负和意气也在时刻提醒他,他们会不会重蹈覆辙。所以他说要过了自己这一关,这是实话,他的确需要一点时间。   自从这一晚过后,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缓和了一些。   第二天晚上,郁清灼与研究所的同事聚餐。快过年了,各种活动总是不少,郁清灼虽然不是编制内的人,但他业务能力没得挑剔,在单位里行事低调友善,和同事相处都很融洽。   当晚他喝了一些酒,梁松庭开车去接他。坐在车上,他朦朦胧胧地对梁松庭说,“今晚有好几个同事要给我介绍对象。”   梁松庭挑一挑眉,问他,“你怎么说?”   郁清灼掀起袖子给梁松庭看那串戴在手腕上的琉璃珠,笑着说,“我告诉他们,这是定情信物。”   二百余元的小东西,郁清灼却一直戴着。梁松庭对他有情有义,他又何尝不是一样。   梁松庭不再说话,看着车外的道路专注开车。   到家以后郁清灼去洗澡,他进了浴室正在脱衣服,梁松庭从外面叩门,对他说,“洗澡别锁门。”   郁清灼把门打开,他已经脱掉了上衣,下身的休闲裤还穿着,此时上身的肌肉线条,每一块皮肤纹理,无不性感诱人。   梁松庭知道他是故意给自己看的,视线也并不避开。   郁清灼噙着笑,因为喝过酒,脸上的红晕还余淡淡一层。他明知故问,“庭哥也要来?”   梁松庭被他撩习惯了,知道反正今晚做不成,心如止水,说,“水别开太热。”   他只是担心郁清灼酒后洗澡有个万一。   郁清灼突然凑上去,在梁松庭来不及防备之下往他嘴唇上咬了一下,又带着气声说,“我今晚要礼尚往来,庭哥你去书房等着。”   梁松庭没有很当真,他也不需要郁清灼和自己有什么礼尚往来。可是过了十几分钟,郁清灼敲开书房的门,穿着一身浴袍,头发上还有些水气,轻轻松松走到书桌前。   梁松庭靠在皮椅里看他,半笑不笑的,“又来要我服务?”说着,伸手要去捞他。   没想到郁清灼扶着梁松庭的两条腿,自己先跪下去了。   梁松庭在情感层面还没有原谅他,此时并不想身体先行,一把捏住郁清灼的脸,“郁郁,我没那么容易心软。”   郁清灼给捏得吐字不清,含含糊糊地说,“弄完以后你可以继续生气,这是两码事。”   梁松庭把他架不起来,他跪得很执意,已经把梁松庭身上的卫衣掀开了,低头去吻几块腹肌,梁松庭暗暗抽了口气。郁清灼一边吻一边低低的喘,他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有些情动,呼吸的热气拂在皮肤上,梁松庭没摁他的头,郁清灼自己埋得越来越低。   不过一两分钟,郁清灼渐渐没了动静。   梁松庭仰头靠着椅背,一手关掉了桌上的台灯,一手轻轻地以手指背面抚摸郁清灼的脸颊。   梁松庭已经给他撩得箭在弦上了,裤子拉链拉了一半,郁清灼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梁松庭坐在全黑的书房里,摸着清灼的脸,叹了口气。自己该拿这祖宗怎么办?   就这样安静了片刻,终于他俯下身去,吻了吻郁清灼的前额,同时也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还有五天就是新年。   29号这天上午,梁松庭接到事务所合作人崔旸打来的电话,让他顶替自己去参加一个建筑杂志举行的年会活动。   崔旸在电话里说,“都是你认识的人,酒会后半段有慈善捐款一类的活动。你自己去也行,带个伴也可以。”   梁松庭去年获得年度青年设计师奖项以后,接受过这本杂志的专访。这样的年会理应要去,交际应酬总是少不了的。   他答应了崔旸,挂断电话后没怎么多想,给郁清灼拨了过去。   古籍研究所这种事业单元,一般在过年前后都清闲下来了,郁清灼却还是照旧的忙。   他向来闲不住,近期正在修复一本双面印字的西夏文献,工艺更为繁复,修补破损的搭口与原书的差异仅为毫米。手要很稳,心必须很静,因此手机也总是静音。   梁松庭打给他他没接到,两个小时以后才回拨给梁松庭。   梁松庭开门见山地问他,“晚上有安排吗?陪我去一个酒会。”   郁清灼这时站在窗边,正在摘下眼镜,一听到梁松庭的邀约,顿时有点懵。   他“啊”了一声,好像没听明白。   梁松庭又说了一遍,“建筑师杂志有一个年会活动,可以携伴。你要是有空,下午我提前来接你。”   郁清灼虽然感到意外,还是立刻答应下来,又问梁松庭有没有什么着装要求。   建筑师这种直男群体,穿上衬衣休闲裤已经算是正式服装了,梁松庭说,“你随意,没什么讲究。”   郁家小少爷是体面人,就是随意穿戴也不会出错的。   梁松庭提前在五点接他。郁清灼换下工作服,穿了一身自己事先放在办公室里的衬衣西裤,外面是一件长大衣御寒。   梁松庭把车停在研究所门口,看着他的衣摆在风中飞扬起一角,从楼梯上面走下来。   郁清灼骨相漂亮,就算在动态时也有种优逸从容的美。梁松庭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直到看着他走近越野车,梁松庭先从里面替他开了门。   -   酒会定在金鱼胡同的一家星级酒店里。他们两人到得还算比较早,酒会刚开始,一只小型乐队在台上演奏轻音乐。   梁松庭没有做多少主动交际,他性格如此,已经长到三十几岁了,更不会勉强自己成为崔旸那样的社交达人,只是在遇上较为熟识的朋友时,他会走上去与对方聊几句。   郁清灼有时陪在他身边,有时去餐区给自己取点食物,并不与他黏得很紧。   梁松庭觉察出来他的用意,郁清灼大概是替梁松庭的声誉考虑,不愿意两人的关系让今晚到场的同行都看出端倪,所以保持些距离,看着就和寻常朋友无异。   梁松庭没有戳穿他,只是一旦郁清灼离开几步,梁松庭就算与其他人聊着天,视线也总是往郁清灼所在的那个方向去。   今天的酒会也许是为了应和建筑杂志的主题,在会场的一侧放置了一些3D建模以及杂志的纪念刊物。   郁清灼拿起一本,饶有兴致地翻看,二十分钟过了,他还在专心看杂志。   梁松庭这边从一场谈话中脱身,朝他走过去。   就在还差三五步就到郁清灼跟前时,一道身影快步抢在了梁松庭前面,以满是惊喜的声音冲郁清灼说,“郁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郁清灼从杂志里抬起头,他先看到迎面而来的梁松庭,而后才是说话的人。   郁清灼愣了下,没想到首都北京也这么小,他竟然会遇上乔朗。   上一回拒绝这个人时,郁清灼把话说得很清楚,所以此刻他并不尴尬,扬起温和的笑,说,“乔总,这么巧。”   乔朗脸上的激动太过明显,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他一下子用自己的两只手主动握起郁清灼的一只手,“你怎么来的?早知道你要来,我应该去接你,一会儿我送你回家吧?我开了车,也没喝酒。”   梁松庭已经站到郁清灼身边,乔朗却好像自动过滤掉了梁松庭的存在。   郁清灼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偏头去看梁松庭。   他有些意外地发现梁松庭的眉头拧着,脸上神色颇为不悦。完全不像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郁清灼怕他误会,立即对乔朗说,“朋友带我一起来的,这位是造诣建筑的梁松庭,你们可能认识。”   郁清灼记得当初赵仕铭在介绍乔朗时似乎说过,这人也在从事建筑相关行业。   乔朗看向梁松庭,他们的确在几次投标时见过面。乔朗一面琢磨着郁清灼与梁松庭的关系,一面向梁松庭伸出手。   梁松庭也伸手与他一握,说,“乔总好久不见。”顿了顿,又道,“清灼是我爱人。” 第46章 庭哥,我们和好了吗?   乔朗的表情可以称作愕然。   郁清灼却有点哭笑不得。他没想到梁松庭当众宣布自己的身份,竟是在这种机缘之下,郁清灼毫无思想准备。   乔朗的视线转向郁清灼,讪讪地道了声恭喜,又说,“上次郁老师没说自己有对象了。”语气似有无限遗憾。   上次的确是没有,这次严格说来也还不算正式对象。   郁清灼对他感到有些抱歉,态度温和地解释,“那时候我还单身。”   再往下该怎么说,郁清灼也犹豫了。   他和梁松庭距离复合似乎只差一步,但已经分居睡了十天,跨年能不能有个心无芥蒂的拥抱都还不可知,郁清灼不敢说大话。   乔朗大概是真的很喜欢郁清灼,即便刚刚从梁松庭那里得到一个对自己极其不利的消息,他仍然想多和郁清灼聊聊。   梁松庭很快把清灼叫走了。他既然已经当着乔朗的面说出“清灼是我爱人”这样的话,也没必要在情敌面前佯装大度。   郁清灼乖乖跟着他走,两人穿过宴会厅,一直走到靠近出口的一道侧门边。   这里没有客人进场,比会场中心安静得多。   郁清灼刚一站定,就说,“庭哥,你吃醋了。”   他眼神很亮,唇角微微勾起。   梁松庭没有否认,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插在裤袋里,说,“没听你说过认识乔朗。”   乔家做建筑发家,还在老八校的其中一所建筑学院设有乔氏奖学金。虽说到了乔家第三代,整体发展不如父辈迅猛了,但根基还是在的,京津两地事务所的业绩也很好,总能揽到一些大工程。   郁清灼这时还有点拿不准梁松庭到底有多介意这件事,一点不敢马虎,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刚回国那阵子,有一次在活动上铭叔介绍我们认识。但我什么也没答应,当场就拒绝了。”   郁清灼说得很恳切,梁松庭自然是信他的。一对认识二十余年的恋人,别的不敢说,这点信任的基础一直是有的。   可是郁清灼一讲完几句正经话,笑容又回到脸上,重复一次已经说过的话,“庭哥,你吃醋了。”   他就说想听梁松庭亲口承认一次。   毕竟是在公开场合,梁松庭忍住了不去捏他的脸,只是看着他,慢慢吐出一口气,竟然真的承认,“是,我吃醋了。”   郁清灼愣了下,并不如梁松庭所想的那样笑得更加得意,反而安静了几秒,然后说,“我是不是该去请乔朗喝一杯,谢谢他今晚助攻。”   梁松庭眼色一沉,将他拽住,说,“郁清灼,你可以了。别没事找事。”   酒会的后半程,郁清灼不再找借口去会场的各个角落游离,他几乎全程和梁松庭走在一起。   最后快离场时,乔朗主动上前,要请清灼喝一杯,而且是当着梁松庭的面请的。   郁清灼并不扭捏,他觉得乔朗的这杯酒有种接受现实的意味,于情于理自己应该喝。   他问乔朗,“乔总刚才不是说了自己开车不喝酒吗?”   乔朗在郁清灼跟前时常表现得有些局促不安,这时却稳定下来,说,“我可以叫代驾,郁老师赏脸喝一杯吧。”   郁清灼抬眸看看梁松庭,梁松庭神色淡然,不置可否。清灼觉得自己男朋友的这个态度可以算是默许这杯酒了,于是撇下梁松庭,和乔朗走到吧台边,喝了一杯干马丁尼。   他很少饮烈酒,喝完就有点上脸。   乔朗盯着他,既由衷又似心有不甘地说,“你们很般配。”   郁清灼一点不谦让,点点头,接受他的说法,“我和庭哥从小就认识,是除了父母以外陪伴彼此时间最长的人。”   这么一说,就是完全不给乔朗留余地了。   青梅竹马的感情,分分合合又怎样。那是奔着一生一世去的,半路上谁也插不进来。   简短的几句交流后,郁清灼回到梁松庭身边。干马丁尼的后劲有点大,郁清灼的耳廓都开始发红了。   梁松庭问他想回家吗?   郁清灼说想。   梁松庭下颌一抬,说,“去那边长椅等我,我马上来。”   郁清灼走到门边的椅子里坐下,看着梁松庭与杂志主编,以及几位业内前辈客套告辞。   梁松庭穿着灰色圆领毛衣,黑色牛仔裤,短发很利落,与人握手时手掌有力。郁清灼很认真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骄傲,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梁松庭刚说的那句“清灼是我爱人”。   这绝对是郁清灼这辈子听过最动人的情话。而且只有从梁松庭口中说出来,才有这种分量。   后来他们进入车里,梁松庭没喝酒,回家仍是他开车。   郁清灼系好安全带坐在副驾,车子使出停车场,外面是冬夜里灯火璀璨的北京王府井。   郁清灼伸出左手,放在梁松庭腿上,说,“庭哥,我们和好了吗?”   梁松庭沉默了会儿,直到在一个路口的红灯前停下车,他捏住郁清灼的手,说,“郁郁,过段时间我们聊聊。但是现在,和好了。”   其实他们想要聊天,时间肯定多的是。梁松庭的意思是要等一个彼此都完全情绪平和,而且已经在感情里彻底放松下来的时机。   明明是外表很冷硬的一个人,但在对待郁清灼的时候,他总会先考虑清灼的感受。   郁清灼靠在座椅里,轻而深地呼吸。   他不再说话,梁松庭又握着他的手,握了一阵子,才去扶方向盘。   到家以后郁清灼不由分说地把梁松庭推在玄关的墙上,紧紧抱了很久,然后在黑暗里与梁松庭接吻。   郁清灼这个人很矛盾,撩拨人的时候很有技巧,眼神,语气都可以扮得极其诱人,梁松庭都不得不承认时常被他拿捏到。可是一到了实战,他的技术就烂得一塌糊涂,吻也不会吻,口也不会口,前戏毫无章法,最后大多是梁松庭看不下去了拿回主动权,将他彻底压制回去。   郁清灼在梁松庭脸上亲了眼睛、嘴唇,下巴各个地方,手下也是一顿乱摸乱揉。梁松庭心说由着他去吧,这十几天他们分房睡,郁清灼必然很不好过,现在他想做什么梁松庭都愿意给他。   郁清灼咬着梁松庭的耳廓,气息混乱,说,“庭哥我前天没做好,今晚好好弥补。”   梁松庭闭着眼笑了下,手臂里紧紧圈着他。郁清灼在欢爱这件事上没什么天赋,他说的好好弥补只能随便听听,不可以当真。   可是当郁清灼一路吻下去,梁松庭的呼吸也渐渐重了。郁清灼自身就是最诱惑的存在,无须什么高超的技巧,梁松庭也会为他意乱情迷。   正当清灼跪下去摸到梁松庭腰间的皮带时,梁松庭一侧口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两个人的动作瞬时都滞了滞。   这是梁松庭的私人号码,郁清灼原以为会是路白菲赵觅这些朋友打来的,正准备把手机掏出来调成静音,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他一下冷静了。   他喘着气,把手机往上举,说,“是傅阿姨。”   这是梁松庭母亲的来电。   郁清灼慢慢从地上站起来,退了一步,在一旁的换鞋凳上坐下。   梁松庭的自制力果然强过他数倍,接电话时声线平稳,一点听不出刚才那场混乱的痕迹。   郁清灼垂头坐着,梁松庭一手拿手机,一面走过来蹲下身,蹲在清灼跟前,用另只手慢慢揉他的头。   郁清灼听见他说,“医生怎么说?......好的,谢谢你,我今晚就过来。不用让陈叔叔回来,我过来,麻烦你跟我妈说一声。最晚的一班应该是十点半吧,赶得上。”   电话挂断了,郁清灼问梁松庭,“傅阿姨怎么了?”   梁松庭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说,“急性肠炎,刚送医院了,隔壁邻居用她的手机打给我的。陈叔这几天出差不在家,我得去医院陪个床。”   北京到天津的动车只需四十分钟就能到达,现在刚过九点,去赶最晚的一班还来得及。   清灼说,“那你快去,代我跟傅阿姨问好。”说着又立刻改口,“不代也行,不要影响阿姨养病。”   郁清灼已是很久没见傅晶,不知道这位长辈对自己什么观感。   梁松庭站起身,将他摁在怀里,揉揉清灼的后脑,说,“别多想,急性肠炎不是大病,我去尽尽孝心,两三天就回来了。”   郁清灼本来想送梁松庭去高铁站,但他喝了酒不能开车,只能看着梁松庭叫了个车,提着一个迅速收拾出来的旅行袋出了门。   复合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这场突然将至的意外给打乱了。   梁松庭走后,郁清灼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然后回到客厅里,独自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直到手机响起,他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一看,是梁松庭发来的信息。   ——老婆,我买到票了。早点睡,睡前和我说晚安。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会更~   等一些些海星投喂 第47章 瞒着他在这儿吃独食   梁松庭的母亲傅晶与父亲梁雁诚离婚那年,梁松庭刚满十岁。   两位大人属于和平分手,理由是聚少离多感情转淡。由于梁雁诚要到了儿子的抚养权,傅晶就将家里的一套三居室留给父子俩。   她是个洒脱的人,离婚后不久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外地发展,平均每个月见梁松庭一次。   这样的家庭解体对于梁松庭的影响不算太坏。他健健康康地长大,对父母两方都很孝顺尊敬,感情上并无太多偏倚。   父亲陪伴他的时间更多,但母亲给予他很多理性支持,在梁松庭身上找不出那些离异家庭孩子的通病。   他情绪稳定,头脑清晰,虽然从小到大都不属于社交活跃分子,但在成长过程中也交到一些志趣相投的朋友,至今仍有往来。   梁松庭和母亲傅晶的关系比起母子更像是朋友,他读大二时向家人出柜,第一个告知的对象不是梁雁诚,而是傅晶。   因为梁松庭了解傅晶。他觉得以母亲的敏锐,对自己的取向早有察觉,就算他一直瞒着,傅晶心里也该有数。   梁松庭在与郁清灼恋爱同居以后,还曾带着清灼与傅晶一同吃过一顿饭。   傅晶在市局做刑侦技术工作,是足迹识定方面的专家,同时看人的眼力也很老道。饭后梁松庭和傅晶摊牌,说自己已经认定郁清灼,被他吸引了好几年,从来没有像喜欢他一样喜欢过别人。   傅晶听后,只说了一句话,梁松庭至今记得。   傅晶以慈母的口吻说,你的郁郁心气太高了,这种人不容易抓住,儿子你要有心理准备。   梁松庭坐在去往天津的动车上,对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忽然就想起这句话。   郁清灼已经给他回复了晚安信息,是用语音发的:庭哥,我睡了,晚安。你到了医院也给我说一声,注意安全。   两个人这才复合不过一两个小时,已经开始黏糊起来了。   梁松庭将手机贴着耳边,一条语音反复听了两次。   聊天页面又进来一条新信息,这次郁清灼改用文字发来微信:如果你觉得傅阿姨不能接受,或者时机还不成熟,不要向她提到我。   任何一个爱孩子的母亲恐怕都很难接受自己儿子与分手七年的前任复合。何况郁清灼的家庭关系混乱,郁母与梁父又有私情,不论这其中哪一条算在郁清灼头上,他都可能会被长辈判定为不合格。   郁清灼实在不想这段感情再生波折了,也不愿意因为自己让梁松庭母子失和。现在只要是有关梁松庭的事,他都会反复掂量再做决定。   可是他这样的退让只是让梁松庭更心疼而已。   梁松庭一点不耽搁,立刻回复他。   ——老婆别多想,有我在。   梁松庭不能答应郁清灼不向母亲提到他。因为他们是正式复合,郁清灼值得一个公开的身份,更值得受到家人祝福。   梁松庭到达医院时傅晶还醒着,她入住的是一间双人病房,隔壁一张床空着,母子俩说话什么的也不用避着别人。   梁松庭拉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手拿病历单快速浏览了一遍,问母亲,“胃复安已经吃了吗?”这是防止胆汁反流的药。   傅晶快六十的人了,虽然平时身体没什么毛病,但被这么一晚上折腾下来,看着还是虚弱了不少。   她点点头,说吃了,又说,“护士说服下以后会犯困,但我现在还不想睡,可能是看到你来了,人也精神了。”   傅晶说着,去握住梁松庭的手。   梁松庭让她握着,同时接了一个继父陈叔叔打来的电话。   傅晶三年前再婚了,对象是他们公安系统内部的人,比傅晶小两岁,还没退休,因此时常要出差。但傅晶与他感情很好,两个人有共同话题,相互能理解对方。梁松庭也很祝福他们这段婚姻。   电话讲完,梁松庭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带了点责备的口吻说傅晶,“你不会做饭就别瞎弄,陈叔叔说他走之前给你包了饺子放在冰箱里,你就不能省点心,直接吃个现成的?”   傅晶没有做饭的天赋,这是她身上唯一的bug。   傅晶在儿子面前也不绷着,点头承认,说,“我晚上突然想吃点重口的,没想到调料已经过期那么久了。”   梁松庭把傅晶的手塞回被子下面,再把床铺高度降低,让她准备休息,“明早我们出院回家休养,等陈叔周末回来了我再走。”   傅晶到这时终于觉出一丝疲倦,她问梁松庭,“你工作那边放得下吗?”   梁松庭最近两年格外的忙,一般是每隔几个月傅晶去一趟北京看望他,不舍得让他再花时间回来。   梁松庭说,“远程办公也一样的,不耽误。”   傅晶看着站在床边高高大大的儿子,再想到他大晚上地赶来陪床,心里也不好受,忽然问他,“你和清灼复合了吗?”   梁松庭近来和傅晶提过一些自己感情上的事,他没有犹豫地说了声“是”,停顿了下,又说,“妈,现在不说这个。”   这次复合在傅晶意料之中,她听后轻轻叹了口气。   梁松庭起身去关掉了病房的灯,又回到椅子里坐下。   傅晶让他回家去睡,梁松庭说,“等你挂完点滴我再走。”   这间医院距离傅晶所住的小区不远,等傅晶睡下了梁松庭可以回家休息几小时,明早来接母亲出院。   母子俩都不再说话了,病房里只有点滴管均速淌过的声音。   过了好一阵子,就在梁松庭以为傅晶已经快睡着时,忽然听见她说,“松松,妈妈和你爸爸在感情和婚姻上并没有给你做出一个好榜样,我们结婚时有些草率,离婚也没有太多顾及你的感受。但你对感情这么专一,让妈妈又骄傲又心酸。”   梁松庭听后笑了笑,对傅晶说,“妈,清灼也很专一,我们分开这些年他有他的难处。”   傅晶并不是一个多虑多事的母亲,但她始终记得梁松庭研三那年所经历的一切。   郁清灼能给那时的梁松庭带来那么大的影响,就算开明如傅晶,现在想想也是会觉得后怕的。   病房里并不适合聊天,最后傅晶说,“妈妈相信你的判断吧。”   梁松庭上身前倾,同时伸出手,隔着被子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母亲的手背上。   -   新年前后这几天,郁清灼和梁松庭遇到的事情都有点出乎他们各自的意料。   梁松庭去陪傅晶养病,但一直保持着与郁清灼的联系。30号上午他给清灼拨了一个视频电话。郁清灼当时起床不久,在接到梁松庭的电话之前,他刚接过姐姐郁苏的电话。   梁松庭坐在阳光正好的厨房里和他视频,郁清灼知道他在家中,说话不免有些顾虑。   他问梁松庭,“傅阿姨好些了吗?”   梁松庭说“好多了”,继而笑着问清灼,“要和她打个招呼吗?”   郁清灼眼睛微微睁大,很想说还是不要了吧,又不能直接说出口。   梁松庭知道他担心什么,哄着他,“我妈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和她随意问个好吧。”说着拿起手机走到客厅里,对傅晶说,“妈,我和清灼在通话,你要看看他吗?”   手机转而递到傅晶手里。傅晶并不马虎,戴着眼镜很认真地打量屏幕里的青年。   视频里的郁清灼穿一件浅色绒衣,看起来比曾经20岁的时候要消瘦一些,但眉目出落得更为清俊。   他仍然叫傅晶“傅阿姨”,又说,“这次没和庭哥一起回来看您,希望明年有机会。”   虽然只是一两句话而已,但和傅晶印象里的郁清灼已经完全不同了。   傅晶并没有为难他,昨天她和梁松庭聊过郁清灼,梁松庭的态度那么明确,傅晶只有这个独子,她理解他做的一切选择。   傅晶在视频里和清灼聊了几句,聊得不深,但气氛和睦。梁松庭一直坐在旁边。手机的前置摄像头角度有限,梁松庭还时不时地偏头靠向傅晶,让郁清灼看到自己。   几分钟后手机又交回到梁松庭手里,梁松庭对着屏幕那头正襟危坐的郁清灼笑了笑,夸他,“这么乖。”   清灼不说话,等到梁松庭回到厨房,他才松了口气,说,“庭哥你辛苦了。”   能让傅晶这么友善地对待郁清灼,梁松庭一定说了很多有关郁清灼的好话。   厨房里光线明亮,梁松庭的五官轮廓在日光的照映下也不像平常那么冷硬了。他的声音不大,应该是不想让隔壁客厅的母亲听到,他慢慢地说,“郁郁,你都值得。”   郁清灼先是愣了愣,而后拿开了手机,对着身边的一堵白墙,只剩下声音传过来,“庭哥,我要挂了。”   郁清灼有点受不了自己的敏感。他没哭,但已经有了想哭的冲动。   梁松庭的声音带着笑意,“陈叔叔今晚回家,明天我回来陪你跨年。”   过了片刻,郁清灼把手机摄像头又转回自己脸上,很认真地说,“你和傅阿姨他们一起过了年再回吧。”   梁松庭问他,“想我吗?”   郁清灼老老实实承认,“很想。想得发疯。”   “那我就回来。”梁松庭说得毫不犹豫。   又聊了一会儿,挂电话之前梁松庭忽然问了一句,“这两天在家有没有别的事?”   他只是随口一问,清灼却噎了一下,才说,“没有啊,放假了我就每天晚起晚睡补补觉。”   如果不是隔着视频,梁松庭立刻就会发现郁清灼在撒谎。   郁苏回来了,清灼今晚要和姐姐一家吃饭,但他没有告诉梁松庭。   如果说了,那么梁松庭赶回来的可能性很大。原本他要同母亲和继父吃一顿阖家团圆的饭,现在换成了郁清灼的家宴,怎么说都不合适。   郁清灼不想把这道难题扔给他,于是选择瞒着不说。   当天晚上郁清灼在萃华楼订了个包厢宴客,不单有姐姐姐夫和小侄女在场,也请到了赵仕铭一家。正好赵泽如也回北京过新年,带着自己新交的女朋友一起跟着父母赴宴,包厢里一张圆桌坐得齐齐整整很是热闹。   郁苏是知道清灼与梁松庭和好了的,但这次回来一直没见上梁松庭,今晚聚餐也缺他一位,还是挺遗憾。   赵泽如一进包厢,张望了一圈,也很诧异,问清灼,“怎么的,还追着呢?哥们儿上次让他来KTV包厢接你,觉得他没那么难搞定呢。”   郁清灼平常给他这位发小损惯了,都不反驳,说,“是是是,我庭哥那么好,指定难追。追他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赵泽如听他的语气轻松,再看他脸上带着笑容,觉得这两人应该是和好了,这才笑嘻嘻地放下心来,跟着又问了句,“晚点你梁哥来吗?”   清灼说,“今天来不了了,他不在北京。你不着急走吧,明后天再找时间聚聚。”   赵家和郁家已有两代的交情了,赵仕铭也是看着郁苏和清灼从小到大的长辈,这顿饭就是家宴,席间气氛很好,不管是长辈还是小辈,说话都很放松也没什么遮拦。   郁清灼是这些人里唯一单着来的,免不了要被郁苏和赵泽如调侃。   郁清灼反正心态很好,不管被调侃什么他就是一昧的护着他庭哥,把不好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等到服务员上齐最后一道菜时,赵泽如又给郁清灼倒了杯酒,一边不忘落井下石地说他,“看看你,我想灌你多喝几杯都怕没人接你回家。”   这边话音刚一落下,包厢又一次开了,众人都以为是服务生没太在意,只有赵太太坐着上位,正对门口,一下叫了一声,说,“哎呀,这是...松庭吧?”   郁清灼也吓了一跳,端起的白瓷酒杯又立即放下了,猛地回头去看。   梁松庭穿了件厚呢风衣,带着一股外面的寒意,推门而入。   他先看向清灼,又抬眸扫视一圈在座的众人,很爽利地说,“来晚了不好意思。”然后走去上座和赵仕铭握手,也跟着郁清灼的习惯叫对方“铭叔”,同时冲着赵太太点头,问好。表现得极为淡定大方。   郁清灼整个都呆了,从椅子里慢慢站起来,也不知走动了,完全想不到梁松庭怎么会忽然现身。   梁松庭走回来,和郁苏打招呼,又被赵泽如摁着先喝了一杯。   他没接赵泽如的酒,顺手拿过郁清灼的那杯,仰头喝完了,接着脱掉大衣,在清灼身边坐下。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他们两人身上。梁松庭这一身的气势太有魄力了,他很从容,也很自如,当着众人的面也不避讳,伸手在清灼后颈处捏了捏,笑着说他,“咱们俩的事儿,一会回去再说。”   瞒着他在这儿大宴宾客,吃独食。梁松庭跟他没完了。 第48章 我带你回家了   郁清灼被梁松庭突然到场的这个惊喜给乐的,都不知道怕了。   梁松庭要跟他回家算账,郁清灼笑眯眯地点头,以周围人不容易听到的音量说,“那肯定要算的,庭哥你可别不跟我算。”   和好了就是不一样,说什么都有底气。   郁清灼一和梁松庭说完,立刻隔空指指一旁坐着的赵泽如,问他,“怎么样,还喝吗?”言辞里有种浑然不怕的挑衅。   赵泽如一听就笑了,“郁清灼你要不要这么幼稚啊?我都没眼看你这副狐假虎威的样子。”   郁清灼根本不在乎被他取笑,又问梁松庭,“庭哥,你替我喝么?”   梁松庭就说了一个字,“喝。”   赵泽如当着父母的面很识时务,不跟梁松庭拼酒,转过头去对女友嘘寒问暖。假装刚才那个给郁清灼倒酒的人不是自己。   梁松庭在席间与其他人聊天,与郁清灼聊天,表现得都很坦然。他甚至不加遮掩对于郁清灼的一些亲密动作,坐下以后捏了捏郁清灼的脖子,而后又在桌下与清灼牵着手,服务生给他盛汤,他接过汤碗先交给清灼喝。   过了一会儿,小侄女跑来缠着清灼舅舅要抱抱,抱上了就在郁清灼怀里扭动。梁松庭眼明手快拿走汤碗,防止热烫溅落在一大一小两人身上。   这样的坦率被他做得并不逾矩,反而看了让人觉得舒服,觉得心里踏实。   在场的赵仕铭、赵太太、郁苏,哪一个又不是阅人无数的。他们都是郁清灼这边的亲友,但梁松庭却经得起这几双眼睛在明亮灯照下放大细看。   一顿饭吃到后半程,郁清灼陪着侄女去一旁玩iPad看小猪佩奇,郁苏与梁松庭之间隔着一个空出来的座位,两人开始聊起来。   郁苏问梁松庭,“为什么答应和郁清灼和好?”   梁松庭好像只有郁清灼在跟前时才会露出笑容,现在清灼去了一旁,他又变为那个冷峻的人。   他的回答让郁苏有些意外,他说,“他想要的,我都可以给。”   郁苏愣了下,片刻后才慢慢地说,“谢谢你,松庭。”   梁松庭些微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想表达不用谢,还是没必要谢什么。   他和郁清灼看起来都不像是那种会为了谁一往情深的人,但在被彼此吸引这件事上,好像从小到大就没有变过。   而后郁苏又问,“你知道清灼在英国经历的事吗?”   梁松庭据实已告,“知道一些,但不全。”   郁苏眼色稍沉,说,“他是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是后悔的人,从小给我父母惯得没有样子。”顿了顿,看向梁松庭,“你也是那个惯他的人。”   梁松庭接受指责,并不否认。   郁苏的语速更慢了,又继续说,“但他的后悔是真的,他为了保护你,也为了照顾我母亲,答应了郁敬很苛刻的条件。”   在梁松庭听到的讲述里,郁清灼和郁苏都一齐称呼他们父亲的全名,可见郁敬这位长辈有多不得人心。   梁松庭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几米开外的郁清灼,他和小侄女看动画片看得很投入,两颗脑袋凑在一起。   梁松庭转回身来,问郁苏,“郁敬对他做了什么?”   郁苏这次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郁敬送他去做同性恋矫正治疗。”   郁苏没有描述细节,她已经在逐渐地感同身受梁松庭与郁清灼之间的感情,她觉得那些细节会让梁松庭受不了。她希望这顿饭以欢乐开始,也以融洽结束。   梁松庭眉心拧起,看向郁苏的眼神一下凶狠了些。   当然这凶狠不是针对郁苏,而是对于七年之间他所错失的一切。他完全没办法在这个事实面前保持冷静。   他问郁苏,“治了多久。”   郁苏说,“断断续续有一年吧。”紧接着郁苏吐了口气,又眨眨眼,是一种极不自在的表情,“这件事我当时竟然不是第一时间知道的,郁清灼一直瞒着。”   “我觉得很对不起弟弟。”郁苏说着,扶了下桌子要站起来。   这个秘密不可能在聚餐的桌边说完。   她借口去洗手间,她离开包厢后梁松庭也很快起身离席。   郁清灼反应也挺快的,看到姐姐和梁松庭前后走出包厢,他已经有点明白过来,可是小侄女搂着他胳膊不让他走,他一时也没法撇下孩子。   郁苏和梁松庭站在走廊一处比较少人的角落。   郁苏知道多说从前的事无益,梁松庭与郁清灼刚和好,这种阴暗的事只会搅得人心浮乱,各自歉疚。但郁苏也不能一点不让梁松庭知道,她只提及一点点,小心掌握着分寸。   她说,“我当时刚新婚,买的房子在伯明翰,不是每天都能见到清灼。我以为他白天不是去上学就是去医院,可实际上每周都有几天他是被送去接受治疗。”   “他那段时间瘦得很厉害,可能因为服用抗抑郁药物的缘故,也可能还有更糟的治疗手段,我不知道详细情况。他对于这一段没有主动谈过。”   郁苏说到这里,攥紧了拳。郁清灼或许有过年少任性的时候,但他的骨气和担当并未减少分毫。   郁苏不曾没听他说过半句难熬。他那时别无选择,这是郁敬放过梁松庭的条件。郁清灼接受了一切,又用数年时间独自走出来。   梁松庭在郁苏的讲述中,模糊想起来郁清灼回国后他们第一次做,那晚很混乱,梁松庭的记忆也没那么清晰。但郁清灼似乎在起了反应之后流露过一丝反常的惊喜,当时梁松庭什么也不知道,随意地对郁清灼说了些近似羞辱的话。   而现在梁松庭回想起他那时的表现,应该是在担心自身不能给出正常的功能反应。   很显然,郁清灼在治疗中被迫服用过抑制类的药物,这些东西一度伤及他的健康。   这个被梁松庭捧着手心里的人,却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与血淋漓的现实缠斗过。   梁松庭以极大的冷静听完,对郁苏说,“清灼没提过这个,谢谢你。”   郁苏说,“也许有一天清灼会愿意告诉你,可能你先装作不知道会比较好。”   郁苏是有分寸感的亲人,但奈何与郁清灼相隔太远,不是常常都能见到。   今晚总是一个机会,她相信梁松庭是值得托付的那个人。   几分钟后,梁松庭先回到包厢。郁清灼抬眸望向他,他走到沙发边坐下,一只手从后面稍微圈住郁清灼。   清灼没有拐弯抹角,问他,“和我姐聊天去了?”   梁松庭笑笑,说,“知道了还问。”   “......聊了什么?”郁清灼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梁松庭低下头,以周围人看不见他嘴型的角度,叫郁清灼,“老婆。”   然后停顿了几秒,低沉的声音里藏着一丝只有郁清灼能听出来的那种痛心和不舍,“再跟你姐他们玩一会,我带你回家了。” 第49章 梁松庭,拆你的礼物吧   郁清灼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这样也好,清灼心想。郁清灼和梁松庭之间本来不该有任何秘密。   梁松庭很少动用事务所的司机为自己的私事开车,但是当晚他叫了司机来送郁苏一家回酒店。   一行人在餐厅门口作别,赵仕铭和赵太太先走了,赵泽如和女朋友也叫了个代驾离开。郁苏和郁清灼约好了明天还要再见的,一起跨年吃火锅,所以分别很轻松。   郁清灼这位做东的主人将自己请来的客人一一送走,就剩下他与梁松庭并排站在街边,他们叫的车也快到了。   梁松庭把他的大衣帽子拉起来盖在头上,郁清灼笑着说,“不冷。”   刚从暖气很足的餐厅出来,外面的寒意不会侵袭得这么快。但梁松庭还是隔着帽子,以掌心搓揉清灼的耳朵和脸颊。   郁清灼不冷,梁松庭知道。但梁松庭有很多后怕,多到从他的身体里溢出来。   他需要不断地接触郁清灼,确认他的温度,确认他就在自己身边。这种后怕才会消退或者得以压制一点点。   在打车回家的路上,聊天的话题几乎都是郁清灼发起的。   他问梁松庭从哪里得知郁苏回国了,又是怎么找到萃华楼。   梁松庭说,“路白菲看见你了。他当时在请生意场上的客人,没有来得及和你打招呼,后来给我发了条信息。”   路白菲这种朋友,好像总能在关键时候起到作用。   他知道梁松庭回家去陪母亲养病,又撞见郁清灼在萃华楼的前台翻看菜单。虽然不清楚郁清灼请的是什么客人,路白菲还是给梁松庭去了条信息。   梁松庭这头刚和继父交接上,晚饭也顾不得吃了,急匆匆乘高铁赶回来。好歹是没有让郁清灼独自应付一桌亲友团聚。   回家的车程约有半小时,郁清灼说得多,梁松庭以沉默为主。   到家以后仍是这样的情况,梁松庭在客厅那边的洗手间里洗漱,郁清灼进入主卧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等他从主卧出去,穿过客厅,看到梁松庭站在没开灯的厨房里喝水。   郁清灼走到他跟前,仍是带了点笑,说,“庭哥,你这样我心里有点慌。”   梁松庭一手放下杯子,一手伸过去揽他,说,“不慌,慌什么。”   “我男朋友站在黑漆漆的厨房里喝水,不知道什么打算,这个场景有点恐怖。”   梁松庭笑了下,把清灼搂进怀里,慢慢揉他的背。   “我叫你老婆,你说我是男朋友,这是不给我名分啊。”梁松庭说。   他的手指顺着清灼的脊骨一点一点往下捏,那种压迫感已然给到了。   郁清灼偏着头笑,嘴角的弧度很漂亮,“到了床上可能就改口了。”   自从半个多前的那次温泉旅行之后,郁清灼和梁松庭就没做过。郁清灼想念那种被梁松庭揉进身体里的感觉。   梁松庭忽然以两手托住郁清灼,把他往上一架,推到了岛台上坐着。这么一来郁清灼所处的位置就比梁松庭更高了。   “厨房play?”郁清灼小声地问,声音还是轻松的,一面准备要解自己的睡衣扣子。   梁松庭拉开他的手,以自己的手将他的两手在身侧摁住,同时贴近郁清灼,隔着缎面睡衣去听郁清灼的心跳。   郁清灼坐着没动,梁松庭说,“郁郁,我们聊聊。”   郁清灼垂眼看着他,“嗯”了一声。   梁松庭很少有这么艰难的开口,大概沉默了半分钟,他才问,“那个矫正治疗是怎么样的?”   郁清灼声音平稳,“吃一些药,还要念圣经,做忏悔。”   梁松庭知道不是他说的这么轻易,又问,“还有别的呢?”   郁清灼轻而深的呼吸,说,“还有些更激进的办法。”他转开视线,叹气,“不要问了庭哥。”   郁清灼不说那是什么,他不想让梁松庭听了再闹心。   已经过去数年了,现在郁清灼重新拥有梁松庭,陈年旧事可以一笔勾销。   梁松庭最后问他,“最瘦的时候是多瘦?”   郁清灼无奈笑了笑,因为陷入回想,眼神有些迷蒙。   “......可能不到120磅。”他又摇头,“记不清了,那时候没心思称体重。”   一个像他这样挺拔的成年男人,只有110多斤的体重,梁松庭根本想象不出来那时的郁清灼是什么样的。   郁清灼将两只手都从梁松庭手掌下面脱出来,抱紧他,“庭哥,回国之前我最怕的是你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现在我已经拥有超出想象的东西了,我觉得很值。”   梁松庭站着的位置正好可以吻到郁清灼锁骨上的那串纹身。   他低头亲吻那串数字,郁清灼感受到锁骨处传来些许刺痛,微微仰起头喘气。   这一晚他们没有做。   只要讲起分别那段的事总是特别耗费精神,就算短短几句问话,也让郁清灼疲惫不堪。   他被梁松庭抱回床上,一直安安稳稳睡到凌晨四五点。就在郁清灼睡到最香甜的时候,他被弄醒了。   天光未亮,梁松庭正俯身吻他。   昏暗的室光让男人的肩颈和手臂处的肌肉线条显得格外清晰深刻,充满着喷薄欲出的力量感。   郁清灼视线还没聚焦,迷迷糊糊地叫“庭哥”,梁松庭吻他吻得更狠,几乎要掠走他的氧气。   清灼闭着眼,在激吻之中改口叫了一声不太清晰的“老公”。   他能感到梁松庭明显地滞了一下,然后继续搅乱他的口舌。直到郁清灼被吻得近乎缺氧,两人的唇终于分开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梁松庭的手指抵入清灼口中。   郁清灼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过梁松庭对待他的这种侵占欲,好像要把郁清灼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次呼吸都据为己有。   梁松庭扳着他的肩,啃咬他的下颌和喉结,有意地把他弄痛。清灼嘴里含着手指,发不出完整的字句,断断续续呜咽的声音听了也很销魂。   滚烫情热之间,他听见梁松庭气息不稳的声音。先是叫他“郁郁”,接着又说,“最后一次分手以后,我爸出了车祸,我知道你打过两次电话,我没接,后来你再没打来。”   “我那时候实在不敢再信你了,我以为那之前给过你的所有感情,就只配得起我爸死后你的两次电话。”   七年了,有关郁清灼的每一处细节,梁松庭都记得清清楚楚。   两通电话,郁清灼当然知道自己打过,但不记得是不是有两次,梁松庭都替他记着的。   郁清灼那时也痛苦得不行,如果知道自己说完分手梁松庭一回国就要遇上梁雁诚车祸去世这样的事,他一定不会那么轻率地说出那些话。   后来郁清灼没再联系梁松庭,梁松庭不接电话,郁清灼的手机全被监听着,他也不敢再打了。他觉得梁松庭绝不可能原谅自己,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对梁松庭的牵连。   郁清灼声音有些哑,连说了两次,“不是的,庭哥,不是那样的......”   梁松庭仍在他身上细细密密地吻着,一边吻一边说,“我休了半学期的学,从我们同居的地方搬出来,有时候如果不是喝得烂醉了都睡不着。”   梁松庭没有夸张,他料理了父亲的后事,之后有几个月真跟个废人差不多,后来才渐渐走出来,看着能有点人样。   梁松庭休学这件事郁清灼到此刻才知情,他睁大了眼睛望着天花板,梁松庭吻他吻得更紧,郁清灼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天清早他似乎格外敏感,碰哪里都抖,梁松庭做的时候给他一句一句地讲,讲自己最痛苦的那一段,讲那个因为失去了郁清灼而变得几乎不堪一击的梁松庭。   梁松庭都不知道藏着掖着了,他不想再在郁清灼跟前扮成一个无坚不摧的人。恋人的脆弱不是缺点,而是纽带,会把另一方和你紧紧缠绕在一起。   郁清灼的每一个反应都是梁松庭想看到的。   他那么错愕,那么内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伤痛展露给梁松庭,隔一会儿就说一句,庭哥对不起,或者是我爱你。梁松庭让他怎么摆弄他就怎么摆弄,什么都一一照做,叫了很多次老公,叫得梁松庭心满意足。   最后梁松庭将他摁紧在床上,动作是激烈冲撞的,说的话却近似乞求。   郁清灼被他咬着耳垂,意识都不怎么清醒了,恍惚间听着他说,“老婆,以后别再扔下我了。”   -   如果不是晚上和郁苏一家约定了吃火锅,郁清灼这天肯定下不了床。   一直快到中午了,梁松庭把床上用品全换了一套,重新把他塞回被子里,一手搂着他,一手拿手机给崔旸发信息,说自己要休五天假,事务所那边让崔旸上点心。   连续有两三年了,梁松庭别说主动休假,就连周末都很少有休两天的。   崔旸很快回过来几个问号,紧接着给梁松庭拨了通电话。梁松庭怕铃声扰着清灼,立刻给摁了,回给崔旸三个字,“陪老婆。”   差不多得有十分钟,崔旸才回了一串省略号,和一句“我特么的第一反应你手机被偷了”。   梁松庭没再搭理他,又过了几分钟,崔旸正正经经发来一条,“你是该休了。有空请弟妹吃个饭。”   郁清灼这时正枕着梁松庭的一条手臂,声音懒懒地问他时间。梁松庭一面回答他,“还早,睡你的”,一面给崔旸回了个“好”。   郁清灼给他抱着,一直睡到下午才醒转。梁松庭比他先起的,外卖送的各种煮火锅的新鲜肉菜已经到家了,梁松庭正在厨房里忙活。   郁清灼披了件外套,走到厨房门边,倚着门看他。   梁松庭正在摘青菜叶子,转头和清灼说,“郁苏他们五点到,你饿了先吃点零食。”   郁清灼没说话,站门边定定地看着梁松庭。   直到梁松庭冲他挑了下眉,他才慢慢地说,“庭哥,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失去了,再得到,仿佛一个人的两世。从最平淡的场景里已经读不出曾经的那些惊心动魄。   郁清灼是平常的郁清灼,梁松庭也是凡尘中的梁松庭。   与普天下所有恋人一样,会相拥而眠,会吵架拌嘴,会雨中撑伞雪里白头,也会有人煮菜有人洗碗。   梁松庭并不嘲笑郁清灼的这一点多愁善感,他把摘好的菜放入滤网,擦干手走到清灼面前,说,“那你的前世今生都是我的了,去哪儿都逃不掉。”   这一刻郁清灼的眼神特别亮,好像藏了星芒点点。他笑着看梁松庭,说,“七年了,你说情话比从前进步了不知多少。”   梁松庭坦然接受夸奖,说,“哄老婆总要有点本事傍身。”   半个小时后,郁苏带着老公小孩各种礼物一起上门。   梁松庭家里的装修做的是简约风,原本很高冷的一间屋子,穿着粉色纱裙的小女孩和五彩斑斓的礼物涌进来,一下多了很多过节的气氛。   郁苏当姐姐的,始终是有操心的地方。她安顿好老公和女儿,更多的心思还是在郁清灼身上。时不时的她就往厨房去,一会儿看看清灼,一会儿又看看梁松庭。   这两人也不知是不是约好的,就连穿的衣服都那么配。   梁松庭穿了一件黑色的棉T,清灼是一件白色细针毛衣。   明明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特别亲昵的举动,说话也是平淡的语调,但郁苏观察了不到十分钟,完全放心了,坐回沙发里看电视磕松子。   姐夫坐在一旁问她,“怎么?来的时候不是说要好好看看弟媳吗?这就看完了。”   弟媳是指梁松庭。   郁苏笑着推了他一把,“一边儿去,什么弟媳弟媳的,给人听见不好。”过了会儿,她也没忍住,凑到老公身旁耳语,“这两人是真爱,周围都有粉红泡泡。”   因为带着孩子的缘故,郁苏一家没待到太晚。孩子总还是要按时作息的,熬不到12点跨年的时候。   郁清灼和梁松庭把他们一家送到小区门口,看着上了车,才一起折回家中。   煮火锅的余香还在室内飘散不绝,餐厅里一片杯盘狼藉,两个人暂时也懒得收拾了。   梁松庭去泡了壶淡茶,带着茶壶茶杯回到客厅,想着等到茶没那么烫了,喂清灼喝点解解腻。   郁清灼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刚才闹腾了那么久,那么尽兴,他这会儿格外安静。出去一趟吹了风,鼻尖还红红的,从梁松庭坐在沙发上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他漂亮的眼睫。   从前就是天资出众的人,过了这么些年,凡尘染了一身,却只觉得愈发从容优逸了。   这种感觉没法形容,梁松庭心动得一塌糊涂。   两个人把手机都调了静音,扔在一边,不看那些迎来送往的短信。   电视里的跨年晚会正在倒数。郁清灼仰起头,嘴唇动了动,对梁松庭说新年快乐。梁松庭低头将他吻住。   这个接吻的角度足可以看到郁清灼线条优越的下颌,微凸的喉结,还有衣领下面匀称性感的锁骨。   梁松庭吻了还不够,又伸手在清灼身上揉了两把。   郁清灼喝了酒,吃得餍足了,跟只猫咪一样,轻哼一声也动人。   电视里数位主持人都在欢呼贺词,而他们吻到浑然忘我,直到下一首歌开始才分开。   郁清灼就连脖子都是粉红色的。吻得情动了,藏也藏不住。   梁松庭慢慢吐出口气,今天已经折腾了一清早一上午,晚上必须清心寡欲的睡,要不郁清灼这小身板扛不住。   他一手揉着清灼的头,一面沉着声说,“昨天回来得急,也没给你准备新年礼物。”   说完,另只手往身后裤袋里一摸,把皮夹摸了出来。   抽出其中的两张卡,放郁清灼身前的茶几上,说,“我家底全在这儿了,交给老婆。你管钱,每个月给点零花就行。”   梁松庭做的这些都很自然,没有任何刻意,却带着一股形容不出来的劲儿,看着特别踏实也特别撩人。   郁清灼盯着他,盯着盯着也笑了,问他,“零用你要多少?”   梁松庭很好养活一人,现在老婆回来了,他自觉别无所求,说,“油钱几百,烟钱,手机话费,差不多就这些了。”   郁清灼懒洋洋靠着沙发,仰头跟梁松庭说话的样子完全是不设防的。   他唇角勾着,又问,“避孕套呢,不花钱?”   梁松庭太猛了,今早做完的时候郁清灼都没眼看那一床一地的狼藉。   梁松庭低下身,在他鼻尖上咬了下,恬不知耻地说,“郁郁,我喜欢内she。”   停顿了几秒,他问郁清灼,“我的新年礼物呢?”   清灼笑着看他,手一扬,从茶几上随意拿起一根礼品盒的包装绳。   这条绳子是丝质的,黑色,印着花体英文Logo。郁清灼将绳子在自己颈上一缠,两手握着绳端打了个漂亮的结。   梁松庭眼色一下沉了,这个在外面总那么干净清高的人,为什么在他面前这么欲。   郁清灼扬起笑,轻而清晰地说,“喏,梁松庭,拆你的礼物吧。”   作者有话说:   马上完结啦!期待一些些评论和海星~   下一章周一晚上更新 第50章 南北东西 南北东西   梁松庭的五天休假过得很安生。   除了助理小舟每天给他发几封邮件,事务所里没有别的事来烦他。崔旸都替他顶着了。   可是郁清灼没有多余假期,休到1月2日就要回去上班。   2号这天清早,郁清灼轻手轻脚从大床内侧起来,摸索着往床尾去。梁松庭叫了声“郁郁”,手一捞又把他拽回怀里。   “再睡会儿,早饭想吃什么?”梁松庭抱着他,轻车熟路地揉他的后脑勺。   郁清灼很眷恋这一刻。   他知道梁松庭不是那种居家型的男人,给郁清灼做饭还有抱着他睡觉,就是梁松庭独有的表达爱的方式。   没与梁松庭复合之前,郁清灼的早餐一般都是一杯黑咖啡和一块很甜腻的曲奇饼。这是他在英国多年生活养成的习惯,方便也快捷。   现在他可以随意点餐。麦片,蒸蛋,卷饼,豆浆,梁松庭都可以给他做。这是清灼的特权。   两个人又在床上抱着说了会儿话,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事,无非是清灼说自己几点下班,梁松庭说我来接你,晚上去和崔旸吃个饭一类的日常琐事。   十分钟后郁清灼去浴室冲澡,梁松庭也起床给他做早饭。   家里有暖气,加上梁松庭不畏寒,郁清灼吹干了头发走到餐厅,看见他穿着短袖T恤和宽松棉裤正往杯子里倒豆浆。   黄豆是前一晚泡好了,定时在今早打磨出来的。   郁清灼从后面抱住梁松庭,梁松庭手很稳,豆浆一点没洒。郁清灼又去摸他的腰,梁松庭把豆浆壶放下,说,“再摸要洒了。”   郁清灼本来只想摸摸腹肌,摸完就作罢。可是一旦上手就收不住了,更为放肆地去摸其他地方,梁松庭居然不制止,转过身面对他,还问,“要我脱了衣服给你摸吗?”   郁清灼先是一愣,而后笑得眼睛都弯了,退了一步说,“嗯,你脱。”视线钉在梁松庭身上。   梁松庭瞥了眼墙上的钟,确认清灼不会迟到,然后反手从身后一拽,真的就把T恤给脱掉了。   郁清灼看着他,眼神在他身上流连。接着出乎梁松庭意料的,他突然往地上一蹲,两手搓着脸,说,“梁松庭...我不想上班......我想艹你......”   操谁呢?   梁松庭心说,这特么也太可爱了。   他盯着地上缩成一团的郁清灼,忍不住想笑。   谁艹谁呢?   都已经在下面享受这么久了,还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么。   他走过去,裸着上身蹲在清灼跟前,伸手捏他的肩膀,哄他,“那再多休息一天?”   郁清灼入职研究所本就是特聘,平时还常常自发加班什么的,逢年过节多请一天假应该不难。   郁清灼听了,慢慢抬起脸。   刚睡醒的人往往都会有些浮肿,可是清灼不会。他脸上干净清透,鼻尖、嘴唇的弧度都那么好看。在梁松庭眼里,郁清灼就没有一处不是最好的。   郁清灼说,“那不行。我当初为了追你才决定去研究所,现在追到了,就当是还愿也要认真做下去。”   郁清灼说的都是实话。   他回国之初,很想要让梁松庭知道自己不再是当初那个处处挑剔的小少爷,又找不到更好的佐证,所以选了最平实的一份工作,以示自己与从前两样。   梁松庭没想到他这么坦率,先是笑了下,然后又不笑了,看着郁清灼。   其实很多事,包括郁清灼心里的那些事,梁松庭都知道。   这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曾经的感情,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仅仅是这样。   更多是因为郁清灼一直在暗地里努力。   梁松庭想象不出来他要跨过多少恐惧,才能做到在复合之初就表现得这么游刃有余。   他既像是从前的郁清灼,说话的神态,口吻,敏锐的神思,这些都像,可是却又不全像。从前的郁清灼根本不会考虑梁松庭的感受,或是一段亲密关系的分寸感。这里面介乎分毫间的差异,梁松庭全都能觉察出来。   他单膝跪地,去抱蹲着的郁清灼,和他说,“我送你去,下午来接你下班。”   郁清灼下颌抵着他的一侧肩膀,笑着说,“好啊,再摸两下我就吃早饭。”   说完立刻上手,从梁松庭的背脊一路摸到内裤边缘,把自己最喜欢的那一圈腰腹的线条摸了个遍,摸得两只掌心发热了,郁清灼终于心满意足在梁松庭微微绷紧的颈侧咬了一口,说,“庭哥,我过瘾了,晚上随你处置。”   后来清灼着急忙慌吃早饭时也一直带着笑,直到进了研究所被别的同事调侃,说,“哟,年轻人干劲这么好?新年第一天来上班还眉开眼笑的。”   郁清灼这才觉得自己的春意荡漾或许有一点过头了,赶紧收敛收敛,静心干活。   -   五天的陪伴真的可以消除很多隔阂。   郁清灼早起上班有梁松庭专车送去研究所,有一天中午梁松庭还给他送过一回饭,下班又有梁松庭来接。   晚上两个人要么和亲友聚一聚,要么窝在家里打游戏看电影,最后一般是以郁清灼手上或嘴上不老实开始,直到他被压在沙发里或地毯上吃光抹净为结局。   清灼刚回国的头几个月,梁松庭对他狠过一阵子,也有意轻贱他折腾过他,现在梁松庭都在尽力弥补。   两人之间再小的裂痕也是裂痕,梁松庭很当一回事。   郁清灼在梁松庭跟前逐渐地找回那种他不必再费心揣摩的轻松感。梁松庭的亲吻,拥抱,揉头,叫他郁郁,叫他老婆,好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私下里两人待着的时候,郁清灼渐渐变为很软乎乎的一只。   这段时间因为忙着恋爱,搬家的事也一拖再拖。梁松庭趁着有空,替郁清灼去小公寓那边收拾东西。   很多两人以前恋爱时的旧物,郁清灼都收着的,不惜舟车劳顿从英国运回来,放在书柜单独的一层,一件一件错落摆放着。   梁松庭拿起每一件细看,而后去阳台抽烟。   难受吗,还是会难受的。但那种侥幸再度拥有的幸福感也同样汹涌。   到了新年的第四天,郁苏要携家人返回英国了。早上九点的航班,郁清灼和梁松庭一起去机场送他们。   回程的路上,郁清灼坐在副驾不怎么说话。   梁松庭伸手去握他的手,说,“春节如果有空,我们去伯明翰旅游,也看望他们。”   清灼笑一笑,说好啊,又说,“一年前我回国追你,郁苏送我到机场,给了我一个很长的拥抱。那时她是想鼓励我。今天她走,就只是对我挥挥手了。”   梁松庭温声说,“说明郁苏已经放心了。抱你这件事可以由我代劳。”   郁清灼听了,开朗笑起来,也回握住梁松庭的手。   这天下午郁清灼在家里给学生上了一节网课。   他开授的古籍修复课程马上要到期末考了,其中有一节课因为他去贵州那次耽误了,后来一直没找到时间补上,就通知了学生以网课的形式补讲,一周以后进行随堂考试。   下午三点,郁清灼在餐厅里调试好了电脑,登录网课软件开始讲课。   这间餐厅里只有一副黑白摄影作品挂在墙上,没有多余私人物品。郁清灼很注意保护梁松庭的隐私,觉得餐厅是最适合上公开网课的房间。   由他补课的这一节课主要是分析古代字画在纂印这一部分的修补,因此举例了不少名家名画。   郁清灼平时就很受学生欢迎,这节课虽然说了不记名不点到,在线的学生还是达到了七八十名之多。   讲课到了最后几分钟时,郁清灼说着说着突然给自己呛了一下,开始频频咳嗽,好些学生都在线留言:老师快喝口水,喝了水再讲。   郁清灼起身要去拿水,一回头才发觉梁松庭已经站在餐厅门口。因为不知道摄像头的角度会不会拍到自己,梁松庭端着水杯没有冒然进来。   郁清灼走到他跟前,接过杯子,小声说谢谢。   梁松庭问他,会拍到我吗?   郁清灼边喝水边摇头,“只对着我身后一堵墙,拍不到你。”   梁松庭说“好”,然后出乎清灼的意料,他也走进餐厅,坐到了背对着摄像头但正对着郁清灼的圆桌对面,以同样低的音量说,“我听听你上课。”   郁清灼有些错愕,继而又无奈笑道,“别影响我上课,你坐这里我怎么讲?”   可是这句话已经给收进了麦克风,在线的学生全都听见了。   音频里传出一片此起彼伏的人声,都在开玩笑一样地问郁老师和谁说话呢,是不是女朋友?   梁松庭在圆桌对面稳坐不动,一副赶不走的样子。郁清灼看看时间,也就最后五分钟了。   他拿梁松庭没辙,只能端着杯子坐回去,在梁松庭对面继续上课。   小郁老师今天穿了件正正经经的衬衣,扣子系到最顶一颗。一坐回电脑前面,他就把无框眼镜戴上了,金丝支架撑着挺拔鼻梁,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   梁松庭靠着椅背坐着,也很老实,不声不响的,只是看着郁清灼。   最后举例的古画是由南唐名家顾闳中所绘的《韩熙载夜宴图》。1945年张大千以五百两黄金的购得,几经辗转最终藏于故宫博物院内。   郁清灼一点开这幅画,握着鼠标的手忽然一滞,脑子瞬时闪过一枚纂章的图样。   昨晚晚上他在书房里用梁松庭的电脑写过讲义,后来一定是给梁松庭看见了。这人分明知道他今天要讲些什么,才挑好时机特意坐在这里的。   郁清灼一下有些平静不了了,心跳异军突起,就连视线也不敢再抬看桌子对面的那个人。   他不想让听课的学生觉出异样,只能尽量让自己专注于课程,先是讲解了画的题跋部分,而后又讲到画卷处,便不得不提及张大千收藏此画后所印的一枚纂章。   梁松庭仍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他。   郁清灼的声线明显变得不稳,他先讲这枚纂章的来历,说,“各位同学,张大千当时为迁居南美,忍痛向友人割爱了三幅名画。分别刻有他的三枚收藏章。韩熙载夜宴图就是其中一副,另两幅分别是五代董源所绘的《潇湘图》,和北宋李唐的《万壑松风图》。”   背景讲完,接下来轮到正题。   郁清灼说得慢了些,“印在夜宴图上的这一枚,纂文原是来自宋代词人吕本中所写的《采桑子》的上片。”   这首词郁清灼烂熟于心,几个月前以4毫米刻刀镌刻于鸡血石章上。而梁松庭在这些个月里,也已将那枚石章把玩摩挲过无数次了。   那是郁清灼曾经不敢表露的心迹,也是梁松庭所能理解到的,独属于郁清灼的浪漫。   清灼抬眸看向对面的人,仿佛只对他一个人讲起,“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作者有话说:   完结本来该有五六千字多,但是作者生病了,本来想请假的,还是不想让大家白等,坚持更了这部分。   明天或者后天更完最后一章吧。谢谢大家理解……(换季一定注意别感冒... 第51章 唯有梁松庭   这才是最符合郁清灼的方式,说我爱你。   梁松庭坐在与他相距不到两米的对桌,眼色沉沉地看着他。   三十四岁的梁松庭,不年轻了。而且从小到大他都不是那种活泼亲切的性格。   可是当郁清灼亲口念出“只有相随无别离”时,他仍然为他再一次心跳加速,就像十七八岁时那样。甚至跳动得比那时更剧烈,更渴望。   如果不是网课还没结束,如果不是摄像头对面还有七八十名学生,他会想立刻对郁清灼做一些不可言说的疯狂的事。   郁清灼又讲了几分钟,最后回答了几个同学提出的问题,等他讲完下周随堂考试的细则,阖上电脑,餐厅里一下陷入安静。   梁松庭没说话,看向郁清灼的眼神仍然有深意。   郁清灼摘下眼镜放在桌上,又端起杯子喝一口水,再慢慢放下,舒了口气,说,“我在墓园见你那一面,觉得自己希望为零,后来把纂章送出去,加了一分,再后来带着白玫瑰进入造诣事务所,再加一分......”   郁清灼追人不易,那真是一分一分得来的。他还要往下说,梁松庭既是自责、也是心疼他,实在不能再听,出声打断,“郁郁,给我留一步。”是求饶的口气。   郁清灼那一点点刁钻的性格跑出来作祟,不肯放过梁松庭。   他两手撑着桌沿,半笑不笑地看着对面,说,“庭哥那时候真挺狠心的,抓着我头发摁在床上,在我求饶时对我扼颈,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恨我。”   梁松庭拦不住他,索性任他说,跟着又发问,“恨你这一项是不是要扣分?”   郁清灼摇头,笑容仍在唇角,“不扣分。只能证明我在你心里还有一席之地,就算是恨,也是最恨的那一个,能让你丧失自制力,别人都比不上。”   这就是梁松庭所爱的郁清灼,这就是梁松庭念念不忘的郁清灼。   七年别离,带着一身的秘密回来,不到功成那一天,他不会说自己有多辛苦,又承受了什么。   梁松庭有点苦涩地笑了下,问他,“你到底想证明什么?”   郁清灼抿了抿嘴唇,放低音量,“证明就算你不知道我当初分手时的不得已,仍然会选择原谅我,让我回来。”   郁清灼要他的特权,要梁松庭不讲条件的爱。这概率真的微乎其微,可他也真的要到了。   梁松庭虽然心里不好受,也不打算叫停他。   郁清灼说出来前面几个月的种种曲折,就是种情绪发泄。梁松庭对他语言伤害身体伤害都有过,现在应该老实倾听,认打认罚。   可是郁清灼又不说了,他起身绕过圆桌,走到梁松庭跟前,靠着餐桌半倚半坐。   他对梁松庭说,“其实我和七年前一样任性。”   梁松庭的位置比他低一点,仰起脸看他,淡淡笑说,“我知道。”   低调含蓄的郁清灼,梁松庭从未结识过,自然也不会再度爱上。前生今世都不会。   “其实我和七年前一样骄傲。”郁清灼又说。   梁松庭仍然是同一句,“我知道。”   “我如果一早说出当年的事,你接纳我就有一部分是因为理解我的苦衷。”郁清灼语气温和,脸上神色淡然,“我要的爱是没有苦衷和原谅的,是就算郁清灼错了一万次,仍然有梁松庭替他兜底。”   现实中不会有一个人真的错上一万次。就算是郁清灼,也在改进,也在蜕变,但他心里仍然有一个小小的执念。   他追人的过程虽然卑微,但他的爱不卑微。   他要梁松庭不问缘由的接受。如果不是这样,郁清灼觉得复合都没有意义。   梁松庭越听他说,越觉得无比爱他。   最后梁松庭叹了口气,伸手搭在郁清灼腿上,说,“你不用解释,我什么都知道。”   梁松庭极为冷静内敛的人,轻易不会讲“我什么都知道”这种大话,和他的性情完全不搭。   但在郁清灼这里,他说了,就如同是承诺。就是要给郁清灼兜底。   郁清灼微微垂头,视线落在梁松庭手上。他眼底一片都是红的,两颊有暗暗咬合的痕迹,垂头是不想让梁松庭看见自己失态,显然在竭力克制。   梁松庭不忍见他这样,哄他,“都不敢看我?在想什么。”   郁清灼沉默了会儿,最后说,“我在想......一个千疮百孔的郁清灼,只有在梁松庭这里才会得以修补如初。”   -   郁清灼乔迁新居的日期定在一月九日,是个周末。   他回国不到一年,随身的东西并不多,梁松庭预约的日式搬家公司也很给力,上午开工四小时就把所有物品从旧居搬到新家,并且收纳整理好了。   梁松庭送几个工人到楼下,散了烟,结清费用。   他一贯是这种作风,和什么身份的人都能坦然相处。其中一个领头的工人冲他说“谢谢老板”,梁松庭没让他们找零,陪同他们的货车去到小区门口,让岗亭那边放行。   等到梁松庭再折回家里,只见郁清灼穿着长大衣,安安静静立在鱼缸边,看着里面五彩斑斓的热带鱼。   这是郁清灼许多年前说过的,他想要一个两米长的大鱼缸,养一株大型水植和无数尾热带鱼。   梁松庭从设计之初就把这些都考虑进去了。这屋里的每一件陈设,从鱼缸到投影屏,从烤箱到多功能修复台,每一件都是最合郁清灼心意的。   梁松庭走到清灼身边,将他揽住。   郁清灼问他,“路总他们什么时候到?”   梁松庭说,“还早,六七点去了。”   郁清灼终于落叶归根,在北京有了自己的家。   他和梁松庭叫来许多朋友开暖房派对,一天都没有延迟。上午才刚搬入,晚上就一起呼朋唤友庆祝乔迁。   郁清灼和梁松庭在鱼缸前面接吻,热带鱼们在玻璃缸里熙熙攘攘。   郁清灼探出舌尖,舔吻梁松庭的嘴唇。梁松庭伸手将他摁向自己,不留间隙地深吻他。   因为搬家,午餐捱到下午两点才吃。他们在小区附近随意找了一间餐厅吃杂酱面。   郁清灼饿过了饭点,只吃半碗就放下筷子,剩下的半碗梁松庭拿过来,倒在自己碗里替他都吃了。   午饭以后两人返回家里补觉,百叶窗一合拢,卧室里陷入昏暗,两层玻璃窗挡住外界的噪音,郁清灼躺在梁松庭怀里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晚上七点以后,陆续开始有朋友上门。郁清灼的朋友,梁松庭的朋友,很快就挤了一屋子。   众人喝酒聊天,有玩牌的有打游戏的,每个人都很轻松自在,熟识的不熟识的也很快玩到一起。   中间梁松庭离开了一阵子,和朋友去露台抽烟,不久祁嘉也上去了。   路白菲独自走到鱼缸边看鱼,郁清灼过来给他递上一杯自己调的酒。   路白菲接过酒杯,对郁清灼说,“这个鱼缸让我想起梁松庭以前画过的一幅画。”   梁松庭当年的素描还是很拿得出手的,不单是画建筑,他也画郁清灼。   郁清灼知道路白菲说的哪一幅,“嗯”了一声,说,“画的是我站在鱼缸边儿上吧,那幅画后来我们分手时给烧了。”   路白菲听了,耸耸肩笑了一下。像郁清灼和梁松庭当年那么闹过,很多话题都可能踩雷,绕也绕不开的,索性放开了聊吧,就当是年少轻狂时做的荒唐事了。谁还没几件呢。   “画可以再画,鱼也可以再养。”路白菲豁达地说。   郁清灼点点头,也看着那些热带鱼,对路白菲说,“我不知道祁总有没有对你说过类似的话,像你这样的好人,各方面、各种意义上的好,一旦抓住了就不能松手让你走掉。对我来说,梁松庭也是一样的。”   路白菲知道他们之间的一些曲折,郁清灼在他面前不必隐瞒什么。   而且郁清灼猜得不错,祁嘉真就对路白菲说过相似的话。   路白菲喝了一口郁清灼调的酒,口感很好。郁家小少爷当年那一套吃喝玩乐的水平并未减退。   路白菲说,“清灼你知道么?被一个人紧紧抓住的感觉其实也很好。”顿了顿,他看向郁清灼,以莫名笃定的口吻说,“梁松庭应该也这么觉得。”   他们两个没聊几句,梁松庭从露台下来了,很快祁嘉也回到楼下。   对于这种聚会人多的场合,祁嘉一向待不了多久。路白菲总是照顾他的感受,往往会陪他提前离开。   路白菲这边刚准备跟郁清灼他们告别,赵觅从人堆里出来将他拦住,说,“还不到十点就要走,你们也太扫兴了。”接着又提议,“要不要去学清路的那间酒吧坐坐?离这儿也不远。”   郁清灼一听这提议,当即怔了怔。   那是他和梁松庭再熟悉不过的一处地方,距离他们曾经各自的大学都很近。   可是郁清灼回国这么久了,从来没去过那条街,甚至连想都没敢想过。   赵觅当初投资的第一间酒吧就在学清路上,也是梁松庭驻唱了大半年的地方。   郁清灼在那里听过无数次梁松庭的现场。那些拥挤的卡座、晃动的光影、从周围大学涌入的年轻面孔,还有pogo时激荡的嘶吼,这些片段对郁清灼而言太清晰了,不管回想多少次,仍是那么鲜活。   郁清灼下意识地抬眸去看梁松庭,与温泉会所那次不同,梁松庭当即点头,“都去吧。”说着,又问路白菲,“喝一杯再走?还是,看看祁嘉的意思?”   祁嘉怎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扫众人的兴,不等路白菲开口,他立刻答应,“我们也去吧。”   聚会到深夜,屋子里只有少数两三个人一直没喝酒,于是就由他们开车,一群人分坐在两辆车里一前一后开去酒吧。   赵觅现在生意做大了,这间当初为他积攒第一桶金的店面已经转给朋友打理。但在店里工作时间较长的服务生都还认得他,一见着赵觅领着七八个朋友现身,立刻恭恭敬敬将他们一行人领到对着舞台的桌子边坐下。   除了赵觅偶尔还来一趟,梁松庭他们都是从毕业以后就没再来过了。   这里的装潢和陈设几乎没变,但坐在这里的已不是曾经那些年轻躁动的灵魂。   每个人都点了些喝的,点的也都是平价的酒,青岛,燕京一类的。点完单,在座好几个人都笑着说太久没来这种校园酒吧喝酒了,氛围都有点不习惯。   小舞台上有个年轻女生抱着吉他唱民谣,旁边还有个键盘不时弹几组和声伴奏。   赵觅坐台下喝了两口燕京,评价,“和当年梁松庭驻唱时的盛况没法比。”   那时的梁松庭每周来酒吧一两次,但绝对是这里驻唱水平的天花板。   郁清灼在一旁表示认同,又凑近梁松庭,对他说,“我常常梦回你的现场。”   郁清灼说这句话只是表达自己对过去的怀念,没有存别的心思。再让梁松庭上台去唱歌,他更是想都没往那儿去想。   梁松庭搂着他,低头贴在他耳边说,“不用梦回,你想听现在就有。”   梁松庭说得很轻松,郁清灼吓了一跳,转头去看梁松庭,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梁松庭被他这种反应逗笑了,问他,“听吗?”   郁清灼攥了攥拳,因为过度的惊喜,他的手指好像瞬间都发凉了。   他说“听”,眼神特别亮。   梁松庭站起来,一手推开椅子,冲一旁的赵觅说,“觅哥,我去上面唱一首,你帮忙跟经理打个招呼。”   他话音一落下,整张桌子的人瞬时都安静了,一齐望向站在桌边的梁松庭。   路白菲捋了下头发,失笑道,“今晚不虚此行。”   赵觅反应还是快的,愣了两秒也站起来,说,“你唱你唱,我去给你说一声。”   梁松庭笑着在郁清灼头上揉了一把,问他,“听什么?”   郁清灼声音都有些发颤,“唱什么都好。”   梁松庭还是噙着笑的,说了句“行吧”,转身朝小舞台走去。   周日晚上的客人不如周五周六那么多,加上又快到期末了很多学生也要复习备考,今晚的酒吧不算多么嘈杂。   郁清灼笔直地坐在椅子里,视线追随着梁松庭。   有关梁松庭的每一种声音,似乎都被无限放大了。郁清灼听见他上台的脚步声,拉动高脚凳的声音,所有感官都被有关梁松庭的一切占据。   梁松庭走到键盘跟前,说了歌名,然后给了自己要唱的Key。键盘有些惊讶,“这么低啊?”   梁松庭淡淡应一声,“能唱,您一会儿给个前奏就行。”   键盘说声好嘞,调了音效模式。这时候舞台上的追光打开了,是赵觅在后面让人特意给开的。   梁松庭本来只想低调地给郁清灼唱一首,没想到赵觅还给他整这一出。   追光就打在他刚把椅子搬好的那个位置上,梁松庭拿起话筒说了声,“觅哥,追光关了。”   赵觅才不管他呢,坐下面一脸坏笑,也不吭声。追光仍然亮着。   梁松庭没辙了,他走到追光下面,觉得热度灼人,只得把外套一脱搭在椅背上,底下已经有人开始吹口哨了。   梁松庭形象这么好,谁看了不眼馋呢。   键盘给了一组和声,梁松庭看着台下的郁清灼,前奏弹完,他声线低沉地唱了第一句。   唱得没有当年好了。那是自然的。   七年没开嗓,气息、技巧什么的都会退步。但郁清灼只听了一句,就感觉自己几乎不能呼吸了。   梁松庭唱的是《恰似你的温柔》,邓丽君的老歌。他们第一次分手时,郁清灼就在KTV里点了这首歌。   时隔七年再听,郁清灼就连心尖上都抽着疼。   他喝了一口酒,勉强压一压情绪。握着酒瓶的手有点抑制不住地抖。   梁松庭始终是比他更有自制力,这时坐在小舞台中间,慢慢地也在找回过去唱歌时的音感,气息渐渐稳了,听不出太多情绪波动。   他一直看着郁清灼唱,郁清灼坐在下面,明显地快绷不住了。梁松庭看着他单手攥着啤酒瓶,神情里流露出少见的脆弱,这一刻梁松庭很想下去抱抱他。   郁清灼的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梁松庭坐过的那把椅子空着,别的朋友都不来打扰他。郁清灼深呼吸了一次,偏过身去问一旁的赵觅,“能给庭哥点个花场吗?”   赵觅打趣他,“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搞这种情调呢?这酒吧现在不是我的,梁松庭也不是驻唱的,你买花的钱他拿不着提成啊。”   郁清灼哪里会在乎这个,掏出手机准备刷二维码。   赵觅招手叫来服务生,这个过程中郁清灼一直都注视着台上,不管是和赵觅说话,或是和服务生说话,他都只是侧着身,但眼神没落在他们身上。   服务生报了个价,这间主要面向学生的酒吧消费不算高,最贵的花篮也就八百多。   郁清灼说,“你们别送,让我自己送。”   服务生很机灵,没过几分钟就抱着花回来了,很大的一束红玫瑰直接交到郁清灼手里。这下满桌的人都开始敲瓶子起哄。   梁松庭已经唱完了副歌段,一旁的键盘正在弹间奏。郁清灼抱着花走到舞台边,可是最终没有上台。   当着太多人的面,其他几桌还有客人掏出手机似乎在拍视频,郁清灼不想搞得那么喧哗。   梁松庭拿起麦克风,看着站在台下的清灼,身后的旋律再一次响起。   郁清灼把花放在台阶边,然后又在台阶上坐下了。他两只胳膊撑着曲起的膝盖,手掌捂着脸,肩膀开始小幅度的颤动。   从梁松庭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郁清灼哭了。   回国快一年了,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不管多委屈的时候,清灼都没哭过。他没在梁松庭跟前掉过一滴眼泪。他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伤痕展示出来博取同情的人。   可是他现在哭得完全收不住了。原本很干净很优雅的一个人,当众哭得什么形象都不要了。   没有一对深爱过的恋人可以笑对七年的分别。冷峻如梁松庭不能,矜傲如郁清灼也不能。   郁清灼不介意这场众目睽睽之下的失态,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曾经错失过什么,没有人懂得梁松庭给过他的爱与温柔,也没有人能体会他此刻必须以眼泪才能冲刷的痛苦与愧疚。   梁松庭关掉了麦克风,将其放在高脚凳上。   小酒吧里异常的安静,键盘的演奏停止了,台下似乎还有人发出小声的啜泣声。   对旁观者来说,这只是一首五分钟不到的未唱完的歌,他们也许能猜到这对爱人经历了什么,也许猜不到。   梁松庭走到台阶边,蹲下身,将郁清灼揽住。   他没有说不让他哭,没有讲潦草的话哄他,只是将清灼紧紧摁在怀里,同时从自己T恤的前襟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塞到郁清灼手里。   那是一枚放在丝绒袋子里的素铂金戒指,也是郁清灼无名指的尺寸。   郁清灼这一生修复过无数的旧物。唯有梁松庭,能够修补破碎后的郁清灼。   —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追更。   这是对我而言很特别的一本,讲述两个人过尽千帆以后的复合。不管是整个风格还是一些细节处理都和我其他的几本有所不同。   无论如何,谢谢大家包容我中间停更了一周,结尾又因为感冒更得太慢。   以往的番外都会放一放再更,这次我勤劳一点,番外在周六更新。   最后等待一次海星投喂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