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既成狼王,何惧海皇》作者:北冥有雁   文案   绝不讲理帝尊攻VS有仇必报仙君受   一、江昼吟此人,重视宗门善待同族,凡身边之人,皆受他恩惠,可惜师尊冷眼相待,师弟冷嘲热讽,旁人欺压嘲弄,背地里说他是六界之内极其少见的贱骨头。江昼吟捧过的人,数不胜数。一次,昼吟仙君为救整个修真界的白月光身负重伤,可隔壁白月光床前人满为患,江昼吟身边冷冷清清。   等昼吟仙君醒来,忽然转性了,那些被他捧上高处的人一个接一个疯了。   二、江昼吟顺利完成全部任务,重获自由,自然恢复本性,看谁都碍眼,除了刚进山门的小徒弟。傅醒拜师时年满十四,就觉得江昼吟这个人,很有趣。   后来登门道歉之人恍如过江之鲫,皆真情实意,然面面相觑后发现,江昼吟对他们哄送手段,竟如出一辙!其中至少五位被昼吟仙君表白过!   江昼吟:“……”   该死,系统不在他们竟然见面了!   再后来,江昼吟对上帝尊冷飕飕的眼神,颤抖道:“我填海,一定填!”   (帝尊徒弟一个人,双洁)沙雕小甜品!本人逻辑废。 第1章 我要做就做狼王   龙陵地界,山峦高耸绵延,云层荡开,巍峨楼宇森然矗立,让人不得不感叹大宗门就是气魄不凡。   今日是瑶云派十年一度的“择玉大典”,择一百二十名普通人做外门弟子,再择三十名外门弟子入内门,原有的内门弟子不论数量,只凭根骨,若是被掌门或者哪位长老相中,自当平步青云,享宗门一流的法器丹药,保不准某天就会成为名震四海的一代天骄。   “嗐,江昼吟真的没来啊?”   江昼吟,人称昼吟仙君,该是坐在上位考核众人的,现下被直呼大名,竟也没人出声阻止,反而附和者一堆。   “他凭什么来?”有人语气讥诮:“没那个本事就别逞英雄,非要入鬼蜮救人,害的韶安仙君重伤!”提及江昼吟时咬牙切齿,但称呼到了韶安仙君这儿,却一下子温柔起来。   一青衣外门弟子站在侃侃而谈的众人身后,蹙了蹙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为昼吟仙君辩解两句,却被新的“讨伐大军”挤开。   “听闻那江昼吟修炼了三百年,还停留在元婴后期,此等资质当真平庸!”   这话说的,如今修真界分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大乘,每个境界各有前、中,后三期,金丹期驻颜,若是修为得当,衰老会极其缓慢,江昼吟上次出现,瞧着也就二十出头,可见迈入修真一途的速度十分迅猛,而元婴修为走出瑶云派也能成为一方老祖,卡在元婴的老东西更是数不胜数,所以江昼吟跟“平庸”二字完全扯不上关系,但偏见太深,容不下辩驳。   明明不是这样的……青衣弟子在心里说道,鬼蜮那地方凶狠莫测,若非昼吟仙君及时跳进去,怕是韶安仙君连个骨头渣都捞不回来,至于境界迟迟不进,也是昼吟仙君每次得了好的丹药跟法宝,都会优先给师父跟师弟们,一个处处为人着想、为了宗门可肝脑涂地的人,怎么就要被这般污蔑?   废话,舔狗人人得儿诛之。   曾经的江昼吟,从上到下,只要是个活物,都舔的过分了。   这些人话音刚落,悠长的钟鸣响彻山门,瞬间人人正色,短短一息的功夫,大殿内外静得落针可闻。彡彡訁凊   掌门陆终然正欲说什么,一道流光由远而近,急速掠来,落地是一个人。   常年神情从容的陆掌门难得露出几分讶色。   落地的白衣青年过分削瘦,唇上更是毫无血色,他从前总是低着头,修真界又不缺美人,所以常常被人忽略,此刻却身段挺拔修长,微风吹过,衣袂飞扬又敛却,五官清俊含雅,眼底一层淡淡的凉薄。   江、江昼吟?!   别说外面的弟子,就是高居上位的六长老都微微瞪大眼睛,其中一容貌俊美的白发仙人正盯着江昼吟微微蹙眉,他是江昼吟的师尊——肖正。   一阵死寂中,肖正仙尊嗓音森冷:“你来做什么?”   “择玉大典,掌门跟六长老,加上师尊与我,才算圆满,所以师尊觉得我是来做什么的?”江昼吟说完,足尖轻点,恍如雪白飞鸟横渡而上,风姿皓月,他悠然落座于高处唯一的空位上,无比淡定,全然不管这群心肝脾肺肾都快被震出来的人。   “宿主,这样会不会太嚣张了点儿?”系统挥舞着蓝色的小翅膀,身体像个球,在识海中跟江昼吟说话。   江昼吟:“我任务都完成了,还怕个球?”   系统:“……”你不要人身攻击我!   妈的,曾经不让他ooc,如今重获自由,该是他扯旧账的时候!   江昼吟原本是二十二世纪的大好青年,刚得到心仪公司的录用就遭遇车祸一命呜呼,睁眼就在一个纯白的房间里,遇到了眼前的系统,被迫绑定了一个“舔狗任务”。   光看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每个世界的人物情绪值拉满,喜欢也好憎恶也罢,我都会回收,等总情绪值溢出,你就能挣脱主神控制,在最后一个世界自由生活下去啦!”这是系统一开始对江昼吟说的。   言下之意,漂亮完成任务,才能解绑,虽然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但是能活命。   江昼吟没有细想过自己要怎么活,但他很清楚自己不想死。   于是接受了“舔狗任务”,一路走来心里骂骂咧咧,脑内弹幕就没停下来过。   所谓舔狗,以“舔”为主,“狗”为辅,粘上去就扯不下来,一心一意万死不辞,对方不需要了黯然神伤,对方一张口火速支援,比工具人都不如,江昼吟钻了个空子,因为系统所收集的,说白了就是攻略对象的剧烈情感,爱恨嗔痴皆在其中,既然如此,只要以“舔狗”的身份接近,那么收集到的情绪值就全都作数。   于是江昼吟在第一个世界结束时问了系统一个问题:“我能不能同时攻略多个?”   系统:“……”   系统急忙查阅相关要求,发现的确没提及必须攻略一个。   随之江昼吟朝着系统微微一笑。   自此,江昼吟成了“舔狗任务”中首屈一指的先锋人物,为何?他开辟了多舔模式,只要是这个世界的重要人物,来一个舔一个,来两个舔一双,伏低做小,卧薪尝胆,越是重要人物,情绪值越为珍贵,对方厌恶江昼吟也好,觉得他付出良多,感动同情也罢,江昼吟照单全收,他明明开始垫底,结果短短几个世界后积分暴涨,很快稳居第一,直到刷新记录。   记得任务论坛上还有人抨击过江昼吟:一次性舔那么多个,不嫌丢人啊?   江昼吟乐了,都当舔狗了谈何丢人?   并且留下一句激励后来者的名言:舔一人为狗,舔万人为狼,我要做就做狼王。   感人肺腑,令人深省。 第2章 收徒   江昼吟的出现打断了“择玉大典”的某种端正跟严谨,谁不知道他是凭借着跟掌门陆终然的渊源才坐上如今的位置,都没从肖正仙尊手底下出师呢,便可以跟六长老平起平坐,加之从前种种,使得他的信服度都不能说低迷,而是完美没有。   江昼吟眼神一扫,笑了:“看来没人欢迎我啊。”   不少人微一晃神,从前的江昼吟,哪怕笑,也带着三分腼腆三分讨好,缺乏骨气,让人莫名喜欢不起来,何曾像现在这般,竟有股难以言说的戏谑风流?   嘶……这是差点儿死一回,突然转性了?   一时间人人暗自揣测,场面尴尬,一抹青衣却忽然自人群中站出来,对着江昼吟的方向便是恭恭敬敬一作揖,“昼吟仙君安好。”   话音刚落,青衣身边的人顿时退避三舍,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该是没人欢迎江昼吟的,奈何同进同退下出了一个“叛徒”。   江昼吟望着这抹青衣,能感觉到对方的诚恳,正因如此才略有惊讶。   “系统,他是谁?”江昼吟在识海中询问,瞧着有点儿眼熟。   “慕洗风。”系统有这个世界的人物大全,从主角到路边拾荒的,只要它锁定就能弹出信息,“宿主忘了?一次他从玄微秘境中出来,身重剧毒,是你出手相救,贡献了一颗三品解毒丹,咦?”系统好似查到了什么,顿了顿说:“宿主,你在这个世界中的好感值,有百分之四十来自于慕洗风呢。”   因为舔狗多数获得的不是厌恶值就是同情值,加上好感值只占据总数值中极少的一部分,所以江昼吟跟系统都不会特别关注,而现在得知慕洗风给了百分之四十的好感值,那这个人对江昼吟来说就有些不同了。   这说明慕洗风知恩图报,苍茫修真界,蝇营狗苟者众多,一腔赤诚者难求。   “好了。”陆终然出声打断:“开始吧。”他说完看了江昼吟一眼,略显无奈地摇摇头。   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江昼吟的父亲曾经对陆终然多有照拂,可以说没有江父就没有陆终然的今天,所以不管门派上下对江昼吟如何排斥,陆终然都力排众议,让他有立足之地。   陆终然就是江昼吟目前在瑶云派唯一的生门,在出现第二道,第三道生门前,他不介意再当一阵“乖乖师弟”。   从左到右,横列了三块比武台,外门弟子的选拔没什么看点,江昼吟斜靠在椅子上,单手撑着下颚,昏昏欲睡。   “宿主,肖正仙尊又在看你了。”系统说。   “有点儿出息,以前咱们需要人家的厌恶值,称呼一句‘仙尊’,以后喊肖正就行了。”江昼吟淡淡。   不愧是宿主,卸磨杀驴、翻脸不认人什么的最为顺手。   对于肖正,江昼吟无话可说,这人修的是无情道,按理来说为人处世当不偏不倚,但肖正一路行事,总让江昼吟怀疑他所修道法是否纯正,细细算来江昼吟跟肖正没什么大仇,他甚至为了数据,对肖正可谓“掏心掏肺”,凡从禁地、它界还有密境中夺来的法器等好东西,优先拿来孝敬肖正,而肖正总是目光清冷,带着股淡淡的鄙夷,嘴上说着不需要,但也没少收,后来这个世界中万人迷设定的宋韶安一出现,肖正就往ooc的路上一去不返。   可能为了凸显宋韶安的魅力,才会让无情道者有情吧,江昼吟无不讥讽地想。   远处不说,就最近百年,肖正为了宋韶安那堪比琉璃的身体从江昼吟这里拿走了无数丹药,愈体法器,甚至于江昼吟的血。   江父早年为了给江昼吟换掉身体内的伪灵根,千辛万苦寻来一株七品灵草,导致他筋脉血液大改,有一定的药用奇效。   而肖正只要开口江昼吟就给,不为别的,每次江昼吟痛快答应,总能换取数据爆表的愧疚值,若非如此,他早就换个人舔了。   然而如今枷锁不在,肖正不会再从江昼吟这里得到半个子。   “宿主,慕洗风出来了!”系统突然说。   外门弟子所穿的青,是那种洗得发白的青,毫无档次可言,不知道多少人用过,慕洗风身量高挑,瞧着二十三四,五官周正,还连金丹都没有,区区筑基中期。   慕洗风用剑,剑法可以说亮眼漂亮,却因无人指导导致迎招拆招就那么几下,到底没抵住一个开后门的,人家手中的“判官笔”都要高出他的剑两阶,然后慕洗风就在连赢三局后被判官笔打下高台。彡彡訁凊   “好!”台下一名山头的管事呐喊助威。   “拿判官笔的叫刘远,是地灵山管事的侄子。”系统扫描完人物关系开始解说。   刘远居高临下看着慕洗风,眼底全是阴毒痛快,慕洗风的天赋让他忌惮,但那又如何?自己刚才用判官笔重创了他的经脉,不管对上谁慕洗风都赢不了了,这辈子只能是外门弟子!   慕洗风捂着胸口脸色煞白,他自然清楚刘远对他做了什么,但修真界以强者为尊,这个强可以是“抢”,人家有判官笔,又有一个能来事的叔叔,自己无可奈何。   慕洗风沮丧地低下头,明白入内门的机会或许再也没了。   “师兄。”江昼吟忽然开口。   陆终然顿时头皮发麻,小心翼翼:“怎么了?”   他对这个师弟疼爱是真,但架不住本人不自爱。   “慕洗风。”江昼吟这下说话灵力扩散,导致所有人都能听到,清清冷冷的,“我欲收其为徒。”   他是不炸了今天的“择玉大典”誓不罢休。   陆终然懵了:“啊?!”曾经他往繁云山上送了多少好苗子,昼吟都婉拒了,怎么忽然要收一个外门弟子?   慕洗风也让这句话炸呆了,他产生幻觉了吗……昼吟仙君要收他为徒?!   此人不凡,江昼吟在心中笃定,何不趁着对方对自己有好感时拉入一个阵营。   这么想着,江昼吟站稳,身影虚晃,下一刻就到了慕洗风面前,他白衣翩然,玉骨风姿:“你可愿,拜我为师?”   慕洗风仰头,觉得山河日月黯然失色,他心跳剧烈,浑身血液沸腾,然后不由控制的:“愿意……”   “好。”江昼吟抿唇笑开。   那边陆终然倏然起身,想发作又碍于场合不对,完全不懂江昼吟发什么疯,“师弟,这么多内门弟子……”   “就此子。”江昼吟指着慕洗风:“师兄便信我这一回。”   陆终然微微一愣,印象中师弟的目光从未这般透亮坚定过,越级收徒也不是没有,皆为天赋颇高之人,慕洗风是有点儿资质,加上本性纯善……陆终然到底软了心,罢了,他点了点头。   江昼吟这才看向慕洗风:“你当唤我什么?”   慕洗风眼底迸发出光彩,重重一叩首:“师尊!”   江昼吟有所目的,但也有那么一点点感动于慕洗风的真诚,众目睽睽之下,他抬手摸了摸青年的发,“仙人抚尔顶,结发受长生。”   这一刻起,慕洗风可为江昼吟肝脑涂地。   气氛又陷入诡异的死寂。   肖正神色愕然,江昼吟收徒,为何没问过他?   正在这时,有人惊呼:“韶安仙君来了!” 第3章 还我   宋韶安一出现,那必然众星拱月,人人踮高了脚尖,希望能一睹风采,好似多看一眼就能长生不老似的。   到底也是从鬼蜮死里逃生之人,脸色没比江昼吟好看到哪儿去,宋韶安的法袍是那种纯粹的湛蓝色,随着走动衣摆微荡,带着细碎的光亮,更是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仙气,青年明明笑着,但眉宇间却有几分愁苦,无端惹人怜爱,他的长相算不得格外出挑,但谁让有个“万人迷”的属性。   紧跟着,饱览韶安仙君风采后的人同时将目光挪在了江昼吟身上。   换做平时,江昼吟定然会露出或自责或卑微的神情来,但他今天注定不走寻常路,对众人的注视视若无睹,收了慕洗风心情正好,“洗风,随为师上去。”   “是。”慕洗风刚应了一声,身体就被一股醇厚的灵力托起,跟着江昼吟眨眼的功夫到了高台,江昼吟拂袖落座,慕洗风不用吩咐,站在他身后。   刘远差点儿将判官笔捏断,为什么会这样?!他本以为这次会让慕洗风再也爬不起来,谁知一个晃神,他高高在上,自己卑微入土!   刘远脚下发飘地下来,被地灵山管事拉拽至一旁,“慌什么?!你也不看看慕洗风拜的师父是谁?”   刘远这才蓦然惊醒,眼底迸发出喜色来。   管事暗自点头:“韶安仙君一事上江昼吟触犯众怒,人、妖,魔三界的千年约定即将重启,那妖王魔尊都对韶安仙君动情颇深,你说,他们会放过江昼吟吗?届时几方施压,就算掌门想保他,也保不住!慕洗风不过跟了一枚弃子,何惧之有?!”   经叔叔这么一说,刘远重燃信心,对!慕洗风的师父是江昼吟,这跟自断前途没任何分别。   “这江昼吟竟毫无愧色!”有人愤愤不平。   的确,人江昼吟端着茶盏,姿态闲适。   宋韶安眼底闪过惊讶,这跟他预计的完全不同,他甚至想好了说辞,怎么安抚情绪奔溃的昼吟仙君。   肖正冷声:“你不内疚?”   “师尊这话说的。”江昼吟掀起眼皮:“我缘何内疚?”   肖正脸色愈冷:“若非你行事不计后果,又不自量力,怎么会害得韶安修为大损?”   “就是!”台下有人振臂高呼,“就怕并非不自量力,而是居心叵测!”   言下之意,江昼吟嫉妒韶安仙君,想以此让仙君陨落,却没想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江昼吟嫉妒宋韶安,这是仙门公认的。   不怪旁人这么想,宋韶安这个属性,凡是大佬没有不欣赏他喜欢他的,而为了拿到高额积分,江昼吟必须攻略大佬,这就不可避免跟宋韶安对上,一来二去两人摩擦不断,而宋韶安是江昼吟唯一一个没有攻略的。   系统问过为什么,江昼吟回答:“看着不爽。”   江昼吟工作时很少掺杂私人情绪,但眼缘这东西不好说,好在他积分一直暴涨,少一个人系统也没说什么。   这次救宋韶安,两人都差点儿陨落,很多人都觉得是江昼吟趁机想杀了韶安仙君,导致一众大佬对他的厌恶值攀至顶峰,这才顺利完成任务,摆脱主神束缚。   但有一点他们说的不对,在鬼蜮中他比宋韶安伤的重,早该一命呜呼,是系统为他重塑筋脉,就这样还内伤一堆,需要调理一段时间。   “我不自量力,居心叵测?”江昼吟不轻不重将茶盏放在几案上,直视肖正:“师尊乃绝世大能,应当明白鬼蜮是什么地方。”   肖正蹙眉:“你明说。”   “韶安仙君元婴前期,跌入鬼蜮该是尸骨无存,这点师尊承不承认?”江昼吟问。   肖正面色一僵,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话虽如此,但韶安身上法器法宝众多,足以应付鬼蜮。”   “那师尊不妨问问韶安仙君,那日我与他同时跌入鬼蜮,他那些法器法宝,有一样派上用场吗?”   宋韶安简直看不懂江昼吟,他何时聪明的?竟然想到了这些?   众人的思绪被江昼吟带动,同时看向宋韶安,宋韶安避无可避,朝高台上拱手后说道:“没用上,因为那日我忘了拿乾坤袋。”   肖正闻言倏然起身:“你怎的这么不小心?!”   饶是系统都有些看不下去:“关注点是这个吗?”   江昼吟:“你跟我穿梭大小世界不下三千个,应该明白某些世界的设定不讲规矩跟逻辑,强行降智挺常见的。”   但是……系统忽然明白了江昼吟话中的深意,选择了沉默。   系统想说某些设定虽然可以忽略规矩跟逻辑,但凡事都有限度,尤其它们这些冷冰冰的数据,其实只要人心坚定,完全可以跳出那个画好的既定圈,说白了,这些人对宿主的偏见才是主要原因。   宋韶安抿唇轻笑,瞧着格外明媚暖人:“仙尊放心,我无碍。”   “也就是说……”陆终然沉吟:“那日在鬼蜮,若非昼吟在,韶安仙君怕是要尸骨无存。”   这话毫不夸张,分神期大能从鬼蜮出来尚且要挣扎一番,更遑论宋韶安区区一个元婴。   宋韶安神色不变,“是!在下今日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想当众说清楚,大家别继续误会昼吟仙君了。”   好一招借力打力!   “靠……”系统没忍住爆了句粗,随后杀毒软件起效,立刻一堆乱码。   “别骂了,没用。”江昼吟淡淡,宋韶安很聪明,若是拼命解释,反而让人起疑,这么大.大方方说出来,倒显得他多么诚恳无暇,之前江昼吟跟宋韶安从鬼蜮出来双双昏迷,也是一前一后刚醒,宋韶安有绝对理由给自己洗白,昏迷着没机会嘛。   而种种恶意揣测,源于偏见罢了,毕竟韶安仙君那么聪慧,怎么会将自己置于险境呢?一定是江昼吟拖累的!江昼吟本人也是笃定这点,才敢赌上一条命,结果不错,他自由了。   思此,江昼吟嘲弄轻笑,人心果然是很有意思的东西。   这笑落在肖正眼中,莫名刺眼,原来真的冤枉他了……   陆终然看着在台下落座的宋韶安,总觉得哪里不对。   接下来的比试肖正心不在焉,江昼吟倒是没在意他,只是寒风拂来,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有些招架不住,他掩唇低咳,慕洗风立刻递上帕子,他这帕子是用粗布做的,边角毛躁,慕洗风也是拿出来后发觉帕子配不上师尊白玉似的指尖,但江昼吟却浑不在意,大方接过:“谢谢洗风。”   慕洗风顿时耳根发红。   这般师徒和睦,越发衬得江昼吟跟肖正关系冰冷。   也不知肖正怎么想的,他忽然挥袖,一颗五品金丹便出现在江昼吟面前。   “你不是会炼药吗?拿去服用。”肖正开口。   不等江昼吟说什么,宋韶安朝这边看来:“嗯?五品暖髓玉灵丹,治我的药中正好缺这一味,昼吟仙君好福气。”   他说的客客气气,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胡说!”系统本想来句“放屁”,但又害怕被禁言三分钟,只能换个说辞:“宿主上次让我看宋韶安的情况时我见过他的药方,根本没有五品暖髓玉灵丹!”   “自然没有,若有肖正早给了。”江昼吟在识海中回答。   果不其然,肖正在听到宋韶安的话后神色略有犹疑,就在这时江昼吟先下手为强,直接收入纳戒。   这下不管是肖正还是宋韶安神色都有点儿微妙。   “师尊还留着?”江昼吟笑意不达眼底:“这五品暖髓玉灵丹还是上上次我拿给您的。”   这话落在肖正耳中,更像是“原本就是我的”,诚然江昼吟的确有这个意思。   肖正脸色微冷:“怎么,需要我把你曾经拿来的统统还给你吗?”   这就是句气话,江昼吟该接一句“徒弟惶恐。”   谁知江昼吟笑眯眯伸出手,情真意切,“那就麻烦师尊了,还我吧。”   众人:“……”你多少有点儿大胆。 第4章 强行拜师   自古以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还真没送给师尊的礼物再要回来的道理,且不说道义上合理与否,就说要东西的人,张的开那个嘴吗?   江昼吟嘴巴张得老大。   这些年肖正的“照拂”,他可记得一清二楚。   肖正心神巨颤,愕然之余又有种说不清的心焦跟愤怒,好似江昼吟这一回死里逃生,将一些对他很重要的东西一并丢弃,很久之后肖正才明白,他今日慌张,只是因为心里清楚,再也没有“偏爱”跟“有恃无恐”。   肖正怒极反笑:“行,回去本尊便一一整理,你放心,少不了你一件!”   “师尊何必那般费心?”江昼吟说完变幻出一张清单,递给肖正:“按照这上面的来就行,师尊放心,徒弟决不占您便宜。”   众人:“……”   系统缩在识海角落抱紧自己,它是系统群中胆子最小的,最怕的就是修罗场,最后因为长期没有业绩,被主神随机绑定,这才跟了江昼吟,本以为菜逼遇菜逼,谁知江昼吟连“舔狗模式”都玩得游刃有余,修罗场什么的,他最擅长了。   陆终然想笑,藏于袖中的手狠狠攥紧,咬牙忍住,虽然不知道师弟为何突然转性,但又觉得这样的师弟才可爱。   “你放肆!”忽然有人厉声呵斥,江昼吟看去,是小师弟楚河翎。   话说江昼吟跟楚河翎还有点儿“共同语言”,原因无它,楚河翎算是宋韶安众多仰慕者中能有个名号,但最平平无奇的一位,虽然师承肖正仙尊,根骨也不错,但区区元婴前期,跟什么妖王魔尊比起来不值一提,宋韶安对他的敷衍显而易见,楚河翎还巴巴往上凑,江昼吟跟系统建议过,以后没单子就绑定楚河翎,想必假以时日,也是“舔狗任务”中的一员大将。   系统只觉得宿主很损。   “谁在放肆?”陆终然开口,“这择玉大典,轮得到你呵斥指责?”   只要江昼吟抬起胸膛做人,陆终然就无理由站他。   好兄弟!江昼吟看了陆终然一眼。   楚河翎就没尊重过江昼吟这个师兄,想要什么就过来拿,要不到就骂江昼吟没用,前段时间江昼吟昏迷,这兔崽子还擅闯繁云山,妄图在他的丹室内找到好东西,好第一时间拿给宋韶安。   如果说肖正只是一半没心肝,楚河翎就是完全没心肝,打小就是富家少爷,修真一途又格外顺遂,耳根子软的能流脓,旁人说什么他便信什么,江昼吟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楚河翎尊重掌门,正欲辩驳两句,就被肖正一个手势打断,“好,非常好。”肖正收下了清单,预示着他跟江昼吟的师徒关系岌岌可危。   江昼吟不在乎。   第一天比武即将结束,就在这时出去了两个时辰的灵丹长老忽然从正中间的比武台一侧躬身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穿玄衣的少年,他们一老一少,步伐简单,却让刚刚还喧闹的大殿逐渐安静下来。   灵丹长老仙风道骨,一双眼睛笑眯眯的,他冲着陆终然拱手一拜,然后捻着细长的白胡须,将身后的这抹玄衣让出来。   少年跟着抬头,饶是江昼吟,也不由得微微挑眉。   皓月如形,青松如姿,少年瞧着也就十四五岁,这个年龄的修真者恐怕连洗筋伐髓都没经历过,自然长不出这么妖孽的一张脸来,剑眉上挑,那双凤眸却眼尾稍微下压,将外露的少年气转化为老成,鼻梁高挺,唇形也生的十分漂亮,带给人的惊艳难以形容,多一分邪气,少一分寡淡,日后长大,不知道要让多少人梦牵魂绕。   陆终然回过神:“灵丹长老,这位是?”   “回禀掌门,这孩子来自于天命阁,是大司命亲自交给我,让我们瑶云派照顾的。”   “哦?”陆终然神色严肃,不仅他,每个人都严正以待,天命阁神秘非常,以推衍天命名震修真界,人家真不是混子,所出推衍结果一一应验,不知道多少人散尽家财,想知道一生命数,奈何天机有限,就算以陆终然如今的地位,天命阁都不会轻易答应为他推衍,而渐渐的,这种掌握他人命途的宗门就成了六界默许的特殊存在,一般天命阁送人,那都不是寻常人,既然灵丹长老带来,那就必须是瑶云派。   陆终然站起身,一步就到了玄衣少年面前,他目不转睛盯着少年,却在问灵丹长老:“大司命还说什么?”   “还要我们为此子择一位师父。”灵丹长老笑了笑,压低声音,只有陆终然听到:“掌门,咱们瑶云派的运势来了,此子天生混灵根,风、雷、火三种,且每一种都纯粹至极!”灵丹长老最后一句话情绪翻涌,不难看出他的激动。   这换谁都要激动,混灵根跟杂灵根可不一样,杂灵感是干啥啥不行,但混灵根是三种至纯灵根融为一体,一般人只可修习五行中的一种功法,他却可以修习三种!饶是陆终然素来淡定,此刻也亢奋异常,试问哪个门派不要天骄?尤其是独当一面的天骄!   “你叫什么?”陆终然温声。   玄衣少年一字一句:“傅醒幽。”   “傅醒幽……”陆终然情绪跌宕,念遍名字都觉得这是未来名震六界的好名字,倏然转身,指着台上众人:“我瑶云派虽不敢称纵横六界,但也底蕴十足,其上仙尊长老,包括掌门在内,你挑一个!”   几位长老登时坐不住了,就差站起身自我介绍,他们虽不知道此子底细,但心里清楚,凡是跟天命阁扯上关系的,都将不俗!此子明显是天命阁送往瑶云派的一个人情,谁不想得这个人情?   江昼吟靠在椅子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横竖没人喝茶,他直接拿起茶壶,一口下去见宋韶安都站起身,朝着少年微微一颔首,依仗万人迷的属性疯狂刷存在感。   有意思,江昼吟又喝了口茶。   气氛被拉成一根线,紧张地戳着每个人的肺叶子,然后傅醒幽抬起手,指着台上:“我要拜他为师。”   众人顺着他所指方向,先震惊,后愕然,最后化作一片茫然。   江昼吟正抱着壶嘴吹。   他是没打算卷入这类纷争的,谁知当头一口大锅。   江昼吟难得有点儿懵。   “哈哈!”系统没忍住笑出声。   “师尊……”见所有的目光都凝聚过来,慕洗风小声提醒。   “别慌。”江昼吟最能沉得住气,他放下茶壶站起身,离开椅子从这头走向另一头,少年颇为配合,手指跟着他游移。   江昼吟很想问问你瞎了吗?   “胡闹!”脾气最为暴躁的蕴宝长老蓦然起身,将宽大的袖子甩出一阵罡风,直往江昼吟脸上呼。   “他?”陆终然十分不确定,“我师弟,昼吟仙君?”   “对!”少年点头。   然后陆终然就问出了大家的心声:“为什么?”   “他是我命定之人。”少年沉声,他的嗓音中仍有股挣脱不了的少年气,却不难想象日后如何令人神魂颠倒。   “命定”二字最是无解,少年目标明确,一看就是在天命阁得了指示才来的,换句话说,推演结果他就是江昼吟的徒弟,谁也抢不走,强行摁头只会触怒天命阁,没必要。   但蕴宝长老仍是不死心,冷哼一声:“小儿,你可想清楚了,江昼吟别说在外面,在瑶云派都是最废柴的,选他不如自修。”   江昼吟蹙眉:“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骂人呢?”   少年闻言直接一步步走到江昼吟面前,然后“噗通”跪下,“咚咚咚”三个响头,根本不给江昼吟的反应的时间,然后板着一张人人欠他钱的脸,一字一句:“师尊在上,徒儿傅醒幽,叩见师尊。”   江昼吟自从挣脱主神控制就跟走了狗屎运一样,天命阁的人情强行往他怀里塞。   江昼吟盯着傅醒幽圆润的颅顶,询问系统:“你知道为什么吗?”   系统:“……算了,咱们有积分,给我几分钟,我查查吧宿主。”   “嗯。”   这当众拜了师,又牵扯上天命阁,江昼吟没得选。   “你……”他抬抬手:“你先起来吧。”   傅醒幽的选择别人无法干预,陆终然倒是心大,想通后无奈一笑:“行了,今日比武到此结束,明日继续。”   “继续有什么用?!”蕴宝长老边往外走边扬起袖子大喝:“先是慕洗风再是傅醒幽,好苗子全让他江昼吟挑走了,这择玉大典择个屁的玉,爱谁谁吧!这徒弟今年我不收了!”   江昼吟冷笑:“无能狂吠,糟……”   陆终然将他嘴捂住:“你少说两句,伤还没好呢,回头蕴宝找你麻烦,我都护不住你。”   江昼吟也心知自己这波赚得盆满钵满,遭人嫉恨,于是看向身侧的二人:“随我回去。”   “是,师尊。”   傅醒幽望着江昼吟的身影,吹着夜间凉风,越发不明白大司命的推衍结果为何是他? 第5章 传授   繁云山位于瑶云派的中心位置,山势高耸陡峭,只有一条蜿蜒上山的小路,山背横切直下,远看令人咋舌。   清晨莺鸟鸣翠,山风和煦,慕洗风从房间出来,狠狠嗅了口浓郁的灵气,仍有种做梦的错觉。   昨日他还是被人瞧不起的外门弟子,如今师承昼吟仙君,虽然人人都觉得昼吟仙君空有掌门做靠山,实则一无是处,但慕洗风一直心怀感激,想着一定要好好修习,旁人用力一分他便用力十分,总之不会堕了师门名头。   “哇!宿主你收的这个徒弟可以呀。”系统在识海中对慕洗风的心声进行了一场实况转播。   江昼吟侧身躺在床上,闻言闭着眼睛轻哼一声,分明很得意,“话说你怎么还不走?”   任务完成,江昼吟脱离主神控制就是最大的报酬,不用再考虑人设跟一些所谓的主角,这片大陆随他折腾。   “我舍不得宿主呀。”系统索性冲识海中飘出来,粉嫩嫩的小光球,代表它心情极好,挥舞了两下小翅膀,落在了江昼吟胸口。   “哼。”江昼吟嗤笑:“我身上还有什么是你能得到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系统有点儿生气,觉得自己一个统子都比宿主有人情味,转过身不理他了。   江昼吟哄球有一手,立刻将统子捧在掌心掂量了两下,“开玩笑的,但是说真的,你迟迟不回去真的行吗?”   “我在休假。”系统实话实说,江昼吟出色完成任务,它得到了一大笔积分,不用面临回收的危险,别的统子不知道多羡慕,“反正回到空间内部也没什么事,索性再陪你一阵。”   “有良心。”   这个功夫傅醒幽从另一侧竹屋出来,跟慕洗风面面相觑,虽然是师兄弟,但这关系来的太快了些,两人都是清冷内敛的性子,尴尬气息缓缓飘散,还是慕洗风先开口:“师弟。”   傅醒幽嘴角抽|搐,还是叫了一声:“师兄。”   原本繁云山上就江昼吟所住的一间竹屋,左右两侧的是他昨晚临时从纳戒中掏出来的收缩法器,因为没嵌入任何灵石法宝,所以也就只能住住,歪打正着。   “内息吐纳的法子,此刻正是灵气充沛的时候,别耽误。”江昼吟的声音清冷悦耳,带着几分仍在病中的无力,他没出来,只是窗户打开,两本册子分别落在傅醒幽跟慕洗风的手中,大有让他们自力更生的意思。   傅醒幽脸上略显嘲弄,他来之前调查过江昼吟,若非避无可避,根本不会拜入此人门下,连最起码的心法口诀都没有,就要他们自己琢磨吗?   “咦?”慕洗风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一打开册子,顿时眼前一亮,心法口诀不是没传授,而是写在了第一页,字迹清隽有力,风骨毕现。   开玩笑,江昼吟昨晚左右手开工写了大半夜,此刻困得厉害,也懒得搭理这两个便宜徒弟,将系统往怀里一揣,睡了。   系统轻车熟路在江昼吟怀里找了个舒服位置,收敛小翅膀,身上的亮度也很快消散,就一个普通的白球。   慕洗风是江昼吟看上的,而傅醒幽秉性沉稳,又是天命阁送来的,不敢怠慢,既如此,江昼吟一视同仁,传给他们的内息吐纳之法是他穿越三千多个修真界,总结出的最好的,通筋脉明灵台,是大道修为的基石,学的好,自然牢不可破,换句话说,只要有点儿天赋就都能看出其中玄妙。   傅醒幽自不必说,开挂选手,慕洗风天资聪颖,灵力运行两个小周天后就明白了这是实打实的好东西,登时爱不释手,坐在山头从清晨时分学到傍晚,要知道外门弟子根本没资格碰这些。   又运行完一个大周天,慕洗风觉得灵台清明,一阵风吹过,带来江昼吟特有的清冷嗓音:“洗风,归。”   慕洗风毫不犹豫,起身往竹屋赶。   傅醒幽已经在了,师兄弟二人的相处还是僵硬且尴尬。   “师弟。”   “嗯,师兄。”   “噗。”江昼吟没忍住笑出声,他坐在竹屋前的台阶上,丝毫不注意形象,两条腿随意敞开,正在一个十分破旧的铁锅里面炖鱼汤。   傅醒幽蹙眉:“师尊不是早就辟谷了吗?”   “这跟我享受生活有什么关系?”江昼吟反问,言罢抬手一挥,傅醒幽跟慕洗风分别接住两枚通红的丹药,正三品,对于他们筑基期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江昼吟往鱼汤里丢了些灵草,寒风吹过,他轻咳两声:“等吐纳结束,能聚气成刃后就吃了这丹药,切勿急于求成,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我想你们明白。”   “多谢师尊。”慕洗风看着江昼吟苍白的脸色,于心不忍:“师尊还是先进去吧。”   “不必。”江昼吟摇头:“躺了一天了,我透透气。”   这跟傅醒幽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内息吐纳是好东西,丹药也是好东西,甚至于一般师门都不会一见面就给这个品阶的,总要试探一下徒弟,看是否忠心虔诚,但江昼吟懒懒散散,全然不在意。   “吃了你还有吗?”傅醒幽眼中的青年过分孱弱,似乎下一秒能随风散开,到底孩子心性,江昼吟给了他宝贝,意在诚心教导,傅醒幽的偏见有所淡去,忍不住说:“这丹药对师尊的伤病也有好处。”   “有好处,但收效甚微。”江昼吟拒绝:“放心吧,这东西你们师尊有的是。”   慕洗风勉强一笑,觉得师尊是为了让他们安心才这么说,看样子自己还要更加努力,总不能让师尊掏空了家底还一事无成,等以后有能力了,得宝得丹,全给师尊。   江昼吟如今被六界鄙夷咒骂,瞧着是个可怜虫,但那是做任务的时候,系统为何愿意一直跟着他?就是因为江昼吟滴水不漏,你觉得他吃亏摔跤的时候,这人没准已经将最好的东西收入囊中,加上天赋极高,江昼吟怎么可能修为阻塞,久久不前?要知道他任务攻略了有一万多个世界,其中修真界不下三千,各类功法秘籍,他凭借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已经在心里架起了百来个书柜。   等着吧……   龙伏深渊,它日必起。 第6章 请你吃糖   这日清晨,慕洗风依照师尊叮嘱,将繁云山脚下的一些灵植仙草挪了上来。   傅醒幽身份特殊,江昼吟轻易不使唤他。   说起来那些灵植仙草都是江昼吟亲自种在外面,门内弟子可以任意采摘,浇灌所用的灵力也都是他出,众人只道昼吟仙君实在丢脸,为了巴结普通弟子竟也能做到这种程度,可自己去拿的时候却没丝毫犹豫,殊不知边缘人物的情绪波动虽然细微,但积少成多,聚拢在一起也是笔不小的数字。   系统就很佩服江昼吟,此人为了完成任务,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资源最大化”。   傅醒幽练剑归来,慕洗风正好将最后一筐仙草搬上来,青年累得气喘吁吁,脸上却全是喜色,慕洗风从前就替师尊不值,如今更是高兴,师尊想开了,就说,费尽心力滋养的仙草,凭什么便宜别人?念恩便也罢了,怕就怕吃进肚子里还要嫌弃一句灵气不足。   “师尊,都搬上来了。”   江昼吟斜靠在一方软榻上,腰侧往下盖着一条纯白的虎皮毯,闻言放下书,将四周的仙草扫了一圈,“行,你看着种在后面,跟你师弟想用就拿。”他说完站起身,又忍不住掩唇轻咳两下,仍是血气尚未恢复。   傅醒幽蹙眉:“师尊要做什么?”   “我去山下看看。”江昼吟解释:“除了这些罗列好的,还有一些散养的仙草,都拿回来。”   傅醒幽挑眉,这是幡然醒悟后打算一个子都不给旁人留了?   不,这叫回归本性。   “师弟。”看着江昼吟削瘦的身影,慕洗风若有所思:“你说师尊这样能坚持多久?”   傅醒幽诚实:“不知道。”他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为何搬运仙草,江昼吟只叫慕洗风而不叫他?   一炷香不到的功夫,低低的咳嗽声,傅醒幽跟慕洗风同时抬头,看到了身影逐渐清晰的江昼吟……还有他手里的三根狗尾巴草。   傅醒幽目力极佳,确定是三根。   “师尊,这……”慕洗风没搞懂。   “其它仙草零零散散都枯萎了,用不成,但是这三根狗尾巴草沾染了灵气,想必是很与众不同的狗尾巴草……”江昼吟盯着慕洗风,“你这是什么表情?记着,以小见大,别小瞧区区狗尾巴草,这是种天性极其低劣的植物,一旦沾染了灵气,就说明万里挑一,去,跟那些灵植种在一起。”   慕洗风有点儿懵,似在领悟江昼吟话中深意。   就在这时另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接过这三根狗尾巴草,傅醒幽颔首:“是,师尊。”   慕洗风顿时清醒,师弟做得对!他们为人弟子,凡事就该以师尊为先。彡彡訁凊   慕洗风追上去查看狗尾巴草的种植情况,而江昼吟盯着傅醒幽的背影,疑惑不解,“系统,你看懂了吗?”   系统:“就是拿宿主当师父吧,毕竟孩子小。”   是吗?江昼吟狐疑,傅醒幽一开始瞧不上他,但坚持拜他为师,个中缘由想来跟天命阁脱不了关系,而江昼吟现在无暇顾及这些。   系统说对了,傅醒幽今早所用的剑谱也是江昼吟给的,他昨晚只是随口一说,谁知江昼吟闭目片刻,像是在脑海中搜寻什么,随即硬生生默写出一本来,是的,默写……并且不像是瑶云派所习,对此江昼吟的解释是“自创的。”   真不要脸。   但江昼吟的确想不起来出自哪位大佬之手,毕竟穿越的世界太多,他只管学习不问出处,只觉得很适合傅醒幽如今的脾性习惯,才默了出来。   而傅醒幽今早一练,竟然有种“贴合自在,融会贯通”之感,越发推翻之前的认知,察觉到江昼吟是真心教他。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在修真界也适用,于是当傅醒幽的修为突飞猛进之时,对于江昼吟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不,正为了江昼吟更加依赖慕洗风而不高兴。   江昼吟重新拿起书躺在榻上,不知为何想到傅醒幽的年纪,十四岁,确实还小。   “师尊。”慕洗风上前,朝后看了一眼,小声说:“我觉得师弟不开心。”   江昼吟闻言抬头,正好傅醒幽种完狗尾巴草回来,气息内敛,一小截碎发在脸侧轻晃,分明还是那副冷漠老成的样子,但似乎……是情绪不对?   之后傅醒幽去水缸那儿打水,将葫芦瓢“哐啷”一下摔在了地上。   江昼吟立刻将书籍往小腹上一扣,不能坐视不理了,天命阁给的人,必须万无一失。   等傅醒幽打好水,烧上茶,忽然听江昼吟说:“醒幽,过来。”   傅醒幽不喜欢别人这么唤他,但从江昼吟口中而出,似乎也并不令人反感。   “师尊。”傅醒幽走上前。   “蹲下。”江昼吟低声:“师尊没什么力气,不想起来。”   傅醒幽迟疑不过两息,就在江昼吟身侧半蹲。   抬头就见江昼吟浅笑温润的一张脸,紧跟着唇上飘过微凉,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甜味倏然散开。   “请你吃糖。”江昼吟后仰,挑了挑眉:“所以别不开心了。”   傅醒幽:“……” 第7章 登门问罪   江昼吟以为傅醒幽是想家了,或者心中有什么惦记的人,却因为“天命”二字被困在繁云山,一时郁结。   毕竟傅醒幽此人,浑身上下都透着金贵,江昼吟不用问都能猜到他曾经过着怎样众星拱月般的日子。   傅醒幽含着糖,好半晌才开口:“没有不开心……”   “那样最好。”江昼吟说,他的眉眼清冷如远山,笑起来的时候好似金光破开乌云,灵动天地,极容易吸引人的心魂。   傅醒幽愣了愣,有些不自然地起身退开:“徒儿去忙了。”   嗯,瞧着是好了点儿,江昼吟摆摆手:“去吧。”   小孩子什么的,只要本性不坏,都挺好哄的。   繁云山的日子安静而悠闲,傅醒幽跟慕洗风总能每隔一段时间就从江昼吟这边得到适合自己的功法,时间一长,两人发现师尊并不似外界传闻那般,空有其表,什么都不会,相反,江昼吟观察细微,将二人的脾气秉性跟对应功法相糅合,让他们练起来格外轻松自在,这种魔鬼进度恐怕几位长老新收的徒弟都赶不上。   慕洗风激动之余隐隐担心一件事,师尊的身体一直不见好。   刚烧上水,就听到竹屋内传来一阵闷咳,慕洗风沉沉叹了口气。   “师弟,你见多识广,知晓师尊这伤,需要什么药引吗?”慕洗风问。   傅醒幽就立于一旁,似乎认真想了想,这才摇头:“我没学过炼药,最近我抽空回一趟天命阁。”   “天命阁”三个字对寻常人而言讳莫如深,但傅醒幽就跟说老家一样自然,慕洗风不由得想到自己跟师弟的差距,他是走运,而师弟是天之骄子,练功的速度都要快他许多,但好在慕洗风心性纯善,虽有羡慕,却没生出任何嫉恨或者不甘的情绪来。   凉风吹过,竹屋内的咳嗽声愈加剧烈,傅醒幽莫名心里焦躁,上前一把合上窗户,“师尊,您身体抱恙就别总吹风。”   “知道了。”江昼吟嗓音低哑:“困了,我睡会儿。”   傅醒幽在窗边站了一阵,咳嗽声停歇,江昼吟该是睡着了,他转过身跟慕洗风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人心都是肉长的,江昼吟真心以待,有时候竹屋彻夜亮灯,为的就是给他们二人写出最好的功法,饶是傅醒幽,都能想到江昼吟拖着病体,呕心沥血的样子。   实则不然……江昼吟晚上精神头大,注意力集中,他不仅在费心教导两位徒弟,也是一个温习熟练的过程。   江昼吟不着急恢复体内旧伤,他多数时间在淬炼神魂,曾经在某个世界,江昼吟看到了颠覆他认知的一幕。   那个世界的主角攻一反寻常的“龙傲天”人设,完完全全的草根属性,甚至于天赋差到根本不适合修真一途,但主角攻太向往了,他无数次碰壁无数次爬起来,最后终于发现自己虽然修为进步不多,但神魂越发强大,于是他开始专心淬炼神魂,一次被人追杀夺宝,对方是个元婴期大能,主角攻区区金丹,简直送菜,可主角攻的神魂却是元婴后期大圆满,然后他做了一件彻底改变命运的事情。   主角攻故意暴露法器在自己神魂中的事情,引得元婴老怪放出神魂去掠夺,却不曾想一步迈入陷阱,被主角攻强悍无比的神魂当场绞杀!   一个修真者的神魂被绞杀,就是什么都没了。   自此,主角攻找寻到了另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那就是淬炼神魂!他的神魂高出自身修为两个大境界,在旁人看来废柴一个,实则神魂强大,可以从某种程度上修整肉体上的缺陷,渐渐的,主角攻从废柴体质变成了纯灵体都没办法媲美的存在。   当时江昼吟在进行舔狗任务,只要不破坏任务进度,系统给他实况转播了一些,江昼吟对此印象深刻。   他如今的身体千疮百孔,系统重塑的筋脉也是缺这块少那块的,灵丹之类的治标不治本,所以江昼吟夜间在集百家所长,淬炼自己的神魂,想重塑身躯,至于教徒弟,顺便的。   得亏傅醒幽二人不知道,他们正在为师尊能安稳沉睡一阵而深感欣慰。   就在这时,两道流光破开繁云山并不坚固的禁制,落地一男一女,男的张开就骂:“江昼吟你混蛋!你竟然将山脚下的仙草全部挪走了?!”   话音刚落,竹屋内响起江昼吟被惊扰后的咳嗽声,喘得很厉害。   傅醒幽:“……”   慕洗风:“……”   傅醒幽就算了,但慕洗风是个好脾气的人,此刻也面无表情,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来人是肖正仙尊的两个徒弟,也就是江昼吟的师弟师妹,楚河翎跟江粟。   楚河翎原本气势汹汹,一听师妹说繁云山脚下的仙草没了,很快明白怎么回事,一时不忿追上繁云山,他一直觉得那日择玉大典,江昼吟的反叛是一时情绪罢了,等过段时间缓解下来,他就会恢复如常,或许不止他,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楚河翎跟往常一样,根本没把将江昼吟放在眼中,却冷不防被两位师侄阴恻恻盯着,顿时浑身不自在。   “这才几时?你们二人不好好修炼,站在院中做什么?”楚河翎蹙眉,瑶云派很看重尊卑有序,他长傅醒幽二人一辈,所以说起来话不怎么客气。   江粟一袭鹅黄.色广袖长裙,淡雅中带着几分灵动,正站在楚河翎身后偷偷打量着素未谋面的两位师侄,择玉大典那日她不在,心想果真跟大家口中说的一样夺目俊俏,就是可惜了……   “繁云山脚下的仙草,是我帮着师尊移上山的。”慕洗风作为大师兄,此刻自然挺身而出,“据我所知,那些仙草全是师尊亲手植下,用灵力浇灌,那便是师尊的东西,请问既然是师尊的东西,移上山有何不对?值得两位师伯登门问罪?”   江粟没忍住:“可江昼吟全拿走了,旁人要用怎么办?”   “呵!”一道极尽嘲讽的冷笑,像是在江粟心上狠狠敲了一下,傅醒幽冷眼旁观,竟不知道瑶云派一些人厚颜无耻到了如此境地,东西虽然是你的,但是我要用,你不给我,所以你罪大恶极?真是比起那些妖修鬼修都不如!   江粟像是突然明白了傅醒幽未说出口的意思,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第8章 是你们得寸进尺   江粟虽平日里很少对江昼吟恶语相向,但受周围人影响,对他也是瞧不上的,他们一群人扎堆久了,说着自以为对的话,做着自以为对的事,时间一长心安理得,用江昼吟的东西也用的理所应当。   楚河翎虽然生气,但面对傅醒幽却不敢直接开口斥责,这是天命阁百年来第一次向一个宗门送人,根骨绝佳,若非跟了一事无成的江昼吟,必然能成为精彩绝艳的天骄,但哪怕傅醒幽真的毁了,只要天命阁还在,瑶云派上下还是会礼待他,包括那日回到万青山,肖正对他的叮嘱也是“日后若遇到傅醒幽,能照顾就照顾几分。”可与其说照顾,倒不如说忌惮。   所以面对傅醒幽毫不客气的嘲讽,楚河翎也好江粟也罢,都是敢怒不敢言。   江昼吟透过窗户缝看得一清二楚,突然有点儿庆幸傅醒幽选择的师尊是他,这“护身符”不就来了吗?他又不是真的一无是处,今后两宗四派八门的功法,傅醒幽想学什么都行。   楚河翎不欲跟两个晚辈过多纠缠,往前一步:“江昼吟呢?”   竹屋内,昼吟仙君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傅醒幽跟慕洗风的脸色更难看了。   江粟扯了扯楚河翎的衣袖,“师兄,算了……”她说不清为何,就是忽然有点儿害怕。   “师尊需要静养。”慕洗风是江昼吟的第一个徒弟,这段时间受其照拂,已经将对江昼吟的“忠义”刻在了骨血中,换做从前他断然不会跟肖正仙尊的弟子叫板,但此一时彼一时,慕洗风心中就一个念想——他若退了,对得起师尊一番教导,配留在这繁云山吗?于是慕洗风腰板笔直,像是一棵树瞬间抽芽繁茂起来,他对着楚河翎跟江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已有长者之风:“那些仙草本就是繁云山的东西,搬运到何处是我们的自由,两位师叔请回。”   楚河翎顿时脸色难看,可以说他自从拜入瑶云派开始,就没在谁跟前碰过这种钉子,傅醒幽我动不了,一个慕洗风还不行吗?楚河翎这么想着,人已经虚影一晃,面色森冷地到了慕洗风面前,慕洗风心头大惊,可近日来的凝神练气让他跟刚进山门时差别极大,慕洗风只慌乱了一瞬,就抬手拆招格挡,楚河翎是他长辈,拔剑不合规矩。   楚河翎本以为一招就能制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谁知慕洗风借力平推,竟然成功化解,接下来两人手速极快,在空中留下的全是残影,慕洗风开始没底,但渐渐游刃有余起来,他跟楚河翎都没用灵力,靠得完全是基础功,肖正仙尊的得意门生跟拜师江昼吟一月不到大弟子拆招拆得几乎平手,说出去能让人笑死。   “宿主,慕洗风争气啊!”系统看得使劲儿挥舞小翅膀。   “他的天赋远在楚河翎之上。”江昼吟解释:“楚河翎刚愎自用,如今修为有一部分是灵丹灵草堆起来的,基础功一般般,再者,楚河翎是跟着大流学,而我给慕洗风的口诀心法是最适合他的,术业有专攻,楚河翎输得不冤枉。”   话音刚落,江昼吟见楚河翎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登时面色一变。   “小心!”傅醒幽出声。   慕洗风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楚河翎手腕一转直接结束了跟他推掌,下一招携着破空之音,竟然带了八成灵力!他一个刚迈入元婴期的跟慕洗风一个连金丹都没有的拼灵力,可见全然不知脸面是个什么东西。   慕洗风拼尽全力抵抗,已经做好了剧痛袭来的准备,可忽然一掌贴上后心,精纯的灵力迅速掠过四肢百骸,再在丹田凝聚,慕洗风莫名来了底气,他跟楚河翎一对掌,只见这人下一刻横飞出去差点儿踉跄跌倒。   “师兄!”江粟素手一转,稳住了楚河翎的冲势,赶紧扶住他。   “江昼吟!”楚河翎怒目圆睁,显得无比愤怒,他从前在江昼吟这里,想来便来想走边走,要什么得不到?哪怕闯了祸找江昼吟顶上就行,换句话说,江昼吟什么时候跟他动过手?可这人的转变实实在在,容不得楚河翎自欺欺人,他的心肺在一瞬间被点燃了,疼痛伴随着腥气,胸膛剧烈起伏,细细辨认,外散的情绪中有几分委屈跟难以置信。   江昼吟稍微侧身,清冷无波的眸子跟楚河翎对上,他轻咳两声,淡淡:“听得见,不用那么大声。”   江昼吟没穿外袍,一袭月白色长衫,腰腹往上穿着护身银甲,将他的肩膀线条拉得紧绷又漂亮,配上那张血色尽失的脸,好似刚从战场下来。   楚河翎犹如被人抽掉了声带,倏然熄火。   “从今往后,繁云山一切为我本人与我弟子所用,若无我开口,就算是掌门也不得妄动,有问题吗?”江昼吟冷声:“我这可不算犯了门规,是你们得寸进尺。”   江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这还是她所熟悉的师兄吗?   楚河翎又惊又怒,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拂袖离开,江粟紧随其后,还频频回头看。   直到他们的身影在视线消失,江昼吟才稍微一躬身,呛咳出声,慕洗风跟傅醒幽步伐极快,一左一右扶住他,慕洗风快自责死了,都是他学艺不精!   傅醒幽跟江昼吟挨得近,嗅到了一股幽冷香气混合着浅淡的药香,倏然没入心里。   “先回屋,师兄你倒水。”傅醒幽说完,接过了江昼吟全部的重心,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将这个人抱起来,用走的太慢,可他没长开,比江昼吟矮半个头。 第9章 飞来的法袍   江昼吟回到竹屋咳的撕心裂肺,刚才帮慕洗风挡下的那一击对他冲击不小,将将在神魂强劲中稍有修复的筋脉再度爆裂开,江昼吟都能感觉到丹田四周血液逆行,这种痛苦无异于抽筋扒皮,换做一般人早就哭天抢地了,但江昼吟什么性子?他伏倒在床榻上,兀自闭目忍耐,汗水顺着削瘦的脸颊滴滴砸在垫子上,江昼吟浑身用力到极致,青筋丛手背开始没入衣袖,让他看起来稍微再用力就能碎裂。   过了一阵,一口老血被江昼吟咽了回去。   然后他一抬头,看到了杵在床边的两尊“大神”。   “去练功吧。”江昼吟低声,他面色惨白得不像话,独独气息闲适,好似刚才经历的事情毫不起眼,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袍,这才发现料子触手升温,华光盈盈。   江昼吟不知道傅醒幽是何时将他的法袍披在自己身上。   傅醒幽紧盯着江昼吟:“还好吗?”   “挺好的。”江昼吟淡笑:“你这法袍挺挡风,师尊用用。”   傅醒幽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这是试探,傅醒幽是个“领地意识”非常强的人,这几乎是天才的通病,如果他愿意将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分享,就说明他接受了对方,或者在接受的路上,江昼吟顿时心中有数,至少傅醒幽对他略有敬重,而不是一开始那般瞧不上。   江昼吟喝了慕洗风递来的水,靠在软枕上沉沉睡着,实则宿在神魂中,盘腿而坐,调动四周灵气修复这具身体。   但落在傅醒幽跟慕洗风眼中,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繁云山后,傅醒幽利落收剑而立,转头看向已经满头大汗,却没有任何停下来意思的慕洗风,修真界瑰丽绚烂的背后,是一套“强者为尊”的残酷法则,楚河翎登门冒犯,可即便说出去,又有谁能替他们说一句公道话?不过轻拿轻放,无波无澜,而慕洗风不要这样,他暗自告诉自己事不过三,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不再让师尊受累。   春去秋来,时光飞逝,这年第一场落雪后,傅醒幽结丹了,年仅十六,饶是江昼吟知晓他天赋异禀,乃不世出的天才,也稍微震惊了一把。   “宿主,他几乎是咱们经历的所有修真世界中,修炼速度最快的,开挂类选手。”系统的电子音带着几分困倦,不用接受任务,他简直把自己活成了废物。   江昼吟白衣青袍,站在竹屋门口看着天降异象。   修真者最重要的莫过于丹田内的那颗金丹,而此刻傅醒幽盘腿端坐于一处山峰上,头顶乌云交汇成一个骇人的漩涡,其中电闪雷鸣,轰轰声震人心魂,而更令人惊叹的是黑云四周环绕着大片绯色彩霞,这是大吉之兆,天劫是天劫,天选是天选,傅醒幽两不耽误。   就在这时几道流光倏然飞来,落地后赫然是掌门陆终然,肖正仙尊跟三位长老,之后又陆陆续续赶到些人,皆瞠目结舌看着高处的傅醒幽,神色各不相同,楚河翎跟江粟也在其中,眼中多的是震惊跟欣羡,此等资质,若是不夭折,名震六界不过是时间问题,而陆终然拼了这条命都不会让傅醒幽有任何差池。   “昼吟。”陆终然看向靠在门口的人:“怎么这么快……”   “天才。”江昼吟淡淡评价,闲庭信步般朝着陆终然走来,他看着性子最为和善的万书长老在纳戒中掏啊掏的,忍不住说:“不必了,金丹雷劫还是醒幽自己熬过去比较好。”   大门派会为富有资质的弟子准备各种阶段所需的东西,包括渡劫,但江昼吟却一直不赞同凭外物渡劫,违逆天道,总有隐患。   “哼!”蕴宝长老身量高脑袋大,闻言怒目圆睁,“我看你就是不想让傅醒幽平安下来,此子跟你简直浪费!”   “蕴宝!”陆终然厉声:“若非昼吟尽心尽力,傅醒幽怎么会修为进展如此飞速?”   一直未开口的肖正清清冷冷:“昼吟仙君不是说了吗?傅醒幽是个天才。”言下之意,人家靠的是天赋,就江昼吟这个半吊子能教出什么东西来?   陆终然一时哑然,他对肖正尚有几分敬重,再者这话深度剖析也没毛病,江昼吟几斤几两众人再清楚不过。   “宿主,你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系统正忙着看每个人的心理活动,觉得太有意思了。   江昼吟轻咳两声并不反驳,他揣着手看傅醒幽渡劫,正好傅醒幽也忽然睁眼望来,他视旁人如无物,视线跟江昼吟的精准对上,莫名的,江昼吟有种被抓包的心虚,他好像忘了件什么事……不等江昼吟想清楚,傅醒幽一挥手,一抹黑雾飞来,直接扑进江昼吟怀中,是那件很能挡风的法袍。彡彡訁凊   对,答应了两位徒弟,天冷添衣,他深吸一口气,一扭头,猝不及防对上慕洗风埋怨的眼神。   江昼吟:“……”   江昼吟唰地抖开法袍,老老实实套身上,他身形削瘦,穿上刚好,傅醒幽见状重新阖上眼睛,等着天劫来临。   众人:“……”   陆终然欲言又止,外面传闻繁云山穷得尿血,连山下仙草都薅上去用,那傅醒幽来自天命阁,由灵丹长老亲自送来,哪儿能受得了这种委屈,不用几日就要叛出繁云山,跟江昼吟划清界限之类的云云。陆终然现在很想抓住最先传谣的人问一问,真的吗?傅醒幽心气何等之高,却能在渡劫的关键时期听到江昼吟的咳嗽,再飞来一件法袍,这、这叫关系不好?   那边天劫还有一阵,陆终然神色关切地打量着江昼吟:“我派人送上山的那些丹药你吃了没?”   “吃了。”   “吃了脸色还这样差?宋韶安都好的七七八八了。”   江昼吟轻笑:“我哪儿能跟韶安仙君比?筋脉仍未养好,慢慢来吧。”   肖正一句话差点儿冲出口,却冷着脸死死咽下,自择玉大典结束,江昼吟没上万青山一次,对外称养病,可就养得一点儿时间都没有吗?韶安重伤这件事肖正正视之后发觉他的确冤枉了江昼吟,可从前他们师徒闹矛盾,比这厉害的时候不是没有过,江昼吟都妥协认错了,何至于这次倔成这样?   肖正不知道的是,江昼吟这辈子都不会再低头认错了。 第10章 别赖账   一声闷雷,闪电刺破云层,摧枯拉朽般将傅醒幽整个罩住,炫目的白光剥夺了视野,巨响过后山头直接被掀掉一半,石块雨点般从高空落下,天幕黑沉沉下压,这是天劫特有的威势。   “第一下就这么猛?”灵丹长老捻了下胡须。   蕴宝看得瞳孔放大,他是六位长老中最为看重弟子根骨的,傅醒幽天赋惊人,如果跟着他……他必将倾尽全力将此子培养成天骄!还有慕洗风,蕴宝看向立在江昼吟身边的少年,只觉得糟心极了。   “天劫跟自身实力还有对大道的领悟都有关系。”陆终然看着烟雾散去,傅醒幽傲然站立,忍不住笑了,瑶云派新出三代中惹眼的弟子没几位,他真的许久未曾见过这般气势汹汹的天劫了,好事。   天劫开启,只会一下比一下迅猛,整个繁云山都被黑意渲染,傅醒幽像是独自对抗天怒,起初还好,但到了后期他不得不祭出法器,他的剑还是从天命阁带来的,上面镶嵌着一颗宝石,等抗雷到第七十九下的时候,傅醒幽听到了裂帛似的响动,他一低头,宝石已经掉落了大半,整把剑的光晕也暗淡下来。   狂风席卷着碎石草木在周身乱舞,他即将力竭,下意识看向人群,江昼吟站在不起眼的左侧,当其他人面露担忧时,他的师尊眸色沉静,身上还裹着自己送去的法袍,其实这法袍也能抵御一两道雷劫,但傅醒幽就是觉得它穿在师尊身上最好。   忽的,傅醒幽看到江昼吟抬起手,在胸口的位置点了点。   这是什么意思?用心吗?   不等他反应,又一道天雷降下,这次明显比之前的都要猛烈,几乎扭曲了空间,傅醒幽能清楚感觉到骨血在被某种力道强掰着错位。   “这!”陆终然不自觉向前一步。   “不用。”江昼吟语调平静,“他撑得住。”   “两道!这是两道天雷!”灵丹长老忽然大喝。   江昼吟低声:“九九归一。”   蕴宝气得跳脚:“你算什么师父啊!”   江昼吟不答,这边傅醒幽脑子里一闪而过师尊从容无波的眸子,明白师尊相信他,傅醒幽无端平静下来,疼痛跟风声被他倏然摒弃,他短暂闭了闭眼,这个时候长剑已经悬于眉眼间,等他猝然睁开后,剑身一转,其上映衬出狰狞的天幕跟傅醒幽冷酷肃杀的面容,灵力自掌心燃烧,游龙般吞噬整个剑身,寒意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握着什么神兵利器!   噗通——   一切都安静下来,傅醒幽感觉到一股来自于血脉中的神奇力量,好像他天生为剑而生,大道茫茫,一道声音告诉他,他不会倒在这里。   第八十道天雷劈碎了剑身缔造出的结界,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傅醒幽蓦然挥剑而起!   弯月似的寒芒撞上天雷,两厢不让,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天雷竟然退后半寸!嗡鸣声不绝,天雷像是力怠,最终被剑芒劈开,就这样天地间剑意震颤,寒芒撞上云层,顷刻间将其破了个粉粹!阳光从缝隙中倾洒而下,落在一身狼狈却稳稳站立的傅醒幽身上。   他体内的金丹开始运转,用以修复遭受重创的身体。   傅醒幽以剑撑地,他其实很疲惫,但倔强的不愿意倒下,好像在等待什么似的,脚步声沉稳又轻,傅醒幽稍微抬起头,有温热的血即将没过眼帘,却被一只凉玉般的手拂去。   “你做得很好,醒幽。”江昼吟轻声。   傅醒幽等到了想听的话,身体一个踉跄,紧跟着落在削瘦却又格外温暖的脊梁上。   江昼吟背起傅醒幽,一步步朝着竹屋走去。   “师弟渡劫结束,辛苦掌门跟诸位长老。”慕洗风微一躬身,转身跑去帮忙。   繁云山地广山茂,但似乎除了这师徒三位,也容不下其他人。   陆终然都待得有点儿别扭,一挥袖一个盒子飞入竹屋,他朗声道:“这是最好的修复灵丹,记得给醒幽用。”   “多谢掌门。”江昼吟嘴上这么说,打开盒子后扫了眼,轻轻摇头,觉得很一般,罢了,他最近神魂稳固,自己炼吧。   蕴宝一口气哽住,瞪着眼睛说不出话,被灵丹长老拉走,陆终然在跟肖正即将错身之际站定,笑着说:“仙尊不走吗?”   修真之人耳力聪敏,江昼吟听到“肖正”二字像是被点拨了一下,声音凉凉响起:“师尊,您要送还的东西交给洗风即可。”   言下之意,别赖账。   肖正的脸色顿时无比难看,楚河翎怒道:“你……”   “回!”肖正豁然转身,心生的那点子悲悯荡然无存。   但是谁需要呢? 第11章 跪!   那些曾经如流水般送出去的东西肖正用了一部分,但不愧是瑶云派奉为上宾的仙尊,按照江昼吟所给的单子,一一补齐,让江粟送了过来。   江粟一宿没睡,原本准备了一堆说辞,力求让江昼吟产生几分悔恨跟愧疚,奈何江昼吟根本没见她,傅醒幽都没露面,东西是慕洗风代为收下,不得不说心思纯善,一心变强的男人就是不一般,这才多久?慕洗风就从一个沉默不起眼的外门弟子成了能言善辩的繁云山首席,隐隐有点儿八面玲珑的趋势,慕洗风如今才区区筑基中期,但有了灵力傍身体能比凡人好太多,他能好几夜不睡觉,白天修炼晚上读书,那日他给自己定下护佑师尊护佑同门的目标,不是说着玩玩。   于是江粟一筹莫展,被慕洗风笑意盈盈地送出了繁云山。   “师尊。”傅醒幽透过窗户缝朝外看,已经不见了江粟的身影:“这样的话,您跟肖正仙尊……”   “早就没了师徒情分。”江昼吟淡淡,他说着话,面前悬着一个小鼎炉,一圈金色光芒,晃悠悠从中漂荡出几抹药香,江昼吟结丹较早,骨相又偏小,所以哪怕到了元婴期,容貌也介于少年跟青年之间,一袭白衣说不出的清俊淡漠,谈及肖正,江昼吟连语调都没变一下,他早在做任务的时候就对这个人失望透顶,如今巴不得同过往那些倒霉东西划清界限。   而落在傅醒幽眼中就是另一番滋味。   ——世人都道昼吟仙君缺乏骨气,走哪儿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让人钦佩不起来,实则师尊爱憎分明,他一旦失去耐心,那么无论对方是谁,都将变得微不足道。   肖正活脱脱一个反面例子,让傅醒幽跟慕洗风对师尊有了更加清楚的认知。   江昼吟并不知道两个徒弟这么能脑补。   “这株灵草很好。”江昼吟从肖正还回来的东西中挑选了一株“紫蕙”,有破凝滞通气血的功效,他看向慕洗风,轻声说:“你虽然修为进展较之醒幽慢了一些,但人之天赋本就各有不同,据我所知,你的基础跟进度在这一批入门弟子中算得上数一数二,不必忧心,待明日师尊用紫蕙炼丹给你。”   慕洗风顿时感激涕零:“多谢师尊!”   傅醒幽下意识盯着江昼吟,眼中明晃晃两个字:我呢?   江昼吟蹙眉:“你一个开……开了金丹期的逆天资质,这些用不上。”其实心里想的是挂逼不配。   傅醒幽垂下眼睫,似乎不太高兴。   慕洗风只当傅醒幽年龄尚小,比较依赖师尊,忙说:“我吃不吃都行,先给师弟。”   “不用了。”傅醒幽站起身,“我去修炼。”   江昼吟不觉得傅醒幽会贪图一两颗丹药,所以他在闹什么?   傅醒幽站在山口吹风,翻滚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他也说不上来理由,但就是不喜欢江昼吟将注意力放在旁人身上,转念一想那人是师兄,慕洗风又什么都让他,自己实在不该如此。 第12章 对哦,还有师弟   江昼吟秉性通透,自有一套辨别人心喜怒的标准,但即便如此,他也搞不懂傅醒幽偶尔生气烦闷的点在哪儿,第二天炼好丹药,见傅醒幽没有任何想要的意思,于是顺水推舟,将两颗都给了慕洗风。   江昼吟计划着如果傅醒幽不平衡,就给他一颗,谁知这人自己调整好了。   金丹前期修为动荡,傅醒幽需耗费大量精力灵气用以稳固,慕洗风也极为省心,且逐渐向“武痴”的方向发展,这样就留出足够的时间让江昼吟淬炼神魂。   “宿主,你的神魂修复得差不多了呀。”识海中响起系统的称赞。   江昼吟阖上眼睛,自审神魂,广袤洁净的苍穹下,他的神魂兀自盘腿垂眸,那张跟江昼吟一模一样的脸上毫无情绪,膝上广袖被识海翻滚时带动的风浪吹的轻晃,周遭一圈淡淡的金色,这是淬炼有效的表现,记得刚从鬼蜮出来的时候,江昼吟这神魂破破烂烂,一只眼珠子都找不到了,并且神魂碎片悉悉簌簌还往下掉,场面一度十分惨烈。   “我手边资源有限。”江昼吟叹了口气:“抽空得出去一趟,多捞点儿天才地宝。”否则境界不前,他修补不了这身摇摇欲坠的筋脉。   “昼吟仙君安好。”一道清澈明朗的少年音,江昼吟立刻从神魂中抽离,不等他下床,另外两道光芒急掠而来,先落地的是傅醒幽,慕洗风慢他几息。   傅醒幽盯着面前的蓝袍青年:“何事?”   蓝袍青年虽目光温润,却透出几分犀利地打量了傅醒幽一下,随之态度敬佩道:“在下韩远山,乃掌门亲传,掌门有事不能亲临,特让我提醒昼吟仙君,七日后试剑大会,请三位务必到场。”   “试剑大会。”慕洗风神色了然,他同韩远山微拱手,行了一个平礼,“烦请韩师兄回禀掌门,一定。”   算起来他们拜入繁云山已有两年,这是一个入门弟子的期限,两年测试便被称为“试剑大会”,看各弟子根骨修为,有人刚入门时霞光万丈,却遇瓶颈期不得挣脱,在试剑大会上表现平平;也有人入门垫底,却开了窍门,一飞冲天,总之大宗门都有这样的比试,结果关系着弟子们的未来走向,乃至所配享用的洞天福祉,疏忽不得,当然,也是当师父的暗中较量,看看到底谁厉害。   傅醒幽结丹的事情宗门上下已然知晓,皆感叹其天赋异禀,若非跟了江昼吟,想来能有更好的发展,至于慕洗风,韩远山虽礼貌客气,却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哐啷——   竹屋门打开,江昼吟一件月白色内衬,外面披着一件青色外衫,他肤色极白,漫不经心地一抬眼,却叫韩远山心头跳漏一拍,传闻中的昼吟仙君伏低做小,不被人喜欢,可韩远山此刻所见风景,却是悠然荡远,疏离清俊。   江昼吟没在意他的失态,微一颔首:“告诉掌门师兄,我知。”   韩远山仍是没动。   慕洗风面露犹疑,就在这时听傅醒幽语气凉凉:“你在看什么?”   韩远山如梦初醒,一扭头撞上傅醒幽黑沉沉的眸子,不知为何心神俱被狠狠一摄,好像他在不经意间冒犯了傅醒幽?来不及多想,场面有点儿冷凝,韩远山忙一拱手:“那弟子告辞。”   “天资高就是傲气,他连师兄的嫡系亲传都敢凶。”江昼吟在识海中笑着跟系统说。   系统想提醒宿主有点儿不对,但它一个球,又说不出个具体。   江昼吟根本不会往偏里想,因为傅醒幽都没弄清楚他这时不时冒出来的烦躁到底因何。   这七日间慕洗风更加刻苦,好几晚不睡觉,这天清晨,慕洗风顶着一双熊猫眼风风火火往后山冲,让正好出门的江昼吟拦住了,“洗风,过来。”   慕洗风对江昼吟一万个敬重,“师尊!”   他走近些:“师尊有何吩咐?”   “回去休息。”江昼吟淡淡。   慕洗风:“啊?”   “我说回去休息。”江昼吟神色微沉,瞧着要发火:“练功不是你这么个练法,不过区区试剑大会,输了就输了,为师再授你更好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慕洗风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确害怕自己表现不好师尊会对他失望,但万万没想到师尊的态度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输了就输了。”紧跟着,头顶被一只温热的手轻抚,同拜师那日一样,登时让慕洗风心神一震,这几日来的焦躁担忧荡然无存,那股死死压抑的疲惫逐渐涌现。   “师尊……”慕洗风低声:“真的不在意弟子输掉比武?”   “不在意。”江昼吟回答。   另一间竹屋内,傅醒幽盯着江昼吟放在慕洗风脑袋上的那只手,眸色晦暗不明,他也在问自己,到底为何不高兴,然后就听江昼吟说:“你输了还有醒幽,他算上下三代内门弟子中的第一人,已经金丹,只要他能找回咱们的场子,繁云山就不算输。”   慕洗风瞪着眼睛:“对哦,还有师弟!”   江昼吟神色微变,他竟然丝毫不嫉妒。   慕洗风不仅不嫉妒,反而跟被点开了灵智似的,瞬间想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另一边的傅醒幽:“……”   江昼吟万万没想到,安抚好一个,另一个开始犯病,这次彻夜不眠的换成了傅醒幽,好在这人金丹期,完全顶得住,江昼吟也就没多说。   试剑大会开启这日,师徒三人掐着点从房间出来,江昼吟仍是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风一吹就咳嗽,他将所有修为灵力都用于淬炼神魂,所以娇弱不能自理。   傅醒幽解下法袍递给江昼吟。   “为师不用。”   傅醒幽维持着这个动作,态度坚定。   江昼吟叹了口气,觉得傅醒幽小小年纪就有“霸总”风范,然而这是他的保命符,一定要哄好了,但等穿上法袍,江昼吟又发觉宽大了些,傅醒幽结丹驻容,可兔崽子还是在不停长大。彡彡訁凊   他们两年间第一次离开繁云山,清澈的风勾勒出三人温润和谐的背影,然后吹开繁茂青翠的树海,最后掠向浩渺天空。 第13章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眼前的白玉石阶层层叠叠浩荡而上,没入云雾映衬下巍峨耸立的正宫大殿。   一样的地方,一样的配方,区别在于试剑大会的人没“择玉大典”那么多,只是出类拔萃的新一批内门弟子的测试。   时辰尚早,江昼吟跟老年人锻炼身体似的一步步往上走,向后半步左右分别跟着傅醒幽跟慕洗风。   修真界似乎有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一旦入门向道,就要学以致用,例如此刻,头顶流光纷飞,大家能御剑或者有法器的都不会委屈自己,甚至还要在空中隐隐较量一番,然后较量的众人一瞥见底下行走的那师徒三人,不免愕然,这就导致一群流光到了江昼吟的头顶,总要卡上一卡,也算是一大盛景。   “哎呦……”江昼吟站定在一层白玉石阶上,沉沉喘了口气,然后他从纳戒里摸出几块桂花糕,先塞了一块,然后递给身后的徒弟。   慕洗风很容易被江昼吟影响,明明已经辟谷,但还是保留了口腹之欲,接过塞嘴里一气呵成,含糊着:“谢谢师尊。”   傅醒幽没动,江昼吟觉得这人如此逼格,肯定不屑于吃,正要收回就见傅醒幽拿走一块,存了起来,“多谢师尊。”   江昼吟不由得多看了傅醒幽一眼,这人身上诡异的矛盾感他实在说不出究竟为何。   “还有一炷香试剑大会就开始了,这江昼吟怎么还不来?”蕴宝长老高居上位有些不耐烦。   一时间无人吭声,陆终然既护着江昼吟也不想跟蕴宝起冲突,索性不接话。   就在这时灵丹长老新收的弟子弱弱开口:“江……昼吟仙居来了的。”此话一出,正在喝茶的肖正动作一顿,连站在他身后的楚河翎也抬头看来,他们也说不清为什么,从前百般瞧不上的人如今反而一听对方的消息就闻风而动,小弟子见众人视线齐齐投来,吓得结巴:“真、真的……我御剑路过,看到他们师徒三人沿着白玉石阶往上走。”   众人:“……”   江昼吟从前行事虽令人不齿,但还在规章法度内,怎么自从出鬼蜮醒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什么味的好吃?”清冷淡雅的嗓音传来,噙着笑。   众人循声看去,正是那晃晃悠悠的师徒三人。   风吹动江昼吟的衣袍,又缓缓敛却,他行路从容,本是清冷系的美人,但是一笑起来又好似万物回春,见慕洗风不答,江昼吟稍微凑过去:“问你呢。”   慕洗风认输:“牛乳酥。”   江昼吟摸摸鼻子,“不是桂花糕?”   “不是。”   一直沉默的傅醒幽忽然出手,抓住江昼吟的胳膊将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师尊,你站稳。”   “稳着呢稳着呢。”言罢才惊觉他们动用灵力赶路,已经到了正殿,江昼吟见众人齐刷刷看向自己,也能端的住,只是笑意淡去几分,他脸色苍白,黑发偶尔从一侧拂过,出尘若栀子,“掌门师兄。”江昼吟行了礼,如白鹤振翅,缓缓落入高位,傅醒幽二人紧随其后,比起刚才众人精彩纷呈叮呤哐啷的落地模式,他们三人平淡又诡异。   坐下后江昼吟还来了杯茶冲了冲嘴里的甜腻,无视众人明里暗里的打量,淡淡:“我来迟了,开始吧。”   蕴宝瞪着眼睛,跟着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内门弟子比武明显更有看点,术法的精妙跟熟练程度一览无余,江昼吟看了一阵,又从纳戒里掏出一块牛乳酥,他在吃上面一向讲究,这玩意是他意外屯的,也不喜欢,索性全给慕洗风。   “师尊!”慕洗风压低声音,“马上到我们了,别吃了!”   “吃一块又不会怎么样。”江昼吟往他那里送了送。   慕洗风脸色一变:“到师弟了!”   傅醒幽天赋卓绝,令人侧目,几乎是那边一叫名字,众人的视线就唰然射来,这下不仅看清了傅醒幽,还看清了使劲儿给大徒弟塞零嘴的江昼吟。   “你看看他!像什么样子?!”蕴宝跟一旁的灵丹喷着唾沫吐槽:“都修道一列的人了,还……”   不等蕴宝说完,傅醒幽抢在慕洗风之前接过牛乳酥,众目睽睽之下丢进嘴里,一边走出去一边慢吞吞咀嚼,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说醒幽怎么不吃桂花糕呢,原来跟你一个喜好,那我回头多屯点儿。”江昼吟笑道。   傅醒幽听得真切,心中的烦躁不由得淡去几分。   慕洗风按了按额角,片刻后抿唇笑开,师尊高兴就行。   “只要醒幽能找回场子,繁云山就不算数。”江昼吟曾经说过的话响在耳畔,傅醒幽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衣袍无风自动,气势沉稳肃杀,对面万书长老新收的小徒弟顿时腿肚子打转。   毫无悬念,傅醒幽一剑将对方的本命法器劈成两半,微一颔首,从比武台上下来。   宋韶安坐在高位稍下的位置,见傅醒幽迎面走来,淡出一个纯净和善的笑,一般被韶安仙君这么注视的,没有不脚下发飘的,但傅醒幽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从容不迫回到了江昼吟面前。   宋韶安眸色轻闪,敛去情绪。   看着站在面前的傅醒幽,江昼吟直觉要做点儿什么,并且隐隐的、灵巧的感觉到了傅醒幽偶尔的别扭来源何处。   江昼吟起身,遵循本能,抬手在傅醒幽头上摸了摸,“做得很好。”   蕴宝冷嗤,那可是天命阁送来的天骄!江昼吟以为他像从前那般见人就团着,哄一哄逗一逗就行了?傅醒幽指不定多郁闷呢!大家翘首以盼,显然都跟蕴宝一个想法,等着看傅醒幽神色不耐。   然而傅醒幽点了点头,嗓音低沉磁性,却莫名透出几分乖巧:“徒儿该做的。”   众人大惊!   江昼吟也大惊!   “卧槽系统,这挂逼……不是,我小徒弟竟然喜欢被人宠着!”   系统下意识纠正:“是被你宠着……”   江昼吟也没觉得多严重,脱口而出:“没区别。”   系统:“……”宿主一直以来表现优秀,鲜少翻车,但它总有种预感,就这次了……   傅醒幽仍是那张冷漠脸,但周身气息愉悦。   “下一场,繁云山慕洗风,地灵山刘远!”   又是他!真是仇人见面,“择玉大典”上刘远依靠关系得法器“判官笔”,强行将慕洗风打下擂台,他的叔叔乃地灵山管事,结果还真让他塞进去了,而地灵山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蕴宝长老。   蕴宝还在那吹胡子瞪眼,“哼!”   江昼吟懒得搭理他,转身看向慕洗风:“怕吗?”他担心判官笔给徒弟留下阴影。   但慕洗风心境豁达,摇摇头:“不怕。”   “去吧。”江昼吟抬手,眼中全是厚望:“繁云山首席。”   “首席”二字如定魂针般将慕洗风的心魂牢牢定在体内,他不仅不胆怯,反而战意涌现,他自然没办法跟傅醒幽比,但也认为在刘远之上,所以站于高台,收到刘远挑衅蔑视的眼神时,慕洗风连神色都没变,他喜青色,所以一袭青衣轻轻摆动,那股子沉稳冷静饶是陆终然都微微吃了一惊。   蕴宝冷声:“弄虚作假。”   话音刚落刘远出招了,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法器,一个巴掌大的金色铃铛,摇晃起来“叮叮”作响,音波以其为中心一层层荡开,乍一听没什么,但是多听两下不免头晕目眩,已经有几名弟子面露痛苦,刘远步伐稳健,绕着慕洗风转了一圈,眼中已有几分即将获胜的狂喜。   江昼吟换了个姿势,他回归本性后对于无甚影响的事情毫不遮掩,例如此刻,看刘远像是在看一个蠢货。   陆终然见状忍不住问:“对你的大徒弟这么自信?”   “这不就是幻音铃的一种吗?的确有混淆现实,让人灵力波动不止的作用,但前提是。”江昼吟淡淡:“受到波及之人心性杂乱,洗风最沉稳不过。”   蕴宝一句“是吗?”卡在喉咙口,因为慕洗风拔出了佩剑,一柄非常寻常的铁剑,露面都觉得磕碜,但就是这么一柄铁剑,剑芒刺眼,横着劈开音波,转瞬之间到了刘远眼前,刘远大惊,慕洗风竟然丝毫没受影响?!他足尖用力急速后撤,然后听慕洗风轻声:“太慢了。”寒芒在刘远眼中凝成一个白点,不管执剑人有无杀意,剑锋都让他头脑空白,等风声重新回归,刘远已经跌下比武台。   铃铛掉在不远处,慕洗风潇洒收剑,甚至多余的招式都没有,他转过身,留给刘远一个堪比噩梦,且永远无法超越的背影。   “师尊。”等回到江昼吟面前,慕洗风那层沉稳荡去,露出几分腼腆。   江昼吟颔首:“很好。”说着又拿出块牛乳酥给慕洗风:“奖励你的。”   “多谢师尊。”慕洗风站回江昼吟身后,三两口吃干净。   场上静的落针可闻,江昼吟拿起茶杯挡了挡笑意,轻咳两声:“继续啊,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第14章 嘴上积德   这个世界的人看不到系统,所以它光明正大挥舞着小翅膀落在江昼吟肩上,“装逼还是看宿主你。”   江昼吟放下茶盏,心情极好。   他虽然之前都在执行任务,但也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受气包跟出气筒,毕竟舔|狗没人权。   陆终然跟关系最好的万书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傅醒幽的强悍在他们的预料之内,所以慕洗风的一剑就显得格外惊艳,干脆利落,毫无花哨,反而有种返璞归真、剑道至简的感觉,要知道年纪轻轻就能如此显露的,属实不多。   于是万书长老忍不住问:“慕洗风是吧?一日练剑几个时辰?”   慕洗风恭敬:“回禀长老,一般六个时辰。”   江昼吟补了一句:“状态好能不吃不喝练好几日。”   刚入大道的人最为浮躁,因为眼前的路过于瑰丽,尤为轻狂,实际上走得一深便知枯燥又危险,在慕洗风没出来前,众弟子中最为沉稳的乃陆终然的亲传韩远山,也是那日上门知会江昼吟的青年,韩远山随师父习剑,但一日也不过四个时辰。   万书长老像是不相信:“你受的住?”   慕洗风诚恳请教:“为何受不住?”   众人默然。   蕴宝长老已经不想说话了,他对江昼吟的敌意不仅因为积怨已深,还因为慕洗风若不出意外,该是拜入他的门下,那日择玉大典,蕴宝也动了心,谁知被江昼吟捷足先登,愤懑之余又想着江昼吟那半瓶晃荡的修为,慕洗风的天赋不用几年便会消磨干净,变得平庸无奇,谁曾想到……   直到现在,众人也坚定认为是江昼吟捡到宝了,运气好,两名弟子皆天赋异禀,从来不相信是他教养得当。   出乎预料,大半日比试,竞逐到最后的竟然是慕洗风跟掌门亲传韩远山。   当日去请昼吟仙君,韩远山并未将慕洗风放在心上,但此刻执剑而立,对面的人气息沉稳,眼神无波无澜,这让一直以来骨血骄傲的韩远山终于生出几分忌惮。   两人对剑,弧形的剑光在四周“噼啪”闪烁,皆越战越勇,一层由剑意形成的结界笼罩住整个比武台,年轻一代翘楚的水平终于显露,不,这般资质,就算放在上一代,也能拔得头筹!   最后“铮”的一声,慕洗风半步出了比武台,剑锋本该迎面而来,韩远山却骤然收势,慕洗风虽未掉下去,却散去一身灵力,对着韩远山微一拱手:“师兄剑法绝妙,佩服!”   韩远山呼出口气,已经将慕洗风列为“劲敌”一列,且尤为尊重,若是刚刚慕洗风见他收剑还趁机偷袭,那他定然不会手下留情,偏慕洗风剑法端正人品更为端正。   高台上除了蕴宝,还有两位长老也情不自禁捂住了胸口,这么好的苗子啊!天骄啊!怎么就跟了江昼吟?!   “宿主,大家都觉得你不配。”   江昼吟:“子不孝,父之过。”   “……”   不到一日,试剑大会就结束了,而前三名中有两位来自繁云山!   离谱!   “年少豪杰啊。”宋韶安温声感叹,他一开口一堆人捧臭脚,捧就算了,还要踩江昼吟一脚,首当其冲就是楚河翎。   “哼,豪杰跟错了师父,指不定以后歪成什么样子。”   楚河翎敢这么说,是因为从前经常当众嘲弄江昼吟,几乎成了条件反射,他从今天江昼吟出现起就浑身不得劲儿,现在更是不说一句就能哑巴似的,大家都习惯了,也没当回事,谁知紧跟着一抹寒光闪过楚河翎的眉眼,肖正蓦然起身,挡住了傅醒幽这一剑。   肖正冷声:“作甚?”   这是整个瑶云派奉为上宾的肖正仙尊,但傅醒幽不避不让,“问问他,凭什么辱我师尊?”   慕洗风也从一侧出来,敛去笑意紧盯着楚河翎:“师伯,如是口误,你当道歉。”   “我道歉?”楚河翎夸张地指了指自己鼻子,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为什么道歉?从前繁云山他想进就进,想走就走,喜欢什么就跟江昼吟说,乱发脾气也不会得到一句苛责,江昼吟似乎能无限包容他的任性,如今他不过习惯使然,再说江昼吟不该也习惯了吗?   所以这两个兔崽子有何立场让他道歉?!   那股压抑多时的愤懑裹挟着丝丝委屈撞破胸腔而出,楚河翎哽着脖子,越过众人冷冷地看向江昼吟。   江昼吟则掩唇轻咳,似乎受不住这骤然而起的寒风。   傅醒幽眉头一动,收剑脱下法袍,轻轻披在江昼吟肩上。   不等江昼吟开口,慕洗风在一旁责备道:“师尊,您今日的药真的吃了吗?”   苦了吧唧的谁要吃,话虽如此,但江昼吟还是点头如捣蒜:“吃了吃了。”   傅醒幽眯了眯眼。   楚河翎很不爽,追道:“你徒弟让我跟你道歉!”   江昼吟掀起眼皮:“不必。”不等楚河翎得瑟两下,就听他继续:“我又不稀罕,嘴长在你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但是楚公子,听我一句劝,嘴上积德。”   这话语气温润,却如凛冽的一巴掌打在楚河翎脸上。   “嘴上积德。”系统学着江昼吟的调调阴阳怪气,“宿主,需要我提醒吗?一经任务结束,被你喷的体无完肤的人不下百个,其中十三人吐血,九人心梗。”   江昼吟轻哼:“那是他们自己问心有愧,我不过实话实说,不行吗?”   宋韶安轻轻皱眉,好像楚河翎被欺负了般,劝慰道:“昼吟仙君,河翎到底是您师弟。”   楚河翎声音尖锐:“我才不是!”   好像别别扭扭的孩子,顺风顺水惯了,忽然有天不依着他,就开始慌张咆哮。   江昼吟淡淡:“然后呢?”   陆终然轻咳一声,心想胆儿真肥,如今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从殿外快步跑来,“回禀掌门,魔族少主焚天前来拜谒。”   众人神色一凛,人、妖、魔三界的千年约定到期,和平摇摇欲坠,各方势力开始审视猜度,有些事情耽误不得,陆终然一抬手:“请进来!” 第15章 与你何干?   魔界之人素来张狂,焚天作为魔界少主,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一头长至肩膀的火红头发,江昼吟第一次见到时直呼杀马特,然魔族身形伟岸,五官深刻恍如刀刻,尤其血脉纯正的魔族,所以焚天也能驾驭住。   “师尊您躲什么?”傅醒幽小声来了句。   “躲?我没有啊。”江昼吟双手揣在身前,天衣无缝地笑了下。   其实心中略有不安。   焚天堂堂魔界少主,未来的魔尊,人物情绪值比起边缘人物自然要强过太多,大概五十年前吧,江昼吟游历某座魔山时遇见了身负重伤的焚天,魔族好斗,落得如此下场不足为奇,江昼吟找了个山洞将人捡回去,悉心照料,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灼热,导致焚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挡开他的手,冷冷来了句:“少碰老子,老子可不会喜欢你。”   江昼吟一怔。   毕竟一个任务狂魔在看到“黄金任务”时肯定心动,在江昼吟眼中焚天就是金灿灿的积分,目光宛如看待恋人仅因如此。   但焚天似乎误会了。   不重要。   他厌恶也好喜欢也罢对江昼吟来说没任何区别,甚至于前者还省事点儿,于是乎江昼吟非要留下来照顾不便行动的焚天,今天为给他疗伤独闯元婴期魔兽看管的洞穴,拿到灵草后弄得一身是伤,明天为了恢复的丹药欠一堆人情,看着焚天的情绪值起起伏伏,跟过车山一样,赚麻了的江昼吟舔得更得劲儿了,哪怕是魔族,也不能摒弃化人形后、跟人族共通的劣根性——那就是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我享受你舔我。   伤好后的焚天第一时间跟江昼吟划清界限,他应该是打听到了什么,说话尤为不客气:“你就是嫉妒韶安仙君的那个?我警告你,宋韶安以后可是魔后,不想死就离他远点儿!”   顿了顿,焚天又说:“老子不喜欢欠人人情,你想要什么跟老子说,除了老子本人。”   真是普通又自信呢,江昼吟心中吐槽,面上却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好像强行咽下一股酸楚,同焚天竖起一根手指:“少主的魔血。”   系统当时在识海中倒吸一口冷气,觉得宿主是真的不做人啊,这段时间从焚天身上赚取了一大笔积分,也没被骗财骗色,怎么就跟人家要魔血了?   魔血珍贵,是成年魔族的心头血,少一滴要养很久才能养回来,可用于炼器炼丹等等,乃一等一的珍贵材料,若是不慎入魔道,纯种魔血就是无上加持,可谓好处多多。   “你倒是贪心。”焚天冷笑,但眼神闪烁了一下,紧跟着就取出一滴魔血:“给你,从此往后你我两清!”   江昼吟伸出苍白的指尖,令人心生不忍,嗓音似乎要碎裂开:“好。”   焚天强行忽视涌现的不适,转身就走。   全然不知江昼吟在他背后笑得如沐春风,“魔族不傻,但过于耿直也是傻。”   系统:“……”   直到如今,那滴珍贵万分的魔血还在江昼吟的储物袋中。   “系统,你帮我分析分析,焚天会要回那滴魔血吗?”江昼吟忽然问。   系统好半晌才出声:“宿主,我以为你躲藏是因为心中有愧,白拿人家魔血。”   “我就提了一嘴,他主动送我的!”   系统:“行行行,他主动他主动,我看看啊……焚天不会要魔血的,但……”   “那没事了。”江昼吟顿时抬头挺胸。   他们既然两清,那么经年再见,也就是比陌生人再好点儿罢了。   系统似乎想说什么,但它素来听宿主话,也知晓江昼吟不喜旁人多言,于是抖了抖翅膀,直接闭嘴。   这边焚天已经迈入大殿,身后跟着一堆魔众,最魁梧的走路伴随着轰轰声,高约一丈,臂膀上缠绕着一圈铁索,黑烟缭绕,没入手中的大斧中。   陆终然微微蹙眉,随即笑开:“焚天少主驾临瑶云派,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不必。”焚天年龄挺小,问世到如今也就不到三百年,从外形上看二十出头,因为血脉纯正,长相俊美狂肆,在“六界美男榜”上算小有名气,若是平日里不要总窝在魔界,多出来走走,想必也有一堆男修女修为之疯狂。   焚天跟陆终然打完招呼,看向一旁的宋韶安,语气温和:“韶安仙君可曾安好?”   宋韶安笑着颔首:“虽差点儿死在鬼蜮中,但好在都过去了。”   焚天眉梢一动,似乎朝江昼吟这边看了眼,随即微一抬手,有魔侍递上精美的盒子,“这是魔尊为韶安仙君准备的,还请笑纳。”   魔尊是焚天的亲叔叔,至于他爹早就羽化了。   宋韶安推脱两下就在众人钦羡的目光中收下了盒子,魔尊很喜欢宋韶安,这些年送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   “少主请。”陆终然示意上座。   焚天点头,但随即好似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知晓焚天不要魔血,江昼吟都懒得给他一个眼神,不过是曾经的任务罢了,现下有更棘手的事情,傅醒幽不知何时存了一碗他需要服用的苦药,这阵子端出来,递到他唇边。   江昼吟:“……”挂逼就是过分。   “师尊。”傅醒幽嗓音低沉,莫名有几分警告意味。   江昼吟还想打个商量:“回去喝行不行?”   傅醒幽拒绝:“等回到繁云山,我日日盯着师尊服药。”   江昼吟:“?”   听师弟这么说,慕洗风那本就灵光的脑子一下子转过弯来,“哦!师尊你之前没喝是吧?”   江昼吟:“……”   “师尊?”傅醒幽提醒。   江昼吟就他妈的服了,他维持着揣手的姿势,一咬牙一低头就往嘴里灌,傅醒幽控制着力道,端着碗没让一滴流出来,等喝完江昼吟苦得心肝脾肺都在往外翻,但只是刚皱了皱眉,唇上就有柔软掠过,嘴里被塞了个软乎乎的东西,江昼吟咬了口,是傅醒幽在白玉石阶那儿存下的桂花糕。   甜味散开,江昼吟慢慢咀嚼,根本生不起气来,徒弟爱护师父,好事。   大殿重新恢复死寂。   江昼吟一抬头,发现众人众魔都看完了他们的师徒情深。   陆终然一言难尽的神色,难尽中又透着几分幸灾乐祸,问:“你手断了?”   江昼吟正要回答,一抹黑影晃至眼前,首先入目的就是张扬的红发。   焚天瞪着眼睛,一指对着傅醒幽,却在质问江昼吟:“他是谁?!”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捉|奸。   饱览全书包括民间话本在内的万书长老忍不住“呀哎”了一声。   气氛更死寂了。   只听傅醒幽淡淡:“与你何干?” 第16章 不是徒弟那是爹   魔族豪放潇洒,焚天更是将一个“狂”字刻在脸上,但此刻一比较,他莫名比傅醒幽矮了半截,江昼吟这才发现傅醒幽又长高了些,他抱剑而立,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但眉骨下压,投出一小片深沉凛冽的阴影,面对已经动怒的焚天,他连眼波都没皱一下。   焚天顿时怒喝:“你说什么?!”陆终然上来拉人,焚天被他一个劲儿往后拖,还哽着脖子狂喷:“你算个什么东西?”   傅醒幽一侧眉峰挑起,平静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此言别说同门,一众长老都惊呆了,这、这孩子先前瞧着克己有礼,这么忽然跟换了个人似的?   江昼吟扶额,本性如此罢了。   眼瞅着蕴宝长老又要指责自己,江昼吟不得不出面,将傅醒幽往后一拽,同焚天拱手致歉:“小徒顽劣,还请少主见谅。”   焚天一怔:“你徒弟?”   “是,乃天命阁亲自送来的。”江昼吟点出傅醒幽的身份,也是希望焚天有所忌惮。   果不其然,“天命阁”三个字浇灭了焚天的怒意,他甩开陆终然的手,嘟囔了一句:“怎么送来给你当徒弟?”   众人只当焚天也觉得江昼吟不配为师,只有傅醒幽听到了一两分压抑极深的占有欲,他眸色一沉,看焚天愈加不爽。   焚天不喜欢人界,平时没事都缩在自己的魔山,他来之前知晓会跟江昼吟见面,本来做好了传递完消息就走、绝不跟这人有牵扯的想法,谁知半路杀出一个傅醒幽,他跟江昼吟太亲密了,这让焚天心中“大道至上,不谈情爱”的封印一下子有所松动,好像再不做点儿什么,就会丢失自己唾手可得的某样东西。   可怜,焚天不会知道,江昼吟一个刷分机器只看积分,比他还不染情爱。   焚天带来的是魔尊的意思,陆终然见闹剧结束,邀请焚天去结界最牢固的遮天楼详谈,路过江昼吟身边,陆终然沉沉叹了口气。   江昼吟:“掌门师兄?”   “那魔界少主怎么回事?”陆终然小声询问。   江昼吟没懂:“什么……”   傅醒幽就站在他身后,闻言不咸不淡接了句:“掌门问的是,那魔头跟师尊到底有何纠葛?”   江昼吟:“啊?”   陆终然看向傅醒幽,很想问问你又是怎么回事?但焚天已经走远了,他不得不暂且作罢赶紧跟上。   关乎六界的大事还轮不到江昼吟参与置评,试剑大会结束,他自然带着徒弟们回繁云山,一路安静,只是快到竹屋的时候,傅醒幽忽然说:“师尊还没告诉我。”   江昼吟一怔,反应过来这孩子问的是自己跟焚天,于是实话实说:“我曾游历山河的时候,遇到重伤的焚天,救他一命。”   “那焚天想必很感激师尊?”   “倒也没有,他给了我报酬,我们两清了。”   傅醒幽蹙起的眉峰舒展开,行至一段后又问了句:“焚天喜欢师尊?”   原本晕晕欲睡的慕洗风顿时一个激灵,谁喜欢谁?!   江昼吟停下,转而看向傅醒幽,叹了口气,“你看焚天那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样子,像是会喜欢谁吗?即便他脑子抽了,喜欢我,我也没那个打算啊,你师尊我现在旧伤未愈,还要教育你们两个,怕是要孤独终老。”   傅醒幽早在江昼吟说“我也没那个打算”时就脸色放晴了,现下注视着师尊的背影,眸色温润:“不会的师尊。”   江昼吟没明白其中深意,就觉得此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捉摸不定毫无头绪,他忙碌一天,虽然坐着但也没怎么休息好,现下身体抗议,疲惫瓦解理智,想不清楚就不想了。   傅醒幽陪着江昼吟进了竹屋,慕洗风一副全然跟不上节奏的样子,在门口挠了挠头。   “你怎么进来了?”江昼吟迷迷糊糊,躺下后才发觉床边站着小徒弟。   “师尊只管休息。”傅醒幽坐下,一手探上江昼吟的脉,精纯强悍的灵力立刻涌入。   江昼吟顿觉舒畅,却蹙眉反扣手掌,想要阻止傅醒幽,哪儿有徒弟给师父渡灵力的道理?   但没反抗成功,傅醒幽稍微用力就按住了江昼吟:“师尊放心,徒弟现在灵力澎拜,再说一次两次不打紧。”   这人不愧是挂逼,温声说话时格外低沉动人,跟催眠术似的,加上灵力入体有效缓解了筋脉胀痛,舒服极了,江昼吟哼哼两声就抵抗不住,歪头睡着了。   天幕上扯开大片的星河,夜色如水,长久的安静后,傅醒幽伸出手,将江昼吟脸上的碎发拨向一旁,他动作很轻很慢,小心翼翼又指尖眷恋,做完这些,他继续恪守端坐,好像刚才的某种情绪是错觉。   系统飞在半空中,看看宿主再看看傅醒幽,有哪里不对……程序不理解万物有灵,但毕竟跟着江昼吟穿梭了无数个世界,有些东西已经形成了复杂的代码,系统第一次觉得战无不胜的宿主,可能要被吃掉了。   翌日清晨,翠鸟一叫江昼吟就睁开了眼,没有想象中的头重脚轻,反而格外舒服,他神智回拢,想起昨晚傅醒幽给自己输送灵力,能让时常刺痛的筋脉彻底平复下来,这人不会输了一夜吧?!   傅醒幽现下是江昼吟的保命符,天塌下来他都不能出事!江昼吟掀开被子疾步往外走,鞋子都没出穿好,谁知一推开门,就闻到了浓郁的药香,没见慕洗风,应该是修炼去了,而傅醒幽就在灶台前,面色红润气息沉稳,丝毫没有灵力受损虚弱苍白的样子。   傅醒幽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当即蹙眉:“师尊,法袍呢?”   江昼吟:“……”他哪儿是收了个徒弟,他这是收了个爹啊!   傅醒幽从来不开玩笑,他说督促江昼吟喝药,那就是一滴不差。   江昼吟捏着鼻子往下灌,全然没察觉素来行动由心的自己竟然会听傅醒幽的话,刚放下碗就听身侧的青年悠悠:“师尊窗台外的那盆万年青我端走了,瞧着快要被师尊养死了。”   江昼吟觉得他话里有话,忙不迭点头:“嗯嗯。”   废话,之前的药全让万年青喝了,那就一普通盆栽,受得了吗?   一阵清风,江昼吟嗓子痒,止不住轻咳,一只大手立刻在后背轻抚,江昼吟略微别扭,却没避开,他以后就彻底留在这个世界,而傅醒幽是他徒弟。   自当师徒一心。   焚天一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浓郁的树荫下,傅醒幽躬身给江昼吟顺气,还未如何收拾的昼吟仙君衣袍宽大,松散挂在身上,他略微转头正含笑对傅醒幽说什么,乌黑的发在指尖缠绕。   那股危机感再度涌来,焚天看向傅醒幽的目光充满了敌意。 第17章 你今日说的话,你别后悔!   陆终然跟在焚天身后,不明白这少主说着出来转转,怎么就目标明确直奔繁云山?自然,他也瞅见了江昼吟跟傅醒幽,二度想把那些乱传谣言的人抓出来修理一顿,这叫师徒关系不好?   话说……陆终然皱眉,这会不会太好了些?   不等他深究,焚天大步流星往过冲。   “哎呦。”陆终然都要愁死了,这还不算,他意外瞥见余光中出现了一个人,扭头一看,是手拿纸笔的万书长老。   陆终然:“……”   万书长老笑着跟陆终然打招呼:“掌门,您忙您的。”   “你们在做什么?!”焚天大喝。   早在他气势汹汹冲来的时候江昼吟二人就察觉到了,简直魔气冲天。   饶是江昼吟八面玲珑,此刻也不由得微微一愣,不明白焚天到底搞哪出。   傅醒幽嗓音森冷:“怎么,我们师徒如何相处,难不成还要经过魔界少主的同意?”   焚天不理会,直勾勾盯着江昼吟,江昼吟冤枉,他发觉自从完成任务获得自由后,有些东西反而看不懂了,“系统,你数据分析一下。”   系统装死。   早在某个世界结束时系统就发现了,宿主虽然全能,在各种情爱纠葛中充当优秀备胎跟舔狗的身份,实则对“情爱”二字一窍不通,他窥探人心,玩弄斡旋,却是旁观者的姿态,等一些真心实意落在他身上,宿主要么察觉不到,要么不知如何回应,有意思的很。   有次也是修真世界,他们出来的时间晚了整整二百年!就是因为江昼吟给一个女修充当备胎,那女修气运冲天,该是惊世绝艳的人物,却渐渐爱上了江昼吟,直至积分圆满,女修仍痴心不改,按照以往规矩,宿主强行撤离,该世界的肉身就会死去,方便的很,但江昼吟没有,因为那女修的确一片真心,于是他多留了二百年,与之交心劝导,重新将人引入大道正途,后女修终于释然,斩情根,断痴念,太上忘情,终成大道。   女修飞升那日,江昼吟正好抽离世界,两人相视一笑,前程往事一并了了。   此时,江昼吟平静地同焚天对视,他瞳孔黑白分明,认真的时候好似什么东西都能映衬其中,焚天神色愤怒,脸部都在轻微抽搐,好像遇到极难忍受的事情。   什么呢?   江昼吟思此莫名心头一凉,不会吧……   系统就呆在江昼吟的识海内,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当即拼命挥舞小翅膀,直线升天,不愧是宿主!   “醒幽。”江昼吟起身,“你去修炼,少主既然拜访繁云山,为师自当一尽地主之谊。”   傅醒幽不愿意,他始终觉得这魔头不安好心,但对上江昼吟的眸子,莫名被抚平焦躁,心想师尊跟焚天不会有什么。   “徒儿告退。”傅醒幽化作流光消失。   江昼吟捏了个诀,松垮的法袍顿时熨帖合身,他广袖一挥在石桌上变幻出茶盘茶具来,大大方方:“少主请,掌门师兄请。”   表现得十分稳重。   实则慌得一批。   江昼吟在考虑要不要试探。   谁知焚天是个揣不住心事的,或者说这是魔族的通病,他坐下后张口就来了句:“当年魔山洞窟,你说可为了我上刀山下火海,此话可还算数?”   “咳咳咳……”陆终然一口茶水呛到,捂着嘴咳嗽。   江昼吟:“……”   万书长老躲在一棵大树后,下笔如飞!   江昼吟隐隐触及到了焚天的心思,毕竟这人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但怎么可能呢?自从魔山一别,他们再也没见过啊。   江昼吟给陆终然顺了顺背,思忖片刻后说:“我当年是说过这话,原因在于您是魔界少主,未来的魔尊,人、妖、魔三界的千年约定即将到期,为了天地和平,我师出瑶云派,自当义不容辞,护您周全!此乃大义,无关私情。”   “你胡说!”焚天一拍石桌,直接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缝,“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分明……分明就是在看情郎!”   不!我那是在看积分库!   “咳咳咳……”陆终然放下茶杯,打定主意不喝了,然后转头望着江昼吟,眼睫眨得跟快要起飞了似的,无声询问:真的?   江昼吟瞪他一眼,耐心同焚天说:“少主,您可能真的误会什么了。”   焚天睁圆了眼珠,气得胸膛一个劲儿起伏,五十年前他身负重伤,根本撑不到回去魔殿,本以为要栽了,谁知半醒间看到了江昼吟,青年面容极俊极雅,一看就不是魔族中人,江昼吟对他悉心照顾,又是夺仙草又是欠人情,焚天不觉得人修如此无私,他叔叔说过,舍身忘死只能对心爱之人,于是焚天辗转几晚终于明白:这人想跟他结为道侣?!   那不行,焚天又想,他是未来魔尊,情情爱爱阻挠修炼,后得知此人竟然瑶云派江昼吟,那个人人唾弃,毫无仙君风范的烂人,叔叔对其评价极差,焚天理所应当厌恶起来,于是给了一滴魔血就走了,可五十年过去了,再如何美艳多娇的人出现,焚天也只记得魔山洞窟内那睁眼时的惊鸿一瞥。   可如今江昼吟告诉他,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此乃大义,无关私情?!哈!焚天怒极反笑,周身魔焰缭绕,吓得江昼吟跟陆终然齐齐后退。   陆终然:“少主冷静!”   “江昼吟!”焚天暴怒地指着他:“你今日说的话,你别后悔!”   江昼吟自觉此刻摇头焚天能把他按在墙上打,索性揣着手不吭声了,焚天愤而离去,赤红的火焰烧了半边天!   陆终然瞠目结舌:“你、你怎么招惹的?”   江昼吟叹气,“如果我说,我刚才所言句句属实,掌门师兄可信?”   陆终然自动忽略这句话,苦口婆心:“魔族本就心思单纯,早一千年前被人修骗得不轻,于是定下规矩魔族中人非必要情况不得与人族合籍,那魔尊本就因为宋韶安对你意见颇深,你现在骗了他宝贝侄子的感情,他更是视你为眼中钉,这样,三界会面你别去了,我担心你被抽筋扒皮。”   江昼吟:“……”   那边万书长老捧着本写到一半的话本快步上前,求知若渴:“昼吟仙居可否将照顾少主的过程详说一下?”   江昼吟:“……”   他现下十分头疼。 第18章 炼丹奇才   焚天离开繁云山后直接回了魔界,着急忙慌地像是要跟谁划清界限。   江昼吟对此一无所知,他趁着万书长老不注意,将他新开的话本没收了,因此激怒了万书,毕竟能混到长老位置的,又不是真的老糊涂,于是回去后万书长老凭借良好的记忆力,彻夜重述一遍不说,为了报复江昼吟夺他挚爱,还添油加醋了一番。   不久的将来,《魔界少主与昼吟仙君不得不说的隐秘二三事》必将席卷整个修真界!   而此刻,待万书长老走后,陆终然同江昼吟稍微正色:“门派的洞天福祉即将大开,傅醒幽不必说,慕洗风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给他们的修炼福祉都是最好的,门派元婴期以下的心法招倾囊相授,大概半月后。”   江昼吟点头,大宗门都有一片供自家弟子修炼的福地,但资源有限,全看修为跟天赋。   “话说,你自醒来,性格大变。”陆终然面容英俊,有着大宗师风范,笑起来透出三分和蔼,朝江昼吟揶揄地挑了挑眉。   江昼吟继续揣手:“好说生死门中走了一遭,再执迷不悟就过分了。”   陆终然放声大笑,看得出颇为欣慰,他拍拍江昼吟的肩膀:“你这样想,师兄真的很高兴。”   晚上待傅醒幽跟慕洗风回来,江昼吟同他们简单说了说。   “此去多久?”傅醒幽问。   “快则十年,慢则百年。”江昼吟说完端过一碗苦药,皱着眉往肚子里咽。   “师尊拿上这个。”傅醒幽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江昼吟记得他从拜入瑶云派时就一直戴着,瞧着像是祖传之物,十分贵重。   “你给我作甚?”   “此物得大祭司开光,有挡灾辟邪的功效,师尊戴上我也放心。”   慕洗风同样担心江昼吟,也很想给师尊一些法器,但他身无长物。   江昼吟觉得让徒弟渡灵气已经很丢脸了,再拿徒弟的东西更不像话!但傅醒幽说一不二,也不知怎样的环境养出这般脾性,江昼吟扭他不过,之后傅醒幽甚至说出了他不戴就不去福祉的话,江昼吟无奈,想着保存好,等人出来再还给他。   入福祉这天,有专门的弟子来接,师父不必相送。   江昼吟就站在竹屋门口,仍旧广袖长袍,身披一件天青色外衫,笑着看向两个徒弟。   “师尊,我们很快就能出来的!”慕洗风挥手。   江昼吟颔首:“潜心修炼。”言罢撞上傅醒幽的眼神,不知为何,江昼吟竟然觉得被烫了一下。   傅醒幽专注望着,片刻后转身离开。   修真界百年不过弹指,十年八年的基本不算时间。   第十年的时候江昼吟已经将神魂淬炼到了元婴后期大圆满,他的身体瞧着仍旧破败,稍微一吹风就咳嗽不止,但真正精纯强悍的灵力正在悄无声息滋养过分干涸的筋脉,江昼吟耐心蛰伏,打算一举通过天劫试炼。   繁云山就剩下他一个人,对,还有一个球,陆终然偶尔会来,但三界会面即将开启,他逐渐抽身乏术,江昼吟晨起吐纳,再去后面照顾培育的仙草,没想到长势最好的竟然是当初沾染灵力、被江昼吟薅上山的狗尾巴草,枝叶脆亮,四周漂浮着盈盈光点,江昼吟蹲在一旁灌注了些灵力,心想这玩意不会化形吧?   江昼吟上次从陆终然手里忽悠来一个五品鼎炉,走前陆终然千叮咛万嘱咐,说那是灵丹长老的宝贝,自己只是借用,让他千万别弄坏了。   实则陆终然已经做好了江昼吟给炼废的准备,他对师弟一向纵容,觉得江昼吟能找点儿事干也挺好,陆终然哪里知晓,曾经的某个世界,江昼吟就是凭借炼丹术名震六界,谁让他当时所用的身躯十分废柴来着。   修长的五指张开,鼎炉显形,江昼吟另一只手搓捻着将药材隔空丢入,鼎炉逐渐转动,金光溢彩。江昼吟同时闭上眼睛,他很快陷入一种无我境界中,炼丹术是修真界唯一的另类,跟灵根无关,纯粹由炼丹天赋决定,好巧不巧,江昼吟该技能点满。   他不知道的是三界会面已经开始,并且就在瑶云派,此刻人、妖、魔族的大能齐聚,就界地划分开始了新的争论,如今魔族强盛,人族紧随其后,妖族式微,百年前才陨落了一位分神期的大能,而修真界向来强者为尊,于是魔尊单手一指,就要妖族的三方领域。   妖尊额角青筋狂跳,半晌冷笑出声:“魔尊,你胃口忒大了点儿。”   陆终然眼观鼻鼻观心,不置一词,他们吵完再看。   就在妖尊逐渐唾沫横飞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引得众人神色一变,大家齐齐冲出大殿,见天空中彩霞汇聚,极为瑰丽绚烂,其中隐约有鸾凤飞舞,啼鸣不绝。   天降异象,必有重宝!   灵丹长老就是吃这口饭的,第一个反应过来,“是六品金丹问世!”   话音刚落,无数流光从大殿冲向繁云山。   陆终然嫌御剑太慢,直接祭出了加速法器,以至于他是第一个到竹屋前的,看着熟悉的场景,陆掌门愕然,脑子嗡嗡作响,等等……谁炼出的六品金丹?!   像是为了给他一个肯定回答,竹屋门大开,江昼吟眉宇间稍显疲惫,右手还托着鼎炉,浓郁的药香自其中涌现,正是六品滋味!   而江昼吟斜靠在门口,墨发如瀑,连束发的玉冠都没有,却端着无双风流。   “师兄?”江昼吟笑了下。   然后院门“唰唰唰”就让人堵满了。   江昼吟:“……”   昼吟仙君避世繁云山,加之他备受争议,所以三界会面的事情根本无人告知他,江昼吟若是知道今日繁云山这么多人,根本不会炼丹!   六品问世,争相抢夺,幸好是在瑶云派,其他妖魔顾忌着陆终然的威势不敢出手,否则江昼吟裤衩子都让扒没了。   失策,江昼吟袖手一翻,鼎炉跟金丹已经不见了踪迹。   但晚了,都瞅见了。   陆终然不愧是最年轻的大宗师,很快回过神来,轻咳后问道:“你炼的?”   众目睽睽下江昼吟没法否认:“嗯。”   一直安静的宋韶安忽然开口:“没听过昼吟仙君会炼丹啊?”   江昼吟看到他就烦,蹙眉:“才学的。”   他语气不善,魔尊钟情宋韶安,当即不答应,一个闪身魔爪直击江昼吟的面门,几乎是同时陆终然跟着身形一晃,拂袖挡开这一击,嗓音发冷:“魔尊,这里是瑶云派!”   魔尊戮渊,面容在魔界中是罕见的清俊,但没有一个魔敢小瞧他,清俊之后,是汹涌凛冽的战意,他满身森冷血腥,正安静注视着江昼吟。 第19章 第一轮翻车   江昼吟神色平淡,揣手立在陆终然身后,今日掌门师兄不让,谁也伤不了他,不慌。   “金丹是我瑶云派的私事,诸位请回。”陆终然淡淡。   这话说的几个妖魔顿生不满,但这儿的确是瑶云派,杀人夺宝不现实,陆终然年纪轻轻就成为一代宗师,绝不是吃闲饭的,犯不着在三界会面的场合触他霉头,可六品金丹世所罕见,也不知江昼吟怎么炼出来的!然哪怕是狗屎运,那也令人眼馋,不少妖魔乃至人修暗中打量江昼吟,像是要将他的长相刻在脑海中,只要江昼吟敢出瑶云派,必将尸骨无存!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大抵这么个意思。   江昼吟岂能不知?   “掌门师兄。”   “嗯?”   “张嘴。”   陆终然愕然转身:“啊?”   江昼吟手快,六品金丹直接塞进陆终然口中,这东西灵气充裕,越是大能就越是融合巧妙,在场众人瞠目结舌,饶是戮渊都微微瞪大眼睛,没想到江昼吟竟然敢这么做!   金丹入体,灵力沸腾狂涌,直逼识海!陆终然分神境,近几十年来不得突破,此刻磐石颤动,竟隐隐有领悟的趋势!   “瑶云派众弟子听令!”江昼吟厉声喝道:“结伏魔万安阵!为掌门护法!”   话音刚落,几十名内门弟子飞身到陆终然周身,捏诀持剑,神色凛然,包括蕴宝在内的几位长老都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让阵法愈加牢固可靠,陆终然被灵台催动,没时间了!他当即原地盘腿,感悟着浩瀚灵力直冲脉络,这金丹药效竟然比灵丹长老亲手炼制的还要强悍!   大宗门的荣辱意识简直刻入骨血,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每一名瑶云派弟子都会拼死保护陆终然,而“伏魔万安阵”顾名思义,是专门对付妖魔的,威力更甚,哪怕戮渊都不敢轻举妄动。   六品金丹固然难得,但进了陆终然的肚子就是另一回事,贸然出手日后被瑶云派追杀,得不偿失。   而给掌门贡献一颗六品金丹,助其修为,乃造福门派的大好事,江昼吟今日过后,在门内的地位注定不同往日。   事实上如果今天来的不是陆终然,这金丹哪怕被人瞧见江昼吟也不会给出去,他敢炼就不怕被抢,装废柴久了真当他好欺负呢?但陆终然对他照拂颇多,是兄弟。   陆终然头顶红光暴涨,蕴宝顿时面露喜色,这是领悟超群的表现,不少妖魔嫉妒得心肝痒,但同时他们也想起来了,陆终然未接手掌门一职、被禁锢在这瑶云派之前,是何等惊世绝艳的天骄。   场上众人都跟被定住似的,瑶云派是害怕妖魔暴起,妖魔则是等着陆终然出岔子,万一呢?毕竟修道一途,往往生死一瞬。   紧绷肃杀的氛围中,三界会面已经被抛诸脑后,江昼吟见大局已定,闲庭散步般走到一方石桌前,变幻出清茶,坐下喝了起来。   蕴宝额角青筋狂跳,小声:“你干嘛呢?”   其实他再小声大家都听得到。   江昼吟一口气干完:“为了这丹药我整整半个月没睡了,喝口水不过分吧?”   蕴宝哽住,听起来是没问题,但场合不对啊!   “再者我什么修为?”江昼吟说着以袖掩唇,不知是呛到了还是让这阵风吹的,断断续续咳嗽起来,且半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等终于平复,嗓子有些哑:“我护法纯粹是给掌门师兄添堵。”   “你知道就好。”陆终然猝然双目睁开,精光一瞬闪现,气势来不及收回,宛如高山压顶!   “掌门!”几位长老惊呼。   陆终然无视一些妖魔忌惮的眼神,起身“噌噌噌”走到江昼吟身边,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喝完后叹气:“你也真敢让我吃。”   “我知晓你能吸收。”江昼吟笑了下:“我又不傻。”他精通药理,绝不乱喂。   这丹药乃江昼吟亲自炼造,他若上奉门派自然是好事,若留着也无可厚非,但陆终然怎么都没想到,六品金丹啊,就这么给了自己,他悟道大有进展,回去必能突破瓶颈,岂能不高兴?   妖尊厌月一袭红衣,长相漂亮邪性,收起凝聚在掌心的灵力,抱臂轻笑:“瑶云派果真藏龙卧虎啊。”   他一开口,堵在前方的同族立刻让开一条路。   江昼吟刚对上厌月的眼神就用茶杯挡自己的脸。   万书长老直觉敏锐,立刻竖起耳朵。   陆终然看看妖尊再看看江昼吟:“认识?”   “啊……”江昼吟快速盘算,他当年见厌月时用的是假名,再者他们相处不过片刻,这在漫长的修真一途中不过眨眼的功夫,没准厌月早就忘了他了。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不随人愿。   厌月推开挡跟前的妖修,走起路来身段慵懒且飒,他直奔江昼吟,然后被陆终然拦下。   “妖尊,昼吟仙君……”   “哦,原来他是江昼吟。”妖尊侧身,视线越过陆终然的肩膀,冲着江昼吟笑:“当初你不是说你叫昼夜吗?”   江昼吟:“……”卧槽,他记得?!   “系统!系统你在吗?!”   “别叫了宿主。”系统哪怕是电子音,也能分辨出无语摆烂的情绪:“当初跟你说了别全舔,你非觉得人家重要角色,积分多,见一个舔一个,如今被抓包不正常吗?”   江昼吟:“……”   这不是从前可以抽离逐渐放肆了吗?谁知就在这个世界积分满了。   “昼夜?”陆终然一脸茫然。   万书长老冲上来,语速极快,“妖尊,也就是说,您跟昼吟仙君第一次见面时,他用的是假名?”   “嗯呐。”厌月点头,不知为何看江昼吟那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去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本尊没记错的话是在妖市,本尊当时遍寻一株还灵草,奈何没有,昼夜兄台……不,昼吟仙君忽然出现,同我攀谈一道,末了得知我寻求此草,便亲手赠与我。”   万书精悍的视线扫向江昼吟:“仙君为何用假名?”   江昼吟解释:“当时我被仇人追杀,跟妖尊一道也是借了他的势,震慑仇人,后心中有愧,遂赠与还灵草,当时仇人还在暗中,担心他们找来宗门,才用了假名。”   这句话字字肺腑,作不得假。   万书长老略显失望,喃喃:“哦……露水情缘啊。”   妖尊不见得承认“情缘”二字,但“露水”他颇为不赞同,当即将江昼吟老底掀翻:“怎会?”他同万书辩驳:“昼吟仙君当日原话‘我本来没有欣赏的人,今日得见妖尊,方知绝世无双!’”   念得情真意切。   无人看到安静立在一旁的魔尊微一挑眉,抬头望来。   “依万书长老看,这是露水关系吗?”妖尊问。   万书跟他脑袋扎堆,闻言使劲儿摇头:“都说您举世无双了,那必然十分欣赏。”   “可不是?”妖尊平生一大爱好就是炫,甭管什么东西,炫就完事了,于是继续:“临别时又赠与我一句话。”   江昼吟眉眼狂跳。   不等妖尊开口,听那边魔尊凉凉来了句:“希望我未来见到的每个人,都像你。”   妖尊骇然:“你怎么知道?!”   江昼吟闭上眼睛。   “一模一样的话。”魔尊盯着江昼吟,“你都不换个词的吗?”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疑云消散,哦……昼吟仙君对魔尊跟妖尊说过同样的话?   “天、天爷……”万书长老瞠目结舌,倒也不耽误他掏出笔,用舌尖润色润色,在话本上行云流水。   陆终然深吸一口气,在认真思考如果魔尊跟妖尊同时出手,他能不能挡得住。 第20章 魔尊替了妖尊!   关于此事,江昼吟有苦难言。   因为任务繁重,“舔狗模式”是系统绑定内业绩最差的,不然也不会摆烂地分配给他一个胆小怯懦的小胖子,一个世界只舔一个,等江昼吟完成任务恐怕主神空间都报废了!就这样他开启“多舔模式”也前后穿梭了一万多个大小世界,虽然刷新纪录,成功登顶,但个中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   后来任务过程中,他让系统查询一些“舔狗经典名言”,句句筛选字字打磨,因为你让江昼吟彻底违背本性往死里舔他也做不到,他只能在限定范围内,让自己看起来有个人样,于是他跟系统制定了一整套模板,启动哪套取决于对方在这个世界的分量。   跟妖尊的相遇就那么回事,因为当时他赠与厌月还灵草,妖尊情绪波动的同时心生怀疑跟忌惮,没办法,江昼吟一副“我好像喜欢你”的样子,说出了那两句话,他看出妖尊是个活要面子的,果不其然,在他恰到好处的猛舔下妖尊心情愉悦,江昼吟成功拿到积分。   至于魔尊,那是另一回事。   跟妖尊分别三年后,期间江昼吟没见到一个大人物,边缘角色他就“广施善缘”,直至他捡到一截“无珍木”。   没错,这是魔尊的东西。   无珍木被一个法器装着,该法器有阻绝无珍木跟主人感应的效果,等江昼吟拿在手中,不出半个时辰魔尊就追来了,还是一个洞窟,别问为什么,魔界就这么环境,啥都不多就洞窟多。   江昼吟何等心思?捡到无珍木的瞬间就知道此物非凡品,又看出了承装法器的玄妙,于是他耐心等待,中途用天泉水滋润着快要枯萎的无珍木,江昼吟灵根不纯,但大体属于水系,而天泉水这东西只有水系灵根才能酝酿而生,所以阴差阳错,魔尊算欠了江昼吟一个人情。   但魔尊戮渊,最不喜被人情羁绊。   同样的,看到戮渊的第一眼,江昼吟就心生不悦,跟见到宋韶安时一样,戮渊身上杀伐气息浓郁,牵扯着无数因果,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江昼吟都希望这二人赶紧合籍,省得祸害别人。   戮渊斩断人情的方式比较简单,他打算杀了江昼吟,江昼吟察觉到后直接搬出了陆终然,戮渊这才作罢,随之几个魔侍赶到,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江昼吟认出该少年半人半魔,被戮渊视为“叛徒”,云淡风轻就从深渊扔了下去。   少年仰面朝上,眼底有恨意,也有杀意,几息就被黑暗吞噬。   也是在这一刻,江昼吟对戮渊的反感到了顶峰。   江昼吟偶尔能看到一些因果,多数都是凡人,或者修为平平的修士。   然后江昼吟清楚看见戮渊当着少年的面,生生拔掉了他母亲的魔角,然后将魔女扔进了兽群,任其被凌辱践踏而死,归根究底,是戮渊自己丢了无珍木心生不爽,路过附近听闻一个魔修跟一个人族在一起,还生了孩子,那人族连修士都不算,是个妙手回春的大夫,身上覆有金光,结有无数善缘,从温暖人间到血腥魔界,只因跟魔女真心相爱,不欲打扰任何人,时不时还医治些灵智较低的魔物,即便如此,也被戮渊一掌毙命。   这些画面在江昼吟面前跟走马灯似的快速一闪,他脸色逐渐冷下来。   江昼吟就很厌恶戮渊这种东西。   “怎么,你觉得我很残忍?”   “哪里。”江昼吟朝着戮渊一拱手:“我本来没有欣赏的人,今日得见魔尊,方知绝世无双。”   戮渊像是没听到他话中的嘲讽,冷笑:“那以后还想见到我吗?”   因为这个模板才用过,所以江昼吟脱口而出:“希望我未来见到的每个人,都像你。”他神色平静无波,完全就是捡漂亮话搪塞戮渊。   戮渊手中罡气汇聚,就在这时江昼吟身上的传音石亮了,是陆终然的声音:“昼吟,你在哪儿?”   江昼吟抬头看向戮渊,一字一句:“魔界。”   三界和平千年,戮渊没必要因为一个人修成为破坏其稳固的罪魁祸首,找到无珍木他心情较好,于是带着一众魔侍转身离开。   这才是全部。   但这么被当众点破,怎么听怎么奇怪。   万书长老看向江昼吟的目光堪称钦佩,笔下仍是没停。   妖尊好奇:“你写什么呢?”凑近后顺口念出来,“昼吟仙君自此再没有见到妖尊,是以相思无处放,垂泪倚寒窗,后得见魔尊,寻几分故人身影,情难自已……”   众人:“……”   他娘的还是个替身剧本,魔尊替了妖尊!   妖尊刚被魔尊指着自家三方领域狮子大张口,正好气不顺呢,看到万书的话本顿时像取得了精神胜利,拍手称快:“好!写得好啊!”   下一刻魔爪袭面,妖尊烟波流转,看似风情,实则全是森冷,他恍如被风骤吹而起的羽毛,眨眼间便跟魔尊打上了另一个山头。   已经摆好姿势的陆终然一脸茫然。   陆终然扭头看向江昼吟,用眼神示意他如何收场?   “三界会面!”江昼吟提示。   陆终然顷刻间领悟,同一众陷入沉思的修士们说道:“魔尊跟妖尊切磋修为,我们还是继续回大殿商讨正事吧。”   陆终然一开口,大家自然遵从。   然后陆终然一把薅住要躲回竹屋的江昼吟:“你往哪儿跑?一会儿魔尊妖尊再说起替身的事情,你让我上吗?”   江昼吟:“……”   江昼吟要是知道炼个破丹能扯出这么多事情,他直接剁手!   江昼吟一脸生无可恋地被陆终然拽着手腕走,路过宋韶安身边时听这人轻声说:“不曾想昼吟仙君竟也对魔尊跟妖尊有意思。”   江昼吟眼神漠然,看他像是在路边的石子,慢悠悠掠过,不置一词。   宋韶安没绷住,脸色有瞬间的难看。   系统围着宋韶安绕了一圈,它一直坚定认为当初宋韶安也想将宿主变成他的舔狗,奈何宿主一个“舔狗任务”的刷新者,就是不上道,这两人可谓生来不对付。 第21章 师尊,我回来了   瑶云派巍峨大殿——   陆终然说是商谈三界会面事宜,但另外两位主事还在外面打,“砰砰”声不绝于耳,大家只能静默等候,气氛略显死寂,无数视线明里暗里打量着江昼吟,还有一部分人想一睹万书长老的话本为快,奈何万书长老意识强,未畅销之前绝不泄露主要内容,贴着墙根写。   等魔尊跟妖尊回来,陆掌门茶都喝完了两盅。   大家屏息凝神,都等着再听点儿劲爆消息,但谁也没提繁云山外的一切,魔尊只是警告性地看了万书长老一眼,但挚爱在前,万书不为所动。   妖尊脸上挂彩,应该是没打过,这阵子消停下来,问:“之前我们说到哪儿了?”   都是称霸一方的强者,六界流传的故事数不胜数,曾经在某个话本中妖尊都要喜当爹了,很多事情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哪怕这次核心人物是江昼吟,图一乐就行了,当事几位都不会太放在心上。   陆终然跟江昼吟齐齐松了口气。   接下来江昼吟偷吃着糕点,看妖尊继续跟魔尊争的面红耳赤,三方领域不可能,妖尊单手点着桌面,恶声恶气:“本尊至多让一方!”   魔尊倏然起身:“那就没得谈了。”   众人哗然,江昼吟却格外淡定,预料之中,这是重新划分本族地域的大好机会,若拿的多,造福后世千万代,一分一毫都要争,一次两次谈不妥,时间一长变数突生,只要最后没一锤定音,一切都能被推翻重来。   陆终然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无波无澜地起身,“既如此,咱们改日再议。”   谈不拢就重新约日子,陆终然意在送客,但魔尊显然没这么好打发,他又坐了回来,这次看向陆终然:“陆掌门,本尊听闻瑶云派乃至人族修真界这些年天骄频出,甚是向往,不知可否让我们魔界的修士开开眼?”   来了,陆终然心说,但面上沉稳大气,朝着殿外一伸手:“请。”   今日如果示弱,依照魔族的脾性,怕是明天就敢骑在他们头上,人修修道不易,不似妖魔那般得先天庇护,但道途一旦炼成,比较容易得到天道认可,是以千万年来人族能在妖魔的夹缝中勃勃生存,几乎依仗像瑶云派这样的大宗门寸步不让。   比武切磋十分常见,值得一提的是韩远山昨日从洞天福祉回来,修为大有长进,又是陆终然亲传,正好打开瑶云派的门面,韩远山也争气,一套“定鹤剑法”使得行云流水,剑光浩渺凛然,接连将妖族跟魔族同辈的天骄打下高台。   “好!”蕴宝长老气如洪钟。   江昼吟掀起眼皮,好,也不好,韩远山这般出彩,以后游历修真界最好不要被盯上,毕竟斩杀非我族类的天骄也是发展宗门的一种手段。   “真不愧是陆掌门亲传。”魔尊淡淡感叹了一句,然后抬手:“黑也。”   随着他话音刚落,一个肩扛黑锁缠绕巨柱的魔修应声而出,高约一丈,目光凶狠,呼吸沉重地扫了眼在场人修。   “别只试晚辈。”魔尊单手轻敲座椅扶手,“昼吟仙君,可敢应战?”   陆终然一顿:“魔尊,昼吟他才……”   “哎。”魔尊抬手打断陆终然的话,“昼吟仙君既能同六长老同起同坐,想来造诣非凡,陆掌门何必谦虚?当然,昼吟仙君不想比也无妨,这一遭算我们魔界赢,如何?”   白给啊?江昼吟心想,你脸还挺大。   陆终然脸色阴沉,看到魔尊朝着宋韶安勾唇浅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为宋韶安报鬼蜮之仇是真,让瑶云派难堪也是真,六界早就知晓昼吟仙君避世繁云山,筋脉损伤到现在都没痊愈,戮渊就是故意的!   “行,这一战算我们瑶云派输,接下来……”   “师兄,不战便输非我瑶云风格。”清冷且慵懒的嗓音,江昼吟的衣摆如白雪般从众人眼前飘过,他身形利落,芝兰玉树,倏然落入高台,然后朝着韩远山伸出手:“师侄,借剑一用。”   韩远山只是一怔,然后双手奉上。   江昼吟拿在手中把玩两下,剑花漂亮,随即看向那一丈高的魔修:“请吧。”   陆终然一口气提在嗓子眼,这魔修元婴后期修为,昼吟伤都没好,行吗?   那魔修一声怒吼腾空而起,举起柱子伴随着浓郁黑气,重重砸向江昼吟刚才所站的位置,等烟雾散去,众人微微瞪大眼睛——江昼吟执剑而立,衣袂飞扬,端端站在魔修竖起的巨柱上,他低垂着头,唇畔上带着抹若有似无的笑。   这魔修专注于外门功法,且拥有刀枪不入的皮囊,灵力在力拔千钧的气势下令人心血沸腾,一旦被打中怎么都是个重伤,颇为难缠,同境界对上这简直就是个自带暴击的狂战士,但江昼吟经历过的世界真的太多太多了,多到他本无心去学,但一些东西排着队往脸上送。   魔修仰视着江昼吟,几乎目眦尽烈,他黝黑的皮肤狠狠皱起,显然被江昼吟激怒,巨柱在他手中耍得虎虎生风,好像那不是累赘,而是身体的一部分!幻影重重,魔修在短短几息内挥舞巨柱三百多下,可没一下打中江昼吟,巨柱最后“咚”一声落地,江昼吟避开后掩唇轻咳,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但说出口的话仍旧招人恨:“你打完了?”   “你打完就该我了。”   “天下间没有真正的刀枪不入。”江昼吟勾唇,眼神倏然狠厉,剑锋横贯:“叠刃!带冲!少阴!三焦!”江昼吟每说一次,剑光就准而快地在魔修身上刺下,看起来似乎没任何伤害,但点穴在中不在狠,那魔修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好像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挥舞着巨柱想要逼退江昼吟,但江昼吟身法灵动,劈、砍、戳、挑间毫无间隙,且每一招落下都有灵力扩散开,“阳明!”随着江昼吟最后一声,魔修像是被定住似的,紧跟着“砰砰”的爆裂声自他身上炸响,什么刀枪不入?这魔修顷刻间皮开肉绽,他不由得单膝跪地,好像经历完一场恶战。   魔修一脸难以置信,怎么会……江昼吟竟然知晓他独门秘技的弱点?魔修淌血的手倏然一紧,指尖没入巨柱中,此子该死!   “我杀了你!”这魔修说完猛地抬头,狰狞无比,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扑向江昼吟,是神魂!   “你敢!”陆终然倏然起身。   这魔修元婴后期的神魂,几乎可以绞杀江昼吟的意识!   陆终然不知道的是江昼吟筋脉的伤迟迟不好,就是在淬炼神魂,他乃元婴后期大圆满!   在魔修阴狠的注视下,江昼吟面色不变,只冷冷吐出两个字:“找死。”   神魂激荡太快,众人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听那魔修一声惨叫,竟然丢开了巨柱后退数步,然后捂着眼睛,不多时鲜血顺着指缝流出。   江昼吟掩唇轻咳,指腹蹭去上涌的血,他淡淡:“我赢了。”   “啊!!!”暴怒的吼声,另一魔修跳上高台,巨斧对准江昼吟就砍,正是焚天上次来带着的魔侍,他跟被江昼吟废去双目的魔修乃亲兄弟,岂能不恨?   江昼吟灵力用尽,已经没办法抵抗,巨斧迎面砸来,阳光都被遮挡住,但江昼吟还在精密盘算,不如用法器挡一半?他今日倒在这里,理亏的就是魔界,戮渊不讲道义,但他不能带着魔族一起,这样三界会面本就占据优势的人族谈判的赢面就更大点儿。   佩剑在手中摇摇欲坠,江昼吟打定主意,此时罡风距离鼻尖不过一指的距离。   忽然,腰间被一只大手揽住,江昼吟紧跟着落入一个结实宽厚的怀抱,他下意识抬起头,在炫目剑光中看到青年冷峻的下颚,眉骨鼻梁的线条刚毅又漂亮,十年匆匆而过,江昼吟本来无感,此刻却莫名生出两分苍凉之感,分离就是分离,一时一刻都是,眨眼的功夫,他的徒弟长大了。   剑光比起韩远山那套惊艳世人的“定鹤剑法”还要强悍数倍!呈环形扫荡开来,草木折倒,众人纷纷后仰闭上眼睛,等视线清明,最为瞩目的就是那双断臂。   “既然是一对一,为何偷袭我师尊?”傅醒幽一字一句。   那魔修跪在地上,已经疼得说不出话。   声音更好听了,江昼吟心想,窜个也快,自己现在堪堪到他肩膀,臭小子在福祉是不是吃什么了?   “师尊。”傅醒幽收紧臂膀,托住江昼吟逐渐脱力的身躯:“我回来了。”   他一低头,帅得江昼吟有点儿晃神。 第22章 师尊心虚什么   傅醒幽长得好,江昼吟本以为初见时就是他的上限,不曾想这孩子还能突破自我,十年前身上尚且有几分稚嫩、偶尔显露出孩子气,如今被尽数收敛,傅醒幽安静跟江昼吟对视,冷硬的气息有适当的松软,他眉骨下压,眉眼俊俏又森冷,属于端肃中又有点儿桀骜的长相,薄唇轻抿,片刻后勾起浅笑:“师尊,好看吗?”   江昼吟:“……”颜狗就这点不好。   这个功夫陆终然跟戮渊同时飞身而来,黑也两兄弟瞎眼的瞎眼,断臂的断臂,反观江昼吟还算十分体面,这一战你要说魔界赢未免亏良心。   陆终然见江昼吟情况没那么糟糕,不由得松了口气,转而看向戮渊,兴师问罪的口吻:“魔尊,还比吗?”   这怎么比?江昼吟一副孱弱之躯折损他的得力干将,后徒弟出面,直接让另一位血见当场。戮渊多少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刚才陆终然请他们走,如果干脆利落地离开,都不至于这么丢脸。   戮渊稍微躬下骄傲的脊梁,冲陆终然一拱手:“陆掌门见谅,他们兄弟二人感情颇好,黑也受创,黑行控制不住。”   陆终然冷哼。   “破坏规矩理当受罚,魔界以狂肆潇洒自称,总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找借口。”傅醒幽根本不买账,事实上他现在心情很差,他一离开洞天福祉就去了繁云山,结果没人,后听守山弟子说今日三界会面,昼吟仙君被掌门带走,立刻马不停蹄赶来,他寂静的心湖泛起波澜,想快点儿见到师尊,再快一点儿,谁知映入眼帘的是巨斧落下,江昼吟手中的剑掉落在地。   傅醒幽不知道自己的剑法到底到了何种境界,但他愤怒之下挥出的一剑决计不弱。   戮渊闻言看向傅醒幽,眼神有点儿冷,但没人能冷过傅醒幽。   “想必这位就是天命阁送来的人吧?”戮渊用神识探测,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金丹后期大圆满?这么快?!   的确,两年结丹十年圆满,如果成功将一步迈入元婴期,瑶云派倾力培养是一方面,天资卓越更为重要,可以说这般资质,上下五百年间所出天骄,屈指可数。   本以为韩远山已极为炫目,却还有一个傅醒幽!   傅醒幽当众顶撞魔尊,陆终然也不生气,反而隐隐得意,他瑶云派这一代天骄辈出,谁人敢欺?   魔尊示意黑也两兄弟先离开,傅醒幽仍不肯罢休,被江昼吟扯着袖口阻止,三界大能几乎全在,没必要拂魔尊面子,这狗东西很能记仇。   “掌门,徒弟先带师尊回去疗伤。”傅醒幽心急如焚,江昼吟唇上毫无血色,一直在闷声咳嗽。   陆终然递给他一瓶丹药:“去吧。”   他们刚要动身,就听戮渊幽幽道:“昼吟仙君这就离开?不跟你心心念念的妖尊打个招呼吗?”   厌月正在跟万书长老交流话本,被骤然点名愣了愣,紧跟着抬头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莫名心肝一颤!   傅醒幽紧盯着妖尊,他?师尊心心念念?   “念个屁!”江昼吟装不下去了,主要他本能觉得自己不解释点儿什么肯定要出事,傅醒幽身上的某种不确定性更加浓烈,“我跟妖尊清清白白!”   他这话妖尊也听见了,其实想反驳两句来着,但被傅醒幽看得后背毛毛的,于是点头道:“对,就算有点儿旧情,那也是五十年前了。”   傅醒幽挑眉:“旧情?”   江昼吟:“……”小嘴挺能叭叭。   戮渊掀开衣袍坐下,冷笑:“妖尊这话可不对,你们的情谊怎么就止于五十年前了?若当真如此,此后昼吟仙君遇到我,还拿我替你?”   厌月眼皮狂跳,这魔头发什么疯?   傅醒幽没再多问,御剑带江昼吟离开,飞出去一个山头还听见戮渊传音而来:“你这当徒弟的若想知晓细节,可询问万书长老。”   问万书?那捕风捉影的事情都能板上钉钉!   江昼吟被狠狠一激,主要是气的,死死卡在喉咙口的血到底喷了出来,飞溅在傅醒幽胸口。   “师尊!”   “无碍。”江昼吟靠在傅醒幽肩头稍微平复了一下,睁开眼后喘着气说道:“魔尊看热闹不嫌事大,别听他瞎说,我跟妖尊就一面之缘,至于万书长老……咳咳,他恨不能给掌门师兄都写出缠绵悱恻的话本来。”   “我知晓,你别说话了。”傅醒幽手快,直接点了江昼吟的穴位。   江昼吟轻轻瞥他一眼,像是控诉,然后昏睡过去。   回到竹屋,傅醒幽照顾着江昼吟服下修复丹药,坐在床边一只手按住他的脉,半个时辰后才松开紧蹙的眉,傅醒幽垂眸,好像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江昼吟,十年过去,怎么筋脉损害的伤还没好?可仍是记忆中那个人,傅醒幽忽然觉得无比满足,还能再见师尊。   洞天福祉中好些人按耐不住,偷偷回过山门,傅醒幽比任何人都想回,却没有回,他担心哪怕远远看一眼,就走不了了,又想着必须赶紧提升修为,不然他这四面楚歌、柔弱不能自理的师尊以后要怎么办?   ……   江昼吟醒来是半夜,屋内点着烛火,他身上没那么疼,稍微一扭头就看见有人盘腿坐在床边,正就着光亮翻阅书籍。   是傅醒幽。   江昼吟笑了下,嗓子发哑:“看什么呢,这么用功?”   傅醒幽见他醒来也面无表情,将书籍封面抬起,这样上面的字样清晰映入江昼吟眼中:无效替身——浪子妖王俏仙君。   江昼吟:“………”   他上下几辈子佩服的人寥寥无几,万书长老必然在其中一列。   江昼吟按住额角,感觉到灼热的视线凝固在自己身上,叹了口气:“不是说不要去找万书吗?”   “师尊心虚?”   江昼吟哼哼:“我心虚什么?”   傅醒幽语气毫无起伏:“‘我本来没有欣赏的人,今日得见妖尊,方知绝世无双!’‘希望我未来见到的每个人,都像你。’这难道不是师尊说的?听闻同魔尊也是一样的说辞。”   江昼吟不得不承认,曾经挖的坑,现在轮着往下掉。   “你师尊我不招人待见,这点你知道的,遇到这些大能嘴巴不甜点儿能行吗?”江昼吟坐起身,认真看向傅醒幽:“正因为我前后说辞一样才证明我跟他们清清白白,就是拍马屁,苟个活路罢了。”   傅醒幽神色似有松动。   江昼吟再接再厉,“你师尊我自出生起就单身到现在。”   这是实话。   “当真?”   “当真!”   见傅醒幽合上话本站起来,江昼吟舒服了,然后听系统在识海中问:“宿主,傅醒幽就是你徒弟,你跟他解释什么?”   “……”对哦,他干嘛这么拼命解释?   “还有啊宿主,你还记得……你在这个世界舔了多少人吗?”   江昼吟:“……”过江之鲫,当是如此。   傅醒幽转头,看到江昼吟生无可恋地摔回床上,眼底浮现笑意跟纵容。 第23章 他的心思   一墙之隔,天刚蒙蒙亮,傅醒幽倏然从床上坐起身,他一只手抓住正中间的被子,骨节用力到发白,青年于晨光熹微中露出小半截下巴,眉眼陷于浓郁的黑暗,如同陷入某种挣扎中一样,过了好半晌,傅醒幽抬起手捂住脸,发出一道轻哼,不带有任何痛意,反而似妥协般地舒畅。   从前竭力控制,如今一见到江昼吟就城池覆灭,傅醒幽在睡梦中,对自己的师尊做了无法饶恕的事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傅醒幽也说不上来,只是潜移默化地会吃醋,会嫉妒,会经常性拿自己跟师兄做对比,会在离开繁云山后,相思不绝。   傅醒幽性格利落,一件事不会困扰他很久,是与不是,全在决断,对江昼吟的感觉也一样。   “咳咳……”   隔壁房间响起动静,傅醒幽立刻掀开被子,紧跟着闭了闭眼,捏诀将身上清理干净,这才恍如没事人一样大步离开。   江昼吟睡得不舒服,总觉得胸口闷闷堵着,刚难耐地翻了个身,就被一股轻柔的力道往上抱了抱,江昼吟勉强睁开一只眼,见傅醒幽不知何时在他身下面垫了个软枕,他本能地蹭了蹭,睡眼朦胧地看向傅醒幽,嗓音更是揉了一团雾进去,“还早,怎么不睡了?”   傅醒幽喉结滚动,“师尊,我要去修炼。”   “你去。”江昼吟言罢支撑不住。   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强大的神魂正在滋养江昼吟的身体。   江昼吟真正恢复是在三日后,像是一次性磕睡睡饱了,这天一睁眼他就觉得精神抖擞,听到外面有动静,江昼吟趿上鞋推开门,阳光顿时撞了个满怀,稍微适应了一下光线,他看到傅醒幽正在劈柴。   这是做什么?   “要烧东西吗?”江昼吟揣着手懒洋洋问道。   “后山的桂花开了。”傅醒幽来了这么一句。   江昼吟没跟上:“嗯?”   桂花开了,可以做桂花糕,江昼吟很喜欢吃,从前时不时溜去人间,买些存放在纳戒中,而上次的囤货确实吃完了。   于是接下来一个时辰,江昼吟坐在小凳子上晒太阳,看傅醒幽淘洗桂花、生火烧水、榨汁揉面,上屉点缀,俨然一个熟练的大师傅,生来就跟厨房不对付的昼吟仙君别提多羡慕了,挂逼就是过分!这都行?   其实开始不行,但同样的事情重复十年,怎么都该会了。这是洞天福祉枯燥无味的生活中,傅醒幽给自己找来的调剂品。   想要桂花糕地道,必须用人间的明火,木柴是关键,傅醒幽试过修真者凝练出来的真火,滋味差远了,天之道,越简单纯粹的东西越不可逆转。   很快,四周被清淡香甜的桂花香气包裹。   乖乖……江昼吟狠狠吸了一口,这味道比他在人间找寻的招牌糕点坊还要香。   第一笼出来,江昼吟迫不及待上前,傅醒幽喊了句“再等等”,但江昼吟没听,忍着滚|烫来回换手,掂送两三下等桂花糕没那么烫了,迫不及待就往嘴里送。   江昼吟:“!”   傅醒幽停下手中动作,有些忐忑:“师尊,好吃吗?”   江昼吟差点儿热泪盈眶,对于一个对美食汲汲追求的吃货而言,这一刻他到了天堂!   “以后你想学什么……唔,师尊都教你!”江昼吟含含糊糊,端起一盘往自己的小板凳走去。   傅醒幽不自觉笑了。   系统围着江昼吟飞,“连通感官啊宿主,让我尝一口!让我尝一口!”   一炷香后,江昼吟无比满足地瘫软在凳子上,系统哪怕一个球,也跟他同款造型,小翅膀歪歪靠着。   “宿主,你这徒弟真不错。”   “是啊。”江昼吟感叹,傅醒幽去后面照顾仙草,他也能跟系统唠唠嗑。   “但是宿主。”系统飞起来落在江昼吟肩膀上:“你不觉得他对你太好了些吗?”   江昼吟轻敲系统的脑袋:“此乃尊师重道。”   系统:“……”行行行,你积分第一,你说了算。   慕洗风还在福祉,想必有所收获跟突破,江昼吟也不催他,一时间繁云山上就他跟傅醒幽师徒二人。   一个月后陆终然来了,神色平和,看得出三界会面的事情进展还不错,身后还跟着肖正仙尊几位。   江昼吟现在看肖正都顺眼了,所以谁来跟他说说为什么万书也在?!   “掌门师兄。”江昼吟笑着打招呼,从躺椅上慵懒站起来。   “才得空。”陆终然平时就忙得不像话,更别说如今多事之秋,他站定后上下打量着江昼吟,眼底露出几分诧异:“你怎么……瞧着胖了些?”   人间烟火气最为养人啊,江昼吟心说。   “师尊。”傅醒幽从后面出来。   为了门面敞亮,他将小厨房挪到了屋后,这阵子手上端着盘野梨酥,在瑶云派这种灵气充沛的地界看到一盘凡尘糕点还挺新奇。却见江昼吟自然接过,没端至跟前已经拿起一块塞到嘴里,末了才递给陆终然:“师兄吃吗?”   陆终然艰难:“……不用,你吃就好。”   江昼吟边吃边说:“师兄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万千结界’即将大开,我想问问,你去不去?”   江昼吟没犹豫:“去。”   万千结界自鸿蒙初期就存在,万万年来修真界沧海桑田,唯独它静默不变,由人族看守,随机开启,开启前有所预兆,一旦迈入结界所传送的邻域是未知的,因此一些上古大能陨落的秘宝藏地、还未被发现的风水宝器、乃至于神秘的芥子空间,都能被一一发掘,当然,这种很难碰到,上一次震动六界的法器“蕴灵钵”现世还是九百年前,由“两盟三派八教”中的凌天盟拿下,其他人想要夺宝没机会,凌天盟的底蕴不比瑶云派差。   宝贝看天运,所以九成九人族传送的都是人间,遇到一些诡异或者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人族修士几乎默认,去万千结界就是走一遭济世苍生,肃清人间邪魔外道,至于藏地宝器,命啊。   “啊,你身体还未恢复。”陆终然说着看了肖正一眼:“不如跟你师尊结伴?河翎江粟他们也在。”   不是陆终然非要往江昼吟眼中戳棍子,而是他真的不放心,肖正修为高深,分神期大能,随手一指便可移山倒海,瑶云派乃至外界有的是人想跟肖正结伴,昨晚陆终然探寻肖正口风,然后他同意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上繁云山,于是立刻当了这个游说人,再者毕竟是师徒,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吧?   肖正身后的宋韶安像是已经默认了结伴的事情,笑道:“大家一起才安全,还请多关照。”他看着是同江昼吟说,但温温柔柔的眼神却盯着傅醒幽。   傅醒幽立刻扭头,有点儿不耐烦。   江昼吟瞧得真切,没忍住笑出声。   万书:“?”   发生了什么?! 第24章 我就是不喜欢你   对于傅醒幽也不喜欢宋韶安这件事,昼吟仙君表示很舒心。   而傅醒幽厌恶宋韶安,除了第一眼不合眼缘,多少还带点儿私人恩怨,反正他是想不通,这么一个事事靠人帮衬、说话总喜欢暧昧不清的普通修士,连个鼎炉体质都不是,凭何让师尊背上“嫉恨善妒”的名声?尤其是每每宋韶安冲自己笑的时候,傅醒幽都极度反感,那点儿若有似无的暗示,真当没人能看出来?   宋韶安略显难过地低下头。   换做从前肖正第一眼就能察觉,但不知为何,此刻他的注意力全被江昼吟吸引着。   江昼吟在冲着徒弟笑。   其实从前的江昼吟也经常冲着自己笑,但细细想来总有哪儿不对,肖正几厢对比终于明白:缺少真心。   有些东西循着蛛丝马迹稍微一琢磨,就豁然开朗起来。   之前江昼吟对他好,更多像完成一项任务,自己的排斥嫌弃对他而言没任何影响,众人都觉得江昼吟脸皮厚,事实上他是根本不在乎,因为毫无真心实意可言。   为什么呢?肖正突然很想问问。   宋韶安见肖正竟毫无反应,眼神闪烁了一下。   “谈妥就行,你好好修养。”陆终然看着江昼吟手中的糕点,委婉劝慰:“你好歹也元婴期了,辟谷多年,这些俗物……”不等陆终然说完,江昼吟含着一块野梨酥抬起头看他,眼神显得湿漉漉的,陆终然胸口被一记猛击,当即改口,指着傅醒幽说:“你既然会做,那么你师父想吃什么就多做点儿,虽是俗物,但瞧着挺养人。”   傅醒幽态度恭顺:“是,掌门。”   “既如此,那就入结界当日再见。”江昼吟温声。   肖正仍是没有问出口,他满心怅然不知对谁说,似乎失去了什么,但又好像从来没得到过,闭眼又睁开,默然随着陆终然一起离开。   傅醒幽盯着肖正的背影,神色莫测。   万书长老慢慢吞吞,趁着江昼吟吃糕点的功夫,一个闪身到了傅醒幽身边,小声说:“我这里还有一本,昨晚刚写完,看吗?”   许是傅醒幽波澜不惊的模样让万书觉得他是一个很公正的人,加上偶尔也想听听读者意见,于是这还没拿出去卖呢,就给傅醒幽提前看了宝贝且珍贵的手稿。   傅醒幽斜睨他:“这次跟谁?”   “魔界少主,焚天!”   “嘿!”江昼吟耳朵动了动,见到此情此景血压拉满,从乾坤袋中抽出一个趁手的法器就要往万书脑袋上砸,这老头坏他名声上瘾了是吧?   万书长老见势不对脚底抹油,屁股后面坠着一溜烟的白尘,眨眼出了繁云山。   江昼吟:“……”   傅醒幽:“……”   世人只知道万书乃瑶云派六长老之一,却极少知道他本身道行不深,甚至于卡在出窍后期已经三百年了,每个境界寿命皆有限,大家努力突破也为追求长生之道,但万书不在乎,他一支笔一个本,乐得逍遥,但逃跑功力却是一流,较真的话陆终然都追不上他,至于陆掌门为何不把此等混子踢出繁云山,全是因为瑶云派每年所入库存钱财,有一半来自于万书长老贩卖话本所得。   实乃瑶云派中流砥柱的大人物。   万千结界确定好开门那日,肖正传音给了江昼吟,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江昼吟隔了一炷香时间才回复,没有传音,只有一个字:知。   楚河翎本来伸长了脖子想要听听江昼吟说了什么,结果一个硕大的字怼进他的眼眶,楚河翎难以置信道:“就这样?师尊亲自传音给他,他怎么敢?!”   肖正坐姿端正,闻言看向楚河翎:“你觉得,他现在还拿我当师尊,那你当师弟吗?”   楚河翎好似脑仁被狠力锤了一下,一股说不清的恐惧充斥心肺,他从前得江昼吟纵容宠爱,可一旦这些东西都不存在了呢?   “他怎么这样……”楚河翎喃喃。   繁云山内——   傅醒幽正在准备出行所用之物,江昼吟就坐在台阶上剥花生吃,这场景要是让蕴宝长老看到肯定要数落他,但当事人都觉得恰到好处。   江昼吟不知道第几次看向洞天福祉的方向。   罢了,没准领悟颇深,遇到了自己的机缘造化,不必强求,这么一想,江昼吟起身进了竹屋。   傅醒幽默然,师尊待他,跟待师兄是一样的。   结界大开这日,江昼吟也没拿乔,而是按时按点到了肖正所说的地方,没过多久肖正一行五人就来了,除了肖正宋韶安,楚河翎跟江粟外,还有肖正刚收的小徒弟周月正。   周月正十三四岁的模样,出生望族,又拜入肖正门下,所以比起同龄人有股说不出的狂傲。   “师尊。”傅醒幽凑近:“我要喊师祖吗?”   江昼吟耳朵动了动,这股热气吹得他皮肤酥麻,“这样,我喊了你就喊。”   “行。”   江昼吟没喊,他揣着手看向结界入口,像是没瞅见肖正似的。   “一段时日不见,昼吟仙君跟肖正仙尊竟如此生分了吗?”宋韶安轻声来了句。   江昼吟心说我讨厌你是有理由的。   江昼吟打算蒙混过关,谁知傅醒幽一个眼刀丢过去:“我师尊跟肖正仙尊都没说话,韶安仙君这般说辞,是在挑拨离间吗?”   宋韶安神色无奈:“傅道友,你似乎很不喜欢我。”   “我就是非常不喜欢你。”傅醒幽一字一句。   宋韶安脸色僵住。   江昼吟憋着笑:“行了,给人家一点儿面子。”   宋韶安可能有点儿破防,追问道:“是昼吟仙君同你说了什么吗?”   傅醒幽本打算作罢,奈何宋韶安一开口他就想怼:“怎么,不喜欢你都是别人挑唆的?我就不能睁着眼睛自己看?”   江昼吟好言相劝:“行了行了,出门在外要谦让。”   《谦让》   这个功夫结界门口已经汇聚了不少人,两盟三派八教以及下面的小门小派都来了,大家服饰各有不同,门派徽章也十分显眼,所以很容易区分开,有穿着劲装的,仪态仙风道骨的,扎堆在一起少了修真界的端庄,叽叽喳喳像个菜市场。   “哼!”有人姿态高傲地从江昼吟身边路过,但是等走出去一段,又欲盖弥彰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宿主!!!”系统在识海中拉响警报。   两盟分凌天盟跟浩然盟,刚才对江昼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乃浩然盟盟主的独子江铄,江昼吟金丹时期,以类似“交换生”的身份去了浩然盟,江铄是他同桌,而江铄老爹集大气运于一身,江铄便得蒙荫庇佑,身上积分不少,所以江昼吟没忍住……   江昼吟:“……”嘶,舒服日子过久了,忘了一些事儿。   他当时怎么舔来着?   系统认命般,“你对江铄说他是长在你审美上的人,结果人江铄不喜欢男人,你把他吓得半个月没来上课,但情绪值爆表,可见给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江昼吟:“……造孽啊。”   “师尊?”慢悠悠的腔调,江昼吟顿时后背寒毛竖起。   傅醒幽问:“那是谁?” 第25章 我信了你的邪   江昼吟在认真思考如果称病不去了行不行?   算了,傅醒幽这么显眼,万一被人盯上怎么办?   头脑风暴间,江昼吟也隐约想起了一些跟江铄的纠葛,讲道理,系统有点儿冤枉他。   当时检测到江铄身上所含积分不低,两人同一个课堂又是同桌,的确“近水楼台先得月”,但那时候才多大?江铄也就十五六岁,堪堪筑基,这对于经历无数个世界的江大佬来说就是个小不点,舔狗系统只需要往死里舔,不一定非要是爱情,他就拿江铄当个小娃娃看,今天上午带点儿糖果,下午带点儿糕点,主要在于江昼吟也很喜欢吃零嘴,分享一波不过举手之劳,再就是彼时江铄的老爹正在闭关,他叔叔有点儿图谋不轨,在吃穿用度上给江铄穿小鞋,江昼吟瞧着小娃娃可怜,帮着出了头。   江铄毕竟孩子心性,谁对他好他就跟谁亲近,开始涨了一大笔好感度,当着江昼吟的小尾巴,外人都说他们很像兄弟,都姓“江”之类的,但说的多了不知为何江铄有点儿生气,某天上着课呢,江铄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对着江昼吟来了句:“我不喜欢男人!”   江昼吟:“?”   系统随之分析:“宿主,江铄一看就是个直男,也到了谈情说爱的年龄,会不会你舔的太过分了?让人家产生了困扰?”   像是为了印证系统的说法,第二天包括江昼吟在内,很多人都看到江铄牵着一个小姑娘。   那不能,江昼吟心想,毁人姻缘天打雷劈,再者他也的确没想跟江铄发展什么,但回瑶云派的日子逼近,江铄的身上还有大半积分没赚到手,系统说江铄的好感度已经停了,厌恶值开始波动。   某日江昼吟习惯性塞给江铄一块糕点,这人冷着脸推开,“你聋了吗?我说过,我不喜欢男人。”   小孩子家家的懂个锤子的喜欢?你看我喜欢你吗?江昼吟这么想着,忽然一不做二不休,噙着笑来了句:“那不行,怎么办?你是长在我审美上的人。”   其实单纯觉得江铄这敌意来的莫名其妙,不惯着他,故意恶心一句罢了。   谁知江铄倏然起身,“叮呤哐啷”带翻了桌上的一堆东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冲出学堂。   之后江铄的情绪值暴涨,系统说:“很好,他讨厌死你了。”   江昼吟看着逐渐拉满的积分,点头:“很好。”   这个“讨厌死”可以作多重解释,奈何系统就一个球,不懂人心多变,只能看到冷冰冰的数据,而江昼吟对真正的“情爱”更是一窍不通,一人一球揣着积分大步离开浩然盟,头都没回一下,自然也没细究、更不懂有时候“恐同即深柜”这个道理。   江昼吟没有察觉到危险,甚至在想起来龙去脉后逐渐底气十足,缩起的肩膀也大方舒展开,直视傅醒幽的眼睛,“浩然盟的少主江铄,我曾经去浩然盟学习,跟他认识。”   傅醒幽:“只是认识?”   “给过些零嘴,帮忙说过两句话,我就拿他当一小孩。”江昼吟笑了笑,没有压力一身轻松。   傅醒幽闻言狐疑地看向江铄,正好对上那双情绪压抑的眸子。   傅醒幽秒懂:“……”我信了你的邪。   江昼吟避开雷区心情好,从纳戒中掏出几个果脯吃,见傅醒幽盯着自己,以为他也想,又想到小徒弟内敛,索性捻了一颗直接塞他嘴里。   傅醒幽顺势衔住,甜味在口中散开,他刚升腾起来的怒意打了个火星子后就灭了。   不能这么想,傅醒幽深吸一口气,师尊这般好的人,喜欢他钦慕他也在情理之中,主要是师尊的态度。   就在这时楚河翎忽然上前:“果脯还有吗?”   江昼吟诧异,“怎么了?”   楚河翎神色很不自然,但说话仍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我想吃啊,你说怎么了。”其实换做从前,江昼吟顷刻间就能明白楚河翎这是在示好,只不过性格使然,方式独特,但如今江昼吟任务都完成了,最不喜楚河翎这目中无人的样子,当即怼回去:“你想吃你自己买啊?没钱啊?”   楚河翎难以置信,悲愤的情绪一瞬间漫上眼帘,正欲说什么就听有人喊:“看!结界要开了!”   万千结界隐在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此刻山石簌簌跌落,地面跟着轻颤,很快,炫目的极光出现,是一个悬空而立的漩涡,场上安静数息,离得最近的人迫不及待一步迈入!   江昼吟他们站在后方,前面还排着队呢,所以也不着急。   江昼吟想着等慕洗风出来一定能看到他留下的话,万千结界只开一天,肯定是来不及了,自己咸鱼翻个身,捡点儿好东西给他。   “师尊!”   嘈杂的人群中隐约响起慕洗风的声音,江昼吟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下一声倏然逼近:“师尊!”   江昼吟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急速奔来,他立刻放出神魂感知了一下,筑基后期!   “洗风!”江昼吟心中仅剩的郁结倏然散开。   慕洗风脸上全是汗,可见马不停蹄,他跟十年前相比变化挺大,身量长开,个子窜得都快跟傅醒幽差不多了,这让江昼吟一瞬间也想去洞天福祉待待,青年肩宽腰窄,一身靛蓝色劲装,扎着一个高马尾,干脆利落,唯一不变的是那股醇厚,眼神明亮,其中似乎蕴含着山河万里,想必在修道一途上定大有领悟,没辜负江昼吟的期望。   “好小子!”江昼吟拍了下慕洗风的肩膀。   “师兄。”傅醒幽也笑着问好。   他们师徒三人站在一起十分吸睛,不少人侧目看来。   “那白衣仙君就是江昼吟?传闻中胆怯谄媚,真的吗……”   “传闻不靠谱啊,此等美人,六界不上排名我不理解。”   “赶上了。”慕洗风接过江昼吟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汗,“我回到繁云山发现空无一人都要吓死了,幸好看到了师尊的留书,跟掌门说了声就御剑而来。”慕洗风又接过江昼吟掏出来的牛乳酥,“我差点儿以为要跟师尊还有师弟错开,唔……师尊,这牛乳酥比之前的好吃!”   “是吧?”江昼吟眼尾一挑,无边春色,“你师弟做的,我也觉得最好吃。”   傅醒幽目视前方,嘴角上扬。   “到我们了。”肖正出声提醒,不怪他们师徒三人气氛融洽,他很清楚江昼吟待一个人好的时候,能好到什么程度。   江昼吟颔首:“走吧。”   “我还要再等等!别推我!”江铄一个劲儿扭头,奈何此刻像个赶集日,人群涌动管你什么宗门的,终于,江铄看到了江昼吟,他贴着墙边打算一会儿一起进,谁知刚要调整位置,屁股上就被大力一踹,“哎呦”一声后直接没入结界。   江昼吟忙着吃干净掌心的糕点屑,没注意。   “师弟。”慕洗风震惊地看向傅醒幽,眨眨眼:“你踹他了?”   傅醒幽八风不动,“师兄看错了。” 第26章 没大没小   师徒三人几乎是被人流挤入万千结界,江昼吟顿感一阵眩晕,然后手腕就被抓住了,力道不大,但很稳,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传递过来。   江昼吟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好像筋脉血液中蓦然涌入了一股炽热。   十年前傅醒幽还是个脾性傲娇的孩子,眨眼功夫就长成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不能再跟从前似的,觉得气氛不对就喂块糖,时不时摸摸头哄两下,他们的相处方式也该变一变,正当江昼吟为了教育大业而沉思的时候,眼前场景骤然一转,他们立于一座山峰上,不高,放眼望去农田阡陌纵横,层层而下,最后一条小路蜿蜒至隐约闪现的城廓中。   看来他们运气不好,抽中了“济世救人”的牌子,果然,“藏地宝器”什么的,可遇而不可求。   “师尊,现在怎么办?”慕洗风四下张望着问,凡尘风景不比修真界,但别有一番风味,这孩子应该是在洞天福祉中让憋坏了,现下看什么都新奇。   “下山。”江昼吟说:“万千结界传送地方虽然随机,但多是诡谲出事之地,问问再说。”   紧跟着一道轻哼,江昼吟回头,这才想起肖正等人也在。   “仙尊一起吗?”江昼吟问。   肖正面沉如水:“本尊同你还未断绝师徒吧?你当唤我什么?”   江昼吟嘲讽轻笑,“师父,一起吗?”连“尊”字都不用了。   肖正的小徒弟周月正顿时愤懑不已,正欲哽着脖子说什么,被肖正抬手拦下,他像是憋着一口气:“走吧。”   人间正是深秋,山风凛冽,江昼吟走了一阵便轻咳不止,他正欲捏个诀给自己套层结界,寒风就被阻隔在外,江昼吟看向傅醒幽,笑道:“好徒弟。”   傅醒幽脸色不太好,熟练地脱下法袍罩在江昼吟身上,江昼吟也熟练地套好。   “就这身板出来历练什么?”周月正嘟囔,“怪会当拖油瓶的。”   大家皆耳力惊人,他在膈应谁?   紧跟着周月正就一脚踩空,摔跪在地上,宋韶安立刻去扶。   肖正脚步并未停顿,只是稍微侧目往傅醒幽的方向瞥了下。   “师兄!”周月正也知道自己摔得蹊跷,立刻喊了声楚河翎。   修士脚快,这个功夫江昼吟他们已经走出去百米远,楚河翎听到呼唤没办法又折了回来,只是这次没纵着周月正,而是蹙眉沉声道:“江昼吟贵为仙君,又是师尊首徒、你跟我的师兄,你也是高门子弟,这点儿道理不懂吗?”   宋韶安有些惊讶地看着楚河翎,下意识为其辩解:“月正还小……”   “都筑基了,不小了!”这是楚河翎第一次反驳宋韶安,说完他也一愣,然后偏过头,叮嘱周月正:“总之你以后注意。”   周月正藏不住事,又觉得很委屈:“可师兄跟师姐明明对江昼吟也……”   楚河翎猛地回头,眼神森冷,周月正吓得一个哆嗦,再不敢说了。   楚河翎烦得不行。   可那股倏然涌现的怒意不能冲着周月正,只能冲着他自己,因为周月正说的是实话,他们这些前辈对江昼吟不尊重,这人才敢有样学样。   楚河翎踢飞一颗脚边的石子,抬起头看到江昼吟跟慕洗风并肩而行,慕洗风正在高兴地说什么,江昼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弹了弹他肩上的灰尘。   这场景跟楚河翎刚入瑶云派时重叠在一起,慕洗风现在站着的位置,曾经是他的,这一刻楚河翎心中的酸意攀至顶峰。他吸了口气,用力逼退眼中的热潮。   怨不得旁人,江昼吟虽然是个积分狂魔,但从未将任何一个攻略对象当作工具人,起初对肖正跟楚河翎等人好,也是顾念着同门情分,可他终究失望了。   “师尊,这里瞧着不像有妖魔邪祟啊。”慕洗风说。   江昼吟:“此处地域广茂,白日里阳气充裕,是看不出什么,到了晚上就不好说了。”   一行人行至房屋错落的人家已是戌时时分,深秋太阳沉得快,感觉两步路的功夫天幕就肉眼可见地暗淡下来。   江昼吟忽然步子一停。   “师尊?”   “不对劲儿。”这次说话的是傅醒幽。   江昼吟看向他:“哪儿不对劲儿?”   “这些人方才还耕田忙碌,现下该是烧火做饭的时候,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的确,经傅醒幽这么一点拨,众人才发现四周静得不像话,好像太阳西沉是某种信号,让他们着急忙慌地躲了起来。   慕洗风上前,敲响离得最近的一户人家的房门:“有人在吗?”   里面的人似被惊扰,有东西哐啷掉在地上,一阵悉悉簌簌后,重新归于沉寂。   周月正刚被楚河翎教训完,正窝着一肚子火,张口就来:“直接把门踹开不就行了?”   “住口!”肖正厉声。   周月正顿时眼眶红了,藏在了宋韶安身后。   江昼吟都懒得看他们,当机立断:“进城。”   说来奇怪,城门口无守卫就算了,城门竟然大开着,寒风挤进去,吹开两侧萧索死寂的街道,此刻天色彻底黑沉,城内阴气极重,刚进去就觉得身上一冷,不仅如此,江昼吟隐约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恍如在耳畔,又像是隔着很远,“峻朗,你在哪儿呢?”   “醒幽?”江昼吟出声,意思是你听到了没。   傅醒幽自然听到了,但他会错了意,以为江昼吟害怕了,当即一只手搭上江昼吟的肩膀,他身量高,这么一弄像是将人揽入怀中,江昼吟身上的药香霎时逼入鼻腔,傅醒幽脑子空白了一瞬,血脉嗡嗡震动。   江昼吟感觉到傅醒幽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揶揄问:“害怕了?”   傅醒幽没忍住:“贼喊捉贼。”   江昼吟回应:“没大没小。”   修士目力好,但进了城能看到的东西寥寥无几,换句话说,城中布满浓郁的瘴气,事实上肖正在,一挥手就能解决掉,肖正也的确这么做了,但瘴气散开不过几息,又重新凝聚。   邪门!   肖正分神中期的修为,解决掉这些东西易如反掌,又恢复常态只能说明一点,此城不简单,存在着跟分神中期持平抗衡的邪修或者法器。   瘴气越来越重,江昼吟隐约瞅见一座破庙,抬手一指:“先进去。”   庙宇都有驱散邪祟的震慑力,而隐匿于瘴气中的东西似乎不想让他们如愿,尖锐的哭喊声在瞬间充斥耳膜,有什么极阴极邪的东西从侧面席卷而来!   “闪开!”肖正大喝。   皆有修为傍身,反应自然不慢,罡风从腰侧呼啸而过,冷如寒刃,江昼吟快速在指尖捏诀,顿时光芒一闪,虽然只是瞬间,也能看到攻击他们的好似一团灰色云絮,而云絮上布满了狰狞绝望的人脸。   这一幕实在诡异,而那些人脸好似在暴露后十分恼怒,于半空调转方向,安静片刻后猛地朝江昼吟扑来!   江昼吟正欲抽剑,就听傅醒幽冷声:“找死。”   江昼吟此刻才发现他还在傅醒幽臂弯中,刚才瞬移连带着现在对战邪祟,他这小徒弟都没说放开他。   傅醒幽提剑用力的瞬间,数不清的细密剑光在身前闪烁铺展开,像是织成的一张电网,那东西撞上后顿时像被灼烧了似的,尖叫着退去,它离开的速度实在快,带动这片的瘴气都减轻许多。   月光稍微透进些许,江昼吟紧贴着江昼吟的胸膛,显得乖巧又弱小。   看到这一幕的慕洗风:“……” 第27章 你了不起   十年前的慕洗风或许不会看出什么,但再与世隔绝,心智也会成长,反正慕洗风此刻就觉得吧,师尊跟师弟这姿势,大概、也许、可能,不太合适。   那团诡异的雾气被击退,看样子一时半刻不会再来。   江昼吟稍微用力,没挣脱开,没办法戳了戳傅醒幽的胸膛:“先放开为师。”   傅醒幽恍若初醒,血液中的震颤在这一刻放至最大,令他心魂不稳。   但傅某人面上不动如山,甚至从容地抬手,示意众人先进破庙。   江昼吟理了理衣襟,也状似如常地跟在后面。   这间破庙像是荒废许久,神龛之上的佛像只剩下一只稍显完整的脚,身体跟头早已遍寻不到,傅醒幽从纳戒中掏出两块打火石,慕洗风配合着捡了些木柴来,很快,光亮从地板的缝隙中缓缓升起。   楚河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一个修士,出门还带这些?”   紧跟着,就见傅醒幽掏出一块半熟不熟的酥饼,明火烤烤就能吃,他好似没听到楚河翎的话,转头问慕洗风:“师兄要来一块吗?”   慕洗风点头:“来一块。”   修真者辟谷后不吃东西,像肖正这种已经摒弃了对食物的贪欲,理论上来说是个好习惯,但江昼吟“行为不端”,且带着徒弟们往放飞自我的道路上驰骋而去。   酥饼烤的外焦里嫩,不多时香味散开。   修为最浅的周月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宋韶安注意到,他坐在傅醒幽对面,温声说:“方便给月正一块吗?”   傅醒幽头都没抬:“不方便。”   话音刚落就响起破空之声,江昼吟抬手一指,那本该袭向傅醒幽面门的气劲顿时散开,火光跳跃在江昼吟瞳孔中,却显得很冷,“肖正仙尊,我的徒弟自由我来教导,不劳费心。”   “江昼吟。”肖正一字一句,一双眼眸好似深渊:“你既然这般见不上本尊乃至本尊身边的人,何必答应陆掌门结界之行同本尊一起?”   江昼吟实话实说:“不想让掌门师兄担心罢了。”他是做好打算半道就跟肖正等人分道扬镳的。   “哼!”肖正蓦然起身,素来冷心冷情的白发仙尊罕见动怒,自从择玉大典开始,他什么事没顺着江昼吟?东西也退了,面子也给了,该够了,“你若是不愿意,回去可当着陆掌门的面同本尊解除师徒关系!”   楚河翎听得心惊胆战,正要劝慰师尊两句,就见江昼吟平静地点点头:“甚好。”   直至肖正带着同行的五人拂袖离去,江昼吟坐在原地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慕洗风小心翼翼打量着江昼吟的脸色,发现师尊一点儿都不难过哎。   “好了吗?”江昼吟问。   傅醒幽将酥饼撕开一条口子递上:“师尊尝尝。”   慕洗风也觉得没啥可说的,安静啃饼。   江昼吟这副身体还是弱,吃完酥饼没多久就打起了哈欠,慕洗风正要起身,傅醒幽比他快了一步。   慕洗风心说你会不会,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傅醒幽还是那个一心向道、被天命阁亲自送来的天骄,简称生活废,但紧跟着,慕洗风稍微瞪大眼睛,他看着傅醒幽从纳戒中搬出一张躺椅,又掏出白绒绒、软乎乎的虎皮打了个底,末了询问江昼吟:“师尊?”   江昼吟连滚带爬:“睡睡睡。”   傅醒幽再给他盖上一层,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掺杂任何情绪,最后坐回火堆前。   寂静中,傅醒幽的嗓音低低响起:“师兄想说什么?”   “没,就觉得师弟变化挺大的。”   “没办法。”傅醒幽扭头,发现江昼吟已经睡着了,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小截下巴,弧度温柔又漂亮,“前阵子师兄不在,我要是不会师尊怎么办?”   慕洗风被微微洗脑,觉得有点儿道理,毕竟生活废这方面没人比得过江昼吟。   二人都毫无困意,外面鬼哭狼嚎,肖正不在,他们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慕洗风询问了一番自傅醒幽从福祉出来后的事情,本就是为了缓解尴尬,谁知听着听着目瞪口呆,魔界少主怎么了?魔尊跟妖尊咋了?浩然盟江铄又是谁?!   慕洗风咂咂嘴,下意识看了江昼吟一眼,然后干巴巴道:“不会吧……我觉得多数是谣言,之前还传闻师尊不学无术,结果我的‘瀚海粼波剑法’还是师尊教的。”   傅醒幽挑了下火堆,沉默着没说话。   翌日破晓时分,鸡鸣一响,那些阴森诡谲好似潮水般褪去,空旷中传来第一道响动,然后整个城池逐渐活了过来,外面传来轻盈小心的脚步声,江昼吟微微皱眉,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就是傅醒幽那张俊脸,死亡视角都遮挡不住的好看。   江昼吟没被吓到,但是他们离得太近,鼻尖跟鼻尖不过半指的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傅醒幽喷出的呼吸,略显灼热,像是从这个点开始,有什么东西劈里啪啦燃烧,然后迅速窜遍全身,江昼吟反应剧烈,猛地后仰,但他后面是空的,于是以一个踉跄栽倒的姿势往地上扑,傅醒幽想都没想就去拉,但一个刚睡醒没力气,一个端坐一整晚腿麻了,于是傅醒幽也被江昼吟带着一摔,两人“框里哐当”弄出一连串的响动。   傅醒幽哪怕及时在江昼吟身体两侧撑住双臂,这个姿势也十分不雅。   刚睁眼的慕洗风:“……”   江昼吟看着素来温厚心善的大徒弟下巴微抬,“刷啦”一声抽出了佩剑。   江昼吟:“……”   好在傅醒幽起身动作快,解释的速度更快,“师尊差点儿摔下软榻,我去拉,结果腿麻了。”   江昼吟也跟着站起身:“真的。”   慕洗风被刺激得面无表情,淡淡:“我以为你要欺师灭祖。”   “……”   迟早的,傅醒幽心想,这顿抽免不了。   从破庙出来,街上逐渐人声鼎沸,卖早点的出摊,鸡汤面混合着酱肉包的香气,好像昨晚的鬼城死寂全是错觉,江昼吟狠狠吸了两口,一个拉车的从他们面前路过,许是没见过这般漂亮的人,又觉得他们仙风道骨,问道:“道士?”   江昼吟顺着他的话:“差不多吧。”   拉车的指向放眼望去最高的楼宇,“赵家在那儿呢。”   江昼吟了然,看来道士来此城已经成为常态,而唯一要去的地方就是赵家。   不用再问了,江昼吟招呼徒弟们,先找个摊位吃碗阳春面,再炫一笼小肉包,最后往赵家走去。   赵宅一看就是此城中的朱门大户,门口两座石狮子威猛矗立,就是眼珠的位置只剩空洞,使之震慑威力大减,处处透着诡异。   慕洗风上前敲门,很快就有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丁开了条门缝,神色渐渐由一开始的不耐烦变得莫测,还是一样的问题:“道士?驱鬼的?”   江昼吟:“是。”   他们三个皆气度不凡,家丁觉得靠谱,打开门:“进来吧,先登记,然后我带你们去见家主。”   江昼吟十分配合,他起初还诧异家丁怎么敢随意放人,一进门才发现一步一守卫,皆虎背熊腰,配有长刀,一般骗子跟莽夫进来敢有动作能顷刻间被砍瓜切菜。   江昼吟快速登记完,刚一转身就听到有人惊喜唤道:“是你!”   江昼吟:“?”   “我啊!”一个二十四五的青年人跑到江昼吟面前,好似突然寻回了心心念念的宝物,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底的欢喜遮掩不住,“金刀门李遂安!”   饶是慕洗风不通情道,也看出这个名叫李遂安的修士对师尊心思不一般。   怪尴尬的,慕洗风挠挠头,下意识看向傅醒幽。   傅醒幽抱剑靠在柱子上,神色竟有几分超然物外,但慕洗风却莫名胆战心惊,觉得他下一秒要跳起来砍人。   江昼吟快速对上号,扭头就跟傅醒幽解释:“我游历偶遇此子,他被毒蛇咬伤,我救了他一命。”   这是实话,真没舔!   傅醒幽竖起一个拇指:“你菩萨,你了不起。”   江昼吟:“……” 第28章 迷雾   金刀门不过是两门三派八教下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小门派,究竟依附于谁,你让掌门站出来都不一定能说清楚,李遂安八岁入门,性格温静平和,金刀门虽不如瑶云派那般底蕴十足,但也养出了一批心思纯善的正道修真人士。李遂安十五岁下山,他算是同门中天赋极佳的了,但也就刚筑基,一只化灵蛇妖的蛇毒足以让他丢掉小命。   李遂安诛妖不成,浑身已经被毒素侵蚀,动弹不得,他仰面朝上,看着从树荫缝隙间漏下来的青白阳光,眼底渗出绝望,师父跟师门对他寄予厚望,他还不想死,如果有神的话……   一抹白衣映入眼帘,李遂安的视线明明已经很模糊了,却觉得这张清俊雅极的面容四周勾勒着光芒。   彼时江昼吟已经迈入元婴期,解这点儿蛇毒不成问题。   李遂安仍是四肢麻木,被咬的地方在右肩,江昼吟就半蹲在他身后,李遂安用力扭头想再看看恩人的模样,却被江昼吟轻轻在脑袋上敲了下:“别动。”   李遂安逐渐体力不支,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等再次清来是在一个安静的山洞内,早已不见了恩人的身影,但即便如此,那张脸也在记忆中越发深刻,从未模糊。   再见江昼吟,李遂安的惊喜可想而知。   但这件事对江昼吟而言,的确是举手之劳。   “我记得你。”江昼吟颔首轻笑,他眯了眯眼:“金丹前期,你的修为大有长进。”   其实这是句客气话,李遂安的资质放在瑶云派属实一般,更别说他小徒弟就是个挂逼,李遂安却蓦然红了脸,稍微低下头:“你当时走得急,并未留下姓名,敢问……”   “瑶云派,昼吟仙君。”接话的是傅醒幽,硬邦邦的,字里行间像是拧出冰渣子来。   李遂安当即笑容一僵,昼吟仙君……传闻中的那个江昼吟?   “师尊,来人了。”傅醒幽说。   一个身穿绛紫色衣袍的男人大步走来,约莫三十出头,五官端正俊朗,气质极有包容之感,特别像那种施粥扶弱的大善人,也的确是,来人便是陈家的家主陈峻,他身后跟着数十名大汉,皆警惕打量着江昼吟。   看来因为城中闹鬼之事,他们遇到了不少江湖骗子,江昼吟心想。   比起护卫们的横眉冷对,陈峻表现得格外彬彬有礼,“诸位远道而来,我先替抱风城的老百姓们谢谢高人。”   江昼吟开门见山:“敢问陈老爷,抱风城中究竟发生何事。”   陈峻说话直切要害,江昼吟很快明白了来龙去脉,抱风城闹鬼是从两年前开始,先是镇上的小孩接连失踪,报官无果后,丢失孩子的人们自主组织,开始在抱风城中大规模搜查,可某个晚上,他们上山后就再也没回来,随之相继有人见到了一袭红衣的女鬼,抱风城像是被诅咒了似的,一到日落时分城中便开始鬼哭狼嚎,阳气这东西,若是缺乏了人气维持,很容易被夜色冲散,抱风城的百姓们一到日落时分就家家户户紧锁房门,导致时间一久,就成了江昼吟来时看到的模样。   大家也请了捉妖捉鬼的道士来,但不出一晚上不是疯了就是死了,闹到如今府衙都空了,上一任城主在某个深夜屠了自己全家,然后悬梁自尽,自此这里就被外界遗忘,直到后来,作为首富的陈峻见流民为患、人人自危,便站了出来,鼓励大家白日里正常耕种营商,以维持城中的正常运转,在他的竭力安抚跟带领下,抱风城就形成了如今这种略显诡异的作风。   而捉鬼的事情一直不敢耽误,看得出陈峻也有点儿急病乱投医,只要是道士就来者不拒。   江昼吟听着陈峻的讲述,忽然注意到了某个院落,上方汇聚着一层阴气,于是抬手一指:“那是哪儿?”   陈峻面露惊讶,似乎没想到江昼吟竟然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解释道:“停尸房。”   “嗯?”连慕洗风都忍不住抬头看来,把停尸房建在自己的宅院?这是死了很多自己人。   陈峻叹气:“诸位跟我来就知道了。”   停尸房在陈宅的角落,一进门就觉得阴气阵阵,从门口到院落中的树上,乃至房门、房窗,全都贴满了符纸,角落也都是镇压邪祟的一些小法器,而其中停放的并非陈家人,而是最近接连死去的普通人,前前后后四十三人,全挤在里面。   “没办法,好几个天师来都说我们陈宅是这抱风城的风眼,阳气最重,否则尸体放哪儿都不行,会起尸咬人。”   傅醒幽淡淡:“烧了不行吗?”   陈峻摇头:“烧不掉,只能镇压。”   江昼吟挑眉,烧不掉?他径直推门而入。   凡间的小鬼对他们而言不痛不痒,可昨晚肖正驱散不了瘴气,于是事情的难度瞬间提升。   “陈老爷可否在外等待片刻?”江昼吟问。   陈峻很是个善解人意,又或者早就皮实了,闻言带着家丁退出。   “师尊想做什么?”傅醒幽开口。   “招灵。”   傅醒幽跟慕洗风同时眼皮子一跳,六界各有其规章法度,说的简单点儿,人死如灯灭,招灵这种术法一般只有冥界跟鬼界才会,人修不是不能学,而是灵气入体后很难学会,隔着层突破不了的壁垒,除非放弃人修身份,入鬼道。   却见江昼吟起手流畅,修长的手指在胸前结了一个颇为复杂的印,紧跟着金光一闪,那四十三具尸体齐齐漂浮在半空中,皆面色青白,有些甚至长了青毛。   江昼吟问道:“杀尔等者何人?”   他嗓音清冷,却带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尸体们逐渐像活了似的,脸上露出痛苦绝望的神情,其中距离江昼吟最近的女尸忽然睁开眼睛,瞳孔发白,宛如诅咒般说道:“鬼舞姬!”她说完顿了下,竟然露出了几分好似生前的纠结神色,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紧跟着,女尸语气一定,这次大声重复:“鬼舞姬!”   其余四十二具尸体好似助威呐喊似的,跟着念:“鬼舞姬!鬼舞姬!”   慕洗风脖颈上一层寒毛,这场面着实骇人,他忍不住后退半步。   “醒幽。”江昼吟停顿片刻后吩咐:“用真火烧了吧,送他们往生极乐。”   傅醒幽颔首,真火跟普通明火不一样,幽蓝色的火焰将尸体包裹起来,很快见骨灰簌簌飘落,那方才还狰狞的女尸在火光中有一瞬间的还原,生前是个秀气温柔的姑娘,头上的黄蝶钗跟着轻晃,她冲着江昼吟感激地笑了笑,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真火已将其肉身烧完了。   “尸身上有禁锢。”傅醒幽说:“所以一般道士跟抱风城的人拿他们没办法。”   “你觉得来自于人还是器?”   傅醒幽仔细感受了一下,说:“器。”   江昼吟眸色清明,这跟他预料中的差不多,这抱风城中藏着一件分神级别的法器,如此才能对抗肖正的驱散术,就是不知道藏在哪里,是意外掉落至此还是被有心人送来。   等房门打开,陈峻急忙上前,他原本笑着,却在看到房间中一地的白色骨灰后笑意僵住,这合情合理,任谁瞅见死活烧不掉的尸体一眨眼成了灰都会惊讶,但江昼吟稍微侧目,捕捉到了陈峻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   他为什么生气?   江昼吟问道:“陈老爷不高兴吗?”   “高兴!”陈峻紧跟着一笑,像是被人强行往上提起嘴角,他冲着江昼吟等人一拱手:“终于遇到真正的天师了!请天师救我抱风城,我陈峻愿意家财散尽!”   江昼吟负手而立,韵骨天成:“自然。”   但是下一秒,江昼吟泄了气,可怜巴巴地看向傅醒幽:“我有点儿头晕。”   陈峻立刻安排客房,傅醒幽一手握住江昼吟的脉搏,感觉到他确有灵气衰竭的征兆,毕竟刚施展了“招灵术”,另一只手无比自然地揽住江昼吟的肩膀,带着他去了客房。   慕洗风跟在后面,不知为何,拔剑的冲动从昨日破庙醒来、见师弟跟师尊姿势亲密起就一直蠢蠢欲动。 第29章 师尊身上有我的玉   江昼吟警惕性很强,可一旦接受了某个人,吐露心声就跟家常便饭一样自然,有意思的是他自己还察觉不到。   就像面对傅醒幽,他心里很清楚小徒弟真的关心跟在意自己,但背后深意江昼吟又懒得细究,于是全部归结为“师徒情深”。   所以说,再聪慧的人自欺欺人起来都一样。   客房尚且干净,江昼吟困倦地眨了眨眼,等傅醒幽拉开毛毯铺在上面,毫不客气将自己摔进去,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等再睁眼已然是傍晚时分,外面的喧嚣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归于沉寂,江昼吟听到家丁跑进来,冲着院中的傅醒幽二人反复叮嘱:“锁门,别出去!”言罢匆匆离开。   江昼吟醒了醒瞌睡,从床上坐起来。   几乎是同时,有人推开房门,傅醒幽立在一小片残存的余辉光亮中,黑夜的来临给他上半身打下的阴影极重,江昼吟看不清他的神色,事实上说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昼吟就开始彻底读不懂傅醒幽了,十年前的小天骄,来的时候一身傲骨,还有些瞧不上他,慢慢懂得体贴师父,还会跟慕洗风吃点儿小醋,江昼吟纵他年幼,可如今呢?   院中慕洗风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师弟怎么知道师尊醒了?   “不舒服?”见江昼吟久久没动作,傅醒幽上前,先是摸了摸江昼吟的额头,然后探上他的脉。   江昼吟任由他动作,笑着说:“睡一觉醒来舒服多了。”其实是神魂修复筋脉需要时间,他趁机偷懒,见小徒弟松了口气,江昼吟继续:“别说,以后谁要是嫁给你,还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傅醒幽一愣:“什么?”   “这么会照顾人。”江昼吟接了句。   傅醒幽让开些许,看着江昼吟穿鞋,心中想的却是“哦,师尊还盼着我娶别人为道侣?”他心火燃烧,不清楚到底是自己表现得不够明显,还是江昼吟不懂,末了点点头:“行,师尊记好了。”   江昼吟莫名其妙,我记什么?   慕洗风见江昼吟出来立刻起身,笑意憨厚真诚:“师尊。”   “嗯,咱们出发吧。”江昼吟没明说,但两个徒弟都明白。   抱风城明显藏着秘密,白日里一切正常,鬼影都瞅不见,只能晚上找寻,他们轻而易举越墙出了陈宅,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等天幕归于原始的黑色,瘴气自脚下浓郁升腾。   “峻郎……”空灵的女声,好似笼罩着整个天空。   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但江昼吟浑不在意,忽然开口:“陈家家主陈峻……你们说,这鬼舞姬叫着的是谁?”   慕洗风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个人?”   “我猜是。”江昼吟说,“按照万书长老的话本子,这该是一对痴男怨女。”   傅醒幽:“比如?”   “比如陈峻用花言巧语哄骗了生前的鬼舞姬,后娶了高门小姐,又觉得鬼舞姬碍眼,索性除去障碍。”江昼吟淡淡,再结合鬼舞姬一直唤着“峻郎”,似乎在找陈峻寻仇,后殃及整个抱风城,听起来合情合理。   但江昼吟不信。   且不说一般人死后会被直接吸去冥界,即便鬼舞姬怨气太重没去冥界,但她区区一个亡灵,是怎么在两年之间变成可以为祸整个抱风城的厉鬼?这需要极阴极怨之地日复一日的培养,抱风城根本不符合,此处郊外三面环山一面环水,乃风水绝佳的龙骨之地,决计养不出一个鬼舞姬来,再就是那四十三具尸体被销毁,陈峻眼底的惊惶跟愤怒,若他站在一个受害人的立场,这样的情绪明显不应该。   “峻郎……”女人森冷甜腻的声音似乎更近了。   江昼吟忽然驻足,抽出了剑。   本就冰凉的风声像是被拧成一股,成了割人脸颊的利刃,有什么毛骨悚然的东西紧贴着地面快速袭来,在瘴气中刚刚显出一个轮廓,又猛地隐去!   傅醒幽跟慕洗风不自觉一左一右将江昼吟护在中间,但他们越是这样,那东西就越以江昼吟为突破口,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张狰狞的人脸蓦然冲出瘴气,眨眼间跟江昼吟不过半指的距离!是昨晚那团灰云,傅醒幽一惊,正欲转身劈砍,却见江昼吟动作更快!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傅醒幽二人第一次见师尊用剑。   江昼吟剑法利落,手腕用力看似柔和,实则剑锋成倍的凛冽,不过一息的功夫眼前就电弧闪烁,剑花在他面前艳丽盛放,傅醒幽看得真切,不由得瞳孔骤缩,因为每一道剑意上都蕴含着封印恶鬼的咒符,这说明江昼吟心随剑动,还熟知厉鬼弱点的咒术,而这些都不在瑶云派主习功法内,加上招灵术,傅醒幽很好奇江昼吟怎么都会。   像是看懂了徒弟们的心中困惑,江昼吟剑锋猛然劈下,在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温声回答:“这是我打算以后教你们的,天之道在于融会贯通,不可越界修习完全是自己画地为牢,六界相辅相成,皆有规律可循,对我来说无论是杀魔还是抓鬼,都无甚区别。”话音刚落江昼吟又要砍下一剑,他全是冲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模糊人脸去的,可灰云仓惶逃窜间江昼吟看到了一张惨白闭目、却格外清秀的女人的脸庞,她像是意外跌入其中,睡着了似的,若是睁眼,想必艳动一方。   鬼舞姬……   不知为何,对准鬼舞姬本体的这一剑江昼吟没下得去手,这个功夫灰云扭头就跑,江昼吟的灭鬼咒术随着打上去的剑痕开始生效,上面的鬼脸皆痛不欲生,“呲啦啦”冒着青烟,等最后一抹尾巴从眼前飘过时,江昼吟毫不犹豫一把抓住。   他刚同傅醒幽对视一眼,“跟……”然后咻一下人就没入瘴气中,快到像是凭空消失。   傅醒幽:“……”   慕洗风:“师尊呢?!”   傅醒幽看出江昼吟是故意的,也明白了他的意图,灰云昨晚也有受创,今日又是嚣张横行,定有什么东西在修复它,江昼吟想跟上去一探究竟。   但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   慕洗风跟在傅醒幽身后,见他跑得方向明确,很有章法,忍不住问:“师弟,你怎么知道是这个方向?”   傅醒幽在灵活纵跃间回答:“师尊身上有我的玉,我能感知到。”   慕洗风:“玉?”   “嗯,有我的心血气息在其中。”傅醒幽说完蓦然回头看慕洗风,神色警惕又古怪,“师兄,你刚才想拔剑对吗?”   慕洗风:“……没,我这剑柄好看,我时不时喜欢摸两下。”   傅醒幽稍微拉开些距离。   之后一路两人再没说话,一种即将要水落石出又不好明说的情绪在心尖萦绕,慕洗风脑海中有一个想法即将成型,又被他用力挥掉,好像一旦迈出这一步,就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主要残害同门,是要被宗门九司会审诛杀的…… 第30章 别挣扎了   江昼吟被这团灰云拖着好几次险些撞在悬崖峭壁上,狗东西一身集几十个亡魂,竟也能轻盈且快,冲出抱风城主城后直奔郊区乱葬岗,夜风浮动,江昼吟都能闻到一股腥臭腐味儿,他在瘴气中隐隐约约瞧见一些山体轮廓,然后不等放出神魂探测一番,就被洞门口的浓密灌木生生刮了下来。   好在江昼吟反应迅速,在一片叶子上借力轻点,然后稳稳落地。   四下环顾,瘴气没那么浓郁,但月色落下来像是洒满黑血,树影张牙舞爪,头顶险峰嶙峋,一切都在隐晦告诉来犯者:禁地误入。   但对修士而言,禁地多宝器。   江昼吟眸色一沉,虽还是平日子那副三分笑意、慵懒散漫的模样,但刀锋既已出鞘半寸,一旦拔出便锋芒无争。   江昼吟朝着黑黢黢的洞口走去,一瞬便被吞噬。   这里面简直一个小型冥界,亡灵像烟雾似的来回飘荡,生人让它们惊讶,稍微成熟点儿的看一眼江昼吟就走,胆大的还敢往他身上凑,然后被江昼吟周身结界上的除鬼咒术打得骤然散开。   “峻郎……”那幽怨的女声轻响,撞上石壁好似从四面八方涌来。   就在这儿了,江昼吟心想。   其实有点儿高兴,开始他以为就一场简单的济世之旅,攒点儿福德,在渡天劫的时候被劈得不那么惨烈,不曾想还有大概分神法器的存在,没有“如果到手”,江昼吟周扒皮的属性出来,他势在必得。   走出一段坑坑洼洼的甬道,眼前倏然开朗,山体中间竟然是空的,森冷的月色从顶部的漏洞中直泄进来,照在中间的黑云漩涡上,漩涡速度极快,似乎能将一切伸来的手斩断,江昼吟十分好奇,漩涡中间护着的是什么。   他重新拔出佩剑。   漩涡上空逐渐有云层汇聚,雷鸣闪烁,轰轰不绝地警告江昼吟,但他顺手挽了个剑花,拾步而上。   轰——   惊雷砸在江昼吟身前,威力不小,瞬间一个坑。   江昼吟挑眉,再度往前,几乎是他每行一步,就有雷鸣闪电往身上劈,江昼吟挥剑格挡,一共七步,再往前威压极重,令他四肢动弹不得,感觉到了,是分神期法器!   而江昼吟区区元婴,哪怕神魂已经是大圆满之境,跟分神还隔着一个出窍期。试试其它法子,江昼吟刚这么一想,脚下一阵轻颤,似乎有地下泉水往上喷薄,“砰”一声碎石四溅,地面的确开了个大洞,但烟雾散去爬上来的却是一行人,金刀门李遂安,一旁拿着罗盘满脸肃杀的男人应是他的同门,至于他们身后……江昼吟瞬间没了表情,浩然盟江铄。   江铄当时被傅醒幽一脚踢进万千结界,还能在变数万万的随机中跟江昼吟相遇,可见就是来讨债的。   江铄的出现打乱了江昼吟的节奏。   “小心!”李遂安忽然脸色大变。   江昼吟提剑格挡,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得往后腾飞,然后落在了李遂安身侧。   “你什么修为啊你就往上冲!”江铄一口气松开,面红耳赤地训斥。   江昼吟觉得小孩子脾性真大,又想着下手得快,此等法器,人人都在觊觎。   “昼、昼吟仙君。”李遂安耳朵一红,“敢问此法器什么品阶。”他们修为不够,感觉不到。   江铄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一脸狐疑:“问就问吧,你脸红什么啊?”   江昼吟被他们吵得头疼,同时在仔细观察法器四周的结界布阵,器跟人不一样,如若没有生出器灵,那就是一件死物,定有机窍可言,古往今来凡人得宝器走上修真一途的不在少数,攻破即可,他认真观察惊雷落下的位置,逐渐寻见端倪。   宝器诞生于天地间,跳不出五行,江昼吟忽然收剑,看样子还打算上。   江铄立刻出声:“你疯了吧?”   江昼吟忍不住侧目看他:“江铄,你未来要接手浩然盟,遇事稍微沉着冷静些。”   江铄一愣,心里莫名难受,江昼吟是觉得他毛毛躁躁吗?不等江铄想明白,江昼吟身形一闪,再一步出现了一丈开外,惊雷并未降下,身上的威压也未出现,江昼吟有了信心,只见他身法灵动,几乎要在刚才站立的位置留下残影,可再一定睛,他又更靠近法器些。   李遂安的师兄面色难看:“他要成功了。”心中肯定不甘,可百生罗盘已经是他们金刀门数一数二的宝器,也只能定位,至于夺宝,他们不够格。   终于,江昼吟站在了漩涡面前,他从前需要演好舔狗角色,很多东西而压而不发,如今再无负担,抽解结界也是他闲暇无聊意外学习的,记得是在第一千三百四十二个修真世界时。   江铄看着江昼吟修长的手指在漩涡边缘轻点,指尖金芒闪烁,漩涡的速度一点点慢下来,见江昼吟沉稳冷静的模样,江铄一时间心跳加速。   李遂安的师兄也面露惊讶,毕竟来前他还在劝说师弟,莫要为了江昼吟那样的人毁掉道途,救命之恩可以用其它方式报答,可现在再看,江昼吟似乎什么都懂。   终于,法器上方的云层散去,雷鸣发出最后不甘的闷响,一个泡菜坛子展现在江昼吟面前。   “……”这就是越强大越质朴吗?   “昼吟仙君……”李遂安的师兄刚要上前,江昼吟就将法器收入纳戒,纳戒同他的神魂相连,这一刻江昼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李遂安的师兄没想到江昼吟这么抠门,看一眼都不行。   江昼吟还是没拿出来,而是指着洞外:“走吧,这里不安全。”   一行人江昼吟走在最前面,刚出洞口就差点儿跟一人撞上,江昼吟本能一推,谁知那张素来沉稳俊美的面容上全是焦急,他稍微一愣,就被傅醒幽拽住胳膊捞进怀里。   “伤哪儿了?”傅醒幽将他上下打量。   扑通——   江昼吟扭头,看到慕洗风双膝跪地,神色僵硬,似乎要拜上一拜。   江昼吟心中熨帖,好心劝慰:“为师没事。”   慕洗风:“……”他只是看到刚刚那一幕,没仔细脚下而已。   “他是谁啊?”倨傲中带着点儿慌乱的嗓音,江铄瞪大眼睛。   傅醒幽正一肚子火气,准备发作却被江昼吟拦下,将人边拉远边说道:“就一个小孩子你计较什么?”   傅醒幽深吸一口气,罢了,刚找到师尊,没必要……   咻咻咻——   几道流光追来,落地赫然是肖正、妖尊厌月,魔族少主焚天。   系统!!!   系统:“别挣扎了……又不是我舔的。”   江昼吟:“……” 第31章 身后坠着一串尾巴   看到厌月焚天等人,血压飙升的不止江昼吟,傅醒幽几乎是瞬间本就难看的脸色彻底沉入冰点。   “哇哦,宿主你的小徒弟很生气。”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   江昼吟在识海中回复了一句:“闭嘴!”   系统抖抖小翅膀,哼,死的又不是我。   没事,江昼吟如此安慰自己,深呼吸两下后神色如常,率先开口:“见过妖尊阁下,少主,怎么你们也来了?”   焚天轻哼一声别过脑袋,见江昼吟安然无恙放下心的同时觉得自己真贱啊,一听说这人被困抱风城,立刻马不停蹄赶来,而妖尊就没那么正经了,嘴欠两句占便宜是他的天赋,当即媚眼一抛,笑盈盈道:“听闻昼吟仙君即将遭遇不测,我这老情人……”   “好了好了!”江昼吟忙不迭打断,脸色青紫交混:“妖尊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   厌月挑眉,大家都能听出来这是一句玩笑话,他那么紧张做什么?   然后把厌月扫视一圈,发现人人严肃,似乎当玩笑的只有他一个……   江昼吟二度吸气,忽略身后沉沉的气息:“敢问,妖尊阁下是怎么知道我被困的?”   厌月眨眨眼:“你没发现吗?”   原来那晚破庙跟肖正闹翻,肖正正在气头上,一行人出了抱风城,但肖正到底放心不下,想要再回来却发现一个庞大的结界笼罩住了整个抱风城,饶是肖正都一时半刻没了办法,想到临行前陆终然的嘱托,他还是往瑶云派递了个音,适逢三界首脑又凑在一起开会,焚天一听消息就坐不住了,而厌月完全是被肖正所提到的分神法器吸引,才紧随而来躺了这趟浑水,谁知道刚到没多久,结界消失,说明有人拿到了法器。   肖正竟是被阻隔在外,江昼吟心想,难怪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们。   不远处草影晃动,江昼吟眯了眯眼,冷声:“谁?出来!”   众人扭头,只见悉悉簌簌的响动后,先钻出来一个臀,然后是身体跟头,一手拿笔一手拿本,维持着躬身的动作转了个身,唯独冲着江昼吟咧嘴一笑,带着两分讨好:“嘿嘿,掌门让我来的,助昼吟仙君一臂之力。”   不是万书长老还能是谁?   江昼吟:“……”   江昼吟额角青筋狂跳,面对天雷都没这么头疼过,他三度吸气,耐着性子:“我无恙,不如万书长老赶紧回去,防止……”   “我不!”万书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既如此,在下告辞!”江昼吟一拱手,转身就走,心想人不避我我来避人。   奈何江铄好不容易再见他,根本不想放人,于是提起袍摆眼巴巴跟在后面:“江昼吟!你等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他语气中的焦急跟一丝丝难以言明的情愫倏然戳到了焚天的神经,焚天控制不住追上来,“你个小屁孩你有什么话跟他说?!”   李遂安露出些坚毅神色,看向身旁的师兄:“陈宅的事还没妥善解决,师兄,我去给个说法。”   妖尊跟万书长老对视一眼,好似生死与共的兄弟般眼底齐齐迸发出八卦的熊熊烈火。   但厌月有点儿拉不下脸,而万书长老何等玲珑剔透的一个人?当即来了句:“掌门叮嘱,不敢让昼吟仙君出事,在下一己之力恐难控制,妖尊可愿……”   厌月:“我愿意!”   他跟万书垫底,三两步间已经扎堆在一起叽哩呼噜说了好些话,忽的,厌月转过身,不介意这团火烧得更大点儿,冲着肖正喊道:“肖正仙尊你一人作甚?一起啊。”   肖正:“……”   江昼吟想孑然一身,奈何身后坠了一屁股的小尾巴。   傅醒幽像是才从某种情绪中抽离出来,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哈!”他似嘲讽似恼极地轻笑一声,笑得半步之前的江昼吟一个趔趄。不止江昼吟,慕洗风觉得这太阳刚刚升起,正是阳气充裕的时候,怎么四周阴风阵阵?他瞧着师弟不知何时就要爆炸开,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乌泱泱的人群,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隐约察觉到了,心想师尊有时候真的……胆大包天啊。彡彡訁凊   因此等回到陈宅,该是多少人就还是多少人,江昼吟从纳戒中掏出一粒花生米搓了吃,然后准备敲响陈宅大门,却见家丁满脸是血,神色惊惶到极致,嘴里大喊:“老爷疯了!老爷杀了夫人!”   江昼吟神色一凛,大步迈入。   院内原本十步一人的护卫都没了,明明困扰抱风城的邪器被收复,但占据风水之最的陈宅却反而跟死地似的,江昼吟身法快,等闪身到正厅外,就看到陈峻举剑往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身上刺去,江昼吟隔空一点,陈峻手中的剑立刻翻飞而出,最后斜斜插入木壁上。   陈峻反应慢半拍地看来,他浅笑着,眼底却全是骇人的冰冷恨意,“是你……”他往前踉跄两步:“明明还有一步就能成功了,你怎么敢啊……”   这个功夫那奄奄一息的女人爬行上前,一把拽住陈峻的衣摆,头上珠钗摇晃:“峻郎,我是真心爱你,峻郎……啊!!!”陈峻却好似听到了极为羞辱的话,抓住女人的头发将他狠狠按在地上,然后用力踩了两脚。   江昼吟皱眉:“你入赘这朱门大户才得到陈家的一切,这是你的发妻,何至于此?”   陈峻冷笑着纠正,“这个贱人连做我的妾都不配!”他说着往最近的太师椅上一坐,一副“阴谋败露随便处置”的架势,根本不想解释。   江昼吟却在收复分神法器的时候就明白了陈峻的意图,在一阵死寂中,他忽然说:“生魂引流术的确能让亡灵不灭,或者说,你用整个抱风城的人气给鬼舞姬当养料,她是活了下来,但意识混沌,早已不记得凡尘一切。”   陈峻原本死寂的眸子刹时被烈焰点燃,他身体好似承受不住似的抽搐了一下,脸色似兴奋似绝望,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懂什么?”   “我懂的远比你想象得多。”江昼吟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如实告诉我,鬼舞姬的灵体我可尽力从那些亡魂中剥离出来。”见陈峻神色极其怪异,似乎还在斟酌,江昼吟下了最后一记猛药:“让你将分神法器藏入抱风城的那人定然承诺你可以保证鬼舞姬不死,但需要其它亡灵给她提供养分,几十个亡灵凑在一起,互相争夺,鬼舞姬的意识只剩下最后一点了。”   见江昼吟说的八九不离十,再听到那句“意识只剩下一点儿”,陈峻心里的城墙高楼轰然倒塌,他上半身微微佝偻着,直勾勾盯着江昼吟,只剩下一团将熄不熄的希冀,苟延残喘。   “我散尽家财,将铃兰从那个地方赎了出来……”陈峻嗓音低哑,好似湖面一个褶皱,时光就被吹至久远。 第32章 鬼舞姬由来   陈峻出生商贾之家,父母早亡,往上三代努力经营,所以等到了陈峻手中,已然富甲一方。   陈峻聪慧,自小读书用功,十三岁童试便中了秀才,后乡试中了解元,似乎被铜臭味填满的陈家要真正飞出一条游龙,彼时他已在当地声名大噪,吟诗作赋阔气潇洒,性子温和不失圆润,心慈不失果决,这样的人注定步步高升。   陈峻志不在经商,他要去京师大展宏图。   赏灯看花,乃至看花中美人都是文人雅士极为喜欢的,当地数一数二的颜色陈峻都看过,但看过就看过了,他的目光眺望远方,从不为谁停留,惹得芳心碎一地,直到铃兰出现。   芊雅坊新来的舞姬,样貌清秀,谈不上绝色,可陈峻看到她的第一眼心门就被狠狠一撞,周遭的喧闹如流水般散去,天地归于沉寂,而这片沉寂中似乎只剩下他跟铃兰,同样的,铃兰也有种宿命之感,那场一舞倾城,说是铃兰第一场上台,倒不如说,她是跳给陈峻一个人看的,明明两人连话都没说一句,却好似完成了一场灵魂交流。   随之陈峻做出了一件让人震惊的事,他散尽家财,从芊雅坊赎回了铃兰。   铃兰年方二八,长相算不上头牌,却是卖艺不卖身,胜在干净,整个芊雅坊的姑娘,数她跳舞最好,老妈妈看出了陈峻情深意切,自然要狠狠宰一顿。   对陈峻来说钱没了可以再挣,他留下一小部分家底,变卖之后带着铃兰远赴京城,陈峻有预感,他能在会试上拔得头筹,成为百年来第一个连中三元之人,他步履匆匆,却轻柔搀扶着铃兰,打定主意要铃兰成为陈夫人、尚书夫人,首辅夫人。   直至他们来到抱风城。   铃兰体弱,到抱风城的时候已经染上了风寒,小脸瘦了一圈,总是咳得停不下来。   一得空铃兰就会抱着陈峻的胳膊跟他撒娇,要糖葫芦吃,要糖糕吃。   有时候陈峻觉得,他们默契得好似一个人。   铃兰在医馆修养,陈峻亲自照顾,然后他在某天出门时,撞上了朱姿容。   朱家小姐,对陈峻一见钟情。   可陈峻心里只有一个铃兰,对朱姿容的示好视而不见,朱姿容似乎也不计较,渐渐跟铃兰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铃兰单纯,而陈峻这般心性,竟也没看出朱姿容的真面目,没过几天陈峻让人当街抢了个干净,放在钱庄的一些支撑不住铃兰的药费,日子一下子捉襟见肘起来,朱姿容恍如及时雨般出现,邀请二人去往朱府,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兄长情谊深切,姿容佩服,若是兄长放心,可将铃兰交予妹妹照料,姿容保证,届时会还给兄长一个完好无损的铃兰。”   铃兰的身体受不住旅途奔波,朱姿容说的眼含热泪,平日里也面面俱到,可能连她自己都信了。   那天早上陈峻抱着铃兰,温柔亲吻她的发,她的唇:“等我,状元夫人。”   “唔……”铃兰哭起来就跟水做的似的,她真不想跟陈峻分开,可又不想成为他的负累,于是抿着唇往陈峻怀里钻:“峻郎,你要快点儿哦。”   很快的,陈峻心想。   确定陈峻离开,朱姿容连伪装两日都不肯,她将尚未病愈的铃兰从床上拖下来,面色狰狞地扒光她的衣服,用极尽羞辱的话嘲讽她舞姬的身份,最后在铃兰绝望悲恸的哭声中,将她丢给了后院十几个家丁。   这是陈峻捧在掌心珍重再珍重都没碰一下的人,他原想等着大婚之日。   第二天早上铃兰拼命逃了出来,可偌大的抱风城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朱家威压已久,那户藏起铃兰的人家实则是为了赏金,不过半日铃兰又回到了地狱,他们经过朱家门口时似乎能听到凄惨绝望的哭声,却只是步履匆匆,权贵人家,我哪儿惹得起呢?众人心想。   铃兰备受折磨整整七日,当朱姿容找来又一批男人时,铃兰骤然清醒,她高喊一声“峻郎”,然后撞死在一棵老树前,朱姿容嗤之以鼻,想说还没玩够呢,她让人将铃兰随意扔在乱葬岗,等陈峻两个月后回来,她有的是说法,整个抱风城都会帮她隐瞒。   而陈峻就是这天回来的。   大雨倾盆,雷鸣声恍如咆哮,陈峻行至一半总觉得心神不宁,梦中看到铃兰瘦弱的身躯狠狠撞在树干上,那句“峻郎”让他几欲呕血,陈峻书信一封给欣赏自己的大人,言明迟几日,然后马不停蹄,到抱风城外时马儿突然受惊,直接将陈峻甩了下来,恰好就是乱葬岗的位置。   陈峻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想小丫头会不会一争气好的差不多了?这般牵肠挂肚,还是带在身边比较稳妥,陈峻正这么想着,手边摸到一截柔软,他心生怪异下意识回头,然后炸响的雷鸣将大地照的雪亮。   陈峻整个人都定住了。   那晚的雷声好似能撕裂苍穹,绝望的哭喊混杂在雨水中,渐渐笼罩住整个抱风城,朱门内,朱姿容正在挑选嫁衣的布料,对于陈峻她势在必得。   谁知三日后,陈峻回到朱家,不知怎么说的,一个月后娶了朱姿容。   “我说我不想考了,说我忽然发现自己喜欢她。”陈峻说着笑了下,又用脚踢了朱姿容的脑袋,女人哀嚎一声鲜血喷溅,翻身到了一旁,江昼吟不知朱姿容从前什么样,但此刻的样子丑陋之极,“她竟然信了,哈哈哈……”陈峻捂脸大笑,眼神透过指缝冒着森冷寒意:“蠢的没有药医!”   江昼吟问:“你怎知铃兰的魂魄还在人间?”   “铃兰”两个字像是破开铜墙铁壁直击陈峻最柔软的地方,他仍是捂着脸,却哭腔难掩:“她放心不下我,有些东西调查起来很简单,只要给钱,细节我就都知道了,那些伤害铃兰的家丁被我一个个手刃,我砍下他们的脑袋挂在房门口,朱家人以为铃兰来寻仇,一时间人心惶惶。铃兰最后拼尽全力现身过一次,她一身白雪,仍旧跟生前一样好看,她说她恨,却不希望我难过,她说她快维持不住了,错过了去冥界的时间,下辈子可能不会再见了,我怎么能容忍呢……”   江昼吟了然:“所以你开始动用邪术维持铃兰的灵体,之后便成了鬼舞姬。”   “最后一个问题。”江昼吟沉声:“分神法器是谁给你的?”   “我不知道。”陈峻摇摇头,“我没看到那人,他陷在一团黑雾中,只告诉我这个法器可以运转整个抱风城,让铃兰得到永生,他说最后会成全我跟铃兰。”   慕洗风忍不住:“无辜的人……”   “无辜?!”陈峻猛地抬头,眼中布满红血丝:“整个抱风城的人都知道朱姿容这个贱人在欺负铃兰!其中玷污铃兰的八人是自愿上朱家,想尝尝舞姬的滋味,直到我回来,他们全部人都在隐瞒!一致口径是铃兰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告诉我biao子无义戏子无情!可铃兰的尸骨,是我亲手埋葬的!”   江昼吟咂摸了一下,陈峻当时滋味,他还真想象不到。   这件法器运作需要祭品,那日停尸间的四十三具尸体其实就是祭品之一,奈何江昼吟让傅醒幽全给烧了,难怪陈峻会生气。   “呜呜呜……”压抑到好似从喉咙眼挤出来的哭声,众人回头,见万书长老流着两节宽面条泪,哭到情深处还狠狠捂着嘴巴,末了不怕死地抓过肖正宽大的衣袍狠狠一拧鼻涕:“太惨了……”   肖正脸色铁青:“……你找死吗?” 第33章 被大师兄抓包   “我说的差不多了,你呢?你要怎么做才能帮我救回铃兰?”陈峻看向江昼吟,他明明一介凡人,却有种不畏天地不惧伦常的狠劲儿,若非走上邪路想保住爱人灵体,按照之前的计划,他没准真的可以连中三元,成为辅佐君王、谋定千秋的一代名臣。   江昼吟闻言看向厌月,这妖精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勾魂模样,没有任何要走的打算,于是江昼吟打消了将法器拿出来的念头,厌月大概率会抢,六界谁人不知凌天盟盟主曾入一秘境探宝,后拿到千目壶,却在重伤之时被妖尊捡漏,夺宝成功,此妖前科累累,不足为信。   “鬼舞姬现在法器中蕴养,而法器在我体内,我会留在抱风城一段时间,直到将铃兰的灵体完成剥离出来给你。”江昼吟认真说。   陈峻摇摇晃晃站起身,像是长久漂泊之人终于抓到了一块浮木,他愣愣点头:“好……”   厌月笑了:“不至于吧昼吟仙君。”嘴上如此,心里想的的确是一旦江昼吟将法器拿出来,能捡漏就捡漏,说辞都想好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见者有份,强者为尊!”至于脸面他可以暂时不要,但江昼吟死活不拿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总不能当着万书长老跟肖正的面强行入侵江昼吟的神魂,性质不同,妖尊咂摸了一下嘴,不情不愿地放弃,他得回去了,陆终然跟魔尊都等着呢。   这么一想,厌月问焚天:“一起吗贤侄?”   魔尊戮渊现在有意培养焚天,很多场合都会带着他。   焚天的视线却落在江昼吟身上,紧跟着就被傅醒幽挡住。   然而他这边挡住了焚天的目光,那边江铄眼神专注。   傅醒幽:“……”   “你等我!”焚天忽然说:“三界会面结束我就回来。”   这话说的,江昼吟斟酌道:“少主,咱俩已经说清楚了……”   话音刚落焚天好似逃避般化作流光消失,妖尊紧随其后,临走前还抛给江昼吟一个媚眼:“情史丰富啊,昼吟仙君~”   “……”   肖正想到还在等待的宋韶安几人,“我也先走了。”   微风拂过,送来的似乎不是暖意,全是尴尬。   “那个焚天喜欢你?”江铄突然阴阳怪气。   江昼吟忍无可忍,他终于在长久的游刃有余中将自己坑得半死,且控制不住地将怒气发泄到江铄身上:“你才多大?你懂个锤子的喜欢!抱风城的事情已经解决,你赶紧回浩然盟。”   “我凭什么回?你心虚什么?”江铄骤然拔高嗓门,不依不饶追着江昼吟:“你明明说过……”   “我在逗你啊。”江昼吟打断,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当时也不知道你怎么回事,非要跟我划清界限,三天两头强调你不喜欢男人,怎么,我就喜欢了吗?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正好,而男人之间开个玩笑你也记到现在?”   江铄像是被定住似的,片刻后五官乱飞,声嘶力竭地反驳:“怪我吗?这能怪我吗?我那时候还小,我不是很懂啊,倒是你!你没事干吗对我你那么好?今天送糕点给我明天帮我出气,知道我有段时间怕黑就牵着我的袖袍送我回水榭,等我抑制不住了……你又说只是开玩笑……”江铄声音逐渐低落,拖着哭腔,毕竟修真生涯第一朵情爱小花刚开出来就被江昼吟掐灭了,不难过那是假的,少年心性,素来坦诚。   江昼吟顿有点儿手足无措,稍微躬身,盯着江铄:“哭了?真哭了?我没……”   “你混蛋!渣男!”江铄蓦然抬头满脸泪水地吼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跑。   四周一片死寂。   江昼吟下意识抬头,傅醒幽的脸色求生欲促使他忽略,大徒弟满脸的一言难尽,“我没……”江昼吟移开视线,撞上陈峻幽深打量的眼神。   “……”你妈的。   情绪唯一收纳自如的可能就是万书长老了,他面色红润眼冒精光,正在奋笔疾书。   “长老!”江昼吟忍无可忍:“您回去吧!”   不料万书抬起头,神色很认真,用毛笔稍微往陈峻身上点了一下:“你就算将铃兰的灵体分离出来,也不能保证她意识还在,正好我有个法器,没准能帮上你们。”   江昼吟闻言目光一闪,万书竟然对陈峻动了恻隐之心。   许是江昼吟脸色过于难看,有些话李遂安没说,一行人就这么在陈宅住了下来。   当时江昼吟从朱姿容身侧走过,面对一个鲜血淋淋、求生欲极强的女人,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就因为在抱风城权势滔天,为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爱|欲,放肆施暴,铃兰何辜?那个雨夜满怀爱意跟希冀的陈峻回来,却看到铃兰满是青紫的尸体,他所学圣贤道义全然碎裂,其中也少不得抱风城众人合力隐瞒,为虎作伥。   人世间的因果不看数量,只看仇恨羁绊的深浅,抱风城先负陈峻跟铃兰,不怪陈峻心狠手辣,用整个城的命脉为祭。   江昼吟也的确要用神魂才能剥离出铃兰的灵体,鬼舞姬事实上是她同那几十个亡灵混在一起的称呼,现在亡灵争相占据鬼舞姬的意识,铃兰藏身其中摇摇欲坠,江昼吟每日顶多剥离出一点儿,或者超度一个亡魂,费心费力。   这天江昼吟在院落中一坐便是一整天,傍晚时分才缓缓睁眼,脸上全是汗,有人递了方手帕来。   江昼吟抬头,看到是傅醒幽。   其实他有点儿难为情,当着徒弟的面被骂“渣男”。面子里子都没了。   “怎么样?”傅醒幽好似浑不在意,在江昼吟身边坐下。   他们肩膀挨着肩膀,江昼吟本就无力,察觉到傅醒幽有意帮他支撑,索性轻轻靠上去,“快了。”   “嗯。”傅醒幽半边脸被夕阳笼罩,半边脸陷在背阳面的阴影中,有一种奇异的分割感。他好像很平静,又好像某种情绪到了临界值,只等着一个时机就轰然爆发。   江昼吟稍微察觉到了,但他实在太困了,脑袋一点点歪斜,然后轻轻磕在傅醒幽肩膀上。   余辉悄然注视,傅醒幽的心跳从一开始的平静到再也遏制不住的加快,嗡嗡轰响脏器跟血液,他稍微侧目,看到江昼吟柔软俊俏的轮廓线条,一撮黑发飘在青年脸颊上,傅醒幽担心将人弄醒,立刻伸手理顺,可理完了呢?手上的一碰即离的肌肤触感令他的视线逐渐忽略掉周遭一切,傅醒幽只是在胆怯跟伦常中徘徊了一瞬,就重新贴上。   这次的触感愈加真实。   光晕顺着他的手指在江昼吟脸上缓缓移动。   最后,指尖停留在那张薄唇上。   已经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傅醒幽拇指按上,轻轻的,可手背上却青筋凸起,他的目光专注而炽热,然后摩挲了两下。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徒弟对师尊该有的举动。   傅醒幽的灵魂都被点燃,迈出这一步的后果就是,他不再只满足于此。   一道锐利震惊的视线终于隐藏不住,傅醒幽脸色骤变,猛地看去,对上慕洗风森冷的面容。   慕洗风对傅醒幽素来照顾谦让,这是他第一次眼底迸发出寒意。   对视良久,夜幕吞噬最后的光亮,连刚才缱绻温柔的风都变得陌生起来,幽幽吹动他们的发,然后从陈宅房檐上轻掠而出,奔向广袤灰暗的苍穹。   傅醒幽冲着慕洗风微一点头,然后抱起江昼吟回了房间。   放下江昼吟,青年似乎睡得毫无知觉,但傅醒幽却轻叹一句:“师尊……”   傅醒幽出去了。   几乎是房门一关上,江昼吟睁开了眼睛,他的精神世界应该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瞳孔一个劲儿轻颤。 第34章 小混蛋,看剑!   江昼吟猛地翻身脸朝下,对着枕头就是一顿狂磕,逆徒!   “宿主?”系统的音调透着点儿担忧。   江昼吟:“你看到了吗?”   系统发现他的声线绷得很紧,立刻数据分析,看着结果系统默然,只能说情况很罕见,宿主紧张到了极致。   “看到了……”   “是我哪儿没教好吗?”江昼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这不是预料之中吗?系统旁观者清,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被打个半残不能算工伤,于是系统委婉表达:“宿主,咱就是说,会不会正是因为你教得太好了?傅醒幽对你动心我觉得在情理之中吧,再说了,咱们大小穿梭上万个世界,你还不知道吗?师尊真的是个高危职业!”   江昼吟:“………”   这、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江昼吟对感情提倡一个顺其自然,也没觉得师徒恋如何如何,他主要是难以转过弯来,江昼吟颓败地坐在床上,眉间拧成了一个川,谁能想到保命符还有这个用途?   但是渐渐的,心中长久以来埋下的某种违和感露出端倪,一拽就出了答案——为何傅醒幽总是别别扭扭,见不得自己对旁人好,最大的容忍度也就一个慕洗风,还有他眼底从前读不懂的晦暗跟某种暗潮涌动,全是因为觊觎多时啊!   “宿主……”系统壮着胆子:“我一直觉得你对傅醒幽也挺特别的,你好害怕曾经挖过的坑被他知道哎。”   “系统。”江昼吟扶额,脑袋嗡嗡的,“你安静会儿。”   与此同时,抱风城外的一个山头上,傅醒幽跪姿端正,慕洗风已经拔出了佩剑,到底没砍下去,他只是等平复一番后沉声问:“你可知错?”   傅醒幽不答。   慕洗风脸色骤变:“那是你师尊!”   傅醒幽这次开口了,“我知。”   “你知你还那、那样……”慕洗风都不敢回忆刚才的画面,他到现在胸口都在惶惶震颤,“傅醒幽,你罔顾人伦!”   “修道修心,何惧伦常?”傅醒幽说到这里一顿,索性一狠心捅烂最后一层窗户纸:“上古战神中的非素仙尊跟其道侣不也是师徒关系吗?浩然盟盟主与其妻子还隔着两辈呢?这又如何解释?”他还不忘在江铄的脸上扯一把,哪怕对方根本听不见,末了傅醒幽语气一沉:“师兄,我对师尊是真心的。”   慕洗风几欲奔溃:“你住口!!!”   慕洗风气得天灵盖都要飞起来,即便傅醒幽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但他可知若无强悍的修为跟底蕴支撑,只会被六界戳穿脊梁骨!非素乃上古战神,江铄的爹在两盟三派八教中地位崇高,谁敢说他们一个字?!但师尊跟师弟呢?一个名声本就受损,为六界不齿;一个年少轻狂,虽金丹期大圆满但修为拉到那些大能面前真不够看的,最为重要的是,慕洗风真怕傅醒幽就一雏鸟情节,等某日彻底飞出瑶云派,见过一些玄妙之人,他还能初心如一吗?   与其到时候师徒反目,师尊被人耻笑,倒不如现在就斩断孽缘!   思此,慕洗风眸色徒然坚定,他盯着傅醒幽:“我再问一遍,你知不知错?”   傅醒幽低垂着头:“无错。”   话音刚落人就被剑气横扫而出,擦着地面直接撞在一棵老树上,尘土飞扬中慕洗风提剑而来,嗓音冰冷:“知不知错?”   “我没错。”   砰——   从山脚下看,这个场面极为壮观,树影漆黑,却一棵接一棵倒下,露出其后一抹鱼肚白的天色。   慕洗风握剑的手都出了血,他从拜入繁云山起便告诉自己上敬师尊下疼师弟,只要他活着,任谁都不能欺负到他们头上,可这才区区十几年,他就跟傅醒幽刀刃相向,慕洗风眼底的某种坚持摇摇欲坠,但神色仍旧冰冷,他从一堆废墟中一把拽出满头是血的傅醒幽,两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所以我再问一遍,知不知错?”   傅醒幽摇头,他从始至终都没还手:“师兄,我没错。”   傅醒幽等着又一剑砍来,但没有,他看到慕洗风手背上的青筋没入袖箭,直接蔓延到了脖颈跟额角,长久的对峙后,慕洗风一把丢开了傅醒幽。   月色徒然温柔起来。   慕洗风背对着傅醒幽,叹了口气,转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温柔周到的师兄:“如果可以,我真想代替师尊将你逐出师门,醒幽,繁云山就是我的家,师尊跟你都是家人,你执意坚持,那我要求有二,其一,不得为难师尊,你若强求,我必杀你;其二,若有朝一日师尊答应了,你须得从一而终,若背弃忘恩,我也杀你。”   傅醒幽眼底迸发出光彩:“我记住了!”   慕洗风心中又恼又惊,跟江昼吟一个想法,心说这都什么事儿。   “师兄。”傅醒幽忽然开口。   “嗯?”   “我挨了打,以后师尊答应了,我就可以当你师爹了,对吗?”   慕洗风:“……”   “小混蛋,看剑!”   傅醒幽这次还手了,他之前被慕洗风按在地上擦,早已脱力,但好在高慕洗风一个境界,还能调动些灵力,直拼剑法,勉强略胜一筹,二人酣畅淋漓完下山进城,平素鬼气森森的无人街道竟有几个摊位,油灯昏黄,照亮的不过方寸距离,却格外有烟火气息,慕洗风跟傅醒幽找了家煮夜宵混沌的,看店家锅里卤着牛肉,让切两斤,再烫壶好酒,傅醒幽一般都是为了陪江昼吟才会吃两口,此刻竟也难得来了食欲。   “店家,鬼舞姬消散,你们大可放心生活了。”慕洗风开口。   店家快七十岁了,胡子花白,在不怎么明亮的光照下仔细切着牛肉,先是笑了笑,说了句“对”,可紧跟着笑意收敛,眉宇间溢出几分不忍:“世上哪儿来那么鬼,不都是被逼的吗?”难得有客人,他话匣子打开:“可怜那姑娘了,原本觅得有情郎,该是恩爱两不疑,朱家造孽哦。”   慕洗风神色稍冷:“那为什么没人帮她呢?”   “帮?怎么帮?”店家打上醇厚的牛肉汤,在上面撒葱花,“这世间多少人啊,光是为了活着都挣扎煎熬,权贵、富商,哪儿是咱们这些小人物得罪得起的?不是不帮,而是有能力者狼狈为奸,想施以援手者却深陷淤泥,客官还是年轻,等你以后成婚,有家了,你就会明白一人安稳关系着全家性命,情非得已,实在是不敢乱来啊。”   慕洗风默然,他自幼父母早亡,颠沛流离,在这上面的确领悟不深。   “师兄。”傅醒幽举杯,慕洗风跟他轻轻碰了一下。   店家这晚的生意全靠兄弟二人支撑,破晓时分他们吃上一碗鲜馄饨,结账走人。   慕洗风进门前一把拽住傅醒幽,“记得你答应我的,不可强求。”   “师兄放心。”   门一推开,江昼吟正坐在院中喝茶,身侧的桃树正艳,风一吹花瓣簌簌飘飞,衬着江昼吟修长素白的手,的确清幽雅极,如果排除这人半个时辰前还在房间里咬着枕头鬼哭狼嚎,情绪疏散不开,一直在识海中追着系统揍。   系统的确隐瞒不报,它美其名曰“极少干涉宿主抉择”,但江昼吟清楚,这破球早就生了心智,搁那儿看热闹呢。   都不重要了,此刻昼吟仙君稳如老狗,然后听到动静抬头,顿时神色一变,控制不住的:“你脸怎么了?”   傅醒幽昨晚让慕洗风一顿胖揍,脸上青紫成片,惨不忍睹。   慕洗风:“……”   “遇到邪祟,修为在我之上。”傅醒幽话音刚落,江昼吟已经快步到了跟前,眼神洞悉锐利。   “法器都让我收了,这邪祟……”江昼吟恍然大悟,法宝从来不缺觊觎者,或许早就有邪祟察觉到了,想拿傅醒幽为质子来做交换也有极大可能,思此江昼吟面色稍冷,“妖还是鬼?你看清楚了吗?”   “没。”傅醒幽撒起谎来一身坦然:“她速度太快了。”   “混账!”江昼吟不免动怒,别的不说,傅醒幽自拜入他门下,给的功法、秘籍、丹药都是最好的,又牵扯着天命阁,江昼吟真是小心又小心,再者这邪祟脑子有病吗?这张脸都下得去手?这是打的时候专门挑脸打的?变|态吧!   他正义愤填膺,所以没注意到傅醒幽有那么点儿炫耀地跟慕洗风交换了一下眼神。   言下之意:我也不全然是单相思。   慕洗风:“……”   慕洗风心头罕见地涌现几分不服气,拆开右手护臂,露出巴掌大的红肿,昨晚被傅醒幽的剑气所伤,然后伸到江昼吟面前,示意师尊看。   江昼吟:“……怎么?”   “我为救师弟……”慕洗风不习惯撒谎,稍微打磕绊:“也伤到了。”   “你这不小伤吗?”江昼吟接道:“你看那孽畜都打你师弟哪儿了?”   慕洗风:“……”   慕洗风做了一个告退的姿势,头也不回地回到自己房间,房门还让“砰”一下摔上。   江昼吟诧异,这又怎么了?!洗风来脾气了?   “师兄可能是觉得没保护好我吧。”傅醒幽淡淡。   他不知何时上前一步,说话声音就在江昼吟耳畔,那股酥麻感在得知真相后简直成倍反噬,江昼吟猛地跳开,对上傅醒幽的眼神顿觉心尖毛毛的,好似这人其实是知道的……不可能!江昼吟安慰自己,广袖一挥一收,又成了仙风道骨的师尊:“待下次抓住,为师定会为你们报仇。”   傅醒幽看着他的背影,只是笑。   慕洗风一觉睡醒来消除酒劲儿,对于“师弟爱慕师尊”一事还是没有消化彻底,这就导致他不太喜欢傅醒幽距离江昼吟太近。   傅醒幽打算端杯茶,慕洗风冲上去:“我来,我来。”   傅醒幽买来刚做的桂花糕,慕洗风一个箭步:“我来!”   江昼吟剥离灵体耗费灵力,慕洗风迫不及待,“我……”   “你来不了,师兄。”傅醒幽无奈打断:“你差我一个境界。”   慕洗风:“……”   陈峻不似那日死气沉沉,偶尔会来江昼吟他们的院落,其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依照江昼吟的能力,如果要走自己根本阻拦不住,哪怕结仇一时半刻也报不了,但他们真的要帮自己,还有那名老者,陈峻听江昼吟等人唤他“万书长老”,的确心有乾坤,瞧着八卦打趣的小老头,实则这些天认真开导,陈峻的心魔已经没那么重了。   见慕洗风一脸沧桑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顺着他的视线,陈峻看见傅醒幽就在江昼吟身侧,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跟慕洗风不同,陈峻在极致的爱恨中滚过一圈,眼神要毒辣很多,他靠着慕洗风坐,早就捋清了人物关系,于是轻声:“你们修真界,不喜师徒恋吗?”   慕洗风蓦然转头盯着他,跟看到妖物似的。   “想问我怎么知道?”陈峻嘴角轻提一个弧度,似乎觉得他们师徒几人的相处模式真的很有趣,解释说:“很明显的。”   慕洗风单手捂住脸,陈峻短短几天就看出来了,他跟师弟师尊朝夕相对还……   “仙人,我想问问。”陈峻稍微正色,“若铃兰灵体剥离出来,她会回去冥界吗?”   慕洗风:“她自己是回不去了,已经错过了时间,但我们可以超度。”   “唔。”陈峻目视远方,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连半个月,这天清晨,江昼吟让慕洗风去请陈峻,但第一个来的是万书长老,江昼吟现在看到他就拳头硬。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万书长老赶走身边的蚊蝇,但明显话里有话:“自己挖坑自己哭。”   江昼吟:“……”   陈峻跑得很急,甚至将慕洗风都甩在身后,他几乎扑进门槛,一见到江昼吟就紧盯着他,嘴唇发颤:“可、可以了吗……”   “嗯。”江昼吟颔首,房间里都是自己人,陈峻也不懂术法,于是他放出分神法器,酸菜坛子在空中旋转好几圈,顶部的盖子“噗噗”上颤两下,不情不愿地吐出一个灵体,开始只是一团巴掌大的白色光球,轻飘飘上飞,紧跟着伸展开,一个人形逐渐显露。   铃兰披散着黑发,一身素白,好似晨露间绽放的栀子,她哪怕这么无知无觉,也透着股难以描述的清雅灵动,陈峻目不转睛看着,明明没任何神情,但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忽的,铃兰纤长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她面对的方向正是陈峻,少女短暂地皱了皱眉,然后像是被抽掉了灵魂,眼神是散开的。   陈峻心痛如绞:“怎么……”   “她在鬼舞姬体内太久,这样纯净的魂体,肯定会被其它恶鬼争相啃食。”万书解释:“她的意识很淡了。”   陈峻闻言“咚”一声跪在地上,“我的错……”   万书则摇摇头,那般境况下任谁都会失去理智,抓住所谓的救命稻草,陈峻所为人之常情,万书这么想着,忽然手上一转,一根笔身古朴但笔头泛金的毛笔出现,江昼吟一眼便觉得这法器极好。   但是不能抢,无关乎同门不同门,而是笔乃万书长老的本体,跟他抢笔无异于跟他要命。   “陈峻。”万书长老收敛笑意,眼中的睿智平和好似绵延千里的江湖山海,沉淀着古韵,他问道:“我若帮你救回铃兰,你可愿放下心中业障?”   陈峻早已泪流满脸,他向着万书长老虔诚一拜:“我愿。”   只要铃兰好好的,其它都不重要了。   万书长老满意点头,紧跟着神色端肃,汇聚灵力于指尖,法器在空中荡涤开圈圈涟漪,墨色随着万书的书写如遇水散开,最后全部凝聚在铃兰眉心,再慢慢渗入。   铃兰重新闭上眼睛,只是这次过了数息,她忽然蹙眉,神情一下子鲜活起来,陈峻仰头痴痴看着。   “峻郎……”其实此时铃兰的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万事万物都模糊着,可那道身影只需要一眼她就能辨认出,“峻郎!”   这一嗓子脆生生的,万书哈哈笑出声。   铃兰张开双臂,飘然扑向陈峻,按理来说灵体凡人碰不着,但有了江昼吟的帮忙,他抱了个满怀。   在陈峻压抑哽咽的哭声中,万书长老掏出话本,边写边说:“天道无情人有情,老头我见不得你们这样的有情人被拆散,我非得改改结局!”   江昼吟满口赞叹:“长老大智慧。”   “吹我也没用。”万书言辞恳切,“瑶云派后半年的进账全指望着我的话本,掌门都会帮我的。”   江昼吟:“……”被他预判了。   江昼吟正在想怎么才能让万书把自己写的正常点儿,一阵妖风轰然吹开房门,伴随着浓郁的妖气,空气中顿时散开粉色的云雾,江昼吟反应过来当即收回法器,然后跟万书同时出手护住了陈峻跟他怀中脆弱的铃兰。   “嘻嘻嘻……”这妖物在屋外盘旋,惯常套路地想要说两句狠话或者开启嘲讽,妖鬼气息有一部分互通,都沾染点儿邪祟,所以江昼吟的酸菜坛子一亮出来她就循着味儿来了,宝贝六界修士都喜欢,她是打算明抢的,但是……   这妖原本飞得很飘逸,很嚣张,然而视线一扫过江昼吟跟万书,明显愣住了。   一个元婴期跟一个出窍期?!   她打不了。   此妖也就才迈入元婴,的确有搅弄人间的本事,但差着境界就要丢命,她当机立断打算跑路。   江昼吟却想到了什么,问傅醒幽跟慕洗风,“袭击你们二人的便是这个邪祟?”   魅妖:“?”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上赶着背锅的……傅醒幽跟慕洗风思维一致,同时瞪着无辜的眼睛点点头。   江昼吟抽出剑,冷冷盯着魅妖:“为祸人间?今日便诛杀你!”   “那昼吟仙君你去,我帮忙看着陈峻跟铃兰哦~哦~哦~”万书长老喊得像回音,这个功夫江昼吟已经将魅妖碾出了陈宅。   瞥见傅醒幽二人欲要追上去帮忙,万书长老一边稳固铃兰灵体一边说:“莫要逞强,你二人境界差那魅妖太多。”   魅妖普遍会精神类污染,她被江昼吟追得太紧,又一个不慎被其剑气所伤,顿时心生恼怒,觉得这修士好不讲理,自己才出山不久,虽想着夺宝但这不是还没夺吗?也没伤人性命,怎么就跟夺妻之恨似的?然后她蓦然一停,转而用力攻击江昼吟的神魂,这招成功率挺高,魅妖入侵神魂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加上她明显看出江昼吟中气不足,似乎病气缠身,索性一咬牙,想着万一成功了呢?   的确成功了,但是只成功了一半。   魅妖闯入江昼吟神魂时还挺流畅,可紧跟着她要面临的是一尊周边金色的神魂,完整无缺,俊美端肃,正垂着眼眸盯着她。   魅妖:“……”她从前听族中长老说,只有大圆满之境的神魂才会泛着金光,恍如神址,可这修士从表面看根本没到元婴后期大圆满啊!   “好看吗?”江昼吟清冷的嗓音响起。   系统围着魅妖飞:“好惨好惨。”   不等魅妖反应,筋脉尽断一般的疼痛席卷全身,她猛地被江昼吟扔出神魂,体内金丹竟然有碎裂的迹象,此人的神魂竟强悍至此!   一阵头晕目眩结束,魅妖刚从地上爬起来,脖颈上就搭上一柄森寒的剑:“你敢伤我徒弟?还伤了两个?”   难得,慕洗风那委屈巴巴伸出胳膊展露伤痕的样子他还记住了。   魅妖躲在一团粉色云雾中,泛红的瞳孔时隐时现,咬牙切齿到有点儿悲愤:“你别污人清白!”   人修对这类妖精的容忍度很低,见之便要诛杀,但江昼吟对正邪有自己的理解,他瞧这魅妖眼眸澄澈,似乎没在撒谎。   他一个犹豫,剑就不快了,魅妖瞅准时机,也是为了活命,毕竟此人再放出神魂,她就真的十死无生!于是魅妖献祭半颗金丹,顷刻间周身的粉色云雾一下子膨胀,将江昼吟包裹其中,耳畔一阵哨音,江昼吟毫不犹豫挥剑劈开,抬头就看到这魅妖显出真身,虽只有一个背影,但一身红裙,两边扎起的发髻上坠着小铃铛,分明是个女子!   江昼吟顿时杀气锐减,他除非情非得已,否则不打女人。   跟着魅妖扭过头,面容格外活泼明艳,好似人间十五六岁的少女:“这个仇我茶莹莹记住了!”   嘿!江昼吟不喜欢惯人毛病,当即迈出一步,魅妖眼睛好使瞅见了,当即撕心裂肺:“仙君留步,我错啦!!!”   江昼吟:“……”能屈能伸,还透着点儿可爱,罢了。   要是江昼吟能预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铃铛都给她捏碎了!   回程的路上撞上傅醒幽跟慕洗风,江昼吟还挺开心,他许是走快了,有点儿热,顺手从纳戒中取出一把折扇,唰地打开,边扇边说:“为师给你们报仇了。”   “师父杀了她吗?”   “没,小东西脚底抹油,又是放狠话又是道歉的,我瞧着有点儿灵气,放过了。”江昼吟额上一层汗珠,傅醒幽瞥见微微蹙眉。   “师尊,您没中那魅妖什么术法吧?”   “哪儿能啊?”江昼吟轻笑,“小小把戏……”话没说完,脚下蓦然发飘,双腿好似成了面条,他一个趔趄被傅醒幽眼疾手快扶住,心跳在这一刻跟准备好了似的猛力加速,耳鸣瞬间挤开傅醒幽等人的说话声,江昼吟只能看到他们面色焦急,嘴巴一张一合。   “系统!!!”   系统已经打开了各种数据面板,十分专业:“宿主,我导入大数据库做了分析,结果显示……”系统罕见地卡了下壳。   江昼吟心中顿时升腾起不祥的预感:“你说……”   “宿主,这只魅妖是我们经历过的所有修真世界中,最纯正的。”系统尽量稳住语气,“她刚才自爆一半金丹,对你施展了族类秘术。”   “什么?”   “春风一度。”   江昼吟:“……”他一听这名字就明白了。   “扯淡!我又不是没中过魅毒,这玩意对我没用!”江昼吟大声反驳,几乎是毫无顾忌地在现实里也吼了出来。   傅醒幽:“……”   慕洗风:“……”   系统叹气:“所以才说是所有修真世界中最纯正的魅妖,宿主,据我分析这个春风一度,只有大乘期大能才能抵抗,你还差三个大境界!”   江昼吟:“……………”   江昼吟步履极快,扇子被他摆弄得毫无风度,那句“魅毒”傅醒幽二人都听见了。   慕洗风脑子嗡嗡,心想这怎么办?   江昼吟一进院落双腿就彻底废了,眼瞅着就要亲吻门槛,身体一轻,被傅醒幽打横抱了起来。   房门被踹开,傅醒幽抱着人进去,慕洗风却不敢,呆呆立在门口,第一个想法喊万书长老来,跟师尊合力压制魅毒。   傅醒幽正要抽回手,脖颈却一双臂膀揽住了,但一触即分,江昼吟的神色恢复了些许清明,赶忙解释:“不是,我……你快出去……”   傅醒幽眸色幽深,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停顿,沉声说:“等我一会儿。”   江昼吟:“……”他好大的胆子! 第35章 被万书逮住   慕洗风本来想着跟傅醒幽一起去请万书长老,谁知师弟是来关门的。   他眼疾手快挡住了,神色震惊:“你干嘛?”   傅醒幽像是看出了慕洗风的想法,面无表情说:“师兄,这魅毒师尊到现在都没压抑住,您要找万书长老来,让他们独处一室?”   不知为何,慕洗风原地打了个寒颤,听着像鬼故事。   “师兄安心。”傅醒幽关门前说了句:“我绝不强人所难。”   慕洗风:“……”   江昼吟就服了,大千世界他什么没见过?   这次是真没见过。   浑身力气被快速抽干,江昼吟死鱼躺尸,盯着房梁一阵杀意,热浪从心肺开始,沿着血液直冲四肢百骸,理智崩散得十分清楚,越三级的魅毒,他没办法压制,法器呢?江昼吟搜寻一圈,也没有,每个世界攻略成功后道具就要留下,否则等级不一样会造成混乱,更糟糕的是……脚步声接近,江昼吟僵硬扭头,看到了一步开外的傅醒幽。   “出去!”江昼吟厉声。   傅醒幽却在床边坐了下来,他习惯一指按住江昼吟的脉,渡了些灵力进去,然后沉声问道:“那次……师尊知道,对吗?”   江昼吟睫毛轻颤,他知晓傅醒幽问的是昨天傍晚,这人指腹的温度倏然清晰,算了,不能想,他必须全身心……   江昼吟:“!”   傅醒幽的神魂领域已经开启,但是很小,识海也就委屈巴巴一小点儿,但十分精纯。   此刻傅醒幽跟江昼吟额头贴着额头,远远看去像是一高一矮两个天幕,两座神魂逐渐靠拢,清冽的雪原气息,有点儿冷,伴随着些许松香,有效缓解了蒙在江昼吟意识上的混沌。   “师尊以为我要做什么?”傅醒幽问。   江昼吟:“……”你臭小子图谋不轨还好意思说?   “我绝不勉强师尊。”傅醒幽似是轻笑了一下,然后解释道:“神魂算的是修士极为脆弱的地方,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里无所不能,神魂相交是一种从互斥到融合的过程,再厉害的魅毒进入识海都可被净化,这是我在天命阁藏书楼中看到的,现在师尊听我的,聚精会神,凝灵气于丹田,你会感觉到阻塞,那是因为魅族发作,不要害怕,引导它……”   傅醒幽低声说话时也有种让人无条件相信的力量,江昼吟的神经分裂成两半,一半跟着傅醒幽的提示引导魅毒,一半……控制不住地吮吸来自此人神魂上的气息,很舒服,很飘然,是江昼吟从未体验过的。   那团粉色的雾气追逐着江昼吟终于进入神魂领域,它兴奋极了,从这入侵能让江昼吟这辈子都摆脱不了魅毒发作,时间一长不是鼎炉体质却胜似鼎炉,但紧跟着强大的威压兜头罩下!将四面八方的逃跑路线堵死,然后这团粉雾气被重重压制在识海中,扑腾了两个水花,不甘沉入。   现实中,江昼吟费力挣扎,他面色似痛苦似欢愉,玉冠被蹭掉,墨发如瀑般散开。   将魅毒压下的是傅醒幽,这个术法可以运用于绝大多数中毒跟入侵术法中,但有一点很关键,帮助的人必须是被帮助者极为信赖的,且两人的神魂绝不排斥,听起来很简单,但条件极为严苛,今日换成谁都不可,毕竟神魂太敏锐了,其它神魂稍微一靠近就会竭力抵抗,哪怕道侣都极少能做到,而江昼吟是傅醒幽的命定之人,他们注定相吸。   “师尊,这毒只是暂时压制住,你一旦不舒服了一定要找我,直至识海将其净化干净。”   江昼吟低低应了声,心中就剩一个想法:你也太正人君子了吧?!   系统:……怎么瞧着宿主还有点儿失望?   紧跟着江昼吟注意到了什么,“一般元婴期才会开启神魂领域,你怎么这么早?”而且刚才镇压魅毒的威压简直强悍霸道,这是一个金丹期修士能有的吗?江昼吟忽然有点儿怀疑,好似“傅醒幽”三个字是某种掩饰,可此子确是他亲自教导的。   “我也不知道,慢慢就有了。”傅醒幽语气平和,不像是撒谎,紧跟着他又说:“师尊,您也没告诉我,您的神魂如此……钟灵毓秀。”   江昼吟心口被烫了一下,催促:“你先离开!”   “好。”傅醒幽干脆利落。   傅醒幽坐起身,胸前的衣服被江昼吟方才挣扎间扯乱,江昼吟一身更是凌乱至极。   “我只能通过淬炼神魂来修复筋脉。”江昼吟有了些力气,缓慢坐起身。   傅醒幽想说可这法子却不是瑶云派所有,甚至于整个六界,都没听说过神魂可以领先修为的术法,然而不等傅醒幽开口,房门被“砰”一声撞开!   “昼吟仙君!我听洗风说你出事了,怎么了怎么了?你可不能出事啊!不然回去我跟掌门……”万书正好看来,然后眼眸逐渐睁大,之后的话声音越来越低,“可怎么交待啊……”   门口的慕洗风:“……”   就这么说吧,江昼吟跟傅醒幽明显衣衫不整,堂堂仙君发髻都乱了,领口歪歪斜斜不得不让人多想,受魅毒影响,哪怕已经被压入识海,江昼吟眼角的红潮还未褪去,明晃晃的。   江昼吟:“……”   傅醒幽:“……”   “你……”万书长老颤抖地伸出手指着傅醒幽,不等众人反应,“刷啦”一声抽出了慕洗风的佩剑,怒视傅醒幽:“逆徒!谁教的你以下犯上?!”   万书再好玩八卦,有些原则性问题绝不退让。   万书劈剑就要砍,被慕洗风从背后拦住,“长老!长老冷静!”   “我还冷静个屁啊!你看这逆子在作甚?!”   慕洗风快速在师弟被抽跟师弟狗命之中抉择了一下,果断后者。   主要师尊身中魅毒,距离他们进屋不超过一炷香时间,虽瞧着……不甚得体,但肯定不够时间行那种事!   于是乎屁大的房间,慕洗风可劲儿拽着万书,万书挥得剑锋呼呼作响,傅醒幽走位还行,一剑都没刺到,江昼吟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暴躁就要压制不住,偏偏这时陈峻在门口探进来半个脑袋,问:“你们在干嘛?”   江昼吟唰然睁开眼睛,将枕头猛地砸向人群:“都给我滚!”   魅毒乱人心智,意识被搅得扭曲炫目,他还能安稳坐在床上而没有丑态百出,完全是意志力够坚定。   昼吟仙君发火的次数寥寥无几,一行人扭头“嘟嘟嘟”冲出房门,傅醒幽最后还体贴地将门关上。   江昼吟摔躺回去,裹着被子用睡眠缓解头疼。   屋外,傅醒幽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一下,此种引导术法万书听过,天命阁汇百家绝学,傅醒幽作为他们力捧的天骄,知道很正常,而这种处理办法也算妥帖,但问题在于,神魂相交对两人产生的影响有时候非常大,且难以剔除。   “妖尊厌月,大概四百年前吧,为了跟一只狐狸精比谁的魅力大,互相摄魂,结果厌月撩拨人家的神魂,导致那狐妖原本视他为死敌,后来越看越喜欢,某日红妆从妖界入口直铺妖尊大殿,那狐妖说什么都要嫁给他!”万书长老止不住眉飞色舞,“我一听消息就去了,可以说我第一次见妖尊那么狼狈,慌不择路跳窗钻洞的,躲到了如今!”   “哇……”细腻的女声,从陈峻怀里发出,是灵体已经恢复、被万书放进温养瓶的铃兰。   慕洗风诚恳:“然后呢?”   “妖尊死活不娶啊,他那么风流,六界处处是红颜,哪儿能折在一只狐妖身上?”万书哼唧,说完一皱眉,“谈正事呢!”他盯着傅醒幽:“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别昼吟仙君对你的神魂产生依赖……”   万书亲眼瞧见傅醒幽挑了挑眉。   万书:“……”这狼崽子!   “长老且放心。”傅醒幽恭敬行礼:“我凡事都会以师尊为重,只是这件事,希望长老缄口不言,我怕师尊名誉再损。”   字字句句,全是为了江昼吟。   万书长老魂飞天外,下意识点头:“嗯……”他杜撰的那些以江昼吟为主角的话本,几乎全是捕风捉影,虚虚实实混在一起才有意思,一旦牵扯真情实感,万书反而不碰。   “你……”万书刚一张口,傅醒幽幽深的眸子看来,那里面掩藏着太多不可言说,在这个少年意气欢喜悲伤从来掩饰不住的年龄,傅醒幽却静得像枯井,井口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他毅然决然地伸手去够,所以万书瞬间明白了,这孩子认真的。   天哪……万书阅遍话本,还是头一次这么觉得有冲击力,他该再度跳起来提剑抽傅醒幽一顿的,却又觉得有心无力,此子道心坚毅,不可转也。   江昼吟一觉睡了三天,趿着鞋子一打开门就见傅醒幽修身玉立院中,短短几日,桃花落完了。   傅醒幽听到动静转过头,四目相对间江昼吟先偏开脑袋,怎么回事?!一股酥麻从尾椎直冲脑脊髓,他竟然觉得傅醒幽似乎更帅了! 第36章 连夜跑路   傅醒幽像是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观察江昼吟,剖析他的情绪转变,青年声音仍旧平和:“师尊。”   “嗯。”江昼吟被“师尊”二字点醒,稍微拿出点儿气派来,轻咳两声,“这么早。”   “这都快晌午了,早啥呀?”万书说着话一步迈进来。   江昼吟看到他就来气。   万书对那天“衣衫不整”的事情绝口不提,这让江昼吟有点儿惊讶。   “我来是跟你说这么一件事。”万书难得正色,斟酌道:“陈峻不想送铃兰入冥界。”   “嗯?”江昼吟挑眉,“他可知……”   “他知。”万书颔首:“陈峻原是没抱希望,但他看到了我们,抱风城献祭一事上他枉送了太多性命,因果也系着铃兰,即便投胎也到不了什么好人家,若踏上修道一途,倒是可以积德行善,洗去些罪业,铃兰可以跟着他,等时机成熟,给她捏一个身体也不是不行。”彡彡訁凊   江昼吟了然:“长老想收陈峻为徒?”   “对。”万书摸摸鼻头:“但瑶云派对弟子的筛选把控十分严格,他进不了内门,我只能偷偷教,若是被他人发现告到掌门那边,还请昼吟仙君多多美言。”   江昼吟沉吟片刻:“长老,我能问问为何您对陈峻青睐有加吗?”   “说不上来。”万书轻轻叹了口气:“想必你也看到了,他该是将相之才,风光几代,却折在这么个地方,我一番推演下发现陈峻命中该有此劫,断他情根,他若别回头,上京功成名就,那就是名留青史,但他拒绝了。”万书似乎很有感触,又好似隔着漫漫时光,看到了某位故人,“如此,我便不忍心了。”   江昼吟了然:“行。”正好跟万书一换一,让他保密魅毒发作那天的事情。   “我回来了!”两人刚谈妥,一道流火从远处奔来,江昼吟眉眼狠狠一跳,再看万书,纸笔在手,天下我有。   流火落地变幻成一头火红发色、神色倨傲的焚天。   傅醒幽向前一步,站在江昼吟身侧,像是被侵犯领地后悚然警惕的猛兽。   江昼吟耐着性子:“见过少主,少主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我沿路看看风景不行啊?”焚天别别扭扭。   “当然行,您慢慢看。”江昼吟瞥了眼傅醒幽,示意他跟上,打算上街添置些人间的零嘴,难得来凡尘,再多走走,一个法器怎么够?   “哎?你等等我啊!”焚天慌忙跟上,然后诧异看向身侧:“不是,你个小老头脚步怎么这么快?”   万书赔笑:“少主有所不知,在下的速度六界前三。”   热闹街市,几人都稍作伪装。   “多大的人了,还吃这些?”焚天双臂抱在脑后,晃悠悠跟着江昼吟,他说完又觉得不得劲儿,自责地撇撇嘴,在魔界,不能对喜欢的人这样。   “家师素来偏爱。”傅醒幽冷冷接了句。   焚天就觉得这个小辈说话比他还招人恨,不耐烦道:“我问你师父呢,我同你说不着。”   万书笔下一个打滑,作废了一张纸,心想魔界中人果然心大,怎么就跟傅醒幽说不着了?万书腹诽人都把昼吟仙君按住、神魂都交流完一番了,你个魔头连昼吟仙君的衣摆都没碰到。   江昼吟买了些爱吃的放入纳戒,总不能一路上都让傅醒幽做,浪费人才,然后匆匆回到陈宅,焚天还跟着。   “少主!”进门前江昼吟蓦然驻足,转身看向焚天:“接下来我要带徒弟们历练,您还有什么事吗?”   “一起啊。”焚天眨眨眼,不太适应江昼吟客气说话的样子,他急于表现,没忍住来了句:“我可以保护你们。”   傅醒幽这边刚攥紧拳头,听江昼吟说:“不必。”   焚天脸色骤变,嗓音低沉:“江昼吟,本座给你脸,你却三番两次拒绝我?”   江昼吟不怕死地点点头:“无需少主护航,雏鸟总要飞出去才能知道自己行不行。”   焚天一双眼睛好似能喷火,最后重重一拂袖,“哼!”他转身瞧着要走,但却在某个地方一拐弯,指着陈峻:“你!给本座安排个房间。”   陈峻对这些上天入地的修真者目前心怀敬畏,毫不犹豫:“您跟我来。”   江昼吟:“……”你他妈还修什么仙,改当客栈老板多好?   江昼吟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傅醒幽站在原定没动。   他转过身,眼神稍微一闪,明白这人是被焚天刺激到了,识海中留下的印记让江昼吟对傅醒幽格外亲近,虽然他克制着没表现出来,但确实见不得这人难受,于是又折回两步,顿了顿解释:“我也不知晓焚天为何会来。”   傅醒幽挑眉:“他爱慕师尊,自然会来。”   “他爱慕是他的事,我又不爱慕他。”被傅醒幽明里暗里缠得久了,江昼吟也学会了直球,他拽住青年的胳膊将人往回拖,说道:“收拾收拾东西,抱风城风波平息,陈峻二人有万书照顾不会有事,咱们今晚就走。”   “甩开焚天吗?”傅醒幽重心后仰,瞧着不情愿,脸上却溢出笑。   “嗯嗯。”江昼吟回应,他得跟焚天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是他也没料到,当年一走了之,避讳他好似避讳豺狼虎豹的焚天,竟然在时隔一段后又动了心。   傅醒幽闻言胆子肥了,手上稍微用力挣脱开江昼吟,然后下滑,反握住了江昼吟的手腕,修长的手指在靠近他掌心的位置挠了挠。   江昼吟脸色大变,回头恼怒看他,正欲说什么就见傅醒幽露出一个风流倜傥的笑,嗓音轻轻的,柔柔的:“师尊。”   江昼吟:“……”他感觉到从神魂深处传来的一阵舒爽,算了,拒绝不了就不拒绝,等印记结束。   慕洗风寻了处安静的地方练剑,功法不能荒废,谁知一回来就遇上师尊跟师弟,江昼吟说:“正要用传音石唤你,咱们快走。”   慕洗风孑然一身,没什么好收拾的,诧异问:“怎么如此着急?”   傅醒幽冷冷:“焚天追来了。”   慕洗风:“……”师弟你酸死了知道不?   焚天修为不低,他们这么大大咧咧走肯定不行,于是江昼吟掏出一个可以帮助隐蔽身形跟气息的法器,师徒三人冒着夜色步履匆匆,眨眼的功夫便出了抱风城。   翌日清晨——   焚天顶着一个爆炸头,没什么神情,在江昼吟所在的院子中发呆足足有一刻钟,才转头问万书:“你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不知。”万书也很痛心疾首,没想到江昼吟玩消失,他的创作灵感跟快乐源泉啊。   “哼。”焚天轻蔑:“江昼吟,你就非要通过这种手段引起我的注意吗?”   万书:“……”   幽深山涧,蜿蜒溪水叮咚流淌,两侧树荫遮蔽,凉风阵阵,江昼吟随便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傅醒幽沉默地拿出水壶,在气泡上涌的活泉中仔细接上半壶,然后递给江昼吟,自己则随意捧两口解渴,然后快速抹了把脸。   这神魂印记真就离谱,江昼吟猛灌一口,觉得傅醒幽抹脸时迸溅的水珠似乎都带着光,看上去滤镜重重的。   “师尊饿吗?”傅醒幽问,“我捉鱼给你?”   江昼吟:“嗯。”   慕洗风根本插不上手。   山野间的鱼哪怕随便一烤都清甜飘香,肉质细腻透明,师尊三人这般走走停停,倒也惬意。   “洗风。”江昼吟突然开口:“之前事多,为师一直没同你说。”   慕洗风立刻正襟危坐。   “你生性良善,懂得知恩图报,这都是好事,但修真界到底不同,厮杀争夺远比人间严重得多,一个不慎就要丢掉性命,为师想告诉你,不可过分心慈手软。”   慕洗风略显惶恐,师尊最后一句话挺重的,他似懂非懂点点头。   吃完上路,从这条山涧出去,田野豁然开朗,开着成簇成簇不知名的野花,场景美则美矣,如果没有几个晦气东西的话。   百米开外的地方,四个身着白色道袍的人围着一对爷孙,老爷子瞧着八十岁了,身上衣服破烂发须皆白,正咧嘴赔笑,一边忍受几个人的随手殴打一边护着怀中的小孙女,小姑娘十几岁,露出的半张侧脸充斥着惊恐,白皙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看得出姿容姣好。   “几位道爷,东西给你们,就放了我们吧。”老者恳求。   江昼吟看得出老者会点儿玄门术法,没什么修为。   “放过你们?你一个修为低微的臭老头,怎么会有这样的宝贝?别是偷的吧,我们除魔卫道,可断不会允许,说说,偷的哪家的?”其中一人掂量着一个法器,明显是从老者那儿抢来的,眼神死死黏在少女身上,还同身边几人交换视线,此等正义凛然的话从他口中出来,只会愈加让人觉得恶心。   “看胸口的门派花纹,似乎是凌天盟。”傅醒幽皱眉。   两盟中的一个教出此等恃强凌弱的弟子,简直丢人至极。   “洗风。”江昼吟淡淡。   慕洗风提剑而上。   其中两人注意到慕洗风,立刻拔出剑鞘挡在胸前,厉声喝斥:“凌天盟弟子,谁敢放肆?!”   “打!”江昼吟吩咐。   慕洗风不再客气,原本凌天盟还让他忌惮,担心学艺不精,实则学艺不精的全在对面,慕洗风连剑都没用,一顿大逼兜给人全撂倒了。   慕洗风还趁机抢回了法器,还给老者后稍微躬身,问道:“你们没事吧?”   少女从爷爷怀里抬起头,看着逆光而立、眉目温润的青年,稍微愣了愣,然后瞬间红了脸。   “哎呀呀。”江昼吟拿出折扇“啪”的打开,笑道:“红鸾星动。” 第37章 年轻就是好   江昼吟摇着折扇信步上前,那倒在地上的凌天盟弟子还捂着胸口叫嚣不已,“何门何派?好大的胆子!”   江昼吟用折扇半挡住脸,露出一双微冷却含笑的眉眼:“瑶云派,江昼吟。”   瑶云派这百年来势头很猛,且不说后出的天骄,就单论掌门,陆终然都要比那些落日黄昏的老头们强,修为又在节节攀升,果不其然,对方一听瑶云派三个字面露犹疑,可又听到江昼吟,先是震惊地上下打量着,然后轻蔑冷笑:“传闻中那个伏低做小毫无风骨的……唔!”   傅醒幽隔空一掌直接将这人掀翻出去,躺地上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傅醒幽脸色极为难看,江昼吟拍拍他的肩膀,努力顺毛:“小事情小事情。”   为首的晕了,剩下的凌天盟弟子不敢再放肆,江昼吟还不忘恐吓,“刚才一切我用载印石全部刻了下来,等回去一定上报宗门,然后送给你们掌门让他看看。”   无视凌天盟众弟子惊恐的眼神,江昼吟示意徒弟们扶起这祖孙二人,然后带着他们离开此地。   “多谢仙人。”老者气喘吁吁,明显被那些混账东西重伤了脏器,江昼吟顺势从纳戒中取出丹药让他服下,眨眼的功夫老者面色就转变过来。而那小姑娘双腿软得不行,雪白的手臂揽住慕洗风的脖颈,走了一段后像是实在没力气,眼眶都累红了,慕洗风看师尊没任何要帮忙的意思,于是一张脸涨得青紫,将小姑娘背了起来。   “小丫头倒是好看。”江昼吟得见小姑娘正脸,由衷赞叹了一句,人间极少能生出这般绝色,从皮到骨皆水灵灵的,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一弯,让人掏出心肝给她都愿意,难怪那些凌天盟弟子把持不住。   小姑娘听江昼吟这么说,抿唇轻声:“仙人谬赞。”像是某种温柔无害的小动物。   “我就这一个孙女。”老者徐徐道来:“她父母早亡,我们爷孙两个就相依为命,我会看点儿风水,平时去一些富贵人家帮他们起土迁宅之类的,也算糊口的营生。”   江昼吟淡淡扫了眼老者,“风水一脉多寡亲情,少挚友,非聋即瞎,您身子骨倒挺硬朗。”   老者摇摇头说:“全报应在我那一双儿女身上了。”说着他拿出差点儿被抢走的法器,一个巴掌大的金色铃铛,声音清脆,“之前我得见一高人,他送我此宝,我看算风水便更为流畅,冥冥中似乎此物在护着我。”他有些心疼地摩挲着上面的裂纹。   有这个可能,江昼吟不再多问。   “寒舍就在山脚下,仙人可一定要随老朽去喝杯热茶,否则我良心难安啊。”老者指着一处茂林说道。   江昼吟也不推脱:“多谢。”   “冥儿,你别老让恩公背着,自己下来走!”老者忽然朝孙女喝到。   “爷爷……”少女眼角含泪:“我脚疼。”   “无妨无妨。”慕洗风忙道:“一点儿都不累,反正快到了。”   “谢谢大哥。”冥儿娇声细语,还抻出袖子给慕洗风擦了擦鬓角的汗。   慕洗风差点儿一脚踩空。   江昼吟憋着笑用折扇轻点地面:“那些基本功都白练了?走稳。”   慕洗风:“……”   慕洗风是真煎熬,他没跟女子这般亲近过,对方身上的淡香一个劲儿往鼻孔钻,带着点儿高雅的香灰味,少女的手臂紧贴着他的脖颈,倒不是说动心,而是是个正常人都会心生紧张跟不适。   又行了一炷香时间,穿过茂密的树林,一栋稍显破旧的木房子映入眼帘。   门口晒着玉米跟一些绿菜,铁网上挂着咸鱼,再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菜园,黄蝶轻轻飞舞,虽算不上世外桃源,但也清幽自在。   老者急忙拿出凳子请江昼吟等人坐,冥儿落地后一蹦一跳回了闺房,进门前还回头看了慕洗风一眼,面若含桃。   慕洗风:“……”   老者去倒茶,院中就他们三人,江昼吟轻咳两声,“洗风,道心可还坚稳?”   慕洗风按了按额角:“师尊!”   傅醒幽追了一句:“真不喜欢啊?”   慕洗风:“我不想跟你们说话!”   老者泡了热茶来,忙前忙后,冥儿换了身浅绿色的衣裙,灵动美丽,她的确扭伤了脚,住在山里这很常见,江昼吟则让冥儿坐下,手掌按住她的脚踝,稍微一用力,冥儿轻嘶了一下,随之面露惊讶,她活动了一下,兴奋地冲着老人大喊:“爷爷!我脚好了!”   “又让仙人受累了。”   江昼吟摆摆手:“小事情。”   冥儿给爷爷打下手,江昼吟他们来者是客,就坐着喝喝茶,很快鱼汤的香味飘散开,老者颠勺烧菜动作熟练,家常的五菜一汤,有些食材都是现从菜园子里摘的,江昼吟自己辟谷后爱吃东西就算了,还带着两个徒弟一起,老者又烧了酒,大家来者不拒。   江昼吟轻声:“风水一脉善终者寥寥无几,不要过分窥探天机。”   “是是是。”老人连连点头,笑了笑说:“我就帮人化解一些小灾小难,绝不干涉人命缘,权当作积德,不是常言道,积德九千,往生极乐吗?”   江昼吟颔首,跟他对碰一杯。   酒过三巡后老者看向慕洗风,有点儿紧张跟跟忐忑,“冒昧打扰一下小仙友,修的可是无情道?”   慕洗风摇头:“不是。”   “可有婚配?”   慕洗风:“……”   慕洗风终于顶不住了,将无助的眼神投向江昼吟,江昼吟咂了口酒,笑着说:“我这徒弟虽不修无情道,却是一心向道,他尚且年幼,前路漫长,还请见谅。”   老者理解地点了点头,冥儿却忽然捂着脸起身,一溜烟跑回了闺房。   “不必理会。”老者指了指桌上的菜:“这丫头啊,都让我惯坏了。”   慕洗风心有不忍,但这份不忍又无关男女情爱,他看得出冥儿姑娘是认真的,可他们认识不过半日,正如师尊所言,他一心求道,只得辜负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木屋后还有一栋小木屋,床铺都有,就是长时间不住人落了灰,江昼吟倒是丝毫不在意,对老者言了谢。   木屋一共两间房,最里面的用来存放谷物,气味不太好,只能睡一个人,慕洗风不会让师尊跟师弟受苦,自己住里面。   大家正收拾着,房门被轻轻敲响。   江昼吟拉开房门后微一挑眉:“冥儿姑娘?”   小丫头低着头看鞋面,声音轻柔:“我能见见慕公子吗?”   “自然能。”正好慕洗风出来,江昼吟示意他快去,有些东西须得坦然面对跟斩断,跑不掉。   冥儿身量要比普通女孩子高点儿,却骨肉匀婷,她跟慕洗风站在木屋外的一棵大树下,山风清冷,冥儿长久无言,然后被冻得一个哆嗦。   慕洗风轻轻叹了口气,从乾坤袋中取出不常用的外袍,轻轻披在少女身上,“你快回去了。”   “嗯。”冥儿点头:“这个给你。”她素白的手伸出来,攥着一个灰扑扑的荷包,这绣工……实在不好看。   慕洗风没第一时间接,然后听冥儿说:“我晓得你有更为广阔的路要走,我不会挡着你的,你这么厉害,未来一定会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如果那个时候我还在的话,我就来找你!”少女蓦然抬起头,眼底映衬着一轮清亮的月,纯净到让慕洗风心头一跳,凡人寿命短短几十载,而修道一途漫漫无边,冥儿像是从耳畔吹过的风,注定在慕洗风的一生中连个痕迹都难以留下。   可这一刻,慕洗风忽然深刻记住了这个小姑娘,他接过荷包,轻轻摩挲两下,“好,你的心意我领了,日后若遇到喜欢的男子,就嫁给他,别等了。”   “嗯。”冥儿嗓音发哑,然后踮起脚尖,慕洗风没动,小姑娘也没真的贴上他的脸颊,而是隔着一掌的距离,好似一个无法表达的亲吻,末了转身离开。   “可惜万书不在。”江昼吟低声:“年轻就是好,纯呐。”   傅醒幽点头:“确实。”   慕洗风猛地看过来,见师尊跟师弟趴在窗沿上,八卦得光明正大。   慕洗风:“……”   “荷包收好。”慕洗风往内屋冲的时候江昼吟来了一句。   咚!慕洗风往床上一摔,彻底不想理这二人了。   外面的床倒是够大,但江昼吟肯定不能跟傅醒幽睡一起,好在傅醒幽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解语花,他一点儿都不勉强江昼吟,快速打了个地铺。   “好徒弟啊……”江昼吟在识海中感叹。   系统:“……”宿主你好像又有点儿失望。   江昼吟躺下,忍不住反思自己对傅醒幽是不是太无情了点儿?感情一事逃避不了,傅醒幽不允许他退缩,此子虽瞧着听话,但一直都等在自己的回答,一路来将一切照顾周全,根本不用他费心,上次魅毒发作,都没见傅醒幽强人所难,又是个挂壁,长得还好看……江昼吟想到这里莫名心痒,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拒绝的似乎都有病。   江昼吟翻了个身,看到傅醒幽仰面躺在地铺上,面容俊美刚毅,不知从何时开始彻底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他思绪烦杂,又很快归于混沌,阖上眼睛睡着了。   所以并未看到昏暗中傅醒幽勾起嘴角。   占有欲与日俱增,傅醒幽要的从来都不是江昼吟的身体,他要的是师尊的情谊,从头到尾,彻彻底底,什么魔族少主,浩然盟江铄,金刀门这那的,全给他滚!   《何止》。   半夜,傅醒幽倏然睁开眼睛,他猛地坐起身,见江昼吟无意识地在床上轻蹭着,面色潮红难耐,墨发缠过腰间,自床边坠出一小截。   魅毒!   这玩意想破出江昼吟的识海,并且稍有成效,才会引得江昼吟如此。   “师尊?”傅醒幽轻唤。   江昼吟缓缓睁开眼睛,就怎么安静看着他。   傅醒幽不屑于趁人之危,他依旧用老办法,只是不等额头抵上,忽然被江昼吟阻拦,“洗风在……”   傅醒幽了然,一把抱起江昼吟,带着他灵巧出了木屋,施展术法三息间奔出十里地。   江昼吟坐在地上,傅醒幽展开神魂领域时他忍不住拽紧手边的草,骨节发白,紧跟着就被温热的手掌包住,耳边是傅醒幽极具安定性的话语:“师尊莫怕。”   江昼吟被捅到了软肋,他或许对傅醒幽有些不可明说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愫在,可若傅醒幽勉强,江昼吟只会竖起浑身的刺,跟他划清界限,可偏偏傅醒幽用了江昼吟最无法招架的法子,他将人捧在掌心,尽全力呵护着,昼吟仙君又不是石头做的。   “啊——”   一道尖叫骤然响起,慕洗风被惊醒,他呆愣了一下拔腿就往外冲,外屋空无一人,来不及多想,慕洗风破门奔向前面的木屋,刚才分明是冥儿在喊。   “老不死的,把东西交出来!我好送你们痛快上路。”一行十来个人手持发光法器将这里围住,照得四周亮如白昼,为首的仍是凌天盟弟子,对方面容轻蔑肃杀,哪怕身着一袭白也好似黑云裹挟,明显心术不正。   老人颤巍巍递上法器,这名凌天盟弟子接过的同时一剑劈下!   叮!   两剑对碰,强大的剑气将前排的凌天盟惊得连连后退,剑身紧跟着打转飞旋,回到慕洗风手中,这个功夫慕洗风已经护在了爷爷跟冥儿面前,神色肃杀:“你们还敢!”   “有何不敢?”为首的弟子上下打量着慕洗风,冷笑:“区区筑基期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叫你那个王八师父滚出来受死!”   这可是一脚踩在慕洗风的雷区,他生平最恨有人辱他师门,当即一剑斩下!   那为首之人刚入金丹期,自是瞧不上慕洗风,可他乃宗门用丹药强行拔苗助长上来的,外强中干,跟慕洗风有着本质不同,连挡三下,慕洗风的攻势一次比一次猛,为首之人面露慌张,怎么可能?!他思此祭出法宝,冲着四周吼道:“你们在等什么?!”   十来号人一拥而上,慕洗风一招“横贯天地”,剑意对着凌天盟众人倏然呈扇形荡开,虽击退对面,但慕洗风也因不敌向后一飞,狠狠砸在地上,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   “慕公子!”冥儿吓得脸色煞白,却第一时间扑到慕洗风身上,想看看他怎么样。 第38章 激情厮杀   “哈?这便是江昼吟的首徒吗?”为首之人在同门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他压下胸前翻滚的气血,不曾想慕洗风区区筑基竟能将自己重创至此!此子不能留!   迎着对方实质性的杀意慕洗风毫无俱意,他神色冷凝:“我同你第一面见面,你如何精准知道我是谁?”   为首之人冷笑,蓦然握紧手中的剑,“去阴曹地府寻一个答案吧!”   嗡——   清冽的剑鸣由远而近宛如游龙,震得凌天盟弟子皆一个恍惚,紧跟着一柄通体漆黑的剑轻易破开那为首之人的法器屏障,噗呲!长剑穿胸而入,看似干净到无任何花哨的招式,但其中蕴含的强大威压却将该名弟子带的腾空飞起,最后牢牢钉在身后的大树上,胸前只余剑柄。   慕洗风一愣,然后猛地回头。   傅醒幽自黑暗中踱步而出,在看到慕洗风唇边的血迹后眸色徒然森冷。   江昼吟紧随其后,青年眼尾还有未褪去的潮红,他本噙着一抹惯有的笑,可渐渐的,这抹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为了夺命利刃,江昼吟上前扶起慕洗风,小声问:“谁伤的?”   慕洗风莫名害怕,他第一次见师尊这般,怔愣间听江昼吟又说:“醒幽,全杀了吧。”   修真界的人命最不值钱,信奉强者为尊,既然对方不肯罢休,他也不必隐忍客气,傅醒幽闻言召回长剑,那为首之人的身体轰然砸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气绝,这是傅醒幽第一次杀人,可他心中无任何障碍,甚至连丝丝惧怕都没有,好似已经这般挥剑过无数次。   “慕公子,是我们拖累你了……”冥儿紧张地陪在身边,捂着脸哭。   江昼吟从纳戒中掏出丹药给慕洗风服下,让他盘腿调息的功夫还抽空回了冥儿一句:“姑娘,受累的也不是我大徒弟一人,你稍微一视同仁点儿。”   慕洗风额角青筋狂跳。   这个功夫傅醒幽已经砍瓜切菜般将对面杀的只剩下三人,他金丹后期大圆满,同级无敌,那余下三人中的一个终于从极度的惊恐中回过神来,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管,江昼吟见状心知不对,折扇刷然飞出,但迟了些,艳丽的红光破开黑夜炸响天空,并且伴随着惊慌失措的一句话:“师伯救命!瑶云派江昼吟屠我同门,王鸣盛师兄已然身亡!”   话音刚落,天上几片静止不动的云十分扭曲地搅在一起,那放出信号的弟子露出癫狂仇恨的笑,“你们死定了,师……”不等说完,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整个世界颠倒了一个个儿,他看到自己的身体颓然倒地,没有了头颅。   傅醒幽利落收剑,眉目锋利。   “竖子猖狂!”声音好似隔着几重远山轰然袭来,威压滂沱,竟是出窍期!高傅醒幽整整两个大境界,一旦硬抗他必死无疑!江昼吟蓦然眯眼,草木未动人已经到了傅醒幽面前,借用神魂之力抬起一掌,掌心重重一按,那股威压就被江昼吟化解去大半,剩下的他毫不犹豫祭出护身法器,一扇三尺高的盾牌,金光骤现。   没人知道江昼吟那些年游离六界,到底收藏了多少宝贝,他不是擅长于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是留很多后路。   “渡厄牌!”一道流光随之落地,是个约莫五十出头的男人,五官一般但气势骇人,恍如高山骤然逼至面前,他一双鹰眸紧盯着江昼吟,然后缓缓伸出手:“交出来!”   身后跟着四名弟子,皆神色沉稳,跟刚才的那些凌天盟弟子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江昼吟认得此人,“无放仙君。”   “江昼吟。”赵无放看向他的目光不乏鄙夷,毕竟江昼吟曾经丑态百出的样子赵无放都见过,与此人齐名仙君,赵无放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忽的,赵无放看到了江昼吟身后的傅醒幽,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倏然一深,江昼吟的心弦被猛力一拨,危机感吞噬而来,他同一时刻祭出逃跑法器,拿起传音石就要捏碎,但晚了一步,赵无放高他一个境界,意随心动,一个庞大的结界从方圆百里的地面上升腾而起,眨眼的功夫将这里死死围住,根本不给江昼吟机会!   之前就说过,宗门之间竞争严重,灭杀他方天骄并不罕见,赵无放认出了傅醒幽,他对这个年轻人十分忌惮!   “你敢。”江昼吟冷声,“傅醒幽是天命阁送来的。”   “那又如何?”赵无放不为所动,反而露出势在必行的得意笑容:“天命阁又并非无所不能,我亲手设下的结界,其中发生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饶是天命阁也追查不到这里!”   修真界杀人夺宝,有时候就讲究一个“艺高人胆大”,只要做的足够滴水不漏。   传音石已经无效,江昼吟不动声色将傅醒幽护在身后,开始盘算引诱赵无放使出神魂攻击,但元婴后期的神魂跟出窍期差距很大,好在他是大圆满之境,能搏出一线生机,加上一些法宝加持,若拼死一战,倒是能为傅醒幽谋得一线生机,但不够!还有洗风。还有那祖孙二人……   “师尊。”傅醒幽从背后抓住江昼吟的手,凑近些一字一句:“我不走。”   赵无放听见了,冷嗤:“你也走不了!”他设下结界主要就是为了诛杀傅醒幽!此等天骄放任下去,瑶云派只会如虎添翼!思此赵无放不再犹豫,“动手!”   他亲传弟子四名,很懂阵法配合,江昼吟欲要迎战却被赵无放拖住,傅醒幽提剑而上,慕洗风一番吐纳结束立刻去帮师弟,临走前推了冥儿一把:“走!”   赵无放现在的目标全是江昼吟师徒三人,可能不屑于追杀了两个凡人蝼蚁,他们大概率能活命!   江昼吟动用逃跑法器,身形快的只能在原地留下残影,赵无放竟也一时间没有抓住他,同时杀心更重,江昼吟身上似乎藏着很多宝贝!   江昼吟到老人面前,振袖一挥,这爷孙二人顿时向后飞出百丈,老人看到江昼吟吐出同样的字:“走!”   就耽误了这一下,赵无放已经锁定了江昼吟的位置,一掌干脆利落打在他的肩上,江昼吟心中顿时气血翻涌,筋脉的伤一直未好,现下发作,好似身后坠着麻袋,拖累江昼吟的动作。而江昼吟也不吃亏,右手拔剑左手在空中快速画符,这是什么?赵无放盯着看,见符咒融合长剑,闪耀着精光兜头劈来!赵无放轻笑一声没当回事,徒手去接,结果剑锋穿透屏障,掌心蓦然一痛!   赵无放顿时后退数步,仓惶看向掌心,一道灼烧痕迹十分明显,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对法器法宝的执念让赵无放的神色好似鬼魅:“江昼吟,看来你跟外界传闻的还有点儿不一样,我就说,一个废物怎么教的出十年就破境入境的弟子?昼吟仙君,你好能藏啊!”   江昼吟神色冷肃,生死关头他自然能用的都用。   “全都给我——”赵无放忽然躬身,做出一个类似于振翅的动作:“交出来!”   飓风好似旋转的刀刃迎面扑来,江昼吟毫不犹豫祭出“渡厄牌”,但法器这种东西威力随着主人的修为,但凡同级江昼吟都能挡下这一击,偏偏不是,更何况这是赵无放的八成修为!渡厄牌只撑了一息便轰然散开,随即剩余的威压打得江昼吟胸口向下微微凹陷,他瞪大眼睛,飞出去的同时一口鲜血喷出。   垂垂老矣的木屋从屋顶到木板跟着被掀飞了个彻底,如雨点般砸落。   “师尊!”傅醒幽目眦尽裂,手中剑法愈加变幻无常,他心中戾气徒增,看出破绽毫不留情的一剑!撕心裂肺的痛呼中一截断臂腾起,又死气沉沉地跌落。   四人的阵法顿时一乱,赵无放瞳孔骤缩,见徒弟手臂被斩断,顷刻间就要疯了,“我杀了你!”   但凛冽的罡风贴着脸颊而过,赵无放刚一扭头,脸上就见了血痕,他森冷看去,见江昼吟提剑踉跄走来:“杀我徒弟?我同意了吗?”   江昼吟就是有这种本事,不管实力悬殊几何,有人敢动他,他拼死也要同对方身上扯下一层皮来。   赵无放心知今天必须斩草除根!   “师尊!”傅醒幽踹开一人上前揽住江昼吟,心疼到无以复加。   江昼吟咽下喉头的血,冲傅醒幽笑:“相信师尊。”   实在不行他爆了金丹,炸死赵无放这个王八蛋!反正他还有系统,凭借无数个世界相互合作的情谊,系统护他一缕残魂不成问题吧?   慕洗风挥剑挡开一人,正要后撤,却见赵无放忽然看来,他的境界于赵无放而言就是螳臂当车,身体一下子动不了了,慕洗风不自觉瞪大眼睛,他听到师尊在喊自己的名字,但还是动不了!赵无放的威压是绝对的,要死了吗?慕洗风心想,可惜,他还等着回去繁云山勤加修炼,争取再一个十年步入金丹追上师弟的脚步,让师门名震六界,听起来很可笑,但这是他唯一的夙愿,还有……还有呢?慕洗风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张明媚绝艳的脸。   然后下一刻,这张脸就真的出现了。   谁也不知道冥儿怎么能那么快。   赵无放相同的一掌拍在冥儿身上,少女只来得及朝慕洗风挤出一个清丽的笑,就口吐鲜血缓缓倒下。   天地好似静止了,慕洗风无意识地瞪大眼睛,好像赵无放威压的全然消失,他本能接住冥儿,然后风声带动周遭一切,又疯一般撞向耳膜,令他骨头都疼,“别……”慕洗风去擦少女唇边的血,却怎么都擦不干净,柔软的身躯逐渐变得冰凉,慕洗风紧紧抱着她。   “慕……大哥……”冥儿眼中的神采凝聚成一个点,绚丽辉煌,又要转瞬即逝,她问:“你……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吗?”   慕洗风都不能仔细辩驳这个问题,只是一个劲儿点头。   “慕大哥……”冥儿艰难地吐血,艰难地说话:“如果有来生,你会……爱我吗?”   慕洗风早已泣不成声,仍是点头。   “那就好。”冥儿朝慕洗风露出一个笑。   与此同时,老人缓缓走出来。   江昼吟也要吐口血了,想说“你们怎么还不走?!”却发现老人周身气息不对!带着破补丁的衣服无风自动,苍老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狗杂种!”老人底气十足地骂了一句,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抬起头,分明还是那么一张脸,却带着睥睨众生的味道,哪儿还有之前跪在地上祈求磕头的狼狈跟低微?他嘴角轻微抽搐,眼底凝结着快要倾泄而下的杀意:“老子积德八千九百九十九,三百年间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为的就是极乐往生,从黄泉主的位置上下来,你们这群狗杂种非要破我的道,老子就草了!修真界这两年人才凋零是真的,一个破铃铛就值得你们追着老子来这儿,又要玷污老子的孙——女,又砸了老子的房子,老子先杀了你们,再去凌天盟找那个黄口小儿算账!”   最后一句话令人耳膜震颤,好似什么地狱猛兽狰狞张开大口,江昼吟眼睁睁看着老人缩地为尺,明明只是一步,却到了赵无放面前,不等赵无放反应,老人拽着他的衣领猛地往地上一掼!一个硕大的坑顿时出现,赵无放上半截身子陷入其中,双腿搭在坑边缘。   砰!砰!砰!   随着老人一拳拳砸下,鲜血飙溅,赵无放除了开始的闷哼,随后一点儿声音都没,双腿随着拳头有节奏地抽搐,在场人人愕然,大概百来下,老人才站起身,转过来时脸上全是血。   他灵魂中嗜血的冲动被彻底唤醒,于是短短三息间,凌天盟弟子被他像捏死鸡仔一样通通绞杀。   然后老人走向慕洗风。   “前辈!”江昼吟担心这人杀上头了。   老人摆摆手,而是驻足后踢了踢冥儿的脚:“别装了,起来!”   慕洗风猛地低头,见原本闭目安详的女子憋不住露出一抹笑,随即睁眼朝慕洗风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利落从慕洗风怀里站起身,没有一点点受伤的痕迹,还搁那儿叭叭:“慕大哥,咱们说好了,若有来生你会爱我,我这可算重生啊。”   慕洗风:“……”他紧盯着少女,眼眶用力到四周肌肉都在颤抖。   “爷爷……”冥忧小心翼翼问黄泉主:“慕大哥怎么了?他不理我……”   江昼吟轻咳着上前,摸了摸大徒弟的头,只见慕洗风再也绷不住了,像是被骗了成吨的感情,一把抱住江昼吟的腰,哭得傅醒幽吃醋都吃不起来,就觉得委屈,好委屈啊。 第39章 排队破镜   老人的名字已经无从考究,因为年岁久远,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但另一个名字却令六界修真者如雷贯耳——黄泉主。   黄泉主旧居冥界,上千年不曾现身,有关他的传闻总是神秘且血腥,曾经有人动用上古召唤术都没能见到黄泉主,是以六界相传黄泉主要么沉睡,要么早已陨落。   江昼吟倒是没想到,他运气还挺好。   “我生来就有金丹,得上天眷顾,修行历练总要快上旁人许多,我年轻的时候啊,神界还未被封印,那真的,天骄多如牛毛,随手扔个石头进去全是大能,哪儿跟现在似的,人才凋零。”黄泉主喝了口茶,他的木房子没了,碎石木板满地都是,几个人就坐在废墟上,不远处凌天盟弟子的尸体还堆积着。   “年少轻狂,杀心太重。”黄泉主淡淡:“死在我手上的修真者不计其数,我一共三次屠戮,每一次都是黄泉之水倒流,亡灵多到为患,天道不喜我这样,因而给我下了天咒,我得积德行善才能消除一些罪孽,否则等陨落后也不得超脱。”   江昼吟眼皮一跳,能得天咒的寥寥无几,这是杀到什么程度了?   “我就想行吧。”黄泉主百无聊赖道:“也试试积德行善是什么滋味,谁知关键时刻竟然破了。”   江昼吟立刻起身道:“连累前辈了。”   黄泉主摆摆手:“与你们无关。”他说着看向身侧的冥忧,笑道:“好在冥界又孕育出一位黄泉主,倘若哪天我真的陨落了,也有继承者。”   “嗯?”江昼吟看向冥忧,下一任黄泉主是这个小姑娘?   傅醒幽则微微蹙眉,他隐约在某本古籍上见过,黄泉主的确是得天地蕴化而成,但无一例外都是男子来着……   “可别小瞧他。”黄泉主摸了摸冥忧的脑袋:“生来九窍,要知道我也才七窍,一窍换一命,是以世人常言黄泉主与天地共生,生来就是半神的命格,不过他现在只剩下八窍了。”黄泉主说着看向慕洗风:“他方才替你挡下那小儿一掌,少了一窍。”   慕洗风一脸震惊。   所以冥忧所说“如有来生”不算妄言。   江昼吟敏锐察觉到其中玄妙,试探性问道:“那小徒与小少主这是……”   “结缘了。”黄泉主一脸赞许,够聪明。   慕洗风结结巴巴:“结、结缘?”   “你可以理解为你俩有了姻缘线。”江昼吟也不知道是福是祸,那冥忧分明是故意的,用一窍换了“如有来生一定会爱她”的承诺,冥忧乃半神之躯,如此慕洗风跟他就有了抹不去的牵扯。   冥忧抓着黄泉主的胳膊,露出半张娇羞的面庞:“慕大哥,我不为难你,我会等你想要合籍的时候。”   慕洗风:“……”   片刻后慕洗风叹了口气,询问黄泉主:“少了一窍对你们可有影响?”   黄泉主跟冥忧齐齐一愣,紧跟着冥忧眼底迸发出奇异的光彩,看样子恨不得立刻跳起来给慕洗风亲一口。   黄泉主笑了:“你这小儿倒是心善,能考虑到这些,无甚……”胳膊被狠狠一掐,他临时改口:“只是会稍微虚弱点儿。”   说完冥忧应景地掩唇轻咳,我见犹怜。   慕洗风到底过意不去,他当时吓坏了,以为冥忧真的会死。   黄泉主用术法重建了两座木屋,跟从前的相差无几,但到底不是亲手搭建的,少了滋味,江昼吟师徒三人全都带伤,需要调理几日,以防凌天盟的人再找上来,黄泉主为报他们倾力搭救之恩,乐于当回守门人。   江昼吟除了用神魂滋养筋脉,还重新炼丹,黄泉主起初没当回事,只是在院中坐着喝茶时忽见头顶祥云翻腾,云雾中似有青鸾飞舞,六品?!   黄泉主蓦然起身,他倒不是惊讶于六品金丹,而是这个时代还有纯净的炼丹师存在?自上古时期炼丹师就挺少见的,一个宗门出一个恨不能当祖宗一般供奉起来。   “前辈要吗?”江昼吟见黄泉主出现在门口,将手中的金丹双手奉上。   黄泉主有点儿动心,这金丹色泽圆润,药香扑鼻,可见是至纯至净的好东西,但一想到江昼吟区区元婴期的修为,怪可怜的,于是摇头:“不用,我就看看。”   江昼吟道了声“好”,然后喂给身侧的傅醒幽。   丹药药效猛烈,傅醒幽立刻盘腿端坐。   黄泉主皱眉:“他才金丹期你就喂他六品丹药,会不会太猛了点儿?”   江昼吟斜睨着傅醒幽:“前辈可曾听过挂逼?”   “啊?”   “他很快就不是金丹期了。”江昼吟笑道。   江昼吟太熟悉挂逼剧本了——一步一法宝,两步一灵草,所谓六品对旁人而言是负累,会承受不住爆体而亡,但对主角来说是打下坚实基础的天梯,日后修为飞速靠的就是这个契机。   果不其然,三日后天上雷云密布,轰鸣声不绝于耳,有了六品金丹加持,傅醒幽像是有用不完的灵力,也是这个时候黄泉主才明白,为何那天赵无放非要杀傅醒幽不可,此子天赋,即便放在上古时期也是数一数二!   天雷轰隆劈下,顷刻间将四周砸出一个方圆百米的深坑,傅醒幽立于其中身形挺拔,这个背影倏然让黄泉主一愣,太像了……跟他记忆中的某位绝世大能完美重合。   “要破境了!”黄泉主说道。   果不其然,伴随着震耳发聩的“轰轰”声,傅醒幽的修为节节攀升,自他身上爆发出金光,好似强悍的结界般对抗着那些天雷。   “元婴前期……”   “元婴中期……”黄泉主稍微瞪大眼睛。   傅醒幽身上的金光还在暴涨,修为仍旧往不可能突破的极限上怒吼而去。   “元婴……”黄泉主的声音戛然而止。   江昼吟:“元婴后期。”   怎么可能?!此子竟然能一跃境界中的三小境!在他记忆中只有一人才能做到!黄泉主这么想着,一个念头倏然涌现,不会吧……那位这么无聊的吗?   黄泉主想起江昼吟说过,傅醒幽是天命阁亲自送上瑶云派的……一条线串联起来,黄泉主深吸一口气。   傅醒幽的修为停滞在元婴后期大圆满的门槛上,无论如何努力也冲破不了那层禁锢,眼瞅着雷云就要散去,他顿时有点儿着急,胳膊却被人轻轻抓住,有熟悉且安定的力量传来:“醒幽,够了。”   傅醒幽心境快速平和,他睁开眼睛看向江昼吟,淡笑:“师尊……”   傅醒幽力竭,倒下去的时候被江昼吟抱住。   “师尊……”   “嗯?”   傅醒幽将脑袋往江昼吟脖颈里蹭了蹭,声音更小:“我喜欢你……”   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将这四个字说出来。   效果显然不一样。   江昼吟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声音带动血液震颤,他调整了好几下姿势,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个人舒舒服服带回木屋,还是黄泉主走上前,好心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江昼吟讷讷:“嗯。”   黄泉主正要伸手,就见傅醒幽睁开眼睛自己站稳了,他抓着江昼吟的胳膊稍微稳住身形,冲黄泉主一点头:“多谢前辈,不需要了。”   黄泉主:“……”   江昼吟:“……”   傅醒幽最后还是如愿让江昼吟背了回去。   翌日清晨,天上又是祥云汇聚,黄泉主原本在开垦菜园,见状风风火火往木屋冲,果不其然,江昼吟手中又捏着一颗六品金丹,老规矩,江昼吟礼貌询问黄泉主:“前辈要吗?”   黄泉主拉不下面子:“不用……”   然后就见江昼吟仰头自己吞了。   期间循着祥瑞而来的修士不少,全都被黄泉主轻而易举抹杀,他是修真界中屈指可数的大乘期上古大能。   然而一颗金丹下去,江昼吟却没有突破,黄泉主明白他是在压着,倒是心性极稳。   没办法,江昼吟必须保证筋脉全部复原,否则日后必成致命隐患。   第三天的时候,江昼吟退而求其次,炼了一颗五品丹药给慕洗风,五品跟六品差距极大,而慕洗风肯定受不住六品的霸道反噬,又过几日,天上惊雷再现。   黄泉主算是看明白了,这师徒三人排着队破镜呢。   见到慕洗风体内金丹运转的时候,江昼吟松了口气。   “你这两徒弟天赋都很高。”黄泉主忍不住看了傅醒幽一眼。   江昼吟点头,“确实,随我。”   冥忧似乎翻了个白眼。   说真的,傅醒幽的修为都快赶上他这个当师父的,江昼吟多少该有点儿危机感,然而没有,人家躺平。   “慕大哥!”冥忧撞开欲要上前的江昼吟,一把扶住慕洗风,笑得比花娇:“你好厉害哦!”   慕洗风红着脸:“还、还好。”   江昼吟眯了眯眼,这姑娘似乎对他有敌意。   “你徒弟太在意你了,我孙——女吃醋也在情理之中嘛。”黄泉主笑道。   “那个。”黄泉主话锋一转,“你能炼七品丹药吗?”   “目前不行。”江昼吟说:“稳定六品,但等我迈入出窍期就可以了。”   黄泉主:“……”稳定六品,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吗?   没办法,任谁像江昼吟似的穿梭过无数个修真世界,又聪慧无双,只要是动手怎么都能学出个名堂来,炼丹功法已经融入他的灵魂,哪怕再去一个修真界也一样。   接下来祥云汇聚的时候黄泉主已经见怪不怪,冥忧仍是喜欢缠着慕洗风,慕哥哥长慕哥哥短,给慕洗风都要喊自闭了。   昨晚魅毒又发作,因为慕洗风刚入金丹兴奋地去后山修炼,江昼吟他们也不用再挪个地方,那句“我喜欢你”过后,傅醒幽像是彻底打开了任督二脉,行为上都要大胆很多,将江昼吟整个禁锢在怀中,一共三个吻,第一个在眉心,第二在鼻尖,第三个的时候江昼吟稍微有些反抗,于是轻轻落在了唇角。   傅醒幽仍是不勉强。   但江昼吟一晚上在舒适、兴奋、纠结、苦恼中来回徘徊,导致这一觉睡得像倒贴灵气,起来很没有精神。   江昼吟步伐懒散去木屋后,别问修真者还要尿尿吗这样的问题,江昼吟表示手动放水的享受无与伦比。   江昼吟相中一棵老树,四周灌木横生很容易遮蔽身形,他也是上到一半才听到隔壁有动静,于是扒开灌木:“这么巧,你也……”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冥忧那张清丽好看的脸。   江昼吟愣住了,冥忧也愣住了,只余下水声潺潺。   江昼吟控制不住地视线下移,但是没移到底,他担心长针眼,而眼前的一幕已经足够说明一切,江昼吟脑子很乱,冥忧带来的刺激感越来越强烈,他到底没忍住:“啊!”   冥忧吓了一跳,上来就要捂江昼吟的嘴:“你别叫!”   哪儿还有平日的娇嫩?完全就一少年音!男的!货真价实!   这尼玛还是个女装大佬?!   傅醒幽听到动静过来,因为站在高出,所以就看到师尊提起袍子往外跑,后面追着姿势同样豪迈的冥忧。   傅醒幽::“……” 第40章 你好像很同情我哎(4000+)   冥忧出窍后期的修为,追个江昼吟不成问题,只见他足下猛地一点,裙裾以一种极为不雅观的幅度跟着他在空中翻飞,傅醒幽瞳孔骤然缩成一个点,心中只剩一个想法:冥界女子皆如此凶猛吗?   噗通——   江昼吟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他也算阅人无数,万万没想到会折在一个女装大佬身上,“你他妈……吃秤砣的吗?这么重!”江昼吟努力抖了抖:“起开!”   “你别告诉慕大哥!”冥忧压在他身上。   江昼吟被按得动弹不得,只有脑袋拼命往后拧:“凭什么?你假死已经骗过我徒弟一次了,还打算骗他第二次?”   “是我爷爷!”冥忧着急将锅甩出去:“我诞生于冥界幽海,因为容貌生得昳丽,所以爷爷开始当我是女孩子,哪怕后来确定我是男孩子,也拿我当女孩养,这次女装是跟爷爷打赌输了,我愿赌服输而已,没想欺骗你们!”   “还容貌昳丽,你要脸不要?”江昼吟哽着脖子吼,然后意外瞥见傅醒幽就抱剑站在不远处,立刻大吼:“救为师!”   傅醒幽没动,而是上下打量着冥忧,似乎心中有什么认知轰然颠覆,“你是……男的?”   冥忧:“……”   江昼吟:“……醒幽都接受不了,我看你怎么跟洗风交代!”   傅醒幽不愧是个挂逼,人生观重新建立,提剑匆匆而来,冥忧担心他砍自己,先一步让开了,江昼吟在傅醒幽的搀扶下站起身,然后没好气地:“你跟洗风说还是我说?我提前告诉你,洗风平生最恨之一便是欺骗。”   冥忧理亏,忙不迭:“我说,我说。”   对方到底是未来的黄泉主,江昼吟站在道德制高点指两下就行了,见好就收。   回木屋的时候江昼吟见傅醒幽心不在焉,笑着问:“第一次见人女装?”   傅醒幽诚恳点头:“嗯。”   江昼吟笑开了,他已经不如傅醒幽高,抬手去够这人的脑袋:“师尊在呢,吓不着。”   冥忧应该是跟黄泉主说了什么,反正等这老头再出来时眼神闪躲,“那什么,凌天盟的人已经不敢再来了,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继续历练吧。”江昼吟这么说着,传音石亮起。   “赵无放那个……他没把你怎么着吧?”陆终然的声音急迫响起,大有江昼吟说缺胳膊断腿他就追上凌天盟。   “还行,遇到黄泉主仗义出手,给他们全杀了。”江昼吟云淡风轻。   那边一阵死寂后,陆终然声音放轻:“嗯……你跟黄泉主在一起?”   “嗯。”江昼吟接道,“不过快要分开了。”   “别。”陆终然忽然语气一沉:“黄泉尊主,肃月仙尊想跟您见一见。”   黄泉主就在江昼吟身边,闻言冷笑:“有什么好见的?说说他凌天盟弟子如何破我的道吗?”   话虽如此,江昼吟却从黄泉主的话语中听出他是想见的。   肃月仙尊……上古战神之一,算起来跟黄泉主应当是旧识。   “我备了你最喜欢的青松酒,来吗?”一道低沉平和的嗓音,沾染些许笑意。   黄泉主斜睨着传音石,“真的?”   “真的。”   “行吧。”黄泉主姿态很高:“我勉强一去,对了,你门中弟子赵无放,是我杀的。”   肃月淡淡:“他破了你的道,该杀。”   这就是修真界的强弱法则,若赵无放死在旁的宗门手上,恐怕此时已经血流成河,可杀他的是黄泉主,谁敢谈“公道”二字?   “昼吟,你们也来。”陆终然说:“我在凌天盟。”   陆终然的吩咐江昼吟很少推辞,当即点头:“行。”   “宿主……”系统的声音幽幽响起。   江昼吟顿时一个激灵,对!凌天盟你有坑没有?他仔细回忆了一番,松了口气,没有!   黄泉主拿出一个赶路的法器,放大就是条船,眨眼千里,半日后就能抵达凌天盟,彼时法器穿梭在云层中,一阵低咳声中,江昼吟看到慕洗风扶着冥忧出来,还体贴地问他需不需要喝枇杷水,演上瘾了?   但江昼吟刚往前一步就被黄泉主拽住胳膊:“小辈的事情我们就别管了。”   江昼吟盯着黄泉主不说话。   黄泉主有点儿心虚,辩解道:“遇见你们全属意外,并非有意隐瞒,冥忧对你大徒弟是认真的,你给他点儿时间嘛。”   江昼吟:“……我这大徒弟才迈入金丹,资质不错但绝非上乘,他们若要合籍您也同意?”   黄泉主反问:“为何不同意?我们冥界可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喜欢就要,管你是什么。”   江昼吟无言以对。   巧了吗这不是?他也是这个教育理念,只要不长歪,所思所想全凭本心。   快要抵达凌天盟的时候,江昼吟忽然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黄泉主,黄泉主接过,不明所以地打开,差点儿被七彩光晕闪花了眼。   “这是……”   足足八颗六品金丹!色泽醇厚,香味交替,作用不一,对黄泉主而言六品已经用处不大,但架不住物以稀为贵,如今的炼丹师根本入不了黄泉主的眼,所以此等好物留着做收藏或者给冥忧用都行啊。   “给我的?”   “嗯。”江昼吟神色温润:“多谢前辈这段时间的照顾,待晚辈境界突破,定亲自入冥界奉上七品金丹!”   “一言九鼎?”   “说到做到。”   修真界人人贪婪,守着手中的宝贝不舍得让人碰一下,但江昼吟不同,他知恩图报,深藏不漏,跟自己说起来话虽然敬重但不卑不亢,黄泉主许久不曾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当即将盒子收下:“小儿,老头我瞧得上你,日后有难处可以来找我,我若心情好,可以帮你一帮,当然,有七品丹药我肯定帮你,还有,如果你大徒弟跟我孙——子成了,我什么都帮!嘶……正好咱俩在,不如把婚事定了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江昼吟看着云层后浮现凌天盟巍峨惶惶的正殿,搪塞道:“小辈的事情我不干预,再看再看。”   凌天盟弟子全出来了,以方阵摆开,白衫负剑,场面恢弘。   嗡——   黄泉主的法器落地,凌天盟盟主谢洪元率领全部内门弟子恭候,不仅如此,殿外各门各派服饰不一,且翘首张望,正中间站着的就是陆终然,身侧跟着万书长老跟蕴宝长老,陆终然还算淡定,万书跟蕴宝则瞪大眼睛,为何在如此端肃严谨的场合中,他们门派的昼吟仙君会跟着黄泉主一起下来?!   那可是黄泉主啊!上古大能!   不仅如此——   黄泉主穿着朴素,还是那满身补丁的衣服,正匆匆跟在江昼吟身侧,着急忙慌的:“你再考虑考虑!”   江昼吟身姿潇洒如谪仙,一点儿没给黄泉主面子:“不用考虑了!”   陆终然额角飙出一滴冷汗,心想师弟你在做什么……还不用考虑了……你直接答应啊!!!   黄泉主恨恨磨牙:“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呢?定下来,省的夜长梦多嘛。”   江昼吟倏然止步,跟黄泉主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说:“他们已经结缘了,您担心什么?”   黄泉主哼哼两声:“这不是为了万无一失吗?”   这就导致出现了一个奇景,包括谢洪元在内,所有人瞪着眼睛盯着他俩,说了什么?没听到!   等黄泉主跟江昼吟说完转过身,所有人要么匆忙移开视线,要么赶紧低下头。   谢洪元心念疾闪,却猜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上前躬身说:“晚辈谢……”   “行了行了。”黄泉主打断,“我去找肃月了,你们随意。”说完强大的威压笼罩众人头顶,他只是一步,就已经出现在了正殿后的另一座山头上,带着冥忧很快消失在大家视野中。   冥忧临别时还递给慕洗风一个恋恋不舍的眼神。   慕洗风别扭死了,冥忧为了救他少了一窍,他实在心中难平,对方无论修为如何到底是个女儿家,慕洗风确定自己不喜欢,但也放心不下,就在这时触及到傅醒幽的眼神,慕洗风一愣,忍不住问:“师弟,你好像很同情我哎。”   傅醒幽移开目光:“没有的事。”   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江昼吟有些不适,正好人群避让开一条路,陆终然从中走出。   江昼吟较之在繁云山的时候明显有精神了些,陆终然点头表示放心,紧跟着神色一变,来回扫视傅醒幽跟慕洗风,破镜了?!   陆终然惊疑不定:“你们去了不知名的墓冢跟秘境吗?”   “就去了一个叫抱风城的地方,然后……”江昼吟想到这里是凌天盟,批判赵无放不行,于是话锋一转,“阴差阳错遇见了黄泉主。”   “这样。”陆终然还在震惊,“醒幽怎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一些人才发现傅醒幽金丹运转流畅,天庭饱满灵气充裕,威压阵阵,分明是元婴后期!   两盟三派八教,对于一些好苗子彼此都心中有数,傅醒幽算是这一辈中的杰出代表,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但确实在其他门派中大有名气,本以为十年结丹已经骇人听闻,谁知不过走了一遭万千结界竟又提升了!他已经是所有同辈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天骄。   跟在陆终然身后的韩远山神色惊悚,紧跟着略显无奈地苦笑,他本想着最晚三十年之内追上傅醒幽的脚步,谁知根本不是对手。   傅醒幽抱剑而立,并未想到这些,他满脑子都是冥忧女装娇俏的样子,草……忘不掉啊,大师兄要怎么办?   江昼吟跟着陆终然往大殿内走,谢洪元到底没忍住:“敢问昼吟仙君方才在与黄泉尊主商议什么?若是本座能帮上忙,定万死不辞。”   陆终然瞥了谢洪元一眼。   江昼吟岂能不知其中深意?但他是瑶云派的人,于是莫测高深道:“多谢谢盟主惦念,不过是私事罢了。”   私事就是不能问不好说,谢洪元哪怕再抓耳挠腮都得忍着。   谁能想到黄泉尊主刚叩问六界就是跟人人嘲弄不齿的昼吟仙君一起?   “掌门师兄。”江昼吟稍微靠近陆终然些。   陆终然附耳去听:“嗯?”   紧跟着掌中就被塞了一样物件,他只低头看了一眼就急忙收起来,六品金丹!江昼吟搁那儿批发炼造,还留下了几颗,也就这颗破除业障的陆终然用得上。   而谢洪元也瞥见了,心中顿时酸水翻倒,他自然以为这丹药是黄泉主赠于江昼吟的,不知这人走了什么狗屎运!谢盟主哪里知道昼吟仙君兴致好了总要炼一炉。   一进大殿,还有几个熟悉面孔,多是在浩然盟学习时认识的同窗,江铄也在,一看到江昼吟就愤愤偏开头,明显还在生气,江昼吟似乎都能听到他心里的咒骂:混蛋!渣男!   嘿!小孩子心性,江昼吟刚露出一抹笑,笑意就僵住了。   八教几乎全在,看来大家齐聚凌天盟是有要事商讨,这点江昼吟才知道,而其中琼玉教的掌教正神色哀戚地望着他。   系统沉沉叹了口气。   江昼吟:“……”   谢洪元已经将江昼吟列为重点观察人物,见状眼神在琼玉掌教柏峰跟江昼吟身上来回一扫,“柏掌教认识昼吟仙君?”   江昼吟暗自祈求,我错了,闭嘴吧!   然后就听柏峰愁苦万分地来了句:“从前认识,现下……是我对不起昼吟仙君。”   傅醒幽眯了眯眼。   江昼吟忙不迭:“没没没,柏掌教言重了!”   柏峰愣愣看着他:“你还是怨我……”   就说谁能看到这一幕不多想?   陆终然是见识过魔尊替妖尊那一幕的,逐渐明白师弟似乎带着某种目的性,而非真的喜欢,但也没想到江昼吟囊括范围这么广泛,一时间神色复杂:“你……”   江昼吟不敢看傅醒幽的脸色:“我……”   然后就听傅醒幽凉凉:“师兄,你好像很同情我哎。”   慕洗风:“没……”   死寂中,只余下万书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第41章 下次不许再问了(4000+)   柏峰这事吧……江昼吟仔细回忆。   刚入这个世界时江昼吟第一批攻略的人中就有柏峰,且此人乃重点攻略对象,原因就一个——柏峰情绪过于泛滥,稍微给他点儿甜头就好感度飙升,再稍微做点儿恶事就印象分猛降,情绪值跟过山车似的,在他身上江昼吟跟系统赚麻了。   柏峰算是个小天骄,琼玉教上下都捧着他,可天性软弱,骨子里有种说不清的圣母情节。   真要计较,那也是柏峰动心在先,毕竟江昼吟对一个人好,谁体验谁知道,起初柏峰不可避免地沦陷,奈何同门师妹不允许,她跟柏峰青梅竹马,早已芳心暗许,一次众人结伴去抢魔兽看护的灵草,江昼吟被柏峰师妹算计,那女人自己掉下蚀骨潭,却说是江昼吟推的。   怀中的女人奄奄一息,又同自己一起长大,柏峰抬起头,难以置信又略显厌恶地看着江昼吟。   当时众人都说有误会,但江昼吟站在三米开外一言不发,好似默认。   从表面上看就是一场为了争夺柏峰的爱恨情仇,大家只得感叹一句三角恋伤人,事实上江昼吟跟系统看着猛涨的积分都笑嗨了,柏峰当时心情几何,他根本没在意。   之后柏峰的师妹需要一救命法器,江昼吟明明有却不给,这次倒不是因为积分,而是这女人污蔑在先,他又不是泥捏的,如此柏峰便觉得江昼吟从前伪装太好,实则骨子里善妒嫉恨,一怒之下要跟江昼吟划清界限,江昼吟也不扭捏,转头就走了。   但凡放在任何一个话本上,都能更新出三百章来。   江昼吟对柏峰有那么点儿愧疚,却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刚来时一举刷新舔狗任务的记录,他迫切想挣脱开身上的枷锁,所以没把柏峰的心情考虑得那么周全。   但如今柏峰跟其师妹宋宛莹已经终成眷属,早些年江昼吟听人说他们还有一个女儿,细细想来往事如烟,不足回首。   所以这不算玩弄感情吧!江昼吟逐渐底气十足,他确实不喜欢柏峰,说当时为了积分也好,为了柏峰未来掌教身份刻意讨好也罢,总之这也是人情世故,后柏峰偏听偏信,他懒得解释罢了,江昼吟挺烦一个下三滥手段就上钩的人,蚀骨潭遇骨则化,若真是他推的,按照他当时的站位,宋宛莹应该尸骨无存,怎么就烧了一小部分皮肤?那女人都是算好的。   哪里像自己小徒弟,江昼吟觉得就算他亲口承认推人下去,傅醒幽也得义正言辞来一句“师尊怎会做这种事情?无稽之谈!”   《差距》。   这么一想,江昼吟倏然从跌入坑的慌乱里挣脱开,腰板挺直了,眼神也从容悠然起来:“柏掌教不必这么说,你我不过结伴同行过一小段路,于修真一途而言转瞬即逝,如今尘土皆散,当年如何我都记不清了,柏掌教不必再提。”   底气十足地说完,还下意识看了傅醒幽一眼——瞅见没?为师问心无愧!   傅醒幽:“……”   柏峰神色顿显落寞,好似备受打击,“尘土皆散吗……”   万书“刷啦”撕掉刚写的一页,重新提笔,不对!瞧着不像是昼吟仙君爱恋不成,而是琼玉教掌教单相思!   蕴宝抽空看了一眼,顿时跟长了针眼似的赶紧皱眉移开,他就特佩服万书这想象力。   “掌门师兄你们有事相谈对吧?”江昼吟看这么多人就心慌,担心一会儿再炸出一个坑来,急于逃离现场:“我还不够格,先去后面休息。”   格局,我先把自己贬低一番,看你们怎么喷我。   谢洪元忍不住扫了江昼吟一眼,此人自从死里逃生一回,跟从前确有不同。   事实上,江昼吟虽然被人尊称一句“仙君”,但那是陆终然拼命护短保下来的荣耀,为的是让他在六界行走不那么艰难,但本质上此人无任何功勋,像这般决定六界的大事,没他什么话语权。   江昼吟要撤傅醒幽自然跟上,但包括谢洪元在内,好几个举足轻重的掌门级别人物都笑盈盈让他留下,此等天赋异禀的天骄,该早点儿参与。   江昼吟明白他们的意图,同傅醒幽点点头,示意可以。   但傅醒幽却瞥见一旁蠢蠢欲动的江铄,那说什么都不愿意了,他同陆终然微一点头,沉声道:“弟子刚破境不久,又一路劳顿,灵力不足心魂不稳,想好好休息下。”   陆终然心想我看你面色红润气色绝佳,怎么就心魂不稳了?但好学生有特权,陆终然肯定以傅醒幽的身体为重,当即应道:“也好,谢掌门啊……”   “来人!”谢洪元立刻吩咐弟子带他们去客房水榭。   慕洗风抬手蹭了蹭鼻尖,憋住笑,师弟什么都好,就是醋味太重。   一到水榭,凌天盟弟子亲眼看着傅醒幽挤进江昼吟的房间,原本想说一句“您的房间在隔壁”,却见傅醒幽眸色幽沉,“哐啷”一下关上房门,凌天盟弟子呆住了,慕洗风在一旁好心解释:“我师尊帮师弟稳固一下心魂,道友不必担心。”   “哪里哪里。”这弟子登时受宠若惊,虽然都是两盟的内门弟子,但他看到慕洗风只有满心敬佩,听说拜入山门也就十几年,一跃迈入金丹期,实在羡慕死人,说着话一句轻盈动人的“慕哥哥”响起,这弟子跟慕洗风抬头,只见一抹水蓝色的“云”砸下来。   慕洗风下意识接住冥忧,跟着赶紧放开,忍不住沉下脸:“又闹什么?”   “没闹……”冥忧委屈巴巴,好似弱柳扶风般,“我少了一窍,偶尔修为不受控制。”   慕洗风被拿捏得死死的,硬邦邦问:“难受?”   “嗯。”冥忧点头:“爷爷喝酒不理我,那里全是泉水,根本没休息的地方。”言下之意,我就来找你了。   慕洗风一个头两个大,下意识看向带路的凌天盟弟子:“这位道友……”   “我懂我懂。”该弟子都不敢直视冥忧,只觉得仙女下凡不过如此,他见过那么多女修,都没黄泉主带在身边的这位国色天香,看样子美人明显心仪慕洗风,他便愈加佩服了,真是事业爱情双丰收,羡慕不来!   凌天盟弟子面红耳赤,跌跌撞撞跑了。   慕洗风:“……”   房间里,同样头大的还有江昼吟,他被傅醒幽禁锢在方寸间,小徒弟跟煞神似的,脸色沉得能拧出水。   该喝斥一句“放肆!”再一脚踢开,但江昼吟却在短暂的对峙后“噗”一下笑出声,无奈开口:“又怎么了?”   “师尊以为呢?”傅醒幽阴恻恻:“那个柏峰……”   “哎哎哎,这锅我不背啊。”江昼吟去够一旁高桌上的茶壶,单手给自己倒了杯,拿过后边喝边说:“我也没撒谎,顺路结伴同行,如今搁你们年轻一辈中都很正常啊。”   傅醒幽眯了条眼缝,“当真?”   江昼吟唇上水色盈盈,倏然间占据傅醒幽的全部感官,他没有察觉到,反而轻轻松松:“骗你作甚?”   傅醒幽没动,就盯着江昼吟的唇。   他的目光很专注,好像那是什么稀世珍宝,江昼吟开始别扭,试着推了推傅醒幽:“解释完了,让为师出去。”   “师尊……”傅醒幽寸步不让,他目光下沉,带着压迫感跟侵|略性,嗓音却低低的:“我好没有安全感啊。”   江昼吟:“啊?”   傅醒幽稍微躬身,凑到他耳边:“师尊能给我些保障吗?”   “什么……”   话没说完,唇上的触感转瞬即逝。   紧跟着江昼吟脑子轰就炸了。   卧槽……这个逆徒占他便宜!   江昼吟跟被剥夺了清白的黄花闺女似的,蓦然捂住嘴唇,一个“你”字也含含糊糊。   “我原本想着再等等,可师尊招惹的桃花实在是太多了!”后三个字杀意重重,傅醒幽随后又笑,带着几分罕见的痞气,“师尊,如果您日后一定会合籍,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江昼吟:“……”   “我不好看吗?”傅醒幽继续卖弄:“我会在三百年间快速成长起来,我会保护师尊,不管任何事情,只要师尊一句话,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昼吟缓缓放下手,耳根燥热,他稍微偏开头:“这些情话你都是跟谁学的?”   “不是情话。”傅醒幽纠正:“是承诺。”   三百年就成为名震六界的大能,换别人江昼吟能嘲笑到他祖坟冒烟!可在傅醒幽身上,似乎不是不可能……长得确实好看,又护短,没理由拒绝。   “宿主。”系统轻声:“您心动了啊。”   江昼吟怒吼:“你一串数据你知道个屁!”   “可你的神魂在笑……”   “……”   或许更早前江昼吟就心动了,不然傅醒幽那日抚摸他唇瓣的时候就该断绝关系,可舍不得,放不下,只能纵容着。   半晌,江昼吟叹了口气,直视傅醒幽:“你还小,还没见过真正绚烂无双的人,为师给你时间。”   傅醒幽蹙眉:“我见过。”   “好~”江昼吟笑了下,“醒幽,以后若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说。”   “只喜欢师尊。”   江昼吟:“……”   “我还想吻你,师尊。”傅醒幽眼底闪烁着红芒,那是被苦苦压抑的妄念跟欲|望,他拉近跟江昼吟的距离,“可以吗师尊?”   傅醒幽放在江昼吟身侧的手蓦然收紧,他的吻克制而温柔,却传递给江昼吟一种恐惧……这狼崽子未来真的要吃人啊。   傅醒幽的气息很好,江昼吟一个刷分狂魔,每个世界都干脆利落,死的时候处男一枚,算起来,这还是他初吻……   “好了。”江昼吟推开傅醒幽,稍稍喘着气,他鬓角的发垂下一缕,眼角眉梢全是荡漾开的春水。   傅醒幽狠狠闭上眼睛。   “师尊。”傅醒幽调整好后开口:“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像魔尊妖尊江铄柏峰等等一系列的坑,还有多少?”傅醒幽不愧是挂逼,一语中的。   江昼吟:“……”   问得好,下次不许再问了。   见江昼吟不说话,傅醒幽好似明白了,差点儿让气笑。   “你从前干什么呢师尊?”   “难言之隐。”江昼吟略显讨好:“总之我跟他们清清白白,小手都没牵过。”   傅醒幽低头,他正牵着师尊白玉一般的手,罢了……师尊想说了他再听,如今他才是名正言顺的那一个!   傅醒幽没说死赖着,他很懂江昼吟的心思,乐于给他空间,陪着江昼吟吃了点儿东西就回到自己房间。   入夜,月色清冷,悠悠落在地上,江昼吟并未束发,靠坐在窗沿旁望着远方,唇上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挺好的,他不知道究竟什么东西好,但就觉得什么都挺好。   系统忽然飞出来,着急喊了声“宿主”,就一个猛子扎向远方。   江昼吟面色一变,步伐轻盈紧随其后。   系统最后停在一片桃林中。   “我说了滚!你听不见吗?!”有交谈声传来,江昼吟立刻捏诀隐去身形,他躲在一棵树后,终于看清了远处的场景。   谢宁周?谢洪元的儿子,凌天盟少主,白日里江昼吟见过。   而跪在地上苦苦扒着谢宁周裤脚,哭得梨花带雨的,看穿着是个内门弟子,长相……鼻涕眼泪糊一脸,实在辨不清。   谢宁周面色森冷,对哀求自己的人毫无动容,一把甩开:“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的这番心意拿去喂狗我都不会觉得可惜!日后再出现在我面前,休怪我不留情面!”   随着谢宁周这席话,系统跟着颤抖了一下。   江昼吟看不懂了,他拍拍系统圆滚滚的脑袋:“你受万书影响爱看情情爱爱了?这还代入感挺强。”   “不是……”系统哼哼。   等谢宁周一走,那内门弟子索性趴在地上,哭得愈加肝肠寸断,卧槽不至于吧,江昼吟心想。   “老六啊!”系统忽然喊了一嗓子冲出去。   江昼吟愣住,眼睁睁看着一个亮度明显不够的光球从那个内门弟子身体内飞出,然后跟自家系统抱在一起,砸地上后仍紧紧相拥,面条一样的数据眼泪连绵不绝。   “大哥!是你吗大哥?!大哥我好惨!我跟了一个废物宿主!我快要消失了呜呜呜!”   那内门弟子抬起头,情绪哀戚,哽咽着问:“你在骂谁废物?”   江昼吟:“……”看懂了,舔狗任务的,混的真惨。 第42章 把格局打开   星象和谐,万籁俱静下,江昼吟听着身边的青年哽咽着哭诉。   林邡,死的时候也就刚成年,从小生活优渥,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天真到有些蠢,就这还被迫绑定了难度系数最高的“舔狗任务”,一路走来可想而知。   哭的比林邡更惨的就是他的系统,小光……算了,小黑球,能量不足连最起码维持亮度的电量都要没了,哭得整个球都贴在了地上:“他连一个人都没攻略下来啊!这还是我们的第一个世界!呜呜呜,还有七天时间,再不到及格线宿主消散,我也要被回收的呜呜呜……”   江昼吟深表同情。   一个世界可以有多个任务者,这点江昼吟在穿梭第九个世界时就知道了,当时撞上了“白莲花任务”的,还有“男配任务”的,“主角任务”的,江昼吟混迹其中简直最惨,毕竟“舔狗”从字面上就输了,然而江昼吟踩着这些人狂刷积分,最后死遁离开后世界能量极为不稳定,“白月光任务”的管理者甚至过来要人,是个放大版的光球,跟江昼吟的上司——另一个放大版光球打得十分惨烈,一路滚到主神空间要求给个说法。   江昼吟自愿留下,他舍不下曾经的那些积分,又不会转让过去。   现下……江昼吟看着林邡,心中有了些想法。   “行了,别哭了。”江昼吟揉揉林邡的脑袋,笑着说:“我帮你。”   “你谁啊?”林邡哭得情难自已,觉得江昼吟消遣他,还倒霉地遇到了同行竞争。   直到自己的系统将一个数值面板怼到脸上。   “他是谁?”老六语气深奥到好像他掌控了天大的秘密,“舔狗任务记录保持者!刷新者!创新者!被称之为‘狼王’的封神级别人物!是所有任务,听着,所有任务中唯一一个挣脱开主神束缚,积分点满的传奇男人!”   老六每说一句,都造型多变,江昼吟倒是神色从容,但自家系统眼睛已经开到了天灵盖上。   林邡愣愣盯着江昼吟,他自然听说过江昼吟的事迹,“舔狗任务”者没人权,大家内卷严重,还都瞧不上他们,但提及那个传闻中的男人,皆讳莫如深,敬佩不已。   林邡哆哆嗦嗦伸手抓住江昼吟的手,看样子恨不得给他跪下,眼眶通红:“大、大佬……我、我我……”   “我知晓。”江昼吟抽走,淡笑道:“我会帮你,同时,你也要帮帮我。”   系统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宿主……”   江昼吟又开始耍赖了,他笑着问系统:“你们有规定,任务结束后不得给曾经的宿主提供任何帮助,所以我从鬼蜮出来没麻烦过你,但是有说过,已经解放的前任务者不能跟现任务者交流吗?”   系统:“……没有。”   江昼吟是唯一一个挣脱开主神束缚的,有关规定还没提上日程,所以说起来的确不算违规。   系统决定不管了,反正它在度假。   江昼吟拍拍林邡的脑袋,淡淡道:“你现在的攻略对象是凌天盟少主谢宁周?”   林邡:“对。”   “但谢宁周看起来不配合。”   林邡拖着哭腔:“他的积分一直不涨。”   江昼吟又问:“就他一个攻略对象吗?”   “嗯。”   江昼吟叹气。   “一个你攻略个屁啊。”   “……”   江昼吟低头看向林邡,眼底好似能氤氲开浩瀚星辰,犹如蛊惑般:“毫无希冀地等待一个人的回音,你会焦灼,会沮丧,但等待十个人的呢?你会觉得烦恼,觉得逼事真多。”   林邡瞳孔一颤,好似受到了什么点拨般。   江昼吟:“我需要你把格局打开。”   两个系统:“……”   “凌天盟有对你的好的人吗?”   “有。”林邡点点头,毕竟他本性放在那儿,挺讨喜的,所以头顶两个师兄对他都不错。   江昼吟:“将他们全部列为攻略对象,谢宁周暂且不用管了。”   林邡:“我可以吗?”   “还要一周你就要彻底死了。”江昼吟捏了捏他脸上的婴儿肥,“你还能自我怀疑?我要是你,后院的阿黄我都攻略,我给它最大的肉骨头。”   林邡擦干净眼泪,打起精神“嗯。”   “有任何问题就来找我。”江昼吟说:“等以后我需要了,我希望你也能帮我一把。”   林邡:“没问题!”   江昼吟跟林邡互换了一块传音石,看天色不早就打算回去,临别时他忽然轻声提醒:“对了,最关键的一点,任务只是任务,不能动感情。”   林邡天赋开启,已经隐约摸到了“舔狗任务”中某些实质性的东西,闻言重重点头:“嗯!”   老六最后跟系统拥抱,恋恋不舍。   “宿主。”系统坐在江昼吟肩上,天幕尽头已经出现了一抹鱼肚白,“老六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若是它这次能活下来不被回收,我送宿主一份礼物。”   江昼吟挑眉:“不会违反规定吗?”   “咱俩现在已经没关系了,不算走后门,我用自己的积分兑换。”系统蹭蹭他的脸颊。   江昼吟笑道:“行。”   三界会面雏形已定,妖界承诺魔界让出一方水域,与此同时魔界跟人界就相交的模糊地带彻底划清,这就涉及一些宗门的迁移问题,修真界庞大,不乏一些卧虎藏龙的小宗门,从确定好的领域开始,那些小宗门若想依附大宗活下去,就要来凌天盟商议,也算一件大事,各门各派的掌门都在观望,看有没有好苗子。   同时也要防止鬼界修士的偷袭,总之琐碎事情一大堆。   地点选在凌天盟,也是谢洪元要求的,三界会面一直在瑶云派,风头出尽,他自然不甘落后。   每天流水的酒宴,江昼吟时不时会带着徒弟们参加,他原本被人瞧不起、唾弃,如今一出现就跟众星拱月似的,目光全在他身上。   江昼吟恢复本性,那股疏离清冷的气质越发显露,让人一看向往,二看失神,不仅江昼吟,他的两位徒弟也是,俊朗天骄,在场又不乏同辈的男修女修,但渐渐的,众人发现慕洗风不行,因为黄泉主的孙女看得好严,一旦有谁接近,那女子就跟翩飞的蝴蝶一般落下,用自己倾国倾城的容貌让对方自惭形秽。   每每这时慕洗风都向师尊跟师弟投去求助的眼神,但他发现……这二人的神色很是个一言难尽,慕洗风隐约察觉到自己被隐瞒了什么。彡彡訁凊   黄泉主跟肃月仙尊喝酒,喝到如今都没喝完。   江昼吟坐在四方桌前喝茶吃糕点,一美艳女修一步一摇曳地走来,美眸流转,胆怯含情地看向傅醒幽。   “傅道友。”女修吐气如兰,不远处的几个修士都看呆了。   此等颜色,哪儿有男人不动心?!   傅醒幽一脸冷漠,“有事吗?”   江昼吟咀嚼的动作稍有减慢。   女修往前一步欲要说什么,却被绊了一下,粉唇微张神色惊恐,玉臂往前一伸就要倒下。   “哎?”江昼吟看着想扶一把。   却被傅醒幽一个眼神定住。   噗通——   女修摔了个结实,傅醒幽甚至于稍微侧开点儿,将场地让大。   众人:“……”是人吗你。   “醒幽?”陆终然忽然唤道。   傅醒幽颔首上前。   江昼吟看那女修好似社死般一动不动,好心询问:“没事吧?”   女修一阵风般刮出去,伴随着破碎的哭声。   江昼吟叹气,他这徒弟是不太懂怜香惜玉。   江昼吟喝到第二口茶的时候,肩膀被轻轻拍了下,一扭头看见是林邡。   林邡神色飞扬,哪儿还有几天前的哀戚颓败?   “我涨积分了!”林邡在江昼吟身边坐下,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失体统,他的思维还停留在现世,完全把江昼吟当成自己的再生父母,过命的好兄弟。   江昼吟也不在意:“说来听听。”   “大神说得对,舔一人为狗,狗东西谁喜欢?!”林邡狠狠出了口恶气,“我不仅攻略了我两个师兄,还把几个眼熟的外门弟子也算在其中,只是送了一次早点,积分暴涨!其中有一个暗地里骂我是舔狗,废话吗这不是。”   江昼吟看他露出獠牙,满意点头:“可以,再努力一段时间,你就能入门了。”   说着话谢宁周随着父亲谢洪元进来,看到林邡坐在江昼吟身边,眼神微变。   “卧槽!”林邡忽然说:“我积分值突然涨了。”   江昼吟:“……”这谢宁周是个贱皮子啊,林邡暂且不舔,他似乎不适应了。   “晾谢宁周两天。”江昼吟指点。   “晾死他都行。”林邡没好气,谢宁周算是个关键人物,他才舔的那么得劲儿,可结果呢?厌恶值卡在一个点上死活不动,好感度更是不涨,林邡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破灭的滋味不好受,现下也不怎么想看到谢宁周。   谢宁周见林邡根本不给自己眼神,反而贴着江昼吟紧盯着空气某处,不由得皱眉。   “卧槽又涨了!”林邡乐疯,积分上涨意味着他不用死,还能苟!   林邡感激死江昼吟了,一个兴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抱住江昼吟不说,还猛地亲了一口,吧唧——   声音脆响,紧跟着空气死寂。   万书站在三米开外,被刺激得没写下去,用笔杆先戳戳江昼吟,再戳戳林邡:“你们……”   有人将话补全:“你们在做什么?”   万书让开,傅醒幽眼中冒出红光。   江昼吟:“……”   林邡不觉得如何,他刚入大学,兄弟们之间也这么互相打闹开玩笑啊。   江昼吟沉沉叹了口气,将身上的林邡扒拉开,起身后一脸正气地抖了抖衣襟,一步迈出四方桌,随之身后好似被鬼撵了,一溜烟出了正殿。   傅醒幽哪儿给他这个机会?紧随其后的同时还有空扫林邡一眼。   林邡下意识捂住嘴唇,他怎么觉得……自己的这张嘴保不住了?   “你就这般……”谢宁周哑声,失望地看着林邡:“慕强花心吗?”   万书“刷啦”翻到空白一页,摆出一个“请”的姿势,他把笔杆戳烂!别客气。   江昼吟刚到一片竹林门口就被傅醒幽抓住了,傅醒幽带着他往里面一闪,紧随着将人按住,语气很沉,显然气得不轻,“师尊,我昨晚说的话,你根本没听进去。”   “我听了!”江昼吟无奈解释:“我也没想到林邡忽然来这么一出。”   傅醒幽瞳孔骤缩:“你连他姓谁名谁都知道!区区一个凌天盟弟子……”   江昼吟眼瞅着狼崽子要炸,急忙说:“我同他有点儿渊源,然后随手帮了一把,仅此而已。”   傅醒幽:“他亲你!”   “我也没料到,那孩子脑子不太好使,这在他们家乡类似于贴面礼,无关任何情爱,就是单纯表达感谢……”江昼吟说着说着安静下来,傅醒幽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江昼吟接着叹气,他抓住青年肌肉紧绷的手臂,因为身高差还要稍微踮一下脚尖,然后在傅醒幽轻颤的瞳孔中亲吻他的唇角,看青年气势不减,再亲吻他的唇,仍是那股好闻的气息,江昼吟没忍住轻轻含了一下,“林邡是真脑子有病,你别跟他一般计较了。”   傅醒幽:“……”他该一剑劈死林邡的,怎么就消气了?   傅醒幽丝毫不怀疑,哪怕有朝一日他被师尊捅个对穿,只要师尊说一句“情非得已”,他都会瞬间原谅。 第43章 你脑子没病吧?   林邡这一亲,还是让凌天盟小小轰动了一下,毕竟江昼吟如今大小也是个名人。   知子莫若父,谢洪元一看谢宁周的脸色便知他对这谄媚怯懦的内门弟子心思可能不一般,万万不行!谢洪元当即沉下脸,让人将林邡压至面前,陆终然也在,于是谢洪元绝口不提江昼吟,哐哐哐几个罪名扣下来,说林邡“举止不端”“心思不纯”“品行不正”,摆明了留下江昼吟的名声,将林邡随便处理掉。   林邡到底还没成精,又一直惧怕谢洪元,闻言以为他要死了,当即哽着脖子看向陆终然,“陆掌门!我与大……昼吟仙君一见如故,有点儿渊源,您不如等他回来问问?”   “放肆!”谢洪元怒斥:“还敢拖昼吟仙君下水!”   搁从前陆终然就随便谢洪元处理了,但林邡这么说,他竟然觉得很有可能,“你们有渊源就罢了,何必当众不成体统?”   昼吟仙君有体统这样东西?很多人如是想到,毕竟江昼吟纵横六界,舔|遍天下无敌手的时候,确也不要什么脸面。   林邡微愣,怎么积分又暴涨了?   一见如故?谢宁周脸色冰冷,还记得这人几天前抱着自己的大腿,说着喜欢钟情的话,如今就跟旁人一见如故了?   就在这时江昼吟从外面进来,看林邡跪在地上就露出一个不忍直视的神情,然后开始胡诌:“诸位,此子无意冒犯我,我也不生气,男子汉顶天立地,不拘小节,依我看此事就算了。”   陆终然问:“你跟他认识?”   “对。”编故事江昼吟有一手:“他出生一个渔村,二十多前我游历至此,是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因帮他父亲找回渔具得到盛情款待,当时此子刚出生,我抱上便觉亲切,没想到他尚且有两份天赋,竟然拜入凌天盟。方才我们相认他应该是太激动了。”   陆终然在这种事情上单纯的过分,点头:“原来如此。”   “嗯,他应该是把我当他爹了。”江昼吟口干舌燥,抓起桌上的茶就往嘴里灌,“毕竟我给他换过尿布。”   林邡:“……”   众人:“……”   那点子旖旎想象忽然就没了。   有这前因后果,江昼吟又亲自求情,谢洪元抬手示意弟子将林邡松开,但江昼吟一看这老头的脸色就知道他察觉到了什么,林邡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得想想办法。   林邡下意识想往江昼吟身边站,奈何一尊煞神挡住,他无法,想着改日再跟江昼吟说任务的事,战战兢兢出去了。   陆终然则不动声色看着江昼吟,他嘴唇怎么肿了?有这么渴吗?   有,竹林中傅醒幽那气势是恨不得将江昼吟拆吞入腹。   “掌门,晋拂教来了。”有弟子上前禀报。   谢洪元一抬手:“请!”   谢洪元跟陆终然坐于上位,众人跟着纷纷落座,八教中晋拂教算是拔得头筹,前几日没见过的琼玉教柏峰也在,他身侧跟着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虽是妇人发髻却很显英气,正是柏峰曾经的小师妹,现如今的夫人宋宛莹。   宋宛莹一看到江昼吟就脸色不对,而江昼吟低头喝茶,满脑子都是傅醒幽的甜言蜜语,根本没在意。   柏峰状似无意地瞥了眼江昼吟,陆终然注意到后微微蹙眉,此人好像很不懂分寸。   倒也不是,让江昼吟说,生性软弱罢了,体现在方方面面。   有关界限四周门派的安置进行得差不多,其中三小派合并到瑶云派,没有特别出彩的天骄,但也不算拖后腿。   “师尊。”傅醒幽站在江昼吟身后,虽一身玄色但存在感太强,他稍微俯身,“有桂花酥吗?”   江昼吟在纳戒中掏掏掏,掏出一块边角都完整的给他。   傅醒幽接过时指尖轻轻在江昼吟掌心挠了挠,这个动作看似无意,但从这个角度直直而上,柏峰却瞧的一清二楚,他眼底有惊异一闪而过。   这些门派巨头们商谈了一阵魔界妖界的事情,再过渡到自家天骄。   提及天骄,眼神不约而同落在了傅醒幽身上。   宋宛莹身后的女子面若含桃,轻轻扯了扯姑姑的胳膊,小女儿家的情绪已难自持。   宋宛莹打量着傅醒幽,也很满意,但挺介意他的师父是江昼吟。   “醒幽啊。”谢洪元笑意慈祥,“你跟这些同辈师兄弟们说说,你是如何修炼这般迅速的?”   傅醒幽淡淡:“师尊教的好。”   陆终然颔首,没白疼啊。   陆终然要是知道自己的宝贝师弟快要被傅醒幽哄的失身,此刻定是二话不说先一脚飞上去。   “不知这位傅天骄,可有婚配?”宋宛莹忍不住问。   众人都道你们琼玉教算盘打得倒好,定亲合籍也算宗门间稳固地位的一种手段,双修可让修炼速度突飞猛进,但到底不是正途,古往今来夫妻飞升的几乎没有,境界等到了一个点也会停滞不前。   傅醒幽抬起头,眉目冷峻:“一心向道,不会合籍。”   这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宋仙儿顿时眼眶一红,宋宛莹当即不愿意,“不过问问,傅公子何必如此?”   傅醒幽没理会。   谢洪元了然,顿时哈哈一笑:“哎呀,醒幽毕竟还年轻,又是同辈天骄中首屈一指的人物,据我所知,喜欢他的后辈们可从我凌天盟脚下排到大殿来,不着急,等时机到了,让醒幽自己挑。”   言下之意这种好事想想也轮不到你琼玉教。   有人立刻开口:“那晋拂教的流萤仙子……”   “够了。”江昼吟淡淡打断,“我徒弟的私事,无需各位费心。”   宋宛莹当即冷笑,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这不是怕时间久了,傅天骄学坏了纠正不过来吗?”   这话摆明指责江昼吟为师不端,会耽误徒弟,诚然很多人都这么想,但说出口是另一码事。   江昼吟还维持着手捏茶盏的姿势,他偏头看向宋宛莹,眉眼清俊,像是要好好说话,而宋宛莹恨死江昼吟这张脸了,她无法忘记柏峰曾经有一个密室,里面挂满了江昼吟的丹青。   谁知昼吟仙君来了句:“你脑子没病吧?”   万书这次没掏笔,而是凑到蕴宝耳边:“舒坦了。”   蕴宝没说话,但明显吐出口气,江昼吟无论如何是他瑶云派的仙君,人人惦记傅醒幽,可傅醒幽也是他瑶云派的,关起来门来自家说事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哪里轮得到一个妇人肆意评头论足?   “你!”宋宛莹立刻拍案而起。   “我今日不妨把话放在这儿,只要我江昼吟在一日,有些人就别想把主意打在我徒弟身上。”江昼吟放下茶盏姿势从容,更显得宋宛莹毫无风度。   宋宛莹平时还算温厚,但一遇到江昼吟就破防,她倏然看向一旁的柏峰,含着泪:“你就任由他羞辱我吗?”   陆终然沉声:“柏夫人这话说的可不合理。”   明明是她先阴阳怪气的。   这么多人看热闹,柏峰硬着头皮站起身,眼神刚碰到江昼吟就溢出哀戚。   江昼吟当真看烦了。   “柏掌教,听我一句劝,臆想症这个东西在修士身上也无甚可回避的,您跟您夫人先去医仙谷看看,实在不行找一下鬼医,总能治好的,别放弃。”江昼吟端坐在椅子上,面上都能抖出寒霜来,他迎上柏峰的震惊的眼神继续说:“从前我碍于宗门间的交情不愿意挑明,蚀骨潭一事究竟如何尊夫人应该很清楚,但即便如此,那些往事我也没放在心上,因为真就过眼云烟,如今我不想找麻烦,你们也别来招惹我,明白吗?”   蚀骨潭三个字说的宋宛莹脸上挂不住,柏峰更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脸色灰败地坐了回去。   没错,他跟宋宛莹成亲后不久,得知了蚀骨潭的真相,所以他才会再见江昼吟时那般歉疚,说着“你还是怨我。”但是江昼吟根本不稀罕。   这番话已经很给面子了,众人一看江昼吟这态度就知道他对柏峰确无私情。   倒是宋宛莹身后一年轻男子面色骤沉,提剑便说:“你怎敢跟我师娘这般说话?”   “你又凭何跟我师尊这么说话?”傅醒幽冷声。   慕洗风叹了口气,瞧着温温和和,但张口却是:“不服气咱们去外面打一架。”   “打就打!”   这种场合哪里轮得到他们几个小辈叫嚣?搁从前早让谢洪元一巴掌轰出去了,但众人有意试试慕洗风的斤两,那琼玉教的弟子也是金丹期,甚至高出慕洗风一些,不知胜负如何。   反正闲来无事,看看除了天赋过人的傅醒幽,江昼吟所教的另一名弟子。   慕洗风的心境飞速成长,这种场面他已经不怯,出了大殿站在白玉雕刻的巨大石砖上,慕洗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对方紧张,所以愈加见不得慕洗风这从容不迫的模样,低吼一声拔出佩剑,凌空一跃转瞬到了慕洗风面前。   “身法可以。”有人说。   可以个屁,江昼吟心想。   慕洗风的身影凭空消失,那弟子大惊,反应过来左脚踩右脚借力,在空中一转,提剑格挡,而慕洗风的剑柄横掼在对方的剑身上,强大的灵力波动倏然荡开,慕洗风下盘很稳,动也不动,那弟子却是横飞出去,狼狈摔在地上。   慕洗风都没拔剑。   那弟子撑剑起来,丢了脸岂能善罢甘休?五官狰狞地又向慕洗风砍来。   “闲死你们了?这种无能小辈的比武也看。”黄泉主的声音讥诮响起,伴随着轰轰而来的强大威压,几道身影出现在刺目的光晕中,与此同时慕洗风跟那弟子被横扫飞出。   江昼吟心中一惊,正要去接却见黄泉主更快,他扶稳慕洗风忍不住哎呦呦道:“我没想到是你,没摔着吧?”   “晚辈还好。”慕洗风笑了笑,并不在意。   黄泉主放下心,不然他孙子回去不把他胡子揪没? 第44章 我来嫁你了(4000+)   众人都颇为好奇,为何黄泉主对慕洗风这般关切?   紧跟着,一抹亮丽的鹅黄闯入视线,飘絮般落在慕洗风跟前,女孩子家家也不避讳,直接挽住慕洗风的胳膊,“慕哥哥你没事吧?”   慕洗风着急将冥忧的手拂下去,“没事没事。”   冥忧不管不顾重新揽住,“吓死我了。”   大家恍然大悟,有人刻意去看江昼吟的脸色,攀上黄泉主这样的上古大能,他应该高兴死了吧?谁知江昼吟面无表情,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咬牙切齿。   这女装还不打算跟洗风说实话?   “师兄他……”傅醒幽欲言又止。   “你师兄日后若是大受打击,找你酗酒撒泼,你多担待。”江昼吟叮嘱。   傅醒幽:“自然。”   跟黄泉主一道而来的还有一位白衣仙尊,正是肃月,上古时期神界被封,除了黄泉主外,还有其余四位大能合力欲齐破神界,但很明显失败了。其中狞幽帝尊沉睡,皓持跟苍津早已不觅踪影,剩下一位便是肃月仙尊,被供奉在凌天盟,也是因为肃月的存在,凌天盟几千年来巍峨矗立,成为人修皆向往的一流宗门。   肃月跟四周的一切格格不入,他的修为到底如何在场无人可以探测出来,明明一个艳阳天,他却像披盖着一层霜雪,走动间都有风雪簌簌飘落,眉眼略微低垂着,带着点儿困倦,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高山仰止,不外乎此。肃月安静盯着黄泉主这些人,神色淡淡的,上古大能多数如此,他们经历过人世间最极致的爱恨嗔痴,对很多事情已经做不到共鸣。   “肃月仙尊。”谢洪元一世傲骨,但到了肃月面前全是发自肺腑的恭敬。   “嗯。”肃月颔首,然后稍微侧目:“秋期。”   一个眉目清朗的少年自他身后走出,同谢洪元行礼:“掌门安康。”   秋期已是元婴前期的修为,十八岁结丹,加上五官有点儿可爱,所以更显稚嫩,真算起来他辈分比谢洪元还要高点儿,乃肃月仙尊唯一亲传弟子。   谢洪元神色温和,“秋期又长大了。”   江昼吟见傅醒幽盯着秋期一动不动,凑上前问:“瞧上了?”   傅醒幽骤然回神,先不管三七二十一给江昼吟后背一巴掌,看得他们身后的陆终然眉眼狂跳。   “没瞧上!”傅醒幽恶声恶气,“只是觉得……很熟悉。”可也是第一次见面。   江昼吟稍微警醒:“怎么个熟悉法?”   “我想揍他。”傅醒幽实话实说。   江昼吟撇撇嘴,“你别是看着人家比你可爱。”   秋期面容白净,笑起来洁白无暇,宋韶安那朵白莲真要跟他站在一起也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属于真花跟赝品的区别。   “师尊。”傅醒幽斜睨着,“你非要当着我的面夸别人可爱吗?”   江昼吟不吭声了。   慕洗风顶着泰山一般的视线压力回到江昼吟身边,小声说:“肃月仙尊的这个徒弟,结丹速度都快赶上师弟了。”   “天赋不低。”江昼吟评价,“但跟你师弟比还是差点儿,毕竟人家的师尊六界无敌,你们师尊我卡元婴期还没突破出去。”   傅醒幽立刻跟他咬耳朵:“你天下第一。”   江昼吟被拍马屁拍的舒坦,嘿嘿笑着。   围观全程的陆终然忍不住了,侧目去看万书,万书眼观鼻鼻观心,脸上写满了“我不知道”。   场景重现,只是这次肃月跟黄泉主坐于高位,谢洪元跟陆终然陪在下座,有些宗门被遣散走了,说到底他们还不配,江昼吟原本也想溜之大吉,奈何黄泉主就要拖着他一起,不知是不是江昼吟的错觉,他发现肃月仙尊在有意无意地打量傅醒幽。   要徒弟吗?江昼吟又很快否定,天命阁亲自给的,陆终然也决计不会同意。   像三界会面这种事,肃月跟黄泉主听听就行了,根本不打算插手,除非危及到人族血脉,在他们眼里都是后辈们的小打小闹。   “元婴后期吗?”短暂的沉默后,肃月忽然开口,他嗓音清冽,像是九重天上的云雾,透着虚妄。   傅醒幽见肃月看着自己,有点儿惊讶,“回仙尊的话,是。”   黄泉主按住桌角的手不易察觉地收紧,他妈的……如果真是那位,这么说话实在让人不适应。   肃月也卡顿几息,转而看向江昼吟:“你教的很好。”   “仙尊谬赞。”江昼吟谦虚。   “此物赠于你。”肃月修长的手指张开,一团白光飞向傅醒幽,然后停在他面前。   傅醒幽没接,“敢问仙尊,为何突然赠于晚辈法宝?”   “不必紧张。”肃月说话莫测高深,而像他们这种大能,做事的确随意,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改变一个修士的一生,肃月又道:“你天赋异禀,世所罕见,日后乃人族中流砥柱的人物,我结善缘于你,望你勤加修炼,不负所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很看重了,傅醒幽不再拒绝,颔首:“多谢仙尊。”   话音刚落这团白光飞入傅醒幽的眉心,很难形容……傅醒幽竟然会有种“物归原主”的错觉。   谢洪元馋死了,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肃月摇头:“到时机他会知道的。”   谢洪元见状不敢再打扰。   肃月跟黄泉主问世,六界少不得热闹,天边很快响起嗡嗡声,陆终然似预料到般,似笑非笑:“来了。”   莫说魔界妖界,鬼界都来人了,毕竟黄泉主算他们半个祖宗,冥界跟鬼界一脉相承,族中但凡有一位大能,底气都不一样,被人欺负了求求祖宗,一指便可覆灭山海。   “恭迎老祖!”鬼王笼罩在黑色斗篷中,伸出的手全是雪白的骷髅。   而魔尊跟妖尊来此,多是因为担忧,苍津魔尊跟皓持妖尊销声匿迹,算起来他们两族的祖宗不在,想想就亏得慌,同时也想问问肃月仙尊跟黄泉主,可知晓老祖踪迹。   肃月望着他们俩,微微摇头,意思是不知道。   三万年前打开神界失败,伤亡惨重,他们五位大能分道扬镳,甚少联系。   而在场修士无不心旷神怡,尤其那些普通弟子,这般霞光万丈,得见数一数二的大能,光是沾染一下灵力,对他们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   可能除了江昼吟吧。   他脸色抽搐地往后退,被林邡抵住,“怎么了大佬?”   江昼吟跟林邡不知道的是,包括肃月在内,这些超出他们好几个境界的大能用神识将这一片都笼罩了起来,所以二人的谈话哪怕压低声音也清晰可闻。   大佬?这是什么称呼?   “哈哈。”江昼吟尴尬一笑,“忘了跟你说,成为狼王的必经之路就是挖坑。”   “只要任务能过,何惧坑多?”林邡已经被积分迷花了眼睛,跃跃欲试。   江昼吟叹气,“曾经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一路顺畅,卡在了这里。”   林邡:“哈?”   江昼吟正欲说什么,一道低沉的嗓音咬牙切齿地响起:“是你!”   鬼王诧异地看向大徒弟,也是未来的鬼界之主。   那同样身穿黑色斗篷的修士落下帽兜,露出一张清俊又可怖的脸,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鬼修大半张脸白皙峻朗,可鼻翼右侧到右耳根大片的地方都是白骨,他的眼神阴郁而坚定,越过人群直勾勾盯着江昼吟。   系统已经关闭了跟外界的连通,不想再看了,毁灭吧。   毁灭吧,江昼吟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么多人注视着,他只能硬着头皮上,“箜识兄,好久不见。”   箜识修罗,在鬼界都是让鬼闻风丧胆的存在,此刻见江昼吟躲躲藏藏,眼底涌上讥讽,冷笑道:“你在害怕?不是你说我半面修罗半面神,让人见之倾心吗?”   魔尊跟妖尊同时眼皮一跳,怎么听着似曾相识……   “哼。”有人嗤笑,是魔界少主焚天,“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焚天说着指了指江昼吟,霸道宣誓主权般,“他即便一见倾心,那也该倾心我!”   江铄这个时候跳出来,攥紧拳头:“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柏峰愕然震惊,脸上莫名火辣辣的。   他不是唯一……?   冥忧将慕洗风往跟前拽,这次慕洗风没抵触,跟着麻溜儿走了,师尊曾经做了什么啊!!!   林邡看懂了,喃喃:“大佬,你这业务也太广了吧……”全是各族翘楚。   江昼吟缩着脖子,不敢看傅醒幽,但也渐渐冷静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迟早要面对的,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等再抬头已经眉眼平和,“诸位,我不过举手之劳,三界和平咱们自当互帮互助,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互帮互助?”箜识冷笑,“你舍命护我金丹,帮我寻骸,就是简单的互帮互助?”   江昼吟纠正:“那护你金丹的凝月兰是我从医仙谷取的,他们谷主欠我一个人情,虽闯了阵法,但也没说九死一生,我只是同箜识修罗结一善缘罢了。”   箜识:“你忍着鬼界蚀骨之痛,照顾我整整半月。”   那是因为你闷骚啊!面上说着不要不要,心里又希望有人陪着,积分值涨得跟什么似的,我也舍不得走啊!江昼吟在心里咆哮完,面上笑道:“帮人帮到底嘛。”   鬼王从二人的对话中好似读懂了什么,直接点明,“这就是你想迎回鬼界的那位?”   “万书长老。”妖尊低唤。   万书捧着话本下笔如飞,闷头走向妖尊,坐在他准备好的凳子上。   妖尊凑过去:“哎呦,你还写两本?”   “上一本没写完。”万书语气严肃,谁知又来素材了。   陆终然没忍住,一个闪身出现在万书身后,顿时就被一个硕大的标题雷住了:《修罗偏爱:独宠在逃小仙君》。   罢了罢了,陆终然忍住想要抢来扯掉的冲动,告诉自己门派上下的银钱流水都是这么来的。   妖尊一袭红袍穿得歪歪扭扭,兴致昂扬地看热闹,还抓住一旁的凌天盟弟子说:“有瓜子吗?来一盘。”   “有的……您等等!”   哎呦,这热闹……   “千里寻那负心郎,骗我颗心欲断肠~要问负心今何在,苦苦追逐破仓惶~咿呀呀~”凄婉哀怨的调子响起,罩住整个凌天盟大殿,听着格外瘆人。   江昼吟心都差点儿吐出来,谁编的?!   “何人装神弄鬼?!”谢洪元厉声喝斥。   但江昼吟很快发现他不用慌,慌的是妖尊。   万书神色莫测,从纳戒中“唰”地拿出又一本还没内容的话本,认真盯着妖尊。   之前说过,妖尊厌月跟一个狐妖互相摄魂,撩拨了人家的神魂,爬树藏狗洞才没被拖去拜堂成亲,后躲了多几百年,又遇到这狐妖闭关修炼,才重新潇洒起来,但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   随着谢洪元话音刚落,一抹红衣出现,这红衣比妖尊身上的还要红艳,完全就是喜服,因为盖着红盖头所以看不清容貌,但伸出的手素白如玉,完美无瑕,可想盖头之下的也是倾国容貌。   “厌月。”那狐妖开口就让人骨头酥软,“我来嫁你了。”   众人:“……”倒也不必这般精彩。   妖尊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广袖一挥掀起罡风,那狐妖侧身躲过,衣袂飞扬,瞧着甚是唯美,妖尊厉声:“拦住他!”   随行的妖修们立刻蜂拥而上,打斗很快蔓延到鬼修一片,场面一时混乱。   谢洪元作为当家人自然出来阻拦:“停停,诸位听我一言,停一停!”   傅醒幽猛地回头,江昼吟已经不见了踪影。   跑?!   跑的不止江昼吟,谢洪元忙里抽闲,猛地回头:“后山不可去!!!那是我门派禁地!”随即看向肃月仙尊,希望他能帮忙,谁知肃月正打量着傅醒幽,神色有点儿古怪。   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啊!   狐妖一个横扫推开众妖修,朝着妖尊消失的方向追去,就这样盖头都没掉下来。   混乱中只有一个人岿然不动,那便是万书长老,他撅着腚趴在地上,面前三本书,看样子恨不得长出十只手写。 第45章 禁地   凌天盟虽地域广茂,但却是自下而上的走势,所以江昼吟只能朝着一个方向莽。   箜识修罗鬼面,心思单一,着急跟江昼吟讨要一个说法,于是冲开人群穷追不舍。   傅醒幽岂能容忍?   “你们追什么?”焚天大喝一声,也紧随其后。   于是江昼吟屁股后面挂了一串。   这还不算,厌月跑的方向跟他一致,那狐妖新娘更是气势汹汹。   两人在半路撞上,江昼吟金丹疯狂运转,但仍提不起速度,后面追的修为要么跟他差不多要么比他高,江昼吟想到方才厌月坐板凳看戏的样子就来气,咬牙抓住对方的衣袖:“妖尊一起!”   江昼吟真切觉得再待下去他的名声就可以彻底不用要了,主要是傅醒幽那个狼崽子,他心里发怵。   妖尊心想你个拖油瓶,正欲摆脱江昼吟,就见这人快速抓起自己的衣袍在他手腕上打了个死结。   厌月:“……”   江昼吟无辜地眨眨眼。   妖尊看着身后那抹艳红,好似索命厉鬼一般,一咬牙捏住江昼吟的肩膀,直接祭出一个加速法器。   他们追的太急,江昼吟二人连躲藏楼阁的机会都没有,这条路一路横冲的尽头是大片雾气环绕的树林,不见活物,处处透着“不详”。   “妖尊!此乃禁地!”谢洪元刚摆平纷争,此刻追逐不上,只能千里传音,声嘶力竭地吼道。   厌月及时停住,神色冷冽,一般大宗门的禁地不是随便就能闯的。   厌月看向江昼吟,莫名相信这人,“怎么说?”   江昼吟都不敢回头:“总不能比后面这些更吓人吧?”   厌月往回看了一眼,顿时瞳孔一缩,那狐妖不过几息就能追来!   厌月一步迈入禁地,江昼吟还绑着他的袖子,一个踉跄跟着进入。   与此同时金色结界蔓延而来,是谢洪元启动了护山大阵,为的是将这些人拦在禁地外。金色的光晕速度极快,眨眼间就要封锁住禁地入口,傅醒幽神色顿显狰狞,一股强悍的灵力倏然破开金丹涌向全身,他闪电般冲出,跟一抹红衣一起,在结界闭合前也进入了禁地。   焚天没冲出去,一脸震惊,“那小子是元婴期吗?”   箜识修罗包裹在黑雾中,心情极差。   “妖尊也是第一次进来?”禁地内,白雾浓郁到一掌开外人畜不分,江昼吟走的小心翼翼,随口询问。   “废话。”厌月接道:“本尊跟凌天盟关系一般。”   江昼吟没忍住轻笑出声:“妖尊您跑什么?要我说您艳福不浅。”   “闭嘴吧。”厌月烦的不行,没想到鎏殊这么快就出关了。   反正闲来无事,二人在禁地中找寻出口,江昼吟也小小八卦起来,“话说妖尊您摄魂就摄魂,撩拨人家神魂做什么?”   厌月被问急了,冷笑一声,“你倒是说说你怎么想的?从本尊跟戮渊开始,你招惹了多少人?”   “任务罢了。”江昼吟淡淡,“您可以理解为我需要普吸万物灵气,用以维护自身安全。”   厌月:“邪门功法?”   “差不多吧。”江昼吟一直觉得主神开创出的这些任务都很邪门。   两人聊着天往外走,很快发现来路被淹没了,他们好似置身于浩渺大海上,探寻法器竟然全部失灵。   江昼吟扯了扯袖子:“妖尊?”   “作甚?”厌月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江昼吟一愣,刚才晃动的左手顿时泛起鸡皮疙瘩,妖尊在后面?那他一直拽着的人是谁?   江昼吟咬牙,瞅准时机猛地抽出长剑斩断了那截袖口,凑近一看红艳艳的布料,不对劲儿!再猛地抬头,一张艳丽无双的脸映入眼帘,那是真美,美的雌雄难辨,眉眼似远山含情,波光流转,皮肤白嫩无暇,拉出去能跟冥忧的女装一争高下。   此人身上穿着喜服,江昼吟倏然反应过来,是那狐妖!   狐妖突然冲江昼吟笑了笑,江昼吟顿觉一阵迷眩,好似置身于一个粉色且甜美的梦境中,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他察觉到不对劲儿,在彻底沉沦前咬破舌尖,一口心血喷出的同时剧痛伴随着清明,厌月听到动静一步逼近:“怎么了?”   然后跟狐妖打了个照面。   厌月:“……”   鎏殊那张好似人皮画卷般精致到毫无生气的脸终于露出一抹笑,“你跑啊。”   厌月还真敢跑,鎏殊见他转身后面色一冷,猛地一跳趴在厌月后背上,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双腿也缠住他的腰身,白雾稍微散去些,江昼吟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幕,觉得好恐怖,他想说妖尊不行你就从了吧。   “鎏殊!”厌月甩不开人,厉声喝斥。   鎏殊肩膀轻颤了一下,但还是不松开,问:“我会缠着你一辈子,还躲吗?”   “你好歹也是堂堂狐王,得道升仙都要比寻常妖修简单些,何必沉沦世俗情爱?”厌月叹气。   鎏殊不予理会:“我就要沉沦。”   “二位。”江昼吟起身打断,舌尖还在疼,“这个问题容后再说,不如咱们先想想怎么出去?”   鎏殊趴在厌月肩上,半张脸面朝江昼吟,眼珠子森冷平静,“你刚才将厌月的衣袍绑在自己手上,你是喜欢他吗?”   江昼吟丝毫不怀疑,他要敢说喜欢,这狐妖下一秒能跳他身上索命。   “事急从权,还请妖王见谅,我跟妖尊大人干干净净,你们才是绝配。”江昼吟恭恭敬敬。   厌月翻了个白眼。   狐妖可洞察人心,见江昼吟没撒谎鎏殊才作罢,跟厌月咬耳朵:“听,人人都觉得我们绝配。”   厌月看起来已经放弃反抗了。   他们三个一起找寻出路,鎏殊就跟人形挂件似的,在厌月背上没下来过。   “江昼吟。”厌月忽然问:“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泥土过于松软了些。”   “嗯。”江昼吟应道,起初还好,越走越往下陷,步伐沉重,他这么想着,缓慢俯下身,挥手拨开一些云雾,等看清地上的东西,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妖尊,狐王,我说个事情,你们不要害怕。”   厌月轻哼:“我有什么害怕的?”   “全是手。”江昼吟站起身,闭了闭眼,感觉到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那些东西开始扒他的脚踝,“我们踩在……手上。”   “哈?”厌月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江昼吟凌空而起,飒爽的罡风打散地上的白雾,他这次看到了,那些极力朝上伸展、惨白到数不尽的人手!   “妈的!”厌月正欲凌空,脚踝上传来一阵剧痛,是手指扎进肉里,可他是妖尊!寻常邪物根本无法近身,更遑论伤到他,厌月脸色一冷,强悍的妖气自脚底唰然上冲,恍如利刃般削掉了那些手指,厌月一跃而起,刚站在一根树杈上后背就一轻,是鎏殊放开了他。   鎏殊落地,身后的九尾倏然撑开,那尾巴跟主人一样,长的极美,蓬松柔软不说,尾巴尖透着淡淡的粉,江昼吟就站在厌月身侧,见状一只手猛地扣进树干中。   他对毛茸茸的东西……有点儿难以抗拒。   厌月紧盯着江昼吟,眸色阴沉:“你在干嘛?”   “没……”江昼吟艰难将视线从狐狸尾巴上抽离开。   这个功夫鎏殊已经跟那些惨白的手打到一起,他的尾巴横扫,一堆断手跟手指飞上天,场面并不血腥,但就是让人胃里很不舒服。   厌月心情复杂,那些手指弄伤他的脚踝,鎏殊不高兴了。   “这到底是什么?”江昼吟忍不住问。   厌月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   呜呜——   鎏殊像是将这些手的主人弄疼了,哭声听着凄婉,却携带杀意凛冽的音波!鎏殊腾空反转,其中一条尾巴被音波割伤,鲜血飙溅出来,落在那些惨白的手指上,像是吸收了最想要的东西,手指密密麻麻越发活泛,从高处看成堆叠加,完全是就是蠕动的蛆虫模样。   江昼吟让恶心的半死。   厌月飞身而出,接住鎏殊时快速看了眼他被割伤的尾巴,眼底暴戾涌现,猛地一拳往下砸,轰隆——   那哭声都让他砸停了。   江昼吟看得真切,妖尊……当真不喜欢这只狐狸精?   回到树枝上,厌月厉声喝斥,“你打什么打?”   正如人十指连心,狐妖的尾巴就是他们的命根子,鎏殊收起其它八条完好的尾巴,就留下那条受伤的,轻柔乖巧地落在厌月掌心,厌月用灵力修复,很快惊骇地发现灵力无用!   鎏殊抿唇笑了下,“没事。”说完用尾巴轻轻缠绕住厌月的脖颈,撒娇一般。   江昼吟咽了咽口水。   厌月猛地看来,“我他妈忍你很久了!”   江昼吟连连摆手,“误会!我只是……”   不等他说完,一阵地动山摇,那些扎根在地上的手指竟然跟墙壁似的,缓缓竖直矗立,苍白地朝他们伸展蠕动,似乎很想将江昼吟等人拽入其中。   妖尊脸色难看,他乃分神后期修为,一般妖物被他轰上一拳早该死了,这东西却像生命力源源不断,竟然不受影响。   这堵厚厚的“人手墙”蓦然动了,像海浪一般兜头拍来!   “跑!”江昼吟当机立断,妖尊都打不死,留下来绝对没有好结果。   远远看场面匪夷所思,他们三人在树梢上快速跳跃,身后的“白色巨浪”紧追不舍,好几次差点儿扑到江昼吟。   江昼吟灵力逐渐不够用,他这次下落,只听“咔嚓”一声,脚下的着力点瞬间散开,江昼吟猝然瞪大眼睛,心想完了。   一只手摸到江昼吟腰侧,猛地握爪!   江昼吟顿时闷哼,皮肉在这些看似柔软的手指间好似纸糊的一样,与此同时这东西更多地抓住他的肩膀、手臂,脚踝,厌月跟鎏殊回头看来,眼底都有犹疑。   任何时候江昼吟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在心里快速计算着多种求生办法,但无一例外都是九死一生,后背好似又被抓破了,他视线模糊时看到厌月将鎏殊放下,似乎要冲过来。   行,就冲这个动作,江昼吟想如果他能活下来,日后还妖尊一条命。   剑光比厌月的动作更快,从侧面呈现月牙状竖切而来,完整的手跟手指下雨似的往下掉落,一抹玄色强行插入,将江昼吟一把捞走。   傅醒幽来的及时。   他抱着江昼吟落在跟妖尊相距不远的另一棵树上,失而复得地亲吻了一下江昼吟的额头。   厌月眉眼狂跳。   他还认真思考过,江昼吟挖这么多坑,除了自己最后会跟谁在一起,结果都不是,有人抄近道!   “师尊。”傅醒幽说着话用灵力给江昼吟修复伤口,但跟厌月刚才一样,没用,这个禁地处处透着诡异。   “无妨……”江昼吟疼的牙齿打颤,用力按住腰腹的伤口,“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可以炼丹止血。”   “好!”傅醒幽点头。   那手墙还要再来,傅醒幽同妖尊说:“分开走!”   “……”   鎏殊轻声:“刚才我们怎么没想到?”   江昼吟的声音蓦然传来:“那我肯定要抱大腿啊!”   傅醒幽将人往怀里一按,舌尖卷着醋味:“给你抱!” 第46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人手墙”看双方跑的位置不一样,犹豫片刻就朝妖尊追去。   “妈的!”厌月骂了句脏话,扯着鎏殊身形快到只剩残影。   这倒是给了江昼吟喘息的时间。   傅醒幽拔足狂奔,不敢丝毫懈怠,不知为何,方才江昼吟跟妖尊死活绕不出去的迷阵傅醒幽竟然一条道闯到底,江昼吟捏诀打散云雾,看到巍峨耸立的山脉,他眯了眯眼,忽然指着某处:“那儿!”   傅醒幽毫不迟疑,山壁上有一处凹陷,顺着缝隙棱角很容易分辨出曾经是个洞穴,傅醒幽单手抱住江昼吟,在空中提剑一挥,凛冽剑势撞开浅薄的石壁,一个黑洞豁然映入眼帘,傅醒幽带着江昼吟直接没入。   进去前江昼吟眼疾手快放出修真界惯用的信号弹,艳红的火苗一尾窜上天际,将顶上的云雾都染红大片,希望妖尊离得不远能看见。   傅醒幽抬手,原本漆黑的墙壁上真火凝绕,将洞中照亮,这里似是天然形成,且长年不曾有人来,墙壁上凝结着形状不规整的低级灵石,一处高于地面的巨石正好供江昼吟躺下,傅醒幽放下他前用毛毯做铺垫,照顾江昼吟坐下后立刻去按他的伤口,血液流速减缓,但一摸全是温热。   傅醒幽脸色很冷。   但江昼吟见到却心中发软,他抓住傅醒幽的手,沉声:“不会有事。”   江昼吟原地炼丹,他游历山河时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捡,尤为怕流血受伤,所以止血的仙草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手都有点儿抖,第一回 失败了,见傅醒幽一言不发,江昼吟继续安慰:“手滑。”   鼎炉震颤,傅醒幽目不转睛盯着,“噗”的轻响,没有冒出黑烟,傅醒幽一把接住,从里面拿出灵丹,形状不规整,颜色也不够纯净,但对现在的江昼吟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就着傅醒幽的手吞下丹药,江昼吟能明显感觉到灵力走过四肢百骸,往伤口位置涌去。   洞穴左侧,有一条深不见底的甬道,江昼吟看向那边,很是个心动。   “师尊跑什么?”傅醒幽忽然问。   来了,江昼吟叹气苦笑:“那种境况,我不得不跑。”   傅醒幽深深凝视着江昼吟,片刻后抬起手在他脸颊旁轻蹭,“那个箜识修罗,师尊喜欢吗?”   江昼吟:“不喜欢。”   “我相信师尊。”傅醒幽垂眸,小声说:“相信师尊只是为了三界和平才出手相助,是他心思不善。”   他说着话睫毛轻颤,瞧着好可怜。   江昼吟明知他有装腔的嫌弃,但就是心软的一塌糊涂,他稍微上前,跟傅醒幽额头贴着额头,瞬间,两人的意识被拉入神魂中。   “我只跟你这样过。”江昼吟不会说情话,而神魂是一个修士最为隐秘且不可触碰的地方,而他这般表达,傅醒幽能懂吧。   “师尊……”傅醒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魂才放松下来,他抱紧江昼吟,两人的神魂紧挨着,他闭着眼亲吻自己的心上人,许久才分开。   傅醒幽趁机将一部分灵力渡给江昼吟,伤口止住血,江昼吟靠在傅醒幽怀中阖目休息了一阵,重新打起了那个甬道的主意。   修士都这样,搏一搏,此地凶险诡异,但往往出神器秘宝。   “师尊想去?”傅醒幽问。   江昼吟笑道:“来都来了。”他还受了伤,不拿点儿东西亏得慌。   傅醒幽掌心燃着真火,走在前面,另一只手牵着江昼吟,甬道低矮,他们还需躬身,可走到尽头才发现是死路,傅醒幽敲敲打打,然后摇头:“堵死了。”   江昼吟观察四周,忽然发现墙上一处的泥土呈现复杂花纹,他下意识去擦,谁知刚一碰就脚下一空,身体失重时被傅醒幽一把揽入怀中,同时张开结界,两人不做抵抗,任由这么滑落下去。   等冲势止住,他们已经落至实处,傅醒幽扶着江昼吟站起身,重新点燃真火。   “豁!”江昼吟忍不住惊叹,他们明显到了山体内部,其间竟然是空的,且一路下挖,江昼吟凑近,傅醒幽操控真火掠向远处,这次看清了,下面全是黑漆漆的棺椁。   这里是埋葬凌天盟历届仙人掌门的地方?   江昼吟紧跟着否定这个想法,大宗门极为讲究等级尊荣,若真是陵寝,寻常凌天盟弟子进不来,像是长老仙君这个级别的,不可能草草下葬,这里棺椁排布整齐,密密麻麻,更像是士兵墓穴。   呼……   似乎有风声。   傅醒幽猛地挥剑!不是风!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耳边吹气!   真火炸裂,江昼吟看到那是一个亡灵,下半身云絮状,上半身倒是尚且完整,但面目残缺略显狰狞,几乎是他们发现这一个亡灵开始,四周漆黑的墙壁上就缓缓涌现出成片的亡灵,朝着他们飘飞而来。   江昼吟仔细观察着他们身上残破的服饰,盔甲残片,没有一点儿凌天盟的影子,外来的?怎么会葬在凌天盟禁地?   “徒弟,看来我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不重要。”傅醒幽神色冷凝,“师尊,这些亡灵已经成鬼魁,我的封印灵力对他们没用。”   而鬼魁一旦对他们动手,要么神魂涣散,要么意识错乱,爆体而亡,这是极阴极邪的东西。   这里有着数不清的鬼魁。   傅醒幽下意识往跌落下来的洞口看去,而那里早已被鬼魁守住。   他们像是落入豺狼群的兔子。   “你们有管事的吗?”江昼吟问。   鬼魁已经飘至距离他们不足十步远的地方,对江昼吟的话置若罔闻,摆明要他们死。   “行吧。”江昼吟说完在傅醒幽惊讶的注视中从乾坤袋中抱出来一个酸菜坛子。   “师尊?”   “鬼魁不易被打散,至少我们两个肯定办不到,”江昼吟说着拍了拍坛盖子,“但这个可以,因为鬼魁从本质来说也就是亡灵,最后一遍。”江昼吟面色稍冷,“还是不配合吗?”   最前方的鬼魁闻言甚至露出几分讥诮神情,因为不管怎么看,这就是个酸菜坛子。   于是江昼吟不犹豫,将坛盖子掀开了。   凡是灵器法宝,皆有用途跟特点,且它们也会有“饥饿感”,需要对症下|药地温养,起初拿到这东西江昼吟还挺犯愁,毕竟亡灵多数还要投胎,直接成为养料结的是恶果,去鬼界怕是会被一众鬼修追着往死里砍,谁知阴差阳错,送上门了,江昼吟就觉得吧,自从恢复自由身,他这运气着实不错。   最前方的鬼魁歪着脑袋看了眼酸菜坛子,然后跟看傻子一样打量着江昼吟。   “哼。”江昼吟冷嗤。   紧跟着,强大的灵力呈漩涡状从法器中凝聚而起,眨眼的功夫就将离得最近的鬼魁蛮横卷入其中,此乃分神期的法器,不可能对付不了亡灵。   法器感知到养分,疯了一样的狂吸,其中一个鬼魁被漩涡绞得变了形,从江昼吟眼前飘过,瞳孔中的惊恐犹在,嘴型艰难动了动。   江昼吟学着重复:“你妈……”   傅醒幽:“……”   “咋还骂人呢?”江昼吟不服气。   傅醒幽:“师尊,会不会……他说的是且慢?”   “这样吗?”江昼吟挺相信傅醒幽的判断,俯身将坛盖子塞上,“咚咚”,法器发出不高兴的动静,而那鬼魁也逃过一劫,他跟江昼吟离得很近,见江昼吟眸色澄澈,一身坦荡,犹豫片刻,稍微躬身以示感激。   江昼吟惊讶:“你还有意识?”   那鬼魁先是点头,然后摇头。   傅醒幽:“他有残存意识,但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江昼吟:“你怎么知道的?”   傅醒幽一哽,是啊,他怎么知道的?   大片的鬼魁紧贴墙壁,一旦江昼吟再拔开坛盖子他们就跑,其实现在就可以跑,但一个个不愿意离去……似乎是因为眼前的鬼魁,这位在生前算他们的将领吗?   “我不为难你。”江昼吟询问,“下面的棺椁中可是你们的尸身?”   鬼魁点点头。   “此地只有这些吗?”江昼吟不好意思问还有没有宝贝。   鬼魁抬手指了指棺椁巨坑的对面,那里似乎藏着一扇门。   江昼吟:“你们是守在此地?”   鬼魁摇摇头。   傅醒幽:“似乎是被镇压于此。”   鬼魁点点头。   傅醒幽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很不舒服。   江昼吟抱起酸菜坛子,凌空一跃:“走吧。”   他们两个元婴期擅闯大宗门的禁地,胆子有熊胆那么大。   令江昼吟惊讶的是那鬼魁也跟上了,幽灵似的飘荡在后,江昼吟一个转身,鬼魁立刻往后退,忌惮地看着他手中的酸菜坛子。   江昼吟盯着这鬼魁,依稀可见几分年轻敦厚,他想了想,收起法器。   鬼魁僵硬地笑了笑。   这里的确有一扇门,但因为时间久远,很多机括都风化消失,只能凭借轻微的痕迹慢慢找寻,光线不够,江昼吟找的眼睛疼。   却听傅醒幽问:“你知道吗?”   傅醒幽问的是这鬼魁。   鬼魁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抬手指着某处,傅醒幽上前,抚摸两下墙壁后一拳砸烂,果然看到一个机关。   江昼吟微微挑眉,错觉吗?他竟然在这鬼魁身上看到了几分跟醒幽的羁绊。   轰轰——   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动,尘封千年的腐朽铺面扑来,与此同时空气中响起破空之声,江昼吟在灰尘散去的瞬间看到了往前一步的玄妙阵法,图形映在他的瞳孔中,脑中掠过很多东西,在尽力找寻破解之法。   江昼吟拉着傅醒幽一步踩在某个阵眼上,成功躲过一波诛杀。   在曾经的修真世界中,江昼吟最辉煌的时候差点儿飞升成功,他也妄图凭此迈入大世界,以此试试能不能躲开主神控制,谁知被发现,强行抽离,那个世界时江昼吟见过一个诛邪阵法跟现在的差不多,江昼吟这次没让傅醒幽走前面,牵着他一步一顿,那鬼魁还想飘至前方去探路,谁知差点儿被雷符劈碎,还是傅醒幽眼疾手快,挥袖甩出罡风将它卷回身边。   “别乱动,此阵灵体也杀!”江昼吟沉声。   鬼魁知道做错了事,低着头跟在傅醒幽身后。   此等精妙阵法每过一层只有一个阵眼,也就是活眼,统称“生门”,其它九百多个一旦踩中就必会受到反噬,这种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你就算将肃月仙尊跟黄泉主丢进来他也不一定能安然无恙,师尊是怎么做到一步不差的?   最后一步跳出去,江昼吟拍拍胸口,幸好,大同小异,其中两步也能推演出来。   傅醒幽没说话。   “挂逼。”系统在心里嘟囔,还有脸说别人?   “哇!”江昼吟眼中忽然迸发出光彩。   是真的光彩,灵石跟一些法器发出的。   江昼吟招手让鬼魁过来,问他:“你能看到吗?”   鬼魁望着那成堆的金灿灿,点头。   不是幻觉!!!   傅醒幽见师尊脚步颤巍巍上前,抓起灵石就往乾坤袋里装,繁云山虽得掌门庇护,但也不算富裕,再者修真界的规矩,见宝夺宝,人人有份,思此傅醒幽也默不作声地往乾坤袋里装。   系统啧啧摇头,带坏了。   系统是见过江昼吟的“贪”性,从前执行任务道具不能带走他尚且如此,如今这些可谓真金白银,他连个子都不会留下!   江昼吟抽空给鬼魁一个小的乾坤袋,让他帮忙装,鬼魁这阵子许是吸收了人气,有了实体,见傅醒幽埋头装,便学着他疯狂装。   “这叫什么?”江昼吟感叹:“有钱能使鬼推磨!”   傅醒幽:“……”   几座金山,让江昼吟两个时辰内扫完了。   然后他意犹未尽地盯着地板。   此乃上等的汉蜀白玉,在人间可谓价值连城,很容易吸收日月灵气,属于越养越好的,不能浪费啊,江昼吟这么想着,找寻到一个突破口,开始扣地砖。   傅醒幽:“……”   鬼魁都震惊了,想不到江昼吟天人之姿的下面竟然如此穷凶极恶!   原本金光璀璨的一个宝窟,很快变得灰突突的。 第47章 毛茸茸   确定宝窟中再无任何宝贝,江昼吟心满意足地收起乾坤袋,包括鬼魁手中的那个。   “它似乎挺喜欢你。”江昼吟瞥了眼鬼魁,状似无意地说道。   傅醒幽朝鬼魁看去,那张苍白狼狈的鬼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讨好的笑。   “带着吧。”傅醒幽不喜这些阴暗之物,这次却忍不住松口。   江昼吟心下有了思量,点点头:“嗯,它对这里面比我们熟悉。”   继续往深处走,在出一个废旧的石门时,一股异香倏然飘入鼻尖,江昼吟察觉不对立刻屏息,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骤然黑了一瞬,江昼吟等视线清明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置身于一片星空中。   四周天幕暗沉,星子闪烁,江昼吟在识海中唤道:“系统?”   “我在呢宿主。”   “幻境吗?”江昼吟问,现在系统只是口头阐述不违反规定。   “不是。”系统数据分析:“是一个芥子空间。”   “这样。”江昼吟眯眼,发现前方有一物闪烁着金光,瞧着很远,可江昼吟不过区区几步就到了跟前,星河宇宙像是被一股强悍的蛮力拉扯至身后,“这是……”   系统飞出来,打量着漂浮在空中的东西,“半副神骨。”   江昼吟只是点了点头,他虽然贪但贪得有道,他区区元婴期修为,神骨这样的东西定然承受不住。   谁知系统在江昼吟面前停住了。   江昼吟眯眼:“你干嘛?”   “这不是禁地的东西。”系统解释:“上面有标号,是道具。”   江昼吟微一挑眉,主神为了剧情需要,会设置一些突破关卡的道具,得到后会大放异彩,但只能本世界使用。   “宿主,我得走了。”系统又说。   江昼吟一怔:“这么突然?”   “嗯,其实主神召唤我好几次了,我只是拖延着,不知道怎么跟你告别。”系统的电子音都耷拉起来。   人世间无不散的宴席,从挣脱开束缚起江昼吟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心中自然舍不得,可他们的路一直不同。   江昼吟抬手蹭了蹭系统果冻一样的小身体:“去吧,有缘再见。”   其实彼此都清楚,数不清的任务世界,再见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我运气很好了。”系统上前跟江昼吟贴贴,“因为宿主刷新记录,成为脱离主神控制的第一人,我的积分花不完,即便之后的宿主都任务失败,我也不会被回收。”   “那样很好。”   “宿主帮我照顾一下老六。”系统叮嘱。   “自然。”   系统轻轻叹气,心中不再犹豫,江昼吟某种近乎于强大的温柔,让它一直都很崇拜,“宿主,我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   系统身上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道具神骨好似得到了某种感召,蓦然朝江昼吟而来,空间猛地扭曲,江昼吟还没做好准备就觉得皮肉好似被生生撕裂开,有什么东西蛮横地进入其中,然后跟一部分骨头融合,江昼吟疼得眼前发黑,“噗通”倒在地上,他费力睁眼,看到系统的身形越来越淡,“这是我用三分之一积分强行兑换的道具,谢谢宿主给予我永生,再见了,江昼吟。”   江昼吟:“……”他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光点消失。   与此同时,“男主角剧本”任务的空间内发出警报,负责人——也是一个球,气得在空间壁上乱撞,神级道具,谁拿走的?!   “师尊?师尊!”   耳边的低喊越来越焦急,甚至透露出几分无措,江昼吟好似从一场沉疴中醒来:“醒幽……”   “师尊!我在!”傅醒幽连忙应道。   江昼吟睁眼,首先看到傅醒幽被鲜血侵染的手臂,立刻忍着眩晕坐起身,“怎么伤到了?”   “我没事,都是皮外伤。”傅醒幽终于放下心,也不顾一旁站着鬼魁,抱紧江昼吟亲吻他的鬓角。   “别乱动。”江昼吟挣脱开,仔细查看傅醒幽的伤势,血已经止住了,抬头问道:“发生了什么?”   傅醒幽神色诧异:“师尊不知道吗?”   江昼吟自然记得芥子空间跟神骨的事情,他仔细感知了一下,并未察觉到身体跟以往有何不同,所以那神骨到底真的假的?还有就是系统……江昼吟在识海中喊了好几声,但那可爱的电子音再也没有响起。   傅醒幽察觉到师尊的情绪倏然低落。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算了。”傅醒幽扶着江昼吟站起身,以为他被什么瘴气或阵法混淆了记忆,解释说:“师尊刚刚走在我前面,忽然就消失了,我着急去寻,无意间踩到了机关,等摧毁机关后师尊忽然破空而出,人还昏迷着。”   江昼吟不便告诉傅醒幽神骨跟系统的事情,反正都过去了,他按了按额角:“这样。”   “师尊,此地凶险,我们还是出去吧。”   “好。”江昼吟现在头疼欲裂,对于所谓的探宝搜寻实在缺乏精力,他扯下法袍一角给傅醒幽包扎伤口,然后从纳戒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他。   “师尊?”傅醒幽不明所以。   “你不是想带着他一起吗?”江昼吟看着鬼魁笑了笑,“此乃温养鬼魂的法器,得来不易,你小心收着。”   傅醒幽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抱着江昼吟就往他脖颈蹭:“师尊……”   “痒。”江昼吟偏头。   傅醒幽不再耽误,打开法器示意鬼魁进来,谁知对方摇摇头,指着尽头一顿比划。   江昼吟看得眼晕:“他说什么?”   “他的意思我们不用原路返回,能从这个方向出去,等出去后他再进入法器。”   江昼吟颔首:“行。”然后就被傅醒幽打横抱了起来。   “哎?你瞎折腾什么?手臂上还有伤呢。”   “皮肉小伤,灵力滋养一阵就好了。”傅醒幽浑不在意,垂眸说:“鬼魁会给我指路,师尊休息会儿吧。”   江昼吟拒绝不了,这个怀抱太温柔了。   江昼吟较之同龄男子还是比较轻的,他的筋脉之痛恢复得差不多,但整个人仍有股褪不去的苍白虚弱,这就让傅醒幽总是十分担忧。   一路过来,岔口数都数不清,若非鬼魁带路傅醒幽未必能轻松走出去,并且他也知道每个岔口可能通向的都是宝窟,但现在命更重要。   “外面有个‘人手墙’,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傅醒幽忽然问。   鬼魁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他被困在这里太久了,魂魄跟记忆都遭受重创,最后只是苦恼得捶打着脑袋。   “罢了。”傅醒幽接道:“想起来再说。”   鬼魁乖巧点头。   远处有光亮透出,江昼吟被晃到眼睛,精神稍微恢复了些,拍拍傅醒幽的肩膀:“放我下来。”   傅醒幽动作小心,然而刚跟江昼吟抵达洞口,一道强悍且充斥着杀意的灵力攻击迎面而来。   傅醒幽掏出法器将鬼魁瞬间吸入,同时一掌对上,但他明显不是对手,当即闷哼一声被击退数丈。   对方还要再来,江昼吟忽然吼道:“妖尊且慢!”   那边一静,紧跟着洞口出现厌月那张脸,他欣喜而怀疑地打量着江昼吟,担心他是什么邪物幻化而来,于是问道:“箜识修罗是你什么人?”   江昼吟:“……那敢问狐王鎏殊又是你什么人?”   “过关了。”厌月一掌轰开出口,跟江昼吟成功一换一。   傅醒幽:“……”好不容易压下的醋意又开始攻击我。   这明显也是一个临时出口,江昼吟出来后才问:“妖尊看到我发出的信号了?”   厌月颔首:“也是多谢你,那地方跟鬼打墙似的,树林排布全在变换,若非你的信号,我还要在其中打转很久。”说完看到江昼吟腰腹处不再渗血的伤口,喜出望外:“怎么办到的?”   鎏殊靠坐在墙角,受伤的尾巴软软蜷在膝盖上,还在渗血。   江昼吟瞥了一眼,艰难说:“我可以炼丹止血,但是妖尊,可以让我摸摸狐王的尾巴吗?”   厌月:“……”   傅醒幽:“……”   鎏殊脸色古怪,在死寂中很认真地问:“你是变|态吗?”   “不不不!”江昼吟解释:“我只是觉得毛茸茸的很可爱!”   对此鎏殊并不否认,他乃九尾狐,又是族中翘楚,尾巴的确是最漂亮的。   厌月忍住一巴掌拍死江昼吟的冲动,吐字艰难:“就一下。”   江昼吟:“就一下!”   这是厌月第一次见有人徒手炼丹,虽然有鼎炉在,但所谓的阵法、时辰、演算一样都不需要,不多时就有丹药的香味溢出,厌月没忍住,“昼吟仙君,你这等本事要是亮出去,要么被供起来,要么被追杀。”   “所以需要妖尊保密。”江昼吟淡淡。   厌月:“!!!”他还能分心?!   丹药炼成,江昼吟直接递给鎏殊。   鎏殊被江昼吟看得毛毛的,但他还是接过,然后试探性将尾巴伸向江昼吟。   江昼吟一把薅住,仔细感受着上等绒毛从指尖游|走过的滋味,像是躺在一片的天鹅绒中,又好似周身全是云朵,他舒服地眯起眼睛,觉得一瞬间到了天堂,“软乎乎……”   “够了!”厌月厉声。   傅醒幽赶在厌月动手前将师尊拉起来。   江昼吟一本满足,“狐王的尾巴天下地下绝无仅有!”他对毛茸茸的要求很高,鎏殊的尾巴简直长在他的审美上。   鎏殊慢慢咀嚼丹药,一脸新奇地打量着江昼吟,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样,有意思。   厌月蹭掉鎏殊尾巴尖上的血,温热的粘腻触感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好在药效很快,原本渗血的地方逐渐止住,厌月再用灵力修复。   “你们在里面有没有发现什么?”厌月忽然问。   江昼吟警惕起来:“没有。”   厌月转过身打量着他们师徒二人。   傅醒幽本就一张冰块脸,瞧不出什么,主要是江昼吟,几次三番下来妖尊已经不会小瞧这个曾经只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小小仙君,甚至于觉得如今才是江昼吟真正的样子,他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厌月现在跟江昼吟的关系有点儿微妙,他们绝非朋友,但彼此挺瞧得上,在这里斩杀江昼吟师徒二人对妖尊来说不算难事,但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好处,妖尊有预感,留着江昼吟,未来用处颇多。   “休息一阵咱们得想办法走出去。”厌月说,“但是昼吟仙君,等出去了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江昼吟:“我什么都没瞧见。”   厌月点头:“凌天盟似乎瞒了六界很多,但我们连‘人手墙’到底怎么来的都不知道,谢洪元那人极为谨慎小心,一旦我们道出凌天盟禁地中的东西,定然会为自己埋下祸端。”   江昼吟:“在下明白。”   至于这禁地中的宝贝厌月不想细探,准确来讲从靠近这座山脉起他心中就很不舒服,鎏殊也是,若非躲避“人手墙”,他们根本不会进来,此地必然有镇压妖族的东西。   的确,脚下埋着的就是上古伏妖大阵。   鎏殊的尾巴一好,厌月又高冷起来,将狐狸精丢开,好像之前紧张兮兮的是别人。   江昼吟上前,冲着鎏殊贱兮兮的:“不如你跟着我……”   话没说完,身后凉风阵阵,“师——尊——”   江昼吟:“……”   若非任务完成,又招惹了一个祖宗,换从前鎏殊他舔定了! 第48章 迈入出窍期   一行四人一鬼,在深吸一口气后重新迈入迷雾,“人手墙”可能陷入沉睡,为了不惊动这东西,众人选择跃树而走,傅醒幽对方位似乎有种得天独厚的判断,这些移动的迷阵对他没太大影响。   实则不然,傅醒幽只觉得熟悉,他似乎来过……总能在阵法前瞬间看清真假。   忽的,旁边掠来一道身影,傅醒幽一扭头,发现是“江昼吟”。   “别看!”妖尊大喝,“那不是你师尊!”   傅醒幽心中骇然,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江昼吟在傅醒幽身后约莫一丈的位置,看到那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形,差点儿没踩稳从树上掉下去,被厌月及时扶了一把,“这东西似乎也是种灵体,可以幻化成任何样子,你知道当我跟照镜子似的看到自己时的心情吗?”   江昼吟见那东西跟傅醒幽离得极近:“就这样放任不管?”   “除了有点儿蛊惑力,没任何伤害。”妖尊已经探过虚实了。   难怪,江昼吟心想,从宝窟出来他堵着洞门非跟自己对暗号。   “如此妖尊被骗了?”江昼吟挑眉。   “不是我。”厌月凉凉的瞥了眼鎏殊,“另有其妖,我不过探路的功夫,回来就看到他跟那东西依偎在一起,说着‘我就知道你爱我’的情话。”   鎏殊伸出一条尾巴,慢慢挡住了脸。   不过这东西幻化后的样子……格外柔情似水。   江昼吟浅笑:“幸好那是醒幽。”   然后就见傅醒幽在那东西快要撞在树上的时候拉了一把。   江昼吟:“……”   傅醒幽:“……”这东西顶着师尊的脸,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温柔懵懂,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他没控制住。   厌月笑得丧心病狂。   不过的确没什么攻击性,它似乎只是好奇,又或者喜欢漂亮皮囊,跟了傅醒幽一段路就倏然消失不见。   傅醒幽下意识回头。   江昼吟冷冷,“怎么,舍不得?不然我找个法器给你装起来?”   傅醒幽不吭声了。   讲道理,那要不是师尊的脸,他根本不会心软。   “你这徒弟……”厌月察觉到四周雾霭逐渐散去,似乎到了出口位置,越发理解为何魔尊对傅醒幽敌意满满,此子的天赋不单是修炼那么简单。   “快看!”从远处传来惊呼声。   妖尊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加快步伐。   外面站着谢洪元跟陆终然等一群人,见到厌月谢洪元脸上的焦躁霎时散去,简直喜出望外,“妖尊!”   江昼吟等人紧随其后。   魔尊戮渊打量着厌月:“里面情况如何?”   厌月推开往自己身上靠的鎏殊,对着谢洪元一脸兴师问罪,“你管这种鬼地方叫禁地?不是雾霭浓郁就是有能变换本尊模样的灵体,你知道本尊绕了多久才出来吗?!”   谢洪元神色稍有呆愣,还有问必答:“整整七天!”   这么久,江昼吟蹙眉,他都没感觉到。   戮渊:“既然其中雾霭浓郁,妖尊是怎么出来的?”   “本尊自有办法。”厌月狂傲不羁,瞥了眼江昼吟:“要不是带着这几个拖油瓶,本尊还能更早。”   江昼吟不动声色跟妖尊交换眼神,此人替他隐瞒了很多。   谢洪元脸上的惊疑越发深了,“敢问妖尊,你们一直在雾霭中打转,除了灵体就没看到别的什么吗?”   厌月盯着他:“谢掌门,这是你门派禁地,你不会连其中藏着什么都不知道吧?”   谢洪元好似说错了话,一个激灵:“妖尊有所不知,这禁地少说五十年没人进去了,是不是那些东西,我也不敢保证。”这话留了三分,像是知道,又像是不知道。   就在这时戮渊忽然伸手抓住江昼吟,魔力蛮横地冲向他的筋脉丹田,陆终然脸色大变:“魔尊!”   傅醒幽拔剑挥出,戮渊眼底闪过杀意,对上傅醒幽的一掌用足了魔力,江昼吟立刻借助神魂激荡,将体内的魔力往回逼,“你敢!”   “年轻人火气别太大。”黄泉主跟着现身,轻松化解傅醒幽的剑势,又云淡风轻拨开戮渊的手,将江昼吟扯到身后。   “师尊!”慕洗风上下检查着江昼吟。   “为师还好。”江昼吟安抚他。   “黄泉主。”戮渊颔首,神色清冷,一点儿不觉得刚才对江昼吟施展搜灵法是多么过分的事情,说到底他不相信,江昼吟会在禁地中一无所获,但似乎一切如常,江昼吟的灵力跟之前没任何区别。   神骨没被发现?江昼吟心生疑窦,别是系统哄着他玩吧。   “魔尊,你动我瑶云派的人,是不是要先问问我?”陆终然压着火气。   魔尊还是那张死人脸:“多有冒犯。”   黄泉主都介入了陆终然不好发作,只冷冷丢下一句:“记住了。”   “真没伤到吗?我怎么瞧着脸色不好?”等回到水榭,陆终然拉着江昼吟开始碎碎念。   “真没事,掌门师兄。”江昼吟无奈轻笑:“只是有点儿心魂不稳罢了。”   “走走走,我帮你巩固巩固。”陆终然借助江昼吟上次给的金丹成功破除魔障,对于这个本就疼爱的师弟愈加放在心上,他拉着江昼吟进屋,关门时江昼吟递给傅醒幽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师弟。”慕洗风小声劝慰,“那是掌门,跟师尊没什么的。”   傅醒幽:“……”   “师兄,在你眼里我像是泡在醋坛了?”   慕洗风纠正:“是醋缸。”   “……”行吧。   冥忧站在不远处等慕洗风,还是一身女装,瞧着轻柔娇弱,明显还没说实话,傅醒幽忽感沉痛,重重拍了拍慕洗风的肩膀,惨。   慕洗风:“?”   陆终然修为浑厚,跟他本人一样让人很有安全感,江昼吟被其灵力蕴养得十分舒服,感觉压在金丹上得某种东西隐隐松动,他不知道的,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外面惊雷阵阵,刚才还明媚的天色很快被乌云席卷,天幕狰狞着巨口。   “谁要渡劫?”厌月有些惊讶。   江昼吟从混沌中骤然睁眼,陆终然一脸喜色:“感觉如何?”   “还请掌门师兄护法。”江昼吟丢下这句话,夺门而出,直奔凌天盟外的荒山,总不能在这里渡劫,把人家的水榭给炸了。   江昼吟一现身,众人瞧见他身上隐约闪现的天道禁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师尊这雷劫……”慕洗风被轰轰雷声劈得心头很不安,“似乎凶恶很多。”   黄泉主盯着看了半晌,忽然咧嘴笑开:“好小子!”   传闻昼吟仙君从鬼蜮死里逃生后筋脉全废,修为怕是要葬送于元婴境,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人韬光养晦,暗藏锋芒,此等雷劫,分明是元婴后期大圆满!   “昼吟!心境合一!”陆终然在身后喊道。   刚抵达一个山头,第一道天雷就劈了下来,江昼吟不闪不躲,生生挨了这一下。   修士惧怕天雷,因为渡劫九死一生,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天雷中蕴含着极为充沛的灵力,与其全力抵抗不如试着接纳,例如此刻,剧痛过后,天然的舒爽流向四肢百骸,江昼吟曾经那些干巴巴的、断裂残缺的筋脉包裹在些微的金光中,变得愈加结实强悍。   戮渊瞪大眼睛,他竟然……   天雷开始密集劈下,江昼吟接纳也要看情况,那种恨不能让他灰飞烟灭的就算了,地上被砸出一个个深坑,江昼吟的法袍逐渐变得破烂,换做其他人早就祭出法器了,但江昼吟没有,他很清楚借助外物而来的突破水分很大,迟早会成为走向覆灭的黑手,忽的,江昼吟迈出一步。   却没有踩在地上,而是踩在虚空中。   脚下有密集细微的闪电炸开,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中,江昼吟一步步向上,顶着惊雷。   不多时,他立于上空,天幕苍茫阴森,好似一下就能将其撕裂,江昼吟衣袍猎猎,终于展现出他真正的姿态,倨傲到可挡天雷,从容至无惧生死,而不是那个讨好献媚的小人物,飓风从地平线呼啸而来,盘旋到江昼吟的脚下,他只是冷冷瞥了一眼,擦掉嘴角的血迹,重新仰头看天。   区区元婴天雷,何所惧之?   然后江昼吟就掏出了一个鼎炉。   肃月仙尊自远处的虚空中现身,不懂江昼吟这是要做什么。   江昼吟忽然盘腿坐下,随着天雷下落,他皮开肉绽的同时磅礴强悍的灵力涌入鼎炉,“刺啦”闪电包裹,鼎炉开始飞速运转。   万书瞠目结舌:“他、他在……”   “他在炼丹!”蕴宝失声。   其实这活江昼吟不是第一次做,对他而言修真界的一切都可利用,尤其是天雷这种稀罕物件,含金量不亚于上等法器,天雷劈在肩膀上,差点儿给他骨头都卸了,但这只手抬不起来,江昼吟就换另一只手继续,药材被他源源不断丢入鼎炉中,吸收到足够的灵气药香四散,都能飘至很远。   黄泉主鼻尖动了动,脸色惊变:“七品!”   换从前黄泉主根本不相信,但他是见过江昼吟炼六品跟吃饭一样自然。   陆终然瞪大眼睛,“最后三道天雷了。”   江昼吟的四周已经被雷鸣闪电彻底包裹住,修为越精纯雷劫越强大,他这个早已超出寻常的元婴渡劫,眼前几乎亮如白昼,天雷好似被激怒,轰轰警告江昼吟,他丹田内灵力枯竭,神魂也在不断的抵挡中有所损伤,可以说最后三道才是真正要人命的,一旦稍有动摇就只能化作飞灰。   江昼吟则抬头,冲着雷云轻蔑一笑,将刚炼好的七品金丹吞了。   “他吃了!”黄泉主大喝。   被雷云蕴养过的金丹就是不一样,可谓极品中的极品,无穷无尽的灵力自金丹中涌现,瞬间灌溉满即将干涸的丹田,江昼吟缓慢站起身,然后右掌摊开,一柄剑出现,在天雷落下的瞬间,江昼吟骤然执剑挥出,强悍无匹的剑锋轰然撞上天雷,顿时两厢炸开,化作灵力光点散入大地。   原本七品金丹江昼吟承受不住,可谁让他在渡劫,这反而成为了他的莫大助力。   又一道天雷落下,江昼吟竖剑而立,剑身映衬着他的面容愈加凛冽,此剑剑身乃他游历时用一块玄铁打造,极难开锋,然天雷不一样,跟玄铁乃绝配。   嗡嗡嗡——   剑身被惊雷劈的雪亮,一次比一次锋利!   最后的天雷,江昼吟发冠碎裂,墨发随风舞动,这让他看起来莫名邪性。   差不多,魔道鬼道修罗道,江昼吟无一例外都体验过。   响彻大地的天雷过后,乌云被横上苍穹的剑意冲散,露出其后的彩霞万丈来,七品金丹问世,云霞背后鸾鸟飞舞,江昼吟沐浴其中,如同睥睨六界的神祗。   其实江昼吟尚有余力,可他迈入出窍期,目力极佳,越过人群看到了神色担忧的傅醒幽。   于是乎江昼吟成了散落人间的白雪,柔弱不能自理,自高空跌落。   不等陆终然动,傅醒幽第一个冲上去,他一把抱住江昼吟,用力到肩膀都痛,在旋身的那一刻,黑发飞扬,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江昼吟稍微抬起身,亲吻了一下傅醒幽的唇角。   他们好似旖旎深情的人间眷侣。   陆终然:“……”   他方才隐约瞧见一个轮廓。   这不对劲儿! 第49章 我们就算定下了   昼吟仙君以元婴后期大圆满之境一步迈入出窍期,这个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六界,多的不说,那些曾经坚定认为江昼吟道途断送的人脸上火辣辣的。   不仅如此,江昼吟丹师的身份随之暴露,毕竟那么多人瞧见了,他借助天雷炼出了一颗七品金丹!简直骇人听闻。   对此江昼吟全然不知,他忙着睡觉,那些上门拜访的人被慕洗风一派大家风范、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   陆终然出了口恶气,从前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嘲讽他师弟,现在呢?修真界就是这样,你所有的黑点污名,不论真假,都会在你崛起的那一刻变得微不足道,是以“强者为尊”。   江昼吟的筋脉现已全部修复完,总算不用时时忍受断裂之苦,他身上的法袍被换掉,此刻正侧身躺在柔软的毛毯中睡觉,鼻尖有些痒,江昼吟轻哼,跟着垂落的碎发就被人拨开,他困倦地睁眼,预料之中又略感欣喜地看到了傅醒幽。   “师尊?”傅醒幽将被子给他往上提提。   “不去练功,盯着我作甚?”江昼吟含含糊糊。   他这么一说,傅醒幽就不太想让他继续睡了。   “师尊忘了吗?”   “嗯?”   傅醒幽两指合并,在唇上轻轻一点。   江昼吟想起来了……   他迈入出窍期时挺高兴,毕竟跟执行任务不一样,他要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健康的身体是基础。当时江昼吟难得生出分享欲,脚下茫茫众生,他心里却只惦记着一个人,如此,江昼吟便彻底看到了自己的心意。   他或许不懂情深入骨是什么,但他心里有傅醒幽。   “师尊,算上林邡那次,你这是第二次吻我了。”傅醒幽等不了了,索性将窗户纸捅破,“师尊对我,只是师徒之情吗?”   江昼吟:“……谁家师徒之情接吻的?”   傅醒幽怔愣瞬间,然后眼神唰然一亮,他身上的老成褪去,显出几分这个年龄段的意气风发来,跟那些得到回应的愣头青没什么区别,傅醒幽趴在床边问:“师尊,那我们……这算定下来了,对吗?”   江昼吟自认为是个厚脸皮的人,此刻却烧的慌,索性闭上眼睛不理会傅醒幽。   “师尊……”傅醒幽却凑到江昼吟耳畔,声音磁性缱绻,“等我修为赶上你,以后我保护师尊。”   “唔。”江昼吟往被窝里缩了缩,忽的又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傅醒幽的手腕:“有一事你须得谨记。”   “师尊请说。”   “若以后再出现跟我有恩怨牵扯的人,就柏峰或者箜识修罗的那种,你别放在心上。”   傅醒幽好半晌才回复:“……还有?”   “不少……”江昼吟根本不看傅醒幽的脸色,“但为师跟你说句实话,我同他们干干净净,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我须得斡旋其中,否则性命难保,你信不信?”   江昼吟本以为傅醒幽会失望,谁知这人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沉声道:“师尊既然这么说,我便信。”   江昼吟:“……”跟聪明且有脑子的谈恋爱,就是舒服。   江昼吟又睡了三日才从床上爬起来,他整个人都是蒙的,盘坐吐纳一个小周天才恢复清明,看天色正值正午,傅醒幽不在,窗外蝉鸣阵阵,听着很是惬意,江昼吟穿鞋起身,上前几步一打开门,果然阳光灿烂,慕洗风正在院中舞剑,冥忧一袭粉色长裙,人比花娇。   反正江昼吟不懂这人的癖好。   “师尊!”慕洗风大喜,顶着一头的汗收剑小跑过来。   “乖。”江昼吟抬手揉了揉慕洗风的发,“看样子为师授予你的剑法你都熟练了。”   “嗯!”慕洗风极为勤奋,根本不用江昼吟费心。   江昼吟随手从纳戒中抽出下部递给他:“接着练,有不懂的问我。”   “多谢师尊!”慕洗风心潮澎湃,师尊所给之物,没有一样鸡肋,这剑法跟他自身的灵力融会贯通,使起来威力不小。   “你去练剑,我跟冥忧说两句话。”江昼吟道。   慕洗风笑意一僵,有些不太放心,“师尊?”   “去。”江昼吟语气一沉。   慕洗风不敢违逆,提剑离开水榭。   等他的气息彻底消失,江昼吟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冥忧的衣领将人扯到跟前,冷着脸:“你还不说实话?!”   “我也不想啊。”冥忧恢复男声,一脸苦不堪言,“我旁敲侧击问过慕大哥,如果有个男子爱慕他,但不等我说完他就连连摆手,根本无法接受,我不敢……”   不仅不敢,还很委屈。   江昼吟一把将人丢开,“作!”顿了顿又说:“你打算瞒一辈子?”   “没。”冥忧摇头,“我想等慕大哥爱上我,爱我这个人,届时是男是女,或许就不那么重要了。”   江昼吟忍不住:“你好歹也是未来黄泉主,洗风在同辈天骄里都排不上前十,你喜欢他什么?”   冥忧盯着脚尖,“喜欢就是喜欢啊,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不也喜欢你徒弟吗?”   江昼吟:“……”   从冥忧口中得知傅醒幽被掌门师兄叫走,一群人在前殿,江昼吟就追了过去,一进殿门就发现还是那些人,这是在凌天盟扎根了?   江昼吟并未束发,白衣端谨,却又显出些落拓不羁来,修士境界每一提升,就跟洗筋伐髓似的容光焕发,昼吟仙君本就白,现下更是白得如同一捧清雪,他神色淡淡,踏风而来。   几个离得近的修士当即失神,昼吟仙君身上什么味?好香啊……   “师尊。”傅醒幽恭敬行礼。   “嗯。”人前江昼吟还挺有威严,他虚虚扶了傅醒幽的手腕一把,然后看向陆终然:“掌门师兄,出什么事了?专门把醒幽叫来。”   “是这样。”陆终然解释:“鸿阑秘境即将开启,对咱们来说没用,但对醒幽这些年轻一辈来说却是难得的磨练,可其中能容纳的修士有限,我跟诸位掌门商量了一番,择一百人,以醒幽为首,你看如何?”   “行啊。”江昼吟没意见,鸿阑秘境中不见得有多么厉害的法宝,但贵在磨砺心性,能缴获些妖丹妖兽的对未来的修炼也有所裨益。   “我想着你还要修养几日,就没打扰。”陆终然由衷替江昼吟感到高兴。   “睡够了。”江昼吟刚笑了笑,就听一道声音由远而近。   “不愧是昼吟仙君。”   进来的是肖正一行人,说话的不是别人,乃宋韶安。   不见宋韶安的这段时间江昼吟脑子都清闲了,现下再见心境大变,毕竟宋韶安的修为毫无长进。   “呀,这就是韶安仙君。”一直坐在柏峰身侧,默不作声的宋宛莹忽然开口:“果然比传闻中的更加仙气飘然,绝非一般人能比拟。”   这个“一般人”咬字很重。   宋韶安忙一拱手:“夫人谬赞。”   江昼吟权当他们在放屁。   现在阴阳怪气有什么用?全他妈无效攻击。   江昼吟抿了口茶,抬头撞上柏峰愣愣的眼神,忍不住蹙眉,傅醒幽察觉到,侧身挡住柏峰的视线。   宋宛莹不自觉攥紧帕子,不知为何,她一看到江昼吟就心慌的厉害。   对于宋韶安的恭维江昼吟无所回应,他摆明态度让众人知晓,他不喜欢宋韶安是真的。   宋韶安见状面露尴尬,站在肖正身侧不说话了,一副吞咽委屈的样子。   换从前保不准有人出面呵斥江昼吟,但今非昔比,再者吧……众人忽然察觉,昼吟仙君比起韶安仙君,也不差啊。   傅醒幽读懂了一些人的心思,不由得冷嗤,宋韶安什么东西?也配跟师尊相提并论?   肖正也算上古时期结束后,排得上名号的修士,于剑道上贡献良多,谢洪元立刻让人设宴,大家吃吃喝喝。   江昼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剥花生米,哪怕众人让傅醒幽落座,他也坚定站在师尊身后。   “呦!那不是晋拂教的流萤仙子吗?当真国色天香啊。”有人感叹。   的确有一仙子从门口步伐盈盈地走来,身段如水,一身淡蓝色广袖长裙,一个简单的发髻衬的她出尘清丽,这仙子脸上还蒙着一层淡淡的面纱,眉眼如画,更加让人想入非非。   流萤仙子乃晋拂教掌教的义女,天资不错,已经是元婴前期的修为。   年轻人的眼神都落在流萤仙子身上,而流萤的眼神则落在傅醒幽身上,她姿态大方,一看就是世家教出来的,站在宋宛莹身后自怨自艾的宋仙儿还真的比不上。   众目睽睽之下,流萤仙子走过来,站定后同傅醒幽发出邀请:“傅公子,久仰大名,公子可有时间,跟我交流一下剑法?”   她说话不急不徐,更不矫揉造作,令人眼前一亮。   这谁能拒绝?   “没茶了。”江昼吟嘟囔了一句。   傅醒幽立刻俯身去添,完事才对着流萤仙子摇摇头,“抱歉,现在没空。”   流萤仙子眼底有什么情绪快速闪过,她不动声色看了眼江昼吟,拱手:“打扰了,告辞。”   江昼吟心神一动,不应该……但本能告诉他,流萤看出了什么。   同辈的女修中就没有不重视流萤的,嫉妒她的更不在少数,宋仙儿本就钟情傅醒幽,见流萤竟然跟她动了一样的心思,顿时慌不择路起来。   宋宛莹也觉得不能再等了,这姑侄二人自乱阵脚,最后宋宛莹更是站起身,表示宋仙儿能歌善舞,可以为众人献上一舞。   江昼吟蹙眉,疯了吗?   越是修真世家,越是看重门面,献舞这种事讲究一个场合——夜色微醺,良辰美景,这叫锦上添花。现在坐着的都是一心求道之人,献舞作甚?   流萤眼底闪过讥讽,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宋宛莹张口谢洪元也不好拒绝,当即让人伴奏。   宋仙儿闻声舞动,眼波流转……说真的,就那样吧,她本就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现下目标明确对准傅醒幽,众人都觉得尬!莫名的尴尬!   “还是年轻人会玩。”蕴宝感叹,然后看向喝茶的万书,“这你不写入话本?”   万书淡淡:“浪费我的笔墨。”   话音刚落,一抹粉衫飘然入眼,明艳艳地夺人眼球,素手在空中捏了个花样,好看极了,衣衫飘荡间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出现,含情脉脉地看着殿外,那里站着愕然愣住的慕洗风。   冥忧转了个漂亮的圈,将宋仙儿挤到一旁,随着乐曲灵动蹁跹,跳的是一曲“凤求凰”,硬生生将慕洗风的脸都跳红了。   “咳咳咳!”江昼吟一口清茶喷出,走岔了气。   傅醒幽立刻俯身给他拍抚后背,听江昼吟低声:“他还是男人吗?!跳的比那……”说着忍不住多看一眼,面前像是炸开了成簇的花团,美则美矣,但江昼吟就是不忍直视,“比那宋仙儿都好。”   傅醒幽就觉得辛苦师兄了。   这边万书提笔挥墨,一气呵成! 第50章 第二顿暴打很快来临   冥忧是黄泉主的“孙女”,还真没人敢说他,反而跳完之后一片赞美奉承之声。   冥忧脸上一层薄汗,像是三月春风下艳丽的桃花,蹦跳着到了慕洗风面前,笑盈盈地说:“慕大哥,好看不?”   慕洗风差点儿让惊得退回水榭。   宋仙儿被冥忧抢足了风头,又确实不如她长得美,跳得好,只觉得四周那些投来的视线全是讥诮嘲讽,一时间站都站不稳,下意识看向傅醒幽,青年却低着头正跟他师尊说着什么,连眼睫颤动的弧度都很温柔,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她呢?   “回来!”柏峰厉声,他甚少呵斥宋宛莹那边的人,这次实在丢人。   江昼吟对这些小打小闹没放在心上,他看着慕洗风叹气,“你师兄怎么办?”   傅醒幽也跟着叹气。   陆终然不动声色打量着他们师徒二人,想到江昼吟渡劫那日隐约瞧见的侧影,顿时心跳惶惶,于是小声问一旁的万书:“长老,你觉不觉得,昼吟跟他小徒弟关系太好了些?”   万书长老笔锋差点儿走偏,嘴上含糊:“就那样吧,有吗?掌门同您的亲传韩远山关系也好啊。”   陆终然蹙眉,没再问。   酒宴结束,江昼吟一行人回到水榭,傅醒幽同慕洗风回房间打坐,而他屁股还没坐稳就传音石就亮了。   “大佬,在吗?”是林邡。   “在。”江昼吟想到系统临走前的叮嘱不敢耽误,“出事了吗?”   “我在上次的桃林等你!”   桃林悠然,因为有凌天盟的灵力加持,败了再开,终年璀璨。   林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月色照在他脸上,仍有股无法褪去的纯善,江昼吟只希望千帆过尽,此人还能初心如一,毕竟任务远比想象中的艰难,人性险恶命途多舛,都要一一经历。   “如何?”江昼吟走近后问道。   “嘿嘿,积分涨势喜人。”林邡挠挠头,“我最近跟一个长老关系搞得挺好。”   “那个谢宁周呢?”   “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了。”林邡接道,“因为是第一个世界,需要的积分没那么多,但老六跟我的意思是再攒攒,第二个世界可以兑换道具。”   “这个打算很好。”江昼吟接住飞来的老六,小光球原来是浅蓝色,手感跟他的系统一样,江昼吟一时间心中复杂。   时间紧迫,江昼吟能教给林邡的东西有限,加上每个人的脾气秉性各有不同,所经历的事情也不相同,他的经验林邡只能当个参考。   江昼吟跟林邡一番交谈,才知道短短几天林邡已经攻略了十余个人,从外门弟子到内门弟子,从长老到仙君,能舔的全部舔了个遍,嘘寒问暖,起早贪黑,但也收获颇丰,情绪波动值非常剧烈,总算解锁了商城。   “道具就用保命道具。”江昼吟叮嘱,“其他刷情绪值的道具贵不说,还有时效性,一旦时间结束对方察觉到不对很容易一刀噶了你,你就寻常攻略,别贪。”   “我还好。”林邡轻笑,“以前想回去,现在想开了,对我来说活着就行,修真界的山山水水极美,等系统说可以了,我们就去下一个世界。”   江昼吟捏了捏老六:“你同意了?”   “嘿嘿。”老六的球体上出现了两抹红晕:“大佬你不知道,我也是混吃等死型,能避开任务就避开任务,实在逃不掉才绑定宿主。”   江昼吟一时无言,他的系统也是,因为“舔狗任务”的失败率非常高,都躺平做好了被回收的准备,谁知被江昼吟拖带着一路杀穿。   林邡还欲说什么,江昼吟忽然脸色微变,抬手制止,稍微侧目盯着某处,“谁?”   “啪啪啪!”一道身影击掌从黑暗中走出,虽然笑着却眸色森冷,是谢宁周。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谢宁周极尽阴阳怪气,“又勾|搭上了昼吟仙君。”   “谢少主,慎言。”江昼吟淡淡。   “我说错了?你们即便有渊源,用得着夜半相会?”谢宁周嗤笑。   江昼吟笑意散去,林邡看不清,但他却明白了,说实话,江昼吟很烦谢宁周这类人,早干嘛去了?现如今林邡不理他,他倒是上赶着给所有人找不痛快。   江昼吟浅吸一口气,打算开启嘴炮模式,这边林邡倏然起身,冷冷盯着谢宁周。   短暂的对峙中谢宁周眼中闪过慌乱,“你想干嘛?”   “这话该我问你。”林邡冷声,“是少主让我离你远点儿,不要再过多纠缠,我也办到了,如今少主换着法找我麻烦,难道觉得我区区一个普通弟子,可以任由你欺负?”   谢宁周:“我从来就没想过欺负你!”   “可事实上你一直都在欺负我。”林邡说着,朝着虚空某处快速瞥了眼。   江昼吟对这个动作很熟悉,林邡应该在查看数据面板。   “少主,咱们既然说清楚了,就桥归桥,路归路。”林邡叹了口气,“如果您看我碍眼,我也可以离开凌天盟。”   去打开一个新天地,舔更多的人!   江昼吟读懂了他的心思,心想孺子可教。   “我没有!”谢宁周极力反驳,“我从前只是……只是……”   只是喜欢不自知,更不想承认,可看到林邡跟别人亲近,他真的快嫉妒疯了,明明这个人从前只对他好,从学堂追到寝院,总是笑意满满。   江昼吟看得嘴中干涩,于是从纳戒中搓出粒花生米来吃,可惜,万书长老不在。   “莫要再说了。”林邡背过身,像是被伤透了,“我不想听。”   谢宁周见状反而面露喜色,觉得林邡心里有他,忙道:“好,我不说了。”   林邡死活不再搭理谢宁周,谢宁周不敢再逼,转身离去。   他一走林邡立刻原形毕露,满眼都是积分,笑意兴奋狰狞:“又得来一笔!早知道谢宁周癖好怪异,我就反其道而行。”   江昼吟颔首:“对,就是这个觉悟,今日骨头贱了舔舔,明日觉得无趣了就换个人舔,但是再给你一个忠告,为了你的小命着想,对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尽量不要让他们见面。”   林邡点头:“我见过大佬的修罗场了,我会谨慎小心的。”   一棵桃树下,屏气凝神聆听的傅醒幽忽然触及到了知识的盲区,这些暧昧的话似乎不是真的暧昧,但又是什么意思?师尊似乎在教导那个凌天盟弟子什么,为什么不教他们?   傅醒幽的优点之一就是他能沉得住气。   三日后,鸿阑秘境大开——   只有百人的名额,但那么些年轻修士,竞争极为激烈,说白了,这些天才地宝十有八九被大宗门垄断。   傅醒幽跟慕洗风自然位列其中,瑶云派还出了一位,就是韩远山。   中等宗门多数被第一天资的弟子或者少主占据,一群年轻人凑在一起,瞧着很有朝气。   其中女修不多,也就十五人,流萤仙子赫然在其中。   “狞幽帝尊不愧是上古人修第一,得此宝地留给后世万年,如今其中仍是灵力充沛。”有门派长老感叹。   江昼吟不管狞幽不狞幽的,他偷偷将一些防身法器分别塞给两个徒弟,再三叮嘱:“性命第一,情况不对直接跑,别犹豫。”   傅醒幽收下,笑着问:“如果有人跟我们抢东西呢?”   江昼吟立刻拿出师尊做派,“除非抗衡不了的妖兽异兽,否则以你们师兄弟二人的修为被抢了宝贝,为师真看不起你们。”   慕洗风忙道:“我们不会让师尊看不起!”   傅醒幽盯着江昼吟粉嫩的唇瓣,忽然说,“师尊有时间吗?徒弟有一些话想单独与你说。”   江昼吟低着头:“嗯嗯。”   然后他们去了一旁的小树林。   为了安全起见傅醒幽还用结界将这一片暂时圈了起来。   慕洗风是个局外人,挤不进去只能帮忙望风。   “我若是拿了第一,师尊可有奖励?”傅醒幽现如今高出江昼吟半个头,气势愈沉愈稳。   江昼吟被压的有些胸闷,“给你新的剑法。”   “不要。”   “六品金丹。”   “不要。”   江昼吟抬头,“你要上天吗?”   傅醒幽稍微凑近,对着江昼吟耳畔,“S、师、尊。”   “!!!”谁教的?!   江昼吟忍无可忍,抬手就要拍开这张脸,却被傅醒幽蓦然挑起下巴,恍如从辽阔雪原上出来的风,不冷,还很清新,带着些许松香林木的味道,又好似阳光披在肩上,闪出细碎的光点,他们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江昼吟对傅醒幽的气息不仅不想拒绝,甚至还产生了一些依赖。   “你站在这儿作甚?你师尊呢?”陆终然找到慕洗风,但也只找到他一个。   慕洗风对陆终然格外敬重,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是一类人,共同点是不会撒谎,慕洗风一个卡壳,“啊……师、师尊他……”   陆终然忽然看向慕洗风身后的树林。   怎么会有结界?   心中某根敏锐的弦被骤然拨向,陆终然的猜测还很模糊,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但本能地想冲进去看看。   “掌门!”慕洗风放大嗓门。   “你喊什么?!”陆终然稍许严厉。   紧跟着就见结界散开,江昼吟跟傅醒幽一前一后地从里面出来。   陆终然紧盯着江昼吟:“你嘴怎么又肿了?”   又?江昼吟眉眼狂跳。   傅醒幽稍微绷直后背,可以,第二顿暴打很快来临,他有预感。   慕洗风:“……”   江昼吟用叮嘱傅醒幽一些私事搪塞过去,现下要进鸿阑秘境,陆终然没功夫细问,但看样子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慕哥哥加油!”慕洗风在一众年轻修士羡慕的目光中猝不及防被冥忧亲了口,然后那人提着裙子一溜烟跑没影。   傅醒幽照例拍拍师兄的肩膀,然后递给江昼吟一个“安心”的眼神,跟揉着脸颊面色通红的慕洗风率先迈入秘境。 第51章 江昼吟不怕死地点点头   鸿阑秘境存世万年,在人族修士的努力下逐渐成为宗门弟子历练的极佳场所,其中设有很多能照耀现世的四方镜,用灵力连接着一面巨大的映射石,是以鸿阑秘境中发生了什么,外面众人都能看到。   高位上空着一个,原本该坐在上面的陆终然此刻正紧挨着江昼吟,相隔不远的万书长老看到这一幕,理了理衣袍,自言自语道:“自求多福喽。”   “掌门师兄你干嘛?”江昼吟下意识往旁边避。   陆终然一把将人薅回来,压低嗓音,神色很严肃,“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有没有察觉到,傅醒幽那小子对你……对你过分殷勤了些?”彡彡訁凊   可以,都不是“醒幽”而是“那小子”,瑶云派傲世而立的未来天骄的身份都不能平息陆终然不断攀升的怒火。   陆掌门那双眼,未必锐利,但足够包容澄澈,真实也好谎言也罢都能映照其中,尤其他严肃时,简直一股天地正气,让人说不出虚假的话来。   江昼吟吐字艰难:“啊?远山对掌门也很上心啊。”   陆终然一语中的,“你觉得远山跟我的师徒情,同你跟那小子的一样吗?昼吟,师兄很多事情是察觉得慢点儿,但不代表师兄察觉不到。”   江昼吟:“……”   一阵惊呼,有人大喊:“漂亮!”   江昼吟跟陆终然同时抬头,只见映射石中很多人正在仓皇逃窜。   原来这百人刚进入鸿阑秘境就遇到妖兽作祟,那妖兽似虎非虎,更为狰狞,两颗长牙挤出嘴巴,呈上挑的月牙形,极为锋利,体型也颇为庞大,普通人修在它面前感觉一爪子就能上西。   妖兽不单是力量上的碾压,它们的妖力类似于人族的灵力,两者完全能抗衡。   那妖兽不拖沓,一爪子就往其中一个修士身上招呼,对方吓得掉头就跑,但速度太慢,左肩当即四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噗通一声栽倒在地,连哀嚎都没有就晕了过去。   江昼吟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情,这些人扎堆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一个个多少被族中长辈教导,要他们跟傅醒幽搞好关系,于是乎从傅醒幽一进鸿阑秘境起就围了一圈的人,好像跟着他就能找到天才地宝似的。   现下好了,妖兽金色的瞳孔中杀意弥漫,很是个兴奋。   妖兽去袭击另一名修士时,对方忍不住尖叫出声,但紧跟着面前出现一柄剑,挡住了利爪挥舞时迎面而来的妖气,然后长剑被抽出,只余剑鞘悬在空中,慕洗风执剑向前半步,身形很稳,他一出招,四周的修士莫名松了口气,只觉得十分可靠。   剑身抵上妖兽的爪,发出沉闷的铿铿声,剑弧在四周快速闪烁,慕洗风挥剑的速度几乎跟妖兽一样快,他眸色坚定,似乎在等待什么,终于,寻得破绽,慕洗风面前数不尽的剑影凝聚于一处,用力刺下!   妖兽发出哀嚎,那只爪子的前半截被利落削掉。   慕洗风手腕一转,将自己的佩剑竖着插回剑鞘中,再从容抓住剑身收回,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颇有宗师风范,而刚才的那句“漂亮”,就是对着慕洗风说的。   争气,江昼吟心想。   不等一些人再回味一下慕洗风的剑招,就见傅醒幽闪身而上!   本以为该是一样的惊艳,但是没有,傅醒幽只是拔剑往上一挥,带动刺耳乖戾的风声,好像空气被拉成一根紧绷的细线,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而那妖兽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向前两步后前爪一软,跪在地上,妖血在它身下蔓延开,等妖兽彻底倒下,它的身躯也从中间向两侧摊开。   竟是生生被切成两半!   一颗深紫色的妖丹咕噜噜滚到傅醒幽脚下,他无视四周或惊恐或震撼的眼神,俯身捡起来。   这颗妖丹色泽醇郁,可见妖兽在鸿阑秘境中修炼了至少两百年。   “好东西。”慕洗风感叹。   傅醒幽递给他:“师兄收下吧。”   “你拿着。”慕洗风没接,“等出去给师尊,师尊炼丹还是入药都行。”   傅醒幽这次不推辞:“好。”   师兄弟二人说着话朝秘境深处走去,全然不知带给其他人何等冲击力。   “这便是第一天骄跟繁云山首徒吗……”有同行的修士喃喃,大家只觉得傅醒幽跟慕洗风的身影越来越高大,几欲遮蔽烈日晴空,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遭遇此等强悍,他们渐生心魔,几乎都是同一个想法:真的能赶得上吗?   也有慕强不服输者,回过神来急忙追上,留下道心不稳的修士照顾伤患,这些人若能突破魔障还好,若是突破不了,就捏碎传送符,跟着伤患一起出秘境即可。   接下来一炷香时间,盯着映射石的众人就觉得傅醒幽二人跟扫货的一样,见到任何灵气充沛的东西都摘都拔都要,凡遇看护妖兽直接斩杀,连最小的妖丹都不放过,并且全部话题都绕围着江昼吟。   “这种灵草有安稳神魂的功效,师尊正好用得上。”   “天然的翡翠石难得,师尊应当喜欢。”   “哇,醒幽,那可是百年的长毛狐,皮毛柔软轻盈,可以扒下来给师尊做个护手!”   不过这次手下留情了,慕洗风将狐狸的毛整个剥下来,没伤到它的皮,只是剥完光不溜秋的,十分狼狈惨烈,狐狸连滚带爬哭嚎不止地跑了,很快隐于灌木中。   同行的修士们在他们屁股后面连根毛都捡不到,再看他们一个劲儿往纳戒中收,有人不满道:“你们都拿走了,我们拿什么?”   “就是!”   傅醒幽转过身盯着那修士,冷声:“鸿阑秘境这么大,你们就得跟着我们?”   那些人不说话了。   傅醒幽又道:“秘境之中各凭本事,你们若是想抢就来。”   一旁的慕洗风“唰啦”拔出佩剑。   众人齐齐后退,看他们二人的目光比看到妖兽还惊恐。   在外,江昼吟控制住一个劲儿上扬的嘴角,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小声同陆终然说:“掌门师兄你看,洗风对我也很上心啊。”   陆终然张嘴想反驳,又一时无言。   这次跟着傅醒幽二人的修士更少,一些人眼馋宝贝,散开去找寻自己的机缘。   江昼吟不知在映射石上看到了什么,忽然眯眼。   四周开始林木遮天,将阳光挡得结结实实,越往里面走越是觉得森冷潮湿,而他们头顶,一条成年人般粗壮、通体绿色的巨蟒正跟着爬行,这巨蟒连吐出的信子都是碧绿色,伪装起来极为精妙,它俯视着傅醒幽等人,蛇瞳森冷平和,显然是生了灵智的。   没过多久,巨蟒顺着枝干往下爬,它的动静太轻了,又能收敛妖气,傅醒幽都没察觉到。   “夙云!”映射石旁,一个宗门的长老猛地站起身,一脸骇然。   夙云是正在傅醒幽身后的一名女修,此刻那巨蟒的蛇信子距离她的后脑勺不过半指的距离,瞧着很像伸出来的枝叶。   快了……   眼见夙云就要血溅当场,一旁的流萤仙子脸色大变,一把将夙云扯到身后,同时腰间的绸带猛地挥出!   此等软物需要使用的人把控好力道,过重有失美感过轻毫无威力,而流萤仙子手中的缎带像是振翅搏空的鸟雀,轻盈不乏力道,又好似天边铺开的云絮,舞动时很美。   流萤仙子一动,傅醒幽跟慕洗风登时反应过来。   那巨蟒见暴露,直接张开血盆大口前扑。   "闪开!"傅醒幽大喝,流萤仙子同时抓住夙云的肩膀后跃。   剑身抵住巨蟒的毒牙,傅醒幽面色森冷,“找死!”   可紧跟着,巨蟒撕咬的力道减轻,它冰冷的蛇瞳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淹没,来势凶猛又悄无声息,它似乎不是蛇,而是一个人,此时此刻,又经年再见故人。   巨蟒松开剑身,稍微后退,在傅醒幽怔愣的功夫身形快速消失,同时尾巴凌空一击,将流萤仙子跟夙云横扫飞出。   如此傅醒幽不得不去先救她们。   傅醒幽飞身而上抓住流萤仙子的胳膊,流萤因为姿势缘故往他怀里栽,傅醒幽没挣扎,却在落地后第一时间松开流萤。   “郎才女貌啊。"有人感叹。   江昼吟攥住茶杯的手微微一紧,又见傅醒幽看向树上的四方镜。   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他这么看来,正好跟外面的江昼吟四目相对,像是一种解释,又像是一种安慰。   江昼吟欲盖弥彰地喝口水压压惊。   然后耳边响起陆终然幽幽的声音:“你还不同我说实话吗?”   “昼吟,我不怕得罪天命阁,若真是傅醒幽……”   “不是。”江昼吟打断。   陆终然猛地看向他。   江昼吟看看天,再看看地,就是不看陆终然的脸,说话也含含糊糊:“我……没人强迫……”   这句话信息量有些大,饶是陆终然天赋惊人也反应了好一会儿。   他、他们当真……   “你、你们……”素来坦荡大气的陆掌门难得吐字艰难,当然他的神色也很艰难,好似在在用力克制着什么,“你们……”   就是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昼吟在这种事上脸皮格外薄,连哼哼带比划手势,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地跟陆终然“说道”。   陆终然在理解的那一刻如遭雷劈,江昼吟见他彻底懂了,不怕死地点点头。   陆终然:“……”   “你们是师徒!”陆终然神色扭曲,“他才多大?他就敢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江昼吟:“……”师兄你这偏见有点儿深啊。   “兔崽子!”陆终然恨恨。   正好映射石中出现傅醒幽那张俊美且没什么表情的脸,陆终然忍不住指着大骂:“逆徒!”   “啊?”谢洪元惊了,不懂陆掌门怎么忽然来这么一出,逆徒骂谁?傅醒幽吗?   “此等事事为师尊着想的天骄还逆徒吗?”有人喃喃。   陆终然风度全无,“你懂个屁!”   江昼吟:“……”   众人:“……” 第52章 秘境崩塌   跟傅醒幽的这件事,江昼吟的态度是告诉掌门师兄就行了,免得他整日担忧,至于之后傅醒幽挨打……爱莫能助。   对比此事,江昼吟更在意为何刚刚傅醒幽对上那条巨蟒,明明有机会斩杀,竟然晃神了。   “多谢几位!”女修夙云死里逃生,此刻后怕阵阵,眼眶通红。   流萤仙子对着傅醒幽盈盈一拜,“多谢傅公子。”   “不必。”傅醒幽淡淡,他看着巨蟒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傅醒幽压下心头的惊疑,转身同流萤跟夙云说:“二位自便,我们师兄弟还有事。”   这种说法就很不解风情,夙云一时间面红耳赤,她们跟随的确是为了寻求庇佑来着,可现在人家不愿意,流萤不死心,温声说:“傅公子,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师门有命,接下来行事不便外人知晓,告辞。”傅醒幽拱手。   言已至此,饶是流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这一路走来傅醒幽待她跟待一个普通人并无区别,刚才相助也是情非得已,傅醒幽颇为洁身自好,似乎对情爱毫无兴趣。   真的吗?流萤心想。   刚才傅醒幽的胸膛炽热又结实,跟那些虚有其表的世家公子们很不一样。   对于傅醒幽的决定慕洗风自然没意见,带上别人的确行事不便。   等走出去一段,慕洗风小声说:“我怎么瞧着那个流萤仙子对你有意思?”   傅醒幽立刻表明忠心:“我对她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嗯。”慕洗风点点头,否则他早开打了。   “这边……”耳边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明明很年轻,又像是历经沧桑。   傅醒幽蓦然驻足:“师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慕洗风看来:“什么?”   “没,可能是我产生幻觉了。”   “这边……”   那道声音越发急促,傅醒幽见慕洗风毫无察觉,登时明白这道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   去吗?傅醒幽心想,妖魔最易迷惑人心,他不该轻易中招,可脑海中不断浮现那双浸满悲伤的蛇瞳,傅醒幽逐渐心绪不宁起来。   “这边……”   那声音已然变得虚弱。   傅醒幽无法当作听不见,而他本能知道不该带慕洗风一起,于是说:“师兄,你去前方看看,我去右方的林木中搜寻一番,这样速度更快,一旦遇到危难师兄发信号给我。”   慕洗风觉得言之有理,笑道:“相信师兄,去吧。”   而映射石中,几乎是傅醒幽一步迈入幽深的林木中,他的身影就彻底消失。   江昼吟倏然起身,有结界?   “莫慌。”陆终然说:“鸿阑秘境总在不断变化,出现结界也属正常,傅醒幽修为不低,足以应付。”   江昼吟轻轻点头。   事实上林木只是一个障眼法,傅醒幽进去后稍一晃神,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漆黑山洞,他毫不犹豫,指尖弹射出真火,唰唰唰附着在墙壁上,立刻照亮周遭一切,这像是通往未知过往的长长甬道,那声音还在催促他,“快……”   终于,抵达尽头,而那里果真盘旋着一条绿色的巨蟒。   巨蟒抬起头,傅醒幽毫不犹豫拔出佩剑。   巨蟒紧贴地面缓慢爬行,它的蛇瞳中毫无敌意,在靠近傅醒幽时也有些胆怯,可还是来了,它似乎找到了某种归宿,信子试探性地舔了下傅醒幽的脸颊。   傅醒幽一动不动,他无法解释这种熟悉感来源何处。   “等到了……”它说。   傅醒幽诧异,等谁?他吗?   “尊上……”巨蟒似乎终于确定了傅醒幽的身份,蛇头亲昵地跟他蹭了蹭。   “你……”傅醒幽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可某种东西蓦然以势如破竹般的气势撞入脑海!   剧痛袭来,傅醒幽眼前黑了一瞬,他无意识仰起头,睁大眼睛,眼中映照出山河万里。   红尘世界轰轰从耳边疾驰而过,傅醒幽置身其中只能看到斑斓的残影,倏然,一切都静了下来。   他得见一个截然不同的修真界。   灵力充沛,日月同辉,数不尽的剑光冲上云霄,天骄大能恣意潇洒,笑声回荡于天地间,而不管多少大能,也有称霸其中,傲世而立的存在,傅醒幽的心境忽然变得苍老宁静,他看到天道崩塌,天幕如同泼洒开来的灰烬,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一线的光芒中被永久封印,可渐渐的,他后悔了,他似乎想重启什么……什么呢?傅醒幽想不起来,他如同落在屋檐上的光,不知春秋,不懂流逝,可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在血脉中震震作响,震得傅醒幽心跳加速,奋力挣扎起来!彡彡訁凊   哐啷——   空气中响起枷锁落地的声音。   山洞内,傅醒幽不知何时盘腿而坐,悬于半空,几乎是某种束缚挣脱开的瞬间,他猝然睁眼。   这双瞳泛着浅金色,其中蕴含着无上法则,似乎包罗万物又似乎空洞无一,山河日月陨落又升起。   大地跟着震颤,山洞上方的碎石雨点般掉落,却近不了傅醒幽的身。   蓦的,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一丝困惑。   “多久了……”傅醒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他像是没看懂,双腿伸开直接踩在地上,一旁的巨蟒只剩下干瘪耷拉的皮,好似被吸干一般,但傅醒幽却俯身在其中翻找起来,终于,他找出一条手指粗、掌心大的小蛇,通体碧绿,花纹细腻匀称,简直可以用“精致”来形容。   傅醒幽掌心出现一个圆形的结界小球,将小蛇包裹其中,“你辛苦。”   那眼中的淡金色还在,使他的瞳孔瞧着像是圆润的琥珀,四周开始崩裂,傅醒幽却走的十分平坦,他出了洞穴后忽然看向某处,坚定道:“那儿!”   傅醒幽在找寻着什么。   与此同时——   “诸位掌门大事不好!鸿阑秘境不知为何开始崩塌!出来了一部分弟子,但还在秘境中的弟子传送符失灵,被困在其中!”   谢洪元豁然起身:“什么?!”   “开结界入口!”陆终然喝道。   他瑶云派三位天骄都在!   江昼吟也脸色难看,等结界大门打开,陆终然都没拦住,他第一个冲了进去。   林木歪倒,罡风袭来,傅醒幽只是微微抬手就轻松化解,他目标明确,缩地为尺,在秘境中搜寻着,最后停在一块布满青苔的巨大石头前。   傅醒幽拔剑,强悍的灵力霎时包裹剑身,他手腕一转,森寒剑光轰然劈开巨石,不可谓不强悍,随之一个白色的光球从中飞出,并不大,很快没入傅醒幽眉心。   紧跟着傅醒幽身形晃动,他有些站不稳。   “还是太弱了……”傅醒幽喃喃,他的声音敛去了全部的少年气,每一个字都像是有时光盈转。   江昼吟的身形飞快穿梭于混乱崩塌中,他接连不断地放出信号,终于在不远的前方看到了慕洗风的身影。   “师尊!”   “没事吧?”江昼吟一把抓住慕洗风的肩膀,上下打量。   “我没事!”慕洗风说:“但是师尊,师弟找不到了,我发出信号也一直没回应。”   “你先出去,我来找。”   慕洗风坚持:“我跟师尊一起!”   江昼吟不再多说,将慕洗风猛地往后一甩,“冥忧!”   慕洗风只觉得被一股强悍的灵力吸住,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昼吟的身影消失在倾倒的林木深处。   江昼吟四下遍寻无果,焦急之际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扯下了系在腰间的玉,他第一时间注入灵力,玉佩一点点亮起来,江昼吟面朝南方时它忽然华光大盛,于是乎江昼吟毫不犹豫朝那边飞扑而去。   坐下树下的傅醒幽“嗯?”一声睁眼,神色难得几分惊讶:“我将八荒玉送人了?”   紧跟着一些画面涌入脑海,一个白衣仙人,容貌甚是雅俊,傅醒幽看到自己在跟他接吻……   “我合籍了?!”傅醒幽,不,准确来讲是他觉醒的这部分神魂惊讶说道。   “无稽之谈。”他站起身,沉声:“我要将八荒玉拿回来。”   江昼吟有感觉,他跟傅醒幽越来越近了。   可就在这时,胸口像是被人猛力一锤,江昼吟猝然顿住,气息一乱直接从树上跌落。   魅毒……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发作?!   江昼吟用力吐纳,刚要起来就看到面前多出一双靴子。   不是傅醒幽。   江昼吟抬头,看到是柏峰。   只是柏峰有那么点儿不正常,江昼吟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这种神情,冷冷的,带着几分邪性,正居高临下打量着自己。   “柏掌教也是来找徒弟的?”江昼吟站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可魅毒来势汹涌,他的眼尾不自觉漫上红潮,瞧着水色盈盈,柏峰喉结轻动。   这个动作令江昼吟警惕,他当即一拱手:“秘境即将崩塌,柏掌教寻到徒弟后还是速速离去。”   谁知不等提气腾飞,就被柏峰一把捏住了手腕,对方用力之大让江昼吟狠狠皱眉:“柏峰!”   “你终于叫我的名字了。”柏峰轻笑,他瞧着实在不正常,如此境况还冲着江昼吟挑了挑眉,他分明笑着,却又像哭:“江昼吟,你当真绝情啊。”   “放手!”江昼吟拔出佩剑,已经给足了柏峰脸面,傅醒幽还生死未卜。   “就这么担心你的小徒弟?”柏峰笑意更深,宛如轻叹:“为什么偏偏是他?”   江昼吟瞳孔骤缩,他知道?!   “果真是他。”柏峰见江昼吟这般模样就证实了心中的猜测,他低低笑着,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癫狂,恨恨道:“怎么会是他?!”   江昼吟一剑斩下!   换做平时柏峰怎么都要被横扫开,他也的确全力格挡,但随之发现剑意并不凛冽,有控制不住的无力在其中,再看江昼吟气喘吁吁的样子,柏峰露出一个恐怖的、疯癫的笑:“原来如此。”   柏峰出窍后期修为,江昼吟若没魅毒发作尚可一战,可现下他只跟柏峰过了四招手劲就已经软到提不起剑。   腰侧的檀灵穴被猝然一点,江昼吟骤然脱力,他轻飘飘跌落,被柏峰顺势扛在肩上。   此刻距离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团镜面大小的光晕,柏峰轻笑:“天助我也。”   这是秘境崩裂时随机出现的薄弱点,出去就是外界。   “昼吟,你会想起来的。”柏峰轻声。   江昼吟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秘境从眼前消失。   而柏峰带着江昼吟出去不久,那团光晕就要不见,可就在缩成一个点、要跟秘境一起炸裂的时候,一只手从中探出,像是抓住什么纸糊的东西般,硬生生扯开一大片,随即是颀长的身躯,傅醒幽从中走出。 第53章 斩杀柏峰   柏峰带江昼吟去了不知名山坳中的一个木屋,他们第一次遇见便是此处。   这种狗血桥段江昼吟连眼睛都不想睁一下。   “我探宝遇袭,你曾经在此处为我炼药养伤,还记得吗?”柏峰将江昼吟放在干净的凳子上,怀念地打量着四周,这里虽然破败,却干净,可见是有人经常来打扫的。   江昼吟睁眼看向柏峰,他被发作的魅毒折磨得耳鸣阵阵,脏器好似猫挠一般的难受,欲火每隔一阵就要喷涌而出,但是那又如何?江昼吟曾经面临过比这危险数倍的境况,他的心性早已千锤百炼,所以哪怕此刻柏峰追忆往昔,看着江昼吟魅毒发作,从发丝到脚底都透露出微微荡漾的春色,整个人被控制不住的欲|望包裹,但江昼吟的那双眼中仍旧有什么东西牢牢定住了灵魂。   他的理智丝毫不灭,浪潮越大只会愈加坚稳。   “说完了?”江昼吟嗓音发哑,他索性瘫坐在椅子中,让自己能稍微舒服点儿,柏峰明明站着,却有种被江昼吟俯视的错觉,那些混淆视听跟自欺欺人一下子变得无所遁形,“只因瑶云派跟琼玉教稍有渊源,你又是内定的掌教继承人,我同你搞好关系无可厚非,柏峰,感情一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一厢情愿,纵然,我曾经喜欢过你,现在也该是一点儿都不剩了,宋宛莹自己跳的蚀骨潭,不过稍用手段你就怀疑于我,毫无信任可言,如今发觉冤枉了我,又想重拾旧恩?柏峰,别把自己太当回事,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的。”   柏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脸部线条绷得很紧,几乎是挤出字眼:“是,当年是我冤枉了你,而我现在只想要一个机会。”   江昼吟淡淡;“我不给。”   柏峰倏然看来,“是因为傅醒幽吗?”   江昼吟好似明白了其中深意,勾唇:“你凭什么跟他相提并论?”   就是这句话将柏峰的理智轰了个粉碎。   他正对着江昼吟,眼底有红芒一闪而过,江昼吟瞳孔一缩,心魔?   “昼吟,你现在还有得选吗?”柏峰上前,轻抚着江昼吟的脸,像是在抚摸一件上等玉器,脸上全是享受。   可出乎他预料,哪怕红潮冲上江昼吟的指尖,将他变成了几乎于炉鼎的体质,江昼吟跟他对视的眼中也毫无波浪,没有欣喜更没有厌弃,像是在看待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柏峰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你当真这般无情……”   江昼吟轻哼:“少自我感动了,解开我的穴道,过往种种咱们一笔勾销。”   “哈哈哈……”柏峰却痴痴笑起来,他低垂着头肩膀颤抖,等再抬脸,已经彻底魔怔了,“昼吟,你会重新喜欢我的。”   江昼吟:“……”这个逼是真的听不懂人话啊。   柏峰忽的凑上前,江昼吟顿觉跟蛇虫爬身一样恶心,他用尽全力偏开脑袋,厉声喝斥:“你敢!”   柏峰接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言罢直接扯掉了江昼吟最外层的法袍。   江昼吟狠狠闭眼,提不起灵力,冲破檀灵穴还需要半炷香的时间,他虽然惜命,但也绝不受这种侮辱,江昼吟在极尽的折磨中脑子飞速转动,想着不行引诱柏峰神魂相交,直接往死里弄他,两败俱伤都不足为惜!   “昼吟……”柏峰的唇瓣开始轻碰江昼吟的耳廓,他如同夙愿得偿般,每一个字都好似叹息。   江昼吟险些岔气!他咽下喉头的血腥,一字一句:“我必杀你!”   “我愿意……”   柏峰跟江昼吟谁都没察觉到,一道玄色轻落于木屋外。   傅醒幽寻着八荒玉而来,最终确定就在其中。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猛一挥手,房门“哐啷”大开,日光泼洒而进,照在柏峰那张猝然转来、惊慌失措的脸上,而他的双手按在江昼吟肩上,江昼吟发丝凌乱,脖颈到耳朵根全是绯红,衣袍微微敞开,偏着头看不清神色,任谁都能一眼瞧懂发生了什么。   傅醒幽灵魂的另一半从沉睡中狰狞醒来。   江昼吟已经对外界丧失了感知力,他无力反抗,只是轻声说:“我一定会杀了你……”   “傅醒幽?!”柏峰大喝。   江昼吟指尖轻颤,但身体已经跟石化般再也动不了。   傅醒幽站在门口踉跄了两下,好像在适应什么似的,他单手捂住脸,紧跟着抬起头,指缝中漏出森寒且充满杀意的目光,“你对我师尊做了什么?!”   虚空中,一抹神识盘腿而坐,闻言眉梢轻动,心想我竟然如此相信这个师尊吗?明明刚才那般场景,解释不通的。   “你敢坏我好事!”柏峰正是心魔交横,贪欲暴起的时候,骤然被傅醒幽打断滋味可想而知,更别说傅醒幽现在是江昼吟的心上人,他拔出佩剑后当即冷笑:“你觊觎师长,罔顾人伦!等我废了你,一定将你跟昼吟仙君的事情广泛宣扬,让你们连抬头都做不到!”   “你没机会了。”傅醒幽冷声。   有人冒犯江昼吟,这个认知将傅醒幽深埋心底的嗜血杀意彻底唤醒。   砰——   木屋四散炸裂,两道身影从中一跃而出,横冲而上,剑弧在他们周身疯狂闪烁,这个功夫傅醒幽已经接了柏峰不下百招,此等天赋……柏峰眼中闪过嫉妒,翻手拿出一个法器,只见这法器瞬间变大,恍如倒扣的黑锅一样笼罩住傅醒幽的头顶。   柏峰嗤笑:“去死吧。”   再天赋异禀又能如何?也是区区元婴期!   傅醒幽灵力受阻,冲击丹田时传来剧痛,当即闷哼一声。   下面,江昼吟听得真切,手指用力挣脱开,手腕轻轻晃动,在强行冲破穴位。   柏峰横剑,当即就要废了傅醒幽,却见那青年忽然蹙眉闭目,等再睁眼神色无波无澜,淡金色的瞳孔中法则流转,强悍的威压兜头罩下!   柏峰刹时呼吸急促双腿发软,这是什么……   “嗯?”傅醒幽发出慵懒的质疑声,眼神盯着某处。   柏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自己腰侧的掌门令牌。   “现在宗门之主,都是你这样的废物吗?”傅醒幽淡淡。   这声音让十分煎熬的江昼吟都一个愣神。   谁?!   这声音低沉古韵,每一个字都像是有规则在流转。   “你、你是……”柏峰控制不住地哆嗦。   “死人不必问那么多。”傅醒幽抬起手,轻飘飘的却恍如山峦崩摧!让人心的恐惧从深处喷涌而出,柏峰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法器寸寸碎裂,蛛网一般的裂痕彰显了眼前之人实力的强悍。   柏峰察觉到不对转身就要跑!   然而破空之声在耳边被无限拉长——   柏峰眼前的山川河流骤然失色,他难以置信地缓缓低头,看到剑锋穿胸而过,他不该死的,柏峰心想,出窍期的修为,完全可以逃走一部分神魂,夺舍重来!可紧跟着,柏峰清楚感觉到金丹爆裂,识海枯竭,神魂跟着散开……   “不要!”柏峰惊呼。   从山坳中刮起一阵风,柏峰脸上尤还带着惊恐,却如同散沙般飘了个干净。   傅醒幽自半空落地,朝着江昼吟走去。   眼前忽的白影飘飞,傅醒幽愣神的瞬间被江昼吟扑了个满怀,两人一同往地上栽倒。   江昼吟实在狼狈,可他抵住傅醒幽脖颈的手臂用力,神色凶狠,“你是谁?!”   江昼吟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就是傅醒幽在鸿阑秘境中被人夺舍了。   那双淡金色的瞳孔打量着江昼吟,像是熟悉许久,又像是重新认识,面前的白衣青年衣衫凌乱,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渴求,可他仍保持着理智,全力冲破穴位质问自己是谁,而自己竟然不反感,反而由衷涌上一股喜悦。   傅醒幽浅笑,不那么顺畅的、又有些新奇地唤道:“师尊。”   江昼吟:“……”   这个笑,是傅醒幽无疑,准确来讲,是他再长大些许年岁后能拥有的。   江昼吟正欲说什么却喉间一甜,转头呕出一口血,然后浑身脱力,竟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师尊!”傅醒幽眼中的淡金色消失,他一脸惊骇,几乎是蛮力抱住江昼吟。   江昼吟说不出话,这次哪怕傅醒幽跟他额头贴着额头,神魂相靠,也因为耽误时间太久,魅毒涌出识海,再也无法压制。   “醒幽……”江昼吟无意识呢喃着,吐出的字像是绽放的兰,包裹着甜腻蜜意,傅醒幽小腹瞬间涌上暖流。   江昼吟无意识咬住自己的嘴唇,当即见了血,傅醒幽哆嗦着掰开他的唇,看着青年舌尖的淡粉,理智彻底没了。   傅醒幽起身,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别怕。”傅醒幽抱着江昼吟,顺势亲吻他的额头:“醒幽在。”   傅醒幽四下寻觅,终于在相隔不远的另一处山洞中发现了经年形成的天然温泉池。   傅醒幽将江昼吟放进去,看他打了个哆嗦,然后解开自己的衣带。   江昼吟好不容易挤出些清明,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你……”   “师尊不要吗?”哗哗水声,傅醒幽踩入温泉水中,他上半身肌肉紧实漂亮,挑不出一点儿缺点,随着他的气息逼近,江昼吟控制不住地缴械投降。   空气中的香味氤氲开,包裹着温柔的水汽。   江昼吟仰面朝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扣住一旁的突兀嶙峋的石壁。   水波一层层荡漾……【会被锁!】   江昼吟感觉在云端中躺了好久,等他再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洞口那一片不规整的夜色,月亮隐于薄薄的雾霭中,星子闪烁。   回忆起一些的江昼吟:“……”   他滴妈呀! 第54章 你准备好了吗?   江昼吟也算“历经万难”的厚脸皮了,此刻却羞得恨不能晕死过去。   轻微有致的脚步声响起,江昼吟登时不敢动了,然后脚步声一停,就听到傅醒幽轻声询问:“师尊醒了?”   江昼吟:“……”不,我没醒。   他不知道自己多撩人,因为行完那种事,身上的衣袍并未穿戴妥帖,最外层的法袍更是随意一裹,墨发在洁白的毛毯上铺散开,白皙的脖颈上还有淡淡的吻痕,整个人欲到极致,美到极致,傅醒幽光是一眼便觉得他的道就在眼前。   江昼吟不说话,傅醒幽也不勉强,很快,空气中响起油水炸开的滋滋声,一股肉香可劲儿往江昼吟鼻孔钻。   江昼吟喉结滚动,忍不住扭头看来。   傅醒幽坐在升起的篝火旁,他上半身只一件白色里衣,玄色法袍绑在腰侧,黑靴上暗纹精致,随意束了一个高马尾,十分的少年意气,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在本就深邃的眼轮廓中投下阴影,正在很认真地烤肉。   不亏啊……江昼吟心想。   “快好了。”傅醒幽自顾自说:“师尊吃吗?”   装睡没用,江昼吟认命了,他也不知晓为何傅醒幽一眼就能看穿。   江昼吟撑着起身,傅醒幽立刻放下手头的东西过来。   “哎,你别……”江昼吟话没说完,就被傅醒幽按住腰侧强行抱了起来。   江昼吟:“……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儿脸面吗?”   “我们之间无需这些。”傅醒幽噙着笑,他将江昼吟抱到篝火前,自己则充当那个人形靠垫,又把水跟烤肉一一递给江昼吟,水杯是临时用竹子削的,切口利落整齐,喝着有股淡淡的竹香,烤肉更不用说,江昼吟觉得自己这辈子辟谷不了。   傅醒幽盯着师尊的耳根,红彤彤的。   “嘶——”江昼吟稍微闭眼。   “忍忍。”傅醒幽按揉的动作不停,低声,“很快就不酸了。”   江昼吟喝了口水,忽然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多单纯呢,结果什么都会。”   “遇见师尊就无师自通了。”傅醒幽手法巧妙,很快给人揉的舒服地眯眼。   江昼吟解决完口粮,稍微侧目,睫毛纤长好似鸦羽:“你杀了柏峰,你可知道?”   傅醒幽:“他该死!”   “你当时……怎么回事?”   傅醒幽将下巴搁在江昼吟肩上,“师尊,我也有些混乱,等我想明白了再告诉你,可以吗?”   “这个可以,但是在此之前……”江昼吟话音刚落,转身一指按住傅醒幽的眉心,没任何阻挠地就进入了他的神魂领域,这说明并未被夺舍,否则陌生灵魂决计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其次江昼吟在傅醒幽的神魂领域中搜寻一圈,并未发现第二种气息。   那就是另一种可能性了,江昼吟心下有了思量,他之前就怀疑过,傅醒幽到底什么来头值得神秘莫测的天命阁亲自叮嘱吩咐,且此等天赋,如今的修真灵气可养不出来。   傅醒幽不说,江昼吟便不再多问,他们对彼此都有秘密,又对彼此十分相信。   “还疼吗?”傅醒幽问。   江昼吟阖上眼睛,“废话吗这不是?你师尊我老胳膊老腿的。”他顿了顿,嗓音低下去:“以后轻点儿。”   “嗯!”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熬过夜色,一声清脆的鸟鸣,外面曙光乍现,天幕出现一线鱼肚白,金光很快从其中迸发而出。   江昼吟恢复了些,魅毒也被压回去,他轻声说:“回去找洗风跟掌门师兄,他们估计担心死了。”   “好。”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气息蓦然靠近,江昼吟跟傅醒幽同时警惕起来。   然而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一道身影出现在洞门口,说明来人修为极高。   这道身影定住了。   光线一寸寸扫过陆终然震惊悲痛的脸庞。   江昼吟:“……”   傅醒幽:“……”   “师尊,找到了吗?”紧随而至又一道脚步声,是陆终然的徒弟韩远山。   韩远山还未靠近,就听陆终然厉声:“站那儿别动!”   韩远山:“?”   陆终然神色略显扭曲,艰难地将视线从洞内两人身上移开,然后给足面子地背过身。   江昼吟顿悟,捣了捣正在发呆的傅醒幽。   在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中,两人捏诀整理好仪容。   “掌门师兄?”江昼吟觉得陆终然的背影很是个悲伤,试探性唤了一句。   陆终然抬起一只手,吐字艰涩:“先别叫我……”   曾经纵横六界的一代天骄,如今瑶云派说一不二的掌门,好半晌才消化完刚才那一幕,然后陆终然缓缓转身,眉眼上杀气腾腾,死死盯着傅醒幽:“你准备好了吗?”   傅醒幽:“………”   韩远山还在好奇师尊发现了什么,就见一道黑影横飞出来,似乎是傅师弟?紧跟着师尊追出,一掌就往他身上招呼,韩远山看得胆战心惊,怎么了这是?!   陆终然可不是慕洗风,断然不会手下留情,后背撞上岩壁时傅醒幽都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响动。   陆终然钳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你怎么敢的啊?!”   傅醒幽沉声:“掌门,我真心心悦师尊。”   “住口!”陆终然大喝,他四下寻觅,恨不能找个东西将傅醒幽的嘴堵住。   之后一拳砸在傅醒幽耳侧的石壁上,碎石簌簌掉落,一只手抓住了陆终然的手腕,不然傅醒幽这张脸肯定要破相。   陆终然扭头,痛心疾首地看着江昼吟。   江昼吟轻笑:“师兄,打也打了,算了吧,此事不全是醒幽的错,我……我也是愿意的……”   陆终然倏然松开傅醒幽,抬手捂住耳朵,转身就走。   韩远山匆匆赶来,看热闹都看不了个热乎的,只能瞪大眼睛,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傅醒幽捂着胸口轻咳,咽下江昼吟立刻塞他嘴里的丹药,随着灵力流转,傅醒幽眼中满怀爱意,学着江昼吟的口吻:“师尊,我也是愿意的。”   江昼吟:“……”   回去的路上江昼吟跟陆终然走在前面,半晌无言,后面韩远山倒是单纯,觉得机会难得,正在跟傅醒幽讨教道法,傅醒幽心情极好,也愿意点拨他两下。   陆终然听了一会儿,忽然小声问江昼吟:“你们这般,回去如何面对洗风?”   江昼吟也小声:“洗风知道。”   陆终然骇然:“他就这么接受了?”   “或许吧。”江昼吟摸摸鼻头,“洗风跟醒幽的关系一向很好。”   陆终然心情愈发沉痛。   赶到凌天盟的时候众人都在,入鸿阑秘境的百名弟子有三位失踪,谢洪元虽仍在着人搜寻,但秘境都崩塌了,这三人生还的希望渺茫,其中两名就是琼玉教弟子。   “找到了?”谢洪元见江昼吟跟傅醒幽都安然无恙,立刻松了口气,鸿阑秘境在凌天盟境内,真有个好歹他不好跟陆终然交待。   “嗯。”陆终然却显得很冷漠。   谢洪元看看他再看看江昼吟师徒,咋了?   “师尊!”慕洗风从高台一跃而下,身姿轻灵如燕,先跪地朝着江昼吟一拜,然后跟傅醒幽狠狠抱了抱,“没事就好。”说着语气怨念起来,“当时师尊将我送出秘境,我没追上你们。”   傅醒幽笑道:“师尊做的好。”   慕洗风强调:“我是繁云山首徒!该是我护着你们!”   肖正仙尊站在上面,看着这师徒和睦、兄友弟恭的一幕,心中一阵酸楚,曾几何时江昼吟待他也很好,自己为何就是瞧不上呢?这么想着,抱着几分试探跟期待,肖正开口:“掌门,如今江昼吟自立山门,我与他师徒缘分已近,索性到此为止。”   肖正紧盯着江昼吟,只要他眼底流露出一点儿不舍,自己便……   “甚好!”江昼吟接道,然后不给肖正反悔的机会,朝着他一拱手:“从前承蒙肖正仙尊多加照顾,日后若有需要,只要我能办到,定竭尽所能。”   其实心里想的是关我屁事。   陆终然早就觉得他们师徒关系名存实亡,见江昼吟毫无留念,顺势点点头:“也行,总归大家还是同门。”   肖正藏于袖中的手狠狠攥紧,他真的舍得!   再于凌天盟待两日,陆终然一行人便要打道回府,因为傅醒幽这逆徒,陆终然气的茶都喝不下去,傍晚韩远山来,说陆终然嘴上起了燎泡,问江昼吟有没有解毒丹药。   这个地位的修真大能还能气出燎泡,可见是越想越气,快要气死了。   江昼吟刚炼丹结束,闻言立刻推门而出,憋着笑跟韩远山一起回了陆终然所在的水榭。   “你来干嘛?”见江昼吟进来,陆终然没好气道。   韩远山看出他们有事要说,退出去关上门。   “咋气成这样了?”江昼吟坐到陆终然身边。   陆终然表情痛苦:“我答应过师伯,要照顾好你。”   “答应我爹的师兄都做到了啊。”江昼吟拿出一颗红色的六品丹药塞陆终然手里,“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师兄何必再生魔障?”   陆终然盯着这六品丹药:“话虽如此……”   “师兄安心。”江昼吟再塞一个橙色六品给他,“傅醒幽若是负我,我第一个不饶他。”   陆终然:“可是……”   “醒幽靠得住。”江昼吟再塞一个绿色六品给他。   陆终然:“……”   “你是炼丹炼出了全部的彩虹色吗?”陆终然忍不住问。   “差不多吧,颜色是我用仙草调制的,我强迫症。”江昼吟说完又给他一颗寻常的解毒消火的丹药,“师兄莫恼。”   陆终然笑了,“你这让灵丹长老情何以堪?”   灵丹长老专注于丹药一途,如今都没江昼吟的造诣。 第55章 狼王身份也会难以启齿   在离开凌天盟之前,江昼吟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见了肃月仙尊。   肃月仙尊几千年来不见外人,要想进他的摘星阁更是难上加难,但江昼吟让守山弟子递话,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守山弟子踉跄从石阶上往下跑,神色尤带震惊,站定后喘着气说:“昼吟仙君,仙尊有请。”   至于为何这么笃定,是早在第一次见肃月时江昼吟就发现了,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又碍于某种境况不能说,肃月似乎极为在意傅醒幽,再联想到傅醒幽从鸿阑秘境中出来后的变化,有一个猜测在脑海中隐隐成型。   摘星阁亭台水榭错落有致,东南方的一处竹林尤为出彩,肃月就在其中的石桌前等着江昼吟,待江昼吟走近,一壶上好的雪顶寒翠已经泡好。   肃月仍是那股满身风霜,跟红尘格格不入的气息,见到江昼吟,他示意对面的位置,“坐。”   “多谢仙尊。”江昼吟拱手,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你来有何事需要我帮忙?”肃月开门见山。   这话一点儿不托大,江昼吟跟肃月在身份上天差地别,只有他求对方的份儿。   “仙尊,我想请您帮我照顾一个人。”江昼吟低声,也不确定肃月是否会答应,“凌天盟内门弟子林邡,让摘星阁成为他一大庇佑。”   林邡入了名册,加上最近行事……有那么点儿招蜂引蝶,想要将他带离这里绝非易事,加上林邡也有自己的打算,江昼吟不想勉强,总归要自己成长的,下一个世界他无法跟随。   肃月神色平和,眼神更是毫无波澜,但江昼吟却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请问仙君,此人有何特殊之处?”肃月轻声。   “无。”江昼吟回答:“但是跟我有些渊源。”   “为何非要我照拂?”   “他未来或许……人品会很差,我担心他被人弄死,加上凌天盟少主对他心思不纯,谢掌门很是个不顺心,我还担心他被谢掌门一招毙命。”江昼吟脸上有些火辣,第一次觉得“狼王”的身份难以启齿,但现在让林邡收手不可能,那人已经“走火入魔”,非要刷积分不可,“整个凌天盟,唯有仙尊这里安全。”   肃月挑眉:“听起来很有趣。”   江昼吟讪讪:“仙尊可会答应?”   肃月拂袖起身,“摘星阁常年清冷,缺个打扫侍从,仙君可能接受?”   “能能能。”江昼吟忙不迭点头,心想让林邡刷茅厕都行,他也想到了肃月不可能收徒,肃月立世万年,收秋期为亲传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林邡身份不够,资质更不够。   “既如此,我也有一事麻烦仙君。”肃月说。   江昼吟起身,拱手一拜:“我必全力保护醒幽。”   肃月眉梢微动,江昼吟比他想象中聪明。   江昼吟也不问肃月为何执着于傅醒幽,总归问了也白问,既然目的达到,就不再叨扰。   肃月将他送到山门口,算是给足了面子,两人正准备说几句漂亮话就分开,秋期回来了。   这孩子生的白净,让人一看就觉得干净美好,秋期脸上带着笑,但是一看到肃月就端正站好,却无任何惧怕,甚至眼中仍笑盈盈的。   看得出他跟肃月关系挺好。   “师尊好。”秋期低声:“昼吟仙君好。”   肃月叹气,这一下瞬间给他身上镀上几分红尘气息,肃月伸出手:“藏了什么?”   秋期喏喏:“没什么……”   “嗯?”   秋期立刻将藏于后背的东西拿出来,是个稻草编织的蟋蟀,小半个巴掌那么大,但一看就不是新物,一截腿的稻草脱开,可能再几下就散架了。   “谁给你的?”肃月问。   秋期:“我捡的。”   肃月盯着秋期看了片刻,忽然说:“我招了个打杂侍从上山,是昼吟仙君托我照顾的,与你年龄相仿,你们可一起玩。”   秋期倏然抬头,“不是徒弟?”   肃月:“不是。”   江昼吟:“……”这一问一答,听着像解释啊。   肃月盯着即将散架的稻草蟋蟀犯了难,他虽道法无边,但对这些俗物实在不擅长,而灵力使用也要建立在“知道”的基础上,他一时间不知从哪儿修复。   这用灵力修个屁啊,江昼吟想着伸出手:“仙尊给我一下。”   肃月依言递给他。   江昼吟低垂着头神色认真,手上动作不停,很快,一个编工紧密的完整稻草蟋蟀成型,江昼吟递还给肃月,“好了。”   秋期“哇!”了一嗓子,“昼吟仙君好厉害!”   肃月瞥来一眼,江昼吟手一抖,“那我先告辞了。”   “仙君慢走。”   半个时辰后,整个凌天盟轰动了,因为肃月仙尊竟然召一个内门普通弟子上摘星阁,虽然是个打杂的,但那可是摘星阁啊!若能得肃月仙尊指点一二,道途无量!   “大佬,谢谢你啊!”林邡通过传音石一个劲儿感谢。   “接下来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江昼吟刚说完就有人敲门,听动静是傅醒幽,他立刻熄灭传音石。   “进来。”   的确是傅醒幽,青年今天换了身青色法袍,令人眼前一亮。   江昼吟移不开目光,问:“怎么想到换颜色的?”   “掌门给我的。”傅醒幽接道:“说我一个年轻人总穿黑色显得太老成。”   江昼吟:“你倒是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干嘛?”他稍微后撤,看着忽然俯身逼近的傅醒幽。   傅醒幽笑了下,透出几分邪性,“想师尊了。”   他说完轻碰江昼吟的唇,不见反抗才大胆起来。   一吻结束,江昼吟气喘吁吁,“要回家了,都收拾妥当了吗?”   “嗯。”傅醒幽指腹轻蹭着江昼吟的唇,“对了,我有一样东西想给师尊看看。”   “什么?”   傅醒幽摊开掌心,江昼吟低头,见他掌心的结界中包裹着一条翠绿的小蛇。   他一眼认出来,这不是鸿阑秘境中差点儿吞了夙云的那条巨蟒吗?蜕皮了?这么蜕成这样?   “这条蛇……”傅醒幽说着一顿,似乎触及到了什么连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的东西,蹙着眉:“我不想让它死,但是它的气息越来越弱。”   傅醒幽没注意到他语气中有一丝丝难以遏制的哀伤。   江昼吟顿觉心疼,抬起手抚平傅醒幽的眉心,然后稍微放出灵力感知了一下,气息的确很弱了,他抿了抿唇说:“你若是放心,可以交给我,我看能不能……”   傅醒幽将小蛇放在江昼吟掌心:“我自然相信师尊。”   中午时分一行人离开凌天盟,陆终然的法器无双,不出半日就回到了瑶云派,陆终然积攒了一大堆门派事宜,着急去处理,临走时警告性地瞪了傅醒幽一眼。   傅醒幽八风不动,不管,反正师尊是他的。   师徒三人回到繁云山,在外面走了一遭,心境已经大不相同,那种清冷感消散,不用将江昼吟吩咐,慕洗风就跟傅醒幽分别打理起房间来,慕洗风挽起袖口,将江昼吟吃饭的灶台打水细细擦洗一番,这里没有第四个人,也再也挤不进来旁人了。   这一忙就到了傍晚时分,天空中突然彩霞炸裂,照亮了半边天,傅醒幽跟慕洗风抬头看了几息,继续忙手头的事情,不用大惊小怪,师尊炼丹罢了。   炼丹罢了……   繁云山外的孩子都快馋哭了好吗?   这次一颗四品金丹,品阶不高,但灵力极为充裕,江昼吟也不是拿来给谁用的,而是让保护小蛇的结界一点点吸收灵丹效力,用来温养它。   傅醒幽在意的东西,他也想守着。   结界中的小蛇忽然扭着尾巴动了动,江昼吟松了口气,还知道吃就行。   江昼吟合上掌心,闻着飘入鼻尖的烤肉味,就觉得这样很好。   瑶云派现在一大奇景,就是每隔几日,不管在哪个山头,众人都要齐齐抬头,看着繁云山上方的彩云彩霞,这代表着江昼吟又炼出了金丹,后三月一次的切磋比试上,新一代弟子除了韩远山能跟慕洗风平分秋色,其他人只有被踹的份儿,更别说站在顶峰的傅醒幽了,人家根本不屑于切磋。   说来可笑,曾经人人鄙视的繁云山,路过都要绕开走,好像会沾染到晦气,如今却成为炙手可热的地方,人人翘首以盼,然后被结界无情挡在外面,江昼吟的地位逐渐高不可攀起来,聪明人咂摸出味儿来,曾经的昼吟仙君,不知为何藏拙呢,不然慕洗风跟傅醒幽那些惊艳绝伦的剑法从何而来?   索性无事,江昼吟打算在繁云山住一段时间。   为此江昼吟在繁云山四周设下阵法,用以滋养生灵,再生灵气,他各方面的天赋跟知识储备看得慕洗风瞠目结舌,还有什么是师尊不会的吗?   十年时光于修真界而言像是指缝漏砂,一闪而过。   这天清晨,江昼吟没能按时醒来,原因说起来很可笑,江昼吟昨日去了趟陆终然那儿,见几个内门弟子在玩,就跟他们一起坐在台阶上斗蛐蛐,被傅醒幽抓了个正着。   傅醒幽当着陆终然的面,将一个弟子踹到树上。   江昼吟玩得兴起没发现,这名弟子看他的眼神越发不对,最后竟然显露出几分痴迷来,这傅醒幽能忍?   他气势汹汹,江昼吟被拽走时还一脸懵逼,朝陆终然投去求助的视线,掌门师兄幽然转身,留给他一个苍凉的背影。   然后江昼吟就被按住了一整夜。   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此时江昼吟轻哼着翻了个身,忽然感觉脖颈一阵凉意,伴随着酥麻,最后蔓延到下巴,他终于察觉到不对,费力睁眼开,然后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珠,猩红的蛇信子。 第56章 我都没有!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但江昼吟的确花费了十年时间,炼制大量金丹给一条小蛇服用,傅醒幽开始还会看看,现下已经不问了,像是默认这小东西醒不过来,江昼吟倒是不强求,想着再养个十年也无妨,谁知机缘已到。   小蛇长大了些,眼珠子溜圆,江昼吟第一次见纯黑瞳孔的蛇,他试探性捏住这小东西脑袋往下一指的地方,没反抗,于是凑到跟前仔细端详了一番,得出结论:“你长得有点儿丑啊。”   “……”   但总归醒来了,是件好事。   因为这事江昼吟没了困意,修真者本也不用跟凡人似的补充睡眠,他一般情况下是爱好,昨晚纯粹是让累的,现下用丹药填补灵力,除了腰酸无法有效缓解,其它都好,只能感叹一句“挂逼就是过分!”   傅醒幽练剑回来,见那抹匀婷挺拔的身影正坐在绿松下喝茶,不由得挑了挑眉,昨晚没发挥好?   谦虚了。   “师尊。”傅醒幽含笑开口。   江昼吟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也没回头看,而是轻啜两口茶水后说:“有个惊喜给你。”   “昨晚我那般过分……师尊还有惊喜给我?”   江昼吟这下忍不住瞪他一眼,“知道自己过分就行。”言罢摊开掌心,透明结界中小蛇正在来回游转,看到傅醒幽它实在兴奋,疯狂撞击四周,江昼吟索性撤掉结界,这小东西立刻往傅醒幽怀里钻,好似这么等了千年万年,突然故友重逢一般。   然后就被傅醒幽在半空捏住了,“你克制点儿。”   小蛇挣扎无果,耷拉下脑袋。   江昼吟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小东西明显是开了灵智的。   蛇蛇趴在傅醒幽肩上,跟着他进进出出,傅醒幽虽然嘴上没说,但江昼吟感觉得到,他心中其实十分高兴,只是除了表达对自己的喜欢,在其它事情上情绪没那么浓烈罢了。   慕洗风回来时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傅醒幽肩上的蛇,诧异道:“呀!是师尊养着的那只吗?”   傅醒幽:“对。”   慕洗风是见过江昼吟炼丹养这个小东西,“还行,挺漂亮的。”   他说着想去触碰下,谁知小蛇立刻凶狠地吐出信子,江昼吟抬头看来,不等他开口,傅醒幽已经一巴掌拍在了蛇头上,“放肆!”   “打得好。”江昼吟淡淡:“自家人都敢咬。”   慕洗风倒是不在意,一条蛇罢了。   小蛇吃痛,也畏惧傅醒幽动怒,往后缩了缩,思索片刻快速从傅醒幽身上下来,朝着慕洗风爬去。   慕洗风觉得脖颈处一痒,扭头看到是这个小东西,他素来脾气好,抬起手轻轻蹭了下蛇头,然后问江昼吟:“师尊,饺子还是抄手?”   江昼吟没犹豫:“抄手。”   说话间结界被触动,有弟子的声音谦卑传来,“昼吟仙君安好,今年的份例到了。”   凡大宗门所在,灵山灵地只要有人住,几乎都有份例,多是灵草灵石法器之类的,而江昼吟的繁云山地位不低。   说起这份例一事,之前一次慕洗风去领,那时候他们刚从凌天盟回到繁云山不久,瑶云派多数人不曾见过昼吟仙君渡劫,也不曾见到他凌空炼丹,蔑视天道,多少带着点儿从前的偏见,所以在份例上习惯性克扣,这也算常事,毕竟拜高踩低乃人之本性,但慕洗风是个较真的,仔细询问管事弟子为何会少。   那弟子眼神轻蔑,张口就是一句:“你师尊什么人还用得着我说吗?从前一向如此,你不知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早在这弟子那句“你师尊……”出口时慕洗风就拇指搓开了剑鞘,再听完后面这些,他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当着各大山头一众同门的面,长剑出鞘,一挥一收间那名出言不逊的弟子在强悍的剑势冲击下撞上身后的墙壁,当即破开一个大洞,轰然飞出,落地后不等喘口气,被走来的慕洗风面无表情拖拽回去。   慕洗风将他的脑袋按在宗门规定份例分配的账本上,一字一句:“我来拿繁云山的东西,你是否能听懂?”   四周人退避三舍,最恐怖的是慕洗风说这些话时神色平静,瞧不出动怒了。   随后韩远山赶到,见到这一幕也没说什么,只是在慕洗风分毫不差地带走份例后幽幽道:“脑子不清楚吗?还以为繁云山是曾经的繁云山?你该庆幸今日来拿东西的是慕师弟。”   言下之意,要是傅醒幽,基本可以给自己选块好墓地了。   自那以后再无人敢克扣繁云山的东西,甚至于有热心弟子会亲自送来。   江昼吟应了一声,傅醒幽亲自去取,他虽然资历尚浅,但以一种令人望尘莫及的姿态成为了瑶云派的传奇,那送份例的弟子顿觉飘飘然,连喊了好几句“傅师兄”。   江昼吟养了几日重新生龙活虎,但一时半刻也不敢到陆终然的山头上斗蛐蛐。   中午时分,江昼吟正昏昏欲睡,传音石忽然亮了。   江昼吟嗓音慵懒,“林邡?”   “是我。”   江昼吟顿时清醒了些,是肃月仙尊。   “仙尊安好。”江昼吟客客气气,“话说林邡的传音石怎么到了您的手里?”   肃月静默几息后才说道:“我之前见过这块传音石,询问下才知晓是林邡跟你通消息用的,今日实在忍不住了,借来一用。”   江昼吟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同寻常,“林邡呢……”   “在殿外跪着呢。”   江昼吟:“……”他大致猜到了。   “我总算明白为何昼吟仙君非要把他托付给我。”肃月的口吻难得充斥着愁绪,“也明白你之前说他未来人品会很差是什么意思了。”   江昼吟:“辛苦仙尊……”   “林邡这个毛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肃月问。   江昼吟:“您可否具体点儿?”   “他这个舔……他这个与人过分交好,大规模……交友的毛病。”   江昼吟心中一惊,这逼不会把凌天盟上下全舔了一遍吧?!   江昼吟硬着头皮:“性格使然吧……”   肃月:“还有,这个‘既成狼王,何惧海皇’又是什么意思?林邡将其封为圭臬,左膀右臂各纹四个字,纵观六界,没人名号是海皇。”   江昼吟脱口而出:“养鱼的。”   肃月:“嗯?”   “不……”江昼吟按住眉心:“我也解释不清楚,但我认识林邡时他已经那样了,我是察觉到不对才为他做了这些打算,敢问仙尊,林邡是闯祸了吗?”   “今早少盟主谢宁周跟执法长老的首徒因为他大打出手。”肃月说:“一番询问才知晓林邡这三个月来一直分别给他们二人送早膳,这也罢了,什么香囊荷包的也送,有那么点儿定情的意思。”   肃月点到即止,江昼吟什么都懂了。   但搜肠刮肚,也只是憋出一句:“辛苦仙尊……”   肃月叹了口气:“看来你也不知道症结所在,那我就按照我的方式管教了。”   江昼吟忙道:“仙尊不用客气!”   “天呐……”江昼吟见传音石熄灭忍不住感叹,林邡这个任务结束不会被“海王系统”的找上门吧?   但肃月没说将人逐出摘星阁,甚至于字里行间都无实质性的怒意,江昼吟竟然觉得林邡在凌天盟的日子挺不错,不然谢洪元早给他一掌劈死了,等这件事平息后再细细询问吧。   比起林邡,江昼吟更在意慕洗风。   “醒幽啊。”彼时江昼吟坐在台阶上剥花生吃,见傅醒幽看来,他态度不明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师兄最近回来的时辰越来越迟了?”   傅醒幽点点头:“嗯。”   “修炼也不至于吧。”江昼吟站起身眺望远方,“中午的抄手都给我忘了。”   “师尊的意思是……”   “走。”江昼吟当机立断:“去看看。”   慕洗风修炼基本固定在后山第三峰,江昼吟想他刻苦,赶到时应该能看到灵力波动,紫气蒸腾的场景,然而没有,十分安静。   江昼吟跟傅醒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收敛气息。   “慕哥哥,你也吃啊!”娇滴滴的声音,不知内情者定然骨头酥软,但江昼吟顿觉一阵反胃,尼玛的,偷家啊?   “我不吃、不吃。”慕洗风坐在一块石头上,推开冥忧的手。   冥忧也不介意,大剌剌靠在慕洗风肩上,将烤鱼连骨头一起嚼。   慕洗风躲避不开,有点儿破罐子破摔,认命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慕洗风忽然问。   “我才来没几天。”冥忧不高兴:“慕哥哥不想我多陪你一段时间吗?”   慕洗风:“你一个女孩子住在这里不安全。”   江昼吟眉眼一跳,竟然没反驳!   “我不怕!”冥忧扯出戴在脖子上的一块玉石,色泽圆润,“我有慕哥哥亲手送的护身符,辟邪诛鬼很厉害的。”   慕洗风笑笑:“哪里,跟师尊比差远了,我都是耳濡目染学了些皮毛。”   江昼吟顿时不答应了。   傅醒幽扭头,看清他的口型:我都没有!   傅醒幽:“……”   的确,慕洗风偶尔跟着江昼吟学习炼器,也没见什么成效,却原来是能炼出东西,只是第一个给了冥忧。   话说这鬼东西怎么摸上繁云山的?!   “你等我。”江昼吟站起身:“我把他裤子扒了!”   傅醒幽:“……” 第57章 反常   江昼吟一现身,慕洗风跟冥忧就察觉到了。   “师、师尊!”慕洗风快速站起身。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尊呢?”江昼吟冷笑,揣着手说:“我给繁云山四周设下结界,冥忧是什么怎么进来的?你把贴身玉符给他了?”   “瞒不过师尊。”慕洗风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真不怕我发火啊……”江昼吟轻轻摇头,看向大徒弟时满目慈爱,但是一到冥忧身上就横眉冷对的。   看出了江昼吟的某种想法,冥忧趁着慕洗风不注意,立刻做了一个求饶的手势,见对方不为所动,大喊一声“昼吟仙君!”然后跟粉蝴蝶似的飘至江昼吟面前,摊开掌心,其中盈盈一物,“这个送您。”   黄泉主的择选跟其它界都不一样,乃天地自然孕化而成,所以起点要比众修士高很多,冥忧乃未来黄泉主,可以八百里黄泉煞气,再结合自身灵窍,得“先天丹”,这跟江昼吟炼出的又不一样,可谓求都求不来的好东西,只是出“先天丹”的过程折磨又痛苦,按理来说这种宝贝冥忧都不该轻易拿出来示人,可他送给江昼吟,只是为了让江昼吟暂时隐瞒他男子的身份。   从某种程度来说,冥忧对慕洗风,真的用情颇深。   江昼吟原本想着管他妈发生什么,给冥忧裤子扒了,但此刻看看冥忧,再看看不远处神色忐忑的慕洗风,在心中叹了口气,江昼吟合上冥忧的手掌,根本没要那“先天丹”,“自己留着吧,你之前为救洗风少了一窍,别作了。”   冥忧微微一愣,“多谢仙君。”   傅醒幽含笑靠着一棵竹子,抱臂而立,师尊看似洒脱不羁,实则至情至性,又心软了。   回去的路上,慕洗风小声问傅醒幽:“师弟,你们怎么知道的?”   “你回去的一天比一天晚,其实如果只是刻苦修炼也能理解,可是你连续好几天忘了师尊的抄手,师兄,这不符合你的性格。”傅醒幽淡笑:“除非是被什么不得了的人跟事拖住了。”   慕洗风摸摸鼻头,他的疏忽。   慕洗风回去就开始下抄手,傅醒幽在一旁帮忙烧柴火,饶是冥忧已经见过多次,也觉得很神奇。原因无它,修真界越是地位崇高者,越是逼格满满,恨不得坐在云絮编织的蒲团上俯瞰众生,但繁云山明明处于灵气充沛之地,中心位置却灌满了红尘温情,让人不由得一个晃神。   冥忧忍不住问,“仙君不担心他们二人修为不前吗?”   “若是吃点儿东西谈个恋爱就能导致道途不稳,这种资质趁早下山种地,出世,必先入世。”江昼吟淡淡,这也是他不喜欢肖正乃至不喜欢无情道的原因,有情方能无情,得到才懂失去,若从一开始就凌驾于云巅,懂个屁,修哪门子的道?   冥忧赞同地点点头,江昼吟的行事风格,跟他们黄泉主的我行我素倒有几分相似。   这边江昼吟刚吃完碗里的抄手,一道金色的玉令忽然飞来,然后悬于半空,响起陆终然的声音:“昼吟,速来。”然后玉令自下燃烧,化作灰烬不见。   江昼吟两三口喝掉汤,起身说:“你们自己玩,我去看看。”说完递给傅醒幽一个眼神:看好你师兄的贞洁。   傅醒幽重重点头。   江昼吟赶到时不仅陆终然,几位长老都在,这是议大事的阵仗啊。   “怎么了掌门师兄?”江昼吟询问。   “三界合约签订后,曾经坐落于分界线上的一些门派归属于我瑶云派,这点你知道。”陆终然说:“其中有一个芳岚阁,迁移到了瑶云派外的某处空城,但是三日前,我们突然联系不到芳岚阁。”   江昼吟皱眉:“怎么说?”   “我派弟子去看,那里俨然一座空城。”   江昼吟:“跑了?”   “不。”接话的是蕴宝,“他们的长明灯全熄了。”   江昼吟心头一惊,人死灯灭,被灭门了?!   但谁有这个本事?芳岚阁归属于瑶云派,灭他们就等同于跟瑶云派宣战,更重要的是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等陆终然反应过来都成了空城。   “掌门师兄想让我去看看?”江昼吟问。   陆终然颔首:“嗯。几位长老需要重新巩固护山大阵,肖正仙尊正在闭关,我思前想后,你是最佳人选。”   宗门有事,万死不辞,江昼吟当即应下来,“行,正好我带醒幽跟洗风一起,历练历练。”   陆终然松了口气,江昼吟出面他就觉得十分可靠,“有任何解决不了的危险务必向宗门求救。”   “自然。”   江昼吟接手此事,就连曾经对他意见颇多的蕴宝长老都默不作声,算是间接承认了江昼吟的能耐。   “对了。”江昼吟从纳戒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后放在桌上,各色光芒差点儿闪瞎几位长老的眼,“这是我闲来无事炼的,大家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拿。”   闲来无事炼的……可以,这波被他装到了。   几位长老咽咽口水,抬头看向陆终然,陆终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既然是仙君好意,诸位长老不必客气。”   陆终然倒是不争不抢,江昼吟给他开的小灶多,说句实话,这种颜色品阶的金丹,已经不太能瞧上眼了。   万书长老第一个不客气,扑上去就抢了两个,灵丹长老大喝,“万书!你一个写书的拿那么多?”   “有何不可?”万书颇为不服气,“宗门这几个月修葺荒殿的钱财跟灵石从哪儿来?你出?还是你出?”他扫向灵丹跟云游,一副功臣模样,“不都是我挣的?你们要是能把这钱出了,这金丹我拱手相让。”   饶是陆终然都哑口无言,谁让万书长老有钱。   江昼吟瞧陆终然这样就想笑,身为掌门一心为了宗门,竟是连个小金库都没有。   等几位长老心满意足地离开,江昼吟将陆终然拉至一旁,四下扫了一圈没人,递给他一个乾坤袋。   “什么?”陆终然不明所以地接过,然后解开绳子,袋口张开的瞬间金光照应在陆终然脸上,将他的目光都照直了,陆终然瞳孔轻颤,说话都不全,“这、这是……”   “给掌门师兄的一点儿零花钱。”江昼吟大方,“别那么无私,适当奢靡一把。”   陆终然木然抬头,“你把谁抢了?”   江昼吟凑过去小声:“我在凌天盟禁地中找到的,见者有份,谢洪元不知道,掌门师兄放心吧。”   陆终然系好袋口往纳戒中一丢,又加上一层禁锢,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瞬间底气都不一样了,“自然。”   陆掌门神色放空,表示有钱人的滋味就是不一样。   不怪他如此,不是说修真界修为强悍就要风得雨,至少扩地修建需要大把大把的灵石,你让大乘期的来他也不可能徒手变现,加上宗门大弟子多,日日开销如流水,陆终然真的挺穷的。   翌日清晨,江昼吟带着两个徒弟天蒙蒙亮就出发,身边还跟着一个冥忧。   “你不在黄泉主怎么办?”下山的路绵延长远,他们的身影在广袤天地间显得十分渺小。   “爷爷继续积德行善去了,我从前是没事干所以跟着他,现在我想多陪陪慕哥哥!”冥忧说着又去抱慕洗风的胳膊。   因为他的持之以恒,慕洗风从之前的闪电般躲开到现在完全适应,已经不排斥冥忧了。   何止,江昼吟心想,洗风一心赤诚,能吸引赤诚的只有另一种赤诚,冥忧这般坚持,怕是已经打动了慕洗风。   修士步履极快,他们就这么一边走一边看山水,傍晚时分就到了芳岚阁境内。   芳岚阁所在曾经是一座空城,这片大陆地域无边广袤,生灵来了散,留下一些摇摇欲坠的痕迹,芳岚阁将这里修建的挺认真,看得出想扎根于此,一些极具特色的空中阁楼映入眼帘,实则是曾经芳岚阁所在地区常有魔兽在夜间出没,那些魔兽不善攀爬也没有翅膀,于是芳岚阁众人习惯性将房子架高,最高的放眼望去足足百米,有机关绳索控制的梯子可以上下。   日头倏然没入地平线,黑暗悄无声息地从四周蔓延。   江昼吟止步,感觉到从这座空城散发出来的诡异气息。   “邪祟只有晚上出现。”冥忧说:“进去看看呗。”   冥忧儿时有将近八百年时间生活在冥界,有时候看黄泉水一看就是一天,其中残肢断臂,各种各样的亡魂,嘶吼着,哀嚎着,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害怕的。   慕洗风看向冥忧:“你胆子好大。”   冥忧:“……嘤。”他顺势抱住慕洗风的胳膊。   江昼吟:“……”   城门轻轻一推就开了,“吱呀——”像是在期待新鲜血液。   可出乎意料,他们安然行走于城中,什么都没瞧见。   芳岚阁正殿在夜色中显出轮廓,灵力也未受阻,江昼吟飞身而上,他一进殿门就挥手扬开真火,四下一切顿时清晰了然。   确实诡异,一个门派被屠戮殆尽,但整座城包括正殿都整齐干净,没有一丁点恶斗过的痕迹,好像那些死掉的人是凭空消失的。   “能感觉到什么吗?”江昼吟转身问。   黄泉主对亡灵的感知无与伦比。   “无。”冥忧皱了皱眉,“确定是三四天前跟这里失去联系的吗?这么干净,连个孤魂野鬼都没有。”   总而言之,太反常了。 第58章 魔尊说有一事相求   江昼吟不着急,这芳岚阁中若真藏着什么邪祟,见到生人不会没行动,于是他打算先吃两串烤鱼压压惊。   “那什么……”冥忧缓缓站起身,“我去收拾收拾,一会儿行事方便。”   什么方便?江昼吟没懂,但看冥忧的神色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慕洗风望着冥忧走向后殿的身影,目露担忧。   “喜欢?”江昼吟轻声问。   慕洗风立刻端正坐好:“也没……”   “很好,跟师尊都不说实话了。”   江昼吟此言一出,慕洗风脸颊迅速泛红,瞧着十分憨厚,终于,慕洗风挠了挠头说:“冥忧待我,是真心的。”   江昼吟:“那你动心,只是因为他真心吗?”   “不,她很可爱。”慕洗风接道,他自己都不敢想,未来的黄泉之主,那般倾世绝艳的容貌,怎么会看上自己?起初慕洗风只觉得冥忧小女孩心态,许是在八百里黄泉中待得久了,没见过什么生人,一时兴趣罢了,可冥忧为了救他少了一窍,之后跟随又全力相护,再用“兴趣”来搪塞就显得太没良心,慕洗风本就心思纯善,冥忧这般,他控制不住地动了心。   江昼吟皱眉,忽然说:“徒儿,打个比方,如果说冥忧某天为了你身陨重活,从一个女子成为了男子,你能接受吗?”   慕洗风顿了顿,“冥忧不会身陨。”   “我打个比方。”   慕洗风避开:“徒儿不喜欢师尊这个比方。”   江昼吟扶额,觉得冥忧一开始跑错方向,现下要纠正回来实在太难了。   一阵响动,脚步声变得清晰,江昼吟猜想是冥忧回来了,下意识抬头,然后狠狠愣住。   傅醒幽跟着愣住。   慕洗风不明所以转过身,跟那双熟悉的眸子直直对上,“你……”   冥忧一袭深蓝色法袍,肩宽腰窄,身高将将好,玉冠束发,褪去那层脂粉,他本身皮肤白皙,带着股常年不见光的病态,像是刚从大宗门出来的无双少年,这次不再是女儿家的里柳叶眉,而是眉尾上挑,带着些许凛冽,可又因为眼中的笑意而稍微中和,璀璨华丽。   众人:“……”   “你……”江昼吟咋舌,这是打算说实话了?   “我想着这种打扮一会儿行事方便。”冥忧接道,开口也是清脆的少年音,从头到脚无不精致。   江昼吟了然,这人是打算循序渐进。   “慕哥哥。”冥忧在慕洗风身边坐下,实则忐忑死了,“我一直想试试男装,好看不?”   慕洗风没多余的神情,就那么安静打量着冥忧,连江昼吟都有点儿心里发怵。   “慕哥哥?”   慕洗风移开目光,眼神落在篝火上,说:“你一向好看。”   “嘿嘿。”冥忧得意笑开。   傅醒幽轻轻摇头,不知死活的东西。   两串烤鱼,大家都不吃,就全进了江昼吟的肚子里。   江昼吟见还无动静就打算小憩一阵,很自然地靠在傅醒幽肩头,傅醒幽扯出毛毯给他披上,那边冥忧也想效仿,却被慕洗风轻轻躲开了。   “慕哥哥。”冥忧凑上前:“是不是我男装你不适应?”   “有点儿。”慕洗风神色暗沉了一瞬,随即拍拍冥忧的脑袋,“快睡。”   冥忧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没再近慕洗风的身。   他到底是害怕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昼吟忽然睁开眼睛,“醒幽。”   “师尊。”傅醒幽脸色难看起来,大家同时发现一丝端倪。   天没亮。   按理来说现在该晨光破晓,或许等天亮一些线索就会明朗,可到了时辰,外面还是黑漆漆一片。   冥忧看向殿外,“结界吗?”   江昼吟站起身:“不等了,走。”   江昼吟放出神魂感知了一下,别说亡灵,这里连一丝丝气流流动都没有,整个一个密闭空间。   江昼吟尝试性原路返回,可总在某个时刻眼前的道路就发现瞬间的扭曲改变,等再抬眼,芳岚阁大殿重新映入眼帘。   鬼打墙一样。   原来他们一进来就入了局。   江昼吟脑子飞速转动,幻境还是结界?芳岚阁众人是真的死了还是藏在另一个空间里?怎样都好,凡以上种种,必须得设置一个将整个城池包裹其中的阵法,思此,江昼吟心神一颤,总觉得跟抱风城那次极为相似。   一旦不说话,这座空城死寂得令人心慌。   “一起走,别散开。”江昼吟低声。   傅醒幽明白,江昼吟在找阵眼。   可没那么简单,正如之前江昼吟尝试出去一样,眼前的道路总会在某个时刻发生细微的变化,再将他们传回芳岚阁大殿前。   简而言之,这座城是活的。   来回数遍后,江昼吟忽然走向街道旁的一个面馆摊,拿起桌上罗列整齐的碗。   冥忧好奇:“仙君这是做什么?”   “生人入阵出不去,可路上的死物不会动。”江昼吟沉声。   他重新走向一条路,当这条路前方原本的界限开始模糊的时候,江昼吟就放下一个碗,然后这条路顿时像被定住似的,江昼吟挑眉,还让他猜对了,刚刚他仔细观察了一番,每当道路发生变化时,那条分割线上一定是什么都没有,连两侧的房屋都是间隔开来,这样可以让打乱重组的道路拼接得天衣无缝,将陷入其中的人迷得晕头转向。   冥忧神色复杂,“你拿着个破碗就解开了?”   “不止碗,路边那些背篓扫帚都行。”   但时机一定要掌握好,要在眼前晕晕乎乎,道路扭曲的时候动手,一次傅醒幽慢了,等直起身子,发现原本在身后江昼吟等人出现在了街对面。   “邪门。”冥忧低声。   江昼吟示意傅醒幽不要贸然过来,而是继续,用各种东西将所有的活纽扣定死,他们不停行走尝试,慕洗风推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七日已过。   江昼吟在心中默数,加上傅醒幽那边,他们一共放下死物一千八百九十五次,而这些分割开的道路可以随意组合,千变万化无穷无尽,真要走,这辈子都走不出去。   “好了。”江昼吟起身看向这次到面前的傅醒幽,傅醒幽大步上前,看向江昼吟的眼中满是钦佩赞许,师尊好厉害。   若不如此,哪怕之前仅仅隔着一条街道,傅醒幽也会被不断传送,过不来的。   冥忧忽然说:“我记得那个最高的楼进来时在东北方,现在到了西南方。”   “但现在好了。”江昼吟已经将整个城定死,他缓缓闭上眼睛,整座城的平面图在脑海中横竖蜿蜒快速成型,然后立体起来,原本的阵眼被打乱,该是极为难寻,可江昼吟凭什么成为“舔狗任务”第一人,靠的不单是舌头,还有这关键时刻极为好用的头脑,他看出这里也遵循着八宅风水,脑海中找出原来的阵眼,然后道路楼阁一一移动,阵眼随之变迁,等全部静止,就是目前的样子。   “离火天医。”江昼吟开口。   傅醒幽了然,立刻飞身而去,果不其然,几乎是他刚落地,脚下就迸发出金光,一个阵法快速成型。   “坎水延年。”江昼吟说出第二个方位。   慕洗风赶到。   “坤土伏位。”   冥忧点点头。   最后一个关键阵眼,江昼吟看向芳岚阁大殿,所有阵法皆存生门,他们一开始所在的地方,就是最大的生门!   江昼吟飘然落至正殿上方的龙头石雕上。   几乎是他一踩稳,脚下的阵法就跟着现形,对应傅醒幽三人所在位置,四角快速汇聚连接,江昼吟垂眸,神色有些冷,因为他终于看明白,这阵法与其说是迷惑进来的人,倒不如说在镇压此城,现在阵法已破,城中到底有什么?   有什么?   一只腥黑的手抓住了江昼吟脚踝,江昼吟低头,见这亡灵像是被烧焦似的,眼中还有浓烈的惊恐,他张开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呜声,可嘴型分明是:救我!   江昼吟瞳孔骤缩,救不了了。   人死成为灵体,奔赴冥界渡过黄泉,得以重新投胎,这是天道法则,黄泉主也不会干涉,可现下,芳岚阁正殿下陷,地面龟裂后喷发出血色岩浆,无数的黑色亡灵从中争相往外爬,全是一副烧焦模样,这代表着什么?   ——他们死前浓烈的爱恨嗔痴都被抽走,这直接断送了他们重新投胎的机会,一旦见光,这些东西将荡然无存。   “放肆!”冥忧脸色大变,饶是他都不敢对灵体做这种事,想当年黄泉主屠戮修真界,除一两个死敌,其他人杀了后也允许他们去往冥界,这是黄泉主身上的枷锁,违背天道必遭天谴,谁知有人倒是大胆,将芳岚阁众人灭杀后抽了他们灵体中的一切,再用阵法镇压,灵魂成了空壳,还谈什么往生极乐?   四周一切开始崩裂破碎,江昼吟神色冰冷,猛地抽出佩剑,强悍的灵力吞噬剑身,发出强悍骤白的寒光,他蓦然上指,迸发的剑气轰然撞上黑沉沉的天幕,结界最后支撑也荡然无存,黑云被蛮力搅碎,头顶天光乍现,唰然间晴空万里。   再看这座城,早已满目疮痍,芳岚阁大殿好似破碎了几百年,废墟嶙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芳岚阁弟子跟普通人族的尸体。   这才是真实的芳岚阁境内。   而那些漆黑魂魄早在日头照来时就变成了飞灰。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最后江昼吟拿出传音石,没什么情绪跟陆终然说了一下事情始末,芳岚阁上下的确全灭,其中阁主好说也是个出窍期,即便打不过也可以向瑶云派求助,不过几息的功夫,为什么没发信号?只有一种可能性——杀人者比他们更快,基本是一瞬间屠戮全城,当今修真界,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寥寥无几。   陆终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要求江昼吟再仔细搜查一番,确无线索立刻回瑶云派。   但似乎来不及了。   黑云压境!瞬间吞噬了天幕,一辆由四头魔兽拉扯、威风凛凛的战车于其中闪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嘶吼。   战车停下,一道身影从中走出。   江昼吟脸色难看:“魔尊。”   “这么巧。”随着戮渊慵懒的嗓音,一个庞大的结界将整个城池都笼罩起来,魔尊乃分神期大能,离大乘飞升只差一个境界,这样的结界外界探寻不到他们,江昼吟也毫无办法。   江昼吟眯眼,“魔尊这是心虚吗?”   戮渊看着满城狼藉,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摇了摇头:“本尊的确看芳岚阁不顺眼,但也没必要在它归属于瑶云派后动手,不过现下遇到昼吟仙君……”戮渊笑意残忍了些,“倒是有一事相求。”   求你妈!江昼吟在心中骂道。 第59章 一对天造地设的神经病   江昼吟看到魔尊就烦,这人属于第一面就极其不合眼缘的那类。   傅醒幽拔剑挡在江昼面前,眸色森冷。   魔尊打量着傅醒幽,暗暗惊叹于人族竟然会出这么一位天骄,可惜已经过了杀他的时候,傅醒幽未来或许会睥睨六界,可如今他不过区区元婴期。   “你不是我的对手。”魔尊说着话,右手抬起,一道闷哼,慕洗风毫无防备地被他掐着脖子凌空而起,顿时脸色涨红。   “放开!”江昼吟跟冥忧异口同声。   冥忧虽境界不如魔尊,但到底是天地蕴化而成的半神,气势上不输,只见他神色冰冷,怒喝道:“魔尊!你敢伤慕洗风,我必集整个冥界之力,诏令黄泉颠覆魔族!”   “不成气候。”魔尊淡淡,话虽如此,捏着慕洗风的力道却有所减轻,他看向江昼吟,“昼吟仙君,本尊又不要你性命,何须这么害怕?想想你这两位徒弟,三界会面结束不久,本尊无意跟瑶云派起争执,若你乖乖配合……”   “行了。”江昼吟打断,“放了我徒弟。”   “师、尊……”慕洗风艰难扭头,眼底全是抗拒,他宁可一死,也不愿意师尊受人胁迫。   魔尊浅笑:“过来。”   傅醒幽刚要动,被江昼吟眼疾手快点了檀灵穴。   傅醒幽心中惊骇,却在江昼吟擦身而过时听到他低声说:“莫要逞强,我们四人合力都不是魔尊的对手,师尊信你。”   魔尊已下结界,传音石也没用,江昼吟没得选。   傅醒幽眼底有赤红的火焰迅猛燃烧,他看着魔尊控制住江昼吟,将人用捆仙绳一绑,直接丢进了战车里,紧跟着慕洗风从半空跌落,冥忧立刻去接,随之又一个结界兜头将他们三人罩在其中。   “本尊不会伤你们性命。”魔尊居高临下,实则冥界少主跟瑶云派天骄,他是疯了才会痛下杀手:“这个结界半月后自动解开,届时你们师尊也就回来了。”   说完转身上了战车,嘶鸣低吼的魔兽声,伴随着滚滚黑云朝北方而去,天光重现。   慕洗风轻咳着推开冥忧的手,立刻上前解开傅醒幽的檀灵穴,傅醒幽一得自由立刻提剑去劈砍结界,可分神期大能所下,坚固无比,他力竭后坐在地上,满脸戾气,如果再强大一些,魔尊……魔尊!六界敬畏的魔尊,傅醒幽却对其有了杀意!   战车上,江昼吟自打看到宋韶安的那一刻就开始翻白眼。   魔尊见江昼吟除了一脸嫌弃也无任何惊讶,忍不住问:“仙君不好奇?”   江昼吟现在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能动:“好奇什么?我说魔尊怎么知道我在芳岚阁境内,原来有韶安仙君的功劳。”   宋韶安立刻露出几分抱歉的神色,“我意外从肖正口中得知……”   “然后不小心告诉了魔尊?”江昼吟打断,眼底一派鄙薄,“都几百年了,你甩锅卖惨这一招还玩不腻吗?”   宋韶安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   江昼吟看向魔尊,“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同从鬼蜮出来身受重创,昼吟仙君明明伤得更重些,可为何如今你轻松突破元婴步入出窍?而韶安筋脉神魂上的伤都没好彻底。”魔尊问。   江昼吟:“因为我天资聪颖,自己蠢总不能怨别人。”   魔尊眉峰一挑,“昼吟仙君就不能好好说话?”   江昼吟示意他看看自己身上的捆仙绳,“你试试?”   跟魔尊无声对峙片刻后,江昼吟开口:“修炼,洗筋伐髓,炼丹吃药,缺一不可。”   魔尊:“大约多久?”   “说不准,看资质,差的几十年几百年都有可能。”   魔尊轻笑:“那样太久了,本尊等不了,而且我也答应了你的徒弟们,半月后还人。”   江昼吟心中涌现不祥的预感:“你想如何?”   “半月。”魔尊饶有兴致:“足以让昼吟仙君跟韶安换一下灵根了。”   江昼吟:“……”狗东西你是真不做人啊。   江昼吟修复筋脉吃了多少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可以再将宋韶安的灵根重塑,但并不代表他就要遭这份罪。   江昼吟忽然冷笑,看着宋韶安道:“怎么,我迈入出窍期你受不了了?曾经被你牢牢踩在脚下的对照一下子翻腾起来,不然依照魔尊的能力明明可以找个更好的灵根,为何偏偏要我的?宋韶安,你想清楚,一旦你强行要了我的灵根,肖正的面子可就不值钱了,掌门师兄断然不会再让你踏入瑶云派,乃至整个于整个人族,你都要遭受诟病,值得吗?”   宋韶安脸色一点点难看。   “怕什么?”魔尊接道:“韶安可以一直生活在魔界。”   “你们那个猩红天空的鬼地方,偶尔看看还行,常年生活你觉得宋韶安愿意?魔尊,你不过是宋韶安养在海里的鱼之一,真以为他会为了你放弃什么?”江昼吟冷笑。   “啪!”魔尊直接甩了江昼吟一耳光。   江昼吟稍微偏过头,白皙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五指印,他淡淡,“这一巴掌魔尊记好了。”   魔尊点头:“记着呢。”   江昼吟闭上眼睛不再搭理这两个天造地设的神经病,脑子飞速转动,魔界他倒是经年游历时了解些,但到底是魔尊的地盘,恐怕不等跑出来就要被抓住。   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   轰!   战车猛烈摇晃,似乎撞上了什么庞然大物,江昼吟冷不防摔在冰冷的车壁上,五脏六腑都跟着颠簸,呛咳间听到外面声似洪钟,“魔尊!快放了韶安!”   江昼吟先是一愣,然后略显高兴地眯了眯眼。   系统曾经就说过,他虽然绑定的是最垃圾的任务,但偶尔运气极佳。   帘子被风吹起,江昼吟费力探出头,确有一人竖握高约一丈的长刀,此人身量也十分高大,目测两米有余,胳膊上肌肉纵横有力,青筋暴突,虽瞧着凶狠,但面容却可往“俊美野性”上靠一靠。   见魔尊现身,那人长刀一指:“魔尊,交出韶安!今日我在,断不会再让你迫害于他!”   魔尊冷声:“东曜,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江昼吟在这个名为东曜的修士身上没有见到任何门派标志,对方穿着也十分豪放,隐私|部位就用兽皮一挡,看起来是个散修。   东曜脸上写着“直白”二字,肉眼可见是个不会玩心眼的,江昼吟阅尽千帆,当即明白了什么,缩回来同宋韶安直接三连:“东曜也是你的鱼?你跟东曜说魔尊强迫你的?不然他为何上赶着英雄救美?”   “江昼吟!”宋韶安有些恼羞成怒。   “怕魔尊知道啊?”江昼吟找了个舒服位置一靠,“放心,魔尊不相信我。”   东曜半路杀出来给江昼吟争取了时间,他分心研究这个捆仙绳的解开窍门,然后外面就打了起来。   “混账!”魔尊厉声,显然被激怒了。   江昼吟解捆仙绳的同时还不忘继续探出头看热闹,他们此刻立于险峰上,东曜走的明显是外家功底,掌风拳风堪比法器,砸到的地方树摧石裂,伴随着一个深坑,但他在修为上明显不是魔尊的对手,一个疏忽被魔尊一掌拍在肩膀上,立刻向后倒飞,重重砸在一座山峰上,当即给人山尖都削平了。   东曜吐出一口血,攥紧长刀想起来却不行,只能眼睁睁看着魔尊逼近。   “站起来啊!”江昼吟忽然大喊,“韶安仙君危在旦夕,正等着你呢东曜阁下!”   所以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呢,东曜原本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江昼吟这一嗓子,顿时神色振奋,目露精光,大喝一声腾空而起,长刀猛力往魔尊脸上劈去。   “好!漂亮!”江昼吟呐喊助威,“想来只有东曜阁下这般身姿的人才能配得上韶安仙君,不要放弃啊阁下!你们二人若佳偶天成,我立刻炼育子丹奉上!”   东曜一刀比一刀威猛,“育子丹”三字一出,直接把魔尊砍得倒退数步。   “江昼吟!”魔尊怒喝。   “江昼吟!”还有一声,来自于虚弱无比的宋韶安。   从江昼吟进来他就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江昼吟本以为这人是装的,谁知宋韶安现在被气得半死,却也只是往前浅爬了两下,根本摸不着江昼吟的衣角。   江昼吟往旁边挪了挪跟他拉开距离,宽慰道:“别激动别激动,我替你看着,你说你一会儿滚地上怎么办?我身上还有捆仙绳呢。”   这次轮到宋韶安翻白眼。   东曜有“心爱人”三字加持,重燃斗志竟然能跟魔尊打个有来有回,这边绑住江昼吟脚踝的捆仙绳略微松开,他摸到了诀窍,正在快速挣脱。   忽的,一抹白影闯入视线。   九尾狐王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他应该是路过,刚好停在跟江昼吟正对的山头上,一边观看东曜跟魔尊打架一边舔舐身上的毛。   “狐王!”江昼吟大喜,立刻唤道。   狐王没听见,可能觉得对面两魔打得挺没意思的,转身就要走,江昼吟赶忙:“鎏殊!!!”   狐王的名讳知道的不多,他这次听到了,扭头看来。   见到江昼吟鎏殊的狐狸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往前一步,身形发生变化,从一团白雾中出来,已经恢复人形,他是真喜欢红色,此刻穿的倒不是嫁衣,却是红色法袍。   “你怎么在这儿?”鎏殊低头问。   江昼吟忙道:“救我!我被魔尊抓到,他要我灵根!”   车帘掀开,鎏殊看到了江昼吟身上的捆仙绳,诚实道:“这玩意我解不开。”   “我能解开!”江昼吟急死了,鎏殊有种刀架在脖子上都云淡风轻的天然呆,“你先救我出去!”   鎏殊点头:“好。”   言罢跟拔萝卜似的,就要把江昼吟从战车的小窗户里弄出去。   “祖宗!”江昼吟胳膊一阵疼,“从车门那儿不行吗?”   鎏殊:“那魔兽太丑了,我看到就想吐。”   这边江昼吟一双腿刚出去,就听宋韶安攒足力气大喊:“魔尊!江昼吟逃走了!”   魔尊猛地回头,正好瞧见鎏殊将江昼吟抗在肩上。   魔尊立刻赶来,却听江昼吟也喊:“东曜阁下!韶安仙君被魔尊控制了心魂,您再不把人带走,恐怕他就是魔尊的傀儡了!加油啊!!”   长刀横在魔尊面前,东曜又有了“心爱人危矣”的加成,浑身紫芒绽放,战力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这尼玛,还是个“队友祭天法力无边”型的战士啊,江昼吟吐槽。   鎏殊扛着江昼吟,溜得飞快。 第60章 这也是风流债吗?   江昼吟吃了一嘴的冷风。   他眼睁睁看着东曜用力挥砍却被魔尊骤然爆发的魔气猛力弹开,魔尊扭头,隔着稀薄的云雾,那双阴沉的眸子让江昼吟心头一冷。   只见魔尊在胸前打了一个手印,颇为复杂的法阵不断扩大,然后一柄魔气环绕的剑倏然袭来!   “鎏殊!”江昼吟大喊。   鎏殊也感觉到了,他没有回头,而是身法变换朝东方逃去,可这魔剑太快,迅猛森冷的杀意瞬息逼至面前!鎏殊只来得及一个转身,剑锋从他左肩上擦过,鎏殊忍不住闷哼一声,跟江昼吟自云头上垂直跌落。   魔尊的战力目前修真界能排到前五,鎏殊自然不是对手。   江昼吟转头,纵横闪过的云雾山峦成了花哨的背景色,鎏殊肩头上魔气缭绕,人也短暂地晕了过去,江昼吟直到此刻都没放弃解开捆仙绳,他忽的闭眼,此时脚下的猩红大地好似张开的大口,眼瞅着就要将他们吞噬其中。   噗——   江昼吟身上的捆仙绳随之解开,他将其快速收入纳戒中,在即将砸向地面前一把将鎏殊拽过来,同时展开了一个防御法器。   轰隆!   巨响响彻山野。   短暂的耳鸣目眩后,江昼吟偏头吐出一口血,费力将身上的鎏殊扒拉下去,心想还是狐狸模样轻点儿,人形还挺重,这种粉身碎骨的高度对出窍期修士来说死不了,江昼吟咽下喉间的腥气,毫不犹豫带着鎏殊遁走。   几乎是他们离开几息后,一道身影砸落此地。   “哦?”魔尊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深坑,举目望向远方。   江昼吟有很多收敛气息的法器,他将自己跟鎏殊笼罩其中,而在刚才逃走的过程中,鎏殊已经变回了狐狸,江昼吟抱着他,心下有些着急,一般妖修回归本体都是受伤过重的缘故,魔尊敢出手,就是对那柄魔剑有着十足十的把握。   传音石不亮,江昼吟面沉如水,这说明魔尊张开了自身结界,他们还在这个结界内,一旦强闯一定会被那个魔头发现。   江昼吟不仅忙着逃命,还忙着记仇。   终于,他寻到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立刻带着鎏殊藏身其中。   狐狸口旁开始渗血,江昼吟不敢耽误,将一枚祛毒疗伤的六品金丹塞入鎏殊嘴里,渐渐的,抽搐的狐狸身躯开始平稳,江昼吟松了口气,按住胸口坐在一旁,在想傅醒幽怎么样了。   傅醒幽破开了结界。   半个时辰前——   当冥忧跟慕洗风都放弃冲破结界时,一直低头沉默的傅醒幽忽然站起身。   “没用的。”冥忧开口。   “是吗?”傅醒幽嗓音戏谑。   慕洗风猛地看来,师弟……似乎哪里不对劲儿?   修长的指尖探上结界,荡开水般的纹路,下一刻就见剑光自下而上倏然闪过,好似一弯月,紧跟着“咔咔”声不断响起,冥忧瞪大眼睛,“你……”   “傅醒幽”一步迈出轰然碎裂的结界,站在天光下稍微活动了一下身躯,然后他看向北方,身形倏然消失。   冥忧:“……天骄归天骄,也不用这样吧……”   慕洗风眉头紧皱,紧随其后。   “慕哥哥等我!”   江昼吟解开捆仙绳废了不少灵力,稍微小憩了一阵,等意识回归发现脖颈一侧毛茸茸的,扭头一看是鎏殊恢复人形,但尾巴却没有收起来。   金丹极大程度修复了鎏殊的内伤,他肩上渗血的伤口也在逐渐恢复。   江昼吟看着近在咫尺的毛茸茸尾巴,忍了又忍,很快败下阵来,他猛地将脑袋埋进蓬松的尾巴中……啊!天堂!   直到感觉尾巴有往回抽的力道,江昼吟抬起头,对上鎏殊惊恐的眼神。   鎏殊:“你果然是变|态。”   江昼吟:“……”   江昼吟挣扎:“没,只是狐王的尾巴实在美妙,如果换做其它狐狸也有这样的尾巴……”   “不可能。”鎏殊被激发了某种胜负欲,一字一句:“整个狐族,只有我是九尾。”   江昼吟连连点头,行行行,你牛|逼。   鎏殊也没收回尾巴,好像很喜欢江昼吟对他的认可。   江昼吟也不好意思埋脸了,而是一边轻柔抚摸一边询问:“妖尊呢?”   鎏殊神色暗淡下来,“他不要我。”   江昼吟:“……他眼瞎吗?”   鎏殊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江昼吟觉得他眼眶发红。   “他要娶妖后了。”鎏殊轻声,“他宁可随便找个妖族女子,也不要我。”   江昼吟蹙眉,不应该啊,厌月心中明明是有鎏殊的,他堂堂妖尊,要什么没有?为何非要避开?   江昼吟觉得厌月有病,加上这阵子摸着鎏殊的尾巴,自然偏向于他,张口就来:“不要就不要吧,咱也不稀罕好吧,原本你对他动情就是因为神魂缘故,六界美男千千万,下一个更乖。”   鎏殊侧身躺在石板上,黑发散开,一双狐狸眼似懂非懂,当真魅惑极了。   鎏殊忽然问:“你有认识的美男吗?”   “那可太多了。”   鎏殊:“如果你那个徒弟,有一天也不要你了呢?”   江昼吟:“……”你小子说话有些招人恨啊。   但江昼吟想了想,还是认真回答:“不要就不要吧,他选的路,我尊重,只有一点,开弓绝无回头箭。”   鎏殊眼角溢出泪,跟着展露笑颜:“他成亲我也成亲,或许再过几百年,我就会忘了他。”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妖风大作,有响彻天地的怒喝,“魔尊!你敢伤他!”   江昼吟:“……”就很想万书长老来,这多精彩。   鎏殊坐起身,“是厌月。”   江昼吟心累,这叫不喜欢?啊?!   鎏殊转头问江昼吟:“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又怎么知道我被魔尊所伤?”   江昼吟叹了口气,“你过来些。”   鎏殊依言靠近,江昼吟一指点上他的眉心,灵力很温柔,鎏殊的神魂本能地抗拒了一瞬,但是想到江昼吟并无恶意,还是放他进去。   果不其然,鎏殊神魂心口的位置,有一处极为隐蔽的妖族烙印,因为鎏殊早已跟厌月神魂相通,融合彼此气息,所以极难察觉。   但经江昼吟这么一指引,鎏殊倒是发现了。   江昼吟撤回灵力,见鎏殊捂着胸口,喃喃道:“我总觉得他心里有我,可他又总是让我这么难过。”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外面打得天崩地裂,乌云席卷,江昼吟还在开解鎏殊:“你就是太粘着他了,让他觉得有恃无恐,你就不好奇吗?为何厌月明明喜欢你,却不敢承认?”   鎏殊彷佛才开灵智慧的小兽,认真盯着江昼吟:“想。”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江昼吟轻笑:“懂了没?”   鎏殊逐渐眼神发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这样……”   这边魔尊不得已撤掉结界,因为维护结界需要强大的灵力,但他正在跟妖尊鏖战,分不出来。   江昼吟察觉到,立刻催促:“快,变回狐狸,我带你跑!”   鎏殊化为九尾灵狐,跳进江昼吟怀里。   厌月可不是东曜,在上空跟魔尊打得有来有回。   “你不是讨厌那只狐狸精吗?”魔尊露出玩味的笑:“现在紧张什么?”   话音刚落就被厌月狠狠一拳捣在上扬的嘴角上。   江昼吟正在狂奔,忽然一抹红色映入眼帘,“靠!倒霉!”江昼吟这么说着,屏住呼吸往一旁的树林深处躲藏,是魔界少主焚天。   鎏殊小声问:“你怕他?”   男人不能说怕,江昼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装逼式地来了句:“这不叫怕,这叫风流债,我害怕焚天又拽着我问我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鎏殊:“听起来很有趣。”   江昼吟全然没察觉自己将狐王带偏了,看着焚天大喝一声“尊上我来助你!”加入了战斗,那边东曜也从废墟里将自己拔出来,想都没想就去帮助妖尊,还是二对二,打!江昼吟心想,打得再响亮些。   “就是这里!”有人惊呼。   “快!摆万象伏魔阵!”   江昼吟探出一个头,发现竟是琼玉教弟子,柏峰已死,琼玉教当时混乱了好一阵,因为鸿阑秘境大开时人修大能全在凌天盟,大家彼此都有见证,而厌月回妖界闭关,这点众人也知晓,唯独魔尊行踪飘忽不定,加上能秒杀柏峰的非大能不可……江昼吟看着为首苍老憔悴,又满眼恨意的宋宛莹,反应过来“柏峰之死”的锅怕是落到了魔尊身上。   落得好啊!   万象伏魔阵就是专门针对魔族的,可惜入阵的弟子修为都不高,虽阵法已成,但威力怕是不足十分之一。   果不其然,魔尊居高临下瞥了眼,当即轻哼,“黑也黑行。”   怒吼声由远而近,好像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以摧枯拉朽般的气势汹涌而来,此处已靠近魔界境内,眼前罡风闪过,只见刚才还布列整齐的琼玉教弟子被冲击飞天,又尖叫着重重砸在地上。   正是黑也黑行两兄弟,魔尊的御用狗腿子。   妖尊后撤半步,冷笑:“就你会找帮手?”说完广袖一挥,法旨紧随,“奉吾为主,妖兽召来!”   他身后天幕的尽头,很快汇聚一线的黑云,朝这里狂奔。   印象中妖尊风情万种,潇洒不羁,甚少脸色这般森冷,看那气势非要拔了魔尊的魔角不可。   “三界会面刚结束,你疯了?!”魔尊喝道。   “本尊管你妈什么会面,你弄伤鎏殊!”厌月直接祭出法器万骨鞭,魔尊见状也掏出魔剑。   “哎呦,打什么呢这么激烈?”阴森戏谑的声音:“我们要不要掺和一脚呢?箜识修罗?”   箜识……   江昼吟往墙根贴了贴。   鎏殊小声,“这也是风流债吗?”   江昼吟:“……” 第61章 再一次翻车   鬼族式微,数千年前就被赶至蛮芜荒凉的苦寒之地,虽跟冥界是近亲,奈何黄泉主对于六界争斗没太大兴趣,只要黄泉水正常流淌,亡魂有所栖息,天道给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但这不代表鬼族愿意。   箜识修罗乃鬼王极为信赖的心腹,都知道若是不出意外,等鬼王陨落,他就是新一任鬼王。   更妙的是,箜识是个非常有野心的人,他一直计划着将鬼族带出那片蛮芜。   三界会面划分领地跟天才地宝,却没鬼族什么事,他们岂能甘愿?   现下魔尊跟妖尊不知为了什么事大打出手,眼瞅着就要发生一场混战……箜识藏于斗篷下面的寒瞳危险地眯了眯,一旦其中一方出事,对于鬼界来说就是莫大的机遇。   而箜识不仅洞察力一流,胆子也很大。   魔尊的战力在妖尊之上,但大能斗法,又不全然是修为支撑,法宝法器皆可利用,妖尊的祖上给力,留下的一些法器中有上古至宝,借此还能跟魔尊勉强战个平局。   他们打得风云变幻,天象异变,自然吸引了其他修士的目光。   八教中的柳归教跟艳衣教离此处较近,一前一后赶到,他们在八教中较为垫底,所以门派所在地域也靠近边境,柳归教以刀法出名,而艳衣教则全是女修,个个身着粉衫,系着轻纱,极为亮眼。   “刘兄!”宋宛莹忽然含着泪唤道。   柳归教的掌教刘擒树跟宋宛莹是义结金兰的兄妹,他早已得知柏峰的死讯,此刻见到宋宛莹,先是一惊,然后心下有了思量,“义妹,可是杀害柏兄的凶手找到了?”   宋宛莹狠狠一擦眼泪,“嗯!正是魔尊!”   话音刚落一道罡风袭来,魔尊抽空甩了宋宛莹一耳光,若非刘擒树及时挡住,这女人怎么都要受一下,魔尊的声音高高传来:“贱婢!柏峰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本尊暗杀?你琼玉教都快从这个世上消失了,还有功夫给本尊抹黑?”   宋宛莹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恨意,“魔尊!我要你为我相公偿命!”   “刘兄!”宋宛莹唤道。   刘擒树心想早知道我就不来了,他是不太想跟魔尊结仇的,这里距离魔界较近,日后魔尊找他宗门麻烦怎么办?但“义”字当先,他直接被架在火上。   正在踌躇之际却见艳衣教的女掌教执剑上前一步,冷笑道:“魔尊,你也有今天?你还记得你为了宋韶安,是如何骗我信任,夺我门派至宝吗?!”   江昼吟不自觉从纳戒中搓出粒花生来。   “我也要。”鎏殊说。   江昼吟看得仔细,抽空喂他一颗。   “魔尊呐。”妖尊脸上恢复戏谑的笑,像是在精神上取得了极大的胜利,“你还有这种不上台面的手段?骗一个女人?”   魔尊冷声;“你我皆为妖邪,谈什么台面!”   话音刚过剑锋刺破长空,携着凛冽的气势从后背袭来,正是那女掌教。   “焚天!”魔尊低声。   焚天对上女掌教,涌现邪性,“我来领教领教传闻中的‘碧波流云剑’。”   刘擒树见艳衣教的女人都上了,再也拉不下脸来,大喝一声:“众弟子听令!随我诛杀魔头!”   “是!”   现在的局势对魔尊不利,但他仍有强悍的修为支撑,尚且能战,可就在众人身影混乱交杂的时候,一股鬼气悄无声息地侵入,等魔尊察觉到危险一掌挥开妖尊,映入眼帘的就是箜识修罗。   箜识分神期修为,平时定然不是魔尊的对手,可双拳难敌四手,这个节骨眼上被偷袭,除了无能狂怒也毫无办法。   鬼气直击胸口,魔尊猝不及防,喷出一口血向后飞出。   厌月脸色微变,开始收手站在一旁,他是为鎏殊出一口恶气不错,但不代表他要成为别人的棋子,箜识打着什么主意早已是司马昭之心。   “妖尊。”箜识侧目:“机会可能仅此一次。”   “是吗?”厌月冷笑,比起魔尊,箜识更为不可控,他跟魔尊虽此刻兵刃相向,但也有安静下来月下饮酒的时候。   现下三教都跟魔尊干起来了,箜识又趁人之危,妖尊作壁上观,尽管此刻拒绝了,但如果真的有机会,厌月不会错失。   “你们想杀我?”魔尊擦干净嘴上的血,满眼戾气:“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箜识反应过来,大喊:“不好!打断他!”   可魔尊结阵实在太快,黑光冲上云霄,天幕中的一切被搅碎在一起,连星辰都被拉得变形,好像下一秒就能破开一个洞。   实际上这是一个巨大的传送结界,很快,四道身影从中轰然坠落,一一护在魔尊身侧,皆魔气环绕,杀意沸腾。   乃魔族镇守四方的魔王。   魔尊冷笑:“妖尊,咱俩的账最好之后算,我魔界最强战力都在,本尊今日势必要诛杀箜识跟这三教。”   明显杀上头了,什么盟约不盟约的已经不管了。   厌月站好,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你们自便。”   刘擒树脸上闪过惊慌,箜识却不以为然,只要让厌月看到绝对的机会,他出手比任何人都快。   山峦倾倒,江河倒流,这一片天幕很快被染成血红色,各种灵力、鬼气、魔气相互碰撞,万象伏魔阵因为有刘擒树的帮忙开始发挥作用,魔尊的能力很大程度受到桎梏。   刘擒树尝到甜头开始得意忘形,“哈哈!魔尊又如何?”   话音刚落四魔王之一的景殿直接飞身而来,四魔王比起魔尊实力稍逊,但能镇守一方就绝非泛泛,刘擒树金刀竖劈,威力十足,却听魔王景殿冷哼一声,刘擒树倏然瞪大眼睛,硝烟纷飞中景殿跟他擦身而过,紧跟着魔爪直击刘擒树的面门,刘擒树立刻后撤回挡,这样就离开了万象伏魔阵的阵眼位置,魔尊立刻行动自如。   而刘擒树错失先机,修为又不敌景殿,被这魔头按在地上好一顿毒打,宋宛莹上前帮忙,被景殿一起砸进地里。   “哎呦。”江昼吟忍不住感叹,“这也太狠了吧。”   他本是随便一句感叹,却不料景殿耳力惊人,倏然扭头,精准发现了躲在草丛深处的江昼吟。   两人一对上,双双愣住。   刚才景殿在空中,人影缭乱的江昼吟没细看,加上这人魔气浓郁遮挡住了容貌,此刻清晰可见,江昼吟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非要看热闹?!   “是你……”景殿停止了殴打刘擒树跟宋宛莹的动作,缓缓起身,带着欣喜,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我找了你好久,昼夜。”   “昼夜”这个称呼一出来,妖尊就跟着找到了江昼吟,忍不住说:“你一个假名用很久啊!哎等等……你怀里那是鎏殊吗?”   鎏殊瞥了厌月一眼,狐狸眼中全是疏离,硬生生将厌月的脚步定在原地。   上空的打斗也逐渐停歇下来,齐齐看来。   现在跑太掉价了,江昼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出来。   几乎是他一现身,焚天跟箜识的神经就动了。   “江昼吟!”焚天喊道:“你舍得来见我啦?”   箜识,“不躲我了?”   江昼吟:“……”   鎏殊大为震撼,同时任督二脉打通得更快,似乎美男多多……也很爽?   爽个屁哦,江昼吟忽视掉焚天跟箜识,打量着景殿,“你长大了许多。”   认识景殿的时候对方还是少年模样,在魔界边缘被一群魔头欺负得瑟瑟发抖,当时系统检测到此魔天赋不低,判断未来可能也是个重要人物,于是江昼吟立刻伸出援手,可以说景殿从一个备受欺负的小魔到成功筑基,整整八年都是江昼吟陪在身边,当景殿问他叫什么的时候,江昼吟想到自己因为宋韶安的缘故声名狼藉,担心积分暴跌,于是化名“昼夜”,之后陆终然急召,江昼吟留下一些丹药跟法器就匆匆离开,甚至于那时候江昼吟都不知晓他叫景殿,但也没多想,总归是一抹善缘。   但江昼吟往往会忽略,年少时期雪中送炭,带给对方的温暖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   更何况……江昼吟好听的话信口拈来。   景殿眼底迸发出欢喜,上前拨开灌木,十分兴奋地站在他面前,“你仔细瞧瞧我,眉眼可还是你喜欢的样子?”   众人:“……”   魔尊咳着血,都快让气笑了,从来都是别人跪舔他,第一次啊,被江昼吟耍得团团转。   江昼吟:“……”他记得那时候景殿被欺负的头破血流,眼睛青肿眉毛也被烧掉了,他自觉丑陋,不想让自己看,江昼吟无法,哄了一句,“谁说丑陋?你这眉眼,当真是我喜欢的样子。”   哎呦,不至于啊兄弟。   江昼吟轻咳两声,“没想到啊,经年再见你已经是魔王了。”   景殿素来倨傲的脸上笑出几分憨厚:“答应你的嘛,会成为很厉害的魔,再也不会被欺负。”   江昼吟:“当年我离开后,你去哪儿了?”   那次解决完陆终然吩咐的事情,江昼吟不放心这孩子回去了一趟,但曾经居住的山洞已经落满灰尘,早已不见了景殿的身影。   “天象异变,有火石侵袭,我跟着逃命了。”景殿抿了抿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等你。”   江昼吟:“别别别,这很正常。”   “美男。”鎏殊观察了好一阵,终于得出结论,景殿长相英挺,魔族多数狂放,他也不例外,可张狂得恰到好处,笑起来还有几分赤诚,能入眼。   “他有喜欢的人了。”鎏殊告诉景殿,在景殿怔愣间化作人形,红衣狐王眼波流转,“但是你可以考虑考虑我。”   江昼吟:“哈?!”   厌月差点儿从云头上栽下来,眼中第一次闪过迷茫,什么……   鎏殊想清楚了,试试别人,没准正如江昼吟所说,他对厌月的依赖只是神魂作祟,万一他跟旁人也神魂相交……   “我不同意!!!”妖尊在上空气得跳脚。   “戮渊你卑鄙!”厌月是个火气上头极为不讲理的人,还要连诛,指着魔尊就骂:“竟然让你的魔王勾|引鎏殊!”   魔尊:“……你们往我身上扣锅也要有个限度。”   妖尊朝着鎏殊伸出手,五指一抓,鎏殊就不受控制朝他飞去,然后被厌月牢牢禁锢在怀中,咬牙切齿:“你上天吗?!”   鎏殊低下头,“是你要娶妖后的。”   “我让你先回狐族,又说我要娶妻,我娶的是谁你不知道吗?!”   鎏殊似懂非懂,抬起头,“可你的侍从说你要娶一个女妖。”   “我回去就杀了他!”妖尊看向景殿,简直觉得眼中钉肉中刺,“箜识,动手!”   但刚才一个劲儿叫嚣的箜识却矗立原地,然后问江昼吟:“你有喜欢的人了,谁?”   焚天上前一步:“是我吧?”   景殿:“是他们吗……”   江昼吟:“……”   “要点儿脸。”有人自阴暗中走出,手握佩剑,而剑身上灵力席卷,“刺啦”冒电,傅醒幽稍微抬起头,瞧着戾气满满,眼中红光闪烁:“你们配吗?”   “醒幽!”江昼吟绕过景殿朝傅醒幽奔去,他竟然冲破了境界。   箜识帽兜中寒芒一闪,伸出鬼爪去抓江昼吟,“你得跟我说清楚!”   “滚开!”傅醒幽一剑挥出,同时将江昼吟揽入怀中,口吻阴森:“师尊,这又是怎么回事?”   江昼吟:“……”   他躺平了。 第62章 又在闹什么?   江昼吟察觉到傅醒幽身上的气息不对,少了分清冷,多了些凝重,加上之前心中的猜测,江昼吟深吸一口气,本能告诉他现在不解释清楚以后要倒大霉。   “年少时期游历山川……”江昼吟组织语言:“救的一位故友。”   景殿在听到“故友”二字后眸色瞬间暗淡。彡彡訁凊   但是话说回来,江昼吟当初真拿景殿当孩子,认识的时候对方才多大啊?朝那方面发展他还是人吗?   “我很好奇。”傅醒幽的指腹在江昼吟腰侧危险摩挲,眼神戏谑森冷,“师尊游历山川时,到底还有多少位故友?”   江昼吟:“……”他曾经是个无情的刷分机器,算不来,不想算。   两人姿势暧昧,魔尊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露出了然的神色。   箜识也看出几分,喃喃:“你竟然……”   饶是神经最大条的焚天都明白了,“他是你徒弟,你们才认识多久啊……”   这话引得傅醒幽十分不悦,“怎么,两心相悦还要看年份吗?”   焚天先是面色一僵,然后脸上爆发出怒意,“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鎏殊觉得焚天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是“也敢跟我抢人?!”   别说焚天,傅醒幽早就一肚子火了,他感觉得到师尊的真心,也逐渐看明白这一条条捋不清的羁绊多数是师尊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心软所留,他不怪师尊,也舍不得,但总得找个发泄口,即便焚天等人不找来,他以后也是要一一清理的。   傅醒幽松开江昼吟,迎面而上,丝毫不见怯意。   算起来傅醒幽跟焚天同境界,但毕竟不如焚天入境稳,可天骄之所以是天骄,在于他惊人的天赋,还有就是……江昼吟眯眼,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像是傅醒幽刚从鸿阑秘境追来、斩杀柏峰的时候,睥睨众生又强悍无敌。   箜识愣愣盯着江昼吟,却见他全副心思都在傅醒幽身上。箜识又不禁想到刚才江昼吟奔向傅醒幽时的样子,是面对自己时绝对没有的,是不是喜欢,其实箜识心中早就有数,或许江昼吟当年出手相救,只是顺路罢了,那些让自己念念不忘的夸赞的话,又或许是江昼吟生性如此,捡漂亮地说,一直一直,是他魔怔太深。   箜识放在身侧的手倏然成拳,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将某种情绪从心上生生剜走,他的道,儿女情长从来都不在第一位,这么想着,箜识蓦然转身,挥刃对准魔尊。   戮渊冷笑:“你还敢来!”   箜识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他对魔尊的厌恶,从第一眼开始就深可入骨。   或许有缘由,但是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魔尊跟箜识一动,包括景殿在内的四位魔王重新投入战斗,艳衣等三教也不甘落后,厌月则暂时停手,查看鎏殊肩上的伤口。   鎏殊突然叹气。   厌月忙问:“怎么了?”   “你这样,我还如何坐拥美男?”鎏殊对遣词造句有种得天独厚的优势,他怅然道:“本来我觉得昼吟仙君说的很有意思,天下美男千千万。”   厌月猛然看向江昼吟。   江昼吟站在地上,听不清他们说什么,见厌月看来只是对了个口型:你瞅啥?   厌月:“……”你他妈被我打死只是时间问题你知道不?   这边焚天逐渐心中骇然,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攻破傅醒幽的周身壁垒!他猛一抬头,见傅醒幽的瞳孔呈现出一股淡金色,然后听这人一副长辈口吻,“魔族少主,怎的几百年还是区区元婴?”   焚天:“???”   都知道傅醒幽入元婴的速度堪称六界第一。   焚天让气疯了。   与此同时,几道流光朝这边涌来。   当世几位大能早已得到消息,算是最快速度了,陆终然就想不通了,三界会面好好的结束,又在打什么?!   这次赶来的除了凌天盟跟瑶云派,浩然盟也来了,盟主江宇带着他的亲儿子江铄,直接给江昼吟干沉默了。   扎堆是吧?   按照常规,江铄一看到江昼吟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但眼神还一个劲儿往他身上瞥。   极度挣扎的尽头是摆烂,江昼吟手一揣,心想去你妈的。   陆终然来不及跟江昼吟说话,直接跟谢洪元出手,将魔尊跟箜识修罗等拉开。   谢洪元声嘶力竭:“停一停!诸位听我一言!”   紧跟着一道极为夺目的天光乍现,强悍的灵力席卷全场,其中蕴含着上古法意,带着“再动手必诛”的意味,是肃月仙尊。   肃月乃上古神祗,跟黄泉主一样,谁都要给面子。   肃月凌空而立,身后还有两人,分别是亲传秋期跟舔|遍凌天盟上下的林邡。   林邡偷偷跟江昼吟招手。   “你们又在闹什么?!”肃月呵斥。   江昼吟蹙眉,肃月此等地位,非搅乱六界规则的大事不出,即便是魔尊跟妖尊打起来,理论上他也不会管的。   “仙尊!”众人停手,规矩作揖。   陆终然松了口气,看向厌月:“敢问妖尊,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都召集万妖了?”   厌月一哽,“那你得问魔尊,他好端端的干嘛打我道侣?”   鎏殊伸出一条尾巴,遮住了从耳根往上蔓眼的红潮。   陆终然很给面子地看向魔尊:“你打他道侣作甚?”   魔尊:“……”   “哈哈!”寂静中江昼吟没忍住笑出了声,顿时吸引来了全部目光,江昼吟连忙摆摆手,轻咳两声后说:“其实根本原因是魔尊先掳走我,要我给韶安仙君换灵根,然后意外撞上狐王,我跟狐王有点儿交情,他想救我,这才打起来的。”   随行而来的万书长老掏出话本一脸兴奋,他就知道有大热闹!   且万书是个能抓住重点的,写了两笔后微微皱眉,问江昼吟:“狐王拦不住魔尊才对,等妖尊赶来,你们也该进入魔界,不该在这里打起来啊。”   江昼吟看向站在角落一脸懵逼的东曜:“那是因为魔尊的战车上载着韶安仙君,东曜阁下英雄救美,为我们拖延了时间。”   万书皱眉更深了,“英雄救美?魔尊既然要拿你给宋韶安换灵根,用得着东曜出手?”   江昼吟:“那就要问韶安仙君,是如何在两方中斡旋的了。”   话外音,人家脚踩两条船,忽然翻了而已。   万书连连点头:“精彩。”   妖尊嗤笑,“你这是给人当……当……”   “鱼儿!”江昼吟补充。   陆终然一脸不善地看向战车,像是要穿透那层玄晶铁皮洞穿躲藏其中的宋韶安,“你不是说想要一辈子留在瑶云派,侍奉肖正仙尊吗?”   万书忍不住:“你们说慢点儿!”   众人:“……”   江昼吟偶尔留情不自知,例如焚天,又例如江铄,但宋韶安是实打实骗人感情。   陆终然又看向魔尊,脸色极差:“你要昼吟仙君的灵根,问过本座吗?还是魔尊当我瑶云派全是饭桶,任由你胡作非为?!”   这件事陆终然有绝对的立场生气,毕竟是魔尊先不仁义。   魔尊:“……”他无法说出口,掠夺灵根只是他吓唬江昼吟的,最终打算只是想要江昼吟炼丹炼药,交出修复筋脉的功法,但现在这么解释肯定没人信,还掉价。   “尊上!”鼻青脸肿的宋宛莹从深坑里爬出来,冲着肃月仙尊砰砰磕头:“我夫死不瞑目,还请仙尊做主啊!”   肃月稍微眯眼,对上号,“琼玉教掌教?你查到凶手了?”   这事肃月知晓,谢洪元还亲自去柏峰有可能陨落的地方仔细查看过,一无所获。   宋宛莹指着魔尊:“是他!除了他,再没人能悄无声息一击击杀我夫君!”   “柏峰之死,与本尊无关。”魔尊淡淡。   “那我门派至宝丢失,可与你有关?!”艳衣教女掌教大喝。   宋宛莹立刻煽动气氛:“魔尊你造孽太深,天理难容!”   魔尊居高临下看着宋宛莹,眼底全是杀意:“容不容也不是你一个贱婢说了算的,就柏峰那外强中干的修为,随便一个出窍后期的散修都能斩杀,琼玉教自从交到你们夫妻手上就一落千丈,让本尊出手,你也配?”   宋宛莹气得几欲目眦尽裂,可她修为平平,今日若无人帮忙,根本奈何不了魔尊。   也的确没人会在这时帮宋宛莹,包括刘擒树,柏峰一死,后继无人,琼玉教势必走向衰落,可魔尊跟四魔王都正值鼎盛,更重要的是,魔尊否认了,几个了解他脾性的人都大致猜到,柏峰的死怕是真跟他无关。   江昼吟立于其中,八风不动。   肃月仙尊冷声:“你救人可以,但三界会面刚结束,你盯上昼吟仙君可曾考虑过瑶云派的立场?”   魔尊无法,这口锅背了个结实,冲着肃月微微一鞠躬,已经算是极大的让步。   “狐王可有事?”肃月又问。   妖尊摇头:“还行,伤口上的魔气已经散开。”   修真界信奉强者,修为弱没什么话语权,至于柏峰的死还有艳衣教的至宝,肃月懒得过问,只是瞥见傅醒幽时眼神微变,瞳色开始变了……   果真是他!   “这还有天理吗?!”见肃月身影消失,宋宛莹扑倒在地失声痛哭。   谢洪元皱眉,“夫人慎言。”   江昼吟神色淡淡,修真界的残忍就在于此。   “那韶安仙君魔尊还是带走吧。”陆终然冷声,此话一出,就是不打算再让宋韶安入瑶云派了,“为防止生灵涂炭,加上昼吟也无大碍,这次本座可以既往不咎,但本座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再有,本座视为魔尊向我瑶云派宣战。”   魔尊接道:“一个废物,值得陆掌门下这么大的血本?”   话音刚落,江昼吟拿出一颗金灿灿的六品金丹塞陆终然怀中:“掌门师兄息怒,吃颗丹药冷静一下。”   炼六品金丹的……废物?   江昼吟笑眯眯的。   魔尊:“……” 第63章 你这么写不对   陆终然等人都在场,再也打不起来,江昼吟眼神清冷,看着魔尊带着四魔王等离开,预料之中,堂堂一族尊者,又是前五战力,不可能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绞杀。   但是,来日方长。   江昼吟攻略无数个世界,锻炼的能力之一就是沉住气。   柳归教府址距离这里不远,几位掌门稍作商量,加上刘擒树热情邀请,众人打算去那里休息片刻。   刘擒树看着一脸失魂落魄的宋宛莹,到底心生不忍,之前的伏魔大战中琼玉教弟子死伤过半,正如魔尊所言,本来就没什么好苗子,这次怕是要彻底凋零了。   过去的路上,江昼吟左边站着陆终然右边站着万书长老,傅醒幽只能深吸一口气。   “吓死我了,醒幽也是,怎么不知道传音于我。”陆终然沉声,“这次实在凶险,魔尊那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傅醒幽听到了,接道,“是徒弟的疏忽。”   万书忙插一句,“那个散修东曜果真对宋韶安一往情深?”   涉及八卦江昼吟不敢胡说,“应该是。”   “哎呀呀。”万书感慨,“根据我之前知道的,宋韶安至少踩着五条船,比昼吟仙君你还要厉害些。”   江昼吟:“……”你能分清是人是狗吗?   身后骤然一凉,江昼吟不敢看傅醒幽的脸色,下意识去抓陆终然的衣袖,却被无情躲开。   柳归教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大能来临简直蓬荜生辉,刘擒树立刻招呼弟子设宴,谢洪元虽然嘴上不说,但是面露鄙夷之色,小门小派地处偏远,就是难登大雅之堂。   宴会上,陆终然拉着傅醒幽说话,对于他能力战魔界少主且不落下风深表欣慰,一旁的韩远山听得先是愕然,然后苦笑着摇头,果然追不上就是追不上。   “你的瞳色……”陆终然一顿,“似乎跟从前不太一样?”   对此傅醒幽解释,“功法所致。”   陆终然不好过问江昼吟是如何教导的,了然地点点头。   实则傅醒幽都有种不真实感,在鸿阑秘境中的记忆逐渐回归,他惊叹于那是自己,又觉得那就是自己,跟焚天对战时他的意识绝对清醒,有些功法不是江昼吟教的,但他似乎与生俱来就会。   傅醒幽心下不免忐忑,师尊察觉到了吗?   宴会结束,大家决定叨扰一晚,院落比较小,江昼吟刚喝了口茶,房门就被敲响。   江昼吟深吸一口气:“进来。”   来人自然是傅醒幽。   “师尊。”傅醒幽立在门口,阴影没过他半张脸。   江昼吟察觉到他的紧张,心想奇了怪了,紧张的不该是我吗?   “立在门口作甚?”   傅醒幽轻拾步伐,眉眼一点点清晰,他的瞳孔仍旧呈现一种极为玄妙的淡金色。   江昼吟轻声:“想说什么?”   傅醒幽不作答,而是肩膀稍微一垮,这样的姿态他只在面对江昼吟时才有,傅醒幽上前,半跪在江昼吟面前,然后将脑袋缓缓靠向他的膝间。   江昼吟等傅醒幽不动后才轻抚他的发,“怎么了?”   “师尊知道的,对吗?”傅醒幽说。   江昼吟手一顿,好半晌后问道:“你感觉不是夺舍?”   “不是。”傅醒幽回答。   “不是就好。”江昼吟为这事提心吊胆好一阵。   傅醒幽抬起头,“师尊不怕吗?”   江昼吟挑眉:“你是我徒弟,我怕什么?”   他眉目清冷好看,低垂的时候带着几分佛性跟怜悯,显得尤为温柔。   傅醒幽不可避免地沦陷了,他阖上眼睛,心中的不安淡去,“师尊……”   “别怕。”江昼吟说,“天塌下来为师给你顶着。”   江昼吟哪里会想到,日后他不是力挽狂澜的那一个,而是吃软饭的那一个,大口大口吃。   傅醒幽高兴了,稍微抬起头去亲吻江昼吟,江昼吟噙着笑,任由他动作,心想如此我白日里的翻车现场这祖宗应该不计较了吧?   “江昼吟。”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听声音不是别人,是焚天,他到底追来了。   傅醒幽眼底的笑意唰然淡去。   江昼吟:“……”   “别动怒别动怒。”江昼吟立刻顺毛,“师尊同他说清楚。”   傅醒幽冷冷:“我要旁听。”   江昼吟顿了顿,“别太光明正大。”   江昼吟隐约猜到焚天是来干嘛的,他收敛气息避开陆终然那些人,并不想惹事。   江昼吟带他去了后山一处安静之地。   “说吧。”江昼吟转身。   月色下焚天的气息不再那么热烈傲慢,他没看江昼吟,只是抬手蹭了蹭鼻尖用以缓解尴尬,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机会了,对吧?”   江昼吟无奈,“少主,咱们之间早已缘尽。”   焚天点点头,“其实我心里有数,只是不想承认而已,我起初不懂,你看上傅醒幽什么,可今日交手我方知他前途无量。”   江昼吟忍不住,“我并非因为他的前途……”   “我知道。”焚天打断,“我只是想说,你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我就放心了。”焚天抬起头,眼中是澄澈见底的赤诚,“当年是我看不清己心,这段时间我也想通了,错过就是错过,我想同你说清楚。”   “好。”江昼吟温和颔首。   “但如果傅醒幽有朝一日不识好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可以来找我!”焚天的语言造诣跟鎏殊有的一拼,“我愿意给你当鱼儿!”   江昼吟:“……”   傅醒幽藏身暗处,听到这里差点儿冲出来给焚天脸上来两拳。   “哎呦,这魔界少主还挺纯。”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傅醒幽一大跳!他一扭头,发现万书长老不知何时隐藏于灌木中,正拿着笔捧着话本记录,见傅醒幽看来,还腼腆地笑了笑。   傅醒幽:“……”   焚天在那边追忆往昔,跟过去做最后的告别,傅醒幽抱臂观看,越发没有耐心。   “魔界少主痛失所爱,一夜间赤发光芒黯淡,心中道途却逐渐明朗……”   踌躇轻慢的嗓音,这次万书长老跟着傅醒幽一起扭头。   林邡正歪着脖子看万书长老刚写下的东西。   万书“啪”一下合上话本,问出了傅醒幽心中所想,“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肃月仙尊在距离此地不远的地方陪着秋期历练,我闲来无事,就来找昼吟仙君。”林邡解释,说着指了指万书长老的话本,“我觉得你这么写不好。”   万书不屑,“你还懂这些?”   “略懂。”林邡高中时期写过小说,那时候还专门研究读者口味,“我看了看你这本主要以主角的恩怨纠葛为噱头,魔界少主如果潜心入道,这条线就断了,倒不如继续写,就写‘他看着江昼吟的背影,心中怅然,此后游历山河,走他走过的路,看他看过的风景,也许某一个暮然回首后……’”   江昼吟不知道还有猪队友疯狂把他往火葬场送。   那边焚天说道,“我决定走你走过的路,看你看过的风景,也许某一天,我就释然了。”   傅醒幽:“……”   万书眼中一瞬间迸发出浓烈的光彩,死死盯着林邡,此子大才!   焚天该说的都说完了,嘴里干涩,他点点头,最后看了眼江昼吟,说了句“告辞”转身离开,像是把什么利落切断,再也没有回头。   江昼吟轻声,“以后再遇到喜欢的,别嘴硬了。”   焚天挥挥手,“记住了。”   “好了。”等焚天的气息彻底消失江昼吟才说道:“解决完了,出来吧。”   谁知出来的不仅傅醒幽,后面还跟着两尊门神。   江昼吟:“……”   江昼吟看到万书就血压高,没理会,转而好奇地打量林邡,“你没回凌天盟?”   “肃月仙尊说明日再走,他带着秋期炼化日月精华。”   江昼吟:“你怎么不去?”   “我为什么要去?”林邡反问,他可是要成为狼王的男人哎,修道算哪门子事?   江昼吟揉了揉眉心,“我的错,我再教你,所有能学的东西都要学,用得上。”   林邡挠了挠头,“可是我觉得不用着急哎。”他说着话,并无察觉到身后落下的两道身影,“凌天盟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了,我又是给肃月仙尊打杂的,谁敢欺负我?!”   难为他,一句“打杂的”比亲传都有气势。   身后的秋期无奈摇头,心知林邡要挨罚了,谁也拦不住。   开始摘星阁多了一个陌生人,秋期嘴上不说但是挺介意的,他习惯、也喜欢跟师尊两个人,可林邡太不同寻常了……他将阁中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也不要求师尊教他术法,甚至在师尊松口打算带他一起历练时还逃课,秋期看着林邡对守门弟子都笑的灿如春光,恨不得跟对方拜把子的样子就想笑。   江昼吟瞥了眼肃月,还想为林邡争取一线生机,“但肃月仙尊既然有心教你,你也该虚心接纳。”   “舔就完事了!”林邡不以为然,“道法太难了,不想学。”   “那你想学什么?”清冷微怒的嗓音。   林邡脱口而出,“如何舔到凌天盟之外的……”他倏然住口,然后僵硬转身。   肃月冷冷盯着他。   “大、大佬……”林邡伸出手朝江昼吟所在的方向扑腾两下。   肃月:“昼吟仙君可还有事情叮嘱林邡?”   江昼吟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那没有。”   林邡缩着脖子被肃月一把抓住领口,却听万书忽然说,“此子同我有缘,若是肃月仙尊愿意割舍……”   “不愿。”肃月说完就带着林邡不见了踪影。   万书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怅然若失,“可惜……”   可惜什么?江昼吟翻白眼,可惜没跟你一起写书吗? 第64章 丢了大师兄   江昼吟睡的迷迷糊糊,觉得旁边坐着个人,费力睁开眼睛,发现是傅醒幽。彡彡訁凊   然后江昼吟就睡不下去了。   傅醒幽眼神玩味,跟平时的听话判若两人。   “不睡了?”傅醒幽问。   江昼吟神识清明,沉默地坐起身,过了片刻才问道:“哪一个?”   “没有哪一个。”对方笑了下,“都是我。”   那种睥睨无惧的气势让人印象深刻──他杀柏峰的时候。   江昼吟嘴上说着不在意,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又有点儿虚,试探性问了句,“你到底是谁?”   “师尊以后会知道的。”这兔崽子现在念“师尊”两个字毫无敬重可言,像是遇到了格外新奇有意思的事情,江昼吟听得额角“突突”跳,傅醒幽未来……就是这样吗?   长残了呀!   江昼吟点点头,下床出门,傅醒幽紧随其后,“师尊做什么?”   面对这个人江昼吟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只是有点儿心烦,想出去走走。   天没亮,四周笼罩在一层雾蒙蒙的漆黑中。   江昼吟穿过一个亭台水榭,听到了哀伤哽咽的哭声,隔着暗波粼粼的湖水,他看到宋宛莹正跪在对面的假山旁放花灯。   花灯上写着柏峰的生辰八字,是希望他早入极乐。   但估计不行,江昼吟心想,柏峰那日被傅醒幽打得神魂俱灭,不然谢洪元早就“招魂”得到真相了。   江昼吟只是不曾想到,宋宛莹对柏峰用情挺深。   对了一半,宋宛莹另一半为她自己哭,琼玉教势必衰落,用不了多久就会从八教中除名,她要何去何从?   江昼吟没再继续看,他同情不起来,而是拿出传音石联系慕洗风,这人应该快到了。   然而传音亮了灭,来回几次江昼吟觉得不对劲,扭头问傅醒幽,“你跟你师兄从哪里分开的?”   傅醒幽的意识一直在逐渐融合,进行了一场磨人的拉锯战,这导致他偶尔心神不稳,加上慕洗风身边跟着冥忧,所以根本没担心大师兄……   傅醒幽脸色僵硬了一瞬,“按理来说,早该跟我们汇合了。”   江昼吟深吸一口气。   江昼吟匆匆去找了陆终然,将事情大致一说,陆终然立刻联系蕴宝长老,让他看看慕洗风的长明灯亮着没,得到肯定回答后陆终然沉声,“那就该是来的路上出了问题。”   肯定是出了问题,陆终然都说不出慕洗风跟冥忧游山玩水的话来,慕洗风担心江昼吟安全,定然是不作停歇。   “师兄之前一直跟着我……”傅醒幽眯眼,陷入某种指引般,脑海中轨迹从那座荒城开始,蔓延到某处后倏然一顿,“我知道了。”   陆终然还有一堆门派事宜要处理,情况未知江昼吟也不好拖着他一起,便打算先一步动身。   “我的错。”乘坐上船样式的飞行法器,傅醒幽站在江昼吟身后低声说。   江昼吟揉揉他的头,“与你无关。”   慕洗风担心他的安危,傅醒幽只会更加心急如焚,一路赶来没注意到慕洗风的踪迹也算情理之中,更何况这人现在跟觉醒似的,煎熬程度江昼吟想象不来。   傅醒幽给江昼吟的感觉是偶尔像从前偶尔不像,法器穿破云层,根据傅醒幽意念的指引,最后停留在一处巨大的沟壑前。   此处像是将大地凶悍劈成两截,切口边缘满目疮痍,明明两侧青山绵延,可这其中像是蕴藏了吞噬生机的东西,寸草不生。   “来的时候还没注意到。”江昼吟开口。   “嗯。”傅醒幽也从中感觉到了几分令人不适的气息。   江昼吟不犹豫,“下去看看。”   刚一落地,风势涌入狭小的空间,一下子迸发出金石碰撞之声,江昼吟甚至在其中听到了嗡嗡而来、逐渐清晰的杀伐音,好像这里曾经经历过恶战,誓死坚持的亡灵仍在。   四周岩壁被山风吹得光亮,可那些苍茫的痕迹又在细枝末节中散发出来,告诉世人──这里曾经的确是战场。   傅醒幽忽然按住额角,原地踉跄了一下。   江昼吟一把将人扶住,“怎么了?!”   傅醒幽摇头,说不出话来。   江昼吟立刻一指按住他的眉心,进入神魂领域,一抬头,看到傅醒幽的神魂竟然高大了数倍,且微微蹙眉,十分痛苦的样子。   江昼吟一边放出自己的神魂做安抚,一边从纳戒中取出一枚稳固神魂的六品金丹喂傅醒幽服下。   “最近一直这么辛苦吗?”江昼吟忽然问。   傅醒幽轻喘着,笑道,“师尊心疼我?”   担心拖后腿,打扰江昼吟,傅醒幽真能一个字不说,此刻江昼吟跟他额头抵着额头,像是从前自己魅毒发作时一样,这是他的人,怎么能不心疼?   巧合吗?江昼吟又想,为何傅醒幽一进来这里就反应剧烈。   就在这时傅醒幽睁开眼睛,他缓和了很多,转头看去,江昼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从凌天盟禁地中带出来的鬼魁。   回到繁云山后江昼吟给鬼魁挪了个更好的窝,他一直修养其中,江昼吟以为他陷入沉睡不知何时醒来,谁知竟在此刻出来了。   鬼魁的虚影不再破破烂烂,他身上那层被长年镇压的晦暗散去,指尖白至几乎透明,正轻轻抚摸着光滑的山壁,好像那是故人,是曾经,下半身也终于养出了腿,面容秀气,透着股世家公子的矜贵,又毫无违和感地一身戎装。   傅醒幽盯着鬼魁出神。   江昼吟上前,“熟悉吗?”   鬼魁点头,他甚至都不知道在熟悉什么,可沉寂的血脉倏然沸腾起来,他一个亡灵,不该有这些情绪,但真真实实,全在胸口。   鬼魁指尖在山壁上游转,江昼吟凑近一看是两行字: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那些辉煌征战的岁月,冲破时光的掩埋,江昼吟得以窥见一角。   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慕洗风,江昼吟又问,“除了我们,你还能感觉到其他生魂吗?”   这里面走势杂乱,江昼吟找起来十分困难。   鬼魁稍微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会儿朝江昼吟点点头,随即飘向某处。   江昼吟他们紧随其后,江昼吟牢牢牵着傅醒幽的手,担心他再头疼或者眩晕。   傅醒幽真的,满足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鬼魁带他们停留在一处山壁前,这里瞧着跟其它地方并无区别,但江昼吟很快看出其中玄妙,他拔出佩剑朝里面捅去,毫无阻拦,剑身倏然没入一半,说明眼前的山壁就是障眼法,鬼魁径直飘进去,这次不等江昼吟动作,傅醒幽先他一步。   出乎预料,里面竟然是一个洞府。   多有散修在无人的地方修建府邸,各种东西几乎一应俱全,而绕过一处屏风,视野扩大,一个半圆,边缘位置紧贴着一圈竖列的黑木棺材。   江昼吟看向鬼魁,无声询问是你那些被镇压的同胞吗?鬼魁摇头,想想也对,这里跟凌天盟禁地隔着十万八千里。   江昼吟不带怕的,走向距离最近的棺材,试探性打开,“吱呀──”够先进,江昼吟心想,还是翻盖的。   棺材门打开,里面躺着一具骷髅,但是看衣着明显才死亡不久。   江昼吟狠狠皱眉,有人在吸食活人!一想到慕洗风落入其中,江昼吟就一阵暴躁。   等抓到嘴给他打歪。   “师尊!”傅醒幽忽然开口。   江昼吟步伐一停,似有所觉地抬头,只见正中间的棺材不知何时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女人,眼眶乌黑,正瞪大眼睛盯着他们。   女人略显苍老,脸上没什么神情,就在江昼吟以为这是尸体的时候女人猛地张开嘴巴,她口腔也乌黑,且叫声刺耳非常,好像千万根针同时扎向脑髓,四周碎石受不住音波震动大块大块跌落。   想到刚入这个洞府时看到的梳妆台,江昼吟蓦然反应过来,吸食生人的修士就是她!   女人双臂朝前一伸,跟僵尸似的扑向江昼吟二人,鬼气袭来的那一刻江昼吟就感觉到了,出窍后期修为。   江昼吟一把推开傅醒幽,挥剑格挡,女人的鬼爪很长,几乎要抵上江昼吟的眼瞳,但江昼吟毫无惧意,面色森冷,“我徒弟呢?!”   女人嘴里发出不间断的音波,江昼吟早已施展结界抵抗,他眼底闪过狠厉,那股轻松散漫的褪去,整个人犹如刚出鞘的剑。   剑身翻转,江昼吟猛力击退女人,等再往前一步,四周空间都跟着震颤,与此同时一个金色的阵法自江昼吟脚下展开,听得他冷声说,“修为确实不低,可你偏偏是个鬼修。”   鬼修不为天道眷顾,多是怨灵恶鬼幻化而成,跟黄泉主那种半神截然不同,根本不存在血脉问题。   江昼吟曾经在某个世界被鬼修坑过,导致他痛定思痛,做了不少功课。   阵法一出现,女人就抬手挡住脸尖叫着后退。   江昼吟身姿凛冽,“我再问一遍,我徒弟在哪儿?”   女人不说话,正在找寻破解之法,江昼吟没了耐心,横向挥剑,摧枯拉朽般扫向四周,那些棺材应声碎裂,里面的枯尸一一倒下,江昼吟快速扫了眼,确定没有慕洗风二人。   女人沙哑的嗓音在此时响起,带着几分愤恨,“你们欺人太甚……”   江昼吟:“?”这话不该我说?! 第65章 最是渣男留不住   女人不敌江昼吟,见他所修功法似乎专门对付鬼修,棘手非常,索性眼睛一闭,不说话了。   这并非认输,只是择优而为,不想两败俱伤,否则女人一旦引爆内丹,江昼吟运气不好能碎成一片一片的。   江昼吟也不客气,在她周身设下各种制鬼阵法,好似层层捆绑的枷锁,然后俯身问道:“所以你见过我徒弟?”   女人冷哼,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弄坏了,扯着肺腑,很是个膈应人,“如果是两个男的,那早走了。”   想来是慕洗风跟冥忧,江昼吟又问:“你放了他们?”   女人皮肤惨白,所以青筋跳起来格外明显,“其中一个熟知鬼修命脉,我不放他们走还能作甚?等死吗?”   江昼吟:“……”算了,不跟女人计较。   他也是关心则乱,还有就是冥忧平时表现的太不靠谱,不是嘤嘤嘤就是女装柔弱,他到底几斤几两江昼吟也不知道,但仔细一想毕竟是未来黄泉主,有些东西生来就会。   “鬼修吸食生人,有违天道,你可曾想过后果?”江昼吟问。   女人低垂着眼睫,“怕什么?”   这时傅醒幽忽然喊道:“师尊。”   是一处棺材后的暗门被鬼魁发现,傅醒幽顺着他的指引打开,里面竟还藏着一个人,八岁左右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身上的衣服挺漂亮,不像是寻常人家,甚至于傅醒幽觉得她胸口所戴平安锁上的图案有几分眼熟。   女人原本有些躺平认栽的意思,见状眼眶倏然赤红,五官狰狞地吼道:“你徒弟放走我囚禁的生人共计三十二,我可以不计较,唯有此女,不能给你们!”   制鬼法咒起效,在她身上烙印出黑烟,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呲呲”声,江昼吟没理会,而是走到傅醒幽跟前,他倒是一眼认出来了那平安锁上的标志,“晋拂教?”江昼吟扭头看女人:“这小姑娘是晋拂教的什么人?”   “晋拂教”三个字刺激到了女人,她情绪骤然失控,仰头长啸,汹涌的鬼气从她体内迸发而出,紧跟着那具身躯一点点枯败,软软委倒在地,而空中的鬼气凝聚成另一个实体,眨眼间到了江昼吟面前。   她竟然舍弃肉身?!彡彡訁凊   江昼吟想象不到,女人跟这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不是,那就只能往上一辈追溯了。   女人挣脱开后修为暴涨,江昼吟可以再用压制鬼修的功法,并且没有肉身的鬼修更容易中招,可也容易魂飞魄散,对方这般玉石俱焚,江昼吟却迟迟不肯出手。   “你停下,我们可以谈谈。”江昼吟说。   但女人认定他们不能相信,一个障眼法甩开江昼吟跟傅醒幽,也不追击,而是朝那个昏迷过去的小姑娘出手。   江昼吟冷着脸捏诀,就在这时一个金色的圆形绳索落在女人脖子上,她都没碰到小姑娘,就被难以抗拒的大力拉扯回去。   江昼吟抬头,看到入口的屏风上站着冥忧。   慕洗风从一侧跑出来,脸上狂喜:“师尊!师弟!”   江昼吟终于松了口气。   女人一时半刻逃不开那绳索。   江昼吟狠狠拍拍慕洗风的肩膀,“你之前不是跟着你师弟吗?怎么没人了?”   “半道被这女人截来了,当时我们也没防备。”冥忧从屏风上一跃而下。   江昼吟看向他,用眼神询问:坦白了?   冥忧摇头。   江昼吟控制住没翻白眼。   慕洗风将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他们被女人掳至此处,对方的修为很强,却是个鬼修,冥忧在身份上可以称一句鬼修的“祖宗”,当即跟女人打了起来。   这也是慕洗风第一次见冥忧出手,他神色冷凝,眼神极具压迫感,换句话说,不像个女人……   后冥忧压制住女人,慕洗风从棺材里救出生人三十二,其中孩子就有八人,没办法,只能先跟冥忧将这些人一一送回去。   其中有个叫豆子的小男孩因为受到惊吓死活找不到家门,慕洗风陪着他好一番周折,又耽误了些时间,而传音石在跟女人的打斗中被击得粉碎,如此联系不到江昼吟,却在回来的途中听到一些散修说几位当世大能阻止了又一场浩劫,现下在柳归教中休息之类的,慕洗风由此判断江昼吟安全了,想着跟冥忧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去。   江昼吟:“还有什么事?”   “死尸无魂。”冥忧皱眉,对此极其反感,“跟芳岚阁那次一样,这女人吸食走的尸体都没有亡魂。”   江昼吟惊讶:“难道芳岚阁也是她……”   “她办不到。”冥忧打断,“屠城的范围太大了。”顿了顿,他看向闭目不言的女人,“我说的对吗?孙夫人。”   江昼吟:“啊?”   慕洗风叹了口气,小声同江昼吟说:“师尊,如果我跟冥忧调查没错的话,这位是孙夫人,晋拂教掌教孙临川的发妻。”   江昼吟下意识想去搓花生米,但忍住了,“仔细说说。”   还是那叫豆子的小孩,他一路上颠三倒四,却信息量颇多,说在鬼女府邸中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哭着告诉他,其实鬼女就是自己的嫡母孙夫人,而方圆千里,小门小派固然多,但鬼女修为不低,而能名震一方的、又姓孙的,只有晋拂教。   为此慕洗风跟冥忧送完豆子后还专门夜探晋拂教的陵墓,其中孙夫人的棺材中果然空空如也。   “死人化尸成为鬼修……”江昼吟看向孙夫人,“你该是怨气极重。”   孙夫人漆黑的眼瞳恢复些清明,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讥讽而仇恨的一笑:“不该吗?”   孙夫人见身份败露,也无甚可隐瞒的,随之缓缓看向那昏迷的小姑娘,“她的母亲是孙临川偷偷接进后院的,一个娼ji!明面上日日跟我问安,说着恭敬有礼的话,背地在我饮食里下毒,害得我五月大的孩子胎死腹中,而我的长子,被那贱|人的儿子推入湖中害死,我为了给儿子报仇杀了那个小贱种,我有什么错?!孙临川却要我偿命!”   江昼吟问道:“孙掌教不听你解释?”   “哈……哈哈!”女人痴痴笑着,两行血泪下来,“解释什么?我年幼跟孙临川相识,母亲就告诉我,我未来会是他的妻,孙临川是晋拂教天骄,我为了能配得上他,日日苦练功法,还要学习内院打理,自然不如外面的女人柔情似水,他们何时暗谋苟合我也不知,孙临川只是通知我,他要接一个喜欢的人入府,我一心退让,想保全他的名誉,可我得到了什么?我的两个孩子全死了!”女人眼底是极致的悲切跟哀痛,“全死了啊!”   她看向江昼吟,眼底盛满了不解,“为什么?我事事为他着想,却得不到半点信任,而那个女人只是哭一哭,孙临川便什么都信了?”   “蠢货一个。”江昼吟给出答案。   女人连连点头:“的确,愚蠢至极。”   “稚子无辜,你杀了那女人的儿子为你儿子报仇,掳来她的女儿却一直没下手,因为不忍吗?”   孙夫人低下头,记忆跟着鲜活起来。   她不喜欢那个女人,也不想看着她跟自己的夫君恩爱有加,于是自锁宅院,可某一天,一个粉色衣衫的小姑娘意外进来,站在花团锦簇中,冲着她笑。   孙夫人怀有身孕,正有些母爱泛滥,她知晓后院孩子不多,而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孩,可能就是那个女人的。   她该将人赶出去,可小姑娘手里捏着花递给她,声音稚嫩:“你就是嫡母吧?你比画上还要好看。”   孙夫人愣愣许久,小姑娘眼中是跟她母亲截然不同的纯净,她软糯糯喊着嫡母,孙夫人一个心软,接过了花。   自那之后小姑娘经常来玩,跟孙夫人格外聊得来,他们二人坐在秋千上,光是吃东西傻笑就能有一个时辰。   但可惜了,那个女人不放过她,非要将人逼至绝境。   孙夫人化为厉鬼重返晋拂教,为的是夺回儿子骨灰,那女人在骨灰上偷偷下了咒,儿子的亡灵不得往生,可谓恶毒至极,而她的夫君则下了极为猛烈的灭鬼阵法,无奈,她只得另谋出路,逃命时顺带拐走了向她奔来、一脸喜悦的小姑娘。   她听到那个女人绝望的嘶喊,心中顿觉一阵畅快!她想着那女人葬送了她两个孩子,她也要同样报复回去,可将小姑娘带来,也只是养着。   江昼吟听完,说道:“所以你迈入鬼道,成了鬼修,一直留着这孩子,打算未来换你儿子的骨灰?”   孙夫人点头:“有这个打算。”   “惨。”江昼吟又说,孙夫人刚要苦笑,就听这人继续:“你应该是从小就被一些东西洗脑了,例如你必须变强,必须成为合格的孙夫人,但是你看孙临川配吗?”   孙夫人看过来。   江昼吟往嘴里丢了粒花生米,“我算了算孩子的年龄,孙临川应该是跟你成婚前就跟那女人搞一起了,为父不仁为夫不忠,你喜欢他什么啊?”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斧头直接劈开孙夫人的灵识,心底心中有个声音问她,“你喜欢他什么?”   “可是,母亲跟我说……”   “你先别管你母亲说的。”江昼吟打断,“之前三界会面我见过孙临川,长得还算清俊,但跟我身后这些比差远了吧?”   孙夫人顺着他的话头看去,就算是那个鬼魁都比孙临川强,更别说傅醒幽这种级别的。   “你就是被困在宅院太久了,但凡事福祸相依,你如今成了鬼修,就是自由之身了。”江昼吟说话慵懒,却让人不由得屏息聆听,“我帮你拿回你儿子的骨灰,而你得告诉我吞噬生人灭其魂魄的法子是谁教你的?”   孙夫人低声:“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是有人教我?而不是我自创……”   江昼吟斜睨她:“你有这个本事吗?”   孙夫人:“……”   “大妹子,听我一句劝,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渣男留不住。”江昼吟拍拍她的肩膀,“你收敛一下戾气,让我看看你原本的样子。”   孙夫人被唬得一愣一愣,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清凉的风吹得她浑身舒畅,于是真的褪去戾气。   孙夫人嫁给孙临川时,按照凡人的年纪算也就十六岁,她正好这个年龄筑基,所以姿容很显年轻,而小姑娘跟她亲近不是没理由,唇红齿白,闭月羞花。   “我总算理解那个女人为什么非要弄死你了。”江昼吟感叹:“她肯定嫉妒死你了。”   江昼吟舔|人的功力,可谓天花板。   孙夫人:“……”   孙夫人后知后觉江昼吟在夸他,偏过头稍微红了脸,她待在宅院太久,像是一辈子都出不去那四方天地,加上周围人的奚落,逐渐生了自卑心,可如今有人告诉她,她其实很好。   “等拿回你儿子的骨灰,我亲自度他往生极乐。”江昼吟笑了笑,指着身后,“然后这种水准的帅哥,我给你介绍一百个!”   “一、一百个?”孙夫人舌头打颤。   “对!”江昼吟鄙视:“孙临川算什么东西?你天赋不低,哪怕有之前的修为加持,但能在短短几年内就有所成就,可见若非嫁给一个狗男人,也该是惊世绝艳的人物。”   孙夫人被夸得顶不住:“不、不是,没有……”   江昼吟:“喜欢什么样的?”   “……”   “说说嘛,说说又没事。”   孙夫人:“……胸前肌肉多点儿的,靠起来很有安全感。”   众人:“……”   江昼吟:“成交!”   “也别叫我孙夫人了,我姓陆,叫陆甄,甄别的甄。”   “好名字!”江昼吟张口就来,“如今就是你甄别渣男,斩断前尘的时候了。”   陆甄:“……”   她莫名好兴奋啊。   山下弟子来报,瑶云派昼吟仙君前来拜见。   彼时孙临川正在喝茶,听到名号吓了一跳,江昼吟最近风头很盛,不仅因为修为,还要多亏某个人。   根据万书出品的最新话本,江昼吟都快成了全员白月光。   孙临川不敢怠慢,亲自出去相迎。 第66章 你们是一起的!   孙临川身着深灰色法袍飘然而来,负手而立端的是清俊公子风范,他结丹早,所以从外貌上看也就三十左右,加上晋拂教掌教身份的加持,的确能让人多看一眼。   “不知昼吟仙君到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孙临川拱手行了个平礼,也算给足了江昼吟面子。   江昼吟随他迈入大殿,比起柳归教这里的确要富丽堂皇一些,江昼吟暗自打量着孙临川,瞧着像是个智商在线的,怎么会做出残害发妻的事情来?   孙临川眼下稍有青黑,江昼吟随口问道:“孙掌教没休息好?”   孙临川一愣,只觉得江昼吟那双眸子似能洞穿一切,内院烦心事不断,他的确疲于应对,但面上却不透露:“还好,只是修为停滞,耗费心力。”   江昼吟点了点头,低头喝茶。   就在这时一阵香味入鼻,很浓烈的脂粉气,闻多了让人觉得腻,伴随着清脆的“叮铃”声,一位身着鹅黄|色长衫的女子在侍从的簇拥下迈过门槛,身段聘婷地走来,模样生的媚,眼神更像是带了钩子,但美则美矣,多看两眼不免觉得俗气。   “夫君~”女子的轻唤声也十分甜腻,整个人好似弱柳扶风般娇柔,跟孙临川一样,她脸色也不那么康健。   江昼吟自是知晓为何。   难为孙临川了,一下子失去四个孩子,还能稳如老狗。   “这位是……”女人眼波流转,在江昼吟等人身上一扫,不乏惊艳之色。   “你怎么出来了?”孙临川面色不虞。   女人咬了咬唇,素白的手下意识轻抚小腹,“我在房间里呆着闷嘛。”   江昼吟则眯了眯眼,这是又有了?   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孙临川脸色稍霁,跟她解释道:“此乃瑶云派昼吟仙君,还有仙君的徒弟们。”   “拜见仙君,拜见诸位公子。”女人盈盈福身。   的确是水做的女人,但要江昼吟看,刻意程度居多,十分寡淡。   “这是您的发妻吗?”江昼吟神色如常地问道。   孙临川僵硬了一瞬,随即含糊点头:“是,是……吾妻翠鸾。”   没救了,江昼吟这么想着,直奔主题,“敢问尊夫人最近是否心慌意乱,夜夜梦魇?”   翠鸾惊诧:“仙君怎么知道?”   因为全写脸上了,江昼吟鄙视完从纳戒中取出一枚五品丹药,递给孙临川:“此丹给尊夫人服下,定能高枕无忧。”   五品金丹对孙临川而言也不是寻常之物,翠鸾更是两眼放光,她虽娼|妓,但也是修士出身,修真界也有寻欢作乐的地方,而翠鸾便在此间长大,习的也是采阳补阴的双修之法,财宝常见,但丹药大家都很紧缺。   翠鸾当即欣喜道:“多谢仙君!”   孙临川收下五品金丹后才问:“仙君来此,就是为了这事?”   他语气中有种试探跟不悦,好像江昼吟对翠鸾心怀不轨似的,听得傅醒幽差点儿一剑往那张脸上抽,而孙临川也有猜想缘由,毕竟那种地方保不准江昼吟就去过,或许这二人还是旧识……   “为了结缘。”江昼吟淡淡:“与令公子。”   此言一出孙临川跟翠鸾都愣住了,尤其孙临川,心那是惶惶发疼,他曾经有两个儿子不错,可都……而翠鸾腹中这个还不知是男是女。   “已故。”江昼吟说,“庚辰月丙寅日寅时出生。”   孙临川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深吸气好几下,等再开口嗓音都有些哑:“敢问仙君,何等机缘?”   江昼吟老神在在:“天机不可泄露,你我皆为正道名门,我不会骗你。”   孙临川也想不出江昼吟能骗他什么,五品金丹都双手奉上了,正在犹豫之际,又听江昼吟说:“对,还有一人还给孙掌教。”   孙临川下意识:“谁?”   江昼吟一抬手,藏于暗处的陆甄将小姑娘放了出来。   “宁儿!”翠鸾看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失声尖叫,立刻冲上去将孩子抱住,哭得肝肠寸断。   江昼吟却觉得碍眼,既然这般喜爱孩子,又怎么狠心害死另外两个无辜的孩子?陆甄堕入鬼道逆天而行,还不是他们逼的?   “孙掌教这下可相信在下的诚意?”江昼吟说:“结了善缘,之后晋拂教也当一扫阴霾。”   这话让孙临川心神大动,自从陆甄死后化作厉鬼,他便日日觉得晋拂教笼罩在阴霾之下,江昼吟又找回了他的女儿,想来能对付陆甄,想到陆甄,孙临川更是心慌大乱,他都不敢回忆这个女人,日日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只求赶紧摆脱,于是不再犹豫,偏头吩咐弟子。   不多时,一个瓷白的骨灰坛被端来,上面还贴着一道黄符,画着往生极乐。   陆甄一看到就控制不住,却被江昼吟掩于袖中的手不动声色打了回去。   “仙君,在这儿了。”孙临川说。   江昼吟双手接过,轻轻一捧,当真可怜。   紧跟着江昼吟揭下黄符,在孙临川惊讶的目光中将黄符一转,背面的阿鼻鬼咒随之出现。   孙临川浑身一震。   “此咒在,孩子的灵魂被永困黑暗,不得投胎,敢问孙掌教,这是您的儿子吗?”   翠鸾的哭声戛然而止。   孙临川脸色煞白,“怎么可能……”   江昼吟抬头问他:“谁做的?”   孙临川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痛失嫡子时他心力交瘁,更加不敢去看陆甄,可没过几日陆甄就杀了翠鸾的儿子,他一时间难以接受,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迁怒于陆甄,但说到底,心中有愧,后请来往生咒希望孩子早日投胎,可为什么……谁做的?孙临川这么想着,无意识看向跪坐在地的翠鸾。   翠鸾被孙临川空洞的眼神看得心中惶然,连忙摇头:“夫君,不是……”   孙临川突然闭上眼睛,身形晃了晃。   江昼吟则懒得理他,手指在骨灰坛前画出一个复杂的纹路,光晕流转夺目好看,最后一笔停下,有一抹莹白的东西落入他的指尖。   是那孩子。   “受困太久,已经十分虚弱了。”江昼吟侧目,好像在同着虚空说话:“你再见他一见,我便送其重入轮回。”   孙临川还在困惑时,一道虚影出现,然后凝聚出实体——陆甄一身湖蓝色长衫,似乎还是那个绝色动人的修真世家小姐,她不再狰狞骇人,以至于孙临川见到的第一眼竟然忘了惊慌失措,而是陷入深深的茫然。   江昼吟心中冷笑。   “我的儿……”陆甄小心翼翼捧过那团光晕,紧跟着耳畔响起一声虚弱的,“娘亲……”   陆甄顿时泪流满面,又看向江昼吟笑了笑,“小枝……”她跪倒在地,虔诚地将那抹虚弱的灵魂抵在额前,“是娘亲对不起你,是娘亲害了你。”   “娘亲……”小孩声音软糯,很开心地说:“下辈子我还给你当儿子。”   陆甄又哭又笑,对着江昼吟一个劲儿磕头。   江昼吟不免动容,伸手将她扶起来,不忍地说,“可以了,已经见光,再耽误恐魂魄受损。”   “求您,求求您……”陆甄彻底信赖江昼吟,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求什么,只希望所有罪孽归于己身,让她的孩子下辈子平安喜乐。   江昼吟接过魂魄,递给了冥忧。   由未来黄泉主亲自引导,这孩子可避开邪灵恶鬼,平安投胎。   冥忧阖眼,悬空盘腿而坐,慕洗风下意识为其护法,不多时冥忧的意识就进入了冥界,八百里黄泉追涌,他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大哥哥,我们去哪儿?娘亲呢?”   “去你该去的地方,你娘亲很好。”冥忧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这边,陆甄逐渐平复下来,孩子得以往生,她身上的戾气顷刻间消散干净,神色安静如枝头琼花,洁净无瑕,至于对孙临川跟翠鸾的恨,陆甄只觉得疲倦,再也复仇不下去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她只觉得这两个人实在不配,天大地大,自此她孑然一身,跟孙临川的爱恨已成前程往事,不必挂怀。   而这两人不忠不义,定有天谴!   这么想着,陆甄缓缓站起身,她一动,孙临川跟翠鸾齐齐回过神来,孙临川脸上抽|搐,“来、来人!布灭鬼阵法……”   “你还没完了是吧?”江昼吟冷声打断。   孙临川一愣,随即脸色大变,后退两步喝道:“你们是一起的!”   “我有说过我们不是一起的吗?”江昼吟揣着手语气慵懒:“我给你金丹是真,帮你找回女儿是真,让陆甄对你们爱恨皆消,从此晋拂教不用笼罩在鬼修阴霾下是真,与你嫡子结的也是善缘,桩桩件件,有骗你吗?”   孙临川哑口无言。   “仙君想来是被这个厉鬼蛊惑了吧?”翠鸾明显怕极,却还是颤抖着说,“仙君若不消灭她,她定然会反扑!”   江昼吟看都不看翠鸾一眼,而是同孙临川说:“我问过你,她是不是你的发妻,结发恩爱两不疑,你可懂其中深意?你既然有喜欢的人何必娶陆甄,这个翠鸾所作所为,你当真不知?”   字字句句,刀子似的捅进孙临川的心口,看不见的鲜血淋淋。   “仙君不必跟他多言。”陆甄轻声,透着股格外空灵的洒脱,“我在此立誓,今日出去,永不入晋拂教,否则必遭五雷轰顶,形神俱灭。”她说完看向孙临川,眼底有轻微的厌恶,“听懂了?”   孙临川顿时喉间一甜,她厌恶他?那个曾经满眼是他的女子,那个夜夜点灯等候,说着生死不离的女子,厌恶他?   终于,在陆甄死后,那种穷追不舍的情绪于这一刻彻底将孙临川淹没。   江昼吟赞许地同陆甄点点头:“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跳出魔障,得以大道。”   陆甄浅笑:“多谢仙君教导。”   接下来就是等冥忧了。   “孙临川!出来!”外面忽然一声怒吼,惊雷般炸响。   江昼吟蹙眉,听着有些耳熟?   众人走出大殿,见虚空中立着一位修士,身量雄壮高大,胸口肌肉发达,这次穿了裤子,而上半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一种极为健康的光泽,手持长刀而立,犹如天神。   东曜?!   见到孙临川,东曜大喝:“来战!这次我必赢!”   那张俊美的脸上全是倨傲。   “嘤~”   江昼吟诧异扭头,看着垂下眼睫的陆甄。   “……胸前肌肉多点儿的,靠起来很有安全感。”耳边响起陆甄这句话。   江昼吟愕然、顿悟、接受,然后大喜!   慕洗风:“……师弟,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傅醒幽:“……”摆烂! 第67章 冥忧掉马   江昼吟牵一段姻缘,也要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他心里虽然高兴,但也不知从何下手,毕竟东曜之前就挺喜欢宋韶安的,虽宋韶安拿他养鱼,但保不准人家愿意呢?总而言之不可强来。   “就这种?”江昼吟小声询问。   陆甄从前甚少跟人谈论这些,都是家里安排好的路,走的痛不欲生,如今“重生”,总有跃跃欲试之感,现下江昼吟这么问,一时间没控制住,更加小声:“会不会……太健硕了些?”   “反正就朝这个方向找嘛。”江昼吟笑道。   在场皆为修士,他们也没说设个结界,这话模棱两可又让人怀疑,孙临川忍不住问:“找什么?”   江昼吟回过头懒懒看他一眼,并不作答。   从孙临川这个角度看去,陆甄的侧脸从未这般明媚夺目过。   贱,傅醒幽心想。   “昼吟仙君?”东曜注意到了江昼吟,对这个性情洒脱,能让魔尊吃瘪的人还挺有好感,客气问:“您怎么在这儿?”   “跟孙掌教处理一些事情。”江昼吟往后一退,“你们约战了是吗?请请请。”   东曜很快进入状态,横刀一挥,刀锋上的寒芒落在孙临川瞳孔中,他喝道:“你到底战不战?如若不战,日后我行走六界,可就说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了!”   这个孙临川不能忍,当即祭出法器——一柄淡青色的长剑,他执剑而出的时候还下意识扫了眼陆甄,锻造这柄剑的材料是女人不远万里冒着生命危险一个个收集来的,可陆甄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而是抬头间暗暗打量着东曜,孙临川一瞬间心火怒烧!   东曜没想到孙临川一上来就这么狠,好像自己跟他有夺妻之恨似的。   “甚好!”东曜反应过来战意满满。   “很男人哎。”陆甄轻声。   江昼吟赞同地点点头,散修到东曜这个境界的不多,并且此人肉身扎实,雄性气息爆炸。   而孙临川刚才的一举一动翠鸾都看得真切,她愣愣望着陆甄的背影,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翠鸾很清楚她靠什么成为了孙临川的女人,也永远忘不掉那晚男人醉酒,伏在耳畔同她说:“你笑起来的样子跟陆甄少女时期太像了,你知道吗?她那时候,可美了……”   翠鸾出生风月,娘亲从小就教导她,男人不可信,若遇到入眼的,什么都可以给,唯独真心,她牢牢记住,却还是架不住孙临川冲她轻笑。   不重要,翠鸾想着,哪怕自己只是孙临川心目中一抹陆甄的美好幻影,她也能凭借本事一点点取代,事情也的确顺利,陆甄跟孙临川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最后到了相看两厌的程度,但是还不够,于是她杀了陆甄的两个孩子,让他们二人再无转圜的余地,甚至于……要了陆甄的命!   可陆甄恨意滔天,成了鬼修。   鬼修也可证道,只是比其他修士难一些,更重要的是,她重新出现在孙临川面前——以孙临川最念念不忘的姿态。   杀了她!翠鸾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恶毒。   上空孙临川跟东曜打得难舍难分,这边翠鸾一点点朝陆甄靠近,她修为远在陆甄之下,可之前陆甄化为厉鬼,孙临川给了她防身的诛邪法器,只要出其不意捅入陆甄后心,灭她生门,这女人就能死的透透的。   所以说蠢呢?   翠鸾出现在陆甄身后,抬起法器的同时神色狰狞如鬼魅,可不等手落下,脖颈就被一股大力捏住。   翠鸾立刻呛咳,看着眼前面容森冷的陆甄,对方眼底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翠鸾害怕了,鼓足力气喊道:“夫、夫君……夫君救我!”   孙临川抽空回看,立刻吼道:“陆甄,放开她!”   他瞧着心系翠鸾,可眼神却落在陆甄脸上,似乎不愿意错过她细微的神情。从前他袒护翠鸾,陆甄总是很伤心。   然而此刻,陆甄冷笑一声,稍微侧目:“孙掌教,是你的妻动手在先,我自当不客气。”   一句“孙掌教”,喊得毫无旧情。   孙临川顿时心中剧痛。   “贱人!”陆甄盯着翠鸾眯了眯眼,然后视线下移,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对,上次来晋拂教时她意外听说,这个贱人又怀孕了。   可见老天有时候很不公平!   翠鸾看出了她的意图,惊恐地瞪大眼睛,艰难道:“你敢!夫、夫君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要看你们夫妻二人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陆甄毫不犹豫另一掌击向翠鸾的小腹。   江昼吟安静站着,没任何阻拦的意思,翠鸾心狠手辣,身上系着多条人命因果,如今得陆甄同等报复,不过轮回使然。   可孙临川不答应,他金丹快速运转,灵力凝聚于足,一个闪身甩开东曜,眨眼间到了陆甄跟前,随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恨不能生生捏碎,“这是我的孩子!”   陆甄:“关我屁事?”   孙临川瞳孔骤缩,愤怒之下一掌拍在陆甄肩头,陆甄修为差他很多,躲闪不及当即向后腾飞。   江昼吟看向东曜,果不其然,男人脸上稍有纠结,就飞身过去接住了陆甄。   东曜身上有种孩童般的天真跟赤诚,且骨子里带着救扶弱者的英雄情结。   如若不然也不会被宋韶安哄得团团转。   陆甄扑在东曜怀中,一只手正好摸在他的胸肌上,这手感……陆甄一瞬间脑子都白了,只觉得昼吟仙君说得对,天大地大,什么样的好男人没有?   而东曜平时恪守本分,没跟女人接触过,怀里的人儿柔弱无骨,因为鬼修的缘故指尖冰凉,给东曜心中一直熊熊燃烧的战意中洒下些许雪屑,他不由得身体僵硬。   “喂!”江昼吟仰头喊道,“你俩啥时候分开?”   东曜回过神,陆甄也矜持地离开他的怀抱。   陆甄轻轻瞥了江昼吟一眼,然后亭亭而立,跟东曜行了一个男人之间的拱手礼,“多谢大人救我。”   声音也好听,东曜心想,他挠了挠头,左看右看都觉得陆甄不像是残害人命的邪修,忍不住问:“你干嘛要杀孙夫人的孩子?”   “是她先杀了我的孩子。”陆甄垂下眼帘,显露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哀伤:“一个毒杀的,五个月大,另一个被推入池水淹死,我恨不能……食她血肉!”   东曜相信了,看向翠鸾:“毒妇啊……”   孙临川被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刺激得眼眶生疼,怒意滔天:“你们欺人太甚!”   “哎?”江昼吟这次出手拦在孙临川面前,“孙掌教,咱们讲点儿理,的确是尊夫人先对陆甄动手的。”   孙临川闻言眼中迸发出红血丝,倏然横指陆甄:“我同她还未解籍!”   东曜心中大惊,看向陆甄:“原来你们是……”   “不是!”陆甄稍微尖声打断:“我原是人修,也是孙临川的正妻,可他在我们成婚前就跟人暗通款曲,后接人进后院,任由那个贱人害死我两个孩子,随后他们还合力害死我,我魂魄不宁,怨气冲天,化为厉鬼复仇,成了现在这样。”陆甄眼眶发红,“我跟他早就没关系了!”   这样还能有关系,得是多贱?   东曜握住长刀的手骨节发白,下颚线紧绷,然后看向孙临川:“畜生!”   东曜为人坦荡,虽没在任何大宗门里修炼过,但为人处世却格外正派,自觉合籍后就该从一而终,孙临川所作所为令他不齿!   现下晋拂教弟子都在,听曾经的主母痛斥掌教罪行,一时间都不敢说话。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正常,但这种宠妾灭妻的行为也属实罕见。   孙临川彻底恼羞成怒,一把推开江昼吟,提剑朝东曜砍去。   江昼吟踉跄两下,被傅醒幽扶住,立刻扭头告状,“他推我!”   傅醒幽颔首:“他的错,我去给师尊报仇。”言罢加入东曜的阵营,往孙临川那张脸上猛猛砍。   孙临川应对的同时朝江昼吟投去怨毒的视线,“众弟子听令!”   晋拂教一众内门弟子呐喊着冲来,不等江昼吟动手,慕洗风挡在面前,袖袍无风自动,周身灵力运转。   “你欺负人!”江昼吟喊道。   一堆人打孙临川一个,也不知道谁欺负谁。   孙临川好说也是晋拂教掌教,晋拂教又是八教之首,底蕴非凡,只见他心念一动,护山大阵开启,晋拂教上空刹时天象异变!黑网一般的阵法中雷鸣闪现,孙临川已经打红了眼,在陆甄毫不客气地一软剑往他要害刺的时候,彻底丧失理智,“我要你们……死!!!”   “退开!”江昼吟大喝。   他眼疾手快推开傅醒幽,自己则被强悍的灵力横扫而出,江昼吟空中翻腾尽力稳住身形,落脚地在大殿门口。   一直掉线的冥忧刚刚连接成功,将神魂从冥界抽出,那孩子的亡灵已经入了轮回,他听到外面轰隆声不绝,好奇地迈步走出:“你们干嘛呢?”   “哎呦!”江昼吟后脚跟抵住门槛,在惯性作用下往后冲,他为了不摔个人仰马翻下意识往身侧抓去。   然后一把抓住了冥忧的裤子。   “刺啦”一声,冥忧觉得下半身骤然一凉。   鸟儿都遛到了空气中。   慕洗风一个转身正要挥剑,刚好看到这一幕,当即脚下打滑,招式什么的统统忘光,维持着“纵鹤式”的姿势就要往地上栽。   傅醒幽顾不上孙临川,立刻飞身去扶,对大师兄的同情简直无法言表。   冥忧神色好似冻住,僵硬地一寸寸低头。   江昼吟对上他的眼神咽了咽口水,讪讪说:“你这裤子……啊不,法袍,不太结实啊。”   冥忧:“……黄泉召来!!!” 第68章 我想打死你   在江昼吟不知道的情况下,冥忧跟慕洗风一起经历过好些事,例如冥忧身上这件袍子,从里到外根本不是什么法袍,而是二人路过人间时冥忧拉着慕洗风挑选的,你要问为什么?乐趣罢了。   但也正因如此,被江昼吟轻而易举扯掉。   黄泉水只听冥界之主的诏令,冥忧自然有这个资格,而他在面对魔尊时都没想过用这一招,现下却用了,可见悲愤程度。   黄泉之水天上来,期间沉浮涌现着各种狰狞的亡灵,煞气极重,一旦被淹没就要面临亡灵的撕咬吞噬,可谓得天独厚的术法。   “冷静!”江昼吟站起身后打着商量,“冷静一下!”他说着别开目光,“你先把裤子穿上。”   冥忧颤抖着手捏诀,原地套上自己的法袍。   但是太迟了,面子里子都没了。   “我欠你什么?”冥忧问。   江昼吟:“……我心有愧。”   黄泉横在晋拂教上空,亡灵发出令人耳膜生疼的尖叫,它们重现于世,极度渴望生魂跟鲜血。   孙临川看到这一幕心中骇然,一旦让黄泉水冲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听慕洗风忽然喝道:“别伤我师尊!”   冥忧心神一凛,知晓慕洗风对师门的在意程度,现下敢对江昼吟出手,他们才是真的再无可能。   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冥忧急需一个发泄口。   随之他看向孙临川,语气森冷:“谁让你把门槛建这么高的?!”   众人:“……”   孙临川这锅背的就很莫名其妙。   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同冥忧说道:“黄泉倒灌人间乃大事,你若不想冥界成为讨伐对象就立刻住手!”   事已至此冥忧也不装了,他稍微闭眼,眉心位置逐渐幻化出一个复杂的花纹,看模样是黄泉花,法袍尾摆也逐渐朝外延伸,昳丽的纹路印刻其上,冥忧周身气息变得阴沉莫测,再睁眼,黄泉倒影其中,生死法则缓慢运转,这便是天道亲立的半神,也是冥忧真正的样子。   艳丽又有些邪恶。   慕洗风愣愣看着,执剑的手微微松开,剑身重回剑鞘。   冥忧跟他相隔不远,却有种无法触及的错觉。   “黄泉少主,先收了黄泉水吧。”一道身影出现在半空,竟然是肃月仙尊,“黄泉倾倒,我必出手。”   黄泉主也只能跟肃月战个五五开,冥忧更不是对手。   江昼吟虽从前说要扒了冥忧的裤子,但也只是玩笑之语,真阴差阳错这么做了,心中顿时过意不去。   “别怕。”江昼吟小声同冥忧说:“我帮你。”   冥忧深吸一口气,“我不想理你。”   话虽如此,术法随心念而动,黄泉水跟着消失。   孙临川如同看到了救星,忙一拱手:“多谢仙尊相助。”   肃月却没给他一个眼神,而是望向江昼吟:“本尊有事要跟仙君详谈。”   肃月开口江昼吟没法拒绝,他心想不会又是林邡狂舔一波吧?   这一战是打不下去了,江昼吟要跟着肃月走,见冥忧还站在原地,索性抓住这人的手腕一起,又递给陆甄一个眼神,死尸无魂的事情她还没给一个交待。   “多谢大人相助。”陆甄抓紧时间跟东曜说话:“大人可有府邸?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访。”   东曜挠挠头,“举手之劳罢了。”   “大人切莫推辞,不这样做我实在难安。”   东曜对上女人热枕的目光,脸皮都烧了起来,小声报了个地名。   “好。”陆甄笑弯了眼,“多谢大人。”   “陆甄!!!”孙临川忽然喝道。   陆甄飞身去追江昼吟,闻言稍微驻足,回过头看他。那双清丽的眸子中再无眷恋,紧跟着陆甄伸出手,掌心出现一物,看样子像是文书,的确是合籍时两人禀明天地的誓词,从前陆甄被锁后院,总要拿出来一看再看,此刻用术法烧毁,眼皮都没动一下。   “孙临川。”陆甄轻声:“你好好的。”她的嗓音好似一场蛊惑,在孙临川逐渐沦陷后补上致命一击,“跟翠鸾好好的,两个贱人,别再出来祸害人了,希望老天开眼,你我永不相见。”   言罢不作停留。   孙临川只觉得阳光刺目极了,那个曾经爱他入骨的女人,永远死在了晋拂教萧索的后院。   肃月乃上古大能,直接撕裂时空,江昼吟等人跟着他步入裂口,等再睁眼,眼前百年迎客松伸向云蔼,雀鸟从云层下悠哉飞过,这里在某处山巅之上,林邡跟秋期正坐在树下下棋。   秋期坐姿端正,林邡则跪在石凳上,双臂撑在桌前,一副非常欠扁的样子。   “哎?”秋期去拦林邡:“不能悔棋。”   “哎呀。”林邡不以为然,“不悔棋我根本下不过你,你这么可爱,让让我呗。”   嘴甜的像是抹了蜜,哪里还有曾经在桃花林中哭哭啼啼的废物模样?   “你说什么?”肃月开口。   林邡让吓了一跳,他是真怕肃月,立刻端正坐好,“仙尊。”   等看到江昼吟,林邡又活了,“大佬!”   江昼吟:“……”好想装作不认识啊。   肃月意味深长地看向江昼吟,意思很明显:仙君瞧着稳重,林邡这脾性到底跟谁学的?   江昼吟发挥厚脸皮的优势,权当没看见,他哪里知道林邡干啥啥不行,争做舔狗第一名?   身后,冥忧安静走在慕洗风身侧,终于,他鼓足勇气去抓慕洗风的衣袖,却被轻轻避开了。   冥忧的脸色愈加苍白。   江昼吟在心中叹气。   其实就算没这一出,慕洗风生气也是必经之路,因为冥忧一直没下定决心坦白,耽误的时间太久。   肃月想来也看出了什么,非常善解人意,“我看仙君等人经历繁多,倒不如好好休息一阵。”说完抬手一挥,一个小院落逐渐变大落地,是他亲自炼造的法器。   江昼吟忙说:“多谢仙尊。”   一进院落,冥忧再也忍不住,闪身挡在慕洗风面前,张开双臂:“你生气了?”   慕洗风没什么表情,冷冰冰的:“我不该生气吗?”   “我不是故意的!”冥忧语气急促:“我只是……只是担心你不喜欢男人……”   “所以你就能一直骗我?”慕洗风打断,“你说对了,我只喜欢女人。”   说完推开冥忧,手劲不小,再没从前的体贴谨慎。   江昼吟惴惴不安,小声问傅醒幽:“你说冥忧会暗杀我吗?”   傅醒幽诚恳:“有我护着师尊。”   “再等等吧。”江昼吟上前拍了拍冥忧的肩膀,“你得给他一个适应时间。”   冥忧捂住脸,几乎是哭腔:“我想打死你……”   江昼吟:“……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   慕洗风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直到暮色降临也没出来。   冥忧一直守在门口。   不远处的大树上,枝叶繁茂,江昼吟跟傅醒幽躲藏其中,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傅醒幽怀里,正在搓花生米吃,感慨道:“洗风若是跟冥忧划清界限,我怕是得以死谢罪了。”   傅醒幽轻拍他的肩膀,“别一天天的胡说。”   傅醒幽眸色悠远,他心里想的是师兄当真丝毫没有察觉到冥忧是个男子吗?他们朝夕相对的时间那么久。   云层消散,月色毫无阻拦地泼洒大地,冥忧再也按捺不住,即便是死刑,他也求个痛快!   冥忧上前拍打房门,“慕洗风,你出来我们谈谈。”   里面没动静。   “慕洗风……慕洗风!”冥忧的敲门声一下比一下急促,最后整个门板都在震颤,“你再不出来我只能毁了这个房子!”   正当冥忧打算一拳砸下的时候,房门终于打开。   慕洗风的神色略显疲惫,他安静盯着冥忧,张口就是一句:“还没闹够吗?”   冥忧一哽,“你为什么觉得我在闹?是,我在身份上骗了你,那是因为一开始你就觉得我是女子,我实在不敢坦白,可这一路走来,我对你到底真心几许,你不知道吗?”   慕洗风眼底罕见地燃起怒火,他一字一句:“你有多少次机会跟我说清楚?你为什么不说!”   冥忧瞳孔轻颤,“我……”   “我给过你机会。”慕洗风继续:“在你穿回男装后我至少问了你三次,你到底是不是女子,你斩钉截铁告诉我,你是!”   冥忧无言以对。   慕洗风闭了闭眼,情绪不再激烈,“冥忧,回去吧,回到你的冥界。”   冥忧喃喃:“你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   慕洗风不言语,作势要关门。   冥忧却情绪崩裂,一把抵住房门,“我不同意!慕洗风,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的!我是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你喜欢的究竟是我这个人还是我的皮囊?!”   “什么都无所谓,你骗了我。”慕洗风冷声,他骨子里是个极为正统跟容不得沙子的人,正因为付出了真心,才更加无法原谅冥忧的行为,慕洗风不打算妥协,至少此刻不会。   冥忧一拳砸在房门上,四周的虫鸣都消失殆尽,他赤红着眼眶,根本无法接受跟慕洗风分开,“我是男子,你就这么难以忍受吗?”   冥忧出世的次数不多,他先天半神,神性让他很难动真心,也让他过分执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慕洗风就那么喜欢,为此牺牲掉一窍都在所不辞,所以慕洗风怎能不要他?   “我哪怕回冥界,也要带着你一起!”冥忧的神色逐渐变得邪性偏执,“你是我选的人,你得永远跟我在一起!”   慕洗风眼神愈冷:“胁迫我?”   冥忧却轻笑出声,“当然不是,这是你答应神明的,除非我陨落,否则你我就是分不开。”   慕洗风神色微变,忽然想起冥忧第一次替他挡招少了一窍,假死醒来后说过的话,“慕大哥,咱们说好了,若有来生你会爱我。”   这是神明发出的邀请,慕洗风当时是点了头的,天道法则由此运转,像是套在身上无形的枷锁,挣脱不掉。   “你!”慕洗风这才惊觉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他一时怒火攻心,一把掐向冥忧的脖颈,冥忧提气后退,二人一眨眼冲出院落,紧跟着灵力碰撞的轰轰声响起。   林邡好奇地看向窗外,被肃月仙尊手捏古籍拍了一下脑袋:“静心。”   紧跟着秋期也朝外张望。   肃月:“……” 第69章 所谓神址   江昼吟没了嚼花生米的心情。   傅醒幽问:“拦不拦?”   “打吧。”江昼吟抱臂观看,冥忧这一顿免不了,洗风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但他有时候会钻牛角尖,冥忧一脚踩在他的雷区,还一通蹦迪完,不挨揍说不过去。彡彡訁凊   冥忧被慕洗风扼住喉咙直接掼在树干上,当即轻咳出声,可他只是看着慕洗风,没有说话。   “你以为我会心软?”慕洗风冷声。   冥忧喉结动了动,慕洗风能清晰感觉到。   “对不起……”面对慕洗风的怒意,冥忧反而从刚才的歇斯底里中抽身出来,他哑声说:“我并非……并非有意设计,我当时不知你的脾性,只觉得很合眼缘,一时心动骗你答应,对不起……”   半神生来骄傲,哪怕在冥界,七八岁的冥忧也能追着最凶残的亡魂揍,黄泉主不懂为人处事,他们本身也不是人,所以没什么可以教给冥忧的,二人待在荒芜的冥界,都是野蛮生长,所以冥忧不懂,他喜欢一个人,得先坦诚以待。   慕洗风嘴角抽搐,他看着眼前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断告诫自己:这人最会撒娇说谎,又不是没领略过。   “慕洗风……”冥忧深吸一口气,“我可以改,你别……”   “不用了!”慕洗风打断,“你刚才不还要绑我去冥界吗?”   “我那是太着急了,口不择言而已!”   慕洗风松开冥忧,侧身站着并不看他,还是那句话,“回冥界去。”   冥忧眼底的些许微光熄灭,半晌才问道:“你会原谅我吗?”   慕洗风并不作答。   冥忧挤出一个苦笑,他终于明白慕洗风此人,甭管多好说话,不妥协的时候绝不妥协,他是真想绑走这人,可又清楚如果那么做了,可能他们之间连最后一丝可能性都没有,冥忧懵懂无措,如同刚破壳的蛋。   “我给你时间。”冥忧说:“可是慕洗风,我不会像现在这么妥协一辈子。”   话音刚落,破空之声袭来,慕洗风毫无防备,只见一抹金光没入胸口,无任何不适之感,但慕洗风现下并不相信冥忧,以为他又在玩什么,直接挥出一掌。   “等等!”江昼吟出声制止,但是来不及了。   冥忧惊愕地瞪大眼睛,感觉右肩一阵剧痛,他向后腾飞而起,然后直接跌出悬崖间,垂直向下坠落。   这么讨厌我啊,冥忧心想。   慕洗风手背上青筋暴起,气势硬如磐石,他瞳孔中似有极致的纠结,风云变幻,紧跟着这些东西骤然归于沉寂,慕洗风动身,跟着跳出悬崖。   冥忧双臂张开,看着追来的慕洗风,心中好似有什么前所未有的东西破土而出。   我这性子,可能也就成全这一次,冥忧心想。   慕洗风一把抓住冥忧,厉声呵斥:“不用灵力,你想摔个粉身碎骨吗?!”   风声在他们耳畔尖锐地呼啸。   “我给你一窍,日后若遇险境,可保你一命。”冥忧说完猛地凑上前,却在慕洗风惊愕的目光中变换位置,改成亲吻他的脸颊,“慕洗风,你可以不喜欢我,但在你喜欢我之前,也不能喜欢其他人。”   说完掌心运足灵力,将慕洗风重新送回悬崖之巅。自己身下则张开一个缺口,其中黄沙飞扬,是冥界。   冥忧返回冥界的瞬间,慕洗风脚踩实地。   慕洗风愣愣望着漆黑无光的崖底。   “师尊。”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慕洗风哑声问:“我是不是过分执拗了?”   “又不是坏事。”江昼吟轻抚慕洗风的发,“觉得烦就冷静一段时间,有为师在。”   “嗯。”   这边,冥忧砸在黄沙坑中半晌没起来,不远处的石台上坐着闭目养神的黄泉主。   “作死。”黄泉主轻声,“仗着自己九窍就为所欲为,结果在他身上耗费两窍。”   冥忧闷声:“七窍够用了,我未来还是黄泉主。”   灵窍给出不仅是剥皮抽筋一般的疼,灵力也会短暂受阻,刚才坠落,冥忧不是不用灵力,而是根本用不出来。   第二天一早,江昼吟从房间走出,崖颠气息怡人,灵气充沛,他沐浴在晨光下习惯性伸伸胳膊伸伸腿,自我陶醉片刻后,一扭头发现肃月仙尊站在不远处。   江昼吟:“……”   肃月好奇:“这是什么功法?”   “没,运动一下。”江昼吟尴尬一笑。   肃月颔首:“仙君随我来。”   江昼吟知道肃月要说正事了。   早在魔界门口混战时江昼吟就心生疑窦,依肃月的身份不必亲自出面,现下又迟迟不回凌天盟。   “芳岚阁一事,仙君调查得如何?”肃月询问。   这都知道?江昼吟腹诽,却也实话实说:“一夜被灭门,手段残忍,对方修为高深不说,更像个邪修,因为那些灵体中的一切都被抽走了,魂魄漆黑。”   肃月点点头,“仙君可有眉目?”   江昼吟盯着肃月,缓缓摇头:“我没有,但我想仙尊有了。”   肃月好奇那些有关江昼吟“愚蠢好妒”的传闻是怎么出来的,这人心思敏锐至极。   肃月沉默好一阵,才轻声开口:“仙君可知神址?”   江昼吟眉眼一跳,自然是知道的,每进入一个世界系统就会播放一遍所在地的世界观,一般任务者着急目标不会好好听,但江昼吟会牢牢记住,例如这个世界,虽分有六界,可神界早已湮灭,原因也很曲折。   所谓神界,就是在这里出生的修士天生金丹期,直接越过入道跟筑基不说,且个个灵根纯净,在修道一途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那时候下界飞升,就是飞往神界,可渐渐的,神界想着关闭飞升通道,因为瞧不起下届生灵,觉得血脉污染,不配飞升,长此以往威严过重,必有反抗,天道更不会放任不管。   紧跟着就是男主剧本,人族最污秽之地诞生了一个婴儿,从小受人冷眼,遭人欺负,导致性子谨慎莫测,他一路斩杀,最后竟要无视关闭的通道强行飞升,神界不允,重创他的同时还杀了他的爱人。   这下完了,此人不死,必将卷土重来,最后不仅飞升成功,还跳脱出这个世界,成为高于天道的存在,杀妻之仇不共戴天,他无视神界数以万千生灵的哭喊求饶,抬手一指,灭了神族,并将其封印。   但神界还有数不尽的天才地宝,此人留下一线生机,设下神谕,凡得三样东西的其中一样者,可重启神界,那时将会是修真界的狂欢,然后转身离去,再没回来。   而那三样东西:神骨、灵血,万象湮灭。   江昼吟想到这里下意识搓了搓指尖,系统临别时赠予他半副神骨,可到现在都没感觉。   看江昼吟的神色,肃月就料想他是知道的,继续说:“神族覆灭,神界被封印,神骨无法取得,至于灵血……”肃月顿了顿,“怀揣灵血者万年都未必能诞生出一位,所以打开神址,基本上是天方夜谭。”   “可据说三万年前,修真界差点儿重启神址。”   “的确。”肃月点头,“出现了一位身怀灵血者。”   “为何没成功?”江昼吟好奇,毕竟肃月就是那次神址重启的参与大能之一。   肃月的眸色倏然变得悠远,时光回溯的尽头,是他不愿意回忆起的痛楚。   “仙君,你们如今所见的修士之丑恶,都不及我曾经所见的万分之一。”肃月淡淡,“那时大乘期修士就不下十位,大乘之后便是飞升,人人都想离开,可天赋到底不及,只能寄希望于神址,迫切想在其中找到自己的机缘造化,你想象一下,此等境况下,出现了一位身怀灵血者,会发生什么事?”   争夺、欺骗,灭族,杀戮。   修真界的狂欢前,一定要经历鲜血洗礼。   无辜的是那位身怀灵血者,不知何等绝望,自尽于重启神址的大阵中,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肃月点到即止,对三万年前的细节绝口不提,他看向江昼吟,“而那重启神址的第三样,万象湮灭,实则是一种阴毒阵法。”   江昼吟眉眼一跳:“您别告诉我,万象湮灭就是从亡灵中抽走的东西。”   肃月目露赞许:“你真的很聪明。”   江昼吟:“……”   “但是万象湮灭需要的基数非常庞大,我这么跟你说,这数千年来,像芳岚阁那般一夜灭门的情况一直发生,只是修真界庞大,加上小宗门的崛起跟消亡总是很快,无人在意罢了。”   江昼吟听出话外音:“有人想重启神址,神骨跟灵血都于世无存,只能用万象湮灭,可这种违逆天道的术法,必须得非常厉害的大能才能办到吧?”   肃月将一些隐晦说给江昼吟听:“狞幽沉睡,黄泉主不可违背其职责使命,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三个人。”   江昼吟:“肃月仙尊您,还有失踪的苍津魔尊,皓持妖尊,如今的大乘期大能,也只有你们了。”   肃月:“……”你都说了,我说什么?   江昼吟:“您觉得谁最有可能?”   “这正是我要同你说的。”肃月接道:“苍津曾经研究过万象湮灭,甚至参破了一些。”   江昼吟心中的迷雾散去些,若是肃月不说,他都不知道要追寻多久,毕竟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些上古大能已经成了传说。   最后一个问题,江昼吟看向肃月:“这件事连我掌门师兄都不知道,您为何要告诉我?”   肃月抬头,目光越过江昼吟,定在缓步走来、神色从容的傅醒幽身上。   因为你是他选中的人。   “仙尊好。”傅醒幽上前,习惯性牵起江昼吟的手轻轻捏了捏,举止亲昵。   肃月:“……”   想到曾经那张倨傲天地的脸,肃月仙尊很不适应。 第70章 你懂什么了?   “坐。”肃月除了自己徒弟,基本不怎么跟后辈说话,更别说这么和颜悦色。   傅醒幽行了个礼才落座。   见肃月仙尊并不介意,江昼吟继续刚才的话题,他稍微侧目,轻声说道:“出来了。”   陆甄显形,一袭靛青色长裙,她又梳回了少女时期的发髻,多少回归纯真,可毕竟心境大变,又因为鬼修缘故,气息透着股沉稳阴森。   陆甄在晋拂教当众斥责孙临川,扒掉他人皮时肃月已经赶到,自然知晓前因后果,这女人的确可怜,但是……   “以生人为祭,用以增进自身修为,为天道所不容,你身上已经枷锁缠身,再这么做,必将死于雷劫之下。”肃月淡淡。   邪修都惧怕肃月这种上古大能,陆甄也不例外,当即跪下,“信女知错!信女日后定当潜心修炼,积德行善,消除业障。”   江昼吟看着她:“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你现在也该告诉我,为何你府邸中死尸无魂。”   现下陆甄信赖江昼吟,长跪后起身开口,“我虽用生人增进修为,可没动他们的魂魄,开始是有的,但那人……”陆甄话没说完,忽然稍稍张大嘴巴,她不由得瞪圆眼睛,目露惊恐,紧跟着陆甄脸上出现裂缝,好似灼烧一般的红芒从中透出,甚至于飘出灰烬来。   不等江昼吟出手,肃月已经立在陆甄跟前,苍白的手指在空中灵活画咒,等定入陆甄眉心,女人才缓过劲来,呛咳着倒在地上。   江昼吟不敢耽误,立刻扶起她喂了颗丹药。   陆甄却抓住江昼吟的手腕,竹筒倒豆般快速说道:“我成为鬼修后出现一人,是他告诉我生人为祭的法子,那些魂魄也是他取走的,我不知用途,当时报仇心切就与之联手,他陷在一团黑雾中,看不清容貌。”   这个形容……江昼吟不由得想到抱风城中的陈峻跟铃兰,陈峻当时也这般描述了送给他酸菜坛子的人。   抱风城同样也是以整个城池为祭,陈峻一旦得手,恐怕又是一城的亡灵融入万象湮灭中。   陆甄捂着喉咙面露诧异,她以为说出这些后自己就会灰飞烟灭,不知时候什么被对方种下了“禁言咒”,一旦说了不该说的,就会遭受反噬。   江昼吟含笑盯着陆甄:“不怕吗?”   “怕。”陆甄轻声,“但仙君是恩人,助我儿早入轮回,所以我定然知无不言。”   “放心吧。”江昼吟弹了陆甄一个脑瓜嘣,“仙尊已经帮你破了禁言咒。”   陆甄立刻跪拜:“多谢仙尊。”   肃月不以为然,同江昼吟说:“对方很聪明,我破解禁言咒的瞬间,他就切断了跟陆甄的关联,无法用术法追踪。”   江昼吟站起身:“他们一直都很小心。”   正事谈论至此,毕竟连肃月都找不到苍津魔尊跟皓持妖尊的踪迹,江昼吟更没办法,只能等背后之人露出马脚。   “师尊想吃什么?”傅醒幽问。   江昼吟轻轻咂了下嘴,“桂花糕跟烤鱼。”   “好,我先去泡茶。”傅醒幽温声。   肃月:“……”   “仙君的小徒弟,一直这么……”肃月想了想,“善解人意吗?”   “嗯。”江昼吟觉得傅醒幽不止善解人意,还很会看时局跟脸色,总之妙人一个,体贴至极。   然后江昼吟一转头,看到肃月仙尊无法言明的神色。   “怎、怎么了吗?”   肃月深吸一口气:“无。”   他只是蓦然想起三万年前狞幽帝尊驰骋六界的时候,一个“狂”字无法形容,一连挑战诸方大能共计十二位,浴血而立,身形不倒,一句“何人还敢应战!”引得八方英杰拜服。从来都是旁人上赶着巴结他,不见狞幽帝尊为谁洗手做汤羹,可见时也命也。   肃月感慨完,秋期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声音又低又软,十分依赖:“师尊……”   “哎呦,这小可爱。”江昼吟忍不住想捏捏秋期那白嫩嫩的脸蛋,却在半道里被肃月拦住了。   江昼吟眯了眯眼,肃月仙尊会不会护得太紧了些?   “新的一天啊!”林邡从门槛里蹦跶出来,伸了个懒腰。   看来最近积分不错,已经从濒死的青白面容变得红光满面了。   肃月一看到林邡就皱眉,“你昨晚修习打坐了吗?”   “打了呀!”林邡理直气壮。   秋期小声:“就是后半夜睡着了。”   众人:“……”   江昼吟心想算了,不难为孩子了,这是林邡的第一个世界,所需积分不多,万一第二个世界是普通世界,也用不上不是?   潜能无限,总能历练成狼王的。   肃月辟谷很久,不吃东西,倒是可以跟江昼吟小酌两杯。   多数时间都是江昼吟挑起话题,肃月很安静,但能看得出他对这种偶尔的放纵并不反感。   “之后我去一趟浩然盟,仙君一起吧。”肃月说道。   “有关此事吗?”江昼吟询问。   肃月点点头。   “那我去。”   事实上江昼吟不太想去,原因无它,浩然盟里有江铄,那小屁孩一出现就开始踩傅醒幽的神经,最后遭殃的还是自己。   一行人收拾收拾,正好山脚下有一集市,架不住江昼吟跟秋期无声而充满希冀的眼神,肃月没办法,松口说逛一逛。   修真界美景很多,但人间的烟火气息同样迷人,秋期十分好奇,而江昼吟纯粹是奔着糕点去的。   这里好似鱼米之乡,是一个小镇子,江昼吟兴致高昂,还租了一条船,里面很宽敞,大家都坐得下。   两岸楼阁小摊不绝,想吃什么就把船划过去,肃月坐里面,江昼吟则站在船头迎风而立,忽的,一个莲蓬扔了过来,江昼吟下意识接住,然后第二个第三个,江昼吟原以为这里人好客,之后才反应过来,这就跟扔花扔荷包差不多,是看上他了。   “师尊。”身侧响起傅醒幽的叹气声。   江昼吟一脸无辜:“我就站这儿。”   废话,这么一位白衣谪仙,站这儿就足够了。   紧跟着一颗莲蓬精准砸到傅醒幽怀中,江昼吟跟抓到他错处似的,立刻:“你看!”   傅醒幽:“……”   眼瞅着莲蓬雨就要劈头盖脸,江昼吟转身进了船里。   肃月饮茶,声音难得噙着笑:“仙君不欣赏风景了?”   江昼吟将落在肩上的小荷叶摘掉,含含糊糊:“不欣赏了。”   然后就见秋期捡起意外砸进来的一棵莲蓬,小心翼翼放在肃月手边,“师尊,刚上的莲蓬十分甘甜,想不想尝尝?”   肃月“嗯”了声,将茶杯送至唇畔,掩住笑意。   傅醒幽眼底闪过惊讶,难道说……   然后就听江昼吟非常不解风情的,“肃月仙尊辟谷多年,应该不吃吧。”   众人:“……”   慕洗风都没忍住投来一眼,心想师尊您平时瞧着八面玲珑,怎么说不行就不行呢?   江昼吟脑海中白光一闪:“啊?哦哦,我懂了!”   肃月没忍住:“你懂什么了?”   江昼吟用茶杯挡脸,“不可说,不可说。”   出了这座小镇,一行人动用法器朝浩然盟而去。   肃月仙尊亲临,那阵仗不是盖的,隔着云层江昼吟就看到了整整齐齐,乌压压的人头。   灼热的气息从脖颈后蹭过,带着几分警告,江昼吟一惊,转而看向傅醒幽:“你干嘛呢?”   傅醒幽皮笑肉不笑,显然想起了某些旧账,“没,我深呼吸,控制一下情绪。”   免得在浩然盟境地让江铄血溅当场。   江昼吟:“……”   慕洗风一直兴致缺缺,江昼吟想安抚,却觉得语言苍白。   离开飞行法器,就看到浩然盟盟主江宇满脸荣幸地大步走来,身侧是两位亲传徒弟,没有江铄,江昼吟顿时松了口气。   肃月稍微靠近:“仙君慌什么?”   “没慌。”江昼吟抵死不认。   江宇都不敢太靠近肃月仙尊,担心冒犯,老生常谈的那些崇拜问候之词,只是等江宇滔滔不绝地说完,就听林邡由衷来了句:“这就是传闻中丰神俊朗、义薄云天的浩然盟盟主吗?!”   众人:“……”   太他妈尬了。   江昼吟轻轻捂住脸,咱就是说,恭维可以,但也要讲究一个章法吧?江宇两次练功走岔,样貌上要显得苍老很多,怎么就丰神俊朗了?再者,年少时江宇为了浩然盟盟主的位置,手刃同门师兄弟,手段不可谓不狠辣,怎么又义薄云天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反讽。   江宇明显也是这么认为的,嘴角一阵抽搐后沉声问道:“敢问这位是?”   肃月闭了闭眼,“我新收的。”   也没说打杂的,江宇自然往徒弟那方面想,如果是江昼吟的徒弟他还能斥责两句,肃月仙尊的就算了吧……   浩然盟没怎么变化,江昼吟轻车熟路,时不时跟徒弟们说说自己曾经在这里当学生的趣事。   江宇设宴,宗门中的长老跟供奉的修士尽数到场,在上古大能面前,这些人正襟危坐。   江昼吟就在肃月身边,忽然听仙尊说:“你看林邡。”   江昼吟扭头,那人正拉着江宇的亲传说着什么,给人整的面红耳赤。   “他在凌天盟,也这样?”江昼吟问,如果仅是如此那还可以接受。   “收敛了。”肃月轻声,“在凌天盟笑起来恨不能给对方活吞了。”   江昼吟:“……” 第71章 你我互看热闹,有何不可?   肃月口吻无奈,但江昼吟还挺想听听林邡是怎么舔的,可以给予语言上的指导。   此刻肃月正襟端坐,上古大能,气韵非凡,感觉他呼出的气息都蕴含着无上法则,是以众人都很羡慕昼吟仙君。   “想来这两位便是昼吟仙君的高徒吧?”江宇笑着开口。   “哪里。”江昼吟客气,“皆是愚钝之姿罢了。”   肃月低声:“谦虚也要有个限度。”   江昼吟心想别管我,我要装逼。   傅醒幽跟慕洗风轻轻鞠躬以示敬意,礼貌中不失风骨。   江宇上下打量着傅醒幽,眼底闪过歆羡,此等天骄可保瑶云派千年基业,更别说还有一个慕洗风,江宇可听说了,陆终然有意接慕洗风亲自教导,而教导的不是修为,而是掌门职责,傅醒幽虽天赋惊人,但性子冷淡,从不与人交好,而慕洗风骨子里的端正恪守乃至大局观,是一个掌门必备要素。   “我儿要是有能这般……”江宇看得出神,轻声感叹了一句。   “哼!”   一道冷哼,众人循声看去,殿门口站着一张臭脸的江铄。   江昼吟:“……”   江宇惊讶:“你不是还在闭关吗?!”   “不想闭了。”江铄低声。   “混账!”江宇气急败坏又不好发作,只能生生按下:“这位是肃月仙尊,还不来拜见?”   “肃月仙尊好。”江铄规规矩矩行了礼,瞧着有些闷闷不乐。   江宇:“来我跟前坐。”   江铄没动。   江昼吟见他看向自己,很想就此告辞。   “我有话跟昼吟仙君谈。”江铄开口。   “哇……”不知谁在感叹。   一看就是拜读过万书长老话本子的,在万书笔下,前传中跟昼吟仙君牵扯最多的人就是浩然盟少主江铄。   是以“年少相许深几许,不见巫山不见天”,暗示二人结局并不好,至于中传后传,还在创作中。   江宇大致了解儿子的心思,他起初很反感,不同意,可江铄脑子一根筋,加上江昼吟突破出窍期,又会炼丹,他心底动摇,加上心疼儿子,不忍看其一直消沉,于是开口:“仙君?”   是福不是祸,江昼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重重拍打傅醒幽的肩膀以示安抚,表明一定把这件事处理好。   江铄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游移,又涩又酸道:“你说你喜欢阳光点儿的。”声音逐渐小下去,“像我这样的。”   傅醒幽:“……”别逼我砍你。   江昼吟差点儿被桌角绊倒,一低头撞上肃月仙尊由惊讶到了然的神色,肃月觉得这种话似曾相识,再看看林邡,顿时恍然大悟。   合着林邡的老师在这儿呢?   “仙君你……”肃月欲言又止:“没看出来啊。”   江昼吟:“……”   肃月:“去吧。”   肃月仙尊不染红尘,不问世事,错过了很多名场面。   傅醒幽想跟,被江昼吟一个眼神制止,他虽不情愿,但相信师尊能处理好。   江昼吟带江铄去了曾经上课的学堂,这里如今闲置,桌椅仍在,但难掩荒废。   江铄红着眼眶,然后扭过头吸了吸鼻子:“现在不躲着我了?”   江昼吟叹气:“没躲着你。”   事到如今,江昼吟得承认,他的自以为是造成了一些人的误会跟困扰,江铄那时候年轻,他拿对方当小孩子,可小孩子也有心事跟秘密,是他没看懂,又为了刷分兵行险招,现如今江铄闷闷不乐成这样,这口锅不用甩,就是他的。   江昼吟随意在台阶坐下,示意江铄一起。   江铄很听话。   “我一直拿你当弟弟,当年你突然性格大变,表现得很讨厌我,有些话是我逗你玩的,也确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江昼吟望着天边的云絮缓缓飘荡,“江铄,我了解你的心意,然后为我曾经的胡来道歉,你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人。”   我被拒绝了,江铄心想,预料中的痛心难忍并没有,他虽然难过,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江铄听到了心中石头落地的响动,他一直追悔莫及的就是当年故意排斥江昼吟,他那时候分不清什么是喜欢,只是见到江昼吟就很心慌,所以想尽办法伪装,可这些年了,该过去了。   “那你曾经喜欢过我吗?哪怕一瞬间?”   “抱歉,小老弟。”   江铄:“……”   江铄擦了擦眼睛,他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一个清清楚楚的交待,此刻得偿所愿。   脑袋被大力一揉,江铄随着江昼吟的力道轻晃,听这人说:“以后遇到什么难事都来找哥。”   “我同意了吗你就成了我哥。”江铄拖着轻微的哭腔,心魔像是被阳光暴晒的气泡,“噗”一下碎开。   江铄早就知晓跟江昼吟不可能了,若当年江昼吟离开浩然盟时他能鼓足勇气追上去,或许还行,如今沧海桑田,他还根本不是傅醒幽的对手,呜呜呜……   江铄没跟江昼吟回大殿,他心魔消散,对道途的领悟可谓豁然开朗,继续回去闭关了。   一迈入大殿,见众人目光唰然转来,江昼吟顿觉脚步沉重,“那什么,谈完了,少主回去闭关了。”   江昼吟清楚看到几个人面露失望,心想你们要干嘛……   傅醒幽的眼神稳稳落在江昼吟身上,江昼吟稍显讨巧地笑了笑,眼尾带了钩子,将傅醒幽心中的恼怒直接勾破一个口。   “仙君辛苦。”   江昼吟刚坐下就听到肃月来了这么一句,咂摸味道,没忍住:“仙尊是在取笑我吗?”   肃月莫测高深,“哪里。”   话音刚落,有弟子来报,“启禀掌门,药王谷竹韵仙子来了。”   江昼吟听到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瓜?   谁的瓜?!   竹韵一袭碧绿色长衫,这颜色喜欢的仙子不多,但她皮肤透白,还挺好看,五官秀丽气势冷然,如同一朵高岭之花。   竹韵一进来就盯着肃月看,那眼神活脱脱像是痴等千年,芳心成灰的样子。   江昼吟愕然,这么大的瓜?!   不怪他,江昼吟来到这个世界时上古时期已经结束,肃月仙尊是出现在古籍中的强悍代名词,即便有什么爱恨情仇,也是不被记载的,而他又不看话本子,所以错过了万书长老对肃月仙尊的一本人物杜撰,其中竹韵仙子还是个重要角色。   “仙尊啊……”   肃月淡淡:“闭嘴。”   “你我互看热闹,有何不可?”江昼吟问。   慕洗风忍不住轻轻戳了戳江昼吟的后背,师尊!您克制点儿!   然而面对竹韵的情难自禁,肃月表现得像个局外人,这在江昼吟的预料之中。   说得客观点儿,竹韵虽然美,但是美的千篇一律,修真人士除非对容貌不在意,否则年轻的男修女修一个洗筋伐髓放在人间都是一等一的绝色,而肃月什么人?   秋期看看竹韵,再看看师尊的背影,是她啊……   秋期低下头。   “好了,本尊累了。”肃月忽然站起身,“诸位继续。”   众人哗啦啦跟着起身,江宇忙道:“我让弟子领着仙尊去休息的地方。”   肃月颔首。   “仙尊……”竹韵低喃,眼中尽是不舍。   肃月一动,秋期还没反应,于是肃月走出两步又折回来,抓住手腕将人拉走。   江昼吟没错过竹韵眼底一闪而过的嫉恨。   江昼吟也没了吃酒的心思,找了个借口跟着离开,江宇如今不敢怠慢他,安排的庭院很大,大到慕洗风睡在一侧,不会听到另一侧的任何动静。   “轻、轻点儿!”江昼吟墨发散开,躺在洁白的毛毯上如同蛊惑人心的海妖,他说这话时脸上闪过恼怒,可不等发作,红潮漫延,眼中刹时被泪意填满。   “你属狗的吗?!”江昼吟吃痛,虽然想发狠,但嗓音却透着甜味跟粘腻。   傅醒幽居高临下看他,侧颜全是刚毅冷漠,显然还在气头上,“师尊,我要是您,现在一个字都不会说。”   江昼吟不服气:“那你试试!”   傅醒幽:“……”还是轻了。   江昼吟趴在床上,黑发若隐若现地遮住蝴蝶骨,他稍微蹙着眉,最后控制不住地一口咬住被子。   想他堂堂狼王……   何至于此啊!   ……   “师尊……”傅醒幽望着昏睡过去的人儿,餍足地笑了下,法袍被他随意披在身上,青年屈腿坐在床边。   月色在他脸上落下霜,傅醒幽气场全开,眉目越发沉稳,好像他并不是一个刚声名鹊起的天骄,而是以这种姿势,平静地看着六界数千年,数万年。   一只闪烁着光芒的萤虫飞进来,落在他的指骨上。   傅醒幽垂眸去看,略显出神,紧跟着猩红的蛇信子倏然伸卷,将萤虫收入口中。   傅醒幽:“……”   绿色的小蛇顺着傅醒幽的胳膊爬上他的肩膀,然后亲昵地蹭了蹭。   “还是跟三万年前一样,没出息。”傅醒幽语气宠溺。   黑暗中,他握住江昼吟的手叮嘱小东西:“无论任何情况,保护好他。”   小蛇发出“嘶嘶”声。   那些沉睡的记忆在逐渐复苏。   翌日清晨——   傅醒幽一睁眼就看到江昼吟披散着头发坐在旁边,露出的脖颈线条修长好看。   “师尊?”傅醒幽探出手。   “别闹,忙着呢。”江昼吟拍开。   傅醒幽好奇,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一本书   ——《肃月仙尊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再一看落款,万书长老。   傅醒幽:“……” 第72章 雁过拔毛(加量啦)   根据万书长老所述,竹韵曾经是上古时期某大宗门的独女,在一次人、妖大战中该宗门身先士卒,冲锋至前,被妖兽群重创,竹韵也在此次大战中奄奄一息,后肃月仙尊赶到,见掌门已经没救,又不忍傲世千年的人修大宗就这么落寞,于是力保竹韵,让掌门血脉延续。   竹韵被抽出神魂,养于可重塑肉体的灵植中,修养了一千年。   这千年间灵植伏于肃月仙尊的蒲团旁,竹韵日日夜夜看着俊美的神祗,进而心生爱慕,后重得肉体,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在肃月心中与旁人不同,后被肃月察觉其心思,严令斩断!   竹韵以泪洗面了好一阵,仍是不死心,想着若长长久久在一起,仙尊定能对他动心,于是非要拜肃月为师。   可肃月既然救活了她,就算是报答了其父力抗妖族,挽救苍生的恩德,其它肃月爱莫能助,也不会受人胁迫,果断拒绝了竹韵,将她送出曾经所在的仙山,隔绝不见。   竹韵漂泊六界,因为乃灵植重塑肉身,血液不俗,后被药王谷谷主邀请,奉为上宾,要她每隔十年献出一碗血用作炼丹炼药。   竹韵自苦了几百年,总是站在山巅望着某处,她心想这样也好,肃月总是一个人,或许某天就会想起曾经陪伴在他身边的自己。   谁知等来了肃月入了凌天盟,收秋期为亲传的消息。   秋期拜师礼那日,竹韵不知天高地厚,手持长剑冲上凌天盟,欲伤秋期却被肃月打得半死。   “你当你是谁?若无你父亲的功业,本尊根本就不会救你。”   竹韵满脸绝望哀伤,“我不信,仙尊救我只是因为父亲!”   肃月那时高悬九天之上,不同于苍津魔尊的洒脱,皓持妖尊心黑,他是出了名的冷心冷情,听竹韵这么说已是多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轻哼一声后带着秋期上了摘星阁,自此鲜少出世,更别说见一见竹韵了。   秋期开始不懂,后时光变迁,他逐渐明白,竹韵仙子深爱着师尊。   万书长老笔力很稳,将这段爱恨情仇描写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简直令人唏嘘。   “精彩啊。”江昼吟合上最后一页。   傅醒幽熬了鲜鱼汤过来,抽走话本将碗递给他,“师尊读这些作甚?”   “有趣啊。”江昼吟感叹:“肃月仙尊的八卦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得着的。”   傅醒幽轻轻摇头。   没过多久,有浩然盟弟子来禀,掌门跟肃月仙尊请昼吟仙君过去一趟。   江昼吟一口喝完鱼汤,起身捏诀,顿时清雅卓然,临风从容,然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嘶”了一声,猝不及防按住老腰。   江昼吟没回头,真男人永不回头!   傅醒幽:“……”   等到了浩然盟的议事殿,听江宇跟肃月说了一阵,江昼吟才明白为何这一遭肃月会邀请自己。   简单来说,他可以当一回工具人。   肃月有恩于浩然盟,如今来所求一物,名为“九死长生”,乃上古时期形似饕餮的魔兽死亡后、尸骨埋地千年偶然所化,通体碧绿,无论是炼器还是炼药都乃极品材料,这东西被江宇收藏很久,却因着实珍贵,又没有与之匹配的炼器炼药大师善加使用,所以一直闲置,拿来给肃月做人情不是不行,只是江宇有些好奇,“仙尊要此物何用?”   据他所知肃月并不擅长炼药炼器。   江昼吟正在安静听,就见肃月转头看向自己。   江昼吟:“?”   “我需要用此物混合一样东西,炼制丹药。”   江昼吟顿悟,“我炼?”   江宇:“他?!”   江宇知晓江昼吟破镜出窍时悬空炼丹,但“九死长生”不是寻常物,自己门派奉为宝贝的炼丹师都只能看着它暗自摇头,江昼吟这个半吊子起手的能行吗?   江昼吟也在客气:“我恐怕不行……”   “你行。”肃月打断,“我见过你赠送给黄泉主的六品丹药,甚好,炼成那样即可。”   肃月似乎很迫切,江昼吟揣手想了想,颔首:“好。”   “此乃八阳聚宝扇,半神品的法器,挥舞间可逼退千军万马,本尊以此换‘九死长生’,江掌门可愿意?”   江宇没有拒绝的权力,肃月为了“九死长生”亲自赶来,可谓势在必得,江宇不敢扭捏,本以为用这么个东西换肃月仙尊一个大人情即可,日后宗门有难,可使上古大能出面,谁知还能得到一个八阳聚宝扇!   江宇轻咳一声,矜持地点了点头。   肃月拿到“九死长生”,用眼神示意江昼吟跟自己来,江宇想跟上,但碍于肃月也没邀请,掌门面子大过天,只得恨恨作罢。   江昼吟以为要回肃月所在的庭院,谁知眼前一黑,四周出现了细微的扭曲。   江昼吟愕然:“这是……”   “我创造的小空间。”肃月解释,“要与‘九死长生’融合的东西,我现下交给仙君。”   言罢肃月的右手点住胸口,聚灵成刃,江昼吟瞳孔骤缩!   随着肃月脸色越发苍白,一滴包裹着淡金色光芒的心头血出现在他的指尖。   此乃上古大能的心头血啊……什么概念?乃毕生心血凝聚,其中蕴含着流传数万年的神秘传承,得之可重塑灵根,道途开朗!   江昼吟问:“仙尊要将九死长生与您的心头血融合?”   “正是。”   难怪要创造这个封闭的小空间了,江昼吟心想。如今修真界灵气日益稀薄,像肃月这样的上古尊者简直活化石一般,极为珍贵,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的身体跟安危不属于他们自己,而属于六界,而大能心头血问世,定然伴随着天降异象,届时各大掌门必然齐齐涌上浩然盟,以头抢地跪求肃月不要这么做;又或者眼红心热,保不准大打出手。   江昼吟接过那滴心头血,只觉得千斤之重,“仙尊想好了?”   肃月捂着胸口毫不犹豫:“嗯。”   帮肃月办事,百利而无一害,更别说肃月现在几乎是无声的恳求,江昼吟也不追问,想到空间维持时间有限,立刻在虚空中盘腿而坐,手为炉鼎,先将这滴珍贵的心头血放置其中,等稳定后丢入九死长生。   江昼吟如今自由,很多东西都不再压抑,例如炼丹炼器,对其的领悟可谓千锤百炼。江昼吟炼过最猛的东西,是在某个性命垂危的世界,将自己残存的神魂跟一截永生木强行融合,绝境逢生,炼造了无与伦比的肉体,当然为天道所不容,在完成任务后及时抽离,肉体被劈成了焦炭。   现下融合个心头血,倒也不难。   江昼吟的右手爆发出绚烂的光,好似洪荒破开,宇宙初始,无上的变换蕴含其中,饶是肃月都心头大惊,江昼吟这般水准,从娘胎里开始炼丹都达不到啊。   心头血的光晕越来越小,最后一丝丝渗入九死长生时,周身的空间发出轻微的“噗”的爆裂声,肃月猛地抬头,见天色如常,不由得松了口气。   但紧跟着浩然盟上空大规模的祥云汇聚,彩霞翻飞,好似一副绚丽画卷。   金丹问世!   江宇跟几位长老飞身赶来,他瞪大眼睛,没想到江昼吟说炼就炼啊!“九死长生”不出意外修真界目前不超过三块,他炼废了怎么办?   虽这般设想,可天上的异象告诉他们,大概率是成了。   江宇一时间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金丹雏形显现,在江昼吟掌心飞速运转,一层层光晕荡涤开,众人想靠近看看都不行,因为肃月仙尊亲自为其护法,手中长剑若隐若现,摆明谁敢靠近就让他人头落地。   “四品!”有人惊呼。   江宇莫名呼吸一松,人就是这样,送出去的宝贝自己享受不到也希望折损在旁人手中,更遑论是“九死长生”。   “五品了!”   江宇刚回到胸腔的心脏飙回嗓子眼。   外界喧闹,江昼吟却感觉不到,他的意识陷入一片混沌,轻而舒服,这是种非常奇妙的体验,江昼吟在用心接纳“九死长生”。   “吾族血脉,可镇压万灵!”   苍老雄厚的声音,是曾经的魔兽留给世间最后的呐喊。   镇压万灵?江昼吟蹙眉,肃月想镇压什么?还非要融合自己的心头血,显然是想跟被镇压的对象建立这个世间最亲密的关系。   “六品!六品金丹!”   众人兴奋大喊。   江昼吟全然不知,他已悬于高空,周身金光浮绕,闭目清冷,好似九天神佛!   “还在进阶!”有人惊呼。   肃月骇然抬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江昼吟爱宝,进入宗门禁地连人家的地砖都不放过,“九死长生”这样妙的东西,自是珍贵无比,非发挥其全部功效不得停止。   江昼吟不知,此事过后,他又是名躁六界。   ——修真界出了一位了不得的炼丹师,可融合“九死长生”,炼造七品!   傅醒幽跟慕洗风赶到,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拔剑,然后分别守在另外两处生门处,担心有人眼红夺宝,危及师尊。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众人等的屏息凝神中,江昼吟缓缓睁开眼睛。   他身后墨发飞扬,却连发丝都透着淡金,此情此景下,这双眉目让人望之失神。   傅醒幽安静看着,眼底是压抑而炽热的喜爱,喉结轻轻滚动。   江昼吟拂袖一挥,自高空缓缓飘落,他炼丹耗费大量灵气,脚下不稳,傅醒幽立刻一个闪身出现在他背后,将人扶住。   “师尊?”   “无碍。”江昼吟将丹药交给肃月:“仙尊看看,可还满意?”   肃月如获至宝,他仔细打量一圈,色泽莹润光晕流转,是七品!   肃月罕见地流露出几分鲜活情绪,他感激地笑笑:“多谢仙君,日后若有任何需求,尽管吩咐。”   又抱上一条结结实实的金大腿。   江昼吟十分满意。   这丹是肃月仙尊的,放眼修真界几人敢抢?众人眼巴巴瞧着,只能咽一咽口水。   人多,傅醒幽背着江昼吟回到休息的庭院,慕洗风立刻去倒水,江昼吟坐在床上,服用了一颗恢复灵力的丹药,调息了一阵,脸色终于没那么难看了。   慕洗风拍了拍胸脯,语重心长:“师尊,您是有徒弟的人,以后再为旁人做这种危险的事情,请先通知我们。”   江昼吟:“那你们肯定不同意啊。”   傅醒幽:“……”   慕洗风:“……”   然后见江昼吟嘿嘿一笑,说道:“伸手。”   傅醒幽:“怎么?”   “让你们伸手就伸手。”   傅醒幽跟慕洗风不明所以,同时伸出手,江昼吟广袖在上面一挥,二人顿觉掌心微凉,定睛一看,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两枚金丹。   “放心吧,你们师尊我雁过拔毛,九死长生那么好的东西,我白给肃月仙尊炼丹啊?收点儿利息不过分吧?此乃我从九死长生上扣下来的边角料,但也药效非常了。”还有肃月心头血的底蕴,可谓极品中的极品,江昼吟说:“你们赶紧服下,免得被人发现惦记,日后修炼定能事半功倍。”   敢薅肃月仙尊的羊毛,昂首万古第一人!   “哎?”江昼吟愕然。   傅醒幽跟慕洗风跪坐床边,前一个往他怀里拱,后一个抱着大腿蹭,好像两只感动非常,听话乖顺的大狗狗。 第73章 一别经年,你想我吗?   那枚七品金丹被肃月仙尊用于何处众人不知,也不敢打听,然后更多人将目光放在了江昼吟身上。   一个潜藏多年,一朝炫目无双的炼丹师。   首当其冲就是江宇,如今江昼吟在浩然盟修养,自己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然而还没进院门就被慕洗风堵住了。   慕洗风对长辈极为尊重,更别说江宇乃两盟中浩然盟盟主,但这所有加一起都不如江昼吟的平安重要,师尊今早被师弟抱着出来晒太阳,脸色仍是苍白的,到底是那日炼丹损耗过重。   所以说但凡有点儿笔数,还能登门求丹吗?这些人根本不管师尊的死活,那么慕洗风也不会顾及他们的面子。   “江盟主,师尊身体还未恢复,不见客。”慕洗风又窜高了些,跟傅醒幽站在一起几乎差不多,比起刚拜入山门的懵懂,他如今气势沉稳,有种山呼海啸而来也寸步不让的坚毅,要知道这是很多修士穷尽一生也达不到的心境。   江宇觉得棘手,打着哈哈,“正因为昼吟仙君还未恢复,本座才想去看看。”   “等恢复了看一样的。”   “这里是浩然盟,珍财异宝无数,我还能害昼吟仙君吗?”   慕洗风听出话外音,十分耿直:“我们可以立刻动身回瑶云派,不再打扰江盟主。”   江宇:“……”   江宇说不通,又决计不能来硬的,只得先讪讪离开。   回到庭院,见江昼吟含笑看来,慕洗风忍不住抱怨:“他们好烦。”   曾经的慕师兄谨小慎微,对修真界一切都崇拜而敬畏,断然不会如此说话。   所以啊,有个能给予自己底气的师尊至关重要。   “肃月仙尊还在,我们也不便动身,再等等。”江昼吟轻声。   “嗯。”慕洗风点点头:“师尊吃抄手吗?”   “吃!”   傅醒幽自房门中走出,手里拿着茶壶。   江昼吟被徒弟伺候着,小日子很舒服,他眯了眯眼,然后将盘踞趴在膝上的小蛇拍了下去,“都在忙呢,就你闲的要死。”   “……”   “身后硌不硌?我垫个毛毯?”傅醒幽问。   江昼吟稍微动了动身体,说:“垫一个吧。”   傅醒幽从纳戒中拿出毛茸茸的毯子。然后一手抱着江昼吟让他稍微抬起身,一手在藤椅上摊开毛毯,因为姿势缘故江昼吟不得不抱住他的脖颈,两人几乎脸颊贴着脸颊,江昼吟低声:“我可以下来的。”   傅醒幽语气含笑:“我可舍不得。”   慕洗风迫切需要个什么东西将耳朵堵住。   慕洗风是真想以“大逆不道”的名义给傅醒幽再揍一顿,可是傅醒幽面面俱到,对师尊过分上心,他无从发作。   又过了七日,江昼吟丹田中灵力充沛,彻底恢复,总算能从三级残废成为正常人。   浩然盟的几位天骄已经登门拜访了数次,倒不是来打扰江昼吟,而是想跟他的两位徒弟探讨道法,傅醒幽素来不喜欢,修真界也需要能面子上过得去的应酬,于是慕洗风首当其冲。   于是今天出庭院赏景,只有江昼吟跟傅醒幽。   “你师兄好惨。”江昼吟幸灾乐祸。   傅醒幽附和:“是挺惨。”   浩然盟地域广茂,前后绵延二十六峰,靠末端的几座还是荒废的,江昼吟却极喜欢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循着一条小溪进山,然后跟傅醒幽沿路摘一些甘甜可口的野果,溪中的鱼也不放过。   “你说这种鱼烤起来好吃吗?”江昼吟问。   傅醒幽任劳任怨:“我一会儿就烤。”   江昼吟满意了。   山风和煦,两侧树影摇曳,水面荡开一圈圈温柔的波纹,偶尔响起鸟鸣,可谓惬意至极。   江昼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傅醒幽的烤鱼,忽的,他眸色轻闪,随即淡淡一笑:“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傅醒幽拇指搓动剑柄,然后听到轻柔的女声:“本宫并无恶意,傅公子不必紧张。”   本宫……   这个称呼让江昼吟嘴角一抽。   修真界敢这么自称的女修要么修为吊打一众男子,要么身份地位崇高,竹韵家族早已覆灭,如今不过是药王谷门客一般的存在,灵植化身却还是分神前期的修为,可见想懈怠偷懒跟天资平庸总要占一样,她之所以这么姿态高傲,是还觉得自己背靠肃月仙尊,与众不同罢了。   蠢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蠢而不自知。   “竹韵仙子。”江昼吟只是稍微颔首,并未起身。   竹韵也不气恼,看看傅醒幽再看向江昼吟:“仙君好大的雅兴,辟谷后一日三餐的修士甚是少见。”   江昼吟浅笑:“人生爱好罢了。”   竹韵点了点头,见江昼吟似乎无意交谈,索性开门见山,“仙君可知肃月仙尊拿那丹药做什么吗?”   “不知。”江昼吟说:“我只负责炼,其余的仙尊并未多言。”   像是肃月的风格,竹韵话锋一转,又说:“敢问仙君,如何看待肃月仙尊的嫡传弟子?”   “秋期吗?”江昼吟露出笑意:“一心赤诚,尊上爱下,天赋过人,长得还很可爱。”   随着江昼吟的形容,竹韵的脸色有些难看,“没了?”   “嗯……”江昼吟故作沉思,“如果非要我再说,那便是个很不错的徒弟,肃月仙尊极为冷心冷情,却是很疼他。”   傅醒幽暗自叹气,对于不喜欢的人,师尊是恨不得在人家的痛点上反复蹦跶。   竹韵冷哼一声,长袖轻甩,“既如此,有些事本宫便不需跟仙君详谈了。”   但她摆明是有求而来。   姿态高等台阶,可江昼吟不买账,当即点头:“好,那竹韵仙子慢走。”   竹韵瞪大眼睛看来,似乎很不理解江昼吟为何如此不上道。   江昼吟回瞪着她:“你怎么还不走?”   竹韵:“……”   “昼吟仙君~~~”浩然盟执法长老的声音传来,身影也由远而近,看到江昼吟后一脸喜色:“掌门跟肃月仙尊在等您呢。”   江昼吟忙不迭点头,三两口解决掉烤鱼,“行,就来。”   执法长老见到竹韵也在,不问为何,只是笑盈盈说:“竹韵仙子一起吧,赶巧。”   赶巧?江昼吟诧异,赶什么巧?   “九死长生”被江昼吟炼成七品金丹这事挺轰动,其中药王谷谷主爱丹成痴,不远万里跋涉而来,他跟肃月有些渊源,所以此刻正由江宇作陪,一行人在正殿喝茶。   药王谷谷主夜奉先瞧着四十多岁,头发乌黑浓密,胡子也是,鼻子下面一左一右各两撮,双目有神,笑起来甚是和蔼。   夜奉先刚对着肃月仙尊虚虚一敬,听到动静扭头看来,看到江昼吟的瞬间眼眶都红了。   众人:“?”   江昼吟:“???”   傅醒幽:“……”   “一别经年,你想我吗?”夜奉先问。   我滴妈……众人心想。   “师尊……”   “别!等等!”江昼吟打断,拼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跟夜奉先相识于一百三十多年前,那时他路过药王谷,遇到一株捕魂草,一时手痒起丹炼药,药香飘散百里,江昼吟当时不知再往东就是药王谷,也不知后来追上他,跪求看看丹药的神经病就是夜奉先。   当时夜奉先一嗅丹药,将所用辅药的名字用量全部说了出来,一字不差,江昼吟顿觉惊讶,明白此人是个药理奇才,与之相谈甚欢,后夜奉先邀请他去府上小酌,江昼吟欣然答应,到了后见漫山遍野奇花异草,山峦翠绿绵延,四周气息温润祥和,这才明白眼前人是药王谷谷主,而这里是所有修士妄图一窥真容的药王谷。   夜奉先医死人肉白骨,但性子怪,定下三条规矩:妖修不医,出窍期以下不医,好人不医。   当然最后一条有待商榷。   好好坏坏,谁能说清?   江昼吟仔仔细细,最后确定,他当时拿夜奉先当好友,确实没舔过。   于是昼吟仙君底气足了,揣着手在一众好奇期待的目光中认真回答夜奉先:“不想。”   夜奉先是个戏精,当即哼哼:“你好绝情哦。”   江昼吟:“你好骚哦。”   众人:“……”   竹韵就站在江昼吟身后不远处,夜奉先却好像没看到她似的,拽着江昼吟的胳膊不放:“说说,你那七品金丹怎么炼的?我一听消息马不停蹄赶来了。”   “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吗?”江昼吟眼角余光注意到傅醒幽逐渐铁青的脸,想立刻甩开夜奉先,“好好说话,松开!”   “别嘛~告诉人家!”夜奉先晃了晃江昼吟的袖子。   这么一个大男人做这种动作,冲击力是绝对的,肃月都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   傅醒幽顿时杀心骤起。   夜奉先动作一顿,警惕地看向四周,“似有人图谋不轨!”   江昼吟趁机甩开他,“你自己也是炼丹师,应该知晓炼丹乃秘密,这些年不见,你上来就问这个,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夜奉先理直气壮,“咱们这个关系,有什么不合适的?”   傅醒幽松了口气,看懂了,不是师尊挖的坑,二人单纯关系好而已。   “师兄……”傅醒幽扭头看慕洗风,“你也放开我袖子。”   “啊!好好。”慕洗风主要担心师弟抽出长剑往药王谷谷主脸上劈去。   江宇等人竖起耳朵听,夜奉先若真想给江昼吟一些好东西,他们也能蹭一蹭,毕竟药王谷的药材宝贝,当世第一。 第74章 喷涌而出的法宝法器   夜奉先从来不信那些六界传闻,第一次见江昼吟炼丹时他就知晓此人绝非池中物,因此寻常宝贝入不了江昼吟的眼,但夜奉先拧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用什么交换比较好。   毕竟江昼吟此人屁事颇多。   “给我三颗拓骨果。”江昼吟说。   夜奉先“哈”地笑出声,“你抢劫啊?”   拓骨果用法单一,用途如名,疏通骨血筋络,是增进肉身修为的灵药,整个修真界除了天命阁山上有,就只剩下|药王谷了,三百年开花,三百年结果,最后结的拓骨果还不一定能用,可谓无上珍品。   而江昼吟张口就三颗!   江昼吟淡淡:“我给你七品金丹炼造之法。”   此话一出比起拓骨果众人更为惊骇,尤其浩然盟的炼丹师,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夜奉先两眼放光,颤抖着嘴唇:“成、成交!”   而炼丹这东西,眼红也没用,除了知道秘法,还要靠天赋造化,其中很多东西都是江昼吟自己悟出来的,分给夜奉先一些也不是不行。   当晚,夜奉先留宿浩然盟,跟江昼吟探讨了一晚上,翌日清晨顶着熊猫眼心满意足地出来。   傅醒幽将江昼吟拦在门口:“师尊……”   “这个可不兴吃醋啊,正常探讨道法。”江昼吟刚说完面前的人就身体下压,轻盈的吻落在唇上,带着清冽气息,江昼吟很喜欢,等傅醒幽后撤时又追上去,二人扶着彼此的腰,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师尊……”傅醒幽眼底墨色翻滚,正想做什么,忽然一阵地动山摇,脚下的地砖跟波浪似的起伏不平,傅醒幽快速跟江昼吟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飞身而出。   震源来自于浩然盟境外不远处的一座荒山,山头被一股蛮力削平不说,中心位置向下凹陷,生出一个漆黑的洞,与此同时一些法器法宝从中喷涌而出,江昼吟与之相隔不远,看了片刻后不自觉眯眼:“这下面藏着天才地宝。”   修真界不为人知的秘境数不胜数,有些大能的埋骨地到现在都没找到,危险而极具诱惑力。   不多时好些修士都围了上来。   江昼吟揣着手站在一旁,准备看好戏。   果不其然,江宇开口了,“诸位,此乃我浩然盟境内……”   “境外吧。”有人戏谑地打断,天才地宝不仅意味着法宝法器,没准还有无上的机缘跟造化,多少修为不前的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江宇想占为己有,怎么可能?   “就是!这分明在浩然盟之外,按照咱们的规矩,见者有份!江盟主,您可别为了一些小东小西,做了有失身份的事情。”   说话的是闻讯赶来的散修,如今散修自成一派,无拘无束行事果决,逃跑功底一个比一个强,惹了浩然盟也不怕牵连到谁。   江宇环视一圈,脸色发青,他想到了肃月,觉得肃月出面必能震慑住所有人,可为了一个不知深浅的秘境,用掉如此宝贵的机会,实在不值当,思前想后,江宇忽的哈哈大笑,一副大宗师的风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诸位自便。”   话虽如此,可没人敢第一个跳进去,万一藏着什么凶猛邪兽,骨头渣都不剩。   那进口还在喷涌法器,一个茶壶模样的紫色法器出来,地面都颤了颤,有些人按耐不住飞身去抢,立刻大打出手,闹出人命都不在话下。   这才是最真实的修真界。   慕洗风随后赶来,看着几个散修跟野蛮人似的,招招狠辣。   “来了?”江昼吟将慕洗风拉到身边,小声叮嘱两位徒弟:“一切听师尊号令,我总有感觉,此地下面埋的东西不俗,等为师说行,咱们师徒三人一起冲。”   “是!”   越来越多的修士汇聚,但仍是没人敢下去,反而外面打得不可开交,一个笔样的法器被凌空扔出,“哐啷”滚到了江昼吟面前,泛着金光还是个五品,江昼吟眼馋,但又担心惹麻烦,就在这时慕洗风不动声色上前,宽大的法袍罩住了笔,等了好一会儿见没人来拿,于是往后一踢。   江昼吟踩住,再往后送。   “师尊法袍脏了。”傅醒幽俯身拍打,顺势将法器直接收入纳戒中。   “咳咳。”江昼吟轻咳。   慕洗风退了回来。   可谓一气呵成。   在后面观望的肃月:“……”   之前浩然盟弟子喊着慕洗风前去讨论道法,肃月让秋期林邡也去观摩,自己则通过传音石聆听,很多庸才,而慕洗风的确出彩,甚至能通过他说话感觉到此人骨子里的坦荡正气,肃月刚稍加赞许完,就见师徒三人“狼狈为奸”。   事实上两码事。   此等混战,关乎性命,法器法宝见者有份,没人能当君子,江昼吟这种见财眼开的更是。   “笔呢?我的笔呢?”有人大喊。   什么你的笔?江昼吟心想,现在是我的。   终于,来了一位刚迈入分神期的散修,此人三十多岁,样貌一般,但那双眼却令人印象深刻,像是两柄牢牢钉在心头的寒剑,丝毫不见动摇,不等旁人阻拦,就见这名散修冷着脸跳了下去。   四周寂静了一瞬,众人屏息凝神,过了片刻才遥遥传出那散修的声音:“诸位,我先行一步了。”   “好胆量。”江昼吟夸赞。   “没事!里面没事!诸位,我也走了!”   “老李等我!”   一群人争先恐后跟下饺子似的往下跳,而这个功夫江宇已经集结了一批修为跟天赋都不错的弟子,老奸巨猾的很。   “师尊,我们什么时候进去?”慕洗风问。   江昼吟老神在在,“等第一道哀嚎声传来。”   江昼吟不见得是最聪明的,但他足够冷静,不会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法器法宝固然诱惑,但性命才是第一,这出口喷涌宝物喷涌了足足半日,可见其中底蕴莫测,既是莫测,怎么可能任由人随意索取?   像是为了印证江昼吟的猜测,“嗷~”一声哀嚎响彻方圆百里。   但无论上面的人怎么问,下面都没人回答。   以为大家会稍作犹疑,可往下面跳的人却更猛了,看来跟江昼吟同样想法的不少,都在等着前人铺路,现下时机已到,贪念骤起!   “就是现在!”江昼吟一声喝,傅醒幽跟慕洗风同时身形一动,三人直接将快到门口的一个浩然盟弟子挤开了。   刚进入口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吸力,傅醒幽立刻牢牢牵住江昼吟的手,江昼吟则拽住慕洗风,这次谁也没掉队。   一阵头晕目眩后,总算稳稳落地。   江昼吟睁开眼睛,顿觉骇然。   眼前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天色比魔界的还要猩红惨烈,放眼望去全是暗红色的高山焦土,地面上稀稀拉拉躺着一些破旧的法器,风声呜咽,别说人气了,似乎连个活物都没有。   “幻境吗?”傅醒幽低声。   “不是。”江昼吟接道:“准确来讲这是一个小世界,不是自然形成的洞天福祉,怕是某位大能陨落的地方。”   大能陨落,四周环境会受其气场或者记忆印象,保留在他所经历的某个点上,属常事。   “进去看看吧。”江昼吟开口。   他们行路非常慢,因为连沿途连岩壁上的灵石都不放过。   “师尊,你看这块大不大?!”慕洗风拿来一块跟掌心差不多大、深蓝色的灵石。   “大!”江昼吟赞许,“多拿点儿,回头我带你们去鬼市玩玩,那里奇珍异宝比较多,但鬼比人贪财。”   傅醒幽叹气,然后用剑锋撬下来一块。   两人在潜移默化间被江昼吟影响了个彻底,生怕他们娇弱而不能自理的师尊穷的尿血,自己又修为不够,是以什么都要。   不知何时跑出来的陆甄:“……”   身侧的鬼魁朝陆甄轻笑,示意多看看就好了。   陆甄当时自毁肉身,如今虽为鬼修,但也是半个灵体,为了方便江昼吟就把她跟鬼魁放在一个容纳法器中,中间挡个板,让他们可以做邻居。   见他们竟然出来,江昼吟忙喊:“别站着了,帮忙啊!”   “……”   他们抠岩壁抠的不亦乐乎,忽的,江昼吟瞥见一块极品灵石,鸡血红的色泽,鸽子蛋那么大,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很衬傅醒幽,可以雕刻一番,嵌在随身携带的玉佩或者纳戒上。   就在江昼吟出手去碰的时候,凛冽的掌风袭来,江昼吟察觉到对方也就刚入出窍期的修为,动都没动。   傅醒幽手挽剑花,气质骤袭,对方可能没想到区区元婴期竟然强悍至此,欲要撤回时已经来不及了,手上筋脉被剑意凛冽斩断!当即气息走岔,捂着手腕倒在地上哀嚎。   傅醒幽语气森冷,“你偷袭我师尊?”   “摘下来了!”江昼吟将鸡血色灵石放入乾坤袋,直勾勾奔着另一颗去了,看都没看地上那人。   慕洗风上前,“废了筋脉吧。”   江昼吟教导他们不要妄造杀孽,可也别让自己受委屈,惩罚一个人多的是让对方生不如死的法子。   二人已经学会了。   空旷的环境中那人的惨叫声令人头皮一紧,陆甄跟鬼魁面面相觑,人不害怕,鬼让吓到了。   忽的,剧烈的打斗声传来,江昼吟看热闹的同时不耽误他抠灵石,谁料定睛一看,呆住了,江昼吟扭头,望向一脸茫然的陆甄。   “东曜!那法宝明明是我先看到的!”   “兄台,见者有份的后一句是强者为尊。”   陆甄愣了愣,然后脸上飘飞起红霞,她迎来新生后心境格外豁达,又受到江昼吟影响,觉得喜欢想要就得争取,于是轻咳两声调整了一下语调,嗓音轻慢悦耳,飞身而出,“东曜大人~”   夹子音,江昼吟鄙视。   跟东曜互殴的那人见飞来一抹粉,下意识挥开。   “啊~”陆甄娇柔后仰,东曜眉心一跳,立刻挣脱掉术法攻击去接。   陆甄如愿落在东曜怀中,素白的手放在胸口,跟他四目相对。   江昼吟:“……”你他娘还无师自通。 第75章 找到凶手   跟东曜对战的散修一看来了这些人,加之本也不是东曜的对手,没有犹豫转身就跑。   东曜将陆甄稳稳放在地上,然后非常君子地撤开手,但耳根到脖颈一片全是通红。   江昼吟上次没机会,这次必须得问问了。   “昼吟仙君。”东曜颔首。   “不曾想东曜大人也进来了。”江昼吟语气轻快:“有什么特殊发现吗?”   “就是几件法器。”东曜脸上带着股孩童般的天真,“仙君要看吗?”   “哪里的话,东曜大人拿到,那便是大人的东西。”江昼吟往一旁站了站,递给东曜一个眼神。   东曜会意,上前跟江昼吟咬耳朵。   “大人,我也不弯弯绕了。”江昼吟小声:“就是同您有缘,想问问韶安仙君,他再也没回瑶云派,您跟他……”   “我跟他已经划清界限了。”东曜打断,提及宋韶安他脸色不是很好,东曜不慎被宋韶安骗,但这不代表他在清楚真相后还会上赶着舔,相反,在感情一事上东曜眼中揉不得沙子,确定宋韶安从前只是利用自己,又嫌弃他散修的身份后,东曜只当一腔真心喂了狗,虽说难过了一阵,但振作起来也很快。   江昼吟一听就放下心了,陆甄有意,也得东曜把心里的位置腾干净。   江昼吟同陆甄点点头,女人立刻捂着脸在原地扭了扭。   之后行路,陆甄一直前前后后围着东曜,她声音细软,为这里的死气沉沉平添几分生机,东曜有问必答,也喜欢听。   像东曜这类人,最无法拒绝的就是一颗真心,陆甄眼中灿若星辰,好像只有他一个。   实不相瞒,东曜大人有些迷糊。   “快追!那儿!”有修士大喊。   江昼吟眉峰一凛,一个手势示意大家先躲起来,好在这里山石嶙峋,找一个隐蔽点很方便,约莫七八名修士从不远处跑过,看衣着似乎是某个小门小派,叫不上名字。   这到底进来多少人?江昼吟心想。   暗中窥探时大家都有意收敛气息,所以之后出现的一抹身影并未发现江昼吟等人。   那人裹在一袭黑袍中,周身黑雾蒸腾,江昼吟虽然第一次见,却莫名觉得熟悉,下一刻就见陆甄脸色一变,捂住了嘴。   江昼吟心神一动,有了答案。   他听过两次类似的形容。   “是他!”陆甄忙说:“就是他定期来我府邸收割死人魂魄!”   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江昼吟毫不犹豫,张开一个极为复杂的结界,可以完全隐匿身影,然后跟傅醒幽交换了眼神,跟在黑衣人身后。   越走江昼吟越觉得不对,这行路轨迹颇有章法,一个平面图在他脑海中逐渐立体,江昼吟足下一顿,阵法!   且从他们行的这一小段来看,是某种聚阴招邪的阵法。   一时间江昼吟心念疾闪,黑衣人的身份暂且不提,此阵借助四周山石,而这些山石不可移动,所以说阵法早已成型,有备而来?江昼吟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是这次地涌宝器,引得诸方修士争相恐后而来,实则是一场请君入瓮的绞杀!   江昼吟稍微低下头,这使得他的侧脸蓦然显得沉闷而不真切,傅醒幽见江昼吟忽然走向某个方位,然后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完全认不出的符咒,像是在做标记。   而不远处——   “这是什么?怎么出不去?!”   “郑师兄!不对劲儿!我的灵气散了……”   之前的那七八名弟子已经走进了某种结界中,惊呼声不绝,灵力被吸,他们会慢慢死去。   那黑衣人站在一座矮山头上安静欣赏,他不见五官,隐匿于斗篷中,但江昼吟却觉得他在笑。   “醒幽洗风去救人!”江昼吟不再装了,先抓住对方再说:“烦请东曜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东曜长刀划出凛冽寒光:“好!”   结界撤掉的瞬间,黑衣人猛地看来,江昼吟飞身而起,手腕一动,身后顿时出现了一柄竖立闪烁的金色剑气,然后剑气变换无数,环绕成一个圈,等江昼吟捏诀驾驭后,立刻齐齐飞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见到江昼吟的大惊,立刻翻身后撤,可杀气袭来,退路早已被东曜堵住。   “以前是从死人身上收割魂魄,现在活人也不放过吗?”江昼吟冷哼。   黑影人一怔,随即周身邪气大涨,好像江昼吟知晓了什么不该知晓的东西,他要灭口。   “出窍后期?”江昼吟感受着对方的灵力波动,眯了眯眼:“魔修!”   这不由得让江昼吟想到了苍津魔尊,肃月说过,“万象湮灭”此种开启神址的阴毒阵法苍津曾经尝试研究并且参破一些,而黑衣人好巧不巧就是个魔修。   “江昼吟!”黑衣人声带受损严重,说起话来像是铲子在铁锅上刮,耳膜都在颤栗:“你非要多管闲事!”   “是你倒霉,回回撞我手上。”江昼吟也不免唏嘘,从抱风城开始得到酸菜坛子,再到芳岚阁,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推至秘密面前,层层剥茧,非要他揭露不可。   江昼吟跟东曜前后夹击,黑衣人一时间脱身不得,那边傅醒幽已经解开一半封印,那七八名不知宗门的弟子排着队从出口往外爬,他们的灵力都要被吸干了。   “昼吟?”空气中忽然响起陆终然的声音。   江昼吟看向浮空而立的传音石,顺手挡掉黑衣人甩来的罡风,抽空回答:“怎么了掌门师兄?”   “浩然盟境外开启福地,大小宗门皆遣弟子历练,你怎么也进去了?刚才江盟主还跟我抱怨你为师不尊,晚辈们的资源也抢。”陆终然说的有些阴阳怪气。   “放他的屁!”江昼吟没好气,然后抓紧时间:“师兄,别让瑶云派弟子下来!这里面很是个邪门!有抽取生人魂魄的巨大阵法,而灭杀芳岚阁的凶手我想我找到了!”   陆终然大惊:“什么?!”   “至于其它门派,你通知即可,不过法宝在前他们恐怕也不相信,不用管其死活!”江昼吟又说。   陆终然:“……”我的好师弟啊,那些掌门都在呢!   众人面面相觑,如果江昼吟声嘶力竭让他们撤退,他们自然不会相信,定然觉得是瑶云派为了独霸福地所为,可偏偏江昼吟不管那些闲事,只保自家天骄,那三分真忽然变成了八分真。   晋拂教掌教孙临川当即开口:“召众弟子回来!”   他跟江昼吟打过交道,对这个帮陆甄离开的人深恶痛绝,可江昼吟身上有种气场,就是一旦他开口,定然八九不离十。   包括浩然盟在内,都开始陆陆续续召回弟子,毕竟天骄才是门派的希望。   江昼吟管不了那么多,这边他跟东曜迟迟拿不下黑衣人,忽的,黑衣人借力后仰,帽兜被荡开些许,露出一截苍白干枯的下颚,他似乎笑了下,“就是现在了!”   江昼吟心中大惊,“不对!”   只见原本一条条干涸的地缝中爆发出黑芒,龙吸水似的涌向血红色的天幕,没有雷劫没有异象,但就是这股好似天地崩裂,修真末日的样子令人胆战心惊!   “江昼吟,你以为你能拖住我?”黑衣人说着,修为境界轰轰提升!原来他一直在压制,事实上是分神前期的魔修!   江昼吟紧盯着黑衣人:“你为谁炼制这种阴毒阵法?或者说你背后的人是谁?苍津魔尊?”   “苍津”二字让黑衣人气势骤然紧绷,可他随即冷笑:“死人问那么多做什么?!”言罢一直在江昼吟身边所刻的符咒起效,是黑衣人在刚才的战斗中有意为之,他心思缜密,陪江昼吟跟东曜玩这么久是为了拖延时间,现下进入阵法的生人已经足够,“万象湮灭”的魂魄还差一点点,他的主人就能夙愿达成!   符咒成了吞噬肉身的邪物,江昼吟无法挣脱,很快只剩下一张脸在外面。   “师尊!!!”傅醒幽目眦尽裂。   江昼吟背对着所有人,除了黑衣人。   然后他在黑衣人期待的凝视中露出了一个诡谲的笑。   黑衣人:“……”   江昼吟嘴唇翕动,直到他的身影被全部吞噬黑衣人才后知后觉,江昼吟说的是:多谢。   他在谢什么?!   黑衣人大惊,傅醒幽用尽全力飞身前扑,却眼睁睁看着江昼吟凭空消失,他先是一怔,随即混沌的心魂像是被什么利刃凶猛劈开,伴随着剧痛的同时,强悍无匹的力量裹挟着金丹运转全身。   慕洗风提剑上前,踉跄两下后看向黑衣人:“你对我师尊做了什么?”   “哼。”黑衣人嘲弄,“一个金丹一个元婴,你们能奈我何?”   阵法开始吸收灵力,东曜护住对此阵格外惧怕的陆甄,转身同傅醒幽跟慕洗风说:“先走!”   话音刚落,二人齐齐动身,朝着黑衣人砍去。   “还我师尊!”慕洗风当空一剑!   傅醒幽嗓音极其森冷,“杀了你!”   ……   四周好似沉默万古的安静,江昼吟漂浮其中,终于,虚空中出现了一道低醇动人的嗓音,“来了。”   “大能召唤,岂能不来?”江昼吟睁开眼,盘腿而坐,看着面前一线金光后、逐渐显露的庞大神魂。   黑衣人对江昼吟境界压制,看似绞杀成功,事实上江昼吟深陷阵法时一点儿痛感都没有,反而能感觉到一股更为古老强大的力量将他保护起来。   至于拖延,是江昼吟顺了黑衣人的意,他也在等阵法启动。   曾经攻略三千多个修真世界,除非真正经历,否则没人能理解江昼吟到底强悍到什么程度。   早在芳岚阁那次过后他就根据五行暗自演算,睡觉期间脑子都在高速运转,在原有的阵法基础上变换出了更为厉害的数百种邪阵,只能说福地中的这一种完全在江昼吟的掌控之内。   而他在跟来途中用鲜血画下的神秘符咒,并非做标记,而是破坏掉了其中的一个阵眼。   换而言之,福地中的邪阵无法成功启动生效,等它崩裂后,如果江昼吟没猜错的话,下面就是真正的天才地宝。   江昼吟也是故意同陆终然那么说的,他听到了江宇那个倒霉催的正在跟旁人数落他,笃定陆终然已经到了浩然盟。没人知道他破坏了阵法,等天才地宝出现,外面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法器法宝岂不全是他的了?   江算盘深吸一口气,觉得尚且完美。 第76章 此地凶险,你们都别进来!   如果江昼吟所料不错,声音的主人就是此地小世界的缔造者。   “大能为何想见我?”江昼吟礼貌询问。   “你身上有我的东西,令我惊讶的是,它已奉你为主。”   江昼吟眉眼一跳,什么东西?忽的,他心神震颤,一个可能性涌上脑海的同时,江昼吟从纳戒中取出了那个酸菜坛子。   “正是。”那声音说道。   由此,江昼吟也瞬间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魔尊……苍津?”   那道声音久久不言。   江昼吟修为不够,对酸菜坛子的掌控仅限于让它对付一些不听话的亡灵,可古往今来越是厉害的法器,外形越是其貌不扬,江昼吟曾用神魂探测过,察觉到此法器别有洞天,他怕是要等到分神期才能领悟其中奥秘,但有一点他确定了,法器中的精魂所在,是魔气。   戮渊没这个本事,数万年来厉害的魔尊寥寥几位,江昼吟早就怀疑过苍津。   终于,苍津感叹:“你很聪明。”   江昼吟立于虚空中,朝着那虚妄的神魂恭敬行礼,“尊上谬赞。”   “此地乃我陨落之地,我这点残魂也维持不了多久,你我有缘,所以等结界破开,那些法宝法器,你就都拿走吧。”   江昼吟又是一拜:“多谢尊上!”   苍津:“……”你连客气都不客气啊。   二人陷入沉默,江昼吟忍不住开口:“尊上召我前来,再无它事吗?”   “我救你一命不算事吗?”苍津反问,“若我不出手,你该被周鸣蛊的吞噬阵法杀了。”   江昼吟心说若非感知到你的存在,我早就动手了,未必会输给那个黑衣人。   “外面的阵法是尊上所设?”江昼吟问。   “非也。”苍津的声音有些飘渺,等他的残魂消散,就将彻底离开这个人世间,但苍津一点儿不怕,就跟话家常似的,“我的埋骨地隐匿了至少上万年,最近因为要现世我才逐渐清醒,没有时间做阵法,不过我感知到了,那是……”   江昼吟淡淡:“万象湮灭。”   苍津:“你连这个都知道?”   “肃月仙尊告知于晚辈的。”   “肃月……”苍津喃喃:“很久远的名字了,故人可好?”   “很好,被人修中数一数二的宗门供奉,也收了徒弟。”   苍津顿了顿,好奇地问:“他徒弟叫什么?”   “秋期。”   “秋期?!”苍津似乎很惊讶,片刻后低低笑出声,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愧是肃月。”   “尊上。”江昼吟抓紧时间,“周鸣蛊所作所为,您不知晓?”   “外面的邪阵是两千年前设下的,那时候我还确没醒。”苍津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有一言,上古时期凝聚万象湮灭的邪阵非我一人研究。”   言下之意,与我无关。   “至于周鸣蛊,他曾经是我的魔侍不错,如此才能自由进入我的埋骨地。”   头顶的漆黑炸开裂缝,有白芒刺目穿入,江昼吟看着只剩下虚影的残魂,忙道:“若尊上信得过,可将残魂交于晚辈,在聚灵……”   “不必。”苍津笑了下:“修为高就这点不好,我想死,却死不透彻,还要留下埋骨地跟几缕残魂。”   江昼吟语速加快:“尊上,周鸣蛊明显也是受人指使,敢问幕后黑手您心中可有人选?”   “无。”苍津回答果决,“除非你告诉我,否则我一个故人都想不起来了。”   “……”   这是沉睡万年真的给睡傻了。   “皓持妖尊!”江昼吟立刻喊道。   “少年人,有问题就自己解决,走捷径不可取。”苍津的声音变得无限悠远。   江昼吟:“……”   江昼吟难得胸口疼,本以为见到苍津魔尊的残魂能破开迷雾,谁知此魔是个半吊子,眼前白光迎面袭来,江昼吟抬手挡住眼睛,紧跟着周身一轻,向下坠去。   从外面江昼吟是凭空出现,一袭白衣像是绽开的蕊。   慕洗风不敌周鸣蛊,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咳血,分神前期对他们几乎是碾压式,傅醒幽也浑身浴血,但跟慕洗风不同的是他每一次倒下,都会以更加强悍的姿态站起来,好像体内有什么潜能被激发,周鸣蛊哪里知道,他就是江昼吟专门留下来给傅醒幽刷新的。   江昼吟很清楚为何傅醒幽天赋如此之高,别人家的天骄是从零学起,傅醒幽完全是走一遍老路,满级选手披马甲潜入新手村罢了。   并且江昼吟确定,这位满级选手曾经也是数一数二的耀眼存在。   不过傅醒幽最近修为滞塞,就像钝刀需要磨砺,江昼吟并非有意吓他,而是周鸣蛊确实是一块不错的磨刀石。   这边周鸣蛊身上也多处见血,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直接斩杀傅醒幽!可总是差那么点儿。   周鸣蛊眼睁睁看着压在傅醒幽修为上的巨石松动,隐隐有突破的架势,登时心中骇然!他挡下傅醒幽挥来的一剑,跟他擦身而过时,注意到了青年瞳孔上逐渐弥漫的淡金色。   周鸣蛊脑袋跟被生劈了一下似的,他记得淡金色瞳孔的神尊有一位……   “师弟!”慕洗风看到了江昼吟,想起身却办不到。   傅醒幽似有所感,抬头看到那抹飘然坠落的白影。   傅醒幽飞身而上,接住了江昼吟。   “咳咳咳……”江昼吟歪斜着脑袋,一副孱弱不堪的样子:“醒幽。”   废话,活蹦乱跳的出现保不准傅醒幽怀疑他之前是故意的,岂不是找死?   “师尊!”傅醒幽急忙检查江昼吟的情况,“你怎么样?”   这个功夫江昼吟也看到傅醒幽一身的血,包括躺在地上明显受创的大徒弟,顿时火冒三丈,刚才的孱弱不见,他蓦然扭头看向周鸣蛊,眼中杀气腾腾。   周鸣蛊:“……”   不能再待下去了,周鸣蛊当机立断飞扑向慕洗风,江昼吟跟傅醒幽同时去拦,见时机一到,周鸣蛊朝慕洗风丢去一个炸裂法器,然后足尖一点,朝反方向拔足狂奔。   江昼吟看都不看他,赶在炸裂前撑开结界将慕洗风护住。   “师尊……”慕洗风拇指在唇上一蹭,全是血,“徒儿无用。”   “你金丹期能在分神期手下不死,洗风,说出去你能吹五百年。”江昼吟说着话掏出一粒金丹,塞到慕洗风嘴里,“潜心调息。”   慕洗风感觉到体内灵力爆炸,立刻盘腿而坐。   四周开始地动山摇,苍津的残魂已散,这个小世界自然维持不住,而邪阵气势汹汹地启动,到最后却是个哑炮。   天幕碎裂,无数灰烬簌簌跌落,可因苍津的意思,并未伤到他们。   傅醒幽眯起眼睛看着江昼吟,师尊似乎并未受伤。   察觉到危险的江昼吟:“咳咳咳……”   傅醒幽:“……”   紧跟着,这个小世界像是褪色的画卷,消散后露出外面漆黑的岩石,还有……满地的法器法宝灵石。   江昼吟:“!!!”   “昼吟!”传音石里响起陆终然的声音:“师弟!能听到吗?”   江昼吟满目财宝,回答得很是僵硬,“能……听到,掌门师兄。”   “你还活着!”陆终然松了口气,“情况如何?各大宗门的天骄弟子已经出来了,包括一些散修,需要我跟几位掌门来接你们……”   “不需要!”江昼吟厉声打断,义正言辞:“掌门师兄,此地凶险,是一个魔修的埋伏,人多不利于行动,醒幽他们身负重伤,我先为其疗伤,然后想办法出来。”   外面的众人见识过邪阵启动、恨不能吞噬天地的骇然景象,对江昼吟的说法深信不疑,一时间昼吟仙君的形象在他们心目中放大,可谓佛性慈悲。   佛性慈悲的江昼吟同时张开三个乾坤袋,直接将地上的天才地宝往里面吸!   傅醒幽皱着眉:“师尊,可能装不下。”   江昼吟立刻掏出鼎炉,“不慌!”   他现场炼他妈十个八个乾乾坤袋!这是苍津魔尊留下的,他连个子儿都不会让出去!   傅醒幽笑了下,紧跟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携着几分痛苦,下一刻胳膊被抓住,江昼吟放下鼎炉让它自己炼,不顾傅醒幽的挣脱两指搭上他的脉,丹田虚空,筋脉受损,还有神魂……江昼吟立刻拽住傅醒幽的领口让他靠向自己,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两座高大的神魂显露。   江昼吟的安然无恙,而傅醒幽的神魂右肩豁开一个大口子,看得江昼吟顿时没了敛财的心思,语气严肃:“为什么不说?”   傅醒幽挑眉反问:“我若倒下了,我虚弱无力的师尊怎么办?”   江昼吟:“……”反讽的好。   江昼吟不跟傅醒幽过多废话,立刻催动灵力帮其调息,二人早已神魂相交过,这双修互补之法还是很管用,加上江昼吟高出傅醒幽一个境界,青年神魂上的伤口开始复原。   但神魂一旦靠近,气氛就逐渐变味,傅醒幽一身的伤,本是面对面靠在江昼吟肩上,但心思却不受控制,他稍微侧头,吻了下江昼吟的脸颊,然后慢慢往上,含住他的耳垂。   “那个……”   说话的不是江昼吟,而是刚睁眼的慕洗风,“师弟,你可以稍微控制一下吗?师兄还在呢。”   傅醒幽:“……”   江昼吟耳根通红,拍了下傅醒幽的后背:“静心凝神!”   傅醒幽闷闷笑出声,尾音低沉且带着钩子,给昼吟仙君弄得没了脾气。   不知过了多久,江昼吟听到傅醒幽沉声唤道:“师尊……”   江昼吟这才发现他不对劲儿,周身灵力暴涨,竟是到了难以压制的程度。   周鸣蛊真的好用。   “要破镜了。”江昼吟沉着脸,想了想,也不炼乾坤袋了,而是翻手将从夜奉先那儿要来的拓骨果丢进去一颗,同时叮嘱傅醒幽:“师尊炼丹助你,现下专心领悟,勿生心魔。”   “是!”   这个场景就很诡异强大,四周一共五个乾坤袋在运作,将地上的宝物一股脑往里面装,慕洗风调息傅醒幽破镜,江昼吟忙着炼丹。   从眼前飘过去一株仙草,有凝血活气的奇效,换从前江昼吟肯定无比宝贝地收藏起来,现在顺手一抓,直接丢进鼎炉里,给傅醒幽拌着吃。 第77章 我跟师尊相爱,与你们何干   陆终然等人就站在浩然盟境外,曾经吞吐法器的入口已经被彻底掩埋,他目露担忧,害怕江昼吟所言只是为了让他放心。   “诸位掌门,不如我们合力掀开这处福祉……”   “哎~”有人打断,“既然昼吟仙君说了下面凶险异常,而他似乎也有出来的办法,咱们何必下去添乱呢?”   陆终然面色森冷,说的好听,实则扒开在场众人的心思,有几个真心希望昼吟等人出来?傅醒幽跟慕洗风此等天骄,他们培养不出来,那么折损掉于其它门派而言也是好事。   再等一刻钟,陆终然闭了闭眼,然而紧跟着,头顶乌云滚滚而来,遮天蔽日,四周很快被一片阴翳笼罩,云层中雷鸣轰轰,像是某种警告。   “雷劫?!”众人大惊,四下查看,“谁在渡劫?”   可大家都好好的。   陆终然紧盯着地面,片刻后发出爽朗的笑声。   他瑶云派天骄,岂能轻易陨落?!   众人也随即反应过来,是被困福祉的人,此等天象巨变,黑云压顶龙吟虎啸,绝非金丹迈入元婴,跟出窍入分神又差了点儿,所以思前想后,只能是傅醒幽在渡劫。   此子这才迈入元婴多久啊?怎么就又渡劫了?   这边江昼吟运作鼎炉,里面的拓骨果已经彻底融化,翻腾着赤金色的光泽,江昼吟神色不变,在其中加入最后一味药材,鼎炉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噗噗”声,高速运转下的火焰直接给江昼吟掌心烫伤一片,等冲天金光射出,一枚赤色六品金丹悬于半空。   江昼吟皱眉,还是没到七品。   而他丹田中的灵力已经耗尽。   江昼吟起身之际踉跄了一下,他快速稳住身影,然后朝傅醒幽走去。   傅醒幽睁眼,瞳孔是玄妙至极的淡金色。   江昼吟一怔,然后毫不犹豫将丹药塞他口中,罢了,江昼吟心想,不管到底是什么大能入世渡劫,渡的又是什么劫,傅醒幽目前都是他最在意的人,助其一臂之力,他于心无愧。   轰轰轰——   傅醒幽服下金丹后境界彻底压抑不住,此地像是要从上方被蛮力破开,慕洗风赶紧上前扶住江昼吟。   “别。”江昼吟摆摆手:“收乾坤袋。”   宁死也不忘将宝贝全部占为己有,江昼吟算了算,如果有了这些灵石法宝,他至少躺平一千年!   四周飓风猛烈,傅醒幽不知何时执剑而立,衣袂飞扬,江昼吟跟慕洗风则顶风冒雨地将地上四散的灵石捡干净。   傅醒幽原本神色莫测,傲视苍穹,谁知看到这一幕,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终于,天劫降临。   第三道就把这福祉劈开了,大地如同破了个大洞,灰尘散去,傅醒幽站在中心。   飓风已经具备了绞杀能力,在席卷向江昼吟的前一刻,他将最后一颗灵石抓走。   “昼吟!”陆终然看到了他,厉声大喝:“快走!你还站在那儿做什么?!”   等江昼吟在慕洗风的搀扶下离开雷劫领域,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发现他们是真狼狈,几乎一身是伤,如此一些门派的掌门不由暗叹幸好撤得早,没有太大的伤亡。   《幸好撤的早》   陆终然扶住江昼吟,一掌贴上他的后心渡予灵气,“这么危险为何不求救?”   不危险不危险,江昼吟心说,然后脸蛋转向避开众人的另一侧,疯狂给陆终然递眼色。   师兄!我们发财了!   陆终然看得茫然,“你眼睛怎么了?”   江昼吟:“……”   这边随行而来的蕴宝长老立刻给慕洗风疗伤,瑶云派弟子将他们团团围住用以护法。   这个功夫十余道天雷劈下,傅醒幽身形不动。   “快看!”有人惊呼。   只见天上的雷云逐渐汇聚成一个人脸形状,好似在静静打量着傅醒幽。   “逆天而为……”一道苍老浩渺的声音响起,好似从亘古时期传来,余波涤荡,“当诛!”   众人骇然,此乃天道法相!   傅醒幽到底做了什么?连天道都不允许?   肃月立于虚空中安静看着,身后的林邡被强大的威压吓得快要打摆子,“尊上,这也太吓人了吧。”   吓人吗?肃月不觉得,算起来他是第二次看到此等盛况。   “当诛?”傅醒幽轻声重复了一遍,嘴角是戏谑嘲弄的笑,他神魂深处隐藏的神识开始跟自己彻底融合,那些久远褪色的记忆一一浮现,曾经的傲然天地,蔑视众生回归本体,他一字一句,说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三万多年前你诛不了我,三万多年后修真界灵气稀薄,你也随之衰弱,还能做到吗?”   天道法相闻言气疯了,轰轰天雷砸下,蕴含的紫电忽的亮如白昼,全是抹杀之意!   江昼吟倏然起身,怎的会如此猛烈?!   可谁也没想到,十余道雷劫散去,傅醒幽还站着,他甚至稍微偏头,朝着苍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随后傅醒幽执剑竖立于面前,低声说:“曾经遭人算计非元婴大圆满迈入出窍,以至于为此后修炼埋下祸端,今朝重来,谁也阻拦不住我!”   暴涨的灵力顷刻间吞噬剑身,寒芒刺目,等天雷再降,傅醒幽挥剑劈砍!   可能再过数千年,也会有人记得这般盛况,寻常修真者对天雷避之不及,傅醒幽却恣意大笑,将这代表着天地间无上法则跟尊荣的天雷砍成碎片。   肃月向前一步,连陆终然等人都没注意到他,傅醒幽却精准抬头,对上肃月的视线。   “不是你将一部分灵识还给我的吗?现在又在害怕什么?”傅醒幽问。   肃月的脚步随之被钉在原地,他眼底闪过极度的纠结,可最终却化作一片平静。   肃月的确畏惧他的实力,可又的确在第一次见到身为瑶云派弟子的傅醒幽时还给了他四散的灵识,今日种种,也有肃月推波助澜。   罢了,肃月闭上眼睛,转身从虚空中离开。   雷劫成了极致的淬炼,傅醒幽在拓骨果所化丹药的加持下,肉身得到了打磨,狂风吹走他身上破烂的法袍,露出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腹肌纹路清晰,人鱼线精悍有力。   江昼吟:“……”   陆终然好奇地凑上来:“灵力在丹田炸开了?你脸红什么?”   慕洗风:“……”我不想知道啊!!!   最后一击天雷,撞上傅醒幽的神魂发出“嗡”的响声,让人跟着心肺震颤,青年身后隐隐有金光迸现,他以元婴后期大圆满之境,成功迈入出窍期!   雷劫呈九九归一之数,即便是天道法相也不能违背自身规则,雷鸣发出不甘的咆哮,金光破开厚重的云层,先是稀疏地照进来,然后寒风吹走威压,直至彻底泼洒入住大地。   众人这才惊觉傅醒幽已经渡劫结束!   江昼吟跟着松了口气,心想此人曾经到底是多牛逼的人物?转念又有种与有荣焉的小骄傲。   管他什么身份,都是自己的人!   傅醒幽此刻灵力充沛,从天雷中汲取不少,他隔空望来,眼神落在江昼吟身上。   这是我的妻,傅醒幽心想。   狞幽帝尊醉心修道,对于娶妻合籍实在毫无兴趣,也没什么人能入他的眼,分身入世为的是在绝境中谋求一线生机,他预想过自己会成功,却没想过会这么快,少不了江昼吟拼命扶持,如若对其无情,给江昼吟一些上古法器法宝即可,权当报恩,毕竟这是个贪财鬼,可傅醒幽办不到,他的心不知何时生了根。   傅醒幽向前一步,顿时踏破虚空,眨眼间到了江昼吟面前。   他的计划成功了最重要的一步,他要向天道,向曾经背弃他的所有人复仇,这本是一条孤寂森冷的道路,可他找到了同行者。   众目睽睽下,傅醒幽一把将江昼吟揽入怀中,低声唤道:“师尊……”   他偏头,亲吻他的鬓角。   江昼吟都惊了一跳。   陆终然险些站立不住,蕴宝更是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这一看就绝非正常的师徒之情啊!   他们虽从前惹人怀疑,但尚有解释余地,这下众多掌门弟子都在,算是彻底摊牌暴露了。   众人先是愕然,然后嗡嗡的议论声不绝,好似苍蝇扎堆。   “胡闹吗这不是!”有人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全是鄙视之意。   其实修真界师徒相恋的不少,但放在明面上的没几个,被众人知晓的那几对,正如慕洗风当初所言,都是绝世大能,修为决定一切,他们有实力让众人闭嘴。   而傅醒幽跟江昼吟也都只是出窍期,虽入境快速,但修真界出窍期的修士还真不少,加上傅醒幽刚才对抗天雷的那一幕,有些宗门酸都要酸死了,恨不能此等天骄立刻陨落!   晋拂教孙临川冷冷一笑,终于抓住了江昼吟的把柄,“昼吟仙君,想不到你看着清冷自持,却对自己徒弟有了这种心思,傅公子,你前途无量,可要三思啊。”   江昼吟刚一动就被傅醒幽扣在怀中,傅醒幽看向孙临川,眼中无悲无喜:“与你何干?”   是啊,与你们何干?   “你一个宠妾灭妻,屠戮亲子的混账,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师尊?”   陆终然脑子嗡嗡的。   有关孙临川的传闻早有流传,但是话说回来,在场众多掌门,有谁敢说自己手上清清白白,从未行凶残暴虐之事?但只要不挑明,大家就能维持面上的气派恭敬,可傅醒幽此刻一口锅直接往孙临川脑袋上扣,说的还都是事实,孙临川顿时脸色铁青,“唰啦”拔剑。   “你要干嘛?”蕴宝指了指孙临川,早在这些人放任江昼吟他们被困福祉见死不救时蕴宝就一肚子火,现下一看那相拥的两人就更是火上浇油,急需一个出气筒,定神一想晋拂教算个什么东西?!   虽然位列八教之首,但那不是宗门强悍,而是矬子里面拔将军,真当自己是盘菜啊?!   蕴宝仰头灌了一瓶的丹药,跟嚼糖豆似的,是灵丹长老给他用以凝神降火的,确实有用,因为蕴宝此刻跟喷火没什么区别,“我瑶云派不发威,你们当我们好欺负啊?我呸!底蕴连我瑶云派十分之一都没有,就敢踮脚叫嚣,谁给你们的胆量?!江昼吟乃我宗门仙君,傅醒幽乃我宗门天骄,他们愿意如何不愿意如何,自有我宗门定夺,轮得到你们喧宾夺主?打的什么主意用得着我明说?放心,我瑶云派必能力保这些天骄千秋万代!”彡彡訁凊   陆终然脑子不嗡了,沉着脸点头:“在理。”   一只手忽然扒拉蕴宝长老的法袍。   “谁啊?”蕴宝正骂的兴起,不耐烦回头,见是江昼吟。   此人脑袋还埋在傅醒幽胸膛,一条胳膊拼命后伸,捏着颗六品金丹。   此为感谢。   蕴宝一愣,然后立刻接过,顿觉口水充沛,转而看向一众人等:“你们还有谁来?!”   众人:“……” 第78章 坦白身份   江昼吟跟傅醒幽这事,如果陆终然也跳出来指摘,那么自然水到渠成,众人振臂一挥,口诛笔伐,可惜瑶云派的潜藏属性就是护短。   他们想通过这件事弄翻瑶云派天骄?门都没有!   “既然福祉的事情已经解决,那我们先行告辞。”陆终然站在最前方,将江昼吟跟傅醒幽挡在身后,姿态明显,孙临川等人想找麻烦,又碍于陆终然的威势不敢放肆。   当然,江昼吟对于这些人的针对跟挑衅毫不在意,他就觉得吧……同样都是出窍期,这混账小子的发育会不会太好了些?   “衣服……”江昼吟在傅醒幽腰侧状似不在意地捏了捏,头都没抬:“衣服穿上。”   傅醒幽含笑挑眉,捏诀后重新裹上玄色长袍,只是这次的法袍尾摆稍显宽大,上面有大片银线织出的暗色云纹,为其平添了几分难以忽视的贵气。   江昼吟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他刚才抱着青年时觉得他周身气场跟从前大有不同,本以为是境界造成的,看来还有其它原因。   众人乘坐飞行法器穿过浩渺云层,傅醒幽坐在一处圆台上打坐,慕洗风内伤还未痊愈,在里面休息,蕴宝暗暗打量着傅醒幽,也不免觉得此子过于逆天了,而这次破镜之后,蕴宝莫名觉得傅醒幽……威压深重。   按理来说他一个长老不该被晚辈震慑住,但蕴宝一旦靠近就控制不住地谨慎起来。   傅醒幽忽然睁开眼睛,看向蕴宝:“长老有事吗?”   他的嗓音都低沉了许多。   “没没没。”蕴宝急忙摇头,“听你师父说福祉中你也身受重伤,现下好了吗?”   “当然。”傅醒幽眼神有顷刻的温柔,他的神魂是江昼吟亲自修补,为此将对方的灵力都耗干了。   而此刻江昼吟跟陆终然站在最前面,听着掌门师兄一个劲儿数落。   “你就是过于纵容他了,众目睽睽之下就敢对你动手动脚。”陆终然恨铁不成钢。   江昼吟搓掉花生皮丢嘴里,诚恳道:“师兄,你对醒幽的偏见有些深啊。”   “我那是实话!”陆终然说完又开始头疼:“你好不容易名誉好了些,现下又完了。”   江昼吟满不在乎,“反正也声名狼藉那么久了,无所谓。”   “掌门师兄,我给你看个开心的。”江昼吟说。   陆终然望向隐约显露的山势,摇摇头:“我开心不起来。”   话音刚落,一个乾坤袋张开到了眼前,金灿灿的差点儿闪瞎陆终然的眼!   陆掌门呼吸都停了,“你……”   “福祉中找到的。”江昼吟嘿嘿笑,说完又扯出一个乾坤袋丢给他,“好兄弟有福同享,这些都是师兄你的。”   陆终然可是一指移山海的大能,此刻怀里砸了两个乾坤袋,差点儿没站稳,他愣了愣,然后一把抱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你拿了多少?”   江昼吟淡淡:“全拿了。”   陆终然:“……”   讲道理,苍津魔尊可能都没想到他能扫这么干净。   陆终然虽然厉害,可也镇压不住流言四起,有关昼吟仙君跟他徒弟的传闻没过多久六界皆知,不出意外,多数人嗤之以鼻。   “呵,刚迈入出窍期就飘了,也不想想咱们大陆多少个出窍?这般作为,之后的修为算是全毁了,江昼吟胡闹就算了,从前行事本就出格到令人不齿,可惜了傅醒幽,好好一个绝世天骄,若是在我宗门,定叫他一飞冲天!”   来来回回就这几句话,江昼吟懒得听。   瑶云派起初也有被煽动的弟子,自诩正统的几位在山门口毫不在意地高谈阔论,一口一个“江昼吟”,一口一个“为师不尊”,才几句话的功夫就被傅醒幽追来一顿暴揍,口鼻喷血,完事传到陆终然耳中,直接被逐出师门。   而瑶云派多数人都觉得该!这些不过是外面宗门打压瑶云派的手段罢了,还真有人被牵着鼻子走,上古时期师徒相恋数不胜数,好些古籍中都有记载,怎么不去说?   狞幽帝尊也很纳闷,如今的修士怎么活着活着还倒回去了?   傅醒幽练剑回来,江昼吟正好炼丹结束出来透气,刚打了个哈欠,嘴还张着就要关门。   傅醒幽一个闪身挡住房门,直视江昼吟:“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江昼吟含糊:“哪儿有?”   那日回到瑶云派,江昼吟就开始忙的脚不沾地,傅醒幽都没好好跟他说上两句话,开始以为是真忙,后面琢磨出味道来,江昼吟在故意躲着他。   傅醒幽皱了皱眉,片刻后低声问:“是因为外面的流言吗?”   事已至此……   江昼吟叹了口气:“流言算什么,倒是你,还不对我说实话吗?”   傅醒幽:“……”他的道侣过于聪明了。   “我说。”傅醒幽接道。   江昼吟一愣,这么干脆?   趁着他不注意,傅醒幽跟条蛇似的挤进门缝,然后“哐啷”,门关上了。   刚背了捆柴回来的慕洗风:“……”   算了,慕大师兄将柴放好,想着晚上、或者明天再给师尊煮抄手吃,他连房子都没回,直接去后山练剑。   “你做什么?”房间里,江昼吟胳膊肘抵住傅醒幽的胸口,后腰靠在了桌子上,他佯装生气,眉眼稍显狠厉,“欺师灭祖?”   “心有疑虑为什么不来问我?”傅醒幽笑得三分痞气,那种在渡劫时的倨傲再度自然流露,他身上很多东西是骤然发生改变,像是一夜间长大了,“我跟你说过的,都是我。”   不等江昼吟出声,一只大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往前一抵,就跟傅醒幽额头靠着额头。   江昼吟倏然被傅醒幽拉入他的神魂世界中。   在这里他看到头顶群星环绕,一个圆形的金属钢环正在慢慢转动,旁边站着一位身着幽蓝色华服的男人,男人凝眉望向夜空,沉声开口:“星河拨乱,天地难枕,还是时机不对……”话音刚落,群星中的几颗倏然变换位置,其中一颗原本要沉寂下去的星子顿时华光大盛,男人脸色骤变,眼底溢喜色,然后匆匆离开。   眼前场景一晃,到了一片冰天雪地之处,江昼吟眯了眯眼,看到风雪肆虐的尽头,似乎大剌剌停放着一口棺椁。   他莫名心跳加速,有什么东西驱使他上前查看。   棺材乃是用寒冰雕刻而成,棺盖透明光滑,能清晰看到躺在其中的人。   江昼吟瞳孔骤缩,胸口恍如大锤抡过,疼的他一个哆嗦,江昼吟扶住棺材,再也不想看第二眼,里面躺着的,正是傅醒幽。   或者说是真正成人后的傅醒幽。   男人披散着头发,鬓边两捋已经雪白,身披一件极为昳丽贵气的玄色法袍,那张脸仍旧颠倒众生,线条更为冷硬刚毅,却难掩死气,江昼吟按在棺材上的手青筋凸起,指尖被逼得惨白一片,他告诉自己冷静,事实上进来的猝不及防,已经忘了这是神魂领域中,江昼吟放出灵力感知,一点儿生机都无。   江昼吟踉跄两步,抬手就要掀开棺盖,却被人从后面抓住肩膀,“师尊,别怕。”   江昼吟蓦然扭头,看到傅醒幽那张生动俊美的脸才松了口气。   对……这是傅醒幽想让他看到的幻象,江昼吟按住额角,感觉刚才爆裂开的心脏重新回到了胸腔。   傅醒幽将江昼吟的一切举措尽收眼底,虽然一定会被打,但他还是止不住嘴角上扬。   师尊很爱我,傅醒幽暗自得意。   “这是谁?”江昼吟还未从刚才差点儿崩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语气也不好。   傅醒幽在相隔两尺远的距离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许久,才从嘴里挤出四个字:“狞幽帝尊。”   沃日……   江昼吟是个你给他一点儿苗头他就能深挖出全部的狠人,早就对傅醒幽的身份有所怀疑,现下一说,顿时了然。   原先只当个护身符,后来成了喜欢的人,江昼吟想过傅醒幽来头大,但也没料到金大腿这么粗。   之前观察星象的蓝袍男子从风雪中现身,他站定在棺木前,起势捏诀,很快,从狞幽帝尊体内飘出一抹残魂,江昼吟皱眉,他看出这抹残魂已经非常虚弱了,若非蓝袍男子相护,这阵风雪就能吹没。   “帝尊,契机已成,接下来就看您的造化了。”   之后残魂入天命阁,有了人身后却是少年模样,历经差不多三万年才睁开眼睛。   江昼吟看到的这些,是天命阁目前保守的最大秘密。   “所以我说的都是真的。”傅醒幽接道:“从始至终都是我。”   江昼吟忍无可忍,“但你还没彻底醒来时,挺腼腆要脸的一个纯情孩子啊,怎么如今……”   “师尊!”傅醒幽咬牙切齿。   “好好好,我不说了。”江昼吟及时认怂,惹不起。   “被天命阁阁主抽出的残魂,是我临近陨落时,身上仅存的一抹,也是最干净的一抹。”傅醒幽接道。   江昼吟心神一动,总觉得这个“最干净”话里有话。   确定了傅醒幽的真实身份,江昼吟也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他早就想好了,谁都可以,别说狞幽帝尊了,哪怕是个魔头他也认了,只是傅醒幽一直不坦白他就心里憋着气。   “嗯嗯。”江昼吟连连点头,说着就要回到现世。   然而……他没能出去。   “师尊……”傅醒幽炽热的呼吸喷上脖颈,从后面将人抱住,“您的魅毒似乎有发作的征兆。”   江昼吟:“它没有……”   “它有!”傅醒幽说完,带着江昼吟往后一仰,双双跌入神魂营造的温泉池中。   ……   红潮漫上江昼吟的眼角眉梢,他说不出话,在心里骂了傅醒幽一万句混蛋,这个兔崽子迈入出窍期后要逆天啊!   傅醒幽像是听到了江昼吟的心声,低低笑开:“师尊,我的巅峰修为,乃大乘期后期大圆满之境。”   江昼吟:“???”   翌日中午,孤独的慕洗风面色惆怅,揣着手站门口,觉得师尊这顿抄手是吃不到了。 第79章 掌门说的都对   清晨的风掠过窗沿吹进来,趴在床上的人指尖动了动。   江昼吟的黑发随意铺散开,将脊背遮住一半,另一半线条柔美,没入耷拉的法袍中,这人的腰是真细,因为江昼吟不服气偷偷锻炼过小半个月,又拿丹药巩固,所以显出几分精悍来,简而言之,谁看都难顶。   此间风景无双,如果这人不开口的话——   “娘的。”江昼吟刚动了动就觉得全身酸疼难忍,索性躺回去挺尸:“这哪里是徒弟,简直一个狼崽子!”   狼崽子刚好出现在门口,端着一碗红油抄手。   江昼吟闻到味道,“嗯?”一声,立刻费力扭头看来,“快快快……”   傅醒幽走近,然后站在离床一步远的位置,“狼崽子做的饭,师尊愿意吃吗?”   江昼吟素来能屈能伸,“什么狼崽子?我的心肝儿!快让我吃一口。”   傅醒幽:“……”   江昼吟费力起身,头发跟法袍随着动作逶迤晃动,漂亮的腰线被藏起,傅醒幽眸色稍暗,有些食髓知味。   江昼吟差点儿让抄手烫到舌头,傅醒幽吓了一跳,立刻伸手去接,谁知这是个狠角色,强行咽下去了。   “……”   三万年前一次月下饮酒时,肃月曾经问过狞幽帝尊,“如果真需要一个道侣,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狞幽帝尊醉意微醺,嘴巴没那么严实了,想了想说:“好看是必须的,找个丑的本尊还不如揽镜自赏,其次心思玲珑,能像朵解语花似的,本尊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然后吧……修为不能低,至少跟本尊差不多,不过分吧?这样遇到危险也能自保,还有就是……我喜欢那种不染红尘、若雪清冽的性子……不是你什么表情?”   肃月按住额角:“帝尊,我觉得你的要求都挺过分的。”   狞幽帝尊:“……”   现下找到了,长得好看,心思玲珑,什么都能一眼就看穿,是个极品炼丹师,修为一直前进,不说话的时候恍如山巅细雪,泛着日光般的柔和,都中了,但总有哪里不对劲儿……   不重要,傅醒幽又想,他很喜欢。   一连两个月,江昼吟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神魂相交的路上,慕洗风都有些看不下去,小声劝慰傅醒幽:“你差不多点儿就行了,我有些想揍你了。”   傅醒幽点头:“好的师兄。”   其实慕洗风也发现了傅醒幽的些许不同,他骨子里迸发出一股历经千年万年的老成稳重来,但慕洗风比江昼吟想的还要开,不管曾经是谁,如今都是他师弟。   他们不是第一天认识,而是从拜入山门起,就是手足之情。   这日江昼吟终于从那张床上下来,他法袍穿得歪歪斜斜平添慵懒,但至少该遮挡的痕迹都遮挡了,两个徒弟不在,应该是在后山修炼,江昼吟想了想,决定去掌门师兄那儿蹭杯茶喝。   结果一入陆终然所在山头的正殿,江昼吟惊了一跳。   想当初陆掌门勤俭持家,虽为瑶云派掌门,但殿内略显简单,如今鸟枪换炮,一进门就是个拿来做装饰的金色四品法器,瞬间令殿内蓬荜生辉,放眼望去,跟精装过的一样,一个笔筒上还镶嵌着一颗非常奢华低调的琥珀绿宝石,江昼吟认出来,正是他在苍津魔尊的埋骨地中搜集来的。   “仙君好!”含笑恭敬的声音,一扭头看到是陆终然的亲传韩远山。   “贤侄啊。”江昼吟四下张望一圈:“你师父呢?”   “跟几位长老鉴宝呢。”   江昼吟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掌门师兄鉴宝去了?   宗门内都有一些娱乐活动,长老们也不例外,但比起下面弟子的比武斗蛐蛐,他们更喜欢彰显身份一些的——比如说最近得了什么宝贝,拿出来四下观赏把玩,颇有人间纨绔子弟对花饮酒的那股子炫耀劲儿,还自觉风流,江昼吟一直不喜欢,而陆终然……是穷的,稍微能拿出手的要么被他赠给有天赋的弟子,要么拿来贴补家用,除了万书跟蕴宝外,其他四位长老相当于是被陆终然“供奉”于此,人家定期还有份例要拿。   难得啊,江昼吟咂摸下嘴,掌门师兄还支棱起来了。   “走。”江昼吟捏诀将衣服穿得规规整整,“咱们也去瞅瞅。”   “仙君请!”   江昼吟赶到的时候几位长老脸都绿了,蕴宝与有荣焉,万书则在扒拉陆终然腰侧的乾坤袋。   谁也想不到掌门一夜间竟然成为有钱人了!   “昼吟来了?”陆终然第一个注意到。   因为江昼吟跟傅醒幽的传闻,众人都以为他避世繁云山,但看此刻的脸色,分明一点儿都没受到影响。   江昼吟面色和煦,眼尾泛红,让人不由得心尖一颤。   “鉴宝鉴到哪儿了?”江昼吟笑着开口。   “快结束了。”陆终然说。   就在这时灵丹长老忽然一拍桌面,“掌门,我要与你斗宝!”   陆终然愕然,“不至于啊长老,斗宝的话一旦你输了,你的宝贝可是我的了。”   灵丹狰狞一笑:“我不会输!”   言罢一枚九转灵双佩被拍在桌上。   “诸位请看,此佩乃我西山游历时所得,有号令四方水域的奇效,若为水灵根所得,必将如虎添翼,五品!”   陆终然轻轻吸气,这枚九转灵双佩色泽圆润,盈光流转,隐隐散发出清冽的水汽,的确乃不可多得的宝物。   自己这边似乎……不等陆终然盘算完,江昼吟佯装上前细看,趁着众人不注意往陆终然手里塞了一物。   陆终然顿时底气十足,看都不看也效仿灵丹长老拍在桌上。   “豁!”江昼吟立刻做起现场解说,“此乃万炎碎骨鼎,若金丹期修士落入其中,必将被万炎烧成灰烬,神奇的是此鼎若是由火灵根弟子继承,还能提升境界,正五品!更重要的是……”江昼吟看向脸色灰败的灵丹长老,“五行相生相克,长老的九转灵双佩原本是好东西,寻常灵力摧毁不得,可一旦进入万炎碎骨鼎中,怕是能立刻化作水汽,诸位意下如何?”   这番斗宝,是陆终然赢了。   陆掌门第一次在法宝法器上体验到装逼的快|感,笑道:“诸位还有谁来?”   众人齐齐后退,算了算了,灵丹长老那九转灵双佩他们都觉得心疼。   陆终然揣着九转灵双佩跟万炎碎骨鼎走了,脚下生风,感觉能马上迈入大乘期。   “你怎么一个人?徒弟呢?”陆终然招呼韩远山倒茶,然后拉着江昼吟坐下,怀里的宝贝还是热乎的,他压低声音:“咱们这么些法器法宝,会不会太招摇了些?”   “怕什么?”江昼吟浑不在意,“谁也不知道这法器由来,还能硬抢不成?”   陆终然定神一想,觉得很有道理。   等傅醒幽找来的时候,江昼吟茶水都添了三回了。   “师弟。”韩远山佩服死傅醒幽了,说话格外客气。   “师兄好。”傅醒幽说完不知为何轻轻笑了下。   曾经狞幽傲视六界的时候,是没什么师兄师弟的,也就跟肃月几位偶尔说说话,他身边不缺阿谀奉承之人,又偶尔觉得无趣,这一次倒是挺全面。   “掌门安好。”傅醒幽行礼。   江昼吟越是对陆终然好,陆终然就越是看傅醒幽不顺眼,“你不陪在你师尊身侧,一天天的乱跑什么呢?”   不等江昼吟开口,傅醒幽抢先背锅,“掌门教训的是。”   陆终然不死心:“进入出窍是好事,但是想跟你师尊……名那什么言顺什么的,咳咳,至少得分神期!”   傅醒幽躬身说道:“弟子定然勤加修炼。”   陆终然:“还有……”   傅醒幽:“掌门说的都对!”   陆终然:“……”你小子别被我抓到。   从大殿出来,江昼吟看到几名弟子抬着两筐毛豆往外走,野生的,一般都是摘了往山下送。   江昼吟眼神落在上面,连怎么吃都想好了。   傅醒幽上前,不知跟那几名弟子说了什么,弟子们脸色诚惶诚恐,立刻两筐毛豆让给他。   江昼吟揣着手轻笑。   狞幽帝尊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成为一朵解语花。   直到日落西山,慕洗风的身影才从山野小径上轻快走来。   江昼吟坐在门槛上,双腿随意岔开,吃煮毛豆的同时眯了眯眼,“醒幽,你师兄怀里抱了个什么东西?”   傅醒幽看过去:“似乎是……兔子?”   江昼吟顿时精神了,烤兔子?麻辣兔头?他都行。   傅醒幽知晓他的意思,唤了声“师兄”上前就要接过,却被慕洗风躲开了。   慕洗风眨眨眼:“怎么了?”   “这兔子不是拿来吃的吗?”   “不能吃!”慕洗风将兔子护住,转而看向江昼吟,一副再回后山的样子:“师尊想吃吗?想吃我去抓。”   江昼吟指着慕洗风怀里的,“为啥这只不行?”   慕洗风实话实说:“我打算养的,这兔子已经陪我修炼三四天了,今日被苍鹰伤了腿,我就带了回来。”   这种小东西开灵智不是没有,难得慕洗风有这个兴致,江昼吟点点头:“行,但是不准在竹屋四周打洞,也不准吃我养在后面的灵草。”   “行师尊,我盯着呢。”   傅醒幽的神魂如今十分强大,他看着慕洗风怀中的兔子,眼底闪过玩味。   有意思,这兔子的本体跟黄泉少主长得一样。 第80章 我能留下来吗?   这晚江昼吟也是后半夜才得闲睡着。   之前在干嘛?   这要问傅醒幽。   三万年前合籍之事一度盛行,人人都要找个道侣,否则好像脸上无光似的,唯独几个当世大能格格不入,其中就包括狞幽帝尊,且口出狂言:“本尊这神魂若是炼的好,日后可是能媲美天道的金身法相,谁能配得上?”   结果如今这巨大巍峨的神魂甘愿伏倒在江昼吟脚下。   江昼吟睡梦中还在骂骂咧咧,这狼崽子太能折腾了,他逃避现实般,将自己沉溺于温柔的识海中,总算能暂得安宁。   因为江昼吟在意识层中是脸朝下,所以他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金色。   什么东西?江昼吟稍微清醒了些。   这里是他的神魂领域,自然来去自由,江昼吟下一刻沉入识海底,然后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他错怪系统了,他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只见安静沉入识海底部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半副神骨!   江昼吟仔细回忆,确定之前一直没在识海中见过。   这也能理解,至少在这个世界的设定中,神界被封印,是没有神骨这种东西的,而江昼吟之前修为不够,如今虽越了一个小境界,但仍是出窍期,唯一的解释——傅醒幽。   傅醒幽那神魂在他灵识回拢后简直惊人!几乎朝着可以现形的法相发展,跟江昼吟起初为了愈合筋脉之伤,强行拔高神魂境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换句话说,傅醒幽如今的神魂比起自身修为要强大很多,加上神魂双修之法……神骨终于出现了。   但凡修真世界,跟“神”之一字扯上关系的都乃圣物,江昼吟自然不想放弃,他cao纵着神骨,想要它跟自己的骨头融合,过程并不顺利,说白了不匹配,江昼吟动用各种所知道的秘法,结合目前的修为,也只是将神骨的一条胳膊跟自己的融合。   一觉醒来,江昼吟气喘吁吁。   抬头就对上傅醒幽暗沉的眸子。   傅醒幽单手撑着脑袋,侧身躺在床上面朝江昼吟,头发未束,格外的落拓不羁,片刻后心想:我这么猛的吗?师尊似乎睡一觉起来也还没恢复。   江昼吟哑着嗓子问:“天亮了吗?”   “快了。”   江昼吟拍拍傅醒幽的肩膀:“来碗抄手……”   傅醒幽去外面生火,江昼吟缓了缓才从床上爬起来,他伸出右臂,掀开法袍后攥紧,金色的纹路立刻顺着血液游|走,虽然只成功了一小点儿,但江昼吟已经很满意了。   一炷香后江昼吟打着哈欠从竹屋里出来,他鞋子都反了,随意踏着,抱臂靠在门口,头上炸起两根一指长的呆毛,眼神困倦慵懒,然后俯身一捞,将慕洗风前几日带来的兔子抱在怀中。   从昨天开始慕洗风去后山就不带它了,说太能折腾,总要往他怀里钻,带着影响修炼。   江昼吟改提兔子耳朵,任由这小东西在空中蹬踹,笑道:“越看越肥。”   你才肥!你全家都肥!冥忧在心里骂道。   江昼吟看他眼底闪过恼怒,顿觉好笑:“你堂堂黄泉少主,装成一只兔子上我繁云山,丢不丢人?”   紧跟着兔子一个用力从江昼吟手中脱身,等落在地上,已经恢复人形,抱着耳朵疼得不太想说话。   “哎呦呦,不好意思,忘了你真身化形,痛感共享的。”江昼吟忙不迭上前道歉。   冥忧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就是故意的!”   ……   傅醒幽这次做了两碗抄手,他不吃,另一碗给冥忧的。   冥忧狼吞虎咽,含糊抱怨:“最近洗风老给我喂草,不吃又不行,嘴巴都是苦的。”   “怎么想到回来的?”江昼吟问。   “之前在洗风身上种下的一窍有所松动,说明护他时消耗了一些,我实在放心不下。”   江昼吟了然,是在苍津埋骨地对上黑衣人周鸣蛊时,他还说呢,洗风竟这般厉害,对战周鸣蛊后只是脏器受损,现下细细一想,除了自身实力跟傅醒幽的帮衬,就是冥忧那一窍了。   “你就明明白白说呗,说你放心不下,前来看看。”   冥忧摇头:“我担心他还在生气,不原谅我。”   江昼吟没接话,他倒是可以以师尊名义让慕洗风摒弃前嫌,但口头上的答应没意思,他也从不为难徒弟。   慕洗风今天回来的早,手里捏着两捆青草,江昼吟跟傅醒幽同时一脸同情地看向窝在桌角的兔子。   冥忧:“……”   见慕洗风无恙他就安心了,今晚就走!   “师尊……”慕洗风蹲在地上目露担忧,“他似乎胃口不好。”   胃口能好就见了鬼了。   江昼吟还是打算帮冥忧一把,不然孩子看起来太可怜,“洗风啊,这个开了灵智的小动物,是不太想吃曾经的俗物,更喜欢吸收些灵气,别勉强。”   “哦,这样。”慕洗风嘴上答应,却拍了拍兔头:“多吃点儿。”   江昼吟心神一动,冥忧也抬头,从这个角度看去,慕洗风眼眸深沉,他顿时一股脑将草往嘴里塞。   江昼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作罢,算了,冥忧自己造的孽。   入夜,星辰闪烁,月色隐于一线云层后。   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原本窝在榻上的兔子竖起耳朵,蹦跶着跳了下来。他不是很适应兔子的身体,尤其这张榻还有些高,差点儿没给脚崴了。   慕洗风盘腿端坐在床上,阖上眼睛,似乎已经进入了神魂领域,正在进行灵气吐纳。   冥忧仰头,觉得这床榻他爬不上去,索性放弃挣扎,地上的影子逐渐变大,然后修身玉立。   “慕哥哥……”冥忧动了动嘴皮,轻唤道。   这人让他朝思暮想,还是破了爷爷定下的规矩,强行来到繁云山。   冥忧如今回过神来,才逐渐明白当初的欺骗对慕洗风来说意味着什么,跟喜欢与否无关,欺骗就是欺骗,更别说他还骗了性别。   “见你安然无恙就行。”冥忧低声,“我走啦,明天见不到兔子别急,就当他修炼去了。”   言罢深吸一口气,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冥忧担心再多看一眼又要舍不得,届时被慕洗风发现,恐怕“欺骗”的罪名还要加重一层。   走了!冥忧在心底对自己说,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只是迈出去一步,手腕被温热的大掌包裹住,他毫无防备,眼睛稍微睁大,整个人朝后倒去。   慕洗风将人接住,没什么情绪道:“就这么走了?”   冥忧一时间身体僵硬,呼吸都紧紧屏住,还是被发现了……他的慌张大于喜悦,并未因为慕洗风拉住自己就沾沾自喜,反而觉得这是秋后算账的征兆,毕竟上次慕洗风发火给冥忧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都不敢回头,无意识揪着衣袖,哑声说:“我不是故意变兔子骗你……你不想见我,我没办法……我……”   “冥忧?”慕洗风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冥忧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是拖着哭腔。   他虽为黄泉少主,天生九窍,但这些灵窍又跟人情世故毫无关系,冥忧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冥界,在黄泉旁,看着那些狰狞哀嚎的亡灵随着黄泉水奔向远方,或者听那些亡灵对生前的抱怨,对亲人的抱怨,偶有温情的小故事,但冥忧没经历过,没什么概念,从某种程度说,他的精神世界一片空白,跟孩子一样偏执。   可不是吗?说哭就哭啊。   慕洗风掰过冥忧的肩膀,见他眼眶全红了,低垂着眼帘,睫毛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看起来委屈极了。   慕洗风:“……”   “你就当没这只兔子,我回去了。”冥忧低声。   慕洗风:“你看看你,总是孩子气,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突然又让我当作不存在?我也没因为你变兔子生气。”   冥忧手足无措起来,他根本不敢对上慕洗风的眼神,担心从中看到厌恶或者排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等着这人审判。   慕洗风本不是多么敏感的人,起初的确被冥忧忽悠了,觉得兔子很有灵气,能听得懂人话,可这兔子偶尔显露的情绪实在太熟悉了,加上白日里师尊跟师弟的异样,他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别哭。”慕洗风叹气,“这件事我不怪你。”   “那……之前的事情呢?”冥忧问完就后悔,作死!   女装这事,慕洗风心里还是膈应,但已经没当初那么浓烈了,轻声:“再给我些时间吧。”   “嗯嗯嗯!那慕哥哥……”冥忧鼓足勇气看向他:“我能在繁云山多呆一段时间吗?我不给你添乱。”   慕洗风:“……你也是师尊的朋友,若是师尊愿意,我自然没意见。”   “我愿意我愿意!”从半掩的窗户缝里传来江昼吟的声音。   慕洗风跟冥忧惊悚扭头,从下到上一共看到三只眼,江昼吟为了看个全景侧着脑袋,傅醒幽陪着师尊胡闹,一只眼也能瞧见。   “……师尊!”慕洗风难得有点儿生气。   “我去睡觉啦,冥忧明早我俩还吃抄手哦。”江昼吟的声音逐渐远去。   冥忧:“……”你可别带我了。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忽然响起低沉的笑声,冥忧抬头,看到慕洗风眼角眉梢全是笑意,他莫名跟着高兴,问道:“有什么好玩的吗?”   有,某少主装兔子吃青草,吃不下去还硬塞,但慕洗风不敢说。   之后几天慕洗风被陆终然喊着去听课,说白了就是掌门培训。   陆终然对慕洗风各方面都很满意,所以会稍加纵容点儿,但他不理解为何慕洗风总是带一只兔子。 第81章 我有些害怕   陆终然在台上讲述着古往今来鼎盛宗门中一代掌门的生平事迹,但在场学生不过五个,没办法,资质不凡又心怀天下者向来寥寥无几,这里面慕洗风的修为还是最高的。   “师弟。”韩远山见师尊转过身去,伸手想摸摸乖巧窝在慕洗风腿上的兔子,却被轻轻挡开。   韩远山:“?”   慕师弟向来大方,怎么现下连一只兔子都舍不得了?   得亏江昼吟在他们来之前给冥忧施展了一层障眼法,又让他套了个隐匿真身的五品法器,否则一眼就能被陆终然识破,然后给他单手扔出去。   慕洗风低声:“这兔子怕生。”   扯吧你就,其他人心想,兔子怕什么生?   “想要?”陆终然看向自己的亲传,凉凉道:“等课业结束为师给你抓一只?”   韩远山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不不,徒儿不用。”   陆终然也的确看过那只兔子,瞧着很普通,但一直眯着眼睛,老神在在的。   整整一个上午,从学堂出来后大家都伸腰放松,慕洗风仍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忽的,他眼神一亮,放下兔子朝前方跑去,“师尊!”   江昼吟靠在一根石柱旁,听到动静笑着看来:“学完了?”   兔子撒欢跟在慕洗风身后。   “嗯。”慕洗风点头,“师尊怎么来了?”   “没事干,你师弟修炼也没人陪我,加上我纳戒中的桂花糕吃完了。”   慕洗风忙道:“我陪师尊去买。”   “行。”江昼吟看了眼摔着跟头跑来的兔子,憋着笑:“带上一起吧。”   冥忧:“……”早知道变个狐狸什么的了,这个兔子身体用着很不习惯。   繁云山脚下,往前三百二十里,开始出现村庄跟镇子,冥忧终于可以化作人形,他们稍微遮掩了一下容貌,看上去就是路人甲乙丙。   冥忧没有吃东西的习惯,但江昼吟的强大之一在于他能潜移默化地影响身边的人,冥忧跟着买了桂花糕,又觉得那桃花酥粉嫩嫩的想来也很可口,慕洗风见人没跟上来,一个扭头,发现冥忧还在买。   “够了,你也吃不了那么多。”   “吃得了,你尝尝。”冥忧顺手将一块桃花酥塞到慕洗风嘴里,慕洗风下意识衔住,紧跟着见冥忧神色忐忑,他是习惯了,一时间忘了慕洗风还没彻底原谅他。   我有这么吓人吗?慕洗风想着,将桃花酥整个收入口,轻轻咀嚼着,伸手拉住冥忧的衣袖。   “我的妈。”小摊贩瞪大眼睛,察觉到他们之间气氛不对,挠了挠头,“断袖啊……”   江昼吟买够了又找了个馄饨摊坐下,打算吃一碗再回繁云山。   他虽看着慵懒不羁,但动作间又有股难以形容的雅致风流,冥忧是见过宋韶安的,他觉得那人跟江昼吟比,差远了。   就在江昼吟快吃完的时候,面前忽然“砰”地砸下一个酒壶,慕洗风第一时间站起身,定睛一看,跟江昼吟齐齐愣住了。   陈峻……   陈峻?!   曾经差点儿让抱风城满城殉葬的陈峻,分别时他还沉默安静,对未来有一种将熄不熄的期待,因为万书说铃兰的灵体不一定能保得住,感觉就是昨日的事情,然而今日再见,此人眉宇间神采飞扬,大有曾经意气风发、看花赏水的从容。   “恩公。”陈峻张口来了句。   江昼吟对馄饨没兴趣了,他上下打量着陈峻,穿着朴素却难掩俊俏,肩上落着灰尘,腰间一个葫芦,还挂着两串铜钱,江昼吟眯了眯眼:“你当神棍去了?”   陈峻:“……”   一行人来到郊外,四下寂静,陈峻打开葫芦口,四周温度都清爽了几分,紧跟着一道曼妙的身影显露,一个转身眉目如远山,温柔且含情。   “铃兰?”江昼吟看了眼正午当空的太阳,倏然反应过来:“你成了鬼修?”   “嗯。”铃兰从前诸多不便,现下虽只有个鬼修筑基期,但迈入修道一途就不害怕阳光了,她朝着江昼吟盈盈一拜,满是感激,“恩公安好。”   “别别别。”江昼吟笑着摆手:“都是你们自己的造化。”   陈峻当真舍弃红尘富贵,陪铃兰上了这条极为坎坷的风雨之路。   万书将他们安置在一处鲜为人知的地方,又在四下设了结界,陈峻不愧是曾经差点儿连中三元的奇才,单系火灵根,乃极阴之物的克星,于是万书教他基本的吐纳功法后,赠于他几本书,渐渐的陈峻也迈入筑基,且成了方圆百里十分有名的风水先生。   谁也想不到,一个熟知五行风水之人,却有一个鬼妻。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也算新生了。   陈峻不想给万书添麻烦,对于现状很满意,江昼吟也敬佩这二人,抬起指尖轻绘,不多时两本落入掌心,他递给陈峻,“你能看得懂,回去跟铃兰勤加练习,修道一途漫漫无期,若你们想长相厮守,便不可懈怠。”   陈峻伸出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多谢恩公。”   冥忧从他们的对话中听了个大概,见陈峻虽然入道,但在修真界也不过蝼蚁一般的存在,可男人笑意盎然,丝毫不畏前途,他蓦然心神一动,抬手点了点铃兰的眉心。   铃兰先是一怔,然后眼中迸发出欣喜,“这是……”   “防止你被恶灵吞噬。”冥忧淡淡,他乃黄泉少主,在铃兰身上下了禁令,凡觊觎靠近的鬼怪,皆诛。   “你魂魄纯净,很容易被盯上,小心点儿吧。”冥忧又说。   陈峻跟铃兰又是一阵感恩戴德,时辰不早了,江昼吟等人得回去,陈峻夫妻相送十里,然后停在了瑶云派境外,他们真的很懂分寸,山风吹过,田野上波浪晃动,江昼吟行出一段后回头,见陈峻跟铃兰相拥而立,的确是难得的一双璧人。   江昼吟方才看了看陈峻的命数,发现印堂泛紫,乃大吉之兆,想必机缘即将来临,此人若能乘风而起,未来也会是助力。   “对了。”江昼吟想到了什么,侧目看冥忧,“话说你们黄泉主乃天地自然诞生的半神,若是陨落,可再入轮回吗?”   冥忧片刻后说:“看在位功绩,爷爷杀孽太重,不赎罪得入畜生道,如果我不犯错的话,会投个好胎吧,前提是活着,命数自然而尽。”   “意外陨落呢?”   “烟消云散。”   慕洗风放在身侧的手倏然攥紧。   江昼吟不动声色看了眼大徒弟,傻子,修士最无奈的就是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置气浪费?   刚进繁云山,冥忧就要化身兔子,被慕洗风拦住了,“繁云山中无外人,师尊跟师弟都知道你,不必勉强。”   冥忧愣了愣,等慕洗风走出去一段距离,欢天喜地地跟上。   傅醒幽正抱臂坐在竹屋外的凳子上,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你在修炼啊,我总不能扯着你陪我去凡尘买东西吧?”江昼吟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祖宗犯什么病。   傅醒幽反问:“有何不可?”   江昼吟走近后拍拍他的头:“你少给我闹啊。”   冥忧没忍住笑出声。   傅醒幽立刻看向他,“笑什么笑?吃你的草去!”   冥忧:“……”   “我告诉你你不要太过分啊!”冥忧指着傅醒幽就要冲上去扯他头发,被慕洗风立刻拦住。   “算了算了。”   ……   另一边,一道修长出尘的身影正站在一面水镜前,水镜中漆黑一片,却有一道邪性森冷的声音响起,“你养着他,不就是有所图谋吗?如果万象湮灭失败了,我们还有一条路。”   肃月脸上无悲无喜,“狞幽正在苏醒。”   “那又如何?”那道声音中透出不屑,“你忘记他是怎么沉睡的了?灵识回归,他就还是那个蔑视众生,最后暴虐自毁的狞幽,我不介意跟你联手,再镇压他一次。”   肃月忽的显出几分急躁,“你手底下的人呢?万象湮灭就差一点点!”   那边诡异的安静。   “上次福祉大开,我们的计划失败了,那些门派天骄提前一步撤离,邪阵也被破坏。”   肃月冷声:“周鸣蛊这个废物!”   昳丽昏暗的大殿,一人坐在人骨堆砌的王座上,单手撑着下颚,眉眼看不真切,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看着跪在下方的黑衣人,然后赞同道:“确实废物。”   黑衣人,也就是周鸣蛊,闻言立刻深深低下头。   他曾经可以自由进出苍津的埋骨地,一来他是魔修,二来他曾经是苍津的心腹,定下过血誓,可谁能想到邪阵失败,他等风波平息后再度返回,里面的法器法宝竟然一样都不剩了!搜刮得干干净净,连颗最低品阶的灵石都没有留下!   那些所谓的正道人修果然个个禽兽!   这波冤枉了,禽兽的就一个。   江昼吟打了个喷嚏,谁又想他了?   这边江昼吟刚摸了摸鼻头,腰侧的传音石忽然亮了。   “大佬!大佬你在吗?”是林邡的声音。   江昼吟拿起传音石,“在,怎么了?”   “我说一个消息,你不要害怕。”   江昼吟淡定喝了口茶:“我是专业的,不会害怕。”   “肃月仙尊答应了竹韵的提议,要跟她合籍了!竹韵!竹韵仙子啊!就那个脑袋长在天灵盖上的女人!”   江昼吟刚抿的一口茶尽数喷出。   他收回刚才的话。   正好傅醒幽推门进来,看师尊下巴上还挂着淅淅沥沥的水,皱眉:“怎么了?”   江昼吟一脸无助:“我有些害怕。”   傅醒幽:“?” 第82章 阴阳怪气   秋期蹲在经常观望风景的楼阁上,夜风呼啸,他感觉自己由心到身都是冷的。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秋期具体想不起来、又或者说他刻意忽略师尊对他态度的转变是从哪一天开始,那些温馨的相知相伴一下子变模糊,他被师尊冷冷推开的那日,震惊之余鼓足勇气问道:“你对我,当真……”   “你我师徒之情。”肃月冷冷打断。   他居高临下看着秋期,好似那日泛舟湖上,接纳示爱的莲蓬全是秋期的错觉,又或者秋期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厢情愿,如今心意被肃月知晓,对方厌恶的同时着急忙慌地要跟他撇清关系,这才答应跟竹韵合籍。   秋期发丝凌乱,他吸了吸鼻子,强行咽下那股泪意。   “你在这儿啊?”林邡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秋期,打开毛绒大氅披他身上。   林邡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开始以为闹着玩的,谁知竹韵前几天堂而皇之上了摘星阁,一副女主人的做派,肃月陪着她游园观景,一对狗男女!   如今肃月仙尊合籍的消息广播六界,宾客陆陆续续携礼赶到,板上钉钉。   “别难过。”林邡摸了摸秋期的头:“咱们这也算及时止损,提前看清了他的为人,六界美男千千万,明天到了先谈一半。”   秋期没忍住笑出声,可眼泪随即砸在地上。   林邡叹气,十分哥俩好的揽住他,秋期靠着林邡无声哽咽。   翌日清晨,竹韵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又来了,姿态高傲目中无人,身侧还跟着两位侍女,林邡刚从藏书楼出来,一看到她就头疼,转身想走却被女人叫住:“站着!”   林邡翻了个白眼,站定不语。   竹韵的侍女非常狗腿子,“你看不到竹韵仙子吗?”   林邡毫不走心,一字一句干巴巴的,“竹韵仙子好。”   竹韵眼底闪过厉色,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尊上挂名的小徒弟,跟秋期关系很好,现下就这般不服管教,以后怎么办?   想到这里,竹韵缓步上前,猛地扬手——   啪!   林邡瞳孔一缩:“秋期!”   秋期挡在林邡面前,稍微偏着脸,上面是一个鲜红的掌印。   “敢问仙子,缘何如此?”秋期淡淡。   他身上有着红尘世俗无法侵染的干净,这么轻轻一句,就让作恶者莫名心虚,竹韵当真恨死秋期这样子了,她冷冷一笑:“我是你们未来师娘,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徒弟,有错吗?他见我不行礼就是没规矩!”   秋期看向竹韵:“可您还没进摘星楼。”   “有区别吗?”竹韵秀眉一挑,满是炫耀:“我还是灵植的时候就在尊上座下,跟他相伴数千年,此等情谊你自然不懂,尊上不过收个徒弟,不是你也会有别人,竟然让你生出这般妄念,怎么,你要学习瑶云派的昼吟仙君跟他小徒弟吗?做出有辱师门的事情!”   秋期脸色泛白,咬紧牙关:“不敢。”   “不敢最好。”竹韵围着秋期轻走慢摇,甚是张狂,“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很好奇,你也就一般资质,尊上为何偏偏收你为徒?”她趁着众人都不注意,以一个极为隐蔽的手势,割破指尖将一点儿血打入秋期体内,竹韵的确活得够久,她深知曾经无欲无求的肃月仙尊在意什么,也决不相信秋期的出现是个巧合,并且秋期跟那个人,真是越看越像……   “你们在作甚?”肃月的声音低沉响起。   秋期身形一动,转而看向肃月。   肃月瞥见他脸上的红印,身体好似僵硬了一瞬,又好似并无变化。   见肃月盯着秋期的脸,竹韵立刻步伐轻盈地上前,娇嗔道:“尊上,林邡见我不行礼,根本不将我当回事,我想小惩此人,不料秋期替他,才让我打错了人。”   肃月颔首:“你乃摘星阁未来的女主人,当是如此。”   秋期一瞬间被无形的利刃捅了个对穿,他死死含住喉头的血腥,在这一刻竟生出几分非常荒诞的情绪来,曾经他稍微磕着碰着师尊都紧张万分,非要亲自上药见着淤青化开才行,如今再看,镜花水月不堪回首,全是笑话。   原来师尊一直在骗我,秋期心想。   可为什么呢?   神魂里传来剧痛,好像什么东西在蛮横冲撞,秋期身形一晃,林邡立刻扶住人,下意识看向肃月,却见肃月神色清冷,没任何要帮忙的意思。   这狗逼……林邡在心里狂吐芬芳。   “尊上你看。”竹韵像是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柔声道:“总是这样瞪我,等我上了摘星楼还了得?”   “既如此不懂分寸,就去后山跪着吧。”肃月冷声。   林邡顿时血压飙升,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冲上头顶,他一个劲儿告诉自己:忍住!这里是修真界,大能杀人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狗命重要!但体内的洪荒之力确实抑制不住了,他缓慢开口:“我叼……呜呜呜!”   嘴巴被人从背后捂住,雪白的袖袍翻滚,江昼吟自林邡身后走出,笑着跟肃月打招呼:“别来无恙,仙尊安好?”   “好。”肃月颔首,眼神一转跟傅醒幽对上,又同时移开。   除了江昼吟,没人在意这丁点的细节。   “仙尊将林邡照顾的不错。”江昼吟重重拍了下林邡的肩膀,警示意味十足,“孩子比我上次见到的精神,修为也提升了。”   江昼吟曾经上过摘星阁,又被肃月亲自招待,所以守山弟子没敢拦他,而肃月想到林邡是江昼吟托他照顾的,当着面惩罚也不好,于是挥挥手,表示这件事就此作罢。   竹韵抱着肃月的胳膊,对江昼吟的目光不那么友善。   “你看什么?”傅醒幽忽然问。   卧槽,好猛!林邡心想,不会被仙尊一巴掌打出去吧?   竹韵不服气:“你!”   “够了。”肃月打断,侧身同竹韵说:“你先回去。”   竹韵知晓傅醒幽是不可多得的天骄,修炼速度几千年来世所罕见,但也不用尊上这么给面子吧?   闹呢?三万年前狞幽日天日地的时候,追着肃月跟苍津打,区区一个竹韵算什么?   肃月发话竹韵不敢违逆,她还没痛快,所以离开时带着几分小脾气。   江昼吟开始阴阳怪气:“佳人不悦,尊上不追去哄哄吗?”   肃月:“……”   江昼吟一掌贴上秋期后心,感觉到他体内气血翻涌,神魂震荡,好似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真能忍,面上一点儿没显露。   秋期逐渐平复下来,“多谢仙君。”   江昼吟半开玩笑:“你师尊美人入怀,可能顾不上你了,你倒不如另投山门,跟着我。”   肃月有些忍无可忍:“仙君来是说风凉话的?”   江昼吟同他对视,“尊上大喜,我说哪门子的风凉话?不过为秋期考虑罢了。”   谁知傅醒幽又怼了一句:“说了,怎么了?”   肃月:“……”   肃月浅浅吸了口气,收敛情绪滴水不漏,“七日后,本尊新婚,还请仙君准时到场。”   江昼吟见秋期垂下眼帘,遮挡不住的难过,应道:“嗯。”   江昼吟带走了秋期跟林邡,待在摘星阁干嘛?平白受气。   可江昼吟仍是不相信,肃月好端端的会对秋期冷言冷语,一副恨不能逐出师门的架势,仅仅因为察觉到了秋期的心意?但肃月也不干净啊,江昼吟回想起他曾经看秋期的眼神,偶尔都能拉丝,既然都动了心,何苦装圣人?   但肃月不说,江昼吟无从得知。   “你知道吗?”江昼吟问傅醒幽。   傅醒幽摇头,“肃月此人行事一向捉摸不定,又很能隐藏心思。”   “行吧。”江昼吟侧目,一只手臂搭在窗沿上,看着坐在院中安静沉默的秋期,秋期所经历的他只看到冰山一角,其中酸楚难过也不能真切体会,但江昼吟挺喜欢这孩子的。   江昼吟大刀阔斧地伸出一条腿搭在傅醒幽膝上,“酸了,给按按。”   傅醒幽先是一怔,神色带出几分新奇,这搁到三万年前江昼吟这条腿肯定是保不准的,可如今傅醒幽宝贝的很,一点儿都不反感,给江昼吟细细揉搓。   竹韵不是个省油的灯,在摘星楼连续两日没见到秋期跟林邡,上次挤压的火气跟胜负欲无从宣泄,竟然于这天清晨派自己的侍女找了来,然后被慕洗风挡在门外,彼时慕洗风怀里揣着兔子,拒绝人后有一搭没一搭抚摸着兔毛。   那侍女瞧这兔子皮毛光滑洁白,竟然一丝杂色都没有,偶尔蹭蹭慕洗风的手臂显得很有灵气,她跟着竹韵,这段时间在凌天盟横着走,那些传闻中的长老见到她都要给几分薄面,毕竟是肃月仙尊道侣的侍女,这叫她一颗心都飞到了云层上,觉得世间万物随意拿取,张口就跟慕洗风要:“我瞧你这兔子可爱,给我吧,若是讨得竹韵仙子的欢心,少不得你的奖赏。”   慕洗风一愣:“什么?”   “兔子!”那侍女以为慕洗风耳背,拔高嗓门:“兔子给我,快点儿!”   慕洗风本来不打女人。   但这侍女在一阵罡风下横飞出去,越过两个楼阁,一下子摔在路过的凌天盟盟主谢洪元脚下。   “好!打得好啊!”骑跨在墙头的林邡一个劲儿鼓掌。   谢洪元身侧还跟着肃月,二人正在商量大婚的相关事宜。   谢洪元惊讶:“怎么了这是?”   那侍女摔得七荤八素,看到肃月立刻拽住他的袍角嚎啕大哭:“尊上,您可得为奴婢做主啊,是昼吟仙君的大徒弟!”   肃月:“……”来宾八千,你们就非得招惹那个院子的?   “慕洗风?”谢洪元看向肃月,小声说:“陆终然看准的接班人,曾经放下狠话,六界之内谁敢废了慕洗风,他就废了对方全宗!陆终然可不好惹,更别说慕洗风的师尊是江昼吟,那也是个硬茬子,还有慕洗风的师弟傅醒幽也护短……”谢掌门越说越觉得全是刺头,竹韵的婢女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他出面得罪对面一票人,当即一拱手,“本座想起来宗门中还有些事,尊上,先告退了。”   肃月:“……”   谢洪元脚下生风,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第83章 肃月你欺我骗我   肃月带那侍女回到摘星楼。   侍女立刻声泪俱下地同竹韵讲述了一遍。   竹韵听完转头看向肃月,迟疑道:“尊上,这……”   肃月在主位上坐下,仍旧冷若霜雪高不可攀,这次他没偏向竹韵,沉声说:“你会不会太纵容你手底下的人了?”   竹韵最怕肃月这种腔调,顿时如坠冰窖,下跪请罪:“尊上息怒!”   “你虽然是我的道侣,但为人处事得懂分寸,别让外人觉得我肃月娶了一个嚣张跋扈之人,她闯入昼吟仙君的院子,张口就要江昼吟大徒弟的东西,也不想想合适吗?区区一个筑基期的婢子,敢在各大长老仙君面前作威作福,你们觉得这种威风日子能过多久?”肃月此番话,都有些点明她们主仆不知天高地厚。   竹韵好似被兜头一盆凉水,眼珠子一转想到最近行事的确出格惹人眼,她甚至被“尊上道侣”迷了心智,一时间得意忘形了!   “尊上息怒,我也不知道手下人竟然做出这等毫无尊卑的事情,待明日我一定登门向昼吟仙君跟其徒弟道歉!”竹韵重重一叩首。   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雪白的法袍没入眼帘,竹韵受宠若惊地被肃月扶起来,又觉得满心甜蜜,尊上心里还是有她的,否则这婢女活不到现在。   肃月摩挲着竹韵一根泛红的指尖,沉声问道:“怎么伤着了?”   正是竹韵割破后,朝秋期投入自己鲜血后留下的印子,她如今体质不同,由灵植化成,总要敏锐些。   肃月语气寻常,像是丈夫对待妻子般,竹韵顿时羞红了脸,柔声道:“不、不碍事的。”   肃月敛去眼底的墨色,应道:“嗯,小心些,别让我担心。”   “好的尊上。”   竹韵离开,肃月一转身,就变幻出一方湿帕子擦拭指尖,面无表情。   肃月仙尊合籍,六界同喜,妖尊、魔尊乃至鬼王陆陆续续赶到,排场一个比一个大,江昼吟光看风起云涌天象异变就看了足足半日,最后来的是黄泉主,他谁也没见,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来,来了直奔江昼吟的院落,刚跨入门槛就指着躺在摇椅上享受阳光浴的兔子。   “丢人的东西!”黄泉主骂骂咧咧,边走边脱下一只鞋。   黄泉主乃上古神祗,这看似普通的麻鞋瞬间成了要人命的法器。   “哎?”江昼吟快步走出来。   慕洗风更快,挡在兔子前,朝黄泉主颔首以示尊敬,然后说道:“您别打。”   “咋?”黄泉主瞪大眼睛,“我教训我孙子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不是。”慕洗风急忙摇头,然后还是那句话:“别打。”   冥忧恢复人身,两只手搭上慕洗风的肩膀,然后在他脑袋旁露出半张脸,“爷爷你好凶。”   “你个兔崽子!”黄泉主刚骂完就被江昼吟拖走了。   “您何必呢?”江昼吟小声同黄泉主说:“看到洗风护着冥忧明明很开心,其实心里乐疯了吧?”   黄泉主嘴角抽搐,有些撑不下去,嘿嘿笑出声:“还是你懂我。”   对于肃月合籍这事,黄泉主也觉得匪夷所思,但狞幽都猜不到肃月的意图,他更是。   黄泉主喝了口茶,怅然道:“但我上次来,见肃月对他那徒弟倒是与众不同,分明是……”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出现在院中的秋期:“这……”   江昼吟摇头:“如今看来是没情愫了,恨不能逐出师门。”   黄泉主挠挠头:“就不是很懂你们人修。”   深夜时分,寂静无人,秋期一个人坐在院中。   他脸上染上潮红,该是世间无双的风景,眼底却全是痛苦,旁边的案桌上还摆放着酒壶,他不胜酒力,又喜欢青梅酒的味道,从前总是偷尝,然后被师尊抓包。   在秋期的记忆中,曾经有过那么一次,伴随着青梅香气,他的唇上落下过一个冰凉轻盈的吻。   “师尊……”秋期按住胸口,这里疼得快要裂开,可什么都来不及了。   大婚过后就离开吧,秋期心想,摘星阁再无他立足之地。   一晃眼到了肃月仙尊合籍这日——   人修讲究,整个凌天盟被红彩铺满,数千年来巍峨森冷的殿宇第一次添上了几分喜庆,一连数十峰,皆钟鸣悠远,是以祥和鼎盛。   宾客满座,陆终然也来了,正在偷偷把玩一颗江昼吟刚才给的六品金丹,他以前真稀罕这东西,现下接受程度大幅度提升,扫过在场所有炼丹师,觉得不过如此。   妖尊坐在江昼吟旁边,隔着一张桌子,靠妖尊怀里的狐王鎏殊正在跟江昼吟剥花生吃。   妖尊是个爱八卦的,早就看出肃月仙尊跟他徒弟秋期不简单,私底下还跟鎏殊说过,所以鎏殊也没想到,肃月竟然跟一个没听过的女修合籍了。   狐王自负貌美,见到秋期的第一眼却也觉得精致清雅,难得的干净,所以替美人抱不平,怎么看竹韵都不顺眼。   “长得很普通啊。”鎏殊轻声,“我狐族中刚出生的老幺都比她漂亮。”   “狐族有丑的?”江昼吟问完又十分赞同地点头:“但对象是竹韵确实让人想不通。”   江昼吟没个坐姿,“嘿!”一声吸引了正在打瞌睡的万书长老的注意,“长老,这不来个缠绵悱恻的故事?”   万书反问:“哪里缠绵?哪里悱恻?”   简直俗不可耐。   谢洪元深吸一口气,然后在陆终然轻抚后背的动作中这口气又泄了,其实他也不是很开心来着,一想到未来供奉尊上的同时还要供奉一个事儿逼就头疼。   因此这场名震六界的婚礼,没有想象中的热闹。   竹韵一袭嫁衣,尾摆就拖了有三丈,扫着地上的花瓣,凤冠下珠帘晃动,是一张期待含羞的脸。   不多时,天上霞云汇聚,是肃月仙尊来了。   “嗯?”江昼吟饶有兴致。   众人看去,一个个跟着目露惊讶,原因无它,肃月穿着的不是婚服,而是寻常素衣,雪白雪白的,跟在场氛围格格不入。   “尊上?”竹韵有些紧张。   肃月上前牵住她的手,低声说:“我不喜红色,你知道的,我初见你什么样,如今合籍,就该什么样。”   三言两语就给竹韵哄得心满意足,对,尊上向来不被世俗羁绊,这样就很好。   秋期站在江昼吟身后,肃月的目光猝不及防跟其对上。   秋期稍微一怔,他总是恪守有礼,此刻也没说失魂落魄,令人不忍直视,可那双眸子清澈的同时,也代表着某些东西被秋期硬生生抹掉了。   秋期拱手行礼,隔着人海,像是无声祝福,又像是无声感谢,感谢肃月这漫漫岁月的教导跟照拂。   肃月心魂大震,他冰封一般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控制不住的神情,似着急,似担忧。   竹韵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秋期,顿时心生不安。   她今日大婚,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且要让秋期跟尊上再无可能性!   这么想着,竹韵上前一步,同谢洪元温声道:“掌门,竹韵有一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洪元:“你讲呗。”   竹韵看向秋期,眼底的恶毒一闪而过,“秋期,你跟尊上师徒情深,日后我便是你师娘,该换我照顾你,我想请你上来,成为我跟你师尊的见证人。”   “这个死八婆欺人太甚!”林邡小声咒骂。   “咳咳咳!”万书提醒,小孩咋这么直呢?在场的哪个不是修为傍身?声音再小也能听到。   江昼吟理了理衣袍打算起身跟竹韵打嘴炮,谁知秋期先一步挡在他面前。   秋期回头看江昼吟,笑意真诚,“仙君为我做的已经很多了。”   这张脸有着璀璨日光也挡不住的清朗。   秋期一步步朝高台走去。   长风吹动他衣袍猎猎,裹挟着某种叹息一股脑冲上天际,好像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肃月袖口微敛,接住了差点儿掉落的血,他的掌心早已一片湿润。   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   肃月狠狠闭上眼睛,心中的天崩地裂只有他自己知道。   事已至此,绝不可以功亏一篑!   “你还在等什么?”竹韵脑海中蓦然炸响一道惊雷,带着回音无限重复着这句话,竹韵的神色逐渐呆滞,好似被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控制了心魂,她在肃月冷硬的注视中,催动了曾经打入秋期体内的那滴灵血。   嗡——   秋期忽的捂着胸口单膝跪地,痛苦地甩了甩头。   高台上众人纷纷起身,不懂怎么会生出这种变故。   秋期控制不住地肩膀轻颤,感觉到神魂好似被生生撕裂,这样的痛苦即便是大乘期修士也很难抗住,他的理智在顷刻间被轰碎,本能地朝着最相信的那个人伸出手,可秋期这才发现他浑身筋脉跟点着了似的,一片赤红,透过指缝,秋期看到肃月不忍的面容逐渐变得冰冷。   而四周一切也随之改变,他跪在翻滚岩浆唯一的浮石上,几步开外的肃月仍是负手而立,目光居高临下,吐字森冷,“身怀灵血,理应为众生肝脑涂地。”   凭什么?!   脑海中有道声音愤怒咆哮,而现世中秋期也近乎于癫狂地吼出这句话:“凭什么?!”   江昼吟落下高台,看着秋期一点点站起身,筋脉通红,像是身上爬满了赤色蠕虫,神色可怖,他满眼仇恨地盯着肃月,每一个字都像是三万年前的未尽之语,隔着浩瀚时光也要字字锥心,让肃月跟他一样生不如死!   “肃月仙尊,你嘴上打着众生的名号,何尝不是为了神址?道貌岸然,欺我骗我……”秋期痛苦地捂住脸,那边肃月已经脸色煞白。   江昼吟终于明白,九死长生拿来做什么了。   不是为了镇压灵血,而是为了引出灵血!   “吾族血脉,可镇压万灵!”这是江昼吟炼造九死长生时听那些魔兽残魂吼出的话。   可他后来因为好奇跟某种不适翻阅过古籍,没有查到九死长生的其它用途,却得知那种形似饕餮的魔兽曾经供奉过一种人——身怀灵血。   换句话说,九死长生遇灵血,必将延续血脉,奉其为主,引得灵血问世。   江昼吟看向肃月,觉得一张密网兜头罩下,囊括众生。   “肃月,不愧是你啊。”森冷戏谑的声音响起,紧跟着黑云顷刻间咆啸于天空,轰轰不绝。   一人自上空飘然落下,法袍蓝紫相间,流光溢彩,透着说不出的华贵,正用一柄通体黑色的骨扇挡住半张脸,露出的眉眼极为邪性。   “皓持。”黄泉主沉着脸缓缓起身。 第84章 他也真敢   皓持妖尊,跟肃月等人同为上古神祗,当年开启神界,他也算助力之一。   皓持移开骨扇,眼波扫了一圈,像是在看一群低能小兽。   他实打实瞧不起现在的宗门修士,且一点儿都不掩饰。   江昼吟不动声色上前,站在距离秋期最近的地方。   “你果真……”皓持上下打量着秋期,然后投给肃月妖媚戏谑的眼神:“找到他了。”   “身怀灵血的人。”   随着皓持这句话出口,在场诸位无不神色震撼。   “什么?灵血?!”   “灵血?可是传闻中那个……”   “诸位!”皓持身负杀孽,随着他的走动血腥味飘散开,他的话语更是字句蛊惑:“想要重新开启神址吗?”   这个很狗,一开场就放了个大的。   四周寂静得只余下风声。   想不想重新开启神址?这个问题除了勾起人无尽的贪欲外几乎毫无悬念,当年神界覆灭突然,其中灵力充盈,蕴含着数不尽的法宝法器,谁不想得到?只是苦于条件苛刻,有心无力罢了。   现下皓持将一颗种子埋下,不用他过多游说,一些人看秋期的眼神都变了。   更有甚者开始夸赞起肃月:“真不愧是尊上,我说呢,秋期此子天赋虽好但也算不得最好,尊上何故收其为徒,原来是身怀灵血,为了造福整个修真界!”   说的那叫个好听。   而这些秋期字字入心。   原来如此……   秋期艰难站立,因为灵血重现他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可这都不算什么,还是肃月仙尊有本事,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就为了灵血?”秋期看向肃月,事实上他早已视线模糊。   肃月的身影虚实晃动,到底没给他答案。   秋期倒下的那一刻江昼吟欲要闪身上前,却有一道凛冽的妖力打在他脚前,抬头,是皓持邪佞打量的目光。   紧跟着玄色衣摆晃动,将江昼吟护在身后。   傅醒幽对上皓持丝毫不怯。   众人甚至觉得皓持妖尊神色恍惚了一瞬,紧跟着气息收敛。   这场婚礼没办法进行下去了,皓持亲临,灵血现世,神界将开,桩桩件件不比一个竹韵重要?   秋期被谢洪元着人送往地牢,曾经的白衣青年身上染血,像只丧家之犬。   竹韵看着准备离开的宾客,忽然回过神来,她着急去抓肃月的胳膊:“尊上!今日是我们大婚!”   “原本还不到时机。”肃月说话的腔调倏然变得无比陌生,仔细一看他脸上细微的变化造就他神情扭曲,竟然比皓持还邪性,“你擅作主张,将自己的血打入秋期体内,以此为引,逼得他众目睽睽之下灵血爆发,我的计划崩了一半你知道吗?”肃月捏住竹韵的下巴,越来越用力,竹韵吃痛,他却满目森寒地继续道:“本尊原本想着你虽然蠢了点儿,但是能用,现下看来连用都不必了。”   他一把掀掉竹韵的凤冠珠翠,冷声道:“滚吧。”   “什么……”竹韵原地踉跄两步,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是的尊上,我不知道。”她脑子很乱,还没想到违和的地方,只是一个劲儿祈求肃月原谅:“尊上您别不要我,咱们的婚礼六界皆知……”   “那六界很快就会知道,本尊与你并未合籍,你还是自由之身,还能嫁人。”   江昼吟近距离吃瓜,心想你说的是人话吗?   肃月甩开竹韵就走,绝情至极,皓持看了眼失魂落魄的竹韵,眼底满是幸灾乐祸:“好惨哦。”   皓持这个妖,不管认不认识对方,只要有人不痛快,他就很痛快。   皓持临走前望向江昼吟,他自然听过“昼吟仙君”的名号,也从未将这个区区出窍期的修士放在眼里,可偏偏他是狞幽这一世的师尊……   “你看够了吗?”傅醒幽冷声,“当年被我挖了一只眼睛,如今想舍掉另一只?”   皓持脸色大变,压低嗓音:“狂妄!你如今这点修为……”   “你试试。”傅醒幽接道。   皓持沉着脸片刻,意味不明地轻轻点头,“你行。”   他们说话时设有结界,隔得稍远一些都听不到。   等皓持跟肃月等人离开,大殿已经冷冷清清。   竹韵绝望地委倒在地,发丝凌乱,喃喃着什么。   “自己搞砸自己的婚礼,你挺有想法。”江昼吟毫无同情心地嘲讽了一句。   “大佬,现在怎么办啊?”林邡跟在江昼吟身后着急的不行,他将秋期当兄弟看,凌天盟的婆娑地牢他是知道的,业火沸腾,焚骨炼魂,进去撑不了几日的。   江昼吟应道:“得救。”   可问题是凌天盟地牢把守重重,三十六道禁制,怎么救?   上次黄泉主来,曾跟着肃月下过婆娑地牢,肃月说要带他看一样东西,实则就是地牢水池中天然形成的一颗地藏石,虽然稀奇,但他们见过比这更稀奇的,黄泉主不懂肃月为何非要带他来看,也没说送给他。   但是幸运的是,黄泉主是见过那三十六道禁制的。   他不懂破解之法,却可以依照符咒法则,告诉江昼吟一个大概。   暮色降临,天幕好似被无形地分割开,各方都在蠢蠢欲动。   妖尊厌月刚见完几个部下,通知老祖回归,谁知一到院落就听到凄厉的狐狸叫声,他心神骤冷,飓风般闯入,一脚踹开房门。   鎏殊已经回到了狐狸本体,皓持坐在主位上,不顾狐王的挣扎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脊梁,用让妖修臣服的秘法令狐王痛苦不堪,另一只手把玩鎏殊的狐狸尾巴,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曾经光滑蓬松的狐尾此刻白毛飘飞,被蹂躏得惨不忍睹。   “鎏殊!”厌月顾不得那么多,一道术法打出。   皓持只是稍微后仰,连位置都没挪一下,自身的结界就挡下了这一击。   鎏殊趁机挣脱,飞扑到厌月怀中,等化为人身后,手臂上全是青紫,慌乱沉重地喘息着,嘴角已经见血。   “你堂堂妖尊,喜欢一只狐狸?”皓持淡淡,“九尾又如何?”   厌月抱紧鎏殊,无声安抚他,“祖宗,鎏殊是我的道侣,请您高抬贵手。”   “哦?”皓持似笑非笑,“这样,我进来看到一只白狐就觉得毛色还可以,不曾想是你的道侣,冒犯了。”   嘴上说着冒犯,但那张脸上哪儿有丝毫歉意?   厌月脸色森寒,月色落下男人的轮廓棱角愈加锐利如刃,他没说话。   皓持起身,半张脸藏在阴影中,“本尊要回妖界,没问题吧?”   厌月缓缓跪在地上,仍是抱着鎏殊:“您乃老祖,自是没问题。”   “那就好。”皓持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也震慑了厌月,晃动着袍摆施然离开。   他一走,厌月立刻让鎏殊躺在自己怀中,将妖力渡入他的丹田中,察觉到丝丝压制妖修的秘法痕迹,气息沉得结冰。   鎏殊好受了些,缓缓睁开眼睛。   “除了你,没人可以这么对我。”鎏殊说。   厌月亲吻他的额头:“我都舍不得。”他嗓音低低的,“绝不让你白受这个委屈。”   江昼吟研究了一晚上的禁制,第二天清晨起来,狐王就站在窗沿上,尾巴一甩一甩的。   鎏殊挺喜欢跟江昼吟玩,允许他在自己尾巴上埋脸,但这次江昼吟没埋,他蹙眉打量着鎏殊的尾巴,片刻后骂道:“这他妈谁干的?!”   鎏殊的尾巴一晚上也没恢复,仍是炸毛。   “很丑吗?”鎏殊问完回头去舔。   江昼吟一副“暴殄天物”的神色,“别告诉我是厌月。”   “不是。”鎏殊跳到江昼吟肩上,用尾巴扫他的脸,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傅醒幽在床榻上打坐,也听了个全程,末了睁眼说道:“是皓持干的出来的事,那妖性格很恶劣。”   “这叫恶劣吗?”江昼吟不理解,“这叫变|态!”   傅醒幽大为赞同。   江昼吟给了鎏殊两颗丹药,想必这也是厌月希望看到的,他最后让鎏殊给厌月带话,“我只认一个妖尊,若有需要,只管开口。”   江昼吟清楚厌月的性子,皓持也真敢,这样做无异于让厌月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棋局已落,山河为赌,芸芸众生谁也逃不掉,江昼吟早已发现风云变幻,也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他不要任人摆布,他要成为那个执棋人。   跟厌月的这条线粗不粗不重要,重要的是用的上。   傅醒幽缓步上前,从背后抱住江昼吟,“师尊,那三十六道禁制,你破解了多少?”   江昼吟阖眼,享受着他在自己脸庞轻蹭,“快了,希望秋期还能撑一撑。”   秋期自然撑得住,人没有希望的时候,恨意就是全部。   秋期四肢皆被锁链捆绑,用以压制他的灵力,外面还有一层玄铁打造的牢笼,他所在的地方是这婆娑地牢中唯一的落脚点,四周岩浆缓缓流淌,偶尔崩炸出几个火星子。   脚步声错落有致的传来,熟悉的从容。   秋期费力地抬起头。   他看着肃月,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知道这是哪儿吗?”肃月站定后问道。   听不到回话他也不懊恼,而是自顾自说,“名义上是婆娑地牢,实则万万年前,是最后一批滍阋(zhixi)灭亡的地方,就是形似饕餮的那种魔兽,生来侍奉身怀灵血之人。”   秋期轻哼,“你说这些作甚?”   “滍阋虽死,可底蕴仍在,这些沸腾的岩浆就是它们的身躯所化,秋期,你不该这般狼狈,你应该能感受到它们的召唤,灵血,从来都是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至强之物!”   秋期看他越说越癫狂,神色狐疑:“怎么,你想我灵血彻底觉醒,然后为你们打开神址吗?”   “你懂不懂……”肃月俯身,探出手抚摸着秋期的脸颊,“人世间贪欲无穷,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你逃不掉,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将你找出来,你得足够强大,强大到一如那个曾经翻手覆灭神界的飞升大能,才可以保住自己的命。”   我不是没跟这个世间斗过,可是我输了,所以我选择另一条路。   秋期神色一僵,透过他的瞳孔,可以看到猩红狰狞婆娑地牢,像是那些魔兽滍阋残留的痕迹,而最中央的肃月早已泪流满面,他那么高兴,可瞧上去又那么难过,玄铁牢笼的栏杆在他四周,好像他才是那个被困住的人,在伸出手向人求救。 第85章 快跑!   肃月走后,秋期低下头,任由铁链将自己吊着,他脑子很乱,一些从未出现过的回忆不断浮现,九州之上,神界之巅,四周站满了修士,秋期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却能体会到那种几欲淹没人性的贪婪,他体内的灵血被蛮力抽出,可就在神址将启,灵气泄露的瞬间,他到底是不愿意了。   凭什么为了这所谓的苍生万灵,就要牺牲他?   从来没有人问过,身怀灵血者是否愿意。   “吾族诞生,只奉灵血!”苍老威严的声音如同隔着亘古之远,炸响在秋期耳畔。   他倏然睁开眼睛,铁链随之狠狠晃动,定睛细看,从沸腾的岩浆之上飘起一个个隐约的轮廓,似某种猛兽,一步步走向秋期。   “吾主……”一只领头的滍阋亡灵无视铁牢禁锢跪坐在秋期跟前,轻轻舔舐他的手背。   明明什么都没有,可秋期却控制不住地眼眶泛红。   好像有一些被天地遗忘的生灵,熬着最后一抹残魂,等了他千年万年。   “三万年前天道不允,累吾主爆体而亡,如今吾族愿倾尽全力,不入轮回,望吾主重启大道。”   “别……”秋期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可来不及了,他的双眸跟筋脉一样变得赤红,期间山峦倾倒,星河更替。   “吾主,别怕。”那些早已支撑不住的亡灵就此烟消云散。   “啊——”秋期仰天长啸,眼底是汹涌勃发的恨意,他还没彻底明白为什么这么恨,却已经觉得这天上地下,全都该死!   婆娑地牢本就是倚仗滍阋遗留的威压才得以存在,滍阋生性好杀,是远古时期令六界胆寒的凶兽,进入这里面必然生不如死,可秋期待了一天一夜,灵血迸现后带来的疼痛被轻轻抚平,于此同时他识海中滋养的风灵根逐渐被烈焰吞噬,整个婆娑地牢开始剧烈晃动,岩浆翻滚,似乎要帮助秋期冲破这天,冲破永远无法逃脱的宿命。   地面轻颤,江昼吟猛地起身,思索不过一瞬,就朝着婆娑地牢的方向奔去。   傅醒幽紧随其后,林邡放心不下秋期,可修为实在跟不上,他现在开始后悔没有好好修炼了,没办法只能从纳戒中取出一个珍惜万分的飞行法器。   婆娑地牢正在崩塌,只见正上方原本安静黑暗的土地如蛛网般从一个中心点迅速龟裂蔓延,猩红的光透出,那些岩浆像是得到了滍阋一族最后的命令,疯狂上冲,却被三十六重禁制死死挡住。   江昼吟一眼看出端倪,虽不知婆娑地牢为何会变成这样,但似乎最难的问题解决了,他之前还在设想如何在进入地牢后抗住其中不断烘烤的烈焰,现下直接炸开了锅。   那么秋期呢?可曾安好?   江昼吟这么想着,缓慢抬起双手,他捏诀施法十分赏心悦目,修长的指尖在空中画出符咒,然后轰然砸向第一重禁制。   金光炸开,然后龙吸水般席卷向漆黑天幕。   “江昼吟!”有人大喝:“你在做什么?!”   傅醒幽执剑而立,眼底是森冷的杀意。   江昼吟一连破开十五道禁制,看得随后赶来的凌天盟主谢洪元血压飙升。   不是,三十六重老祖宗留下的铁禁制,你跟破笋砍竹一样,很不给我们面子啊。   “盟主,这可怎么办?”有一个长老惊呼。   此人半个时辰前还在跟谢洪元说看押秋期,等打开神址凌天盟拔得头筹,分最多法器法宝之类的屁话,谢洪元懒得理他,神址开启不仅有天才地宝,还要面临灵力倒灌下的后果,光拿好处不做牺牲,天道第一个不答应,还有人界,那些普通生灵怎么办?谢洪元也贪,站在他这个位置不得不贪,可总要讲究个章法,最后就是秋期……   谢洪元还记得少年刚拜入山门时,自己御剑路过,所有弟子皆低头安肃,却忽然响起清脆的少年音:“掌门安好。”   事实上那时候谢洪元刚死里逃生回来,心情很糟,这句“安好”成了抚平心头焦躁的一缕清风,他垂首,看到了那张极为单纯安静的脸,好似天下间所有的纯白皆凝结于此。   后秋期拜入摘星阁,得到什么好东西还会时不时塞给谢洪元,一如当初般喊着“掌门安好”。   可如今秋期不安好。   谢洪元本以为自己早就没了“良心”,为了凌天盟的发展,他做过很多情非得已的事,如今江昼吟破开禁制,摆明要救走秋期,他该阻拦的,可谢洪元嘴巴紧闭,只是安静看着。   皓持好不容易等到灵血问世,原本在妖界,此刻也马不停蹄赶来。   江昼吟已经破开了三十层。   “你敢!”皓持掌心凝聚妖力,朝江昼吟砸来。   傅醒幽催动金丹,在召唤那股还未彻底苏醒、曾经横扫六界的力量,可刚起了个头,一道身影挡住皓持。   “黄泉主!”皓持怒喝。   “哎。”黄泉主笑得和蔼可亲,眼底却全是冰寒,“皓持,三万年前咱们未分胜负,现下继续吧。”   皓持咬牙切齿,“你敢帮灵血逃脱?就不怕六界问责?”   黄泉主骤然笑意敛尽,怒目圆睁:“黄泉召来!”   小老头还挺帅,江昼吟抽空心想。   黄泉八百里,只听黄泉主的命令,乃得天独厚的术法,只给半神,而黄泉主的这一召跟冥忧上次被扒裤子、怒火攻心下的召唤有着本质区别,整个天幕都被黄泉水灌满,愤怒翻腾,其中亡灵哀嚎,摄人心魄。   皓持被黄泉主打得倒飞一个山头,今日但凡拦着他的不是黄泉主,都不用这么麻烦。   “肃月!”皓持大喝。   这个功夫江昼吟脸上全是汗,他手腕轻颤,指尖的落点却很稳,巨大的符咒扑向最后一层禁制!   轰——   只有裂缝出现,却没打开。   有哪里不对,江昼吟从纳戒中掏出预先准备好的金丹吞下,立刻滋润干涸的丹田。   傅醒幽眼底闪过懊恼,他曾经信奉的道,是一剑劈碎法则的蛮横之道,狞幽之所以令人谈之变色,是因为他从筑基开始,几乎没用任何外物辅助,后来狞幽放话是因为不屑,其实傅醒幽很清楚,是因为不会……   三万年前他是泥巴腿出身,身后没有任何宗门撑腰,少年时期还有段任人欺辱追杀的经历,说出去谁信?炼丹炼药根本触及不到,等有所涉猎时,狞幽的道已大成,也不愿意用这些外物了。   但此刻傅醒幽却不住后悔,想着回头得学学,不能他的妻一人受累。   傅醒幽闭了闭眼,等睁开瞳孔泛出淡金。   这边江昼吟已经能清楚看到秋期,最后的禁制像是一层坚固的透明罩子,而秋期是被那些岩浆送上来的,他仰起头,眼底恨意未消,却对上江昼吟安抚的眼神。   暴躁的灵血得到些许平复。   秋期以为又是一个轮回,等他出去六界立刻喊打喊杀,打着正义的旗号就是贪他的血,三万年前同样的境况,所谓的挚友、师父、宗门,无一不是站在了对立面,无论他对那些人曾经有多好,所以冲破婆娑地牢时秋期想好了,出去就杀!杀到这些混账东西再也不敢追他为止,哪怕玉石俱焚!   可原来那些禁制不是被震动撞破,而是有人帮他。   江昼吟察觉到气息的变化,扭头,发现肃月正踏空而来。   他催动灵力打算强行再破一次,一股更为强悍的剑意直接砍在禁制上,登时碎片一样的东西纷飞炸裂,可谓蛮横至极!   江昼吟扭头,看到了神色冰冷的傅醒幽。   “我在。”傅醒幽道。   江昼吟笑了笑。   这个时候岩浆力量不足,秋期跟着下坠,可紧跟着江昼吟一跃而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人拽了出来。   秋期身上的锁链被岩浆融断,留下些许烧焦痕迹。   二人没落在地上,而是摔在一个飞行法器中,四下越来越多的人,江昼吟不敢耽误!而不用他吩咐,傅醒幽跳了上来,慕洗风站在不远处也要动作,却见江昼吟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同时陆终然也按住了慕洗风的肩膀,神色担忧,却又十分信赖地同江昼吟颔首,最后带着人一步步从人群中隐去。   就现在!   “还想跑?”有人冷哼,多是觊觎灵血者。   各种术法打来,江昼吟匆忙塞给秋期一颗丹药让他调息,然后起身张开结界。   秋期抬头,看到江昼吟的身影虽然不够健硕,但那些浓烈的、令他遍体生寒的恶意,却被牢牢阻挡在外。   江昼吟的飞行法器速度真快,是他提前加固过的,一些人追不上,连忙大喊,“江昼吟这般行事!陆掌门都不管管的吗?”   什么陆掌门?哪儿有陆掌门?放眼望去根本没陆终然这号人。   “陆掌门不在,万书在此!”万书长老从侧面轰出一掌,看似要阻止法器,实则一个独创的加速符咒瞬间贴上。   早就说过,万书的逃跑功力天下无敌。   “哎呦!”万书摔倒:“怎么办?我打不过!”   路过的几位修士朝万书投去不忍直视的眼神。   “事发凌天盟,谢掌门!谢……”   “哎呦呦。”谢洪元忽然俯身,嘴里骂骂咧咧,“贼子猖狂!不知何时下毒,我肚子好疼,我要回寝殿!”   皓持下了命令,所以妖尊厌月也在追捕大军中,就在肃月身边,双月同辉,能抓住不?   然后厌月脚下一个踉跄,还趁机薅了肃月仙尊一把,嘴上道歉流:“对不起对不起,没看清!”   事实上递给江昼吟的眼神中写满了“快跑!”   肃月眼瞅着追不上,倏然驻足,眼神冷凝,自他身后金身法相显形变大,巍峨矗立,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法相一掌按下!携着摧枯拉朽的恐怖力量。   糟!厌月脸色骤变,他不能明面上出手,而江昼吟那修为,肯定是挡不住金身法相的。   “我在!”林邡忽然从法器另一头晃晃悠悠上前,明显是前面撞晕了,这阵子才清醒。   江昼吟诧异,他啥时候上来的?   谁也看不到林邡面前出现了一个数据面板,他一个刷分狂魔,此刻兑换道具却没丝毫犹豫。   “宿主,你确定要消耗一半积分?”   林邡:“义气当头,肝脑涂地!”   系统老六:“说得好!”   “哐啷”就给林邡兑换了。   林邡这一嗓子好些人都听到了,但根本没放在眼里,一只区区蝼蚁……   却见林邡忽然狠狠将什么东西拍在了脚下的法器上。   林邡抬头,哼笑道:“这个世界最强的逃跑道具,狞幽帝尊在世都追不上!”   傅醒幽:“……”   眼前扑来一阵邪风,金身法相的手拍下了,却拍了个空,大家吃了一嘴的灰,喃喃:“怎么这么快?”   “肃月~~~”   林邡的声音传来:“你个王八蛋!算老子看错你了!为了区区灵血徒弟也不要,脸也不要~~~你他妈赶紧跟竹韵合籍,奖励你们一年十八宝,宝宝不是你的崽儿!绿帽子戴到天上去~~~”   “你个狗日的~~~”   “我叼你妹的~~~”   “呸~~~”   余音环绕,震彻山峦。   众人:“……”   你是真敢骂啊。 第86章 坠落人间   别说现在,就是三万年前肃月也没被人这么骂过,他曾经是人族大宗中出来的天骄,道途顺畅。   肃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但是以妖尊厌月为首,四周的修士都在悄无声息地后退,有些甚至将耳朵捂住,若是尊上回头看来,就立刻表明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周围空间有一刻的扭曲,妖尊眉眼一跳,然后就看到肃月一步迈出,竟是撕裂空间追了上去。   原本以为安全了,谁知肃月的身影又开始闪现,江昼吟立刻加固结界,听身后的秋期说,“仙君,若是跑不掉,将我交出去即可。”   “那我这半天不是白干了?”江昼吟轻笑,手上捏诀符咒不断,“安心。”   “就是。”林邡坐在秋期身侧,跟从前一般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膀,“大佬很厉害的。”   秋期摩挲指尖,心头的戾气已然平息,他并非人人喊打,还有挚友二三,愿意舍命相护。   一道极为霸道的术法袭来,砸在结界上使得整个飞行法器剧烈晃动,傅醒幽挡在江昼吟面前,瞳孔中淡金的光芒流转,一剑劈出!   肃月见是傅醒幽,原本没当回事,可随着剑意逼近,他忽然瞳孔骤缩察觉到危险,侧身翻飞,头发都被削掉了几缕。   狞幽!   肃月震惊于傅醒幽并未恢复,却可以借助狞幽的力量。   灵力碰撞发出强烈的轰轰声,天上乌云汇聚,很快大雨倾盆而下。   傅醒幽逐渐脸色发白,但挥剑的手却没任何停歇,他们不知跑到了哪里,而四周也没任何可供遮掩或者藏匿的地方。   肃月穷追不舍,好像非抓住秋期不可。   秋期趴在林邡腿上,刚被江昼吟封了几处穴位,他现在正是灵血彻底苏醒、记忆也跟着回归的关键时刻,稍微一点儿情绪失控都容易走火入魔,届时不过又一次爆体。   隔着雨帘,秋期安静凝视着肃月的身影,昨日种种好似大梦一场,那些呵护关爱,全部另有所图,秋期不是个贱骨头,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要爱肃月,今天若能逃出生天,秋期心想,他日必让肃月千倍偿还!   傅醒幽身体晃动了一下,他虽神魂强悍,但不过区区出窍修为,承受不住动用狞幽灵力后带来的反噬。   肃月也发现了,他瞅准时机,忽然祭出金身法相,跟他一般模样、闭目端肃的法相刺破头顶黑云,紧跟着手臂轻抬,然后横扫而来!   哪怕这架飞行法器已经称得上当世最快,可肃月在上古时期就是首屈一指的大能,这蓄力一击带来的灵力波动刹那间将四周山峦夷平!并且带动着碎石岩粒,雨点一般地砸向江昼吟他们!   江昼吟换下傅醒幽,双臂张开尽全力稳固结界,可这股力量太强悍了,飞行法器侧翻后忽然失控,直接朝下坠落!   江昼吟当机立断,撤掉法器的同时用隐匿术法将几人的身形掩藏起来,四周乱石纷飞,肃月的真身还未追上。   “交出来!”紧跟着肃月开口,响彻山河,带着愠怒。   江昼吟蹙眉,何必这般赶尽杀绝?秋期怎么说都陪了他千年。   谁知肃月下一句话就是:“把林邡交出来!”   “……”   林邡坠落的姿势不太雅观,但这并不妨碍他诧异地指指自己的鼻尖,“我?我又没灵血。”   秋期有些尴尬:“可能是你刚才骂的太狠了。”   对此傅醒幽表示赞同,“嗯,可能自肃月问世,都没被这么骂过。”   林邡目瞪口呆,然后在空中扑腾着抱住江昼吟的腿,“大佬!你可不能为了活命牺牲兄弟啊。”   江昼吟憋着笑:“自然。”   他们很快跌出修真界,坠入人间。   江昼吟从围追堵截中逃出生天,灵力耗费得干干净净,最后他灵魂一轻,不知怎的就晕了过去。   傅醒幽长臂一捞,将人抱入怀中。   ……   耳边渐渐响起翠鸟啼鸣的声音,江昼吟皱了皱眉,然后费力睁开眼睛。   一阵天旋地转,之前发生的一幕幕涌入脑海,江昼吟强撑着想爬起来,但刚一动丹田内就传来剧痛,似乎灵力全让榨干了。   “别乱动。”有人扶住他,是傅醒幽。   “你怎么样?”江昼吟连人都没看清就着急起来,傅醒幽强行借用狞幽帝尊的力量,想来反噬严重。   傅醒幽面色惨白,但他气息沉静,乍一看简直毫发无损。   “我很好。”傅醒幽让江昼吟舒服地靠在自己肩上,“倒是你,金丹受损,最近一阵子别用灵力了。”   “嗯。”江昼吟应道:“秋期跟林邡呢?”   “在隔壁客房。”   “客房?”江昼吟脑子发木:“我们在客栈?”   “不是,在一个山庄。”傅醒幽接道,“师尊,这里是人间。”   人间正是三月天,芳菲弥漫。   江昼吟在床上躺了有七日,借助丹药的力量,才恢复金丹上的裂纹。   他终于可以下床,趁着傅醒幽不在,趿上鞋就往外面跑。   真正的人间灵气稀薄,却是一片难得的净土,阳光温柔抚慰,江昼吟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对面的树底下有两人正看着自己。   其中一个是林邡,另一人身着青衫,头发简单束起,用一根木簪固定,饶是见惯了美人的江昼吟也不由得微微一愣,“面如冠玉,形若松柏,温润清雅”,大致这么个意思,对方长了一双桃花眼,稍微噙着笑都显得含情。   见江昼吟盯着自己看,小洲也不恼,而是笑着问:“醒了?睡得如何?”   “甚好。”江昼吟颔首。   经小洲一说江昼吟才知道,他们那日落入了山庄的茶园中,被路过的侍从发现,小洲是个心善的,见他们并不是面目可憎,穷凶极恶之徒,又受了伤,便自作主张留下了。   “这是你家的田地?”江昼吟看着远处大片青翠生长的茶园,一直蔓延到山脚下,想着小洲家非富即贵。   谁知小洲摇摇头,抬手指了指天上。   “嗯?”江昼吟没懂。   “天家的。”   天家?人间的天家是……江昼吟有些惊讶,皇室?!   这里的确是皇家庄园,他们所在大雍,乃称霸一方正值鼎盛的皇朝,传到如今平澜帝手中,东扩至无人海,北上蛮夷之地,将一些游牧民族挤到了深山中,且年年上贡,附属小国一堆,真正意义上的“巨龙盘踞”,江昼吟看向皇宫所在的方向,发现那边的上空紫气萦绕,经久不散,也就是说平澜帝乃集大气运于一身的人皇。   而小洲,是平澜帝养在外面的……   妃嫔。   反正江昼吟听到赶来的侍从喊他“雅妃”的时候惊了一跳。   但对比傅醒幽跟林邡几人,他还是很快接受了。   毕竟江昼吟隐约记得,在穿梭到一个架空朝代拿到舔狗剧本时,他也是某渣男主角王爷的侧妃。   秋期惨淡的心情甚至因为小洲的身份被冲淡了些许。   江昼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雍男风盛行,皇帝更是佳丽三千,正常。”   秋期木讷点头:“哦。”   但很快江昼吟就发现,小洲应该是个不受宠的。   因为受宠的都在皇宫伺候平澜帝。   江昼吟的猜测跟着就得到了验证,因为小洲虽然被人尊称一句“雅妃”,但不管是饮食起居还是分配到手的山头,都配不上一个“雅”字,反而简陋寒碜的很,江昼吟看他来来回回就两套衣服,一日三餐多是些青菜豆腐,就差两口露水解决了,但得宠这种事谁也说不准,许是小洲长得确实好看,又总是温声说话从不苛待下人,所以侍从们对他谈不上尊敬,但也不虐待,一口饭总能混上的。   当然也有看小洲不顺眼的,他的婢女早就跑的没影,所以吃饭这种事还要小洲亲自去伙房拿。   可惜伙房今日当值的大妈是个不好相与的,一看到小洲就横眉冷对,活像小洲抢了她男人,又或者说得人授意,总之这顿饭连青菜豆腐都没了,草草一碗冷米饭跟一小盘咸菜就给人打发了出来。   小洲从伙房出来,看到守门的大黄狗还啃着一根新鲜鸡腿,顿时无奈地摇摇头。   江昼吟隐匿身形暗中观察,觉得这人惨是真惨,脾气好也是真好。   小洲虽然要到了饭,但根本不够吃,他正在苦恼之际,刚迈入院落就闻到一阵肉香,顿时控制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小洲吃不上肉,不代表他不爱吃。   “站在门口作甚?”傅醒幽将刚剥的兔皮搭在木栏上:“饭做好了,吃吧。”   小洲一脸惊讶,进到院中发现平时光秃秃的小石桌上摆满了热乎糕点,旁边篝火燃烧,烤着兔肉跟鱼。   “这……”小洲有些担忧:“这些东西你们从哪儿弄来的?别是伙房,那些人不好说话的,其中的管事很爱惩罚下人……”   “山人自有妙招。”江昼吟淡笑着打断,“过来吃吧。”   小洲有些傻气地笑了笑,坐在江昼吟对面。   他看到江昼吟的袍摆上金线复杂好看,似乎是某种花样式,虽然简素,但毫无针脚可寻,好像长在上面似的,这样的绣工即便是宫中最好的绣娘都未必能做到,几日相处下来,小洲逐渐反应过来,江昼吟等人身份不凡。   小洲起初以为他们也是庄园里的,毕竟这里太大了,每日都有新人进来,旧人出去,小洲甚至怀疑江昼吟是否也是平澜帝发配来的妃子,又觉得这般心性容貌,怎么也得是个贵妃吧?   贵妃不是,贵人倒是。   有了江昼吟,小洲一连几天都不用去伙房受气,还能吃肉吃糕点,原本削瘦的面容也莹润起来。   秋期不爱说话,这天坐在院子里发呆,小洲看到了,编了只草蟋蟀给他。   看到这只草蟋蟀,秋期微微一愣,他那只草蟋蟀,还在摘星楼的房间里。   “别生气了。”小洲在秋期身边坐下,他身上有种极为安逸舒心的气息,好像天塌下来也不过一笑了之。   秋期并不反感,随口询问小洲,“你怎么来这儿的?”   “因为跟陛下的爱人长得像,所以被他纳入后宫,之后陛下的爱人回来了,陛下担心那女子见到我烦,就把我送来了庄园。”小洲语气平缓,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江昼吟动了动耳朵,猛地从床上坐起,有瓜?   一旁打坐的傅醒幽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87章 假死   听小洲说话是一件挺享受的事情,连风声都慢悠下来。   他原本是礼部侍郎的长子,一次宫宴上随父出行,被平澜帝一眼相中。   大雍男风盛行,平澜帝后宫已有男妃数位,小洲进去不过是多添一个新玩意罢了。   “后来我才知道,陛下所爱之人远赴北邙,是个非常奇特的女子。”小洲淡淡,“我不愿跟后宫那些人相争,自囚宫殿,可那女子要回来,跟她极为相似的我自然不被允许继续留在宫中。”   江昼吟听得入神,然后问了句:“如果没入宫,你的打算是什么?”   小洲回头,瞳孔颤了颤,他第一次见像江昼吟这般听墙角听得光明正大的,整个人几乎挂在窗沿上,丝毫不顾及形象,手里还攥着瓜子嗑。   打算?   小洲眺望远处的云霭。   “想着为官十载,如果治理得当,可叫百姓安居乐业,是皇城下还是偏远地,我都可以。”小洲说着嘴角上扬,像是已经看到了心中美景,“又或者无边大漠,绿柳江南,泛舟湖上,长河落日,我也想看看。”   可事实上仅仅因为长得像,他被永远禁锢在方寸之地,更为可悲的是平澜帝不过拿他当个替身。   此人胸襟可纳山河,可命数不允。   江昼吟:“那你喜欢平澜帝吗?”   小洲指尖轻颤,过了半晌他才说:“或许喜欢过吧,但后来不想喜欢了,他对我从未仁慈,我又何必念念不忘?我只是心疼自己,先是皇宫后是庄园,怎么都出不去。”   小洲要的是自由,平澜帝独独不会给这个。   “你救了我们。”江昼吟接道:“若是愿意,我可为你……”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匆匆而来,有人嗓音谄媚中带着凶狠,“就在这儿了!几日不来还没饿死,定是偷取了什么东西,还有侍从来禀,说他藏人!”   “岂有此理!”   来不及躲藏了,小洲倏然起身,有些认命地闭了闭眼,就知道一些人绝不会放过他。   院门被大力踹开,来人数十个,皆气势汹汹,江昼吟就觉得那日在伙房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小洲再想独避风雨,也有人不给机会。   然而那些人环视一圈,为首之人一脸狐疑,竟然打了个手势:“搜!”   搜……?   搜什么?   小洲震惊,转而看向还趴在窗沿上的江昼吟,身侧的秋期,这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看不到吗?   “主管!”侍从上前摇了摇头,“无任何可疑之人。”   那伙房厨娘立刻一拍大腿,嚎叫道:“怎么可能?定是你们偷懒!主管,老奴可不敢说谎啊,若是有一字的假话……定叫老奴我烂舌头!”   “不知道这种话说得多了总会应验的吗?”江昼吟淡淡。   紧跟着那厨娘忽然捂着嘴哀嚎一声,然后面色惨白地倒在地上,像个胖泥鳅似的打滚,与此同时大量的鲜血透过她的指缝流出来,主管大惊,立刻着人按住厨娘。   “呀!”去拽厨娘手臂的侍从一声惊呼,雄壮的汉子被吓得一个倒退。   厨娘偏头吐出一口血,裹着一坨肉,定睛一看,竟然真的是舌头!   小洲闭了闭眼,不自觉地深呼吸,在脑子里一条条捋,管事他们看不到江昼吟等人,也听不到他们说话,除了自己,而江昼吟简单一句话就应验了,小洲突然想到一个词“言出法随”。是啊,这个个天人之姿,怎么会是普通人?   小洲就觉得很神奇,倒霉数载,一朝走运?   这下所有人都被吓到了,看小洲的眼神像是在看妖孽。   小洲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撤!”管事眨了眨眼,刚才竟然有一瞬看到小洲身后金光乍现,恍如神迹!没准此人身上真的隐藏了什么,这个厨娘没眼色冒犯了神明,别连带自己一起!   没人管厨娘,但她丢了舌头,此刻又疼又惊,后悔得鼻涕眼泪混合着鲜血糊了半张脸,连看都不敢看小洲,连滚带爬地也跑了。   院中很快恢复安静。   小洲看着那地上的一团血,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嫌弃。   怎么处理?   江昼吟单手撑着窗沿跳出来,一挥袖,那团东西就不见了,地面干干净净。   小洲回过神来,立刻朝着江昼吟一拜,“多谢仙人。”   然而——   轰!   江昼吟猛地抬头,发现仍是晴空万里,幻觉?绝对不是!刚才那动静听着像是天雷警告。   江昼吟思索这件事就没来得及阻拦小洲,谁知除了傅醒幽,小洲在拜秋期跟林邡时也清楚响起雷鸣,尤其拜林邡,那雷鸣跟恨不得劈死他似的。   “大佬……”林邡瑟瑟发抖。   小洲凡人之躯,对天道异象感知不到,见他们一个个不说话,也跟着忐忑起来,“怎么了吗……”   “没。”江昼吟轻声,就说,人间灵气稀薄,即便皇城紫气养人,也养不出这般好颜色来。   但小洲究竟什么身份?   “仙人,您之前说……”小洲欲言又止,“若我愿意……”   江昼吟:“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就算是天家也难寻。”   “若能如此,我定为仙人们供奉长生牌,香火不断!”小洲说着又要向江昼吟行礼,江昼吟手快,将傅醒幽扯来挡前面,这下没雷声。   “……”   最简单的法子——假死。   按照小洲如今的待遇,恐怕死了也是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届时江昼吟将人捡回去,带到天家够不到的地方,或许过个一年半载的皇城的人也就忘了他。   房间里,小洲盘腿坐在床上,江昼吟站在床边,两只合并点在他的眉心!   几乎是瞬间,江昼吟就感觉到一股古老强悍的力量在驱逐他的灵识,不能耽误,江昼吟快速种蛊,然后平安撤了出来。   他眼神复杂,“你……”   小洲愈加忐忑:“不行吗?”   “行。”江昼吟猜不到小洲的身份,修真界隐藏的大能不少,多的是修为受阻后来到人间体验生老病死,悲欢凄苦的,小洲没准也是其中之一,时间到了自然会回归本体,所以不必纠结。   思此江昼吟说道:“我给你体内种了吞噬花,此花会逐渐吞噬你的生机,开花之时你便会假死,后取出花体即可。”   小洲按住脑袋:“听起来有些恐怖。”   “取出后对你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江昼吟说。   “我相信仙人。”   江昼吟想好了,若这是小洲选的道,那么他的做法不过一个加速,反正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到如今被锁荒山的废妃,小洲所经历的远远超出旁人的想象,他眼中有千帆过尽仍旧不改的豁达,说句实在话,早死早超生。   接下来小洲的身体情况逐渐衰败,江昼吟知道吞噬花在生长。   这个过程并不好过,会逐渐被病痛折磨,他乃凡人,逃不掉。   秋期时常陪在小洲身边,但与其说陪,倒不如说是交流,是论道,秋期身怀灵血遭两世背叛,被刺激得不轻,生了心魔,这对修士来说是致命的,而小洲身上那股好似任何风雨都不能折损其风骨的淡雅从容,对秋期来说就是解药。   “咳咳,你既然被曾经的师尊背叛,倒不如直接舍了他。”小洲听秋期说了些,及时开导:“这个过程或许很痛苦,但苦完,你也会尝出一点儿甜味来,我要是你们这些自由来去的仙人,定要化身白鹤,先在广袤的天地间飞它一百年!”   秋期笑了笑,小洲所求不是情爱,他是真的很向往自由,让人受其影响,也不由得身心放松。   “别待在风口处。”秋期扶着小洲起身,“我送你回房间。”   小洲刚点了点头,原本在房间里打坐的江昼吟忽然冲出来,身侧跟着傅醒幽,傅醒幽手里还提着个一脸懵逼的林邡。   “躲起来。”江昼吟言简意赅同秋期说:“皇帝来了。”   人皇得天道庇佑,身负龙脉紫气,关键时刻也可号令风雨,且这股直冲而来的紫气强悍异常,肉眼看去紫到发黑,实乃千古一帝的象征。   “我们一直在,别怕。”江昼吟安慰小洲。   但事实证明多虑了,小洲脸色都没变:“仙人去吧。”   果不其然,几息后外面响起尖锐的太监声音,“皇上驾到~~”   院门被金武卫推开,人群鱼贯而入,两个太监抢步进来后立刻恭敬守在两侧,先是一抹玄色衣角,上面的龙纹栩栩如生,黑靴沉稳,再往上,修长挺拔的身影一览无余,帝王骨相极佳,长眉斜飞几欲入鬓,锋利深刻,让这张脸看来更加桀骜不驯,竟然是一双深灰色的瞳孔,带着几分外邦血统,这是因为平澜帝的母妃的确是胡兰第一美人,他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看得出心情有些差。   “我去,这长得有点儿帅啊。”林邡感叹,然后捣了捣傅醒幽的胳膊:“但是跟傅哥你相比还是差点儿。”   傅醒幽:“……”   平澜帝跟小洲安静对视,末了冷笑:“怎么,在外面待得久了,规矩都忘了?”   小洲唇色发白,闻言立刻下跪行礼:“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平澜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径直走向院中的石凳,“起来吧。”   然而小洲只是换了个方向,面朝平澜帝继续跪着。   平澜帝转过身看他:“你听不懂朕说话?”   “臣……”小洲想了想还是不做解释了,从前他越说越错,于是扶着膝盖,非常艰难地站起身。   平澜帝没坐,而是打量着小洲:“苦肉计?”   小洲无奈轻笑。   许是小洲的脸色实在难看,根本不像是装的,平澜帝俊眉一皱:“你堂堂雅妃,请不到大夫吗?”   这话说的,一个弃妃,谁会给他找大夫?   “臣无碍。”小洲轻声。   “可别。”平澜帝冷哼,“礼部侍郎昨日还向朕哭诉,允你回家探望几日,朕也同意了,你这副样子回去,显得朕苛待你。”   “皇恩浩荡,臣不敢。”小洲垂下眼帘,到底有些站不稳,身形晃了晃。   紧跟着就被人抱起,小洲下意识抓住平澜帝的肩膀,听到他压着怒意:“随行太医呢?!”   小洲的房间素雅到简陋,平澜帝进入后脸色更加难看,他将小洲放在床上,太医屁滚尿流地进来。   小洲心想机会来了,仙人做事他放心,等太医说自己命不久矣,平澜帝自会索然无味,厌弃他一个病秧子。   小洲甚至想用前日刚从林邡那日听到的一句话——兴奋地搓搓手。   果然,小洲坐在床头,脸色隐隐发青,太医一番搭脉诊断后指尖都狠狠一颤。   平澜帝注意到,蹙眉问:“如何?”   “微、微臣医术不精,还请陛下着令太医院首席赵太医来……”   “同朕说你的看法!”平澜帝不好糊弄,声音稍微一冷便是帝王之怒。   太医立伏跪在平澜帝脚边,哆嗦着:“消耗过甚,五脏俱损,雅妃娘娘本就有先天不足之症,需好好调理,可来此……来此后生活应该并不好,已经油尽灯枯,无力回天了!”   小洲深吸一口气,心想不愧是仙人,太医都这种说法。   平澜帝一双眸子紧摄住太医,太医让盯得抖如筛糠,都在琢磨现下一头撞死是不是能保住一家老小。   “油尽灯枯,无力回天?”平澜帝语气微扬,“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太医院广纳杏林妙手,竟然会让你这种人进来!”   “陛下恕罪!”   小洲看到平澜帝放在膝上的手攥得骨节发白,青筋暴起,一时怔然。   他怎么……   小洲再度被平澜帝一把抱起,男人一步迈出门槛,冷声:“回宫!”   行至门口,平澜帝倏然驻足。   春光映不出他丝毫的和煦,年轻帝王犹如一柄刺穿一切的寒刃。   “凡侍奉雅妃的人,一律格杀。”平澜帝冷声,“管事之人上酷刑!朕要知道,雅妃来此地后过的什么日子。”   小洲愕然:“等等陛下……”   “闭嘴!”平澜帝眉眼间盛满戾气。   尖叫声很快响彻山野,鲜血洒在茶叶上,尸体横陈,金武卫下手狠辣,不留活口。   江昼吟发现平澜帝此人,杀心是真的重。 第88章 不爱任何人   回宫路途不远,帝王仪仗浩浩荡荡,马车内宽大且舒适,小洲好久没坐过这么软和的位置了。   但是很紧张。   相隔五尺开外的地方,平澜帝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男人周身气压极低,好像下一刻又要下令砍谁谁谁的脑袋。   小洲坐在马车窗口,帘子掀起,金武卫侍卫长骑着马走过,目不斜视,哪怕雅妃是男子,那也是陛下的人。   但很快,侍卫长不得不提高警惕,他总觉得雅妃在跟什么的人用眼神交流。   江昼吟从一个积灰的乾坤袋中找出了一个“阿拉丁飞毯”,四个人坐在上面稳稳的,隐匿身形后就跟在马车旁,偶尔来人了让一让,惬意的很。   小洲:“……”   这一幕实在诡异,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人在庄园待得久了,失心疯了。   巡逻队离开,江昼吟的飞毯靠近,给小洲手里塞了块桂花糕。   平澜帝剑眉一蹙,倏然睁眼,小洲察觉到来自背后的危险,立刻将桂花糕吞了。   口感酥软,香味浓郁,绝不是失心疯!   “雅妃。”平澜帝沉声:“转过来。”   平澜帝如今威势,谁也不敢违逆,小洲看向平澜帝时桂花糕还没咽下去,腮帮子鼓鼓的。   平澜帝看看他,再看看桌上的桂花糕,眼底闪过几分一言难尽。   “你想吃便吃,何必偷偷摸摸?”平澜帝问。   小洲慢吞吞咽下去,默认了,这事没法解释。   平澜帝身量高大,稍微探身就抓住小洲的手腕,再用力一拉,小洲感觉身体一轻,跟着就落在平澜帝怀中。   平澜帝不由分说俯身吻他。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小洲还是雅妃,他不能拒绝。   诚然,这也不是二人第一次接吻。   平澜帝感觉到小洲呼吸急促,立刻放开他,男人瞳孔漆黑,他似乎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凝视过这个人。   三月春日宴,平澜帝见到小洲的第一眼就下旨纳他为妃,那时候小洲不过十七,如今二十二了。   小洲因为喘不上气脸色泛红,眉目如画,瞧着倒是康健。   “朕就说。”平澜帝开口:“一群庸医。”   小洲:“……”你高兴就好。   雅妃被赐岚笙殿居住,之前刚晋位的丽妃想要,平澜帝没给。   将小洲接回来后平澜帝似乎又不在意他了,连夜去了静贵妃的住处。   江昼吟穿梭过的世界中,一般帝王都是男主角,由任务接取者攻略,再不济也是个温柔男二,换句话说,全是搞爱情,但平澜帝很不一样,他幽沉如海,江昼吟看不透他的命格。   出于好奇,江昼吟带着傅醒幽跟上平澜帝。   静贵妃所住春恩殿,殿名就能代表很多,她父亲乃当朝大理寺卿。前不久逆贼怀王伏诛,大理寺卿功不可没,静贵妃娘家势力足,平澜帝对其很是个宠爱。   静贵妃虽是娇养出来的女儿家,但前些年去过大漠塞外,所以身上带着股深宫女子所没有的开阔眼界,行路拂风有致,盈香满袖,她靠在平澜帝怀中,素手撩拨着男人胸膛。   传闻中平澜帝最心爱的女子。   “陛下可有想臣妾?”   平澜帝并不看她,“想。”   静贵妃就爱平澜帝这睥睨众生的样子,愈加着迷:“陛下怎么想的?”   “想你如何能将手伸入皇室庄园,又如何买通了朕的人,让他们孤立雅妃。”平澜帝此言一出,两侧侍奉的宫女“噗通”全部跪下,静贵妃脸上的笑意也有些凝固,唯独平澜帝不受影响,仍在认真思考:“不过想来也是,礼部侍郎又没有什么实权,自然比不上大理寺卿可以帮朕的忙,雅妃戴罪出宫,静贵妃想让他不好过,谁又能阻拦住?”   这话说的静贵妃心惊肉跳,可陛下字里行间又承认了父亲对他的重要性,虽说陛下如今接了雅妃回宫,但想来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责备自己。   静贵妃眼眸流转,娇嗔道:“臣妾知错,臣妾觉得您不喜欢雅妃,而陛下不喜欢的人,臣妾也不喜欢,故而想替陛下除去这个障碍,陛下可是觉得臣妾逾越了?臣妾知错,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若不喜欢雅妃,大可让他在庄园自生自灭。”平澜帝垂眸,冷冷看着怀中的女人,“静儿,朕从前喜欢你的聪明,可如今却觉得太聪明也不是好事,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道理你该懂,朕要保的人,你不该动,大理寺卿从龙有功,可即便再大的功劳,他也是朕的臣子。”   静贵妃的身体逐渐生硬,强烈的危机感让她不由得紧张,说话也有些哆嗦:“陛下,臣妾,臣妾……”   “静儿可曾听过?”平澜帝俯身,跟女人鼻尖抵着鼻尖,亲昵非常,“棋子用完了,当弃则弃。”他的手抚上女人白皙的脖颈,静贵妃爱他非常,被一挑逗就脸红心跳,还以为平澜帝不生气了,娇|喘一声脖颈后仰,该是活色生香的场面,却听到“咔”一声,是人骨碎裂的响动。   玉臂下垂砸在光洁华贵的地面上,静贵妃瞪大眼睛,已经没了生息。   离得最近的侍女直接被吓晕过去。   平澜帝恢复漠然,他是森冷雾霭中被水汽浸透的岩石,片刻的旖旎都是假象,骨子里都震响着“铮铮”杀伐之意。   平澜帝起身,将静贵妃随手往地上一扔,尸体砸在地上的声响很沉闷。   他拖着宽大的袍摆行走了两步,忽然问道:“金武卫何在?”   殿门被“哐啷”推开,金武卫严正以待。   外面夜色浓郁,好似能将人一口吞没。   平澜帝的心腹太监走上前,瞥见了静贵妃的尸身,并无任何惊讶,“陛下,都准备好了。”   “嗯。”平澜帝显得兴致缺缺,“传旨,静贵妃顽疾暴毙,侍奉宫女全部陪葬,封锁春恩殿。”   “奴才遵旨!”   “还有。”平澜帝眼底的墨色彻底铺开,“大理寺卿朱无铮,教女无方,藐视皇恩,其子当街纵马伤民,之前水患他贪污多少来着?”   心腹太监忙道:“白银一百二十万两。”   字字句句全是问责,江昼吟心想绞杀大理寺卿的局,平澜帝怕是筹谋良久。   平澜帝往外走,“抄家,诛九族!”   “是!”   心腹太监看着平澜帝的背影,眼底有深深的恐惧,静贵妃以为自己距离后位不过一步之遥,却忘了她的荣宠不是娘家人说了算的,是陛下说了算,而当她的母族可以左右陛下意见的时候,便万万留不得。   平澜帝独自一人上了琼玉楼,从这里能俯瞰整个京都。   他双手撑在栏杆上,夜风拂过他的发,旒珠后,是森冷坚毅的眸子。   至今所走的每一步,平澜帝都不后悔。   他母亲虽为胡兰美人,可外邦之子遭皇室忌惮,母妃被人害死后,平澜帝一度被宫人欺负,差点儿病死在冬夜。然后一个孩子路过,生的粉雕玉琢,看到了也是孩子的平澜帝,亲自找人来救,如此,他才被父皇重视,渐渐活得有个人样。   帝位之争凶险异常,而平澜帝所走的,从来都是一条泯灭心性之道。   他杀兄弟,灭宗族,平叛乱,拓疆土,哪一步不是踩在钢绳上?   平澜帝垂眸,脚下巍峨壮丽的宫殿映在他瞳孔中却是吞噬一切的汹涌火焰。   平澜帝很清楚他要成为怎样的人——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夙愿即将达成,平澜帝又觉得无趣。   他站了一会儿,摆驾岚笙殿。   江昼吟望着平澜帝的背影,不由得浅浅吸了口气,没哪个倒霉蛋接了攻略这位的任务吧?被男主角一见钟情,作死作活也能宠冠六宫那是小说剧本,平澜帝明显不在其中,怎么看都是个起点男主。   小洲都要睡了,听到了帝王仪仗来此的动静。   秋期也忌惮这个人皇,担心被看出端倪,带着林邡撤出大殿。   林邡不知为何哆哆嗦嗦,看到江昼吟回来后将他拉至一旁,“大佬!我们啥时候走啊?”   江昼吟诧异:“你慌什么?”   林邡四下扫了一圈,只觉得阴风阵阵,压低嗓音:“老六快让吓死了!它在这里感应到了不下十个遗留磁场,都是任务失败能量反噬后被炸死的,其中有一个系统留下遗言,清一色的‘快跑快跑快跑’,刚才占据我的数据面板,鲜红鲜红的字,密密麻麻,给我整尿了都要!”   江昼吟挑眉,“还真有人接了攻略平澜帝的任务?”   林邡:“……”   江昼吟提醒,“我不用看都知道平澜帝身上积分炸裂,但是你别乱舔,此人不被攻略。”   林邡差不多要把脑花摇散:“不不不!我绝对不舔!”   小洲没什么力气,吞噬花已经结苞,这让小洲瞧着异常虚弱。   “你很好,朕便不叫太医前来诊断了。”平澜帝站在床边,忽然说了一句。   殿内没有点灯,只有角落的两颗夜明珠,跟清冷照进来的月色。   小洲应道:“嗯。”   “起来吧,陪朕说说话。”   小洲掀开被子,刚要挣扎一件带着体温的大氅就落在身上,他被平澜帝抱起,径直去了窗边的软榻。   虽入春日,但夜晚霜寒露重。   平澜帝推开窗,此刻雾霾消散,月明如水,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小洲也喜欢,他看得入神,忽然听平澜帝问道:“怨朕吗?”   小洲愕然,随即笑道:“天恩浩荡,臣无从可怨。”   平澜帝让小洲坐在榻上,自己则站着,“朕顺了静贵妃的意思,送你出宫,强行纳你为妃,断你仕途,可施小洲,朕为君。”   最后这三个字包含太多意思,小洲不能品味全部。   “陛下在我这里,不好。”   “哪里不好?”   “静贵妃会不高兴。”   “静贵妃?”平澜帝挑眉,“暴毙了。”   小洲猛地看来,眼底还有惊骇,怎么可能?!皇宫内的暴毙,早已成为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掌权者欺压,一个不慎弄死了,都说暴毙,可那是静贵妃!小洲亲眼看着平澜帝拥她入怀,携其赴宴,为了逗她开心,让人不远万里弄来稀世珍宝,如今静贵妃死了,平澜帝却十分冷静,莫非……   小洲脊背发冷。   眼睛被温热的掌心覆盖住,平澜帝噙着几分笑,又似感叹,“小洲,朕以为你玲珑剔透,怎么也会相信朕喜欢一个女人?”   小洲蓦然想起离宫时匆匆跟父亲见了一面,父亲说大理寺卿最近权势滔天,有些得意忘形,众人都觉得那是平澜帝宠爱静贵妃所致,却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在谋划吗?   “陛下若是不喜欢……何苦找寻这些跟静贵妃相似的人养在宫中?”小洲问出心中疑惑。   平澜帝在床榻前旁坐下,卸去些许威压,神色认真:“你为什么觉得是因为你跟静贵妃长得像,朕才纳你入宫,而非朕一开始看上的就是你?”   小洲像是在听鬼故事。   “朕逗你的。”平澜帝收敛气息,“朕从来都不喜欢静贵妃。”   小洲垂下眼帘,“陛下天命所归,自然不会被女儿情长所左右。”   “说得好,天命所归。”平澜帝缓缓起身,像是整个大地都跟着轰轰震动,“无双谋士谢应已死,方休客东渡,武安侯年迈,袁鹰坟已成拱,西方四十二部归顺,如今当世英雄,尉迟冲,林尚元,王彩之薛浩等等皆入朕的麾下,还从来没人能像朕这般,天命所归!”   他捏住小洲的下巴,一字一句:“所以朕行至今日,就是因为不爱任何人。”   小洲闭上眼睛。   他们在月色下亲吻。   平澜帝呼吸一乱,抱起小洲去了殿内。   傅醒幽都不由得感叹,“想不到人间还有这样的帝王。”   江昼吟轻“嘶”一声,“我去炼点儿药,小洲怕是顶不住。”   傅醒幽一把拽回江昼吟,笑着说:“师尊,你如今是真的有事还是找借口搪塞我,我都清楚,来时的温泉池我看到了,师尊,别拒绝我,嗯?”   江昼吟:“……”   平澜帝天不亮就走了。   翌日清晨,江昼吟在殿内跟小洲对着剥毛豆吃。   江昼吟问:“你还好吧?”   小洲答:“挺好的,你呢?”   “我能有什么事儿?”江昼吟说话大声。   小洲:“哈哈。”   江昼吟:“……” 第89章 你得给朕殉葬   这天中午,小洲忽然咳血了,江昼吟闻讯赶来,看他捧着被血浸透的帕子,惴惴后怕,“仙人,这有点儿逼真啊……”   江昼吟上前探脉,吞噬花就是这样,其实衰败都是假象,等从体内拔除的那一刻能立刻释放生机,让人看上去跟生前无异。   江昼吟叹气,“疼为什么不说?”   “能忍。”小洲低声。   江昼吟抬手喂了小洲一颗丹药,“就最近一个月的事情了,你做好准备。”   小洲笑着点头,将染血的帕子随意往枕头下面一塞。   平澜帝最近似乎又在筹备什么,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抱着小洲睡一夜,天蒙蒙亮就走,流水的宝贝往岚笙殿里送,平澜帝的贴身太监也会同小洲说两句:“雅妃娘娘好福气,除了您这儿,陛下只待在未央宫批折子,现下您才是真正的宠冠六宫啊。”   这个形容让小洲神色古怪了一瞬,原来这就是宠冠六宫?似乎也没什么可期待的……   这日午睡醒来,小洲听到院中有动静,他披着大氅走出来一看,是平澜帝在粗壮的桃树下搭秋千,现下也无桃花,那树瞧着光秃秃的,可若是有一个闲散晃悠的东西,瞧着就让人欢喜。   “陛下这是……”小洲哑然。   “你不是喜欢吗?”平澜帝淡淡,将铆钉打入,“日头好的时候可以出来坐坐。”   小洲:“让工匠来就行了。”   可心里想的却是,他怎么知道我喜欢?   小洲小时候很喜欢秋千,自己居住的院外就有一个,但很多年没回去,想来早就拆掉了。   平澜帝动作认真:“难得朕有这个心情。”   小洲点点头,君王做什么都是对的,别问。   平澜帝不仅治理江山有一手,做秋千也很牢固,他嫌热将外袍脱掉,里面是一件月白色内衫,整个人瞬间年轻了很多,小洲这才想起,平澜帝跟自己差不多大。   平澜帝招呼小洲:“来试试。”   小洲上前,依言坐在秋千上,平澜帝从后面轻轻推他。   这是一副极妙极温情的画面,小洲荡着荡着心就飞了起来,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总能想办法让自己日子好过,蓝天有瞬间的拉近,然后又远了,小洲不自觉露出笑,忽的抓住秋千绳的手被人握住,秋千也静止不动,这下闯入小洲视线的变成了平澜帝的脸。   年轻的帝王仍旧英俊冷硬,可这一刻,小洲在他眼中清晰捕捉到了几分难过。   原来他是知道的,小洲顿悟。   回到岚笙殿后不召太医,不是因为平澜帝不相信小洲病重,相反,他在第一次时就很清楚,只是不想同样的话听到第二遍,带着一些自欺欺人的假象,可又似乎不全是如此。   “你不喜欢苦药。”平澜帝蓦然说:“那就不喝了,就这样。”   小洲似懂非懂,“好。”   这晚睡得迷糊,胸口涨闷,小洲知道又要吐血了,他下意识去抓枕头下面的帕子,可空空如也,紧跟着他就被人抱起来,有人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将干净帕子递到他的唇边,小洲咳完继续睡,他知道身边的人是平澜帝。   平澜帝细细给他擦干净嘴角。   君心莫测,平澜帝更是如此,小洲不确定他现在对自己,是否像以往对静贵妃那般,等厌倦了就可以亲手屠戮。   “朕知道你想离开。”平澜帝沉声,“但朕不会让你走,施小洲,来世别遇到朕,最好投胎成檐下燕,飞向你喜欢的地方。”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平澜帝就这么坐着陪了小洲一夜,等清晨他披着霞光离开,就又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帝王。   说起来半月后是小洲的生辰,平澜帝着人大摆筵席,届时宗亲贵族都会来。   小洲在迷迷糊糊的情况下,成了天下共知的宠妃。   “现在呢?喜欢他吗?”江昼吟跟小洲并排坐在秋千上,两人双腿挨着的地方放着一盘桂花糕,挤又挤,他还非要八卦。   小洲叹气,捻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嘴里,目视前方,许久后才回答:“喜欢。”   江昼吟挑眉。   “可也只是喜欢。”小洲淡淡,这份喜欢跟自由比起来微不足道,小洲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懂事起,眼睛就一直望着院墙之外的天空,似乎曾经被某种东西囚禁了很久。   而平澜帝也是,他或许也是喜欢小洲的,或许那个冬夜,漂亮少年在他眼中留下的瑰丽色彩足以支撑他走完剩下的所有冬夜,可万里江山,千秋基业,百姓安康,桩桩件件都能压过这些喜欢。   他们彼此默契着,谁也没有说。   江昼吟看多了恋爱脑,小洲跟平澜帝这种的确少见,他提醒道:“平澜帝对你的宠爱过于张扬,外面风言风语不断。”   “他不会浪费任何机会。”小洲浅笑,“宠爱我是真,利用我也是真,不出意外的话,我的生辰宴会上将有其它动作。”   江昼吟竖起拇指,强!   他去拿桂花糕,无意间碰到了小洲腕上的木镯,这东西小洲一直戴着,江昼吟从未放在心上,但此刻却蓦然一愣。   一股强悍熟悉的灵力钉瑞入脑髓,江昼吟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这是……   小洲察觉到:“怎么了?”   江昼吟低着头,好半晌没说话。   小洲有些担心,捣了捣江昼吟的胳膊,“仙人?”   江昼吟缓慢看来,脸色青白交加,显然是被某种消息打击震惊到了,半晌,他意味不明地吐出一句:“你是我先人啊……”   小洲:“???”   错觉吗?小洲觉得江昼吟很想给自己来一拳。   不等小洲细问,江昼吟大步离开。   傅醒幽在偏院的房间里打坐,听到熟悉的动静嘴角上扬,江昼吟一进来就在一股力量的吸引下飘至床前,被傅醒幽揽住腰身,但江昼吟没任何旖旎心思,拍了拍傅醒幽的肩膀,神色严肃:“我有事跟你确定。”   傅醒幽微微正色:“什么?”   ……   雅妃生辰这日,设宴太平宫,皇亲贵胄全部到场,另有边塞旗荒部落归顺,携公主前来拜访。   众人心里清楚,拜访是假,议和和亲是真。   旗荒部落原有精英骑兵十万,短短两年间被平澜帝杀的只剩下不足两万,百姓更是死伤无数,这一仗打不下去了。   江昼吟为了不让小洲丢脸,用丹药帮他重塑容颜,看上去矜贵清雅至极。   宴会开始,小洲坐在平澜帝身侧,小口小口喝着清茶。   旗荒部落一共来了五百人,进殿五十八人,有献舞的,进贡宝贝的,还有就是公主的侍女。   那公主穿的极具异域风情,不同于大雍的端庄得体,他们衣着豪放暴露,后宫妃嫔时而看向旗荒公主,议论纷纷。   “你觉得她美吗?”平澜帝问。   “美。”小洲点头,集一国国力养出来的女子,自然通透艳丽。   那公主眼波流转,大胆地盯着平澜帝,似乎对这个未来夫君十分满意。   平澜帝饮酒,他会收了这个女人,全了旗荒的颜面,可也仅此而已,当然,这是一切顺利的前提。   “陛下请看!”那旗荒使者拿出一个花纹精致繁杂的盒子,眼神兴奋,“此乃我旗荒国宝璀东珠,国主来前亲自交予臣,让臣献给陛下。”   盒子打开一条缝,立刻有青蓝色的光照在使者脸上。   一些人伸长了脖子,都好奇旗荒的国宝到底是什么东西。   “呈上来。”平澜帝淡淡。   使者将国宝交给了公主。   公主衣裙上坠饰不少,腰侧的铃铛随着她提裙展步而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公主献宝的同时献舞,腰身柔软如水蛇,扭起来暧昧荡漾,脸上有珠帘面纱,那双眼明亮且魅惑,直勾勾盯着平澜帝。   看来旗荒这次诚意不小,竟是两样国宝。   公主斜坐,靠在平澜帝身前的桌案上。   “陛下请看。”公主打开锦盒。   璀东珠的光芒将大殿的灯火跟夜明珠全都比了下去,那种光华人间少有,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当真是国宝啊……”有人感叹。   江昼吟蹙眉,这分明是……   “装着灵识的法器。”傅醒幽低声。   江昼吟见小洲盯着璀东珠怔愣入神的样子心下大动,难道这是他算好的?灵识回归,神魂归位,可小洲分明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机缘到了。   江昼吟歪打正着,一株吞噬花下去,小洲在人间的日子到头了。   “陛下,美吗?”公主嗓音轻柔,简直勾人心魂。   平澜帝神色居高临下:“美。”   “这样美的东西,陛下再仔细看看。”公主说着往前凑,腰肢扭动,一只手不动声色探至锦盒下面,忽的!寒光闪现!   太监发出尖叫,大喊着“护驾!!!”   十几名金武卫飞身而来,但这公主速度极快,好像演练了千百遍,就为了这一下!   小洲下意识去挡,却只来得及跟她擦肩而过,一切都慢了下来,小洲侧目,清楚看到珠帘面纱的背后,是新鲜深刻的刀痕。彡彡訁凊   她已经毁容了。   “狗皇帝!还我旗荒将士跟百姓的命来!”公主大喝。   一切好像都静止了,所有人的心被一只大手攥住,喘不上气,可紧跟着,是公主低哑的闷哼。   公主像麻袋一样被扔了出去,利刃掉落在地,上面的剧毒泛着绿光。   贴身太监连滚带爬去检查平澜帝的手,手背有一道清晰的刀痕。   “哈哈哈!”那公主边狂笑边吐血,“‘断魂’无药可解,狗皇帝,你该死!”   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这种惊世乱局中,唯一冷静的就是平澜帝,他拿起桌上的烈酒冲洗伤口,淡淡道:“朕活不了,旗荒一族也要给朕陪葬,你们部落还剩铁骑不足两万,普通百姓数十万,这一刀,需要他们的性命一并偿还,值得吗?”   公主愕然,随即眼神疯癫,“你敢!!!”   平澜帝站起身,气势滔天,“这天下间,没什么是朕不敢的!”   “传旨!令渠兰城统帅刘忠君率二十万玄策军北上,旗荒一族,不留活口!”   旗荒使者面色惨白地跪倒在地。   易王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陛下三思!”   “三思?”平澜帝轻笑,“易王,朕中了‘断魂’,应当是你计划中最成功的一步了吧?整个宫宴的安全由你负责,这些剧毒之物是怎么混进来的?”   这般开门见山地拆穿,易王哽了哽,随即神色发生变化。   “这天下间想让朕死的人不计其数,但你还排不上名号,跟你那个废物母妃一样,只能成为朕的垫脚石。”平澜帝嗤笑。   “母妃”二字深深刺激到了易王,他顿时眼眶发红,冲那旗荒使者吼道:“你还在等什么?今日若是不变天,明朝就是你我族人的头颅高悬城楼之上!”   这话惊雷般炸醒使者,他看着倒在地上只剩半条命的公主,一介女流尚且如此……他眼神骤然狠厉,抬手摔了桌上的杯盏:“动手!”   今日只要易王取而代之,旗荒不仅大仇得报,还能延续命脉!   大量叛军涌来,外围的宫女太监直接被抹了脖子,用力狠辣到一两颗头颅“骨碌碌”滚到场中央,凡有出声尖叫的家眷,当场就砍,一时间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达官显贵全都抱着头蹲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易王哈哈大笑地站出来,只觉得痛快!   他紧盯着平澜帝,眼底全是贪婪,“你大限将至,别再挣扎了。”   平澜帝“哦?”了一声,一条手臂搭在膝上,上半身前压,似笑非笑,“那你再仔细看看,朕是不是真的大限将至?”   随着话音刚落,背后浮屠塔上黑影闪现,悄无声息地顺着铁锁滑下,将平澜帝护在其中。   易王脸色白了一瞬,“亡魂死士……”   “你没搞懂。”平澜帝好心给易王解惑,“你所能做到的,都是朕默许你做到的。”   他微微抬手,吐出一个字:“杀。”   滚烫的血泼入酒杯,平澜帝不以为然,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看向小洲,笑了笑,又猛地咳出一口黑血。   小洲反应过来,抓过帕子上前给他擦拭,浑身都在抖。   平澜帝则握住他的手,沉声说:“旁人无所谓,你得给朕殉葬。”   小洲愕然:“我本来就是……”   他之后的话没说下去,因为他想到刚才平澜帝分明可以躲开旗荒公主的偷袭,那一刻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脑海,小洲喃喃:“你要同我……”   “不。”平澜帝打断,“朕只是一时疏忽罢了。”   他算无遗策,连易王跟旗荒的阴谋都能一眼识破,疏的哪门子的忽?   小洲垂下眼帘,轻声:“你喜欢我。”   “不喜欢。”平澜帝又咳了一口血,心想原来咳血这么痛,他在小洲枕头下面发现那张染血的帕子时还想过痛不痛。   此刻种种有些超出预计,为何如此平澜帝不想细想,他不承认喜欢谁,也不承认是为了跟小洲一同赴死,他们的情分跟缘分都十分浅薄,不足以支撑平澜帝剖心明志,他只是跟孩子似的一个劲儿重复:“你得给朕殉葬。”   “好。”小洲点头,“我殉葬。”   平澜帝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抬手去碰小洲的眉眼,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寒冬,睁眼时看到了一个小仙人面色焦急地看着自己。   傻子……   来世不为帝王愿,同化雀鸟响青天。   至于身后事,平澜帝早就安排好了。   他至死都不说喜欢。   可这样如何不算喜欢?   小洲心神大动,混沌的思维被轰开长久封闭的壁垒,他在这一刻竟是堪破了什么东西,桌上的璀东珠忽然悬浮于半空,四散的灵识好似温柔云雾,然后顷刻间刺入小洲身体。   小洲不自觉仰起头,额间神魂烙印闪现。   江昼吟在此刻出现于混乱的大殿中,沉声道:“苍津魔尊,该醒了。” 第90章 他仍是看不懂这个人   早在江昼吟碰到小洲木镯的那一刻,熟悉的魔力烙印就让他一个哆嗦,跟之前在酸菜坛子中探测到的一模一样。   那木镯说白了是拿来封印记忆的。   于是江昼吟第一时间询问了傅醒幽。   “苍津真的陨落了?”   傅醒幽:“没、没有吗?”   他们把人家埋骨地都给扫了。   江昼吟微微蹙眉,发现了症结所在,继续问:“你觉得小洲跟苍津像不像?”   这句话的确将傅醒幽点醒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苍津的模样。   傅醒幽原地走动两圈,但记得苍津这个魔,可有关他容貌的记忆却成了一片空白,最后傅醒幽同江昼吟摇了摇头。   江昼吟由此确定,上次埋骨地的陨落是假象,他说呢,堂堂苍津魔尊,怎么死的悄无声息?合着金蝉脱壳!苍津肯定是在建造埋骨地前做了什么,悄无声息抹去了世人对他的一些记忆。   但苍津也万万没想到,江昼吟由于将他留下的宝贝全部占为己有,所以并未向外人透露埋骨地一事,所以六界到现在都以为他只是沉睡或者避世,更没想到江昼吟一砸砸到他面前,提前终结了他在人间的生活体验。   可谓孽缘。   此刻,江昼吟一句“苍津魔尊”出口,灵识直接撞开小洲被封印的神魂,三万年前,甚至更久远的东西走马灯似的挤入脑海,他以小洲的身份不断轮回入世,为的就是逃开身份所带来的枷锁,可直到如今他才明白,枷锁生来就有,六界苍生皆不可避免,直面、承担,才能放下、自在。   这是这一世有个人教他的。彡彡訁凊   小洲逐渐浮于半空,他四周白芒璀璨,令人不敢直视。   平澜帝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茫然跟诧异。   四周一切都静止下来,殿中的叛军跟死士还维持着厮杀的动作,酒杯打翻,晶莹的液体停留在泼洒的形态,天幕发出奔放喜悦的轰轰声,像是在恭迎魔尊归位。   先是黑靴落地,然后是雪白的袍摆,随着苍津每往前一步,他法袍上的阿鼻莲就悄然盛放,那是一种长于魔界的纯白花种,一共十二瓣,花蕊极尽华丽,漫出花瓣向外婀娜延伸,风一吹,轻盈地好似能时刻飘飞起来。   江昼吟也动不了,但他能清楚看到苍津在做什么。   苍津行至平澜帝面前,已经彻底恢复了原本模样——   他可能是魔界诞生至今最与众不同的魔尊,一袭白衫穿得比多数正道还要端肃飘逸,发丝雪白,并未束起,而是被一根红绳轻轻系在后面,五官比起人间时的小洲更加精致,许是刚苏醒唇上没太多血色,瞳孔已经变成了压抑的深红,眉心指甲盖大的烈焰烙印彰显了其纯正无匹的魔族血统。   平澜帝毒发肺腑,视线模糊不清,可他却知道曾经的施小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殉不了你,你也不用死。”苍津说着,一指点上平澜帝的心口,“人间难得出一个真正的人皇。”   苍津解这种毒不费什么力气,平澜帝感觉蓬勃的生机重新注入体内,那些苟延残喘的脏腑宛如新生,他的视线逐渐清明起来。   入目便是一张十分熟悉,却又格外陌生的脸。   平澜帝注视良久,问道:“你到底是谁?”   “魔尊,苍津。”   魔尊……   这是超出凡人认知的存在,大雍也有司天监,也有道家一系的宗派,祈福敬神多用得着他们,人间也有妖孽时常出没,可平澜帝从未放在心上过。   苍津在平澜帝身侧坐下,好像还是那个帝王跟宠妃。   他按住额角,忽然抬抬手,周遭一切再度动起来,苍津则抬头看向江昼吟:“我睡了多久?”   “不出意外三万年。”答话的是缓步上前的傅醒幽。   苍津看到他一怔,喃喃:“狞幽……”   “你怎么瞧着年轻了很多?体内的‘餍种’消失了吗?”   江昼吟心神一动,什么东西?   傅醒幽并不想多谈,“我没事,倒是你,舍得醒来了?”   “嗯。”苍津抿唇笑开,有几分小洲纯善干净的影子,“大惑已解。”   苍津扭头,见平澜帝低垂着眼帘,并不看自己。   “抱歉,人族的小皇帝,我之前记忆被封印,并非有意欺瞒。”   良久,平澜帝应了一声:“嗯。”   哪怕苍津修为恢复,他也看不懂这个人。   “苍津——”一道低沉淡漠的声音像是从无限远的地方传来。   肃月!   但肃月并未到此,他只是感觉到了苍津的气息,送来一道意识罢了。   苍津皱眉,没搭理。   他有小洲全部的记忆,自然没忘秋期对自己说的,肃月是个人修,但做事却比妖魔更为决绝,苍津行事敞亮,就不是很喜欢。   平澜帝见苍津起身,问道:“要走了吗?”   “对。”苍津点头,但是在走之前,他还想知道最后一点儿东西。   平澜帝站稳,像是透过这双暗红的眼读懂了什么,轻轻摇头,“朕还是那句话,朕从未爱过任何人,你走你的道,天高任鸟飞,朕乃帝王,自当安好。”   苍津笑着点头,听到了枷锁落地的响动。   江昼吟浅笑,不爱吗?他嘴上说着不爱,却是悄无声息全了苍津的道,苍津唯爱自由,害怕身有束缚,平澜帝最后亲手放开苍津,将广袤的蓝天指给他看。   平澜帝清楚,他是小洲的时候尚且留得艰难,如今身份悬殊巨大,根本留不住。   平澜帝不懂放手,可被迫学习一番后,他竟然觉得也没那么糟糕,好像苍津豁达明朗的心境清晰传递到他这里,感同身受般的高兴。   “人间事已了。”苍津同平澜帝微微颔首:“就此告辞。”   “嗯。”平澜帝解下腰侧的双龙佩给他,“此物得朕龙气滋养,或许能在关键时刻保你化险为夷。”   凡人的东西,哪怕是人皇,对苍津这种级别的大能修士来说也是效果甚微,可苍津接过,指尖细细摩挲,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暖意,“多谢。”   苍津:“若有机缘,我还会回来看看。”   平澜帝:“那时定当海晏河清,山河同喜,放眼所及之处,皆是我大雍领土。”   这便是平澜帝,便是苍津,他们可以将情愫全部埋在心底,当夜深人静时拿出来细细回味一番,便觉得足矣,却不会为了这些,放弃心中一直追寻的东西。   苍津抬手撕裂时空走入,江昼吟唤来林邡跟秋期紧随其后,时空缝隙关上时,苍津跟平澜帝对视一眼。   珍重。   平澜帝满血复活,看着殿内骇然的众人,淡淡开口:“逆党都伏诛了吗?”   死士反应过来,快速将叛军抹了脖子。   平澜帝提剑向前,易王倒在地上一个劲儿后退,吓得毫无人样。   平澜帝也不跟他废话,手起刀落,热血扑上半张脸,他却毫不在意。   苍津也全了平澜帝的道,小洲还活着,所以他的脚步不会停歇,他要这人间风雨,尽数臣服。   剑尖重重刺入地板,平澜帝身形挺拔,帝王长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双手搭在剑柄上,目视前方,眼底是汹涌黑沉的野心跟欲|望,“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边,苍津带着江昼吟等人回到修真界,他们先去了一座鲜为人知的荒山,其中别有洞天,内部是苍津藏着宝贝的府邸。   江昼吟乐了,“魔尊大人,还有呢?”   “还有?”苍津回头看来,“你知道?”   埋骨地是苍津的障眼法,是他留下的一抹神识,神识死守他存世的秘密,但遇见什么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苍津却是不知道的,毕竟那抹神识用完就散了,并未回归本体。   江昼吟轻咳两声,摇头:“我不知道,但这座府邸中的宝贝不多,您乃大能,总不至于就这点儿积蓄吧?”   苍津温和地笑了笑:“你猜对了。”   傅醒幽:“……”不,你猜错了。   苍津将这座府邸中的东西搬空,念在江昼吟自相见时就一直帮忙,于是挑了两三个六品法器打算送给他。   换普通修士算是祖上积德,撞上了天大的机遇!   但江昼吟良心尚存,嫌弃那法器扎眼,“不不不,举手之劳,尊上不必见外,太客气了!”   他得想想,怎么跟苍津解释埋骨地法器全被自己拿了的事情。   江昼吟就是推三阻四不接,苍津想着他好客气,好有原则,也不为难,而是接了句:“安心,有我在,肯定护你们安全,更何况狞幽也醒了。”   林邡是狞幽的粉头子,肃月让他修炼的时候他就经常躲起来看有关狞幽的传记,谁没有中二热血的时候呢?林邡就觉得吧,狞幽的一生太符合他的胃口了,看着贼爽!   于是闻言连忙追问,“狞幽帝尊醒了?在哪儿?”   苍津看向傅醒幽,却见对方无奈摇了摇头。   苍津会意,含含糊糊,“快了吧。”   林邡叹气,还凑上前小声跟傅醒幽说,“傅哥,你都不知道狞幽帝尊多叼!若是他在,能将肃月按在地上打!”   傅醒幽:“……”我知道。   这里风景秀美,自然形成的东西很多,江昼吟说了句“纳戒中的鱼快吃完了。”傅醒幽立刻行动,林邡玩心重,跟着下水摸鱼,又担心秋期情绪不稳,索性一并拖上。   于是府邸中只剩下江昼吟跟苍津。   苍津望着傅醒幽的背影,跟肃月他们第一次一样,被雷的不轻,真去了啊?以前要是有谁敢跟狞幽提要求,说我想要啥啥啥的,可以直接了当地得到一顿毒打。   “尊上。”江昼吟拱手开口:“敢问您之前所言,醒幽体内的‘餍种’是什么东西?”   苍津一哽,这么敏锐? 第91章 你什么时候学会冷笑话了?   江昼吟目光真切,并且苍津觉得吧,即便他不说,但已经让此人捕捉到了苗头,按照江昼吟的性子也一定会一查到底。   并且这件事,的确隐瞒不得。   苍津坐在椅子上,气息逐渐沉淀下来,“狞幽是散修出身,无宗门依仗,也没有任何血脉传承,他在极为看重正统的上古时期,是个实打实的另类,可就是这样的另类,踩着所有大能,站在了顶峰。”   苍津由衷佩服,可语气随之怅然起来,“而‘餍种’是一种早已失传的阴狠秘术,种入体内会源源不断吞噬人心中的快乐美好,一遍又一遍激发贪欲跟恶念,狞幽本就命途多舛,对旁人无任何好感信任可言,加上修真界你争我抢从来就没有停歇过,狞幽开始以为他是被一些人一些事影响到了,等到他想调整心绪时,才察觉到端倪,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江昼吟眉眼一跳,听苍津继续道:“预备打开神址那阵子,是狞幽最为暴虐残忍的时候,他会为了一丁点小事就大开杀戒,狞幽曾经对我说过,他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江昼吟浅浅吸了口气,“可现在醒幽等于换了具肉身,是否说明……”   “不。”苍津打断,“‘餍种’是哪怕轮回都摆脱不了的神魂烙印。”   江昼吟顿了顿。没什么情绪道:“谁种的?”   苍津摇摇头:“狞幽都说不准,我就更无从得知了。”   见江昼吟不说话,苍津转而笑道:“其实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次见到狞幽我真的吓了一跳,他跟从前很不一样,我一直认为,当一个人有了所牵挂的人跟事,再厉害的邪术也会失效。”   江昼吟点头:“此事是我私自询问尊上的,还请尊上保密。”   苍津:“好。”   傅醒幽捉了好些翠鱼回来,林邡是个嘴馋的,当即在府邸门口生火就烤,秋期则在一旁帮忙。   见苍津盯着秋期看,江昼吟轻声:“尊上怎么想的?”   “可怜。”苍津实话实说,他生来就血统高贵,修炼不及旁人的一半时间就成了魔尊,三万年前神址开启,灵血之人被架上高台,六界皆一副兴致冲冲的讨伐模样,其实苍津很不喜欢,他本就厌倦压于身上的东西,如此更是恨不能立刻挣脱,逃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可细细想来,他有得选,身怀灵血之人却没有。   二人正在说话时,天上闷雷阵阵,大片黑云顷刻间压顶,顿时狂风呼啸,遮天蔽日。   “是魔界的人。”苍津缓步走出。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现如今的魔尊戮渊。   戮渊从那狰狞的魔兽马车上一跃而下,落至苍津面前时直接就是下跪的姿势:“老祖。”   “起来吧。”苍津不动声色,他沉睡三万年,魔界到底什么脾性,他还不得而知。   江昼吟:“哼。”   苍津有些惊讶,回头看江昼吟,“仙君跟本尊座下的这位晚辈认识?”   “岂止认识。”江昼吟淡淡,“他为了心爱之人,差点儿抽了我的灵根。”   苍津更为惊讶,又看向戮渊:“你有喜欢的人?”   江昼吟:“嗯,是个海王。”   戮渊深吸一口气:“江昼吟你……”   “罢了罢了。”苍津不好处理他们之前的恩怨,也不觉得江昼吟会吃亏,转而想到另一件事,“你来此,还有谁知道?”   戮渊诚恳:“我感知到了老祖气息,自觉事关重大,所以还未通知任何人。”   “甚好。”苍津抬手,“那我们速速回魔界吧。”   戮渊点头,可眼神一转却落在了秋期身上,他自然知道魔血一事。   苍津不动声色挡在秋期面前,背到后面的那只手朝秋期做了一个往下拍的动作,好像摸头般,示意别害怕。   秋期心中紧绷的弦逐渐放松。   戮渊:“此人……”   “怎么。”苍津打断,“你还想跟其它五界共享?”   戮渊心神一震,听老祖这意思……是拿住身怀灵血之人,如若神址真的开启,他们拔得头筹?   不是不行!   戮渊一直是个很有野心的魔,现下跟苍津也属于互相了解的阶段,并不知晓苍津跟秋期的关系,只觉得甚好!将秋期纳入魔界境内,哪怕是肃月仙尊,再想要人也没那么简单了。   江昼吟对戮渊的厌恶写在脸上,根本不愿意跟他共乘一骑,于是自己掏出法器跟在后面,苍津也以想看看山河风水为由,护在秋期身边。   “这跟三万年前不一样。”苍津安抚秋期,“三万年前逼你太甚,可如今你灵血觉醒,灵根更是万里挑一,滍阋本就是魔兽,你入魔界可谓游鱼入海,别认命。”   的确,越是靠近魔界,秋期心口的某种东西就越是嗡嗡震颤,不认命!   秋期不同从前,如今他拔出那些软肋,骨血中生出符合适宜的凶狠来。   魔界天色万年如一,像是层叠的血迹干涸,火山很多,时不时生气似的往外乱喷岩浆。彡彡訁凊   魔宫在魔界深处巍峨耸立,很有魔界的本土风情,漆黑嶙峋的檐角,好似魔兽的利爪,时不时伸展抓挠一下,活物一般。   长着翅膀的小魔兽从江昼吟面前飞过,很好奇这些外来者,许是长相问题,瞧着很是个傲娇不屑。   江昼吟顺手一把捏住,“你看什么呢?”   “哈!”小东西张开嘴巴,一嘴的獠牙。   “还挺凶。”江昼吟乐了,“醒幽,上老虎钳。”   苍津无奈,觉得江昼吟此人毫无包袱,何种境地有心情了就能玩起来。   “那是搏天兽的幼崽。”戮渊的声音从魔兽马车内传来,“性情暴虐,体型庞大,你最好别惹。”   他不说还好,一说江昼吟捏住小魔兽的嘴巴就往纳戒里面塞。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快速逼近,青面獠牙的,这搏天兽的确很大,振翅飞到江昼吟头顶,都能包住飞行法器。   苍津眼疾手快,从江昼吟手中抢了幼崽,往上一扔就还给了它母亲。   搏天兽青黄的瞳孔打量着苍津,从他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不多时那股上古魔血令它臣服,搏天兽眼底闪过敬畏,没找麻烦,带着幼崽飞走了。   “哈!嘶嘶嘶!”小魔兽边飞边朝江昼吟做鬼脸,小东西似乎没明白为何母亲没给自己报仇,急得上蹿下跳的。   “哼。”江昼吟冷冷,“下次别让我撞见。”   苍津:“……”   苍津看向傅醒幽,傅醒幽闭了闭眼。   魔宫虽不及正道宗门那么敞亮,但别有一番低沉威压,几乎是魔兽一落地,就有一道白影快速跑来。   ——宋韶安。   江昼吟都快忘记这人的存在了。   曾经名声在外的韶安仙居,如今长居魔界,外面风云变幻,江昼吟隐约听谁说过,此人已经从“六界美人榜”前十下来了。   自然是无所不知的万书长老,万书还说“你已经挤进前五啦!”但江昼吟根本没往心里去。   这位吗?苍津皱眉,说实话,他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但话说回来又不是他合籍,魔族洒脱,戮渊不管找谁苍津都不会过问。   令江昼吟万万没想到的是,宋韶安在看到苍津的一瞬间竟然眼底流露出警惕跟敌意:“尊上,这位是……”   苍津也看懂了,急忙自证清白,“本尊累了,先去休息。”   戮渊忙道:“最高的同辉殿一直空着,尊上先暂住其中,若是不喜欢,我们立刻换。”   “够了够了。”苍津骨子里就是施小洲的性子,既来之则安之,没那么挑剔。   苍津看向江昼吟:“仙君……”   江昼吟:“一起一起!”   宋韶安藏在戮渊怀中,看向江昼吟的目光晦暗且恶毒,若非抽取灵根那日江昼吟闹出那般大的事端,让陆终然亲自开口勒令自己不能再入瑶云派,他何至于只能躲在魔界?   不过……宋韶安看向苍津,这竟是魔界老祖吗?   注意到宋韶安的眼神,江昼吟等走远了才小声同苍津说:“小心点儿啊尊上,那位韶安仙君可能要勾|引你了。”   “啊?”苍津被其中的两个字眼吓到,“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当夜,戮渊外出跟四魔王加固结界,灵血在魔界的事情可能瞒不了多久,趁着他不在的空挡,宋韶安亲自布好酒水上了同辉殿。   江昼吟斜坐在窗沿口,看到宋韶安的瞬间就乐了,“也就平澜帝不在修真界,否则这种档次的来一个砍一个。”   傅醒幽站在他身后:“可能还要诛九族。”   江昼吟诧异扭头:“你什么时候学会讲冷笑话了?”   傅醒幽:“……”   他也想知道,跟江昼吟在一起后会不自觉受其影响,那日苍津不提“餍种”他都快忘了……毕竟自拜入繁云山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很快乐。   哦,那些心仪师尊的人找上门时除外。   苍津没想到宋韶安真的来了,毕竟是未来魔后,他还是要以礼相待,实则一心二用,摩挲着掌心的双龙佩,宋韶安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尊上?”宋韶安见苍津双目放空,似乎并未入心,忍不住微微蹙眉。   苍津“嗯”了一声,抬手赶客,“心意本尊收到了,你回去吧。”   宋韶安有些无措地起身,他这柔情似水的解语花人设屡试不爽,不知为何在苍津这里失灵了。   “可是……”   苍津背对着宋韶安,闻言稍微转过身,瞳孔泛出猩红:“本尊的话你听不懂吗?”   宋韶安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而起,忙不迭颔首告辞。   蠢货!也不想想苍津是什么人,无论他再好说话,那也是上古神祗,就宋韶安的这些小心思,基本一眼看穿。   所以也不知道戮渊怎么瞎的。   无趣,苍津心想,他姿容不凡,三万年前的追求者就不少,但多数都跟宋韶安一样,像是路边的杂草石子,让人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越是这样,平澜帝那双瞳孔就越是深刻。   江昼吟将苍津的变化看在眼底,摸了摸下巴:“平澜帝还是有本事啊。”   三日后,苍津找了个由头,将秋期送入魔界的火山炼狱。 第92章 交出灵血!   滍阋一族便是从魔界的火山炼狱中咆哮而出,这也是为何凌天盟的婆娑地牢一直岩浆沸腾的原因。   秋期在其中感受到了一股真切的本源气息,他起初有些无措,可几日下来,已经逐渐适应了。   江昼吟每天都来,要么陪秋期说说话,要么就安静守着。   江昼吟要同肃月下完这盘棋,秋期是关键,但他从未将秋期当作一个工具看待,冒死从凌天盟将人带出来,便是朋友。   火山炼狱高温到撤开灵力结界能瞬间将一个金丹期修士焚烧的皮开肉绽,但往往就是这种丝毫不适合久待跟修炼的地方,反而能够刺激身怀机运之人。   江昼吟从第一天进来半个时辰就走,到现在已经能挨三个时辰了,原因无它,之前的神骨他只融合了一条胳膊,还不稳固,但第一次从火山炼狱中出去,江昼吟就发觉神骨跟肉体的契合度大大提升,他顿觉大喜。   此刻——   “仙君。”秋期忽然轻声开口:“这段时间,谢谢您了。”   若非江昼吟,秋期怕是早已堕魔,想办法跟肃月等人同归于尽。   “应该的。”江昼吟认真感受着神骨上的筋脉逐渐跟自己的筋脉融为一体,现下不止一条胳膊,半副肋骨也开始结合肉身。   “仙君……”秋期继续:“现如今修真界灵气枯竭,打开神址似乎是所有人都期待的,而我怀着灵血,能拯救很多生灵。”   “皓持花了三万年完成万象湮灭,如今只差一点儿,你觉得他会放弃吗?”   秋期诧异看来。   江昼吟睁开眼睛,每一字都无比冷静,“皓持给我的感觉是他非常着急,虽不知他在寻求神界中的什么,但只要你不出现,他就一定会再度启用万象湮灭。”   秋期问道:“万象湮灭还要死多少人?”   “秋期。”江昼吟低声,“你要明白你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这里弱肉强食,道义是极少数人坚持的东西,若是人人都能像你这么想,三万年前你何至于爆体而亡?如果皓持说开启神界需要将灵血之人大卸八块,你觉得你还能留有全尸吗?”   秋期不语。   “或许‘牺牲一人以救天下’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我始终认为,所牺牲这人的心意也很重要,没道理按着别人的脑袋,让他稀里糊涂就背上千万生灵的命债,这不公平。”江昼吟接道:“所以身怀灵血从来都不是你的错,既然滍阋的守护血脉已经苏醒,你倒不妨大胆一试,看看灵血被激发到最大后,可不可以与天道一争!”   “或许这次我们可以开启神址,也不用牺牲惨烈。”   江昼吟:“那些正道人士打着所谓‘灵气枯竭’的旗号,绝口不提他们对神址中法器法宝的贪婪,既如此,灵气还给天地,法器法宝我们全吞了!”   秋期:“!”   不可否认,江昼吟一句“全吞了!”喊得气壮山河,让秋期莫名振奋,“神址”带给他的阴影同时减轻了很多。   是啊……凭什么非要他的命?他就不能逆天改命?从夹缝中争取一线生机吗?   思此,原本滞涩的境界嗡嗡震颤,秋期的神魂领域爆发出金光,连带着他整个人都顷刻间进入坐定状态,他突破瓶颈,想通了一直以来困惑自己的问题,对天地万物有了新的领悟,竟隐隐有要突破的架势!   “还不是时候。”江昼吟当机立断,上前将一颗丹药喂入秋期口中,“你肉体太弱,出窍是个分水岭,压稳,最好借助这次机会重新淬炼肉体。”   秋期听到了江昼吟的话,将金丹吞咽而下。   江昼吟正常情况下炼造的都是六品金丹,最近一段时间用的频繁,已经没多少存货了,见秋期潜心悟道,江昼吟则回到同辉殿的房间里继续炼。   傅醒幽早上去找苍津,到现在都没回来。   “你之前的肉身……”   苍津点到即止,傅醒幽了然,说:“已经被‘餍种’蚕食殆尽,三万年不动,也该锈到用不了了。”   苍津仔细观察着傅醒幽的脸色,发现他的坦然从容不是装出来的。   “看你这样子,是铁了心要跟昼吟仙君合籍?”   “我从不在乎这些虚礼,我跟师尊已有夫妻之实,合不合籍他都是我的妻。”   苍津连连点头,狞幽帝尊说这些话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然后就听外面轰响不断。   傅醒幽皱眉:“师尊在炼丹。”   知道江昼吟的炼丹水平炉火纯青,但傅醒幽仍是不放心,他追上前查看,苍津想了想跟上,毕竟炼丹师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非常珍贵的存在。   好巧不巧,他们赶到时正好看见江昼吟将一根三千年的肥胖火灵参丢进鼎炉中。   “我也有一根这样的火灵参,是在西山熔炉中找到的,后被我存了起来。”苍津笑道。   傅醒幽:“……”会不会,是同一根?   “哎呀!仙君也有归魂草?此草极具灵气,如今怕是六界难寻。”苍津感叹。   傅醒幽:“……”不行,他得仔细想想自己三万年前的“遗产”放在哪儿了,届时被苍津发现,也能弥补一二。   其实江昼吟也很心虚,往炉鼎中丢归魂草的指尖微微一颤,但他的羞耻心向来比较浅淡,更何况埋骨地的一切都是苍津的那抹灵识赠予他的,虽然苍津本人不知道,但给了不许要。   这次不错,许是材料极品,导致成形四颗六品,三颗五品。   江昼吟收好鼎炉后立刻屁颠屁颠跑向苍津,摊开掌心就是一颗色泽红艳、华光摄人的六品金丹。   没有修士不爱这种宝贝的,苍津喉结一动,“仙君何意?”   “我们能进入魔界暂得庇佑场所,多亏了尊上。”江昼吟往前送了送,“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苍津盯着金丹:“你这也太客气了……”   不等他说完,傅醒幽拿过金丹直接塞苍津怀中,“拿着!”   反正珍贵材料全是你给的。   狞幽开口,苍津便不想推辞了,加上他的确喜欢,于是喜笑颜开道:“多谢。”   江昼吟艰难:“尊上可要一直这么开心啊……”   苍津颔首:“好。”   等江昼吟转身离开后,苍津望着他的背影同傅醒幽感叹道:“我总算明白了,你驰骋六界时那么多人妄图得你青睐,你却连看都不看,如今却对仙君情有独钟。我只是举手之劳仙君便以金丹相报,跟众人为敌也要救回挚友性命,的确是个玲珑剔透、有情有义的妙人啊!”   傅醒幽默然片刻:“我也记得你曾经沉默寡言,不似现在这般夸赞的话张口就来,苍津,你心性开阔了许多,要有容纳百川的度量。”   苍津刚得到金丹心情很好,应道:“那是自然。”   傅醒幽露出几分无奈,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抿唇笑开。   师尊真的很可爱。   有苍津做靠山,江昼吟不说在魔界横着走吧,至少行动上不受任何限制。   火山炼狱也是魔族用来惩戒犯人的地方,所以有守卫巡逻。   牛头人身的魔族小队看到从远处走来的那一袭白衣,其中有魔忍不住说道:“人修都这么恐怖的吗?我没记错的话他在火山炼狱中的时间越来越久了,竟然没有肉身炸开。”   “我之前还怀疑这位仙君是不是在火山炼狱中发现了什么,担心他窃取我族中秘宝,进入探查了好几回,但是我连第二层都进不去,感觉肉身要化了。”   “这就是人修吗……”   妖魔有得天独厚的气运,看似杀人如砍瓜切菜,实际上三界合约没签订前,人间的捉妖师跟降魔师为了得到妖魔身上的金丹或者骨头皮囊,杀的那叫个不留情面,所以不仅人害怕妖魔,在妖魔眼中人修同样恐怖。   “哥几个巡逻呢?”江昼吟一点儿没有仙君架子,他说话带着几分市井气息,却根本不会让人往那方面想,反而格外大气从容,江昼吟手一挥,石桌出现,上面烧鸡烧鸭烤鱼跟好酒,“你们慢慢吃,我先进去了。”   “哎哎。”几个魔受宠若惊,见江昼吟放下东西就走,一头扎进火山炼狱中,一时间都十分敬佩。   又过了三个月,等傅醒幽某天亲自来火山炼狱门口接人,隔着老远就听到一句“胡了!”   傅醒幽:“……”   江昼吟带着巡逻的几个魔,从人间的三九牌到搓麻将,全部来了一遍。   难怪啊……傅醒幽抱臂靠在岩石上,说着修炼,实则回来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还红光满面的。   赢了钱能不高兴吗?   “来来来!”江昼吟将桌上的赌注往身前一揽,看都不看就往纳戒里面装,“牛老三你还差我六颗灵石,速度。”   话音刚落,抬头就撞上傅醒幽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行了行了,就这样吧,我先走了。”江昼吟说着最后抓了个二品法器,讨好地朝傅醒幽走来。   他用脚炼器都不止二品,拿别人的却是一根毛都不愿意错过。   傅醒幽问:“赢了多少?”   “还、还行吧。”江昼吟笑着牵起傅醒幽的手:“我修练完无聊,魔界的人都挺豪爽的。”   傅醒幽:“你玩你的。”   两人牵着手行至一段,忽然“轰!”的一声巨响,貌似是什么庞然大物凶狠撞上了魔界的防护结界,江昼吟蹙眉,跟傅醒幽同时抬头,看到猩红天幕的一角,碎开蛛网般的裂缝。   “魔尊!”有人在外叫嚣:“交出灵血!”   “放肆!”苍津坐在同辉殿,直接一道灵力打出,穿透结界径直冲向说话那人,强大的威压当即给人逼得面色痛苦,口喷鲜血。 第93章 是挺尴尬的   围堵在外的是妖界的人。   妖界如今风云变幻,皓持的性子跟苍津截然相反,他回去就以“老祖”自居,因为是上古神祗,所以信徒很多,导致厌月的地位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好在这千年来厌月治理妖族得当,加之血脉纯正,拥护者也不少,隐隐跟皓持呈对顶抗衡之势,也能站稳脚跟。   皓持原本可以跟厌月搞好关系,偏偏他手贱,为了立威动了狐王。   当时皓持捏住鎏殊狐狸本体,不顾他的挣扎强行制服的场景厌月记到了现在。   而刚才被苍津一巴掌打翻的人,是皓持如今的狗腿子,妖王之一,但血脉实在不值一提,听闻是豺狗跟灰狼的混血,若非事事依顺皓持,也升不了妖王。   此妖名叫犬石山,他痛苦地倒地等待金丹修复身体,抽空嫉恨地看向站在树梢上、风姿卓越的狐王,“你不动手?!”   鎏殊乃九尾狐的形态,瞳孔冷冰冰的,“那是苍津魔尊,我不是对手,你行你接着上。”   犬石山被激得怒火上头,猛地朝后看去,乌泱泱的妖众,其中还有十几只猛妖,金丹期跟出窍期都在,这种妖兽出生就自带境界,但几乎没什么灵智,可以被驯化,最高品阶的也就分神,还死绝了。   厌月为了配合皓持,将自己座下的两只邪火兽都给了犬石山,让他随意发挥。   从火山炼狱中飞出一道白光,江昼吟见状急忙追上,是秋期。   “你……”江昼吟拉住秋期后才发现他目光沉稳坚定,周身气息恍如巍峨高山镇守,肉身得到了极大的淬炼,这才多久啊,已经到了出窍后期大圆满之境!   这便是得天独厚的灵血吗?   江昼吟羡慕,但不说。   “仙君,我去看看。”秋期开口:“皓持和肃月都不在,我想试试修为如何。”   “啊,这样。”江昼吟挺赞同实战的,于是他看向同辉殿方向,喊道:“尊上!”   苍津熟知他们的动向,当即会意,又是抬手一挥,天幕上出现一个圆形黑洞,正是伸往外界的通道。   秋期毫不犹豫,江昼吟也跟上。   “狞幽,要看看吗?”苍津笑着问。   傅醒幽:“你废话。”   这一切戮渊都是知道的,但是他正耐心坐在大殿喝茶。   灵血问世,神址将启,六界无可避免地要面临重新洗牌,戮渊想推翻一切重来,想带着魔界成为六界之最,“混乱”是前提,这个时候三界合约摇摇欲坠,戮渊不会当刽子手,他要出师有名。   秋期看到犬石山就莫名来气,明明他们是第一次见面,许是犬石山的长相问题,他凶狠的时候透着股仗势欺人的狗腿子味道,得意的时候又极尽谄媚,属于人嫌狗厌的典型。   犬石山来前皓持给了他一样法器,可以感应灵血,现下这法器嗡嗡发亮,犬石山不免愕然,看看法器再看看秋期,这么顺利?!紧跟着他眼中迸发出喜悦的光芒,已经能想到自己得老祖器重,成为妖王之首的场景了!   犬石山紧盯着秋期,生怕他逃走,然后打了个手势:“抓住他!”   几名妖族大将闻言齐齐朝秋期攻去。   从前肃月也曾带秋期历练,遇到邪魔歪道及时铲除,但那个时候秋期心软,看一些将死之物都觉得情有可原,时过境迁,软肋不再,秋期抽出本命剑,凛冽的剑光铺天盖地,瀑布般落下!   江昼吟站在不远处,见状轻轻点头,的确得到了质的飞跃。   犬石山见几名大将跟秋期久战不下,急于立功,于是口中念念有词,解开咒束让一只妖兽扑上!   “安心应战。”江昼吟叮嘱秋期。   他飞身而出的瞬间想着也好,自己也试试神骨的威力。   江昼吟的手臂顿时一阵灼热,好像血液都被点燃了,不痛,反而能激发人的无穷斗志,都觉得神族该悲悯,可江昼吟感悟其血脉时才知道,神族好战。   江昼吟躲开那妖兽横扫而来的尾翼,借力弹跳到妖兽面前,直接一拳砸下!   这妖兽出窍期修为,理论上跟江昼吟差不多,要么身形晃一晃,要么被江昼吟打翻,然而这妖兽发出“呜~”的低吟,那边犬石山还在催促几名大将,“废物!你们快点儿!不必留情!弄残弄伤无所谓,活着就……”话没说完,被横冲而来的妖兽带着一起斜飞出去,砸进一座死火山上,等烟雾散开都不见踪影,只余下一个漆黑的深洞。   随后赶来的傅醒幽跟苍津正好看到这一幕。   苍津:“……你扛得住吗?”   傅醒幽:“……”   江昼吟也惊了,低头翻看手臂,感觉力量源源不断,滋味甚是美妙。   这便是神骨?   难怪系统之前说是神级道具,犯规啊!   秋期右手上抬,一柄巨剑自他身后缓缓升空,他眼中无悲无喜,但与之相反的是被烈焰裹挟的灵力成倍增加,秋期猛地捏拳,那巨剑直接朝着几名妖族大将狠狠劈下,灵力波动立刻圆形横扫,矮短的草木瞬间被灼烧成灰,几名大将倒地不起,秋期浮空而立,看向他们的眼神如同看待脚下蝼蚁,滍阋血脉死死守护着灵血,加上秋期道心坚稳,天空中雷鸣阵阵,黑云翻滚,他竟是要突破了!   修士破镜的雷劫跟他的修为底蕴有直接关系。   秋期这次的雷劫放眼望去几乎遮蔽整个天际,紫电在其中咆哮翻滚,看架势恨不能酝酿好了就劈死他。   秋期冷冷抬头,嗤笑道:“这不是三万年前,你为何这么容不下灵血?是因为那位曾经冲出域外的大能说过:身怀灵血者,最有可能取代天道?”   天雷“轰隆——”炸响,令人头皮发麻,道心稍微不稳者都有可能在这样的威压下心生惧意,然后死在雷劫中,但秋期不怕。   他体内的怒火欲要焚烧入天!   终于,惊雷撕裂黑云,朝着秋期兜头轰来。   有一只妖兽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可能想在这个关键时刻擒获秋期,但是天雷太快了,也太疾了,那妖兽通体被蓝色火焰淹没,眨眼间成了簌簌飘落的灰。   这天雷……   江昼吟眼底浮现贪婪。   之前就说过,天雷蕴含无上规则道法,灵力极为充沛,是跳出五行之外的存在,换句话说,上好的淬炼材料。   “仙君在做什么?”苍津注意到江昼吟。   傅醒幽眼皮狂跳,见那人从纳戒中取出渡厄牌,“等等……江昼吟!”   渡厄牌是极佳的防御法器,江昼吟闲来无事就喜欢加固这些东西,现下渡厄牌在他的灵力催动下成倍变大,正好将江昼吟的身形护在其中,与此同时江昼吟又拿出一个小瓶子,此乃万年长青木所做,可以承载天雷中的灵气。   “啊……”苍津看懂了江昼吟的意图,说真的,狂魔乱舞的上古时期,都没这么大胆的修士。   于是非常诡异且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秋期忙着渡劫,江昼吟就在周边疯狂乱窜收集天雷灵气。   渐渐的,四下彻底陷入昏暗,飓风咆哮瓢泼大雨,黑云后像是有一个闪电巨人在放肆嘶吼,他扯开眼前的障碍物,隐约露出愤怒的五官,并非天道法相,但也是其意志的体现。   “灵血……杀!”苍老怨毒的声音朦胧响起。   “杀我?”秋期冷笑:“你试试。”   “好样的!”江昼吟一只手扛着渡厄牌,一只手在cao纵瓶子,脚底下踩着个加速法器,法袍凌乱地从秋期面前飘过,抓紧时间加油打气:“给他脸了还。”   秋期:“……”   秋期原本气势骇人,被江昼吟这么一闹,泄了气,同时在心底疯狂滋生的心魔也“噗”一下炸了个干净。   天道在激怒引诱他,没想到江昼吟出其不意。   “那个加速法器……”苍津眯了眯眼:“跟我飞翱靴有点儿像啊。”   傅醒幽太阳穴爆疼,忙道:“世间法器大同小异,你许是看错了。”   “是吗?”苍津也有些自我怀疑,但紧跟着江昼吟从头顶飘过,他清楚看到鞋底一个“苍”字烙印,金色的,闪闪发光。   傅醒幽:“……”   苍津指着江昼吟:“总不会仙君的法器烙印也是我的名吧?”   傅醒幽深吸一口气,“我曾经有个千里载飞器,等我找到后送给你怎么样?”   苍津:“好端端的你送我东西做什么……”他没说完,脑海中一条线连起,从那日江昼吟炼丹用的火灵参跟归魂草开始,“……狞幽,你看着我的眼睛。”   傅醒幽:“你有什么好看的?”   苍津直击重点:“仙君用的这些,是我埋骨地中的没错吧?”   傅醒幽现在顾不上江昼吟了,开始跟苍津讲道理,“你也知道那是你的埋骨地,实际上是个障眼法,你那抹灵识装腔作势骗我们,又说跟昼吟有缘,非要死乞白赖地将法器法宝送给他,我师尊推脱过,但是没用,当时所有人都在抢,我师尊担心你留下的宝贝落入贼人之手,只能含泪收下。”   苍津:“这、这样的吗……”   苍津当时制造埋骨地时抱着“但愿长睡不复醒”的想法,他那时候厌倦极了,也疲惫极了,对于法器法宝无欲无求,给留下的灵识就下达了一样命令:不得透露他尚在世间。   所以灵识也抱着“早点儿超生”的想法,将宝贝们给予昼吟仙君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   “你为什么第一次不跟我说实话?”苍津发出灵魂拷问。   傅醒幽不动如山:“谁能想到你是假死?现在你回来了,那些东西怎么办?物归原主?”   苍津摸摸鼻头,是哦,挺尴尬的。   “无妨。”苍津很快想通,“埋骨地里天才地宝无数,仙君拿个十样八样的没关系。”   傅醒幽:“……”   傅醒幽将通气散郁的丹药一股脑倒嘴里当糖豆吃。 第94章 屠戮妖修   秋期浑身筋脉通红,远远看去简直一个火人,可那双眸子却极为摄人,此时天雷只剩下三道,云层中的雷鸣声发出不甘的咆哮。   渡厄牌破了个大窟窿,明显抵抗不住,江昼吟终于贪心收敛,踩着法器回到傅醒幽身边。   不等站稳,就接到傅醒幽的眼神提醒:他知道了。   江昼吟:嗯?!   江昼吟猛地看向苍津,苍津双手交叠随意放在身前,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没关系,既然赠予仙君了,仙君随便用。”   江昼吟又见傅醒幽闭了闭眼。   江昼吟心领神会:“……”苍津不会以为他就取了几件吧?   这边最后两道天雷携着冲撞山河的凶悍气势,猛地炸响都吓了江昼吟一跳,他被傅醒幽一把揽入怀中,等这道雷声结束,不可避免的耳鸣阵阵。   秋期半跪在虚空中,浑身浴血,还差一些……他气喘吁吁。   境界即将突破,可有一丝看不见的东西牵扯着心肺,斩不断。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秋期心想。   “秋期!”江昼吟喝道:“道心坚稳!”   秋期猛地晃了晃脑袋,对,他不能乱!可心中又不可遏制地升腾起某种期待,好像曾经有个人说过“待你迈入分神期,师尊便带你去彩虹海,那里六界难寻,风景秀美,我们可以定居千年万年。”   够了!秋期蓦然打断,心魔!   天道似乎寻到了秋期的心房漏洞,在想尽办法加深他心中最避讳、最恐惧的东西。   最后一道天雷蓄力好了。   紫电将夜空照的璀璨亮眼,就在这时一道灵力攻击也隔着数万里打来,熟悉的气息让秋期怔然,紧跟着,他眼底爆发出浓烈的恨,而一直牵扯心魂的丝线终于被他毫不犹豫地斩断!   在渡劫的关键时期,肃月竟是要杀他!   既是如此,有何留恋?!   金身法相自秋期身后张开,双手呈上顶击掌之势,直接跟天雷对轰,风卷雷鸣中,秋期双目坚定,道心大成,他缓慢站起身,朝着刚才灵力打来的地方挥出一掌。   “肃月!”简单两个字却饱含杀意。   肃月或许正在摘星楼上低头品茶,这一击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但秋期想着总有一天,他要让高高在上的肃月仙尊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承认自己的罪行。   摘星楼——   肃月一把攥住秋期打来的灵力攻击,强悍的波动推着他倒退数步,掌心都溢出血。   但肃月浑然不觉,而是将掌心贴近面颊,甚至轻轻嗅了下。   “哈哈哈……”肃月逐渐低笑出声,随之越笑越大声,透着压抑了数万年的酣畅淋漓。   “你拦不住我。”肃月眼眸赤红,几欲疯癫地仰头望天,“这一局,我不会输!”   天上星辰大范围陨落。   江昼吟好似感知到了什么,眼神望向凌天盟的方向。   秋期迈入分神期,在这个关键时刻好像一场及时雨,至少他有了更好的自保力。   同时秋期又像是完成了一场急促却完美的蜕变,跟江昼吟第一次相见时判若两人,他初心仍在,却是被风霜吹化的岩石,苍冷又孤寂。   “仙君。”秋期一身狼狈,落在江昼吟面前。   江昼吟无法体验他的痛,只是苍白地安慰道:“你辛苦。”   “秋期!”林邡跌跌撞撞跑来,他修为稀碎,气喘吁吁,站定后双手扶着膝盖,“你没事吧?”   秋期心头一暖,拍拍林邡的肩膀,“我很好。”   这边,犬石山从被嵌入的洞口中连咳带喘地出来,刚才秋期渡劫,天雷狂劈乱轰,无形中将一众妖修劈得抱头鼠窜,修为差点儿的直接魂飞魄散,犬石山放眼一扫,死伤过半,那边秋期已经迈入分神期!   打不了。   “撤!”犬石山下命令。   江昼吟他们倒是无所谓,一个普通妖修罢了,哪怕追随皓持也成不了任何气候,可犬石山转身的那一刻,精悍的灵力呼啸而来,眨眼的功夫直接将他的胸口洞穿!   犬石山一脸愕然,他缓缓低头,看到金丹碎裂,伤口处血流如注。   “当我魔界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说话的是戮渊。   戮渊杀心一直很重,属于一个不顺眼就要对方的命,更何况这次是妖修进犯魔界,杀一个领头的立威泄愤怎么了?   犬石山还要往前走,却一个踉跄跪下,他双手撑着地面,一边狂吐血一边眼中全是不甘,他得回去,有人在等他。   “哥哥,你真的成为妖王了吗?”天真烂漫的少女围着他打转,声音好似晃动的风铃。   “对!”犬石山宠溺地拍拍她的头,“以后咱们就不用看人脸色,被其它妖欺负了!我犬石山虽为杂妖,没什么血脉,可是我有本事啊!”   “哥哥最棒了!”   他一走,那个哭精又要被人欺负了。   犬石山扯动嘴角想说什么,却在沉闷的倒地声中彻底失去了生息。   江昼吟安静看着他的尸身。   一个杂妖,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戮渊见到血就有些难以遏制,他眼中闪过猩红,索性亲自出手,将在场妖修妖兽全部屠戮!   除了鎏殊。   别说江昼吟不让,就是戮渊也不想再招惹厌月。   “这些全是皓持的犬牙。”鎏殊仍是狐狸本体,刚才天劫也躲得远远的,所以毛发仍旧白皙油亮,他跃入江昼吟怀中,不在意道:“厌月来前叮嘱我了,一旦遇见你就跟着你,总比待在妖界的好。”   江昼吟在毛茸茸中舒服地埋脸,“欢迎欢迎。”   他一只手在鎏殊的毛肚子下,不动声色地捏了个诀,混乱中一缕残魂被他纳入掌心。   “戮渊!尔敢!”皓持这个时候还不忘装逼,相隔万里传来法旨,“你杀本尊仆从,本尊有朝一日定让你付出代价。”   换从前戮渊不会冲动动手,但今非昔比,他看向苍津,果然,苍津淡淡:“皓持,你够了。”   魔界也有老祖,怕什么?   皓持顿了顿,“苍津?!”   皓持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往摘星楼,彼时肃月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瞧着仍旧出尘风雅。   皓持大步流星,“苍津醒了,你知道吗?”   “知道。”肃月淡淡,随即落下一子,“他醒的时候你正在疗伤。”   之前江昼吟带秋期离开,黄泉主拖着皓持,双方拼了个你死我活,黄泉主遭受重创,皓持也没好到哪里去,夷平了凌天盟三个山头。   “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迟早都会知道的。”肃月瞥了他一眼:“再者苍津醒不醒有区别吗?冷静点。”   皓持皱眉,苍津醒来从某种程度来说是好事,毕竟重启神址越多的大能越好,可苍津三万年前就不愿意牺牲灵血,若非魔界摇摇欲坠,他根本不会妥协,如今的魔界可不同寻常了,小魔尊连他的人都敢杀!   “苍津不会帮我们的。”皓持说:“他醒来后悄无声息带走灵血,怕是另有打算。”   “慌什么?”肃月嗤笑:“一时抓不住灵血还有万象湮灭,咱们总能成功的。”   此言不差,神骨灵血第一,万象湮灭其次,但若非必要,皓持其实不想动用后者,杀孽无数,他得跳出这个世界才能躲开天道惩罚。   还有就是……   皓持狐疑地打量着肃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秋期被江昼吟带走,怎么就“意外”撞上了醒来的苍津?还有秋期渡劫,现下已经是分神期,修炼速度超出三万年前太多,灵血除了开启神址,还有什么用处?肃月似乎从未对他说过。   皓持的本能告诉他,他似乎跌入了一个无形的大网中。   可肃月密不透风,他在秋期最后一道雷劫时下了杀手,这点皓持看到了,所以他想怀疑,又觉得肃月没什么疑点。   ……   这边江昼吟等人回同辉殿前,意外遇到了四魔王。   景殿自然也在其中,他们双方隔得远,所以景殿遥遥而来的一眼,更显得飘渺怅然。   苍津注意到,“那小魔王在看谁呢?”   江昼吟目视前方,“不知道,可能这边的风景好看吧。”   傅醒幽:“哼!”   苍津愕然,在他印象中狞幽是会偶尔表露情绪,但全是不屑的,鄙夷的,像这种小傲娇第一次见。   “仙君安心。”魔尊戮渊开口:“景殿早就想开了,我的倒霉侄子焚天也想清楚了。”   江昼吟:“甚好,甚好。”   苍津作为施小洲时也是经历过宫斗的,对于人情世故多少懂点儿,他咂摸了一会儿,好似明白了什么,凑到傅醒幽跟前,“哎哎!”   傅醒幽:“滚!”   戮渊差点儿一巴掌拍上去,他区区一个青瓜蛋子,怎么敢跟魔界老祖这么说话?   苍津也不生气,想着人多狞幽要脸,等回去了慢慢问。   晚上,江昼吟跟秋期谈了会儿心,回到院子时听傅醒幽说道:“暂时想不起来也无妨,等你彻底恢复,我再给你报仇。”   江昼吟挤进来一个脑袋:“谁啊?”   他神色鬼祟,跟捉奸似的。   然后看到了站在傅醒幽面前的鬼魁。   “豁!”江昼吟有些惊讶,原因无它,这鬼魁跟初次见面时的破破烂烂相比简直改头换面,一身白色铠甲,衬得身形挺拔笔直,脑后束了一个利落的马尾,笑起来却尽敛锋芒,温文尔雅。   “你修养的挺不错。”江昼吟开口。   鬼魁抿唇含蓄地点点头,眼中尽是感激。   江昼吟问他:“还是不能说话吗?”   鬼魁苦笑。   “不仅不能说话,记忆也受损严重。”傅醒幽叹气。   江昼吟安慰:“顺其自然,总能恢复的。”   鬼魁见傅醒幽眸色沉沉地盯着江昼吟,识趣地飘飞出房间。   “你……”   江昼吟话没说完,被傅醒幽牵着手一拉,一个转身坐在他腿上。   “师尊……”傅醒幽将脑袋埋在江昼吟脖颈处,从一开始的轻嗅逐渐气息加深,开始舔舐。   江昼吟被逗得哈哈笑,“你怎么跟狗一样?”   “就要当师尊的大狗。”傅醒幽索性抱起江昼吟,两人一边不舍地接吻,一边朝内室去。   刚要敲门的苍津:“……”   罢了,明日吧。 第95章 意外寻得皓持府邸   苍津行走于夜色下,魔界的月亮都带着股浅淡的血色,略显苍凉悠远,却不那么清澈好看。   苍津无意识摩挲着腰侧的双龙佩。   他是个心如止水的人,此刻却莫名涌上一股冲动,且冒了个头便开始抑制不住。   修真界的时间跟人间截然不同,他怎么样了?   苍津矗立良久,终究没有抵过这种陌生的本心催促,突然抬手撕裂时空。   人间正是寒冬。   苍津寻着记忆来到熟悉的宫殿,因为是夜间,灯火璀璨,长生殿尤甚,平澜帝没事干就在这里面批折子。   “陛下,四更天了,您这半个月来一直晚睡早起,再这么熬下去,身体肯定吃不消啊。”殿内响起无奈的尖细嗓子,苍津认出来,是平澜帝的那个贴身太监。   “嗯。”平澜帝淡淡应了声,但纸张翻阅的响动就没停下来过。   苍津隐去身形,迈入殿内。   这里是大雍最尊贵无比的地方,四周摆件皆华贵无双富有底蕴,平澜帝虽不爱奢侈,但帝王风范从来不会损耗分毫。   苍津缓步上前,看着那张脸在烛火的映衬下一点点清晰起来。   平澜帝哪怕眉头舒展开,也气息凝重,不怒自威,但从前尚有余地,如今像是将所有的弱点跟疲惫挤没了,从皮肉里抽出一副铜皮铁骨来,固然强悍,又让人莫名忧心。   苍津叹气,江山社稷这种事非一代就能创下万世功业,何必这般着急?   忽的,平澜帝抬起头。   明明他看到的应该是虚空,却跟苍津的目光不期然对上。   苍津顿时心跳都停了停。   “你退下吧。”平澜帝吩咐。   贴身太监不敢违逆,恭敬离开。   等四下无人后,平澜帝坚硬|挺拔的肩膀跟脊梁稍有松动,可仍旧绷着,不多时他放下笔,抬手捏了捏眉心,喃喃道:“许是朕魔怔了。”   “朕总觉得你在。”平澜帝语气平常,苍津却听出了无限的落寞。   平澜帝休整片刻,重新拿起笔。   “休息休息吧。”清冷温润的嗓音。   平澜帝倏然侧目,眼尾映入一抹白。   他喉结动了动。   “如今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了?”苍津问。   “不是。”平澜帝吐字含糊,“朕以为是……”   以为是幻觉。   苍津跪坐下来,双龙佩轻轻磕碰到桌角,发出幽幽鸣响。   好像曾经的施小洲在时,偶尔被传召长生殿,给平澜帝铺纸研磨。   平澜帝转过头,魔尊白发在身前垂落两缕,清冷中带着难言的勾魂。   “上次没来得及问你。”平澜帝好似旧友重逢般平和,“头发为何白了?”   苍津:“生来就是白发。”   平澜帝放下笔,撑着脑袋看着苍津,“朕年轻时读过一些话本,你既然是魔,那本体肯定不是人吧?”   “自然。”苍津回答:“我乃蛟龙。”   “朕乃真龙。”平澜帝视线下移,“如此看来,朕给你这双龙佩倒是十分合适。”   苍津研磨的手一抖,明明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不对劲儿,但苍津控制不住的血液上涌。   “批完这本就睡吧。”苍津说道。   “好。”   苍津:“今晚宿在哪个殿?”   “就长生殿。”   “你的妃嫔……”   “全都遣散了。”平澜帝淡淡。   苍津眉眼一跳:“遣散?你尚未有皇嗣。”   “永安小侯爷你还记得吧?”平澜帝一边批注一边说:“他生了两个孩子,都很聪慧,也是正统的皇室血脉,朕跟永安侯说好了,接一个入宫,由三代帝师李春秋亲自教导。”   苍津听得入神,“你遣散后宫,可是因为……”   “不是。”   苍津无奈,“你总是这般不听人言。”   平澜帝低沉笑出声。   当他是帝王的时候,就没有资格,也不配说出“喜欢”二字。   平澜帝批完这本停下笔准备就寝,只是起身的时候身形晃了晃,苍津立刻将人扶住:“怎么了?”   “头晕而已。”平澜帝按住额角:“近日南方水患,朕总是睡不踏实。”   “别仗着年轻就瞎折腾,你到底是凡人……”   “朕是天子。”平澜帝挑眉,“有祖宗庇佑的。”彡彡訁凊   苍津:“行吧。”   平澜帝没召任何人进来,苍津看他行至塌前张开双臂,一副屈尊等待的样子,有些明白林邡说的“我想翻白眼”是什么意思了。   好在曾经伺候过平澜帝脱衣,也不算生疏。   平澜帝很快躺下,半开玩笑:“让魔尊亲自宽衣,朕是不是第一人?”   “是。”   平澜帝看着苍津:“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吧。”   “好。”   平澜帝有些头风发作,夜里很难入眠,但鼻尖是清冷的香味,将他慢慢拖入一个温柔的梦境中,平澜帝很快失去意识,朦胧中他感觉到有人帮自己按揉着太阳穴,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气息似要离开,平澜帝下意识伸手去抓,却也只是指尖动了动。   南方水患,苍津亲临看了圈,大部分已经控制住了,虽有克扣搪塞的现象,但较之历代收敛太多,毕竟平澜帝积威甚重,一旦被抓住九族不保。   苍津抬手,冲往下游堤坝的洪流一下子减轻很多,想来再治理几日便可止住水灾。   人界自有规则法度,有些时候的灾害是天道所为,不可过多干涉。   苍津第一次过问人间事,想来也系不上什么因果。   他做完这些正准备离开,忽然发现这水流方向似有阵法引导,能左右天灾的绝非一般阵法,也非凡人所能及,苍津皱眉飞身而上,果然在洪水决堤的源头看到了熟悉的邪阵。   “皓持……”苍津闭了闭眼,没想到皓持不仅屠戮修真人士,连凡人都不放过。   苍津拿出传音石,那边江昼吟还在睡梦中。   “尊上?”江昼吟声音含糊,黏劲儿大,听得苍津很不适应。   当然现在介意不了这个,苍津将所见所闻简单说了下。   江昼吟眨了眨眼,问道:“尊上,神界是有皓持的祖坟吗?他这种事都敢干?”   苍津:“……也许吧。”   “我教您如何最快破开邪阵。”江昼吟说。   苍津对阵法研究不深,不过按照江昼吟的指示几下就毁掉阵法,一时间对江昼吟又有了新的认知。   “尊上。”江昼吟话锋一转,带着笑:“您好端端的,去人间做什么?”   苍津:“……”   “嘿嘿。”江昼吟笑了笑,“我懂。”   你懂个屁啊,苍津心说。   处理完邪阵天刚蒙蒙亮,苍津没去皇宫,而是直接回了魔界。   “鬼魁这个情况我的丹药暂时没用,药材不足,但我记得天镜海那边生长着一种转魂草,可能会有帮助。”江昼吟说。   “转魂草?”苍津踱步进来,他对鬼魁不鬼魁的不在乎,而是说道:“如今灵气稀薄,不知道天镜海那边还有没有。”   苍津说着一顿,眯了眯眼,“我记得我的埋骨地中……”   “没有。”江昼吟打断。   苍津:“?”   “咳咳,我的意思尊上慷慨,若是有,定然会借我一用。”江昼吟说,心想转魂草乃六品仙草,他如果扫荡埋骨地时有发现,定然会万分郑重地供起来。   傅醒幽习惯性往嘴里丢丹药。   “你少吃点儿。”江昼吟叮嘱。   “要去天镜海吗?”苍津问,“我可以带路。”   苍津刚醒来不久,又染上了施小洲的性子,如今不太能待得住,再者狞幽跟昼吟仙君的相爱故事,他实在好奇的紧。   毕竟狞幽的热闹不是想看就能看的。   “那就麻烦尊上了。”江昼吟笑道。   众人说走就走,秋期特殊,带在身边才算安全,戮渊虽不清楚他们要去做什么,但有苍津做担保,他倒是一时站在了江昼吟的阵营。   天镜海距离这里三日的路程,江昼吟一路上烤鱼烤虾就没停下来过。   他吃东西特香,苍津跟秋期还好,鎏殊则跟着江昼吟一起吧唧。   算起来苍津已经很久没来过天镜海了,记忆中海天一色,远远望去像是两个对称,天色常蓝,美不胜收。   然而这次来,飞行法器还没入境就看到曾经郁郁葱葱的树林干枯鬼气,枝干延伸得张牙舞爪。   “完。”江昼吟叹气,转魂草根须纯净,只能在天镜海生长,现下这里成了这样,定然是没有的。   但大家还是深入往里,海天一色很快映入眼帘,只是天色灰蒙蒙的,水面也灰蒙蒙的。   “绕一圈吧,没有就算了。”江昼吟催动飞行法器。   只是刚飞到某个方位,像是触发什么禁制般,忽然听到了猛兽苏醒后低沉的咆哮。   因为天跟水颜色一致,所以掩藏其中的洞口很难被察觉,那只通体烈焰的妖兽出来时江昼吟才发现这里还有东西看守。   苍津诧异:“天镜海哪里来的妖兽?”   “没准就是它把这里搞得死气沉沉。”江昼吟跟妖兽对视,看中了对方可以入药的角。   “我下去试试。”傅醒幽跃出法器。   “我不行啊。”林邡拼命摇头:“我下去给它当甜点。”   江昼吟:“你跟秋期留在这儿。”   说完跟着跳下去,鎏殊扑到他肩膀上,盯着那妖兽说道:“麒麟炽焰妖!上古麒麟一脉的杂系,但也消亡很久了,怎么会无端出现在这里?我听厌月说过,妖界能降伏住麒麟炽焰当坐骑的不过寥寥几位,皓持就……”   说到这里鎏殊诡异地消声。   江昼吟顿悟,“没准就是皓持的,他让麒麟炽焰在这里守护什么?”   苍津追上他们,足尖点在水面上后说道:“这里可能有皓持藏起来的府邸。”   修真界用魔兽妖兽等看守府邸不算罕见,前提是有。   “府邸?”江昼吟眼神骤亮。   众目睽睽之下,他挽起了袖子。   “开始吧。”江昼吟说。   苍津看他满身贪婪,愕然:“开、开始什么……” 第96章 神剑覆霄   虽说修真界抢地夺宝很正常,但像苍津这样的大能,不屑于拿旁人的东西,更不会有人敢对他出手。   换作皓持一样的道理。   但江昼吟不是一般人。   麒麟炽焰妖围着他们打转,喷火龇牙的,似在打量,随时都会攻击。   “尊上。”江昼吟开口。   苍津莫名心头一跳。   “烦请您造个结界,将整个天镜海都笼罩起来,哪怕麒麟炽焰妖死了,皓持也感觉不到。”江昼吟说。   这倒不难,但苍津还是一脸犹疑:“你确定吗?皓持报复心很重的,一旦让他知道……”   江昼吟:“只要我做的天衣无缝,他不会知道的。”   苍津:“……”   苍津很给面子,主要他好奇江昼吟到底会怎么做。   结界张开,非高于苍津境界的不能破入,江昼吟径直去往麒麟炽焰妖守护的洞穴,而此妖则被傅醒幽跟鎏殊合力拖住,致命一击是苍津补上的。   “你还是快点儿恢复吧。”苍津小声同傅醒幽说:“你这样我瞧着很不适应,从前这种妖兽你都是一拳一个。”   傅醒幽:“……”   江昼吟忽然拔出佩剑,深蓝色的寒芒顷刻间烧遍整个剑身,他起了个手势,然后猛地将剑锋插入地面,“咔咔”两下,水面竟然发出破碎声,紧跟着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四周水域以江昼吟为分割点,朝两侧平推而去,露出藏在下面的珍宝。   皓持可能有强迫症,摆放得十分整齐。   放眼望去各式丹炉一个地方,法器法宝一个地方,灵石跟小山似的堆在角落,总之金光灿灿,很是惹眼。   “你……”苍津刚说了一个字,忽然瞳孔骤缩。   江昼吟身后张开了十几个乾坤袋。   没错,上次埋骨地装的费劲儿,他抽空又炼了好些。彡彡訁凊   法器法宝轰隆隆就往乾坤袋里落,场面壮观。   明明扫荡的是皓持的府邸,但不知为何苍津一阵心惊肉跳。   仙君这动作……会不会太熟练了点儿?   “狞幽……”苍津轻声。   傅醒幽将脑袋偏向一旁,“别跟我说话。”   狞幽帝尊向来敢作敢当,三万年前屠戮人家宗门,被人错认,还上门澄清是他杀的,可谓张狂至极,因此撒谎什么的并不擅长。   苍津见状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不不不……仙君仗义坦然,断然不会做这种事……   不等想完,就见江昼吟忽然跳入府邸,将一块遗落在角落的灵石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放入纳戒中。   苍津:“……”   傅醒幽还想挣扎:“你别乱想,你那埋骨地都塌陷了,没准也有有缘人……”   苍津打断傅醒幽,对着两眼放光的江昼吟说道:“仙君,我埋骨地中的万年启玄冰怎么样?”   江昼吟发财的时候理智稍微不在线,闻言脱口而出:“没有啊。”   苍津:“……”   傅醒幽:“……”   江昼吟将一个鼎炉拿在手中掂量,然后后知后觉,有些僵硬的、一点点抬头看向苍津。   苍津揣着手木着脸:“你全拿了,对吧?”   江昼吟:“……嘿嘿。”   唰啦——   苍津亮出了本名法器千段邪骨鞭,通体黑气萦绕,森冷骇然,与他的一袭白衣对比鲜明。   傅醒幽一把抓住苍津的手腕。   苍津扭头幽幽道:“你我也算出生入死的交情,你如今有了道侣,是根本不管兄弟死活啊。”   傅醒幽拿出最后的倔强:“换个思路苍津,你当时让一抹灵识守着埋骨地,不就是为了斩断前尘,跟过去划清界限吗?而我师尊就是那个有缘人。”   苍津好奇:“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浑话来?”   “……”   “尊上!”江昼吟忽然喊:“来都来了,剩下的这些东西你要吗?”   苍津卡顿了一下,“这上面都打着皓持的烙印,你……”   “我可以教尊上如何抹去烙印,再加以修饰,皓持就算认出来也没办法。”   苍津:“……”   “我没看错吧?”林邡趴在飞行法器上伸长脖子,“尊上似乎翻了个白眼?”   秋期:“好像是。”   皓持的囤货不多,乾坤袋一刻不停地运作,再耽误下去怕是连个毛都没有!   苍津思索片刻,取下手上的纳戒。   傅醒幽抖出两颗丹药吃。   鎏殊不知看到了什么,问道:“我可以拿吗?”   “可以可以。”江昼吟对兄弟还是很阔气的,“见者有份。”但入了他口袋的想要得另算。   忽的,江昼吟抬手一抓,一株泛着盈光、长势优雅的仙草落入掌心。   苍津定睛一看,“转魂草。”   “得来全不费工夫。”江昼吟笑道:“如此多谢皓持妖尊了。”   苍津心想皓持知道得杀了你。   扫荡一空后,天镜海重新合上,且隐隐有敞亮清明的意思。   果然方圆百里都是被这只麒麟炽焰兽影响了,若是正统麒麟血脉,定然灵力充盈,可偏是妖兽,煞气极重。   江昼吟心满意足:“走走走,快点儿撤。”   苍津:“你……”   江昼吟扯着苍津的袖子,一边带着他上飞行法器一边往人掌心塞东西。   不用说,六品金丹。   苍津:“……”   苍津都给气笑了,可他也没忍住收下了金丹,而一旦收下这东西,再想问罪江昼吟就难了。   这里距离雷云山不远,江昼吟不知什么打算,将飞行法器的目标定在了那儿,路上教大家如何抹去法器上的烙印。   苍津发现这人的邪法子是真的多。   江昼吟不白拿人东西,苍津若是真的陨落就算了,偏偏活得好好的,江昼吟跟苍津打着商量,“以后我所得法器法宝三七分,逾期翻倍,怎么样?”   “什么意思?”   “就是以后我所得珍宝,好的里面挑出三成给尊上,金丹您需要我就炼,三百年一次,超过三百年我还没给就翻倍。”   苍津饶有兴致:“那一共给多少年?”   “直至您陨落。”   苍津:“……”你真敢说啊。   江昼吟:“但是如果我没得到什么好东西,尊上也别为难我。”   “拉倒吧。”苍津毫不客气:“就你这手笔,会一无所获?”   江昼吟摸摸鼻头没接话。   但苍津仔细算了算,似乎不吃亏,明明江昼吟不过区区出窍期,但他总觉得跟这人长期定约赚的比埋骨地的囤货多。   雷云山顾名思义,远远看去山体包裹在浓郁的黑雾中,稍微一靠近就狂风大作,雷鸣声炸响,轰得人耳膜疼,此间传闻是天外雷星陨落之地,已经存世万年了。   “想做什么?”傅醒幽问。   江昼吟看着轰势急促,时不时撕裂天幕的电闪雷鸣,沉声道:“给你锻造法器。”   “嗯?”傅醒幽诧异。   话音未落,江昼吟拔出傅醒幽的本命剑,飞身而上!   这是已经淬炼过的,但不够。   江昼吟一袭白衣在浩渺天地间仿佛暴风雨中的浮萍,他整个人很快被这里稍有意识的闪电包裹住,好似锻造了一个无法挣脱的牢狱。   江昼吟盘腿而坐,将剑身横放在膝上,现拿现用,刚刚在皓持埋骨地中发现了一个炉鼎,比自己用的讲究,效果也更好。   傅醒幽眼底闪过异色,紧跟着目露担忧想要上前,却被苍津拦住。   “我总觉得你过分担忧了。”苍津淡淡:“何不试着相信他?昼吟仙君跟我三万年前所见的修士大不相同,他什么都敢,什么都能。”   傅醒幽抿了抿唇:“师尊筋脉的伤好了没多久,之前体弱,我得保护……”   傅醒幽顿了顿,扫向众人,很是个不满:“你们什么眼神?”   “你什么眼神……”苍津哑然,“昼吟仙君哪里体弱了?又哪里需要你的保护了?”   傅醒幽毫不客气:“我跟你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   行吧。   雷鸣在江昼吟的引导下尽数注入剑身,上面被他之前镀了一层玄铁,锻造数次,所用材料皆十分珍贵,现下剑身在剧烈的摩擦中“刺啦”火光不断,而江昼吟身侧的鼎炉跟着变大,其中真火燃烧,终于,江昼吟察觉时机成熟,将剑身投放进去。   “他还会锻剑?”苍津瞪大眼睛。   凡神兵利器,皆为天地蕴化而生,附有灵识,骨性傲慢,会自己择主,一般人驾驭不住,而三万年前天降神兵就几乎绝迹,都是修士们自行找寻珍贵材料请大师锻造,失败的风险极大,哪次不是开坛演算,择一个天时地利的好时机?江昼吟却任性的很。   “狞幽。”苍津小声,“恕我多言,仙君一路来的所作所为,似乎不是我域中之人?”   本以为傅醒幽会稍有触动,谁知他神色不变,仍旧沉稳坚毅,“不重要。”   究竟是域外之人还是天降奇才都不重要,傅醒幽喜欢的只是江昼吟。   苍津不由得感叹:“你也有今天。”   锻剑需起火炼烧,观察剑体本身对能量的吸收走向,江昼吟看了半晌,忽的莞尔一笑,心想不愧是挂|逼。   物择其主,法器会随着主人发生细微的变化,吸收其道法灵力,塑造独属于自己的脉络,这也是为何一些大能佛陀身边,多会出现灵物,而傅醒幽的这把剑跟它主人一样,几乎是全方位完善,脉络布满剑身。   简单来说,全能型,江昼吟不用刻意引导,给它灵气就能吸收,一丝不漏。   江昼吟从纳戒中取出一物,正是那日秋期渡劫时收集的天雷灵气,再缓慢注入剑身,跟着剑身骤亮,头顶天幕上黑云翻滚汇聚,最后从云层深处射出一道光,正好撞在剑身上,无形的波纹霎时扫荡开来。   “他竟然引得天降神兵……”苍津喃喃。   剑身彻底脱离江昼吟的控制,集四周大气所成于一身,发出嗡然悠远的剑鸣,雷云山的山体在这种震颤下出现裂缝,好似臣服一般。   一剑惊天!   忽的,剑身动了,它仿佛从长久的沉闷中挣脱出来,又像是灵识终显,欢呼雀跃,在天际跟云层中横纵飞舞,剑光拖出细白的尾巴,将天幕胡乱切开。   “玩够了吗?”傅醒幽冷声。   剑身一顿,然后倏然飞向傅醒幽!在距离他一寸的位置停了下来,像是在观察自己的主人。   苍津清楚,此剑怕是有了灵识跟思想,拒绝认傅醒幽为主也不是不可能。   但事实证明狞幽帝尊横扫六界时凭的不是嘴上功夫,他眸色一沉,伸手抓住剑柄。   剑身剧烈晃动,似在挣扎。   傅醒幽不为所动,淡淡道:“金甲醒崔嵬,擂鼓动山川,赐名,覆霄。”   随着他话音刚落,剑身猛地一顿,一股无法斩断的羁绊从剑身融入傅醒幽的骨血,覆霄神剑或许并未想立刻择主,可从傅醒幽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底蕴跟强悍让它莫名振奋。   江昼吟瘫坐在虚空中,看到这一幕有点儿高兴。   与此同时,四方视线全部投来,众修士大惊,那股引人颤栗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答曰,神兵问世罢了。 第97章 大打出手   狞幽帝尊曾经尝试过借助天道之力打造一个自己的神兵,然而时运机运皆不够,如今算是圆梦了。   炼造这种神器耗费心神体力,江昼吟最后是被傅醒幽抱上飞行法器的。   苍津稀罕的很,借来覆霄神剑看了好半晌。   鎏殊跟秋期也围着,说不眼馋那是不可能的。   江昼吟平躺在傅醒幽拿出来的软榻上,此刻有些头晕,看到苍津他们如此,笑着说:“等以后机会到了,我给你们一人一把。”   “认真的?”鎏殊问。   江昼吟:“君子一言。”   对修士而言这种话听着实在熨帖,苍津一瞬间也就不想计较江昼吟搬空他埋骨地的事情了。   但苍津可以不计较,皓持呢?   神兵问世天象奇异,谁不想一睹风采?若是气运在身,被神兵择主便是堪比飞升的天大好事!于是乎不管是宗门散修,还是妖魔鬼怪,大家暗中较劲般,祭出各类法宝往这边涌来。   苍津跟傅醒幽同时抬头看向远方,气息不对。   “有人来了。”苍津皱眉。   傅醒幽:“很多人。”   他们万不能被人看到,就不说神兵,单是秋期就很危险。   苍津思索不过片刻,忽然脱下身上的法袍。   “尊上啊。”江昼吟装模作样的捂住眼睛,从指缝中露出的瞳孔漆黑含笑:“您别这样,让平澜帝看到要诛九族的。”   苍津:“……”他也不懂为什么有时候江昼吟说话这么欠扁。   “我的法袍乃清蚕丝织成,是一件顶好的防御法器。”随着他话音一落,法袍飞旋至头顶,很快将整个飞行法器都笼罩其中,起到了极好的隐匿效果。   秋期:“会被发现吗?”   “你们动静小点儿,皓持这类的大能注意不到便不会暴露。”苍津接道。   “哎。”江昼吟叹了口气。   傅醒幽正要问怎么了,就听苍津幽幽道:“仙君是惋惜我的埋骨地中没有此物吧?你放心,等我陨落了一定给你。”   江昼吟被戳破心思不好意思,翻身面朝傅醒幽,一头扎进他怀里。   傅醒幽垂眸,神色宠溺。   不等他们再说两句,大片流光恍如流星群般落下,两盟三派八教的人有一半来此,皓持跟厌月也在,倒是没见黄泉主。   浩然盟盟主江宇一无所获,不死心地放出神魂扫视一圈,有些急了,“怎么可能?!神兵的位置应该在此,为何感知不到?”   废话,覆霄本就是傅醒幽的剑,现在沉睡于他的神魂领域中。   大家断断续续的四下搜索,但很快就都放弃了。   皓持站在厌月前面,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忽的,皓持脸色一变,朝某个方向狂奔而去,他的动作过于显眼,加上又是上古大能,众人便觉得他许是感知到了神兵的位置,于是乌泱泱一群跟上。   皓持去了天镜海。   麒麟炽焰妖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血液晕染开,惨烈异常,而那双可以入药的角也平白不见了踪影。   皓持呼吸一窒,猛地挥袖,水面分隔开,下面空空如也,干净到皓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一块灵石都没有了?!   皓持周身的妖气倏然浓郁,杀气腾腾,转过身看向众人,一字一句:“谁干的?!”   江宇跟谢洪元面面相觑,都没懂皓持的意思:“啊?”   皓持指了指水面,“其下是本尊的一座府邸,现在其中法宝全都不见了,你们谁最先到的?”   江宇顿时被一口大锅砸得眼冒金星,“皓持妖尊啊,我是第一个来的没错,但跟你们也没差几息,你总不会觉得我在这短短几息内,杀了看守府邸的妖兽然后将你的法宝们一扫而空吧?”   江宇此言不无道理,他虽然是分神前期的修为,但那妖兽出窍后期,一旦交战势必引发天崩地裂般的响动,可天镜海这里一直很安静。   “不是你们还能有谁?!”皓持是个不讲理的,且因为血脉跟上古神祗的缘故,对如今的修士很是个瞧不起。   江宇乃一方盟主,人修中排得上名号的人物,虽说尊敬皓持,但也不会伏低做小失了身份。   “皓持妖尊,您这样说就很没意思了。”江宇扫视周围修士,博取认同,“我要真有那本事,何至于修为止步于如今的境界?再者说……”江宇顿了顿,示意众人看向水下,“您说这里是您的府邸,但空空如也啊,我连个灵石都没瞧见,还是说……您的法宝不多?又或者您记错了地方?”   江宇还有另一层意思:你别是讹人吧?   皓持沉声:“放肆!”   厌月上前检查麒麟炽焰妖的死状,蹲下身后将一根白细莹润的狐狸毛扯走,直接用掌心的真火销毁干净,然后淡淡道:“至少出窍后期的修为,老祖,修真界这般境界的修士可不少。”   “找!”皓持要让气疯了,“实在不行全部抓来,本尊一套摄魂咒下去,不信他们不说实话!”   此言一出,修士哗然。   且不说“摄魂”这种法子本就为人不齿,放不上台面,就说将全部的出窍期修士抓来,有小门派的掌门,大宗门的长老,妖魔鬼邪皆在其中,皓持这么大的口气,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虽为上古神祗,但也是因为神界久久不开启,修真界式微,出不了特别出类拔萃的人物,若是三万年前,皓持又能排到第几呢?   没人说话,但心里都不大痛快。   许是这种表现过于明显,皓持冷笑一声:“怎么,你们对本尊的安排不满意?”   江昼吟隔着好一段距离看,轻轻摇头,“皓持这般心性,三万年前没被人打死也是幸运。”   苍津小声解释:“他乃凤凰一族的血脉,生来尊贵,打小就瞧不起任何人,更遑论如今的修士了。”   江昼吟闻言笑了,“原本我还想着如何对付皓持,如今看来,他自己就能把路走窄。”   修为莫测又如何?跟双拳难敌四手一个道理,皓持非要激得众叛亲离,他还能安然无恙吗?   江宇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皓持:“岂敢呢?”   他脸上写满了嘲讽,跟踩了皓持的尾巴似的,皓持忽然一掌拍出,江宇瞳孔骤缩,后退的同时终于扯下伪装,厉声道:“皓持妖尊,你欺人太甚!”   “区区人修,有何资格在本尊面前叫嚣?”皓持冷笑。   这波AOE很有效果,包括谢洪元等人在内的都变了脸色。   江昼吟坐起身吃瓜,“不会打起来吧?”   江宇下令弟子摆阵,还是玲珑伏妖阵!   “嗯?这个阵法流传下来了?”苍津有些惊讶:“挺克妖修的。”   只要在五行八卦之内,未有天然无敌的存在,六界彼此制衡,皓持再厉害,也会被玲珑伏妖阵绊住。   江昼吟等人藏身魔界,最近对六界诸事了解不多,简单来讲皓持很能拉仇恨,“万象湮灭”早有流言传出,此邪阵到底杀了多少人?皓持万万年来屠戮宗门,竟然连一点儿愧意都没有!这就算了,他手底下的妖修最近频繁进犯人界跟魔界,招惹了无数非议,妖界成了皓持的表演地,厌月反而退居其后。   打!打他妈的!厌月在心里说道。   与此同时他还稍微退出玲珑伏妖阵的范围,根本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谢洪元了然,传闻妖界内斗,厌月跟皓持不合,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谢盟主!”江宇吼道,“今日我浩然盟被折辱没关系,可来日咱们人修还有谁能独善其身?”   两盟为当世霸主,皓持公然对江宇出手,可见根本没把人修放在眼里!   谢洪元脸色一沉,心知若今日人修翘楚中的浩然盟输了,之后人修必将颜面扫地。   “江兄,我来助你!”谢洪元大喝一声加入混战。   这边厌月还在看热闹,忽的他朝江昼吟等人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又状似不在意地移开,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鎏殊回归本体,站在法器边缘望着厌月,尾巴缱绻地一甩一甩。   江昼吟带走秋期,导致陆终然也多少被动,所以哪怕这次神兵问世,陆终然为了避免麻烦也没来,谁知这边还在教导韩远山跟慕洗风“君子之道”,几个掌教用来互相联系的传音石就亮了。   陆终然拿起来看着上面的烙印,想了想还是应道:“谢兄?”   谢洪元那边轰隆声不绝于耳,一看就是在斗法斗器,谢洪元更是忙里抽闲:“陆兄,速速来天镜海!妖尊皓持非说他有个府邸,给江盟主找麻烦,如今更是欺我人修无人,对我们大打出手!你……哎哎哎!江兄!江兄你没事吧?!”   “妈的!”紧跟着是江宇气急败坏的声音,“我今天不把他鸟毛拔了,我枉为人!”   妖尊皓持跟两盟打起来,这可不是小事,陆终然不敢耽误,叮嘱韩远山跟慕洗风守好宗门,立刻带着两位长老启程。   “这……”苍津看着天地变色,几界翘楚打得不可开交,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发展趋势,“有些凶啊。”   挑起争端的江某人趴在飞行法器上,从纳戒中掏出一把花生,神色从容。 第98章 绿帽子,亲手织的   玲珑伏妖阵即便在上古时期也威力非凡,加上浩然盟实力强悍,如今皓持欺负到脸上,众弟子团结一心,也不会客气。   皓持陷入其中,很快就觉得灵力滞涩,四肢跟逐渐灌铅了似的。   “还是差点儿。”江昼吟看出个中玄妙:“虽然玲珑伏妖阵可以暂时压制住皓持,但摆阵的弟子修为都不高,一旦逼急了皓持,他祭出金身法相便可强行攻破,但那样皓持也定然身负重伤,就看他们双方能不能狠下这个心了。”   苍津赞许地点点头。   玲珑伏妖阵阵法大成,金光呈拱形而上,半圆似的将皓持笼罩其中,嗡嗡声悠扬,皓持一边应付江宇跟谢洪元,一边凝聚灵力破阵,天镜海受到大能斗法影响,平静的水面波涛汹涌,博天似的朝上扑腾,水色不知何时变得漆黑,好像下面隐藏着什么庞然大物,四周汇聚的修士越来越多,这种场面他们控制不住,也隐隐的不想控制,任何一股新势力的崛起,都需要足够的混乱。   皓持一拳打飞江宇,猛地回头看向厌月:“你还不动手!”   “老祖啊。”厌月言辞恳切,“三界会约才结束没多久,我是立誓者之一,一旦我动手,就代表着向人族宣战,但是您不同,您出手那是教训晚辈。”   话音刚落,伏妖阵中的咒术攻击发现了皓持的破绽,闪电一般追上去,当即给人劈得肩膀冒烟。   皓持吃痛闷哼,眼底杀意迸现!   一股强悍无匹的妖力从皓持丹田内涌出,他目露精光,似有熊熊火焰燃烧,然后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啼鸣,火焰骤然将皓持整个包裹住,下一刻,尾焰带火的金凤从中飞出,狠狠撞向伏妖阵的阵眼之一。   一阵地动山摇,草木伏倒,谢洪元跟江宇都十分骇然。   凤凰!   但江昼吟却“哦?”了一声,眯了眯眼,“没见过纯种血脉的凤凰脊梁泛青,皓持羽翼上附着蓝色,怎么瞧着有点儿青鸾的血统?”   都省的苍津解释了,“的确,皓持出生时凤凰一脉已伶仃凋落,为了延续,有跟青鸾一族合籍。”   “那他这血脉不纯的很。”江昼吟毫不客气,“龙凤若是尊贵,无需合籍便可自行孵蛋,只有杂毛鸟才需要借助其它族类的力量,可惜,我还以为是纯正血脉的凤凰。”   苍津:“……”听你这话如果是纯正血脉的你要拿来炼丹还是入药啊?   也就皓持听不到,不然能当即气得喷血。   陆终然赶到时伏妖阵内已打得两败俱伤,双方都没动用真正的杀招,但都很狼狈。   谢洪元看到陆终然眼神一亮:“陆掌门!”   “停一停。”陆终然也不知道江宇怎么招惹了皓持妖尊,但再打下去就是死仇,没必要。   江宇“呸”一下吐掉口中的血,“妖尊阁下,你看我刚才动用的法宝中,有你的东西吗?!”   事已至此,皓持也清楚府邸的东西并非江宇拿的,但他傲慢惯了,让他认错绝无可能!于是轻哼一声,并不给江宇好脸色。   谢洪元松了口气,其实陆终然没到前他一直担心厌月出手,不曾想厌月稳如老狗,那么三界盟约还算数。   江宇见皓持身上染血,不免高兴,上古神祗又如何?妖就是妖,不为正统大道!若是浩然盟再出几个像傅醒幽那样的天骄,皓持怕是都要陨落!   这一战来的莫名其妙,结束后大家也是一头雾水,不打了?   “我说了我没拿,他非要污蔑我!”现下玲珑伏妖阵撤了,江宇正在一个劲儿跟陆终然抱怨,“二话不说就动手,我若退缩,我人修颜面何存?!”   陆终然将蘸了灵汁玉液的帕子直接按在江宇挂彩的脸上,“行行行,知道了。”   “嘶!”江宇吃痛,嘴巴却不停歇,“妈的!仗着活得久也太欺负人了些,为了万象湮灭皓持前后杀了多少宗门?最近屡屡进犯我人族边界,手下的那些妖孽烧杀抢掠,真就不管吗?!”   四下一阵默然。   甭管平时多么喜欢内斗,真到这时候,都是为了共同的利益。   “还行,有厌月妖尊压着。”谢洪元接道:“若皓持妖尊一妖独大,那才棘手。”   这话让众人一个激灵,皓持所为过于离经叛道,罔顾规则道法,原本很多宗门都打算与之交好,此刻不免重新考量。   江昼吟看的真切,笑道:“我就说吧,皓持自己就能把路走死。”   这边,天镜海的另一头——   皓持兀自疗伤恢复了些,眸色阴沉地看向厌月:“你刚才巴不得本尊死对吧?”   厌月叹气:“老祖,为何不出手我也同您解释了,如果您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三界盟约可以马上作废,我现在就提剑砍向江宇等人。”   皓持:“你威胁我?”   “我说的是实话。”   皓持我行我素惯了,但厌月不行,并且厌月笃定,皓持在这个关键时刻不敢真的跟人族开战。   肃月仙尊就是人族,皓持敢动手就是摆明跟肃月决裂,代价太大。   皓持冷哼一声,给厌月记了一笔。   记吧,厌月心想,本尊给你也记着呢。   大家因为神兵问世齐聚于此,结果什么都没瞧见,还发生了一场激战。   索然无味。   六界看热闹的陆陆续续散去。   皓持受伤的成就达成,江昼吟赚了个盆满钵满。   “刚才你竟然忍住了。”江昼吟拍了拍鎏殊的狐狸脑袋。   “忍得住。”鎏殊语气含笑,“也算跟厌月见了一面,我跟他定了契,他方才感知到了我的存在。”   他们说着话赶往魔界。   这场闹剧魔尊略有耳闻,他提前迎接,却不见江昼吟等人身上有任何端倪。   “听闻皓持妖尊跟江盟主他们起了冲突,老祖可有见到?”戮渊轻声问。   苍津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但不知何时打通了任督二脉,此刻站在戮渊面前,神色淡定地摇摇头,胡诌道:“未曾,我们去了趟凌渡山,刚好错过。”   “这样。”戮渊颔首。   戮渊主要在意秋期,这个开启神址的钥匙在才能叫他安心。   “都累了吧?”宋韶安上前,笑着说:“已经备好了茶水。”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魔侍,江昼吟就很不理解,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姐,怎么养的这个毛病?走哪儿都得让人簇拥着。   随着众人去往大殿,宋韶安站在了苍津身侧,不知他是站不稳还是怎的,无端一个趔趄,苍津扶住,“没事吧?”   宋韶安用一种干净温润的眼神看向苍津,摇摇头,“无碍,多谢老祖。”   “平地摔?”林邡有什么说什么,“不是修士吗?”   江昼吟扭头看他:“你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众人:“……”你说出来更没意思!   “昼吟仙君!”宋韶安脸上挂不住,“我不过一时疏忽,你何必这般冷嘲热讽?”   “说句实话就是冷嘲热讽了?”江昼吟嗤笑,转而看向戮渊,他是个十分记仇的,想到这二人从前对他做所的种种,觉得时机到了,于是抓紧时间,“魔尊,您要是需要,我可以提供。”   戮渊淡淡:“提供什么?”   江昼吟:“绿帽子,亲手织的。”   众人:“……”   傅醒幽一只手默不作声按在了剑柄上。   戮渊下颚线绷紧,眼瞅着就要动手,苍津开口:“别闹了。”   江昼吟也是不懂戮渊,他是个聪明人,不会直到今日都看不出来宋韶安虚荣滥情的内在,但他就是愿意把人捧着。   宋韶安可不是曾经风光霁月的仙君,陆终然断了他的后路,加上六界不缺美人,他想牢牢依附戮渊这棵大树,就得按照戮渊的心意来。   而戮渊摆明了想把人永远困在魔界。   直到大家落座喝茶,宋韶安的脸色都没恢复过来。   他想换个人傍,可以,但不该把主意放在苍津身上。   苍津魔尊在此之前从未动过心,唯一将他拖入妄念的是一位人皇,说的难听点儿,已经见识过极致的锋利跟瑰丽,根本不会看上宋韶安这种矫揉造作的寡淡。   入夜,等回到院落后,江昼吟催促傅醒幽去修炼打坐,等一切安顿好后召来了鬼魁。   房间四角有明珠点亮,像是温柔洒落的月色,江昼吟盘腿坐在床榻上,冲着鬼魁笑。   他明明已是亡魂,却觉得心口骤然一顿,鬼魁急忙低下头,深觉自己这般不合规矩。   江昼吟不甚在意,右手掌心摊开,其上漂浮着一株长势优雅的仙草——转魂草。   鬼魁稍微瞪大眼睛,没想到真的拿到了。   “你想好。”江昼吟淡淡:“我虽不知你为何会在凌天盟禁地,又为何记忆全无,但前尘往事或有令人锥心刺骨的时候,你确定要找回自己吗?”   鬼魁垂眸思忖片刻,在浮空中一字字写到:悲欢荣辱,皆是我。   江昼吟点头:“我明白了。”   转魂草可助迷途的灵体恢复记忆,而很多时候记忆就是让人找回自我的根据,此仙草不必融入金丹,直接使用即可,就是极为耗费灵气。   转魂草离开天镜海就开始枯萎,江昼吟不敢耽误,傅醒幽又因锻造神剑一事对他下了禁令,不得妄动术法,所以得偷偷来。   江昼吟服下一颗催动灵力的丹药,“我准备好了,你呢?”   鬼魁点头。   “那就开始吧。”   随着江昼吟话音一落,无限的华光自他掌心漫下,转魂草缓慢没入鬼魁眉心,江昼吟浮于半空,指尖点着鬼魁的心口,波动似涟漪般荡开。   傅醒幽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倏然睁眼。 第99章 激战前夕   整个房间都被莹白的光点包围,等傅醒幽赶到,转魂草已经跟鬼魁的气息融为一体,为其重塑生脉。   傅醒幽按捺着火气推开门,正好看到江昼吟收回手,鬼魁仰面后倒,又在顷刻间消失不见,同时纳戒中的承载法器变得沉重,很明显鬼魁陷入了沉睡。   “你……”傅醒幽如今多少回归了一些狞幽的脾性,明明告诉过江昼吟不得妄动灵力,他权当耳旁风吗?!   可紧跟着,就见江昼吟低垂着头往地上栽去。   傅醒幽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揽入怀中,江昼吟的金丹停止运转,灵力彻底枯竭。   不是他作,而是等彻底恢复转魂草的功效怕是都没了,再者灵气枯竭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养几日就行了,顶多丹田胀痛,对于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的江某人而言真的是“毛毛雨”。   江昼吟脑子糊涂了一阵,然后感官回归,发现自己被人抱着往床榻走去,睁眼是傅醒幽冷峻的下颚,似乎又长大了?江昼吟心想,傅醒幽本就姿容出众,万里挑一,随着灵识回归已经能从他身上窥探到几分曾经强悍无匹的影子,青年蹙着眉,很有压迫感。   江昼吟却不怕,缓慢抬手在傅醒幽眉心蹭了蹭,“别皱,不好看。”   傅醒幽低头,在看到江昼吟苍白的面容时一腔怒火消散干净。   “怎么不听话?”傅醒幽没把江昼吟放在床榻上,而是自己坐下后抱着他,一只手抵上江昼吟后心,精悍的灵力缓缓渗入。   江昼吟:“我心里有数。”   他从不拿命开玩笑,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提前告诉傅醒幽这人肯定不答应。   傅醒幽:“你就是想挨打。”   江昼吟闻言乐了,“怎么,你还想欺师灭祖?”   “我已经欺师了,如何?”傅醒幽低头,漆黑的瞳孔带着十足十的冲击力,他亲吻江昼吟,开始很温柔,可紧跟着就咬住了那柔软的唇瓣。   “嘶——”江昼吟吃痛,说话含糊:“你轻点儿。”   “轻不了了。”   两人额头相抵,立刻陷入神魂领域。   神魂相交可比身体上的感觉强多了,江昼吟看傅醒幽虽然沉着脸,但说话温柔,以为这人不生气了,谁知给他按在神魂领域中就是一顿“翻来覆去”,很爽,但物极必反,江昼吟逐渐觉得不对劲儿,开始抗拒傅醒幽,而傅醒幽的神魂是狞幽的,高出他两个境界,昼吟仙君抗衡无果,第三天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丹田内重新灵力充沛,几乎都是傅醒幽给的,但江昼吟觉得还不如干涸了呢!   等昼吟仙君好不容易养足精神颤颤巍巍从房间出来,抬头就撞上苍津同情的眼神。   江昼吟:“……”   江昼吟:“您不会在这里等着看热闹吧?”   “怎么可能?!”苍津立刻反驳,但眼底始终带着笑,而后渐渐的,苍津不笑了,说道:“一个坏消息。”   “尊上请说。”   “人、妖两界合力,鬼界也追随其中,逼戮渊交出灵血。”   江昼吟应道:“迟早的事。”   苍津叹了口气:“秋期如今虽为分神期修为,但到底不是当世最强。”   不是最强,就会落入任人宰割的局面。   江昼吟深知这点,可他眸色悠远,似乎不是很担心,许久后说:“尊上,您觉得肃月仙尊对秋期,是真的下了杀心吗?”   “何出此言?”   “实不相瞒,这一路走来我总觉得在某条既定好的线上。”江昼吟眼睫轻颤,侧颜清俊,“肃月翻脸翻的太快,说他是为了灵血一直欺骗秋期,似乎也没问题,可是……”   可是肃月曾经看着秋期的眼神做不了假。   那是深深压抑,只稍微探出一点儿、希望秋期平安喜乐的喜欢。   从凌天盟的婆娑地牢开始,肃月一直想置秋期于死地,可滍阋一族催动灵血苏醒,到秋期突破出窍期,反而成就了秋期,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推动。   江昼吟渐渐领悟,重点不是肃月想做什么,而是灵血能做什么。   但秋期自己也参不透彻。   毕竟这玩意几万年才出一个,一旦暴露就遭到多方觊觎,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轰——   就在二人沉思之际,暗红天幕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轰然撞击。   “苍津。”清冷疏离的嗓音。   是肃月!   “本尊不想与你为敌,交出灵血。”肃月淡淡:“时机已到,可再启神界。”   肃月的声音响彻魔界,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上道法,听着就让人想臣服跪拜。   “肃月。”苍津凝眉望天:“你何至于此?”   傅醒幽很快回来,身后跟着戮渊。   戮渊冲苍津摇摇头,魔族这千年来逐渐壮大,但另外两族也不遑多让,上古大能们一一苏醒,全都跟神址扯上了关系,非必要时刻戮渊不想打,并非维护秋期,他留着秋期的命,只是为了神界开启时魔族可以得到最大的好处。   可现下几界联合,避无可避。   秋期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向江昼吟:“仙君,您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众生都希望他死,可江昼吟拼死相护,不为神址,比起三万年前的凄惨,秋期很是知足。   江昼吟拍拍秋期的肩膀,“我陪你去见肃月,我保证,你不会死。”   秋期摇头,“我不怕死。”   江昼吟揉了把他的头:“你才多大?”   江昼吟走在最前面,魔域上方,是乌泱泱一群为了灵血而来的妖魔鬼怪。   陆终然也在其中,他神色肃穆不留情面,但见到江昼吟时眼神还是闪了闪。   “掌门。”万书小声。   陆终然:“按照咱们说好的来。”   秋期一出现,多少修士的眼神都凝聚在他身上,原因无它,如今的秋期携着一股奇特的气息,似乎能让雪山消融,能让春风拂绿,包含万物至纯至净,“灵血”的灵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肃月神色一振,眼底的疯狂隐隐闪烁。   “你激发灵血,应当领悟了其中奥秘。”肃月轻声。   咫尺的距离,只需要跨出一步,他们就能面对面站着,可中间的飘渺云雾将他们隔得太远,秋期冷冷看着肃月,眼底再无丝毫眷恋。   肃月心口剧痛,闭了闭眼,心里却想,终于……   三万年前少年陨落的一幕尚在眼前,成了他再也无法跨越的心魔。   他当时抱着那人,看他的肉身一点点化作飞灰,目眦尽裂中听少年和着血说:“所谓的灵血,还有这条命,都是我说了算。肃月,你奈何不了我。”   当时肃月贵为仙尊,却无法跟整个天道、乃至整个修真界作对。   在那人消散的最后一刻,肃月保其残魂冲入轮回,皓持还在一旁嘲讽,“怎么,舍不得了?”   肃月沉着脸,不动如山,“十道轮回不够就百道,百道不够就千道,灵血还能重现。”   皓持愕然,看着肃月清冷孤寂的身影,由衷说:“黄泉主该把位置让给你,你更像个活阎王。”   皓持以为肃月还是为了打开神址。   为什么偏要这么做?共情还是喜欢?肃月已经不想追究了,心魔即成,他就朝着这条路上,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三万年间肃月对灵血的了解,可能比秋期本人更甚。   “肃月。”秋期眼底泛出猩红,他笑着说,“我师承于你,如今你想要我的命,就来!”   话音刚落,天上阴云滚滚,狂风大作,肃月的本命法器长衡剑出鞘。   秋期傲然迎战,曾经形影不离的师徒二人,此刻招招狠辣,朝着对方的命脉捅去。   “灵血!灵血!灵血!”秋期的剑抵上长衡,十字交叉地挡在面前,他心中的恨意再也遏制不住,像是要将这段时间的不甘尽数吐露,“你一个人修,竟是比妖魔冷血!如今还想联合修真界妄图要我做出牺牲,我偏不如你们的意,肃月,我要让你看看,你的执念跟心愿是如何一点点分崩离析!”   肃月勾唇,身上的清雅端肃消失不见,视线也带着几分倨傲跟睥睨,“你是本尊教的,几斤几两本尊还不知道吗?”   两人像是长虹闪电,身影一触便分开,打斗的铿锵声几欲撕裂苍穹!   “尊上!”有人提醒肃月,“时辰快到了!阵法已成,需立刻将灵血抓住!”   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飞出去一颗牙后砸在人群中。   皓持轻哼一声,“左右肃月,你算老几?”   说完眼神越过众人,落在傅醒幽身上。   狞幽……   皓持对肃月是一种志同道合,他没怕过几个人,而狞幽便是其中之一,这个三万年前最有可能飞升之人,却因“餍种”导致心魂不稳,满盘皆输。   这么想着,皓持面露睥睨,狞幽再也不是以前的狞幽了,有何惧之?   傅醒幽忽然嘴唇一动。   皓持面色大变,指着他怒道:“你!”   江昼吟挡在傅醒幽面前,“嗯?”   傅醒幽无声骂了句“杂毛鸟”。   狞幽帝尊道法无边的时候,没少仗着修为嘴贱。   江昼吟发现这些修士皆是有备而来,脖颈上都有某种青色烙印,想必站在一起,就是献祭灵血的阵法了。   重启神界?江昼吟嗤笑,想得美。 第100章 将六界皆算计其中   魔界上空已然被黑云裹挟,不见天日。   秋期跟肃月这一战实在激烈,谁也没想到秋期离开凌天盟后进步如此神速。   灵血……   一旦领悟道途,找到修炼方向,世间万物都能为其所用,自然造化皆蕴含其中,所以说,灵血是可以取代天道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肃月尚且得体,秋期身上已然血迹斑斑。   “不服?”肃月问。   秋期冷笑:“你也配?”   肃月眼眸轻闪,曾经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徒弟到底是不见了,但这怨不得任何人,是他一手造成的。   今日种种,肃月不悔。   “来人!”肃月忽然爆呵一声,“摆阵!”   那些脖颈上有青色烙印的修士们立刻飞身而上,快速结阵,想来肃月筹谋已久,因为站在阵法中的有人修也有妖修跟鬼修,魔界拿住了灵血,他们便参与其中,与之呈抗衡之势,这也算肃月给出的承诺——等神址大开,人人有份。   “他们竟是一刻都等不了了。”苍津冷声。   傅醒幽淡淡:“三万年前不也是这样吗?”   皓持不由得向前两步,望向苍穹的眼中满是兴奋,终于……   阵法结成,顿时华光闪烁,金色的线条好似触手,朝着秋期扑去。   “大佬!”林邡拽住江昼吟的胳膊,“大佬你不能不管啊!”   “在管。”江昼吟轻轻拍打林邡的后脑勺,“安心。”   若不是百分百相信江昼吟,林邡真怀疑他也被所谓的神址迷了心智。   那些触手抓住秋期,将他蛮力往下拖拽,秋期一时挣脱不掉,肃月趁机一掌拍在他的胸口上。   秋期仰头下坠,只能看见肃月森冷的面容跟漆黑的天幕融为一体。   他原本不该再痛的,可为什么……数千年的相知相伴,仍能输给贪欲。   秋期感觉到身体很轻,这些触手好似吸光了他的力量跟灵气,明明生平从未做一件害人之事,到头来却成了六界公敌,人人都想要他的命。   秋期阖上眼睛,心知只要他身怀灵血,哪怕逃过这一遭,还有下一遭,他终究会被按在这祭祀法阵中,可秋期不甘心!且这股不甘心呈燃烧之势从丹田内喷薄而出。   “休伤吾主!”滍阋精魄自秋期身侧现形,这上古凶兽即便只剩下一两缕残魂,也悍勇异常,一口下去咬断了半数的阵法触手。   江昼吟紧盯着肃月,忽然出声道:“来了。”   傅醒幽没懂,什么?   肃月手执长衡剑指苍穹,强大的波动将上方的黑云生生搅碎,随着嗡然响起的剑鸣,天幕唰然一清,竟是晴朗万里!   皓持看到这里发觉到丝丝不对劲儿,“肃月……”   肃月垂眸看向秋期,“身怀灵血,你到底悟出了什么?”   悟出了什么?   秋期好似受到指引般,心神轰然震动,有那么一瞬间,他好似打开了某个未知大门,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仇恨、委屈、悲伤跟痛苦,都成了开拓道心的力量。   他要向世人证明,也要让世人承认,身怀灵血从来都不是错。   秋期呼吸一窒,眼中有日月星辰快速闪烁。   “吾主……”滍阋精魄虔诚下跪。   从秋期身上散发出令人不可直视的光芒,可以媲美天道的存在,如何能不耀眼?   “阵法不对!”皓持反应过来大喝一声。   但是来不及了,那些加入阵法的修士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钉在原地。   “罔顾道法……”苍老含怒的嗓音,天幕另一边出现了一张狰狞咆哮的面容,竟是天道法相!   “谁罔顾道法?”肃月嗤笑:“万万年前飞升域外的大能之所以留下灵血可启神界的预言,并非真的让人献祭灵血,而是身怀灵血者可取代逐渐陈旧刻板的规则,缔造出新的规则来,这样天地自然焕然一新,神址虽强,但最强不过道心,是你心生贪念,舍不下至高无上的地位,诱导修真界屠戮灵血,难怪天地间灵气日渐稀薄,天道不稳,道法何存?!”   “放肆!”   “呵。”肃月满眼不屑,随着阵法启动,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秋期体内。   肃月看着这一幕,眼底的疯狂稍得舒缓,眼神也温和起来,“我说过,再也不叫你枉死。”   苍津忽的按住额角,一些画面横冲直撞入脑海,等他适应后,抬头就对上傅醒幽同样难看的脸色。   他们想起来了——   三万年前灵血祭天,是肃月拼死相护,他假意跟整个修真界一个阵营,实在一直在找寻让灵血安全的办法,可惜大势已成,回天乏术,灵血之人爆体而亡后,肃月抱着他即将消散的尸身说过,“再也不叫你枉死。”   随之肃月发动了“春日眠”,如今的修真界鲜少有人知道,肃月仙尊最厉害的绝非剑术,而是幻术,他将一瞬间将在场所有修士洗脑,忘了他如何提剑而斩,将发动阵法,促使灵血消亡的修士们屠戮过半,也忘了他保护灵血的一幕。   如此才能方便接下来的计划。   灵血残魂迈入轮回,经历无数次的修复重现人间,这个过程有多漫长,肃月就等了多久。   在这期间他已经搞清楚了有关灵血的一切,知道天道偏颇,而三万年前埋好的局,可以一一实现。   首先,肃月在消除所有人的关键记忆后,以皓持急切打开神址的心理,骗得他做万象湮灭,而万象湮灭开始屠杀的宗门,都跟围捕逼死灵血有关。   肃月看着皓持日渐疯癫,自己却两手干净。   找到秋期时,无人知晓肃月有多高兴,他并非跟凌天盟有缘才受其供奉,而是婆娑地牢中有滍阋一族的亡魂。   肃月算好了一切,却还是没想到,他动了心。   灵血纯善,哪怕他尽全力教导秋期人世间善恶不同路,下手时当断则断,秋期面对任何恶事也以“情非得已”出发,且体内的灵血没有任何要苏醒的意思,卡在出窍期迟迟不进。   “师尊,秋期一直这样陪着您,不好吗?”秋期天真软糯的嗓音还在耳畔。   肃月看着他,只是笑。   傻小子,师尊为你铺路,而这条路,你总要走下去。   万象湮灭即将大成,皓持一直暗中关注着一切,肃月知晓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让秋期从一片祥和温柔的氛围中走出来,看懂修真界的本质,重塑道心,弱者无法生存,良善之人更是,所以肃月亲手捏碎了那颗无比珍贵的真心。   连同肃月的希冀一起。   他早给自己设好了结局。   包括江昼吟等人坠落人间遇到施小洲,都是肃月算计好的。   苍津虽为魔修,但行事并不血腥随意,反而有自己的标准,果不其然,遇到施小洲成为了秋期的又一大机缘,苍津是他的第二位老师,他成功迈入分神期。   而要让灵血挣脱掉天道给他定下的宿命,分神期就是一个分水岭。   肃月拉拢其它几界,借助魔界的魔气,这样象征着“万物气息”的人、鬼、妖、魔皆在阵法中,等阵法大成,秋期就有了一个堪比天道的躯壳,不仅对他日后修炼大有裨益,一旦再有人对他出手,就会像违逆天道一样必遭反噬!   天道法相可以看穿一切,它明白了肃月的意图,冷笑道:“此阵需大乘期修士活祭,纵然你已经达到,也必须跟他有刻入神魂的深刻联系,”   “他们有。”江昼吟一字一句:“九死长生!”   当年江昼吟帮肃月炼造九死长生时,是看着肃月将一滴心头血加进去,心头血乃浑身精气凝聚之处,后融入秋期骨血,还有什么能比这种联系更加深刻?   连这也是算计好的吗……   肃月朝着天道法相癫狂笑出声,“为了今日,我准备了足足三万年!以我骨血,奉为阶石!”他说着眼眸狠厉,扫向众生,“本尊所求,不过一个公道。你们只需记得一点,灵血无错,本尊既死,灵血永生!”   “肃月!!!”苍津大喝。   但来不及了,长衡剑发出凄凉绝望的哀鸣,然后遵循主人心意,将肃月一剑穿心!   赤金色的血液泼洒而出,肃月冲着天道法相露出一个极尽讥讽的笑。   他被无尽的愧疚跟痛苦折磨了太久,如今终于解脱了。   肃月的心魔只有一个,就是曾经没有保护好灵血,如今他夙愿达成,再无奢求。   “秋期。”肃月喃喃:“师尊铺好的路,你可一定要平安喜乐地走下去。”   朦胧中他好似又回到了第一次见秋期时,小小的娃娃,肉眼可见的天真良善,眼底有璀璨的星辰,肃月只一眼就不会认错。   有上古大能为祭,加上秋期的灵血已经苏醒,他逐渐挣脱掉天道束缚,于一片金光中缓缓睁开眼睛。   期间似乎蕴含着新的规则,崭亮清明!   肃月的血滴在脸上,秋期皱了皱眉,看到那个素来无坚不摧的男人跪在虚空中,胸口长剑贯穿,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原来如此……   秋期眼底闪过茫然,不愧是肃月仙尊,将六界耍的团团转,今日所到之人都为了神址打开时可以分一杯羹,却不想成了肃月的垫脚石。   “可你凭什么擅自做好决定?”秋期轻声。   “破阵!”天道法相忽然嘶吼道:“诛杀肃月跟秋期,我自助你们重启神界,成就万世功业!”   此言一出,众修士顿觉血脉震颤,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冲动,这是来自于天道的无上威压!   一部分人蠢蠢欲动。   “巧了。”江昼吟拔出本命剑,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我最喜欢逆天而行。” 第101章 新规则诞生   哪怕一些人明白天道法相为的是消除自身威胁,并非真的造福修真界,但在这种强大到能倾覆天地的力量面前,他们似乎没什么选择余地。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当第一个修士飞身上前时,紧随者不计其数。   凛冽的剑光横扫荡开,众人忙不迭后退,抬头看见江昼吟一脸肃杀地挡在阵法前。   曾几何时,那个为众人不齿的昼吟仙君逐渐声名大噪,以炼丹术在瑶云派站稳脚跟,掳走灵血这么大的事情,陆终然也能睁只眼闭只眼,如今他更是与天道对抗!   哪里来的胆量?!   而江昼吟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从保护秋期起他就很清楚自己要走的是哪条路,所谓天道……他在执行任务时诛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属实轻车熟路了。   “江昼吟!你这般行事,不怕降下天罚吗?!”有人质问。   “天罚?”江昼吟嗤笑,“若灵血真的其罪当诛,天罚为何不直接抹杀他?天道法相生出妄念,违逆六道规则,没办法亲自动手才在此煽动你们,一群蠢货。”   “昼吟仙君。”说话的是箜识修罗,他对旁人冷漠,但对上江昼吟有些客气,“以你一人之力,挡不住这万千修士。”彡彡訁凊   “谁说一个人了?”傅醒幽接道,他一想到箜识对江昼吟别有心思就气不顺,此刻行至江昼吟身侧,一只手很自然地揽住他的腰,冲箜识挑衅地稍抬下巴。   “成何体统啊!”有人扼腕叹息。   万书没忍住:“自古以来师徒合籍记载不断,你是个什么老古董?!”   林邡瞬间看懂了,这是“我磕的CP谁也不准拆”啊!   箜识冷冷注视着傅醒幽:“虽是天骄,但区区出窍期,你在张狂些什么?”   苍津脚步一顿,连皓持都神色古怪地看向箜识,搁三万年前,谁敢跟狞幽这么说话,一息之内尸骨无存。   箜识傲慢,傅醒幽比他还要傲慢,“你不如来试试我凭何张狂?”   箜识扫了眼江昼吟,“怎么,输了要跟你师尊告状吗?”   话音未落,天雷般的灵力攻击倏然袭来,箜识瞳孔骤缩,常年刀尖舔血的危机感迫使他以最快速度闪避,可这道剑光实在太快了,快到这数万年间,再也没有这惊世一剑!   箜识后腰被剑意灼伤,落地后鲜血淅淅沥沥滴落,这还不算,剑意没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横推而去,直接削掉了一个山头。   巨大的山体头颅往上一抛,差点儿跟天道法相撞上,挑衅跟嘲讽意味拉满,落地后轰隆巨响震颤不断,此般威力,不亚于移山倒海!   烟雾稍散,傅醒幽执剑而立,神色淡漠,而他手中的不是别的,正是神剑覆霄!   “那是……”有人喃喃。   紧跟着众人沸腾了。   神剑现世着实令人心血澎湃,一些修士眼眶都红了,更有甚者被强烈的贪欲淹没,向前一步后说道:“黄口小儿,凭什么驾驭神剑?!”   “你问问它。”傅醒幽淡淡,紧跟着覆霄脱手,横飞而出,朝着刚才说话的修士就是一阵密集的猛砍,给人砍的匆忙祭出法宝阻挡,但在神兵利器面前哪怕是五品法宝也跟纸糊的一样。   覆霄难得出鞘,兴致盎然,逮住一个往死里打,直到那人抵抗不住,口喷鲜血从虚空坠落,砸落地面没了动静覆霄这才罢手。   清脆剑鸣响彻天地,神兵护主,覆霄不允许任何人说它主人不配。   它自己选的,自是天下第一配!   苍津扫过在场修士,那张平和清俊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不忍:“能驾驭神剑,你们到底为何觉得他是一个黄口小儿?”   这句话提醒了陆终然,他跟蕴宝长老对视一眼。   傅醒幽可是天命阁送来的!   而三万年前天命阁在任掌门过分窥探天机导致宗门差点儿覆灭,是狞幽帝尊保其传承延续。   “管他作甚!”有人按耐不住:“先破阵!”   苍津广袖一挥,也出手了。   瑶云派就是这个时候反水的。   万书顺手抓住一个往前冲的修士脖领,使劲儿将人往后一扔,“跑那么快也不怕崴了脚!”   “哎呦!”   “陆掌门!”谢洪元大惊。   陆终然率领宗门弟子挡在江昼吟面前,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了谢盟主,咱们道不同。”   阵法的金光减弱,秋期从一种常人无法窥探的奇妙境界中醒来,双目沉寂悠远,细看,其中古韵流转,规则浮现,而后秋期微微抬手,身上的束缚撤去一些。   他踩着虚空而上,一步步走到肃月面前。   肃月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肩膀颤了颤。   秋期缓慢蹲下,每一个字都悠远无量,“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感激你吗?”   熟料肃月摇了摇头。   “秋期……”肃月在重伤下嗓音十分沙哑,“你还是不懂。”   “我所行之事,不为让你心生感激,更不是自我感动,我心魔已有,须得贯彻到底才能全了我自己的道,我这样做不图什么,更不会后悔。”肃月接道:“你也不用管我。”   秋期凝视着肃月,“师尊,虽知你良苦用心,可我还是很生气。”   他身体前倾,将肃月摇摇欲坠的全身重量接纳过来,“师尊,你逼我弃我,自觉伤了我的心才能叫我重新悟道,这个方式我很不喜欢。”   肃月的头抵在秋期肩上,心想事已至此,对不住了。   肃月忽然一声呛咳,滚|烫的血泼了秋期满怀。   “以死谢罪太便宜你了。”秋期说着一手抵住肃月的后脖颈,难以言说的生机涌入。   这该是极为舒畅温暖的过程,可肃月却瞪大眼睛,用力反抗:“你疯了吗?!错失灵力你将……”   “你的夙愿已经完成了。”秋期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肃月仙尊,你虽对灵血了解很深,但到底不是身怀灵血之人,我体内新的规则诞生,不管是天道还是普通修士,已经奈何不了我了。”   肃月愣了愣,喃喃:“那样……很好。”   他伸手去抓长衡剑,却被半道截住,秋期用力很大,似是恨不能捏碎他的手腕,“师尊,我会做好我自己,你大可安心。”秋期兀自闭了闭眼,他隐隐想问一句“你可曾喜欢过我?”   可又觉得若是没有喜欢,肃月何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肃月,欠我的你该还了,我还是恨。”   “好。”   秋期掌心聚力,长衡剑直接从肃月胸口被硬生生拽出,利器摩擦骨血,肃月疼的眼前发黑,含在口中的温热终于失去控制,肃月一边吐血一边朝下栽倒。   秋期伸手一捞,让人靠在自己怀中。   “仙君。”秋期回头:“可有止血的金丹?”   “有啊。”江昼吟迈出一步,直接到了秋期跟前,见肃月面如死灰,精神气格外颓败,显然在陨落的边缘。   “肃月仙尊。”江昼吟温温和和,“你不仅欠着秋期的,你还欠着我的,我们朋友一场,你追杀我的时候可是半点不留情啊。”   肃月:“……”   五枚金丹,给肃月服用两枚,伤口处没入两枚,丹田内打入一枚,全部穴位封死,这血根本就淌不出去。   金丹起效,拉扯着筋脉,肃月疼得身体轻轻颤栗。   江昼吟笑道:“您这还得疼一阵子呢,忍着吧。”   苍津由衷:“好惨。”   惨烈至极的肃月仙尊到底支撑不住,晕倒在秋期怀中。   “虽暂时保住了这条命,但心头血尽数融入阵法中,修为怕是保不住了。”江昼吟正色。   秋期不明情绪地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天道法相。   从前新规则连诞生的机会都没有,现下却能凝视旧规则。   “我一定会绞杀你。”秋期冷声。   苍津看出玄妙之处,转而同众人说:“现下你们抓住秋期也没用,甚至伤害他还会遭受反噬,不如就此停手。”   众人面面相觑。   “停手?!”说话的是皓持,他目露疯癫,明白自己让肃月耍了个彻底,“你轻飘飘一句话,叫本尊万年心血付诸东流!”   “有吗?”苍津轻声,“灵血重生全是肃月的手笔,与你何干?你潜心研究的,不是万象湮灭吗?”   好兄弟,江昼吟心想,一下子说到了点子上。   “对……”皓持神经质地点点头:“本尊还有万象湮灭,再生祭九万人,便可大成!”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到这里忽然看向众修士,“你们谁来以身殉道?神址开启,你们必将彪炳千秋!”   傅醒幽挑眉:“你别是炼邪阵把脑子都给炼坏了。”   这些打着开启神址、造福天地的修士们可以高举正义的旗号屠戮灵血,但绝不会让自己成为祭品,别说人心,就是魔心妖心也照旧如此,贪欲不灭,谁愿意当块垫脚石?   皓持眼底猩红闪烁,向前一步:“你们谁来?”   他进,众修士立刻齐齐后退。   毕竟此刻的皓持看上去挺不正常的。   “妖尊。”浩然盟盟主江宇冷冷开口,“既然还差九万生灵,何不让你手下的万妖身先士卒?我们又不是傻子。”   “本尊这是给你脸!”   江宇上次才跟皓持打过,落了一脸的伤回去,本就火气难消,现下听皓持这么说更是火上浇油,再也顾不得身份当即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脑子没病吧?你要重启神址就要我们其它几界做出牺牲,还给我们脸,我们都给你脸了!你屠戮多少人修宗门,真算起这笔账来你算的清吗?”   “就是!屠戮人修还想煽动我们成为你的祭品?妖尊你欺人太甚!”   “在理!有本事拿你妖族的命填九万进去!”   皓持大怒:“放肆!”   还要打?妖尊厌月不动声色地后退。   江昼吟冷眼旁观,心想这一幕恐怕也在肃月的算计之中,皓持如此急迫地想要打开神址,想来三万年前逼死灵血他也“功不可没”,肃月既然教他万象湮灭,又熟知他这目中无人的脑残性子,那是挖好了坑等着皓持跳,好让他成为六界公敌。 第102章 仙君真没有同情心   江宇本就因为无法重启神址而怄气,现下皓持撞上来,他顿时没了“尊重上古大能”的想法,不愧是浩然盟盟主,煽风点火也有一手,当即振臂一呼:“诸位同盟,现下灵血无用,但还有邪阵万象湮灭,妖尊若是坦然拿出来,再祭出他同族九万,神界便可重启,也是造福修真界的一桩美事!”   “江盟主所言在理!”   “妖修邪性,本就该……”   “小心点儿说话。”厌月冷声打断,“当心你那张嘴。”   其实厌月有些郁闷,摊上皓持这么个老祖简直令人头大。   皓持最不喜被人当众羞辱要挟,见江宇还敢把注意打在万象湮灭上,顿时忍无可忍。   困住秋期的阵法逐渐散去,那些占据阵眼的修士们终于能够活动,谁知不等喘口气,皓持妖尊又跟浩然盟众人缠斗在一起。   “肃月累我们至此,就没个说法吗?”有人大喝。   “就是说!”   秋期抱着昏过去的肃月,居高临下俯瞰众生,身怀新的规则就是不一样,隐隐有天道威压,那些人讪讪地移开目光,不敢多言,只等着几位宗门大能做决定。   谢洪元心想我真是疯了跟你们在这里折腾,看皓持跟江宇这水火不容的样子,三界盟约想必很快就要作废,万象湮灭……还有的抢呢。   “掌门师兄。”江昼吟轻笑。   “你还有脸笑?”陆终然挑眉,“好大的手笔啊昼吟仙君,掀出这般风浪。”   “哪儿有?”江昼吟拿出一个乾坤袋往陆终然手里塞,“我想回瑶云派了。”   陆终然没接,“瑶云派是你家,你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不必如此。”   江昼吟:“我专门给掌门师兄攒的,你不要?那算了。”说着就要往纳戒里面收,被陆终然眼疾手快抢走,“谁说我不要?!”   陆终然收好乾坤袋看向秋期,感叹道:“命也。”   灵血转换为规则,几乎是媲美天道的存在,杀秋期从某种程度来说无异于逆天而行,曾经最危险的人,现在是六界最安全的。   神址是没戏了,江昼吟也懒得看江宇跟皓持扯头发,朝秋期打了个手势,示意一起走。   “将灵血纳入瑶云派,真是好算盘。”有人低声。   江昼吟循声看去,“行啊,你们也可以奉请灵血为上宾,但是你问问秋期愿不愿意。”   秋期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这些人,不是追杀他的时候了?   对此蕴宝跟万书都没意见,新规则若是常驻瑶云派,这是荣幸,可福泽后世。   江昼吟带着众人撤离,路过时还跟厌月挥手打招呼,鎏殊被江昼吟揣在怀里,见到厌月想过去,厌月却轻轻摇头,妖界局势没定下来前,他不会把爱人留在最危险的地方。   直到走出去老远,还能听到皓持跟江宇等人斗法的轰隆声。   “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跟我商量一下。”回去的路上陆终然责备江昼吟,“传音石也联系不到你,叫我好一阵担心。”   江昼吟连连点头:“师兄教训的是。”   “还有洗风。”陆终然叹气,“那孩子一直惦记你,有空就去供奉长生牌,看看你的长明灯。”   江昼吟心中一阵酸胀,“嗯。”   刚入瑶云派境内,几道流光就快速涌来。   “慕师弟,你慢点儿。”似乎是韩远山的声音。   江昼吟刚向前一步,就有人“噗通”跪在面前,慕洗风仍是利落的高马尾,黑色劲装,他低着头,脊梁笔直,但就是透出股莫名的委屈。   江昼吟一时心绪翻滚,抬手轻轻抚摸慕洗风的发顶。   这一摸不得了,慕洗风瞬间就崩了,猛地伸手抱住江昼吟的腰身,哑着嗓子,“师尊,下次别抛下我了。”   “傻。”江昼吟温声:“为师不是抛下你,为师是护着你。”   “可我也想护着师尊。”   苍津捣了捣傅醒幽,小声,“你不上去给他头锤烂?”   傅醒幽“啧”了一声,“你怎么说话呢?那是我大师兄。还有你不在魔界呆着,跟着我们做什么?”   “人陆掌门都没赶我走。”   苍津兴致勃勃,觉得很新奇,曾经的狞幽我行我素,纵横六界连个朋友都没有,他跟肃月倒是能坐下跟狞幽喝两杯,但也仅限于此,可如今狞幽不仅有了爱人,还有了师门,有了牵绊。   让人不免感叹机缘奇妙。   瑶云派很大,分一个山头给秋期等人不成问题,而秋期一落地就把肃月囚禁起来。   至少在旁人看来,这对师徒对彼此下手毫不留情。   “肃月好惨,被秋期关在澄澜山中,重伤在身,修为不保。”苍津感叹,但这感叹的语调九曲十八弯,像是含着很多未尽之语,“刚才我偷偷过去看了下,肃月被两串铁索吊着手腕,万分狼狈地泡在水中,谁能想到这是曾经惊艳绝世的肃月仙尊?”   陆终然闻言嘴角抽了抽。   “哎哎。”江昼吟修长的手指轻磕桌面,“尊上您好好说话,秋期把我瑶云派的疗伤泉整个挪到了澄澜山,期间蕴含着我瑶云派数千年来投放进去的各类灵植灵药,药效不比药王谷的‘万药泉’差,肃月在里面泡水,修复速度非常人能想象,还有金丹,这才几日啊?秋期前后跟我要了七八颗,我就算再多的存货都经不起这么糟啊,至于吊起双臂……”江昼吟冷哼一声,“肃月除了被吊起来,还有哪儿吃亏了?”   苍津:“仙君真没有同情心。”   “不及尊上,您分明格外幸灾乐祸。”   这倒是,在苍津这些大能眼中,只要不陨落就不算多大的事儿,一想到自己伪造埋骨地,在人间玩的风生水起,肃月为了自己的计划将江昼吟等人“啪唧”砸在他面前,断了他的凡尘路,苍津就略感气不顺。   “林邡啊,还有花生吗?”江昼吟问。   “有有有。”林邡忙不迭,来到瑶云派他忽然闲下来,于是做回老本行——成为舔……阿不,狼王,已经将十几位内门弟子舔成了兄弟,再抽空跟万书长老探讨一下文学创作,积分长势喜人。   就是跟韩远山起了点儿冲突,谁让林邡舔到了陆终然身上,那一副恨不能成为陆终然亲传的样子自然让韩远山很不爽。   忽的,从澄澜山上传来了某种灵力波动,很细微,但江昼吟等人绝非泛泛,都感知到了。   “嗯?”苍津抬头,“肃月醒了。”   陆终然瞥了眼,“泡在疗伤泉里沉睡了七日才醒,看来伤的很重。”   江昼吟轻咳一声,看向傅醒幽。   “……”   傅醒幽在心里叹气,“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徒儿好意见!”江昼吟倏然起身。   苍津不甘落后:“走走走。”   陆终然:“……”我常因不够狗而跟你们格格不入。   澄澜山才开辟出来,就一座法器变换出来的宫殿,但秋期几乎不住里面,他将肃月锁在山体内,期间宽大空旷,疗伤泉汩汩冒泡,肃月被绳索吊着跪坐其中,头顶一束白光照在身上,显得愈加苍白虚弱。   肃月原本很安静,却忽然手臂用力,青筋从中蔓延出来,爬上手背,铁索被晃的轻响,肃月发出极其低哑的闷哼,紧跟着舌尖咬死,短短几息间冷汗就“滴答滴答”落入疗伤泉中。   秋期缓步走近,泉水很快淹没膝盖。   “师尊。”秋期问,“很疼吗?”   肃月分不出精神回答他,正在全力抵御疼痛,筋络修复暴长,好似利刃在其中劈削,滋味当真不好受。   秋期抬手捏住肃月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正如苍津所言,曾经惊艳绝世的肃月仙尊,真的很狼狈。   殷红的血没过肃月的唇,滑落在秋期指腹上,他狠狠皱眉,有些蛮横地抹去,“松开!”   肃月做不到,没有灵力傍身,这些剧痛丝毫得不到缓解。   “秋期……”等能喘口气的时候,肃月嗓音很哑,“你杀了我吧……”   秋期眼底闪过狠厉跟沉痛,手掌下移掐住肃月的脖颈,男人立刻难耐地蹙眉,脖颈后仰。   “你就这么想死?!”   肃月艰难:“我已无牵挂。”   秋期冷声,“那我算什么?”   肃月像是没懂他这句话的意思,眼中浮现迷茫,“你现在很好。”   比他预期的还要好。   “肃月,你有时候真像是没有心。”   肃月闻言抿唇笑了笑,可又一轮剧痛来袭,他被折磨得筋疲力尽,意识也跟着恍惚起来,嘴唇翕动,好似本能压过克制,轻轻说道:“秋期,难受……”   秋期猛地一惊,将肃月拉到自己怀中,捏诀解开锁链束缚,让肃月终于能够活动一下身躯。   肃月蜷缩着,毫无风光可言。   秋期闭眼,他曾经在心里想了无数种折磨肃月的办法,要他跪下认错,可真到了对方毫无招架之力的时候,他又心疼的难以遏制。   “何必呢?”暗中窥探的江昼吟忍不住说道。   “让我看看!”林邡在后面挤,一脚踩在碎石上,发出声响。   “谁?!”秋期蓦然扭头。   傅醒幽当机立断,将苍津推了出去。   白发红瞳的魔尊一脸懵逼,跌撞两下站稳。   “尊上?”秋期有些不自然,“您怎么来了。”   只见苍津原本放在身前的手软软垂下,说道:“陈年旧伤,胳膊提不起力气,我能泡泡这疗伤泉吗?”   秋期看向他身后,雪白的衣角格外显眼,不由得叹气:“想来昼吟仙君也略感不适,一起?”   “嘿嘿。”江昼吟走出来,秋期本以为到此为止,毕竟仙君爱看热闹不是秘密。   谁知身后还跟着傅醒幽、陆终然、林邡,万书长老……   秋期:“………” 第103章 骂的真难听   秋期哪怕心性有所转变也是个薄脸皮,此刻被这些人盯着看,脊梁绷得笔直。   此情此景下,还能泰然自若的只有昼吟仙君。   江昼吟上前,很自然地淌进疗伤泉中,抬手按住肃月的颈脉,片刻后微微蹙眉,“他都没叫喊吗?”   说起这个秋期眼中的光彩淡去,轻轻摇头,下意识垂首看肃月。   “是个狠角色。”江昼吟接道,肃月心头血全数散尽,跟着消散的还有修为跟境界,偏他不得陨落,神魂还在,脆弱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每一次修复都堪比上刑。   “仙君可有办法?”秋期问。   江昼吟笑得有些贱:“现在舍不得他死了?”   秋期:“……”   哗啦啦一阵水声,江昼吟跟秋期同时抬头,见是苍津。   苍津端坐在泉水中,轻声:“你们继续,我手臂真的有旧伤。”   江昼吟:“……”你咋好意思的?   万书长老也想进来,但又觉得自己老胳膊老腿不耐打。   江昼吟言归正传,同秋期说:“老泡在疗伤泉中也不是办法,肃月郁火难消,求生欲也不强,你想好,要让他死就给个痛快,狠不下心我来!”不等说完见秋期凉凉一眼投来,跟着话锋一转,“若想让他活,你们就静下心谈一谈,秋期,肃月一旦陨落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最后这句话戳到了秋期的痛处,他揽住肃月肩膀的手不自觉收紧,沉默地点头。   “尊上。”热闹看完江昼吟扯了扯苍津:“走了。”   苍津瞪着眼睛,“我还想再泡泡。”   然后被江昼吟强行拖拽起来。   万书长老双目放空,略显怅然,显然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已经成型。   江昼吟就说,秋期跟肃月的恩怨,剖开看就是一厢情愿为对方好的戏码,肃月为了给秋期铺路,能利用的全都利用了,虽过程蛮横,伤了秋期,但罪不致死。   所以肃月也没被铁索绑几日,等再睁眼,是青木房梁,一扭头,看到映照在床边的翠绿,黄莺正细细啄着羽毛。   几乎是他一醒就有人推门进来,肃月看去,顿时跟秋期四目相对。   跟梦一样……   肃月甚至在想这是不是自己陨落前最后的幻想。   “醒了?”秋期端着碗药上前,“把这喝了。”   哦,不是梦。   肃月费力撑起上半身,“你……”他顿时忍不住咳嗽,秋期听得只蹙眉,拿了软枕来垫在他身后,先给换了杯清泉水。   肃月一边喝一边在想这是个什么情况。   “肃月。”秋期在一旁坐下,语气认真:“我们得谈谈。”   谈?肃月习惯了一力抗下所有,从未跟人探讨分享过,所以这个词对他来说分外陌生。   窗外另一只黄鹂飞来,两只鸟儿立刻缱绻凑在一起。   肃月遭受重创,如今根本就没道心这种东西,他预想的结局是自己该死在新规则诞生的阵法中。   “我只问一句。”秋期沉声,“你当初欺我骗我,要跟竹韵成婚,仅仅只是因为要我在绝望中灵血苏醒,开辟新路吗?”   肃月按着胸口,轻声道:“你过分纯善,看人待物皆付出真心,灵血的纯粹在你身上几乎得到了全部的释放,不仅情爱,我要你被至亲之人背叛,明白人心不古,但我从未想过将你染黑,我要你历经一切后,仍能保持初心,如此你的道才算正,而能帮你的,除了昼吟仙君,便是魔尊苍津。”   秋期看着窗外,许久后应道:“嗯。”   肃月本以为说开后这人就再也不愿意搭理自己了,谁知秋期又说:“快喝,药要凉了。”   虽然这么想很奇怪,但肃月在这一刻的的确确,苍凉狼藉的心中感受到了一抹温暖。   秋期也不是一直陪着肃月,他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只会粘着师尊的小徒弟,鎏殊跟林邡经常来,喊着秋期一起修炼或者一起玩,秋期几乎都去。   肃月靠在窗沿上,望着秋期潇洒挺拔的背影,只觉得千帆过尽,格外安宁。   “你这伤没个几百年怕是好不了。”   肃月扭头,看到了靠在一旁的苍津跟江昼吟。   肃月莫名头皮发麻。   江昼吟什么眼力劲儿?乐了,“哎呦,肃月尊上你还会心虚呢?”   肃月:“……”   苍津开口:“不请我们进去喝茶?”   “我身体不适,改日……”   “走走走。”江昼吟推搡苍津,“你听他瞎咧咧。”   肃月狠狠闭眼,忽然觉得秋期对他的“报复”变得不值一提。   江昼吟还是装模作样地给肃月把了脉,把完一个字都不想说,这副破烂身躯有的修复呢。   肃月做好心理准备,“你们想怎么对我,来吧。”   “你这话说的。”苍津皮笑肉不笑:“都是兄弟。”   肃月:“……”   肃月不善诡辩,所有的演技都用在了这次谋划上,如今江郎才尽,怎么都不是眼前二人的对手。   “说点儿正事。”苍津接过江昼吟泡好的茶,递给肃月一杯,“皓持的万象湮灭到底如何?”   肃月抿了一口,沉声道:“我没见过真正的万象湮灭,因为皓持将其与他的神魂连在一起,邪阵可以随着他的意念展开。”   江昼吟:“如此看,想要摧毁万象湮灭,就必须杀了皓持。”   “杀不了。”肃月神色冷凝,“一万八千年前皓持被邪阵反噬,本该九死一生,最后关头他却涅槃重生。”   江昼吟:“他一个杂毛鸟?”   “这就是我想说的。”肃月斟酌道:“凤凰血脉不够纯净是做不到涅槃的,再加上皓持对修真界包括对妖族的鄙夷,我有些怀疑他的身份。”   苍津蹙眉:“怎么说?”   对此江昼吟却很快领悟,“你怀疑他曾经是血脉正统的凤凰一族?”   肃月点头:“嗯。”   “血脉正统。”苍津喃喃:“那岂不是……”   江昼吟:“神族。”   这个消息有点儿震撼。   连一直有所猜测的肃月都心口一凉,但江昼吟却格外淡定,毕竟经历过的世界实在太多了,什么奇葩故事都见过,江昼吟边想边说:“那飞升域外的大能虽翻手灭了神族,封印了神界,但他能保证一个都没放过吗?再说了,灭族之事,还是神族,天道应该不会任其发展,如此凤凰一族逃出个神魂也属实正常,这样便能解释为何皓持非要重启神址,里面真葬着他的祖坟呢。”   苍津:“……”   肃月:“……”   这人说话好不留情面。   知道万象湮灭跟皓持的联系他们至少能有个准备。   “回头我再把醒幽的覆霄淬炼淬炼,一般法器杀不死皓持,没准神剑可以。反正都带着个‘神’,谁比谁尊贵?”江昼吟说的好像今晚吃抄手一样自然。彡彡訁凊   苍津忍不住了,“昼吟仙君,您这般道法滔天,前几百年都是怎么活的?”   一听这话江昼吟就知道苍津打听过自己的过往,那没法解释,他当时还在“舔狗任务”中。   江昼吟含含糊糊,开始剥花生米吃。   就在这时房门被撞开,先是林邡的笑声,“你这小兽,好粘人啊。”   林邡是没站稳进来的,不曾想几位大佬都在,他忽然对上肃月的眼神,后背唰然冒冷汗,转身就想跑。   “站着!”肃月冷声,“跑什么?!”   林邡僵硬扭头:“哈哈……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肃月哪怕身负重伤,也是曾经威严强悍的仙尊,气场不减,他指了指面前的空地,“过来。”   苍津起身:“肃月还有事,那咱们先走?”   “大佬!!!”林邡恨不能滑跪到江昼吟面前,这不能见死不救啊!   江昼吟:“……”你喊我也没用啊,你当时骂多狠?嘴炮一时爽,事后火葬场,怪得了谁?再者肃月伤成这样,稍微一点儿灵力攻击就能让他脆弱的身体溃散,到时候秋期提刀要人他们也不好交代。   江昼吟上前拍拍林邡的肩膀,然后反手就把人推到了肃月面前。   近距离看肃月那张苍白森冷的面容,林邡很没有骨气地跪下了,咽了咽口水,小声:“师尊……”   没错,肃月没来得及昭告六界,但当时林邡已经长住摘星阁,自己跟秋期潜移默化间接受了他的存在,虽未禀明宗门,但肃月是喝了林邡的“拜师茶”的,自然当得起他一句“师尊”,后皓持追来,肃月不得已提前计划,这件事很快被彻底抛至脑后。   “师尊?”肃月气笑了。   “肃月你个王八蛋!算老子看错你了!为了区区灵血徒弟也不要,脸也不要,你他妈赶紧跟竹韵合籍,奖励你们一年十八宝,宝宝不是你的崽儿!绿帽子戴到天上去。”   肃月每说一个字,林邡就多一层眩晕。   “你个狗日的。”   “我叼你妹的。”   “呸!”   肃月重复得一字不差,完事盯着林邡:“这是不是你骂的?”   “骂的真难听。”苍津同江昼吟说。   林邡:“……”   “师尊……”林邡低着头。   “别,我哪配成为你的师尊?”肃月冷笑。   “那也不能全怪我啊。”林邡小声争辩,“您当时瞒那么死,演技好到可以拿个六界第一影帝,连几位大佬都没转过弯来,我这脑子更是没用啊……我记得您说过,好好保护秋期,遇到那种情况,我自然义无反顾帮秋期,你跟个渣男似的,我不骂两句心里不舒坦。”   苍津点评:“有理有据。”   江昼吟一把拽着人离开。 第104章 皓持是疯了吗?   肃月跟林邡之后怎么谈的江昼吟没听,看热闹也得恰到好处才行,只是几日后,就见林邡时不时往肃月那边跑,耍宝卖乖样样都来。   一人求死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同理,心怀生机时也不过简单的一缕阳光,一声问候。   三个月后肃月终于能下床出门,秋期默不作声地陪在一旁,等筋脉修复小一半后,丹田胀痛,肃月开始闭关。   虽是个好现象,但对肃月曾经的修为而言这点儿恢复杯水车薪,苍津给他算了一卦,最快也要四百年。   很快,外界风云变幻。   江浩盟主跟妖尊皓持已经到了一见面就要互殴的程度,加上皓持手中捏着万象湮灭,修真界有太多人对神址贼心不死,皓持不拿出来,只会引得越来越多的修士不满,对此皓持并不放在心上。   “尊上,不如您向外界宣称,万象湮灭已经没了。”厌月说道。   彼时皓持坐在高高的妖骨王座上,对厌月的提议嗤之以鼻,“你以为那些人会相信吗?再者,如今的修真界一塌糊涂,本尊又不是秋期,他们能奈我何?”   厌月只负责煽风点火,皓持能这么想最好不过。   果不其然,渐渐的,给妖界找麻烦的修士越来越多,实在无法了都是厌月出面解决,众妖也得以看清这位老祖是真的不管事。   这夜,一抹流光快速闪烁,悄无声息降落在繁云山。   鎏殊原本趴在窗沿上听江昼吟讲故事,跟着抬起头,竖起耳朵。   “怎么了?”江昼吟问。   鎏殊猛地向前一扑,落地恢复人形,袍摆飞扬,刚往前几步,厌月自黑暗中走出,将鎏殊抱了个满怀。   “哎呀。”厌月很心疼自家媳妇儿,抱着亲了好一阵,然后掂量两下,“没有辟谷吧?感觉重了些。”   “胡说,我是狐王,天生美貌,根本不会长胖。”鎏殊往厌月脖颈里嗅。   江昼吟往后一靠,含笑看着,心想不是你昨天跟我要三顿烤鱼的时候了?   “怎么过来了?”江昼吟起身走出房间,“话说我瑶云派的护山结界这么垃圾吗?妖尊竟如同入无人之境。”   “可别。”厌月接道:“是陆掌门感知到我的气息,放我一马。”   陆终然虽没跟厌月说上几句话,但厌月却将道侣托付给昼吟,在他看来目前是一个阵营的,人家要看老婆,总不能拦着吧?   不得不说在皓持手底下磨砺了一段时间,厌月收敛几分轻佻,气息愈加稳重。   “看你这样子,最近生活不错?”江昼吟问。   “算是吧。”厌月笑了笑,“皓持不舒服我就舒服,他在暗中屠戮一些小宗门,早就引得其它几界怀疑,最近找麻烦的修士实在太多了,我索性丢给皓持的心腹,让他们试试滋味。”   “不怕妖界成为六界公敌?”   “不破不立。”厌月心思透彻,毫不犹豫道:“跟着皓持妖族才是玩完,但是有我在,至少能保住血脉延续。”   “那边山头空着,你们过去吧。”傅醒幽修炼结束回来,看到厌月也不惊讶,给他们指了指方向。   厌月眼底有什么情绪缓慢翻滚,他抱紧鎏殊,笑的有点儿邪性,“多谢。”   厌月一走,江昼吟立刻行至傅醒幽面前,伸出两指探上他的眉心,“今天有所领悟吗……嗯?出窍后期大圆满之境!怎么这么快!”   “还行。”傅醒幽的神魂早已回归,对他来说这一遭算不得真正的修炼,只是把旧的东西捡起来温习,毕竟他是狞幽。   “嘿,最讨厌你这种人了。”话虽如此,昼吟仙君的语气却十分自豪,“用我老家的话来说就是开挂,漠视规矩,看不起芸芸众生。”   “说的什么东西?”傅醒幽似懂非懂,走过去挑起江昼吟的下巴,俯身跟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此刻夜色沉沉。   拜皓持所赐,妖界如今变得人人喊打,偏他手下的妖不知收敛,帮着他暗中收集亡灵的七情六欲,然后丢入万象湮灭中,但远远不够。   黄泉主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骂皓持两句。   他还在闭关,冥界事宜全由冥忧打理,冥忧看着那些茫然涌入黄泉,却被抽走七情六欲的亡灵,气不打一处来,跑去跟黄泉主碎碎念,这老头是个烈性人,嗓门大灵力强,每一次都喷的六界皆知。   “皓持小儿,你积点儿德吧,本座是杀不了你,但为了一己私欲抹杀这么生灵让其无法投胎,纵然你是凤凰血脉,日后也要遭天谴,劈得鸟毛都不剩,你信吗?”   江昼吟抬起头,啊,黄泉主又在骂了。   皓持对此冷笑一声,无人知晓他乃真正的凤凰一族,纵然天道下了诛杀之意,他也能涅槃重生。   在皓持眼中,如今的修士无异于一群懵懂不知的蝼蚁,他从来不会在意蝼蚁怎么想。   所以皓持不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更何况这个时代虽灵气不足,境界不够,大乘者寥寥数位,天骄也很快升起再落下,但也有一些在这个时代熠熠闪烁,敢于抗衡天道的人。   “师尊!”这日中午,慕洗风忽然着急冲进院子,第一句话就是,“出事了!邪阵出现在人间,冥忧说黄泉涌入大量亡灵,全是凡人!”   江昼吟倏然起身。   万象湮灭也可用凡人来填,但凡人不比修士,寿命短暂毫无根骨,邪阵也要滋养,凡人的气息不足,便只能拿数量来凑,换句话说,曾经差九万修士就能完成的万象湮灭,祭品换做凡人怕是九十万都不够!   皓持这是疯了吗?!   他知不知道一旦对人界痛下杀手,要背负多大的因果枷锁?   饶是江昼吟在某个位面最癫狂的时候,都不敢碰这种孽障。   “哼。”皓持踏于虚空,眼底的疯狂几乎要实质化,他自言自语道:“那畜生覆灭我神界飞升域外时半点因果都没承担,可见所有的束缚都是来源于实力不够,待本尊重启神界,激活神坛,我凤凰一族将重临人间!届时区区因果算什么?这些凡人能为本尊之路铺垫,也算他们的福泽。”   江昼吟跟陆终然等人速速奔向人界,途中江昼吟冷声道:“皓持虽然傲慢,但也知晓一旦整个修真界对抗他,他不可能全身而退,如此倒不如将人族当作祭品,他妈的欺软怕硬!”   按照皓持的性子,九十万人不够就九百万,九千万!反正区区凡人,连碰他的衣角都不配。   就在即将飞入人界的时候,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袭来,他们被阻隔在一层结界外。   邪阵隐隐现形,一环扣着一环,层层朝伸展,直至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其中刻画着极为复杂邪性的法阵跟咒术,甚至随着皓持的意念,还有扩大的迹象。   傅醒幽蹙眉,“邪阵已经展开,将人界单独隔离。”   陆终然回头:“你不是有神剑覆霄吗?”   江昼吟却摇摇头,“若是神器有用,万象湮灭这种东西早在三万年前就该绝迹,再者这里面装着数不清的七情六欲,是一个个不得挣脱的妄念,有一部分甚至能冲入轮回,神剑一旦斩下这些因果怕是要宿在醒幽身上。”   陆终然神色严峻,罕见地动了怒,他看着站在阵法中央的皓持,生了杀心。   这种货色继续留着,别说人界了,修真界都要跟着一起陪葬!   咔嚓——   好似钥匙卡扣的响动,邪阵顿时爆发出腥黑的光芒,无数哀嚎声响彻四面八方,云雾散去,从江昼吟这个角度,能看到人界的山水,跟那些神色惊恐的凡人面孔。   怎么办……   江昼吟各种心念疾闪。   “皓持!!!”一声怒喝,是从魔界及时赶来的苍津。   皓持只是瞥了苍津一眼,并不想跟他多说。   苍津也不犹豫,抽出长鞭就要甩下,却被江昼吟眼疾手快拦住,“尊上且慢!”   如果苍津打散了邪阵中的七情六欲,那些因果同样会到他的身上。   紧跟着,江昼吟察觉到苍津身体一僵,然后看到了他瞳孔中映出密密麻麻身穿玄铁黑甲的士兵,他倏然转身。   邪阵会下意识选择灵气充沛之地,而人界被紫气笼罩的,是皇城。   平澜帝一身玄色龙袍,一只手按在佩剑上,仰头看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幕,眼中却坚毅森然,不为所动。   天与地的距离似乎在不断拉近,平澜帝不惧这些所谓的仙人,只有在看到苍津时神色才有所变化。   “朕做到了。”平澜帝忽然开口:“如今四海之内,全是我大雍领土。”   “哼,还有四海之外的地界呢。”皓持冷笑:“但是不重要,今日.你们都得成为本尊打开神址的祭品!”   平澜帝不懂皓持所言,却看出对方来者不善。   巨大巍峨的宫殿外,除了平澜帝还有保护他的精兵玄甲,依次有序地排开,空气中的肃杀声嗡嗡震颤。   江昼吟都不知道平澜帝是如何造就他们的,竟然在这种骇然的异象面前岿然不动。   似乎平澜帝不乱,放眼所及的人界就不会乱。   邪阵上黑雾散尽,数不尽的燃火陨石砸向人界,带着屠戮生灵的死亡气息。   苍津心头剧痛,猛地推开江昼吟,提鞭挥下。   这边,平澜帝瞳孔中映衬出几欲灭世的一幕,但他也只是紧了紧握着佩剑的手,眼眸异常坚定。   同时,从人界地下升腾出一股金紫混合的祥瑞之气,呈对抗之势迎上那些陨石,也将人界保护其中,这层结界后,是无数抬头望天的凡人。   皓持张开双臂,催动阵法:“无需挣扎!你们为此牺牲性命,是天命如此!”   轰轰的对碰声震耳发聩,人界瞬间被烈火跟浓烟吞噬。   片刻的死寂后,江昼吟上前一步:“不对!”   很快,烈火消失,烟雾散开,除了一些无人之境被邪火点燃,人界几乎可以说是完好无损!   “天命?”平澜帝挑了挑一侧的眉,略带睥睨地看向皓持,“朕才是天,朕的命令,才是天命!”   陆终然喃喃:“这便是万世不出的人皇吗……”   平澜帝真正的福泽万代,千秋功业,他集大气运大机遇于一身,坐拥龙脉脚踩最富贵祥瑞之地,这是四海臣服后献上的歌功颂德,也是所有尘世烟火构成的屏障,随着平澜帝的意念一起,护住人间。   谁也没想到,疯癫如皓持,谁也不敢轻易拦他,却被止步于平澜帝面前。 第105章 任性一次   “皓持。”江昼吟见多识广,忽然笑着说:“你先把邪阵收收,如今天道生出私欲,可也不得不庇佑平澜帝,单凭你一己之力,恐难降祸人间,与其背负无端因果,倒不如想想其它办法。”   皓持怒道:“你闭嘴!”   “扰他心魂。”江昼吟小声,“我不信皓持疯癫至此会没有心魔。”   苍津神色冷凝,嗤笑道:“皓持,纵然你打开神址,也无法恢复最纯正的凤凰血脉。”   皓持身形一震,猛地回头。   他如何知晓?!   苍津轻轻摇头:“你总是把别人想的太蠢,可最为刚愎自用的就是你,今日一旦邪阵覆灭人间,本尊立誓,定叫你以命偿还!”   苍津这话不加掩饰,平澜帝也听见了,他稍微偏了偏头,冠冕珠帘后是锋利含笑的眉眼。   魔尊在担心他。   这个认知让平澜帝通体舒畅。   他年幼丧母,被扔到冷宫受人欺凌,为数不多的温暖于那个冬夜,后一步步爬上皇位,开疆拓土,也曾被知己背叛,被恩师唾弃,被宗族厌恶,但如今他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可仍有一人愿意忧他护他,平澜帝知足极了。   “邪祟不得入我大雍境内!”平澜帝拔出佩剑,剑锋寒芒锐指苍穹,一股紫气环绕的龙腾之气席卷剑身,明明这把剑对修真界而言不过泛泛,可在平澜帝手中,它汇聚了这个帝国全部的国运跟生机。“违逆者,斩!”   邪阵消耗的是皓持费尽心力搞来的七情六欲,他原本以为一击即中,空缺能被填补,可怎么都没想到三万年前的人界都没这类人物,如今倒出了位人皇,挡得他寸步难行。   这还不算,随着那些消散的七情六欲,数不清的因果加深,皓持能明显感觉到抬手臂的动作都凝滞异常,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伴随着一道清亮的啼鸣,皓持恢复凤凰真身,在四周盘旋一圈,邪阵受其心念催动,每一环的运转速度都大幅度加快,期间的哀嚎跟嗡嗡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天地。   “保护陛下!”平澜帝的御前侍卫长大喝一声。   精兵玄甲将平澜帝保护其中,面对此种人、魔差距,他们冷硬如铁,没有一个士兵的手在颤抖,江昼吟甚至觉得哪怕平澜帝忽然殡天,这些死士也绝不会乱。   伴随着猛烈的流火攻击,皓持的凤凰法相跟着一并快速冲向大雍皇城,好似天罚一般壮观绝裂,但平澜帝挥剑的一瞬,人间的守护结界愈加膨胀坚固。   “你听不懂朕说话吗?”平澜帝冷声。   凤凰法相狠狠撞上结界,顿时撞开蛛网一般的裂缝,苍津瞳孔骤缩,却见平澜帝猛地将剑身握住,横放于面前,然后缓缓擦拭,眼眸雪亮。   掌心被割开,人皇的血融入剑身,其上的紫气瞬间浓郁了数倍!   平澜帝的袍摆被狂风吹的后仰,却更显得他刚毅张狂,剑锋再度指向皓持,这次赤金色的光芒恍如直捅向天的利刃,直接刺穿了皓持的凤凰法相!   皓持闷哼一声,与此同时邪阵的运转倏然慢下来。   江昼吟看准一处摇摇欲坠的阵眼,喊道:“醒幽!”   傅醒幽跟他意念相通,当即祭出神剑覆霄。   这道剑光太快,精准命中阵眼,恍如破冰般将其击了个粉粹。   皓持猛地口喷鲜血,邪阵跟着摇摇欲坠,不用多说,苍津还有陆终然同时出手。   “陆兄!等我!!”撕心裂肺的吼叫,带着提前庆祝的欢乐,是浩然盟盟主江浩——皓持的老“送葬人”了,一天到晚没事干就想着怎么揍皓持。   邪阵的蓄力一击被人皇遣散,皓持也遭受重创,他浩荡前来,然后狼狈收场。   比陆终然更快的是苍津的万骨鞭,抽在脊梁上当即皮开肉绽,皓持又是一口鲜血,他滚落一侧的同时收了邪阵,免得耗费灵力,心里很清楚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皓持抹掉嘴角的血,冷笑地看向苍津:“你果然……”   苍津大步踏来,素来温和平静的脸上满是寒霜。   “苍津。”皓持拿出一页符咒对准自己胸口,上面古韵流转,绝非俗物,他嘴边淅淅沥沥流血,骨头却很硬,笑着说:“你们没人能杀我。”   言罢符咒上身,他转身之际又恢复凤凰金身,以极快的速度逃离这里。   万骨鞭挥出的强悍气劲让空气都燃烧起来,到底给皓持烧了一撮凤尾毛,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苍津!”皓持的怒吼声远去。   这边,平澜帝见天色恢复清明,高举佩剑的手一点点垂下,血染红了指缝。   “陛下!”侍卫长连忙跪下去扶平澜帝的手。   一抹白衣更快,苍津瞬间出现在平澜帝面前。   侍卫长骇然,跟身边的精兵玄甲拔剑相对,似乎能立刻给苍津戳成个刺猬。   “放肆!”平澜帝眉眼一凛,吓得这些玄甲立刻齐刷刷后退。   四周寂静无声。   “着李仲才调查伤民情况,损坏的土地、房屋等等悉数上报,三日内给朕一个消息。”   心腹太监立刻跪下:“奴才遵旨。”   太监不敢抬头,可刚才惊鸿一瞥,他已经认出这位白衣人是谁了……   平澜帝转身跟苍津进了大殿。   直到在龙椅上坐下,平澜帝的眸色才逐渐暗淡下来,这是他绝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的一丝丝脆弱。   虽为人皇,借助供奉天地之气,但他对抗的到底是上古神祗,要说对自身没有反噬跟伤害那是不可能的。   苍津已经修复了平澜帝掌心的伤口,一抬头发现男人正很认真地盯着自己。   “你一点儿都没变。”平澜帝沉声,“可朕却老了。”   的确,按照人界的时间流逝,平澜帝已经快要四十岁,眼角也是日夜cao劳积累下来的浅淡皱纹,对苍津而言在修真界不过眨眼的功夫,可平澜帝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他了。   “你也狠心。”平澜帝云淡风轻:“那么久不来看朕。”   苍津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他总觉得这个男人无所不能,应当没有平澜帝得不到的东西,可世人皆有求而不得。   “不过能在死前见你一面,老天待朕也算不薄。”平澜帝又道。   苍津心口狂跳:“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语未尽,就见冷峻的帝王忽然皱眉,低头“哇”地呕出一口血。   苍津浑身血液都好似被冻住了。   平澜帝轻咳两声,任由苍津将自己抱住,枕着他的肩膀,擦了擦嘴角,“虽不知那人是谁,但朕清楚与他对抗没什么好下场,那保护人界的力量不会白借给朕,吸的是朕的龙气跟生机。朕本就旧伤发作,如今齐齐涌来,该是如此。”   这个道理平澜帝经历一遭便大彻大悟,可苍津存世几万年,却好似听不懂了。   “值当,以朕一人之命,护万千子民,或许等朕死后,曾经暴君的头衔就可以摘掉了。”平澜帝退开些,捏住苍津的下巴,直视他仓惶的眼神,“你开不开心?”   苍津好似被什么酸涩坚硬的东西捅穿了心肺,“你这人……”   “别怕。”平澜帝接道。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苍津的嘴角,好像在那里留下了无数个日思夜想、缱绻温柔的吻。   “不会。”苍津倏然起身,一挥袖传音石悬于面前。   “尊上。”江昼吟自殿内昏暗的一角走出。   苍津脸上闪过喜色,“你来看看。”   “尊上。”江昼吟站定,他身后的傅醒幽同苍津微微摇头。   苍津身形一晃,差点儿没站稳。   是了,平澜帝的命数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恐怕连天道都不能精准推演。   “退下吧。”平澜帝淡淡吩咐江昼吟二人。   傅醒幽:“……”他是对凡人尊崇的神明毫无敬畏之心啊,这般自傲跟皓持的缺乏逼数截然不同,那是真正的帝王风范。   江昼吟跟傅醒幽隐匿身形走出殿外。   “师尊,回天乏术吗?”   “不能这么说。”江昼吟捏诀掐算的手在袖中缓慢舒展开,“平澜帝如今功业已经不限于一个帝王,他护住了整个人间,或许这一世受邪阵影响,但来世也必然是福泽绵延,惊世绝艳的人物。”   苍津都懂,但他接受不了。   明明看惯生死,早该超脱了。   平澜帝的命格无法揣测,即便投胎,苍津也不一定能找到他。   “留下来吧。”昏迷前,平澜帝说道。   本以为跟之前一样,等睁眼就还是空旷无人的宫殿,但这次不同,平澜帝稍微扭头,朦胧瞥见了一道身影,紧跟着他的视线唰然清明。   梦吗……   身侧的青年木簪束发,穿着最喜欢的一袭青衫,恍如曾经半夜奉召前来,坐在一侧安静看书的施小洲。   “醒了?”苍津用了术法,回到了施小洲的模样。   平澜帝不知如何想的,哑声开口:“这样才对。”   苍津心底滑过一抹苦涩,施小洲不过是他百世轮回时的一个分身罢了,而能让平澜帝动容的,也只有施小洲吧。   “你喜欢施小洲,我便是施小洲。”   平澜帝摇头:“朕不喜欢施小洲,也永远不会喜欢施小洲。”   苍津抿唇笑开,在昏暗的烛火中像一朵摇曳的青莲。   “好~”苍津接道:“我知道了。”   他欲要继续看书,手腕却被抓住,低头,是平澜帝仍旧俊美森寒的脸,这种横扫一切的森寒几乎融入他的骨血,千古一帝的心中有的只是千秋功业,是百姓万民,“喜欢”对他而言是一种沉重加身的束缚,会影响他精准的判断,平澜帝不敢出错,可这一刻,他忽然心生柔软,想着大限将至,眼前人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施小洲了,是否可以……彡彡訁凊   是否可以……   平澜帝周身森然冷硬的气场肉眼可见地褪去,烛火忽明忽暗几经挣扎,终于平息温柔下来。   “可是我喜欢苍津。”他的声音几乎没入空气。   平澜帝不喜欢施小洲。   可我喜欢苍津。   一室的安静。   “你说什么?”苍津问。   可平澜帝阖上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所有的任性,只够说这一次。 第106章 我来了   江昼吟立于回廊中,远远看着苍津从殿内拿出小茶壶,平澜帝正靠在树下的躺椅上,似乎很累,神色倒是平和,听到动静平澜帝睁眼,朝苍津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苍津坐下,将茶壶放在火炉上,很快咕嘟嘟开始冒泡。   “你很会享受啊。”平澜帝轻声,“朕就那一点儿珍藏的峰峦百香。”   “总是要喝的。”   “是啊。”平澜帝应道:“现在不喝以后就没机会了。”   苍津将茶杯不轻不重砸在白玉桌上。   平澜帝饶有兴致地看他,“你都是仙人了,还这般忌讳生死吗?”   苍津揉了揉额角,不想跟他发火:“你分明是知我在意,故意这么说。”   “嗯。”平澜帝竟然应了,“朕还想让你再在意一些,日后分别,你可不能十几年后就忘了朕。”   苍津沏茶:“不会。”   怎么不会呢?平澜帝心想,他断断续续从苍津口中知道了那个绚烂多彩,又弱肉强食的世界,凡人寿命不足百年,对苍津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平澜帝的脸色隐隐发黑,唇上毫无血色,这是他抵抗住邪阵的代价,哪怕是人皇也不能逃脱平衡规律,但平澜帝没什么可怕的,从宗亲中挑选出来的皇储已经能独当一面,纵然不能再创这丰功伟绩,吃平澜帝留下的老本也能保证山河无恙,现下他跟苍津窝在这长生殿中,隔绝繁杂冗长的政务,天晴就出来晒太阳,下雨便观草木雾蒙,时而下棋饮茶,好似隐居世外,他的一颗心从未这般平静安宁过。   平澜帝望着逐渐下沉的日头,低声道:“来世你也不必寻朕。”   苍津:“怎么,嫌我烦了?”   “不是。”平澜帝接道:“只是朕想作雀鸟。”   苍津心想这可不是你想就能的。   永昌十一年,纵横九州的大雍帝王终于迈入生命的最后时刻。   早有消息传出,还未到那一日,却听得哭声阵阵。   如今的百姓是发自内心尊崇这位君王,有了他,才有这国泰民安。   平澜帝无需任何人上前侍奉,他仍是跟苍津黏在一起。   只是他已经很难下床了,总是昏迷着,时不时咳血。   这日清晨醒来,平澜帝的精神格外好。   苍津抿唇看着他不说话。   “苍津。”平澜帝竟自己坐起身来,“陪朕去个地方吧。”   “好。”   平澜帝已然形销骨立,面容颓败,可他行走于这朱墙寂静的长街,仍旧气势不减,好似这诺大森严的皇城,仍是臣服于他脚下的巨兽。   平澜帝带苍津去了岚笙殿,是苍津还是施小洲时的寝宫。   宫门被缓缓推开,“吱呀”声倏然就惊动了岁月。   这里无人打理,早就荒草繁盛,墙皮剥落,却没那么萧瑟,只显得幽静。   树下的秋千随风轻晃,平澜帝走上前,拉着苍津一起坐下。   “朕手艺不错吧?”平澜帝说:“还是很结实。”   “是。”苍津挨着他,接过他有些发软的身躯,让男人舒服靠在自己肩上。   “朕烦闷的时候就会来这里荡秋千,他们谁都不知道。”   这话说的孩子气,谁能想到千古一帝取悦自己的方式就是荡秋千。   平澜帝的视线有些模糊,落在草尖上的光芒晕染成一片,但他的神智却越发清明,“朕在冷宫中生活了整整十年,后来遇到一个小神仙,才得以窥见天日,争储夺位四年,炼造一副铁石心肠,继位时宗亲大族视朕为傀儡,朕又蛰伏三年,整治宗门屠戮外戚,将皇权一点点收入掌心,后开疆拓土,立这所谓的万世功业,朕似乎一直在跑,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苍津轻抚他的发:“嗯。”   “朕已经不懂‘累’为何物,可朕此刻很舒心。”不过短短几句话,平澜帝却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他动了动指尖,想去够苍津的手,却怎么都办不到,可他还是一声不吭,似乎连说“痛”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好在苍津懂了,抓住男人冰冷的手。   “苍津……”平澜帝唤道。   苍津应道:“我在。”   “我想亲你。”   苍津拥着他,俯身同他接吻。   平澜帝动了动唇,眼底全是笑意,映衬着头顶的春晖璀璨至极,可渐渐的,笑意淡去,光芒消逝,他阖上眼睛,最后沉沉靠在苍津怀中。   苍津一愣,双指按住平澜帝的脉搏。   很安静。   四周骤然响起风声,呼呼呜咽,明明还是晴空万里,却没由来一阵大雨,山河同悲。   苍津深吸一口气,扯着五脏一阵剧痛,他从来都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种痛,斩不断,求不得,放不下。   “我也喜欢你。”苍津低声,他垂首,跟平澜帝紧紧依偎着,逐渐恢复了白发魔尊的样子,温热的泪跟雨水混在一起,苍津难过极了。   这万世罕见的人皇,还是归于河山。   平澜帝的魂魄不得窥探,命格不为人猜,所以哪怕苍津想寻得一缕追踪他的来世都做不到。   平澜帝以最高帝王礼仪大葬,陵墓中有一衣冠冢,跟他同寝,封号“敬贤皇后”,苍津看过一眼,其中一根木簪,一袭青衣,而敬贤皇后原名——施小洲。   苍津转身,一刻都不想在人间停留。   江昼吟带着傅醒幽跟上,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尊上。”江昼吟宽慰,“这么想,平澜帝的执念是你,没准他自己控制命格,与你再次相遇呢?”   苍津看向他:“会吗?”   江昼吟肯定地点头:“会的。”   江昼吟看苍津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有些不放心,索性拽着他的衣袖把人带去繁云山,也能理解,若是他跟傅醒幽落得如此结局,他定是上天入道轮回八百遭也要把人找回来。   皓持不知所踪,妖界如今重新由厌月掌权,鎏殊也回去了。   皓持被人皇创得不轻,想必藏在哪儿养伤呢,万象湮灭自然没了踪迹,换句话说,开启神址又没戏了。   时间一晃,百年已过。   期间傅醒幽成功迈入分神期,江昼吟也凝聚了出窍后期大圆满之境,六界天骄惊艳过再陨落,唯有瑶云派实力稳定,隐隐有超两盟的趋势。   这日,肃月从闭关的地方出来,隔着老远就看到苍津站在山巅口。   肃月走近,淡淡道:“你不是要跳下去吧?”   苍津都懒得看他。   这百年来苍津没事就这么站着,他的道心不受影响,毕竟不是恋爱脑,但心中的思念却无法消散。   肃月陪他站了一会儿,说:“一时半刻找不到没关系,可能他的轮回没那么快。”   “肃月。”苍津的声音略显疲惫,“我想去人间了。”   肃月听出这话不对劲儿,“怎么去?”   “封印神魂,堕入轮回。”   肃月一时哑然,苍津最爱自由,他不知道到底怎样的期待跟逐渐产生的绝望,才会叫他跟三万年前般选择同样的路。   “可现在不行。”苍津又说,似乎清醒了些,“皓持恐怕会卷土重来,本尊跟他的账还没有清算!”   “哎呦,两位尊上都在呢。”江昼吟搓着花生米缓步走来,丢一颗进嘴里,“我得了新茶,喝不喝?”   “走吧。”苍津说。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带着几欲撕裂天幕的气势,紧跟着彩霞从一点铺散开,绚丽得晃人眼睛,白日里万千星辰闪烁划过,蓬勃的灵力似乎在这里都能感知到。   “这是……”肃月抬头。   “有人……”江昼吟也有些难以置信:“飞升了。”   神界被封印,通往域外的路被堵死,修真者自然是飞升不出去,那就只剩一种可能性——有人直接跃过入道修炼的艰难过程,从一个凡人成了大能修士!   谁啊?!   这需得大功德大气运之人!   苍津先是诧异,然后轻声:“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般盛况。”   不管是谁,都将成为名震六界的传奇。   苍津垂下眼帘,径直朝繁云山的竹屋走去,似乎对这件事并无多大兴趣。   “请问……”一道低沉悠远的嗓音通过灵力波动响彻四方,“魔尊苍津在哪儿?”   江昼吟顿时“嘶—”了一下,“这声音有点儿耳熟。”   他下意识看向苍津,却见苍津好似三魂离体似的,整个魔硬得像雕塑,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可能就是那双眼睛。   苍津甚至怀疑这是日夜思念后产生的幻觉。   “昼吟仙君……”苍津哑着嗓子:“你听见了吗?”   “嗯。”江昼吟揣着手噙着笑,“听声音跟平澜帝很像啊。”   大功德大气运,他们怎么把这位人皇给忘了?   下一刻就见苍津化作流光倏然消失。   江昼吟着急忙慌地塞完最后一颗花生米,一把扯过肃月:“快!一会儿看不上了!”   肃月象征性挣扎:“我还有伤……”   未尽之语飘散于空中,原地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肃月:“……”   肃月吃了一嘴的冷风,见江昼吟兴致勃勃瞳孔发亮的样子,安静闭上嘴。   苍津从未这么快过,他循声而来,跨过这孤寂苍凉的百年时光,心想只要是那个人,那些肝肠寸断的苦闷就不算什么!   可就在迈入那祥云汇聚的山峦时,苍津却停住了。   他不禁浑身发冷,心想万一不是呢……   云雾逐渐散去,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得以浮现,苍津顿时心跳加速,血液震颤!   那人转过身来,仍是玄色长袍,只是玉冠束发,身上似乎再没了那些禁锢束缚的东西。   他冲苍津笑,说道:“我来了。” 第107章 白日飞升   白日飞升这种传闻不曾想有朝一日还能重临修真界。   江昼吟扯着肃月到一棵遮天古树下,从这里看去视野极佳。   肃月不动声色打量着平澜帝,那就是人皇?   不得不说,平澜帝也是数一数二的挂|逼。   他身上有股难以掩藏的帝王霸气,那些纯靠修为坐拥一个山头的老妖怪们根本没办法与之相比,虽没经历过什么洗筋伐髓,但在人界就是无双的容貌,如今更甚,他像是沉闷的远山,巍峨肃寒,可一旦笑起来,又晴光破晓,招人至极。   江昼吟已经能想到未来的“六界美男榜”要迎来怎样的腥风血雨了。   “可惜了,万书长老不在。”江昼吟咂舌。   “嘿嘿嘿,仙君想什么呢?”   骤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江昼吟一跳,扭头,万书正撸起袖子,下笔如飞。   江昼吟:“……”   肃月:“……”   “你怎么……”苍津只说了几个字,喉咙就被酸涩的情绪死死堵住。   “我也不知。”平澜帝缓步上前,“只觉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等再睁眼,陌生的灵气跟修炼功法自然涌入脑海,我便想,我是不是来到了你所说过的修真界。”   苍津略感狼狈,仓惶低下头:“你知道过去多久了吗?”   “我的错。”平澜帝试探性抓住苍津的肩膀,见他没有反抗后才将人轻轻拥入怀中,“让你久等了。”   “悟性很高啊。”江昼吟惊讶。   “太会哄人了吧。”万书说着下意识看了肃月一眼,嘟囔道:“人跟人的差距真大。”   肃月:“?”   鼻尖是熟悉的气息跟温暖,苍津心中紧绷的某根弦一下子松开,顿觉疲惫至极。   “我……”   “嘘。”平澜帝轻抚他的后背:“我都明白。”   言罢精准迎上江昼吟的视线,平澜帝对他印象颇深,加上脾性还未从帝王真正过渡过来,看似是商量,语气却难免冷硬,“请问有休息的地方吗?”   “有有有。”江昼吟摊开手:“请!”   陆终然慌慌张张出来,见那人皇跟苍津魔尊唰然从眼前飘过,不禁愕然,万书边走边写,神情还跟着不断变化,显然入戏极深。   “万书长老。”陆终然将人拦住,“怎么回事啊?”   万书笑得又贼又贱:“还能怎么回事?人皇沉睡百年重现修真界,魔尊苦苦等待肝肠寸断,啊……这令人动容的爱情。”   陆终然:“……”   瑶云派又白捡一个天大的便宜,一般这种飞升而来的都没固定宗门,谁不想招揽在自己麾下?   但江昼吟也给陆终然提了个醒,“平澜帝绝不会受制于宗门,咱们以礼相待既可,切莫强留。”   说是互诉衷肠吧,但江昼吟眼巴巴等了三日,也没见平澜帝跟苍津从那间小房子里出来,而平澜帝明明第一次修道,但捏诀下结界倒是很顺溜,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昼吟仙君。”肃月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我发现你真的特别八卦。”   “你不八卦?”江昼吟回头怼他,“你不八卦你坐在这里喝茶?你房间坐不下吗?”   肃月下意识看向狞幽。   傅醒幽淡淡:“我八卦,我爱看。”   肃月:“……”   “还没出来呢?”陆终然上前压低嗓音问了句,然后跟江昼吟商量道:“怎么办?各大宗门的人几乎都来了,江盟主开口就喷醋,酸的不行,字里行间的意思平澜帝怎么来了瑶云派,都想见见他。”   “见呗。”江昼吟接道:“平澜帝不嫌烦我瑶云派倒是可以做东,让远山亲自督促,去天市买上百桶好酒来,以此彰显咱们的气派。”说着还递给陆终然一个乾坤袋,打开一看全是灵石。   “我比较省,上次的都没花完呢。”陆终然说话推拒,但系上乾坤袋揣进口袋的动作却毫不含糊,“今年再扩两个山头,咱们有钱招收弟子了。”   傅醒幽:“……”这么酸楚的吗?   “哎哎哎!”万书忽然喊道:“门开了!”   林邡:“长老您声音小点儿!”   但是来不及了,平澜帝扭头就见到他们,当即蹙眉:“来人!”   “……”   江昼吟乐了,“姑且称呼您一声帝君吧,这里不是凡间。”   平澜帝:“……”   平澜帝知道苍津跟江昼吟关系好,如今他突然飞升,对修真界实在不了解,苍津还睡着,于是平澜帝抽空跟江昼吟打听这些,江昼吟也知无不言。   “现下各大宗门很多人都想见您。”江昼吟温声道:“您意下如何?”   平澜帝从前玩的就是平衡权术,帝王心性,知道这种事避无可避,他也需要一个更为精确的了解,“好,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江昼吟笑道,这对瑶云派来说是好事。   刚说完,就听到哐啷一声,是苍津跌跌撞撞从房间出来,脸上的惊惧还未褪去,正四下张望着。   平澜帝倏然起身,上前将人抱住。   “我在。”平澜帝嗓音温柔,   他们这算真正意义上的“重新再来”,没有帝王跟宠妃,也没有压在肩上的万里河山,平澜帝举目望去,修真界的山水浩渺无穷,一切都很广袤奇特,没了束缚,他们都自由了。   苍津法袍穿的不整齐,下意识抱紧平澜帝,素白修长的指尖自男人肩头垂落,嗓音轻轻的,“我以为都是梦。”   从来没有哪一个百年,让苍津这般刻骨铭心,若是这个人一直没出现就算了,可再见一次,苍津无法做到坦然放手。   “梦?”平澜帝忽然闷笑:“你的梦中,我们也会这样吗?”   苍津耳根滚|烫发红。   苍津跟平澜帝在房事上属于水到渠成,施小洲曾经被人间帝王按着煎鱼,彼此都太熟悉了,但这次略有不同,平澜帝的神魂狠狠“入侵”时,苍津差点儿以为自己要陨落。   干柴烈火,大致如此。   “好般配!”林邡感叹。   傅醒幽跟肃月同时看来。   林邡连连后退:“都配,绝配!我不配!”   瑶云派设宴六界,这日来的修士都要把入山的门槛踩烂了。   开始很多修士不服气,心想谁啊直接飞升?!一听说是那位挡下万象湮灭的人皇,顿时变脸说“对不起”。   当然,看着神明陨落再发出嘲笑是从古至今的劣根性。   不乏一些修士在私底下嘲讽,“人皇又如何?不就是当个皇帝吗?我来我也行。”   “修真界可不是人间,我听说这位也就刚入分神期的修为,遇到境界稍高一些的大能就能给他捏死,不足为惧。”   “兄台言之有理啊!”   做梦。   此刻宾客齐聚,大殿却十分安静。   陆终然对平澜帝十分尊重,所以请他坐在上位,却也不是掌门的位置,但不知为何,这人就是坐出了“君临天下”感觉,气场极强。   平澜帝眼睛一扫,将一些重要人物记了个七七八八。   江昼吟跟平澜帝距离不远,侧过身子小声说:“放松。”   平澜帝单手撑着下颚,神情倦怠:“我很放松啊。”   “……”   于是江昼吟看向其他修士们:“诸位放松。”   现下还有谁敢对着平澜帝说一句“不足为惧”?   唯一能跟平澜帝分明秋色的就是傅醒幽了,他在江昼吟身侧,坐姿随意,正捏着茶杯,平澜帝从前需要镇压各方豪雄,气势跟性子一样,磨砺得十分锋利,改不掉了,而傅醒幽不同,他二度为人,如今有了道侣,所以不再那么威压逼人,但纵然如此,也让人一眼就能确定此子非凡。   “傅醒幽仅仅只是江昼吟的徒弟?”平澜帝在找到苍津的第一天就跟他建立了神魂中的亲密联系,此刻问话旁人也听不见。   苍津暗道一声聪明,然后在神魂中解释说:“不是,那是狞幽帝尊,你昨日看的人物传记写的就是他。”   平澜帝挑眉,这么大的来头?   平澜帝换了个姿势,一拂袖,恩赐般:“诸位喝茶。”   “谢陛下!”不知谁遵从内心回了这么一句。   众人:“……”   脸面啊!   “咳咳。”陆终然第一个举杯:“诸位请,请。”   来前还有人想给平澜帝下马威,现在全消停了。   说真的,这尊大佛连谢洪元都打消了供奉的念头,供不起。   平澜帝不需要任何人的供奉,他跟苍津随便找个荒山定居都没问题。   酒过三巡,气氛活络起来,大家拿着酒杯走走停停,互相问好,江昼吟径直奔向厌月。   在他身边坐下后先习惯性撸一把鎏殊的毛。   鎏殊正趴在厌月膝上小憩,厌月顿时不乐意了,“哎你这人……”   “说实话。”江昼吟打断,“皓持真的没回妖界吗?”   厌月喝茶的手一顿,安静凝视着江昼吟,这般心思敏锐,又七窍玲珑,若非是自己的好友,按照厌月的性子找个机会就给他做了。   厌月稍微跟江昼吟凑近些:“回了,但是没回去。”   江昼吟抓住重点:“你做什么了?”   厌月轻笑,眼底寒芒闪烁:“自然是趁他病要他命,但皓持乃凤凰一族,杀不死,跑的也确实快。”   邪阵失败的那日,皓持想到的第一个藏身地就是妖界,但是在妖界门口就被厌月堵住了。   厌月一个人,神色温和恭敬,可月色如血。   厌月只说了一句话:“您还记得曾经是如何对待我的道侣的吗?”   皓持察觉不对,但是“你敢”的敢字还没出口,厌月凛冽的掌风已经袭至面前。   皓持本就遭受重创,根本不是厌月的对手。   在这方面厌月应该跟苍津交流一下,因为皓持的凤凰尾巴苍津烧掉了一半,他烧掉了另一半。   江昼吟幸灾乐祸:“哈哈,好惨。” 第108章 现在把压力给到这边   平澜帝本名玄稽(qi),但哪怕到了修真界,也无人能这么称呼他,大家索性跟了江昼吟,仍以他在人间的封号为主,后加“帝君”二字,恭恭敬敬唤一声“平澜帝君”。   “话说你什么时候回一趟天命阁?”苍津在傅醒幽身侧坐下。   “怎么?”傅醒幽挑眉。   “你的本体还在那里。”   “这具身体就很好。”傅醒幽轻声,“我挺满足的。”   苍津:“可你还没有拿到曾经的秘术心法。”   “天命阁会照顾好的。”傅醒幽说:“时机到了我再回去。”   苍津点头,狞幽心中有数就行。   “你别在我身边坐着了。”傅醒幽忽然说:“你家那位醋劲挺大的。”   平澜帝君眼眸深沉。   说起这个苍津兴致勃勃,“你曾经多么眼里揉不得沙子啊,如今昼吟仙君这般……人缘好,你也不生气?”   傅醒幽冷笑,时不时都给气炸了,但只要江昼吟稍微温声软语地说一句,他就浑身软骨头。   “昼吟仙君可在?”殿外忽然传来一道低沉雄厚的声音,因为设宴六界,所以护山大阵并未全部开启,来人想必修为不低。   傅醒幽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厌月也想到了什么,揶揄道:“昼夜,不会又是你的风流债吧?”   江昼吟差点儿让酒水呛到。   不等江昼吟动身,傅醒幽比他更快。   万书长老正在跟一个宗门掌教划拳呢,见此动静当即自罚三杯,紧随其后,然后是苍津,厌月,林邡……甚至还有陆终然。   错觉吗?江昼吟眯了眯眼,这些人似乎很想看他的热闹。   但没看成。   因为来人是东曜。   散修东曜,结实的胸肌被深蓝色的法袍紧紧罩住,露出紧致夸张的肌肉线条来,他终于学会穿衣服了,整个人瞧上去没那么野蛮,但雄性气息依旧浓郁,东曜悬浮于半空,身边牵着一位紫衫女修,容貌堪称国色天香,不是陆甄还能是谁?   江昼吟下意识看向晋拂教掌教孙临川,嗯,面如土色满眼嫉恨,令人心情明媚。   “你二位怎么来了?”江昼吟上前打招呼:“好久不见。”   “确实,一百多年了。”陆甄说着松开东曜,轻飘飘落在江昼吟面前,笑意明媚,一点儿看不出曾经遭受磋磨,又从人修堕落成鬼修的痕迹。   “仙君!”陆甄摊开素白的掌心,一颗世所罕见的“望翎草”乖巧躺在她的掌心,是陆甄跟东曜这些年游历六界时机缘巧合、好不容易得来的,二人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都很感激江昼吟,又知晓他热衷炼丹炼药,便一直留着,“见面礼,喜欢不?”   江昼吟两眼放光,“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呢?”   “给你啦!”陆甄抓过他的手,直接塞入掌心。   江昼吟忙不迭:“谢谢谢谢。”   收好望翎草,江昼吟打量着陆甄:“你……境界又提升了?”   “嗯。”陆甄应完羞涩地看了眼东曜,两人好似刚热恋一般,“有东曜陪着,总能逢凶化吉。”   “那就好。”江昼吟笑道:“合籍了吗?”   陆甄红着脸低下头。   东曜连忙上前,满脸憨厚:“仙君,我跟阿甄想合籍了,这次来,希望你成为我们的证婚人。”   江昼吟一口应下:“好事!我一定到场。”   陆终然当即邀请东曜:“里面请。”   孙临川眼睛不眨地盯着陆甄,可陆甄扫过他,一点儿波动都没有,甚至抱住东曜胳膊时小声说道:“孙临川老了好多,丑死了。”   “哼哼。”东曜得意。   至于孙临川曾经的“挚爱”翠鸾,听闻修为不够,撑不住这百年时光,又在生产时血崩,孩子跟人都没了,孙临川不愿意续弦,传闻总是将自己锁在一个房间里,而房间里所挂的女子画像却不是翠鸾。   江昼吟靠脚趾头也能想到他才怀念谁,但又有谁在意呢?   东曜性格豪爽,又得以见到一些传闻中的大能,顿觉心中豪气万丈,举杯就喝。   “仙君真乃举世罕见的大善人!”东曜跟陆终然如是说道。   这席话直接给一些人干沉默了。   半晌,肃月捏着茶杯问苍津:“他说哪位仙君是善人?”   苍津好心解释:“昼吟仙君。”然后顿了顿,从心委婉道:“可能东曜阁下有什么误会在其中吧。”   这百年间苍津找到了自己曾经的埋骨地,虽摧毁大半,但不耽误他不死心地再找寻一二,结果毛都没有!善人做这种事?   “哎哎哎。”傅醒幽指骨轻磕桌面,“我还没死呢,听得见。”   平澜帝在一旁笑,觉得很有意思。   东曜跟陆甄在精挑细选的一座山头上办了合籍大典,江昼吟是证婚人,陆终然十分捧场地前去喝了喜酒,完事东曜还要继续游历六界,陆甄夫唱妇随,二人来时恍如一阵风,证明故人安好,走时惬意潇洒,神仙眷侣。   目送他们远去,江昼吟一时怅然,人生在世,情分因果真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师尊。”傅醒幽轻声,“等我恢复,咱们也合籍吧。”   江昼吟诧异:“我不在意这些虚礼。”   “我在意。”傅醒幽笑得俊美无暇,“我要向六界宣告,你是我的。”   免得不自量力的人总是一来来一串。   “行。”江昼吟眉目清朗,“等你修为到了大乘期,咱们就合籍。”   “开玩笑呢?”陆终然的声音突兀插进来,脸上写满了不爽,昨日还让他备感骄傲的瑶云派天骄傅醒幽此刻成了眼中钉,“纵然是绝世天才,迈入大乘期也得经历数千年甚至数万年。”   傅醒幽:“……”我不用。   江昼吟打着哈哈:“走走走,回宗门。”   陆终然是下意识行为,但要他说,傅醒幽做的很不错,他都看在眼里,万事以江昼吟为先,从来都不会偏听偏信。   随他们吧。   平澜帝虽成功飞升,也自然领悟了一些功法秘术,这是天道赠予的,但到底没有实际运用过,十分生疏,这几日都在练习,将繁云山炸的轰轰声不绝。   江昼吟打着哈欠从竹屋出来,看向又倾倒下去、尘烟滚滚的一个山头,叹气:“不愧是人皇,所习功法攻击性都这么强。”   秋期笑道,“有尊上亲自指导,想来不日就能融会贯通了。”   的确,平澜帝悟性颇高,旁人十余年的努力他短短半月就熟练自在,其中有一套平澜帝悟道时自创的功法,可谓攻守兼备,防御结界一旦被打破,就会遭到雷霆万钧般的术法攻击,此刻夕阳映晚霞,山河逐渐沉寂,大家坐在树下喝茶,正讨论着给这术法取个名字。   “天地雪霁。”   “繁意化霜。”   “问津。”   皆是些风雅有内涵的名字,江昼吟听着听着探出一个头,“不形象,要我说就简单三个字。”   平澜帝:“愿闻其详。”   “诛九族。”   众人:“……”   江昼吟皮这一下很快乐,见大家不说话,又道:“或者十大酷刑!”   平澜帝:“……”   恍如隔世般,他想起自己作为人皇时,为了惩治贪污腐败,肃清腐朽世家,可谓恩威并施,其中借鉴古人,的确让吏部研制出了一整套酷刑,从前不觉得,现下莫名尴尬。   苍津打断,“不行!”   “就叫问津吧。”平澜帝笑道:“以后我若有什么想问你又难以启齿的,便用这套术法给你炸个烟花瞧瞧。”   众人闻言下意识看向肃月。   现在把压力给到这边。   肃月:“……”他就不该来!   肃月是个闷葫芦,到现在修为也不过恢复了巅峰时期的四分之一,偶尔跟秋期切磋都要被打掉佩剑,人也不在意,日日看到秋期就觉得满足,但二人的进展实在缓慢,不夸张,江昼吟在繁云山这百年间,除去修炼的时间,就没见他跟秋期如何亲昵过。   没用的东西。   不过最近二人气氛和睦,主要源于半年前吧,有依附瑶云派的一个宗门忽然拜访,且那掌门还带来了一双年轻儿女,字里行间的意思是来提亲的,提的还是秋期,若是秋期看得上,择其一即可,要说这个掌门为何这般自信?他这双儿女乃阴年阴日阴时出生,是修真界一些旁门左道人人相争的“炉鼎”体质。   陆终然连连摆手,表示秋期只是暂住瑶云派,婚事他说不上话。   于是着人亲自叫来了秋期。   彼时肃月正在闭关,江昼吟也带着两个徒弟外出寻药了,关键时刻万书长老出马,在肃月闭关的府邸门口就说了一句话:“尊上,有人想跟秋期合籍!”   下一刻就见府邸大开,肃月大步流星地走出。   用林邡的话说,万书长老在维护自己CP上简直赴汤蹈火!   其实秋期在听懂来禀弟子的意思后,决定亲自前去拒绝,不想让陆终然难做,然后大家都谈妥了,那放在桌上的礼物自然就不作数了,那掌门刚要收回去,就见肃月一个闪身出现在殿内,双指合并聚气成刃,抬手一挥给人桌子劈成两半,礼物哗啦啦掉了一地。   陆终然心疼得半死,千年红木啊。   肃月冷着脸扫了一圈,最后凝视秋期片刻,转身就走,背影瞧着落寞萧瑟。   “诸位告辞!”秋期忙不迭追上。   万书长老坐在门槛上,写得眼眶发红,感叹哪怕是肃月仙尊,也逃脱不了“情”之一字。   为此江昼吟回来扼腕叹息了好一阵,早知道就不出去了,错过这场大戏,也不知道秋期怎么哄的,能让肃月这个死傲娇重新高兴起来。 第109章 好他妈的残暴   这日晨光正好,江昼吟晒着太阳呢就见一道流霞朝后山奔去,他笑着坐起身,“冥忧有点儿问题啊,我好说也是洗风的师尊,来繁云山不应该先看看我吗?”   “肯定要看的。”傅醒幽笑道,从纳戒中取出一盘子桂花酥给他当零嘴。   本以为冥忧会跟慕洗风腻个一整天,谁知半个时辰后人就回来了。   江昼吟还打算揶揄两句,却见冥忧神色严肃,“仙君。”   “怎么了?”   “您最近有感知到邪阵的出现吗?”   万象湮灭?   “没有。”江昼吟倏然反应过来,“有魂魄不全的灵体进入冥界?”   冥忧重重点头。   “数量如何?”   “日益增多。”冥忧接道,“我本想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又怕打草惊蛇,于是寻着灵体飘来的方向多加查探,仍是一无所获,皓持虽是上古大能,但不该将行踪隐匿得这般干净。”   不止皓持呢?江昼吟心想,他盯着天幕,眼眸暗沉。   肃月对皓持的藏身地也一无所知,这凤凰在一些事情上谨慎的很,大家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江昼吟最后摇摇头:“别想了,皓持既然按耐不住,就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上次献祭人间他没有成功,所需的祭品现下不止九万了。”   这话提醒了平澜帝,对,账还没算呢。   正如江昼吟所料,皓持不满足于一些偏远的小宗门,这天江昼吟听陆终然说,浩然盟下的青城教被一夜灭门,熟悉的死尸无魂,气的黄泉主又扯着嗓子骂,这种事江昼吟无法预料,六界大小宗门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鬼知道皓持下一个要对谁出手。   “我陪你几日就回冥界。”冥忧吃着糕点,笑着同慕洗风说。   慕洗风轻轻应了声,心下却有些舍不得。   从前他一直希望冥忧的心性能长大些,别总是执着于一些小事,可真的当青年挑起冥界大梁时,他又有点儿心疼,冥界除了黄泉主生人无法进入,除非得黄泉主庇佑,或者修为大乘期的大能,慕洗风倒是能过去陪冥忧,但他不会将儿女情长放在第一位,如今掌门大力培养他,耗费的全是瑶云派的资源,慕洗风腾不开时间。   慕洗风见冥忧吃的嘴边全是糕点屑,抬手轻轻为其擦拭。   冥忧:“……”嗨,你说他曾经那么拧巴做什么呢?现下跟慕洗风互相理解,这日子也挺好。   “昼吟速来!”一道金色的传声符咒出现在繁云山上空,然后消失,陆终然的语气很急促。   江昼吟立刻飞身去大殿,傅醒幽跟慕洗风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宁鸢教掌教的长明灯于半炷香前熄灭,恐遭不测,整个宗门也联系不上,你去看看。”陆终然可以派别人,但担心跟皓持正面撞上连骨头渣都不剩,江昼吟总要灵巧机敏些。   “行。”江昼吟颔首,转身看到两位徒弟都在,还跟着位黄泉少主,径直往外走:“不用收拾了,就这样吧。”   宁鸢教距离不远,是新晋升上来的门派,其掌门跟江昼吟还挺熟,一位幽默从容的老头,胸有乾坤,若死在皓持手中实在可惜。   江昼吟刚落地宁鸢教境内就感觉到了浓郁的死气,心情不免一沉。   正如江昼吟所料,宁鸢教弟子的尸身从山门下就横七竖八地躺着,皆是一招毙命,胸口或者脖颈上有利爪撕裂皮肉的骇然血痕,血都流干了。   护山大阵都没用吗?   傅醒幽俯身查看这些弟子身上的伤痕,笃定道:“妖修。”   冥忧:“皓持吗?”   “不是。”傅醒幽站起身,“手法拙劣,几乎是蛮力杀人,更像是皓持的走狗。”   吼——   一道愉悦的嘶吼自山巅响起,江昼吟看着半截没入云层的大殿,提气跃上。   不止妖修,还有妖兽,其中一只形似鸾鸟的妖兽羽翼漂亮,但除此以外双爪跟身体皆被黑色鳞片覆盖,尖嘴红眼,可谓奇丑无比,竟也是出窍期修为。彡彡訁凊   这妖兽羽翼作捏拳状,卷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要往嘴里塞。   江昼吟瞳孔一缩,平素的松散闲适荡然无存,他唰然拔出佩剑,剑芒在妖兽眼底成为刺目的星子,等妖兽察觉不对甩开小女孩欲要逃跑时,一边瞳孔传来撕心裂肺的灼痛感,绿色的妖血从中流出,江昼吟不废话,直接弄瞎它一只眼。   “你是个什么丑东西。”江昼吟冷声骂道,挽了个剑花调动灵力,剑意铿锵有力。   “是昼吟仙君……是昼吟仙君!”一宁鸢教弟子推开身上同门的尸体,几乎是拖着哭腔在喊,“昼吟仙君来了,我们得救了!”   幸存者还有一二十人,但要知道宁鸢教弟子本该五百左右,余下这点可谓十分惨烈了。   傅醒幽将小女孩交给身侧的宁鸢教弟子,转身挥出凛冽的灵气攻击,将一个欲要偷袭江昼吟的妖修从中间劈成两半。   “莫慌!”一个头目模样的山猫妖修厉声喝到:“他们不过来了四个人,咱们弟兄这么多,打得过!”说完仰天发出尖锐的嘶吼,顿时从宁鸢教后山飞速而来十几道黑影,放眼望去几乎全是元婴老怪跟出窍期,无宗门标志,散修无疑了。   难为皓持找来这些妖孽。   “哼!”那山猫妖修洋洋得意,“秦灭那老头都打不过我们,更别说你们四个!”   “是吗?”江昼吟抿唇笑开了。   他姿容清丽,平时吊儿郎当也不觉得丝毫违和,稍微一端肃,便如莲开清泉上,怎么瞧怎么好看。   那山猫妖修不懂“昼吟仙君”四字的含金量,常年隐居山林,不问世事,见状眼神逐渐直了,最后指着江昼吟:“抓住他!我要他给我暖床!”   “大言不惭!”江昼吟挥剑就砍。   傅醒幽一瞬间让气的脑子发懵,然后神剑覆霄一寸寸出鞘。   慕洗风从后面一脚将猫妖踹的飞出去十几米远,眼眸森寒,“辱我师尊,杀了你!”   大战拉响。   但怎么说呢,同一境界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有些拔苗助长根基不稳,有些修炼扎实可越级斩杀,前者遇到后者,多少有点儿鸡蛋撞石头的味道。   江昼吟一改往日风格,这次下手狠辣,脑海中想的是秦灭掌门冲自己眯眼笑的样子,上次分别时秦灭还称他一声“小友”,说着有空喝酒下棋的话。   江昼吟侧身躲开一道妖力攻击,吩咐傅醒幽等人:“把它们的金丹给我剖了!”   妖修剖丹就是彻底断了修道一途。   覆霄所过之境利刃横扫,草木碎石跟雨点般砸落,几个妖修围攻傅醒幽不成,离得最近的还被他直接剖丹,惨叫声响彻山峦。   剩下的宁鸢教弟子看呆了,他们原本满心绝望悲愤,恨不能以命殉道,结果这些妖孽的报应来的这般快。   “掌门……”有弟子忽然跪下,重重以头抢地:“您的仇,要报了!”   慕洗风眼角余光瞥见一只黑熊忽然出手勒住冥忧后腰,大力之下冥忧吃痛,微微皱眉,慕洗风顿时剑刃翻转,月牙似的剑意倏然扑去,直接斩断黑熊妖的一只手臂,且没有伤到冥忧分毫,可见基本功已经炉火纯青。   “别分心!”冥忧大喝,他刚才只是一时疏忽。   实则冥忧最近确实为追查皓持行踪一事大费心力,加上那些灵体……黄泉主还曾经开过冥忧玩笑,说他一个地狱阎罗竟然长了一副菩萨心肠,冥忧用灵力净化那些灵体,运气好的话还是能从投胎井里跳下去一两个,冥忧想着自己这么做慕大哥一定很开心,可真等到见了人,他又收敛起炫耀的想法,一个字都不说。   冥忧愿意,这是他的道。   然后那只黑熊妖还是落入了慕洗风手中。   与此同时附近的山门闻讯赶来,将活着的宁鸢教弟子摆阵护在其中,见到不远处已经打得残血遍地。   “赵师兄!”宁鸢教弟子认出其中一人,忙说:“请务必剿灭那些残暴的妖孽!”   赵师兄看到慕洗风将黑熊妖踩在地上,高高举剑,然后毫不留情地直接捅进黑熊妖的丹田内,再转动剑柄,伴随着黑熊妖惨烈的叫声,一颗完整的金丹就被剖出。   那边傅醒幽给一个妖兽脑袋拧下来,血流如注不说,四肢还在轻轻抽搐,傅醒幽给其翻个面,覆霄割开皮肉,又是颗完整的金丹。   赵师兄:“……”好、好他妈的残暴!   江昼吟将欲要朝赵师兄等人扑去的妖兽捅了个对穿,妖兽身体倒下,露出他清俊的眉眼,江昼吟挑眉:“你们来的有些晚。”   “……”   很快,现场没有能站起身的妖孽,有些还在求饶就被傅醒幽干脆利落收了人头。   江昼吟教导他们应心怀善意,礼待四方,但也教导他们没心没肺的东西直接一剑抹掉,看多了辣眼。   江昼吟缓步走到那只丑了吧唧的鸾鸟妖兽前,从对方羽翼上沾了点儿血送到鼻尖嗅了嗅,冷笑道:“果然,你融合了一些皓持的凤凰血。”   这妖兽吓得蜷缩在坑里,不敢发出动静。   “滚吧。”江昼吟放其一条生路,“回去告诉皓持,因果有报,他造杀孽至此,注定不得善终,若是天道执意保他,那就由我来杀他!”   妖兽拖着受伤的身躯,摇摇晃晃飞走了。 第110章 别告诉我你害怕了   江昼吟在大殿的供奉牌下找到了秦灭掌门的尸身,老人盘腿端坐,低垂着头却不失风骨。   这些妖孽下手惨痛,已将秦灭的神魂打散,也好在江昼吟赶到及时,这些修士们的魂魄还未被抽走七情六欲,由黄泉少主亲自引路,前去轮回往生。   剩下的宁鸢教弟子被江昼吟带回了瑶云派。   他们若愿意,可重新拜入瑶云派门下,若不愿意,天高海阔来去自由,而最后无一人离开。   江昼吟从回来就心情不佳,傅醒幽寸步不离地守着,心知他是难过。   “秦灭掌门一生为善,又有冥忧亲自超度,想必来世不会差。”傅醒幽温声。   江昼吟靠在他怀里,手中把玩着两颗妖丹,“嗯。”   此行除了最后放走的妖兽,一共剖丹二十多个,江昼吟说要,他的两位徒弟便格外谨慎小心,全是完整的。   随后江昼吟枕在软榻上小憩,忽而感觉脖颈发痒,他睁眼扭头,看到是小绿蛇。   这是曾经追随狞幽帝尊的上古妖兽,但是对“上古”二字,江昼吟还是很存疑的,原因无它,一百多年了,这小东西几乎没长过,除了当个吉祥物屁用没有,好在会撒娇,蛇信子粉嫩嫩的,眼珠子逐渐变黑,偶尔安静凝视江昼吟,再蹭蹭他的手。   平时都待在江昼吟专门为它打造的纳戒空间中,怎么今日出来了?   小蛇围着江昼吟的右手打转,时不时舔舐两下,江昼吟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一颗妖丹来,这小东西瞬间就给吞咽了。   “哎!”江昼吟大惊,元婴期的妖丹,它也不怕爆体而亡?!   小蛇意犹未尽地吐了吐信子,眼中全是满足。   江昼吟诧异,将小蛇拎远了一些,免得一会儿爆开溅自己一身的血,然而没有,小蛇回到纳戒空间里,很快没了动静。   “真能吃啊……”江昼吟感叹,元婴妖丹,他炼药都要斟酌再三。   话虽如此,江昼吟二回喂的时候也没见怎么犹豫。   “师尊,我送送冥忧。”慕洗风牵着人说。   哎呦,如今都不遮掩了,江昼吟看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笑了笑:“去吧。”   然后傅醒幽端着碗清汤抄手出来,香味隔着老远江昼吟就闻到了。   “你怎么没放红油啊?”江昼吟吸了吸鼻子。   “换个口味。”傅醒幽把抄手递给他,又拿了凳子来坐在江昼吟身后,用沉木梳给他细细打理着头发。   江昼吟享受其中,“你这都跟谁学的?”   “见过。”傅醒幽接道,“在凡间丈夫就是这么帮妻子。”   江昼吟捏着勺子的手都抖了抖,这小混蛋说情话有一套啊。   苍津跟平澜帝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见所未见。”苍津感叹。   平澜帝也觉得很魔幻,毕竟他在人物传记中读到的狞幽帝尊可不是这样,他能给人头拧下来,但绝不会给人梳发。   一碗抄手见底,江昼吟干脆利落将汤喝干净,笑着问苍津:“尊上跟帝君怎么来了?”   苍津温声:“跟仙君求个凝神固本的丹药。”   “有!”江昼吟立刻从纳戒中掏出一颗,前几日刚炼的,很新鲜。   当然,昼吟仙君这不是大方,而是埋骨地一事过于理亏,对苍津几乎有求必应。   “多谢仙君。”苍津客气接过。   平澜帝的修为进步很快,也很稳,有苍津做护法不知少走多少弯路,此刻正好奇地跟江昼吟询问一些炼丹事宜。   江昼吟有问必答,开玩笑,这可是唯一一位人皇,且对皓持也深恶痛绝,帮他就是帮他自己,普通修士畏惧大能天道,但平澜帝满脸都写着“你算个球”。   从某种程度来说跟江昼吟很合拍。   入夜,江昼吟忽然从冥想中睁开眼睛,他倏然扭头,看到一侧的傅醒幽正微微皱眉,神色痛苦,月色洒进来些许,清楚照见萦绕在傅醒幽脸上的黑气。   江昼吟心中一惊,立刻抬手捏诀,精纯的灵力注入傅醒幽眉心,有效缓解了他的痛楚,可紧跟着,江昼吟听到傅醒幽说:“杀!”   一字而已,却像是凝聚了万年怨气。   江昼吟收回手,俯身亲吻傅醒幽的唇,问道:“你要杀谁?”   然后傅醒幽脸上的戾气随之烟消云散。   江昼吟心知是“餍种”作祟,苍津说这种恶毒咒术会永刻灵魂,哪怕转世投胎也无法摆脱。   餍种而已,江昼吟心想,他轻抚着傅醒幽的脸颊,比这凶险万分的东西都经历过无数遍,江昼吟早就皮实了,更别说这次关乎到傅醒幽,他更加不会妥协放弃。   傅醒幽逐渐安稳下来。   就在这时,一道纤白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   江昼吟一惊,鬼魁?!   鬼魁服用转魂草后就一直沉睡,不曾想在这个夜里突然醒来。   可紧跟着江昼吟发现不对劲儿。   鬼魁脸上的神情过于悲伤。   见鬼魁投来近乎于求助的眼神,又下意识看了眼傅醒幽,江昼吟没有犹豫,直接点了傅醒幽的穴位封闭他的五识。   江昼吟缓缓坐起身,“怎么了?”   鬼魁垂下眼帘,一种沉重的、看不见的哀戚散开,忽的,鬼魁抬手指了指外面。   江昼吟没动,而是打量着鬼魁,他已不再是初见时的破破烂烂,身上的白色铠甲也已经修复好,尾摆展阔,上面刻着极为复杂精细的花纹,泛出的流光跟月色融为一体。   江昼吟莫名心神一颤,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诅咒跟着鬼魁一并苏醒,而且他潜意识里不想让傅醒幽知道。   江昼吟到底跟着鬼魁走了。   主要在于他从鬼魁身上体会不到任何恶意,而那股令人不安的情绪,完全取决于接下来要看的东西。   天光破晓,冲开夜幕,江昼吟御剑飞行,长发在身后悠然飘荡,他的侧脸平静又坚毅,紧跟着大片的阴影投下,像是要将他拖入某种漩涡中。   这是……江昼吟眯了眯眼,凌天盟的方向。   江昼吟想到的第一个就是禁地,人手墙。   那玩意江昼吟现在一回忆都有些后背发凉。   “你做什么去?”温和清冷的声音。   江昼吟一扭头,看到了苍津。   “尊上……您怎么在这儿?”   苍津也不隐瞒,“我在瑶云派境外打坐吐露灵气,意外看到你御剑飞走,放心不下。”   江昼吟没回答,而是盯着苍津,脑子飞速运转。   鬼魁明显跟傅醒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江昼吟非常在意的一点是:鬼魁曾经失去了那一段的记忆,傅醒幽也是,所以才需要转魂草唤醒鬼魁。   三万年前的种种江昼吟不得而知,但苍津却是见证人,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再者,苍津修为在这儿,拖他一起有保障。   苍津察觉不对,下意识后退:“你干嘛?”   “尊上!”江昼吟一把抓住苍津的手腕,“带你去看个宝贝!”   “不不不!”苍津摇着头被江昼吟带走。   实则也好奇,否则能挣脱开。   江昼吟想着有苍津的结界保护,他们进入凌天盟就不必惊动护山大阵,谁知鬼魁抄了个近道,在凌天盟边界的一个山谷中,走过一条长满苔藓的甬道,江昼吟跟苍津跌跌撞撞,总算爬了出来。   “三万年了,我没这么丢人过。”苍津拍打着身上的苔藓感叹。   江昼吟不买账:“你当施小洲的时候上树掏鸟窝,摔下来不比这好多少。”   熟悉的迷雾,感觉人手墙随时都会攻来,江昼吟往苍津身后站了站。   苍津:“?”   “仙君……放心……”沙哑的嗓音,鬼魁开口了。   江昼吟大惊,“你会说话?”   “以前不会,这次醒来后会了。”鬼魁解释:“但是刚刚还不适应。”   苍津盯着鬼魁,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总觉得鬼魁这一身十分熟悉。   江昼吟又问:“你想让我看什么?”   “仙君来了就知道了。”鬼魁转过身,仍是很忧伤。   江昼吟跟苍津面面相觑,随之就听到悉悉簌簌的响动,有什么东西冲破迷雾,一点点现形。   人手墙……   “啊!”江昼吟将眼睛贴在苍津肩上。   苍津本来不害怕的,被江昼吟这么一激也觉得那密密麻麻不断挣扎的苍白人手有些可怖,“这到底什么东西!”   鬼魁的难过被江昼吟冲淡了些,笑道,“仙君不用怕,这次他们不会伤害你了。”   几息后,江昼吟面无表情地在迷雾中穿梭,身体绷得很硬。   细看,他并非御剑飞行,而是站在人手墙上。   虽然脚下的人手尽量没有晃动,但还是令人毛骨悚然。   苍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来到了曾经的地宫,这里一如初见时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棺椁。   几乎是鬼魁一出现,那些隐匿于墙壁缝隙中的亡灵就飘飞出来,虽然个个面无表情,但莫名显得愉悦。   “你堂堂魔尊,别告诉我你害怕了。”江昼吟轻声。   “我怕什么?”苍津说着闭了闭眼,“但那人手墙却是我第一次见。”   “说出来不怕仙君笑话,那人手墙中有一双,应当是我的。”鬼魁转过身来。   江昼吟跟苍津同时深吸一口气。   江昼吟终于对上号了,他们这不叫没出息,用现代一些的话来说,叫“密集恐惧症”,第一次忙着逃命,求生本能盖过一切,倒是能忽略,现下跟着了魔似的,那人手墙真是越看越恐怖。   片刻,江昼吟调整好情绪问鬼魁:“那人手墙,是你们为了保护禁地炼出来的?”   这么说也没错,鬼魁点头。   “所以你到底是谁?”江昼吟面色一沉。   鬼魁浅笑,昼吟仙君永远能第一时间抓住重点。   鬼魁稍微低头,行了一个陌生的礼节,却激的苍津脑海中冲出一道白光,差点儿没站稳。   “吾乃神界将军,名唤凌飞。”   江昼吟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界?! 第111章 忘记的一切   神界?   江昼吟掐指一算,神界覆灭后才有了狞幽,且修真界兴师动众献祭灵血为的不就是重启神址吗?鬼魁……阿不,凌飞这个神界将军是怎么来的?   江昼吟慢慢的:“别是皓持府邸中的转魂草有什么问题,给你记忆错乱了吧?”   凌飞:“……”   “不。”苍津接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想起来了。”苍津指着凌飞战袍上的图案,“三万年前灵血在最后关头自爆,而当时神址开启了一条缝,天门一现时所显露的就是这个图案。”   江昼吟顺着看去,是日月星辰交替,形成的一个圆形图腾。   片刻后,江昼吟点点头,同凌飞说,“讲讲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凌飞闭了闭眼,轻声说:“神界确实是被那位域外大能覆灭的,而我当时带着手下一队人马驻扎魔界深渊,在捉拿一只凶兽,因此逃过一劫,后来我看到了……”凌飞一顿,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真正不顾一切抹杀神族的,是天道。”   能飞升域外的大能心境都得到了极大提升,曾经的执念会消散一部分,因为他的眼神正望着更为广袤的时空,对神族的仇恨是真,但随手覆灭没有赶尽杀绝也是真,神族中人不可能一辈子只待在神界而不外出,也并非人人好战,换句话说,流落在外的神族中人其实不少,但为何直接绝种?   域外大能走后,是天道借助这场浩劫,彻底抹去了神界。   凌飞赶到时看到天门关闭,还有从云层中逐渐淡去的天道法相。   “有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凌飞笑得惨淡而嘲弄,“神界覆灭前,历任天道皆是神界所出,而当时……”   江昼吟:“你们快要诞生新的天道了?”   “对。”凌飞点头,“灵血极难觉醒,而六界不可无规则。”   曾经堵塞江昼吟思绪的某种困惑豁然开朗,他说呢,覆灭神界何以到绝种的地步?那位域外大能想必超脱爱恨,但骨性记仇,才掀翻了神界,权当报应,至于流落在外的神族中人他根本没考虑,是天道生了规则外不想被取代的私心,这才斩草除根。   血海深仇者一掌了之,而天道就是神界供奉出来的衍生物,竟然借势灭了自己的宗族,何其讽刺。   “天道法相启动了‘血脉斩’,凡是被他感知到的神族血脉,上至宗亲下到散人,但凡有一丝血脉延续,都被他齐齐斩杀,真正意义上的断子绝孙,而我不同,我生下便父母双亡,后勤加修炼,被天帝破格提拔至神界,又被赋予了神格,天道找不到我的血脉宗亲。”   “天道所为违逆规则,他的意识此后应当被抹去了,再次苏醒,是灵血重现。”   江昼吟逐渐拨开迷雾,“在此期间,你一直躲藏着?”   “对。”凌飞解释,“我害怕一旦出去被天道感知到,幸而有当时从神界带来的秘宝,可以隐匿踪迹,但是……”凌飞看向那些棺椁,眼底闪过悲伤,“跟在我身边的兄弟,大部分死于‘血脉斩’,剩下也全是孤儿。”   苍津默默听着,“你又是怎么死的?”   凌飞摇摇头:“逃不掉。”   天道第二次苏醒,不仅因为灵血重现,还因为修真界出了一位狞幽帝尊,飞升域外便可脱离天道控制,甚至于只要他愿意,可立刻取代天道,而一般域外大能不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不屑,域外星空无限,谁愿意拘泥于方寸之地?   强者征战疆场,自古都是。   可天道不允,覆灭了神界又出了灵血,还有能飞升的人选,简直在他的私心上来回践踏。   他习惯了呼风唤雨,俯瞰众生,习惯了人人畏惧人人跪拜,他断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再发生。   江昼吟听到这里开始怀疑所谓的重启神址需要的三个条件是天道借机说出来的,灵血被斩杀,神骨消散,万象湮灭孽障极重,怎么看都是天方夜谭。   这里就是凌飞为曾经仅剩的神界中人打造的净土,他对抗不了天道,甚至担心暴露而不敢修炼,等了一万年又一万年,等到身边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死去,不知过了多久,凌飞从无边的虚无跟寂寥中睁眼,终于等来了灵血跟狞幽。   多好的机会啊……   凌飞精神大震,只要灵血跟狞幽成功一个,只要一个!   可事实是只要没迈出域外的那只脚,他们就都是蝼蚁。   灵血还未自爆前,凌飞冒险去见了狞幽帝尊。   那是一个满月夜,凌飞找上狞幽所在的山头,刚落地就被一个杯盏打得滚落至山脚下。   凌飞:“……”   狞幽的声音凉凉传来:“哪儿来的小贼?不要命了?”   也是狞幽心情好,没有下杀手,不然凌飞这晚就能陨落。   凌飞苦苦支撑数万年,身上已不剩多少灵力,他不怕死,又从山脚一步步爬上来,狞幽喝着酒安静看着,觉得这人有点儿意思。   狞幽心下寂寥,也愿意听个活物多废话两句,“说说吧,所求何事?”   狞幽帝尊无敌六界,来者多半是求他的。   凌飞看着这不可一世的人族修士,感觉到了一些希望。   凌飞将事情始末跟狞幽全说了。   事关神界跟天道,听到这离奇的故事谁不瞠目结舌?但狞幽喝酒的动作就没停下来过,乃至凌飞后来怀疑自己是不是说的太飘了,人家根本就没信。   终于,狞幽开口了,“你这说跟没说没区别啊?”   凌飞:“……”   “飞升我是肯定要飞升的。”狞幽淡淡,“天道我也不会放过,这一路来他给我使了多少绊子。”   “天道生出私心,你都不怕吗?”凌飞问。   “有何可怕的?”狞幽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撑起夜色,“世上没有绝对的公正,生出妄念很正常。”   他就这么接受了?   凌飞觉得匪夷所思。   狞幽见凌飞顺眼,问道:“喝酒吗?”   凌飞避世成灰,一口酒下肚觉得又活了过来,他算起来也是泥巴腿出生,幸得天帝赏识才得来神格,初期升天日子也不好过,神界分三六九等,最低等的就是他这种后期上去的人修,凌飞被磋磨了好一阵,可他不在意地位身份,他随风而动,随心而为,温柔又从容。   凌飞莫名奇妙开始跟着狞幽帝尊混,反正他的兄弟们都没了,现下神界想来只剩下他了。   而凌飞的身份,狞幽跟谁都没说。   可仅仅过了三十年,天道越发容不下狞幽,更不凑巧的是,凌飞当时为救一个村庄动了灵力,被天道刹时捕捉到。   狞幽曾经说过,“我小时候有个弟弟,走散了,若是还在,想必瞧上去跟你差不多大。”   他们都很孤独,在一次偶然间靠近,就相伴悟道,游历山水,似好友,似兄弟。   而凌飞对这点子兄弟情还是存疑的,他见过太多人心诡谲,所以被天道抓住用以逼狞幽现身时,凌飞是不抱希望的,他灵力快干了,换位思考,他也不会为了区区认识几十年的人放弃大好道途。   可狞幽来了,他冲着凌飞露出嫌弃的表情,“你是猪吗?这都能被抓住。”   天幕将亮时,凌飞眼含热泪地笑了。   死前还能被温暖一遭,不亏。   狞幽身上已有大气运,天道不可随意诛杀,于是他利用凌飞,在狞幽身上种下了一样东西。   江昼吟听到这里心里一紧,“餍种。”   “是。”凌飞点头,“餍种会在不知不觉间激发一个人内心最阴暗,最恶毒的东西,比起走火入魔不遑多让,可以摧毁狞幽的道途。”   事实证明天道做到了,不然也不会有狞幽沉睡的三万年。   “之后你们……”   “天道将我们困在一个结界内,我能感觉到他当时很匆忙,毕竟神智会被规则吞噬,他承诺狞幽种下餍种就放了我,我也想不到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相信了?”   还能为什么?苍津心想,他拿你当兄弟,狞幽嘴硬,做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都在深思熟虑间,苍津毫不怀疑,如果当时被抓住的是自己跟肃月,狞幽也会这么做。   《想多了》   “我被当场爆了内丹,狞幽也在种下餍种虚弱之际被抹去了记忆。”凌飞轻声,“这便是我忘记的一切。”   “蠢呐。”江昼吟低声,不管是曾经的狞幽还是如今的傅醒幽,都带着睥睨天地的气势,他们是天生有实力可以一探星辰宇宙的人,可就为了一条命,搭上几万年的光阴辗转,可蠢之后呢?有谁敢说星辰宇宙就是一切,摒弃温情跟本心的人,得到的就是快乐?   狞幽已经给出了答案,他拿凌飞当兄弟,所以这个人他救,绝世天骄是世人冠给他的名号,他要怎么走,都是他坚定选择的路。   “仙君。”苍津神色扭曲了一瞬,“不要生气。”   江昼吟淡淡:“我没生气。”   “你快捏碎了……”苍津忍无可忍:“我的手腕!”   “哦哦。”江昼吟急忙松开,因为用力太大,指尖都有些发麻。 第112章 去往天命阁   凌飞从走出禁地到被天道抹去,自始至终只有狞幽知道。   “天道离开的匆忙,他需要蓄积力量再去对付灵血,我得以逃出一缕残魂,却因神识受损失去了记忆,只是一道声音告诉我,要守着这里。”凌飞轻声,他明明瞧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且是神族中最吃不开的那类,可数万年过去,似乎一点儿没变。   江昼吟清楚了来龙去脉,“你很怕醒幽想起来?”   “怕,也不怕。”凌飞说,“我心中有愧,若不是我找上他,他不至于……”   江昼吟摆摆手,“这种假设就算了,你找我来,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嗯。”凌飞转头看向那些亡灵,一些早已面容模糊,不知春秋,只是潜意识依赖着他,“仙君可否让我这些兄弟往生极乐?”   “试试。”江昼吟也不废话,袖子一甩传音石浮于半空,“冥忧?冥忧!”   “在在在~”冥忧单独面对江昼吟时带着几分慵懒,“怎么了仙君?”   “我想度一些亡灵去冥界,你帮我接接呗。”由黄泉少主亲自引路,亡灵不会迷路,还能借其运势投一个好胎。   冥忧:“什么人啊还让我亲自接?”   江昼吟:“接的好以后我给你跟洗风亲自cao办合籍大典。”   “来来来,我准备好了。”冥忧忙道。   这些亡灵没有凌飞的运,他们死了太久,神识早就散的不见了踪影,转魂草也无用,随着江昼吟的声声念诵,一些亡灵麻木的脸上露出解脱的神情,闭上眼睛头往后仰,化作细沙消散。   他们去往冥界也是一身破破烂烂的样子,但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在投胎井口,一些亡灵抬头看天,近乎于无声道:“谢谢了,少将军。”   许久之后,江昼吟被苍津扶着站起身,“哎呦,累死我。”   “多谢仙君!”凌飞拱手弯腰,行了大礼。   凌飞灵识回归,可以暂时存世,苍津说,“他这个情况跟陆甄夫人有点儿像。”   “陆甄是人修堕厉鬼,他是没了神格,但到底是神族出身,去炼鬼修术法不知能否行得通。”   凌飞一脸淡然,车到山前必有路。   “对了。”凌飞掌心一翻,一颗金丹大小的刺目白球出现,四周灵气萦绕,十分纯净!   “这是兄弟们临走时留下的些许神力,已无法助我恢复神格,若是仙君需要……”   江昼吟接过:“谢谢谢谢!”   苍津眼巴巴的:“……”行吧,他就是走了个过场,也没出力,再者魔修也消化不了神力。   这就是人修的好处了。   “烦请尊上护法。”江昼吟忽然说。   苍津一惊:“你不会想以自身吸收这些神力吧?”   “对。”   苍津觉得江昼吟八面玲珑,偶尔又觉得他夸张自傲,人修在毫无根基的基础上,神力再好对他的身躯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但江昼吟身怀半副神骨。   这百年来神骨跟江昼吟差不多融合,但迟迟突破不了,江昼吟想尽办法也只能让其生长一点点,如今有了这些神力,那便是天大的机缘!   果不其然,神力一入体内,先是如同水滴落汪洋,没什么变化,但海面下逐渐浪涛翻涌,江昼吟立于识海之上,神骨猝然生长的剧痛让他狠狠皱眉,原本神骨在他腰间的位置,现下顺着腿骨,蛮横地延伸,将封闭的筋脉生生拓开,一介凡人妄图占据神骨,这是不可避免的罪罚,但江昼吟早已千锤百炼,对他来说最后的利益胜过一切。   苍津看着江昼吟闷哼一声后冷汗如瀑,真担心他被反噬了。   没有,江昼吟的神魂领域中是另一番景象——   识海澄澈,巨大的神魂随着神骨蔓延开赤金色的脉络,江昼吟在极致的痛苦中享受着另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妙。   而神骨在这种时所罕见的奇遇中终于长成了完整的。   嗡——   原本压在出窍后期大圆满之境的巨石微微晃动,外面也开始汇聚雷云。   不行!   江昼吟用力压制住,时机不对,地方也不对,渡劫雷云肯定会引起凌天盟的注意,届时让谢洪元看到自己在他的宗门禁地中,说不清楚。   江昼吟缓缓睁开眼睛,冷汗已经将法袍都泡湿了,苍津对他的敬佩更上一层楼,这般折磨声都不出一下,狠角色!而且看样子,神力似乎吸收了一些?   “走吧。”江昼吟得此机缘心满意足,他看向凌飞,“若是醒幽想不起来,你不必提醒,只说你能讲话了,神识还未彻底回归。”   “我懂得。”凌飞颔首,心想仙君真的很疼帝尊。   禁地中的迷雾散去很多,江昼吟等人原路返回,他四下扫了一圈:“那人手墙呢?”   “兄弟们的魂魄都投胎了,自然是不在了。”凌飞解释。   “行。”江昼吟忍不住道:“虽理解你们镇守禁地的决心,但这东西真的吓人,对了,禁地中还有什么宝贝吗?”   “有过。”凌飞神色古怪了一瞬,说道:“但是仙君第一次来时就由我引路,您全拿走了不是吗?”   江昼吟:“啊……对。”   苍津:“……你还真是寸草不生啊。”   江昼吟:“……”非要这么形容也可以。   他们刚入繁云山就看到两尊“望夫石”。   傅醒幽跟平澜帝并肩而立,清一色的面无表情,雀鸟从他们头顶飞过都要小心翼翼,可能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吧。   “去哪儿了?”平澜帝蹙眉问。   “闲得无聊,跟昼吟仙君出去逛逛。”苍津接道。   傅醒幽:“怎么不跟我说?”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江昼吟含含糊糊:“你睡着呢,我就没打扰了,再者有去有回,也没耽误。”   话虽如此,但傅醒幽总觉得这人有事瞒着自己。   江昼吟得瞒着,事关傅醒幽体内的餍种,他担心一旦挑明触犯某种禁忌。   凌飞暂时没出来,跟傅醒幽见面是在三日后,他现在能够凝聚实体,江昼吟看他跟傅醒幽坐在石桌前喝茶,傅醒幽眼中有困惑,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高兴,他也无法解释这种喜悦源于何处,像是曾经用力保护的东西,碎开后又重新出现在面前。   “师尊。”这日傅醒幽说,“我想回一趟天命阁。”   天命阁神秘飘渺,不问六界事宜,之前因为秋期一事几方打成一锅粥,也没见他们出来劝架,可见是顺应天理的摆烂心态。   “好。”江昼吟都随着他:“需要我陪同吗?”   傅醒幽笑了,“自然。”   二人跟陆终然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保证速归。   江昼吟现在能坐着就不站着,将毛茸茸的软榻搬到了法器上,一边吹着小风一边看着天边云霞,“你知道去天命阁的路吗?”   傅醒幽双指合并点在胸口,一只巴掌大的白鹤拖着光点飞出来,一看就是引路术法。   这是傅醒幽离开天命阁时阁主为其留下的。   天命阁讲究一个道法自然,也无意掺和六界纷争,傅醒幽虽有恩于他们,但助自己重生便算偿还了,傅醒幽不想为难谁,这次回去也只是为了看看自己的本体。   正如苍津所言,里面还蕴藏着另一部分他未找回的东西。   四周的天幕逐渐变成了姜黄色,好像飞行法器行驶于一片沙漠中,太阳跟月亮同时出现,这是修真界难以窥见的奇景。   但似乎无人欣赏。   这阵子换成傅醒幽坐在软榻上,他将江昼吟抱在膝上,两人正在忘情亲吻。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的,傅醒幽忽然凑近,眸色一沉,难得,此刻就他们两个,四周安安静静,江昼吟也来了兴致,就纵容着。   正当傅醒幽按捺不住打算更进一步时,飞行法器轰然落地,颠簸感让两人都清醒了些。   “尊上,好久不见了。”清冷而不失温润的嗓音,一袭蓝色法袍的天命阁阁主出现,他在感知到引路术法的那一刻就清楚狞幽帝尊回归,天命阁阁主揣着手,五官精致俊美,噙着抹浅淡的笑,很是个老神在在,窥探天机,然而在看到相拥的二人时,阁主脸上的笑逐渐僵硬。   江昼吟一把推开傅醒幽,瞬间站稳。   “啊,不好意思。”江昼吟的脸皮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挺薄的。   阁主好不容易将僵硬的五官掰回来:“无妨……想来这位便是昼吟仙君吧。”   对此江昼吟并不意外,能演算天机而没有灭门的,肯定有三两下真本事。   天命阁阁主本名柳照生,有些许普照万物之意,行走谈吐间透出三分佛性,像是盛开在沙漠中的一朵花,傅醒幽不问的时候,他多是安静的。   对于那冰棺中的狞幽身体,江昼吟在傅醒幽的神魂领域中看到过,说实话有点儿心理阴影,毕竟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他一想到三万年前自己不在,傅醒幽被餍种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逼得不得不沉睡就心里发冷,想抓个皓持或者天道来揍一顿。   除此以外,江昼吟发觉天命阁阁主似乎有话想跟自己说。   “帝尊,您的秘术都在那座塔上。”柳照生指着最高的一处。   傅醒幽转头看向江昼吟,江昼吟点了点头。   望着傅醒幽的背影,江昼吟轻声:“阁主有话不妨直说。”   柳照生笑了笑,“仙君可知晓,为何我要将帝尊的分身送往瑶云派?”   “你算准了他的命格会被我影响。”   “不错。”柳照生开门见山,“是情劫。”   江昼吟一挑眉,这二字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第113章 你的就是我的   “让我想想啊。”江昼吟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眼底却森寒一片,“情劫……我所遇到过需要渡情劫的人,无一例外皆需断情绝爱,”   别问为什么这么俗,剧情需要,不断情绝爱一番,怎么凸显主角的大爱?   柳照生目露惊讶,“仙君知道?”   “嗯。”江昼吟点头,毕竟他都看麻了,曾经有至少两百个世界的修真主角要修炼无情道,但大结局都是跟女主或者主角受相拥而泣,围观群众感动得不能自已,江昼吟则满脸漠然。   “情劫针对的就是餍种。”柳照生继续:“按照预计,帝尊断情绝爱才能突破极限,将餍种从体内拔除。”   “那你学习不到位啊。”江昼吟感叹。   柳照生:“……”天命阁受六界敬重,他又是难得一见的推演天才,很多时候勘破天机只在一瞬,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情劫是否针对餍种我不知道。”江昼吟淡淡,“但我若是不在了,你们帝尊会变得比餍种发作时更加疯狂。”   柳照生:“……”你好自信!   这番话江昼吟不是炫耀什么,而是发自肺腑,偶尔傅醒幽的靠近亲昵,或者一个亲吻,一个眼神,都能让他感知到压抑其中深不见底的爱慕,炽热又疯狂,江昼吟对傅醒幽掩藏的疯批属性不甚在意,他喜欢这个人,是喜欢他的全部。   “那就当醒幽的情劫失败了吧。”江昼吟看着塔顶爆发出弘光,一道修长的身影立于虚空,将三万年前独创的秘术全部吸收,“阁主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柳照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本以为江昼吟会出乎预料,然后悲痛欲绝,再故作镇定地跟傅醒幽交流,最后于某个寒风凛冽的清晨无声无息地离开,以此全了帝尊的道,谁知江昼吟根本没当回事,这跟话本上写的不一样!   谁的话本?   万书出品,必属精品。   天命阁的岁月幽静而漫长,柳照生虽不问六界事宜,但还是需要打发时间的。   傅醒幽吸收完秘术,一时间心绪澎湃,好似那股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再度回到体内,他直奔一座远山。   柳照生神色微变,“那里放着帝尊的本体。”   江昼吟赶紧追上。   整个天命阁就这一处雪山,四下苍茫,跟外面的风景对比鲜明,冰棺仍是停放在山脚下,傅醒幽落地后缓步上前。   冰棺中的人好似睡着一般,跟自己的面容一模一样,但傅醒幽很清楚,那两鬓白发是怎么来的,他当时被餍种折磨得狠了,整日整日的头疼欲裂,暴虐杀意沸腾,又要想办法克制,生生熬出来的。   傅醒幽一只手搭在冰棺上,从本体内飘荡起赤金色的灵气,盘旋几圈后尽数涌入他的掌心,与此同时,伴随着响彻四海的轰轰声,傅醒幽的修为在节节攀升。   原本只是分神前期,紧跟着分期中期,分身后期……   天雷还未汇聚完成,傅醒幽已经一步迈入了大乘期!   这简直是四海难得一见的奇景!   “帝尊之前需要修炼,可现下不同。”柳照生轻声说道:“他在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狞幽帝尊,本就是大乘后期大圆满之境,最有望飞升域外的不二人选。   傅醒幽闭目忍受体内两厢碰撞又融合的灵力,神魂变大了一些,识海澎湃,似在拥抱跟庆祝。   三万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他终于彻底回归。   修炼才需要渡劫,而这天雷咆哮半晌,看懂了傅醒幽是自我传承,象征性又轰轰两下,很快散开了。   另一边的繁云山上,正在跟平澜帝下棋的苍津忽然抬头望向这边,拿到了吗?   江昼吟没动。   傅醒幽吸收完残存的灵力,转而看向江昼吟:“师尊,过来。”   “不。”江昼吟果断拒绝,神色有些难过,柳照生诧异,他在难过什么?   江昼吟:“我不想亲眼看着你本体消失。”   柳照生:“……”你连情劫都不怕,你怕这个?!   狞幽的本体仍是安详,然后渐渐地化作虚无。   傅醒幽活动了一下手腕,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强悍充斥其中,这具身体比起之前被餍种蚕食殆尽的身躯不知道好了多少,他同柳照生道谢,“这三万年来,多谢了。”   “应该的。”柳照生连忙拱手行礼。   傅醒幽上前牵起江昼吟,眉眼很温柔:“师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柳照生懂事地没随行,他看着傅醒幽的背影,藏在袖中的手指在快速捏掐,看不透!柳照生眉目一凛,帝尊曾经单一的命途,他竟是看不透了。   江昼吟路上笑着跟傅醒幽说起了情劫的事情,对此傅醒幽的评价更加直接:“胡说八道。”   “我也觉得是胡说八道。”   江昼吟眼神很亮,他磨砺出如今的性子,早已不惧任何东西,三万年前狞幽孤立无援,灵血也爆体而亡,他们斗不过天道,可如今不一样了,江昼吟体内藏着神骨,就算皓持破罐子破摔,他也有能力重启神址,现下他才是执棋人。   “师尊。”傅醒幽忽然停下,转而捧住江昼吟的脸,“你怎么这么好看?”   江昼吟挑眉:“就这么喜欢我的这副皮囊?”   傅醒幽不答,低头亲吻他。   紧跟着,江昼吟眼角余光瞥见了什么,一把推开了傅醒幽。   是一座府邸,门口的双狮雕像用的都是五品灵石!   “师尊!”傅醒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就是被江昼吟这见钱眼开的样子刺激到了,“现在在我跟我的府邸间选一个。”   江昼吟抓住他的脑袋送上一个吻,眼神却盯着府邸没有挪开半寸,“为师最爱你了,你的府邸?咱们这关系,你的就是我的啊!”   傅醒幽:“……”   傅醒幽抱臂靠在一旁,被江昼吟硬生生气笑了。   狞幽帝尊的府邸非同凡响,许时狞幽儿时太缺了,后来得到的都攒在一起,但这也只是一种习惯,有需要就用,跟江昼吟的周扒皮属性截然不同。   傅醒幽也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存了多少宝贝,只是听江昼吟失控的笑声就挺满足的。   “我能拿多少?”江昼吟问。   这问题讨打。   傅醒幽无奈,“都是你的。”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但论个人资产,目前修真界昼吟仙君名副其实的第一。   四周十几个乾坤袋,江昼吟坐在中间感觉置身天堂。   天命阁不敢动狞幽帝尊的东西,但柳照生也没想到江昼吟敢搬空!   见傅醒幽一脸纵容,柳照生除了叹气还是叹气,这算什么情劫?人家的情劫虐恋情深,这二人走哪儿都给人添堵。   “帝尊。”柳照生开口。   江昼吟走在最前面,正在欣赏天命阁的风景,傅醒幽闻言稍微放缓脚步,“唤我名字就好。”   柳照生摇摇头:“礼数不可费。”   “帝尊,家师羽化前曾经叮嘱过我,天命阁虽不问世事,但若是帝尊有令,我们定当万死不辞。”   不知是不是自我传承的缘故,傅醒幽的轮廓更显锋利,侧目看人时自带睥睨气场,“你如今什么境界?”   “分神期。”   “算了吧。”傅醒幽实话实说,“天命阁本就主占卜演算,打打杀杀的你们也融入不进去。”   柳照生:“……”您直说我修为垃圾得了呗。   江昼吟从狞幽府邸中得来最多的东西就是灵石,这玩意在鬼市跟妖市上十分流通,离开天命阁后,江昼吟也没着急回瑶云派,而是带着傅醒幽去了鬼界。   赶巧,今日鬼市大开。   跟人间的赶集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江昼吟径直去了万鬼楼,这里算鬼市最大的拍卖地,所有宝贝价高者得,光是进门费都要给牛头马面十吊灵石。   “抢劫啊。”江昼吟进来后还在吐槽,但转念一想,今日他就是来花钱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万鬼楼四处都飘荡着淡粉色的云烟,人人戴着鬼面面具,墙壁镀金,鲜红的酒水随意洒在桌上,一切都陷在飘渺游离中。   鬼女们着急揽客,江昼吟拿出一柄竹扇,将伸向自己跟傅醒幽的纤纤玉手依次拨开,“雅间!”   “好嘞!”鬼侍如影随形,带着他们上了楼。   雅间呈环形将正中间的拍卖台包围起来,外面全用轻纱遮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傅醒幽没要这里的东西,从纳戒中取出茶水跟几盘糕点。   他本以为江昼吟就是凑个热闹,谁知从第一件藏品上桌,江昼吟就开始叫价,他跟个土财主似的,灵石大把大把往外花,鬼侍将藏品一件件送入他的雅间,江昼吟玩的高兴,根本没考虑多少人在暗中盯上了他。   怕个球,江昼吟心想。   他如今不单单是有钱,道侣还是大乘期大能,曾经横扫六界的狞幽帝尊,躺平,哎~   这一晚江昼吟买穿了万鬼楼,尽兴而归。   他还想着回去给苍津分一些,得讲义气。   谁知刚出鬼界就被一行人堵住了。   这里是两界相交的灰色地带,经常有修士被追杀。   黑暗中树影摇晃,有人嗓音尖锐,“兄弟,你藏着那么多灵石,花的完吗?”   江昼吟学着一些反派:“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找死!”   仇恨值拉满。   “兄弟们!把他抢了!”有人振臂高呼。   覆霄神剑出鞘,弧形剑光刺目闪烁,能看见一道道身影相继倒下。   傅醒幽骨子里的嗜血被唤醒,没留活口。   而谁也没想到,傅醒幽杀的这些人当中,有八教中北行教的少主。 第114章 恭迎帝尊   覆霄留下的印记独一无二,清理完这些人江昼吟也没细看是谁,没必要,欲要杀人夺宝就要做好被反杀的准备,所以当北行教找上门来时江昼吟还有些意外。   彼时江昼吟正在分宝贝。   陆终然拿大头,他一直想要个四品灵韵鼎,可以储备一些至纯灵气,这次江昼吟直接给他搞了个五品,陆终然捧着爱不释手。   至于苍津,江昼吟给什么他就拿什么,丝毫不客气。   平澜帝看苍津这“如饥似渴”的样子,眸色深远,他在人间时什么都不缺,来到修真界自觉玄妙奇特,对于财宝一类的东西更加不感兴趣,但苍津似乎很喜欢。   抢。   平澜帝熟知修真界规矩,瞬间就想好了,都不用昼吟仙君教。   韩远山就是这时进来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终然心情正好,“都是自己人,说吧。”   “仙君。”韩远山却是对着江昼吟:“您跟醒幽师弟之前外出是不是杀人了?现下北行教掌教携其妻子在山脚下求见,要我们瑶云派给一个交待。”   “交待?”傅醒幽淡淡,“什么交待?是他儿子跟一众散修将我们堵在人、鬼交接的地带,妄图抢夺我们刚刚拍下的法器法宝,死了不冤枉。”   陆终然有些惊讶:“真杀了?”   傅醒幽:“当时场面混乱,也不知道是谁,他那倒霉儿子也没高喊我是北行教少主。”   苍津忍不住,“会不会……没来得及喊?”   众人:“……”   神剑覆霄下哪儿有出声的机会?   陆终然从容起身,“我出去看看。”   江昼吟跟着,“一起吧掌门师兄,毕竟人确是我们杀的。”   那北行教掌教约莫四五十岁,一脸悲愤,身边的清秀妇人哭的眼眶红肿,看向江昼吟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仇恨。   陆终然先礼后兵,将事情始末讲述了一遍。   “即便如此,你江昼吟也不该痛下杀手!”北行教掌教痛失爱子,已经毫无理智可言。   “那便要问问掌教是如何教导自己儿子的了。”江昼吟不买账,冷声道:“跟着一众散修欲要置我于死地,动手之前可有问问我是谁?只不过运气差,踢到铁板,若我只是个瑶云派普通弟子,被你儿子所杀,你可会亲临瑶云派,给我一个公道?”   修真界哪儿有什么真正的公道,都是拳头底下出道理。   “你!”对方怒不可遏。   “崔掌教。”陆终然沉默半晌后开口:“昼吟随身携带记忆镜,若是你不信,大可让他将那日的情景重现一遍。”   不用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崔知荣自然清楚儿子的尿|性,也懂修真界的规矩,可他就这一个独子啊!   崔知荣气的吹胡子瞪眼,“陆掌门,你要包庇他们吗?”   “本座包庇什么?”陆终然脸色骤变,森寒的气息直扑脸面,“是你儿子要夺宝杀人,跟你说不清楚是吧?!”   “啊!”崔知荣的道侣忽然大叫一声奔出殿外,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头撞在中间的盘龙石柱上,鲜血迸溅时及其凄厉地喊道,“姐夫,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夫人!”崔知荣目眦尽烈,大步冲出。   陆终然蹙眉,有点儿难缠。   陆终然见过崔知荣那儿子,吊儿郎当修为滞涩,快五十年了还在金丹前期,已经不是资质差能形容的,之前调戏一个小宗门的独女,害的那女子悲愤自尽,直到如今都没给个交待,迟早的,撞不到昼吟手中也会被其他人按死。   “她姐夫是谁?”江昼吟问。   陆终然叹气,“还能是谁?浩然盟盟主,江浩。”   几乎是这边一撞,那边就得到消息往过赶。   但是等江浩抵达,陆终然心下一沉。   江浩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除了本门派还有庇佑的小宗门,不像是来解决事情的,倒像是来诛杀邪佞的。   “江盟主。”陆终然沉声,“如此兴师动众?”   “陆掌门,这事我不能不管。”因为有护山大阵阻挡,江浩便站在最外面叫嚣。   陆终然好似明白了什么,轻笑:“江盟主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惦记我瑶云派久矣,什么理由不是理由?”   这百年来为数不多的几个大能频繁进出瑶云派,包括那位直接飞升的人皇!瑶云派不招人嫉恨很难,加上以傅醒幽为主的几位天骄,丝毫没有暗淡无光的迹象,江浩能在人修面临劫难时伸出援手,但这不妨碍他生性多疑,心眼又小。   皓持不在,自家地位同时受到威胁,长久挤压下必生怨怼,江浩确实盯了瑶云派许久。   但他也没想到江昼吟师徒直接杀了北行教的少主。   胆子太大了!   “陆掌门,北行教好说也是八教之一,你们断其香火,真就打算一笔勾销?”江浩质问。   江昼吟上前一步:“好说,我可赠予金丹,保证崔掌教两年抱仨。”   “你混账!”崔知荣气的跳脚。   江昼吟对此不甚在意,这个世界我不杀人人便杀我,“您那儿子修为浅薄,被覆霄一扫神魂俱灭,真的人死不能复生,我在尽力弥补。”   崔知荣的夫人一听说“神魂俱灭”四个字本就半死,现下更是含泪晕过去。   江昼吟冷冷扫过一眼,自己教不好,怪谁?若是遇到戮渊跟厌月那类,不仅神魂俱灭,肉身都得挫骨扬灰。   说到底,就是想借这个由头发作。   “或者说……”江昼吟话锋一转,“江盟主有何高见?”   “昼吟仙君,你徒弟傅醒幽虽天赋异禀,但骨性嗜血杀戮,长此以往恐生祸端,崔掌教痛失独子,废你徒弟两个境界,不算冤枉吧?”   “他真敢说。”苍津轻声。   “放你娘的屁!”蕴宝长老从偏殿杀出来,指着骂道,“一群酸鸡!自己培养不出天骄就想扼杀别人家的,崔知荣,就你那儿子,就算死十次都比不上醒幽一根手指头!”   “蕴宝你敢!”崔知荣祭出长刀。   “陆掌门,您在六界德高望重,我们敬您,事到如今您真要包庇一个凶手吗?”有人大喊,顿时四方相应。   这便是正道最惹人厌烦的点之一。   陆终然冷笑,张口闭口捧着瑶云派,实则早就嫉妒变形了吧?这些年来各门派对瑶云派的微妙态度他不是感觉不到,陆终然仁善,又不屑纷争,所以未曾将两盟的位置压下去,不曾想他退让一步别人逼近十步,既如此……   “想废我修为?”傅醒幽俊眉轻佻,人已经飞出护山大阵,悬浮于虚空,“有本事就来。”   “竖子猖狂!”   见傅醒幽出来,很多人都眼神兴奋,又见陆终然跟江昼吟没有阻拦,便觉得他们会默许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自然默许,江昼吟心想,倒霉的又不是我。   一分神期老怪直接冲向傅醒幽!   天下间怎么会出这样的人?仅仅两百年不到就入了分神期,而他们想尽办法修炼,却只能在道途上步履维艰,不公!实在不公!   这老怪还以为傅醒幽的修为在分神前期。   “掌门师兄,给你看个惊喜。”江昼吟忽然说。   陆终然小声:“还惊喜呢!想想一会儿怎么捞醒幽……”   话音未落,就见傅醒幽伸出一掌,强大的气劲环形横扫,那老怪的身形止于傅醒幽面前,被他五指钳住了脑袋。   傅醒幽像是看懂了老怪的心思,嗤笑:“你自己蠢,关我什么事?”   怎么会?!   众所周知傅醒幽分神前期,而老怪肉眼可见的分神中期!   甚至于傅醒幽都没有祭出神剑覆霄!   傅醒幽稍微用力,那老怪竟控制不住地朝地上跪去,与此同时天幕上风云变幻,有金光穿刺其中,像是要爆发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傅醒幽扫视一圈,冷笑,“三万年过去,本尊竟是不知,你们这些废物也能在人界占有根基。”   金光撕裂开云雾,漫天洒下!将傅醒幽照耀其中,他身上的玄色法袍展拓飘飞,云纹古韵华贵,青年眉眼冷峻,有掩饰不住的倨傲,好像这天地都是他掌中之物。   这一幕着实骇人,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傅醒幽一把甩开那老怪,不再压抑修为,“轰轰轰”下他的境界直接越过分神进入大乘期!   江浩眼珠子都要蹬出来:“怎么可能……”   傅醒幽垂首看向崔知荣,“是本尊杀了你儿子,那又如何?今日本尊灭了你北行教,又有谁能说一个字?”   强大灭顶的威压下,崔知荣坚持不过两息,手中的长刀“哐啷”坠地,嘴唇颤抖着:“你、你是……”   肃月不知何时赶来,眼底闪过惊讶,“狞幽,你恢复了?”   狞幽?!   哪个狞幽?   上下三万年,这片大陆就出了一个狞幽。   等等……意思是,傅醒幽就是狞幽帝尊?!   这个认知差点儿给一些人吓得撅过去。   “哎哎哎!蕴宝长老!”江昼吟眼疾手快,立刻扶住摇摇欲坠的蕴宝,“怎么了这是?”   “江昼吟……”蕴宝一看江昼吟笑嘻嘻的样子就心知他早已知晓,顿觉脑袋更沉,“你狠!”   “我……”江昼吟莫名其妙,回头去看陆终然,却发现他目光很直。   陆掌门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宁死也要岿然不动!   “恭迎狞幽帝尊。”苍津热闹看够了,拱手微微行礼。   肃月跟着:“恭迎帝尊。”   虽都是上古大能,但三万年前狞幽确实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强悍霸道。   “恭、恭迎帝尊!”   “恭迎狞幽帝尊!”   不知谁先开了个头,众人乌泱泱跪了一地。   何必呢?江昼吟轻笑,眼底却全是骄傲,他单手扶着蕴宝,还能抽空搓个花生米吃。 第115章 老古董   狞幽帝尊苏醒,这是威慑六界的大事,北行教少主的死讯一下子就被抛到天边去。   风声呼啸而来,吹动傅醒幽鬓边的发,又裹挟着冲向天际。   一片空旷中,傅醒幽开口:““还有谁要问罪?”   谁敢?   三万年前大能横行的时代,甭管背靠什么宗门,狞幽都敢杀给六界看,可他却不是惹事的性子,相反,许是泥泞地里呆久了,一点儿善恩都会回报,久而久之,“不惹狞幽”成了六界默认的规矩,他能被后世杜撰出那么多的形象,皆能考究,绝非“暴戾”二字就能概括。   若非如此,三万年前他就能飞升域外,而不是被天道以凌飞为要挟,种下刻入心魂的餍种。   傅醒幽见无人说话,飘然落地,朝着江昼吟走去。   江昼吟手中的蕴宝长老倏然挣扎起来,傅醒幽缩地成尺,刚至面前就见蕴宝“噗通”一声跪下了。   这个消息别说蕴宝,就连陆终然都有些没消化过来。   傅醒幽白玉森冷的面容上闪过无奈,“长老,不必如此。”   蕴宝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江昼吟叹然,“让他们适应适应吧。”   傅醒幽牵起江昼吟,继而看向陆终然,“掌门,不管从前如何,这一世我被养于瑶云派,得恩师教诲,喜神多瑞,现下我虽灵识回归,却仍是瑶云派弟子。”   言罢,傅醒幽又看向不远处的慕洗风:“师兄。”   他方才睥睨四海,可此时又温驯谦卑,一字一句皆出肺腑。   慕洗风稍微一愣,然后大步上前,拍了拍傅醒幽的肩膀,“我早就说过,只要你不欺师灭祖,你就永远是我师弟。”   至于跟师尊谈情说爱……慕洗风管不着,人家两厢情愿。   陆终然想到之前傅醒幽说一旦到了大乘期就要跟昼吟合籍,当时只觉得妄言,当个笑话听听,此刻陆掌门终于明白,笑话竟是我自己。   江浩只恨自己非要来瑶云派主持公道。   但好在傅醒幽没有为难他,甚至都没有为难崔知荣,今日他暴身份于众人面前,见血不好。   傅醒幽跟没事人似的,带江昼吟回了繁云山。   陆终然逐渐咂摸出滋味来,想仰天大大笑又生生忍住了,于是看向江浩,通体舒畅道:“江盟主,此事我也是刚才才知晓,但你也听见了,帝尊承认他是瑶云派弟子,我可拦不住。”   江浩:“……”   回去的二人没有用术法,徒步登山。   江昼吟看着傅醒幽身上彻底展露开的法袍,跟曾经在冰棺见到的别无二致,好奇问:“什么材质?”   “冰蚕吧。”时间久了傅醒幽也忘了,他本也极少借助外力,“师尊喜欢?”   作势就要脱下来。   江昼吟按住了,“就问问。”   傅醒幽看着他:“师尊还想说什么?”   “狞幽帝尊跟我一个出窍期修士合籍,恐遭人非议。”江昼吟这话说的没什么情绪。   傅醒幽拉着他站住,四周是参天古树,阳光射入照出几线金柱。   “昼吟。”傅醒幽大胆称呼。   “我心悦你,想与你结为道侣,跟你的修为身份毫无关系。甚至于……”说到这里傅醒幽苦笑了一下,“是我高攀了。”   江昼吟心里敏锐,八面玲珑,虽修为进步缓慢,但道心很稳,似乎飞升这样的大事在他身上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狞幽自觉自己不如六界传闻的那样好,修士们仰慕他的境界,可多少个酷暑寒冬,狞幽睁眼时那样,闭眼时也那样,日子像是凝聚在瓦砾上的光,一动不动。   狞幽有一阵子甚至分不清生死。   可跟着江昼吟的这短短二百年,他的生命忽然鲜活起来,像是冰封的土地上冲出一根嫩芽,傅醒幽真的……   不知道如何喜欢江昼吟为好了。   而自灵识回归,傅醒幽体内的餍种就有发作的迹象,可每一次,都被江昼吟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抚平了。   这个人在他心中那样好,所以傅醒幽才会说,是他高攀了。   江昼吟心绪翻涌,胸口有些涨闷:“醒幽,如果不是很了解你,我真以为你在哪里进修去学情话了。”   “师尊觉得好听就行。”傅醒幽将人揽入怀中,“别离开我。”   江昼吟叹气,“我还能去哪儿呢?”   大小上万个世界,江昼吟与其说是参与者,倒不如说旁观者,那些喜怒哀乐离他太远了,他只是冷眼攒着积分,希望早日重获自由,却不想栽在这里。   “师尊……”傅醒幽本与他耳鬓厮磨,却忍不住侧头亲吻他的耳垂跟脖颈。   从头顶漏下来的阳光不刺眼,很温暖。   江昼吟深吸一口气:“傅醒幽,你要是敢在这里我就揍你。”   “师尊……”傅醒幽只是叫他,像是隔着三万年彷徨无望的时光,然后解开了江昼吟腰间的束带。   昼吟仙君嘴上说着“荒唐”“不可”,却顺着傅醒幽的动作躺在柔软的蒲草上。   抬头就是男人克制又发红的眼。   林中雀鸟啼鸣,好似人间三月天。   得亏傅醒幽理智够用设下结界,不然让路过的苍津等人看到,江昼吟能当场提刀砍人。   之后六界前来参拜者无数,但傅醒幽只挑想见的见。   鎏殊回到狐狸本体,正趴在江昼吟腿上享受他的抚摸,不远处厌月小心翼翼站在傅醒幽面前,半晌,抬起手戳了戳他的手臂。   傅醒幽:“……你脑子没病吧?”   “我这不是不相信吗?”厌月说话语气稍有收敛,“听到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瞎传的。”   “无需惧怕,就跟以前一样。”   厌月本就性格跳脱,闻言来了兴致,“那你捧个三万年前的宝贝给我看看,开开眼。”   “这有什么可看的?”傅醒幽说:“都在我师尊那里。”   “你全给他了?!”   “不然呢?”傅醒幽强调,“师尊是我道侣。”   厌月:“……”   好在大家关系一直铁,别说厌月,就是秋期等人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对傅醒幽可以直言不讳,但对狞幽帝尊必须心存三分敬畏。   傅醒幽也不勉强。   可能唯一不甚在意这点的就是平澜帝了。   说真的,厌月就没见过这么狂的人。   平澜帝跟傅醒幽对碰一杯,有些诧异道:“三万年,你简直就是个老古董。”   苍津正在对弈的手忽然一顿。   肃月嘴角噙着笑:“静心。”   傅醒幽本来对年龄不重视,但不知为何平澜帝这腔调无端在他心头生了根刺,“我是沉睡三万年,迈入大乘期时仍是非常年轻的修士。”   平澜帝下一刻就直击痛点,“如此算来,你长了昼吟仙君不知道多少岁,一声‘师尊’他怕是担不起。”   傅醒幽:“……”   苍津这盘棋下不下去了,他起身抓住平澜帝就往另一座山头上拖。   平澜帝还跟人皇时做派一样,闲暇无事时就慵懒地侧身靠在软榻上,捏着个玉扳指玩,被苍津拉起时第一下还没站稳,“怎么了这么急?”   苍津:“回去修炼功法!”   平澜帝不是没情商,他是猖狂惯了,说话不细过。   等苍津他们走远,肃月才笑着起身,“狞幽,你一个大乘期大能,总不至于被‘年龄’二字局限住吧?”   傅醒幽按了按眉心,“嗯。”   “狞幽在乎昼吟仙君,什么都想给最好的,你一句‘老古董’让人家情何以堪?”苍津边走边数落着,“这里不比人间,你也得学着平级而处。”   平澜帝听着他碎碎念,望着远方孤鸿轻掠而过,暮色拉开。   “行~”平澜帝忽然撤步,转到了苍津身后,双臂搭在他的肩膀,稍微一凑近就跟趴在他背上似的,“都听你的。”   苍津肤白,所以红晕看起来格外明显。   “对了,我明早回一趟魔界,狞幽苏醒该有的表示不能少。”苍津任由他跟没骨头似的挂着,“你在繁云山等我。”   “嗯。”平澜帝应道。   可说好的当天去当天回,直到一夜过去,苍津也没有回来,甚至于传音石都联系不上。   平澜帝最近醉心术法,对于法宝法器的运用并不熟练,只得求助于江昼吟。   江昼吟第一时间隔空询问戮渊。   “老祖?”戮渊也有些意外,“老祖并未回来。”   江昼吟闻言霍然起身。   苍津身上有平澜帝赠予的双龙佩,江昼吟教他如何同双龙佩建立联系,平澜帝虽然担忧,但也三两下学会了,江昼吟等人跟着他的指引,来到了靠近魔界的一出荒山。   这里毫无打斗痕迹,似乎苍津是自行离开的。   “不是。”傅醒幽眼眸深沉,嗅到了讨厌的气息,跟一旁的肃月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皓持。”   “苍津虽不喜皓持,但三万年前他们也曾是彻夜长谈的挚友。”肃月说:“我觉得是皓持说了什么,降低了苍津的警惕性,然后将人带走的。”   不管是苍津还是施小洲,都有种豁达坦然的情怀,他心自由,可以引导开解身旁的人,这也是肃月当时设计让秋期见到苍津的原因,而当年的皓持也是这般,他许是从神鸟凤凰变成杂毛鸟郁结难抒,整夜整夜地找苍津聊天。   平澜帝脸色森冷,“会不会有事?”   无人说话。   江昼吟一颗心跟着往谷底跌。   这不是三万年前,皓持也早已穷途末路,江昼吟最怕的是,他拿苍津献祭万象湮灭,蛟龙入阵,可抵千万亡灵! 第116章 擒拿皓持   空旷的洞窟内,只有水滴落石的响动。   终于,一道脚步声传来。   苍津稍微抬起头,下意识动了动双臂,谁料身上的十八颗降魔钉立刻生效,复杂的阵法纹路自他脚下展开,仅这一下,赤金色的血液就从伤口处淹没而出。   苍津忍耐了片刻,哑声说:“放了我,一切还来得及。”   皓持森冷的面容自幽暗中一点点显露,瞳孔发红,这是疯魔的征兆。   肃月所料不错,皓持骗过了苍津,在他没有防备时自后心打入一颗降魔钉,直接封住苍津的灵力命脉。   苍津记得在魔界外遇到皓持,这妖如何一瞬间双眼含泪,哽咽着说他后悔了,如今不知如何是好,苍津叹气,觉得像皓持这样原本纯正的凤凰血脉坠落泥地,难以接受也属正常,三万年前的皓持虽傲娇偏执,但夹杂着一种莫名的可爱跟善意,这叫苍津软了心,却不想刚一靠近就感觉到了撕裂心肺的疼。   “你堂堂魔尊,怎么这么好骗?”皓持嘲讽。   “是我好骗吗?”苍津反问,“你非要将我的最后一点儿怜悯也消耗殆尽?”   “谁需要你的怜悯?!”皓持暴怒,“吾乃神界凤凰,若非那飞升域外的混账东西,我何至于落得这般境地?”   苍津阖上眼睛,不与其争辩。   “苍津,念在你我相识一场,届时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皓持抬起苍津的下巴,冷笑道:“还有那位人皇,万象湮灭中残魂不够,他功不可没。”   苍津眉宇间的平和彻底消散,转瞬就被森然取代,“皓持,本尊一定杀你。”   “哈!”皓持转身,“十八颗降魔钉,等你能挣脱开再说吧!”   与此同时,江昼吟亲自捏诀摆阵,根据双龙佩的踪迹努力找寻苍津的位置,可他出窍期修为,阵法极为消耗灵气,而稍有不支,后心就贴上一只手掌,江昼吟侧目,“我没事。”   “嗯。”傅醒幽应道。   这个修真世界留下的追寻术一时半刻找不到苍津,江昼吟只能用些邪法子。   皓持应该是用结界将他们跟外界隔绝开,但他不知道的是,降魔钉钉得太深,苍津的血顺着裂缝融入脚下的清泉,在轻快的奔腾中,冲出了这座结界山,魔气立刻四散开。   苍津倏然双手握拳,将好不容易调动出来的灵力凝聚在胸口,再猛地撞上降魔钉,剥皮碎骨般的疼涌遍全身,苍津闷哼一声后吐出口血,而那根降魔钉朝外挪出半截。   肃月见平澜帝忽然皱着眉捂住心口。   可就是这一下,加上那些四散的魔气,江昼吟畅游于六界四海的神魂立刻蜂拥而去。   “找到了!”江昼吟锐利地看向某个方向。   平澜帝嗓音发哑:“快点儿。”   可几道强悍的气息齐齐奔来,皓持怎么会察觉不到?   他右手按住山壁,一个用力,掌心立刻嵌入其中,跟启动了什么机关似的,轰轰声响起,岩壁上的碎石簌簌跌落,很快在地上砸起大片的尘土,而高耸垂直的岩壁上,一个巨大的邪阵图案就此显露。   这个疯子,是真的打算献祭苍津!   等江昼吟等人赶到时,山峦顶上阴云密布,雷声阵阵,苍津已经被迫回到蛟龙形态,被降魔钉弯曲地钉在岩壁上,身后邪阵运转,正在吸收他的血跟魔气。   傅醒幽看了平澜帝一眼,本以为这人要疯,谁知平澜帝面容平静,只是眼底森寒,寒风送来浓重的血腥味,杀意沸腾。   “都到了?”皓持自虚空中显身,他现在拿捏着苍津,根本不怕江昼吟他们,“就站在那儿,我说什么是什么,胆敢妄动,我保证苍津顷刻间只会剩下一张皮。”   “他说的对。”江昼吟沉声:“阵法已经启动。”   “江昼吟。”皓持踩着虚空向前两步,“本尊从未想过,你一个人人唾弃的舔|狗,竟然还能成为覆灭我邪阵的关键,早知如此,第一次见面就该杀了你!”   傅醒幽冷笑:“你要杀谁?”   “不重要了,苍津一死,万象湮灭大成,本尊立刻重启神址!”   “重启神址你就能赢了?”江昼吟淡淡,“还是说天道允诺你,会让你的那些亲族回来?”   天道不过想将当世大能弄死几个算几个,让他们互相残杀,绝无飞升的可能。   “苍津一死,天道下一个就弄死你!”   皓持:“你觉得我会信?”   江昼吟忽然指向一侧:“那你看看他是谁!”   皓持视线一转,见一个身穿白色铠甲的人出现,顿时瞳孔一缩。   更为久远的记忆劈开滞涩的灵魂,给皓持腐朽的内心带来罕见的清风,好像他又回到了那个纯洁祥瑞的世界,那时候他才问世没多久,维持不住人身,多数时间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凤凰,拖着绚丽的尾翼,翱翔于神界,不管是守卫还是神族中人,见到他都要行礼,且脸上带着温馨幸福的笑,因为凤凰是神族平安祥和的象征。   而皓持,是一只血统极为尊贵的凤凰。   他有亲族,有疼爱自己的爷爷,有一起玩耍的兄弟姐妹。   可变故来的那么快,一只巨大的手掌当空压下,遮住了阳光天幕,集整个神界之力放出的强悍一击都没办法创伤对方分毫,神界像是一叶扁舟,被轻松掀翻。   天柱崩塌时砸毁了凤凰一族栖息的梧桐树,皓持被压在下面,气息奄奄。   鲜血没过瞳孔,他朦胧中看到爷爷跟几位长辈耗费最后的生命启动了族中秘术,然后他灵魂一轻,穿过浩瀚云层,远离故土。   之后皓持被妖界供奉几万年,可他不是妖!   他只是想回家。   如今癫狂至此,皓持自己也无话可说。   可皓持万万没想到他还能看到日月同辉的图腾,那分明……分明是神界中人!   肃月第一次在见皓持神色如此生动,甚至有点儿狼狈。   “凤凰。”凌飞酸涩开口,“域外大能虽降罚于神界,却从未封印,最后覆灭神界的,是天道。”   皓持的眼眸顿时充.血:“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看到了……”凌飞闭了闭眼,然后坚定道:“我看到了。而你能活到今日,是因为魂魄被送往妖界,躲过了天道搜查,可我没有,我彷徨无措地飘荡了数万年。”   皓持也渐渐想起凌飞是谁了,一个被天帝亲自提拔入界的修士,天帝还曾评价过他,心性纯善,赤胆忠诚。   江昼吟见皓持垂下头,不辨神色,轻声说:“现在清楚了吗?”   半晌,他们听到皓持语气邪性,“那又如何?”   “天道的账只要我活着,我以后会跟他算,这跟我现下重启神址并不冲突。”   “蠢货!”江昼吟骂道:“天道只是想看我们彼此残杀,即便今日万象湮灭大成,神界被二度覆灭也不过是天道一个顺手的事情。”他顿了顿,“皓持,停下邪阵,放了苍津,我承诺,我帮你重启神址。”   “你区区一个出窍期,大言不惭!”皓持猛地抬手,随着他的心念,邪阵跟降魔钉同时运作。   岩壁上的蛟龙顿时疼的挣扎起来,龙吟声充斥着痛苦,赤金色的鲜血融入阵法,龙尾在翻滚时似乎带走了什么东西,寒芒于平澜帝眼中闪烁一瞬。   身侧刮过一阵凉风,江昼吟反应过来大喝:“等等!”   果然见皓持神色一冷,“找死!”他抬起的手倏然捏拳,眼底是冲灭一切的决然,可预想中苍津陨落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之前被苍津龙尾扫开的,是一根埋在胸口的降魔钉。   降魔钉不全,皓持错失杀机。   “你当真以为……这么轻易就能拿捏我?”苍津虚弱开口。   “就是现在!”江昼吟飞身而上。   皓持对上平澜帝,起初不屑,人皇飞升又如何?就这个境界……   “跪下!”平澜帝眼神睥睨。   皓持的神魂像是一瞬间被打离体外,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他脑袋一白,脚下踉跄,这才发觉肩上似乎有什么不可违逆的力量,在逼着他下跪!   皓持愕然片刻,惊悚抬头。   不可能!   平澜帝已为修士,这种“一言封天”的能力他不该再有。   皓持暂时被压制住,平澜帝一步步上前,“他还是施小洲的时候,除去庄园那次,朕明面上惩罚,可一次都没让他受伤过,你算个什么东西?”   江昼吟解开一个邪阵阵眼,抽空回头看平澜帝,见他蹲下,平视皓持的同时,拔出佩剑。   “朕不管你是什么血脉,你伤了他,朕要你拿命抵!”   皓持倏然瞪大眼睛,额上青筋暴起,利刃摩擦骨血的声音十分清晰,长剑被推得只余下剑柄,平澜帝忽而残忍一笑,“朕听说你乃不死凤凰,可涅槃重生,既然制服魔族有降魔钉,那制服妖族呢?”   皓持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惧怕。   不得不说平澜帝就是专门克他的。   “一言封天”重点针对的是神族,皓持自然被困束其中,而他如今偏偏是个半妖,封印妖孽的阵法个个痛不欲生,他躲不掉,可谓惨上加惨。   言罢,平澜帝拔出佩剑,皓持胸口蓦然多出一个血窟窿,他动了动手指,想给平澜帝也来一下,却怎么都提不起力气,反而呕出一口血,然后皓持就看到平澜帝佩剑上的障眼法消散,是神剑覆霄。   普通利刃重创不了凤凰,可神器不一样。   覆霄嗡鸣着回到傅醒幽手中,对于杂毛凤凰的血还算满意。   “滋味如何?”傅醒幽问。   最后一个阵眼解开,苍津在一阵白光中恢复人形,从高空跌落。   平澜帝一步迈出,飞身将人接住。   平澜帝的神色有些无措,苍津雪白的法袍被血染红,嘴角还有血线不停溢出。   “昼吟仙君……”平澜帝下意识唤道。   江昼吟上前蹲下身,捏住苍津的脉搏,皱眉后又查看降魔钉的位置,“先回繁云山!”   “别……”苍津枕在平澜帝肩上,并未睁眼,只是抓住江昼吟的手腕哑声说,“现在就取出来,降魔钉上符文运转,在啃食我的神魂。”   这痛苦可比拔钉厉害多了。   “你抱紧一点儿,别让他乱动。”江昼吟叮嘱平澜帝。   剩下十七颗降魔钉,到最后苍津已经抑制不住地挣扎起来,许是太疼了,让龙尾显现,随着降魔钉飞出身体时用力拍打地面,白发魔尊扬起头,眼中痛意搅和着水色,脖颈修长,像一只引颈的鹤。   血将平澜帝的法袍也浸湿了,他只有某一刻脸上才会闪过深深的自责跟疼惜。   平澜帝亲吻苍津的脖颈,“好了,别怕。”   苍津跌回他怀里,喘着气,“你又占我便宜。”   说完就昏死过去,然后被平澜帝温柔地抱起来。   这边肃月用捆妖锁将皓持捆了个结实,不死还好,能在眼皮子底下,死了重生不知道又要跑到哪里去。   肃月去撕扯皓持领口时被他低头狠狠咬住手。   肃月神色不变,“你还是跟三万年前一样让我生厌。”   皓持不说话,眼中全是凶狠。   “省着点儿力气吧。”江昼吟凉凉,“等回去我也给你钉十八个窟窿。” 第117章 你会讲笑话吗?   秋期所住的澄澜山如今灵气蓬勃,曾经囚禁肃月的山体中多了一个皓持,只是他没那么好的待遇,疗伤泉被挪走,皓持双臂被吊起,膝盖下面全是硌骨的石子。   肃月刚回澄澜山时秋期正在跟林邡说什么,原本神色淡漠,却在看见肃月手上的血迹时脸色大变。   他快步上前,抓起肃月的手:“怎么弄的?”   “皓持咬的。”肃月轻声,“不严重。”   话虽如此,见秋期满目紧张,某人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一个大能连咬伤都无法愈合?”林邡暗戳戳吐槽,“还好意思拿出来给人看呢。”   肃月似有听见,一个眼刀过去,林邡拔腿就走。   肃月没什么,主要是苍津。   降魔钉入骨,哪怕拿出来上面的符文效果也还在,苍津的龙尾没收回去,几遭下来平澜帝看懂了,这人疼的厉害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蜷起来。   “玄稽?”苍津半梦半醒。   “我在。”平澜帝维持这个姿势抱着他,已经一天一夜不曾动过了。   苍津往他怀里蹭,“疼……”   “我知道。”平澜帝亲吻他的发顶,“昼吟仙君给你服了丹药,说再有三日这种疼痛就会缓解。”   “还要三日啊……”苍津低喃。   平澜帝恨不能替他受了。   其实这几位上古大能忍痛功夫也是一绝,但从前没人疼,也不心仪谁,哪怕伤着痛着自己躲起来养养就行,如今可不一样,苍津睁开雾蒙蒙的眼:“你讲个笑话给我听吧。”   平澜帝:“……”   昔日横扫四方的君王,打仗治国有一套,但笑话什么的,真的不行。   “你也没那么疼我……”苍津低声。   平澜帝好不容易哄着他睡着,立刻出去找救兵。   江昼吟不见踪迹,平澜帝一眼瞅见了傅醒幽。   傅醒幽察觉到他的视线,“做什么?”   平澜帝虚心请教:“你会讲笑话吗?”   要不是此人神色严肃,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傅醒幽真怀疑他是来砸场子的,平澜帝不会,狞幽帝尊就会了吗?   但好在两人好学,傅醒幽深深觉得“讲笑话”也是惹恼道侣后必不可少的手段之一,于是从书库中找出几本,跟平澜帝十分默契地看起来。   然而……   “这有什么好笑的?”平澜帝偏好书籍,先贤智慧皆出自其中,但笑话书他看了半天,仍是没发现乐趣所在。   傅醒幽直接扔了,“没用。”   “苍津如何?”   “还是喊疼。”   傅醒幽有些一言难尽。   平澜帝从他的目光中读懂了什么,挑眉,“怎么,他不能喊?”   倒也不是。   只是傅醒幽忽然想起来,魔族的本体多为形状不一的异兽,像苍津这种蛟龙十代不出一个,而苍津也有一段蔑视天地的日子。   他是从一颗漂浮海上数千年的龙蛋中自然诞生的,龙族好战,刚出生的苍津没有“自我心性”这种东西,他被血脉本能支配,各种找人打架,要么被人锤进墙里,要么把别人锤进墙里,否则魔尊的位置没那么好坐。   傅醒幽少年时期见过苍津一回,那时候苍津也还不是魔尊,却能跟分神期大能打得有来有回,被人拔了龙鳞都只是哀嚎一声后愈加凶残,哪里像现在,柔柔弱弱喊着“疼”。   娇气。   平澜帝好奇,“昼吟仙君就不喊疼?”   傅醒幽理直气壮,“我师尊体弱。”   眼瞎了,平澜帝心想。   蛟龙出海,本体带腥,苍津意识稍微一恢复就觉得不好意思,总要将龙尾藏起,等睡着了再不自觉放出来。   平澜帝光是看他的龙鳞都能看好久。   虽然人皇被称之为“真龙天子”,但确实没有化龙的能力,其它龙也不知道怎么样……反正平澜帝就觉得跟苍津比起来差远了。   “你在干嘛……”苍津刚睁开眼睛就愣住,然后脸上泛红。   平澜帝在抚摸他的龙尾。   对蛟龙一族而言,龙尾跟神魂一样,是较为敏锐的存在,加上苍津本就对平澜帝情有独钟,双重“打压”下去,他顿时身体发软。   平澜帝第一时间感知到了苍津的变化,眼底闪过奇异的光彩。   “从前……”平澜帝轻声,“你很少给我看龙尾。”   废话,这东西除非必要时刻,否则哪个龙族会拿出来?   “我这样摸着,还疼吗?”平澜帝问。彡彡訁凊   苍津闭目忍了忍,“别动!”   “别怕。”平澜帝语气中染上笑意:“你我早就神魂合一,何苦在意这些?”   苍津:“……”   话虽如此……但是他要脸啊!   平澜帝指腹粗粝,指尖偶尔扣刮到鳞片时总会引起苍津无意识的颤栗,这又跟情动时的酥麻不一样,而是裹挟着更加浓郁的兴奋还有舒爽。   的确,在这种情绪的刺激下,降魔钉留下的创口没那么难熬了。   龙尾缠住平澜帝的腰间,鳞片漆黑明亮,温度有些高。   在平澜帝的引导下,苍津已经敢做一些大胆的事情了。   “别动。”这次提要求的换成了平澜帝,他真是忍了又忍,苍津身上的伤口好不容易愈合,符文也逐渐消散,江昼吟说一旦崩开还有得罪受,于是平澜帝只能耗尽全身自控力,偏偏……苍津撩而不自知。   “我喜欢。”苍津回答。   平澜帝:“……”行吧。   这日平澜帝踱步出房间,傅醒幽正好捉兔子回来,看他这欲求不满满身戾气的样子下意识站远了些。   “皓持在哪儿?”平澜帝问。   傅醒幽指着一个山头:“肃月那边。”   皓持胸口一个血窟窿,他自身具备极强的修复力,加上江昼吟来给他止血,好了三分。   江昼吟也并非帮忙,而是还不到皓持死的时候。   当然,昼吟仙君何许人也?薅羊毛薅得得心应手,皓持流出的血他拿小瓷瓶接着,不敢浪费,接满了还同皓持说:“再流血了你喊我,我立刻赶来。”   皓持差点儿让气出内伤。   此刻平澜帝气不顺,想到他不能动苍津的缘由,就很想给皓持来两拳。   谁知赶到时江昼吟也在。   跟在最后面的傅醒幽也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神色古怪,“师尊,您最近给我吃的丹药,不会……”   江昼吟懂他什么意思,应道:“对啊。”   皓持怒道:“你拿本尊的血做了什么?”   “你听不懂吗?炼丹啊。”江昼吟淡淡:“你虽然如今是个杂毛凤凰,但怎么说都是凤凰,血液珍贵。”   皓持让“杂毛”二字气的血压上涌。   “帝君怎么来了?”江昼吟今日就接了半瓶,皓持的伤口恢复还不错。   “没满?”平澜帝说:“再捅烂接也是一样的。”   众人:“……”   皓持轻哼一声,却没有看平澜帝。   他性子就是这样,目空一切看不起苍生万物,自诩血脉纯正,可又会在极致的强悍面前自惭形秽,下意识臣服,曾经是狞幽,如今还要加上一个平澜帝。   江昼吟不动声色打量着皓持,然后轻咳一声岔开话题,“下一颗金丹我明日给苍津。”   平澜帝:“凤凰血够吧?”   皓持忍无可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你算个什么人?”平澜帝嘲讽。   不得不说看皓持这么狼狈,平澜帝心头舒服了一些。   傅醒幽手里还提着那只兔子。   江昼吟馋了,“烤来吃吧。”   几个人根本没在意皓持,就地起火,一旁的石缝中流淌着清泉,傅醒幽洗干净后找来树枝插好,再往火上一架,很快,香味四散开。   皓持快要被气死了。   “江昼吟,万象湮灭不成,灵血也用不了,你要如何重启神址?”皓持突然问。   江昼吟被刺啦乱蹦的油汁烫到嘴,狠狠吸了口气,接过傅醒幽递来的清茶回头说:“关你什么事?我当时说的是你放过苍津,我重启神址,你放了吗?”   皓持不吭声。   万象湮灭阵法精细,前前后后被打断了数次,皓持心里明白,十有八九是用不了了,加上他被囚禁至此,更加无法完善。   怎么说呢?捏着万象湮灭时,皓持孤注一掷,想着苍生陪葬都可以,他要回家,可万象湮灭废了后,他反而一点点冷静下来,像是从一个荒诞陆离的梦境中骤然苏醒。   数十万年了……   皓持心下苍凉,即便回去了,那些死去的族人还能活过来吗?   活不过来。   肃月一进来就差点儿被荤腥味打出去,“你们在做什么?”   “兔肉,尊上来点儿?”   “不了。”肃月站在门口,“我只是来看看皓持。”   “看我什么?”   “看你老实着没。”   “……”   平澜帝不忌口,还跟江昼吟对酌两杯,郁气一散,就惦记着苍津,起身说:“我回去了。”   平澜帝一走,江昼吟又问肃月:“尊上还有事吧?”   “对。”肃月上前,“我到底受凌天盟供奉良久,刚才谢洪元传信于我,说最近凌天盟境外邪修跟散修汇聚,已经伤了数十名守门弟子,他闭关在即,希望我能回去看看。”   江昼吟嗤笑:“这种小事凌天盟长老解决不了吗?”   “谢洪元说似乎要有秘境出现……”   “维护正道和谐,我辈义不容辞!”江昼吟铿锵有力。   傅醒幽噙着笑。   肃月:“……”我就知道你是为了天才地宝! 第118章 你怎么这么丑了?   临行前,陆终然抓住江昼吟的衣袖语重心长,“虽说是在凌天盟境外,但既然谢盟主开口求助肃月尊上,就说明事情不简单,你就算看到秘境也稍微自控一些,别太过分。”   江昼吟浅笑:“再修一个山头需要多少灵石?”   陆终然:“……”   江昼吟拍拍陆终然的肩膀,“掌门师兄放心,等开春了,咱们瑶云派还能收人。”   陆终然:“!!!”   没有一个掌门能拒绝“壮大山门”这样的诱惑。   肃月没打扰秋期,但他去凌天盟的消息也没刻意隐瞒,出发的时候秋期沉默地出现,走在江昼吟身侧。   肃月目前这修为,跳出来一个分神期修士就能给他拍地上。   江昼吟算是看懂了,这二人人前别扭,却是无论如何都分不开的。   凌天盟外,有一处地方跟四周明显不同,像是晴空万里中生生割裂出的一片黑布,阴云笼罩,邪气横生。   邪修跟妖魔会影响到灵气,谢洪元说是“聚集些许”,但看这样子明显严重许多。   此行慕洗风跟随,刚落地就抬手按住了佩剑。   “无妨。”江昼吟淡淡,宽大的袍摆蹭过草地,他率先步入浅淡的瘴气迷雾中。   刚走了一阵就听到愤怒的咆哮——   “魔头!有本事你杀了我!凌天盟绝不会善罢甘休!”   携着慷慨赴死的狠绝。   “哈!你信号都放出去多久了?有人来救你吗?能闯过我的‘梦魇之雾’再说吧!”   江昼吟跟傅醒幽对视一眼,指了指四周:“这玩意是什么梦魇之雾?”   肃月淡淡:“幻术罢了。”   言罢肃月抬手一挥,这些薄雾跟活了似的,从一个点开始,朝四方退散,很快露出不远处的一幕来。   两名凌天盟弟子被几名黑衣修士围殴,其中一名梗着脖子,鼻青脸肿,看法袍样式应该是个内门弟子。   放眼整个修真界,除非江昼吟好学,否则肃月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幻术师。   对方可能也没想到自己拿手的“梦魇之雾”轻而易举就被解除,瞪着眼睛看来。   “是散修。”傅醒幽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大步上前。   “谁?!”对方大喝一声,有三人同时朝傅醒幽扑来,只见雪亮的剑光横扫,他们便伴随着哀嚎声齐齐倒地。   慕洗风一脚踹飞踩着凌天盟弟子的邪修,低头问道:“没事吧?”   不夸张,这凌天盟弟子一瞬间有落泪的冲动。   慕洗风将人扶起来,“受困的就你们二人吗?”   “对!”这名弟子的师兄已经昏迷过去,他说着神色明显羞愧,“昨日小师弟被这些魔头打伤,我跟师兄气不过……”   江昼吟了然,报仇不成反被俘。   雾气被肃月强横驱散,这些幻术对他来说过分低级,都是拿来迷惑入阵的人。   然后一束红光直冲上天,这名凌天盟弟子又放了信号。   “杀了他们!”有邪修大喝。   慕洗风拔出佩剑。   等外面的凌天盟弟子看到信号成功赶来,立即将两位同门护住,那名鼻青脸肿的弟子抓住一人的胳膊,“快,张师兄!诛灭这些魔头!”   张师兄抬头,见慕洗风虽一身浩然正气,但抹人脖子的姿势过于熟练,傅醒幽就不说了,其中两个妖修直接被他剖丹,惨叫声此起彼伏,踩着鲜血的二人好似俊美的地狱修罗,至于那些黑袍人,蜷缩在地瑟瑟发抖,于是张师兄扫视一圈后握紧佩剑,认真询问:“谁是魔头?”   “……”   “在下瑶云派,江昼吟。”一人挡在面前,笑容浅淡,说不出的潇洒和煦,张师兄愣了愣,这才分清了敌我。   “是尊上!”有人看到了肃月。   肃月颔首,他对凌天盟没什么归属感,长久以来一直为灵血谋划,此刻见这些弟子喜出望外的神色,不免心下怅然,他多少欠凌天盟人情,是该为其排忧解惑一二。   “这瘴气已经半月有余。”在场的邪修被制服,张师兄就沉声说道:“掌门闭关在即,无暇顾及,几位长老也来了,驱散不掉。”   江昼吟听的皱眉,闹呢,谢洪元什么人?闭关就不管弟子死活了?   “的确有些章法在其中。”肃月望着只是被积压在边界、并未彻底消散的瘴气,稍稍蹙眉,他眼底闪过暗色,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江昼吟注意到了,却没问,一行人趁着瘴气还未重新弥漫,上了凌天盟。   江昼吟一入山门就心下一沉。   凌天盟泛着死气。   但凌天盟弟子日日待在其中,倒是没太大感觉。   有弟子去请谢洪元,一炷香后却无功而返,反而是长老赵淮从外面大步走来。   江昼吟对赵淮有些印象,总结起来就是表现力很强,却不受谢洪元重用,也能理解,凌天盟共有四位长老,三位乃本族弟子所出,赵淮是半道进来的,谢洪元接手盟主时他就已经在了,无功无过,不好赶人。   问题就出现在这儿,为何另外三位长老没来,偏偏是赵淮?   赵淮一副“贵客驾临,蓬荜生辉”的样子,“尊上,昼吟仙君。”他的目光落在傅醒幽身上,有些忌惮,“帝尊。”   肃月不客气,“其他长老呢?”   赵淮儒雅客气,“一位长老外出游历,另外两位被幻境瘴气所伤,想来尊上已经看到了。”   肃月顿了顿,又问:“巡逻弟子为何减半?”   上来时他就发现了,凌天盟清清冷冷的。   赵淮笑道:“这是盟主的意思。”   秋期盯着赵淮看了片刻,忽然说:“撒谎。”   秋期体内孕育着新的天道法则,换句话说,他的这双眼就是尺,寻常污垢根本躲闪不过。   “秋期,你这话可冤枉我了。”赵淮表现得极为大度,可江昼吟却看见他藏于袖中的手狠狠捏拳。彡彡訁凊   “请问。”江昼吟开口:“盟主在何处闭关?”   赵淮大方道:“清明殿。”   肃月抬步就往外走。   赵淮脸色一变,几乎是瞬间就挡在肃月面前,皮笑肉不笑:“尊上,盟主闭关前将一切交予我打理,而您已经离开凌天盟有一段时间了。”   言下之意,少管。   肃月冷声,“倘若我今日非要见到谢洪元呢?”   肃月的眸光利如尖刺,赵淮有些招架不住。   赵淮甚少跟肃月这类人打交道,寻常人听他这么说,定然打消了念头,可惜不仅肃月,还有一个江昼吟,皆不按常理出牌。   肃月拂袖挡开赵淮的手臂,却感觉一股更为迅猛的灵力反噬回来。   肃月修为并未恢复,而赵淮已经是分神中期的修为,他在攻击肃月的那一瞬,眼底闪过几分畅快跟轻蔑,凡人乐于看到神明陨落,最好跌入尘埃,可这个眼神蓦然刺激到了秋期。   江昼吟还没反应过来,秋期已经跟赵淮打出殿外。   肃月脸上闪过诧异,然后听傅醒幽说:“安心,如今就算是我也不敢轻易跟秋期交手。”   反噬严重。   果然,不出半炷香时间,赵淮被秋期从高空甩出,重重砸落在地后随着惯性平推,大理石砖立刻翻飞碎裂,等赵淮呛咳着止住狼狈,凌天盟巡逻弟子已闻讯赶来。   “拿、拿下他们!”赵淮厉声。   可他低估了肃月对凌天盟的影响力。   众弟子一脸愕然,看看尊上再看看赵淮长老,没动。   肃月看向一位眼熟的内门弟子,“谢盟主上清明殿几日了?”   “三日!”那弟子立刻拱手回答。   “拿下赵淮。”肃月淡淡:“本尊现在怀疑,赵淮设计了谢盟主且已得手,另外三位长老的生死不得而知。”   言罢,一步踏入虚空,朝清明殿走去。   几把雪亮的剑抵住脖颈,赵淮咽了咽口水,一脸的难以置信。   “长老,您别为难我们。”有弟子说。   江昼吟从赵淮身侧走过,怜悯地摇摇头,不被认可在一个宗门中就是最大的悲哀。   “肃月!”赵淮放声大喊:“别去清明殿!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傅醒幽挑眉:“你跟肃月谈后悔与否?”   一个将六界四海算计了三万年的人,懂什么是后悔吗?   赵淮说不出话。   清明殿是凌天盟的第九峰,抱山环水,呈“引导”之势,期间灵力像是河流,奔腾不息。   肃月停在清明殿门口,先是敲了敲门,“谢盟主?”   没动静,可紧跟着响起桌椅摩擦地面的响动。   好像什么东西不堪重负,拖拽着桌椅似的。   肃月不再耽误,一把推开殿门。   殿内昏暗,随着阳光一寸寸没过,肃月瞳孔骤缩!   那是谁?!   地上趴着一个“东西”,略微能看出个人形,但四肢如同化开般,使得他看上去像是某种大型蠕虫。   熟悉的玉冠在摊开的肉中,肃月认出那是谢洪元的。   “闪开!”江昼吟突然喊道。   下一刻就见缓慢移动的东西猛地蓄力,化作利剑冲到肃月面前,不过一掌的距离,肃月看到了这团软肉上出现的谢洪元的五官。   “尊、尊上……”   “跑!”   谢洪元嗓音完全变了个样,好似他的理智摇摇欲坠。   江昼吟松了口气,看到门槛上有金色禁制,心知谢洪元出不来。   “谢盟主您怎么……”江昼吟仔细端详着,“这么丑了?”   谢洪元:“……” 第119章 他怎么还哭了?   谢洪元成了这样,江昼吟只能尝试性点住他脑袋上的两处穴位,好在有用,谢洪元从刚才的暴怒中逐渐平息下来。   他坐在地上,真就一滩泥。   “赵淮做的吗?”肃月问道。   谢洪元哑着嗓子:“不是,赵淮只是将我囚禁在这里,不过囚禁着也好,你们看我这副样子……”   “怎么弄的?”江昼吟半蹲下。   这个平视的姿势让谢洪元无端放松几分,“还是凌天盟境外的那处瘴气幻术。”   正如江昼吟所言,邪修都杀了凌天盟弟子,谢洪元作为盟主岂能忍得住?那日又死了两名弟子,他一怒之下提剑便上,可瘴气极为飘忽不定,谢洪元对于幻术又实在不精通,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困其中,逐渐的他产生幻觉,然后在意志薄弱时,被一股黑气入侵体内,虽后来成功回到凌天盟,却发觉身上起了变化,于是连夜上了清明殿,赵淮瞅准时机,给他封印其中。   赵淮的目的很明显,他想趁着混乱之际,夺得盟主一位。   隔着门槛,肃月放出神魂查看谢洪元的情况,幻术只能迷惑人的心智,极少能长期入体,肃月怀疑是有人借着幻术的机会给谢洪元下了蛊。   可一番弄下来,肃月也没有发现症结所在。   “我试试。”江昼吟开口。   肃月见江昼吟在地上画了好几样复杂的图案,像是在依次排除确定,当又一个图案形成时,一直沉默的谢洪元突然有了反应,只见他朝着殿内的黑暗蜷缩而去,目露惊恐,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准确来讲,是一种令修士癫狂忘形的毒。”江昼吟起身,也觉得匪夷所思,毕竟修士一般百毒不侵,更遑论谢洪元这种修为。   “尊上。”谢洪元嗓音低低的,“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肃月却好像明白了,皱眉:“还不到你放弃的时候。”   谢洪元摇摇头:“此毒迅猛,已经侵蚀我大半的神魂,现下有昼吟仙君帮忙,可我不确定自己还能清醒多久,总要将身后事安排妥当。”   “有我在,怕什么?”江昼吟浅笑。   谢洪元抬头,觉得立在微光中的仙君真的特别像救世主。   肃月暂接凌天盟一切事宜,江昼吟在偏殿开始炼丹炼药,偶尔还弄个药浴让谢洪元泡泡,可惜谢盟主如今是一滩,只有说话时才能挣扎出一个脑袋来,泡的姿势非常不雅观,非要江昼吟形容,像是缓慢爬进浴桶的大章鱼。   谢洪元也很伤自尊,总是躲在浴桶后面,瓮声瓮气,“仙君你能回避一下吗?”   “不能。”江昼吟干脆利落:“我现在是医者你是病人,我总要看你泡时的反应才能对症下.药,谢盟主,快点儿。”   谢洪元就觉得这跟他十岁时被人发现还在穿开裆裤的羞耻感有的一拼。   但不得不说江昼吟“妙手回春”,确实有用。   谢洪元从第一天跟他们见面时的混沌,到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久,从一个“大章鱼”逐渐往“小章鱼”发展,看起来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人形。   “但毒入神魂,我尚且不知如何拔除。”江昼吟一边炼丹一边同肃月说。   肃月颔首:“尽人事。”   今日阳光好,江昼吟在殿外席地而坐,雪白的法袍铺展开,一条腿平放一条腿曲起,单手搭在膝上,掌心运转着鼎炉,肃月看着他的脸部轮廓雪白通透,易疏易散,带着山河同寂般的静谧,好像天大的难事也能解决。   “仙君。”肃月没忍住,“我能问问,你为何几百年前要舔.遍六界吗?”   江昼吟一个手抖,差点儿将丹药炼废,有进步啊,肃月如今都会用“舔”这个字了,可能收了林邡为徒后启发颇多吧。   “有任务在身。”江昼吟淡淡,“但是都过去了。”   肃月举一反三,“这么说来林邡也有任务在身?”   “噗”的一声,鼎炉上冒出黑烟,还是废了。   江昼吟叹气。   肃月也发觉自己影响到了他,忙说:“我去找秋期。”   行吧,江昼吟心态极好地重新再炼,林邡跟他不同,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定居了,但林邡是个外来者,多数任务人都会在第一个世界时努力攒积分,因为越到后面任务难度越高,但林邡终归要走的。   这夜,江昼吟带着两位徒弟在偏殿歇下。   至于肃月?下午时分就带着秋期上摘星阁回忆往昔去了。   月色清凉,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入耳,江昼吟起初以为是爬虫,可那动静直奔着这边而来,最后在门口停下了。   江昼吟睁眼的瞬间,傅醒幽坐起身。   慕洗风在隔壁房间,此刻足下极轻,已经走到了殿门口。   一坨黑漆漆的东西堵住了门下的缝隙。   “师兄。”傅醒幽在身后小声唤道。   慕洗风回头,见师尊跟师弟都起来了。   江昼吟递给慕洗风一个眼神,他会意,缓步退至一旁。   覆霄骤然出鞘!竖立的剑光在顷刻间化作弯月,直接将门板轰成齑粉,视线一览无余后,江昼吟发现趴在外面的是谢洪元。   封印在正殿门口的结界一直都在,他怎么出来的?!   那摊肉中挣扎出一个头颅,五官依稀可辨,似乎很痛苦,紧跟着就被什么力量拽了回去,谢洪元明显丧失了理智,开始往外跑。   江昼吟狠狠皱眉,怎么一夜之间毒性暴涨?   忽的,他注意到了天上的满月。   “拦住他!”江昼吟大喝,同时拿出传音石通知了肃月。   谢洪元这般模样万不能被凌天盟弟子看到!威名扫地不说,江昼吟担心他理智全无时杀了自己人。   覆霄铮然钉在谢洪元面前,一个挡住他去路的结界横向荡开。   江昼吟刚松了口气,又见谢洪元不跑了,转而面向第一个赶到的傅醒幽。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昼吟在这摊肉上看到了计谋得逞的笑脸。   为何?!   江昼吟心念疾闪,此时的“谢洪元”像是专门等着傅醒幽一般。   电光火石间,江昼吟脑中的某根弦嗡然震颤,他像是活活被人劈了一下,终于想到了一样东西——餍种。   “醒幽!”   江昼吟扑上前的速度极快。   可一团黑气更快,它从谢洪元体内飞出,根本不受傅醒幽的抵抗影响,从他的七窍中钻入。   这一切太快了。   江昼吟落地,还维持着朝傅醒幽伸出手的姿势,可他明显感觉到青年的气息在顷刻间变得不一样,阴森、暴虐,寒冷刺骨。   “醒幽?”江昼吟开口。   覆霄被蓦然拔起,傅醒幽转过身来,平素面对江昼吟时的温柔荡然无存,他如同在看待一个陌生人,扬手挥剑。   “师尊!”慕洗风抓住江昼吟的衣袖,及时将他拉开。   江昼吟难得思绪卡顿,傅醒幽这样他很不适应。   “傅醒幽你疯了吗?!”平地诈降惊雷,吓了江昼吟一跳,他扭头,见清冷的月色都遮不住慕洗风脸上的怒意。   “别。”江昼吟下意识给人拽住,“你师弟不对劲儿,他可能被控制了神魂。”   “若心性坚定,什么东西能控制神魂?!”慕洗风怒道。   江昼吟被问的哽住。   他这大徒弟……如今有脾气啊。   慕洗风当年察觉到傅醒幽的心意时就给他怼了一顿,求的是傅醒幽从一而终,善待师尊,可刚才他拿着覆霄在做什么?慕洗风的雷区就那么几样,对他师尊动手天王老子来都不行!   “哎?”衣袍从手中窜出,不等江昼吟反应,慕洗风已经跟傅醒幽打起来了。   “你当年怎么允诺的?”慕洗风沉着脸问,手腕一转,剑锋直接朝着傅醒幽脸上劈去。   江昼吟:“……”别毁容啊!   傅醒幽眉眼一动,什么东西似要冲破桎梏,可他始终无法挣脱,然后心魂就跌入无尽的深渊,他心中欲壑难平,逐渐转化为缓慢苏醒、欲要毁天灭地的杀戮欲望。   凭什么他这么难受?   杀吧……   杀!有鲜血祭奠,他一定能畅快许多!   而在傅醒幽转身看到江昼吟时,这股杀意攀至顶峰!   餍种会催促本体毁掉最珍惜的人跟物。   傅醒幽顺势在慕洗风胳膊上一踩,借力飞出,他脸上闪过痛苦,剑锋却对准了江昼吟。   江昼吟不避不闪,神色平和。   肃月赶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噗呲——   利刃挤进身体,热血泼了傅醒幽一脸。   这一泼倒像是将傅醒幽泼醒了,他眼底的森冷无光散去,逐渐眼眶发红,神色被惊骇跟悲痛取代。   “师尊!!!”   傅醒幽大步上前,堪堪接住江昼吟倒下的身躯。   长剑刺入心脉,江昼吟的脸色惨白若雪。   “师尊!师尊!”傅醒幽的眼泪不自觉往下滴落,他捂着江昼吟的伤口,却沾染到满手湿热,“师尊!我不是故意的,不是……师尊你别吓我,师尊……”   狞幽帝尊没这么哭过,像是肉体仍在,却一点点神魂俱灭,疼的他满嘴的血腥味。   “别怕啊。”江昼吟笑着说,却蓦然蹙眉,抬起上半身吐出口血来。   “师尊!师尊我错了!你别……别……”傅醒幽不明白,为何只是片刻,他就要失去这个人了。   月色被乌云遮盖,天幕沉沉暗下来。   “餍种……”江昼吟吐字艰难,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脏器剧痛:“别被控制了……醒幽……”   “不会!再也不会被控制了!”傅醒幽忙不迭答应,这三万年来一直根深蒂固的某种东西,发出“咔咔”的碎裂声。   江昼吟同他笑了笑,还是一如初见时的干净温和,他的师尊是天上月,破云光,总是闲适从容又格外温柔。   那股藏匿于傅醒幽体内,诱导他餍种发作的黑气此刻被神魂法相一掌按在识海中。   可又有什么用呢?   随着江昼吟阖上眼睛,傅醒幽的神色逐渐呆滞,发生了什么?   师尊……不在了?   师尊不在了,他怎么办?   傅醒幽跪坐在地,紧紧抱着江昼吟的尸身,感觉到上面的温度一点点消失,然后拖着他的灵魂,沉入不见光的漆黑深渊。   忽的,寒芒一闪,剑身递上脖颈,就在手腕用力的那一刻,脑后被人一拍,傅醒幽猝然瞪大眼睛,又缓缓闭上,失去意识前似乎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师尊……   “你这怎么弄的?”江昼吟抱住傅醒幽,仓皇无措抹着他脸上的泪痕,抽空质问肃月。   肃月:“……我只是施展了‘春日眠’,此等幻术受陷入其中人的心绪影响,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江昼吟越说越急:“他怎么还哭了?!”   肃月:“……”我真的不知道。 第120章 伤心极了   那股黑气没了,谢洪元直接昏了过去,江昼吟跟肃月将人重新封印回清凉殿正殿,没再多说,之后江昼吟带傅醒幽回到房间。   傅醒幽似乎很委屈,月色正好落在床头,他面对江昼吟侧卧,眼角又溢出泪来。   江昼吟叹了口气,莫名想跟肃月打一架。   傅醒幽梦中都抱着师尊的尸体,四周天崩地裂,俨然六界毁灭的模样,可画面一转,他又置身于一片白色花海中,傅醒幽认出来这是繁云山后山,原本光秃秃的一片,是江昼吟兴致上来,亲自撒的种子,他们偶尔坐卧其中,相拥亲吻。   傅醒幽心底的悲凉还未消散,他仓惶四下打量,终于瞥见了那道纤白修长的身影。   “师尊!”傅醒幽面色大喜,尽全力奔过去。   可不管如何快,都触及不到那人的衣角。   “师尊……”傅醒幽跑不动了,脸上是焦灼跟悔恨,“你不理我了吗?”   “醒幽。”江昼吟的声音空灵温和,“别怕。”   傅醒幽摇了摇头:“我很怕。”   这一刻他不是狞幽帝尊也不是名震六界的天之骄子,他剥去一切光鲜亮丽的皮,如同稚童般渴求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微风吹过,江昼吟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影一下子散开了。   “师尊!”   “在呢在呢。”床榻上,江昼吟见傅醒幽忽然蹙眉挣扎,一声“师尊”叫的凄苦万分,立刻拍打他的后背,说了跟青年梦境中一模一样的话,“别怕。”   傅醒幽真的一点点安静下来。   江昼吟就这么守着人,不知何时撑着脑袋睡着了。   ……   傅醒幽自一片绝望中睁眼。   入目就看到呼吸平稳的江昼吟,他视许久,勾唇笑了。   傅醒幽以为自己从一个梦境跌入了另一个梦境中。   不过这次还好,很真实,至少这次师尊不是逆光而立,让自己看不清他的模样。   傅醒幽蹭上前,保住了江昼吟的腰身。   江昼吟被晃醒,立刻低头查看傅醒幽的情况,可惜这人下了死劲,怎么都不松手。   “醒幽?”   “师尊。”傅醒幽低声,“如果你要走,就带我一起。”   江昼吟:“……”他人就在这儿,走哪儿去啊?   渐渐的,江昼吟看懂了,傅醒幽好似魔怔了。   “醒幽。”江昼吟抿了抿唇,尽量平静地说:“师尊不知你之前看到了什么,但那都是假的,你被餍种支配,是肃月尊上施展了‘春日眠’,其实师尊好好的,不信你摸摸看。”   江昼吟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   温热的触感,傅醒幽漆黑的眼底浮现光彩。   “春日……眠?”   “对!”江昼吟忙道:“你跟肃月那么熟,应当知晓此等幻术会让你沉溺于梦魇中,但都是假的。”   过了许久,傅醒幽才缓慢抬起头。   江昼吟同他展露一个笑。   “我不信。”傅醒幽又说。   江昼吟:“……”他在认真思考打这人一顿他是不是就信了。   紧跟着领口被轻轻一拽,江昼吟被迫俯身,傅醒幽几乎是略带凶残地吻了上来。   房间内的气温刹时升高。   傅醒幽从前每一次都挺温柔的,他见不得江昼吟蹙眉,哪怕是这人情动时,但这次傅醒幽打破常规,他近乎于无声的歇斯底里,着急想确定什么。   江昼吟陷入软榻上,手臂环住傅醒幽的脖颈,指尖盈盈如玉。   汗水跌落,傅醒幽在灭顶的快乐中终于从自己构造的梦境中一点点走出来,品尝到了真实性。   师尊还在……   这个认知让傅醒幽高兴到癫狂。   只要是真的,命都给江昼吟,他心想。   江昼吟推搡了一下傅醒幽,没推动,顿时一脸绝望,心说我他妈快没命了。   谢洪元情况转好,肃月二回来看的时候,他已经恢复到了正常……大小,就是还是一滩。   谢洪元神志清明,“尊上,仙君跟帝尊呢?”   肃月望着远方,不知为何神色略带担忧,他也不是没被狞幽揍过……三万年前登顶一方,也曾轻狂过,跟狞幽时不时约架,开始略占上风,后来败于这人变|态的成长,就开始挨打了。   按理来说应该习惯了,但这次不同,肃月觉得自己背了良心债。   他第一次见狞幽哭,可见是伤心极了。   这么想着,一道人影朝这边冲来。   傅醒幽面无表情,衣衫并不整齐,直勾勾盯着肃月。   来吧,肃月站起身。   然后秋期挡在了肃月面前。   “帝尊,肃月还未恢复,他跟你差着几乎两个境界。”   “那就你来。”傅醒幽嗓子哑的厉害。   傅醒幽知道跟秋期动手的后果,但他需要最后一丝发泄,很不讲理,结果就是秋期稍微挂了彩,但傅醒幽得到了成倍的反噬,他偏头吐出嘴里的血,站稳后又默不作声折返偏殿,感觉就是想认真给肃月来一拳,家属代打一样的。   肃月心疼地给秋期处理嘴角的淤青,看着傅醒幽的背影都气笑了,“如果不是我,他就真的捅到仙君了。”   秋期却笑了,“这不是没事吗?”   被打两拳就打两拳吧,他身上有天道法则作为保护,要是落在肃月身上,保不准回去养多久。   江昼吟这一觉睡得毫无知觉,连个梦都没做,但是睁眼之际骂娘的心都有了。   他才多大啊?在修真界正值大好年华,却觉得浑身要散架了。   “我靠……”江昼吟动了动手臂,顿时过电般的疼。   “师尊。”耳边炸响的声音吓了江昼吟一跳。   一扭头,见是眼神纯真的傅醒幽。   虽然这么形容不好,但这是江昼吟的直观感觉,傅醒幽一直深沉内敛,极少这么情绪外放,像是特别渴望主人关注的大狗狗。   江昼吟抹了把脸,一说话嗓子都疼,“现在能分清梦境跟现实了吗?”   不等他说完,胸口就压了一个脑袋,“师尊……”   江昼吟:“……”得,能分清了,但是那股劲儿还没过去。   然而江昼吟怎么都没想到,这股劲儿一时半刻过不去。   傅醒幽恨不得长在他身上,眼神更是一刻不离。   江昼吟心疼自己的老腰,在床榻上窝着,傅醒幽就坐在一旁,也不废话,就是时不时捏捏他的手,凑上来亲一下,抱着他的腰,总而言之怎么撒娇怎么来,江昼吟开始还能板着脸,三两回下来根本顶不住。   “哎。”江昼吟叹气,抬手抚摸傅醒幽的发。   他是个挺有原则的人,但对傅醒幽总是忍不住纵容。   期间慕洗风进来送了一回抄手,傅醒幽正抱着江昼吟看着窗外发呆,听到动静转头看来,点了点头:“师兄。”   他自己都没发现,语气有些软。   慕洗风:“……”   慕洗风从肃月口中听说了“餍种”一事,这种深刻灵魂的咒术的确能轻松逼疯一个大能,他也没那么生气了,但还是给傅醒幽攒了一顿打,谁知没有发作的余地。   “师尊睡着了?”从慕洗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江昼吟小半张侧脸,他整个人埋在傅醒幽怀中,是十分信任的姿势。   “嗯。”   “抄手我做好了,你用灵力掌控温度,师尊还想要什么就同我说。”   “好。”傅醒幽顿了顿,“师兄。”   “……你说。”   “我也想吃。”   慕洗风咬牙忍了片刻:“师兄现在就去做!”   秋期路过灶房,又倒退着折返回来,手里拿着捧香甜扑鼻的槐花,好奇道:“洗风,你不是才做完吗?仙君一碗不够?”   “没。”慕洗风往灶口添柴:“醒幽也想吃。”   秋期:“……”   秋期还记得慕洗风在听清餍种后沉默半晌,坚定说道:“虽然事出有因,但对师尊动手是事实,该打。”   打出一碗抄手来?   秋期无奈地摇摇头,回到房间。   他开门动静轻,但肃月第一时间抬头看来,“怎么有股香气?”   “顺路摘的。”秋期漫不经心地说,从纳戒中取出个瓶子,注入点灵泉插起来。   肃月只是笑,清晨时他靠在窗边,说闻到了一股槐花香,秋期想来是以为他喜欢。   是很喜欢,肃月将瓶口一朵要掉不掉的槐花揪下来,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秋期眼角余光瞥见,脸色晴霁。   这日,江昼吟终于养好精神,去看了谢洪元。   谢盟主格外哀怨:“我以为仙君把我忘了。”   江昼吟苦笑:“我也没办法。”   之前吞噬谢洪元神魂的就是那团黑气,现下没了,却留下了一大片伤口,这也是谢洪元久久无法恢复人形的原因。   “我炼点儿促进神魂恢复的丹药给你。”江昼吟说着一顿:“可是我材料不够。”   “我给你万宝楼的钥匙,仙君自行去看!”   江昼吟:“成!”   但昼吟仙君虽然酷爱薅羊毛,但薅得有尺寸,有风度,人谢盟主还活着呢,总不会真的搬空了,只是多余的边角料拿来便宜自己,届时等谢洪元恢复了,还怕没有谢礼吗?   “师尊。”傅醒幽皱眉上前,“还要多久?”   谢洪元看了傅醒幽一眼,没敢说话,总觉得帝君一瞬间心情极其糟糕。   “好了。”江昼吟起身,“我去万宝楼拿药,凌天盟境外的那些邪修,你能帮师尊去料理料理吗?”   江昼吟想让傅醒幽扩大一下活动范围,别总是围着自己。   傅醒幽原本很抗拒,但见江昼吟笑了笑,于是抿唇,“最多半个时辰我就回来。”   江昼吟干脆:“行。”   江昼吟让他料理邪修,是让他出去散散心,多感受一下现实世界的精彩,谁知真就半个时辰,傅醒幽带着浅淡的血腥味回来了。   世界精不精彩不知道,反正邪修杀了个痛快。 第121章 看开了   傅醒幽被一个邪修伤了手指,不算多严重,但让江昼吟帮忙包扎时的那个姿态……不夸张,路过的慕洗风以为是绝症。   对此慕洗风虽然无语,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春日眠”发动时傅醒幽到底经历了何等绝望旁人无法感同身受。   趁着傅醒幽打坐休息的功夫,江昼吟去给谢洪元送药。   谢盟主如一滩可以流动的液体,跟着江昼吟出门晒太阳,场面极其诡异。   “仙君您确定啊,没有凌天盟弟子上来。”谢洪元现下适应了在江昼吟面前丢人,但本门弟子真的不行!   “嗯嗯。”江昼吟笑道:“再说看到就看到了呗,谢盟主如今这样谁认得出来?看到您也别说话,我能处理。”   谢洪元:“……”就担心你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   控制幻境雾霭的似乎就是那团黑气,反正肃月前去看了几遭,说一次比一次好。   “还有啊。”肃月欲言又止。   江昼吟:“尊上请说。”   “让狞幽别那么大杀性,会激发餍种。”肃月接道:“仙君知道幻境里面堆了多少邪修尸体吗?我处理起来很麻烦的。”   江昼吟:“……好。”   “对了,我放出神魂感知了一下,其下确实有个逐渐成型的秘境,想来是曾经一些大能封印的福地,如今封印松动的结果。”   江昼吟眼睫下垂,“知道了。”   肃月笑着走开,心想装的清冷不在意,谁知道如何连夜炼造乾坤袋呢。   一连三个月,谢洪元终于在某个清晨倏然坐起来,惊骇地举起双手,见形状恢复正常,映衬着阳光,铁骨铮铮的谢盟主差点儿哭出声。   谁当“章鱼怪”谁知道,滋味何止难堪。   谢洪元敲门拜访的时候,江昼吟理了理衣襟,心说来了。   傅醒幽在床榻上打坐,唇角上扬。   谢洪元亲自迎昼吟仙君入了万宝楼,镇派之宝不能给,但一些千年灵芝灵草,江昼吟还是拿了好些,再余下就是一些法器。   谢盟主心甘情愿。   谢洪元吃的那些金丹的确罕见,但江昼吟炼得越发顺手,所以此行还是赚了,还能同凌天盟交好,日后江浩再找麻烦,瑶云派也有了盟友。   江昼吟这算盘也拨到了自己满意。   天公作美,谢洪元准备设宴的这日,江昼吟的传音石亮起,传来肃月的声音:“幻境已散,秘境大开,仙君来吗?”   江昼吟抓了把瓜子就往外冲,谢洪元感念他的恩情,睁只眼闭只眼,也没有派人去抢。   赶到时瓜子刚好嗑完,江昼吟拍拍手,看着地面上出现的一个洞口,其中氤氲的彩光伴随着雾气,一次性能容下两个人。   “醒幽?”江昼吟紧盯着洞口,只是稍微偏了偏头。   傅醒幽上前牵住他的手。   “师尊去,徒弟守着。”慕洗风开口。   “行,等师尊出来了分你一半。”   肃月跟秋期站在另一侧。   在肃月印象中慕洗风是个极为端正恪己的人,陆终然对他的偏爱不加掩饰,的确是个罕见的、能挑起门派大梁的天才,可这些品质再面对江昼吟时又变成了另一种偏爱。   “醒幽。”肃月说道:“万一你师尊拿的是别人的宝贝,怎么办?”   慕洗风皱眉:“自己的宝贝为什么不看好?修世界多的是无主之物,师尊善用其利,能者多得,没什么问题。”   说得斩钉截铁。   不过的确如此,上古时期大小秘境时不时炸响,那打得天崩地裂。   肃月揣着手,也想看看江昼吟能捞出些什么宝贝来,他倒是没兴趣,生死线上滚几遭,看透了。   《看透了》   不过这个秘境……肃月难得心里发紧,好像他忽略了某件挺重要的事情。   正在追思,轰隆声由远而近,带着十足十的威压,很熟悉。   “帝君?”慕洗风诧异:“您怎么来了?”   平澜帝抱着苍津落地,盯着秘境入口,“你们长时间没回去,我担心,就来看看了。”   这话说的半点不走心,是连装一下都懒,平澜帝在意的人跟物屈指可数,加上傅醒幽都在,能出什么事儿?   摆明是为了秘境来的。   平澜帝转头问苍津:“修真界强者为尊,杀人夺宝不犯法,对吧?”   苍津:“……你来是为了秘境?”   平澜帝不答,看向慕洗风,“你要拦朕吗?朕不好打伤你。”   慕洗风还从江昼吟身上学到了一样东西:非特殊时期,该认怂就得怂。   于是慕洗风稍微让开:“强者为尊。”   平澜帝颔首:“你很会审时度势,未来必成大器!”   言罢从秘境入口一跃而下。   苍津:“……”他怎么没发现玄稽什么时候成了财迷?   肃月走向苍津,“伤怎么样了?”   “降魔钉的符文伤害已经消散,倒是你,多注意点儿。”苍津修为境界都没跌,养好就成。   肃月点点头,二人凑在一起聊天,有着从上古时期经历到现在的从容摆烂,看起来特别养生。   慕洗风尊师重道,还从纳戒中取出了两把椅子,垫着老虎皮,坐上去十分舒服。   “看这木雕……”苍津摸着椅背,然后看向慕洗风:“你自己弄的?”   “对,偶尔无聊就喜欢刻点儿东西。”   “也是仙君教的?”   “自学的,但是师尊给了我很多书。”   秋期见肃月摸着扶手上的一朵琼花,明显喜欢,若有所思。   而此时秘境内——   “装!装快点儿!”江昼吟催促。   乾坤袋运作,吸力十足,江昼吟也不管具体是什么,全带走!   而江昼吟怎么都没想到平澜帝竟然来了,且掏出乾坤袋的姿势生疏却果决,这地界无主,谁都能拿,打起来再看实力,但江昼吟却觉得没必要,平澜帝也是自己人,于是只是较劲似的,疯狂开装。   江昼吟眼尖,瞥见角落的“聚宝鼎”,这东西好,掏空后时隔一段时间能吸收灵力再产出灵石,虽然量不大,但够用。   福地中的宝贝很快被他们瓜分干净,江昼吟速度极快,赶在平澜帝动手前飞身而上将聚宝鼎抱在怀中,转过头来一脸警惕。   平澜帝:“……”   地面发出震颤,秋期跟慕洗风对视一眼,苍津二人倒是淡定,不知何时捧着杯热茶,笑道:“结束了。”   地面炸裂翻飞,三道人影飞掠而出。   站定后,江昼吟手中还抱着那个聚宝鼎,守财奴似的。   聚宝鼎青铜模样,发出古朴清雅的气息,可见它曾经的主人也是霁月清风般的人物。   肃月盯着聚宝鼎看,没由来心里一凉。   等等……   肃月缓缓站起身。   肃月想起来这么一桩事,那是狞幽沉睡后不久,人修相当于损失一位大能,妖魔越发横行,而他因为身怀异宝总是会被察觉盯上,于是寻了一处风水宝地,将一部分宝贝存放其中,施加了封印,三万年来山河变迁,自然不再是从前的位置,例如凌飞设下的为了躲避天道的地方,后来就成了凌天盟的禁地。   而他当时存放的宝贝中,就有一个聚宝鼎。   现下记忆清晰,似乎连花纹都一模一样。   不是吧……   肃月原本抱着陨落的决心救下了秋期,后勉强捡回一条命,自觉再没什么让他劳心伤神的身外物,但此刻见江昼吟一副“知足常乐”的模样,十分心梗。   苍津也盯着那聚宝鼎看,“哎肃月,仙君手上的这个,我记得你也有个相似的?”   此言一出,气氛陷入莫名的沉寂。   肃月深吸一口气:“仙君,可否让我看看你所得到的其它宝贝?”   言已至此,江昼吟有些明白了。   没那么巧吧……   “不会。”但嘴上江昼吟却一再否认,“我在福地中未看到任何表明身份的咒印。”   肃月心说我当时也没下啊……   江昼吟不动,倒是平澜帝动了,倒抓着乾坤袋“叮呤哐啷”放地上一堆。   只一眼肃月就有些站立不稳。   他刚才还搁这看热闹呢。   看什么呢?   他们挖空的就是自己曾经埋下的那堆宝贝!   肃月伸出一根手指:“这是我……”   话没说完,平澜帝原封不动收了回去,“尊上莫要妄言,毫无印记,确实无主。”   肃月:“……”   “你厉害。”苍津朝江昼吟竖起拇指,“除去黄泉主,上古四位大能的府邸你全挖了。”   江昼吟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那不能,许是肃月仙尊记错了。”   这本就是肃月没有加强防范,期间若是被其他人拿走,他也无话可说,更遑论是江昼吟跟平澜帝。   但他妈的……肃月朝脚下看了看,福地彻底暴露,这会不会挖的太干净了点儿?!   “你的‘春日眠’将我搞成这样,赔点儿东西不过分吧?”这次开口的是傅醒幽。   “哈?”肃月难得让气的神色失控,难以置信,“这种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傅醒幽只是盯着他,几个月了,想起那日幻境所见还是害怕委屈。   肃月:“……”   秋期憋着笑,“的确没印记,算了,你若喜欢,我以后给你搞点儿来。”   肃月猛地看向苍津,“你都不说话的吗?”   苍津脑袋靠在椅背上,“我头晕。”   “既是头晕,我带你回去。”平澜帝上前抱起苍津,怎么“哐哐”来就怎么“哐哐”走,十分潇洒。 第122章 你们要干嘛?   回凌天盟入席酒宴,肃月的脸色还没转过来。   他倒不是过分心疼宝贝,只是这件事挺有侮辱性的,江昼吟跟平澜帝去福祉挖宝,他还站在上面把门望风的,这也太傻了……   到了想起来就脚趾用力的程度。   肃月抓起一杯酒,仰头就灌,然而只灌了一半就被另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截住了,秋期毫不客气地拿走,轻声:“才恢复了几成?”   肃月叹气。   江昼吟则在认真算数,之前答应了苍津日后若有宝贝必分其一杯羹,肃月也这么给?   不行!   苍津是所有宝贝都被他薅走了,再者肃月死里逃生,前期日日服用的六品金丹都是谁炼的?是他夜以继日不眠不休!算起来该给肃月补偿的应当是平澜帝,这么一想,江昼吟挺起胸膛,逃过了良心债。   等宴席结束,江昼吟被谢洪元亲切感激地送到山门下,然后启程赶回瑶云派,肃月也没留下,灵血一事上他确实坑了凌天盟一把,没道理再受其供奉。   到的时候正值日沉西山,落地后影子被拉得老长,陆终然站在山脚下,比远处巍峨耸立的瑶云派大殿更让人觉得心安。   “掌门师兄?”江昼吟有些惊讶。   “回来了。”陆终然上前,眼神暗含期待,江昼吟会意,行至他身侧后两人脑袋扎堆,趁机将一个乾坤袋塞给陆终然。   傅醒幽:“……”   陆终然掂量两下,开心地笑了。   “对了,谢盟主没事吧?”直到此刻陆终然也不知凌天盟内发生了什么,当时江昼吟没细说,他便明白关乎门派秘事或是谢洪元的面子,体贴地没有多问。   “中了毒,现下已经好了。”   “你帮了不少忙吧?”陆终然继续:“你们没到前谢洪元一个劲儿用传音石烦我。”   “作甚?”   “说要跟我拜把子,以后瑶云派的事就是他的事。”陆终然摸摸鼻子,“他都能当我爹了,拜的哪门子的把子?”   江昼吟噗嗤笑出声。   入夜,星辰静谧,有人闯入繁云山的护山阵,江昼吟正在检查傅醒幽识海中的黑气,察觉到后稍微睁开眼睛,他的神魂遍布一整个山头,就算是细微的虫鸣也能捕捉到,然后就听见冥忧撒娇的一句:“慕哥哥~”   江昼吟眉眼抽搐,继续屏息凝神,懒得理他们。   “别。”慕洗风抓住冥忧的手,朝木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师尊正在帮师弟疗伤,我们出去吧。”   冥忧仰起头,笑容很甜:“都听你的。”   慕洗风心神凝滞了一瞬,就觉得冥忧这般……甚是好看。   二人很快离开繁云山。   江昼吟已经触及到了那团黑气,被傅醒幽溺在识海中这么久,竟然还很有活力,与此同时,身上的神骨逐渐变得灼热。   江昼吟心中顿时涌现出一个猜测——   这团能将谢洪元控制住的邪祟,究竟从何而来?彡彡訁凊   江昼吟还记得傅醒幽的餍种被激发前,黑气借助谢洪元的身体,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放眼六界,知道餍种一事的人少之又少,谁想逼疯傅醒幽?跟三万年前一样……神骨有反应就是最好的解释,江昼吟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天道私欲真是贼心不死啊。   江昼吟撤回神魂,扶着昏睡过去的傅醒幽躺下,然后立刻掏出鼎炉。   数十个日月交替,江昼吟不知道炼废了多少材料,终于炼出一个可以盛放黑气的法器。   取出来时傅醒幽的神魂领域顿时清明了不少。   江昼吟抬手轻敲他的额头:“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能忍耐。”傅醒幽低声。   江昼吟炼造的法器呈透明状,所以黑气看上去一览无余,体型虽小,也就拳头那么大,但其中电闪雷鸣,似乎藏着一个洪荒宇宙,天道虽不公,但留下的都是好东西。   江昼吟先收起来,然后清点最后的“战利品”,简称“肃月的宝贝”。   江昼吟细心地分门别类,在看到一本书籍时目露惊讶,其中记载了一种罕见的机关术——以槐木或者红木为底,两者极容易吸收灵气,然后将灵力注入每一寸关节跟铆钉,最大的可有几十丈高,破坏力十足。   机关术是老一辈凝聚的智慧,江昼吟还曾经特意拜师学过“鲁班锁”,越学越觉得精妙绝伦!但他倒是从来没想过将这种东西跟修真灵力结合在一起。   江昼吟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这本书残破不堪,有些地方都是江昼吟根据上下文推敲出来的,而正看到关键时刻,没了,昼吟仙君顿时抓耳挠腮,忍无可忍间去找了肃月。   澄澜山洞体内——   皓持看着坐在流动小溪旁,神色怅然的肃月,一脸难以直视。   “有病吗?”皓持问一旁的苍津,“他怎么回事?”   三人打打杀杀互相撕咬,但到底是一起走来的,也曾有过一段安静和谐的时光,所以此刻皓持虽然成了阶下囚,只要他好好说话,苍津也愿意回答一二。   “肃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福地被昼吟仙君挖空了。”苍津小声。   肃月听见了,扭过头来:“还有平澜帝。”   苍津盯着地上的石子,“他拿的不多。”   “哈哈哈哈……”寂静中皓持的笑声显得尤为刺耳,肃月的神色一寸寸冰冷。   苍津跟肃月同仇敌忾,盯着皓持看了片刻,似在思考,然后说道:“你在笑什么?天镜海你的宝贝去了哪里?守门的麒麟炽焰妖你以为是谁杀的?”   “哈哈……咳咳咳!”   皓持咳得面红耳赤,难以置信地盯着苍津。   害怕皓持不信,苍津从纳戒中取出一颗金丹,放在皓持鼻尖两圈:“麒麟炽焰的血,能闻出来吗?”   皓持嗓音极哑:“谁干的?!”   “哈哈哈哈……”肃月站起身,心情瞬间爽朗,赞叹道:“昼吟仙君真乃万世难见的妙人啊!”   皓持:“……”   “尊上别这么夸我。”话音刚落江昼吟就从外面走进来,看起来很急。   皓持红着眼眶,往前一扑双臂上的铁链就哐啷作响,“江昼吟你混蛋!”   这点儿杀伤力对昼吟仙君来说可有可无。   他顺势一脚将皓持踹回去,淡淡说:“你在狗叫什么?炼造万象湮灭的人说我混蛋?”   皓持:“………”   苍津有些同情,觉得皓持迟早把自己气死。   “尊上。”江昼吟先拿出一个锦盒递给肃月,黄泉主要是在就能一眼认出他也曾经收到过。   肃月没接,只是用指尖拨开盖子。   里面躺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丹药。   肃月神色认真:“你是打算毒死我吗?”   “药效不一样。”江昼吟往前送了送:“赠予尊上。”   肃月还是没接,反而一脸警惕:“你又要干嘛?”   江昼吟也不迂回了,另一只手掏出古书,“我想要下半本,借阅一番。”   肃月盯着封面看了半晌,终于想起来是关于机关术的,但此种术法过于复杂,他也没兴趣,便一直闲置,瞧江昼吟这样子,是看进去了?   但是……   肃月视线越过江昼吟,往后凝视。   江昼吟也跟着扭头。   皓持一脸懵逼。   “……干嘛?”   肃月凑近小声说:“我记得书是皓持给我的,我没下半本。”   江昼吟立刻朝皓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皓持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下意识求助比较靠谱的苍津,“你能不能把人带走?!”   苍津的眼神更同情了。   皓持:“…………”   皓持服了这群狗了。   江昼吟在皓持面前盘腿坐下,说出来意。   皓持听着听着神色恢复如常,等看到江昼吟亮出来的古籍,他顿时大笑出声:“昼吟仙君,我知晓你有些能耐,实不相瞒,这机关术的下半册早已绝迹。”见江昼吟眼中的光彩暗下来,皓持不慌不忙补上一句:“但是我过目不忘,还记得。”   皓持自以为抓住了主动权,非常慵懒地往后一靠:“你想要也可以,放我出去。”   江昼吟面无表情站起身,然后冷笑道:“皓持妖尊,您不会是在这个洞内待得太久,把脑子都给待没了吧?机关术我只是感兴趣,有最好,没有就罢了,你想用这个交换自由?”   言下之意,做梦。   眼瞅着江昼吟要走,皓持连忙说道:“等等!”他心知这是奢望,许是最近一段时间想出去想疯了,皓持顿了顿,商量道:“我给你默出下半本,你让我出去透透风。”   这里被下了结界,根本感觉不到任何流动,按理来说皓持一个上古大能,别说坐几个月,就是上百年上千年都能受的住,可不知为何,自从清楚万象湮灭没了用处后,他逐渐心思清明。   邪阵能够吞噬扰乱心魂,皓持只觉得曾经污秽扭曲的世界变得生动起来。   这些天他一直望着头顶的洞口,那里偶尔飞过的一只雀鸟都让他高兴许久。   但这些话皓持永远不会说出口。   苍津跟肃月面面相觑,没懂。   倒是江昼吟打量皓持一阵,眼神晦暗不明,“行。”   他给皓持身上下了十八重封妖禁制,导致皓持现下跟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日头晴朗,山风和煦,皓持双臂支撑在地上,仰头闭上眼睛,好像体内积压万年的腐朽之气被吹走了不少。   江昼吟凭空拖出桌子跟笔墨,又拿出一本毫无记载的白本,往皓持面前一推:“来吧。”   皓持:“……”煞风景。 第123章 机关兵人   皓持现下吹着凉风心情尚且不错,默写的挺顺畅,但紧跟着,他想到一点:一次性写出来,江昼吟还会放他出来第二次吗?   于是乎,皓持妖尊下笔明显慢了。   “少打那些歪主意。”江昼吟还在研读机关术的上部,头都没抬:“写得好我会经常让你出来。”   “哈!”皓持冷嗤,手上却没停。   江昼吟虽然表现的事事皆不放在心上,可皓持也能感觉到,此人说一不二。   除了挖宝。   皓持性子静不住,写了一点儿后看向江昼吟,皱眉:“这东西本尊默出来你也学不会,上古时期不是没有人钻研过,甚至于神界都有大能探究其奥秘,但得到的结论都是秘术失传,无法窥探。”   江昼吟淡淡:“你当我是你们?”   皓持:“……”   妈的你好狂啊!   傅醒幽走近就看到皓持捏紧拳头。   “管好你自己。”傅醒幽冷声。   皓持不与他们争辩,反正也辩不赢,狞幽借助分身苏醒,如今是好说话了些,但三万年前如何嘴欠他又不是没领教过。   傅醒幽在江昼吟身边坐下,拨了下他被山风吹乱的发,江昼吟任由他动作,单手撑着下颚,大脑正在飞速运转,这又跟神魂识海没任何关系,单纯是聪明完成了全部任务后,锻炼出来的思维能力。   “醒幽。”江昼吟忽然说:“给为师找点儿木头来,红木。”   “好。”傅醒幽刚起身就见皓持一脸不屑,立刻伸出手作势要揍他,皓持捂着脸往后退去,可怜又悲愤。   傅醒幽没真打,转过身后嘴角上扬,这死凤凰逗起来依旧好玩。   皓持在心里骂骂咧咧,要不是他失败了……要不是!他妈的……神鸟凤凰的尊严都要没了!   江昼吟醉心于此,等傅醒幽找来材料后立刻上手,皓持边默边看两眼,起初神色嘲讽,可江昼吟那双修长白皙的手cao作起来十分流畅,先是做零件,然后打磨铆钉、挡板、杠杆跟木臂等等,青年稍微蹙着眉,眼中流露出一种极为罕见的专注度,他并非盲目,而是有条不紊,又手下如飞。   这颇为赏心悦目,皓持不由得停下笔,跟一旁乖巧跪坐的傅醒幽同时观看。   江昼吟逐渐进入忘我境界,四周的风声鸟语从他的世界全数消失,他陷入一片漆黑,随即被点亮的是各种零件,随着他对机关术的领悟,一个个安装上去。   不知过去多久,皓持难得一声没出,江昼吟终于撤开双掌,桌面上摆放着一个小木人,方方正正的,却极其精细!   “这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啊。”皓持感叹。   废话,江昼吟心想,这个原型不是人,而是变形金刚。   傅醒幽打量片刻:“师尊,接下来呢?”   “估计会失败。”江昼吟笑着说,同时双指合并,将部分灵力注入其中,“不过等皓持的后半部默写出来,我能做的更精细些。”   话音刚落,只听到“咔咔”的声音,木人左右僵硬地活动了一下脖颈,随之更加僵硬地迈步、摆手,然后越来越自然,越来越顺滑,沿着桌边走了一圈。   皓持猝然瞪大眼睛!   “去!”江昼吟忽然扬袖。   木人猛地奔向皓持,然后距离皓持一臂远的位置停下,一卡一顿地抬起双手。   皓持轻笑:“你这个……”   一个弹簧零件突然飞射出来,皓持躲闪不及,被打到了鼻子。   “啊!”皓持现下跟凡人差不多,只觉得鼻子一酸,稍微一擦就看到手背上的鲜血。   “你有病啊?!”皓持大骂。   然后木人在一击结束后迫不及待地寿终正寝,头顶冒出一撮烟,最后跪下,伴随着四下崩飞的各种零件。   江昼吟笑道:“那么大的脾气?相比较而言你杀了多少生灵?他们还没生气呢。”   皓持从前听到这些话心中毫无动容,此刻却产生了几分逃避心理。   凤凰主祥瑞,位列神兽,该带给六界祥和幸福,可他为了重启神址,这万万年来的所作所为几乎可以说是扼杀天性,倒行逆施,不用江昼吟一再提醒皓持也清楚,等待他的结局好不到哪里去,神魂俱灭恐怕都是轻的。   皓持放下笔,“还有一半。”   江昼吟:“明天再写吧。”   皓持被重新锁上锁链,肃月中途来看过一回。   今晚满月,皓持仰头接住从洞顶泻下来的月光,他素来傲慢无度,这是肃月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安静的神情,透着罕见的清明,恍如山巅细雪。   来不及了,孽障已成,非飞升不得挣脱,肃月缓步离开。   之后三个月,繁云山经常能听见“轰隆”“砰砰”的巨响,第一回 蕴宝长老都风风火火冲了过来,拿着本命法器一脸凶悍,似乎要跟谁拼命,然后就见到三丈高的人形木器轰然倒塌,烟雾四散中傅醒幽飞身而上,一把将江昼吟接住。   两人打着转缓慢飘落在地,自带风花雪月,连一个对视都含情脉脉。   蕴宝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陆终然点头,江昼吟可以放开手干。   机关术的下部已经默写完毕,江昼吟没给皓持解封,同时有苍津跟肃月盯着,这妖行动自由了些,但同样插翅难飞。   于是皓持跟苍津二人一起抱臂仰头,见江昼吟建立高大木人又跟着失败,来来回回,毫无疲惫。   “他不累的吗?”皓持问道。   苍津:“仙君道心坚稳,实非你我所能想象啊。”   皓持难得没反驳。   机关术要求精细,稍微一点儿差池就会导致前功尽弃,江昼吟缝缝补补,木人崩裂了再来,难得有值得挑战的东西,他享受其中。   “师尊!”慕洗风扛着四五米长、约莫双人抱臂那么粗的红木树干,从远方脚下生风般跑来。   江昼吟眼前一亮:“及时雨啊洗风。”   慕洗风“轰”一声将木头卸下:“师尊,徒儿还能做什么?”   “继续找,越多越好。”   “行!”   冥忧瘫坐在树下,他是个黄泉少主啊,为什么如今要当个木工?上等红木可坐镇宅之用,那种吸纳灵气的找起来更是费劲儿,冥忧跑了四个山头了,差点儿被隔壁蕴宝长老的亲传弟子当作贼人抓起来,图什么?!   “冥忧好棒。”慕洗风大步走来,俯身扛起冥忧找到的大红木,顺势给他一个亲吻,“谢谢。”   冥忧:“……”   来!不累了,再找十根八根的。   寒来暑往,眨眼间百年又过,平澜帝都带着苍津游历一圈回来了,江昼吟还在搞。   “仙君。”苍津劝道:“此道一直不通,我知你心系其中,想解惑造福众生,可也得休息啊。”   “好着呢。”江昼吟站在高大的木人上,法袍脱了就穿着白色的里衣,裤子扎在云纹黑靴中,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流,他草草擦了擦,笑道:“尊上可别高抬我,机关术主兵战杀伐,谈不上造福众生。”   江昼吟只是想在跟天道对抗之前,尽可能地增加优势。   “皓持,将我刚才做好的手臂抗来。”江昼吟开口。   皓持冷笑,“你在命令谁?”   “你。”傅醒幽身侧的覆霄出鞘。   “我的天哪,不行你们杀了我吧!”皓持语气极其痛苦,“这也太羞辱人了。”   平澜帝淡淡:“你也不是人啊。”   皓持“……”   他这百年来表现不错,江昼吟给他解开了两层禁制,如今可以用点儿金丹期的术法,力大如牛也在其中。   皓持将巨大的手臂杠到江昼吟所指的地方,这百年来昼吟仙君精益求精,都给换上了金铜、玄铁之类的零件,走起来不再那么僵硬。   刚上好最后一个零件,就见刚才刚晴空万里的天幕被一层阴霾笼罩,紧跟着紧促的鸣钟声响起,有人在闯山门!   “仙君!”有弟子飞快跑来,站定后拱手说道:“仙君,一堆妖修聚集在山下。”说着眼角瞥了眼皓持,“叫嚣着要我们归还他们老祖。”   皓持愣了愣,感觉到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关我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平澜帝眼底滑过嫌弃,这就是所谓的投胎好吧,得亏投了个凤凰血脉,但凡其它鸟怕是连修炼的资格都没有。   江昼吟从木人身上跳下来,笑道:“我自然知道不关你事,慌什么?”   皓持早就没了这个能耐。   “放肆!”虚空中响起陆终然愠怒的声音,“灵丹长老万书长老……”   “掌门师兄等等!”江昼吟高喊,“让我试试!”   众人呆住,试什么?   很快,轰!轰!   那是巨物重重落地后引起的颤栗,巨大的机关人在被傅醒幽亲自注入灵力后,宛如新生,它跟傅醒幽的心魂一体,直奔着山脚下的妖修们。   两侧的瑶云派弟子瞠目结舌,清一色的注目礼,他们知晓昼吟仙君在搞机关术,有好奇的还去藏书阁一探究竟,谁知看个简章就摆摆手打道回府,超出认知,恕难办到。   可看仙君这样子……是成功了?!   妖修们仰起头,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怎么这么大?   机关人站定,然后高高举起双拳。   一个妖修反应过来:“快跑!!”   砰——   原本气势滔天的妖修们在巨大的冲击波下四散飞溅,像是任人拨拉的黄豆子。   机关人受cao控其的灵力影响,傅醒幽乃大乘期,威力可想而知。   江昼吟也眉眼一跳,他料想到此物不凡,但是没想到这么猛。   连回合制都没有,侥幸活下来的妖修们屁滚尿流,老祖什么的已经想不起来了。   阴霾散开,晴光万里。   机关人转过身,面朝江昼吟,木质眼眶中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然后缓缓地,单膝跪地。   “啊!”苍津惊讶地看向傅醒幽:“狞幽,你竟这般爱仙君入骨?”   傅醒幽:“……” 第124章 吃瓜群众   瑶云派有机关兵人,这个消息很快传开。   主要那些逃走的妖修太能吹了,江昼吟还听到一个版本,说当时一众妖修围堵瑶云派山门,那机关兵人一拳下去直接给一个元婴老怪干的妖丹爆裂!断胳膊断腿飞的满天都是,场面可谓血腥至极!   “这些疯传的人都是万书长老的关门弟子吧?”江昼吟嗤笑。   “随便是不是。”傅醒幽半蹲在江昼吟面前,“你最近明显有些灵力枯竭之症,不得再弄这些了,好好休息。”   “成啊。”江昼吟大剌剌靠在椅背上,冲着傅醒幽笑:“你照顾我呗。”   “不然还有别人?”傅醒幽往他掌心塞入一盘糕点。   傅醒幽天赋卓然,这百年来一直陪着江昼吟,或许开始不懂,但只要江昼吟点拨两下,他就能举一反三,如今在机关术上也颇有领悟,他前脚去忙,后脚林邡从不远处走来。   江昼吟眯了眯眼,林邡似乎心情不好?   “谁欺负你了?”江昼吟问。   “没。”林邡低头看着地面,“大佬,我的积分库快满了。”   这是林邡的第一个世界,积分库不大,他虽性格开朗却也胆小怕死,一般很少有任务者会选择一次性填满积分库,因为危险实在太多了,但林邡运气好,在这个世界遇到了江昼吟,可谓一路保送,他自己也争气,而积分库一旦满了,他就要被迫离开这个世界。   江昼吟稍微坐起身,“你怎么想的?”   “我不想走。”林邡低声,“大佬你不在,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江昼吟笑道:“你如今深谙‘舔.狗任务’的核心技术,不管哪个世界,都要以安全为主,林邡,你也算我的学生了,若能顺利完成任务,欢迎你再来这个世界。”   江昼吟语气平和,林邡心头的阴霾莫名散去,是啊,他总要走的。   “那我等系统通知。”林邡浅笑了一下:“到时候一定告诉大佬。”   “也跟肃月说一声。”   林邡:“知道的。”   想来瑶云派观看机关兵人的修士拜帖都快把陆终然淹没了,陆终然一个都没同意,看看看!看个屁!之前在浩然盟带领下围堵他瑶云派的气魄去哪儿了?   而谁能想到,曾经为人不齿的昼吟仙君,竟能有这番作为。   因为苍津的缘故,魔尊戮渊倒是来了,毕竟是长脸的事情,陆终然又邀请了几个平时关系好的门派。   “哎?魔尊身侧的是谁?”有人问道。   “好像是……韶安仙君?我去,你不说我都没注意。”   宋韶安仍是清瘦,白皙脸上带着面具一般的假笑。   “宋韶安在魔界日子不好过。”苍津轻声。   一旁的江昼吟淡淡:“自找的。”   今日瑶云派大设酒宴,加上魔尊也来了,一时间白玉长街上站满了人,江昼吟跟苍津想凑这个热闹,奈何已经是传闻中的人物,没办法用了障眼法,混迹在人群中。   苍津继续,“我之前回了趟魔界,正好遇到宋韶安想要渡过魔门结界,被四魔王当场抓住。”   这便是宋韶安非要抱戮渊大腿的代价。   事到如今江昼吟逐渐琢磨出味道来,戮渊不一定喜欢宋韶安,或者说这种喜欢寡淡无味,但宋韶安不择手段地接近让戮渊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所属物,除了魔界跟身边,宋韶安哪儿也去不了,养的鱼都要跑完了,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的确,宋韶安悔死了!要是早点儿知道戮渊是个偏执狂,他宁可选择肖正。   话说肖正……   如今闭关已有三百余年,江昼吟都快忘了这个便宜师父。   至于曾经的同门楚河翎跟江粟等人,也没那个资格再见江昼吟。   前尘往事,想起来只闻到灰尘味,江昼吟对此毫无留恋。   “你说……”苍津非常八卦,“肖正还惦记着宋韶安吗?”   “惦记。”江昼吟想都没想,毕竟肖正真正选择闭关也是在听到宋韶安即将成为“魔尊夫人”时。   陆终然见主要人物都到场了,吩咐一旁的万书长老:“去请昼吟仙君来。”   万书长老脚下抹油。   江昼吟跟苍津转身离开,一步就出了大殿,喧闹的声音被抛掷身后。   “仙君。”苍津轻声,“一会儿我伪装一下,你带我一起啊。”   江昼吟惊讶:“这有什么好八卦的?机关兵人你不都看过了吗?”   “你没听说吗?”苍津笑意温和:“肖正仙尊要出山了。”   江昼吟:“……”苍津一个魔修对他瑶云派诸事这般清楚了解,合理吗?   很快,苍津的言论得到了证实。   毕竟当万书长老眉飞色舞,口水沫子飞溅时就说明这口瓜挺保真的。   “其实肖正三日前就偷偷回了自己的府邸,还以为我不知道?哼,我是谁?!”万书看到苍津摇身一变,成了一位身着白衫,普普通通的内门弟子,“尊上这是……”   “我也去!”   万书兴高采烈:“走走走,仙君这些年没收徒弟,你跟在他身后未免显眼,倒不如跟着我。”   “多谢长老!”   江昼吟:“……”   “咳咳,长老啊。”林邡跟秋期从一侧走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起呗。”   万书一把薅过林邡,“你之前交给我的那个故事真好!”   “对吧?”   江昼吟立在原地,抬起手想说什么,又苍凉地放下了。   苍津跟平澜帝对外界刻意隐匿踪迹,众人以为他们早就离开了瑶云派,自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江昼吟朝后山看了一眼,傅醒幽他们应当还在切磋悟道,就不喊了。   “你怎么一个人出去,带了三个徒弟回来?”蕴宝等万书坐下后好奇询问。   “你管我?”万书四下一扫,“肖正仙尊没来?”   “掌门着人去请了,应该快了。”   江昼吟一出现,本就轻微的人声逐渐安静下来,昼吟仙君装腔作势起来无人能敌,走的那叫个清风朗月,从容潇洒,他踏着虚空,一步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后慢条斯理倒了杯茶,然后敬向众人:“来者是客,诸位请。”   “请请请!”   “仙君请!”   宋韶安被迫举杯,看江昼吟那春风得意的样子就觉得扎眼至极,凭什么?曾经的手下败将能受到四方朝拜尊敬!   “很明显不服气。”林邡解释,“也就大佬那时候没跟他计较,否则就宋韶安这些小手段,大佬给他骨头都拆了。”   “哦……”秋期跟苍津点点头。   江昼吟抿了口茶,他的确没把宋韶安当回事,就那些情情爱爱的小心思,能成事?   “肖正仙尊到!”   场面愈加死寂。   “精彩。”因为有万书的结界保护,林邡可以高谈阔论,“宋韶安待在魔界百年,他刚出来肖正仙尊就跟着一起出关,今日怕不是要因为一个宋韶安跟魔尊打起来。”   苍津是没见过肖正的,见那人仪表堂堂却神色清冷,眼底更是覆满霜雪,无情道?   “等等,无情道还会喜欢人吗?”   秋期说:“古籍中也有记载,无情道者因有情破无情,多是遇到了慧灵无双的人物……”说着秋期诡异一顿,但大家都懂了。   宋韶安算什么慧灵无双?   几乎是肖正一出现,宋韶安就肩膀一颤,止不住朝他那边看,眼底盛满了思念跟委屈。   肖正脚步略微一停。   江昼吟摇头,烂泥扶不上墙。   “他好看吗?”戮渊凑到宋韶安耳畔,冰冷戏谑的声音让宋韶安无端一个冷颤。   “没……”宋韶安低下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戮渊身边受了极大的委屈。   外人都觉得他宋韶安是尊贵无匹的魔尊夫人,但只有宋韶安自己清楚,戮渊何等森冷无趣,与其说拿他当道侣,倒不如说是一个发泄工具。   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明明戮渊从前也对他言听计从。   戮渊饮酒,眼神落在江昼吟身上。   他识破宋韶安,还是多亏了某仙君,越是如此,戮渊越不会让宋韶安好过,他想畅游六界,让无数人为他神魂颠倒?戮渊偏不让他如愿。   也就江昼吟不知道,否则怎么都要给戮渊竖起一个拇指:你终于做人了。   酒过三巡,大家字里行间提到机关兵人,都想一睹风采,陆终然倒是不急,让大家吃好喝好。   大殿氛围热络,吃瓜群众也不甘落后。   林邡:“我去,魔尊脸色都沉了,宋韶安还敢看肖正?”   秋期:“很明显在求救。”   林邡:“又一眼又一眼!”   苍津:“戮渊不会再忍了。”   果不其然,宋韶安忽然被魔尊按住脑袋,直接抵在了酒桌上,“你现下是本尊的夫人,你要本尊颜面尽失?”   话音刚落,破空之声传来,一柄长剑骤然插入桌前的石板中,打断了戮渊接下来的动作,他扭头,看向高高在上的肖正。   肖正冷声:“放开他。”   林邡:“来了来了!”   江昼吟缓缓放下茶杯。   戮渊哼笑:“肖正,本尊没听错吧?宋韶安是本尊的夫人,何来‘放’一说?”   宋韶安咬牙:“我……不是!啊!”   戮渊手上用力,他立刻吃痛。   但即便如此,宋韶安还是吼道:“我从没答应做你的夫人,是你强迫我!”   满座哗然。   江昼吟开搓花生米,戮渊实惨,这绿帽子怕是戴定了。 第125章 可是仙君不允?   宋韶安这声吼,给一些人吼清醒了。   不对啊……   当年魔界门口,是宋韶安非要跟着魔尊戮渊,还把一个散修东曜耍的团团转,又因为肖正仙尊的缘故,陆终然拒绝他再上瑶云派,怎么如今听着像是魔尊强迫的?   这口瓜塞的猝不及防,大家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来回逡巡。   “听不到吗?”肖正起身,“他不愿意。”   陆终然狠狠闭上眼睛,他瑶云派的脸面啊……   不管愿意与否,宋韶安都是六界皆知的魔尊夫人,肖正这样算什么?   “是吗?”魔尊没放开宋韶安,另一只手往前一挥,晶莹剔透的石头悬浮半空,随着戮渊心念一动,石头中储存的声音出现。   “戮渊,你信我……”哀戚婉转的声音,分明就是宋韶安,“那些人都不作数,是他们缠着我!至于肖正,我一直拿他当朋友,当兄长,我的心里只有你~你非要我把心挖出来,才能相信我说的吗?”   “咳咳咳!”江昼吟被半粒花生米呛到,咳得惊天动地。   “别……”见众人看来,江昼吟连忙摆手:“别管我,咳咳,你们继续!”   苍津看不下去,端了杯茶水给他。   宋韶安眼底迸发出恨意,很不甘地动了动,又被戮渊按住。   “听到了吗?”戮渊戏谑地看向肖正,“朋友,兄长,所以你有什么资格管本尊的家事?”   修真界除了正统名门,本质一片混乱,今日听到谁谁谁跟谁谁谁在一起,明日就能反目成仇,尤其魔界跟妖界,甚至都有道侣互换的现象。   所以肖正跟魔尊抢人,众人先是一惊,然后调整坐姿。   肖正脸色有些灰败,却见宋韶安含泪盯着自己,满是无助。   肖正跟着神色一凛。   “肖正仙尊!”陆终然警告。   但肖正已经一步迈出,拔出了本命剑朝戮渊砍去。   戮渊眉峰一挑,松开宋韶安整个人朝后飞腾,眼底涌出嗜血气息,“肖正,你非要找死啊。”   二人一前一后冲出大殿,万书长老第一个蹦跶起来,“快快快!”   江昼吟没动,他有些看不懂肖正了,怎么说都是无情道,不至于为了一个宋韶安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人家的道侣干起来吧?他本以为这二人暗送秋波已经是极限了。   等江昼吟出去,刚刚还晴朗的天幕黑压压一片,肖正跟戮渊踩在虚空中,对峙而立。   “怎么,仙君旧情难忘?”戮渊的瞳孔彻底泛红,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他说着瞥了眼宋韶安,同肖正说:“这样,你我一战,不论输赢,宋韶安都送给你,如何?”   宋韶安脸色惨白,抓住门框的五指几乎深陷其中。   “哎呦。”万书感叹,“魔尊这是不喜欢了?”   “闭嘴!”宋韶安一字一句。   林邡立刻不服气回怼:“你也没想到魔尊已经发现你养鱼的事情了吧?现在被送出去觉得恼羞成怒没面子?那也是你自找的啊,你刚才向肖正仙尊求助求得挺得劲儿,魔尊如此也算成全了你们。”   宋韶安闻言从袖中抽出折扇,看林邡一个区区内门弟子,登时甩出一道灵气攻击。   半道里就被江昼吟抬手拦下,原封不动甩了回去,正好打在宋韶安肩膀上,这人径直倒飞出大殿,摔在地上十分狼狈。   “你算个什么东西?”江昼吟淡淡:“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   “江昼吟!”   “听得见。”江昼吟懒洋洋。   陆终然厌恶地扫了眼宋韶安,心下有了主意,一旦肖正要跟此人在一起,便一并滚出瑶云派吧。   灵力碰撞下的“砰砰”声不绝于耳,正中央的天幕像是被撕裂开一个大口子,飓风成形,将一些虚弱的草木连根拔起,直吹而上,因为护山大阵起效,所以伤不到观战的众人。   “我怎么瞧着……肖正仙尊似乎不是魔尊的对手?”   不用瞧,就是,江昼吟心想,也不知道肖正这三百多年的修炼是不是进到了狗肚子里,竟然退步些许,而戮渊是个专心搞事业的,随苍津去魔界的时候江昼吟就发现了,戮渊不管多忙都会日日修炼,能坐在魔尊的位置上合情合理。   至于这场战斗,讲道理,像戮渊这般地位的魔,哪怕不喜欢,但是被人戴绿帽心情能好?   随着震耳发聩的轰隆声,一个火球从虚空跌落,是斗法失败的肖正。   肖正连续砸断三根大殿外的盘龙柱,止住冲势后偏头吐出一口血,而身侧忽然显露出一双黑靴,肖正喘着气抬头,看到是箜识修罗。   这人也在受邀行列中,但明显来晚了。   箜识脸上没多余的表情,直勾勾盯着戮渊。   这样的目光让戮渊十分不舒服,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然后戮渊噙着笑:“对不住了仙尊,不过你也不亏,宋韶安你可以马上带走,本尊……”   话没说完,一张硕大的骷髅从云层中冲出,直接撞上戮渊,戮渊毫无防备,躲闪不及,好似一口被这骷髅吞噬,倒飞着砸在另一座山头上,登时尘土飞扬。   此般变故给众人都整懵了。   “我的妈……”万书停下书写的笔,先看看箜识再看看宋韶安:“难道说修罗也……”   “不对!”林邡打断,“箜识修罗喜欢的是昼吟仙君啊。”   江昼吟转过身,凉凉地说:“你要不要声音再大点儿?我给你拿个扩音的法器?”   林邡拼命摇头。   “箜识!”戮渊重新飞上虚空,额头破了口子,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滴落,眼眸阴沉,说不出的愤怒,“你犯什么病?!”   箜识平静的面容顷刻间四分五裂,杀意狰狞而出:“我要你的命!”   还挺押韵。   江昼吟蹙眉,这又打什么呢?   箜识飞身而上,周身带动强大的鬼气攻击,他如同一柄想要破开天地的黑色巨剑,哪怕只是勉强跟戮渊同境界,也不见丝毫犹豫。   但好在戮渊跟肖正一战已经消耗了不少,加上刚才在没防备的情况下受了一击,此刻交手,箜识也没有落于下风。   “怎么,你也对宋韶安有兴趣?那你不该跟我打,去找肖正啊。”   戮渊每说一个字,箜识的鬼气攻击就强悍一分,最后一击更是袭上戮渊的肩膀,给他生生抓下来一块肉。   戮渊看了眼自己的伤口,跟着神色凶恶,巨大的法相自身后展开,“本尊要你死!”   “我死?”箜识猛地冲上前,一魔一鬼的法器狠狠碰撞,二人的面容都被利刃分隔得惨烈不清,箜识冷声:“你不是杀过我一回了吗?”   戮渊愕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魔界,红山峰。”箜识冷冷吐出几个字。   却见戮渊眼底闪过的茫然,他根本就没记住!   箜识的愤怒刹时攀至顶峰!电闪雷鸣中,手拿长刀的鬼王法相也很快现形,漆黑的斗篷中露出一双绿色的眼,像是坟地中燃起来的鬼火,这下别说箜识跟戮渊,他们的法相也打在一起。   江昼吟忽然眯了眯眼。   箜识这打得有点儿章法啊。   的确,箜识每一次攻击都有鬼气凝聚,飘散到一个既定位置,等最后一抹鬼气归位,箜识一刀砍下,戮渊承受不住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的同时才发觉已经包围住自己的阵法。   伏魔阵!   “鬼、魔不分家,你拿这东西对付我?!”戮渊嘶吼。   箜识冷冷举起刀,“死后记得托梦给我。”   轰——   长刀撞上强悍的结界,刀身竟然逐渐出现裂缝,然后在箜识瞪大的瞳孔中轰然碎裂。   “谁?!”   苍津自戮渊身后走出。   “箜识修罗,你与我魔界尊者,是否有什么误会?”苍津轻声,他对戮渊没有太大的感情,却也认为戮渊是个不错的魔尊,至于情爱生活他管不着,今日若让箜识当众杀了戮渊,魔界颜面尽失不说,必将产生一番无法控制的内战。   “误会?”箜识的全力一击被苍津化解开,此刻也有些体力不支,他原地踉跄两下,笑得毫无温度:“敢问苍津魔尊,杀父杀母之仇,当报否?”   言已至此,苍津明白了,点头:“当报。”   “可你若在本尊看不到的地方也好,既然本尊看到了,就不能不管。”苍津又说。   这阵子戮渊已经一个小周天吐纳完,他睁开眼睛,杀父杀母之仇?魔界,红山峰?一些零星的片段在骤然一现的白光中飞速闪过,却也想不起来,随之戮渊笑了笑,“本尊这一辈子杀生无数,抱歉了箜识修罗,确实无印象。”   苍津轻轻点了下戮渊的发顶,“你少说两句。”   苍津出面,这一架是打不了了。   箜识冷哼一声,看待戮渊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待迟早被自己凌迟的猎物,他转身过,撕裂空间迈入其中,很快消失不见。   “魔王可在?”苍津淡淡。   随行的只有一个魔王,闻言立刻站出来,“老祖!”   “带魔尊回去疗伤。”苍津吩咐。   戮渊力竭,不宜久留,他也没拒绝,只是走前还不忘耍耍嘴皮子,“肖正仙尊,宋韶安是你的了。”   等戮渊一走,肖正起身上前,扶起宋韶安。   宋韶安眼泪掉的很有节奏,反正刚刚好让人心疼,“仙尊,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楚河翎狠狠皱眉,许是这几百年来再也没见过宋韶安,他竟然没那么执念跟喜欢,此刻见二人这般,心想不妥,累师尊名声。   “肖正仙尊。”陆终然冷声:“宋韶安此人绝不能留在瑶云派,你若非救他,便一起离开吧。”   肖正愣住,宋韶安眼底闪过慌乱,瑶云派如今已经是正道第一大派,他甩开戮渊,为的不就是这里吗?   思此宋韶安急忙上前两步:“掌门!肖正仙尊为瑶云派坐镇千年,怎能这么绝情?”   言罢看向了沉默站立的江昼吟,声音沙哑:“可是仙君不允?”   江昼吟缓慢转过头,“你说你妈呢?”   “……” 第126章 赖在瑶云派   换做从前,宋韶安拥护者无数,江昼吟说这话还要掂量几分,但如今他怕什么?   宋韶安眼瞅着陆终然偏向于江昼吟,彻底慌了,“掌门不可啊,千年前邪教围攻瑶云派,是肖正仙尊力挽狂澜!保门派无恙!”   陆终然眉眼一跳,这倒是真的,现下宋韶安当众说出来,他若再执意赶人,会显得很不近人情。   “掌门。”肖正沉声,“待我收拾好东西,会离开的。”   陆终然语气沉痛:“仙尊,何至于此啊?”   明明只要他送走宋韶安,就还是能受到瑶云派的供奉。   肖正只是摇头。   宋韶安要急死了,他抓住肖正的衣袖:“仙尊,您刚被魔尊重创,伤都没养好呢,我害怕魔尊回头找您麻烦。”   陆终然无法,“是啊,至少也得等伤养好。”   肖正没回答,宋韶安攥紧手掌,还有机会!只要肖正不会立时三刻离开,他就有办法让人留下来。   一场闹剧收场,陆终然为了转移大家注意力,请在场众人去看机关兵人。   “走走走,早就想见识一番了。”   空旷绿地中所立的机关兵人,是江昼吟最得意之作,他不对陆终然藏着掖着,一道灵力打入,机关兵人眼眶中浮现幽蓝色的火焰,从端坐的姿势缓缓改为站。   这一个动作携着力破千钧的威压,好似能徒手打翻一个元婴期修士!   更遑论此兵人不懂疼痛,不畏生死,攻击范围庞大,比起魔兽妖兽不知道好用多少,一旦成为守护山门的东西,瑶云派可谓铜墙铁壁啊。   懂的人眼底都流露出羡慕跟贪婪,但这种好东西,陆终然肯定不会交出来。   “不知仙君是如何制得兵人的?”一片祥和氛围中宋韶安突兀询问,他腔调也不奇怪,但莫名让人心头不舒服。   “他还好意思说话?”有人低声。   只是这位仁兄也没收敛,许多人都听见了,大家心声一致,是啊,宋韶安怎么好意思的?   刚离开魔尊就投入肖正仙尊的怀抱,看陆终然无法容忍的样子,肖正怕是伤一好就得离开,拖累恩人至此,他竟然有脸立于群雄中,言辞凿凿?   宋韶安被魔尊囚禁百年,身边的舔.狗尽数凋零,连楚河翎都开始觉得他碍眼,更别说其他人了。   宋韶安咬着唇,没说话。   他只是不甘心!心底的酸涩如何都压抑不住,明明曾经的江昼吟天赋平平,怎么摇身一变,制出了机关兵人?!   “我师尊如何制得,同你有什么关系?”慕洗风回怼。   宋韶安立刻露出温和亲切的笑,“我只是好奇。”   “此等秘法绝不外传,你当众询问是何居心?”慕洗风丝毫不给面子。   他已有掌门风范,跟韩远山站在一起便让人觉得瑶云派后继有人,屹立如山。   宋韶安心跳如鼓,曾经他这么说话,对方总会不忍一二,可如今这些手段像是统统失效。   我徒弟鉴茶达人,江昼吟浅笑。   陆终然带着各大掌门围着机关兵人看,江昼吟找了处树荫坐下,刚觉口渴就有人端来茶水。   “师尊。”慕洗风恭敬乖巧。   要说不高兴那是假的,江昼吟是至情至性的人,在慕洗风身上花费的心血不少,这孩子争气,倒是很对得起他。   “冥忧呢?”江昼吟小声问。   “回冥界了,说过段时间再来。”提及冥忧,慕洗风眼底浮现温柔。   “嗯。”   等众人意犹未尽地参观完,已经日落西山,江昼吟待不住了,“掌门师兄,我回去了。”   “行。”大家赞不绝口,陆终然很高兴,抬手示意他随意。   慕洗风还要留下来招待,江昼吟无视肖正跟楚河翎等人投来的目光,回了繁云山,刚入山门腰就被人揽住,傅醒幽炽热的气息逼近,喷在他脖颈间:“怎么这么晚?”   江昼吟将全部重量扔给他,脑袋稍微后仰,笑道:“人多啊,倒是你,怎么不去陪我?”   “我去他们还看什么机关兵人?就全看我了。”傅醒幽轻声。   这话不托大,毕竟机关兵人用拜帖把陆终然弄烦了也能见到,但活的狞幽帝尊可不一样。   江昼吟靠在软榻上,傅醒幽掀起袖子开始生火:“吃什么?”   江昼吟点菜:“来碗阳春面吧。”   为了江昼吟,傅醒幽厨艺不断见长,已经赛过慕洗风了。   “跟平澜帝谈论道法谈的如何?”江昼吟喝了口热汤。   “不错。”傅醒幽接道:“他虽是飞升上来,但不得不说人皇就是不一样,有些道理要比一些自诩不凡的修士深刻的多。”   “唔。”江昼吟嗦面条,心想这臭小子用莹香草磨的油吗?吃起来很不错。   这日清晨,江昼吟刚睁眼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若非我顺路看到,不知道他还要如何诓骗守山弟子,肖正仙尊那伤本也不严重,何至于非要跟师尊求药?”   “宋韶安是个脑子有病的,我一会儿加强一下结界。”   江昼吟推开门,打着哈欠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宋韶安作什么妖呢?”   慕洗风赶忙上前,低下头解释。   江昼吟还在想你低头作甚?肩上就被罩上了宽大的法袍,傅醒幽脸色不好,抬手指了指脖颈位置,江昼吟会意,立刻裹严实,昨晚被某人咬了来着。   肖正被魔尊重创,心脉受损,但修士一言不合打起来很正常,再一个不慎落败更正常,再者肖正分神期大能,养个一年半载的就好了,谁知宋韶安不知从哪里听说繁云山盛产金丹,非要给肖正求一颗,但到底是不是求丹,只有他自己清楚。   早上慕洗风路过时正好撞上宋韶安快要骗过守山弟子,于是直接挡在宋韶安面前,同时吩咐弟子们必须严加防范,严令宋韶安不得上山。   慕洗风着急去陆终然那里做功课,看都没看当事人,抬步就走。   等这阵子回来,才跟傅醒幽说起来。   江昼吟听到这里眼波一转,笑道:“洗风,一会儿帮我给肖正仙尊送丹药。”   慕洗风惊讶:“师尊?”   “我想看看,若是我给了,宋韶安还能如何?”   彼时宋韶安正在跟楚河翎等人说江昼吟将他赶出繁云山,不给金丹等等,字里行间的意思指责江昼吟不顾念曾经的师徒情分。   楚河翎几度想要张口都忍住了,他蹙眉听着,觉得记忆中善良纯净的宋韶安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   当年种种……是他们对不起昼吟仙君,偶尔想起自己的任性妄为,楚河翎都是羞愧的,所以宋韶安这些话在他听来并不痛快。   “不行明日.我去求求掌门,由掌门出面,昼吟仙君不会不给吧?”   慕洗风已经拿着金丹到了门口,闻言心中嗤笑,什么叫做求掌门?确定不是以恩情要挟?还是肖正于瑶云派的恩情。   宋韶安叹气:“不知为何,昼吟仙君竟然变得这般冷血……”   话音未落,殿门被轰然推开!慕洗风逆光而立,被裁剪出一个悍利挺拔的身影,震慑力扑面而来。   “我师尊冷血?”慕洗风冷声,“宋韶安,你满肚的花花肠子,毫无风骨气韵可言,有何资格提及我师尊?”言罢甩出一物,楚河翎下意识接住。   然后听慕洗风继续:“此乃我师尊赠予肖正仙尊的金丹,吃了就别说没给!”   说到这里,慕洗风有些忍无可忍,“想当年我师尊跟宋韶安同时重伤,你们是怎么对他的?名为师门实则毫无心慈可言,他宋韶安活蹦乱跳的时候,我师尊浑身筋脉剧痛,拖了数十年才好!如今登门求药仍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当真不知羞耻为何物吗?”   紧跟着一道灵力攻击从内殿呼啸而出,慕洗风沉着脸,猛地挥剑挡开,破坏力十足的剑意直接将身侧两扇门炫没了。   “仙尊这是恼羞成怒了?”慕洗风淡淡:“不过无妨,我师尊现下跟你们毫无关系!”   慕洗风记得刚拜入山门时,整个瑶云派除掌门竭力庇护,其他人都是如何肆意踩踏,宋韶安那时候还没离开,躲在肖正仙尊的羽翼下又是如何在旁人诋毁师尊时温柔浅笑,虚假得令人恶心。   慕洗风呼出一口气,他已经很少情绪失控了,觉得自己这番话怕是会给师尊惹麻烦,于是回到繁云山跪下就要请罪,江昼吟急忙将人拦住,一番询问后不仅没罚,还奖励了糖果。   凡间小孩子吃的那种,用彩色的糖纸包住,慕洗风接过也没吃,就是耳根红红的。   师尊总是拿他当小孩子。   谁也不知道,因为慕洗风这番话,肖正行功差点儿走岔,此刻捂着胸口靠在墙上,眼底是汹涌深沉的情绪。   慕洗风所说的这些,他没有自省过吗?   有的……   正因为有,才觉得尖刀入肺,疼的发慌。   肖正心里明白,他的无情道十有八九是废了,却不是因为宋韶安。   他留宋韶安在身边,只是为了证明!证明曾经的坦诚相待,真心相护没有错,可若是没错,他何必自厌成这样?   肖正闭眼,想起江昼吟第一次喊他师尊时的模样,明眸皓齿的少年,透着难以言说的灵气。   肖正稍微垂下头,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似被一层愁苦包裹。   ……   正如江昼吟所料,宋韶安没安稳几日,又开始了。   临安教登山拜访,不知为何那少主一眼相中了宋韶安,加上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竟然直接跟陆终然要人。   陆终然捂着脑袋,人都麻了。   江昼吟刚进门就看到陆终然仰头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本命剑,正在轻轻抚摸,看样子是在考虑要不要给宋韶安剁了。 第127章 跟着他一起死!   “多大的事儿啊?”江昼吟在陆终然面前打了个响指,“区区一个宋韶安。”   “区区一个宋韶安?”陆终然生无可恋地掀起眼皮:“你知不知道,今早那临安教少主带着宋韶安跑了!现在人掌门跟我要儿子,这事发生在瑶云派,锅肯定是我的。”   江昼吟挑眉,他倒是才知道,“派人追了吗?”   “洗风跟远山都去了。”陆终然狠狠抹了把脸,“真的,我泡在门派事务中整整半月也不会这么累。堂堂肖正仙尊,就为了这么一个人……”   “肖正也去了?”   陆终然扯了扯嘴角:“是啊。”   江昼吟眼底闪过一抹饶有兴致,自从肖正出关,他们见面不过寥寥数次,肖正也仍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但江昼吟何其敏锐?他总觉得肖的精神世界中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崩塌,按理来说无情道最为安稳,只要天赋足够,那么在断情绝爱后,会一心一意扑在修炼上,速度比起寻常人不知道要快上多少。   所以如今,有什么是肖正舍不下的?   他又想证明什么?   另一边,慕洗风跟韩远山兵分两路,他们的修为皆在那临安教少主之上,这四方山势陡峭,还时有灵兽陷阱出没,就算他们带着法器,也跑不了多远。   慕洗风沉着脸从高空俯瞰而下,忽的眼眸一眯,朝一个地方御剑而去。   他在一截树枝上看到了宋韶安的外袍。   落脚点是一片枯树林,慕洗风环视一圈,不由得警惕起来,他刚往前一步,眼前的场景骤然一花,引得片刻的眩晕,慕洗风稍微闭目缓了缓,等再睁眼,发现四肢不知何时被深绿色的藤曼缠住,他试着动了动,藤曼立刻收紧,其上尖锐的刺当即扎出一片血色来。   “谁?”慕洗风神色不变。   “既这般能说会道,便等死了,跟那些孤魂野鬼好好说吧!”   听声音是宋韶安!   慕洗风尝试调动灵力,但这个阵法诡异非常,传音石也亮不起来。   “死心吧。”宋韶安像是在外观看着慕洗风的一举一动,嗤笑道:“你以为我这近千年来没什么保命的途径,可以任由你们师徒欺负?!”   他竟然觉得是江昼吟欺负了他。   慕洗风冷哼:“厚颜无耻。”   宋韶安此人,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至于宋韶安之后说了什么,慕洗风一概没听,江昼吟有教他如何破阵,而慕洗风最不缺的就是冷静,他明显已经被裹挟入阵法,天幕很暗,放眼望去全是吃人的藤曼,等着将他吸干。   慕洗风以自己为中心,识方位辨生门,丝毫不见慌张。   宋韶安听不到他求饶的声音,气的脸绿了。   那临安教少主就站在一旁,是个不顶事的,吓得面色发白,“韶安,可以了吧?你用腐生藤锁住的可是慕洗风啊!别说是昼吟仙君的首徒,就是瑶云派掌门对他也……”   “闭嘴!”宋韶安打断:“我都不慌你慌什么?腐生藤会把一切都吃干净,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可宋韶安不知道的是,江昼吟担心慕洗风行走六界不便,给了他一堆法器法宝,不少就能克制住腐生藤,更有甚江昼吟还将一抹神魂感知种在慕洗风体内,当然,最为强悍的还是黄泉少主那一窍。   宋韶安修为不见长,又被戮渊锁在魔界百年毫无见识,便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几乎是慕洗风身上刚见血,正在打坐的冥忧就睁开眼睛,猛地看向上界。   黄泉主见冥忧原地不见了踪影,破口大骂:“你才回来几日?不想着为我分忧又跑?!”   “洗风有事!”   黄泉主登时现形,仍是精神矍铄的一个老头,谁?洗风?   那不行!他的亲亲孙婿啊!   同一时刻,正在跟陆终然聊天的江昼吟跟着噤声站起来,眼底森冷弥漫。   江昼吟路上还遇见了刚好路过的苍津,顺势一把薅住。   苍津:“?”   腐生藤越入骨肉,冥忧那一窍就越发急迫,开始形成一层屏障,将慕洗风护在其中。   宋韶安开始着急:“怎么还不死?”   “等死的是你!”冥忧仓惶从冥界赶来,法袍都乱了,他看到宋韶安的那一刻眼底迸发出浓郁的杀意,却没顾得上,而是在胸前结阵,利用那一窍将慕洗风此刻所受的伤害统统转移到自己身上。   冥忧这些年喜浅色,淡蓝色法袍外罩了层轻纱,血液一旦弥漫开就格外显眼。   宋韶安心下一惊,他见过冥忧!   随之黄泉主到了。   围攻慕洗风的阵法已经缩成了一个巨大的卵,腐生藤跟蠕虫似的在上面攀爬,这的确是个毁尸灭迹的好东西,但只对分神期左右有效,还是建立在对方时运不济,道法不济的基础上。   黄泉主轻哼一声,抬手直接蛮力破阵,在上古大能面前,这些腐生藤就跟泥捏的一般,哗啦啦往下掉落,砸在地上一阵闷响。   虽有反噬,但冥忧将一切转移过来,这反噬也是反噬到他的身上。   慕洗风眼见着四周场景崩裂,外面的晴光射进来,腐生藤也随之脱力,刚一转身,就见冥忧闷哼一声,吐出口血来。   冥忧不在意,抬手擦了擦,他对疼痛向来能忍,但抬头见到了神色慌张的慕洗风,顿时站都站不稳了,从恨不能将宋韶安抽筋扒皮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秀眉一蹙,面色苍白,好似下一刻就能随风消散,可怜巴巴地唤道:“慕哥哥……”   慕洗风一步上前接住冥忧,“伤哪儿了?!”   冥忧靠在男人怀中,咳得嘴角见血,只是轻轻摇头,好不惹人疼惜。   冥忧嘴上叫着疼,却趁着慕洗风分神之际,抽出灵力将他胳膊上的伤口全部愈合,省的看的碍眼。   “你!”慕洗风急了,“你别动!”   江昼吟二人立于虚空,正好看到这一幕。   苍津捣了捣江昼吟:“黄泉少主……有点儿本事啊,洗风不会上当吧?”   上了大当了。   冥忧是天地孕育的灵体,筋脉穴位同寻常修士都有区别,慕洗风心急则乱,双指合并探在他的脉上,只觉得仓促杂乱,吓得不行。   冥忧瞥向脸色灰败的宋韶安:“慕哥哥,是他想杀你吗?”   慕洗风猛地转头,凶悍的眼神让宋韶安一个哆嗦,那临安教少主更是“呀!”一声后跌坐在地。   冥忧勾唇,论茶艺他也不差。   黄泉主放出神魂扫了下冥忧的身体,确实被反噬了,但也……没这么严重吧?   老头见大势已定,又懒得陪冥忧表演,仰头递给江昼吟跟苍津一个眼神,转身撕裂开空间就走。   苍津小心翼翼觑了眼江昼吟的脸色,心道要糟。   江昼吟缓缓落地,朝着宋韶安走去。   宋韶安心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比在戮渊跟前露馅时还让他惶恐,好似那个白衣翩跹的仙君,实则是个修罗!   江昼吟的确心情不佳,看那临安教少主一副草包的样子,分明是被宋韶安蛊惑,而他们二人埋伏在此想做什么?围剿洗风吗?   江昼吟的想法很简单,谁动我徒弟我杀谁。   “我本来将你当成一条会逗趣唱乐的狗,可你非要咬人。”江昼吟手掌摊开,然后握住了一把剑。   “你敢!”宋韶安眼眶发红,“肖正仙尊……”   噗呲——   利刃刺穿宋韶安的小腹,直破金丹,他话没说完,却猛地呛咳出一口血,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江昼吟淡淡:“你说什么?”   “今日动洗风的人如果是肖正,我也杀给你们看!”   肖正赶到,闻言神色恍惚了一瞬。   何为师门?这是江昼吟曾经遭受又一次背叛,冷声质问肖正的。   肖正心中一根本就摇摇欲坠的剑柱开始掉石崩塌,这是他无情道的命门之一,用以封住七情六欲。   江昼吟一把甩飞宋韶安,差点儿被血线泼一脸,他嫌弃地避让,转而看向临安教少主。   那少主已经让吓得面如土色,手脚并用往后蹭,慌张结巴地解释:“仙君!我不知情!我、我,我被宋韶安蛊惑了,他说要跟我走,不理世俗的眼光,我……我就想带他……”   话没说完,肩膀被长剑洞穿,整个人疼的蜷缩成虾米,颤抖着吐不出字来。   “宋韶安放着肖正仙尊不要,跟你走?”江昼吟冷笑,“我管你是否有心,总之我在这阵法中感知到了你的气息,你爹还兴师动众跟我瑶云派要人,真是一脉相承的蠢。”   这个功夫宋韶安捂住丹田费力往前爬,终于够到了肖正的鞋子,“仙尊……仙尊救我……”   肖正低头,却见宋韶安的面容逐渐模糊起来,变成了江昼吟,委屈地喊着“师尊”。   轰隆——心中那根剑柱终究是倒了。   “你怎么这般……”肖正只说了几个字就止住,然后他望向江昼吟,眼底带着恳切跟商量,“此事是韶安鲁莽,可否暂时放他一马,待日后我……”   回应肖正的,是江昼吟凛冽骇然的一剑!   “今日谁护宋韶安谁就跟着他一起死!”   肖正干涸的眼中很快被某种情绪填满,甚至还有些愤怒,他的面容狰狞一瞬,然后跟江昼吟缠斗在一起。   苍津眯了眯眼,似是看出了什么,眼底闪过惊讶,“原来肖正的心魔不是宋韶安,而是昼吟仙君呐。”   匆匆赶来的傅醒幽刚好听到这句,登时被猝不及防的醋意淹没,盯着肖正看了看,冷着脸抽出了覆霄。 第128章 肖正亲自动手   傅醒幽真没把师尊跟肖正再联想到一起。   然而此刻肖正眸底通红,那是道途不稳的表现,若是不得堪破走火入魔不过是时间问题。   宋韶安金丹破裂都不见他如此,却因为江昼吟拔剑相向一时间失了分寸。   傅醒幽让气笑了。   “狞幽!”苍津喊他,“你先过来!”   “作甚?”   苍津将人拽到身边,“你暂且别动,我总觉得仙君这么做有其深意。”   傅醒幽神色警惕,“我都没发现,你如何看出来的?”   苍津:“……你瞎吃飞醋也要看看对象。”   傅醒幽轻咳两声,也觉得犯不着。   江昼吟如今也是分神期修为,因为人身神骨,他的修为增长总是格外缓慢,但够纯厚,一时间跟肖正打得有来有回。   其实从肖正的瞳孔中清楚看到自己的影子,江昼吟也略感惊讶。   苍津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但江昼吟又很快释然,你要说他当年跟肖正恩断义绝,能让肖正好过,那是不可能的,江昼吟当时的确看出了肖正的悔意,正因如此他才走的决然,让肖正明白他曾经有个好徒弟,却是他生生逼走的,良心债素来挠心,然而江昼吟没料到竟将肖正挠成这样。   “你想以保护宋韶安的方式说服自己,你行事事出有因,不是妄为悖逆?”江昼吟忽然问道。   肖正握剑的手明显一抖,转而攻势狠厉,朝江昼吟刺来。   江昼吟却猛然收剑,盯着他,浅笑道:“师尊……”   肖正瞳孔骤缩,剑尖最后停留在距离江昼吟眉心不到半寸的距离。   傅醒幽安静看着,他速度比肖正快,只要江昼吟需要。   “果然。”江昼吟轻声。   简单两个字,却好似将肖正一身无懈伪装击了个粉碎,他颇为狼狈地倒退两步,以剑撑住,不敢看任何人。   宋韶安一直都是肖正自欺欺人的幌子,他修无情道,对于一些最基本的情感都缺乏认知,他知晓当年冤枉了江昼吟,也苛待了他,浪费那一腔真心,可他没办法了,江昼吟定居繁云山,跟他甚少再见,无数个夜晚,肖正都想着要不去繁云山看看,大大方方说一句为师错了。   可就是做不到,仿佛只要他如曾经般拼命护住宋韶安,自己便是对的。   对什么呢?   拨开一切业障迷雾,他就是想要江昼吟回归师门,想重新听到那句“师尊”。   他带着几分脾气,还有罕见的任性,故意做着全天下都不理解的事情。   谁也不知道,肖正的悔意来的迟而仓促,又很快将他汹涌淹没,无情道上的一柄剑柱变得不稳,他就注定不可能再有所提升。   “这句师尊是告诉你,从前的肖正,恪守端谨,对自己无情却对众生怜悯,你如今在做什么?”江昼吟刚拜入肖正门下时,这人的确算个英豪。   肖正缓慢抬起手捂住脸,说不出话来。   江昼吟将他的遮羞布全扯了。   “肖正仙尊。”江昼吟拱手行礼,“心中既生孽障,及时斩断才是。”   看着江昼吟的身影,肖正忽然哑声问道:“你可曾……恨我?”   “不曾。”江昼吟的回答干脆果决,在他看来爱恨都是很沉重的枷锁,他可以因为傅醒幽甘愿套上,但肖正不行,然而话不能这么说,他留着肖正有用,“到底师徒一场,我虽难过,却从未恨过。”   肖正怔然,眼底的癫狂红芒一点点褪去。   是啊,错就是错,并非他留着宋韶安就能抹平,昼吟仙君如今风光无限,他该放下了。   肖正仰起头,风吹动他鬓角的发,男人的面容霎时沉寂如水,似乎又有了新的领悟。   宋韶安震惊地看着肖正,眼中浮现绝望:“尊上……您要救我啊尊上……”   肖正一挥手,带上宋韶安跟临安教少主,回了瑶云派。   江昼吟正在思考他是否将肖正说通了,就被人一把拉入怀中,撞上一个温厚的胸膛。   “师、尊!”傅醒幽耐心告罄,一字一句,“你忙活这半天,就是为了安抚肖正?”   “开、开导!”江昼吟急忙纠正,给傅醒幽努力顺着剧烈欺负的胸口,“天上地下就这一个无情道,师尊爱才。”   江昼吟眼角余光瞥见冥忧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示意傅醒幽先松开。   昼吟仙君掏出他好似祖传的金丹,刚递到冥忧唇边就被他一口吞下,完事还不忘抱着慕洗风的胳膊:“慕哥哥,好苦哦。”   “慕哥哥有糖。”慕洗风连忙从纳戒中取出糖果。   傅醒幽皱眉:“有那么严重吗?”   “咳咳咳……”   慕洗风抬头:“醒幽!!!”   傅醒幽:“……”行行行,不说了。   慕洗风带冥忧回瑶云派查看伤势,没空管宋韶安。   这边,正殿中,无视临安教掌门对其爱子受伤后难过心疼的样子,江昼吟将事情始末客观陈述了一遍。   临安教掌门心中大惊,原本他想着儿子被瑶云派的人带走,肯定出不了大事,但以此为由头,总能跟陆终然讨些好处来,谁知儿子胆大包天,竟然跟宋韶安联合埋伏慕洗风!   “等等……陆掌门,这中间许是有误会!”   陆终然沉着脸,周身气息涌动,似乎随时都打算动手,“误会?非要本座抽出你儿子的记忆吗?”   临安教掌门讪讪不敢吭声,他了解自己儿子。   江昼吟捅了人爱子一剑,现下不仅不用道歉,还反客为主,毕竟欲灭人继承天骄,堪比杀父之仇了。   “尊上,我只是一时糊涂尊上!”宋韶安不死心,这么会儿功夫身上全是血,脸色惨白,眼角聚积着泪,“是慕洗风辱我在先,我气不过……”   话都没说完,陆终然扬袖一挥,宋韶安直接后飞砸在结实的门柱上,终于消停了。   “肖正仙尊。”陆终然冷声,“你还要相护吗?”   肖正摇摇头,如大梦初醒。   陆终然眼底闪过惊讶,想开了?   宋韶安被关押入水牢,肖正是第二日傍晚前去看望的。   听到脚步声,宋韶安仓惶抬头,现在的他哪儿还有曾经的风光无限?金丹破裂道途葬送,又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整个人虚弱至极,发冠掉落,发丝胡乱地黏在脸上,像是一条落水狗。   “尊上?尊上!”一看到肖正的身影宋韶安就撕心裂肺地喊起来,“您来救我了?您快救我出去!”   肖正神色平和,他就是因为这个人,断送了一段师徒情。   宋韶安许是从肖正的脸上看出了什么,十分忐忑地轻声道:“尊上?”   “宋韶安。”肖正沉声,“我问你一句,六百年前我在人魔一战中伤及心脉,最后及时送来的‘万生根’是你找寻的吗?”   宋韶安想也不想:“是!是我!”   肖正面容稍冷,吐出两个字:“撒谎!”   “尊上,您为什么……”   “‘万生根’长于妖界,可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妖界,也没去过几次。”   宋韶安眼眸闪烁。   肖正:“而且当时你给我的是炼化过的‘万生根’,你从来都不会炼化之法。”   你看,真相在蛛丝马迹间很容易寻得,而世人总是甘愿一叶障目。   宋韶安被逼至绝境,慌不择路:“我懂了,你现在相信江昼吟,根本不打算救我是吧?”听不到肖正的回答,宋韶安语气哀伤,“那么尊上,帮我拿一下传音石。”   肖正还真的照办。   水牢上空,一堆隐匿身形的吃瓜群众。   苍津惊讶,“仙君,如此看来那‘万生根’是你找到的?宋韶安夺你功劳,你为何不生气?”   生气什么?江昼吟心想,他当初还是专门等到肖正对宋韶安满腹宠溺后才去闹的,莫问,问就是赚积分。   “哎……”江昼吟表面叹了口气。   傅醒幽立刻将人揽入怀中,低头同他说:“我就绝不会错认,也不会让你这般委屈。”   平澜帝脸上写满了“放过我”。   帮宋韶安取出传音石后,见他嘴唇蠕动默念着什么,跟着传音石亮了。   “谁?”里面传来戮渊冰冷而慵懒的声音。   “尊上……”宋韶安拖着哭腔,“我……”   “你还没死呢?”戮渊打断,“晦气!”   言罢传音石就灭了。   宋韶安酝酿的情绪僵硬在脸上。   “人间清醒魔尊戮渊。”林邡赞叹。   “完了吗?”肖正问,“还需要什么?”   宋韶安心底寒凉,他不懂肖正为何对自己言听计从,却不放自己离开。   “是我的错。”肖正站起身,“一直以来纵容你的恶行。”   宋韶安看到他眼底的悔意,登时大笑出声,“肖正,你现在这样子又是给谁看?我到了这步,就没你们推波助澜吗?!是他江昼吟活该!不自量力跟我斗,当年我就该杀了他!”   “梦里杀我?”江昼吟嗤笑。   月色落在突然拔出的剑锋上,寒芒摄人。   宋韶安瞪大眼睛,身上很快一层冷汗,他看着手执长剑的肖正:“你要做什么?”   “证道。”肖正淡淡,然后在宋韶安哑声失声的惊恐注视中,狠狠斩下!   宋韶安直至倒地,眼睛都没闭上。   肖正骤然轻松。   随之压在修为上的巨石消散,他阖上眼眸,感受着灵力游走于四肢百骸。   江昼吟点头:“他悟了。”   宋韶安能得肖正庇佑,全凭后者误入歧途,现下肖正将道途摆正,自然要修改错误。   “我的妈呀……”万书长老脸上惊恐掺杂着兴奋,“传闻中的杀妻证道!”   之后百年,肖正仙尊为了追求至高无情道,一夜间醒悟将心上人斩杀的传言经久不衰,万书长老以此为模板,写出了又一本畅销著作。   离开时,傅醒幽不动声色打碎了宋韶安的魂魄,他即便能投胎,投的也是畜生道。   肖正亲自解决了宋韶安,这让陆终然倍感惊讶,他跟肖正促膝长谈一整晚,第二日肖正回到自己的山头闭关,被陆终然说动,暂时不走了,又过了短短三十年,肖正破镜,顶着轰天响的雷鸣迈入大乘期,求证无情道。   瑶云派偶尔路过相见,肖正面对江昼吟也是客客气气的一句“昼吟仙君。”   江昼吟单手撑着下颚,在棋盘上又落下一子。   当然这几十年来江昼吟也没闲着。   传音石亮起悬空,里面传来厌月暴跳如雷的声音,“江昼吟!你到底杀了多少妖族散修?你知道启动血脉契找我的妖有多少吗?”   江昼吟正在炼丹,懒洋洋道:“不多,都是些作恶多端,为祸一方的邪修,你别理就行了。”   厌月:“你要那么多妖丹做什么?”   江昼吟没回答,然后碗口大的蛇头从怀中伸出,顶了顶江昼吟的手臂,亲昵地吐出信子。   旁人不知道,但是苍津第一眼就将其认了出来,烛青。   上古神兽跟妖兽的结合,三万五千年前被狞幽帝尊降伏,成了他的跟班。   纵然血脉奇特,在天道眼中也不过一条小虫,狞幽沉睡前身边的诸物几乎都遭受了灭顶之灾,烛青艰难躲避天道,在重伤情况下藏起了狞幽帝尊的一部分神识,之后还给傅醒幽,变成小绿蛇,多数时间都睡着,而近十年来因为江昼吟的投喂,像是度过冬眠,逐渐活跃起来。   江昼吟挺喜欢带着它,很凶,很拉风。   烛青同覆霄一样,会自己择主,挺有脾气,从前跟着狞幽帝尊,对谁都见不上,现下却成了江昼吟的宠物,走哪儿跟哪儿,将百年妖丹嚼的“嘎嘣”响。   “又饿了?”江昼吟熄了传音石,摸了摸蛇头,正要掏个妖丹,一只修长的手就伸了过来。   “我有没有说过,别在他怀里?”傅醒幽冷声开口,跟抽麻绳一样将烛青抽出来,然后灵巧地捆个结,往后一扔。   烛青砸在地上,委屈巴巴地将自己解开,抬头看见满脸同情的苍津,一个猛子扎过去。   “可怜的。”苍津伸出手正要抱,一只黑靴抢先。   砰——   烛青碧绿色的眼睛蹬的老大,直接飞出这个山头。   平澜帝淡淡:“干不干净啊,你就抱?”   苍津:“……”   江昼吟:“……” 第129章 可是他叫我哥哥   烛青被摔得七荤八素,等到日落西山也没人来找它,于是任命地爬起来,路上还因为心情很差吞了两只兔子,到木屋前就听到一阵愉悦的笑声,江昼吟跟苍津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开怀大笑。   烛青哼哼唧唧往江昼吟那边爬,然后收到傅醒幽警告的眼神。   装吧就,傅醒幽心想,三万多年前连青鸾都敢生吞的时候,可谓嚣张跋扈至极,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天天的装可怜。   《不知道跟谁学的》   烛青在江昼吟脚边盘踞,不敢乱动。   当年世人以为是狞幽帝尊“驯服”了烛青,只有烛青最清楚帝尊那套组合拳下来天灵盖都要给它干碎了,若不是自己及时低头,哪儿来的今日?   傅醒幽比起曾经,恍如脱胎换骨,脾气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江昼吟右手下垂,指尖在空中探了探,摸到烛青的脑袋后熟练往下一塞,一颗金丹就塞入烛青口中,平澜帝一边说话一边听着那压抑缓慢的“嘎嘣”声。   江昼吟挺纵容这条小蛇的,炼药都舍不得放的妖丹,全部投喂给它。   因为傅醒幽说过,烛青的正常体型跟苍津的蛟龙本体差不多大。   我要骑烛青脑袋上,江昼吟心想,谁也拦不住。   妖丹耗费巨大,眼瞅着就要见底,江昼吟跟厌月提前打了声招呼,不顾对方在传音石中骂骂咧咧,打算去人间一趟,顺路绕道去妖界,那些为祸一方吞噬生灵的邪妖都是他的目标。   大清早就不见傅醒幽的身影,想来是跟平澜帝去后山论道了。   可能这就是大佬的世界,苍津开始还会旁听,但这二人说两句就开始对坐观望,潜心领悟,很是个无趣。   “仙君去哪儿?”见江昼吟关上木屋的门,苍津随口问道。   “找妖丹。”江昼吟说:“尊上一起啊,顺路可以吃碗抄手。”   苍津没犹豫:“走吧。”   苍津活到如今年岁,看世间万物多数时间都是一个样,人间的烟火气也并不能让他动容些许,但身侧跟着江昼吟就不一样了,苍津很早前就发现,昼吟仙君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他好似凝聚了最纯粹的灵气,他高兴,就能带着身边的人一起高兴。   二人虽稍微遮掩了容貌,但气质卓然,加上皆是白衣飘逸,路过一条长街时怀里被“劈里啪啦”不断砸来荷包跟红花。   江昼吟心疼这些姑娘家的手艺,也没说随手扔地上,而是拿起来一个把玩,“我说呢,人间三月,是招郎动心的好时机。”   “啊?”苍津抱着满怀的荷包红花不敢乱动:“那咱们收下不好吧?”   “无妨。”江昼吟笑道:“算是一种习俗跟乐子,瞅着顺眼的都扔,不是非要招我们做郎君。”   “哦哦。”   过了这条街就好了,江昼吟跟苍津将荷包收起来,找了个摊子吃抄手。   “城西林家还闹鬼呢?”老板询问一个路过的熟人,神色惊骇又好奇,刻意压低嗓音。   “可不吗?昨天半夜两盏红灯在街上乱飘,吓坏了打更的秦老三。”   “造孽哦……”   江昼吟跟苍津对视一眼,慢条斯理吃完。   修士遇诡异莫测之事,多数都会出手相帮,再者人间的时间快修真界很多,不差这一会儿。   一到城西就能感觉到一处宅院极为阴郁邪性,站在门口,那“林府”的牌匾已被蛛网缠绕,破败不堪,可江昼吟记得摊位老板说林府没落也就前后三个月。   腐败过速,必有邪祟。   暗色的大门上贴着封条,江昼吟二人的身形凭空穿过,一进去就觉得森寒。   凉风吹卷着枯叶冲到脚下,江昼吟淡淡:“不入流。”   这三个字似乎触怒了藏于林宅的东西,一时间寒风骤起,吹动窗户不断开合乱撞,光照不进去的房间里,亮起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紧跟着“沙沙沙”,像是细足在地面摩擦,不多时,顺着各种缝隙,拳头大的腐虫成群结队爬出。   这玩意长的是真丑,黑色的壳上印了张青色鬼脸,密密麻麻涌来视觉效果逼人。   江昼吟跟苍津同时皱眉,拜曾经的“人手墙”所赐,密恐犯了。   烛青不知何时出来,朝着腐虫就去了。   江昼吟心中骇然:“别吃!!!”   烛青已经吞了一个,然后非常痛苦地甩了甩头,又全给吐了。   江昼吟面无表情:“脏了。”   烛青在逐渐恢复,如同四五岁的孩童,好奇多动,它外面的鳞片堪比玄铁,摸上去光滑柔软,实则五品法器都难伤其分毫。   腐虫将烛青淹没,却发现啃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昼吟冷声:“快点儿,否则回去让醒幽给你打成结挂树上。”   烛青不玩了,它周身爆发出绿色的火焰,所到之处给腐虫烧成灰烬。   “大胆!”主屋内传来一声爆喝,“谁人敢阻止本老祖修炼?”   苍津眯眼:“还有自称老祖的吗?”   “烛青吞掉的老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烛青直奔主屋,一阵砰砰的响动后,是那老祖惨烈的叫声,“何方大能?放过我!我愿意献出所有财宝!放过——”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是血肉被破开的动静,看四散出来的魔气,对方是个金丹后期的散修,烛青吞了这魔修的金丹,虽然不比妖丹,但聊胜于无。   烛青吐着信子从主屋出来,刚往前爬行一段就见江昼吟一脸嫌弃。   江昼吟的嫌弃是不会多碰的嫌弃,烛青担心他不摸自己了,想了想去往一旁的水井,洗干净才爬回来。   刚要邀功就被江昼吟不轻不重打了下嘴巴。   烛青:“……”   “那么脏就往嘴里送?滚进来!”   烛青默默回到纳戒空间,觉得这魔头的金丹似乎不太一样,吃完体内热热的。   “还行。”苍津宽慰,“至少没饿着孩子。”   二人脚下步子快,加上心情不错,走了五个昼夜,聊的嘴皮子发麻,终于到了妖族边境的第一个城池。   这里跟人间泾渭分明,天幕开始呈现一股妖冶的红,一进城就嗅到了浓郁的脂粉气,带着迷惑人心的魅力,凡人来此一定要被吸干精血。   几乎是江昼吟跟苍津一现身,明里暗里不少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尤物之所以是尤物,就是不管清冷还是明艳,一眼就让人想要占有。   “我真是脾气好多了。”苍津感叹:“换从前寻常小妖敢这么看我,直接送入轮回。”   江昼吟倒是无所谓,还非常风骚地拿出一柄折扇扇啊扇的,“有人欣赏是好事。”   走着走着江昼吟也发现了不对劲儿。   话说这个城都是做卖.肉生意的吗?连个正经点儿的落脚点都找不到。   “爷~”一道阴柔的声音,勾魂酥骨,江昼吟一扭头,就见一抹粉衫在他身边跪下了,背后是一栋阁楼,写着“回春殿”三个字。   苍津盯着粉衫看了半晌,好奇:“你是男是女?”   “爷~”小妖噙着笑,眉眼间一片纯和,“奴是男的。”   “哎呦……”江昼吟跟着打量,“妖界如此开放?”   “爷来玩吗?”小妖稍微垂下眼帘,又偷偷觑他们一眼,瞧着又可怜又可爱。   江昼吟:“不不不……”   然后两个女妖从回春殿出来,瞧着像是蛮荒一带的,体格比起其他女修要健壮一点儿,也更为豪迈。   “爽!”一个女修恋恋不舍地将怀里的小妖推开,不出意外也是个男子,“等着,下次来我还找你!”   “谢谢姐姐!”   跪在地上的粉衣小妖一个怔然,随之像是明白了什么,这次不再怯生生的,而是伸出手拽住江昼吟跟苍津的衣角:“哥哥,来玩吗?我这个月都没开张……熊老板说再没有,就把我送去妖兵那里做苦力。”   说完眼中雾蒙蒙一片,瞧着要哭。   江昼吟:“……”   苍津倒是深吸一口气忍住了,他堂堂魔界老祖,岂能被这点儿诱惑人心的法子撼动?传出去……   “哥哥~”   苍津:“……”可是他叫我哥哥哎。   苍津想着不行给点儿灵石,让这小妖赎身逃命,看着也就刚刚化形,然后就听江昼吟低声骂了句:“倒霉催的!”   “啊?”苍津正要问,就被江昼吟抓住胳膊往回春殿拽,昼吟仙君另一只手提起粉衫小妖,一并迈入。   苍津:“!”   “你想死你别拖着我啊?!”苍津挣扎。   “厌月来了!让他看到明日我俩来妖界找乐子的传闻能闹得六界皆知!没地方躲了先进来!”江昼吟快速解释。   他们躲在一楼的屏风后,小心翼翼看着外面。   不凑巧,江昼吟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跟厌月随行的一个大老粗率先进来,笑着朝外面喊,“月先生,快点儿啊。”   呸!还月先生。   江昼吟暗暗磨牙,想着怎么存留证据好拿给鎏殊看,让厌月明白什么叫“残忍”!   等等……   江昼吟转头看苍津:“厌月要进来,我们……”   苍津一把推开几个假装晕倒往自己身上靠的妖精,跟那粉衫小妖说:“开个雅间!”   粉衫小妖:“好!”开张啦!   对于苍津跟江昼吟的条件他十分满意,不亏!   这边江昼吟二人刚进雅间,厌月迈入回春殿。   “嗯?”厌月看着那一瞬消失的白色衣角,觉得有点儿眼熟。   关上门,江昼吟跟苍津同时呼出一口气。   在这里动用灵力很容易被厌月察觉,藏起来是最优解。   苍津站在窗户边,像是要将自己跟回春殿的一切分离开,语气沉痛:“要是让玄稽知道,我怎么活啊?”   江昼吟虽然头皮发麻,但端的住,上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怕什么?我们又不是寻欢找乐子来的,主要是厌月那张破嘴,你又不是不知道。”   苍津:“可是厌月也进来了啊。”   江昼吟一顿,是啊,即便现在让厌月抓住,也是平局。   很快,隔壁雅间响起开门声——   “月先生,我这样的招待,你可喜欢?”   厌月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紧绷:“喜欢……”   片刻,江昼吟嘴角上扬。 第130章 都别活了   跟在厌月身边的大老粗是一只千年王八精,真王八。   这地儿厌月也是进来后才发现不对劲儿。   要不是为了这王八精身上的映彩明珠!想给鎏殊镶嵌在冠上,何至于这么麻烦?   王八精自称大老张,本名是什么已经无从考究,平生没什么爱好,就是瞎讲究,因为活得久,又喜欢收集珍宝,所以手中的好东西真不少,按理来说厌月乃妖尊,别说跟他换,就是要一颗映彩明珠也不过分吧?   不,大老张不太愿意,越是地位高,他越喜欢端着,且在摆谱跟讲究排场上宁死不屈。   大老张在妖界人缘极好,厌月不想跟他起纷争,于是稍微掩饰了一下身份,了解了一下大老张的喜好,尝试着结交。   果不其然,妖尊蛊惑妖心的本领也是一绝,大老张被捧的飘飘然,端了几天后开始跟厌月称兄道弟,说要带来爽一爽。   厌月心想爽个屁!一群庸脂俗粉,连他家鎏殊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但为了明珠……忍忍。   “看得出月先生是真喜欢我手中这颗映彩明珠。”大老张跟厌月对坐桌前,怀里还搂着个紫衫妖精,粗糙的大手在桌上一挥,明珠的虚影闪现,果真流光迷人,且不失两分质朴古韵,大老张不动声色打量着厌月,却见厌月轻轻蹙眉。   大老张心中一惊,不满意?   倒也不是不满意,而是厌月觉得自己牺牲这么大,陪着大老张一个王八精在妖界瞎逛了四五日而没有归家,并且这王八精还一直吊他胃口,想弄个高价,忽然感觉不那么值当。   “三万灵石,给不给吧?”厌月淡淡。   大老张目露怀疑,但见厌月的确兴致缺缺,不再像第一日时那么迫切,不由得怀疑许是溜的久了,人家也不高兴,于是连忙哈哈大笑:“月先生,咱们兄弟一场,怎么上来就说钱,这么见外?”   厌月轻笑:“听你这意思,白送我?”   大老张面色一变,伸出手掌,“五万灵石!”   “脑子没病吧?”江昼吟给墙上单指点出一个隐蔽的洞,瞅见了那映彩明珠,“好看是好看,但五万灵石就是骗傻子。”   苍津如法炮制也偷偷看,赞同道:“洛神海尚未干涸的时候,这种明珠并不少见。”   小粉一脸尴尬地站在他们身后,还端着茶水,这……以为开张了,结果这二位放着美色不管,跑去听墙角?   但跟着小粉又羞怯起来,讲道理,这二位的姿容长相,回春殿还真没有配得上的。   “五万?”厌月稍微收敛笑意,有点儿耐心告罄,“三万,多一个子我都不会给,老张你留着也好,当个传家宝。”   实则厌月已经想好了,纵然他得不到这映彩明珠,但大老张的一顿打是跑不掉了。   “别啊月先生。”大老张忙说:“您这一路走来出手阔绰,与我相谈甚欢,我给您价格并不高,加上您也识货……”   “就三万!”   “这样,四万五行不行?”   “三万。”   江昼吟怒其不争,“厌月这个笨比,他还真给三万灵石?对半砍啊!”   “他三万灵石买什么?”一道清冷动人的嗓音凭空出现,江昼吟一惊,小粉更是差点儿尖叫出声。   鎏殊追着厌月的气息来到此处,没想到江昼吟跟魔尊都在,他虽然瞧着呆呆的,但也喜欢凑热闹,见江昼吟愣住,于是将他挤开,对着那戳开的洞看。   大老张摸了下怀中小妖精的屁.股,继续同厌月打太极,“月老板!四万五千块灵石真的不够,买明珠不行,我怀里的小美人倒是可以给你。”   调侃的一句话,却听得的鎏殊的狐狸尾巴都炸了起来。   他自动忽略“明珠”二字,前后一联系,以为厌月要花钱买美人。   什么妖精能比狐族美?!   “哎呦……”江昼吟感叹,“这妖尊怎么回事?来这种地方就算了,还花灵石买美人。”   苍津转过头来指了指江昼吟,损不损呐你。   那边厌月冷哼一声,盯着大老张,“我敢买,你敢给吗?”   这话威胁意味十足,可惜鎏殊只能听懂字面意思。   一条飘逸的狐尾忽然绷紧,直勾勾对着墙壁,江昼吟那句“等等”还没出去,就听轰隆巨响,鎏殊直接将墙壁破开大洞,惊到了对面众人,厌月瞪大眼睛,鎏殊已经敏锐扑上去,直接将厌月连人带椅子撞翻,两条狐尾恍如利刃般插进厌月脸侧的地板上,眼眶有些发红,“你敢负我?!”   厌月:“啊?”   厌月眨了眨眼,再三确定眼前人是鎏殊,立刻抱住狐王的小细腰,“心肝你怎么过来了?”   鎏殊哑着嗓子,“你四五日不归家,出来就是花灵石买美人?”   “买……买什么?”厌月愣愣,随即脸色大变,“我买个屁啊!”   鎏殊不言语,眼泪“啪嗒”掉落。   厌月用力坐起身,将鎏殊带进怀里给他仔细擦着,紧张解释:“没,我想出来买明珠,给你作生辰礼物。”   鎏殊语气仍是凶:“撒谎!昼吟仙君跟苍津魔尊皆是证人!”   不夸张,厌月一听到“江昼吟”三个字脑袋就嗡一声,抬头见到真人,还加上一个苍津,耳鸣都要来了。   苍津揣着手,显得很无辜,“妖尊,四万五千块灵石太贵了,我跟仙君一致觉得一万五灵石差不多。”   大老张心中骇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妖、妖、妖……”   厌月没理他。   他先站起身,然后抱起鎏殊,最后看向江昼吟,语气毫无起伏:“偷听很久了吧?我究竟买什么你不会不清楚,帮我跟鎏殊解释。”   江昼吟噙着笑,“你给我四万五灵石吗?”   鎏殊哽咽,“我说过,你要是不喜欢了,可以告诉我。”   “我不喜欢你?”厌月抿了抿唇,“要不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言罢瞅见江昼吟身后的小粉……   厌月眯了眯眼:“你们请回春殿的人伺候?”   “哎?”江昼吟心中一惊,“不是,我们……”   厌月却露出一个极其邪恶的笑。   “别活了。”厌月咧着嘴,眼底迸现凶狠:“都他妈别活了!”   鎏殊落泪是厌月最容忍不了的,见江昼吟不帮忙反添乱,他的气愤可想而知,至于魔尊苍津……捎带上的,死一个也是死,死一双就是赚!   “厌月!”苍津瞬移上前。   但是来不及了。   随着心念疾闪,两道金色流光从厌月指尖飘飞溜走,直冲瑶云派。   江昼吟的笑僵在脸上。   繁云山外,厌月的声音响彻每一个角落:“昼吟仙君跟苍津魔尊来妖界找乐子,男妖精都选好了,马上就要上床榻了,就没人管管吗?!”   林邡眼睛蹬得滚圆,适逢傅醒幽从木屋出来,他立刻蹲下捂住耳朵:“我什么都没听见!”   傅醒幽看向不远处的平澜帝:“我出现幻听了吗?”   平澜帝:“……”   苍津面无表情,服了。   他就一个勤勤恳恳吃瓜人,招谁惹谁了?   “你们聊,本尊先走了。”苍津刚转身,就听到神魂领域中响起玄稽的声音,“原地等我。”   简单四个字,不容置喙。   苍津:“……”   江昼吟缓缓捂住额头,“厌月,你我这些年的交情,何至于此啊?我刚刚只是开了个玩笑。”   厌月张牙舞爪:“我没跟你开玩笑!”   大老张小心翼翼开口:“尊上,属下不知是您……”   “滚!”厌月现下无差别攻击,飞起一脚给大老张踢回本体,空中就缩进龟壳中,落地后转了两圈。   鎏殊现下有些相信他说的了,“我不要明珠了,咱们灵石不多。”   跟着两道流光一前一后落下,将回春殿的楼顶砸出个窟窿。   傅醒幽负手而立,冷冷盯着江昼吟。   平澜帝问苍津:“听说你跟一个男妖精快要上床榻了?”   “可不是吗?”现在风水轮流转,厌月添油加醋:“就那个,粉色衣衫的!”   小粉是个刚化形不久的兔子精,胆子本来就没多大,被这样两个大佬注视着,顿时两股战战。   “不是……”小粉拖着哭腔,“我只是想开个张……”   傅醒幽:“开了吗?”   “没。”小粉抽泣着,“两个哥哥只让我端茶倒水,没上床榻,他们也瞧不上我。”   “哥哥?”傅醒幽语调轻扬。   “嗯。”小粉有什么说什么,指着江昼吟:“白衣仙君说我叫哥哥好听。”   江昼吟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我瞎说的。”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厌月笑得太猖獗,还让口水呛了一下。   平澜帝则指着苍津:“这位仙君夸你叫的好听了吗?”   “没有。”小粉摇摇头。   苍津松了口气。   小粉继续:“但是我每次叫哥哥,这位仙君的眼神都很慈爱。”   苍津:“……”   行吧。   “江昼吟。”苍津淡淡:“你知道本尊此生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平澜帝将人拖走,“很快就会发生你此生最最后悔的事情。”   苍津从平澜帝怀中探出一个脑袋,最后倔强道:“就是跟你江昼吟单独出来!”   昼吟仙君:“……”   厌月缓过这口气,伸长脖子,“尊上慢走啊。”   “师尊。”傅醒幽轻声,“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有!”江昼吟斩钉截铁。   “好啊,咱们找个安静地方,你慢慢解释给我听。”傅醒幽凑到江昼吟耳边,吹动的气息都带着暧.昧:“哥哥。”   江昼吟肩膀一颤,然后红潮从耳根蔓延上来。   傅醒幽一怔:“怎么?”   江昼吟:“咳咳,你叫的最好听,再叫一遍。”   傅醒幽:“???” 第131章 恭喜你,得偿所愿   繁云山上,清风和煦。   “仙君,您还好吧?”秋期小心翼翼在躺椅旁蹲下。   江昼吟稍微动了下脑袋,偏向秋期,“好着呢,怎么了?”   嗓音哑的不成样子。   秋期:“……”浑身上下都是软的,只有嘴是硬的。   皓持站在不远处,见江昼吟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心生怀疑,从地上捡了石子丢他。   “你有病啊?”江昼吟朝着皓持吼,紧跟着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龇牙咧嘴。   皓持乐了。   “帝尊他……”秋期低声,“也能狠下心。”   江昼吟叹气,心想这有什么狠不下心的?反正遭殃的又不是他傅醒幽。   但是话说回来,那日他的确被美色迷花了眼,小粉的“哥哥”就是图一乐子,听个新鲜,傅醒幽的一句“哥哥”是在广袤的神魂领域中直接过电,酥麻感排山倒海而来,后来被傅醒幽带去妖界的一个山洞,哪怕半条命都没了,只要这人一句“哥哥”,昼吟仙君就还能再战!   结果就是半死不活,想晒个太阳都得被傅醒幽抱出来。   皓持轻哼,“你也有今天。”   “去去去。”江昼吟不服气,“我这是痛并快乐着,你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杂……凤凰鸟知道是什么滋味吗?”   秋期拍拍他的肩膀,“别嘴硬了。”   江昼吟:“……”   苍津还好点儿,虽然平澜帝的醋缸面积也不小,但苍津不会浪的飞起,该哄哄,该说软话说软话,就是懒得搭理江昼吟,跟这人一道就没好事!   彼时苍津端着一碗红油抄手从江昼吟面前走过,也不说话,但炫耀意味十足。   “哎哎哎?”昼吟仙君终于拿回上半身的主动权,眼巴巴望着苍津,“给兄弟分一口。”   苍津缓慢吞咽,“我既然当着你的面吃就不会分给你。”   “幼稚不幼稚啊。”江昼吟翻白眼,“是厌月坑的我们。”   苍津又吃了一口:“小粉呢?别被狞幽砍了。”   “人给我们端茶倒水一遭就搭上小命,说的过去吗?”江昼吟接道:“我赔了回春殿一些灵石,又给了小粉一些,之后不管了。”   “嗯嗯。”苍津点点头,将汤喝了个底朝天。   然后一甩广袖,心满意足地走了。   江昼吟:“……”   傅醒幽傍晚悟道回来,江昼吟让他煮了两碗红油抄手!   “跟谁生气呢?”傅醒幽笑着蹭蹭他的脸。   江昼吟哼哼唧唧。   其实他闹脾气,摔桌子砸碗,傅醒幽可能还不会有负罪感,偏偏江昼吟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却不会对傅醒幽说一句重话,纵容得厉害,导致傅醒幽先前用力过猛,现下看江昼吟时不时蹙眉,总是格外内疚心疼。   系统不在,否则要冲到傅醒幽耳边吼一句:“假的!别相信!”   江昼吟很懂得“对症下.药”,但疼爱小徒弟也是真,他不会把爱跟喜欢挂在嘴边,可一旦对谁好便是掏心掏肺。   这日江昼吟跟往常一样晒太阳,面前忽然笼罩下阴影。   他迷迷瞪瞪睁眼,对上平澜帝幽深平静的眸子。   江昼吟一个激灵:“干嘛?!”   平澜帝挑眉:“你怕什么?”   江昼吟心想我老带着苍津玩,这不是怕你诛九族吗?   “给。”平澜帝丢给江昼吟一颗深蓝色的妖丹,竟然有拳头那么大!   江昼吟一把接住,有些惊讶:“千年妖丹,帝君怎么弄来的?”   “遇到就杀了。”平澜帝淡淡,“一只山猫妖,靠吸食少女为修炼途径,长得也不讨喜,你不是一直在收集妖丹吗?给你了。”   “嘿嘿,那我也不能白拿您的。”江昼吟递上一颗六品金丹,“还请帝君笑纳。”   平澜帝没客气,江昼吟的炼丹术他是信得过的。   “少作点儿。”平澜帝打量着,“这都半个月了,还没见你能下地。”   江昼吟含含糊糊:“能能能,我懒而已。”   平澜帝笑着离开。   他一走,江昼吟就开始找烛青,小东西自从那日被他赶回纳戒空间就一直很安静,此刻被江昼吟掏出来,睡眼惺忪的。   闻到了妖丹的味道,烛青稍微探出脑袋。   “贪吃。”江昼吟这么说着,却利落地将妖丹塞烛青嘴里,然后扶着桌沿费力起身,心里一个劲儿骂娘。   再左右看看,没人,颜面尚存。   江昼吟回到房间躺下就睡,烛青黏他,吃了妖丹也不想回去,就盘踞在江昼吟身上,它不自觉吐出小信子,瞧着还挺可爱。   江昼吟现下很吸引精怪,不为别的,神骨跟他融合的很好,其灵秀纯净,使得江昼吟看起来都隐隐泛着神光,六界生灵皆崇拜臣服于这股力量。   烛青感觉体内一团炽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呼啸而出,偏又折磨得它好累,但是想到帝尊的性子,烛青还是费劲巴拉地往旁边挪去,免得被看到,又要给他打成结。   “师尊就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夕阳落山,慕洗风跟傅醒幽一道从经常练功的后山回来,温声劝导着,“行为上略有出格,但也只是略有而已。”   傅醒幽不自觉看了师兄一眼,心想滤镜比我的都厚。   “你让着师尊点儿,你看这几日,我就没见师尊清醒过。”   傅醒幽:“知道了,师兄。”   两人脚程快,到了木屋却没发现江昼吟,想来是回房间睡了。   慕洗风在门口站定,“你去问问师尊,晚上想吃什么。”   “好。”傅醒幽说着推开房门,却在转身时狠狠愣住。   慕洗风:“?”   他能感觉到师弟气息一滞,然后爆发出极为森冷刺骨的杀意。   慕洗风不自觉按住剑柄,脑海中一瞬间过了无数种可能性,以为师尊被人挟持了。   却见傅醒幽大步走过去。   如此慕洗风顾不得许多了,抬步跟上。   傅醒幽在床榻边站定,见江昼吟睡容平和,但身侧的被子却鼓起一个明显人形包,从一角伸出来只白皙的手,并不大。   慕洗风先是瞪大眼睛,然后耳边嗡嗡的,他自是听到了师尊去妖界回春殿的事情,把人领来了?不可能!   傅醒幽一把掀开被子,在被子落下前五指狠力一抓,将蜷缩在角落的少年扔到了地上。   “唔……”少年轻哼一声,穿着绿色衣袍,一点儿都不宽大,反而紧紧贴在身上,袍摆也就堪堪过了膝盖,十分利落。   模样也就八九岁。   少年揉了揉眼睛,刚能视物,就见面前人抽出森寒的长剑。   慕洗风剑锋指着少年脆弱的脖颈,一字一句:“你是谁?”   “嗯?”江昼吟被吵醒,强撑着坐起身,“你们干嘛呢?”   “师尊……”傅醒幽嗓音轻颤,“你为何跟此人睡在一张床榻上?”   一句话差点儿给江昼吟天灵盖干飞。   什么?!   江昼吟伸长脖子,死死盯着地上的少年,较为邪魅的长相,但因为年龄小,还未彻底长开,甚至带着几分状况之外的懵懂。   “我,我不知道啊!”江昼吟去抓傅醒幽的手,被他反握住。   一时间,六双眼睛齐齐看向少年。   少年彻底醒了,因为被慕洗风用剑锋抵着也不敢乱动,紧跟着缓缓抬起手,翻转两下来回打量着,“这是……”   “好看吗?”傅醒幽嗓音浸满了冰渣。   “帝尊!”少年嗷了一嗓子,十分兴奋,“是我!”   傅醒幽皱眉。   “是我!烛青啊!”   慕洗风面露惊讶,稍微撤开剑锋。   烛青得以转过身,立刻冲着傅醒幽跪下,“帝尊!我化形了!”   三万多年前烛青都未能化形成功,这跟他的血脉关系极大,你说好吧确实挺好的,但夹杂着两股,互相抗衡,反而让他的化形之路格外难走。   这也出乎江昼吟的预料,“哎呦,这么小啊。”   傅醒幽沉默片刻半蹲下身,平视着少年,“我刚收服烛青时,第一次征战带它去了哪儿?”   “不鸣山杀三个散修,两人分神期一人大乘期,我还吞了那个大乘期。”少年嘴巴都不打颠,“然后帝尊抢了三人的全部家当,我们刚离开不鸣山就被十几个女修挡住,其中有个当世闻名的西偌仙子,非要……”   “好了。”傅醒幽打断。   江昼吟:“非要如何?你说!”   “非要跟帝尊合籍,说非帝尊不嫁。”烛青怕挨揍,但也不愿意让仙君失望,“不过帝尊拒绝了,当时旁边就是岩浆海,那西偌仙子说帝尊不答应她就跳下去,以死明志,好让帝尊明白她的一片真心,在往后数年念念不忘,也算全了一世情深。”   三万多年前的旧事,但是江昼吟已经开始生气了。   “然后呢?”   “然后帝尊给人推下去了。”   江昼吟:“……”醋个屁啊,早就发现傅醒幽对浪漫过敏,为数不多的心思全在自己身上。   慕洗风:“……”不愧是师弟。   江昼吟十分八卦:“那西偌仙子死了?”   “没死。”烛青皱眉,“分神期修为呢,掉下去被烧了衣服,人倒是好好的,之后嫁给了另一个宗门的少主。”   江昼吟听得意犹未尽。   脑袋被人揉了揉,烛青有些不适应,觉得很舒服,又有些痒,笑了两声。   傅醒幽收回手,“嗯,确是烛青,恭喜你,得偿所愿。”   “托帝尊跟仙君的福。”   傅醒幽起身,居高临下,半张脸被阴影笼罩:“可你竟然敢上我师尊的床榻。”   虽然就占了个角。   江昼吟:“不关我事啊!”   片刻后,烛青被盘成圈,挂在了外面的树枝上。 第132章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烛青化形这事挺稀奇,苍津从树上将蛇圈拿下来,掂量两下:“醒醒。”   烛青落地就成了绿衣少年,可怜巴巴的,“尊上……”   苍津眼前一亮,“想不到你本体凶神恶煞的,化形后还挺可爱。”   烛青抿了抿唇,低下头有些害羞。   自此,昼吟仙君身后总会多出一个活泼好动的少年。   对此陆掌门表示习惯了,如今瑶云派什么没有?   “你看看这长的。”江昼吟拍拍蛇头,给蕴宝几位长老展示:“雄赳赳气昂昂。”   傅醒幽抱臂站在一旁,看着撒娇卖萌的烛青微微蹙眉,他也是事后才知道,那日师尊跟苍津去往人间,烛青吞了一个金丹修士,好巧不巧,那修士所习功法灵根与他本身极为契合,导致阻塞了数万年的化形路终于有所松动,再就是平澜帝事后给的千年妖丹,可谓成就了烛青的气运。   所以烛青如今的模样有所变化,他眼睛往上两侧长了扇形的耳,其上附有根根分明的折骨,随着动作扑闪支棱,鳞片更是厚重且不失柔韧,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傅醒幽也说不准。   “话说你已经分神后期大圆满之境了吧?”蕴宝忽然问道:“什么时候突破?”   江昼吟淡笑:“哎呦,长老不是最瞧不上我吗?这是关心我啊?”   蕴宝瞪着眼睛,脸色微微泛红,然后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不可理喻!”   江昼吟低头抚摸烛青,收敛笑意,境界是到了,但是时机没到,他在等。   想来那股意志也在等。   “别乱想。”傅醒幽走到江昼吟身边,凝视着他,“一切有我。”   “知道。”   ……   “仙君,这个还要建多久啊?”   傅醒幽不在,基本是烛青陪在江昼吟身边,此刻空旷巨大的山体内,一个几乎顶到最高处峭壁的机关兵人正安静矗立,烛青恢复蛇身,脑袋上放着一个铁皮箱子,里面装着江昼吟所需要的东西,看起来格外滑稽。   “快了,几百年吧。”江昼吟接道。   烛青:“……”   江昼吟斜睨他一眼:“怎么,活了数万年,这点儿时间就觉得漫长了?”   烛青说不过他,顺着兵人的手臂爬下去,将铁皮箱子载的稳稳的,去拉第二批东西。   此处位于繁云山深处,里面藏着一个强悍无匹的机关兵人,这件事除了陆终然等极少数,几乎没人知道。   虽然江昼吟从未明说,但众人隐隐感觉到逐渐逼近的森寒,那是来自于苍穹之上的蔑视。   “你说你搞这个玩意有用吗?”皓持不知何时站在入口,面色冰冷。   “没用我搁这逗你玩?”江昼吟手下不停,“跟你说过的,有病就去看病。”   皓持如今已经被解开了二十多道禁制,按理来说离开繁云山不成问题,但他没动作,眼神也一日比一日清澈,那双眸子泛着股罕见的鎏金色,像是日炎淬炼而成,作为神鸟凤凰的一些特征总算表现出来。   摆脱万象湮灭,皓持修身修心,没那么魔怔了,但他对重启神址的执念仍旧很深,留下来也是为了这个。   让皓持看,机关兵人虽然厉害,但对手是天道,他担心最后神址没有打开,反而会在灭世之力下化作飞灰。   可现在除了相信江昼吟,没有第二条路。   忽的,一抹金色符咒从外面飞进来,飘至江昼吟面前。   江昼吟只看了一眼就说:“皓持,你先藏起来。”   皓持皱眉:“我为什么要藏?”   “厌月要来。”   皓持一愣,然后面色凶狠:“本尊正要去找他呢!”   “少在我瑶云派打架。”江昼吟从机关兵人上飘然落下,“不然我给你们两个全轰出去。”   厌月主要是来找陆终然。   近些年从冥界开始,时不时发生动荡,六界传闻是天道不稳,恐降灾四海,厌月知晓些内情,江昼吟提过,加上秋期一个新规则的载体就活生生站在那里,现下他对天道也不那么尊崇了。   但威压之下必有懦夫,浩然盟怕是首当其冲,厌月他们要做的,就是让江昼吟的计划顺利进行,再给他构建出有力的屏障。   鎏殊不想听这些,轻车熟路去找江昼吟。   皓持坐在树下装逼,就是不走,扬言厌月来了他们只能活一个。   谁知鎏殊一看到他就红了眼。   “哎?”江昼吟站起身想要阻拦,但想到皓持因为禁制原因此刻的修为跟鎏殊不相上下,也就不想管了,又坐了回去,倒茶说:“你们继续。”   鎏殊是狐狸本体,爪子锋利,直接往皓持脸上挠。   皓持急忙后退,“打人不打脸!”   鎏殊是个不讲道理的。   本体总归要厉害些,鎏殊在极端愤怒下占据上风。   皓持刚回来那阵子实在病态,折腾鎏殊的狐狸尾巴没有原因,就是想这么干,只是厌月帮忙出气还不够,鎏殊怎么都要给那张深恶痛绝的脸上来几道血痕。   “欺人太甚!”皓持一把推开鎏殊,站在原地抖了抖肩膀,但是第一次回归本体没成功。   气氛有些沉闷,江昼吟盯着他:“你……”   “闭嘴!”皓持打断,他不能说在繁云山的日子惬意舒适,都忘了今夕是何夕,加上修为不够,妖力受阻。   于是皓持卯足了劲儿,终于在鎏殊撤步观望,又猛地扑来时变回凤凰。   然而没有业火也没有绚丽的尾焰,这样皓持的本体更清楚些,江昼吟认真打量着,心想虽然他们一直叫着“杂毛鸟”,但不得不说凤凰血脉就是不一样,体型优雅羽毛绚烂,动静间恍如霞光落入大地,十分吸睛。   一凤一狐打在一起,凤是神兽彩凤,狐是九尾狐王,一团白跟一团彩滚在一起,毫无美感可言!   狐王挠不着凤凰的脖子,当即薅下来一根尾巴毛。   “嗷!!!”   皓持也急了,他这尾巴真的多灾多难,再也不负当初的神采。   “这打什么呢?”苍津出现在江昼吟身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噢……”苍津在一旁的石凳子上坐下,示意倒茶。   烛青从纳戒空间中出来,见到这种场景也不惊讶,反而觉得丢脸。   说起来他们都归妖族,乃万年成型的大妖兽,打起架来应该山呼海啸,天地变色,而眼前这幕跟传闻中的差远了,烛青撇撇嘴,同江昼吟撒娇要妖丹吃。   江昼吟眼瞅着对面那俩没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狐毛跟凤羽满地都是,上前劝慰:“行了,算了算了。”   鎏殊死咬着皓持的翅膀不放,皓持则衔住他的一根尾巴。   江昼吟:“多大的人了……”   话没说完,眼前一阵灰尘,见他们又滚做一团。   厌月不多时赶来,见到江昼吟第一句就是:“我家鎏殊呢?”   江昼吟指了指前面。   厌月举目看去,顿时脸色一变。   有厌月帮忙,皓持很快败下阵来。   厌月不管皓持当年有无被万象湮灭影响心智,他对鎏殊做的那些难以饶恕。   见厌月掐着凤凰脖颈,沉着脸一副恨不能捏断的模样,苍津皱眉起身。   一道流光打出,成功将他们分开。   皓持落地后恢复人形,咳得惊天动地,指着厌月:“你……你竟然敢……”   “有何不敢?”厌月冷声打断。   皓持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过头不说话了。   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没什么可狡辩的。   厌月抱着鎏殊,低头询问:“伤到了没?”   “没,我打赢了!”狐狸脑袋往厌月怀中拱了拱,再看皓持那惨淡狼狈的模样,鎏殊忽然没那么生气了。   皓持一走,厌月垮起一张脸:“你还将他留在身边作甚?”   “凌飞已经是魂体,皓持是当世唯一一个神族血脉。”江昼吟轻声。   提及神族,厌月面色稍正,“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不用担心浩然盟,至于剩下的宗门修士,不足为惧。”   “多谢。”   “这是一些妖丹。”厌月挥袖,桌上立刻出现一个盒子,“都是受罪伏诛跟渡劫失败的,自己挑拣着用吧。”顿了顿,“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江昼吟反赠金丹:“我知道。”   厌月瞅见烛青,不知道这是上古妖兽,以为是长势肥美的大青蛇,“你养的?脑袋两侧是什么……”   烛青张开嘴,他就去摸,然后被毫不客气咬了一口。   厌月:“……”   “你们先聊。”苍津颔首离开。   苍津在一处山巅上找到皓持,他被云雾围着,显得十分孤寂。   要苍津说,就一着急回家却误入歧途的蠢蛋。   听到脚步声,皓持稍微回头:“你干嘛?”   “看你是不是哭鼻子了。”   “滚!”   “你伤了厌月的道侣,将那九尾狐王的尾巴差点儿生生折断,昼吟仙君说他废了好些灵草灵丹才养回来,人家见面就要打你,也在情理之中。”   皓持踹开脚边的石子:“用得着你说?”   山风吹动苍津的衣袍,翻飞后敛却,他轻声问:“一旦神址打开,万象湮灭中数以万计的残魂必将向你讨债索命,你想好了吗?”   “本尊知晓,本尊不怕。”   皓持有个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毛病,他心虚的时候,总是语气很重。 第133章 破镜大战   清晨睁眼,江昼吟吐出一口浊气,可紧跟着筋脉中传来的胀痛就让他不由得蹙眉,这是强压境界带来的反噬。   白衣仙君靠在软枕上,眼眸低垂,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捻算。   快了,江昼吟将手往袖中一藏,隔着窗牖看向外面湛蓝的天幕。   但压抑忧郁的情绪向来不属于昼吟仙君,他忽然嘴角勾起,随着心念一动,传音石浮于半空。   “师尊?”傅醒幽声音很轻。   江昼吟有气无力:“我不舒服,你回来吧。”   紧跟着就是衣料摩擦的响动。   平澜帝的声音也清晰传来:“你师尊好得很,他故意的,你也相信?”   傅醒幽回怼:“你懂个屁。”   “哪回苍津喊你你没回去?现下倒是说起我来了。”   平澜帝:“……”   “师尊我很快。”   江昼吟高兴了:“好。”   江昼吟望着床头一角挂着的铃铛,心想能做的他已经都做了。   等傅醒幽一来,江昼吟瞬间柔弱不能自理,也如实相告筋脉疼痛,傅醒幽知晓他是因为境界问题,一边给江昼吟按揉着,一边说:“还是要突破,总不能一直压制。”   江昼吟笑道:“嗯,想吃烤鱼了。”   傅醒幽没第一时间行动,而是紧盯着江昼吟:“师尊,你没背着我安排什么事情吧?”   “没。”江昼吟一脸坦荡,那种“我为你好所以我不告诉你”的戏码他很不喜欢,若是再自私些,江昼吟无论做什么都想带着傅醒幽一起,毕竟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傅醒幽这下放心了:“我去弄烤鱼。”   江昼吟如今也算六界响当当的人物,世人极为善变,当他身上的光环足够多,那些曾经的“黑历史”也就不足为道,人前昼吟仙君清冷自持,明智开朗,唯独在傅醒幽跟前,“缺胳膊断腿”都乃常事,一旦犯懒就两步路的距离都让傅醒幽抱着去。   傅醒幽非常乐意,师尊身上永远有一种清冽甘甜的气息,好似一团云絮,他喜欢极了。   繁云山的岁月和谐静谧,修真界的百年时光不过小憩片刻,不过这日江昼吟去大殿听课,完事被陆终然拉至一旁,说是江浩修为凝滞,已经卡在这个境界许久,上次见面时就察觉到他老了很多,最近隐隐有羽化的趋势。   江昼吟沉吟片刻,没说话,江浩一旦走了,继承盟主位置的便是江铄,那小子江昼吟于二十年前的宗门庆典上见过,成熟了许多,至少比他爹拎得清。   “掌门师兄在担心什么?”江昼吟低声。   “江浩舍不得死。”陆终然目露担忧:“我总觉得他会突然冒出来给人下绊子。”   “那师兄就把人看得严一点儿。”江昼吟很相信陆终然。   陆终然笑开:“好,交给师兄。”   又是匆匆几十年,江昼吟忍着筋脉疼痛,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   可外界却截然相反——   修真界的灵气快要被消耗殆尽,宗门之间因为资源问题爆发冲突都乃常事,一些小宗门在急剧衰减的灵气中逐渐消失,新的鬼王、也就是曾经的箜识修罗,追着魔尊戮渊打了这些年,都到了不得不停战的时候,原因很简单,耗不起,在一族血脉延续上,个人恩怨只能往后稍稍。   所以一些怨声出现,“要是当年别保秋期,让他祭天就能打开神址,届时灵气倒灌下界,哪里还有这些烦恼?”又或者“皓持妖尊也是不争气,凝聚了数万年的万象湮灭,竟然功亏一篑。”   他们言辞凿凿,根本不在乎这背后到底埋藏了多少白骨。   修士贪婪,江昼吟早有领悟,所以也不觉得寒心。   而这是他要定居的世界,在他没点头前,天道也不能说毁就毁。   似乎当一切坚定走向衰败,油尽灯枯的时候,这天晚上忽然天雷滚滚,嗡鸣声好似苍龙吟啸,震的人血脉发颤。   谁在渡劫?这么大的阵仗!   江昼吟缓步走出木屋,抬起头眸色平静,筋脉鼓胀到极致,在持续的剧痛中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催促他赶紧破镜。   傅醒幽立于不远处,跟江昼吟四目相对,然后点了点头。   狞幽帝尊亲自为其护法。   当整个瑶云派都被黑云覆盖时,江昼吟一步踏入虚空!   这次的雷劫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凶悍险恶,毕竟他跟天道的私欲结怨已久,单是护住秋期,就足够天道让他万劫不复!   一道寒光破开迷雾而来,江昼吟顺势一把握住,是神剑覆霄。   江昼吟笑着掂量两下,握紧,心中毫无畏惧之意。   雷鸣过后,阴云快速凝聚,很快,一张狰狞苍老的脸出现在苍穹上。   天道法相。   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窝里是遮掩不住的杀意,伴随着电闪雷鸣,天道法相安静打量着江昼吟,怎么都想不到计划会被区区一个人修打乱。   蟪蛄不知春秋,江昼吟心想,他经历过那么多修真世界,几乎每一个出问题的天道都觉得自己是天地无双的存在,可事实上跳出这一层,在系统的主神空间运作里,这就是一串必须迎合该世界正常运转的数据罢了……   天道法相动了动嘴:“你过不了天劫。”   江昼吟不言语。   “你们这些修士贪心不足,很不乖。”天道法相继续,“等最后一丝灵气消散,最后一个修士陨落,修真界将在数百万年的修养中重生,我会获得最忠心的子民。”   江昼吟似笑非笑:“所以你到底打不打?”   天道法相轻哼,“不知天高地厚!”   第一道惊雷倏然劈落,江昼吟躲也不躲,任由肩膀皮开肉绽。   傅醒幽控制不住地往前一步,被慕洗风拦住。   一股赤金色的血液从伤口涌出些许,加速它的愈合。   可是天道法相并未看到。   江昼吟周身狂风骤起,几乎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刚才那道天雷只是警告,一切异象都如同紧紧缠住江昼吟的茧,不给他留下任何生机。   陆终然攥紧拳头,他第一次见到这般灭绝轮回的雷劫。   江昼吟等的就是这一天!   天雷再一次落下时,天幕像是被生生豁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别说瑶云派,似乎能将半个六界吞进去!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裹挟着碎石朝上飞去,坠入一个好似颠倒的深渊。   灵气不足对修士渡劫乃大忌,江昼吟在第十二道天雷落下时就明显力竭,靠覆霄撑住身体半跪在地上。   他喘了口气,忽然扭头:“醒幽!”   这声音像是隔着万水千山,傅醒幽瞳孔一缩,猛地张开双臂,一个金色的阵法在他双掌间诞生,这是一个非常坚固的防护阵,可天道岂能让他们如愿?   现下天道私欲冲出原有的规则束缚,一心要江昼吟死,见状不管不顾轰出天雷,哪怕接下来它会被规则吞噬,陷入休眠。   傅醒幽眼底是沸腾的杀意,他cao控着阵法没办法轰碎这道天雷,关键时刻苍津赶到,直接出手。   “陆掌门,何必苦苦挣扎?”嘲弄感叹的声音,陆终然猛地扭头,见江浩出现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不少人,甚至混杂着一些妖修跟魔修。   原来刚才那道天雷短暂地劈开了瑶云派的护山大阵,毕竟这个东西跟天道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陆终然蹙眉,“是不是天道法相向你允诺了什么?”   江浩没出声,算是默认。   有些天道法相做不到的事情,就需要一条办事利落的狗,他承诺江浩一旦成功,保住浩然盟不说,还叫他突破境界,享受永生。   无人知晓这数百年来江浩被死亡的阴影折磨成了什么样子,有时候道心偏损就是瞬间的事情。   “糊涂。”陆终然摇了摇头。   江浩轻笑:“陆兄打算规劝我吗?”   “不。”陆终然祭出本命剑,“我打算直接抽死你。”   江浩:“……”   “你好说也是个盟主,竟然都没点儿分辨是非的能力?”蕴宝大吼   江浩冷哼,“我是奉天行事!天道给我的特权!你们逆天而为,绝对没有好下场!”   一席话正义凛然,让身后那些修士眼眶发红,愈加饥渴。   对!打起来!杀起来!这么多修士,你杀我我杀你,最后活下来的就能享受天道赠予的灵气,成为下一个飞升域外的大能!   平澜帝蹙眉看着江浩,十分不解:“我什么时候给他特权了?”   苍津:“……”他家道侣始终觉得自己才是天。   “逆天而为又如何?”厌月撕裂开空间,带着万妖赶到,怀里抱着毛色雪白的狐王,“本尊就喜欢离经叛道。”   这个功夫傅醒幽送上去的防护阵将江昼吟笼罩住,有效抵御了雷劫。   天道法相:“我看你能撑多久!”   这比大乘期渡劫还要凶猛,江昼吟举起覆霄,却在强悍的力量面前被逼的倒退数步,眼瞅着就要跌出防护阵。   “呵。”江昼吟擦了擦嘴角的血,“你还能存在多久?”   天道法相逐渐被一些黑色的、雾气般的锁链困住,那是最为无上公正的规则。   被江昼吟一提醒,天道法相不再客气,命令江浩等人:“破阵!”   防护阵一撤,天雷能立即将江昼吟劈成粉末!   顷刻间两方阵营开始厮杀,傅醒幽双手上撑,他不动这阵法大概率就破不了!   江浩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为了永生他现下倒是格外不怕死,举着剑就敢朝傅醒幽招呼去,几个散修老祖紧随其后,其中一个老祖修为跟陆终然差不多,也是被灵气稀薄逼得没了办法,江浩一发出邀请他立刻出山,此刻成功缠住陆终然,吼道:“速战速决!”   一人飘然落下挡住江浩的路,肃月神色冷峻,动了杀心。   千年楼阁在斗法中被顷刻间夷为平地,涌来的修士越来越多,哪怕厌月帮忙也被这恍如过江之鲫的场面惊到了。   肃月被车轮战困住,他自从秋期体内诞生新规则后一直是残血在浪。   两个眉发张扬的老怪对视一眼,见苍津跟平澜帝在忙着劈碎袭上防护阵的天雷,直接将目标对准傅醒幽。   “传闻中的狞幽帝尊?老夫看你松不松手!”   两掌拍在傅醒幽后心,他眉眼凛冽咬牙含住一口血。   江昼吟从高空俯瞰而下,“我要你们的命!”   “哈!大言不惭!”   几息的功夫,傅醒幽遭受了十几次术法打压,他嘴角溢出血,可撑着阵法的手却纹丝不动,一老怪看傅醒幽执迷不悟,将全部灵气凝聚于掌心,直接朝着他的天灵盖按去!   空气中响起轻微的哼声,这老怪脸上的兴奋得意刹时间凝固,他缓缓低头,见一只手五指呈爪,洞穿了他的丹田。   戮渊光明正大从背后偷袭,一把掏出这老怪的金丹,吓得另一个老怪仓惶后退。   苍津大喊:“怎么这么慢?!”   “老祖。”戮渊手上血淋淋的,诚恳道:“我原本不打算来的。”毕竟跟天道作对什么的,一旦失败会搭上全族性命,他是魔尊,得为族人考虑。   但最后还是来了。   “天地好生,竟将你们这些杂碎也覆载其中!”蕴宝长老杀红了眼,对某些东西失望至极,徒手打碎一个修士的头骨,仰天大喊:“昼吟仙君你且去战!下面我们给你兜着!今日若败,老夫陪着你一起死!”   你想得还挺美,傅醒幽心道。   缠绕住天道法相的规则束缚越来越多,眼瞅着天雷降下大半,江昼吟还没有死,甚至于阵法仍在,它等不了了!   天道法相在江浩的帮助下,尽全力将深紫色的天雷砸在了防护阵上,此地顷刻间亮如白昼,“轰!”的一声炸裂开,强悍的气波直接将方圆千里横扫一圈!恍如炼狱末日!   “师尊!!!”   烟雾散去,江昼吟侧身倒在虚空中,雪白的法袍就鲜血浸泡。   “哈哈哈!”天道法相被拖入黑云前猖狂大笑:“接下来三十道天雷,你如何顶?”   “咳咳……”江昼吟强撑着坐起身,鲜血顺着他的下颚线不间断滴落,他一笑就又扯着吐出口血来,碎发遮住他的眉眼,显得苍白脆弱。   “昼吟……”陆终然喃喃。   江浩眼底迸发出疯狂,“哈……成功了!我们……”   “你打完了?”江昼吟语气轻佻。   天道法相一怔。   江昼吟抬起头,眼中全是讥讽的笑。   “作为天道就这点不好,容易低估对手。”江昼吟众目睽睽下踉跄站起身,明明一戳就能倒,他却像完成了什么计划般,十分欣慰。   “你以为我刚才的目的是渡劫?”江昼吟指着被困住的天道法相,“我要的是你一时半刻动弹不得。”   “我动弹不得,你就能渡劫?!”   “现下能了。”江昼吟浅笑。   跟着,青年面色微变,身上爆发出金光!那整副神骨在他的身躯中现形,江昼吟闭上眼睛,颇为享受,极致的痛苦才能换来极致的舒爽,这也是他喜欢玩命的原因。   “那是……”有人惊悚。   苍津愕然片刻后,浓烈的担忧变成了恨不能弄死江昼吟的冲动!   “神骨!是神骨!”苍津一字一句。   天道法相在,江昼吟就无法顺利亮出神骨,毕竟他十分宝贝这东西,可舍不得天道给毁了,如此便用防护阵为诱饵,骗得对方蓄力一击,被规则擒获。   现在就成了他江昼吟的主场。   神骨召敛万物,现下不用江昼吟说,来自六界的灵气疯狂朝他涌来,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平澜帝呼出一口气,上前拍拍傅醒幽的肩膀,“不愧是帝尊啊,仙君这样的道侣也就你受得了,一个人就能凑齐八百个心眼。”   傅醒幽:“……”   蕴宝长老一腔热情又喂了狗,瞪大眼睛后“哐啷”扔了佩剑泄愤,“江昼吟!!!” 第134章 天门重现   傅醒幽望着天幕浅笑,眼底的张狂骄傲好像把天道法相耍得团团转的人是他。   此刻天地规则出面,江昼吟则抓紧时间突破。   他的道心可谓千锤百炼,跟傅醒幽相爱后虽有温存,但绝不动摇,从分神期到大乘期,几乎是水到渠成。   一切进展顺利,皆在江昼吟的预料之中。   “你……”天道法相妄图挣脱规则给江昼吟狠狠来一口。   谁能想到神族覆灭这么久,眼瞅着整个修真界都要因为灵气枯竭而迈入衰败,江昼吟体内竟然蕴含着神骨!   轰轰声响彻天地,天雷劈在江昼吟身上伴随着血光跟青烟,但浮于虚空的人不见丝毫胆怯,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这可能是修真界最后的“存粮”,甚至于在场修士周身都有盈光浮现,飘飞向江昼吟,是他们呼吸动作间散发出来的灵韵。   蕴宝到最后都让气笑了。   江浩望着江昼吟满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江昼吟体内境界不断攀升,神魂领域在顷刻间拓展开数倍,识海拍打翻涌,稍微睁眼,竟好似天神般睥睨众生。   “江昼吟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啊!”不知谁吼了一句。   一些修士回过神来,是啊,江昼吟突破分神期,寿命延长,但吸收了这么多灵气,他们怎么办?   “蠢货。”江昼吟看向人群,淡淡说道。   接下来是第二步。   真正迈入大乘期需要滚一番七情六欲,是天道给予的考验,狞幽当年过的很快,毕竟没谈恋爱,但也用了足足七日,而如今江昼吟是等不了七日了。   但好在此番考验不比雷劫,有漏洞可循,多数修士都是捏一个分身丢进去,江昼吟没这个打算,分身会分走他的一半修为。于是当那几欲铺天盖地的云雾袭来时,江昼吟嘴角勾起,轻声:“你还在等什么?”   一道人影倏然挡在江昼吟面前。   是肖正。   在瑶云派众人看来这二人似乎再无瓜葛,可江昼吟私底下给过肖正一套功法,此法可重塑气息,达到跟原主以假乱真的程度,换句话说,此刻的肖正就是江昼吟的“分身”。   七情六欲太容易毁掉一个修士了,傅醒幽说期间幻境不断,对心有红尘的人而言简直折磨,但肖正修的是无情道,他亲自斩杀了宋韶安,现下不过是二次证道!   “你想清楚。”江昼吟沉声。   云雾缠住衣摆,肖正毫不犹豫迈入其中,身影顷刻间被吞噬。   江昼吟微微一怔。   肖正进去前似乎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   江昼吟片刻后莞尔。   这是肖正自己的选择,他从未逼迫,而一旦成功,境界较之从前定然拔高数倍。   这个功夫江昼吟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神骨将他的肉体重新淬炼,现下已经是实打实的大乘期!   江昼吟活动了一下肩膀,说真的,若没神骨,就冲天道法相给他穿小鞋,根本就撑不到雷劫结束,更遑论去滚一遭七情六欲了。   “你现在动不了,就该我了。”   江昼吟言罢,立刻于胸前结印,复杂多变,随着他的动作,繁云山中一处高大的山峦嗡嗡震颤,紧跟着山头被一股撼天动地的力量从里面蛮横冲毁,一只巨大的机关手臂伸了出来,五指用力按住大地,伴随着骇人的喘息,机关兵人狰狞而出。   “这是!”   “天道法相。”江昼吟轻声,“这是我送给你的大礼。”   机关术的古籍为何逐渐失传?因为锻造机关术的老祖本就是个欲要毁天灭地的鬼才,曾经的机关兵人堪称灭世神兵,杀伤力不可估量,后六界遭受其苦不堪忍受,这才奋起反抗,杀了那位老祖然后将相关书籍一把火焚尽。   曾经的机关兵人强到什么程度?能把天捅烂一个窟窿。   如今江昼吟让这惊世的杀器重现人间,为的就是抗衡天道!   “你……”天道法相漆黑的瞳孔中雷鸣闪烁,是几乎要实质化的杀意,“你们都该死!”   它忽然发力,导致束缚周身的规则一下子崩裂,天幕瞬间沉沉往下一压!好像马上就要迎来六界覆灭。   “我的天呐……”万书长老花白的胡子被吹的乱飞,天之怒,不留生灵。   厌月咽了咽口水,“江昼吟若是搞砸了,老子死都不会放过他!”   天道法相的头颅狰狞地扑向江昼吟,与之对比那道身影显得单薄脆弱,可一声怒吼下,机关兵人扬起手臂,重重一拳砸在天道法相的脸上。   法相偏向一旁,顷刻间崩裂的铁钉零件雨点般砸向大地,眨眼的功夫就将一片茂盛的树林夷为平地!   傅醒幽一步迈入虚空!   只见他抬起右手,指尖在空中画符,那机关兵人转过身蹲下,原本四散的零件在某种力量的抬托下飞速回到它身上,从断裂的肩膀开始,一寸寸重新组装,很快,那条手臂恢复如初,机关兵人捏了捏拳,似乎很满意。   一些修士直接让吓得瘫软在地,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江昼吟他……他要灭天吗?!   “天道生私欲,若非神界覆灭,你早该被抹杀了。”江昼吟笑道:“但是别着急,我来纠正这个错误。”   天道法相重新凝聚,它第一次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来,思索良久终于顿悟,自己在害怕。   害怕一个人修?   怎么可能?!   可江昼吟不仅成功迈入大乘期,还让无情道者顶了他的劫,现下更是出现了机关兵人……   天道法相感觉落在周身的网正密密麻麻不断收紧,让它窒息,而织网的人此刻就站在那里。   这让天道法相突然明白,不管是灵血还是狞幽,乃至于神址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杀了江昼吟!   “醒幽。”江昼吟回头。   傅醒幽颔首。   背后交给他。   “皓持!”江昼吟突然爆喝。   一声凤鸣尖锐响起,彩凤从低谷深渊飞出,盘旋于众生头顶,曾经因为万象湮灭的缘故,他身上的灵火不那么纯粹,现下却拖着长长的华丽尾焰,洒下大片赤金色的流光。   皓持用自身重新画出开启神址的阵法。   从前需要献祭灵血,如今不用了。   天道法相看出了他们的企图,再度携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扑来,可惜被狞幽帝尊亲自操控的机关兵人挡住,兵人不知疼痛疲倦,规则重新缠绕住天道法相。   江昼吟踩入阵法中。   他将覆霄横于面前,左手顺着剑身从剑柄一路抹去,神血顷刻间被覆霄吸收。   神兵、神骨,这比起灵血有过之而无不及,昏暗的阵法逐渐灵气充沛,金线从中心位置开始朝四周蔓延,一时间华光上冲,将江昼吟牢牢定在其中。   体内金丹飞速运转,灵气被生生抽走,这种滋味并不好受,江昼吟额头上青筋暴起,却硬是一声不吭。   他迈入大乘期为的就是在巅峰时刻,用满身神骨为基石,重启神址。   天道法相最怕修士飞升,可江昼吟单凭一身,令神界大门重现。   悠远的钟鸣,彩霞破开黑云,一扇被祥瑞笼罩的巨大天门若隐若现。   皓持仰起头,愣愣望着,眼角不自觉湿润。   那是他百转千回,深深思念的故土。   “我说了。”江昼吟喘息着,“我会重启神址,让你回家。”   皓持第一次没有冷嘲热讽,他回看江昼吟,神色不明。   随着天门重现,江昼吟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整个阵法全靠他维护,饶是傅醒幽都帮不上忙。   天道法相一拳砸碎机关兵人的肩膀,可是没用,傅醒幽在,兵人会快速恢复。   “狞幽!!!”天道法相咆哮,这个曾经差点儿飞升域外,明明被废掉却又重新醒来的人,真的该死!   傅醒幽瞳孔一缩,右手猛地朝空中一抓,覆霄直接从江昼吟身边一个雷霆之势到了他的手中,“本尊为何沉睡?你对凌飞做了什么?天道,咱们的账该清算了。”   傅醒幽跟机关兵人同时动手,将天道法相逼得不得已后退。   “皓持!”江昼吟喊道:“用你真身,撞开天门!”   凤凰啼鸣一声,双翼极度伸展,以一种决然赴死的姿态轰上天门。   凤凰血泼洒而上,好似启动了某种禁制般,可以听到天门从沉寂中发出的悠远声响。   要开了……   皓持自天门口急速跌落,他死死望着熟悉的图腾。   蛟龙腾云而上,用龙头抵住凤凰的冲势,然后将他驼在背上。   苍津抽空回头看了眼皓持:“还好吗?”   皓持答应:“嗯。”   其实不太好,万象湮灭的反噬早已在蚕食他的五脏,且伤害不可逆转,但唯一的机会就在眼前,江昼吟步步为营做到这种程度,他们说什么都不能输。   凤凰重新张开双翼,跟蛟龙一前一后,二度撞上天门!   轰——   门上碎屑跌落,祥云散开,充沛的灵气找到了缺口,疯狂外涌。   “那是……”陆终然骇然往前一步。   “诸位!”陆终然忽然高声说道:“神界一旦打开,我们便再也不用忧心灵气,飞升域外也不再是传闻!天道法相妄图毁掉修真界,今生死存亡之际,谁敢与我一同赴死?罪在此刻,功德千秋!”   “废什么话?”厌月将所有妖力凝聚在丹田,一跃而上。   蛟龙气喘吁吁,这天门绝非俗物,他竭尽全力也好似蚍蜉撼树。   身侧出现了一个人,平澜帝的手掌放在龙角上,轻轻摩挲了两下:“还好吗?”   “嗯。”蛟龙舔舐了一下他的手。   而平澜帝身后,是以陆终然为首、密密麻麻的修士,恍如一颗星子从夜空闪过,带动万千星子,再漆黑的夜也能亮如白昼。   可还是不够……   天门之力,难以想象。   “陆掌门,不行啊!”有人气喘吁吁,“靠蛮力不可,此门乃神界护盾,受血脉影响。”   众人下意识看向又一次撞上天门的凤凰,那漂亮的羽翼层层掉落,被血浆包裹着,惨不忍睹。   一声哀鸣,凤凰裹着火焰无力坠落。   皓持偏头,看向了阵法中的江昼吟。   江昼吟跟皓持维持的不过是合作关系,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但不知为何,江昼吟在这一刻明白了皓持的意思。   他强撑着释放出灵力,抬起手后五指猛地收紧,皓持在吸力下一头栽进阵法中。   “如何?”江昼吟问。   皓持落地就恢复人形,偏头吐出一口血,他面无表情抹去,眼底是澄澈跟决绝。   “烛青呢?”   江昼吟没懂,却还是放出烛青。   只见皓持一掌捅穿自己丹田,血肉碾压的动静让人牙酸,然后在江昼吟猝然睁大的双眼注视下,他挖出了自己的妖丹。   色泽红润,乃凤凰正统。   “以我血脉,奉为祭奠,催汝新生,顺继亘古!”皓持说完毫不犹豫,将妖丹塞给烛青。   烛青“咕嘟”吞下。 第135章 回家了(4000+)   四周一阵剧颤,阵法都有些歪斜,皓持差点儿掉下去,江昼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然后掌心摸到了温热的血。   皓持艰难抬起头,冲江昼吟笑了笑,眼底的意思很明显:放开我吧。   江昼吟冷着脸骂道:“笑个屁!”   下一刻傅醒幽疾闪而来,他肩上在汩汩流血,却毫不在意地抬手矫正阵法,连给江昼吟一个眼神的时间都没有,继续扑向天道法相。   皓持跟江昼吟仰面躺着,两人皆是剧烈喘息。   烛青蜷缩成一团,周身的绿色幽火愈烧愈烈,他听到皓持轻声呢喃:“你可别辜负我……”   凤凰妖丹,烛青想辜负都不行,骨骼如同被敲碎重组,疼的他灵魂都在嘶喊,可极致的痛过后,烛青又好似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条路,他越走越顺,越走越舒服,与此同时,他的身体逐渐膨胀变大,很快挤出阵法。   一些人瞧见绿色的巨蟒向地面坠落,可就见即将碰撞的那一刻,烛青猝然睁开眼睛。   他体内的神、妖血脉几乎被全数激发,缠绕着虚空蜿蜒往上爬。   刚醒来的烛青被本能的兽.性支配,不太能辨清人,江昼吟身上的气息令他欢喜,于是张着大嘴就冲了过去,欲要一口吞下。   皓持刚要叫喊,就见江昼吟抬起手,在烛青嘴上狠狠一巴掌,“你找死呢?”   烛青眼底的红雾散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捅清明了天灵盖,一瞬间停下来,又趴在江昼吟手边,舔了舔他。   “你他妈……”江昼吟有些崩溃,烛青现下太大了,那信子伸出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舔了一遍。   皓持看了眼自己被怨念蚕食掉的右手,哑声说:“快点儿。”   江昼吟指着天门,吩咐烛青:“撞开它!”   巨蟒掉头盘旋而上,苍津恢复人身后撤,被平澜帝一把揽住腰身。   轰——   这响动好似六界都摇晃,烛青甩着蛇尾,又是狠狠一击!他两眼旁的骨耳“咔哒哒”震颤,引颈向天,掉头后一下又一下!天门上碎屑跌落,好像也开始害怕了。   这是何等壮观的场景。   烛青身上的鳞片极为坚固,撞了十几下终于撞开了能容纳一人进入的缝隙,磅礴的灵气急速外涌。   然后烛青趴在虚空,吐着信子累的气喘吁吁。   “还看!”肃月扫向呆愣的众修士,将灵气凝聚于剑身,上去帮忙。   这下不用陆终然振臂高呼,单是泄露出来的灵气就足够这些修士疯狂!   天门在各种蛮力攻击下,不断张开。   “你们敢!”天道法相吼道。   傅醒幽冷声,“敢不敢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江昼吟并未因为天门逐渐敞开而放松,他低声:“太慢了……”   果不其然,当天门张开一半后,再也不动了,且外涌的灵力忽然一个倒抽,竟然有再度合上的趋势。   神址开启不是绝对,在全部要素都具备后,就是抓紧时间,天门不会耐心等待一群“非我族类”的修士。   “哈哈哈!”天道法相嘲讽,“区区蝼蚁,也妄图再启神址?”   一柄剑忽然插入天门口的暗格中,凌飞一身雪白铠甲,朝后面吼道:“我可以再拖延一会儿!仙君!想想办法!”   江昼吟心念疾闪,他看着不远处跟天道法相死缠的爱人,再看看眼中开始失去光彩的皓持,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站起身。   傅醒幽感知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江昼吟!”   “死不了!”江昼吟回答。   然后覆霄重回手中,剑芒锋利,顺着江昼吟的眉心往下,直接将神骨一劈为二!   江昼吟双臂张开,没抗住地猝然咳出一口血。   这种疼若非他经历无数,根本承受不住!   江昼吟倒下前,用尽力气将半副神骨扔向天门。   感知到神力,天门犹如看到同类般稍微打开些,陆终然跟厌月见状再度合力破门,可这股力量让他们觉得分外沉重。   “大佬~~~”一道声音高高飘过,江昼吟猛地抬头。   林邡在一股看不见的牵引力下朝虚空飞去,他眼眶红红的,却笑着很灿烂,然后用力挥手:“我时间到了,要走啦!”   这么突然?   江昼吟挣扎着坐起身,心肺像是被捅烂了,每说一个字都想吐血,但他还是坚持开口:“记着我曾经叮嘱你的,分清任务,切莫动情!”   “还有。”江昼吟闭了闭眼,“少舔几个,量力而行!”   林邡:“……”   林邡擦了擦眼角的泪,“知道啦!我抽取了三成能量,系统同意了,算是报答大佬你的!我一定会是第二位狼王~~~”   江昼吟:“……”你小子挺有追求。   林邡又看向肃月:“师尊,我得走啦,您帮我跟秋期说一声再见。”   肃月足下用力,猛地上跃抓住林邡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林邡愣住。   “无为师同意不得远游,你要去哪儿?”肃月重复。   林邡轻声,“傻师尊,这次过后就好好跟秋期在一起,他可喜欢你了。”顿了顿,“我也很喜欢你们,放心吧师尊,我只是去往另一个世界,我有任务的。”   肃月:“不准!”   “支线任务全部解锁,任务完成……”   “正在审核,审核结束……”   “抽离倒计时……”   “十,九……”   肃月瞪大眼睛,他听到了这道沙哑的、好似敲击坚硬铜器的声音,但到底什么含义,他没明白。   “我走啦师尊。”随着林邡话音一落,他整个人凭空消失,肃月抓了个空,一点点往下飘坠。   而就在林邡离开的瞬间,一股悍然无匹的能量汇聚,然后在顷刻间变成光柱,直接轰上了天门!   这是一个任务者贡献出来的至纯能量,威力非比寻常。   吱呀——   这扇被封印数十万年,压在六界头顶的天门终于支撑不住,向两侧敞开。   不等众人反应,积攒了许久的灵气如同倒悬瀑布般,凶猛地朝六界倾泻灌注而下,激的人灵台一白。   江昼吟一把扯过皓持,“快,调动内息!”   皓持却很轻地笑了下。   江昼吟愣住。   他这才发现皓持的右臂已经被黑色的怨念蚕食了大半,并且周身都开始变得虚晃。   “我身上业障很重。”皓持轻声,“没了妖丹,催动不了灵气。”   皓持扭头看向天门,喃喃:“就差一点儿了……”   “烛青!”江昼吟大喝。   烛青飞腾而下,江昼吟一把抓住皓持甩到烛青背上,自己也跟着爬上去,“冲进天门!”   烛青立刻照办。   “快看!昼吟仙君想进去!”   “灵气这么充裕,想必里面天才地宝无数!诸位,不能让江昼吟一人落了好处,大家一起!”   江昼吟充耳不闻,反正他说了也没人听。   现下还是灵气倒灌最厉害的时候,烛青挤进天门,无异于逆流而上,有烛青护航江昼吟都觉得五脏六腑好似被生生搅碎,再看皓持,一个劲儿呕血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于那些贸然想闯进来的修士,在眨眼间就被绞成烂泥。   “江昼吟!你回来!”傅醒幽怒道。   怎么办……   江昼吟还在想办法,就被一股大力狠狠一推,他转身,看到了神色淡漠的秋期。   秋期眼中是星河日月,是亘古不变的规则道法,他推着烛青的尾巴,好像天地间无任何阻拦他的东西。   强烈的绞杀力在达到一个临界值后倏然崩裂,江昼吟咳出一口血,顿觉周身轻松,耳边的风声鹤唳也跟着消散,只剩宁静。   他眼前发黑,强撑着抬起头。   彩霞铺满整个天幕,倾倒的楼阁还维持着覆灭时的模样,白云上下层叠,洁白的石砖上,是安静躺着的灵宝法器。这里毫无生灵的气息,却带着难以言说的古韵悠然,好像临渊垂钓的老者,笑着同他们说:“终于来了。”   秋期松开烛青,受到新规则的指引,坚定地飞往某个地方。   这般撕扯力,饶是烛青都开始鳞片渗血,江昼吟真觉得自己快要陨落了,浑身上下就没有哪一处是不疼的。   他艰难爬过去,“皓持!”   皓持脸色雪白,好似睡着了一般。   江昼吟立刻把住他的脉,然后狠狠皱眉,神魂快要散尽了。   “皓持。”江昼吟凑到他耳边,“我们到神界了,你睁眼看看。”   听到这话的皓持轻轻蹙眉,他指尖动了动,却实在没力气,江昼吟看他嘴唇翕动,凑近去听。   “梧桐……树……,赤金色的……很……漂亮,也很大……”   江昼吟拍拍烛青的身体,“再坚持一下。”   烛青忍着剧痛随意选了一个方向飞去,随着云雾散开,神界的瑰丽彻底呈现。   世人都觉得修真界好似仙界,可跟神址比起来相差甚远,这里雕栏画柱,天水悠然,才是超脱世俗的地方。   江昼吟用力咽下一口血,一棵高大的赤金色树木倏然映入眼帘,真的很高,树顶好似没入了橘色的云端,见他望来,树叶轻轻晃动,发出细微悠远的“沙沙”声。   皓持费力地勾起嘴角:“听见了……”   他回家了。   江昼吟凝聚灵力打入皓持胸口,“再等等!”   烛青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们送到梧桐树下,贴着地面往前冲了一段距离,皓持从烛青身上跌落,脑袋直接砸在湿软的泥土上。   他回光返照般睁开眼睛。   沙沙——   这是凤凰一族的古树在欢迎游子归家。   江昼吟爬到皓持跟前,抬头打量着,“确实很大,很漂亮。”   他说着扶起皓持,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好最后看一眼。   晶莹温暖的光透过叶缝落在脸上,皓持依稀回到了刚诞生那会儿,他是神族新生的凤凰鸟,走哪儿都是恭迎跪拜,欢声笑语,傲娇的性子也是这么养成的。   “江昼吟……”皓持低声:“你怎么不早点儿来啊?”   江昼吟瞪着他:“你知道我为自由付出多少吗?”   皓持轻笑:“你好厉害,我真的回来了。”   江昼吟移开目光:“嗯。”   皓持已经被蚕食得只剩下上半身。   他应该无比痛苦,但此刻的皓持却感受到了数万年来久违的宁静。   “我会入畜生道吧……”   “去掉‘吧’,万象湮灭炼了多少生魂?因果轮回,你要偿还的。”   皓持:“我知道,我愿意偿还……”   好一阵寂静后——   “江昼吟。”   “嗯?”   “我入畜生道了你能不能找找我,将我养一养,我没去过,我有些害怕。”   从凤凰神鸟沦为畜生,他不是不能低头,而是害怕变得麻木冰冷,可最后的时刻,皓持能感觉到胸腔的炽热跳动,他更喜欢这种。   江昼吟应道:“好。”   微风吹过,他许久听不到回应,一低头,膝上只剩下一片漂亮的凤凰羽毛。   “回家吧。”江昼吟哑声说。   江昼吟侧身倒下,剩下的就靠秋期自己了。   秋期已经站在了曾经诞生规则的神坛上,他衣摆飘飞,凝视着苍穹。   外面的天道法相感知到威胁,疯狂咆哮。   秋期不为所动,催动灵力张开双臂,他很快高悬于空,然后四周极为古老的阵法相继启动,一道细细的光柱由上而下,直接贯穿了秋期的心脏,他身体一颤,觉得疼,倒也能忍受。   渐渐的,金色符文一样的东西从他心口流出来,绕着光柱盘旋而上,新规则看似温柔和蔼,实则在以一种摧枯拉朽般的气势碾压旧规则。   天道法相发出哀嚎,傅醒幽长剑插地,撑住疲惫不堪的身体。   “滚开!我才是天道!”   可是没用,那些淡金色的新规则将它包裹住,他们的差距恍如一个生机勃勃的青年跟一个垂暮老者,天道法相惊恐地逃窜,却无法对抗这种自然力量。   它最后一次妄图冲破桎梏,然后在顷刻间被绞杀干净。   咚——   极具禅性的嗡鸣,音波涤荡,像是给天地重新镀上色彩,六界为之焕然一新。   神界外涌的灵气气势减缓,傅醒幽跟肃月几乎是同时冲进去。   秋期放出新规则,身体成了轻柔的羽毛飘落,肃月飞身而上,一把接住他。   “哪儿疼?秋期,哪里疼?!”肃月将人揽紧,一个劲儿询问。   秋期睁开眼睛,疲惫异常,“你说你喜欢我……我就不疼了……”   肃月一怔,片刻后神色变得无比温柔,疼惜的情绪几乎将他吞没,他低头亲吻秋期的唇,哑声说:“我爱你。”   秋期红着脸,伸手抱住他。   横在他们中间的一切都消失了。   傅醒幽在梧桐树下找到了江昼吟,白衣仙君侧身躺倒,气息微弱。 第136章 不存在冷战(4000+)   木屋门打开,江昼吟立刻睁眼看去,傅醒幽拿着床软被出来,现下起风,从山谷深处吹来一阵凉爽。   “不冷。”江昼吟笑道。   傅醒幽就跟个木头似的,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将被子铺开盖在江昼吟身上,扭头就走。   江昼吟轻声:“我想吃抄手。”   傅醒幽身形一顿,不知道刚刚打算去干嘛,此刻倒是直奔锅灶。   江昼吟苦笑。   他想到了重启神址九死一生,但是没想到傅醒幽能气成这样。   那日傅醒幽在梧桐树下寻得江昼吟,他离陨落真就只差一步,傅醒幽当时让吓得六神无主,还是肃月赶来,催促他用术法先定住仙君的神魂,然后喊来苍津跟陆终然,用上了各种灵丹妙药,将六界所有的好东西掏出来,才捞回他这条命。   但即便如此江昼吟也沉睡了足足三年才醒。   神骨还没长好,识海枯竭神魂阖目,虽然境界没掉,但也相当于半个废人。   “师尊。”慕洗风摘了一捧香甜的桂花走来,见傅醒幽兀自忙碌的身影就知晓二人还没和好。   其实慕洗风也很生气,但江昼吟稍微一蹙眉他就心软,统共就两个徒弟,两个都跟他不亲,这得多难受啊?于是慕洗风就成了二人关系的调剂者,但收效甚微。   “好香啊。”江昼吟苍白的手指摘了一朵,塞嘴里慢慢咀嚼。   慕洗风看着师尊白瘦的手腕,无奈叹气,将心比心,如果冥忧将自己折腾成这样,他定然不会轻饶。   天门大开那日,四海动荡,引得山崩海啸,还是覆灭了不少生灵,冥忧跟黄泉主守在冥界,组织着一票看不到尽头的亡灵依次投胎,若有身怀业障者还要挑出来重新分配,忙的上气不接下气。   皓持的精魄也被送来,却没有过黄泉主的手,而是被天道直接扔进畜生道。   黄泉主顺应天理,阻拦不得。   至于神址。   说来可笑,当其中灵气全部灌入六界后,整个神界都开始烟消云散,所谓的天才地宝随之化作飞灰,数十万年的沉寂,让它们早已失去了应有的光彩,外面等着瓜分的修士都看傻了眼。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既然给予了无尽的灵气,重整修真界,就不会再把这些挑起六界纷争的宝贝们重新引入。   天幕更高更辽阔,新的生机如雨后春松般露头,各族之间默契地止戈停战,都在暗地里拼命发展壮大,灵气一充沛,自然形成的福地也不少,等着前来的有缘人,渐渐的,大家对神址的执念也就消散了。   唯有江昼吟心不甘情不愿,有次问苍津:“你说我当时晚点儿昏过去,随便捞几个藏身上,是不是就不会消散了?”   “想什么呢?”苍津很想翻个白眼,“你以为神界何来这么多的灵气?也是那些灵宝散出来的,醒醒。”   江昼吟啧啧叹气,他的发财梦。   傅醒幽端着抄手走来,不轻不重放在江昼吟身旁的小桌子上,没放红油,就是清汤。   江昼吟嘴巴里面淡出鸟,想商量一下,“能不能……”   傅醒幽冷冷一眼看来,江昼吟立刻噤声,端起来老老实实吹着吃。   傅醒幽目光下移,见他还是风一吹就能散开的苍白模样,心口传来熟悉的钝痛,无人知晓江昼吟差点儿在他怀中陨落时他是何感想,明明当时说好的,虽有危险但绝不威胁性命,可结果呢?江昼吟这个骗子。   傅醒幽每每想起就恨不能活吞了他,可心疼这人的情绪几乎充斥他的每一寸血液,不跟江昼吟说话,不跟他发火,已经是傅醒幽能做到的极限了。   吃到一半苍津跟平澜帝来了,受戮渊邀请,他们二人在魔界也建造了一座府邸,时不时回去住住,鬼王箜识还在追杀戮渊,戮渊担心自己哪天不幸中招,魔界无人主持大局。   “我跟玄稽寻到了一株补灵草,想来对你的伤势大有裨益。”苍津拿出来想递给江昼吟,却被傅醒幽半道截去。   傅醒幽冷声,“我炼。”   在江昼吟的金丹没恢复运转前,傅醒幽不同意他妄动灵气。   苍津惊讶:“你会炼丹了?几品?”   江昼吟笑道:“六品差点儿,但是五品不成问题了,说起来毕竟他的师尊是我嘛。”   傅醒幽盯着江昼吟看了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回到木屋。   江昼吟讪讪。   平澜帝打趣:“你也有这么惨的时候?”   “别说风凉话了,帮我想想办法吧。”江昼吟捂住额头,“还是闷葫芦,就是不理我。”   “不应该吗?”苍津问道,“你瞒了我们多少?”   “我也没想到会那样!你们真当我是算无遗策的妖怪啊!”   平澜帝:“最后你可以不用冲进天门。”   江昼吟却摇摇头,“皓持把妖丹都给了烛青,他就想回家看看,这个要求不过分。”   平澜帝安静打量着江昼吟,说这人脾性好吧,屁大的仇能记好久,想方设法报复回去,可这跟他骨子里的佛性并不冲突,生死面前,江昼吟更愿意成全别人,他笑得散漫不羁,却将六界红尘都包揽其中,矛盾且融合,是个奇人。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就在这时木屋内传来“砰”的巨响,江昼吟吓了一跳,刚要起身就被苍津按住,紧跟着繁云山上空彩霞汇聚,天降异象,房门“吱呀”打开,傅醒幽一手抬着丹炉,神色略显倨傲。   他用补灵草炼出了六品金丹。   平澜帝似笑非笑,他发现高高在上的狞幽帝尊很在意昼吟仙君的说辞,说他炼六品差点儿火候,他马上就要炼出来一个给众人瞧瞧。   江昼吟如今筋脉干瘪,也承受不住太多的灵气,傅醒幽将金丹分成两半,只拿出一半喂给他。   然后傅醒幽的手腕就被握住。   他蹙眉,冷声:“松开。”   江昼吟冲他笑,“不松。”   苍津跟平澜帝见气氛不对,找了个借口就开溜,至于慕洗风,早已熟能生巧,寻不到踪迹。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江昼吟跟傅醒幽。   “我同你说过的,我也没料到这么严重,但总归我是活下来了,对吗?”   傅醒幽被刺痛了一瞬,用力挣脱掉腕上的束缚,站起身说:“是吗?若是没有当世几位大能齐齐为你稳住神魂,你会……”   傅醒幽不愿意说出那个字,他狠狠闭眼,更不想吵架,转身就要走。   江昼吟低声:“你就这么厌烦我?”   傅醒幽告诉自己别心软,这人惯会……   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傅醒幽控制不住看去,却见江昼吟整个人都要跌出软榻,他瘦弱的胳膊费力支撑住上半身,另一只手捂住嘴巴,可指缝间的鲜红刹时溢出。   “师尊!”傅醒幽慌了。   他去抓江昼吟,却被推搡拒绝,江昼吟脱力地倒在软榻上,身体被撞得腾空了一瞬,脸上顿时闪过痛苦的神色,他满目悲怆,好像不明白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   傅醒幽冷冰冰的面具被蛮力扯碎,他仓皇无措地半跪在软榻旁,立刻去抓江昼吟的脉,脉象杂乱,急火攻心!   “师尊!”傅醒幽将他轻轻抱起,觉得这人冷的跟冰块似的。   江昼吟没力气反抗了,他咬牙说道:“既然这么讨厌我,你大可搬出繁云山,我……”   话没说完又是“哇”的一口血。   “师尊!师尊我错了!”傅醒幽顷刻间从高高在上的帝尊变成了脆弱无助的孩童,他眼眶发红,将灵气打入江昼吟后心,一点一点,极为小心。   别真给惹哭了,江昼吟心想,他闭上眼睛,等这波气息平复后,给傅醒幽说了几个穴位。   傅醒幽会意,立刻帮他舒缓。   补灵草药效霸道,哪怕服用一半也让江昼吟够呛,吐出来的都是堵塞筋脉的淤血,但都冷战这么久了,天赐良机江昼吟岂能错过?   他枕在傅醒幽肩上,身上的疼痛逐渐褪去,在傅醒幽冷静下来后气息奄奄地问:“还生气吗?你想叫我怎么偿还?你说。”   “没……”傅醒幽嗓音沙哑,收紧怀抱,“我只是太害怕了……”   太害怕失去江昼吟了。   “别怕啊。”江昼吟棒槌敲够了就开始给甜枣,“师尊答应过你,一世不分离,师尊做得到。”   傅醒幽登时被酸涩的情绪冲破心门,抱着江昼吟无比后怕,他替人轻轻拭去唇边的血,告诫自己再也不能如此了,师尊明明这么辛苦。   翌日中午,见傅醒幽已经能笑着跟江昼吟讲话,苍津简直瞠目结舌,惊为天人!   “你怎么做到的?”苍津询问。   “他心里全是我,这不很好拿捏吗?”江昼吟贱笑,然后同傅醒幽说:“加点儿红油,太淡了!”   “好吧。”傅醒幽妥协:“只加一点儿。”   苍津对江昼吟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这么精细地养了四五年,江昼吟才勉强能下地走路,修为也恢复到了出窍期。   其实可以更快,奈何他是个摆烂心态,闭关想起来就闭两个月,其它时间都在指挥两位徒弟跟身边的人,连平澜帝都难逃魔爪。   “那个鲀兽皮,帝君下次再给我带点儿呗。”   “你吃呢?”平澜帝皱眉:“上次才给你拿来好些。”   “炼器很好。”江昼吟解释,然后不好意思地同平澜帝笑笑,眼神干净中透着几分恳求,末了还用手指蹭了蹭鼻尖。   平澜帝:“……”   陆终然时不时送些意外寻到的好东西来,别问日理万机的陆掌门怎么有了这个闲情雅致,他的亲传徒弟韩远山正在堆积如山的案桌前默默流泪,慕洗风也接手了大半,成了瑶云派内定的掌门继承人。   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类似于其它门派的内部争斗,开始慕洗风跟韩远山互相谦让,好像掌门位置是什么烫手的山药,韩远山不比慕洗风沉稳,他也心知这点,所以让的心服口服。   陆终然见慕洗风从木屋后面出来,四下打量:“你师尊呢?”   慕洗风脸色一变,快步走出来跟着扫视一圈,“我师尊呢?”   此刻,江昼吟微眯着眼睛,吹着风在山野间驰骋,屁.股下面坐着烛青。   他终于圆梦了。   烛青没去正殿方向,肯定会被抓到,于是带着江昼吟走了偏僻的后山,眼瞅着就要出瑶云派境地,他小心翼翼:“仙君,我们该回去了吧?”   “出去玩啊。”江昼吟每日待得长蘑菇,他属于没正事就特容易放飞自我的性子,拐带人更是有一手:“就咱们两个,吃香的喝辣的,你不是想去人间看看吗?走!”   “可是帝尊知道……”   “家里我说了算。”江昼吟大言不惭,“我让傅醒幽站着他能坐着吗?哼!”   烛青觉得很有道理。   一人一蛇就这么晃荡晃荡地出了瑶云派。   “哎呀,我这长时间没出来,天地焕然一新啊!”江昼吟拿出自己的宝贝扇子,摇的风流倜傥。   “神址打开后就这样啦。”烛青解释。   曾经的万年松长到一定高度就不长了,现下灵气充沛,能轻松没入云端,鸾鸟们成群飞过,尾巴艳丽,四海升平不外如此,说实话,江昼吟还是挺高兴的。   烛青目标太大,于是江昼吟掏出了飞行法器,沿路看到了不少坐落于山巅的楼阁。   “新生宗门很多吗?”   烛青想了想:“不少,但位列第一的还是咱们瑶云派。”   废话,六界之中能找到比瑶云派后台更硬的吗?   就在这时一道钟声悠然荡开,紧跟着无数御剑之人从一个山头飞出,朝某个方向坚定而去,江昼吟眼神一亮,乐子!   “走,咱们也去看看。”言罢cao控着飞行法器悄然追上。   “醒幽,师尊去哪儿了?”繁云山上,慕洗风有些着急。   傅醒幽从容地给自己倒杯茶:“无妨,师尊身上有我的八荒玉。”   苍津不放心:“那你看看位置。”   傅醒幽颔首,抬手感知,谁知八荒玉从床榻上径直飞落入手中。   傅醒幽脸上的笑意刹时凝固。   苍津:“……仙君没带啊。”   傅醒幽倏然起身,我师尊呢?! 第137章 怨种(4000+)   繁云山上炸开了锅,而这边江昼吟已经找到了舒适的草丛,带着烛青蹲在其中。   烛青恢复到七八岁的人身模样,像他这种血脉古老且复杂的,长得总是要慢一些,烛青对看热闹兴致缺缺,正抱着江昼吟给的妖丹啃。   对面山势环抱,中间空出来大片的绿地,本该是极美极幽静的场面,此刻却分批站了两拨人,剑拔弩张,而中间跪着一个青衣少年,头发遮住半张脸,看不见神情。   “起峰派,你们私藏魔物,可知罪?!”身着统一白衫的人中跳出来一位。   另一方青衣也不甘示弱:“在此之前我们并不知道他乃魔物,少在这里乱扣屎盆子!算起来你求煌教又好到了哪里?之前豢养妖宠,现下倒是忘了?!”   江昼吟对这一派一教甚是陌生,只打量着那垂首的青年。   江昼吟虽不能妄动灵力,但境界仍在,他稍微扫了一下,发现所谓魔物是个妖、魔混血,不知为何到了人族宗门中,看那身形单薄的样子,想来日子并不好过。   白衫冷哼一声,“那你们说,这个魔物怎么办?”   青衣回答:“自然是杀了!但他所得八宝塔得归我起峰派所有!”   “放屁!明明是他投机取巧,从我求煌教弟子手中夺来的!这八宝塔怎么说都该是我求煌教的东西!”   江昼吟摸着下巴,看懂了,两方为了争夺所谓的八宝塔,打算把这妖魔混血的少年祭天,但是话说回来,此等血脉在人族中的确很难混下去。   一青衣上前,推搡了一下少年低垂的脑袋,“八宝塔呢?交出来,念在同门一场,我留你一个全尸。”   “你等的不就是今天吗?”少年嗓音沙哑,“你在此处落下伏魔阵,为了让我暴露……”   那青衣冷声打断:“你本就是魔物,凭何混迹于人族?”   “死都不会给你……”   那青衣目露凶光,抬手就要往他天灵盖劈去,求煌教的白衫弟子立刻出手阻拦,“怎么,想把人打死好吞掉宝物?此人我要带走!”   “就你也配?”   这些人脾气真差,说打就打,基础功也不怎么扎实,跟瑶云派弟子差远了,最让江昼吟无语的还是打不过叫家长的样子,丢人至极!   这起峰派跟求煌教应该是不合已久,弟子敢放信号族中长老就敢来,小的挨揍大的帮忙找场子,一时间绿色地皮都让掀了个彻底。   江昼吟搓着花生米细嚼慢咽,心想真精彩啊。   到最后两族长老对半来了三位,对持而立,那妖魔混血的少年被伏魔阵定住,刚刚又被一些术法击中,此刻浑身上下全是血,摇摇欲坠。   起峰派一冷面长老看着少年,满目嫌弃,“从此刻起,我与你断绝师徒关系!”   少年肩膀一颤,过了片刻轻声问道:“为何?”   “人魔殊途!你说为何?难怪你的修炼速度比寻常弟子快数倍,原来是个魔物!”   少年不解:“魔物就不能……”   “不能!”冷面长老厉声,“自古人魔不两立!”   少年许久未动,宛如雕塑一般,最后点了点头:“受教了。”   言罢右手张开,悬浮出一座八宝塔。   “你曾是我师父,九年照拂,这个权当我的报答。”少年一字一句。   长老面容松动,然后狠狠闭了闭眼,之后脸上只剩一片决然。   江昼吟却看着少年点了点头。   妖魔混血比较奇特,此类血脉会生出来两个极端,要么不善两族所长,废物一个;要么天生聪颖,一学就会,看起来少年属于后者。   如此被人嫉恨设计暴露身份也就不足为奇了。   江昼吟故事看多了,都能脑补完整。   长老一把夺走八宝塔,拂尘一挥,动作间带出凛冽杀意。   为证清白,他只能杀了这个少年,否则堂堂起峰派长老收魔物为徒,传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事已至此,那求煌教便开始冷眼看热闹。   拂尘虽软,却携着破空之声朝着少年天灵盖上砸去,不难想象一旦落下就是脑浆迸裂,魂飞天外,可铮然嗡鸣间,拂尘被弹开了。   众人一惊,长老倒退数步,冷着脸四下一扫:“谁?!”   江昼吟避无可避,非常懒散地从草丛中站起身,抖了抖肩膀上的碎屑,上前几步拱手说道:“诸位,我瞧这少年并未行任何恶事,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吧?”   长老面色铁青,“你是何人?我族中之事与你何干?!”   江昼吟揣着手跟他讲道理:“你已跟这少年断绝师徒关系,听你的意思,也否认他是你门派中人,毕竟人魔不两立嘛,既如此,将他让予我可好?”   那长老露出几分匪夷所思:“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白衣仙君仍是噙着笑,身上一层玉色,又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他明明瞧着一碰就碎,却无端让人心生恐惧。   少年看向江昼吟,绝望的内心浮现几分希冀,会是他吗?曾经自己以为起峰派就是归宿,他问过师父,师父说只要是世上的生灵,皆有生存下去的权力,可他魔物的身份一暴露,生存权力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人性如此,非我族类,其心当诛。   江昼吟见对方不为所动,捣了捣身侧的烛青:“上次给你的貔貅锁呢?拿出来。”   烛青咽下嘴里的妖丹,不服气:“那是我的!”   “我回头再给你一个更好的!”江昼吟伸出手。   烛青原本不愿意,但听到更好的也就妥协了,从腰侧解下递给江昼吟,“喏!”   貔貅锁通体碧绿,雕刻得极为精细,毛发毕现,神态威风,可存灵力在其中,关键时刻为主人挡下致命一击,是上等的六品防御法器,江昼吟给那起峰派长老看,“用此物换这个少年,可否?”   好东西一下就能抓人眼球。   “六品!”有人惊呼。   求煌教馋的眼眶都红了。   “你到底何人?”那长老往前一步:“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江昼吟:“你就说换不换吧。”   一个魔物换一个上品法器?肯定赚了啊。   但江昼吟如此云淡风轻地就拿出一枚貔貅锁,是不是说明……他身上还有其它宝贝?   糟,江昼吟浅心说,横着走路时间太久,把这茬忘了,修真界最擅长杀人夺宝。   一求煌教长老开口:“诸位,此人来历不明,行踪诡异,张口就要这个魔物,想必二者牵扯非凡!谁敢保证他们不是魔界放在人界的眼线?依我看,一并拿下!”   还挺有眼力劲儿,如今六界富得流油的还真是昼吟仙君。   “你们要这么说……”江昼吟收回貔貅锁,“那我只能硬抢了。”   对面众人一愣,然后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甚至于刚刚还你死我活的两个宗门都达到了空前的团结,对着捧腹大笑。   起峰派跟求煌教,乃这附近千里山峦间最强的两个宗门。   那少年看出江昼吟动了真格,并非口头的漂亮话,心下一阵感激,也不想他枉送性命,喊道:“你快走啊!”   江昼吟摇头:“我不走。”   他看上的,不管人还是物,都要到手的。   “烛青。”江昼吟拍了拍小孩的脑袋。   两宗门脸上的笑意被骤然拔高的阴影笼罩,烛青骨耳震颤,碧绿身躯将后方的树木挤压倾倒,他引颈甩了甩头,吐出猩红的信子,硕大的瞳孔中毫无温度,居高临下看着地上众人。   众人笑不出来了。   江昼吟还是客客气气:“原本想用貔貅锁换的,可你们惹我不高兴,现下貔貅锁也没了,人我带走。”   他说完伸出一指,指尖莹润光芒,在空中快速画了几笔,少年顿觉压在身上的伏魔阵烟消云散,紧跟着身体腾空,眨眼间到了江昼吟身侧。   从白衣仙君身上散发出极为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香,少年极缓慢地眨眨眼,以为这一切都是梦境,他刚刚还觉得自己死定了……   “这、这是……”众人骇然,却叫不出名字。   烛青在开天门时大显神通,被传为惊世妖蟒,可究竟什么样子,随着时光飞逝很多人都无缘得见。   少年讷讷地看向江昼吟:“你……”   江昼吟拍了拍他的头:“跟我走。”   “可我是魔物……”   江昼吟挑眉:“那又如何?”   天地生万物,造六界,谁规定了神族必须尊贵,而妖魔必须低贱?这话他们也就拿来欺负欺负弱者,有本事当着戮渊跟厌月的面说。   有烛青镇压,江昼吟带着少年打算转身离去。   “放肆!”就在这时一道颇具威严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嗡嗡震动,流光袭来:“敢随意带走我起峰派的人?!”   “掌门!宋掌门来了!”   “老宋啊,你这暴脾气怎么还不改?刚才推演到此处有法宝现世,老夫也来凑个热闹!”   “就你起峰派有掌门?我们杨掌教也来了!”   落地两个老头,一个精瘦一个圆润,而那位圆润的,江昼吟觉得眼熟。   杨掌教看江昼吟也觉得眼熟,心里咯噔一下,莫名觉得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宋掌门冷冷盯着江昼吟身侧的少年:“孽畜!还不过来?”   江昼吟:“你个糟老头嘴挺欠啊。”   宋掌门:“放肆!”   烛青认真思考一番,有仙君不敢放肆的吗?他连天道都杀。   宋掌门见江昼吟油盐不进,少年也没任何要过来的意思,顿觉恼怒,再看烛青,根本没把他跟破天门的妖蟒联系在一起,还十分不屑:“装神弄鬼!”   言罢身后阵法张开,数不尽的冷兵器朝他们飞速射来!   烛青立刻环绕一圈,将江昼吟跟青年牢牢围在其中,他这一身鳞片,冷兵器砸上面就跟挠痒痒一样,烛青将脑袋搁置在盘旋的庞大身躯上,等宋掌门这一圈砸完,朝他眨了眨眼,好像在说:“还有吗?快点儿。”   众人:“……”   宋掌门的“千机万器阵”比较出名,期间利刃都是经过淬炼,沾染了他本命气息的。   “你到底是谁?!”   江昼吟叹气,“我就带走一个你们不要的魔物,大家各退一步不好吗?”   他不太想用真实身份,太出名了,再者说出来这些人也不会信。   宋掌门大喝:“羞辱我起峰派之后还想一走了之?众弟子,摆阵!”   江昼吟:“……”   江昼吟任命地挽起袖子,露出瘦白纤细的手腕,他到底没恢复。   少年担心:“你可以吗?”   江昼吟:“我可太可以了。”   他好说也是大乘期修士。   但紧跟着,江昼吟面色一僵,不知察觉到了什么,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眼底露出惧意。   宋掌门见状森然冷笑,“怕了?来不及了!”   烛青不用江昼吟吩咐,快速回到小孩模样,神色也显得害怕,还问江昼吟:“怎么办?!”   “躺、躺好!躺好!”江昼吟指挥,“对对对,脚往这边,给我留些位置!”   众人瞠目结舌,见江昼吟潇洒一倒,毫不犹豫。   怎么回事?   天幕骤然暗下来。   那杨掌教盯着江昼吟的脸许久,终于想起来是谁了……曾经在参拜瑶云派时惊鸿一瞥,要命哦!!!   “快走!”杨掌教大喝。   晚了。   数道威压迫人的恐怖气息兜头罩下!让人喘息困难,修为不到金丹期的哗啦啦跪了一堆。   宋掌门还在状况之外,刚抬起两步眼前就落下一片黑影,慕洗风冷着脸直接给人一脚踹翻,跟着“刷啦”拔出佩剑,欺负他师尊?!   他们在空中就看到了,师尊被人围攻,虚弱地倒在地上。   傅醒幽赶忙将江昼吟扶起来,“如何?”   江昼吟心虚得厉害,一个劲儿点头,“还行,你们来的及时。”   一旁的平澜帝眯了眯眼。   傅醒幽搭上江昼吟的脉,觉得一切正常后才沉沉松了口气,抱着人站起身,没忍住踹了脚跟死人似的烛青,“废物!”   烛青:“……”   还是苍津好心将烛青拉起,笑着小声问:“仙君说什么你都信?你看你像不像个怨种。”   烛青:“……”嘤!   苍津这个怨种一号太理解烛青了,他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旁的青衣少年,自然也看出了对方的妖魔混血,“这位是……”   江昼吟回头,“尊上,我给你寻了个小徒弟。”   平澜帝:“?”   这是怨种三号。 第138章 师尊,您何必呢?   平澜帝收回之前一切夸赞江昼吟的话。   这人就是欠揍!   但此刻昼吟仙君被傅醒幽抱起来,素白修长的手指随着法袍垂落,脑袋就窝在男人肩膀的位置,露出的下半张脸无端脆弱。   表象表象,平澜帝告诉自己,他冷声开口:“给苍津找徒弟,你问过我了吗?”   江昼吟稍微偏过头看他,眼底压着浅淡的笑,神色却温和无害,他抿了抿苍白的唇,轻声:“这孩子根骨很好的。”   平澜帝:“好个……”他一扭头,见苍津已经摸骨摸到了少年肩膀,注意到平澜帝的目光,苍津回头看来,应道:“是挺好的。”   平澜帝:“……”   慕洗风见平澜帝额角青筋一个劲儿狂跳,没顾得上宋掌门,上前拱手道:“帝君息怒,念在我师尊为救苍生如今体弱多病的份上,暂时不与他计较,倘若帝君接纳不了这个少年,我可带回繁云山亲自教导。”   平澜帝难得不想说话,他挺喜欢慕洗风的,这人搁在他统治人界的时候,就是胸怀经纬、治国平乱的国之栋梁,再瞅瞅那青衣少年,神色冷冰冰的,性子肉眼可辨的执拗,不合他胃口。   “不错。”苍津摸骨摸完了,“虽有一半妖族血统,但魔气更重,想来你生父当是魔族。”   少年看着这位白发红瞳的仙人,低声说:“我是魔物,很难修习正统人族术法。”   苍津一愣,有些反应过来,“你以为我是人修?”   “不是吗?”   江昼吟佯装疲惫地捂着额头,还不忘提醒少年,“看人不能看表象,这是你们魔族老祖,你的机运来了。”   少年猝然瞪大眼睛。   苍津笑着拍拍他的头,起身后一条胳膊绕过少年的肩膀,与他并排站立,矮萝卜头,像是长期吃食跟不上,就在他腰侧位置,最后两魔同时望向平澜帝。   有时候万世不出的人皇,对付他只需要一个一动不动、神色略带恳求的苍津。   平澜帝:“……”   平澜帝临行前眼眸低沉地瞥向江昼吟,下一刻就被傅醒幽侧身挡住。   傅醒幽警惕:“你干嘛?”   平澜帝:“你都不管管的吗?”   “我师尊这样好的人,无需我教导。”   江昼吟差点儿破功,脑袋一个劲儿往傅醒幽怀里埋,但露出的嘴角却高高扬起。   平澜帝紧了紧拳头,携着苍津跟少年先行离开。   慕洗风还提着剑,同傅醒幽说:“师弟你先带师尊回去疗伤,这里交给我。”   “好。”   烛青生无可恋地跟在后面,心想毛都没伤到一根疗个屁啊。   如果说杨掌教对江昼吟只是眼熟的话,慕洗风就是大小宗门都分外熟悉的人了,陆终然钦定的门派继承人,天资聪颖,心怀六界,除此以外还是繁云山大弟子,黄泉主的儿婿,未来道途可谓一片坦荡。   杨掌教慌了:“慕天骄,我并未对你师尊动手!”   宋掌门一脸灰败,“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要回那个魔物。”   慕洗风冷声,“没想要貔貅锁?”   这是刚刚烛青走时小声告诉他的,跟江昼吟一个尿|性,说话只说对自己有利的。   宋掌门被戳穿心思脸上青白交映,转而炮轰杨掌教:“你就没想要吗?”   慕洗风手腕一转,剑锋寒芒落在眉眼,显得格外森冷跟不近人情,“二位,出招吧。”   起峰派跟求煌教都乃镇守一方的宗门,灭门不至于,但慕洗风也咽不下这口气,不好欺负小的就只能欺负领头的,他将江昼吟所给的剑谱练了个干净,如今剑法出神入化,踪迹不定,对面两位分神期大能,慕洗风同他们战了个平手,点到即止。   但对两位掌门来说已经颜面扫地了,并且影响远远不止于此。   这个消息很快飞遍六界,大家恍然,原来端正如慕天骄,遇到他师尊也是个不讲理的。   而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江昼吟把人掌门坑了。   尤其厌月。   “拉倒吧!据说当时江昼吟身侧陪着烛青,烛青一旦狂暴能给在场所有人活吞了,就姓宋的那三脚猫的道术妄图伤到江昼吟?他祖坟冒青烟都办不到!”   鎏殊在一旁啃果子,汁水流的满手都是,赞同地点点头。   “还是我媳妇儿乖。”厌月将人抱过来,“找个江昼吟那样的,还飞升个屁啊,用不着几年直接羽化,难为狞幽帝尊了。”   繁云山上,江昼吟打了个喷嚏,看向傅醒幽:“有人说我坏话。”   “你不出去干坏事就不错了。”他端着一碗甜汤进来,“八荒玉系上了吗?”   “系上了,那天我只是忘了。”   傅醒幽把甜汤递给他,正好江昼吟坐在床榻边,他直接一掌递上后心。   醇厚强悍的灵气涌入心脉,江昼吟“唔”了一下,喝汤的动作却没停。   一个小周天走完,傅醒幽问:“好些了吗?”   “嗯,其实也不是很痛,你不必每日给我输送灵气。”   “我心安。”   江昼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骤然一亮,“对了,那少年如何?”   傅醒幽失笑,回答说:“我记得名叫程澜,根骨可以,已经行了礼,拜了苍津为师。苍津也算一眼相中,教的很用心。”   “玄稽怎么说?”   “你的重点是这个吧。”傅醒幽无奈,“具体不知道,但苍津都接受了,玄稽大抵不会说别的。”   魔界府邸,平澜帝正在打坐,忽然听到耳边微寒恭敬的嗓音:“师爹。”   平澜帝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称呼。   他睁眼:“怎么?”   程澜端着茶:“您喝吗?”   一闻就是好茶,平澜帝看向一旁的石桌:“放那儿吧。”   程澜点点头,知晓他性子冷,也不留下来招人厌烦,默不作声离开了。   平澜帝重新打坐,又一次累了后才喝了茶,有点儿凉,入口清甜。   程澜的生父据他说是死了,但苍津发现少年身上的魔血在随着修炼不断复苏,换句话说,他有点儿血脉返祖。   所以江昼吟捡宝贝的能力是先天的吗?   没过几日,昼吟仙君听到这么一则消息,还是戮渊说与他听的。   “尊上也没昭告六界他收了徒弟,想着顺其自然,谁知魔王茗泉的儿子见程澜总是独来独往,非要上前招惹。”   江昼吟搓着花生米:“然后呢?”   “那小魔头境界高出程澜一个境界,将程澜打伤了,那日老祖不在,让平澜帝君瞅见了。”   江昼吟预料到了结局,“玄稽可是很护短的。”   戮渊点点头:“嗯,给那小魔头魔角都拔了,若非魔王茗泉亲自下跪求情,怕是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江昼吟嘿嘿笑,玄稽这叫什么?真香?   “乐子讲完了。”戮渊伸出手:“金丹呢?”   江昼吟手掌一翻,甚至因为听得开心还多给了戮渊一颗,以消除箜识在他体内留下的阴森鬼气。   其实鬼、魔算一家,箜识的鬼气不会伤及戮渊,却有跟踪作用,这么久了,箜识一有空还是追着戮渊打,招招狠辣,冲着索命去的。   戮渊想起来就气得发笑:“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斩草除根。”   江昼吟看他一眼:“你斩草除根了,只是箜识怨念太深,成了鬼修。”   这话戮渊没法反驳。   江昼吟:“后悔吗?”   戮渊神色诧异:“这有什么可后悔的?”   “你堂堂魔尊,就那么容不下人魔相恋?箜识全家性命皆葬送于你手,你叫他如何不恨?”   “我不在意。”戮渊极少跟人推心置腹地谈,他的情绪是敛于深渊的岩壁,沉默又锋利,任何妄图窥探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此刻他想拿出来说说,却又觉得乏善可陈,沉默了一阵道:“我是魔尊,魔界生灵生杀予夺全在我一念之间,跟魔头讲道理,也不知你们怎么想的。四千六百年前爆发过一次人、魔大战,魔军被尽数屠尽,你可知为何?”   “为何?”   “我魔族中人虽行事张狂,但说一不二,若非当年人修狡诈,利用一个女人骗了当时的主战魔王,何至于此?”   戮渊淡淡:“鲜少有人知道,其实我有个同胞弟弟,就死在那场战争中。”   “人魔相恋别说天理,本尊都容不了!”   江昼吟抿了抿唇:“主战魔王呢?”   “爆丹自尽,死了那么多同族,他得给一个交待。”   江昼吟:“那个女人呢?”   “她找上魔界想领回魔王尸首,被我师父一掌击毙。”戮渊讥讽一笑:“人活的时候不珍惜,死了上演什么深情?看着都恶心。”   江昼吟凑近些,十分八卦:“还有一件事我格外想不通,你当年怎么会看上宋韶安?”   “好玩。”戮渊给出的答案令人瞠目,“他说他爱我,说的声泪俱下,好像没我下一刻就能死,我就想试试这种爱能维持多久。”   “你不爱他?”   戮渊看到门口的身影,站起来说:“我心中无爱。”   行至门口,戮渊恭敬同傅醒幽行礼:“帝尊。”   傅醒幽颔首。   戮渊径直离开,箜识想杀他就来,反正也是宿命的死敌了,总得亡一个。彡彡訁凊   “起峰派跟求煌教着亲传弟子送了歉礼来。”傅醒幽进来后说:“我看了圈。”   “如何?”   傅醒幽将乾坤袋递给他:“好东西都在这儿了。”   “嘿!好徒弟。”   “徒弟?”傅醒幽沉声重复了一遍,坐下道:“昼吟,这个称呼我不喜欢。”   江昼吟觉得他偶尔真小孩子脾气,却也好哄。   昼吟仙君挪过去,一条手臂攀上傅醒幽的肩膀,唇瓣从他耳廓上蹭过,低声吐出两个字。   傅醒幽的身体瞬间就绷直了,片刻后转头看来,眼底沸腾着汹涌的墨色,与之对比鲜明的是耳朵全红了。   江昼吟大笑:“经不起撩拨吧你还非要!”   傅醒幽一把撤掉床帐的束带,气势汹汹压了上去。   师尊方才唤他“夫君”。   江昼吟皮一回的下场,就是连续三天下不了床。   中间慕洗风敲门进去,见师尊趴在床榻上脸都没露出来,墨发铺在洁白的被子上显得触目惊心,伸出来的手腕苍白纤细,但尚且得体。   “师尊,吃抄手吗?”慕洗风小声问。   江昼吟只能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冲着慕洗风的方向来回摇摆,完事继续躺尸。   慕洗风:“……”您何必呢? 第139章 我想到了好玩的事情   神界倒灌灵气时,在西北方某处拓开了一片世外桃源,经过近百年的崛起,有一“闻宗门”借助天时地利成为雄霸附近十方海域的大宗门,跟瑶云派遥遥相对,其掌门是个有野心的,这些年来不断试探瑶云派,奈何陆终然懒得理他。   占据地理优势又如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仙君!”殿外的弟子见到江昼吟,立刻恭敬行礼。   江昼吟抬抬手,非常好说话的样子,“洗风呢?”   “慕……师兄在里面处理刚刚呈报上来的卷宗。”   江昼吟颔首,一步迈入。   那弟子差点儿喊句“慕掌门”,其实也没差,这些年来一直是慕洗风打理宗门上下,陆终然则开启了报复性游玩,四海八荒各种乱窜,每隔三个月才会回来一次。   听到动静,慕洗风抬头:“师尊!”   江昼吟站定,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沉沉叹气,“掌门师兄有点儿过分啊,下次回来我说说他。”   “不用。”慕洗风在红木椅子上放了个软蒲团,然后给江昼吟倒茶,“这些事宜对我来说还算顺手,掌门为瑶云派cao劳千年,也该休息休息了。”   有些人天生适合当领导者。   “对了师尊。”陆终然不在,慕洗风就跟江昼吟商量,“闻宗门呈上拜帖。”   江昼吟挑眉,有关这个门派的传闻他听说了,自从十多年前江浩陨落后,浩然盟大不如前,江铄虽一力挑起,但一些供奉的大能接连离开,好在仍有传承,闻宗门就是这个时候跻身上来的,此时登临,总觉得来者不善。   江昼吟:“你怎么想的?”   “已呈贴三次,我觉得可以了。”   江昼吟抿了口茶:“那就按你的意思来。”   “师尊不担心我安排有误啊?”慕洗风笑道。   江昼吟浑不在意:“天塌下来师尊给你顶着。”   慕洗风胸口酸胀,他师尊经年剖开神骨的伤到现在都没好全,人也瞧着单薄清瘦,可只要一张口,慕洗风就觉得他无所不能。   “师尊……”慕洗风跪在江昼吟脚旁。   江昼吟摸摸他的头:“小事。”   慕洗风越发沉稳,是同辈中一旦拿出来就要被使劲儿夸赞的楷模,可人前不管多么从容稳重,单独跟江昼吟待一起就仍携着褪不去的少年气,这句“师尊”喊出了几分撒娇意味,也是唯一一个跟江昼吟亲近傅醒幽不介怀的。   “对了,黄泉主今早问我,你何日迎娶冥忧?”   提及冥忧,慕洗风耳根开始泛红,“都听师尊的。”   江昼吟:“那就再等百年?”   “师尊!”   江昼吟大笑,他这大徒弟,是胸怀苍生不错,可在专情方面,也只能容纳一人,冥忧捷足先登,现下将慕洗风的心扉占据得满满的。   “就最近吧。”江昼吟说:“为师挑个好日子,我来就是同你商量这件事,你没意见我就看着办了。”   “嗯。”   一道修长的身影追进大殿,光影淡去,露出傅醒幽轮廓分明的脸。   “师兄。”傅醒幽告状:“师尊又不喝药。”   慕洗风悠悠抬头。   江昼吟:“……”   他是真觉得自己不必再喝这种苦唧唧的东西,但人生在世,不如意之处一二。   慕洗风给陆终然递消息,设宴于半月后,届时不仅闻宗门,瑶云派打的名号是宴请六界。   可以给闻宗门脸,但是不能给太多。   这日清晨,钟鸣三十六下,瑶云派山门大开。   江昼吟轻哼一声,低头在傅醒幽怀中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傅醒幽靠在床头,一手捏着书,一手抓着江昼吟的手腕,轻轻摩挲着。   整个瑶云派都行动起来,除了繁云山。   总得要昼吟仙君睡醒了。   “不在吗?”外面响起一道声音,听着是苍津。   傅醒幽轻轻安顿好江昼吟,下了床榻。   木门打开,平澜帝一看到傅醒幽就皱眉:“狞幽帝尊,你好歹衣着得体些。”   傅醒幽昨夜才折腾完,此刻就披了件玄色法袍,腰间一系,锁骨往下还隐约能看到精悍的肌肉线条,整个人充斥着吃饱喝足后的餍足气息。   他笑了下,随着往前几步,流光萦绕全身,等站定后一身玄袍清俊挺拔。   程澜感觉到男人停在自己面前,连忙拱手问好:“帝尊安康!”   曾经的少年跟抽芽似的长大,总算不是一副闹饥荒的样子,腰板笔直,两肩也宽阔一些。   傅醒幽轻点程澜的眉心,感知了一下:“嗯?金丹前期?”   这么快?   “是。”苍津接道,“这孩子很刻苦。”   自然的,程澜如今都有些拘谨,他被遗弃数次,总觉得自己是浮萍无根,就担心哪日师尊不要他了,所以尽全力表现。   “来了?”江昼吟揉着眼睛摔出门槛,一头扎进傅醒幽的怀抱,末了伸出一个头:“酒宴要开始了,走吧。”   他们的确是最后来的,但因为身份不凡,像是压轴的。   江昼吟强打起精神,抬头就是对面的陌生面孔。   闻宗门一行来了三十余人,其中掌门加上长老一共六人,剩下的都是家眷天骄跟随行弟子。   掌门名叫王开派,听说名字是之后取的,意为开派立宗之意,分神后期修为,一双儿女都带来了,包括其夫人,来时意气风发,现下坐在巍峨耸立的瑶云派大殿外,笑意收敛,终于明白百年门派跟千年大宗的区别。   慕洗风身着深灰色法袍,袖箭利落,单是站在那里就显出一种沉稳威压。   江昼吟噙着笑,心中很是个骄傲。   “爹爹!”王开派的女儿眼睛都黏在了慕洗风身上,这般俊俏天骄,就算是门中大师兄也无法比拟!   慕洗风正在解释为何陆终然没到场。   闻宗门封山而立,自诩仙境,山门外设下了层层叠叠的障眼法,对于外界的事情有所了解,但不深。   例如此刻,但凡王开派知道慕洗风是已有婚约的,也不会用一种欣慰且欣赏的眼神打量慕洗风,好像那是他女婿一样。   江昼吟很不爽,冥忧不在,他得帮忙守着这一亩三分地。   慕洗风一番说辞结束,众人起身互相行礼,座位将殿外整个白玉石板铺满,一些身份不够的就去偏殿吃喝。   王开派喝了口刚上来的琼浆玉酿,沉默了。   闻宗门有自然山泉,清甜甘冽,酿酒可飘香十里,但跟瑶云派的比起来,又差点儿滋味。   谁家这么富有?往酒酿里面融入灵气?   江昼吟干的,炼造金丹丢入酒酿中,散开即可,也没那么麻烦。   慕洗风招呼诸位掌门,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彰显大宗风范。   到江昼吟跟前时画风立刻不一样。   修士辟谷,他却从纳戒中取出两盘糕点,放下后小声说:“师尊您将就一些,抄手等宴会结束。”   江昼吟摇头:“不着急。”   王嫣然抓住王开派的袖子,打量着江昼吟:“爹爹,那是谁啊?”   烛青变小,就盘在江昼吟的腕上,跟镯子似的,王开派瞥见了,心下一凛:“昼吟仙君,破开天门的第一人,一身神骨,是慕洗风的师尊。”   “这样。”王嫣然松了口气。   一旁的王行量,也就是王嫣然的亲哥哥,笑着打趣:“以为是情敌啊?”   “哥!”王嫣然娇嗔。   慕洗风过来敬酒,闻宗门哗啦啦全部站起身。   “王掌门请!”   “慕贤侄请!”   慕洗风对这“贤侄”二字没有异议,对方毕竟是长辈。   王开派跟慕洗风聊了几句,笑着同他介绍:“这是我女儿,嫣然。”   “王姑娘好。”慕洗风点头。   王嫣然脸蛋羞出了桃粉,她年龄小,穿着鹅黄长衫很是灵动,称得上一句“姿容可人”,奈何慕洗风免疫,打完招呼也没多看她,继续跟王开派聊起宗门事宜。   王嫣然见慕洗风毫无兴致,脸上笑意淡去,绞紧帕子,咬着唇。   “搔首弄姿半天,人家理她吗?笑死个人。”   “已经看到邪魔了,宿主你一会儿谨慎行事。”   前后两道声音,惊得江昼吟一个手抖,酒水都洒了出来。   苍津看来:“怎么了?”   “……”江昼吟舌尖抵住腮,末了狠狠一咬牙:“没拿稳。”   苍津放下心,继续跟身侧的程澜说话。   苍津没听见!不,准确说除了他所有人都听不见。   江昼吟不动声色抬起头,看向闻宗门的方向,从那里传来的,一道略显讥讽的少年音,然后就是分外熟悉的机械电子音,是系统。   有任务者。   自林邡离开后,这是江昼吟又一次遇到任务者。   什么任务?舔狗?炮灰逆袭?还是最正常的主角任务?   还有他们口中的邪魔是谁?   “靠!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明明之前邪魔有极大可能黑化,这样我的任务进度就能向前推进三分之一,现在好了!还有啊179……我怎么觉得邪魔身上没邪气了?”   “不知道,按照剧本当他妖魔一体的身份暴露后,就该黑化的,最后却成了这个世界魔界老祖的徒弟。”   江昼吟安静聆听,顷刻间对上号,他们说的是程澜!   179……江昼吟脑子飞速运转,是主角任务。   在整个主神的系统运转中,核心任务代号一般都是一二三开头,江昼吟的舔狗任务以九开头,每一个系列的任务都有近万的系统,179这个排名挺靠前的,换句话说,应该是个任务老手了。   很快,江昼吟发现了一个略有不同的少年,他站在闻宗门所有人后面,约莫十八九岁,虽然低着头,但不难看出漂亮干净的脸部线条。   王行量四下一扫,然后拨开弟子将那个少年拉到了身边,脸上全是宠溺。   “我靠179我要吐了,他刚才还挠了挠我的掌心,我他妈……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天下搞基狗!”   江昼吟确定了,就是他。   “忍忍吧宿主,谁让你绑定的剧本是‘白莲万人迷,整个修真界都爱我’。”   江昼吟:“哈哈哈哈……”   他笑得过于突兀猖獗,不少人循声看来。   包括那个少年。   江昼吟跟他的视线对上,又一瞬间移开,摆摆手:“抱歉诸位,我想到了好玩的事情。”   许是第一个自由者,最高积分刷新者,所以江昼吟保留了能听到宿主跟系统对话的能力,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太熟悉了。   “那是谁?瞧着有些眼熟啊……”少年在脑海中问系统。   “身份审核中……”   “昼吟仙君!身怀神级道具!”   “神级道具?”少年以为江昼吟没发现他,时不时看一眼,有些贪婪道:“如果我们抢来……”   “警告!警告!江昼吟危险等级SS级,为最高等级,可抹掉宿主在这个世界的积分!”   少年:“那算了!当我没说。”   江昼吟:“……”你还挺识时务。   “荀谭,是不是累了?”王行量温声询问。   荀谭扬起一张乖巧天真的脸,哪怕年龄小,也遮挡不住的姿容艳丽,“师兄,我不累!”   王行量晃了晃神,心下泛起涟漪:“好的,累了同师兄说。”   “狐狸精!”王嫣然极小声地骂了句,一侧的王夫人也面色难看,但王行量将人护在身侧,态度明显对立。   江昼吟点点头,白莲花万人迷的剧本是容易各种树敌。   知道任务者是谁就简单了,曾经的任务中江昼吟遇到过不少竞争者,无一例外他都杀出重围,不带怕的。   “嫣然啊,不给你慕师兄敬一杯吗?”王开派做最后挣扎,他觉得慕洗风对自己女儿是真的没兴趣。   王嫣然立刻举起酒杯,娇滴滴的,“慕师兄……”   慕洗风:“请!”言罢一饮而尽。   王嫣然:“……”   江昼吟含笑起身,对于找到乐子分外满意。   平澜帝的视线随着他动,这人又要干嘛?   “洗风你少喝点儿。”江昼吟淡淡。   慕洗风顿时气息温润:“师尊,我不喝了。”   “嗯。”江昼吟看向王开派,两人点头行了平礼,然后说:“今日特殊,王掌门若是有兴致,待洗风大婚那日,再来喝个痛快。”   啪嗒——   王嫣然的酒杯落在地上:“大婚……”   “对啊。”江昼吟笑得越发温和,“洗风同黄泉少主情投意合,不日大婚。”   就算王开派如今春风得意,他也不敢跟黄泉主抢人。   “哈哈哈哈……咳咳咳!”荀谭在脑海中狂笑,“王嫣然这个自恋狂也有今天!活该!话说179,这个昼吟仙君略茶啊……”   话音刚落,江昼吟视线平和地看向荀谭。   荀谭:“!!!”   179:“!!!”   这股令人胆寒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第140章 你也是任务者?!   荀谭大小世界一共经历了三千多个,虽然不是每次都成功,但积分排名却是主角任务中的前三十,已经算非常瞩目了。   但也要看跟谁比。   江昼吟几乎每个世界都能捞一笔积分,铁分奴一个。   荀谭不怕死,毕竟即便任务失败,他也能靠着系统立刻抽离,投身于另一个世界,加上主角光环的作用,比起其他任务者,他更是轻松不少,这就造成荀谭倨傲无礼的性子,甭管他面上表现得多么小白花,背地里使绊子一定不含糊。   然而此刻,江昼吟一眼却看的荀谭心里发颤。   这就是最高级别的危险吗?   离江昼吟远一点儿还是攻略他?荀谭正在头脑风暴。   主角任务也一样,攻略重要角色会得到大量积分回馈,但伴随着风险。   “179!”荀谭一咬牙:“帮我做一下危险评估。”   179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片刻后:“百分之九十五点六。”   “哈?”荀谭震惊了,他第一次遇见危险系数超过九十的。   “危险因子不仅来自于江昼吟。”系统分析:“还有他的道侣。”   荀谭才来这个世界没多久,落地就是闻宗门,那里隔绝外界,所以荀谭的消息跟着不灵通。   系统有问才有答:“是狞幽帝尊,曾经差点儿飞升域外的至尊强者。”   一抹玄色映入眼帘,傅醒幽内里劲装,外面是一层罩着轻纱的法袍,肩宽腰细,动静间全是压迫感,说一句颜值担当都不为过。   荀谭张了张嘴,在心里默念:死基佬!   江昼吟刚要同傅醒幽说什么,又扭头看来。   荀谭:“!”   “系统,我怎么觉得江昼吟似乎能听到我们说什么……”   系统果决:“不可能。”   即便是系统,也不会往总积分榜最高的那人身上想,且不说三千大小世界,还有平行时间线这种东西,任务世界数不胜数,而那位大神只是唯一的分子,撞上他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凄惨》   “看谁呢?”傅醒幽语气不满。   “乐子。”江昼吟笑道:“你说王开派凭什么认为他女儿愿意,洗风就愿意?”   “这种毫无逼数的见得还少吗?”傅醒幽将江昼吟的脸掰过来,“看我。”   “行行行……”   酒宴闹了一天,一些宗门还要留下来学习观摩,如果运气好,还能见一见机关兵人。   荀谭一直在伺机接近程澜。   人太多,苍津倒是没在意,平澜帝却注意到了。   对此江昼吟表示不可能,他已经猜到,若非自己横插一脚,之前起峰派跟求煌教那一场中,程澜应该会在妖魔混血暴露、被逼绝境后开始黑化,按照剧本最后会成为人神共愤的邪魔。   可江昼吟既然救了程澜,又让他认了挚友为师,那就是自己人,他不管荀谭的任务标准是什么,总之程澜他动不得。   夜间的繁云山笼罩在薄纱般的云雾中,明月高悬,山间阴影错落有致,大片的淡黄梨花随风飘散。   程澜第一次来这儿,只觉得虽不讲气派,却极雅极美。   “喜欢?”苍津出现在身后。   程澜一惊,连忙从树上跳下来:“师尊!”   “嗯。”苍津上前,习惯性将手搭上他的肩膀,“你若喜欢,我们可以长住。”   “昼吟仙君愿意吗?”   苍津笑道:“这里是我的第二个家,仙君自然愿意。”   程澜闻言眼神清亮,抿唇点点头。   “苍津?”悠远低沉的声音传来,是平澜帝。   程澜忙道:“师尊,您去吧。”   “好。”苍津叮嘱:“难得闲散,你多休息,别只顾着修炼。”   “徒儿明白。”   看着苍津的背影,程澜心中流淌过一阵暖意。   妖魔混血极难掌控,在被整个宗门背弃的时候,他感觉天地都黯淡下来,想不通为何同为生灵,大多数者可以得万物照拂,唯独自己人人喊打,可那样的岁月在如今又成为了久远的记忆,因为师尊跟师爹对他真的很好,程澜到现在都记得当时被那小魔王打伤,师爹二话不说带着他上门讨要说法,寸步不让,程澜没被人这么维护过,自此魔界再无人敢欺负他。   胸口沸腾的邪火熄灭已久,程澜心中大有乾坤,他不再被直白的喜欢跟讨厌束缚。   “这位小公子。”清爽怯懦的嗓音,一人从梨树后走出,笑容清澈,“请问你知道会客山怎么走吗?我迷路了。”   荀谭让系统做了手脚才能闯入繁云山的结界,积分花的他肝疼。   程澜打量着来人,眼底毫无波澜:“不知。”   荀谭“啊”了一下,进而笑的更加温和可人。   程澜:“……”傻子?   “系统!他没反应!你确定这些魅力值足够吗?”   系统停顿片刻,“已经魅力最大了……”   荀谭听出了系统的烦躁跟无语,一颗心也往谷底跌。   魅力值无效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物开始脱离剧本了。   荀谭接二连三受到打击,还要被王行量那个狗东西时不时占便宜,现下本该黑化的邪魔也是清冷干净的少年模样,荀谭心态隐隐要崩。   “去他妈的吧。”荀谭自暴自弃,“系统,以后不准接BL剧本。”   系统也认命了,让荀谭这个直男做主角受任务,对大家都是折磨。   但好不容易才进来樊云山……思此荀谭一咬牙,朝程澜大步走去。   程澜略有惊讶,紧跟着就觉得面前扬起一阵黑雾,自己似乎吸入了什么东西,心肺处顿时传来密密麻麻的胀痛,好像什么东西正在迅速生根发芽,邪恶的念头无端冒出来几个,他狠狠甩了下头。   “有效果!”荀谭眼底燃起希望,这也是积分兑换的,可以激发程澜体内的邪气。   然而一道白影翩然落下,江昼吟一掌抵上程澜的后心。   程澜顿觉清泉灌入灵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你……”程澜看向荀谭的目光涌现杀意。   荀谭:“……”好了,为他疯为他狂,为他与整个修真界为敌,最后痴情而死的邪魔彻底没有了。   垃圾任务,毁灭吧!   “好些了吗?”江昼吟问。   “嗯,多谢仙君。”   看程澜一副随时准备同荀谭动手的模样,江昼吟拍拍他的肩:“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江昼吟的恩德程澜没齿难忘,他既然开口,程澜就不好拒绝。   但程澜将荀谭的容貌刻入脑海了,别让他等到机会。   程澜一走,梨花飘扬如雪。   荀谭皮笑肉不笑,“仙君,我是无意间闯入的,现下也想起来会客山在哪儿了,多有打扰,告辞!”   耳畔骤然风声鹤唳,寒芒贴着脸皮,瞬间勾起全身的恐惧,一柄剑嗡然钉在了荀谭前方的树干上。   荀谭:“……”   江昼吟负手而立,见荀谭深吸一口气,等转过身来眼眶都红了。   江昼吟微微抬手,飘飞的梨花很快凝聚出一个椅子实体,他放肆潇洒地坐上去,还跟荀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荀谭:“?”   江昼吟像是来验收成果的严厉老师,给荀谭一下子整不会了。   “宿主!加油!”179在荀谭脑海中炸响一个烟花,末了汇聚成竖起的大拇指。   荀谭将差点儿回缩的眼泪重新逼出来,眼尾浸染出绯红,偏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仙君,刚才那位小公子为何突然失去理智,我不知道,你若非觉得是我搞的鬼,就把我抓起来吧。”言罢伸出细白的手腕,上面还绑着一根红绳,更衬得皓腕如雪,让人莫名想要捏住、攥紧,占有……   “细节挺好的。”江昼吟点评,这种小心机很容易让人记住。   荀谭被江昼吟打乱节奏,看他这老神在在不动如山的样子,只觉得对牛弹琴。   他低着头:“仙君要如何?”   “你想怎么搞我不管,但程澜不许碰知道吗?”江昼吟淡淡。   荀谭攥紧拳头,“程澜是刚刚那位公子吗?仙君,我真的……”   “讲道理。”江昼吟稍微压低身体,笑容欠扁,“在这儿我说了算,实在不行你重新换个世界。”   这话点燃了荀谭的神经,他猛地抬头。   江昼吟继续:“带着你的系统一起。”   月光下荀谭震惊的神色略显滑稽,他盯着江昼吟看了数秒,然后猛地后退。   “你也是任务者?!”荀谭一脸警惕。   江昼吟斜靠在椅子上,心想这人有点儿聪明,但不多。   “算是吧。”江昼吟张口就来。   荀谭一时间各种心念疾闪,江昼吟接的是什么任务?他非要保护程澜,难道也是主角……不会!一个世界不能出现两个主角,主神空间不存在算法错误,那就是其它的。   主角任务对于其它配角任务多少带点儿鄙视情绪,荀谭也不例外,他刚要张口嘲讽,突然想到江昼吟几乎爆表的危险等级,还有身怀的神级道具。   这也不对,荀谭皱眉,江昼吟既然到了这个程度,按理来说积分早满了,长期逗留会被系统强行抽离,再想到江昼吟的道侣狞幽帝尊,荀谭了然一笑,又一个为了爱情不顾规则的?   哼,荀谭逐渐冷静下来,没关系,时间到了江昼吟不走也得走,反正是修真界,自己还有大把的时间,看谁耗的过谁!等他抽离后立刻让剧情回到原来轨道!   荀谭压下心火,后退一步拱手说道:“好,我听仙君的,我不再动程澜,你我任务互不干涉,可行?”   江昼吟哄人小孩一点儿不羞耻,“行。”   任务者之间没什么好说的,荀谭转身就要走,却忽然顿住,回头丢了句:“你都到这步了,别恋爱脑。”   江昼吟:“……”   不远处的山丘上,傅醒幽跟平澜帝隐匿气息,并肩而立。   “任务者,系统?”平澜帝眯眼:“很陌生啊,帝尊。”   傅醒幽沉声:“无妨,杀了他就行。”   “都不介意仙君瞒了你这些?”   “有用吗?”傅醒幽漆黑的眸子凝视着江昼吟,“他无论去哪儿我都能找到。” 第141章 欺负人   砰!   荀谭一连撞裂几十棵雪松,从上面看像是星子将树海横扫而开,最后伴随着断枝飞叶重重砸进岩壁中。   虽然来之前用积分对身体进行了强化,但又没免疫疼痛,荀谭费力将一条胳膊拔出来,疼得汗流浃背,在心里一个劲儿骂脏话。   月色清亮,黑靴从容靠近,往上,是傅醒幽毫无情绪的一张脸。   “刚才我那一下,你应该死了。”傅醒幽淡淡,看出这个少年身怀玄妙。   荀谭执行的是主角人物,习惯了众星拱月,跟江昼吟那种死里逃生的常规生活不一样,这样的生死一线对他来说十分难得,荀谭好不容易恢复行动,第一时间跪在地上,捂着肚子缓和疼痛,身后是一个人形凹洞。   “他妈的……”荀谭受不了这个委屈,就算是偶尔犯规系统都不会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荀谭知晓眼前的人是狞幽帝尊,这个世界的战力天花板,但他不明白狞幽为何忽然开启追杀,他才出繁云山结界,就跟滚球似的逃了一路。   还没逃掉。   听到脚步声,荀谭立刻抬起一只手:“等等!”   傅醒幽安静凝视他。   “我可以死,但我能问问为何您单单选中我吗?”   傅醒幽:“看你不顺眼。”   荀谭:“……”这他妈才是邪魔吧?!   “你再不动手就我来。”平澜帝从一旁的阴影中走出。彡彡訁凊   荀谭一惊,他见到程澜时就让系统扫描了对方的全部信息,很清楚这是程澜师尊的道侣,堂堂两位大能,对他一个小虾米赶尽杀绝……荀谭骤然回神,平澜帝怕是知道自己对程澜打着什么主意。   可他如何知晓?   傅醒幽跟平澜帝同时不做声,饶有兴致看着这人眼中风云变幻。   江昼吟!   荀谭心中豁然开朗。   对!每个世界的任务者之所以不沟通,是因为二人所处的时间线是一致的,存在积分跟资源相争的问题,看江昼吟问鼎巅峰的样子,想来拿到的剧本不简单,可这人也太尼玛贪了,为了杜绝自己获取积分,竟然让他男人来灭口!   “垃圾!”荀谭骂道,他不怕死,积分没清空前他相当于永生,可以再选择一个世界,此刻先过个嘴瘾,“江昼吟跟我玩黑吃黑?就算杀了我又能如何?他积分满了就会被强行抽离,你们两个死基佬注定无法在一起!”   平澜帝眉眼一挑,好敢说。   果不其然,傅醒幽下巴轻抬,几乎是蔑视脚下的蝼蚁,黑暗爬上他的眼角眉梢,一时间杀意凛冽。   “警告!警告!”179完全陷入炸毛状态。   “等等!”荀谭刚刚已经用了防御道具,现下处于CD期间,狞幽帝尊再来一巴掌他能马上升天,但到底舍不得,强行挣脱剧本是要扣双倍积分的!   “你还有什么遗言?”   “刚才是我说错了,我道歉。”荀谭深吸一口气,他以为狞幽帝尊都知道,所以也不装了,“别杀我,你告诉江昼吟,在他没抽离前,我绝不会跟他抢夺任何支线任务,等他走了我再展开,不然等回到主神空间,我肯定告他!”   傅醒幽不懂所谓的支线任务跟主神空间,但大抵有个猜想轮廓,于是顺着话说:“你告他能如何?”   荀谭以为傅醒幽不相信,强调道:“系统内部有明确规定!下级任务者不得针对上级任务者,现在既然我是主角,他拿到的任务等级一定比我低,一旦我起诉成功,江昼吟要被降级处分!”   下级任务危险难度高,积分赚起来很费劲,一般没人会主动给自己惹麻烦。   “抽离?”傅醒幽俯身,捏住荀谭的脖颈,面色极其森冷,“抽离出这里,回到所谓的主神空间吗?”   荀谭被他看得浑身毛毛的,不得不说高危险因子就是吓人,其实荀谭察觉到了丝丝不对劲儿,狞幽帝尊似乎在套话,但他性命悬于一线,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   平澜帝的想法是域外,在他看来“抽离”跟“飞升”很接近,听荀谭的意思,江昼吟在这个世界似乎有任务,等任务结束就要强行“飞升”,但他清楚记得,有一次大家喝酒闲谈,江昼吟明确表示他不想飞升,就要在这里混吃等死,等境界实在压不住了,再跟傅醒幽寻个世外桃源。   现下看来这番话都是骗人的?   那他胆子更大。   江昼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难得背锅掉坑,是因为一个愣头青。   傅醒幽确定即便杀了荀谭也改变不了“抽离”的结局,并且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玄稽,先留他一命。”   饶是平澜帝也不太想招惹心情很差的狞幽帝尊。   “好。”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荀谭等他们的气息彻底消失后,大口大口喘息,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差点儿被掐死的滋味非常不好受,好比小少爷下乡插秧,除了心情糟糕透顶就是汹涌的委屈。   “宿主?”179小心翼翼。   荀谭狠狠擦了下脸,但是眼泪根本不受控制。   “欺负人?!”荀谭狠狠捶地。   这边江昼吟正在跟苍津月下对酌,装模作样地聊人生聊理想。   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涌来,江昼吟捏着酒杯的手一顿,看向某处:“似乎是醒幽?谁惹他了?”   苍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告辞!”   话音刚落,平澜帝如流光般窜来,大手往苍津腰上一揽,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江昼吟愕然:“犯什么病呢?”   紧跟着他被人扯住胳膊,几乎是往后腾空后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酒杯都不慎扔了出去。   江昼吟抬头,看到傅醒幽面如霜雪。   昼吟仙君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咋、咋了?”   傅醒幽抬袖一挥,木门砰然打开,他带着人闪身进去,木门再度合上,江昼吟天旋地转间就被扔到了床榻上。   真的是“扔”,傅醒幽平时舍不得下重手,这次却实实在在摔疼了。   江昼吟茫然地跪坐好,揉了揉发疼的右臂,语气也谨慎起来,“到底怎么了?”   傅醒幽喉结滚动,某种情绪被死死压抑,他面色铁青,嗓音轻颤,“你到底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这话给江昼吟问住了。   你说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傅醒幽的事情吗?没有,但手欠人骚闲不住,小错误倒是隔三岔五。   江昼吟一时间仔细回忆,连将昨日踹了山门下的一条狗这种小事都想到了。   “嗯……”江昼吟沉吟片刻,“因为我一直放出神魂找寻皓持踪迹?这是我答应他的,再者神魂可以收回,对我影响不大。”   傅醒幽面色不变。   “我跟万书长老说我才是上面的那个?我那就是嘴上功夫!万书也没信我。”   傅醒幽嘴角一抽。   “不是?”江昼吟小心观察他的脸色,“啊对,鎏殊是来跟我要‘生子丹’了,但这东西真的没用,不然我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傅醒幽攥紧拳头没说话。   “是是是。”江昼吟破罐子破摔,“你上次拿来的雪山蜂花酿是我偷喝的,我知晓难得,但也……”   话没说完,身上一重,就被傅醒幽整个扑倒按住了。   “看来你还是不想说。”傅醒幽冷声,“我给你提个醒。”   “从林邡出现时我就很怀疑,后来开启天门,林邡说的那些话更是模棱两可,肃月一直想问你林邡去了哪儿,你不说他就不强迫,可你当真以为我不在意?!”   江昼吟瞳孔一颤。   傅醒幽没有错过他的变化,苦笑道:“果然……现下又来了一个荀谭,他都跟我说了,主神空间,积分任务,你快离开了对吗?”   江昼吟震惊了,他倒不是故意隐瞒,而是这些东西听起来过于匪夷所思,反正他会一直留在这个世界,说与不说似乎意义不大,也不想让傅醒幽徒增伤悲,可这人突然就被刺到了。   见他不说话,傅醒幽眼底是浓郁的墨色,暴怒无比,“江昼吟,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不是,等等……”   刺啦!   金线腰带被蛮力扯开。   江昼吟心头发凉,他不傻,猜测到傅醒幽已经跟荀谭见过面了,那个脑瘫不懂话术,被傅醒幽套了不少信息。   “你听我解释!我……唔!”江昼吟脖颈后仰,耳朵跟脸颊快速漫上红潮,他难堪又羞耻,却看到傅醒幽眼中浓重的不安跟委屈,瞬间就沉默了。   他摸了摸傅醒幽的发,任由他先发泄干净。   日升月落,江昼吟没数几个昼夜,修士体能旺盛,更何况还是傅醒幽。   终于,当房间内的某种气息浓郁到喘息都有点儿困难时,傅醒幽从床榻上坐起身,抬手就在四周设下结界,然后慢条斯理穿上法袍,眼中一点儿温存都没有,也不看江昼吟,颇有“拔.吊无情”的味道,“你就待在这里,哪儿都不准去。”   “你他妈的……”江昼吟嗓子完全就是哑的,“听我说句话能死?”   见傅醒幽不做丝毫停留,江昼吟抓紧时间,“我曾经是个任务者没错!”   傅醒幽驻足,稍微偏过头。   “可我任务都完成了!完成了知道吗?我是整个系统中第一个获得自由的人!我可以留在这里,到这个世界毁灭!”江昼吟趴在床上,越说越委屈,伸手揉了揉腰:“你倒是轻点儿啊,这么狠心。”   傅醒幽转过身来,一字一句:“跟我说清楚。” 第142章 倒霉的人儿   江大佬被迫回忆往昔,以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没办法,傅醒幽此刻太敏锐了,眼神低沉,好像在对他的每一句话进行筛查分析。   于是江昼吟将自己怎么死的,又是如何被迫绑定系统任务,包括一整个行动流程都讲了一遍。   最后讲得口干舌燥,朝阳都出来了。   “大致就是如此。”江昼吟干巴巴吞咽,打着商量,“给口水喝。”   傅醒幽焦躁的情绪略有安抚,他一边倒茶一边问道:“也就是说,你现在是自由身?”   “对!”江昼吟一拍床榻,接过茶杯后一饮而尽,“但荀谭以为我正在做任务,且积分快要满了。”   傅醒幽不吭声了。   江昼吟顿觉口中的清茶不香甜了,“怎么,你不信我啊?”   “我信。”傅醒幽说:“但是我不信那所谓的系统跟主神空间,万一他们另有需求,将你召回怎么办?”   “不会。”江昼吟接道:“那些说白了都是程序指令,你可以理解为死脑筋,而且这套程序已经运行了亿万年,想要更改需要重新定义任务目标,对主神空间来说是耗时不少的庞大换算。”   傅醒幽似懂非懂。   师尊口中讲述的那些对他来说过于陌生,但江昼吟语速流畅,有问必答,可见在这个世界外,还有更为广袤的星空宇宙,傅醒幽本来对境界也无欲无求了,现下却有了新的打算,若是江昼吟真的被所谓的主神空间带走,他就飞升域外,找到它们,弄死它们!   江昼吟没错过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不免害怕:“你相信我还要这么凶?”   “不是对师尊你。”傅醒幽好像恢复正常了,他俯身亲吻江昼吟的额头,温柔又缱绻,“昨天是我过分了。”   江昼吟顺竿爬,“你也知道你过分!都不听我解释!”   傅醒幽并不买账,“但师尊也别忘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隐瞒在先,有没有必要坦白是我来决定,我作为师尊的道侣,有权知道吧?”   江昼吟被他弄得理亏,往被窝里缩去:“嗯嗯。”   四周的压迫感降低,江昼吟疲惫不堪,刚要睡着忽然一个激灵,“醒幽?”   “嗯?”   “你别对荀谭动手,他积分挺高的,一旦出事这个世界可能会被注意到。”   “我知道。”   江昼吟放下心来,刚闭上眼睛就人事不知。   昼吟仙君这一觉摆烂,睡了足足七日,苍津差点儿按耐不住去质问狞幽人还活着没。   “说了多少回了轻点儿轻点儿,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呢?!”慕洗风抽空过来教育师弟,傅醒幽听他说话,时不时点点头。   “师兄。”傅醒幽打断:“闻宗门还没走?”   “没,掌门快要回来了,王开派想跟掌门见一面。”慕洗风说完打量着傅醒幽,见他眼睫低垂,瞧着恹恹的,“觉得师兄话多?”   “没有。”   “不高兴?”   “嗯。”   傅醒幽的面容极具欺诈性,当他乖巧的时候那是真乖巧,委屈不用说,慕洗风感受的很清楚,当即皱眉:“怎么回事?”   傅醒幽叹气,“不喜欢闻宗门,他们的大小姐惦记我师兄,小师弟惦记我师尊。”   慕洗风自动忽略前一句,“小师弟?”   因为闻宗门低位不低,这几日都是慕洗风招待,他过目不忘,很快对上号小师弟是谁,那个油头粉面时不时耍宝卖萌的小白脸?   可以,已经定义好了。   慕洗风都不想想这句话的真实性,倘若真的有人觊觎江昼吟,用得着傅醒幽在这里告黑状?他早给人捏死深埋了。   所以说,慕天骄的端肃严谨有且只在师门外,师门内就是个歪屁.股。   “师兄知道了。”慕洗风拍拍傅醒幽的肩膀。   ……   荀谭真的日了狗了!   鬼知道慕洗风怎么想到跟闻宗门切磋的,王开派这个老匹夫为了彰显宗门实力一口应下,结果呢?他倒是不用上场,而作为门派垫底的自己却避无可避,这也就罢了,谁能告诉他抽签怎么就能抽到慕洗风?!   荀谭对战慕洗风,送菜都不带这么送的。   偏偏王开派不允许弟子不战就退,王行量心疼荀谭,希望能代为迎战,可惜慕洗风说一不二,根本不买账。   “请!”慕洗风字正腔圆。   荀谭后背发冷,总觉得慕洗风看自己的眼神带着隐藏的敌意。   面子活还是要做的,任务者必备能力之一就是“见风使舵”,荀谭抱臂拱手,姿态放的很低,“在下学艺不精,还请慕师兄手下留情。”   慕洗风没说话。   王开派也觉得二人实力悬殊,但又想到慕洗风知礼仪懂分寸,必然不会让荀谭下不来台……   荀谭真就没下来台。   直到荀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慕洗风才停手,无视四周震撼畏惧的目光,他上前强行扶起荀谭,小声说:“荀谭师弟,你根骨本就一般,底子还差,回去一定要多加修炼。”   要知道荀谭是水系单灵根,称得上一句“万里挑一”,慕洗风这番话明显带着浓重的个人打压色彩。   荀谭咬牙忍住:“……好。”   “还有,我师弟跟我师尊虽名义为师徒,但本质是道侣,且二人情比金坚,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慕洗风掌心用力,都给荀谭手腕捏红了,警告意味明显。   荀谭呆住,什么玩意?   179战战兢兢,“宿主,听他的意思,你似乎对狞幽帝尊跟昼吟仙君当中的一个感兴趣。”   荀谭:“……”   你妈!   狞幽那晚差点儿杀了他,江昼吟更是竞争者,他喜欢一条狗都不会喜欢这二人!慕洗风到底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江昼吟!荀谭很快想到,顿时咬牙切齿,心想这个逼拿的不会是“恶毒男配”剧本吧?   王行量去扶荀谭,荀谭心情糟糕透了,难得没跟他虚与委蛇,脸色很差地甩开了对方的手。   王行量稍微一愣。   王嫣然不由得讥讽道:“又不是我哥让你输掉比武的,你这般蠢笨,自然不是慕师兄的对手。”   从来没有哪一个世界让荀谭这么糟心过,他实实在在被江昼吟刺激到了,王嫣然又这般聒噪,荀谭额角青筋狂跳,到底没忍住,他侧头看向王嫣然,笑道:“所以呢?我打不过我认输,你一口一个‘慕师兄’,人家看你一眼吗?”   王嫣然立刻翻脸:“你说什么?!”   “嫣然!”王夫人将女儿拽到身边,维持着体面不想跟荀谭计较,他跟行量的事情自己肯定不会答应,等找个时机就将荀谭送走,“你乃闻宗门的大小姐,不用跟一些野人计较。”   野人?荀谭咂摸一下后轻笑,开启无差别攻击,“对对对,闻宗门大小姐高高在上,但高得过黄泉少主吗?”   王嫣然有多喜欢慕洗风,荀谭就有多猛力地往她伤口上踩。   “你!”王嫣然顿时红了眼眶。   慕洗风听到动静回头,王嫣然几乎要委屈得落泪。   然后就见慕洗风跟没事人似的,神色毫无波动,人家门派内部事宜,他就不掺和了。   荀谭:“哈哈!”   王嫣然脑子“嗡”一声就炸了,上前就要跟荀谭扯头发。   “慕天骄!”王夫人死死拉住王嫣然,不甘心地冲着慕洗风喊道:“你当真……”   话音未落,一道流光从瑶云派山门外飞进来,慕洗风不听王夫人废话了,眼神骤然一亮。   流光几乎是砸进慕洗风怀里,他不避不让,张开双臂一把接住。   “哎呦!”慕洗风抱紧冥忧,他双臂卡在青年柔软的臀部,往上颠了颠,“怎么又轻了?”   “有吗?”冥忧揽住他的脖颈,脸上全是小别重逢后的喜悦,天地孕育的灵体就是好看,皮肤通透白皙,笑起来的时候格外明媚动人,男身女相,雌雄难辨,大抵就是这样,冥忧说完朝闻宗门的方向看了眼,平静无波地扫过王嫣然,这女人一脸悲怆,他想不注意都难,但跟着又觉得一般般,当情敌没必要。   “咳咳咳!”韩远山忍不住打断他们,“洗风啊……”   这么多人呢!   “远山,剩下的交给你了。”慕洗风难得笑意憨厚,他放下冥忧牵起他的手,兴奋的情绪不加掩饰,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有多喜欢黄泉少主。   韩远山无奈:“去吧。”   “回繁云山!”慕洗风带着人很快不见了踪影。   胜负已定,荀谭轻哼一声后离开。   荀谭可能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仅仅是痛苦的开端……   江昼吟总有一种神秘的磁场,可以让主角任务者失去“主角光环”,他积分猛涨的巅峰时刻,几乎没有主角任务者愿意跟他排到一起,现下都是系统内部为人津津乐道的传闻。   传闻这阵子还在赖床。   鼻尖奇痒无比,江昼吟打了个喷嚏,稍微调整睡姿,谁知还是痒,伴随着一阵憋笑声,他蓦然出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   冥忧:“啊!”   江昼吟听出是谁了,懒洋洋的,“你再惹我婚期不定了。”   “别啊师尊。”冥忧态度诚恳,“我就是看您睡太久,担心睡坏了,洗风煮了抄手。”   提到抄手江昼吟饿了,有气无力:“来一碗。”   被冥忧拉着坐起身,江昼吟脸色发白,头发凌乱,也是多亏了荀谭那张破嘴,他记住了,日后相见必不会让对方好过。 第143章 你别哭啊   今日瑶云派放出机关兵人,宽阔的正殿外站满了修士,江昼吟也亲自到场,他一身白色法袍,外面罩了一层淡青色薄纱,单是往那里一站,云容雪质,玉山朦胧,侧脸都叫很多年轻人心生波澜。   “仙君。”烛青依旧盘在江昼吟腕上,说话声音也只有他们两个听见,“您别招摇了,小心一会儿让帝尊瞧见。”   “我招摇?”江昼吟挑眉:“你会不会说话?”   荀谭跟着闻宗门到场,一见到江昼吟扭头就想走。   隔着人群,江昼吟冲他皮笑肉不笑,略带挑衅。   荀谭:“……”   回去就把江昼吟举报了!   《天真》   话说回来,凌天盟最近倒是收了一个奇才,名叫时尧,雷、火双灵根,极为纯粹,站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冷若霜雪的长相,长眉斜飞入鬓,有点儿凛冽,可下压的眼角却极好地挡住了这股势头,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瞳孔中像是承载了一捧碎雪,站在谢洪元身后安安静静的,跟别人不是一个画风。   荀谭看见时尧的瞬间眼神就亮了。   江昼吟也眼神亮了,攻略对象吗?看时尧这条件倒是很符合。   江昼吟打算静观其变。   谢洪元跟赶回来的陆终然称兄道弟,字里行间的意思是能不能送他两个机关兵人,不需要太大,他可以拿法宝法器来换,陆终然嘴上不断推诿,实则话中仍有漏洞可循,毕竟机关兵人对瑶云派来说已经不算稀罕,能趁机敲谢洪元一笔,不亏。   魔尊跟妖尊也来了,他们倒是不张这个口,因为清楚不是同族,这般杀伤性庞大的东西,陆终然肯定不给。   戮渊脸色发白,明显有伤在身,但因为神色冷峻,也无人敢触他的眉头,听苍津说前阵子戮渊亲自追到鬼界跟箜识干了一架,差点儿把鬼王大殿掀翻,箜识伤的比他重,所以这次没来。   厌月闲散走近,江昼吟小声问道:“听闻魔界最近动荡?”   “差不多吧。”厌月说:“戮渊受伤,魔界又是拥护强者的地方,他手下有个魔王蠢蠢欲动。”   “戮渊不管?”   “他腾不开手,魔界亡鸢谷坍塌,岩浆流的到处都是,烧死了很多魔物,戮渊先要保证他臣民的安全。”   江昼吟诧异:“这件事我倒是没听苍津说。”   厌月:“既有魔尊何需老祖出手?再者也是魔界中人过于贪婪,将亡鸢谷下面挖通了,降下天灾也不冤枉。”   “鎏殊呢?”   “狐族有点儿事。”   他们二人同款揣手姿势,看着前方热闹非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程澜?”慕洗风四下找寻,见少年被挤到了人群后,立刻将其拉到跟前,其他弟子不免投来羡慕的目光。   慕洗风一身坦荡,但有时候偏心也偏的光明正大。   当时江昼吟半死不活躺床上,苍津跟平澜帝需要出门一趟,于是就把徒弟托付给了最为靠谱的慕洗风,对此慕洗风一口应下,他还挺喜欢程澜的,甚至偶尔能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他们开始都不被人接纳。   “一会儿机关兵人启动,会有新一代天骄与之切磋,以此测试兵人威力跟天骄修为,你好好观看,学习一下别人的长处。”慕洗风叮嘱。   程澜笑道:“好的慕师兄。”   荀谭看的心梗,剧本的邪魔黑化后滥杀无辜,被万物厌弃,自己则是他心中唯一的净土,现下倒好,程澜笑起来干净澄澈,还黑化个毛啊!   179安慰荀谭:“没事的宿主!主角攻时尧已经出现,上!”   荀谭握拳:“等我找寻一个机会!”   荀谭天真地以为,只要距离江昼吟够远,厄运就不会降临。   陆终然上了一个小型机关兵人,高约三丈,是江昼吟心血来潮做的,为的是锻炼门中弟子,兵人不知疲倦,注入一点儿灵气就能挥舞一天,新一批内门弟子的修为因此突飞猛进。   各大门派皆派天骄出面,机关兵人十分灵活,见招拆招,看的不少掌门眼眶发热。   “陆掌门!陆兄!说好了,给我一个!”谢洪元简直按耐不住。   陆终然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也就是你,旁人我定然不会给的,但炼造机关兵人极为耗费资源,你……”   谢洪元:“我给你的法器宝贝定然能叫你满意!”   陆终然高兴了,他再也不是那个需要精打细算的抠门掌教了,如今小金库充盈的很!   场上弟子一一退下,目前厉害的跟机关兵人过招一百三十二下,陆终然点点头,很不错。   谢洪元轻咳一声,“时尧啊,你也去试试。”   “是,师尊!”时尧提剑上场。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主角光环就是这样,一出面就能吸引全部人的目光。   时尧用剑,他等着机关兵人眼窝中的蓝光亮起,抬手砸下一拳后才拔剑出手,这少年身形挺拔,挥剑时眼眸坚定,动作干脆利落,剑光绵密洒脱,不失沉稳。   “哦?”连江昼吟都赞叹了一句:“漂亮。”   程澜目不转睛,他天赋异禀,时尧的一招一式都被他在心里拆开钻研,偶有艰难之处,慕洗风也会出声点拨。   很快,时尧跟机关兵人过招超过了一百五十下,说他是新一代翘楚并不夸大。   “时尧,尽力即可。”谢洪元满脸喜色,却还要端着跟陆终然说话,“怎么样陆兄?这可是我千年来第一次收亲传。”   “收的好啊。”陆终然十分给面子。   场面一时间和煦极了。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只见那机关兵人的瞳孔瞬间变成了红色,点到即止的招式骤然凛冽,一拳携着破空之势朝着时尧的命脉砸去!带动的气波将最前排的弟子扫飞!   “小心!”   “哪儿来的魔气?!”   戮渊原本靠在石柱旁神色淡漠,闻言站直,眼底闪过森寒。   机关兵人受天地间的气息影响,这也是它行动的来源,因为是瑶云派的东西,所以注入的都是灵气,可一旦魔气侵袭,它便会染上魔物的脾性,变得失控嗜血。   “魔尊!”谢洪元怒喝。   戮渊:“……”   熟悉的锅它就那么砸了下来。   “退开!”慕洗风大喊,机关兵人威力非凡,被砸到轻则内伤重则波及神魂。   “时尧!快跑!”   可谁知这机关兵人目标明确,就要杀时尧,谢洪元一剑斩下,兵人一个趔趄,立刻又朝时尧扑去。   陆终然面色一沉,谁?!   六界之中屠戮对方天骄也是扼杀宗门成长的必要手段,但是不能放在台面上,否则必然会遭到该宗门最猛烈的报复,今日一旦时尧有什么,瑶云派难辞其咎。   这机关兵人的外壳被江昼吟改造过,坚硬如寒铁。   时尧本就有些力竭,此刻面对机关兵人的追杀,不免狼狈。   陆终然凝聚灵力,打算直接毁掉兵人。   一道白影更快,江昼吟翩然落在机关兵人的头顶,手腕一转,掌心阵法凝聚,他是炼造者,自然知晓兵人命脉所在,等阵法穿透兵人身体,这庞然大物一边奔跑一边四分五裂,各种零件几乎是爆发式砸向四周,江昼吟同时设下结界,不使其伤及无辜的人。   “魔气!”程澜对魔气的感知力非比寻常,他很清楚这件事如果不查个水落石出会对瑶云派造成什么影响,而他喜欢这里,此刻见魔气欲要逃跑,顿时眼眸一眯,飞身而上!   程澜体内魔血返祖,使得任何魔气都会对他莫名臣服,他控制住魔气的同时,时尧在余波的冲击下坚持不住,倒飞撞来,程澜不作犹豫,足尖在空中一点,上前接住了他。   青竹香,程澜心想,这人是将外袍用竹片熏过吗?   时尧眼前金星迸现,等好不容易恢复视觉,看到的是湛蓝的天幕,而后是少年清晰冷峻的脸部线条。   程澜注意到他的视线,低下头,“你还好吧?”   妖魔混血长相艳丽,但程澜却在苍津的教导下养成了温和谦卑的性子,他将这两种极端巧妙糅合,让人过目不忘。   不知为何,时尧心跳得有些快。   程澜喉结滚动,也觉得莫名别扭,这人真好看,他又想。   少年的心动,是风过树海,肉眼可见的波澜壮阔,江昼吟看的真切,惊讶之余又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   时尧应该是荀谭的攻略对象吧?!   他朝荀谭看去,白净的少年几乎要石化了。   179:“宿主……”   牛逼!剧本中的主角攻跟死敌邪魔擦出了火花,老子要被载入史册了,荀谭心想。   荀谭其实已经让气得三魂飞天,但可能是气过头了,他说话反而轻松起来,“系统,测试一下他们对彼此的心动值有多少?”   系统一阵咔咔演算,不吭声了。   “拆不开是吧?”荀谭笑意甜甜。   系统胆战心惊:“呜呜呜……”   荀谭了然地点点头,有种破罐子破摔后的安详感,他从一位看热闹入迷的弟子腰间拔出佩剑,干脆利落地就要抹脖子。   死亡后自然被抽离,趁着积分损失不多。   江昼吟瞳孔一缩,“哎哎”两声后一个闪身上前将人拦住了,“等等等等!不至于!”   荀谭不见江昼吟还好,此刻见到别说愤怒了,委屈都汹涌而来。   “你故意的!”荀谭眼眶发红。   江昼吟冤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荀谭虽然跟傅醒幽说了些有的没的,但对他无实质性伤害,七天不下床那是他愿意。江昼吟嘴上说着跟少年没完,实则也就是盘算着让他吃点儿小苦头,没想他的任务竟然毁成这样。   主角攻跟反派在一起了……荀谭这个主角受毫无存在意义,这个任务都不能说是失败,而是稀碎,入库后要被人笑话死的那种。   所以荀谭的悲愤程度江昼吟可以理解。   “你现在高兴了?”荀谭说着眼泪“啪嗒”下来,他的积分啊,双倍啊!   “别别别。”江昼吟拿出帕子来给人按住,“小场面。”   荀谭一时间心酸无比,“别人做任务倒还好,但老子一个直男……我他妈喜欢香香软软的妹子啊,结果非要我接主角受的剧本,老子上个世界被男人亲,被男人上……老子的菊花就没合上过,老子容易吗?cao他妈的,老子还不如死了呢!”   江昼吟面色狰狞了一瞬,直男被这么对待可不是一般的痛苦。   “我给你想办法,行了行了别哭了。”   他一说荀谭更难过了,“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众人闻声看来,头顶全是问号。   这……   机关兵人刚暴走,似乎跟魔界有关,这么大的事情还没解决,那边怎么又哭上了?   程澜将时尧放下,等他站稳后见少年脸色灰败,没忍住一道灵气从他后心打入。   时尧顿觉舒服了一些,他颔首:“多谢。”   谢洪元脸色黑沉,质问戮渊:“魔尊,你怎么说?”   “不是魔尊。”程澜接道,然后摊开掌心,一团深紫色的魔气被他禁锢其中,“诸位中有谁想残骸对方的天骄,会这么光明正大吗?”   众人默然。   戮渊上前,探出一只手感知了一下这股魔气,顿时脸色阴沉,杀意沸腾,“枯寂,滚出来!”   他说话时周身魔气横扫大殿内外,隐匿于黑暗中的魔物挣脱不掉,在强大的吸力下被迫现形。   枯寂就是厌月口中不断搞事情想要将戮渊取而代之的魔王之一,约莫四五十岁,身形健硕伟岸,毛发浓密,露出的一双眼瞪得滚圆,其中邪气横生。   枯寂倒是没狼狈地摔出来,他见势不对想跑,但谢洪元跟陆终然早已想通症结所在,同时出手将枯寂拿下。   谢洪元一脚将这魔物踢翻:“就是你想诛杀我门派天骄?”   “啊啊啊!江昼吟,我怎么办啊?”那边荀谭已经哭到了白热化阶段,任务失败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任务者对世界又没有归属感,所以他一点儿不怕丢人,就是拽着江昼吟的衣摆哭。   江昼吟甩了甩腿,没甩掉。   傅醒幽不在,慕洗风脸色铁青:“放肆!你放开我师尊!”这兔崽子果然图谋不轨!   厌月放出一抹神识去找苍津,十分急促:快!有乐子!   ’ 第144章 真精彩啊   荀谭现下死都不怕,慕洗风一两句斥责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但是紧跟着威压逼近,流光袭来,落地后傅醒幽一身玄色神色冷峻,荀谭舔了下嘴角的泪,第一时间放开了江昼吟。   “……”   傅醒幽看不得荀谭距离江昼吟太近,对他来说这是个不确定因子,沾染上总没好事。   “滚。”傅醒幽冷声。   荀谭起身就要走,江昼吟一把将人拽住,“行了,站这儿吧。”   他一开口傅醒幽只是皱了皱眉。   此刻还有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   江昼吟走到魔王枯寂面前,笑意凉薄,“怎么,想在瑶云派境内诛杀凌天盟天骄,好让我们自相残杀,同时让魔尊陷入险境,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枯寂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不像是你的风格。”江昼吟看向戮渊:“从前若有心怀不轨者,你能当场虐杀。”   戮渊见事实分明后就一副死鱼脸,佯装没听见江昼吟语气中的嘲弄。   就跟着就见江昼吟两指合并,倏然点上枯寂的眉心,神魂领域中,枯寂的神魂一点点崩塌,识海迅速枯竭,他怒目圆睁,一条胳膊颤抖着往起来抬,可等到一定程度后就无力垂下,整个魔发出沉重的喘息,很快,眼角竟然流出血泪来。   戮渊眼眸一眯,江昼吟高出枯寂一个大境界,竟然直接废了他!   按理来说魔族中人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惩治,可谁让枯寂将主意打到了瑶云派,还妄图一石三鸟。   直到枯寂僵硬地倒下,江昼吟也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声音不大却让人胆寒:“从今往后,谁敢在我瑶云派境内挑事,就想想这魔王的下场。”   戮渊心道不然我这魔尊给你来坐吧,下手有够狠辣的。   戮渊抬手示意魔侍将枯寂抬走,回到魔界再算一笔账。   江昼吟转身走向时尧,顺着他的肩膀一路摸到手腕,这么一个过程就能大致了解他伤到了什么程度,末了从纳戒中取出一颗纯正的五品金丹。   谢洪元伸长了脖子,“仙君,您这就小气了啊,怎么才五品?”   江昼吟无奈:“你这小徒弟才金丹期修为,六品他承受得了吗?”   谢洪元:“我承受得了!”   陆终然:“……谢兄,脸面!”   谢洪元摸摸鼻尖,为了六品金丹还要什么脸面啊?   时尧接过金丹服下,顿觉灵气从丹田汹涌而出,他兀自闭目调息了一会儿,然后睁眼朝江昼吟行礼:“多谢仙君!”   江昼吟正欲说什么,苍津跟平澜帝迫不及待地砸落此地,引得地砖上尘土飞扬。   傅醒幽抬手替江昼吟拂去,转而问苍津,“你不是说还要几日吗?”   “啊?”苍津扫了眼厌月,然后含含糊糊的,“办、办完了,就赶紧回来了。”   “这什么情况啊?”苍津又问。   厌月跟万书长老同时迫不及待地开口,“那位!”   顺着他们所指,荀谭正擦着脸上的泪。   苍津打量着荀谭,认出他是闻宗门的弟子,心想这不对啊,荀谭瞧着问世不过几十年,还是筑基期修为,在此之前江昼吟跟闻宗门毫无瓜葛,跟荀谭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但热闹不能放过,苍津问荀谭:“你跟仙君是何关系?”   荀谭想起江昼吟说他帮自己找办法,琢磨着江昼吟现下修为这么高,积分肯定爆炸,顿时从“竞争关系”中出来,打算抱稳这条大腿,于是说:“以后,他就是我再生父母!”   众人:“……”   傅醒幽手掌捏紧,攥出来一柄神剑覆霄,给这兔崽子砍死算了!   江昼吟伸手捏了下傅醒幽的腰,让他消消气,然后明白了苍津的意思,他凑近小声说:“你还着急忙慌地看我热闹呢?以后我看你的信不信?”   苍津:“?”   江昼吟瞥向程澜跟时尧,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苍津:“???”   偏偏程澜在师尊面前藏不住事,见仙君目光指向性这般明确,将脑袋偏向一边,耳朵都红了。   他只是觉得身边这个人很好看,仅此而已。   平澜帝:“?”   苍津很快就明白江昼吟是什么意思了。   谢洪元如愿得到了两个机关兵人,打算回去就放在正殿门口旺气辟邪,他门派中还有事宜,打算立刻启程回去。   时尧本也没受什么伤,吃了江昼吟的那颗金丹后面色恢复血气,唇瓣嫣红,他频繁看向程澜,程澜也站在原地望着他,两人谁也没说话,但意思到了。   平澜帝在状况之外,问身边的人,“那少年是谁?”   厌月介绍:“凌天盟谢洪元亲传,名叫时尧,雷、火双灵根,这一代天骄中的翘楚!”   平澜帝沉吟片刻,“他跟程澜怎么认识的?”   “帝君不知吧?”厌月一脸贱笑,“您徒弟之前英雄救美,甚为潇洒,二人对视的画面那叫个美。”   平澜帝好半晌没动,转而一脸漠然地看向慕洗风。   慕洗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   苍津深吸一口气,无视江昼吟一脸的幸灾乐祸,自我宽慰,“少年人嘛,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们还小,保不准……”   话没说完,就见时尧忽然转身跑来,他骨架好看,衣摆随着动作飞扬间尽是无双的风采,他最后站定在程澜面前,将一个小狗木雕送给他,“谢谢你救了我。”   程澜接过:“这个有什么用吗?”   “我自己雕刻的,你先拿着,等日后我来取。”   程澜抬起头看他,沉声问:“你来取?”   “对!”时尧重重点头,“你保存好。”   突如其来的心动无法言说,正如苍津所言,他们都太小了,但余生还很长,时尧此刻赠以木雕,算是委婉得了程澜一个承诺,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认清这股悸动到底是什么。   “好。”程澜收起来,“我等你来取。”   “尊上啊……”江昼吟憋笑给苍津顺了顺胸口,“吸气吸气。”   荀谭坐在地上,冷眼看着这一幕,漂亮!剧情尼玛的崩完了。   苍津问江昼吟:“他说的取是什么意思?”   江昼吟语调悠哉::“就是取走的意思呗,总不能是娶亲吧?”   此言一出苍津跟平澜帝都沉默了。   傅醒幽眉梢动了动,没忍住:“还没定下来呢你激动什么?”   平澜帝:“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脚!”傅醒幽咬牙切齿,一把将人推开:“别踩了!”   他的靴面上明显一个鞋印。   苍津难得体会了一把“小丑竟是我自己”,一旁的厌月跟万书咋舌感叹:“真精彩啊。”   荀谭被带回了繁云山。   江昼吟要他,王开派倒是不介意,相反一阵暗喜,毕竟昼吟仙君给的宝贝实在太多了,彼时江昼吟站在一旁看王开派笑得合不拢嘴,心下一阵同情,就这还妄图挤掉瑶云派做正道第一呢,王行量倒是不愿意,可惜没人理他,王夫人跟王嫣然更是恨不能打包将荀谭扔到繁云山。   临别前王行量被同门弟子架着,还一个劲儿扭头冲荀谭喊:“谭儿,等我来接你!”   荀谭生无可恋地摆摆手:“再见。”   傅醒幽看荀谭真是哪儿哪儿都别扭。   “你说你可以帮我,怎么帮?”荀谭问道。   江昼吟在自己的御用软榻上坐下,丝毫不介意傅醒幽旁听,轻声说:“现下主角攻跟反派都脱离控制了,剧本应该变了吧?”   这是系统设置的保底,尤其服务于新手,毕竟不是每一个新人都像江昼吟这么变.态,任务失败的一抓一大把,这时就需要剧情跟着人物发生变化,重新书写结局,但奖励相应会降低,有些新人也只是勉强积分持平。   荀谭皱眉:“变了,但是就算我完成目前的结局,奖励也没多少。”   “那是主线。”江昼吟慢条斯理喝了口茶:“你把支线任务全做完不就行了?一旦触发隐藏任务,积分翻十倍!”   荀谭瞪大眼睛,江昼吟知道他在说什么吗?支线任务冗长繁琐,极为浪费时间,至于隐藏任务,完全看脸,而且难度不低,就算遇到了也不一定能完成。   江昼吟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淡淡一笑:“我帮你。”   荀谭冷嗤:“你积分都快满了吧?”   “我没有积分。”江昼吟接道。   荀谭以为他在胡说八道,谁知江昼吟又说了句:“我已经自由了。”   这话给荀谭整懵了。   他心尖蓦地狂跳,有什么怀疑从脑海中快速闪过,真相逼近的压迫感让他呼吸都慢下来,荀谭瞪着江昼吟:“几个意思?”   “我!”江昼吟抬手指了指自己:“‘舔.狗任务’第一人,最高积分保持者,目前算是系统内部唯一一个积分大满贯,挣脱主神控制的人吧。”   傅醒幽目不转睛地盯着荀谭,想以此确定某些信息。   荀谭神色呆滞,啊?   一阵死寂中,179在荀谭脑海里颤颤巍巍说道:“宿主,好像真的是……我们看过他的照片的……”   江昼吟大功告成后震惊系统内部,所有人都在挖掘他的资料,但系统只对外公布了他的战绩跟一张一寸的照片,上面的江昼吟短发黑瞳,稍微抬起下巴看向镜头,显出几分倨傲跟慵懒。   至于姓名等具体信息,密封存档。   荀谭稍微伸长脖子,恨不能跟江昼吟贴脸看,被傅醒幽一把掀翻。   荀谭却好似感知不到疼痛,这段时间来心中的某种违和感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而这张经过洗筋伐髓后越发出众的脸,也跟照片上的逐渐重合。   “大、大神……”荀谭喃喃,他被汹涌而来的震惊跟狂喜吞没,说不出话,只是嘴唇轻颤。   江昼吟挑眉,“我可以帮你赚回积分,但是我需要你启动系统商城,用道具帮我一个忙。”   荀谭跪姿端正,闻言重重一磕头,“大神!别说一个忙!十个都行!”   一个世界的积分跟江昼吟亲自教导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江昼吟拍拍荀谭的头,笑意和煦。   烛青吐吐信子,仙君的心眼子又长起来了。   “这是我道侣。”江昼吟指着傅醒幽说:“以后你别惹他生气。”   “不会!”荀谭掷地有声:“以后我的命,帝尊说了算!”   傅醒幽:“……”   他现在相信师尊是所谓的系统内部第一人,并且自由了,荀谭这模样,跟拜大神一样。 第145章 最新剧本   皓持杀孽太重,被天道投入畜生轮回后气息几乎隐匿干净,江昼吟放出神魂找了几百年,也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而任务者的商城道具中,总有一些能帮到他们、且超出这个世界范畴的。   只是所需积分非常高。   “三、三万积分啊?”荀谭看着商城标价嘴皮子都不利索了,“大神,这这这……”   “我懂。”江昼吟冲他眨眨眼:“我保证,花你三万积分,回报给你至少双倍,可否?”   荀谭不犹豫:“可!”   如果换别人这么说荀谭肯定嗤之以鼻,但眼前人在执行任务时几乎每一个世界的支线都能妥善完成,甚至于好几次触发了隐藏,一个舔.狗玩的跟主角似的。   江昼吟在软榻上换了个姿势:“来,念念你的最新剧本。”   荀谭鼓足勇气打开,原本他是想永远封存的,毕竟黑历史。   “时尧跟程澜已经脱离剧本,难度从四星降成了两星半。”荀谭垮起一张脸,眼神飞速在显示屏上来回扫视,“剧本也跟着缩减了五分之三,剩下的跟感情线关系不大,是事业线,要求我在一些灾难中拯救生灵,成为人人称赞的修士。”支线只有触发才知道,隐藏更不用说。   江昼吟点评:“不难。”   “怎么不难呢……”荀谭苦巴巴道:“我很烦修真世界的,修炼对我来说太痛苦了。”彡彡訁凊   荀谭没绑定任务前是个阔少爷,很喜欢自己的生活,你让他搞搞商战还可以,修仙简直折磨。   江昼吟笑道:“你这人挺有意思,一般任务者都很喜欢修真世界,因为可以御剑飞行,可以持强扶弱,怎么,没有中二的少年时期啊?”   荀谭不服气:“但是闭关很无聊啊,招式又难记住,洗筋伐髓还痛的一批!”   江昼吟了然地点点头,心想还是主角任务太舒服了,要知道这种世界在舔.狗任务中求都求不来。江昼吟打算让慕洗风跟傅醒幽亲自给荀谭cao练一番。   “大神。”   江昼吟闭目养神:“嗯?”   “系统内部关于你的讨论帖子不下五万,都说你是个没有的心的人。”   江昼吟:“听着像骂人。”   “没,就说你心中无感情,任务自然神。”   “这倒是真的。”江昼吟接道,“再者我的任务也不允许我浪费感情。”毕竟舔.狗没人权,他才不会主动犯贱。   荀谭坐在一旁:“可您现在有道侣了哎。”   “我是执行任务时不恋爱,又不是这辈子都不恋爱。”江昼吟轻声。   傅醒幽背靠着不远处的一棵绿松,安静聆听。   荀谭无比八卦:“大神的意思是,缘分到了?”   “我爱他,他爱我,就这么简单。”江昼吟侧过身撑着脑袋,“话说你现在这个容忍度还不够,万一遇到棘手任务,又自杀完结吗?”   荀谭:“啊?”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一早,荀谭还抱着被子做梦,就被慕洗风挖了出来,“修炼了。”   荀谭:“???”   他单系灵根,极为纯粹,这种天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慕洗风见不得他糟蹋。   慕洗风律己严苛,对旁人也一样,既然是师尊吩咐,他定当尽心尽力,结果就是一天下来荀谭想死的心都有了!第一时间去找江昼吟哭诉。   “你想学东西就按照我说的来。”江昼吟不为所动,“你现在名次不算很高,随着穿梭的世界一多任务难度会大幅度提升,届时哪怕是主角受的剧本也有可能被一些豺狼虎豹吞得渣都不剩,跟我同期的一位,就是掉以轻心,加之能力不够,之后全是苦情剧本,不是被抽血就是被挖眼,结局了才能跟主角攻甜两三下,后面有了精神创伤拒绝任务直接被主神抹去,你想步他后尘?”   荀谭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荀谭一直独来独往,也没人教他这些,但好在脑袋聪明,知道江昼吟用心也愿意尝试一下。   “慕师兄看!”荀谭摊开掌心,其中有一朵多瓣多蕊的冰花,晶莹剔透,这算是水灵根有所成就了。   慕洗风不吝赞美:“嗯,比之前好太多。”   荀谭不免高兴,总算找到了一些乐趣所在。   修真界的时间看似缓慢,实则眨眼间便是十数年,傅醒幽偶尔给荀谭加课,这人总算顺利突破了金丹期,随着境界提升,179在脑海中兴奋提示:“宿主!咱们开启了三项支线任务!积分不少哦!”   其中有一项是斩杀宁海之巅的妖物,此妖三头,形似犬狼,凶猛异常,依照荀谭目前的修为就是送死,但支线任务不会一直开启,有时间限制,彼时江昼吟忙着炼丹,就让傅醒幽陪同。   荀谭一见到傅醒幽就胆战心惊,路上没敢说话。   妖物的确凶悍,荀谭让吓得双腿发软,傅醒幽却跟没事人似的上前,隔空“啪啪”两巴掌就给这妖物打晕了,最后剖丹是荀谭做的,妖物不死于他手积分不作数,完事荀谭跪在地上狂吐,一抬头是傅醒幽略带鄙视的神情。   荀谭:“……”   妖丹傅醒幽拿走了,回去的路上他终于开口:“你们这个主神空间召自由的人回去,会打招呼吗?”   荀谭眨巴眨巴眼,接道:“不会!”   傅醒幽看来。   荀谭忙道:“帝尊您就别担心了,从主神出现至今,没有过这样的事例。”   “谁敢保证?”傅醒幽说:“毕竟我师尊是唯一一个完成全部任务的人。”这样的人在傅醒幽看来不可多得,只要是宝物,就一定有人觊觎。   谁知荀谭却尴尬一笑。   “帝尊啊。”荀谭轻声,“您可能不知道,主神曾经差点儿失控,这对冷冰冰的数据来说非常难得,后期修复累死了不少系统,您猜猜是谁造成的?”   傅醒幽挑眉。   “就是江大神。”荀谭说:“他当时在攻略一个非常重要的世界,其中也有主角任务者,结果江大神将配角全给舔完了,且一个个对他动心不已,谁知江大神翻脸无情,积分到手后拍屁股走人,导致当时的世界秩序崩坏,两个任务者差点儿被炸死。”   傅醒幽:“……”是师尊的风格。   “这还不算,江大佬一连干废了八个大世界,导致主神运作的数据库上出现了一个漏洞。”荀谭实话实说:“所以主神宁可死机重启,都不想再看到江大神。”   傅醒幽眼底浮现笑意,此刻再看荀谭,终于有那么一点点的顺眼了。   二人回繁云山,却在山门口见到一块高大的石碑后,站满了人。   “干嘛呢?”傅醒幽走近,拍了拍江昼吟的肩膀。   江昼吟立刻拍拍胸口,身旁的苍津也是一个哆嗦。   傅醒幽眯眼,没干好事。   他的视线越过石碑往外看,青翠荡漾的绿地上,两道身形相对而立,皆是样貌俊美,意气风发。   程澜跟时尧。   荀谭也看见了他们,顿时恨不能自戳双目,这二人的出现就是在提醒他自己的失败!   时尧一身白色劲装,程澜则是深蓝,面容一个清冷如月,一个淡漠如雪,但笑起来却好看极了。   时尧先开的口:“我去了一趟魔界,意外遇见了魔尊,他说你跟苍津尊上在瑶云派。”   “嗯。”程澜点头,“繁云山山花遍野,师尊带我来看风景。”   “有时间吗?”时尧问,“下山走走?”   “不知天高地厚!”平澜帝低声。   “人孩子谈恋爱,跟你没关系。”江昼吟揶揄。   苍津转过头来,有些难过:“没关系吗?”他一点点带大的徒弟哎。   程澜答应了。   他们冷静过后,对方的面容在无数个寂静的夜色中变得越发清晰,心知再也不会遇到这般惊艳的人了。   江昼吟这几个也能拉下脸,就隐匿身形跟在后面。   人间正是中秋,月色撩人,蜿蜒而上的临水湖畔上全是花灯,两侧闹市熙熙攘攘,小孩带着面具来回穿梭打闹,红尘气息扑面袭来。   江昼吟颇为入乡随俗,转身就买了个厉鬼面具戴上,然后要了一碗炸豆腐。   这样的氛围让人不自觉跟着高兴,苍津一边望着徒弟跟时尧,一边掏钱买花灯。   “放过没?”苍津问平澜帝。   平澜帝也浮现几分兴致,“很早之前了。”   他们站在摊位前,平澜帝拿起一旁的毛笔直接题字,他为帝王时就是出了名的书法家,一行写下来字迹大气隽永,风骨毕现,引得摊主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好!”   平澜帝稍微侧过头,几乎要跟苍津抵上,笑着说:“一会儿咱们也去,再许个愿。”   苍津有些稀罕,极少见玄稽如此。   摊主有些看懂了,眼神在他们身上扫视一圈,末了又白送一个花灯。   “尝尝。”江昼吟插起一块豆腐,傅醒幽俯身咬了一口,“嗯,还行。”   他们两两成双,就显得荀谭一个人很多余。   荀谭百无聊赖地走着,身侧忽然出现一个蓝色的小光球,除了他谁也看不到。   179自带荧光效果,飞到荀谭面前笑着说:“宿主,中秋快乐呀!”   荀谭微怔,看着他月牙一般的小眼睛,莞尔:“嗯,中秋快乐。”   这边平澜帝找了个不怎么挤的池边,伸出手接苍津过来,将花灯全放了。   一行人玩够了,江昼吟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惊讶道:“我去,程澜跟时尧呢?”   苍津:“!!!”糟糕。 第146章 凤凰初现   有权贵人家纵马而过,嘴上高喊着“让开!”   两侧百姓匆忙躲闪,神色多多少少忌惮跟嫌恶。   时尧没注意这些,他素白修长的手抚摸着一个荷包,指尖微微泛红,耳根也是,那小狗木雕还在程澜身上吧?怎么跟他说呢?   时尧虽为天之骄子,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格外的没自信,毕竟程澜于他而言就是极好的,自己配不上。   巧了吗这不是,程澜大致也这个想法,心道如果时尧只是简单要回木雕,无其它意思,要怎么做?他受苍津亲自教导,又见师尊跟帝君你情我愿,所以在这方面实在不敢强求。   马蹄踩烂摊位一角,所有人都让开了,时尧却没怎么动,等惊呼声炸响,他跟着抬头,只看见快要踩在身上的高大黑马。   到底是修士,时尧刚要闪身,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空中一点,那黑马如同被看不见的蛮力掀翻,连带着马上的人一并向后砸去。   程澜收回手,一脸森寒。   他好俊朗……时尧心想。   “谁啊?!”马上的权贵公子吃痛,正在破口大骂。   时尧不愿意惹上这些凡尘麻烦,抓住程澜的手腕先一步离开。   也是这个动静,让江昼吟等人重新注意到他们。   两人脚程快,几息功夫就出了城池,来到郊外的树林,正值满月,月辉轻柔动人,少年的心跳也逐渐变得炽热有力。   许久,还是程澜先开口:“你是来要回木雕的吗?”   “啊?”时尧愣了愣,“你想还我?”   程澜看着他,如实回答:“不想。”   时尧顿时耳根燥热,是、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时尧低下头,程澜心理素质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人一时间静默无言。   江昼吟吐槽,“让你们平时别太严苛,现在好了,关键时刻掉链子。”   苍津喜忧参半,“掉就掉吧,其实我觉得这人界的小孩也没有……”   话没说完,时尧动了。   他上前两步,一下子跟程澜贴得极近,披着满身的月光踮起脚尖,眉眼被渲染得极为温柔。   时尧素来恪守,这似乎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他跟程澜的鼻尖不过一指的距离,似乎无法再更进一步。   平澜帝:“这兔崽子……”   紧跟着就见程澜伸出手,揽住时尧腰间的同时,将人往树干上一抵,两人对视不过片刻,爱意轰然喷发,再也抑制不住,情难自已地交颈亲吻。   “……”   平澜帝补全之后的话:“瞧着还有点儿顺眼。”   程澜将堂堂凌天盟的新一代天骄、在宗门内说一不二的冷面小公子亲吻得面红耳赤。   苍津忍着笑意问江昼吟:“你说到时候去凌天盟提亲,本尊准备点儿什么聘礼比较好?”   江昼吟没回答,看向一旁捂着脸生无可恋的荀谭。   太惨了吧,主角攻现在成未来魔尊的小娇妻,如果崩剧情有其它惩罚,荀谭大概率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五百年!   “行了,回吧。”苍津心满意足,“孩子们谈恋爱,咱们就别掺和了。”   程澜在凡间待了三日,他懂礼数知礼法,除了当天晚上有点儿失控,之后对时尧都是格外照顾尊重,不管怎么说,两人暗自定情,还以为没人知道。   谢洪元就发现,最近苍津魔尊找自己找的有些勤快,虽不明所以,但大能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再者与尊上交好也绝非坏事,谢洪元每回都屁颠屁颠赴约。   江昼吟看得直摇头。   而对江昼吟来说,当务之急不是这个,他在想尽办法帮荀谭触发支线,不得不说经验丰富就是不一样,这日荀谭还触发了第一个隐藏任务,指引他去往一个秘境,拿到伪神级道具。   荀谭一个人死活不敢,江昼吟等的就是他张口。   再喊上傅醒幽带着烛青,什么秘境都能给它踏平!   隐藏任务难度系数高,但多出好东西,顺着指引,他们真到了一处还未被世人发现的秘境。   任务者只能拿到系统奖励而不能带走道具,所以对于法宝法器荀谭看的很开,有两位大乘期大能保驾护航,荀谭直接横着进去,江昼吟则秉持着“一块灵石都不能放过”的原则,像是来进货的。   以至于这秘境以他们为分割线,凡是江昼吟所过之地,已经失去光彩,石壁上更是被抠的坑坑洼洼,而他们正前方,还是一派欣欣向荣。   所以说主神讨厌江昼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他是成功自由第一人,导致一些规矩还没有立,包括但不限于“任务者不得寻求满积分人的帮助”,毕竟荀谭现下跟开挂也没什么区别。   所谓的伪神级道具是个顶级防御法器,玉镯模样,由一只千年黑蜥看守。   这黑蜥从洞口气势汹汹地出来,一见到傅醒幽跟他手里的覆霄,脸上的狰狞还没收好呢就原封不动爬了回去。   江昼吟也不贪,提醒荀谭:“去拿吧。”   荀谭震惊,“就、就这么简单?”   傅醒幽皱眉:“怎么,我喊那黑蜥出来跟你打一架?”   “不不不!”荀谭急忙上前,快速抓走玉镯,刚戴在腕上就听到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积分到位。   荀谭一个劲儿傻乐。   等回到繁云山,荀谭惦记起一件事。   他跟着江昼吟这些年,脾气秉性多少受点儿影响,不像之前那么极端自负,再者吧……也被江昼吟的魅力折服,所以花费三万积分时他跟系统说了下,也是难得,一向视积分为一切的统子也松了口,于是当追踪道具呈到跟前时,江昼吟吓了一跳。   一个罗盘模样的金色道具,使用期仅限于荀谭存在于这个世界时。   “你买了?”江昼吟接过。   “嗯,买了。”荀谭有些小骄傲,“最近赚的积分不少,这就当学费吧。”   “哎呦。”江昼吟喜上眉梢,“这多不好意思啊。”   荀谭:“那你还我。”   “一边玩去。”江昼吟将人推开。   立于山巅口,江昼吟从纳戒深处取出那根凤凰羽毛,担心皓持的气息散尽,他还用阵法封印了好几层。   罗盘启动,但指针绕了一大圈,也没个具体方位,这只能说明一点,皓持的转世暂时不在,可能上一世刚死,这一世等着排队。   但有这东西就有希望,天道要让他赎罪,他也必须赎罪,但江昼吟看一眼也能安心。   与此同时,慕洗风跟冥忧的婚期也快到了。   开始黄泉主白日做梦,跟江昼吟商量能不能接亲后先去冥界,在那里办一场,对此不等江昼吟出声,陆终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人族把成婚礼仪看得极重,这个地位不能反,“老祖啊,去冥界怎么办?一边吃席一边看八百里黄泉中的水鬼吗?”   这个画面有点儿刺激,饶是黄泉主都反驳不了。   其实在此之前,极少有异族成婚还办的这么声势浩大的,但如今瑶云派几乎可以拿鼻孔看天地,所行之事皆顺应道法自然,连天道都指摘不了,就更轮不到别人逼逼,再者,说慕洗风闲话前也得看看他的师尊跟师弟……   大家也是这些年才回过神来,狞幽帝尊尚且讲一两分道理,昼吟仙君是根本不讲。   他那大徒弟就是天下第一好,谁背后议论谁死。   红绸彩带从瑶云派山脚下一路蔓延而上,陆终然的打算是宴请六界,所以一些早已封闭的偏殿也收拾整理了出来,江昼吟跟傅醒幽一起炼了七个晚上的丹,才把酿酒用的灵气凑够,对此傅醒幽毫无抱怨,兴致勃勃,毕竟是他师兄成亲。   冥忧跟慕洗风暂时见不了面,每日就拿传音石烦他,后来烦一个都不够,敢去找平澜帝。   “帝君啊,我前日着一些亡灵帮我送了些黄泉花过去,种了下吗?”   平澜帝匪夷所思,“你也说了是黄泉花,在人界根本开不了。”   冥忧:“你们想想办法嘛。”   平澜帝:“……怎么不去找江昼吟?”   “他跟帝尊将我的传音石封了,我又不想麻烦慕哥哥。”   平澜帝:“……”服了。   但他还是稍微研究了一下,后来发现用一种转生术法,可以让黄泉花暂开三日。   就定在成婚那三日吧。   后江昼吟发现,对平澜帝佩服得五体投地:“冥忧现下神志不清,想一出是一出,你也听他瞎咧咧。”   平澜帝:“……”   越到婚期,慕洗风越是紧张得坐立难安,白天忙起来还好,晚上没事干就拉着傅醒幽开始碎碎念,将整个流程口头过一遍又一遍,让师弟帮他筛查一下会不会漏掉哪里。   时间一晃,明日大婚。   晚上傅醒幽又被叫走了,江昼吟乐得清闲,感觉最近腰身越来越有活力。   嘻嘻。   他躺下阖目后不久,不知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睁眼。   江昼吟坐起身,从纳戒中取出搜寻罗盘,这次指针不再疯狂转圈,而是精准地定在某个方向,江昼吟立刻动身。   因为所指是凡间,所以他时间上还算充裕。   可落地后才发现此处妖气浓郁,是一处沼泽。   淤泥吐出灰泡,污点四下喷溅,江昼吟微微抬手在周身设下结界,没弄脏鞋子,他凝眉扫了一圈,翻手亮出罗盘,抬步往沼泽深处走去。   好在是白日,看东西清楚,一只巨鳄浮出水面,眼底全是贪婪,它分明开了灵智,即将化身精怪,缓慢游向江昼吟,然后张开嘴:“哈!”   江昼吟一脸漠然。   紧跟着就见烛青落地盘旋,一下子比巨鳄都大,耳骨“咔哒哒”震颤,张开猩红大口:“哈!!!”   巨鳄眨眨眼,然后眼白一翻,亮出肚皮一点点沉入。   吓昏了。   江昼吟失笑:“你无不无聊。”   烛青嚣张跋扈地在水面上游走,发出极有震慑力的妖气,那些暗中观察的东西忙不迭跑路,生怕晚一刻就被吞噬。 第147章 可怜巴巴小飞鱼   四周满是潮气,味道也不是很好,江昼吟担心烛青把目标吓跑,索性捏了个诀隐匿气息。   越往里面走,树木长得越是枯瘦畸形,像是狰狞前伸的鬼手,江昼吟一颗心逐渐下沉,不管怎么说,这地方实在不适合灵物生长。   “丑八怪!打死他!”   “赶他走!丑东西!”   似乎是一群精怪聚集,江昼吟放缓步伐,绕过一棵大树,视线骤然明朗。   不远处已经是沼泽尽头,背靠陡峭山势,阳光层层下坠后只剩一片惨白,最后落在一汪潭水中,周围长着橘色的灌木跟大片紫色兰花,场景有些梦幻。   而水潭中央的是一群飞鱼精,此鱼鳍似翅膀,展开七彩,游在水中恍如翱翔,故而得此名字。   现下这些精怪已经修炼出半副人躯,下半身鱼尾拍打水面,他们聚众将另一个小精怪围在中间,时不时用凝聚出来的水球砸向对方。   只一眼,江昼吟便瞳孔轻缩。   被围攻的那张脸跟曾经的凤凰有着七分相似,神色却毫无傲气可言,反而写满了惶恐跟胆怯,他躲避着砸来的水球,偶尔吃痛地皱皱眉。   “哪儿有飞鱼长着鎏金色的尾巴?不知道是他娘亲跟什么东西生的,赶出去!”   飞鱼族渺小,给予一方池潭便觉得那是天地全部,自然不知道鎏金代表着至高无上。   中间的小飞鱼被他们说的自卑不已,当再次被一个水球击中脑袋后,他忍痛趴在池水中,看着漂亮的尾巴,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他抬手拔掉了自己的一片鱼鳞,顿时疼得鱼尾不停拍打,眼眶都红了。   其他飞鱼见状立刻拍手叫好,将他逼往深处的淤泥潭,见其尾巴冒着血被淤泥染黑后才心满意足,领头的飞鱼精说:“你把你鱼鳞全拔了,就跟我们一样了。”   小飞鱼生来不会说话,闻言眼中浮现欣喜,真的吗?   抬手就要去拔第二片。   温柔的灵气破开水面,荡开细小的波纹,骤然将小飞鱼包裹其中,打断了他的动作。可其它受波及的飞鱼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好像被什么恐怖的力量摄住心魂,顿时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后退。   江昼吟顺着灵气荡开的路径走来,他脸色森寒,看向那个叫嚣着要小飞鱼拔光鳞片的领头精怪。   “心术不正,歹毒至此,修炼这百年有什么用?待日后出去,也不过是为祸苍生的孽障罢了!”江昼吟说完抬手往空中一抓,那飞鱼精直接从水中被提了起来,他双手按住脖颈,脸色很快青紫,喘不上气!   江昼吟将这飞鱼精狠狠往旁边一甩,对方轰然砸上岸边的同时,一身修为化为乌有,变成了巴掌大的飞鱼,尾巴轻轻拍打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其他飞鱼见状吓得半死,知道逃脱不掉,开始拼命磕头认错。   江昼吟不予理会,朝淤泥中的小飞鱼走去。   小飞鱼愣愣的,他一直觉得这方水潭冰冷入骨,从记事起就过着被同族凌辱欺负的日子,可那白衣仙人踏水而来,神色温润噙笑,让他莫名想哭。   就好像这么等着,等了很久很久。   鱼尾还在渗血,江昼吟单手扶住,另一只手碾碎了金丹外敷在上面,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小飞鱼往水下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瞪着江昼吟,其中写满了忐忑。   莫名可爱。   换从前可没人会把这两个字用在皓持身上。   “还疼吗?”江昼吟轻声询问。   小飞鱼摇摇头,仙人好温柔,是来做什么的?   然后就见白衣仙人朝自己伸出手。   小飞鱼僵住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很多故人都在。”   不知为何,小飞鱼听到这句话突然十分心动,母亲临死前交待过他,绝对不能轻易相信陌生人,可是……小飞鱼稍微探出水面,素白的手落在江昼吟掌心。   可是这个人让他莫名心安。   刚化形的小飞鱼,也就人族十一二岁的模样,江昼吟将他抱起来才发现不仅鱼尾,腰侧的鱼鳞上全是伤口,明明鎏金色十分尊贵,却被深一下浅一下生生挖掉。   江昼吟这些年修身养性,但此刻深呼吸好几下,心中沸腾的杀意也没按下去。   他心知这是皓持必须经历的,天道不仅会给他悲惨煎熬的命运,还会将他凤凰一族的骄傲磨平,但江昼吟就是不高兴。   江昼吟抱着小飞鱼离开,身后的水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冰封,那些飞鱼精们维持着逃窜的姿势,瞳孔一点点失去色彩。   小飞鱼开始很害怕,他没出过这方水潭,老一辈说鱼离开水就会死,他被欺负最狠的时候不是没尝试过,可他没有双腿,总是离开至多一个时辰就开始喘息困难,但这次不一样,直到噩梦一般的沼泽远去,昏暗的天空变得湛蓝透亮,四周云雾升腾,他不仅没难受,还吸收到了充沛的灵气,神台十分清明。   “仙人。”小飞鱼小声开口:“我们去哪儿啊?”   “带你吃香的喝辣的。”江昼吟笑道。   小飞鱼不自觉拍了拍鱼尾:“为什么呀?”他这么低贱,又这么普通,可仙人似乎是专门来接他的。彡彡訁凊   江昼吟不答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澈,清澈的澈。”   “嗯,好名字。”   小飞鱼神色亮起,“真的吗?”从小到大,族人都说他的名字土死了。   江昼吟:“真的。”   这边,瑶云派差点儿因为消失不见的昼吟仙君而乱了套!   正殿之上摆着两个主位,黄泉主已经坐下了,另一个是留给江昼吟的,但直到傅醒幽陪师兄将冥忧从冥界接了上来,江昼吟也没出现。   “这……”蕴宝犯了难。   陆终然勉强挤出笑,从纳戒中取出一颗安抚心魂的丹药服下。   饶是冥忧都有些心里没底,他穿着正红婚服,上面走针绣纹复杂华丽,青年腰细腿长,穿上更显得风姿挺拔,此刻却小心翼翼问一旁的慕洗风:“哥……师尊不会是嫌我前段时间聒噪,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吧?”   慕洗风坚定:“不会!别乱想,咱们再等等。”   “来了。”傅醒幽忽然说,“八荒玉在靠近。”   方才傅醒幽跟苍津等人无数次尝试联系江昼吟,但他都没反应,好在八荒玉能提醒,傅醒幽确定师尊没事,而是在一个凡间的地方停驻许久。   紧跟着,流光袭来,众人立刻抬头望去。   江昼吟落地的瞬间,很多人差点儿裂开。   尤其傅醒幽。   他瞎了吗?师尊手里是不是抱着个人?   “啊!”小飞鱼没想到这么多仙人,他修为低微,本能地害怕,都在想仙人带自己来此是不是想吃飞鱼宴,又控制不住将脑袋往江昼吟怀里埋。   傅醒幽:“……”   江昼吟神色坦荡,现在的皓持对他来说就一小屁孩。   “醒幽过来。”江昼吟吩咐。   傅醒幽双腿有些僵,他一步就到了江昼吟面前,小飞鱼后脑勺对着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师尊……”   江昼吟直接将小飞鱼扔给他,然后活动肩膀,天道有够狠的,将皓持的天赋压到了不足万分之一,连变回本体都不会,一路上只能抱着。   傅醒幽原本想着要不要捏死算了,却听到“呜呜”一声,小飞鱼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抬起头的时候傅醒幽看了个真切,顿时没了表情。   “他怎么还不扔呢?”苍津好奇。   江昼吟:“你先照顾照顾他,轻点儿,身上全是伤。”   言罢足尖轻点,如白鸿一般飞往正殿主位,落地后朝着众人拱手行礼,“对不住诸位,有事耽搁些许。”然后看向慕洗风跟冥忧:“是师尊的不是。”   “没没没。”冥忧忙道:“也没耽误多久,仍是良辰吉日。”   陆终然也十分好奇江昼吟带了个什么回来,但当务之急还是婚礼。   江昼吟含笑坐下,看着二拜高堂的两人,心下一阵欣慰。   江昼吟心中过意不去,虽然只耽误了半炷香,但似乎吓着了冥忧,他掏出一盒彩虹色的六品金丹,顿时将冥忧哄得合不拢嘴。   小飞鱼坐在了傅醒幽的位置上,给一众修士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谁啊?!   苍津盯着他良久无语,再看看这满身伤痕,不免喉间酸涩。   三万多年前他们经常约架,打得你死我活时常有之,修真界就这样,拳头过后也能把酒言欢,当年皓持被万象湮灭腐蚀心智,欲要拿他祭阵,苍津有点儿生气,可这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也知道皓持转世不易,但没想到惨成这样。   “今天有人成婚啊?”小飞鱼问。   “嗯。”傅醒幽应的硬邦邦的,“一会儿可以吃酒了。”   皓持从前很喜欢吃酒。   小飞鱼看到那两道红彤彤的身影过来,不知为何心里高兴,他想都没想,拔下了自己一直保护的、腰侧往下的鳞片,顿时鲜血涌出。   “你做什么?!”苍津捏住他的手。   小飞鱼有些害怕,却还是说道:“贺礼……我没别的东西,就鳞片好看些,从前族人要我这里的鱼鳞,我都不给。”   若是曾经血脉正统的凤凰,别说一片鱼鳞,金山都能挪来当贺礼。   慕洗风跟冥忧一看到他的面容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新婚大吉,祝你们永结同心。”小飞鱼递出鳞片。   慕洗风眼底闪过不忍,却顺从接过:“多谢。”   小飞鱼擦了擦控制不住流出的泪,茫然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苍津俯身,手掌从冒血的伤口上拂过,顿时连印子都没了。   小飞鱼感叹:“仙人好厉害!”   苍津抬头笑道,“以后教你。”   人找到就很好,虽不能世世如此,但皓持总不会那么害怕了。   傅醒幽还要去陪慕洗风敬酒,一共五个殿,还不算坐在外面的桌子,慕洗风又舍不得冥忧醉酒,就拖上师弟“一起死”。   哪怕是修士,在昼吟仙君亲自督促酿造的美酒下,也有些顶不住。   傅醒幽喝的眼前发晕,扶着石柱好半天没说话。   慕洗风擦了擦嘴,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还行吗?”   傅醒幽:“男人不能说不行,下一个!”   冥忧咋舌,二人喝酒喝的像赴黄泉一样。   这边陆终然认出了皓持,给他单独开了一桌,美味的菜品糕点堆得满满,小飞鱼吃嗨了,什么都往嘴里塞。   平澜帝看的皱眉:“从前没吃过?”   小飞鱼:“见都没见过。”   他褪去那层略显欠扁的骄傲,显出无与伦比的天真纯净来。   苍津:“……”   陆终然:“你吃!不够还有!想吃几天吃几天!”   “唔唔。”小飞鱼嘴巴里塞满了,一个劲儿点头。 第148章 王炸组合   慕洗风跟冥忧的婚礼大办三日,第三天的时候傅醒幽趴在桌前埋着头,有些喝不动了。   江昼吟在一旁轻抚着他的脑袋,含笑望向妖尊跟魔尊,“我的丹药拿了不少,帮忙喝个酒总行吧?”   厌月忙不迭点头:“你开口我就去。”   戮渊没说话,却跟在了厌月身后。   “师尊……”傅醒幽眼前天旋地转,不是很舒服,等人都走了立刻抱住江昼吟的腰身,微微拱了拱。   “辛苦辛苦。”江昼吟宽慰。   小飞鱼,也就是小澈,跟着苍津各种吃席,端上来的美酒菜品都添加了灵气,对他来说乃是大补之物,偶尔灵气凝滞,苍津就帮忙疏解开,然后苍津就发现,这孩子丹田内空空如也。   妖族不似人族,还要从筑基期开始,飞鱼精灵智不低,一般化形后就能有一颗妖丹,妖丹乃立足之根本,没有代表着早亡。   “你妖丹呢?”苍津问道。   小澈舔了舔嘴角的糕点屑:“被挖走了。”   平澜帝扭头看来。   小澈继续:“族中长老说我交出妖丹就能复活我的母亲,我就给他们了,后来长老又说我母亲已经被勾入黄泉,妖丹耗尽也没找寻到。”   苍津放在膝上的手稍微紧了紧。   天道再如何折损皓持,他本质仍是上古凤凰血脉,所以即便投胎成了飞鱼精,妖丹想必也非同凡响,这分明是……分明是那些所谓的长老觊觎妖丹,骗得他挖了。   “不过没关系。”小澈同苍津笑了笑:“我不后悔。”   就因为这个笑,苍津坐不住了。   他同江昼吟要来了那一方池潭的位置,让平澜帝看好小澈,起身赶往。   江昼吟冰封池潭,却并未杀了这些飞鱼精,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冰封数百年,让他们境界不得突破,生不如死地感受着时间缓慢流逝,再一点点死去。   苍津落地就解开了封印,池潭顿时跟活了似的,其中的飞鱼精扑腾翻滚,活动着几乎要石化的身躯,一个个咳喘不止,见苍津虽也是一身白衣,但跟那座煞神不一样,身上的气息他们十分喜欢,应该是妖魔一族。   一只机敏的飞鱼精以为机会来了,立刻扑腾到苍津跟前,“多谢……”   不等说完,苍津俯身捏住了他的下巴。   用劲很大,好像一旦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能立刻给他捏碎。   “你族中曾有一飞鱼精,名曰小澈,他的妖丹被挖走,此事你可知道。”   白衣魔尊的瞳孔变得鲜红,其中杀意弥漫,又带着几分蛊惑味道。   这精怪吓得心差点儿跳出来,立刻点了点头。   “那长老在何处?带本尊过去。”   长老一共三人,修行一百二十余年,也被江昼吟搞掉了半条命,不等喘口气,又来一位。   苍津也不废话,直接提起三个开始搜魂,这是轻则记忆受损,重则灵台覆灭的术法。   苍津搜着看,但看着看着脸色就无比阴沉,他倏然望向最右侧的老妖精:“你吞了?”   然后苍津生剖了他的妖丹。   虽然已经跟本体的融合,但上面仍有小澈的气息,接着用也不是不行。   苍津临行前又给他们冻住了,好不容易品尝到生机,却再次遭遇酷刑,无异于剖丹之痛,这些欺负过小澈的,一个都跑不掉。   苍津赶回瑶云派时宾客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关系好的,拉着陆终然继续喝。   江昼吟上前来,“怎么样?”   苍津摊开掌心,一颗妖丹静卧其中。   一眼江昼吟就无比嫌弃,“融合了大半,废物东西!浪费这顶好的血脉。”   苍津颇为赞同,那长老妄图吞掉小澈的妖丹得以境界提升,可他本身就不够纯粹,现下好比淤泥入清池,将小澈本来干净的妖丹污染了一部分。   江昼吟费了些功夫也只能剔除掉一点儿,不敢耽误,趁着妖丹尚且鲜活,江昼吟还给了小澈。   小飞鱼开始十分难受,感觉体内有股力量在横冲直撞,他躺在柔软的蒲团上,鱼尾偶尔难忍地轻轻拍打。   江昼吟跟苍津心中五味杂陈,皓持可没这么能忍,屁大的事情恨不得搞个惊天动地。   “即便植入妖丹,他也活不了多久。”戮渊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脸上难得迷醉,正靠在一棵大树下醒酒。   江昼吟:“喝完了?”   “我缓缓,厌月还在。”   江昼吟没接话,戮渊说的这些他都懂。   他虽为大乘期大能,但皓持是天道点名要惩罚的,过程必然十分艰辛,他若为皓持改命,无异于逆天而行,甚至于术法反噬,皓持保不准会落得一个更为惨烈的下场。   “至多五十年。”戮渊盯着小飞鱼。   苍津扶额:“你就不能说点儿让我们高兴的?”   戮渊:“我不说假话。”   “……”   “不过能苦中享乐五十年,也算他的福气了。”戮渊淡淡:“昼吟仙君如果不找寻,他不用五年就会死去。”   死的无声而悲哀,是天道赋予皓持的命格。   大婚过后,慕洗风正式接手了瑶云派掌门之位。   受封前夜,慕洗风一个劲儿劝慰陆终然,“掌门!您再考虑考虑!”   陆终然大手一挥:“不用考虑!”   他给自己找了个长老位置坐坐,已经为以后潇洒自由的生活做足了准备。   黄泉主这几百年来打理冥界有功,使得亡灵投胎井然有序,新的天道让他享有更为漫长的生命,冥忧一时半刻派不上用场,除非生变才会回去,所以夫唱妇随,就留在瑶云派,天天带着烛青跟小澈玩。   烛青能在开天门时成功化形,也是皓持的功劳跟祝福,所以他对小澈格外照顾。   第五年的时候,小飞鱼精总算能幻化出双腿了。   但有了不会用,开始跌跌撞撞,摔得一身是伤,也没跟江昼吟等人说,是他们听到动静出来,才发现趴在地上的少年。   “仙君。”小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江昼吟软了心肠,上前扶起他,注入灵力教会他一点点走路。   能走路后小澈更疯了,他开始拘谨,但这里的仙人都纵容他,他也融入得很快,接着跟冥忧烛青出去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   “仙君!”   这日江昼吟正坐在树下的软榻上看书,旁边傅醒幽在煮茶,听到动静他们循声看去,小澈也发现了傅醒幽,着急又喊了句:“帝尊!”   刚喊完“啪唧”来了个平地摔。   “……”   江昼吟坐起身,无奈笑道:“怎么,还是不适应用双腿吗?”   “有点儿。”小澈笑笑,随即自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他献宝似的上前,然后从身后掏出一样东西:“看!”   一颗十分圆润的珠子,泛着罕见的湖蓝色,甚至能随着日光照耀稍微改变色彩,不算稀罕,但胜在精巧。   江昼吟问道:“怎么得来的?”   “飞鱼族可以产湖珠,这是我的湖珠,今早起来发现结了一颗。”小澈有些骄傲:“不过只有一颗,等再有了,我给帝尊。”   傅醒幽神色和煦,接过后说道:“别勉强自己,不过这湖珠确实漂亮,回头镶嵌在师尊的冠上。”   江昼吟:“最近去哪儿玩了?”   小澈脸上的笑意僵住。   江昼吟眯了眯眼,“冥忧跟烛青呢?”   “他们在山下,不敢上来……”   单拎出冥忧或者烛青,还行,但这两个凑在一起就是王炸!很是个不怕死!   江昼吟跟傅醒幽对视一眼,立刻去找慕洗风。   而慕洗风已经得到消息,人宗门通过传音石告状了。   也是依附于瑶云派的中等宗门,冥忧二人跟他们的小姐发生冲突,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也不管是不是人家的地界,双方斗法时不知谁打烂了街边的雄黄酒,烛青一闻到味道就疯了,当即将人家刚建立的一个小城池掀了个底朝天。   打架的原因也简单,就是那颗湖珠。彡彡訁凊   小澈结珠后十分高兴,拿着珠子在街上玩,那小姐刚好从珠钗店出来,因为没有找到心仪的首饰正心情糟糕,谁知眼力劲不错,一眼就看到了小澈手中的湖珠,当即率着侍从冲上来将小澈围住,说什么整座城池都是他家小姐的,湖珠自然也是,典型的明抢,连交换都不愿意。   小澈打定主意要给昼吟仙君,多谢他这些年来的照拂,自然不给,争执间被推搡倒地。   冥忧跟烛青买了糖葫芦回来,见状当即不干了。   说是冲突,其实是冥忧跟烛青的单方面殴打,等雄黄酒打碎,烛青就开始碾压了。   那小姐回去差点儿让吓出失心疯,从小娇养,她爹不答应,那宗门门主以为冥忧挑衅在前,一看到烛青本体就知晓他们的由来,也不敢轻举妄动,第一时间告状给了慕洗风。   “求说法可以,但这事是冥忧跟烛青的错吗?”江昼吟反驳。   冥忧站在江昼吟身后:“就是就是。”   慕洗风如今穿着深紫色掌门法袍,华贵逼人,气势不俗,闻言没说话。   小澈心里过意不去,小声说:“掌门您别生气,都是我的错,其实如果不是抢湖珠,我可以给她的。”   “你为何要给她?”慕洗风不高兴。   此言一出,冥忧立刻伸展腰肢活动肩膀,不怕了。   传音石亮起,那宗门门主又来打扰,慕洗风先发制人,“你知不知道你女儿要抢的,是我瑶云派的东西?”   慕洗风沉声说话时挺吓人,那门主立刻噤声。   慕洗风骂道:“本座给你脸了?我师尊嵌冠的湖珠也抢?”   “啊?不!不是!慕掌门你听我解释!”   慕洗风直接捏碎传音石,解释个屁啊。   慕洗风给了小澈一袋上品灵石让他压压惊,没事就带着烛青去凡间玩玩,至于冥忧……十来天没见到了,以“惩罚”为名被拽回了寝殿。 第149章 我才不会哭!   当一向信守原则的慕洗风都开始纵容的时候,小澈在六界当属无敌。   但即便如此,他的生命也在快速消失。   戮渊所给的期限是五十年,越靠近这个时间点,小澈的身体就越发虚弱,他起初不介意,仍旧跟着冥忧还有烛青疯玩,可体力跟不上,之后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妖丹隐隐产生裂纹。   “没办法。”冥忧摇摇头,“他的命格不入冥界,爷爷在生死书上查不到,这说明他的罪孽还没赎尽。”   轻微的说话声,小澈斜躺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睛,他轻轻笑了下。   小澈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大家能做的都做了,他其实很开心,自从被昼吟仙君带回来,每日都像是活在梦中。   到了某天,小澈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再离开繁云山。   苍津担心他闷出病,时不时带他出去看云海。   天不假年,这天苍津给小澈把脉,发现他体内的妖丹已经碎开了。   “尊上……”小澈轻声。   “无妨。”苍津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想去看云海吗?”   “想的。”   江昼吟回来没见到人,直接去了繁云山最高的山巅。   平澜帝不在,风口就两个。   苍津盘腿端坐,法袍似花瓣绽开,一旁的小澈靠在石头上,侧目望着天上云卷云舒。   “你明明是飞鱼,却喜欢看天。”江昼吟上前说了句。   “仙君。”小澈扭头浅笑,神色倦怠,又无比干净。   “我也不知。”小澈说着笑意微敛,“自出生时就喜欢看天,总觉得比起池潭,那里更像是我的家。”   江昼吟同苍津对视一眼,凤凰血脉不管投胎多少世也会追随。   “仙君,这几十年多谢了。”   江昼吟一脸轻松,“别多想,我跟魔尊商量了一个法子……”   “不用了。”小澈打断,“总是要离开的,就不叫你们费心了。”   “你这话说的……”江昼吟的声音弱下去,他看到小澈的双腿变回了鱼尾,周身也逐渐朦胧虚妄起来。   苍津脸色一变,立刻双指一并按住他的胸口,江昼吟嘴唇翕动,却说不出来一个字,小澈妖丹碎裂,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消亡。   “罢了。”江昼吟拉下苍津的手。   “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江昼吟问。   小澈闭了闭眼,他的气息一瞬间归于沉寂,等再睁开,瞳孔呈现出鎏金色,他安静地看向江昼吟跟苍津,片刻后,露出一个熟悉的、欠扁的笑容。   江昼吟:“……”等等!   “这么重诺啊,真的寻我?”   苍津眼尾抽了抽,由衷道:“你能变回小澈吗?”   皓持:“……你认真的?你们寻的是我,不会觉得飞鱼精可爱吧?!”   吼出了一种“他怎么可能比我可爱!!!”的气势。   江昼吟:“我纠正一下,你们是同一个。”   皓持轻哼一声,“难得我一丝神识觉醒,结果你们都不太愿意。”   苍津闷笑一声,想拍拍他的脑袋,可少年的身躯随着刚才那阵风消散,剩下的灵体碰也碰不着。   “别摸头。”皓持蹙眉,“狗天道,就因为我享乐几年,身体都不给我留。”   “你少说两句吧。”江昼吟担心突然一惊雷下来给他劈飞。   “行了,我走了。”皓持感觉到神识在被拖入无止尽的黑暗,他想了想,无甚遗憾,最后叮嘱了江昼吟一句,“你寻得我一世,我以后都不会怕了,你莫再寻了,免得天道降罚。”   “少在这里逞英雄,下次见到我别哭。”江昼吟淡淡。   “我才不会哭!!!”皓持喊完,仅剩的灵体也寸寸碎开。   清风悠扬,山巅上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飞鱼精。   江昼吟跟苍津呆坐良久。   这么多年过去了,皓持就稍微醒来了一会儿。   “他曾经害得平澜帝早亡,又下阵欲要献祭你,但怎么瞧着你最难过?”江昼吟打趣。   沉重的氛围散开些,苍津叹了口气,“上古时期的旧友就没留下几个,皓持只是心魔入髓,但秉性不坏,其实万象湮灭还没出现前,我跟他关系很好的。”   “走了。”江昼吟起身,“回去了,等他下一世吧。”   两个人刚行至屋前,就见烛青拿了串糖葫芦过来,脸上全是喜色,小孩四下扫了一圈,“仙君,尊上,看到小澈了吗?”   江昼吟突然哽住,这怎么说?烛青虽为远古妖兽,但妖性是后来才褪掉的,若论人性,他的确还小。   还小,就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   江昼吟还在想措辞,这边苍津实话实说,“寿命到了,刚才在山巅上化作飞灰,但好在有我们保护,过程并不痛苦,等待下一次轮回,你们就能……”   “啪嗒!”糖葫芦掉在地上。   苍津看着烛青通红的眼眶,后知后觉自己太直接了,“烛青啊,你……”   烛青不给他机会,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苍津:“……”   烛青控制不住,一头扎进江昼吟怀中,昼吟仙君一边拍背安抚他一边数落苍津:“你着什么急?”   一抹玄色落地,傅醒幽看烛青这样心里不大痛快,刚想着给他盘个什么花样,就听见烛青嚎啕大哭。   几万年了,自己当初沉睡他有这么哭过吗?   那没有。   “怎么回事?”傅醒幽沉声。   烛青抱着一个哭不够,又转身投入傅醒幽的怀抱。   “你堂堂七尺男儿……”   “啊!!!”烛青好难过,“帝君!小澈没了!呜呜呜……”   傅醒幽:“……”   小澈的事情大家虽然惋惜,但也知晓天命不可违。   烛青按照人界习俗,焚香超度,繁云山上的诵经声持续了七七四十九日。   江昼吟开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羽化了。”   话音未落就被傅醒幽不轻不重拍了下后心。   之后百年,江昼吟一直在研究罗盘,这东西荀谭走后就会消失,但皓持的劫难还长着呢,为了一劳永逸,江昼吟试图将其复刻,以法器的方式重现人间。   这日秋风凉爽,修真界的四季总是格外漫长,江昼吟研究罗盘中的一个小东西研究了一整晚,此刻伸展腰肢,听到了外面的喧闹。   说起这个就要恭喜程澜跟时尧。   凌天盟跟瑶云派互换弟子学习,彼此贡献了一部分秘术道法,而凌天盟带头过来的,就是时尧。   一行十五人,时尧站在最前面面若霜雪,气质矜贵疏离,身后的一个小师妹频繁向他投来爱慕的眼神。   时尧恍若未觉,立在原地好似出鞘的剑。   直到程澜出现。   平澜帝本来计划着过几日回魔界,但时尧要来的消息传开,小徒弟明显魂不守舍。   平澜帝脸上不耐烦,却答应程澜多留几日。   他更加俊美了,时尧心想。   他怎么这么好看,程澜快步上前。   时尧肩上有一个小包裹,装的是凡尘的东西,他路过时买的,不想放在纳戒中,一路上也很宝贝不要别人碰。   他素来说一不二,下了死命令其他弟子就不敢好奇,然而此刻却见陌生的俊朗青年上前,很自然地从师兄手中接过包裹。   凌天盟弟子:“!!!”   “一路劳累,辛苦了。”程澜开口。   时尧笑着摇摇头:“还好。”   “师兄?”那小师妹姿容俏丽,打断了二人的对视,见时尧看来立刻吐了吐舌头,“这是你朋友吗?谁啊?”   “嗯。”时尧应了一声,却不欲多言,见小师妹还在打量程澜,他有些不悦地侧身挡住。   程澜:“……”你但凡看清她眼中的敌意,就会明白她对我没意思。   “来了?”慕洗风亲自接待,身侧跟着韩远山。   瑶云派这些年财大气粗,建得越发精美华丽,几个凌天盟弟子开了眼,追着韩远山问东问西。   程澜跟时尧走在最后面。   “你买了花灯?”程澜小声问。   时尧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摸到了。”程澜掂量了一下包裹,笑了笑。   时尧顿时心跳加速,觉得这人真犯规,每次见面都这样。   “年轻就是好啊。”江昼吟感叹。   “你罗盘炼出来了?”平澜帝问。   “没,那个很复杂,我只能尽量还原。”   平澜帝倒是不怀疑江昼吟的本事。   跟着,平澜帝皱了皱眉。   那小师妹忽然朝时尧他们走去,自以为俏皮地“呀!”了一声,其实谁也没吓着。   时尧面对她时全是威严,“之前礼法长老教的你全忘了吗?”   这话责备意味明显,小师妹笑容僵了僵,低声道:“我想跟师兄玩嘛。”   “去找你林师兄玩。”   小师妹稍微偏头,“可我想跟时师兄一起。”   时尧一字一顿,“可是我不想。”   小师妹脸色一白。   程澜忍不住轻咳一声缓解尴尬,怎么还是这般直接?   谁知小师妹却听得刺耳非常,以为程澜在得意什么,脱口而出,“我乃春晖门送入凌天盟的长女,我父亲人称‘永安君’,母亲是‘倾宁仙子’,你呢?你是谁?”   “这些是谁?”江昼吟好奇。   他也是避世久了,开始不接地气,自己成为了传闻中的人物,倒是对这些新出的门派跟名人一无所知。   平澜帝语气生硬,“没听过。”   细看,隐隐开始不耐烦。   程澜被这小姑娘问的莫名其妙,心道我是谁同你有什么关系?   偏偏对方不依不饶,“问你呢?”   时尧沉下脸,“你是不是……”   “帝君!”韩远山忽然拱手弯腰,恭恭敬敬。   平澜帝君,六界就一位,传闻白日飞升,人皇功德,后来跟魔界老祖结为道侣。   这些小辈个个神色大变,只觉得帝君威严不可直视,身姿挺拔容貌绝世,比传闻中还要厉害一万倍!   包括时尧跟他的小师妹,也得恭敬行礼,“帝君安康!”   “你不在府邸待着来这里做什么?”平澜帝谁也没理,负手而立,看向程澜。   “师爹。”程澜看出时尧十分拘谨,斟酌后说道:“时尧是我朋友,我来迎他。”   “是吗?”平澜帝不买账,“你一直同我们在一起,我怎么不知晓你还有了这样一位朋友?”   江昼吟挑眉,这么护?   时尧心头一颤,果然……帝君看不上自己,毕竟程澜那样好。   小师妹则低着头不敢再挑衅,程澜的称呼她听得一清二楚,换句话说,那是老祖苍津的亲传!程澜地位崇高,她爹见了怕是都要叩首作揖! 第150章 这位仁兄有些眼熟   平澜帝虽然平时对程澜教导严苛,但毕竟养在身边这些年,实则护短喜欢得紧。   甭管是哪个门派的天骄,在平澜帝眼中也不过尔尔。   然后他第一次近距离,仔细打量着时尧。   其实程澜在魔界呼声挺高,一来他是苍津的徒弟,二来他这些年长开,褪去少年的青涩,一种沉稳莫测、矜贵高冷的性子就展露出来,挺吸引魔的。   “师爹。”察觉到时尧的局促,程澜不动声色将人护在身后。   平澜帝挑眉。   “这人。”江昼吟让逗乐了,“人家两情相悦,他横插个什么劲儿。”   平澜帝不开口,众人就维持着拱手的姿势,尤其时尧,那叫个标准。   “行了。”平澜帝淡淡。   韩远山松了口气,总觉得帝君来者不善啊……   废话,给自己亲传撑场面来着。   “晚上回来。”平澜帝叮嘱:“别在外面过多停留。”   程澜:“是。”   时尧心思细腻,总觉得帝君这话里有话,是不想让程澜跟他过多接触,一时间心神不宁。   “还有。”平澜帝继续,“再遇到毫无眼色的东西,不必客气。”   那凌天盟的小师妹差点儿跪在地上,心知闯了祸,如果帝君计较起来,在这种逆天力量面前,自己大小姐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平澜帝一走,韩远山看向那肩膀轻颤的女子,微微摇头,难得帝君没多计较,也是这些年脾性好了,搁刚飞升那会儿,怕是要连诛三族。   “你幼稚不幼稚啊?”江昼吟靠在树旁打趣平澜帝。   平澜帝:“不是你为自己徒弟出头的时候了?”   “莫怕。”这边程澜安抚时尧:“我师爹只是看起来严肃一些。”   时尧笑不出来,他觉得帝君从头到脚都很严肃。   晚上苍津回来,见自己徒弟一脸恳切,再瞅瞅坐在院中喝茶的平澜帝,上前两步小声询问:“怎么啦?”   “我有个朋友来了瑶云派,我想去看看,但是……”程澜往平澜帝的方向瞅了眼。   苍津一猜就是时尧,凌天盟派天骄来学习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你去。”苍津轻声。   “多谢师尊!”程澜立刻脚底抹油。   他刚一动平澜帝就倏然看来,苍津笑盈盈地拦住,抓住平澜帝的手腕:“我这刚回来,你不知道陪我,想要做什么?”   平澜帝叹气:“你就纵容他吧。”   “怎么,时尧那小子你没瞧上?”   “一般般,今日他师妹羞辱程澜,我也没见他说一句话。”   苍津皱眉:“这样。”   时尧冤枉,说了,没来得及。   以至于等时尧想通个中症结,同小师妹一个好脸色都不想给。   “时尧师兄,晚琴她知错了,你既然同那程少君认识,不如求个情,别让他计较了。”   “我计较什么?”程澜从外面进来,肩上还有一片银杏树叶。   孙晚琴还在卖惨,现下当事人来了,顿时止住哭腔。   时尧愣愣:“帝君不是不让你……”   “师尊同意了。”程澜浅笑,神色有些宠溺:“跟我来。”   时尧无法拒绝。   等他们走后,一些凌天盟弟子反应过来。   “我去,时尧师兄跟这程少君……”   “难怪!之前掌门介绍好几个名门贵子给时尧师兄,他都拒绝了,可不是要拒绝吗?!那些人跟程少君比起来可差远了。”   孙晚琴咬着唇,脸色发白,眼底隐有不甘。   “安心,我从不为难女流之辈,所以不会对你那师妹如何。”   “嗯。”时尧应得漫不经心,他自然知晓,现下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万事有我。”四下无人,程澜大着胆子牵起时尧的手,见他没反抗,轻轻摩挲着:“别不高兴,我带你去放花灯。”   程澜隐隐猜到时尧可能是担心自己的师尊跟师爹不喜欢他,但转念又觉得不存在,毕竟时尧这么好。   彼此双方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但放花灯亲吻却一点儿没落下。   之后几日,时尧带着同门认真学习,瑶云派底蕴非同寻常,若是能领悟一两分,对未来修为大有裨益。   苍津一个人来不好意思,于是撺掇着江昼吟一起。   二人落地乾坤广场,收敛气息,不想惊动这些正在比划练剑的小辈们。   但时尧敏锐,眼角余光瞥见了。   “此式要求出招一定要快,若是能聚气于一点……”讲解的是韩远山,他出面,方能彰显诚意,再者韩远山也挺喜欢跟时尧交流功法心得,此子天赋很高,总能第一个领悟,跟慕师兄一样,让人觉得可靠安心……   韩远山还没脑补完,时尧忽然转身一剑挥出,将用来练习的竖放青石板全部轰穿,一连二十块,风吹过,齑粉飞得哪儿哪儿都是。   韩远山一脸茫然,是他没说清楚吗?   按照他刚才的讲解,时尧应该是给这青石板洞穿一个点。   江昼吟:“……”用力过猛了少年。   苍津:“……这便是凌天盟的最强天骄吗?”   时尧捏紧剑柄,不夸张,想死的心都有了。   “韩师兄。”时尧深吸一口气,尽力补救:“我能再试一次吗?”   “当然。”   机关兵人很快将石板补好。   苍津手肘搭在石柱上,换了个姿势看。   时尧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那一道目光,他逐渐沉淀下来,心道不能慌,他默念韩远山刚才所说的心法要领,跟着眼底泛出精光,随之一剑干脆利落,剑意形成的细小光柱打穿石板,没一丝裂缝,透过洞口从这一头可以清晰看到另一头。   “好!”韩远山赞叹:“非常好。”   时尧后知后觉一身汗。   苍津先是一愣,随即莞尔:“原来他看见我们了。”   江昼吟心想这好说也是荀谭需要攻略的主角攻,决计不会差。   再往后,江昼吟不来就是平澜帝陪着苍津来,每每他们一现身,时尧根本不给别人活路,将“天赋”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时尧师兄啊,知道你一剑惊天了,你的剑意都把我的靶子轰飞了。”   韩远山笑道:“这说明你们师兄灵力醇厚。”   平澜帝:“哼。”   时尧总想给两位前辈大能留下好印象,并不知道他跟程澜第一次下山私会时,这些人就围观了全程。   而不管平澜帝怎么说,程澜该见面还是见面,他看出时尧的忐忑,总是一陪他就到大半夜。   江昼吟潜心研究罗盘,研究累了就看这两个小年轻谈恋爱。   这日传音石忽然亮起,是万书长老。   “昼、昼、昼吟仙君!”   江昼吟让吓了一跳:“啊?”   “出事了!!!”   江昼吟轻轻翻了个白眼,继续摆弄手头的东西,万书长老夸张邪门的本事有目共睹。   万书从一阵沉默中读懂了什么,强调说:“真的!陆掌门……不是,陆长老!陆终然他带回来一个女修!!!”   江昼吟愣了愣,然后猛地起身,因为动作迅猛还磕到了桌角,傅醒幽听到动静看来,立刻蹙眉:“着什么急?”   江昼吟捂着膝盖扑进傅醒幽怀里:“快!去大殿!”   傅醒幽不赞同:“先坐下我看看,如今还能有什么大事吗?”   江昼吟:“陆师兄带回来一个女修,恐要合籍!”   后半句万书没说。   傅醒幽:“……”   “走吧。”傅醒幽说:“师尊你运转灵气自己疏解一下,不过是皮外伤。”   陆终然什么人?曾经跟时尧一般无二的身份地位,为上上任祖师精心培养的天骄,因为吃了瑶云派不少资源,所以接手掌门职务后尽心尽力,将一切都奉献出来,万书跟蕴宝几个不是没想过给他找个道侣,但当时陆终然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看谁都像木头。   所以他亲自带回来的就不同凡响了。   去往大殿的路上江昼吟从万书那边恶补功课,万书长老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他告诉江昼吟这女修的确不简单,分神期修为,还是个散修,与一次诛妖战中跟陆终然认识,两人配合默契巧妙,双剑合璧的那一刻,都感觉到了对方是自己的命定之人。   一番话中只有“诛妖战”三个字有点儿可信度。   江昼吟落地,大殿门口的一群人同时看过来。   万书疯狂眨眼。   傅醒幽:“……”   江昼吟理了理衣襟,无视陆终然抽.动的眼角,直奔那女修而去。   散修多警惕,但眼前这位不一样,十分温婉大气,柳叶眉含情眼,如同一株孱弱的铃兰花,见江昼吟看来,温温柔柔笑了下,“昼吟仙君?久仰大名。”   江昼吟好奇:“仙子如何知晓?”   女修掩唇,无视陆终然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笑道:“陆大哥告诉我,整个瑶云派最灵动八卦的那个就是,又说天人之姿,世所罕见。”   江昼吟沉吟片刻:“您不必委婉,我师兄原话是什么?”   女修:“……看起来最欠扁的那个。”还用力憋着笑。   江昼吟:“……”亲师兄啊!   “姐姐,这里很好!”一道声音插入,是个一身蓝袍的年轻修士,跟女修有着几分相似,他从后殿突兀跑出来,神色明朗。   却在看到江昼吟的瞬间戛然而止。   江昼吟:“……这位仁兄,我瞧你有些眼熟啊?”   “不然呢?”青年站定,眼神直勾勾的,像是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了最耻辱的事情,冷笑一声,“我本以为是重名,不曾想真的是你,昼吟仙君?你说惠风雪山雪景难得,有朝一日要带我去看看,人呢?”   江昼吟:“……”   众人:“哇哦~”   傅醒幽:“……”怎么回事?已经死去对多时的某种感觉开始攻击他。 第151章 两师兄弟不高兴了   江昼吟有一瞬间是想跑路的。   他也的确这么干了。   只是步子刚后撤,就撞上了一个胸膛。   江昼吟仰起头,见傅醒幽眉峰凛冽,于是讨好地笑了笑:“嘿嘿。”   傅醒幽暂时不吃这套:“说说吧,怎么回事。”   江昼吟转过身,小声同他讲:“任务啊,你知道的。”   “我问的是你当时怎么舔……怎么答应他去惠风雪山的?”   江昼吟默然。   他记忆力不错,很快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想起来。   那时江昼吟已经声名狼藉了,但不是当舔.狗出名的,而是拜宋韶安所赐,将他渲染成了一个嫉妒良善、心狠手辣之人。   江昼吟眼瞅着几个宋韶安的护花使者想要找他麻烦,加上修为不高,于是脚底抹油。   昼吟仙君一直都挺喜欢游山玩水的。   他就是在这时遇到了秦波。   秦波是个散修,但天赋不错,当时路见不平,救了一个差点儿被山匪抢走的姑娘,系统提示他身上积分不少,江昼吟正是捉襟见肘的时候,自然不能错过。   那姑娘明显想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江昼吟很理解,于是跟秦波搭伙上路后一直给两人留有空间,以朋友身份相交。   姑娘最后也没跟秦波在一起,毕竟凡人同修真者隔着一条天堑,将她托付给一个远方亲戚后,秦波转身离开,江昼吟隐约记得那姑娘还骂了他一句“狐狸精!”   冤枉啊。   江昼吟拿这事跟系统吐槽,系统没理他。   江昼吟不自知的是,他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哪怕他自己觉得一般般,对方也会记忆深刻,如若不然,傅醒幽不会动心,慕洗风不会恭敬偏护,陆终然也不会违逆整个门派将他留下,包括愿意跟他结交的苍津皓持等等,皆是多少受他恩惠,又十分信赖。   在跟秦波一同游历的过程中,江昼吟凡事亲历亲为,将人高高捧起。   后来如愿拿到积分,江昼吟也不占对方便宜,赠予了一些法宝法器。   分别时,秦波神色落寞,轻声说:“我还没去过惠风雪山。”   江昼吟点头:“好说,我先回门派,等有空了秦兄喊我,我们再一同前往。”   可惜再没了这个机会,倒不是因为二人没再见面,事实上几年后又见了,但并不光彩。   彼时江昼吟跟宋韶安起了冲突,被一棵千年树妖困住,关键时刻肖正赶到,却直勾勾奔着宋韶安去了,江昼吟双臂上都被勒出了血,而前来营救的修士那么多,竟无一人帮他,眼瞅着结界之门就要合上,江昼吟瞥见了秦波,他高声呼唤,秦波看了过来,他也认出了江昼吟,只是刚要上前就被身旁的人抓住,同他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秦波的神色逐渐变得震惊、阴沉,难以置信。   江昼吟叹气,心知他相信了。   果然,直到树妖的结界合上,秦波也没出手,他的眼底满是失望跟怀疑,“可能跟他说我坏话的人比我更加可信吧。”江昼吟这么跟系统解释。   他能理解,系统却要气炸了,它觉得这些所谓的修真者还不如凡人,都没有眼睛去看吗?明明是宋韶安设计在前,为什么最后全是宿主的锅?   最后还是陆终然赶到,一剑劈死树妖,将已经昏迷的江昼吟捞了出来。   这也是江昼吟永远不会再认肖正为师的原因,毕竟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不是没难受过,但江昼吟很快就能想通,说白了他是任务者,没那么多代入感,“对执行世界不要存在太多幻想跟眷恋”是任务手册第一页就红字标明的话。   换今天试试?不管苍津还是肃月谁敢这么做,跟他拼了!   看着江昼吟微缩的脊梁逐渐舒展开,傅醒幽就清楚某人来底气了。   “秦少侠这话不对。”江昼吟浅笑:“去往惠风雪山是之前说好的事,之后淮河树妖一事,咱们应当不存在再结伴出行的情谊。”   这番话不知哪个字戳到了秦波,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若非你为难韶安仙君,设计他被树妖所擒,又怎会无人救你?”   理直气壮,甚至有点儿恼羞成怒。   江昼吟淡淡:“行行行。”   他无所谓,但不少人都变了脸,尤其陆终然。   “淮河树妖?”他拧眉想了想,然后看向秦波,“你可知道那是宋韶安故意而为,妄图诛杀昼吟?若非我及时赶到,昼吟一身灵力都要被吸干。”   陆终然从不乱说话,哪怕从掌门的位置上退下,威严仍在,他阐述一件事的时候,那就是板上钉钉。   秦波愕然:“怎么会……韶安仙君是个好人啊。”   慕洗风迎客的笑意彻底收敛。   陆终然皮笑肉不笑:“看来你这几百年间避世修行,消息很不灵通。”   秦雅察觉气氛僵硬,看看弟弟再看看陆终然:“是有什么误会在其中吗?”   陆终然摇摇头,秦雅跟秦波各自修行,听说也是五十年前才再度相见,对彼此的生活知之甚少,犯不着扯上她。   “宋韶安被肖正亲自斩杀,你要不要现在去找肖正为其报仇?”傅醒幽冷声。   秦雅不知看出了什么,本能地将秦波护在身后,“这位尊者,我弟弟若有冒犯的地方,我代为赔个不是。”   “不用紧张。”最放松的莫过于江昼吟,他摆摆手:“都过去那么久了,也没多严重。”世人趋炎附势,有着很强烈的从众心理,秦波当时年轻,随大流也在情理之中,算起来这也是肖正的错,是他仗着崇高地位肆意给江昼吟定罪,所以人人都敢来踩一脚。   他说完气氛还是冷。   尤其傅醒幽,浑身那是“嗖嗖”冒冷气。   “不至于。”江昼吟给傅醒幽拍了拍胸口,对比他曾经遭受过的不公平,也不过尔尔。   “行了行了。”江昼吟吩咐慕洗风,“带客人去休息吧。”   慕洗风颔首,结果给秦雅安排了一处水榭,差点儿给秦波放在狗洞去,还是韩远山想尽办法拦住了。   秦雅问起树妖的事,陆终然也没隐瞒,一五一十说了,他虽然给秦雅讲“昼吟笑起来有些欠扁”,但多数时间,提及师弟他全是夸赞的话,包括重启神址,挽救苍生,这是后世歌颂万万年也不为过的功德,至于宋韶安,小人行径!   秦雅听完也深深觉得昼吟仙君不该被肖正那般对待,她攥着帕子起身,“不行,我得问问秦波,是否还落井下石了。”   “那倒没有。”陆终然接道,“昼吟十分记仇的,若是曾经落井下石,今日定然没这么好说话,你也说了,你弟弟耳根软,许是当时听说了什么,见死不救而已。”   秦雅一脸懊恼,“他这性子到现在也没改掉,之前有散修说你是魔,他不也相信了?半夜偷袭,还是你亮明身份……”   不等秦雅说完,陆终然轻声,“只要不是本性问题,其它都可以慢慢改正,但我确实看你弟弟挺不爽的,当时从树妖的结界中救回昼吟,他生生去掉了半条命,但凡有一个人伸出手……”   经历种种,江昼吟还没长偏,全是心性坚稳。   秦雅脸上的愧疚仍未消散,“不,妄听人言终会害人害己,我会好好教导秦波。”   “嗯。”陆终然点头,二人眼中皆是坦然,也不似万书说的那本缠绵。   “小场面,怎么还不高兴?”此时江昼吟坐在木屋前的长凳上,左边傅醒幽右边慕洗风,两人都不说话,脸色很臭。   江昼吟不懂,这些年敢让他不痛快的人根本不存在,傅醒幽重临帝尊,慕洗风接手掌门,也是在兑现当年师徒一心的承诺,江昼吟开心他们就开心,谁知正在开心的时候,有人跳出来提及过往辛酸事,想到师尊被困险境却无人出手,秦波还有脸来跟江昼吟提及惠风雪山,他们就一肚子火。   但当时那么些庸人,多秦波一个不多,更遑论他姐姐似乎跟陆终然有苗头,事情过去几百年再发作,于理不合。   然而……   傅醒幽跟师兄对视一眼,还是好气哦。   晚上休息,江昼吟已经躺下了,却一把抓住欲要往外走的傅醒幽,“你不睡觉干嘛呢?”   “睡不着,去修炼。”傅醒幽的神色无懈可击。   江昼吟相信了,“行,明早给我煮抄手。”   “一定。”   江昼吟入眠快,耳边的细微响动一点点归于沉寂。   傅醒幽踏着月色,刚走到山脚下,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师兄。”   慕洗风转过身来,“今晚你不是帝尊我不是掌门。”   傅醒幽:“自然。”   二人径直去了一处偏殿的院落外,刚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秦波的声音,他似乎在通过传音石跟人说话。   “是啊,我避世修行,根本就不知道宋韶安是那种人。”   “我当时没救他,他肯定怨我,文兄,我怕是再也无法去惠风雪山一游了。”话语间满是惆怅,但可惜的不是不能去,而是无法跟想要去的人一起。   听得傅醒幽拳头都硬了。   “道歉吗?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明天一早就去,我瞧他温润豁达,想来已经不计较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他!”   当着瑶云派掌门跟狞幽帝尊的面说补偿江昼吟,好大的口气。   慕洗风轻点门板,傅醒幽点头。   院内的灯火一瞬间全熄了,两眼陷入漆黑,不等秦波捏诀,脸上就被罩了什么东西,紧跟着命脉术法全都被封住,他跟个凡人无异,然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秦波被打得眼冒金星,等雨点般的拳头消失,他抬手往脸上摸,发现罩着的似乎是麻袋。   “舒服了。”慕洗风喟叹。   傅醒幽点头:“刚才师兄那一脚踹得好。”   “醒幽也不错,你那两拳秦波若不用术法修复,明天怕是不用见人了。”   “哈哈……”   “哈哈哈!”   二人迈着轻快的步伐上了繁云山,等天亮了给师尊煮抄手吃。 第152章 哑巴亏   一觉醒来床边站着两个人,江昼吟先是一惊,随后认出是傅醒幽跟慕洗风。   “干嘛呢你俩?”他刚睡醒说话含含糊糊,朝空中伸出一只手,下一刻傅醒幽抓住,很自然地跟他十指交握,然后将人扶起来。   慕洗风知晓师弟是个醋坛子,不出手,只是恭敬温和地唤道:“师尊。”   其实这一幕跟寻常无异,但江昼吟心中的某根弦被莫名拨响,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他的眼神来回扫视,末了问道:“你俩没背着我做什么吧?”   傅醒幽:“我跟师兄昨晚交流道法,还能做什么?”   似乎言之有理。   很快,抄手的香味迷糊了江昼吟的敏锐,当他快要吃完的时候,韩远山跟一个小天骄气喘吁吁跑来,张口就是:“掌门您果然在这儿,去一趟大殿吧。”   听语气是出事了。   整个过程慕洗风跟傅醒幽毫无眼神交流。   江昼吟喝完汤水,将碗放下:“一起吧。”   今日本该是陆终然宴请秦雅姐弟二人,但秦波一现身就惊了众人一跳,他脸上的淤青还没散去,尤其右眼眶,都肿成了青紫,按理来说这种伤势对秦波而言不算什么,他运转灵力即可,但秦波没管,不顾面子让众人观看,那就是摆明了想要一个说法。   有个锤子的说法!慕洗风一进门就猜到了怎么回事,他昨晚跟醒幽动手时就打定主意让秦波吃了这个哑巴亏,如此才能报他享受师尊恩惠,却见死不救的一番“情谊”。   慕洗风在主位上坐下,第一时间看向秦波,一副好奇且惊讶的样子:“秦少侠?这是怎么回事?”   秦波沉着脸,特别不服气,但又看得出特别委屈。   秦雅站出来,“慕掌门,昨晚有人打破了秦波院落的结界,对他动手。”   慕洗风越发惊讶:“果真?秦少侠没还手吗?四周弟子呢?没听到动静吗?”   秦波连人都没看见就被封印了命脉灵力,对方打完就走,毫不停留,一点儿线索都没留下。   但有一点秦波确认:“我乃分神前期修为,来了一共两人,修为皆在我之上。”   刚进门的江昼吟闻言脚步一顿,稍微偏头看向傅醒幽,男人侧颜冷峻,堪称无懈可击。   “修为皆在你之上?”慕洗风陷入沉思,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点,“那可以缩小范围了,陆长老跟蕴宝长老,再往上是本座,本座的道侣黄泉少主,狞幽帝尊,苍津魔尊,平澜帝君……”   越听越让人胆战心惊。   这些单拎出来一个都是名震六界的大人物,说句难听的,打他秦波又怎么了?他敢报仇吗?白瞎了这一脸的青紫。   秦雅心思玲珑,听到这里就知晓不能再问了,否则真开罪了,说一句“死无葬身之地”都不为过,这里是瑶云派,凝聚着整个修真界最强悍的力量,有人想要秦波倒霉,他就必须倒霉。   慕洗风一一报完名单,还特别有礼地问:“我师弟来了,其他的我叫过来?”   “不用!”秦雅难得有失体统,嗓音略显尖锐,见众人看来,她勉强一笑:“我弟弟有梦游的毛病,许是他自己不小心撞的。”   这理由说出来都寒碜。   陆终然嘴角抽搐,觉得荒谬的同时又有些想笑,傅醒幽跟慕洗风是他看着长大的,秦波同瑶云派无冤无仇,犯不着挨顿打,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淮河树妖那件事。   不止陆终然,在场诸位都不是傻子,稍微一分析就能领悟一二,尤其江昼吟。   合着他昨晚睡着,这两人打架去了?   其实说“欺负人”更为合理。   等秦波想通个中症结,也一阵后怕,他顺着秦雅的意思,吞吐道:“嗯,现在想想,应当是我没分清梦境跟现实,是我的错。”   “那便好。”慕洗风一派清风朗月之姿,“如果有委屈一定要说出来,本座替你做主。”   江昼吟:“……”他也没教这些啊。   蕴宝从前还能说道两句,现在一个是掌门一个是帝尊,他没资格,于是只能出来打圆场,说酒水都备好了。   江昼吟坐在陆终然身侧,等酒宴开始后给师兄塞金丹。   陆终然接得流畅,扭头挑眉:“什么意思?”   “我的错,我也没想到醒幽跟洗风这么计较,如此尴尬,不会毁你姻缘吧?”   陆终然将江昼吟袖中的一颗金丹抢走:“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只是带友人回来玩。”   江昼吟眨眨眼:“你不是跟那秦雅仙子双剑合璧一眼定情吗?”   “我他妈……”陆终然让逗笑了:“你明知道万书嘴里没一句实话,还听他瞎咧咧?”   真没有啊……   江昼吟有些惋惜:“师兄你到底什么时候铁树开花?”   “缘分一事,不必强求。”陆终然说:“我只是欣赏秦雅一介女流,又是个散修,却能凭自身努力到分神期,正好她想看看大宗门的风景,我便邀请一游,仅此而已。”   江昼吟连连点头:“行。”   秦波偷偷打量着江昼吟,发现他连一眼都没有看来,又挨了打,心中一片萧瑟怅然。   他后知后觉自己当初的见死不救有多过分,如今想弥补,才发觉无从下手。   原来那是狞幽帝尊……秦波再看傅醒幽对江昼吟呵护备至的样子,别说难受了,自卑都要出来了,三万多年前的上古战神,他如何比拟?   秦雅如坐针毡,打算酒宴结束就走。   秦雅姐弟俩辞行后,陆终然亲自将他们送到山脚下。   江昼吟也在,一旁的傅醒幽神色坦然,还觉得少打了两拳。   “昼吟仙君。”一想到此后一别恐难再见,秦波抓耳挠腮,鼓足勇气上前,“我能跟你单独说两句话吗?”   “不能。”傅醒幽冷声。   他比秦波高,本就气场强大,稍微压低眼睫看人的时候更显蔑视,“昼吟是我的道侣,我从来不允许他跟心怀不轨者单独说话。”   秦波:“……”   秦波要气炸了,他猜到了昨晚动手的人中一定有狞幽帝尊,但不能指认,也不能说。   江昼吟轻笑出声,用手肘轻轻捣了下傅醒幽的腰侧,多大的人了?   “单独不行。”江昼吟说:“我道侣心眼小,再者我的事他都可以听。”   秦波有些泄气,那边秦雅在叫他,他不由得低下头,说了句“对不起。”   “无妨。”江昼吟淡淡:“我从未放在心上。”   秦波愣愣的,有那么一瞬间坠入深渊的惶恐,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万分在意的东西,对江昼吟来说早已是过去式,但也不能说江昼吟虚情假意,只能说,他们曾经有成为挚友的机会,只要淮水树妖那次,秦波伸出手。   “好。”秦波有种一切自欺欺人都被戳破的狼狈感,“那你好好的……”   傅醒幽:“不劳你费心。”   早干嘛去了?现在一副希望你平安喜乐的样子做给谁看?   秦雅姐弟一走,陆终然就忍不住同傅醒幽苦口婆心:“做可以,但是也稍微隐蔽点儿,你跟洗风就差把‘我是真凶’写在脸上了。”   傅醒幽立刻甩锅:“师兄约的我。”   “你拉倒吧。”陆终然嗤笑:“一切对你师尊有好感的你都恨不得踹出八百米远……”说着,见傅醒幽凉凉一眼看来,再想到江昼吟曾经的“风流债”,陆终然有些说不下去,甚至开始理解傅醒幽,他拍拍青年的肩膀,“辛苦你了。”   江昼吟:“……”   的确,傅醒幽这爱醋的性子还没被淹死,可见道法无边。   这事傅醒幽二人做的隐蔽,等传到苍津他们耳中,已经是三日后。   苍津恨不能捶胸顿足,多好的机会啊,热闹没看成。   “你差不多行了。”江昼吟边喝茶边看他:“我这种连桃花都算不上,也是醒幽过于小气。”   苍津替好友说话:“你这就不讲理了,换成是你,你能接受吗?”   江昼吟大言不惭:“能啊。”   也是傅醒幽洁身自好,加上长久避世,让他有恃无恐。   打脸来的很快,瑶云派如今乃正道魁首,需要处理的关系往来不少,小门派韩远山一个人就能搞定,低位崇高点儿的慕洗风也要出来见见,至于曾经的门柱陆终然,又跑的没了踪影。   这日谢洪元亲自登门拜访,还带着瑶云派作为交换送出去的十五名弟子,双方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因为对彼此的底蕴信心十足,所以场面一度很和煦。   而谢洪元还带着名下一个依附凌天盟的中等宗门,算得上后起之秀,这些年替凌天盟做了不少事,谢洪元也愿意提拔一二。   坏就坏在这个宗门的小长老,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青年,长相秀气,一身紫杉,腰间还坠着枚青鸾玉佩,当时潇洒自如地拿着扇子摇啊摇的,直到一抬眼,瞅见了站在石阶上的狞幽帝尊。   傅醒幽神色淡漠,那种不将六界苍生放在眼中的沉稳张狂只有他身上看得见,小长老的扇子“啪嗒”掉在地上,立刻问一旁的韩远山:“韩天骄,那是谁?年华几许?可有道侣?”   韩远山顺着他的目光,顿时没了表情。   你妈……   不行他也学学师尊,混吃等死躺平摆烂,这垃圾首席谁爱做谁做,总比英年早逝得强。 第153章 吃醋的昼吟仙君   见韩远山不吭声,这小长老越发急不可耐,“韩天骄,你说话啊。”   “说什么?”韩远山抱臂而立,神色倏然疏远起来,“狞幽帝尊,昼吟仙君的道侣,现在知道了吗?”   小长老面色一僵。   谢洪元警告地瞥了眼随行的另一个掌门。   这掌门讪讪点头,将小长老往身后扯。   小长老名叫柳天,是上一任掌门的小儿子,原本该继承掌门之位的长子死于一场跟魔族的战争中,柳天又是个游手好闲的,于是新的掌门的继承衣钵后,就给他留了个闲散职务,平时赏景逗乐,只要不闯祸就行。   但谁也没想到柳天平时花心就算了,竟然还对狞幽帝尊有了兴趣。   何止,柳天是个不怕死的。   “哎!你还能睡得着呢?我听说新来的一批人中有人瞧上了狞幽。”苍津跟万书互换了消息,立刻赶来。   “啊?”江昼吟睁眼,“谁?”   “好像是一个叫飞渡门的小长老。”   江昼吟轻笑:“就我家醒幽那长相,是个正常审美的人都会多看两眼。”   “对对。”苍津点头,“今天谢洪元也来了,狞幽帮慕掌门打点,据说那小长老都要坐到狞幽身边去了,可见钦慕不已。”   江昼吟淡淡:“看开点儿,我要是连这醋都吃,以后怕是要酸臭扑鼻。”   “嗯嗯。”苍津在石桌前坐下,摆开棋盘,“索性无事,我们来两局。”   “谢盟主也来了?”江昼吟摆摆手:“我去看看。”   苍津一把将人薅住,“谢洪元如鱼得水的很,用不着你看,陪我下棋。”   江昼吟要气笑了:“你烦不烦?”   “难得。”苍津很早前就给江昼吟攒了一顿,现下不“报复”更待何时?“今日陪我下完这盘棋,我给你龙鳞。”   换平时江昼吟能把苍津下到这辈子不想碰棋盘,但此刻却一再推脱,“我要龙鳞做什么?我跟谢盟主有正事商量,你放开!”   苍津拽着他的袖子轻轻摇头。   烛青路过,见到这一幕止不住叹气,都什么身份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江昼吟最后都跟苍津斗上法了,散开的灵气流光差点儿将小锅灶给点了,还是平澜帝回来见他们快要滚成一团,蹙眉来了句“做什么呢?”才成功将两人分开。   江昼吟瞅准机会拔腿就跑,回头还指了指苍津。   苍津瘫坐在地上大笑,不是想的开吗?   平澜帝将人抱起来,面色不善:“在玩什么?离那么近。”   “快去大殿。”苍津拍拍平澜帝的肩膀,“有人看上了狞幽,江昼吟怕是要炸。”   昼吟仙君在外人看来洒脱出尘,游戏六界又胸有乾坤,一看就是飞升的好料子,但亲近的都知道,在某些事情上心眼比针眼都小。   这边,慕洗风的拳头已经硬了两回了。   他跟谢洪元碰了一杯,然后忍无可忍道:“柳长老,你是没长骨头吗?”趴在桌上就算了,还一个劲儿偷瞧师弟。   柳天置若罔闻,见傅醒幽看来,嘿嘿一笑,他生的没那么出彩,但胜在干净,尤其那双眼睛。   没病吧?傅醒幽这么想着,管都没管柳天,继续低头喝茶。   柳天蹬鼻子上脸,小声问道:“帝尊,您平时就住在瑶云派啊?”   傅醒幽:“你能安静一会儿吗?”   柳天一看到他这张脸就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只觉得男人的声音低沉挠人,耳边都酥酥麻麻的,“帝尊天人之姿,我控制不住。”   他羞怯起来没那么多矫揉造作,是真的被傅醒幽的魅力所折服。   可惜傅醒幽除了江昼吟,对其他人的示好跟爱慕鲜少有感觉。   傅醒幽懒得理他,想着一会儿去趟凡界,修真界即将迈入凛冬,早就没了桂花,师尊昨晚说想吃桂花糕来着。   “帝尊。”柳天喋喋不休,“我从书上得知上古时期群魔乱舞,妖兽横行,是真的吗?”   傅醒幽:“你懂安静是什么意思吗?”   柳天忍不住捂住脸,“帝尊您别这么看我……”   傅醒幽:“?”   慕洗风正在犹豫要不要将手中的杯子扔到柳天脸上,就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进来了。   跟着慕洗风手一抖,茶水都洒出来些。   江昼吟平时在瑶云派十分闲散,就一身白袍,头发在后面用绳子轻轻一束,但此刻却像是要参加什么盛大场合……反正没这么隆重过。   青年玉冠束发,上面还有小澈赠予的湖珠,除了水族一般人不会这般收拾,但江昼吟就长了一张配搭万物的脸,他噙着三分浅淡的笑,本就俊雅的眉目越发清朗迷人,一件白色内衫,外面罕见地罩了层淡金色轻纱,袍摆有细腻漂亮的云纹,衬得整个人贵气无双。   走路也走的很有章法,像是风姿都被逼了出来,随着袍摆浅浅晃动。   江昼吟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冥忧坐在慕洗风身侧,缓过神来小声问道:“师尊这是……”   “不是午睡吗?怎么过来了。”傅醒幽站起身。   江昼吟心想我再不来怕是要被人强行在头上种草!诚然傅醒幽不会,但这个飞渡门的小长老……越看越不顺眼啊。   江昼吟一进门就见他冲着傅醒幽笑,打着什么算盘真是半点都不遮掩。   好吧,昼吟仙君深吸一口气,承认他现在心绪翻涌,血液里都冒着一股酸味。   原来想象跟现实差距挺大。   “你能让一下吗?”傅醒幽刚才跟江昼吟说话时温柔低沉,现下面对柳天,瞬间冷下来。   柳天再喜欢傅醒幽也做不出当着人家道侣的面明抢的事。   同时他心里也清楚这件事天方夜谭,但因为之前没见过江昼吟,所以还是存了几分侥幸心理,万一呢?柳天自觉风月场合一把好手,这些年喜欢的人都会对他动心,一时间有些飘了。   柳天起身之际似乎脚下没踩稳,踉跄一下,一只手及时伸过来,他惊喜抬头,却撞上江昼吟似笑非笑的脸。   “慢点儿。”江昼吟嗓音温和。   柳天却无端后背一冷。   江昼吟看着柳天的身影,面上仪态端雅,实则恨不能给其一脚踹飞,装什么装?他纵横万千世界,什么类型的小白花没见过?   柳天坐到了江昼吟对面。   好巧不巧,柳天也是一身白衣,但他的法袍可比不上昼吟仙君的,江昼吟身上这件是百年前刚换的,傅醒幽专门寻到了千年冰蚕,逼迫人家当牛做马,贡献了足够一件法袍的蚕丝,又请能工巧匠打造,冬日保暖夏日清凉,可抵挡中低级术法,寻常刀枪不入,主要是好看,远远瞧着像是披戴了淡雅星辰。   江昼吟看向慕洗风,慕洗风轻轻点头。   论仪态长相,他师尊完胜好吗?!   无妨,冷静!柳天告诉自己,一般这种仙啊君的总是纤尘不染,端坐高台,说的难听点儿,缺乏情趣乐趣。   柳天在风月场合中学了不少东西,他拿起三根竹筷,指尖一翻,三根筷子顿时前压后脚地形成一个箍,这完全是技巧活,然后放一个茶杯上去,杯沿抵着竹筷边缘,呼噜噜转起圈来。   江昼吟瞥了一眼,一只手放在桌上。   几息后,江昼吟叠了三个箍,四个茶杯分四角快速转动。   江昼吟本身不会,但看柳天cao作一次就会了,没这点儿学习能力,他凭什么成为唯一的自由人?   《这点儿能力》   柳天瞳孔轻颤,紧跟着眼底浮现几分好斗,他会拿巧的小东西太多了,不信江昼吟还能!   江昼吟表示我真能。   傅醒幽跪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师尊指尖飘动,心想我家这位可真厉害,全然没明白江昼吟为什么这么做。   慕洗风跟冥忧对视一眼,师尊醋了?他开始认真了!   柳天玩不过江昼吟,气喘吁吁,越发憋闷,他怎么都会?   飞渡掌门忍不住感叹:“昼吟仙君好厉害啊。”   江昼吟淡淡:“承让。”   柳天手指攥紧,他在承让什么?自己表演是想给狞幽帝尊看的!   也是天真,狞幽会被他几个小把戏就哄住?   宗门酒宴,谈论的无非是天骄法器,灵丹妙药。   “对了。”江昼吟轻声,“你们说起这个我才想起来……”他从纳戒中取出一盘彩虹丹,袖子轻扬送到了冥忧桌前,“代我交给黄泉主。”   谢洪元跟飞渡掌门羡慕得差点儿变形。   飞渡掌门:“仙君,这些丹药您要炼多久啊?”   “快的话半月,慢的话三个月。”江昼吟接道。   众人不免惊呼,直到如今,炼丹师仍是极为稀罕的存在。   傅醒幽有些骄傲,给江昼吟倒茶。   柳天红眼病要犯了,心想会炼丹了不起啊?!   他一阵烦躁,刚要掏袖中的折扇,就听“哗”一声,江昼吟那边先打开了,他轻轻摇晃,上面傅醒幽亲自题的字显得分外惹眼:赠吾爱妻。   折扇挡住江昼吟的下半张脸,他露出一双眉眼,光影流转,然后冲着柳天笑了笑,挑衅意味明显。   柳天:“!”他故意的!   谢洪元老古董一个,不懂年轻人的这些,他茶喝够了,同慕洗风小声说:“慕掌门,现下无事,咱们看看弟子们的修炼成果?”   慕洗风颔首:“好。”   他们一起身,众人跟着起,但江昼吟却没站稳,傅醒幽见状立刻将人扶住,半拥入怀中,“怎么了?”   江昼吟抬起头,眼尾有些红,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没事,嘶……好像扭到了。”   话音刚落傅醒幽一把将人抱起来,同慕洗风说:“师兄,我带师尊去后殿看看。”   慕洗风:“……嗯。”   江昼吟双手搭在傅醒幽肩上,回头朝柳天投来一个隐晦的眼神,哼!   柳天:“!!!”   啊啊啊啊,气死! 第154章 柳天自卑了   傅醒幽抱着人在床榻上坐下,立刻脱掉了江昼吟的鞋袜,也不想想一个大乘期大能扭伤脚有多么离谱。   “哪儿疼?这儿吗?”傅醒幽按住他的脚踝。   江昼吟目光低垂,眼底荡开一片温柔,他轻声:“似乎没那么疼了,忘了问你,那个柳天是怎么回事?”   “谁?”傅醒幽忙着按揉,将这名字仔细想了想才对上号:“那个小宗门的长老?”   “嗯。”   “不认识。”傅醒幽言简意赅:“并且我觉得他脑子似乎不正常。”   江昼吟一哽,将“爱慕”看作脑子不正常,天上地下只此一位。   江昼吟语调拉长,“我进入大殿的时候,他跟你离得很近呐。”   “有吗?”傅醒幽撤回灵气,在想是不是这段时间疏于修炼,可江昼吟那句话的尾音像是钩子一样进入他心里,将许久未动的某根弦轻轻撩拨,傅醒幽愣了下,紧跟着醍醐灌顶般猛地望向江昼吟,“你……你在吃醋?”   江昼吟:“……”   傅醒幽无端兴奋了。   他原本半蹲在江昼吟脚边,此刻身体缓缓前倾,好像某种毛茸茸的大型犬类,跟江昼吟鼻尖挨得很近,迫不及待道:“师尊,你是不是吃醋了?!”   这对傅醒幽来说十分新鲜,他乃上古神祗,旁人的爱恋于他而言都是无物,唯有动心的那个人才能搅乱他的平静,所以那些喜欢江昼吟的不管是一开始就倾心还是后知后觉,都让他觉得碍眼极了,柳天到底有多喜欢自己傅醒幽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柳天引起的后续反应。   说不开心那是假的,毕竟江昼吟一直运筹帷幄,又果决洒脱,傅醒幽不敢放开一丝一毫,所以没想过师尊也会因为自己吃醋。   “是啊,我吃醋了。”江昼吟妥协,稍微上前碰了碰傅醒幽的唇,“你竟然让他离你那么近。”   “旁边坐着谁我都无所谓。”   “是吗?”江昼吟眼睫下垂,略显落寞,“可我心里难受。”   他说完稍微偏过头,轻抿薄唇,这样的角度让锁骨轮廓更加分明,漏下的光影打在上面,旖旎地往下蔓延。   傅醒幽有些看痴了:“师尊……”   “你以后别跟别人那么近。”江昼吟又说。   傅醒幽要疯了,他只觉得一团火从丹田直接冲入肺腑,再狠狠撞向四肢百骸,他喉结轻轻滚动,眼睛不眨地盯着江昼吟,别说不与人亲近了,就算江昼吟此刻让他宰了柳天,他也能杀来助助兴!   “师尊……”傅醒幽气息沉重,霸道无匹的压迫感朝四下弥漫,他突然伸手抓住了江昼吟的脚踝。   男人掌心略有粗粝,江昼吟又没穿袜子,被这片滚.烫一握住,他就心想要了老命了。   “嗯……”江昼吟发出轻微的、难耐的闷哼,彻底将傅醒幽的理智撩没。   白色的法袍玉瓣般散开,江昼吟的束冠被轻柔取下,墨发顺着床沿温顺下垂,一两捋缠绕着指尖,傅醒幽居高临下看他,觉得世间美景无一能比拟。   这边场上的弟子已经比试过了两轮,江昼吟跟傅醒幽还没回来,慕洗风看向后殿方向,眼神复杂。   柳天一口牙差点儿咬碎,他是懂点儿的,清楚江昼吟既然将人留下,必然要收拾得服服帖帖,指不定什么狐媚法子都用上了。   那倒也没,昼吟仙君只是情难自已的轻哼一下。   ……   从层叠的衣服中伸出一只手,一场激烈的云雨之后,江昼吟原形毕露,骂骂咧咧:“不准再碰我了!谢盟主等人还在外面!”   傅醒幽一片餍足:“我又不看谢洪元的脸色。”   “你看看我的脸色。”江昼吟悲愤欲绝:“饶了你师尊吧!”   傅醒幽将他揽入怀中,闷闷笑出声。   明明撩的时候挺得劲儿,现在倒是不认账了。   直到时尧作为天骄代表跟机关兵人对战时,江昼吟才姗姗来迟。   “师尊。”冥忧走近后小声问道:“您法袍最外层的金纱呢?”   “没了。”江昼吟有些烦躁,腰酸得厉害,早知道就不用这所谓的“美人计”了,傅醒幽刚才爹妈不认,那金纱又不是千年冰蚕做的,被他两下就撕毁了。   傅醒幽在一旁温声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回头我给你做个更好的。”   江昼吟瞬间脸色放晴,正好柳天看来,他轻蔑一眼,哼哼。   柳天:“……”妈的好欠扁啊。   机关兵人的灵气乃韩远山亲自cao控,只需要一点儿,就能发挥十足十的威力,时尧不愧是这一代中最聪明的,瑶云派一些极为复杂的内功心法他都学会了,此刻跟自身剑法融合,同机关兵人打得有来有回。   “不必手软。”江昼吟淡淡:“若是能一剑斩毁,也算你的本事。”   其它宗门做梦都不敢想象机关兵人,但瑶云派不会,这些年江昼吟有意培养机关术,还是挑选出了一些合适的弟子,后山三百里,地下囤了一堆尚未开封的机关兵人,整齐列队,乃驻守瑶云派最后的杀器,毁掉一两个无伤大雅。   时尧闻言不再客气,四散的剑意在空中快速凝结,直到一柄金色巨剑形成,然后当空轰然斩下!那机关兵人硬生生断了一臂。   “不错。”傅醒幽挑眉。   柳天朝他们望了一眼,只是这次无任何气急败坏的情绪。   他差点儿忘了,机关兵人这种逆天之物,出自于昼吟仙君之手。   江昼吟不止会争风吃醋,跟柳天在一个小玩意上一争高下,他稍微翻翻手掌,这六界规则怕是都要重写,这样的人跟狞幽帝尊站在一起登对极了,难怪啊,帝尊这般风姿,数百年来无人敢上瑶云派表达倾慕之意。   因为这世上没有第二个江昼吟。   柳天不想承认,可随着亲眼所见,他逐渐在江昼吟面前生出不可控制的自卑来。彡彡訁凊   江昼吟轻轻挑眉,消停了?   机关兵人聚力,晃开时尧一击,然后猛地袭向他身侧。   谢洪元面色稍变,程澜更是身形一动。   苍津将人按住,“你做什么?他修为不低,不至于这一下都躲不开。”   言下之意,躲不开就别当什么天骄了,自然也配不上他徒弟。   有那么一瞬间,时尧的视线跟程澜的接上,他似乎浅笑了一下,然后一剑挥出,借力腾翻,整个人骤然下坠,神魂凝练而出的波荡将周身都烧出了金色,轰隆——一剑斩下,机关兵人溃散倒地。   苍津:“还不错。”   程澜松了口气,轻声说:“师尊……我可以去吗?”   苍津放开了他。   时尧以剑撑地,师弟们想扶他却被轻轻推开,直到熟悉的一双手映入眼帘,他才放心将身上的重量托付过去。   程澜盯着他肩上的伤口狠狠蹙眉:“不过是比试,何必那么认真?”   “尊上看着呢,不认真能行吗?”时尧小声。   程澜闻言心下一阵熨帖。   不止他在努力,时尧也是。   “哎呦呦。”江昼吟没骨头似的靠着苍津,“你这小徒弟倒是厉害,还能拐带人家天骄。”   “客气,哪里比得上洗风,将黄泉少主都弄来了。”苍津刚说完,忽然见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走。   “尊上!”谢洪元气如洪钟,细听还有些气急败坏。   谢盟主这根山路十八弯的感情神经终于动了,他第一次见时尧对一个人这么依赖,少年人一腔真心,喜欢几乎遮掩不住,谢洪元越看越不对劲儿,再想想前段时间苍津的一系列反常举动,终于对上号,妈的!这是要拐走他凌天盟命脉啊!   “不必着急!”苍津眼见着跑不掉,索性先下手为强,一把抓住谢洪元的手腕,言辞恳切,“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再说了,谢盟主能让时尧终此一生都不合籍吗?既然早晚都要合籍,我家程澜就是不二人选,本尊的亲传,地位尊崇,潇洒自由也不耽误时尧接手凌天盟,还能给你的宝贝徒弟做个后盾。”   谢洪元眼神一亮,“真的?”   苍津严肃:“真的。”   江昼吟听得真切,心想这他妈比我都能忽悠。   谢洪元高兴完又有些忧心忡忡,“可若是如此,程澜就是入赘……帝君愿意吗?”   “时尧耐打点儿就行。”   谢洪元:“……”不然您还是把我杀了吧。   双方对验收成果都算满意,时尧最为突出,慕洗风也不着急,讲道理这几百年来瑶云派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也该让其它宗门尝尝甜头,甚至于慕洗风挺欣赏时尧,让他有空常来。   大家继续回去喝茶,江昼吟刻意放慢脚步,等到了柳天。   柳天莫名觉得身侧一层鸡皮疙瘩,扭头一看果然是江昼吟,顿时朝一旁蹦开:“你干嘛?”   “不用紧张。”江昼吟摆摆手,“就是好奇,你还有那心思吗?”   柳天:“你!”   “你是没戏了。”江昼吟顺路拍了拍已经安静下来的机关兵人,砰砰直响,“除非你也能锻造出这种杀器,好让醒幽多看一眼。”   柳天站定,让江昼吟气的肝儿疼,他就一个吃喝玩乐的小少爷,哪里会这种玄妙机关! 第155章 这次是情劫   直到谢洪元带着众人离开,柳天仍是哭丧着一张脸。   他不仅不想再惦记狞幽帝尊,甚至都不想看到他……跟他的道侣!   苍津调侃:“可以啊昼吟仙君,这就解决了一个情敌?”   江昼吟哼哼:“敢挖我墙角。”   而有了江昼吟的帮助,荀谭的支线任务做的差不多了,虽然人设崩得一塌糊涂,听系统说都被列为了反面教材的案例,但积分还是赚到了,尤其打开两个隐藏,算算时间,他也该离开了。   荀谭扭捏:“仙君,我再三确定过了,罗盘不能留下。”   江昼吟一脸莫名其妙,心想这孩子没搞懂规则吗?   “是不能留下啊,你一走罗盘就消失了。”   荀谭:“那没了罗盘,你怎么找寻传闻中的凤凰?”   江昼吟闻言摊开掌心,一个跟道具罗盘七分相似的小罗盘展露,江昼吟说:“不愧是系统商城的,穷尽我所及也只能勉强复刻,灵活度肯定不如原版,但尚且能用。”   荀谭:“……”   系统179:“……”它记得参加培训时系统主管说过,商城里面的都是优质品,不存在赝品,当时语气骄傲,这才多久啊?江大佬把一个上万积分的东西复刻出来了。   荀谭原本还担心,现下只觉得自作多情!   于是乎,荀谭在解锁完最后一个支线后跟江昼吟告辞。   “大佬,记得想我。”就在竹屋外,179启动了返回程序。   傅醒幽:“别逼我揍你。”   江昼吟笑眯眯挥手:“去吧,有空回来看看。”其实彼此都清楚,这一别再难相见。   倒计时结束,在一片笼罩全身的光柱中,荀谭的身影消失。   纳戒中的罗盘跟着不见,如今江昼吟只能用自己复刻的。   跟原版罗盘相差三分,就会导致无法及时捕捉到皓持的转世,或者直接错过,但只要给予反应,江昼吟都会去看看。   天道也够狠心,除了飞鱼精,这几百年来江昼吟跋山涉水地寻觅,见皓持从螳螂精,黑熊精,猫妖等等一一轮回过来,有大半功夫等江昼吟赶到他已经奄奄一息,为了偿还曾经锻造“万象湮灭”的孽债,天道都不会让他化形后活过三十年。   为其它族类欺凌践踏,尊严被一点点抹平,曾经属于凤凰的荣耀早已被世人遗忘,江昼吟都怀疑等皓持回来,他是否还能骄傲如初,又或者说,他能不能成功回来。   甚至于一次直接轮回成了一头黄牛,江昼吟赶到时半晌说不出话。   是山上的一处农家,爷爷跟小孙子相依为命,看到院中忽然来了一个陌生人,爷爷提着锄头出来,要不是江昼吟仙气飘飘一身凛然,多少是要挨一锄头的,江昼吟无奈,表明来意说要买下这头黄牛,老人连连摆手,说这是他家犁地吃饭的牛,不卖。   然后江昼吟往木桌上放了一箱黄金。   老人的锄头“哐啷”掉在地上。   脑子有病才不卖,老人当时就将牵牛绳交到江昼吟手中,抱着一箱黄金转身进了房间,示意钱货两清,不能反悔。   江昼吟牵着黄牛行走于山野间,轻声道:“你若是能看见,定然会觉得一箱黄金有辱你妖尊身份,可没办法啊,天道够狠的,这黄牛一点儿灵智都没有,勤勤恳恳几十年又要重入轮回,不知你的神识还剩下多少,想来那户人家也是万象湮灭中亡灵的投胎,你得当牛做马还人家,皓持啊,神界消失,梧桐树也不见了,你还要不要回来?”   黄牛不答,路过时舌尖卷了一捆鲜嫩的青草。   但江昼吟又想着即便成了黄牛,他也要皓持当最无忧无虑的黄牛,谁知路过下一个山口,遇到两宗斗法,灵气包裹着石块,宛如火球般从一方砸来,按照距离是砸不到江昼吟他们的,江昼吟为了不惹麻烦打算换条路,然后一个火球像是长了眼睛,不偏不倚落在黄牛脑袋上,快到江昼吟没反应过来。   飞鱼精曾经借助江昼吟的运势享受数十年的悠哉时光,天道恐怕已有察觉,所以不会让皓持太如意。   江昼吟木然扭头,看着气息已绝的黄牛尸体,嘴边压着脏话。   “哪儿来的散修不知死活?还不快滚?!”空气中响起叫嚣的老者声音。   江昼吟觉得人生在世,总不能一直当圣人,偶尔还是要泄泄火的。   于是他掌心一翻握住佩剑,和气道:“诸位砸死了我的牛,既然是这个态度,那么大家都别痛快了。”   言罢加入混战,将两方宗门打得屁滚尿流。   江昼吟发完了火,心里舒服了点儿了,敛好黄牛尸体,回到了繁云山。   第二日就有宗门上山问罪,以为江昼吟只是个内门弟子,结果跟韩远山确认了半天,发现是昼吟仙君,刚要走那边慕洗风提着剑又出来了。   “你们杀我师尊的牛?”慕洗风冷声。   大宗门是讲理,但不讲理的时候也不讲理,江昼吟得亏常年定居繁云山不问世事,就凭他大乘期修为加上一身绝学,真要为祸修真界谁又能拦得住?   慕洗风一剑将这行人扫出山门。   而江昼吟则坐在树荫下心疼那只黄牛。   皓持死得是真憋屈。   苍津感叹:“下一次转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江昼吟:“反正不会让他好过。”   其实只要皓持神识不散,虽然他无法控制每一世的经历,但多少会有感觉,这样的生生死死不知何时是个头,饶是心性再坚韧,怕是都累了。   又过了许久,江昼吟已经不太记日子了,修真界变化挺大,除了瑶云派跟凌天盟的地位,其它宗门覆灭又崛起,春去秋来不知疲倦。   百年前临洲海下陷,裸露出一片天然的灵气充沛的圣地,很快建立一宗门,名曰“临洲仙岛”,又出了一位分神期大圆满之境的修士,人称“雅清君”。   雅清君这些年势头很好,主要就看万书长老的话本,凌天盟的一次酒宴上万书见过雅清君,回来难得赞叹了两句,说“如竹若雪,资质无双”,也是最被看好晋升大乘期的不二人选。   江昼吟倒是不在意,惊世绝艳的人物他见过太多,自己的道侣不就是吗?   直到这一日——   如今苍津的生活越发养老,在自己居住的木屋外开辟了一个小菜园,他把脆瓜种子沿着犁好一溜土窝细细密密撒进去,然后盖上,眼底是一片慈祥的温柔,直到一双脚毫不客气地踩进来,这倒罢了,就踩在刚种的这一溜小脆瓜上。   苍津的笑容戛然而止。   平澜帝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看书,见状知道要开打。   果然,苍津掌心凝聚灵气,然而下一刻被江昼吟抓住手腕,“罗盘动了!”   苍津神色一变,“在哪儿?”   “要过去了才知道。”   苍津也顾不得小脆瓜了,揪着江昼吟从菜园出来,“走走走。”   江昼吟给傅醒幽递了消息,他们刚出山门傅醒幽追上。   根据罗盘指引,一行四人将飞行法器cao控到最快,经过一天一夜,到了临洲仙岛。   “这里?”苍津斟酌:“想必皓持这次投了个好胎吧?”   傅醒幽:“难,先找找。”   他们弄晕了几个正好下山历练的弟子,拿了人家的玉牌,畅通无阻迈入护山阵法,江昼吟精通此道,进一次就能知晓其中玄妙,让苍津等人等候原地,再将玉牌送回去,免得打草惊蛇。   他们隐匿身形,从一批批巡逻士兵跟小仙娥身边路过,不得不说临洲仙岛建的确实恍如仙境。   江昼吟等人最后停在一处“沁雨殿”外。   罗盘不动了,江昼吟笃定:“就这儿。”   话音刚落一群小仙娥出来,手里端着空盘,嘴上也不停歇。   “这明公子真可怜,嫁给雅清君十余年,身份不能公开不说吧,现在雅清君心尖尖上的人回来,他可怎么办啊?”   “哼!他区区金丹期修为,能嫁给雅清君,当一回傅少君的替身已经是福气了。雅清君跟傅少君本就是青梅竹马,若非为了救雅清君,傅少君何至于丢了性命?如今傅少君好不容易苏醒,自然要拿回岛主夫人的位置。”   “也是。”   简单几句话,已经可以编织出一段缠绵悱恻凄苦哀怨的三角恋了。   平澜帝听得直皱眉,“皓持不可能是那雅清君。”   江昼吟:“为救人丧命倒是可能,但天道决计不会让他复活醒来,再受到雅清君的厚待。”   苍津叹气:“十有八九是那个倒霉替身明公子。”   无法反驳。   沁雨殿内略显萧瑟,明扬坐在回廊下,伸出手去接雨。   “公子。”小侍拿着大氅快步走来,赶忙给他披好,“现下天冷,您得注意才行,万一不小心病了,君上知道可是要心疼的。”   “会吗?”明扬苦笑,苍白的脸上是一片空洞跟释然,“傅巳醒来,他高兴得庆贺半月,又担心傅巳看到我难过,将我从主殿牵来这沁雨殿,不许人探望,你说我的死活,他还在意吗?”   江昼吟看着这张跟皓持八分相似的面孔,不由得脚趾扣地。   苍津沉默片刻,“狞幽,皓持三万年前会说这种感怀伤心的话吗?”   “不会。”傅醒幽诚恳,“他只会把瞧不上的人斩尽杀绝。”   “娘哎。”江昼吟捂脸,“这次的是情劫!”   话虽如此,但几人脸上的神情都可以用“兴奋”来形容。 第156章 占便宜(3500+)   算起来明扬认识雅清君已有二十余年,他曾是一处荒山中自行修炼的雀鸟精,平日采药去山下卖,以此换点儿人族的钱币好拿来买桂花糕吃。   明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爱吃桂花糕,反正第一次闻到味道时就极为喜欢,好像很久之前,有人带他吃过。   然后一次采药,救了身负重伤的雅清君,两人在草庐山野间结伴数十年,自然到明扬以为他们就是彼此的唯一,岂料雅清君竟然是临洲仙岛的岛主。   跟雅清君回来时明扬心有忐忑,但对方告诉他莫怕,明扬信了,可事实证明这些大能的感情就跟天上云絮一般,风一吹便散开。雅清君有喜欢的人,名曰傅巳。   明扬到现在都记得他第一次误入傅巳沉睡的密室时,宋雅清发了多大的火。   记忆中情绪平和、永远清冷高雅的男人怒吼着让他滚出去,再想到平时小仙娥们欲言又止讥讽嘲弄的模样,明扬忍不住多嘴一问,逐渐了解了故事始末。   明扬最难受倒不是这个,而是他看到傅巳同自己相似的面容。   难怪……宋雅清第一次见他,就显得激动欣慰。   明扬连得到宋雅清单独一份感情的资格都没有,他一直都是傅巳不再时给予宋雅清的慰藉,如今正主醒来,自然是不需要他这个赝品了。   明扬靠在木柱上,眼神平和地望着小院,透着浓郁的孤独。   “天哪我看不下去了。”江昼吟忍不住,“这是皓持吗?”   苍津也一言难尽,“若皓持知晓自己曾经这般……”   话没说完,跟江昼吟缓缓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就见江昼吟从纳戒中取出一块“记忆石”,顾名思义,实况录制。   江昼吟兴奋得手都在哆嗦。   明扬想着择日跟雅清君辞行,人家既已终成眷属,他自是不能再留下讨人嫌,至于这二十余年的欺骗,明扬是生气的,可自从来到临洲仙岛,雅清君优待于他,甚至治好了他修炼时留下的创伤,说是再造之恩都不为过,所以发不起来火,就好似他浑身的骨头已经被强行敲断,不知何为“硬气”。   当天下午,宋雅清来了。   明扬跟他对坐许久无言,心下只剩叹息,早知道就该待在荒山,明明他一个人生活得就很快乐。   “君上。”明扬深吸一口气。   雅清君:“嗯?”   “傅少君既然醒了,我就不多停留了。”   “不行!”宋雅清厉声拒绝,他的确生了一副好样貌,天庭饱满,鼻梁高挺,眼眸狭长似有霜雪,看人的时候只觉得肺腑清凉。   明扬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他是舍不得吗……   “小扬,傅巳刚醒,身体极为虚弱,他乃青鸾一族的后裔……你的血对他大有裨益。”   明扬眼睫轻颤,好似没明白,一瞬间呼吸都停了。   “什么品种的傻.逼!”江昼吟冷声。   苍津指着宋雅清,“皓持若能看上这种,我打得他魂飞魄散。”   傅醒幽:“算我一个。”   又是长久的沉默,明扬抿了抿唇,嗓音发颤,“君上,十年前你带我回来,可是看出我的妖血对傅少君有益?”   难怪啊……当时非要治好他的伤,明扬还以为是情到深处。   雅清君不答,反而起身说:“不会要你很多血,我日日都会送来补品仙草,等巳儿恢复了,我放你离开。”   一席话衔接流畅,竟是没有半点犹豫。   明扬还陷在某种巨大的冲击中,愣愣的,“好……”   宋雅清看着他,眼底闪过不忍,紧跟着狠狠捏拳,好像再遏制自己的某种心思,不可以!巳儿已经醒了,并且为他付出那么多。   自此,日日有医者前来取血,从明扬手腕上割一刀,放满整整两碗,末了再让他服下修复丹药,一时间整个临洲仙岛都知道了,明扬不过是君上带来给傅少君治病的,并非真心,人人看热闹,又人人都可怜他。   明扬都觉得自己很可怜。   “今日的好了。”医者递出丹药,见明扬伸出的手都在颤抖,叹息道:“不知为何,你一个小小雀鸟,竟然能治愈青鸾一脉,也算老天给你的好命。”   江昼吟忍不了了,他暂时帮不了皓持,情劫需要痛彻心扉才算过关,提前恐遭反噬,但这个大言不惭的医者倒是可以来两拳,好命?这种好命给他要不要?   狗屁的雀鸟血可以治愈青鸾一脉!医者不懂,宋雅清又是个什么废物?他就当真没怀疑过?   神鸟凤凰,治愈区区青鸾自然不在话下。   丹药吃下去却不怎么有效,每次取血完明扬都十分难受,头晕目眩还想吐,身体也一日比一日虚弱,好在对雅清君的喜欢像是也随着这些被割走的血,一日日减少。   总会有一天我会忘了他的,明扬心想。   这天难得不用放血,日头也好,明扬躺在软椅上晒太阳,傅巳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不知道,只是一睁眼就见不远处站着两道人影。   另一个是明扬的“老仇人”了,叫宁白,明扬来的第一天宁白就冷着脸,雅清君不在就对他冷嘲热讽,让他认清自己,少做麻雀变凤凰的梦,人人都说宁白是替傅巳守着,但明扬却不这么觉得,因为宁白眼中的贪欲很重,也妄图取代所有人,成为雅清君身边的唯一。   “就是他喽。”宁白笑嘻嘻的,“跟你比差远了,我都说了,君上就是拿他当你的药引,别放在心上。”   被正主上门嘲讽确实不太好受,明扬费劲站起身,“傅少君好。”彡彡訁凊   “嗯。”傅巳如今面色红润,可见被雅清君捧在掌心养,他没给明扬好脸色,对此明扬理解,毕竟谁也不希望醒来后发现喜欢的人身边多了一个自己的替身。   宁白上前两步:“我早就说过,你是东施效颦,跟我傅哥哥没办法比。”   “是没办法比。”明扬抬起头看宁白,眼底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傅少君醒了,自然会跟君上琴瑟和鸣,恩爱万年。”   言下之意,再没你的机会了。   宁白脸色微变,抬手就给了明扬一耳光,明扬被打得原地踉跄,听到傅巳斥责:“够了!”   他们不知何时离开的,等明扬回过神院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想问问血取够了没,他要回家。   “哎呦小可怜哦。”江昼吟蹲下,拿着记忆石给明扬脸上来了个特写。   明扬回到房间疲惫不堪地睡下,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人忽然被大力提起,他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胳膊很痛,睁眼发现是雅清君,但雅清君脸色阴沉,正在吩咐身后的医者,“当着本君的面取!”   跟着手腕被捉住,熟悉的刺痛传来。   “君上,一定是他做了手脚!”宁白在一旁煽风点火:“不然傅哥哥怎么会服下.药后痛苦不堪!”   随着宁白的话,雅清君抓住明扬的力道不断加重。   明扬忍着疼,哑声问:“你怀疑我?”   宋雅清凝视着他,眼中风雨欲来,“本君说过,你老老实实待着,保你一生无虞。”   “我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告诉我一生无虞?”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更别说明扬前前后后被折腾了数月有余,他问道:“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   宋雅清瞳孔一缩,将明扬往床上一摔,“没有本君的允许,你哪儿也去不了!”   宁白攥紧手,旁观者清,为何他觉得君上似乎舍不得?   该死!先是一个明扬,傅巳又醒了。   明扬喘着气,任由医者取血,他低声,“宋雅清,别让我讨厌你。”   话刚说完下巴就被捏住,男人恨不能窥探他的真心,“怎么,开始讨厌我了?”   明扬不答。   “问你呢。”宋雅清冷声。   宁白一看情况不对,忙道:“血取好了,君上,傅哥哥还在等我们。”   傅巳让宋雅清回了神,他起身拂袖离开。   宁白最后看了眼明扬,眼底隐藏着恶毒。   很快,刚才还热闹的房间变得空旷寂寥,明扬维持着一个姿势坐了许久,忽的,他低低笑了,然后猛地扑向床边,呕出一口鲜血来,惨烈异常。   江昼吟挑眉,“快了。”   明扬身上起热,趴在床上动也动不了,唯一的小侍半个月前就被差遣走,他被孤立在沁雨殿,灵丹补品皆是下等,虽然有宋雅清开口,但都知道岛主夫人要换了,谁还会把他放在心上?克扣用度也算正常。   但迷蒙中,有人帮他睡好,又妥帖地盖上被子,额间搭上一只温润如玉的手,嘴里又被塞了什么东西,入口即化,身上的痛感顿时减轻大半。   明扬睁开眼,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床前竟然有四个人,皆姿容无双,令人不敢直视。   坐在床边的白衣仙人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盘桂花糕,笑着问他:“吃吗?”   鬼使神差的,明扬点头:“想吃……”   另一位红瞳仙人一脸怜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想吃就吃,管够,再忍忍吧。”   明扬真捻了一块桂花糕送嘴里,清甜软糯,还有灵韵散开,是他吃过最好吃的。   他看着红瞳仙人,只觉得亲切,下意识问:“你是我爹爹吗?”   苍津:“……”   哎呦,这话说的,他不接不行。   苍津从江昼吟手中夺来记忆石,连哄带骗:“叫一声。”   明扬:“……爹爹?”   江昼吟忙不迭,“这是你大爹,我是你二爹。”   明扬:“……我有两个爹爹?”   江昼吟:“不,我们四个都是你爹。”   明扬:“……”   傅醒幽:“……”   平澜帝将脑袋转向一旁,不忍直视。   傅醒幽推开这疯狂占便宜的二人,抬袖在明扬眼前一挥:“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   明扬眨了眨眼,侧脸陷入枕头中很快睡着,手中剩下的半块桂花糕跌落在床上。   ……   傅少君生辰,整个临洲仙岛欢庆,丝竹管乐声天不亮就在响,整整一日不停歇,大殿那里热闹极了,明扬一个人待在沁雨殿,手里捧着盘新鲜的桂花糕吃。   这几日醒来就有,也没看到是谁送的,之前的小侍?不太可能,拿不到这么好吃的,想不清明扬就不想了,反正他都这样了,哪怕下了剧毒,多吃两口都是赚。   “明公子。”一个小仙娥莲步轻移走进来:“君上有请。”   明扬抬起头有些茫然,请他?今日不是傅巳的生辰吗?   “可以不去吗?”明扬礼貌问道。   小仙娥头更低,“明公子别为难奴婢。”   明扬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将剩下半盘桂花糕妥帖放回桌上。   小仙娥见状眼底闪过不屑,这种桂花糕她们都不吃。   脸真大,狞幽帝尊灌以灵泉亲自做的,她祖上积德八千年也吃不上。 第157章 觉醒   宫阙巍峨典雅,临洲仙岛的风采偏向于“出尘”二字,此刻正殿外管弦交织,雅清君跟傅巳坐于主位,往下两侧全是三十六群岛前来恭贺的人,众人笑意洋溢,觥筹交错。   明扬衣着单薄,但好在有个大氅挡风,几乎是他一出现,这些热闹就从最临近他的点开始,如潮水般铺展熄声,大殿很快陷入沉寂。   有半数人是见过明扬的,至于其他没见过的,看到此人跟傅少君七分相似的面孔,再想想最近传闻,心中也能猜到一二。   雅清君皱眉:“你怎么来了?”   明扬一怔,“不是君上叫我来的吗?”   “本君何时叫过你?”   “这个小仙娥……”明扬说着扭头,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宁白冷嗤,“想来就来,何必故作姿态?”   一阵嗡嗡议论,明扬闭了闭眼,被算计了。   他转过身,快速一思索,然后冲着雅清君跟傅巳微一拱手,“多有打扰,实在对不住,我先回去了。”   “站着。”雅清君没错过明扬眼底一闪而过的烦躁,自己与他已有数十天没见面,从前看到自己,明扬总是欢乐的,像是灵动而飞的雀鸟,现下那种喜欢跟依恋似乎全然消失了。   宋雅清心里不太舒服,他就是不想如明扬的意,于是冷声说:“巳儿生辰,你既然来了,不妨祝贺两句。”   明扬逆来顺受惯了,心里清楚雅清君这是要折辱自己,但更大的折辱他也受过了,内心挣扎不过两息,弯腰拱手:“祝傅少君身体康健,岁岁平安。”   雅清君脸色阴沉。   宁白忽然站起身,“好大的胆子,傅哥哥乃未来岛主夫人,就算是其它门主前来恭贺,都要行跪拜之礼,你站着算怎么回事?”   是该下跪的,明扬也想这么做,可膝上似乎有一股力量,迫使他笔直站立。   明扬答不上来。   宁白神色嘲弄,“你这是在向君上表达不满吗?”   明扬沉沉叹了口气,他心中泛起一簇火苗,但语气却十分和煦,“放我离开即可,为何非要苦苦相逼?”   雅清君冷声:“你觉得留在临洲仙岛,是本君逼你?”   明扬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雅清君神色难看,宁白跟得了什么指令似的,立刻吩咐两侧的守卫,“他藐视君上,让他跪下!”   宁白如今跟着傅巳在岛内耀武扬威,两名守卫见君上神色淡漠,然后对视一眼,同时上前。   “明公子。”一个守卫对明扬印象不错,于是低声劝诫。   明扬宛如一尊雕塑。   其实明扬陷入了一种很奇妙的精神领域中,有个声音气急败坏地跟他说“不许跪!”苍生六界,生来就有高低贵贱之分,明扬一直是最低等的雀鸟,连雅清君都赞叹过,如此资质还能化形,想必撞上了大气运,可真是如此吗?   明扬微微蹙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十分陌生的画面,烈火滔天,清脆好听的啼鸣,余音似乎带着上古神韵,引得八方万鸟来贺。   心中那团火结结实实烧了起来。   明扬也很迷茫,他说不出个所以然,肺腑万分灼热,只想顺着心意这么做——   “不跪。”明扬言简意赅两个字,甚至带着股从未有过的生硬。   雅清君眼眸危险一眯。   宁白从高处施施然走下来,看向明扬的目光像是在看待脚下的泥,“不愿意啊?”宁白稍微凑近:“你算个什么东西?”   明扬顿了顿,反问:“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他似乎从来没这般有底气过,明明已经是颗弃子,任人蹂躏,却吐字清晰,“你不过一只兔精,父亲乃藏书阁的管事先生,若非如此,你如何留在临洲仙岛?”   这些是曾经侍奉明扬的小侍告诉他的,因为见不惯宁白,明明大家都是奴才,他却总觉得自己能成为主子,而明扬也不喜欢揭人短处,此刻却不知为何,言辞狠辣起来。   不用说,这话踩死了宁白的痛楚,他瞳孔刹时一缩,想都没想,狠狠一耳光扇在了明扬脸上。   明扬被打得脑袋偏向一旁,半张脸很快红肿起来,碎发遮住他的眉眼,瞧不清情绪。   宁白出了口恶气,刚要冷笑,耳畔传来风声,“啪!”的一声。   众人愕然。   宁白更是捂着脸踉跄好几步倒在地上,紧跟着爆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宁白能感觉到骨肉被用力蚕食!   “君上!傅哥哥!”宁白疼的撕心裂肺,绝望大喊:“救我!君上救我!”   傅巳想来看看却被雅清君抓住,他们二人坐在高高在上的地方,蔑视着明扬。   “你做了什么?”雅清君的声音冷若冰霜。   他似乎永远觉得错的是明扬。   “小小年纪竟如此歹毒!”   “事到如今君上还让你留在临洲仙岛已是仁慈,还不知感恩戴德!”   这便是真实的修真界,或有满腔热血义薄云天,但那是晒在烈日骄阳下,强者才配拥有的东西,像明扬这种低级雀鸟,抬手就能化作粉末。   明扬没搭理他们,而是看着自己的掌心,这是什么……   前来恭贺的门主中正好有一人精通医术,上前为宁白查看,这个功夫宁白的半张脸已经被烧至变形,诚然在修真界这并非什么大毛病,可问题在于……这火一直在延续,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弄不干净!   “似乎是业火!”这门主认出后吓了一跳,业火可焚烧世间万物,他立刻后撤,再也不敢碰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业火?!他们诧异地看向明扬,区区一个雀鸟哪儿来的业火?   如今的业火没那么纯粹,被厌月封于妖界最底下,顺着这个思维,很多人第一想法是明扬跟妖族有牵扯,不!他本身就是一只妖!   临洲仙岛到底是人修聚集的地方,如果不是先祖广纳生灵,以“普及万物”为信条,但凡放在其它宗门,妖修止步。   宋雅清终于站起身来,他盯着明扬,眼中风暴酝酿,“你与妖界勾结?”   明扬下意识:“没有……”   他说完上前,抬手触碰宁白脸上的业火,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业火熄灭,似乎一瞬间被他吸入体内。   这超出了在场所有修士的认知,包括雅清君。   众人如同看待怪物一般看着明扬,惊恐者有之,贪婪者亦有之,如果明扬跟妖界真的没关系,那就说明他体内一定隐藏着某种秘密,如今修真界尚且太平,神界于大批的后起之秀而言只是一个熟悉的称谓,他们没见过无上瑰丽,自然也没见过枝叶繁茂几欲遮天的梧桐,更不知道上面栖息着象征着祥瑞的神鸟。   他们只是单纯地想把明扬体内的业火秘密挖出来,得到一些旁人得不到的好处。   “杀了他!杀了他!!!”宁白声音都劈了,满眼惊惧。   一时间,大家都看向了雅清君,毕竟他才是有资格决定明扬命运的人。   明扬也感觉到了,他突然心生荒唐,心想我为什么要听从别人安排?   宋雅清死盯着明扬,“本君再问一遍,你是否跟妖界勾结?”   那团火烧遍四肢百骸,明扬越来越大胆,反而质问道:“勾结做什么?”   “自是颠覆我临洲正道!”有人怒不可遏。   明扬低低笑出声,“别说的那么好听,你们无非是好奇这团火的秘密,想给我扣个罪名罢了。”他言罢跟宋雅清对视,感觉某种东西快要压抑不住,即将破体而出,“放我走吧,我从未去过妖界,以后也不会打扰你们。”   “君上不可!”一仙岛长老站了出来,眼神凶狠严肃,“依属下之言,将其压入荆棘水牢,务必搞清楚业火一事!否则一旦殃及临洲仙岛,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雅清君仍是没说话。   就在这时,傅巳忽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捂着胸口朝一旁倒去。   雅清君脸色大变,“巳儿!”   傅巳艰难开口:“雅清,我好疼……”   宋雅清猛地回头,对明扬仅存的怜悯跟善意烟消云散,以为是明扬给的血又出了问题。   江昼吟靠在树旁,见状站直:“来了。”   平澜帝淡淡:“好慢。”   或许宋雅清喜欢明扬吧,但在他心里,始终觉得明扬只是一个雀鸟精,善妒无德,会做尽一切坏事。   因为这个眼神,明扬心中的情丝彻底绷断,在这一刻他竟有种解脱般的快.感。   那长老飞身上前,就要擒拿明扬,“还敢伤人!”   四周一切都安静下来,明扬甚至能感觉到微风拂过草尖的响动,有什么无形的、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神识在一瞬间跌入黑暗,又有更为猛烈的东西翻涌而出——   “放肆!!”一道怒喝,那长老刚要逼近明扬,就被强大的威雅逼得动弹不得,下一刻天灵盖被五指捏住,伴随着灭顶的疼痛,他浑身修为被废干净!   耀眼的金光从明扬身上迸发而出,他不复以往的安静怯懦,那双大睁的眼中是睥睨六界苍生的倨傲,身后业火冲天,隐约是一只凤凰形状,展翅欲飞,艳丽无匹!   他单手按住那长老,眼瞅着就要给人按死了。   “皓持。”江昼吟自隐匿中现形,白衣无双,抬手一挥,只剩一口气的长老就被解救出来,“别造杀孽。”   “我造?”皓持难以置信:“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我的吗?”   江昼吟:“你这次是情劫……”   皓持身形一晃,次次投胎猪狗不如他都忍了,情劫?!   皓持猛地仰头看天,刚张了张嘴就被苍津从背后捂住,“祖宗,别骂!天道听得见。”   “你们是谁?!”巨大的变故饶是雅清君都没反应过来,他一步迈入半空,跟着就到了江昼吟面前。   江昼吟客客气气拱手:“在下瑶云派,江昼吟。”   昼吟仙君的名号如今无人不知。   “你们……”   江昼吟继续说:“这次多谢雅清君了,若非你,他的情劫不会这么快。”   宋雅清身侧的手哆嗦了一下,什么意思?   江昼吟看到后眼神轻佻嘲讽。   “还有你!!”皓持拉下苍津的手,这次不骂天道,改骂雅清君:“猪油蒙心的混账东西!天道够狠,竟然将本尊的情劫跟你系在一起,实乃本尊万万年来最大的耻辱!待本尊归来,定要你临洲仙岛自此于六界彻底陨灭!”   苍津拍了拍他的嘴,“话毒出业障,别说了。”   傅醒幽:“刚醒就这么大火气。”   苍津一人按不住暴怒的皓持,没办法江昼吟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你神识清醒的时间有限,咱们说点儿正事,别动不动就要谁生要谁死的。”顿了顿坚定道:“听爹的话。”   皓持一怔,眼皮上的褶皱都要崩没了,似乎想起了一些很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嗓音发颤:“你说啥?”   片刻后,江昼吟冲他眯眼笑了笑。 第158章 一直这么蠢   皓持诞于神界,身份尊崇,后投身妖族,搅弄苍生,如今狼狈不堪,为天道所不容,即便如此!这些劫难加在一起,都不如江昼吟刚才那个笑来的恐怖。   有那么一瞬间,皓持认真想了想,到底要不要回来……   太恐怖了。   “如果这位是昼吟仙君,那么他身侧那位玄衣大能,岂不是狞幽……帝尊?”   “红瞳白发……似乎是苍津魔尊跟传闻中飞升的人皇!”彡彡訁凊   一时间满场死寂,有些人心生不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种横扫六界的尊者一般都避世桃源,非战不出啊。   江昼吟浑不在意,见皓持瞳孔中的精神气隐隐有散开的趋势,抓紧时间,“两月之后曜日连星,与你的本源极为契合,届时不论你情劫是否渡过,我都要你冲破桎梏!”   皓持神色微变,“虽然是个好时辰,但天道不会同意。”   “这都快千年了,你从飞虫走兽到草木精灵,几乎每一世都不得善终,我算过你的命格,天道用你凤凰骨血一世又一世地回馈那些亡灵,你身上的业障差不多清了,凤凰血脉到底为天地眷顾,这是你的优势,最后就看你能否涅槃重生,至于天罚,我们替你担了。”   皓持挑眉:“替我?”   傅醒幽:“废话真多。”   皓持眨了眨眼,唇边的笑意还未散去,就阖上眼睛朝前倒去,苍津立刻接住。   雅清君离得近,听了个十成十,浑身血液都是凉的。   “君上。”江昼吟转过身冲着雅清君微一颔首,他地位高出此人太多,他也受不起自己一拜,“有些事情,我想同你谈谈。”   话音刚落,傅醒幽直接张开结界,头顶巨大阵法运作,有细碎的金光落下,除了雅清君外,包括傅巳在内的所有人都昏睡过去,等他们醒来,自然会忘了这场生辰宴上的一切。   外面夜色深沉,此刻安静的偏殿内只亮着桌上的一盏灯火,明灭晃动,照在雅清君脸上,衬得格外低迷落寞。   “事情就是这样。”江昼吟将重点大致讲了讲,末了端起桌上的茶。   雅清君睫毛轻颤,终于从入定状态回过神来,他眼皮掀起,朝着明扬的位置看了一眼。   明扬正侧躺在地上,苍津见状用宽大的袖袍将其上半身遮盖起来。   “别看了。”宋雅清这个动作惹得江昼吟不快,他终于敛去那层虚伪儒雅,语气沉下来,“他情劫差不多都过了,等真正苏醒,就与你再无瓜葛,当然我会劝着点儿,不会把你临洲仙岛怎么样。”   宋雅清在此刻才有了些真实感,那就是明扬其实不是所谓的雀鸟,而是神鸟凤凰,难怪……他的血可以治愈傅巳。   宋雅清像是坠入了一个缓慢的、却无底的深渊,他心中的恐惧怎么都遏制不住。   从前不怕,是潜意识里觉得明扬不会离开他,纵然走了,自己也有的是办法让人回来。   世人总会被“偏爱”迷花眼睛,恃宠而骄嚣张跋扈,等对方冷眼相对时方生悔意,而这个过程没有给宋雅清任何缓冲时间,他在知晓明扬身怀业火时打算的是先将他关起来,如若被其他门主找到定然九死一生,可就是他默许般的放弃,让明扬冲破情丝,皓持神识骤然出现。   宋雅清终于开口,嗓音有些哑:“要来就来,我还能怕他么?”   “少嘴硬。”江昼吟毫不客气,“皓持生性傲慢,有仇必报,他若真的回归,凤凰真焰能叫你临洲仙岛瞬间寸草不生,当然你也不用想着他会念旧情,你对明扬的所作所为,他记得清楚。”   宋雅清闻言猛地抬头,眼中是狰狞翻滚的戾气。   一向冷若霜雪的雅清君罕见的被激怒,诚然更多的是心虚,甚至掺杂着几分无措。   “你跟皓持此生无解。”江昼吟淡淡,“若想保住你临洲仙岛几代人的基业,就按照我说的来。”   宋雅清重新低下头,似乎连气息都消失了,他从小天赋极高,一路修炼到分神期可谓顺风顺水,为人所歆羡,可意外来的太快,不过眨眼功夫,一切就都脱离了控制。   ……   沁雨殿仍是安静,明扬坐在回廊上吃桂花糕,他塞得嘴边全是碎屑,关于那晚的记忆都没了,感觉就是睡了一觉,他也没心没肺惯了,懒得深究。   有脚步声响起,明扬一扭头,看见了信步而来的雅清君。   明扬差点儿让噎住,他赶紧将桂花糕放在一旁,有些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宋雅清脚步一顿。   不知为何,见到明扬这般,他胸口处控制不住地一阵剧痛。   他都能清晰记得曾经在荒山的一切,明扬在半山腰建了个草房子,屋顶是自己伤好后帮他修葺的,宋雅清本不想跟这只雀鸟扯上关系,盘算着伤好了就走,可是等伤好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待了整整十年,后岛上传来急讯,没办法只能回来。   现在细想,那竟然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傅巳同他一起长大,说喜欢他,宋雅清曾经不懂情为何物,只觉得如果道侣是傅巳,那也很不错,直到傅巳为救他身陨,情根不曾萌芽,就成了实打实的责任,明扬的血对傅巳有用,他没办法。   “没办法吗?”江昼吟嗓音轻慢地问过,明明该让人如沐春风,宋雅清却觉得嘲讽异常,“临洲仙岛什么没有?傅巳既然醒来,就只是调息问题,即便没有明扬,你也有办法让他活下来,只是碍于旁人说法,急于向傅巳证明自己没有背叛,好消灭你那点儿可怜的负罪感,傅巳于你有恩没错,但明扬做错了什么?你们将他的牺牲看作理所应当,无非是因为他是只雀鸟,可以肆意欺负。”   江昼吟还说:“宋雅清,不管是明扬还是皓持,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你若好好待他,你们这段情劫没准也可以成为倾世佳话,可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做了些什么。”   宋雅清不敢回忆。   “君上?”明扬见雅清君不说话,眼神似乎很悲伤。   “啊,我来看看你。”雅清君说。   看我?明扬惴惴不安,医者已经好几日不来取血了,难道说傅巳的情况又不好了?   “取血吗?”明扬想了想还是道:“可以的。”   他这句话一出,无声地给宋雅清捅了一刀。   原来他们之间除了利益所需,已经毫无情谊可谈。   昼吟仙君没说错,宋雅清狠狠闭眼,是他辜负在先……   “你暂时住在这里,过几个月我就送你回去。”   明扬眼神一亮,“真的吗?!”   “嗯。”宋雅清说着,不自觉抬起手。   啪——   有什么东西打在手背上,带着几分警告意味。   苍津面色不善,缓缓放下胳膊,再敢乱碰一下就揍他。   “你好好休息。”宋雅清几乎狼狈而逃。   明扬不明所以,只是看着雅清君的背影略感惆怅,也只是惆怅,他似乎……怎么都喜欢不起来了。   江昼吟拉上苍津:“走,看热闹!”   傅巳奉上清茶,可宋雅清坐在椅子上双目发直,他换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怎么了?”   傅巳抿了抿唇:“君上刚从沁雨殿回来吗?”   换从前宋雅清挺介意傅巳知道明扬的一切,现下倒是点点头:“嗯。”   傅巳收敛笑意:“君上……可是舍不得?”   这话让宋雅清一愣。   如今由得他说了算吗?   临洲仙岛虽威慑四海,可要看跟谁比,别的不说,狞幽帝尊只需要拔出神剑覆霄,几百年的基业就能毁于一旦,那晚江昼吟与其说是商量,倒不如说是威胁。   “没有的事。”宋雅清接道。   傅巳却瞳孔一缩,似乎得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傅巳勉强稳住情绪,“是我的错,离开君上那么久,君上因为他跟我有几分相似而心生怜悯,也属正常。”   “笑死。”江昼吟冷嗤,“这傅巳有点儿东西啊,我看过了,他身上沾染了皓持的气息,也就是说,他曾经、或者上一世是见过皓持的,青鸾会对凤凰本能地臣服与仰慕,要我猜,是他有意将自己的脸弄成这样,还皓持跟他相似。”   苍津看看傅巳再看看宋雅清:“绝配。”   宋雅清心不在焉,去密室静心,傅巳于原地站了许久,然后摊开掌心,一只淡蓝色的青鸾鸟飞出。   傅巳不会坐以待毙,这在江昼吟的预料之内。   而他要做的,是顺着傅巳的计划,同时将时间推至两个月后。   他拨弄棋子的功夫了得,傅巳的计划总是断断续续出现问题,等到真的“万无一失”,已经是两个月后。   今天日月同在,曜日连星。   “明公子,傅少君有请。”小仙娥来报。   “啊?”明扬茫然,“可是雅清君让我留在沁雨殿。”   小仙娥不为所动,轻声说:“傅少君的意思,就是君上的意思。”   也对,明扬心想,他们夫妻一体嘛。   虽然顺着计划,但江昼吟还是忍不住:“我记得他以前没这么蠢啊。”   “其实一直很蠢。”苍津说。   傅醒幽赞同,“就是强大术法撑着,让人看不出他蠢罢了。”   像这种被人骗去陷阱的情况不是没发生过,但那时皓持把谁放在眼里?谁算计他就杀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都不顶用,蠢了也没活口知道。   明扬跟着小仙娥到了临洲仙岛边界,最后停在一处雾山上。   远远的明扬就看到了傅巳的背影,他身着蓝衫,带着点儿青鸾的本色。   “傅少君。”明扬礼貌问好,又朝四下看了看,“君上呢?”   傅巳豁然转身,眼神凶狠,“能抓住雅清的心,你是不是很得意?”   明扬:“?”   “区区一只雀鸟,竟然妄图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傅巳疾言厉色,可说完情绪又平复下来,深深吐出口气,“不重要了。”   傅巳看向身侧:“知道这下面有什么吗?”   江昼吟伸长脖子,“嗯,好东西啊!” 第159章 凤凰涅槃   傅巳递信于族中长老,就在临洲仙岛境内,布阵设法。   而傅巳是个聪明的,他虽然失去了那晚的记忆,却开始怀疑为何明扬的血可以治愈自己,这绝非雀鸟之能,但不管怎么说,此山脚下的阵法连青鸾都可诛杀,不管明扬体内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都到今日为止了。   等明扬一消失,雅清君会第一时间去荒山寻找,而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明扬的尸骨就在岛内。   至于傅巳,现下整个寝殿都是他的人,届时他完全可以一问三不知。   傅巳主意已定,就没打算回头。   江昼吟要的就是他这股不回头的劲儿。   此阵法可诛杀青鸾乃至青鸾以下,如今的修真界,鸟中霸主也不过青鸾一脉,所以他们不知道此阵中的火焰会激发凤凰血脉,向死而生,当是如此。   因此江昼吟一看到就赞叹是个好东西。   曜日连星,还有傅巳相助,皓持似乎开始转运了。   苍津感叹,“天道这般介意皓持,若看到傅巳做的这些,怕是能劈死他。”   江昼吟连连点头。   “你要做什么?”明扬感觉到危险,下意识后退。   傅巳很温柔地笑了笑,“从这里跳下去,你就能回到荒山了。”   明扬一脸狐疑:“你当我傻?”   “……”   傅巳深吸一口气,忽然厉声呵斥:“你们还在等什么?!”   从身后的虚空中走出两名长有羽翼的侍从,应当是傅巳从族内召来的,鹰钩鼻且手握长矛,二话不说直接按住了明扬。   “放开!”   同一时刻,宋雅清发现了沁雨殿中失踪的明扬。   宋雅清没这么慌过,他跑出殿外时唯一的想法是倾尽临洲仙岛之力跟昼吟仙君抗衡,不信他们真的敢灭门!留下明扬,他可以让这个人重新爱上自己,宋雅清也知道自己很荒唐,很可笑,可他心魔渐生,等一切繁杂的想法散去,只想将明扬占为己有。   他们可以像曾经在荒山时一样!   世人如此,修士如此,得到时浑不在意,失去后便开始心疼如绞。   做给谁看呢?   傅巳不知道的是,宋雅清在明扬身上下了追踪术法,所以哪怕有青鸾一族的结界挡住,以宋雅清分神期修为,也很快找了过来。   彼时明扬挣脱不掉,半截身子已经被按出了悬崖口。   “啧,快啊!”江昼吟催促,“推一把就行。”   “你们敢!”雅清君身后的金身法相骤然撑开站立,伴随着让人胆寒的威压,傅巳对上他的目光,无端一阵慌乱,他心知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见傅巳胆怯,江昼吟在心里大骂,然后毫不犹豫,一脚踹在了明扬屁.股上。   此时日月于一线,四周星辰有规律地靠近,天空成了幕布,光线好似被一瞬间收敛,大地暗淡下来。   明扬耳畔的风声凝滞了一瞬,然后唰然迅猛起来,他听不到人声,却看到那些人脸越来越远,雅清君目眦尽烈,状似癫狂。   我要死了吗?明扬心想,他凝视着雅清君,发现自己对这人已经无爱也无恨了。   铮——   好像水滴入池,荡开悠然的涟漪,有什么东西伴随着石盘挪动的声音缓缓归位。   明扬阖上眼睛,身后的阵法起效,火焰将他顷刻间吞噬,皮肉爆裂开的滋味真的难受。   宋雅清仍不死心,朝着深渊冲来,可半道却被一股无法抗衡的力量强行卷了回去,他第一次失态,几乎是嘶吼,滚落在地后看向傅醒幽的眼神满是仇恨,傅醒幽跟他共情不了,抬手一挥直接给了宋雅清一巴掌,“醒了吗?”他冷声,“天道都阻止不了的事情,你凭什么阻止?”   傅巳被这些惊变吓得脸色煞白,跌跌撞撞扑上来抓住雅清君的手,却被狠狠甩开。   傅巳愕然。   平澜帝冷眼旁观,宋雅清分不清责任跟喜欢,傅巳也分不清吗?   理智还未消散,明扬觉得自己要被生生疼死,他没想到阵法这般猛烈,可似乎又有新的血肉重新长出来,身体要炸开,怎么办……   明扬像从前一样自我催眠,很快就过去了。   然而没有,他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等他按耐不住睁开眼睛,世界白茫茫的一片,然后云层朝两侧快速退去,他于一片虚空中看到了浑身沐浴金光的凤凰。   只一眼,神识像是被重物狠狠一敲,从诞生之初到神界覆灭的场景走马灯一样快速在眼前闪过,明扬的眼神逐渐变了,他摊开的双手一点点攥紧,末了,嘴角轻轻上扬。   一声凤鸣从崖底尖锐呼啸的同时,头顶的苍穹也跟着风云变幻,似乎雷劫凝聚。   天道还是发现了。   脚下的土地一点点变得灼热异常,傅巳侧身趴倒,捂着胸口感受着来自血脉的压制跟恐惧。   那是什么……   四周温度飙升,草木花朵似乎承受不住,肉眼可见地低下头,有什么东西在酝酿膨胀,璀璨的光芒一节节向上攀升,如同铺好的瑰丽之路,终于——   又一道更加清晰的凤鸣后,凤凰展翅飞出,他的体型较之从前扩大了一倍不止,羽毛撒着水般的鎏金光芒,姿态实在优雅至极,天地间一切的美好在此刻都黯然失色。   苍津瞳孔深处映出凤尾拖出的火焰,“终于……”   就在这时,雷鸣阵阵!   傅醒幽跟江昼吟同时飞身而上,刚醒来的皓持虚弱异常,此刻被劈怕是又要烟消云散。   可就在他们靠近的瞬间,火凤挥舞翅膀一扫,强悍的力道将江昼吟刮飞出去,傅醒幽也被赤焰阻隔在外。   “你做什么?!”傅醒幽怒喝。   “这是我的劫——”皓持一字一顿,声音响彻天地,“我自己抗!今日我死,你们再也别寻,我若不死……”   轰隆——   深紫色的雷电恨不能洞穿天地,狠狠劈在了凤凰的脊梁上,伴随着哀鸣,他直接砸在了一座山头上。   可等烟尘散去,凤凰重新振翅掠向苍穹。   苍津扶起江昼吟,给他拍了拍粘在后背的杂草,轻声说:“让他自己来吧,万象湮灭的债即便还完,天道也要让他证明回归正统血脉的决心,这是他自己的路,无须我们相送。”   江昼吟嘴唇翕动,到底没说什么。   此般天雷凶险异常,皓持在轰鸣声中倒下又重新爬起来,身上很快被黑紫覆盖,伴随着浓烟,这是天道给他的警示,天道要像过往千年一样,折断皓持的脊梁。   傅醒幽皱眉:“看起来须要九九归一之数。”   这场雷劫委实惨烈,劈到后面凤凰几乎要站不起来,只有紫电轰雷落下时,他才随着剧烈的撞击晃一晃。   “皓持!”江昼吟喝道:“这次失败,我就当没你这个儿!”   “你他妈……”凤凰抬头看来,原本黯淡的眼中重新喷出火焰。   活活让气的。   天道最后蓄力一击,引得四周草木伏倒,是冲着要他命去的。   凤凰身上的火焰透过被烧焦的羽毛重新燃起来,他的眼神从未这么坚定过。   天雷毫不犹豫地砸下,凤凰迎击而上。   他做错了很多事,所以这千年惩罚无怨无悔,神界消散已成定局,而他早已回了家。他要活,却并非贪生怕死,他只是不想倾全族之力将自己送出后,血脉被毁,正统湮灭,然后无声无息地消散于天地间,这绝非凤凰的宿命。   他要重新耀眼,身载福泽祥瑞,畅游于这六界之间。   他是神鸟,是凤凰。   猛烈的撞击!   刺目的光芒让江昼吟都忍不住偏过头去,天地似乎成了即将爆炸的熔炉,等天雷熄灭,黑云一点点散去后,烧焦的凤凰身躯从虚空缓缓倒下。   江昼吟不由得瞪大眼睛。   皓持……   他还维持着引颈向上的不屈姿态,但也止步于此了。   天地间簌簌飘落下黑屑,宛如一场悲壮的赞歌。   苍津喉间发紧,“还是……”   江昼吟立刻于胸前捏诀画印,可紧跟着,他瞳孔一缩,感觉不到……皓持的痕迹这次被抹得干干净净。   黝黑的凤凰砸在一片狼藉的土地上,包括傅醒幽在内,大家只是安静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宋雅清眼底是深搅的沉痛,“为什么非要他冲突禁锢?留在我身边……”   咔咔——   空气中忽然响起清晰的碎裂声。   江昼吟猛地抬头,看到凤凰焦黑的身躯上出现裂缝,光芒随之迸射而出。   苍津喃喃:“是火……”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天道的考验已经结束。   如同即将破壳,生的希望就在那片光芒中汇织而成。   “看不起谁呢?”皓持慵懒的声音响起,虽然有些虚弱,“本尊宁可清醒赴死,也不愿意浑浑噩噩在你身边苟且偷生!”   宋雅清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江昼吟乐了,跟苍津立刻跑过去,打算从废墟中将皓持拉出来,“妈的,你吓死我们了,我还以为你……”   之后的话随着呈现于眼前的一切戛然而止。   “嗯?”皓持好奇,“你俩怎么变大了。”   苍津瞳孔轻颤,然后闭眼遮挡不忍直视的情绪。   “哎呀……”江昼吟伸手,弹了下朝天竖起的三根艳红呆毛,“你说你这是返祖了还是被天道打回了原型?”   只见废墟中站着一只五颜六色的胖鸡仔。   真的胖,身体圆咕隆咚的,看着就非常美味。   “皓持。”傅醒幽走近后顿了顿,“丢人啊……”   皓持:“???”   “!!!”   皓持一低头,才发现动作极其不协调,他噔噔噔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被这个事实打击得心魂俱灭,“怎么可能……”   江昼吟抓住他的小翅膀直接给提进怀里,怜爱地摸了摸:“没关系,爹不嫌弃你。”   片刻的死寂后,皓持的哀嚎响彻天地——   “放开我!让我死!让我死!天道呢?天道你出来!你劈死本尊啊!!” 第160章 甜豆   回繁云山的路上,苍津已经第十次从江昼吟怀中拿走小凤凰。   “你有完没完?!”皓持的声音不变,但面相上实在凶狠不起来,他熬过了天雷,却被天道废掉了半数真身,然后就成了这样——   圆滚滚的身子,羽毛多彩艳丽,跟苍津说话时小翅膀还扑腾了一下,圆脸尖嘴,眼睛一瞪瞧着是在生气,但苍津只看了一眼,就爱怜地摸了摸。   皓持:“……”   算了,不生气!他轮回千年,好几次若没有江昼吟跟苍津想尽办法寻觅,唤回他的神识,怕是根本醒不过来。   于神界刚问世时他也是这鸡仔模样,左不过百年功夫,快的话十年就够了,没什么可怕的。   “嘿!”江昼吟一张脸凑到跟前,虽然清雅俊美,但并不妨碍皓持想往上面吐口水,“你这样会饿吧?吃什么虫子?我给你捉。”   “你他妈……”皓持瞬间破功,挥动着翅膀就要往江昼吟脸上扑,但他的翅膀跟身体……十分不协调,普通雀鸟是往高处飞,皓持是往低处,偶尔只能平地滑翔,受不了傅醒幽同情的眼神,他选择不飞,但也架不住江昼吟嘴欠!   “行了!”苍津一把将凤凰薅回来,“你现在什么样子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皓持闻言就蔫巴了,头顶三根艳红的呆毛也垂下来。   江昼吟:“……咳咳,你放心,我炼丹有一手,肯定助你恢复真身。”   “不着急。”皓持说,“你们帮我够多了。”   “嗨,儿子出事老爹顶上,乃是天理伦常……”   “江昼吟你不说话能死是吧?!”   皓持气沉丹田的一嗓子,飞行法器都跟着抖了抖。   傅醒幽跟平澜帝在另一头闲聊,听到动静同时朝那边看去。   “话说……”平澜帝措辞谨慎,“皓持小凤凰的样子是比他人形时可爱。”   傅醒幽:“可爱多了。”   临洲仙岛的动静那么大,不少路过的散修都瞧见了,但隔着远只看到了烧焦的凤凰躯体,有些说凤凰血脉重临六界,有些说被劈死了,皓持懒得管。   传闻凤凰“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修真界虽然没神界那个条件,但江昼吟何许人也?想办法也能靠边个八九不离十,皓持对吃的没那么讲究,如今喜欢上了桂花糕,倒是这甘泉,江昼吟用的是后山自然涌现的,往里面丢入丹药,上层漂浮着一层淡淡的酒气,皓持第一次喝的时候先是无所谓,然后一怔,最后要不是江昼吟抓住,差点儿整个身子都扎进去。   现下炼丹材料不够,都是傅醒幽亲自去寻,偶尔平澜帝架不住苍津的催促也去帮忙,试问谁有这个待遇?   皓持嘴上说着不用,事实上有点儿小傲娇,此刻霸占着江昼吟的软榻,在树荫之下小憩。   他也想不到自己还能有今天。   万象湮灭足以磨灭他的骨性,可每一次濒临放弃的时候,总有来者一二,拽着他重新回到人世间。   曾经神界在皓持看来是无上的存在,他习惯性将修真界分为三六九等,可如今细究,若是能得亲朋挚友如此,是神是妖又有什么关系?   略显森寒的气息逼近,带着摩擦草地的细微响动。   皓持语气悠哉:“小烛青?”   烛青吞噬的是他的妖丹,皓持自然能感觉到。   烛青抬起脑袋,吐着猩红的信子,“尊上,您怎么成这样了?”   皓持硬着头皮:“真身恢复就行了,怎么,不好看吗?”不是他吹,他身上这些羽毛的颜色,六界难寻!   “不。”烛青笑了笑:“很可爱。”   皓持:“……”就不是很喜欢这个形容。   说着话慕洗风走来,他平时无事都会回繁云山,于他而言这里才是家。   “尊上,烛青。”慕洗风的视线落在皓持身上时古怪地停顿了一下,怎么看都不适应啊。   “找你师尊?”皓持跳起来:“他在炼丹呢,本尊去找苍津。”   说着从软榻上跳下来,因为还不适应细嫩的双足,稍微一些冲击力都是摇摇晃晃的,但皓持不需要帮忙,他哼哼唧唧站稳,背影看起来永远气呼呼的。   烛青:“好神奇啊……”   慕洗风:“嗯。”   几日后,山门弟子来报,临洲仙岛岛主求见,慕洗风亲自去会会,一通太极拳打得宋雅清快没了脾气。   终于,还是宋雅清先按捺不住:“可否……可否让我见见?”   慕洗风不答,而是指尖一挑,传音石悬空而立,紧跟着他打入一道神识,这样发生了什么江昼吟那边都能知道。   漫长的等待,宋雅清充满希冀地盯着传音石。   “慕掌门?”是皓持的声音,声线跟明扬一模一样,但感觉截然不同,他哪怕慵慵懒懒的,也带着傲慢。   慕洗风:“尊上请说。”   “把宋雅清轰出去,本尊跟他无话可说,讲道理,本尊没将临洲仙岛夷为平地已经是本尊仁慈,你师尊说宋雅清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本尊的情劫到底是在他身上应验的,他也算本尊的恩人,如此功过相抵,本尊不喜欢他,明扬不过是本尊渡劫时的一个分身罢了,他只是本尊万千神识中的一缕,早已归我本源,这天上地下,再也没有明扬这个人了。”   再也没有明扬这个人了。   宋雅清眼中的光骤然消散,神色却格外平和。   慕洗风收好传音石,客客气气:“雅清君可听清楚了?”   “清楚了。”宋雅清站起身拱手,“多有打扰,告辞。”   慕洗风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世人啊……   “慕哥!”冥忧如一阵风般扫进来,带动空气的愉悦沉浮,他扑进慕洗风怀中,抬起头笑道:“这批亡灵渡完啦!”   “怎么这么久?”慕洗风卸去掌门威严,将他鬓角的发轻轻往一旁捋了捋。   “人间洪灾泛滥,天道似乎想要焕然一新,所以有些麻烦。”   宋雅清忍不住回头,不知冥忧说了什么,慕洗风身体后仰,哈哈笑出声,眼角眉梢全是宠溺。   眼前的画面骤然模糊,紧跟着漫天风雪般的记忆碎片席卷而来。   “我跟你回临洲仙岛,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吗?”   “雅清,你要跟我合籍,你就是我唯一的依靠,当然我也是你的依靠!你放心,我会勤加修炼,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雅清……”   等宋雅清意识恢复,他已经到了荒山的草房前,这里荒废已久,篱笆旁的木锄头几乎要化入泥土中,石桌上还放着竹篮跟明扬没来及的播种下去的石檀种子,宋雅清上前欲要抓起,却是一片飞灰,被风一吹干干净净。   宋雅清心口荒凉,他推开门,微风吹进去,地上的灰尘扬起后又簌簌落下。   他们当时走得急,宋雅清告诉明扬会有更好的,他没把这里太当回事,可在这里生活的一幕幕又分外清晰,恍如昨日。   宋雅清在凳子上坐下来,鼻尖是浓郁的腐朽气息。   他闭了闭眼,可仍有水色从眼角渗出。   幽谷中响起鸟鸣,高高在上的雅清君低垂着头,肩膀颤抖的厉害,只是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会轻轻吸气。   他再也没有雀鸟了。   ……   皓持从一阵梦魇中惊醒,他几乎是一个激灵坐起来,紧跟着头顶覆上温热的掌心,精纯的灵气从灵台涌遍全身,震荡的神魂一点点平复。   一扭头,是江昼吟。   浅淡的天幕跟绿色的树荫在他身后,江昼吟捧着一本书,注意到皓持的目光转过头来,别说,迷惑性一绝。   难怪,皓持心想,将狞幽迷得神魂颠倒的。   “做噩梦了?”江昼吟问。   皓持嘴硬:“没有的事。”   “你既已涅槃重生,过往就只是过往,过分执着只会陷入心魔,可能这也是天道的惩罚之一。”   皓持安静片刻,“梦到了轮回时的一些事,不得不说好些时候我死的真惨。”   “那些被你炼入万象湮灭的人同样惨,一报还一报皓持,正视这一点,别拿它当梦魇看就行了。”江昼吟淡淡:“过了这一关,你道心会愈加坚稳。”   “哼。”小凤凰调转个身,用肥肥的屁.股对着他。   但是江昼吟三言两语,却叫皓持豁然开朗。   如今他无需面对任何人,只需要面对自己。   “脾气还挺大。”江昼吟说完忽然邪恶一笑,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凤凰呆毛:“有个好东西给你看看。”   皓持没好气:“你能有什么好东西?”   江昼吟从怀里掏出了记忆石……   罪恶不是从明扬开始,每一次接回皓持,他跟本身与众不同的一面都会被昼吟仙君“珍重万分”地记录下来。   “仙君,我想去人间玩玩,但是山下有只大黑熊,我不敢~~~仙君陪我去嘛~~~”   那尾音飘的,撒娇撒到人心坎上。   皓持不会认不得自己声线,他猛地扭过头来,眼中浮现惊恐,“这谁啊?”   “唔,你等我看看。”江昼吟说:“你每一世名字不一样,记忆石我都用此命名,这一世的叫做……甜豆。”   皓持:“……我投胎成了什么?”   “一只飞鼠。”   江昼吟好心介绍:“别说,你当甜豆的那一世是我们公认的最甜的!因为年纪小,叫人的时候软软糯糯……哎哎哎?你头上着火了皓持!”   “江、昼、吟!!!”   红光将这一片彻底笼罩,苍津闻声看来,无奈:“这又闹什么呢?” 第161章 仍是无解   晨间,繁云山上鸟鸣清脆,昨夜下了雨,所以这时的灵气极为充沛。   江昼吟打着哈欠推门出来,看到立于树下的那道人影,愣了愣,“肃月?”   算起来肃月已经有数百年没回来了,他跟秋期云游四海,两人将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一一给对方补上,江昼吟也不打扰他们,只在瑶云派的供奉台上点了两盏长明灯,知晓他们无恙即可。   “如何?”江昼吟伸着懒腰问,无任何生疏,好像昨天才见过。   肃月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轻轻摇头,“挺好,在人间小住了十年。”   “不错不错。”江昼吟问:“有给我带什么见面礼吗?”   肃月就知道他要这么说,拿出准备好的乾坤袋,“一些法宝跟材料,你看着用吧,对了,我听说皓持……”   江昼吟立刻露出别有深意的笑。   肃月:“?”   江昼吟在后山一处石潭旁引来了甘泉,放入一颗金丹可保证灵气数月不散,皓持对这个根本没有抵抗力。   于是江昼吟拉着肃月就过来了。   虽不明所以,但肃月还是跟随江昼吟的步伐,躲在一颗大石头后面保持安静。   “啊……”一声满足的喟叹,肃月觉得这声音很熟,眉梢一动,然后稍微探出身体。   只见一只多彩的……鸡仔在梳洗羽毛?   肃月眯了眯眼:“你养的这是什么?”   江昼吟:“你再仔细看看。”   无论怎么仔细肃月瞧着都是鸡仔啊。   江昼吟点拨:“你觉不觉得这个毛色跟凤凰很像?”   肃月毫不犹豫:“扯淡!”   因为声音太大一下子吸引了皓持的注意,他怒目圆睁,朝着这边飞来,但还是翅膀太短,往空中扑腾一下再落回地上,场面瞧着莫名滑稽。   “肃月?!”   这一声出来,肃月彻底没了表情。   然后肃月很认真地问江昼吟:“他这一世投胎成了鸡仔?”   皓持:“什么鸡仔?!”   江昼吟:“你见过他投胎还能认出你吗?清醒一点儿,这是皓持的凤凰幼体。”   肃月盯着看,很快将皓持盯得恼羞成怒又底气不足起来,“看什么看!不是在游历六界吗?好端端的回来做什么?!”   肃月:“你这话说的就很没良心。”   秋期刚入山门就被冥忧抓住了,两人之前关系就好,聊了有一阵。   等他们上来,繁云山一下子热闹起来。   皓持想找个理由溜走,但江昼吟岂能给他这个机会?寸步不离带在身边。   皓持就觉得吧,该丢的脸这段时间几乎全丢完了。   《何止》   昼吟仙君的纳戒中还有一把记忆石。   苍津煮茶,肃月坐在对面尝了第一口,两人温声交谈,眉宇间皆是平和。   傅醒幽从山下打了只鹿上来,知道江昼吟爱吃。   很快,鹿肉的香味飘到了大殿,慕洗风沉沉叹气,摔了笔,心想自己道心不够稳,然后麻溜起身,什么“掌门责任”先抛诸脑后。   “喏,桂花糕。”江昼吟递给皓持。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跟你完了。”皓持没好气,“拿记忆石录我这事……”   话音未落,江昼吟又掏出一个。   “威胁我?”江昼吟挑眉,然后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啊,是小澈哎苍津!”   苍津扭头看来,“你别刺激皓持了。”顿了顿,“小澈确实挺可爱的。”   肃月好奇:“小澈是谁?”   “你听听就知道了。”   “仙君,等我再有湖珠了,给帝尊一个,然后是苍津尊上!”   “仙君,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这次更过分,还有画面,凭空出现了一面水镜,里面小澈的模样宛如再生,不仅如此,他趴在温泉池旁,说话时鱼尾轻轻拍打,透着几分羞怯。   啪嗒——   肃月的茶杯砸在了地上。   苍津好心捡起来,给他换了个新的,宽慰道:“多看看就习惯了。”   皓持可能承受不住这种打击,抖抖翅膀要往烤鹿肉的火堆里扎,被江昼吟一把薅回来,还在他耳边魔音阵阵,“少威胁爹知道吗?你的黑历史我可太多了。”   “江昼吟……”皓持嗓音发颤,“我必杀你灭口!”   “那你只杀我没用。”江昼吟笑道:“醒幽跟苍津那边都有,你得连他们一起,唔,凭你现在的修为,能接住我三招吗?”   肃月看到皓持往地上一躺,好像是死的了。   众人从白天喝到黑夜,漫长而沉寂的时光好像终于有了波动,在心头一点点荡漾开。   江昼吟喝的微醺,正靠在软榻上昏昏欲睡,忽然被人抱起。   “醒幽?”   “是我。”   江昼吟一颗心不免温柔起来,他抱住傅醒幽的脖颈,往他肩上蹭了蹭,嗓音轻轻的,“苍津灌我酒。”   “还说呢,他玩你又没玩过,喝的不省人事。”   江昼吟酿酒越发迅猛,神仙都难抗。   屋前东倒西歪全是人,傅醒幽带他去了后山坡,坐在这里远方星垂平野,天地交于一线,明月高悬,美不胜收。   “好看。”江昼吟轻声。   傅醒幽凑上来亲吻他,“跟你没法比。”   江昼吟微微红了脸,苍津说狞幽性子安静,情绪内敛,江昼吟却不这么觉得,他道侣如今的情话张口就来,也不管会不会将人砸晕。   傅醒幽的法袍松散了些,暗色将半露的胸膛衬的更加精瘦,江昼吟看了一下就有些移不开眼。   傅醒幽噙着笑:“耍流.氓啊?”   “你是我道侣,我耍什么流.氓?!”江昼吟不服气。   他作势张牙舞爪地扑上去,然后被傅醒幽一把按进怀中,一条腿正好落在傅醒幽两.腿间,酒壮怂人胆,一个使坏就敢蹭蹭。   傅醒幽也不跟他客气。   衣袍散落一地,他们溶于夜色中。   千年的陪伴没有磨灭傅醒幽心中的爱意,反而让他平和圆润起来,他要将江昼吟包裹其中,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肃月小住几日就走了,他早已重新开辟了自己的府邸,跟秋期无聊了就去人间。   江昼吟闻言摩拳擦掌,“尊上,在哪儿呢?说个位置,我有空过去看看。”   “没天才地宝。”肃月无奈,“留点儿活路吧仙君,你已经是六界第一有钱了。”   这是实话,如今江昼吟做大做强,跟个奸商似的出售六品金丹,傅醒幽跟慕洗风随手可得的东西,包括谢洪元在内,都要花高价才能拿到,至于七品,暂不出售!   江昼吟这日牵着傅醒幽去了趟妖界。   妖尊热情招待,江昼吟跟他坐在一起剥花生,顺便听一听八卦。   “打!之前一直在打!妈的戮渊那人下手忒狠,差点儿给箜识眼睛弄瞎了,幸好有鬼医在,我还专程跑去跟箜识说,实在不行上繁云山找你,你肯定有办法。”   江昼吟朝旁边看了一眼:“咳咳。”   傅醒幽将剥好的花生粒放在江昼吟掌心,淡淡:“箜识要是来,就不止瞎眼睛那么简单了。”   厌月:“……”   江昼吟低头吃东西不说话,不怪傅醒幽介意箜识,箜识是为数不多的,直接对他表达爱意的,在傅醒幽这里是踩了死穴。   厌月含糊点头表示知道了,继续说:“不过两人最近不打了。”   “为何?”江昼吟好奇。   “你可能不知道。”厌月跟他脑袋凑近,压低声音,“戮渊乃正统魔修,历代魔尊接替都会有所传承,跟苍津尊上不一样,而他们有一样咱们没有的东西,叫‘混沌体’,可以吞噬很多东西,是戮渊的最终杀器!”   江昼吟听的入迷,问道:“可以吞噬天地万物吗?”   厌月眉眼一跳,“你咋比我还大胆?”沉默片刻,更加小声:“不确定。”   混沌体这种东西不是一蹴而就,往祖上追溯到底从哪位魔尊开始,可能戮渊自己都不知道,而究竟威力如何,说真的,不清楚。   于戮渊而言没有比魔族更重要的,这东西要用,也得魔尊濒临灭族的时候,大家都别活了,一起死。   但如今六界平和,这玩意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当然这不是重点。   让厌月惊讶的是“吞噬天地”这种骇然听闻的话江昼吟说的跟“我爱吃桂花糕”一样。   “那我换个问法。”江昼吟说:“混沌体中装着什么?你突然提及这个,又说戮渊跟箜识不打了,总得有点儿关联吧。”   “聪明!”厌月花生都不吃了,“我觉得箜识应该是把戮渊惹急了,上回两人打架,戮渊说了句‘再打我就捏碎你父母的魂魄!’”   江昼吟秒懂:“他吞了?”   “不应该啊,我看着他把年少时期的箜识打下深渊,也没见他吞谁的魂魄。”   “混沌体是什么咱们都没见过,真吞了能让你瞧见?”   江昼吟:“你咋知道这么具体?”   厌月:“他俩经常约架,我也经常旁观来着,妈的真激烈,双方都是往死路上杀。”   厌月也有自己的考量,一旦谁人落入下风,自己就得出手,现下妖族昌盛,六界稳固,他挺满意的,既是尊者,就要担负起责任,戮渊跟箜识是私仇,可一旦一方陨落,就是不死不休的两族争战。   “那也没用啊。”江昼吟轻声,“戮渊就是杀了箜识全家,哪怕吞了他父母的魂魄可重入轮回,也回不去了,若非戮渊,箜识何至于怨念冲天成为鬼修?”   要他看,这二人还是无解。 第162章 你给不给?   厌月琢磨了一下,觉得江昼吟说的很有道理。   “尊上,添新茶了。”一小妖略微躬身进来。   虽然只有半张侧脸,但江昼吟还是微微一怔。   小妖动作规矩谨慎,将小炉换了一个,又添了些炭火,临走前望向江昼吟一眼,平和而感激。   “他是……”   “犬石山啊。”厌月轻笑,“怎么,忘了?他的魂魄还是你交给我的。”   “没入轮回?”   “妖跟人不一样,我给他重塑根骨,置于一个刚死去不久的狼妖身上。”   江昼吟有点儿唏嘘:“他那个妹妹呢?”   “还在。”厌月说:“现在兄妹二人都由我罩着,天赋平平,只能干点儿杂活,但我瞧他们挺知足的。”   犬石山当年成为皓持的爪牙,围困秋期他们于魔界外,被戮渊一掌毙命。江昼吟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何会动恻隐之心,只是犬石山那个眼神太不甘了,像是还有万千执念,鲜活得让他心生不忍,于是趁乱留下了犬石山四散的魂魄,后隐晦打听,知晓他有一个妹妹。   江昼吟做事随心,想救便救了,遂将魂魄交给厌月,让他帮帮忙。   这对厌月来说更是小事一桩。   “那啥。”感觉到纳戒中的响动,江昼吟想起另一件正事,“之前皓持住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呗。”   厌月眯了眯眼:“你好端端的看他的旧址做什么?”   厌月对皓持仍是不喜欢,不仅鎏殊的缘故,他打心眼里觉得皓持就是个疯子,当初为了打开神址,根本没考虑妖族的前途。   “有点儿疑惑。”江昼吟含糊,“我想瞧瞧。”   厌月见他不说也不多问,“行,走吧。”   从妖窟正殿出来,身侧忽然冲来一道身影,直奔江昼吟。   傅醒幽掌心灵力汇聚,却在看到一个小姑娘后收手。   修为低微的犬妖,都化形了却连耳朵都遮掩不住,明明已经过了大半的妖生,却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可见厌月谦虚了,分明是用心养了他们兄妹二人。   “小豆包,过来做什么?”厌月挑眉。   小姑娘红着脸,身上穿着的都是兽皮,头上更没任何发饰,却显得格外灵动纯粹,听到厌月的话从身后拿出一捧野花,妖界花朵艳丽,全是五颜六色,本以为她是拿来逗厌月开心的,谁知小姑娘上前一步,一把塞进江昼吟怀里,转身就跑了。   她知道谁是恩人。   殿外拐角处,一抹衣角随着小姑娘回来闪过消失。   犬石山别扭,当年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自觉无颜面对江昼吟,但他们兄妹真的万分感激。   “可以啊,第一次见面就得了人家小姑娘芳心。”厌月揶揄。   傅醒幽:“我一直觉得你不太会说话。”   厌月:“……”   江昼吟盯着花看,片刻后轻笑出声。   何为大道?此间也是道。   皓持曾经的宫殿都让厌月封了,一进去他就迫不及待从纳戒中出来,直奔某个地方,嘴里念念有词,“本尊聪明!这里有我曾经藏起来的一小部分神魂,等本尊拿到,定能重修人形!哼哼哼,我找找……”   “唰唰唰”一阵刨声,然后越发急促密集,江昼吟跟慕洗风看到碎屑乱飞,皓持忽然不说话了。   江昼吟提醒,“神魂易散,你确定当时的加固结界……”   “找这个呢?”厌月不知何时出现,吊儿郎当地靠在殿门口,手里抛掷着一样东西,其中幽光闪烁。   皓持闻声顺势将自己藏在刨好的洞里。   厌月冷笑,“我之前问仙君凤凰是否苏醒,您怎么告诉我没醒呢?”   这不害怕你弄死皓持吗?江昼吟难为情,“事出有因,多多海涵。”   厌月懒得理他,慢悠悠向前走去,“藏这么深啊?来!让本尊开开眼,凤凰幼体是什么样子。”   “算了算了。”江昼吟将人拦住,真担心皓持一个羞愤爆丹自尽,“千年轮回,他该受的罪都受了,你留点儿面子。”   厌月正要说什么,地面忽然跟波浪似的高低起伏震动,传来一阵轰轰声。   厌月顿时看向外面:“不是都说清楚了吗?又打什么呢?!”   鬼界有一半就在妖界下面,之前好几次厌月被迫出手都是因为戮渊跟箜识忒没笔数,他们在鬼界外面打痛快了,连累妖界塌陷三峰。   厌月担心晚到出岔子,转身就冲了出去,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皓持稍微探出三根呆毛,翁声翁气,“他走了吗?”   “快快快!”江昼吟扔出纳戒,“先藏起来!”   关键时刻,能够考虑到儿子面子的只有爹。   江昼吟跟傅醒幽对视一眼,也匆忙追上。   鬼蜮外,鬼族最强战力跟戮渊呈对峙之势,空气中像是凝结了无数冰棱,逼近面门,能将人瞬间洞穿。   “魔尊你还敢来?!”一鬼族大声呵斥。   戮渊只是掀起眼皮:“小心你的舌头。”   江昼吟隔得远,见状摸了摸下巴:“数百年不见,这人身上的丧气似乎更重了。”   的确,戮渊脾气秉性算不得好,有时候堪称恶劣,为魔族不择手段,冷心冷情,包括当年的宋韶安,也不过他一是兴趣,他的目光总是散开的、麻木的,偶尔表露出的情绪连江昼吟都分辨不出真假,但那时候尚且正常,可如今的戮渊像是隐藏于一片黑雾中,死气沉沉。   “等等。”厌月飞身于他们中间,无奈极了,“这里距离我妖族暗涌河很近,四周妖修不少,你们打可以,总得有个理由吧?”   一鬼族指着戮渊就说:“他将我鬼王的双亲魂魄归还,又说了净化之法,我族鬼王回来照办,却元气大伤,刚要闭关魔尊就找上门来,其心可诛!”   厌月听得蹙眉:“戮渊,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戮渊懒得理那些鬼族,对厌月倒是能多说两句:“那两道魂魄在我手中千年,沉睡有染,需洗涤干净才能投入轮回,谁知道他蠢货一个!竟然自己净化,他一个鬼修,阴寒气息那么重,强行净化只会两败俱伤,关本尊什么事?”   厌月听的一个劲儿点头,然后鬼使神差地问了句:“那你专程来的目的是?”   江昼吟一下子扣到了最敏锐的那个点,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其实理由可以有很多,最直观的就是那鬼族所说,戮渊想乘人之危,可这太费劲了,若是戮渊以往做派,拿捏住箜识双亲魂魄就可以逼得他做任何事情,不至于给了后再千里跋涉地赶来。   他不放心,江昼吟心中莫名冒出这个念头。   戮渊不放心箜识?   我滴妈……   饶是见识广博的昼吟仙君都神魂颤栗了一下。   空气陷入死寂,戮渊很明显不善撒谎,只能用沉默代替。   紧跟着,一众鬼族身后的雾门打开,他们立刻转身拱手:“鬼王大人。”   箜识披着合身的斗篷,身形修长地从中走出,不见面容,但是垂在身侧的手却十分苍白。   “你来做什么?”箜识哑声,有股掩饰不住的虚弱。   戮渊张口就是一句:“看你死没死。”   江昼吟:“……”   箜识沉默片刻,冷笑一声,“让你失望了,活得好好的。”   厌月忙说,“鬼王,以你目前的身份无法净化魂魄,正好昼吟仙君来了,让他帮你吧。”   箜识没接话,他何尝不知道?   只是期待了千年,他一直在凡尘寻找父母,想再感受一下那双温柔的手,想让父母的魂魄苏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江昼吟走上前来,同时一只手在背后捏诀,流光飞速冲出,给苍津递消息,让他有空来看热闹。   把大能的无聊彰显的淋漓尽致。   “鬼王好。”江昼吟十分有礼貌,然后直奔主题,“魂魄净化一事你确实做不了,若是信得过,本君代劳,只是六界和平不容易,别打了。”   “没人想跟他打。”箜识的语气好了些,面对江昼吟就是不一样。   傅醒幽冷冷瞥了一眼。   箜识顿了顿,还是略带几分解释味道:“我感激仙君而已。”   “那谁啊?”一个刚上任的鬼侍见王上还要同一个陌生的男人解释,顿时不太服气。   身侧的老人捣了他一下,“狞幽帝尊!能把你屎打出来!”   新人立刻消停了。   箜识看向戮渊:“你亲自前来,为的就是告诉我我无法净化?”   戮渊:“还想同你借一样东西,万杂壶。”   这法器很糙,什么都能装,包括纳戒跟乾坤袋保存不住的东西,但也仅此一个用途,对有收藏癖好的来说倒是个好物。   戮渊有这个习惯?没听说过啊。   箜识语气嘲讽,“戮渊,你不会觉得你归还了我父母的魂魄,我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吧?这是你欠我们全家的命!待我父母重入轮回,你我还是不共戴天!”   “随你。”戮渊脸色不耐烦,“给本尊万杂壶,否则魔界开战鬼界。”   “啊???”厌月惊了,“不是什么玩意啊你就要开战?!不行让昼吟仙君给你炼一壶?”   江昼吟一个劲儿摆手,别别别,真当他万能啊,万杂壶虽然鸡肋,但乃是天地自生的法宝,得先天优势,没那么好复刻。   戮渊无视所有人,盯着箜识:“你就说给不给吧?”   箜识一字一句:“怎么,我不给,你当真要开战?”   话音刚落,戮渊已经抽出了杀气腾腾的大刀,直接动手! 第163章 早些说能死?   江昼吟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一幕皱眉,稍微偏头:“醒幽?”   “嗯。”傅醒幽上前,一只手很自然地揽住他的腰:“戮渊身上的魔气较之从前浓郁了不止一星半点。”   感觉都快要将他本人吞没了。   还有就是戮渊为何非要万杂壶?   有个念头从心头飞速滑过,江昼吟没能抓住。   箜识侧身躲开大刀,刀锋劈在他脚前不足半指的位置,他脑袋微扬,露出一小截精巧苍白的下巴,“你玩真的?”   “万杂壶对我来说有大用。”戮渊难得说了一句像样的话,然后神色又有些燥郁:“算我借你,会还的。”   箜识还想说什么,一鬼侍忽然从背后偷袭,他身法极快,一掌拍在了戮渊后心。   戮渊身形一晃,眼眸稍微睁大,然后没动,但那双瞳孔却逐渐翻涌出血色来,然后狰狞的杀意骤然迸发!   “等等!”箜识下意识大喊。   但是来不及了,戮渊猛地转身挥刀,强悍的魔气从刀锋荡开,霎时膨胀数倍,直接让那鬼侍当场尸首分离。   “找死!”戮渊冷声。   “魔尊你欺人太甚!”   厌月拦住一位鬼侍,“有话好好说,也是你兄弟偷袭在先。”   哐啷——   大刀落地,戮渊原地踉跄了一下,然后双手捂住脑袋,他周身的气流都隐隐扭曲,好像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即将按耐不住。   “万杂壶……”戮渊猛地看向箜识,双瞳猩红:“给我!”   箜识察觉到危险往后撤去,实话实说:“我没带在身上。”   “要不是你……”戮渊几乎是咬牙切齿,他忽然踹出一脚,箜识不防,勉强用双臂格挡,但整个人还是唰然飞出,狠狠砸在了墙上。   一股无法言说的魔气从戮渊身上散开,这股欲要吞噬一切的气息……江昼吟忽然心头一凉,想到了厌月提及的混沌体。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说?!”江昼吟明显猜到了什么,言罢上前,身形灵动得留下一道道虚影,分别在戮渊周身快速点下十二道穴位,可刚做完这些戮渊就右臂抬起,竟是冲破了第一道。   江昼吟朝着箜识吼:“先别管你们的恩怨了,不想大家一起死就拿来万杂壶!”   箜识相信江昼吟的判断,从地上艰难爬起来后立刻催促一位信得过的鬼侍。   但已经晚了——   戮渊身侧罡风骤起,身上魔气汹涌笼罩,一双魔角跟着显现,铠甲上的鸦羽密密麻麻覆盖,让他的身形更显高大伟岸,几乎是刹那,戮渊就被黑雾吞噬,一片漆黑中只有他的红瞳分外明显,令人胆寒。   这是魔尊最原始的形态。   “他压不住混沌体了!”江昼吟大喊。   厌月:“啊???”   戮渊从来不跟人谈及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这算是历代魔尊死守的秘密,可戮渊是这万年来最具天赋的魔尊,怎么会压不住?   “妖尊!帮忙!”江昼吟当机立断落阵,混沌体到底威力几何他无从得知,但无数次生死一线的敏锐让江昼吟心生浓重的危机感,一旦混沌体爆发,怕是一次涂炭生灵的劫难。   “江……”沉闷的、低缓的声音响起,是戮渊,他艰难道:“实在不行……杀、了我……”   箜识的帽兜被吹掉,他震惊地瞪大眼睛。   厌月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其实早有预警,但只有戮渊知道,他的内心经历了一场又一场荒芜的变更,而那是存放混沌体的最佳净土,原本这东西只是第一任发现它的魔尊用来巩固魔界地位的杀器,可随着历代传承,逐渐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戮渊习惯当个锯了嘴的闷葫芦,他也没打算将这个秘密说出去,会给魔界招来灾祸,当然他也没打算求助任何人,包括江昼吟,人心难测,而戮渊放弃求助的背后,是他为自己铺好的一条赴死之路。   刚刚那鬼侍一掌击中他的封印命门,长久的压抑终于迎接了反噬。   戮渊虽然心系魔界,可他一直活得浑浑噩噩,混沌体以他的情感为食,爱恨嗔痴皆会形成孽障,所以当年戮渊对江昼吟所说他不会爱任何人,也绝非对红尘的否定,而是他不能有。   戮渊知道这一天会来,但他没想到这么快。   混沌体还未彻底炸开,傅醒幽跟江昼吟再加上一个妖尊,足够杀了戮渊。   “在这里杀了你,妖界跟鬼界如何解释?”阵法大成,江昼吟冷声说道。   “我已留下神识说明一切,我的臣民不会责怪。”   “嗯,够男人!”江昼吟语气嘲讽,“谁也不说自己抗。”   箜识站在不远处,眉眼陷于阴影。   他想到戮渊归还父母魂魄时,一脸的无所谓,“箜识,若时光倒流,本尊还会再杀一次,人魔相恋自古就是禁忌,你看你的小家,我顾我的大家,你我注定立场不同,生死缠斗。”   “但是本尊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后悔。”戮渊又说:“不过咱俩的恩怨,很快就要结束了。”   那是箜识第一次在戮渊脸上看到些许生动的表情,不再冷漠麻木到像是坚硬的礁石,而是微光落在上面,带着丝丝欣慰跟期待。   世人都畏惧魔尊,崇慕其强悍的修为,谁能想到这也不过是一具盛物傀儡?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想好自己的结局。   江昼吟将这方圆十里直接封住,一点儿没有要杀戮渊的意思。   论私仇,江昼吟能往他身上戳一百个洞,但魔界群雄环伺,一旦魔尊不在,届时哪怕魔界不迁怒,内斗起来也要波及四海。至于苍津,他虽为老祖,却早已不问魔界事宜,且好不容易得来自由,让他重新套上枷锁,江昼吟于心不忍。   “你还在等什么?!”戮渊瞳孔深处的癫狂一览无余,那是混沌体的讥诮与兴奋。   此等魔物想必一旦问世能立刻生出灵智,成为跳出五行之外的东西,到时候再想销毁就很难了。   “等你安静点儿。”江昼吟一只手探入黑雾,精准地按住戮渊的眉心,一时间他的神识被吸引进去,等再睁眼,看到天地一片血色,地面上荒峰嶙峋,一团裹挟着猩红火光跟灰烬的东西在肆意驰骋,散发出的气息让人排斥,然后它发现了江昼吟,猛地冲来,江昼吟也不躲,而是在胸前快速结印。   凡存于世间的东西,绝不会毫无弱点,哪怕是天道。   江昼吟一连换了十几个封印术法,皆被这团东西吞噬,眼瞅着就要逼近面前,江昼吟又甩出一道,这次似乎对了,这团飞灰火光冲势减缓,发出不甘愤怒的呜呜声。   江昼吟及时抽身,等回到现世第一件事就是改变阵法。   戮渊顿觉双脚被什么东西牢牢吸住,连带着混沌体也不似刚才那么活跃了。   “江昼吟,你只能控住他一时!”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不到最后时刻怎么就轮到你们这些没嘴的舍身证道?早些说能死?!”   戮渊:“……”   话音刚落阵法微微晃动,江昼吟立刻喊道:“守住四方生门!”   这边傅醒幽刚要甩出分身,就见箜识站在了对面。   混沌体难得找到这么个机会,自然不愿意束手就擒,挣扎得十分剧烈,连带着戮渊也痛苦异常,但他极为能忍,只是单膝跪地,偶尔发出低沉的哼声。   四周空气被疯狂挤压,每个人都觉得喘息困难,一只猩红灰烬构成的魔爪从黑雾中探出来,混沌体猛地朝周围一扫,江昼吟眼神骤冷,直接加重阵法威力,用意念唤来神剑覆霄,当空斩下!   从远处看,这里简直一个各种极光闪烁的半圆空间,随时都有可能炸裂。   江昼吟在以最快的速度了解混沌体,回忆从前遇到诸如此类的东西,他都是如何解决。   “仙君——”厌月偏过头,咬牙切齿,“阵法快碎开了!”   “那也要它跟着碎!”江昼吟眼底凶芒一闪,手指快速翻飞,又是一个更为复杂的阵法迎头罩下!   这一次跟混沌体形成了旗鼓相当的对冲之势,它被打回戮渊体内的同时,一个吸力无匹的漩涡就此生成。   “主上,万杂壶来了!”鬼侍在外面将东西甩进来,箜识刚接住就听江昼吟大喊:“快跑!”   昼吟仙君很多年没有说过这两个字了。   漩涡倏然增大,首当其冲就要吞噬戮渊,箜识瞳孔一缩,猛地上前抓住他,但是身上有伤,又耗费这么半天,眼瞅着就要被拖进去,江昼吟不能坐视不理。   混沌体炸开一部分后形成的漩涡中到底有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师尊!”傅醒幽追上。   “我的妈!”厌月一把薅住傅醒幽的法袍,使劲儿脚趾扣地,身体拼命后仰,但还是被一点点被漩涡拖过去。   戮渊已经陷入昏迷,半截身子也进去了。   江昼吟问:“他还活着没?”   箜识:“活着!”   “那说明这漩涡不生吃,不然戮渊早该断气了。”   厌月脸上青筋暴起:“仙君,别说的这么恐怖!”   又是猛地一次吸力,厌月都听到了自己脚骨断裂的响动,“完。”   傅醒幽插在地上用力抓住的覆霄都被带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赶到,苍津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好奇,“你们干嘛……”话没说完就被厌月抓住,感觉五官还在原地,人已经飞出去了。   苍津:“?”   漩涡吞噬完他们,满足地闭上嘴巴,在虚空中消失不见。 第164章 伤的伤残的残   几乎令人窒息的下坠感,江昼吟试图催动灵力减缓冲势,可丹田内空空如也,他很快反应过来不止自己如此,如果可以傅醒幽早就出手了,可现在男人握住自己的掌心微微冒汗,厌月就更不用说,几乎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四周场景飞速变幻,江昼吟眯起眼睛,克服这阵眩晕后用力辨别,忽的,他看到了什么,大喊,“黄泉主!!!”   冥界——   黄泉主眉梢一动,缓缓睁眼,可什么都没有,他自言自语:“奇怪,好似听到了昼吟仙君的声音。”   江昼吟等人下坠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像是呈垂直方式将这六界光速走了一遭,连黄泉主都未察觉到他们的气息,就已经出了冥界。   江昼吟忍住喉咙口上涌的酸水,不想再叫第二声,难受死了,这对于早已超脱在外的大乘期修士而言是一种非常返祖且陌生的体验。   不知坠落了多久,江昼吟头晕脑胀,而厌月已经叫不动了。   身体触及到实物的瞬间,傅醒幽猛地将江昼吟揽入怀中,以自身为垫。   无数藤条在后背抽打,别说灵力了,他们现下堪比肉体凡胎,从树梢重重砸在地上的那一刻,江昼吟脑袋一白,差点儿以为自己死了。   “师尊?师尊!!”傅醒幽将人抱起来,吓得三魂七魄都要散裂,江昼吟难受地皱眉,偏头轻咳一声,然后猛地喘息,总算跟上了这口气。   “醒幽……”江昼吟摸上傅醒幽的胳膊,眼前仍是发黑:“你……怎么样?”   傅醒幽咽下嘴里的血,沉声说:“我还好。”   “炼体”的区别在此刻展现,江昼吟擅长淬炼神魂提高修为,能吃苦,但闲暇时间能躺着就绝不坐着,那种需要日日坚持又是飞瀑冲水又是肩扛小峰的方式对他而言实在折磨,傅醒幽倒是很喜欢。   毕竟除了个人喜好,师尊在床榻上红着眼眶夸他腹肌漂亮的话也是动力。   江昼吟靠在傅醒幽怀中缓了半晌,他摊开掌心,什么都没有,全身灵脉皆被封死。   混沌体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苍津他们呢?”江昼吟问。   傅醒幽举目四望,只看到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厌月,“应该就在周围。”   他们现下毫无修为,纳戒跟乾坤袋都打不开,昼吟仙君开始想念自己的六品金丹了。   江昼吟上前将厌月翻了个面,顿时“哎呦”一声,厌月脸着地,虽然没破相,但是青一块紫一块还流着鼻血,着实好看不到哪里去。   苍津走运,被这片柔软枝条织成的网兜住,没落地,却也在强大的冲击力下暂时晕迷过去。   戮渊在一阵剧痛中醒来,魔族天生身体强悍,虽然此刻也是一点儿魔气都无,但耐摔,他轻轻转头,看到了咫尺距离的一张苍白面孔,跟记忆中那个倔强且满眼仇恨的少年差距挺大,原来箜识长大后是这模样,少了森冷鬼气,瞧着十分温驯。   戮渊失神了一瞬,然后猛地推开箜识,好像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   箜识闷哼,本就苍白的脸上连仅剩的血色都褪去,他本能地蜷缩在一起,低低咳嗽。   戮渊坐起身,神色有些无措。   他没用多少力气。   “你最好轻点儿。”江昼吟上前给箜识把脉,“咱们此刻都成了凡人,没有修为镇压,箜识身上的伤能要他的命。你也得多谢他,你被混沌体爆炸引起的漩涡吞噬时,是他抓住了你。”   “他?”戮渊眼底闪过错愕,“那你们怎么也在?”   “捎带的。”江昼吟冷笑,对戮渊这个始作俑者不想给好脸。   戮渊稍微一想就能明白,江昼吟不会见死不救,恐怕混沌体威力巨大,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江昼吟……”苍津趴在网上,有气无力,“这次回去咱们就割袍断义吧。”   江昼吟:“你讲点儿道理,拖你下来的是厌月。”   苍津:“是你喊我来看热闹的……”   “谁能想到?”   “我的脸!我的脸!”厌月感觉脸上剧痛,着急去找镜子,结果发现体内空空如也,接着惨叫:“我的妖力呢?!”   “诸君。”江昼吟起身惨笑,“咱们此刻的情况比较糟糕。”   一般昼吟仙君往糟糕里说,那就是非常糟糕。   “别叫了!”傅醒幽抓住厌月的肩膀将人提起来,“等你妖力恢复就好了。”   “他怎么样?”戮渊问。   “不怎么样,五脏全是淤血,摔得不轻。”江昼吟的神色毫无破绽,“我们得先离开这里,出去看看到底身处什么位置,怎么说?箜识是你的仇人,带上也是拖油瓶,扔这儿吗?”   戮渊瞥了江昼吟一眼,心知这人故意的,苍津不能麻烦,厌月不靠谱,江昼吟跟傅醒幽这一对能不惹就不惹,罢了……戮渊俯身,将箜识托在背上,算是偿还对方这次出手相帮的恩情。   江昼吟在心底叹气,他没有当红娘的习惯,这二人没有姻缘线,只是不想他们因果牵扯太多。   苍津从高出跳下来差点儿崴到脚,江昼吟急忙扶了一把,他扭头看来,神色愕然,苍津龙族出生,睁眼就是金丹期修为,十分高贵,施小洲的经历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毕竟只是轮回,但以“魔尊苍津”的身份体验一遭凡人,却是第一次。   苍津:“……你看到没?我差点儿崴脚。”   “你站稳。”   “……”   一行人开始往树林外走,中途江昼吟眼尖地瞥见两株药草,递给戮渊:“止血的,想办法让他吃下去。”   戮渊:“……怎么做?”   江昼吟诚恳:“不知道。”   戮渊心想那就不喂了。   箜识趴在他肩上,无意识地轻咳,鲜血从唇间涌出,滴在了戮渊胸前的衣襟上。   戮渊面无表情又走了一截,然后停住。   他将箜识放下,让其靠在一棵树上,盯着草药看了片刻,塞进嘴里。   箜识迷迷糊糊睁眼,一见戮渊就下意识想召唤法器,但骤然涌现的剧痛刹时将他淹没,箜识仰着脖颈闷哼一声,戮渊闻声看他,早不醒?早醒了自己嚼。   “你……”箜识几乎是气音,他瞧着戮渊脸色不好,下意识想问你在干嘛,但只能吐出一个字,紧跟着就见戮渊从嘴里吐出一团墨绿色的东西,塞入自己口中。   箜识:“???”   戮渊捏住他的下巴不让他吐出来,冷声说:“含着!江昼吟说这药草对你好,现在你五脏淤血不散,很致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混沌体不知是抽走了我们的修为还是暂时封印,总之你我都是凡人了。”   箜识觉得这番话就邪门。   “你也就这会儿看着顺眼点儿。”戮渊嗤笑,“不想死就把药草药效吸完,箜识,你已经是鬼修了,再死就死透了。”   许是这句话起了威慑作用,箜识没再闹。   戮渊重新将他背起来,追上江昼吟等人的脚步。   看到三人的身影矗立不远处,戮渊边走近边问:“如何?”   没人说话。   戮渊心生怪异,从这片树林走出去,脚下是嶙峋深谷,视线往前能看到错落交织的农田跟小镇,土黄的小路上有人赶着牛车,吆喝声遥遥传来。   “一个好消息。”江昼吟开口。   戮渊:“说。”   “咱们还在原来的世界,看到隐在云层中的那座山了吗?是凌天盟。然后有一个坏消息。”   “说。”   “咱们修为全无,形同凡人,从这里出发去往凌天盟,不算遇到各种麻烦,至少得两年。”   “两年而已。”苍津十分乐观,“眨眼的功夫。”   江昼吟摇头,不下凡不知凡人苦是吧?此地是凡界,需要走过无数宗门才能入修真界,再从修真界赶往凌天盟。   苍津继续,“玄稽能找到我们的。”   江昼吟不想打击他,心想够呛,如果平澜帝能找到早就来了,混沌体怕是连他们的气息都吞得干干净净。   不管怎么说,先下山,找地方歇歇脚。   山路难走,这几位曾经驰骋六界的大能可能都没想到太阳还能这么毒!   苍津舔了舔干涩的唇,同江昼吟说:“仙君,我好渴。”   这话一出口苍津都有些不好意思。   “好。”江昼吟握着傅醒幽手,感觉到一阵湿冷,“能坚持吗?”   傅醒幽摇头:“我无妨。”   江昼吟站定后趴在地上,示意众人安静,认真聆听片刻后指着某个方向,“那里。”   然后越是走近越是水流潺潺,苍津跟厌月步伐匆匆,二人到了水边立刻俯身,用手一捧就猛猛喝了几大口。   这山泉很是普通,连半分灵气都没有,苍津却觉得甘甜至极。   大道至简,至简则难啊。   江昼吟拉着傅醒幽坐在石头上,也不着急喝,而是顺手摘了身侧的两片圆叶,另一片递给戮渊,然后蹲下身将叶片清洗干净,末了装上一捧,递给傅醒幽。   “师尊喝。”   “快点儿。。”   傅醒幽确有内伤在身,江昼吟也把出来了,但现在情况不同,只能到山下再想办法。   傅醒幽唇色发白,但再狼狈坐在那儿也是威压沉沉,矜贵得体,他接过圆叶,清泉入口才觉得喉间的燥热刺痛缓解了几分。   戮渊效仿,略显笨拙地给箜识也弄了些水。   箜识看他这样先是低头喝,然后忍不住笑出声,胸腔里“铿铿铿”的。   “喝完了?”戮渊见他直起身体,冷声问道。   箜识:“嗯。”   然后戮渊将圆叶中的水全泼他脸上,笑个屁啊?   箜识:“……”   “啧。”厌月有些犯难,“感觉成了凡人比我想象的麻烦,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没了修为傍身,坦荡大道一下子缩短,感觉随便一脚下去都是泥泞。   江昼吟淡淡:“我在呢,怕什么?”   不知为何,此言一出,大家都安心了。 第165章 奇妙境遇   山脚下的镇子不小,江昼吟一行人刚进去就受到了各色目光,因为修为不在无法遮掩容貌,所以哪怕他们风尘仆仆,在凡间也足够狠狠惊艳一把。   大家身上没钱,凡间也不适用灵石,但江昼吟丝毫不慌,路过一个当铺时一头扎进去。   江昼吟目前身上能拿出来的只有一个玉扳指,没什么用处,却是傅醒幽意外寻到一块白玉山石,亲自雕刻的,那当铺老板看到扳指的瞬间眼神就亮了,江昼吟脱下后拿在手中把玩,很是个舍不得,然后转头看傅醒幽。   傅醒幽倒是无所谓,他雕刻功底一绝,偶尔无聊了就雕点儿小物件,繁云山木屋里的一个柜架上摆放得满满当当,“师尊喜欢回去再雕一个就行了。”   江昼吟叹了口气,转而将扳指递给当铺老板,“开个价。”   他面容俊美秀雅,说话更是不见丝毫胆怯,当铺老板是个人精,形形色色的见过不少,一眼就知道江昼吟不好糊弄,更别说他身侧还站着一个玄衣男子,恍如一尊煞神。   当铺老板不敢糊弄,又实在喜欢这扳指,凝眉想了想,“说个实话,一千二百两。”   江昼吟还在心里稍微换算了一下,古代背景的世界他也走了数千个,钱币上面大同小异。   那老板见他不说话,急忙补充:“可以了公子,我们大夏普通人家一年所需也不过十两银子。”   可以,但江昼吟还想争取一下,“一千五百两。”   “不行不行!”老板连连摆手,“我这百年当铺了,不会短你们。”   “一千四百五十两,不行还我。”   “一千四百两!您如果还不出,就收回去吧。”   江昼吟:“成交。”   当铺老板立刻收好扳指,让徒弟去拿银票,末了眼神若有似无地在傅醒幽身上瞟,最后没忍住:“敢问这位公子,您身上的可是蚕丝所制?”   “嗯。”傅醒幽闻言直接脱下来扔在柜台上,“破了洞,但是材质很好,想要便给钱。”   最后江昼吟拿着两千五百两银票从当铺里出来,够他们在凡间的一路所需。   钱的问题一解决,很多困难就迎刃而解。   江昼吟直接定了这里最好的酒楼,包了五个雅间,摆了一桌子好菜,弄好这些迫近日落时分,彩霞漫天,众人围坐窗边,在人间看风景跟修真界的感觉截然不同。   苍津不免感慨:“哪里能想到还有这番奇妙境遇。”   箜识稍微恢复了些精神气,正靠着窗沿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米粥。   戮渊将一盘卤牛肉往跟前摆了摆,江昼吟见状忙对箜识说:“魔尊给你端过去你就多吃,对你伤口好,一会儿我去趟药房再抓点儿药,反正也不着急,你们先养养伤。”   戮渊深吸一口气:“我没打算端给他。”   “嗯嗯嗯。”江昼吟连连点头:“随你怎么说。”   戮渊:“……”   箜识闻言反而不吃,戮渊耐心告罄,没好气道:“怎么,还要本尊喂你不成?!吃了好快些,免得一路下去都要本尊背你。”   箜识顿时被刺激得不轻,心想以为我愿意趴你背上?!然后夹起牛肉恶狠狠地往嘴里塞。   难得,修真界时山珍海味都觉得不入眼,到这里后一顿家常菜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众人回房休息,傅醒幽靠在床头,轻抚着江昼吟的发,“什么时候去抓药?”   “你睡你的。”江昼吟说完趁着傅醒幽不注意,直接点了他的睡穴。   虽说没修为但是摸骨中穴这些基cao还是在的,江昼吟安顿着傅醒幽躺好,心疼地摸了摸他蹙起的眉峰,然后起身离开。   其实江昼吟也累,但除了他,剩下的几乎没有在凡间生活的经历,而他们觉得最无威胁性的地方,反而容易阴沟翻车。   江昼吟去药房开了药后花钱让药童煮好再送来,连送七日。   回程途中天色全黑,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还被两三个地痞流氓堵住,对方白日看到他从当铺出来,又是个生面孔,夜间堵路的目的可想而知,起初是图钱,但见江昼吟一身白衣修身玉立,姿容难见,跟着又生出了其它歹心。   江昼吟也不废话,拿起靠在墙上的一截竹竿,一顿巧力猛打下去给几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等在傅醒幽身侧躺下,江昼吟浑身发软,脑子嗡嗡的,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晌午。   江昼吟开的都是好药,花钱也到位,药童按时按点送来,主要是傅醒幽跟箜识,连喝三日后傅醒幽脸上的苍白褪去,江昼吟高兴了,箜识则能下地走路。   “昼吟。”在凡尘苍津也不好喊“仙君”,就直呼其名,此刻苍津坐在窗户边,搓着花生米吃,“你说这些人围在酒楼下面做什么呢?”   江昼吟上前探向窗外,只见对面街道前后站了几排人,正踮脚朝这里看来。   “苍津,你白发红瞳,知道在凡尘意味着什么吗?”   苍津看来:“什么?”   “回忆一下你给玄稽当雅妃的时候,如若不是容貌过盛,那些贵妃何至于非要弄死你?”   苍津哽了哽,然后利落关上了窗户。   的确不能久待,凡人的接受能力没那么强,已经有“妖孽问世”这样的流言传出,七日一到,江昼吟将需要的东西备好,一行人就着夜色离开。   江昼吟买了辆大马车,傅醒幽跟苍津则在外骑马,晨光落下,他们已经离开镇子三十里地,厌月侧身躺倒,捻起糕点往嘴里送:“真的,跟做梦一样,我到现在妖力都没办法恢复,你们呢?”   江昼吟摇头:“我倒是可以稍微聚气,但连入门都不算。”   苍津:“我总觉得是暂时的,如若我真的修为全无,也该回归蛟龙本体。”   “有道理。”   箜识盘腿坐在对面,明显也在调理内息,可惜他本体鬼修,体质阴寒,内伤好的很慢,此刻日头一出反而有些不舒服,没忍住轻咳两声。   跟着马车帘子被人掀起,戮渊直接丢了个布袋进来,刚好落在箜识怀中,言简意赅:“吃!”   箜识额角青筋突兀,看起来很想冲出去跟戮渊打一架。   路上喝药水不现实,江昼吟提前让药童弄成了药丸。   箜识拿出一颗塞嘴里,苦得本就平和的唇线愈往下压,江昼吟看得发笑,拿出一颗栗子糖给他,“吃了就不苦了。”   箜识刚接过就听戮渊在外冷嗤一声:“多大的人了还吃糖。”   箜识猛地往外冲,也不管马车正在行驶,大声吼道:“我他妈忍你很久了!”   “鬼王,算了算了。”厌月帮江昼吟一起把人往回拽。   傅醒幽看戮渊:“惹他一下你很高兴?”   戮渊面无表情,“帝尊说的是。”   哪怕江昼吟挑的近路,去往修真界也行了整整一年,好在人界安定,就说明没出乱子。   接下来就不能用马车了,群山嶙峋巍峨,时不时就要进入宗门境内,小路崎岖,台阶都是一代又一代求道之人靠双脚走出来的,被磨得发亮。   众人都挺好,除了箜识。   他现在术法不在,靠近心脉的伤用凡人的话来说就是“药石无医”,吹风受凉或者行路久了,总是咳喘不停。   眼前的石子路陡峭蜿蜒,仅能容纳一人,往下看云雾汇聚,往上看不见尽头,一侧靠着山势,另一侧是深渊,箜识有点儿走不动了,他断断续续咳得脸色发白,然后忍不住说:“你们先上去,我一会儿就来。”   苍津问道:“喝水吗?”   “不喝。”   江昼吟:“还有一半路程。”   戮渊则转过身来。   箜识捂着胸口没好气:“干嘛?”   戮渊忽然背对着他蹲下。   箜识:“……”   “快点儿。”戮渊不耐烦地催促,“一旦太阳落山便是寸步难行,我们所有人等你一个吗?”   箜识抿了抿唇,心知是这个道理,黑夜赶路很容易葬身深渊,再者夜间凶兽太多。   他抱住戮渊的脖颈,感觉到男人的双手托住他的大腿往上,颠了颠。   箜识顿时身体僵硬。   许是这段时间的相处稍微化解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寒冰,片刻后箜识说:“我母亲是魔族,她的魂魄若由你亲自相送,定能沾你气运,投个好胎。”   “顺手的事情。”戮渊接道:“但这并不代表本尊认错,你父母相恋有违我魔族铁律,若是次次打破,本尊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不过是你运气好,成了鬼王,本尊不想两族战争。”   “拉倒吧你。”江昼吟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不是你为了万杂壶忽然要开战的时候了?”   戮渊争辩:“那是因为混沌体。”   “所以你为何不早说?”江昼吟换了口气:“强还是你强啊戮渊,天道都没把我怎么样,结果修为不再毁你手里。”   戮渊:“……”理亏,不说话。   耳畔忽然传来憋笑声,戮渊察觉到了,作势要把箜识丢出去,箜识吃惊,“哎”了一声后抱紧他的脖颈,结果只是转了个弯,戮渊步伐稳健,从箜识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略显明朗的侧脸。   箜识望向天幕,似是起风了,吹的一群白絮漫天都是,然后呼啸得去更远的地方。   等他们爬上去一个个累的气喘吁吁,江昼吟趴傅醒幽怀里都不想讲话。   天幕暗下来,江昼吟打起精神,“抓紧时间弄个火堆,火折子在苍津你那儿吧?”   “对。”苍津点头,“我先去找些木柴。”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一顿,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某个方向。   那里是一片灌木深处,早已陷入黑暗,而此刻的黑暗中,一双幽绿色的眼睛缓缓睁开,贪婪森冷,像是在看待意外得来的晚餐。 第166章 得救   是一只刚刚孕育了妖丹的豹妖。   什么概念?   换以前从在场诸君中随便拉出来一位,半个眼神就能吓得它匍匐在地,肝胆俱裂,可对于凡人而言,这玩意致命。   厌月轻咳两声上前,觉得同属一脉,自己妖尊的身份足够了,“那什么,咱们好好说话。”   江昼吟:“……容我提醒一下,它如今感觉不到你的气息。”   话音刚落,豹妖压低身形出来,四爪极大,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就是深深的脚印,略微突出的骨骼彰显了无与伦比的爆发力,比江昼吟预料的还要恐怖。   苍津:“它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能。”江昼吟叹气:“但是懒得跟我们废话。”   开打前嘴炮三段那是话本里的剧情,这豹妖也不懂何谓武德。   它低吼一声身形轻盈而迅猛地跃起,直接发动攻击!   厌月侧身翻滚躲开,沾了一身的泥,转身大喝:“苍津!”   苍津走的腿酸,不想动,他的红瞳倏然变得无比专注,在豹妖一爪抓来时右脚后撤半寸,以掌为刃,狠狠在豹妖前腿的某处关节上一劈,豹子落地时明显一个趔趄,这下看向苍津的目光不仅带着杀意,还带着忌惮。   修为虽无,但不代表会忘记招式,对苍津来说在修真界生存可比人间舒服多了。   苍津指着豹妖:“别逼我扒了你的豹皮做毛毯。”   这话彻底激怒了豹妖,它猛地伏地狂吼,剧烈的妖力荡漾开,恍如狂风拂面,不仅如此,等它吼完,灌木中响起悉悉簌簌的动静,又出现了两只黑豹。   很好,一家子都来了。   “跑!”江昼吟一声令下,大家拔足狂奔。   “你这……”厌月双臂狂摆,就在戮渊身侧,忍不住说道:“你这背着一个人速度还这么快?”   戮渊不想理他,尽量调整呼吸。   不得不说进入修真界后确有灵气涌入体内,否则他们跑不过健壮的豹子,又或者说混沌体设下的某种封印开始失效,总之大家脚下都出现了重影,且在生死关头也不觉得累。   一只黑豹快速拦截在前,最靠近江昼吟,随时打断扑上来,这一下子犯着了傅醒幽的逆鳞,他猛地停住,脚下红泥飞溅,然后右手握拳,在极快的一瞬砸向了黑豹的脑袋,黑豹也躲闪了,可还是被砸到了眼窝,立刻疼的失去平衡,在地上翻滚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不跑了。”傅醒幽已经很久没受过这种屈辱了,脸色阴沉:“杀了它们!”   苍津快速从地上捡起一截树枝,“正有此意。”   有一只黑豹逡巡着,盯上了戮渊跟箜识。   箜识拍拍戮渊的肩膀:“放我下来。”   “闭嘴!”戮渊紧盯着黑豹,脚下撤步很讲究,踩出了一种防御阵法,他放眼所及全是生门,故意留下了一道死门,果然,这豹妖道法不够,以为抓住了破绽,纵身扑来,戮渊很灵巧地躲避,豹妖却无法扭转身躯,反而被戮渊猛地一脚踹在肚子上。   这一下非同凡响,豹妖一落地就哀嚎起来。   戮渊刚要说话,身侧一阵劲风,跟着就被人用力向前推,戮渊心下一沉:“箜识!”   转身时看到箜识被另一只豹妖衔住领口,直接拖向了一侧陡坡,箜识下意识伸出手,但是他没叫,许是想到自己跟戮渊身份尴尬,他眼中是欣慰?是害怕?戮渊说不清,他只是忽然想到当年将尚为孩子的箜识逼落深渊,他的眼中除了仇恨,也在害怕吧?   这个功夫江昼吟已经草草用木棍画出了防御阵法,大喊:“进来!”   箜识身上的斗篷像是为他张开了黑色的幕布,他几乎是瞬间就滚落陡坡。   “戮渊回来!”狂风灌入耳朵的同时,箜识听到了这么一声。   紧跟着手腕被人抓住,戮渊在大力下被拖拽下去,他只来得及将箜识抱住,为什么?去他妈的为什么!他乃魔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戮渊抬头看了眼轻松跃入对面石柱上的黑豹,眼中是浓郁杀意。   黑豹心中莫名涌现一股胆寒,理智告诉它这些人惹不起,不能再继续了,可另外两只将江昼吟等人团团围住,防御阵法让它们很难受,一时间靠近不得,但非要咬断对方的脖颈。   陡坡上有石头跟植被为缓冲,即便如此当冲势止住的时候,戮渊跟箜识也晕了过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江昼吟在阵法内生火,一缕头发飘荡在额前,有些狼狈。   “你们了不起。”厌月皮笑肉不笑,“还是妖修。”   小妖精差点儿把妖尊给打了,这事说出去让六界耻笑。   “这个阵法撑不了很久。”江昼吟感受了一下丹田,灵气太稀薄了。   傅醒幽盘腿而坐在快速恢复体力,想着阵法失效就开打。   那只跟戮渊对视过的豹妖见家人不走,就远远卧在树下。   又过了两个时辰,已是深夜,刮来一阵风,掀得地上尘土飞扬,围攻的两只豹妖站起身,慵懒得打着哈欠,阵法消失了——   傅醒幽睁开眼睛,瞳孔上有一层淡淡的金光流转,他死盯着一只豹妖,周身杀意沸腾。   江昼吟跟苍津一样,肉身没怎么淬炼过,凭借的都是巧劲,一时间跟豹妖打的有来有回,他们分别守住四个方位,可谓人形的防御阵法。   傅醒幽一旦出手就是死手,厌月秉持着“杀妖灭口”的想法也不遑多让,一只豹妖让他们合力打得奄奄一息,一只眼睛朝外汩汩冒血,而一直观望的豹妖见道侣成了这样也被激发了凶性,嘶吼一声扑了上来,江昼吟已经想好了格挡方式,但是后退的时候踩到了石头……   滑倒的那一刻昼吟仙君在心里骂了一连串脏话。   “你们干嘛呢?”就在这时空气中响起一道突兀的询问声,在极为混乱的局面中甚至有点儿天真。   与此同时江昼吟也摸到了一个毛茸茸,血盆大口直奔而来,江昼吟想都没想抓起来就用力扔了出去。   “哎等等!”苍津稍微伸出手,但是没拦住,脸色讪讪且同情。   那日混沌体撕裂出的漩涡吞噬众人,皓持在慌乱中吃掉了厌月手中的凤凰神识,然后立刻钻回纳戒中沉睡,这才刚刚苏醒,想着厌月哪怕气死也没办法了,谁让他自己不小心?   但怎么都没料到,江昼吟一只温暖的手可以扔出那般冰冷决绝的弧度。   黑豹毫不客气,一口将这彩毛鸡吞下。   黑豹闭口前,皓持的眼神都很懵。   江昼吟大惊,错愕地看向苍津:“那是皓持?”   苍津生硬地点点头。   “天哪……”江昼吟一时茫然,心想杀了黑豹将皓持刨出来还来得及吗?   黑豹得瑟地看向江昼吟等人,可紧跟着,它觉得腹内剧痛,不等这股疼痛再扩大些,整个身体都燃烧了起来,须臾的功夫,就被烧成了焦炭。   皓持在黑灰中两足站立,生气且沉默地看着江昼吟。   江昼吟:“……你听我解释,我真的只是顺手。”   皓持在纳戒中逃过一劫,修为没回到巅峰,但杀两只豹妖不成问题。   厌月脱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第一次觉得皓持还算顺眼。   与此同时,苦苦找寻江昼吟等人数月的平澜帝还有慕洗风他们感知到凤凰血脉,第一时间奔来。   ……   戮渊在短暂的颠簸中睁开眼睛,入目是深邃的天幕,万千星辰闪烁,他发觉自己在轻轻移动,抬头,看到了箜识苍白的面孔。   箜识见他醒了立刻上前:“你觉得怎么样?”   从那么高的地方滚落,当了一路的垫背,还能怎么样?戮渊浑身都疼,感觉骨头都碎成了一段一段的,但他向来不与人示弱,于是哑声说:“还好。”   箜识将他拖到了一处树荫下,比在旷野上安全些。   “你手怎么了?”戮渊问。   箜识右手指尖在滚落中多次磕碰,手指一截直接没了,他撕扯下法袍随意包扎,到现在都在渗血。   箜识倒是不在意:“小伤。”   戮渊闻言也不吭声。   旷野上开始飞舞起萤火虫,微风骤起,顿时飘荡得哪儿哪儿都是,月色温柔落在沉睡的花朵上,随着轻轻摇曳,如梦似幻。   他们谁也没说话,似乎第一次有机会这么平和地待在一起,没有身份立场的对立,只做回个人。   片刻后,箜识忽然说:“以前母亲也喜欢捉萤火虫给我。”   戮渊从来不避讳跟箜识谈及他的父母,闻言说:“等修为恢复,我亲自你母亲入轮回,私人恩怨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可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后悔。”   箜识想要的低头道歉戮渊死都不会,他先是魔尊,后才能谈及自己。   凤凰火焰冲向天际的那一刻戮渊就知道皓持醒了,也知道平澜帝等人很快就会赶来。   “得救了。”箜识轻声。   戮渊靠在树干上:“嗯。”   几抹流光朝这边逼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箜识下意识回头,正好对上戮渊的目光,有什么情绪在空气中唰然点着,箜识心魂一颤,坚持多看了片刻,眼底随之滑过落寞,他转过身,打算离开。   可手腕再一次被抓住,灼热滚.烫,像是要顺着皮肤烧起来。   一股难以言说的懊恼涌上箜识的心头,这是做什么?!那些缱绻温柔的东西,根本就不属于他们。   箜识正欲说话,却被戮渊猛地往身后一拽,他跌在男人胸膛上,愤怒抬头,却发现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戮渊长了一双勾人的眼,可其中多是冷漠,让人畏惧,然而此刻箜识在其中看到了自己,还看到了燃烧起来火焰。   箜识似有预料,嗓音发颤:“你做什么……”   “没良心的东西。”戮渊明明是骂人,可嗓音却低沉悦耳,毫无责备的意思,更像是在说情话,“我无情无欲数千年,你偏要出现,又是这么个身份,若非你,混沌体怎么会压制不住?”   混沌体要求魔尊心境荒芜冷漠,任何一点儿感情都会成为它的养分。   箜识闻言睫毛颤了颤,他好像懂了,“戮渊……放开我,昼吟仙君很快就会找来,我们……”他闭了闭眼,一字一句:“我们绝无可能!”   戮渊眼底的热潮快速褪去,又剩下一片森冷,他松开箜识,扶着树干自己站起来。   萤火虫在他们周身飞舞,戮渊感觉到体内魔气逐渐充沛,而他的心境似乎又有了另一番领悟。   眼前忽然多了一层温热,箜识身体一抖。   “别为难自己。”戮渊蒙住他的眼睛,淡淡说:“再见你我仍是仇人,本尊走了。”   言罢,他转身迈向旷野,留给箜识一个没有回头的背影。 第167章 打得好啊!   平澜帝是第一个赶到的,他一落地天幕上就有大片璀璨的流星群滑过,月色更加明亮。   “玄稽……”苍津低声,刚才还屹立不倒,此刻却脚下发飘。   他从来不知道变成凡人后一年多的时光会那么漫长。   苍津身上在打斗中沾染了不少泥土,肩膀跟胳膊上也有血痕,平澜帝一见到就狠狠蹙眉,上前将人抱住,使劲儿往他脖颈处嗅了嗅,才哑声问道:“这四个月去哪里了?”   修真界跟人间的时辰存在偏差,且因为地域问题,偏差还不一样。   “很乱。”苍津思念非常,闭上眼睛感受熟悉的气息,“总之倒霉透顶。”   平澜帝看向傅醒幽,无声询问,意思很明显:不是你在吗?   傅醒幽很想翻个白眼,他又不是万能的。   随后赶来的是慕洗风跟冥忧,九尾白狐踏月而来,厌月顿时委屈的不行了,一头扎进媳妇儿怀里,“鎏殊!!!”   鎏殊落地人形顺势将厌月抱住,眼底的愤怒很快化作担心,“怎么这么狼狈?”以前厌月也有外出数月不归的经历,都是正事,也会同鎏殊打声招呼,两人时不时就要用传音石互诉想念,这是第一次,四月不归妖界,且怎么都感知不到气息,但属于妖尊生命的长生树却没有异象。   鎏殊还仔细回忆了一番,之前没吵架啊,于是憋着火到处寻找厌月,心想找到了就抽一顿,谁知一向风流倜傥的妖尊脏兮兮的,鎏殊感知了一下,竟然不剩多少妖力。   “师尊!醒幽。”慕洗风见二人身上细密的伤口不少,他压着火施展术法,先让他们恢复元气,然后冷声问道:“谁做的?”   “没人算计。”江昼吟舒服了不少,解释说:“一言难尽,反正跟魔尊脱不了关系,等等……戮渊跟箜识还在下面!”   江昼吟心想别给摔没了,然而抵达谷底时只有箜识,他侧身靠在一棵树干上,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已经不见了戮渊的踪影。   算了,顾不上这些,众人立刻回瑶云派修养,中途厌月跟鎏殊告辞,他乃妖尊,回到妖界自然更好些,顺带将箜识送回去。   江昼吟直奔自己心爱的床榻,将自己往上一扔,这一觉一睡就是三日,醒来后饿的前胸贴后背,是很真实的饥饿感,踩在地上时浑身发软。   “师尊。”慕洗风听到动静在外面说:“醒了吗?我下抄手?”   江昼吟:“……先来三碗!”   傅醒幽比江昼吟早醒一日,现下去了后山修炼,回归修真界后丹田滞涩,似乎有一层屏障,他得想办法冲破。   苍津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此期间皓持遭到了“三司会审”。   “我真的不知道!我让江昼吟带我去妖界寻曾经留下的一点儿神识,找到后立刻融合,一觉睡醒来他们就成了这样,被三只豹妖追的狼狈不堪。”皓持说着十分惋惜:“啧,早知道我也用记忆石刻下来,就抓到了江昼吟的把柄!”   “想什么呢?”平澜帝没好气:“江昼吟一堆关于你的记忆石,你拿一个就能威胁他了?自取其辱。”   皓持:“……”   此刻,江昼吟坐在桌前嗦面,饿死鬼的样子看得慕洗风一阵心疼加心酸。   “师尊慢点儿,不够还有。”   “嗯嗯。”江昼吟把空碗往旁边一放,撸起袖子开始下一碗。   同时他也在琢磨混沌体的事情,这玩意太危险了,只不过炸开一个漩涡,就把他们这些大能的修为全给封了。   魔界——   最高魔殿内,戮渊盘腿而立,他归来时十分狼狈,且一个魔王发现了他修为并未恢复,当时的眼神莫测高深。   戮渊没搭理,直接闭关。   此刻混沌体正在他荒芜的心境中横冲直撞,气急败坏,若是戮渊这次不幸陨落,它就可以夺舍!   正如江昼吟所料,这般超脱五行的东西,早已生了灵智。   戮渊从前挺怕自己压不住它,但凡间一遭,忽然如同柳暗花明,心思大为转变。   没人比戮渊更了解混沌体,本质是魔气孕育而生,以宿主的修为跟情绪为食,所以戮渊必须时刻保持冷静,他之前跟宋韶安的种种,也并未真的勾起兴趣,更多的像是得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宠物,想看看对方还能有什么花样。   箜识则跟宋韶安截然不同,总是苍白消瘦,虽以鬼王自称,可本质还是那个坠入深渊,未从业障中醒来的少年。   “到了此刻,你还敢想他?”混沌体撞翻戮渊心境中的嶙峋山峰,在碎石飞溅中发出古怪阴冷的声音,这也是戮渊第一次听到。   戮渊有段时间不敢正视内心,总要避开,此刻却问了一句:“为何不敢?”   像是也体会到了他的愉悦,混沌体洋洋得意:“想吧想吧,你越是惦记他,对我来说就越好。”   “对我来说也挺好的。”戮渊轻嗤:“因为经此一事本尊发现了,你还是得以我的身体为容器,我魔气未恢复是凡人的时候,你也逼不得已必须沉寂,并且……”戮渊说话的腔调让混沌体很不舒服,“你的确是祖辈留下的至强杀器,竟然可以吞噬万物,能量像是取之不尽。”   混沌体忽然不窜了,因为它发现戮渊的心境世界竟然在缩小!   “你要做什么?!”混沌体怒喝。   “历代魔尊没人敢碰你,来,让我看看,由魔气转换而来的东西,到底能不能够为我所用。”猩红的天幕上出现戮渊含笑的一张脸,混沌体沉寂万年,可以说被历代魔尊供着,起初是舍不得毁掉,后来发现无法毁掉,加之可以吞噬万物,所以它十分猖獗,万万没想到这次竟然暴露了。   混沌体开始逃窜,可它就在戮渊体内,根本跑不掉。   轰隆——   一道震撼六界的巨响,紧跟着是冲天魔气,江昼吟先是一惊,然后面露诧异:“有人要突破?谁?”   戮渊于分神期数千年,不知怎的,大家修为恢复极慢,他倒是得了什么先天秘宝一般,一举跨过分神后期大圆满之境!   江昼吟敏锐觉得怕是跟混沌体有关。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哪怕跳出五行之外,连戮渊自己都没想到,不过尝试一次,竟真的能将混沌体的能量据为己有!如此看来……他当时即便不帮江昼吟攻破天门也能成功飞升。   “畜生啊……”戮渊所需魔气庞大,几乎将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混沌体抽干了,它在戮渊心境世界中也吸收不了别的,此刻躲在一个洞窟内,学着凡间那些人骂。   之前发现戮渊修为大跌的魔王经过一系列激烈的心理斗争,打算富贵险中求,想在这个时候搞偷袭,谁知刚好撞上戮渊魔气节节攀升,眨眼睛就要渡劫的时候,立即成了炮灰,被戮渊霸道无匹的魔气轰成了粉末,还没开始就已结束了。   整整七日雷劫,戮渊最终成功迈入大乘期,晓谕六界。   “他妈的……”江昼吟让气笑了,“这该是戮渊的劫数,结果拉了我们一堆人当垫背的。”   而戮渊成功渡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鬼界。   那些鬼侍一脸死灰,以为戮渊是来寻仇的,箜识仍是一身黑色斗篷,在鬼界门口等他。   “准备好了吗?”戮渊问。   箜识:“?”   “你父母灵魂给本尊,本尊渡他们。”戮渊说道。   箜识没想到他真的会来兑现承诺。   鬼界不似魔界那么好斗,所以箜识回去后还算安全,只是他修为无法恢复,去往冥界的路上乘的都是戮渊的魔气。   黄泉主在门口就把他们拦住了,“做什么?”   “尊上。”箜识规规矩矩行礼,“我想渡我父母入轮回。”   黄泉主心想你一个鬼王还能有父母的?但看箜识一脸正色似乎所言非虚,加上对方毕竟是一界之主,还是要给点儿面子的,于是让开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黄泉主好奇,就去问事事通的昼吟仙君。   江昼吟似乎在喝茶,闻言差点儿让呛到,然后立刻迫不及待道:“尊上,您有天方镜吧?照来给我看看!”   戮渊曾经洗涤不干净这对夫妻的魂魄,但大乘期就不一样了,他认认真真从头到脚,很快,夫妻二人的模样逐渐清晰起来。   那的确是一位姿容过人的魔女,至于箜识的父亲,容貌温和气质儒雅,穿着干净的青衫,他们缓缓睁开眼睛,箜识不由得向前一步。   戮渊看向他,微微愕然,因为箜识已经泪流满面。   戮渊生来亲缘淡薄,他不理解,但看箜识这般也稍有触动。   魔女凝视着箜识,可那双眼眸中空无一物。   “时间太久了。”黄泉主在后面说道:“记忆怕是都散了。”   “嗯。”箜识应得很轻,喉间紧涩。   “要入就快点儿,撑不了多久。”   箜识点头:“入轮回吧。”   就在这时,魔女忽然蹙了蹙眉,跟着眼底活泛出光彩来,她似乎认出了箜识,眼神由震惊变得欣喜,女人嘴唇轻颤,眼眶一瞬间就红了,然后缓缓朝箜识伸出手。   箜识再也忍不住:“娘亲!”   魔女连连点头,而她脚下已经开始风化。   黄泉主催促:“别耽误了!”   戮渊看了箜识一眼,狠心将二人魂魄送入轮回井。   男人的魂魄消失前转身望向箜识,很温柔地笑了笑,随之归于无形。   箜识还沉浸在刚跟父母相认的喜悦中,可一见面就分开,他几乎下一刻又被绝望吞噬,顾不得身侧站着谁,轻声哽咽着。   “本尊绑住了他们的命格,接下来至少三世他们都可以是夫妻。”戮渊不知道怎么安慰,沉声来了这么一句。   箜识眼底衔恨,眼泪滚落,他闻言看向戮渊,毫不犹豫一巴掌扇上去,“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   戮渊偏过脑袋,不置一词。   昼吟仙君通过天方镜看了个现场,鼓掌:“打得好啊!” 第168章 林邡跟荀谭(一)   荀谭从江昼吟的世界离开后,回去就自请降级,从“主角受剧本”调到了“悲情男二剧本”,人人都觉得他疯了,只有荀谭轻蔑一笑,心想你们懂个屁。   而荀谭跟林邡的相识也非常具有戏剧性,他们的任务不冲突,荀谭是给主角攻当悲情男二,就爱而不得黯然神伤的那种,而林邡仍是舔.狗任务中的一员。   也是修真背景,二人先是察觉到彼此是个任务者,小心谨慎,直到荀谭发现林邡这个当舔.狗的手法……似曾相识,几乎门派上下他都舔。   荀谭听过江昼吟的过往,仙君语气平和随意,却将一个个世界搅的天翻地覆。   于是乎,在一个深夜,荀谭将林邡堵在了山脚下。   彼时荀谭是昆仑静安一脉的大师兄,我为人人肝脑涂地的人设,林邡则是意外救了昆仑掌门的一个小小花妖,昆仑掌门带他回来意在报恩,但看林邡一天天对掌门阿谀奉承,明显喜欢,谁人不知昆仑掌门有心上人?乃跟噬心魔同归于尽,未保天下苍生,到现在都被封印的秦风仙君!这二人可谓天作之合,因此在昆仑弟子眼中,林邡就是爬脚的癞蛤蟆,弄不死人但是他恶心人。   “哼,等积分到手求着爹舔爹都不舔呢,在任务中动心,我又不傻。”这是林邡自言自语时被荀谭意外听见的。   荀谭不由得想起江昼吟对他的叮嘱:“在任务中动心,脑子被驴踢,明白吗?”   还有就是江昼吟说过,他也曾经教过一个任务者,且跟自己同一任务。   荀谭决定问个明白。   此刻月色撩人,但林邡看着挡在面前的荀谭却如临大敌:“你干嘛?”   抢积分?被抓住可是要抹杀的。   林邡的系统立刻进入一级警备状态,随时准备联系总部举报荀谭。   谁知荀谭神色古怪,犹犹豫豫后蹦出一句:“阁下可认识一个人?”   林邡皱眉:“谁?”   “昼吟仙君。”   这四个字一出来,林邡狠狠一愣,不多时眼眶发红,紧盯着荀谭:“你怎么知道?!”   荀谭也眼眶发红,“如此,我可以唤你一句师兄……”   林邡的震惊不已,“你你你……”   “我幸得江老师教导,才得以顺利完成任务。”   “师弟?”   “师兄!!!”   月色下,林邡跟荀谭抱头痛哭。   一旁,两个小光球也在抱头痛哭。   虽然他俩积分赚的挺好,但看任务名称就知道,前期非常受气,加上同行排挤,所以挺致郁的,要不是为了“自由”,怕是中途就要放弃,但有个自己人就不一样了,顿时精神振奋。   这晚林邡跟荀谭彻夜长谈,主要聊的就是江昼吟,二人愈加确定彼此身份,惺惺相惜。   也是这次他们才知道,彼此攻略的人不一样,荀谭是给新一批的最强天骄,也就是剧本中的主角攻楚焕当备胎男二,而林邡舔的对象则是昆仑掌门郁山海。   “郁山海对那秦风仙君当真情真意切?你舔得到嘛?”荀谭问。   “看起来是挺喜欢,有次内伤发作昏迷不醒,念叨的也是秦风的名字,抓了老子的手一晚上。”林邡有些嫌弃,紧跟着神色鲜亮起来,“舔是肯定能舔到的,所有的情绪波动都能化为积分,而且困住秦风的结界不是开始松动了吗?不知为何,郁山海最近看到我情绪波动非常大,不知道在想什么。”   荀谭心神一颤:“他不会对你动心了吧?”   “不会吧。”林邡眨眨眼,“但是不重要,我只要积分。”   “对,积分第一。”荀谭颇为赞同。   江昼吟说过,“做任务不看积分看什么?看自己怎么死吗?想要日子过得去,必须成为铁分奴,其它有的没的少搭理。”   但区别在于,江昼吟对人心有着细致入微的洞察,他不会利用对自己善意的情感,林邡不同,他倒不是利用不利用,而是根本感觉不到。   自此,二人开始打配合。   不知为何,“江昼吟学生”的身份让他们底气十足。   没过几日荀谭给楚焕当备胎当到重伤,为了救他跟主角受,非常符合人设跟系统预期,林邡来看他时荀谭胸口全是绷带,疼的龇牙咧嘴,但积分到手,痛并快乐着。   “嗨,悲情男二不就是最强工具人吗?楚焕要救他媳妇儿,我自然也要猛猛出力。”说到这儿荀谭拿出一颗金丹:“喏,楚焕给我的谢礼,你根骨不好,服下后大有裨益。”   “谢谢师弟。”林邡也不客气,然后跟荀谭对视一眼,沉沉叹了口气。   什么垃圾丹药,跟昼吟仙君所炼的六品金丹相比相差甚远。   很快,昆仑召集众人商讨破除噬心魔封印,解救秦风仙君的事情,郁山海没时间搭理林邡,林邡也理解他为了救出心上人心急如焚,索性日日陪着伤势恢复的荀谭,同时两人大胆交换主线任务,分享支线,希望能挖出隐藏任务,赚他个盆满钵满。   恐怕连江昼吟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瞧着像作弊,但因为第一次发生,两个系统搜查了整个规则表,也没发现不可以的选项,于是默认装傻。   “面条有些烫,你小心点儿,哎呀算了,对,你坐床头,我喂你。”   从屋子里传来林邡甜腻的嗓音,他不是故意掐嗓子,而是遇到在意的人,说话就这个腔调。   屋外两人却同时变脸。   楚焕一把推开房门,狂风呼啸涌入,他看着掌门带来的花妖跟荀谭挨得极近!   其实也就那样,喂东西的正常距离。   楚焕瞳孔一缩,眼底一片森寒,他不愧为这一代的天骄,五官深刻俊朗。   跟着,楚焕稍微侧身,“掌门请。”   郁山海从他身后走出,恍如山巅细雪,眉目笼罩着阴影。   荀谭为救自己成了这样,楚焕心有愧疚,而荀谭跟掌门同修一门心法,刚巧他立了功,便央求掌门来给荀谭疗伤,郁山海挺喜欢楚焕的,毕竟是未来的门派支柱,不想他欠下因果,便来了,谁知看到这么一幕。   郁山海看着是给荀谭疗伤,侧脸却稍微偏向于林邡,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林邡也没任何要解释的意思,郁山海的积分他赚完了,打算跟荀谭安排好一切后就撤,继续攻略别人。   “你们如何认识的?”最后,还是楚焕开的口。   “啊,在后山遇见的,聊得来。”荀谭接道。   “聊得来?”郁山海这次实打实看向林邡,林邡眨眼,不明白这人发什么病呢,跟着郁山海蓦然起身,抓住林邡的胳膊就把他拖走了。   “哎?”荀谭一惊,刚要下床就被楚焕按住肩膀,听对方冷声:“那是掌门的人,用得着你cao心?”   我叼你妹的,荀谭在心里骂道,但是一抬头,双目噙着水色,“你弄疼我了……我只是觉得他可怜,小小花妖在我昆仑举步维艰,多说了两句话而已,我心里到底装着谁,你还不知道吗?”   这话一下子烫到了楚焕,他猛地松开荀谭,甚至摆脱似的将人往后一扬,“休得胡言!小白是你师弟,你怎么敢?日后莫要让我听见了!”言罢仓皇离开。   他一走,荀谭原形毕露,轻嗤:“什么东西。”然后拿起剩下的面条吃干净,一个时辰后收到了林邡的传音石。   “不知道郁山海怎么回事,以为我跟你有什么,非要对我用强。”   荀谭一听就跳脚:“我cao他妈的你怎么样?”   “没事,我一提到秦风他就消停了,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把自己关在了放有秦风画像的密室中,昼吟仙君说的果然没错,这种剧情中的主角脑子都有些不正常。”   荀谭:“我赞同!”   三日后,众仙门前来,除了解救秦风仙君,还要在封印打开时防止噬心魔重临人间。   昆仑一时间十分热闹,前面众掌门喝酒议事,伤好些了的荀谭就跟林邡在外围瞎逛,师兄弟的情分因为昼吟仙君而变得无比密切,不是每一个世界都能遇见,珍惜这段缘。   林邡脸上戴着面纱,但遇到了一个手贱的,非要冲过来给他掀了,面纱飞扬的瞬间,在场响起很多抽气声。   林邡虽为花妖,却妖而不艳,右边眉眼上有一朵浅粉的花蕊胎记,不仅不突兀,然而让人过目难忘,心痒难耐,偏那双眸子又澄澈至极,一时间惊艳众人。   “原来这就是昆仑掌门收下的花妖啊?”有人说了一句,语气形容不来是嘲讽还是羡慕。   荀谭不动声色挡在林邡面前。   可紧跟着,从高台下上来数道身影,众人定睛一看,分别是柳州岛岛主,西洲海领主,少云教掌教,朗月派少主。   “小邡……”   “小邡我终于找到你了!”   “跟霖碧仙子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跟我回去!”   这四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满场死寂。   荀谭咽了咽口水,僵硬地扭头,用眼神说话:你妈的……你厉害,昼吟仙君还要铺垫一下,你他妈的一点儿后路不留啊。   这种修罗场谁顶得住?   荀谭难顶,他侧着身子想要让开。   林邡嘿嘿笑,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抓着荀谭就跑。   “啊啊啊啊!赚飞了!”老六跟着林邡飞,“这几人的情绪波动值一下子飙升!”   林邡看着身后追来的众人,甚至还有郁山海,毫不犹豫:“老六,兑换最强逃生道具,快!”   荀谭第一次见林邡这般严肃冷静,好像早有预料般,一时间佩服万分,不愧是昼吟仙君第一个徒弟啊。 第169章 林邡跟荀谭(二)3800+   所谓最强逃生道具,是跳出这个世界外的一个小空间,换句话说,饶是郁山海等人也捕捉不到。   刚才跑的太猛,现下林邡跟荀谭二人停下来,才觉得双脚发软,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完事两人相视狂笑,不知为何就觉得痛快。   “宿主,这个空间仅能维持三天。”老六跳出来说。   “够用了。”林邡再也不像第一次执行任务时那么忐忑慌张,遇到屁大的事情就嚎啕大哭,他本以为离开江昼吟自己会害怕,可神奇的是留在江昼吟身边的那百年,每天积累所学的东西,足以让他应付这种场面。   林邡从纳戒中掏出炉鼎,开始炼丹。   荀谭震惊,“你会?!”   “会一点儿。”林邡解释:“仙君有意教我,但是太难了,而且这个东西还看天赋,我就属于天赋特别差的那种,但是会炼一些隐匿气息的丹药,仙君当时要求我必须学,我还不乐意,现在想想幸好学了,受益匪浅。”   “材料怎么来的。”   “仙君没教你吗?大神都是从捡破烂开始的,我遇到好东西就屯,总能用得上。”   教了,但荀谭贯彻得没这么彻底,说白了还是任务难度不高,像舔.狗任务的风险是其它任务的好几倍,尤其在人命不值钱的世界,一个不慎就容易被主角团当炮灰扬了。   荀谭不羡慕了,知道仙君一视同仁,是自己不争气,一阵自责悔恨后安静坐在林邡身边,开始回忆江昼吟曾经讲解的炼丹要领。   林邡没说谎,他的确没天赋,区区四品炼了二十几遍才成功,而一般江昼吟打着瞌睡都可以,所以说人跟人之间真的存在差距。   林邡炼了两颗,在空间快要消失前跟荀谭一人一颗服下。   此时修真界风云变幻,他们现下身处一个较为偏院的宗门,坐在山下茶铺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听到了好几个有关昆仑花妖跌宕起伏的故事了。   “这花妖真的大胆妄为!都以为他爱慕昆仑掌门郁山海,谁知他玩的真花!什么柳州岛岛主朗月派少主竟然都跟他有染!虽说这郁山海心系秦风仙君吧,但我觉得这绿帽子也戴得太大了!”   “谁说不是呢?妖界这次可谓扬眉吐气,一个小小花妖竟能将人界正道魁首们耍得团团转!”   旁听的林邡:“……”   他吃了丹药不仅隐去了花妖印记,容貌上还稍作修饰,就是一个寻常少年,林邡凑近跟荀谭说:“我给过他们机会的。”   荀谭做了一个“请说”的姿势。   “仙君叮嘱过,若非必要时刻不要玩弄人心,所以开始结交,我都是冲着当朋友去的,奈何他们身份尊贵,在这个等级分明的修真界,都瞧不起我,而舔.狗系统绑定的身份都不高,是他们先利用我,欺骗我,我才不客气的,这叫先礼后兵。”   荀谭相信,“不是你的错。”   跟着就听茶铺中另一人说:“这还不算最绝的!最绝的是这花妖如今喜欢昆仑静安一脉的大师兄,临走前将人掳走,昆仑天骄楚焕当场就疯了!哎,厉害啊。”   荀谭:“???”   等等!荀谭立刻在脑海中呼叫179:“统儿,我们任务没废吧?!”   一阵刺啦的电流音后,系统回复:“没有宿主!积分反而涨了!楚焕似乎进入了‘失去后才会珍惜’环节,内心十分纠结,主角受也就是你师弟墨白正陪着他,正好增进主角情感,添加剧本矛盾曲折,内部评分非常高!”   荀谭松了口气,只要任务不出错,爱谁陪楚焕就谁陪,毕竟他是个直男,楚焕那张脸再好看也提不起兴趣,被当成墨白替身亲吻的那一晚,要不是179说积分翻倍,他能给楚焕当场阉了!真要那么喜欢会在醉酒后认错吗?不存在的,狞幽帝尊就不会。   有一次仙君伪装内门弟子想要偷偷溜出去,明明都换了一张脸,结果站在百人中,还是被狞幽帝尊一眼认出来。   见过真正山呼海啸也不动摇的感情,对于这些剧本中主角摇摆不定的样子,林邡跟荀谭都瞧不上。   说来可笑,荀谭不在了,楚焕的情绪反而大起大落,跟墨白更是一波三折,之前荀谭想要他们“虐恋”,结果怎么着都不行,不曾想自己一走,积分躺着就来。   这也是江昼吟当初最担心的,直男不懂耽美爱,荀谭把握不住时机。   林邡这边更不用说,那几位大佬硬着头皮互相对了下时间线,发现林邡居然是他娘的无缝!   一个个对其又爱又恨,嘴上叫嚣着抓住他就要扒了他的皮,可午夜时分又在回忆小花妖天真烂漫的模样,老六看着上涨的积分身上的光线都更强了。   二人一边攒积分一边开启支线任务,互换消息就是能省去很多麻烦,甚至于中途开启了隐藏任务,兄弟俩因此建立了深厚的友情,林邡因为游历的世界不多,积分池要到上限了,加上这都十年了,哪怕秦风仙君冲破结界,郁山海等人还在找寻他,被抓住不过是时间问题,他该走了。   而荀谭也不打算陪楚焕玩了,准确来说……他剧情有点儿崩。   听系统说楚焕这些年尝试着接受墨白,毕竟他一开始喜欢的就是墨白,可荀谭一走,他的心都空了一大片,还有就是荀谭那些师弟不给力,阴差阳错将荀谭私底下为楚焕做的事全说了,导致楚焕如遭雷击,觉得自己辜负了荀谭,痛失所爱。   179原话说:“宿主,再搞下去就是‘白月光剧本’了!”   那不行,之前仙君所在世界时主角攻跟反派修成正果,他被“主角受任务”嘲笑是傻.逼,同样的人不能丢第二次,于是荀谭也打算及时抽身,反正这波积分赚的很美。   然后林邡跟荀谭核对了一下总积分进度,意外地发现他们的积分数值非常接近!   要知道荀谭接受降级后他的积分池就被对半砍了,加上崩人设造成了一些罚款,但不危及生命,而林邡怎么看都是个新手啊,即便!他以三十年为一个世界的速度开刷,这个总积分也是非常恐怖的!说明他的任务完成率极高。   荀谭紧盯着林邡,小心问道:“你每个世界都是怎么舔的?”   林邡伸出舌头狰狞地在唇边扫了一圈,回答:“就这么舔的。”   荀谭:“……”不愧是得到仙君真传的男人啊。   话说回来,总积分接近,加上任务不冲突,他们是有概率分到一个世界的,但可能性相比较总基数还是有点儿费劲,然而机会都是留给热于创造的人。   “这样,我们可以开启世界选择机制。”荀谭建议,一直攻略一个类型的世界很容易造成心理问题,所以宿主们如果厌倦了,可以开启选择,花费的积分对新人来说很多,但对他们来说完全可以接受:“由这个选择增大我们撞上的几率,我记得星际背景几乎没人选择,开放的世界也不多,我们总积分接近,匹配度非常大。”   179窜出来:“我觉得可行。”   老六从球体上变幻出一个小翅膀,圈住179,看起来像在勾肩搭背,“我也赞成。”   只要不违背系统机制,他们完全站在宿主这边。   这件事定好,林邡就要找机会离开这个世界了,但不等他准备,天幕上黑云压顶,数道流光蜂拥而至,郁山海等人找来了!   “卧槽!”林邡急得骂娘,“落他们手里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荀谭一把抓住林邡的手腕,冷静说:“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   “临走前薅最后一波羊毛。”荀谭接道:“他们现下对你爱恨交织,这是建立在你活着的基础上,仙君有句话说得对,死人无法超越,你说你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他们会怎么样?”   林邡浑身一震,跟荀谭目光交织,都看到了彼此的野心。   郁山海身侧还跟着秦风仙君,秦风以为等他冲破封印,就是跟山海携手余生的美好结局,谁知郁山海的心思全然不在他身上,郁山海嘴上说着抓回林邡一雪前耻,毕竟哪怕他不爱,林邡也不该将堂堂昆仑掌门当成一个一时取乐的物件!这严重打击了郁山海的自尊心,他非要将林邡狠狠踩在脚下方能罢休!   可只是这样吗?秦风心头很不安,总觉得这个小花妖会带给他的爱情毁灭性的打击。   郁山海想林邡想的几欲发狂,他要捏碎对方那白皙的脖颈,可谁也不曾想到,大雨倾盆而至的那一刻,众人看见的是荀谭一剑刺穿林邡的命脉,直接破了他的妖丹,郁山海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变得清冷空白。   林邡倒在地上,鲜血像是盛开的红花一样在身下绽放,他嘴角噙着笑,眼中的光彩一点点熄灭。   荀谭利落抽回剑,感觉身后劲风袭来,立刻让179开启无痛。   郁山海修为高深,杀他犹如碾碎一只蚂蚁,荀谭喷出一口血,能够清楚感觉到五脏都裂开了,但好在不疼,朦胧间听见楚焕撕心裂肺地叫了句什么,荀谭就倒在林邡身侧,远远看去,像是一对殉情的人。   事实上——   老六眉飞色舞:“宿主!!!积分池已经要装不下了!柳州岛岛主来了,他跪下了!西洲海领主承受不住这一幕,生了心魔!少云教掌教跟郁山海打起来了!我去,他们情绪好激烈啊,荀谭没说错,你一死,他们的爱恨无处发泄,只会更加汹涌,积分池满了!”   林邡看都不看这些人,现在深情?曾经怎么对他的他无比清楚,于是冷静道:“抽离。”   179则急不可耐:“宿主我抽离啦!再不走你真要成白月光剧本。”   荀谭认真考虑:“不行回去我就换白月光吧。”   哼哼唧唧间,二人前后离开。   但是这个世界的剧情直接乱了套!   回到主神空间后,安全系统对他们进行了一系列评估,心理状况良好,建议开启下一个世界,荀谭跟林邡毫不犹豫,同时选择了星际背景。   荀谭一睁眼是在病床上,空气中飞着一个机器人,正在消毒,光影在墙上交织,荀谭扭头,看到了浩瀚无匹的星空,高楼绚烂,飞行器寻着轨道穿梭。   这是一个科技跟文明高度覆盖的世界。   荀谭快速闭眼接受剧情跟设定,发现自己在这一世是个被星际娱乐放弃的糊逼艺人,未来人民也玩娱乐圈啊。   荀谭感叹着打开星网,登录自己的账号,无视私信里乌泱泱的咒骂,直接发了四个字:既成狼王。   星网民众:【???】   你是被黑傻了吗?说的这是什么废话?   荀谭耐心等候,半个小时后,星网又一次爆炸了。   因为空军总帅家那个废物老三竟然回复了荀谭:何惧海皇!!!   二人同时点入对方的私信,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光速打开智脑拨通视频。   “师兄!”   “师弟!!!”   “老六啊~~~~”   “179呜呜呜!”   好一出他乡遇故知。   ……   江昼吟近两天睡眠不太好,明明六界和平,他却总觉得要出事。   江昼吟不知道的是,因为时间流逝不同,他在修真界的这千年间,很远方的林邡跟荀谭联手,连续做崩了十几个世界。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第170章 林邡跟荀谭(三)   江昼吟这一觉睡得很沉,朦胧中觉得灵魂像是被一股吸力牵引着,等他睁开眼睛……   江昼吟就怀疑自己没睡醒。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光球?!   瞧着模样倒是跟系统有点儿像。   光球巨大,几乎跟神魂一般高,球体上方两颗黑眼珠稍微压平,带着轻蔑跟审视的味道。   江昼吟懒得理,管它是不是做梦吧,他打算强行醒来。   “等等!”光球终于说话了,“我是系统A!”   江昼吟挑眉,A?一般执行任务的系统都是数字代码,而字母则是抓捕违规宿主或者系统的。   思此,他面色彻底不善,“我已经彻底脱离任务了,你将我的灵魂带来,想做什么?”   江昼吟说着,尝试着在掌心凝聚灵气,成功了。   “别别别!”系统A装不下去了,它早就听说过江昼吟的大名,将一个废柴系统带到顶峰,如今是系统内部福利待遇最好的,令球眼红,也知道这人不好惹,见没有震慑住江昼吟,对方眼底反而升腾起杀意,系统A见好就收,“噗”一下从大光球变成拳头大的小光球,周身还毛茸茸的,飞到江昼吟面前,“这次是主神授意,我来见见您。”   江昼吟十分警惕:“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就见系统A的脸上开始模拟眼泪,哽咽了几下才说:“您的两位学生,快要拆掉二十个世界了!”   江昼吟一挑眉,紧跟着想到了:“林邡跟荀谭?他们怎么在一起?”   “他们两人积分接近,一起攻略冷门背景的世界,几乎把把都在一起。”   江昼吟一听到“积分接近”四个字心头就咯噔一下,他是知道林邡的积分池跟荀谭差着多少,两人就不是一个起跑线上的,现下竟然差不多?!   “林邡做什么了?”江昼吟开门见山。   系统A闻言模拟眼泪愈加汹涌,“他延续了您开发的‘多舔模式’,回回都是修罗场啊!!!然后他拍屁股走人,几乎都是在那些主角对他情绪最强烈的时候假死,再狠狠捞一笔!导致主角们精神奔溃,严重影响到世界运行,已经有不下三个‘主角受任务’跟不下十个‘炮灰任务’的宿主前来投诉了,最严重的是修真世界,设定中光明坦荡的主角攻成了灭世魔王,目前拯救回来四个世界,还有十几个世界处于报废状态。”   江昼吟倒吸一口冷气:“啊???”   不是,他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没说报废世界啊。   难怪主神会让系统A来找他,报废世界需要修复,是个十分累球且精巧的活儿,连一阵风都不能错过,工程量巨大!   “求您了,劝劝这二位吧,否则主神不仅需要修复世界,还需要重新制定规则了。”系统A哭诉。   制定规则需要极为冗长的计算,以保证所有任务者跟系统的利益,林邡跟荀谭玩的挺大啊。   “我怎么劝?”江昼吟再三强调:“我已经自由了!”   敢抓他回去做任务就不是报废二十来个世界能扯平的了。   系统A连忙摆手:“您放心,我们绝对保证您的权益,届时我们会打开一个通道,让您跟他们见面。”   江昼吟颔首:“这个没问题。”   “谢谢!”系统A九十度翻转,看起来特别像鞠躬。   能把系统A折腾成这样,主神内部乱成何等场景可想而知了。   就在此刻,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咔咔”声。   江昼吟抬起头,看到幽蓝色的天幕出现了裂缝。   系统A紧张得炸毛,“怎么可能?这是我缔造的小空间!”   然后这个小空间就炸开了,蛛网一般的裂缝从头顶迅速往四周蔓延,“轰!”的一声,强光从一个缺口照进来,紧跟着是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啊,是我道侣。”江昼吟解释。   傅醒幽脸色难看,闪身上前,一把捏住了系统A。   他动作太快,江昼吟都没反应过来。   “哎?”江昼吟急忙拦住,“等等!”   傅醒幽刚刚让吓得半死,他推开房门见江昼吟睡着,就想抱着青年浅眯一会儿,谁知一碰到才发现江昼吟的灵魂不知去向,但好在傅醒幽用八荒玉跟他建立了紧密联系,很快找到了这个空间,对于那些所谓的“主神”“系统”傅醒幽牢记于心,也听江昼吟形容过,这个空间密闭,除了江昼吟就是一个光球,傅醒幽立刻笃定他就是所谓的“系统”。   “它要带你走?”傅醒幽一字一句。   “没没没。”江昼吟轻抚傅醒幽的后背:“放松,听师尊的话,放松。”   傅醒幽相信道侣,闻言一点点松开。   系统A让吓得半死,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往最安全的角落跑,整个球都被模拟泪水淹没。   呜呜呜……太吓人了!!!   “是林邡跟荀谭闯祸了,主神内部应该是实在没办法了,希望我能出面劝导。”江昼吟小声解释。   傅醒幽皱眉:“怎么劝?”   “它们会打开一个通道,让我们见面。”   傅醒幽思忖片刻,知道一旦有机会,林邡跟荀谭的事情江昼吟不会不管,于是看向系统A,“见面可以,我也要去。”   系统A哪里见过傅醒幽这样的人,一般气运差跟实力弱的连看到它们的资格都没有,但傅醒幽不仅能看到,还一把抓住它,差点儿捏死啊!!!   它可是权力很大的惩治系统啊!   系统也怕死,尤其遇到威胁自己的存在。   系统A见傅醒幽一副不可商量的样子,怯懦道:“好,但是容我询问一下主神。”   傅醒幽一脸烦躁,什么神不神的,敢不经他同意带走江昼吟就是找死。   很快,系统A小声回答:“主神说可以,通道仅能打开一天,希望二位努力。”   “嗯?”傅醒幽看来。   “尽力!尽力!”系统A更改措辞:“尽力而为!”   江昼吟跟傅醒幽先魂魄归位,房间内很快开启一扇裹满白光的门,系统A的声音从中传出,“大佬,好了。”   傅醒幽牵住江昼吟的手,两人一步迈入。   四周光粒闪烁,让人眼花缭乱,但好在修真界这样的秘境不少,傅醒幽很淡定。   “我叮嘱过林邡啊,不能让攻略对象见面的。”江昼吟喃喃。   系统A小声:“不仅见面了,目前这个世界也在摇摇欲坠中。”   眼前白光一闪,脚下踩到了实物,为了保险起见,江昼吟立刻捏诀掩住他们的身形气息。   然后就听——   “我爱你们所有人。”   林邡的声音,江昼吟立刻脚趾扣地,很好,用词够大胆。   傅醒幽在一旁幽幽:“幸好你不这么说话。”   江昼吟后背发凉。   只见山崖之上站着很多人,为首的几人皆气质不凡,手中拿着桃木剑跟黄符。   江昼吟诧异:“风水背景?”   “对。”系统A应道:“因为牵扯很多吓人的鬼,一般宿主都不会选择,极为冷门,而林邡跟荀谭积分接近,再排除其它世界,分到一起的可能非常大。”   “可以啊。”江昼吟说:“还算聪明。”   系统A:“大佬……”   “好好好,我知道了。”江昼吟嘴上如此,心中还是十分得意的,做事大胆紧抓系统漏洞,林邡跟荀谭玩的很好,二人联手交换信息,可以将积分翻倍。   说回崖顶,正邪两派十分清楚,林邡成了邪派的人质,那邪派是个人鬼一体,此刻捏住林邡的脖颈,林邡那句“我爱你们所有人”一出口,他的神色立刻变得震惊且暴怒,凑到林邡耳边质问:“你说过,我是不一样的!”   林邡:“你人鬼一体当然不一样啊。”   江昼吟:“……”   “你找死!”对方瞪红了眼睛,手上用力想杀林邡,但只有威慑作用,根本不致命。   “你放开他!”有人怒喝。   “宿主,柏云天还是蛮担心你的。”老六飞在林邡四周,跟他的对话除了江昼吟等人,这个世界的都听不到。   林邡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在脑海中回答老六:“拉倒吧,不是他以我纯阴之体做诱饵,给他的青梅竹马抓药引的时候了?那晚恶鬼差点儿咬断我的胳膊!这仇老子给他记下了,但是不重要,荀谭那边身患癌症的秘密恐怕马上就要暴露了,你信不信,赵无恙那个狗der能心痛至死,想想就爽!荀谭这任务换的好,白月光太适合他了!一会儿我往悬崖下面一跳,积分拉满,886~”   老六:“好耶!”   江昼吟:“……”   他放眼望去,尼玛,至少是个六人修罗场,还不算那个人鬼一体的。   系统A语气沉痛:“他就是这么完成任务的。”   江昼吟:“咳咳,是有点儿用力过猛啊,我说说。”   言罢撤掉隐匿结界。   一旁突然多出两个长相过分俊美,且穿着古典飘逸的人,大家皆是一惊。   “仙……仙君?”林邡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江昼吟同他笑笑,林邡这才惊觉不是梦,都顾不得脖颈上的鬼手,顿时眼泪横流,哭的那叫个肝肠寸断,惹人怜爱:“仙君!!!仙君我好想你!”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齐齐变脸。   那人鬼一体的邪派目光阴鸷,语气阴沉到变.态,“原来是你……他心里的人吗?我杀了你!”   对方身法不慢,但可惜这是风水背景,跟修真背景差着十万八千里,不等靠近就被傅醒幽抬手一点,跟着身体一僵,从脚下开始,化作飞灰。   “啊!!!”系统A都吓出了一双翅膀,猛地捂脸,整个光球变成了灰白色,“这是风水世界的大反派,他死了剧情没办法进行的!!!”   “不要慌。”江昼吟慢条斯理,抬手掬住了这反派的魂魄,“不会让你难做的。”   系统A立刻会意:“启动世界暂时保护机制!”   话音一落,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林邡扭了扭腰,能动,他立刻飞扑而来,“仙君!尊上!”   傅醒幽不动声色往江昼吟身后站了站。 第171章 大结局   林邡抱着江昼吟一顿猛蹭,张开双臂再想去抱傅醒幽的时候,对方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他立刻歇菜。   “来,坐。”江昼吟随意靠在一颗大石头上,含笑打量着林邡:“说说吧,这段时间都做什么了?”   “做任务啊。”林邡规规矩矩。   江昼吟抬手指了指那些男一男二男三的,“我说没说过,尽量不要让碰面。”   “但是碰面了积分爆炸!”林邡解释。   江昼吟:“你以为我不知道?”   林邡哑然,是哦。   “这位。”江昼吟将系统A拉到跟前,挠了挠小光球的……下巴,系统A立刻球体上扬,舒服得绿豆大的黑眼睛眯成一条缝,江昼吟继续:“惩治系统,你跟荀谭把人家都逼出来了。”   林邡:“我们没违规!”   “是没违规,但是报废十几个世界也太过分了,主神都在考虑要不要重新制定规则,一旦‘多舔模式’被废除,你以后怎么办?”   “啊?”林邡拍屁股就走,没考虑这么多。   “再者,万一主神让你回去修复,一个世界全是修罗场,你又要怎么办?”江昼吟问。   林邡立刻跳脚:“我不能回去!!!”   系统A心想不愧是江大佬啊,一两句话就把林邡震住了,其实不可能让他回去修复的,别的不说,人就一个,但是挖坑至少五个起步,届时那些世界的大能把林邡拆了都不够分的,恐怕会引起新的波动。   “荀谭呢?”   系统A忙说:“我带你们过去。”   一个眨眼的功夫,众人到了医院。   荀谭病重,床边正跪着一个西装革履长相不凡的男人,只是男人维持着张嘴解释眼泪横流的模样,并不雅观,荀谭不知道世界为何静止了,但自己能动,他一个任务者无所畏惧,所以这阵子正一巴掌一巴掌往男人脑袋上拍:“狂?你不是很狂吗?啊?”   “咳咳。”江昼吟轻咳着进来。   荀谭抬头,然后呆住了,喃喃道:“哎呦,看来我时间真的到了,出现了幻觉。”   傅醒幽:“可能我打你一拳你就不觉得是幻觉了。”   “帝尊?!”   一旁的林邡满脸兴奋猛点头,荀谭这才反应过来都是真的!当即就要下床,谁知身体太虚弱了,摔地上不说,张嘴就是一口血。   “哎哎哎。”江昼吟吓了一跳,上前去扶。   荀谭轻车熟路地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边咳血边笑道:“没事仙君,我启动无痛机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江昼吟:“……”   别说,荀谭真的有稀里糊涂成为白月光的潜质。   时间有限,两位主角都在场,还有系统A督促着,江昼吟长话短说:“你俩一起做任务可以,但这么下去迟早出事,我叮嘱过,人心是最难猜测的东西,别你们觉得如何如何,要尽量顺应剧情,再搞崩世界我就来不了了。”   林邡跟荀谭像是犯了错的学生,虚心听教,傅醒幽无聊,观察跪在床边男人的衣着,他是第一次见西装革履。   江昼吟叭叭叭嘴巴就没停歇,见傅醒幽四下好奇也没阻止,要领他已经说了很多,实战还是要靠林邡他们自己,“任务做的漂亮点儿,一堆烂尾哪里能说是我的学生,你们……”   江昼吟忽然噤声。   傅醒幽抬手,给自己也做了一套西装,黑裤包裹着两条大长腿,身量高大颀长,太平洋宽肩看着都舒服,比衣架子还要衣架子,最挠人的地方在于他仍是长发,转过头看来时特别像从漫画中扣下来的。   美色当前,江昼吟有些忘词。   系统A小声催促:“您继续啊!”   傅醒幽噙着笑:“师尊,好看吗?”   林邡:“……”   荀谭:“……”   这熟悉的味道。   任务这事都逼得主神去找江昼吟,林邡二人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担心真的重新制定规则将他们的生存空间挤压死,表示再也不会这样了。   系统A沉沉松了口气,开口道:“这个世界已经逼近崩坏的边缘,主神下达命令直接封存格式化,等你们的痕迹彻底抹去后再投入运作,而你们直接去下一个世界,没问题吧?”   林邡:“那积分怎么办?”   系统A:“……”都什么时候了?!   迎着林邡跟荀谭热切的目光,系统A动用权限,咬牙切齿道:“不扣……按照当前积分发放给你们,但是!!!不允许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行行行。”林邡立刻妥协,情况比他预料的好。   也就是他钻空子没违约,否则早让拉黑抹杀一条龙服务了!   四个人坐在草地上聊天,林邡询问秋期等人的情况,那是他开启的第一个世界,也是最有人情味的世界,毕竟有江昼吟保驾护航,之后遇到的奇葩非常多。   系统A则立在一棵树下,接受来自于老六跟179的膜拜。   系统之间也是要搞好关系的,对任务系统来说惩治系统真的是天花板级别的存在。   时光如同指尖漏砂,系统A飞来提醒江昼吟:“大佬,时间到了。”   “仙君!!!”林邡跟荀谭一人一边抱着江昼吟的胳膊,十分舍不得。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江昼吟眸光温润豁达,“能再见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如果有缘,没准你们最后一个世界就在我那儿。总要怀揣着希望的,以这个为终点,为自己搏一个自由之身吧。”   通道大开,江昼吟先一步走进去。   傅醒幽换回了玄色长袍,他路过林邡二人身边时,抬起手揉了揉他们的发顶。   故人得见,一切安好。   “大佬,谢谢您!”回去途中系统A的电子音都轻松了很多。   “嗯。”江昼吟淡淡:“不必相送了,你忙你的。”   “好嘞!”系统A也不客气,停留在通道出口:“那么大佬,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其实江昼吟心想咱们尽量别见面了。   好在又过了数百年时光,再也没有惩治系统找上门,说明林邡跟荀谭还是听话了。   这期间发生很多事,例如肃月跟秋期办了合籍大典,例如黄泉主功德圆满,闭眼消散,冥忧成为了新的黄泉主,再例如皓持终于修回了人形,是这天上地下唯一的凤凰。   繁云山上,木屋门大开,江昼吟斜靠在床榻上小憩,微风阳光探进来,都显得懒洋洋的。   “江昼吟!”皓持忽然伸进来一个脑袋。   江昼吟没理,只是心想奇了怪了,这个逼哪次出现不是彩霞满天日照融金?啼鸣声清澈,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来了。   “江昼吟!出事了!”皓持喊。   “有屁就放。”江昼吟睁开眼睛。   却见皓持红着脸,十分羞愤的样子。   江昼吟猛地坐起身,“什么乐子,说来听听。”   “我也不敢拿给别人看。”皓持哼哼唧唧上前,结果胸口往下贴着一件外袍,隐约能瞧见他像是捧着什么。   “鬼鬼祟祟的。”江昼吟等他走近后毫不客气将外袍掀开,跟着瞳孔放大,又猛地盖上,问:“哪儿来的?!”   皓持:“我、我的……”   早已波澜不惊的昼吟仙君眼眸轻颤,咽了咽口水将皓持上下打量着。   “你在想什么?!”皓持顿时炸毛:“凤凰蛋乃我精气凝聚,血脉纯正的凤凰都会到时间凝聚出凤凰蛋,自己控制不住的,我昨日入定打坐,醒来就有了!”皓持将凤凰蛋往前送了送:“我那时候还小,族人没告诉我凤凰蛋如何处置,我实在不会。”   不会且无措,就下意识找到自己最信赖的人。   江昼吟小心翼翼接过,“那你找对人了,我帮你养养。”   他曾经在某个世界见过妖族如何照顾凤凰蛋,希望能用得上。   “尽力吧。”皓持说:“凤凰蛋十中出一,失败就失败了。”   江昼吟:“本君的世界里,没有失败!”   皓持:“!”   他好帅!   江昼吟在纳戒中腾出最安全的地方,将凤凰蛋放进去,随口问道:“对了,鬼界暴乱怎么解决了?”   这算震惊六界的大事,但狞幽帝尊跟苍津魔尊等一个都没出面,起因是黄泉主交替,一些亡灵趁着这个空隙冲破结界,逃去鬼界,说白了欺负冥忧年轻,结果人道侣,也就是瑶云派掌教慕洗风,手执长剑杀到鬼界,不服气的全给斩了,眉眼冷若霜雪,绝不留情。   本以为到此为止,谁知其中一个刚诞生的鬼侍吸收了不少怨念,敢跟箜识叫嚣。   箜识洗涤父母亡灵时留在魂魄上的伤到现在都没愈合,按理来说江昼吟应该出手,但他掐指一算,这也是箜识的机遇,就没阻拦,果然,箜识在关键时刻悟得心法最高层,境界大为提升,就是让那鬼侍跑了,对方保不准卷土重来。   “戮渊及时赶到。”皓持说:“他直接给那鬼侍灭魂,保箜识稳坐鬼王位置。”   江昼吟扭头:“戮渊怎么去的?”   “我问了,他说是顺路。”   江昼吟嗤笑:“还不如说梦游来的实在。”   戮渊杀完鬼侍就走,看都没看箜识一眼,真的像顺路。   “魔尊大人,您为何总是望着一个方向?”   戮渊闻言转过身,一旁的魔侍自觉失言,仓惶跪在地上,“魔尊息怒!”   他只是第一次在魔尊身上看到些许寂寥,像是隔着无边漫长的时光,一个鬼使神差问出口。   “无妨。”戮渊这些年心境平和了很多,也找到了跟混沌体“和平共处”的办法,不老实就给它吸干,所以不再动不动杀人,他没回答魔侍的问题,只是端过茶杯朝殿外走去。   为何总望着一个方向?戮渊自己也不知道,也不细究。   微风骤起,卷起地上枯叶,纷杂飘至很远,那里,箜识斜靠在廊柱下,头顶明月高悬。   这样就很好。   六界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昼吟仙君出山了——   没办法,江昼吟要养凤凰蛋,虽然他已经是六界最有钱的人,但不算是材料最齐全的人,傅醒幽陪同,二人游历山河顺便拜访一些宗门,一旦看上人家什么东西,先从纳戒中掏出一颗六品金丹。   这是对不熟的人。   对熟人——   “妖尊,昼吟仙君好像来了。”   “就说本尊不在!!!”   “魔尊,昼吟仙君好像来了。”   “关门!放魔兽!”   两人连坑带抢,什么好东西都要。   “哈哈,你是没看到厌月的脸色。”从妖界出来天正黑,江昼吟笑得直不起腰。   傅醒幽帮他看着脚下,见脚边一个坑,立刻将江昼吟往自己身边拽来。   江昼吟顺势扑进男人怀中,仰起头,眸子灿若星辰,“醒幽呐……”   醒幽呐,单是这三个字,他说什么傅醒幽都答应。   “嗯?”傅醒幽挑眉。   江昼吟轻声:“我好爱你。”   说出口的爱偶尔也很取悦人。   傅醒幽眸色骤沉,身侧是一望无际的夜盈花田,衣袂翻飞间,扑起大片的淡蓝色流光,江昼吟在这一片撩人炽热中放肆大笑。   我也爱你。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