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温柔抚痕》作者：夕张蜜瓜
　　文案：
　　治愈救赎 · 双强职业 · 人间瑰宝型温柔男主
　　***
　　作为嘉恒律所最年轻的合伙人，顾凝屡次刷新案件最高创收，风头无二，是公认的律所摇钱树，人称“七位数起步顾律师”。
　　但很少有人知道，她原本顺遂安稳的人生曾在一个雨夜陡然破碎，她曾被一把拉入了无边的黑暗与噩梦之中……
　　咬着牙，吞下血泪，顾凝最终破釜沉舟，把自己活成了一篇绝境逆袭的大女主爽文，让所有伤害她的人通通付出了代价。
　　可脑海里混乱的杂音却在反复提醒，也许，她永远也无法走出四年前的那个雷雨之夜……
　　直到后来，她遇到了宋延。
　　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能看破她疏离防备下的脆弱，带给她毫无保留的安全感和温暖，用温柔与爱意抚平她内心深藏的伤痕……
　　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让她可以与过去的种种磨难和解。
　　***
　　身为壹桥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毋庸置疑的顶级豪门富二代，宋延的人生选择却总是出人预料。
　　旁人以为他会和哥哥一样接手公司，他却去斯坦福读了医学，回国当了名医生。
　　旁人以为他会和家世相仿，从小就喜欢他的发小在一起，他却果断拒绝了对方三次表白，数十年如一日的冷淡。
　　面对数不清的桃花、众人私下的性向猜测，宋延不为所动：
　　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必需品，与其和不爱的人勉强度日，他更愿意选择高质量的独身生活。
　　但后来，他遇到了顾凝。
　　像是被激发了尘封已久的本能，他忍不住心生好奇，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心甘情愿地深陷其中，甚至变得越发贪心……
　　于是他清楚地确定，她是他的“非她不可”，是他坚持着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
　　宋延在告白时对顾凝说：“和我在一起，我会把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但其实过了很久很久，顾凝才逐渐明白，他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是永远征求和尊重她的意见，任何情况下第一时间的维护，主动与异性保持距离；
　　是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毫不犹豫的信任，毫无保留的分享；
　　是自然地弯下腰，屈膝蹲在她身前，将她针织外套下摆的一枚枚扣子逐个扣好……
　　十里洋场旁，在悠扬的游轮汽笛与滚滚的江浪声中，宋延清朗的嗓音带了几分低哑。
　　“顾凝，不论是以前，还是以后，我都不接受其他选择——我只要唯一的那个人，我只要因为她而来的爱情。”
　　他无可挑剔的眉眼里眸光璀璨，那里面有迷恋、温柔、专注、期待……所有热烈的情绪，都是因她而起。
　　——他是真的很喜欢我。
　　顾凝在那一刻非常笃定地确认。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业界精英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凝、宋延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立意：愿我们都能成为强大而温柔的人。


第1章 宋医生
　　顾凝将手机开机，看到陈琛二十分钟前发来的微信。
　　【恭喜凯旋，已到机场。】
　　她记得之前让陈琛订机票的时候特意说过不用来接机，但他还是来了。
　　陈琛是她的助理律师，聪明又上进，不用很久就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公司领域的律师。
　　其实顾凝之前就有过让他独自负责案件的打算，但却被陈琛果断地拒绝了。
　　他认真地表示，自己现阶段最需要的是在她身边继续学习、积累经验。
　　顾凝于是也就没有勉强，不过开始有意识地放手，让他负责手头案件里比较复杂的部分。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平稳的行驶，车窗外冬末的景色还透着一股苍冷，在眼前飞快地掠过。
　　“张律昨天在群发邮件里说要请咱们团队聚餐，庆祝这次胜诉刷新律所的案件最高创收。”陈琛开着车，语气含笑。“大家都讨论着怎样才能狠狠的宰张律一顿，方案都拟了十几版。”
　　顾凝微微挑眉，“那你们可得好好想一想，他之前特意跟我炫耀说，因为这个案件的分红他打算过几天休个长假，很是耀武扬威，你们最好能让他一顿饭回到解放前。”
　　“这难度太大了，臣妾们实在做不到啊。”陈琛笑着说道。
　　窗外的风景不知何时已经从郊区变换到市区，顾凝看着连绵闪烁的霓虹灯，忽然感觉一阵烦躁。
　　她刚刚打赢了一场天价官司，这个官司耗费了团队整整半年的时间和精力，但相应地律师费也刷新了律所的最高创收。
　　然而就像潮水在涨潮时漫过沙滩，退潮后只留空荡荡的礁石，胜诉带来的喜悦只是短暂地振奋了她的精神，喜悦退去后却是没来由的空虚与不耐。
　　这种感觉和之前很多次一样，但更加明显了。
　　也许最近有空的话应该再去做一次心理评估，顾凝默默地想着。
　　“顾律是回家吗？”陈琛在停车等红灯的时候问她。
　　“去附属医院。”
　　陈琛立刻转过头，眉头紧锁，神情慌乱又关切。“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是去看望一个长辈。”
　　“你不用等我，附属医院在我家附近，我自己回去。”顾凝补充道。
　　陈琛明显松了一口气，面色稍霁。
　　“那我把你的行李箱放到小区门卫那里，否则你带着去医院不方便。”
　　顾凝想着也确实，就点点头答应了。
　　“那辛苦你了，谢谢。”
　　“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陈琛注视着顾凝，认真地说道，像之前很多次一样。
　　*
　　顾凝按照王秘书给的信息找到了林老的病房。
　　林建航是建航集团的董事长，也是她之前的客户，年近七十。
　　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是林老向她伸出了援手，让她代理建航集团的案件，之后又把她介绍给了生意伙伴，为顾凝带来了很多案源，她也趁机借此一步步打开局面。
　　可以说，没有林老，就没有顾凝的今天。
　　顾凝一直对林老心存感激，因此即使她现在已经名声在外，有数不清的案件主动找上门，建航集团的案子都一律优先。而林老对这个提携过的有灵气的后辈也颇为喜爱，平常两个人也保持着联系，称得上私交甚笃。
　　但她今天向王秘书问起林老的情况时，王秘书叹了口气，回了一句“不太乐观”。
　　顾凝想到这不由得皱起了眉。
　　她站在病房外，正要敲门。
　　病房的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
　　作为一名律师，顾凝接触过很多人。大多数都西装革履，被称作帅哥的也大有人在。就连陈琛也相貌极佳，当初还被张律打趣说他是因为颜值高才被录取的。但好相貌看多了难免审美疲劳，这就导致别人口中的惊为天人常常在她眼里也不过如此。
　　可在看到这名医生的时候，顾凝的脑海中却第一次主动浮现出“英俊”这个词。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骨相流畅。
　　肤色很白，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却又不显一丝女气。
　　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一双眼睛，清亮而又沉静，好像能直直地望到你心里。
　　顾凝极为难得的被扑面而来的惊艳男色震慑住了，忍不住想起她的闺蜜何嘉苗常用来形容帅哥的口头禅——这个男人实在太正了！
　　四目相对，那位医生好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顾凝瞬间清醒过来。
　　“请问这是林建航先生的病房吗？我是来探望他的。”她礼貌地开口。
　　“这是林先生的病房，但恐怕你得改日再来了。”
　　男人的语气含着几分歉意，声色清朗温柔，富有磁性的尾音划过顾凝的耳廓。
　　“我是负责林先生的医生宋延，他今天注射了助眠的药物，现在正在休息，没办法会见客人。”
　　顾凝无暇惊叹这位宋医生的嗓音，她敏锐的察觉到林老的健康状况可能比她想象的更不乐观，心中一沉。
　　“能麻烦宋医生详细地讲一下林老的情况吗？”
　　“可以，但我能不能先问一下，你和林先生是什么关系？”
　　顾凝一怔，她并没有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脑海里瞬间闪过很多答案。
　　但她最后只是认真地回答道：“林老是我非常敬重的长辈。”
　　宋延没有再露出初见时惊讶的神色，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跟我来吧。”
　　*
　　顾凝在浏览器的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关键词“宋延”、“心内科”、“附属医院”。
　　宋延刚刚被另一位医生临时叫走了，顾凝在办公室里等他回来，忍不住拿出了手机。
　　点进附属医院的官方介绍，最上方是宋延的一张证件照。
　　怎么说呢，这大概是顾凝见过的最好看的证件照了。
　　浅蓝色的背景下，穿着白大褂的宋延面容清俊，气质清冷。
　　乍一看倒更像是哪位饰演医生的明星。
　　证件照下面是一串很长的简历。
　　毕业于斯坦福大学医学院，通过人才引进计划进入附属医院，破格提拔为主任医师，还有最后密密麻麻的发表论文和荣誉……
　　即使是一个外行人，通篇看下来也不得不承认，宋延有一份非常漂亮的履历。
　　而在退出介绍页面时，顾凝不小心点进了另一个帖子。
　　“附属医院心内科的宋延医生真的太帅了！！！”
　　三个感叹号的标题很引人注目。
　　“无图一律按宋小宝处理。”（注：玩梗而已，绝没有说宋小宝不好的意思哈。）
　　“我不能放，之前偷拍被发现了，他很认真地要求我不要传播。”
　　“我有个朋友是盲人，你私信给她不算传播。”
　　“巧了，我也有一个盲人朋友。”
　　“啊啊啊啊，终于有人说宋医生了，他真的超级帅，人也温柔。几年前住院的时候，他是隔壁床的管床医生，虽然不负责我，但每天查房的时候都能看见。人又高又帅，走路带风，而且跟邻床小朋友说话的时候超级温柔，我当时因为他简直想在医院多住几天。”
　　“有亿点点想住院。”
　　“姐妹，心内科的病一般都很严重，这大可不必。”
　　“而且据说还是单身。”
　　“啊啊啊，我可以！”
　　“虽然还没看到照片，但我也可以！”
　　“刚刚去附属医院官网看了照片，我真的可以！！！”
　　“大家都散了吧，我表姐在附属医院工作，她说宋医生帅是出名的，但难追更是出名的，已经有一大批医护小姐姐含恨折戟了。”
　　“这个应该是真的，宋医生好像从来不给私人电话和微信。”
　　后面的帖子都是一片花式哀嚎，顾凝翻到最后，不禁被逗得露出了几分笑意。
　　可放下手机，顾凝的担忧并未完全散去。
　　毕竟，他这个年纪的主任医师，实在是太过年轻了。
　　但很快，顾凝的那点小小的质疑便烟消云散。
　　宋延回来之后用简单明晰的几句话把林老的病情、致病的诱因、推荐采取的治疗方案、现在的治疗手段，以及各种利弊讲解得清清楚楚。即使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医学术语，在宋延温和的解释中也变得通俗易懂。
　　只是简单的介绍，宋延的专业与细致便让顾凝再也没有任何怀疑。
　　“既然现在采取的保守治疗效果有限，而手术有很大把握可以治愈林老，为什么不尽快安排手术呢？”顾凝听懂了之后不由得发出疑问。
　　被戳到了痛处，宋延的表情顿时凝重了起来，微微叹了一口气。
　　“因为林先生的儿子不同意做手术，即使在我已经讲得很明白的情况下，仍然坚持采取保守的治疗方案。”
　　顾凝绝没有想到竟是这个原因，惊讶地睁大了眼。
　　“那林老那边……”
　　“我也找林先生谈了几次，但他的态度非常消极。”
　　顾凝缓了一下，仍有些难以置信。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林老的儿子明知道保守治疗不可取，仍然选择让林老慢性死亡，而林老默认了这一切？”
　　宋延没想到她居然这样一针见血地指出来，沉默片刻，无奈地点了点头。
　　顾凝面色一冷，身体微微后仰，倚靠在椅背上。
　　似乎能感觉到胸腔里戾气横生。
　　对于这个病人，宋延有太多的无奈和惋惜。“患者当然有自行选择治疗手段的权利，但作为一名医生，眼睁睁地看着本来能够治愈的病人放弃最优的治疗方案，错过最佳的治疗时间，还是很难平静地接受。”
　　“……”
　　顾凝想起刚刚宋医生介绍林老病情的时候，无论是专业知识，还是林老的具体情况他都极为熟稔，几乎是信手拈来，好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一切了如指掌。
　　但再足智多谋的将军面对无法指挥的士兵也难免力有不逮。这样专业和负责任的医生，面对复杂的人心却也终究是无能为力。
　　相对无言，办公室里一阵沉默。
　　良久，一个声音忽然打破了寂静。
　　“宋医生，如果我能说服林老接受手术的话，你能治愈他吗？”
　　听到这句问话，宋延的眼神蓦然一亮，本就生得优秀的眼睛瞬间盛满了耀眼的光华。
　　“任何治疗方案都会有风险，我没办法向你保证手术一定成功，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林先生痊愈。”
　　他的眸光摄人，像极了仲夏夜璀璨的星辰，语气认真且坚定。
　　顾凝笑了起来。
　　原本面色如霜的脸上陡然绽放笑靥。
　　宋延莫名觉得整个办公室好像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那接下来我们可能会经常见面了，宋医生。”顾凝笑着说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每一位点进来的宝子。
　　这篇文可能会稍慢热些，想写一种成熟、温暖且有力量的爱情，希望你们有兴趣看下去、喜欢这个故事~
　　最重要的是，希望你们看得开心！


第2章 雨中
　　顾凝一直都知道林老和他儿子的关系不太和谐。
　　很久之前，林老和前妻就因为前妻出轨而离婚，但当时唯一的儿子林众致被判给了前妻。
　　尽管对方才是婚姻里的过错方，但林老念及儿子，最后选择了将公司股份之外的财产都留给了前妻，自己几乎净身出户。
　　可谁也没想到，离婚之后林老的生意越做越大，随着建航集团的飞速发展，当初那些不起眼的股份变成了非常惊人的财富。
　　那位前妻简直肠子都悔青了，在复婚和要股份的无理要求被林老果断拒绝后，她恼羞成怒，开始到处诋毁林老，两人彻底交恶。
　　而对于儿子，前妻从来都是懒得管，将他早早地送出国后便不闻不问，直接导致他在国外结识了一帮相似背景、不学无术的纨绔，跟着染上了许多坏毛病。在和林老关系恶化之后，她更是百般阻挠林老看望儿子，久而久之林老和儿子的感情也淡漠下来。
　　后来林老的儿子回国，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怂恿，说什么也不去建航集团做事，非要自己创业，为此更是和林老闹了好几场。最后林老无奈地给了他一大笔启动资金，由着他折腾够了再说，二人的关系也更加僵化。
　　林老对他失败的婚姻和父子之间糟糕的关系并不避讳，但每次提及都难掩伤心。
　　之前顾凝作为局外人也不好多问，但她没有想到，林老的儿子竟然会狠心到对自己的父亲放弃治疗。
　　现实的荒诞往往可以超越人的认知。
　　凭顾凝对林老的了解，林老这一生在商场上杀伐果决，有魄力更有韧劲，他并不是一个会自暴自弃的人，目前消极的治疗态度大概是被儿子伤了心，一时想不开。
　　她对林众致无话可说，一想起他的所作所为，戾气便在心底蔓延。
　　这件事还是得从林老这边入手。
　　***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顾凝只要有时间就来看望林老。
　　虽然林老一开始嘟囔着“你每天那么忙，不要费时间来看我”，或者是“之前就是为了不打扰你，才不告诉你我生病了”之类拒绝的话，但后来有护士偷偷跟顾凝说，每次顾凝走之后，林老的心情都特别好，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哼几首小曲，这可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真香定律，不愧是人类永远也无法逃脱的宇宙奥秘。
　　顾凝没有跟林老提及任何手术的事，她表现得轻松淡定，好像林老只是得了一个寻常的的小毛病，而不是什么急需手术的重症。
　　她也像寻常的看望亲人的晚辈一样，每次都陪林老天南海北地聊着天，说些逗林老开心的俏皮话。偶尔碰到来查房或者是值班的宋延，三个人聊起来也意外得融洽。
　　这天，顾凝刚接完电话回到病房里，就看到宋延和林老一起在翻看她刚刚从家里拿过来的一大摞书。
　　《曾国藩家书》、《高老头》、《君主论》、《三体》、《浮生六记》，还有一本夹带私货的《哈利波特与密室》。
　　虽然林老身边有护工照顾，她和王秘书最近也经常来探望，但顾凝还是担心林老独自一人的时候还陷在那些伤心事里。
　　于是她干脆给林老拿了好几本书。《曾国藩家书》和《高老头》是她特意选的，其余都是从她自己的书架上随便拿的。
　　反正不管林老看哪本，读书的时间多一些，想那些糟心事的时间就少一些。
　　当然看她特意选的那两本就更好了。
　　它们从某种角度上都对父母与子女间的关系有一定启发意义，林老有空读一读，说不定能对那段伤透他心的父子关系看开一些。
　　穿着病号服的老人拿着《哈利波特与密室》，盯着封面上那个骑着扫帚的男孩哭笑不得。
　　“我这把年纪的老头子看这种小孩儿的书还不让人笑话！”
　　顾凝眉眼弯弯地打趣，“人们都说‘老小孩’，人老了就变成了小孩儿。所以您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看小孩的书了，谁敢笑话您，您告诉我，我找他理论去！”
　　“凝丫头这张嘴还是那么厉害，我可说不过你。”
　　林老笑着摇了摇头，顺手拿起旁边的那本《曾国藩家书》翻了翻。
　　“这本书倒还像点样子。”
　　果然是选了这本。
　　“咱们事先说好了，选了书就要认真看，我可是会定期和您讨论书中内容的。”顾凝挑眉说道，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林老被逗乐了，“行行行，上学的时候总逃课放羊，老师也不怎么管。老了反而遇上凝丫头这样严厉的，我肯定好好表现。”
　　“那可就这么说定了，正好让宋医生来当我们俩的见证人。”
　　顾凝笑盈盈地看向宋延。
　　宋医生侧身立在病床旁，手中是另一本《高老头》，白皙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扣在棕色的书脊上，任谁瞧见了都要赞一声赏心悦目，顾凝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却趁林老不注意，对上顾凝的视线，下颌轻点，点向林老手里的《曾国藩家书》，又扬了扬手中的书，清亮的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精致的唇角微微一勾。
　　仿佛在说，“我看透你的小心思了。”
　　顾凝被这突然的惑人男色晃到了眼，但也还算镇定，偷偷地对宋延眨了下眼。
　　宋延唇角的笑意更深，
　　“那就义不容辞了。”
　　*
　　从病房里离开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外面居然正下着瓢泼大雨。
　　虽然刚刚冬去春至，但S市的温度依然低迷，丝毫没有初春的感觉，顾凝也没有做好随身携带雨伞迎接春雨的准备。
　　住院部大楼距离医院停车场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如果直接冲过去，大概没走到车前就已经全身湿透了。顾凝不得不滞留在大楼门口等雨停。
　　密集的雨滴拍打在地面，笼罩起一片白雾，目之所及皆是朦胧。
　　顾凝小时候不喜欢下大雨，因为即使是打伞也难免狼狈。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大雨倾盆如注时，四周都是喧嚣的雨声，心中的那些混乱的杂音反而能被掩盖住，让她能够感受几分短暂的平静安宁。
　　视线里，朦胧迷离的雨幕中，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从远处撑伞走来。
　　长腿间的步伐不急不缓，自带一股韵味，好像有种魔力，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漫天雨声好似只是那人步点的配乐，而他仿佛是从一幅风流写意中一步一步走来。
　　顾凝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那人拾级而上，在门口停住，正准备关伞，余光却看到了一旁的顾凝。
　　“顾律师没带伞吗?”
　　是宋延。
　　顾凝忍不住在心中喟叹一声——宋医生实乃真绝色。
　　“没带伞，但我是开车来的，等雨小一点就能走了。”
　　宋延摇了摇头，“雨一直这么大，可没有要变小的架势。顾律师要是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去停车场吧。”
　　怎么可能会介意呢？
　　“那就麻烦宋医生了。”
　　顾凝从善如流地藏进宋延撑起的雨伞下。
　　雨伞只是普通的单人伞，两个成年人其实不太够用。
　　身体间的距离不得不拉近，顾凝闻到宋延身上若隐若现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种淡淡的雪松木的清香。
　　二者混合在一起意外的和谐，独特又好闻，和宋延给人的感觉很相称。
　　这半个多月里，顾凝和宋延经常碰面，虽然每次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这并不妨碍顾凝对宋延的印象从初见时对相貌的惊艳，迅速转变为对品行的欣赏。
　　原因无他，宋延身上的优点实在太多了。这些优点不单单是在工作中的医术精湛，认真负责，更多的是他那种谦逊有礼，温柔沉静的，让人如沐春风的修养。
　　和宋延接触的越多，顾凝就越觉得这位宋医生实属人间瑰宝。
　　顾凝正自顾自地想着，身旁的人间瑰宝忽然出声问道，“顾律师喜欢哈利波特吗？”
　　“很喜欢的，要不是我还有另一套英文版，我大概不会舍得把那本《哈利波特与密室》借给林老看。”顾凝半开玩笑地回答道。
　　“宋医生也喜欢哈利波特吗？”
　　“嗯，不过相比起书来，我更喜欢电影。之前读书的时候曾经去牛津大学交换学习，所以每次看到电影里的霍格沃茨总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
　　（注：牛津大学是哈利波特系列电影里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主要取景地）
　　顾凝忽然有些好奇，“宋医生要是进入霍格伍茨的话，会被分到哪个学院呢？”
　　宋延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我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可能是拉文克劳吧。”
　　顾凝抬头看向宋延。“如果你头脑精明，或许会进入智慧的拉文克劳？”
　　“那些睿智博学的人，总会在那里遇见他们的同道。”宋延流利地接上了《哈利波特》里分院帽形容拉文克劳学院的后半句。“不过，这样说起来好像有些自夸之嫌啊。”
　　他的眉眼含笑，微微低头，对上顾凝的视线。
　　顾凝的呼吸不经意间一滞。
　　真是奇怪了，明明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应该对宋延出色的相貌习以为常了，怎么每次都感觉他帅得常看常新呢？
　　顾凝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奇怪的念头逗得想笑。
　　“顾律师想要进入哪个学院呢？”
　　“格兰芬多。”
　　忍住刚才的笑意，顾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是因为格兰芬多是哈利波特所在的学院吗？”
　　顾凝摇了摇头。“因为格兰芬多代表着勇敢。”
　　“小时候觉得斯莱特林绿色和银色的围巾更好看，但长大后才发现，勇敢真是一种可贵的品质。”
　　“我希望我能做一个勇敢的格兰芬多。”
　　眼前是连绵迷蒙的雨雾，一片模糊，正如那些晦涩的过往。
　　顾凝的眼神平静而又幽深。
　　*
　　宋延在顾凝的车驶离停车场后，撑着伞转身往回走。
　　那把雨伞根本不够两个人用，他方才好像不经意般将雨伞向顾凝那边倾斜，让顾凝完全笼罩在伞下，而他自己的右半身则完全暴露在雨伞之外。
　　因为宋延的动作和神色都太过镇定自然，顾凝竟丝毫没有察觉。
　　他的右胳膊早已完全被雨淋透，白大褂浸湿后，透出里面羊毛衫的浅蓝色。
　　办公室的柜子里应该有换洗的衣服，宋延边走边想。
　　这场瓢泼大雨对此时的宋延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而送顾凝去停车场的插曲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一件顺手而为的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但在不久的后来，当宋延知道顾凝的那些过往之后，忍不住回想起两个人最初的这场雨中对话。
　　如果可以再回到那一刻，他想伸出手，将顾凝揽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然后，温柔而坚定地告诉她：
　　“你已经足够勇敢了。”


第3章 困意
　　顾凝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新接的案子中有几个比想象中更棘手，而另一边，之前由团队里其他律师负责推进的项目现在正进入到关键部分，需要顾凝亲自跟进。
　　她恨不得直接睡在律师事务所里。
　　快到正常的下班时间，顾凝正在给客户回邮件，就看见律所的管理合伙人张必敲了敲门，走进她的办公室。
　　她正要和张必打招呼，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张必在沙发坐下，向她摆了摆手。
　　顾凝心领神会，专心接起了电话。
　　看着办公桌前一边流利地回答客户的问题，一边飞速打字的顾凝，张必忽然想起四年前见第一次见到顾凝的场景。
　　那时她还是那个几乎被行业封杀的律师，尽管拥有一份极其漂亮的简历，却屡屡碰壁。
　　即使如此，面试时的顾凝仍然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专业、理智、冷静。一个优秀的律师应该具备的素质，她表现得近乎完美。
　　张必最终力排众议，向顾凝发出了offer。
　　一方面，当时的嘉恒律师事务所是专攻知识产权领域的精品所，聘用顾凝没有太大的行业压力，而顾凝本身擅长的公司领域也正是嘉恒想要开拓发展的方向。
　　另一方面，那时的张必敏锐地察觉到了顾凝冷静的眼眸中那股深藏的、压抑的怒气。他忍不住想知道，这股怒气究竟能迸发出多大的动力。
　　但即使是张必也没预料到，顾凝会在这么短的时间走得这么远。
　　仅仅四年时间，顾凝从黑名单律师变成了S市公司诉讼的头部律师，她几乎以一人之力让公司领域成为了嘉恒的另一块金字招牌。
　　惊才绝艳是真，对自己下得了狠手更是真。
　　自从来到了嘉恒，顾凝就像一根拉开到最大的弓弦，时刻紧绷。
　　律师行业本就是高强度的工作，但顾凝的高强度在张必这个资深律师眼里都有些让人心惊肉跳。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甚至愈演愈烈。
　　这让张必隐隐地有些担心。
　　“张律，真是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顾凝放下电话，一边继续回邮件，一边对张必说。
　　“没事，是我没有提前预约。”张必回过神来，开玩笑道。
　　顾凝看张必笑眯眯的样子，大概也没什么要紧事，态度放松下来。
　　“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哪有什么指教，就是有些好奇罢了。”张必回道。“上个熬人的案件胜诉之后，你的团队里好几个律师都休假了，我还以为你也会休个假呢，怎么最近反而更忙了？”
　　“闲下来就会乱想，还不如忙起来赚钱。”顾凝手指在键盘上翩飞，头也不抬地回答。
　　张必满脸不赞同，“那也该有张有弛吧。”
　　“奇怪了，张Par可是在律所拿最大的分红啊，居然在劝我少赚些钱。”顾凝将视线从屏幕前移开，笑着睨了张必一眼，揶揄道。
　　“嘿，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行，张律都亲自张口了，我哪有不听的道理。”顾凝点击邮件发送，抬手合上笔记本电脑，将材料和电脑都塞进包里。动作一气呵成。
　　“我这就下班。”
　　张必心满意足地笑得眯起眼，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今天是不是没开车啊，你去哪？我送你。”
　　“我要去附属医院。”
　　“你生病了？”张必瞬间大惊失色。
　　“不是，我去探望别人。”顾凝被张必夸张的反应逗得忍俊不禁。
　　*
　　顾凝已经有三天没去附属医院了，今天即使没有张必劝她，她也早已打算正常下班来陪林老，所以张必没说几句她就顺水推舟了。
　　但顾凝到医院的时候，正好赶上林老在睡觉。
　　这并不是林老平常休息的时间，护士说林老下午看了很久的书。那本《曾国藩家书》几乎被翻到最后，倒扣在枕边。林老大概是看书看乏了，不小心就睡着了。
　　反正也得等着，顾凝索性把包里的材料拿出来仔细翻看。
　　纸页翻动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安静无声的病房里还是有些明显。
　　怕吵到林老，顾凝悄悄地连人带材料都转移到病房外的座椅上，继续工作。
　　走廊里人来人往，嘈杂的环境并没有分散顾凝的注意力。
　　她专心致志地看着，白皙纤长的手指握着一根签字笔，时不时在合同复印件上勾画，遇到关键处在旁边写几句批注。
　　不知不觉中，四十分钟过去，一份二十几页的合同就要读完了。
　　但一股困意忽然如潮水一般涌上来，顾凝的四肢开始酸软，意识也逐渐模糊。
　　视线里，合同上的一行行英文字母恍惚间变成了一排排小蚂蚁，她摇了摇头，努力睁大眼睛，却仍然看不清楚。
　　顾凝将指甲用力地嵌入手心，力道之大让指甲的颜色迅速泛白，掌心也留下了一排排深深的印痕。
　　疼痛来得很迅速，但她的大脑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痛感，这已经不能让她快速清醒了。
　　顾凝攥紧了手里的签字笔，想试试笔尖扎进手心的痛感会不会更有效些。
　　“深吸气。”一个清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顾凝一怔，抬起头，对上一双精致沉静的眼眸。
　　想到宋延刚才大概看到了自己困倦迷糊的样子，顾凝有些尴尬，赧然一笑。
　　宋延在她身边的座椅上坐下，“深吸气然后憋住，直到受不了为止再吐气，睡意会消很多，要不要试一试？”
　　顾凝按照他的说法尝试了几次，果然有效，刚才那汹涌的困意终于退去了。
　　“真的有效果，谢谢宋医生。”顾凝语气惊喜。
　　“探望过林先生之后就回去休息吧，你看起来很疲惫。”宋延看向她，眉心微皱。
　　想到包里的还有几份打算今晚看完的合同，顾凝心中犹豫，没有应声。
　　“这段时间林先生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比之前好太多了。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保重，嗯？”
　　话尾的那声“嗯”音调上扬，像是在耐心地问“听懂了吗？”。
　　只是一个字，用宋延清朗而又有磁性的嗓音说出来，带着一种说不出温柔，甚至还有几分哄小孩子的味道。
　　顾凝莫名觉得耳廓酥软，终于不再坚持。
　　“好吧，谨遵宋医生医嘱。”
　　宋延眉眼柔和，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但那笑容很短暂，他的表情忽然格外认真起来。
　　“可能是因为医生的职业病吧，我想给你提一个身体健康方面的建议。”
　　顾凝有些诧异，疑惑地抬起头。
　　“虽然和顾律师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每次接触，我都感觉你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总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时时刻刻紧绷着必然会格外疲惫，但很多时候松弛一些也没什么不好，人的身体并不是机器，总是要休息和放松的。”
　　“就像跑步一样，有时候停下来系鞋带，是为了之后跑的更远。”
　　宋延的语气温柔，看向顾凝的眸光清亮沉静。
　　四目相对，顾凝忽然觉得宋延温和的目光好像有种魔力，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敞开心扉。
　　“如果我说，我的心里总有一些嘈杂的声音，吵得我烦躁不安。我只有在忙起来的时候，才能忽略掉心底那些混乱的杂音呢？”
　　“那不是应该找到源头，想办法彻底消除掉那些声音吗？用无止境的忙碌去掩盖它们，终究还是治标不治本的啊。”
　　“……”顾凝猛然怔住。
　　“病人醒了，你们可以进去了。”一位护士刚从林老的病房里出来，手里拿着换下来的空吊瓶，对走廊里的二人说道。
　　方才翻涌的思绪被陡然打断。
　　顾凝微愣之后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和宋延一前一后走进病房。
　　*
　　顾凝站在病床一侧，看着立在另一侧的宋延认真地询问林老今日的身体状况，之后又耐心地叮嘱各种注意事项。
　　林老的精神状态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治疗态度也积极起来，此刻正专心听宋延讲话，一副十分配合治疗的样子，和之前的状态天差地别。
　　“人老了就是觉多，我这一天不知道要睡多少觉。你既然来了就把我叫醒呗，干等那么长时间做什么！”
　　宋延刚叮嘱完最后一句，林老就立刻转向顾凝大声抱怨道。
　　“本来你这个大律师就忙得很，现在又不听劝，总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自己哪有时间休息了？我看你以后还是别来看我了！”
　　林老的架势虽然唬人，但顾凝知道林老是在心疼她，又对让她久等的事有些愧疚。于是连忙宽慰道，“哪有等很久？我才在走廊坐下就碰见了宋医生，没聊几句您就醒了，根本没怎么等。”
　　林老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不信我的话，那您问宋医生。”顾凝看向宋延，不动声色但疯狂暗示道。
　　宋延显然接收到了她的信号。
　　“嗯，我和顾律师的确刚聊了几句，您就醒了。她没等您很久。”
　　宋延说这话时语气很镇定，目光不游离，态度也极为自然。
　　顾凝几乎都看不出他后半句说了谎话，如果宋延没有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鼻子的话。
　　大概是宋延在林老这里的可信度极高，林老听了宋延的话，脸上的完全不相信变成了将信将疑。“那你以后如果碰上我打盹，记得别干等，直接把我叫醒就行。”
　　“记住啦。”
　　顾凝满口答应下来，心里却忍不住回想着宋延刚才“此地无银三遍两”般摸鼻梁的动作。
　　宋医生好像不太会说谎啊，顾凝好笑地想着。
　　还怪可爱的。


第4章 手机号
　　红彤彤的苹果被握在顾凝白皙纤长的手指间，果皮在旋转中一圈一圈地剥离，粗细均匀，连贯流畅，从开始第一刀到收尾最后一刀完全没有断开，甚至还可以拼回一个完整的苹果的形状。
　　林老半躺在病床上，看得叹为观止，“凝丫头这削苹果的技术真是厉害。”
　　“以前加班加到太晚，总是没胃口吃饭，就吃一个苹果，顺便削皮的时候换一换脑子，不知不觉这个技术就练出来了。”顾凝一边说，一边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林老。
　　林老伸手接过苹果，“凝丫头是吃过苦头的。”
　　顾凝摇了摇头，笑道，“这件事上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们这些年轻人的辛苦怎么能跟您们那个年代的人吃得苦头比呢？”
　　“要是光说吃苦头的话，确实没法比。你们这些小家伙一出生过的日子可是我们这代人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
　　林老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兴趣，讲起了自己的童年时期。
　　“我小的时候啊，脑子里永远只有吃饱这一件事。下河摸鱼，掏蚂蚁洞，抓蚂蚱，挖野菜，上树捅蜂窝……每天上蹿下跳就是为了不半夜饿得睡不着觉。”
　　他咬了一口苹果继续说，“当时还有一种草，一长一大片，村里人都抢着采来当菜吃。那草味道难吃的很，不好嚼，吃了胃还胀痛。现在估计连喂羊都不用它了。”
　　说得越多，林老越感慨，“偶尔我还会觉得这像一场梦，小时候还常常有哪家因为吃不上饭而饿死了人，可转眼现在山珍海味也吃得腻歪了。”
　　“不过六十多年，变化却天翻地覆。”顾凝感叹道。
　　“是啊，其实也才过了六十多年。”
　　“有句话说，活着就是在见证历史。但在中国，活着就是在见证奇迹。我有时候也会想，再过十年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每次想到这就觉得努力生活也是参与了一件很伟大的事。”
　　顾凝看向林老，语气娇憨。“是不是有一点傻气？”
　　林老被逗笑了，“有什么傻气的，谁不想知道十年后是什么样子。”
　　“那咱们立个约定好不好？咱俩要一起看看十年之后的样子，到那时候您请我吃顿大的，然后咱们好好聊一聊这十年的变化。”
　　林老没有接下顾凝的话，只笑道，“瞧你这说的，想让我请你吃顿大的还用等十年后？”
　　顾凝并不着急，不动声色地抛出了另一个话题。“对了，康诚集团最近被监管部门约谈了，您知道吗？”
　　“早知道了，这个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前几天看新闻就瞧见了。”林老将苹果核顺手扔在病床边的垃圾桶里。
　　康诚集团和建航集团曾经算是行业里的死对头，即使是现在也一直在暗中较着劲。康诚是家族企业，现在的掌权者李昌平为人精明，行事是典型的无奸不商的风格。而林老赤手空拳创立了建航集团，不论是为人还是做事都有一种难得的江湖义气。
　　本来就是行业旧贵对后起之秀，再加上主事人的行事作风相差甚远，两家企业之间难免更加不对付。从建航成立开始，康诚明里暗里不知给建航下了不少绊子。不过建航在林老的带领下日益做大做强，和康诚现在几乎分庭抗礼，彼此在表面上也还算和平。
　　这几年行业里各种成本费上涨，利润自然没有之前那么可观。李昌平便开始逐渐将康诚集团在国内的工厂和其他资产转移到国外。转移资产这件事虽然一直争议很大，但从法律上讲处理得干净的话并不违法，有很多企业已经悄无声息地做了。但康诚这次翻车就在于，李昌平的动作实在太大，行事也明目张胆，极为高调，说起来被监管部门盯上也实在不算冤。
　　“李昌平在这事上就是活该。”林老浓眉挑起，语气不屑。
　　“我们这些做企业的，能走到现在说白了不过是沾了时代的光。像我这个放羊娃，没上过高中，也没有多少文化。虽然人有点莽劲和小聪明，但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建航发展到现在最依靠的还是政府的扶持和社会发展的机遇。”
　　林老轻嗤一声，“李昌平那家伙，拿着国家的行业补贴和税收优惠，不给国家做贡献不说，还把资产转移到国外帮老外发展经济。做出这种事，往小了说，是唯利是图，往大了说，是没良心，他也是没良心惯了，没想到这次被逮住了。”
　　“而且这件事上他也是犯了糊涂。虽然总有人说国内的经营环境比不上国外，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将来这世界经济的重心就是在中国。不赶紧趁现在守住国内的资产，开拓市场，反而把资产全都转移到国外，这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吗？”
　　顾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老，虽然只是闲聊，但林老谈起这些商场上的事时，有种特别的精气神，甚至驱散了一些这段时间的病气。
　　尽管林老一直说他是沾了时代的光，但能准确把握住时代潮流的人也绝不会是等闲之辈。仅仅是刚才的那几句话，林老作为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感和战略眼光就可见一斑。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林老注意到了顾凝过于专注的目光。
　　“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您刚才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终于有些我熟悉的样子了。”
　　顾凝为这句话铺垫了许久，但说出口时却极为自然。
　　林老一愣，随即陷入了沉默。
　　该给林老一些时间和空间好好想想，顾凝收拾好东西准备告辞。
　　临走时，她笑意融融，状似无意地提到，“等您身体好些了，我给您介绍个人认识。他和您的性格有几分相似，你们俩一定聊得来。”
　　……
　　顾凝打算介绍给林老的人叫梁左江，是她之前在工作中结识的朋友。
　　梁左江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匪气，实际上人也确如其名，长得高大魁梧，行事风格带着些洒脱的江湖气，人生经历也极为传奇。
　　他大学时便开始了创业，跌跌撞撞、起起伏伏拼搏了十多年，几年前创立的公司被互联网巨头收购，转手套现巨额资产。人还不到40岁，便彻底实现财富自由。
　　和其他人往往继续创业或者转身做投资人不同，他在那之后转而成立了一个基金会，开始利用自己的人脉筹集资金，走遍大江南北，一心一意地做慈善。结果还真就将基金会运营的风生水起，这几年做了许多有意义的慈善项目。
　　自从顾凝跟林老提起梁左江后，林老果然对他产生了好奇，问了顾凝好些关于梁左江的事，甚至提出出院一天，去他的基金会参观参观。
　　顾凝本来就要撮合两个人认识，这正中她的本意。
　　梁左江那边她很早就打过招呼，没什么问题。
　　但林老的身体是否能够短期离开医院，还是得咨询一下宋延。
　　……
　　今天顾凝来的时候宋延已经查完房了，她只好去办公室找宋延，但还没有走到他的办公室，就远远的看见了宋延站在走廊一侧的背影。
　　不得不承认，即使只是宋延的背影，在人群中也足够引人注目。
　　他本来就比例极佳，身高腿长，腰背挺拔，打眼看过去像一棵孤直的青松。
　　白大褂本来遮盖住了大部分好身材，但动作间隐隐约约露出包裹在黑色长裤下的修长双腿，反而更让人浮想联翩。
　　这身高、头身比和腰身比，即使是扔进一群秀场男模里恐怕也不会违和。
　　反正也要等宋延和别人说完话，顾凝索性大大方方地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欣赏着宋延令人赏心悦目的背影。
　　隐隐约约能听到前面的交谈声，原来是病人家属带着即将出院的母亲特意来感谢宋延。
　　那对母子看起来像是农村人，朴实而又真诚，笨拙地一遍遍对宋延表达着感谢。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抓住宋延的手，激动地又一次说，“谢谢医生救了我这条命，要是没有你，我早就两腿一蹬了，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宋延蹲下身，另一只手握住老人的双手，看着老人，语气耐心柔和，“你们的感谢我都感受到了，我也要谢谢你们配合治疗。您能痊愈不仅是因为我，还因为您自己配合，子女孝顺。出院之后要继续注意，不能干重活，定期来复查，记住了吗？”
　　顾凝看着宋延屈膝下蹲的身影，微微一愣。
　　是了，大多数人和坐在轮椅上的人说话时，常常只是弯着腰罢了。虽然有所迁就，但终究还是一个俯视的姿态。
　　而此时宋延蹲着身，虽然仍比轮椅上瘦小的老人高一些，但其中的尊重和体贴不言自明。
　　谦逊知礼，温柔体贴，真的是把修养刻进了骨子里……
　　顾凝不禁默默地感慨着。
　　回过神时，那对母子正转身离开，她连忙走上前，截住了宋延。
　　“以林先生现在的身体状况，出院一天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宋延听了顾凝的询问之后，认真回答道。
　　“但是在外面要特别注意，带好救急药物，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情绪激动。一旦林先生的身体有任何不适，立刻联系我。”
　　“那能麻烦宋医生给我你的手机号吗？我只有你办公室的电话，万一你去查房或者有其他事，我怕没办法第一时间联系到你。”
　　宋延微微点头，报出一串号码。
　　顾凝连忙记下，心里却有些惊讶。
　　她虽然开口要宋延的手机号码，但其实心里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据说宋延从来不给私人电话，她也不想强人所难。
　　但刚刚宋延痛快地给了号码，看起来也没有勉强的样子，和传闻中倒是不太一样。
　　“宋医生的微信号和手机号是一样的吗，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宋延愣了一下，竟然没有拒绝，“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不常看微信，如果你发了消息我可能不会马上回，但是看到之后会第一时间回复的。”
　　顾凝：……哇哦。
　　她是天选之子吧，居然连微信号都要到了？
　　作者有话说：
　　宋延：一般情况我是绝对不给私人电话和微信的，但这可是未来老婆呀！\\(≧▽≦)/


第5章 敬生命
　　和顾凝预料的一样，林老和梁左江果然一见如故。
　　虽然二人所处的行业不同，但都称得上是商场里的佼佼者，自然有许多共同语言。再加上林老和梁左江又都是不拘小节，洒脱豁达的性格，聊起来也越发投机。
　　参观完基金会后，梁左江又主动向林老讲起了基金会最近正在筹备的慈善项目。
　　是一个针对外来务工随迁子女的帮扶计划，包括资助外来务工子弟学校更新教学设备、提高师资水平；设立课外辅导班和兴趣班照顾放学后的外来务工子女；还有为外来务工子女举办假期游学夏令营等一系列措施。
　　梁左江说这个项目是之前进行的留守儿童帮扶计划的姊妹篇，在之前推进留守儿童项目的过程中，他的团队发现一些外来务工随迁子女虽然没有留守农村，跟随父母来到了务工城市，但仍然面临着无法融入当地的公立学校、外来务工子弟学校教学水平较差，以及父母忙于打工放学后无人照顾等种种问题，直接导致这些外来务工随迁子女的升学率同样很低。因此，上一个项目步入正轨后，基金会又立即开始筹备这个项目。
　　林老明显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介绍过程中全神贯注，之后还细致地问了许多问题。
　　三个人吃完午饭后坐在基金会的茶室里，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梁左江拿出了私藏的极品金骏眉，还特意配上了前不久在拍卖会上拍来的紫砂壶茶具。但顾凝本身是喜欢绿茶多过红茶的，没喝出什么特别之处，倒是林老喝了一口便赞叹不已。
　　“左江啊，按理说你这个年纪应该是正有抱负的时候，怎么忽然想到专心搞起慈善了？”
　　林老在一室茶香袅袅中问道。
　　梁左江浓眉微挑，哈哈一笑，“这个事说起来还真是机缘巧合，冥冥之中。”
　　几年前，在签署了收购协议之后，梁左江去了趟西藏。
　　一方面，他心里清楚，被收购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但另一方面，毕竟让出了经营十几年的公司，他的心中难免有些不舍。
　　他把这场西藏之旅当作是过去和未来的分界，没想到却差点命丧于此。
　　请的私人导游之前反复强调过，对于高原反应而言，男人比女人更容易高反、个子高比个子矮更容易高反、身体健壮比身体虚弱更容易高反。虽然以上三条全中，但梁左江作为一个日常举铁，壮的像头牛，自认为身体素质极佳的男人，完全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然后，在到达林芝的当晚，他就被送进了当地医院。
　　浑身发抖、肌肉酸痛、呼吸不畅、头痛欲裂，脑子里好像有一个电锯，一刻不停地锯着他的脑神经。更可怕的是，他之前根本没怎么在意的小感冒在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转变为高原肺气肿，致死率极高。
　　梁左江至今还记得，那时的他鼻子吸着氧，手上打着吊瓶，眼前却一片朦胧，意识也逐渐模糊。
　　我不能死，虽然我无妻无子，但我还有父母没有尽孝，我还这么年轻，还想要做太多事。他挣扎着想。
　　身体上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让人忘记尊严。
　　不管是谁，救救我。只要我挺过这一关，我一定在之后的生命里做个好人，多行善事，尽力帮助其他人，救救我，请救救我……
　　在丧失意识之前，他在心里反复说道。
　　“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昏迷两天后，高原反应的症状也逐渐消失了，真的是在生死关头走一遭。医生和导游都说，这么严重的高原反应能挺过来，简直是一个奇迹。”
　　梁左江给林老又斟了一杯茶，平静地说道。
　　“其实那时我本来打算再创业一番的，但经过这个事，心态难免改变很多，再加上当时我承诺过要多做善事，于是就决定成立了基金会。”
　　林老喝了口茶，没有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顾凝也是第一次听到梁左江的这个经历，心中略感惊奇。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关心道，“梁大哥，那次高原反应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梁左江看向顾凝，爽朗一笑，“没有没有，你看我现在不还是生龙活虎，壮的像头牛？要非说什么后遗症，那就是西藏再也不敢去了。”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
　　回到附属医院时已经是傍晚，但林老还是有些意犹未尽，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
　　宋延今晚值班，知道林老回来后特意来到病房给林老做简单的检查。
　　“您今天出去开心吗？”宋延检查完毕，笑着问道。
　　“开心得很，一点儿都没觉得累。”林老得意洋洋。
　　顾凝坐在病床旁看着两个人对话，心里想着一会儿得叮嘱林老早些休息，不管怎么说也是折腾了一天。
　　“宋医生，接下来就拜托你安排手术了。”林老忽然说道。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让顾凝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和站在病床另一侧的宋延隔空对视了一眼。
　　他虽然眉眼沉静，但显然也同样惊讶。
　　林老被两个人诧异的表情逗笑了，“我说要做手术，怎么把你们俩给吓成这样？”
　　“您终于同意做手术了。”宋延如释重负般感慨道。
　　林老瞥了顾凝一眼，笑道，“这段日子又是送书、又是陪我聊天、还带我出去散心，凝丫头这点心思都用在我身上了。我再不同意做手术，她就要病倒在我前头了。”
　　顾凝心情大好，听到林老的揶揄，也打趣道，“我这么上心还不是因为您是我身边唯一一个叫我‘丫头’的人，我可不管，就算是为了这声‘丫头’，您也得配合做手术，再活个十年二十年。”
　　林老被她逗得直笑，良久才平静下来。
　　“我先前是钻进牛角尖里了，总觉得人近晚年，妻离子散，可真是失败透顶。但这段时间凝丫头陪着我，我也想了很多，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格局太小，跳不出那点私情。建航一路走过来吃了时代多少红利，才有了我如今的财富和地位，而我又给社会作出了多少贡献？这一点上我做的还不如梁左江那小子。说起来，前不久我还骂李昌平没良心，但我为了这么点事寻死觅活，实在也没比他强多少。”
　　林老平静地反省着，批判起自己也毫不手软。
　　顾凝终于安下心来，能说出这番话，林老确实是想明白了。
　　“既然要做手术，那我们在手术前请公证员来把手术知情同意书、授权委托书都公证一下吧，毕竟情况特殊，也别给医院添麻烦。”
　　林老点点头，“这些法律上的事你来处理就行。”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正好我要立一份遗嘱，到时候也一起公证了吧。”
　　顾凝微愣，随即了然一笑。
　　“好，都听您的。”
　　*
　　林老终于同意做手术，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顾凝和宋延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两个人又在宋延的办公室谈了谈手术的细节以及手术知情同意书公证的问题。
　　顾凝这几天嗓子不太舒服，忍不住轻轻地咳了几声。
　　宋延立即起身，用纸杯给顾凝接了一杯纯净水。
　　温水入喉，果然舒服了很多。
　　“其实第一次见到顾律师时，你说你能说服林先生做手术，我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根据之前和林先生的接触，我觉得他真的是非常固执。”
　　宋延回忆起以前的事，精致的眉目里满是笑意，更显得流光溢彩，分外夺目。
　　顾凝看着对面的男人，忍不住感慨，宋医生这张脸，不论看多少遍，都还是觉得惊艳。
　　“但我没想到你的坚持远胜过他的固执。顾律师，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对林先生这么上心吗？”
　　宋延的疑问勾起了那些在脑海中尘封的往事……
　　顾凝沉默片刻，回答道，“因为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林老向我伸出援手，将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林老对我的提携几乎可以说是再造之恩了。所以，林老的事情对我来说比自己的事情更重要。”
　　“而且，林老一直是我很敬重的长辈，也是一个有魄力、有责任感的企业家，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自暴自弃地放弃生命。虽然说每个人都有权利掌握自己的人生，但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做出那样的选择。”
　　顾凝觉得宋延沉静的眼眸大概真的有什么魔力吧，她又一次向他袒露了最真实的想法。
　　“那宋医生呢？你对你的每一个病人都这么费心的关注吗？”
　　宋延对病人的认真负责有目共睹，但一个医生经手的病人恐怕数都数不清，如果对每一个病人都如此上心，也未免太耗费心力了。
　　顾凝摩挲着纸杯的外壁，默默地想。
　　“作为一名医生，职业生涯中会遇到太多太多的病人。很多人都觉得，医生当久了，就会对病人麻木和冷漠。但其实对于医生而言，接触到的病人越多，越了解生命的脆弱和坚韧，就越不会漠视生命。我们比绝大多数人更懂得生命的可贵。”
　　暖黄的灯光映在宋延的脸上，像是给他清隽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他的眉眼沉静清亮，平静而又坚定。
　　“我希望我的每一个病人都可以痊愈出院。只要我负责的病人在为他们的生命坚持，我就会为他们尽最大的努力。”
　　宋延大概是一个不知疲倦的理想主义者，顾凝在心里评价道。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看着宋延柔和而坚定的眸光，她的确被触动到了。
　　明亮的办公室里，顾凝举起手中的纸杯，
　　“敬宋医生。”
　　宋延微微一笑，也举起水杯，和顾凝的纸杯轻轻相碰。
　　“敬生命。”


第6章 医闹（上）
　　林老的手术非常成功，随后的恢复和治疗也很顺利，如今已痊愈出院近一个星期。
　　顾凝最近的工作又忙碌起来，整个人如上了马达的陀螺一般高速运转着，没有一刻停歇。
　　说起来自从林老出院之后，顾凝还没有再去看望过林老，本来她是打算忙过这段时间再去的，刚刚却忽然接到了王秘书的电话。
　　王秘书说，出院以来，林老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一直都很好，还向梁左江的慈善基金会捐赠了一大笔资金，准备和他们一起筹办外来务工随迁子女的帮扶项目。
　　但林老的儿子林众致前几天知道了林老做手术和出院的事，跑到林老那里愤怒地质问为什么做手术不告诉他，两个人最后大吵了一架。虽然林老这次心态调整得比之前好很多，但王秘书还是担心他会憋着生闷气，所以想让顾凝最近来看看林老。
　　顾凝自然是立刻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后，她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整个人散发的低气压似乎让办公室都冷了几分。
　　林老的这个儿子，真的太过分了。
　　顾凝冷着脸思考了片刻，伸手拉开办公桌右侧的抽屉，拿出一份满是表格和数字的文件。
　　其实她早就知道为什么林众致即使明白手术是唯一可以治愈林老的方法，却一直不同意做手术。
　　林众致之前不顾林老的劝阻，执意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但终究还是能力不够，那个公司早已负债累累，濒临破产，虽然表面上看还能维持，但其实是因为他胆大地疯狂做假账，最终通过财务造假，才勉强粉饰太平。
　　账目可以通过作假来抹平，但庞大的现金缺口却需要确确实实的资金来填补。
　　林众致又丧心病狂地以个人名义向很多臭名昭著的高利率借贷公司申请了大额贷款。
　　然而即使如此，他的公司依然没有任何起色，而高利率贷款又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最终将林众致逼得走投无路。
　　那些借贷公司之所以还没有纷纷上门讨债，恐怕就是林众致口头上拿林老的财产做了什么保证，这大概也是他狠心让林老慢性死亡，之后又对林老做手术异常愤怒的原因。
　　顾凝在知道林众致对林老的所作所为之后就开始着手研究林众致的公司，早在林老做手术之前就准备好了这份文件，上面揭露了林众致的公司财务造假和一些其他问题，一旦这个文件曝光，林众致现在费尽心机而苦苦维持的一切就会轰然倒塌。
　　可以说，这份文件就是林众致的命门。
　　顾凝原本想着，如果林众致能够幡然醒悟，主动找到林老认错坦白，这个文件就会一直待在她的办公桌抽屉里，直到变成一沓废纸。
　　然而现在，顾凝随意翻开手中的文件，眼神冰冷讥讽。
　　也许该尽快和林老的这位儿子谈一谈了。
　　***
　　但顾凝没有想到是，她和林众致的见面来得这么突然和混乱。
　　此时是星期三的下午，顾凝正在律所的办公室里准备第二天的谈判，忽然接到了附属医院赵护士的电话。
　　赵护士是林老住院时心内科住院部的护士之一，之前买了S市外环的一批预售房，但开发商却迟迟没有按照合同约定交房。
　　这个房子本来是打算当作婚房的，交房时间却一拖再拖，甚至可能会影响定好的婚期，赵护士自然因为这件事非常发愁，因此在知道顾凝是律师之后特意要了顾凝的电话号码。
　　毕竟是照顾林老的护士，顾凝当然不会拒绝。
　　她针对预售房逾期交房的问题给赵护士提供了一些实务中比较有效的法律意见，后来赵护士提出要给咨询费，她也当然没有收。
　　但这件事不是在林老手术之前就解决了吗？
　　顾凝看着来电显示，微微有些诧异地接通了电话。
　　“是顾律师吗？我是附属医院的赵新兰，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现在有时间能来一趟医院吗？”电话那边的声音慌乱，背景嘈杂。
　　“我是顾凝，请问医院发生什么事了吗，赵护士？”
　　“林先生的儿子现在在宋医生的办公室里，他说宋医生做手术没有经过家属的同意，属于违规操作，要投诉宋医生。”
　　原本随意地握着手机的手蓦然收紧，在听到赵护士回答的瞬间，顾凝之前压抑许久的怒火完全被点燃。
　　她的唇角无声地溢出了冷笑，她一直都知道林众致做事没有底线，但也没有想到他会去医院闹。
　　这个人大概是疯了。
　　顾凝一向是越愤怒越冷静的性格，她迅速地从抽屉里拿出那摞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对电话另一头的赵护士保证，“我很快就到医院。”
　　*
　　律所离附属医院本来就不远，而此时是下午的上班时间，道路上也没有什么车，再加上心中焦急，顾凝在挂掉电话十多分钟后就到达了医院。
　　宋延的办公室外早已围着许多面露担忧的医生和护士，顾凝还没有走近就听见了办公室里传来的吵闹声。
　　亲眼看到这混乱的场面远比电话里的描述更有冲击力，顾凝心中的戾气瞬间四溢。
　　赵护士就站在门外，面色焦急忧虑，忽然看到了向这边走来的顾凝，如释重负般向顾凝招手，“顾律师！”
　　“林先生的儿子正在宋医生的办公室里面……”赵护士试图解释一下来龙去脉。
　　“非常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件事我会立刻处理掉。”但顾凝似乎并不需要赵护士的解释，直接干净利落地保证道。
　　赵护士呆在原地，看着顾凝向办公室走的背影，有些恍惚。
　　顾律师给人的感觉，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看望林先生时，顾律师对待医护人员丝毫没有架子，平易近人，温和无害。
　　然而此时此刻，只是看着顾律师的背影，就可以感受到她凌厉的气场和强大的攻击性。
　　甚至让人情不自禁地心中一凛……
　　*
　　“法律规定了做手术必须要病人亲属签字，你凭什么不通知我就给我父亲做手术？你这属于违规操作！我要去投诉你，我还要找媒体曝光你，我要让你这样不守规矩的医生再也上不了手术台！”
　　办公室里，林众致表情狰狞，愤怒地大声质问着。
　　宋延站在办公桌旁，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办公室里满脸恼怒，歇斯底里的男人。
　　在起初试图与林众致沟通但以无效告终后，宋延就明白，这位病人家属今天的目的并不是想要一个解释，他只是单纯地来找麻烦，借此发泄怒火。
　　而对于这种人，多跟他争论一句都是在浪费生命。
　　“林先生，你想要投诉或者曝光都随意，但是请不要在这里影响医院的正常工作。”
　　宋延看着林众致，平静地说。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或者求饶，宋延平静的反应像是一种嘲讽，更加激怒了林众致。
　　“工作？你这么拽，想得倒是挺美。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只要你还在这里工作，我就不会收手的，看咱们谁能耗得过谁！”
　　办公室内外的医生和护士此刻看向宋延的目光里不约而同地充满了同情。
　　碰上这样蛮不讲理的病人家属，宋医生真的是太倒霉了……
　　忽然，一道清冷犀利的女声在办公室里响起。
　　“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耗费宋医生的时间？林先生，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顾凝走进办公室，冷眼看着林众致，张口语调平和，内容却满是讥讽。
　　门内门外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集在顾凝身上，她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你父亲在手术前自愿签署了手术知情同意书，同时还签署了授权委托书，将手术中发生意外时的决定权委托给了王秘书，二者都特意进行了公证，宋医生在此基础上进行手术程序完全合规，无论你到哪里投诉都没有用。林先生，法律并没有像你以为的那样赋予你独一无二的手术签字权呢。”
　　“至于找媒体曝光”，顾凝冷笑一声，“你不妨猜猜看，一个是拼尽全力挽救病人生命的医生，一个是对父亲见死不救的儿子，究竟是哪个人会被公众钉在舆论的耻辱柱上呢？”
　　顾凝在所有人的注目中穿过办公室，走到宋延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宋延看向顾凝，许久未见依然英俊的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
　　顾凝忍不住面露歉意地和宋延对视一眼。
　　对面的林众致被顾凝犀利的话打得阵脚大乱，整个人气急败坏，大声质问道，
　　“你又是谁啊？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叫顾凝，是一名律师。你父亲手术的法律问题都是由我处理的。林先生你现在质疑手术是违规操作就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性。但可惜，我在这种事情上一向严谨，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宋医生的手术没有任何问题，无论你去哪里投诉或者去哪里闹，都不会有一丁点儿效果。”
　　林众致在听到回答后猛然反应过来，紧紧地盯着顾凝，眼神像淬了毒一样，阴冷渗人。
　　“原来你就是那个顾律师啊。我说那老头子怎么忽然改变主意想要做手术了，还不都是你这个狐狸精蛊惑的！怎么，为了老头子那些钱，你连他那把年纪的都下得去口？也对，你可是三言两语就能把我爸迷得晕头转向的，有这本事的话，做律师哪有陪人睡觉来钱多、来钱快呢？”
　　听到这样恶毒的话，顾凝的心中却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冷笑。
　　林众致这个人也就这点本事了。
　　但一旁的宋延却被林众致的这些话打破了平静。
　　“注意你的言辞。”他盯着林众致，警告道，只一句话却散发出无尽的寒意。
　　此时的宋延面色如霜，下颌收紧，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周身都散发着寒气和怒意，办公室内外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无形的威慑力。
　　这是顾凝第一次见到宋延生气。
　　之前见面时宋医生总是一派温柔谦和的模样，因此，顾凝看到此刻宋延发怒的样子，感到骇人的同时还有些惊奇。
　　真是绝了，宋医生生气的时候竟然也别有一番帅气。


第7章 医闹（下）
　　面对显露出怒意的宋延，林众致几乎是瞬间就被震慑住了。
　　他不敢和宋延对视，只是强撑着气势，继续恨恨地盯着顾凝说道，“没想到顾律师这么厉害，一边把老头儿哄得明明白白，一边又能勾搭上医院的小白脸。我说我爸怎么这么快就做好手术出院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啊。就你这本事，只做律师确实是屈才了。”
　　林众致的话还没说完，顾凝就感觉到身边男人的气场陡变。
　　宋延已经被林众致对顾凝的恶毒言语完全激怒了，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如有实质。
　　他忍无可忍，正要上前直接将林众致控制住，扭送到附近的警察局。
　　忽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左臂。
　　宋延低头看向身侧，顾凝对他安抚一笑。
　　这种人不需要你动手，我自己可以解决。
　　“林先生，你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样子和我想象中一样丑陋不堪呢。”
　　顾凝勾起唇角，眼神含笑，语气轻快，却显得格外嘲讽。
　　“就是不知道你看完这份报告之后的反应是不是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说完，她伸手递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那份文件。
　　林众致一脸莫名其妙地接过顾凝手中的文件，低头看了几眼，脸色大变。
　　那些熟悉的伪造数据和财务报表，他以为永远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但此时却被清清楚楚揭露出来并印在手中的文件上。
　　他的大脑瞬间空白，拿着报告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脸色迅速变为一片灰白。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林众致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先生，这份报告我早就准备好了，如果不是你做事越来越没有底线，它恐怕还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放着呢。”
　　顾凝冷漠讥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全部都完了！林众致的脑海里这剩下这五个字。
　　公司巨额的亏损，虚假的财务报表，一笔又一笔大额的高利率贷款，还有那些用父亲的财产作保证才安抚下来的债主……这所有的一切像一个牢固的绳结，早已套在他的脖子上。
　　只要这份文件曝光，那个绳结就会立刻收紧，他再也没有喘息的余地了。
　　想到这，林众致忽然疯狂地撕扯起手中的文件。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原本订装好的报告撕得七零八落。
　　顾凝冷眼看着林众致癫狂的模样，心中只觉得荒谬和可笑。
　　“林先生，你随便撕吧。这份文件我备份了很多呢。”
　　顾凝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林众致如困兽般充满血丝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
　　“如果你再来打扰宋医生以及其他医护人员的工作和生活，我向你保证，这份报告会立刻出现在监管部门的举报邮箱里。”
　　“……，”林众致面色灰白，整个人像在一瞬间老了十岁。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他有气无力地问顾凝，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愤怒和嚣张，只剩下一片了无希望的颓败。
　　“不是我想要做什么，”顾凝平静地回答道，
　　“是你需要对宋医生和其他被打扰的医护人员道歉。”
　　“……。”林众致绝望地闭了闭眼。
　　“对、不、起。”
　　他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艰难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然后逃似的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宋延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外的医生和护士们看到这一幕都目瞪口呆。
　　谁也没有想到，刚才还蛮不讲理，嚣张跋扈的医闹者忽然间就变成了面如死灰，满脸颓败的可怜虫。
　　这究竟是什么惊天反转？
　　***
　　林众致在医院引起的骚乱并没有在他落荒而逃之后便彻底消散。
　　第二天中午，宋延正在食堂吃午饭，两个护士端着餐盘在他的前桌背对着他坐下，热闹地来聊了起来。
　　“你昨天休息，错过了一场大戏！”其中一个护士对另一个小护士说。
　　“是宋医生被医闹的事吗？今天上午王晨晨已经给我讲过了。”
　　“嗨，她说得一点细节都没有，不知道是多少个人传过的了。我这可是听心内科的护士说的，是现场版！”
　　另一个小护士明显被激起了兴趣，“那你快说！”
　　“那个医闹的人是之前宋医生做手术的病人的儿子，他不想让他父亲做手术，就想让他父亲自生自灭。所以知道宋医生做了手术之后就来医院闹。”
　　“这也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啊。”
　　“然后那个人堵在宋医生的办公室，说要投诉和曝光宋医生。结果你猜怎么样？宋医生完全不理他，让他想做什么都随意，给这个人气的够呛。”
　　“果然是宋医生啊，人长得那么帅，做事也有格调。”
　　“是啊，真羡慕心内科的护士，能经常看见宋医生也未免太幸福了吧。”
　　“就是，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工作和工资，她们却有这种福利！”
　　“接着说噢，最精彩的部分是后面来了个顾律师。心内科的护士说，那个律师接案子的报酬都是七位数起步的，她们之前还觉得太夸张了，结果昨天真的开眼了。据说顾律师全程既没有大声说话，也没有拔高音调，但只用了几句话就把那个之前蛮不讲理的医闹的人吓得灰溜溜地逃了，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哇，这么厉害的吗？”小护士惊讶地感慨道。
　　宋延并不想偷听别人聊天，但这两个护士坐得离他太近，说起话来声音也不小，倒是让他不得不听得清清楚楚。
　　耳边是那两个护士关于那位顾律师的讨论，宋延放下手中的筷子，忽然想到昨天林众致走之后顾凝跟他认真道歉的模样。
　　“顾律师，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也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行为向我道歉。”
　　他忍不住打断她。
　　顾凝却并不赞同他的话。
　　“宋医生竭尽全力救治林老，不应该受到任何诋毁和侮辱。没有处理好林老儿子的问题当然是我的过错。”
　　“那顾律师一心想要挽救林先生的生命，为什么就要受到别人的侮辱和诋毁呢？”
　　为什么面对那些恶毒的话却毫不在意，为什么让林众致对其他人道歉，却唯独忘了自己？这些从刚才起就一直让他困惑的问题，他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顾凝听懂了他的潜台词，眼中满是讶异，“他那几句话算什么呀？”
　　好像那些让他都为之愤怒的恶毒的语言攻击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磨砺才能有这样强大的心理？
　　他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
　　此时的顾凝身上已经褪去了刚才凌厉的气场与攻击性，整个人显得格外温和无害。
　　纯粹干净的眼眸里透着清亮的光，看向你时专注得仿佛你就是她的全世界，能够轻而易举地激起任何人的保护欲。
　　宋延最终形容出了那一刻顾凝给他的感觉。
　　——她本该是被呵护在手心的花儿，最终却独自绽放在了山巅之上。
　　……
　　宋延一直有饭后消食的习惯。
　　吃完午餐后，他正在医院的林荫路上散步，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你的外卖到了，给你放在护士台这里，可以吗？”
　　外卖？
　　“抱歉，我并没有订外卖，是不是送错了？”
　　“你是宋延吗，地址是附属医院主楼8层心内科？”
　　“我是宋延……”
　　“那就是你的外卖了，姓名电话地址都对，你不知道的话，可能是别人给你订的。”
　　宋延眉心微皱，“请问是什么外卖？”
　　“果切拼盘，一共四十份。我这边快要超时了，就给你放护士台这里可以吗？”
　　“……那好吧，辛苦了。”
　　挂断电话，宋延握着手机思忖片刻，打开微信给顾凝发了条消息。
　　【顾律师，我刚刚接到了外卖的电话，但我并没有订外卖。】
　　知道他的电话号码的人并不多，除了家人、朋友和同事，也就是顾凝了。
　　那边回的很快。
　　【是我点的，之前林老痊愈出院我还没有好好表达感谢，昨天的事也实在抱歉，所以就订了几天的水果外卖，希望宋医生不要嫌弃。】
　　【救治病人是我的工作职责，你没有必要这样。】
　　【就算这是宋医生的工作，也并不影响我对你的谢意。况且林老住院期间，心内科的医护人员们都照顾林老许多，昨天的事也影响了他们的工作。这份外卖是给整个心内科订的，宋医生就不要推辞了。】
　　握着手机，宋延微微叹了口气。
　　【那我代表心内科谢谢你的水果，但也请你不要再破费了。】
　　顾凝没有回话，只发了一个小鸟和老鼠开心握手的动画表情包。
　　宋延盯着这个表情包看了许久，然后转而在心内科的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顾律师给大家订了水果外卖，现在在护士台，大家自取吧。】
　　……
　　宋延回到心内科时，护士台上的果切拼盘大部分都被拿走了。
　　几个护士坐在护士台里，并没有看见走过来的宋延，正吃着水果，聊得热火朝天。
　　“这个红心狝猴桃真的好甜，一点儿都不涩，太好吃了。”
　　“你尝尝那个莲雾，也特别甜。”
　　“我一开始以为是宋医生的哪个追求者点的外卖呢，还想说这次的追求者攻势怎么这么猛，原来是顾律师。”
　　“宋医生在这方面可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什么不肯出院的患者，天天来找宋医生的病人家属，还有那些总来心内科溜达的医生护士，你看凡是觊觎宋医生的人，哪个得手了？如果是追求者点的水果外卖，恐怕也没有用啊。”
　　“嗐，我可早就看明白了，宋医生就是那高岭之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但总有人想不明白，看到宋医生长得帅，就争先恐后地往上扑。”
　　护士们哄笑起来。
　　“拼盘里的各种水果都好好吃，这一份得多少钱呀？”
　　“怎么也得四五十吧，这里面的水果都很贵的。我之前在超市里看到的三十多的果切可远没有这个好。”
　　“这么贵的吗？那这些外卖可得不少钱。”
　　“不亏是七位数起步顾律师啊。”
　　“笑死了，七位数起步顾律师是什么梗啊？”
　　“你还不知道吗？赵新兰之前不是向顾律师咨询过婚房的问题嘛，她本来想付咨询费的，结果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顾律师的咨询费差不多一小时五千，接案子的律师费就没有低于七位数的。”
　　“哇，这也太壕了吧。”
　　“说起来，顾律师如果是个男人，简直就是理想型啊。长得那么好看，又能挣钱，出手也大方，还气场十足，超有安全感。”
　　“你这话说的，漂亮姐妹我也不是不行啊。”
　　护士们纷纷笑作一团。
　　宋延随手拿了一盒果切拼盘，回到办公室。
　　红心狝猴桃、莲雾、释迦果、芒果、蜜瓜，整整齐齐地摆在外卖盒里。
　　打开盖子，满是水果的清新香甜。
　　顾凝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她现在在心内科的称呼已经变成七位数起步顾律师了。
　　想到这，宋延勾起唇角，摇了摇头。


第8章 就这
　　下周出差的机票已经订好，手头的待办工作也基本上处理完毕。
　　顾凝在这个星期五的下午，极为难得的拥有了一段闲暇的时间。
　　她心情大好，将之前已经下载的最高院最新指导案例打印出来，认真地阅读。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顾凝犹豫片刻，伸手接通了电话。
　　“喂，是顾凝吗？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X。我是G市Y区公安局的陈警官，我们公安局收到一份协查公文，需要和你本人了解一下。”
　　耳边传来熟悉的湾湾省口音，顾凝好笑地挑了挑眉。
　　这通电话要是在平常打过来，她根本没空搭理，估计就直接挂断了。但今天恰好有时间，她心情也不错，便存了些看戏的心思，和电话那边聊了起来。
　　“我是顾凝，请问有什么事吗？”
　　“现在需要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如实回答几个问题。你在去年12月22号有没有办理一张XX银行的信用卡并进行使用？”
　　“没有。”
　　“那你在去年的12月22号有没有去过G市的Y区支行？”
　　“没去过。”
　　“好的，我跟你说一下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你在去年的12月22号在G市的Y区支行申办了一张XX银行的信用卡，并贩卖给一个叫赵刚的男子从事非法的洗钱活动。现在赵刚已经被我们通缉，你被怀疑是非法洗钱罪的共犯，今天下午三点钟，我们会通知银联中心对你名下的所有银行账户进行冻结。”
　　顾凝强忍笑意，假装很焦急的样子，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不认识什么赵刚。”
　　电话那边的“陈警官”听到她慌乱的语气，态度明显缓和了很多。
　　“那你可以肯定这张银行卡不是你本人办理的吗？”
　　“是的，我没有在XX银行办理过任何业务。”
　　“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利用了你的身份信息办理了这个银行卡？”
　　“我不知道……有可能吧。”
　　“那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没有从事协助洗钱活动，你就要替盗用你身份信息的不法人士承担法律责任。我们已经决定对你名下的所有银行账户进行强制冻结，并且还会进一步下达拘捕令将你带回我们公安局做调查。”
　　顾凝咬了咬左手的指关节，忍着不笑出声来。
　　“那我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呢？”她的语气急迫慌乱。
　　“现在唯一可以采取的方法就是对你名下的资产进行审查。因为马上银联中心那边就要对你的银行账户强制冻结了，所以我这边可以帮你进行加速审查，但需要你认真配合。”
　　“我肯定配合的，具体应该怎么做？”
　　电话那边的“陈警官”听到顾凝的回答很是欣慰，语气中有按捺不住的兴奋，详细地将“审查方法”介绍给顾凝。
　　“接下来的审查过程中，每到一个阶段都会给你发送一个验证码，你要在5秒钟之内把验证码读给我并且立刻删除。由于你这个案件涉及非法洗钱活动，是重要的涉密案件，所以你要特别注意，只能看验证码，不能看其他内容，否则会导致案件泄密，那你就触犯泄露国家秘密罪了。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那这边就开始给你进行审查了。”
　　果然，顾凝的手机开始收到带有验证码的短信。
　　顾凝直接删掉了短信，一眼都没有看。
　　电话那边的“陈警官”还在催促，
　　“给我读一下验证码。”
　　“n、s、s、b、8、8”顾凝一个一个地念到。
　　“陈警官”听到验证码，明显愣了一下，
　　“不对，验证码应该是六位数字，没有字母的。”
　　顾凝差点就笑出声了。
　　“那是我看错了，我再读一遍—— m、d、z、z、8、8”
　　“……”对面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你是在耍我吗？你这样不配合我的工作，你的银行账户马上就会被冻结，而且我们还要把你逮捕到公安局做调查。”
　　顾凝终于不用伪装惊慌失措的语气了，
　　“陈警官，实话跟你说吧，根本没有赵刚什么事，非法洗钱就是我做的——我摊牌了。你们直接来逮捕我吧，我肯定不畏罪潜逃。”
　　“你！你觉得这样做很好玩是不是？”
　　电话那边的人见骗局被识破，反而恼羞成怒了。
　　顾凝收敛了笑意，语气微凉，“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虚构事实或隐瞒真相，骗取数额较大的公私财物，构成诈骗罪，最高可以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陈警官’，自食其力不好吗？总想着不劳而获可是会被法律制裁的。”
　　“嘟嘟嘟——”
　　那边直接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顾凝拿开手机，挑了挑眉。
　　就这？
　　她顺手打开电脑，进入12321网络不良与垃圾信息举报受理中心，点击举报诈骗电话，提交了刚才的电话号码。
　　***
　　原本顾凝和林老约好了周末去林老家看望他。
　　但林老说顾凝最近太忙，得吃点好的犒劳犒劳，直接预订了一家一桌难求的私房本帮菜，两个人就直接在餐厅碰了面。
　　弄堂边的独栋洋房闹中取静，内里别有一番天地。
　　一走进大堂，就能感受到浓郁的民国风情。包房间的私密性极强，典雅精致的装潢风格修饰着每一处细节，透露出不同寻常的格调。
　　林老的精神状态比出院时还要好，整个人神采奕奕，还不听顾凝的劝阻点了一桌子的菜。
　　十年花雕醉蟹、脆皮金沙参、野生苏眉鱼、蟹粉狮子头、元贝松茸汤……
　　精致的餐具摆盘再配上顶尖的食材，确实让人食指大动。
　　顾凝在吃上并不是很苛求，她自己是绝对不会花大把时间去预约这家餐厅的，今天倒是跟着林老一饱口福。
　　她一边品尝着这里的招牌菜，一边听林老兴致勃勃地讲他和梁左江正在推进的那个慈善项目，其间还不忘不动神色地观察林老。
　　林老看着顾凝那专注又小心的模样，顿时心下了然。
　　“王秘书是不是又给你打电话了？”
　　顾凝没有隐瞒，直接承认道，
　　“确实打了，不过我看您状态挺好，王叔和我都可以彻底放心了。”
　　林老屈指轻敲桌面，“该生的气做手术之前都生完了，我现在要还是像从前那样钻牛角尖，岂不是白在鬼门关走一遭？”
　　顾凝展颜一笑，“那我是真为您高兴。”
　　“对了，前几天我那儿子来找我摊牌了。他那点儿不入流的事我多多少少知道些，没想到这次捅出的篓子竟然比我想象中还大。”林老的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愤懑。
　　这部分可还没听说过，顾凝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我帮他把公司的资金缺口堵上了，贷款也都帮他还了。最后还告诉了他我立了遗嘱并且已经公证的事。”林老喝了一口青瓷碗里的松茸汤。
　　“那他是什么反应？”
　　对面的老人轻嗤一声，“只能以信托的形式拿到我一半的遗产，我那儿子当然不甘心了，但刚刚闯出了这么大的祸，他也只能忍着。”
　　顾凝了然地点了点头，林老这样安排，未尝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而现在林众致的事情也解决了，这几乎是最好的结果了。
　　也不枉她前前后后投入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想到这，顾凝安心地品尝起醉蟹来。
　　“对了，凝丫头还记不记我在江边的那套房子，你之前去的时候说风景很好的那个。”
　　林老忽然问道。
　　顾凝一愣，林老在S市的房产很多，光是她去过的就不少。不过林老口中的那套房子号称S市江景三巨头，是S市有名的顶级公寓，她倒是印象深刻。
　　“记得，怎么啦，您打算搬到那里住吗？”
　　“嗨，我现在住的别墅挺好的，不打算折腾了。那套房子我是想送给你。”
　　听到后半句，顾凝吓得螃蟹都不吃了，连忙说道，“您别开玩笑了，房子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要。”
　　林老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皱眉轻叱道，“和我这么客气干什么！我现在可是把你当作亲女儿看待的，给你一套房子我还觉得少呢。”
　　顾凝顿感头疼，林老在有些事情上一向非常固执，别人怎么劝也没有用，他这么说就是打定主意要把房子送给她了。
　　“我现在的房子离律所近，住着很方便，我也不打算折腾。您那套公寓确实位置好风景佳，但是面积太大了，我一个人住反而显得孤零零的。”她迂回劝说道。
　　林老想了想，“你要是觉得一个人住空旷的话，那这样，房子给你留着，等你结婚的时候过户给你，当做我送你的嫁妆。你们小两口一起住的话就不孤单了吧。”
　　姑且算是把这个皮球暂时踢出去了，顾凝好笑地调侃道，
　　“您考虑得未免也太远了，我连男朋友都没有，结婚不知道得多久以后，甚至会不会结婚都不一定，您就想着嫁妆的事了。”
　　林老看着她，意味深长，
　　“凝丫头可别把话说这么早，有时候缘分来了，可是挡也挡不住的。”
　　***
　　再次回到S市的家中已经是一星期后。
　　这次出差时间虽然不长，但行程非常紧凑。
　　连轴转了整整一个星期，又搭乘晚上的飞机飞回来，到家时，顾凝已经精疲力竭。
　　她快速冲澡、洗漱、护肤，然后赶紧爬上床酝酿睡意。
　　这一个星期以来，终于有一天能够在十二点之前睡觉了。
　　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床边的手机突然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
　　顾凝挣扎着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是她的闺蜜何嘉苗打来的。
　　被吵醒的不悦让顾凝的脸色阴沉得好像能滴出水来，她接通电话，声音阴恻恻的，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何嘉苗，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
　　电话那边好半天才传来声音。
　　“凝凝，我喝醉了，找不到家了……你来接我好不好，凝凝，你得来接我了。”
　　何嘉苗的声音颠三倒四，迷迷糊糊，显然醉得不轻。
　　顾凝盯着手机，深深地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迅速起身，换起了衣服。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前半部分的灵感来自于之前看过的一个骗子打诈骗电话打到公安局的视频~
　　另外大家一定要注意，任何需要提供验证码或者密码的都是骗子，无论他们用什么样的话术包装，都不要相信！而且接到诈骗电话可以在12321网站进行举报哦。


第9章 酒吧（上）
　　BOOST酒吧，是S市最大的夜店之一，也是S市目前最火的夜店。
　　这里的卡座最低消费曾经拍卖出六位数的高价，创造了全国夜店之最。
　　而楼上的包厢则需要提前几周预订，堪称一间难求，价格也更是令人咋舌。
　　凌晨十二点，BOOST酒吧最大的包厢里，人头攒动，灯光绚烂。
　　一群穿着时尚的年轻人举杯高喊，“洋哥，生日快乐！”
　　热闹、喧嚣和迷乱，充斥着整个房间。
　　霍一洋手握麦克风，站在包厢的茶几上，意气风发。
　　“谢谢朋友们今晚陪我过生日！我这个人喜欢热闹，所以今天晚上大家必须热闹起来！”
　　人群中一片尖叫与欢呼，气氛十分热烈。
　　“我今晚最开心的事就是，我的好兄弟宋延也来了。虽然我知道，要不是因为我过生日，他是绝对不会答应来这种地方的。但无论如何，他今晚来了，不愧是我的好哥们！”
　　又是一阵欢呼与尖叫。
　　宋延坐在包厢的角落里。
　　昏暗迷离的灯光下，他原本就精致的五官被映衬得更加深邃立体，那双沉静的眼眸在变幻的光影间更显摄人心魄。
　　男人上身的白衬衫严丝合缝，只为了透气解开了第一粒扣子，隐约露出锁骨的轮廓。在包厢迷乱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禁欲，偏偏又透出一丝.诱惑。
　　听到霍一洋的话，宋延朝他微微点头，举起杯中的纯净水，一饮而尽。
　　宋延很少喝酒，他本身就不喜欢酒，更不喜欢人们酒后失态的模样。
　　而且，酒精会影响人的中枢神经，甚至影响对肢体的控制，而对主刀医生来说，精准的手下操作至关重要。因此，在成为医生之后，他更是几乎滴酒不沾。
　　今晚宋延本来是不打算来的，他性格喜静，对夜店、酒吧之类的地方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但他们一起长大的那帮兄弟恰巧今天都有事，为了不让霍一洋失望，他只好勉强作为代表来陪他过这个生日。
　　现在零点已经过了，他也可以走了。
　　一个身穿黑色低胸短裙的女人忽然坐在宋延身旁的沙发上，看向宋延，媚眼如丝。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晚第几个试图搭讪的人了。
　　但宋延却连让她说出开场白的机会都没有给。
　　他道了声抱歉，然后便直接拿起身边的外套，起身和霍一洋打了句招呼，离开了包厢。
　　“宋延，等一下——”霍一洋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忙追了出来。
　　宋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他。
　　“刚刚忘了跟你说，迎迎今年要从澳洲回来了。”
　　宋延有些莫名其妙，这也不用特意追出来吧。
　　“那挺好的，还有什么事吗？”
　　霍一洋观察着他毫无波澜的神色，忍不住在心中为方羽迎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有其他事了，就是我打算到时候拉大家聚一下，为迎迎接风洗尘。你要是能来的话，迎迎肯定特别高兴。”
　　宋延微微皱眉，不置可否，“到时候再看我有没有时间吧。”
　　说完，他伸手拍了拍霍一洋的肩，“我先走了，生日快乐，玩得开心”。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霍一洋看着宋延渐远的背影，又为方羽迎叹了口气。
　　在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里，方羽迎是唯一的女生。
　　她长得漂亮，人也聪慧，被他们中很多人从小当成妹妹宠着，还是几个人心中的女神。
　　但方羽迎偏偏从小便喜欢性子冷清的宋延，一直以来，只要宋延在场，她的眼睛就离不开他。后来宋延决定学医，她也紧跟着选择了相关的医药专业。而如今明明在澳洲生物制药公司的工作趋向稳定，她却又打算为了宋延选择回国。
　　霍一洋从小便将方羽迎看作是自己的妹妹，也见证了她一路苦苦追随宋延的脚步。但偏偏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宋延对她从来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即使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宋延确实是这片树林里难得的高大又挺拔的树木，但眼睁睁得看着方羽迎一心吊在这棵树上，还将绳子系了死结，他终究有些于心不忍。
　　想到这，霍一洋不禁摇了摇头。
　　所幸依宋延的性子，他虽然不喜欢方羽迎，但也很难喜欢上别人。
　　希望以后能有转机吧。
　　***
　　宋延走出BOOST酒吧，春末夏初的晚风中仍带着些许寒意。
　　深夜的街道上人影稀疏，和刚刚酒吧里的喧嚣热闹截然不同。
　　他站在马路边，正等待出租车，余光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不远处一个紧紧抱着路灯杆的女人。
　　深栗色的长卷发胡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女人的脸，她的手臂环着路灯杆，头也一下一下地轻撞在路灯杆上，看上去醉得不轻。
　　而就在宋延观察之际，一个年轻的男人走过去，搂住了那个明显喝醉了的女人。
　　男人揽在女人腰间的手不安分地摩挲着，另一只手用着力，试图将女人抱着路灯杆的手掰开。而那个女人实在是醉得厉害，嘴里模糊不清地喊着“放开我”，身上也抗拒地挣扎，但却使不上什么力气。
　　男人左右打量了一圈，见周围没什么人，便恶向胆边生，双手用了狠劲，不顾女人的抵抗，将她从路灯杆上扒了下来，架起她就想走。
　　没走几步，他的左手臂突然被人拉住，对方没有很用力，但却使了巧劲，攥得他生疼。
　　“放开她。”宋延盯着眼前形容猥琐的年轻男子，沉声警告道。
　　那男子见被人拦住，顿感心虚，但又不甘心放弃，竟装模作样地解释道，
　　“这是我的女朋友，她喝醉了，我来接她。你一个过路人，不要多管闲事。”
　　后半句话咬牙切齿，隐隐带了威胁和恐吓的意味。
　　宋延丝毫不为所动，只眸光一冷，握着男人手臂的左手微微用力，手下的男人便忍不住痛呼起来，那个女人也趁机挣脱了他的控制，重新跑回去紧紧地抱住了路灯杆。
　　“我都说她是我的女朋友了，你究竟想干什么？”
　　男人见原本能成的好事被人打破，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她现在喝醉了，神志不清，我会把她送到附近派出所。”宋延松开男人的手臂，面露厌恶，“至于你，如果她真的是你的女朋友，你可以向警察证明之后带她离开。”
　　男人的手臂终于自由，他连忙活动手臂，却仍然十分疼痛。
　　差点就能成的好事最后被人横插一脚，他心有不甘，满脸愤恨，死死地瞪着眼前的人。
　　宋延毫无惧色，面无表情地回视。
　　双方对峙之际，旁边传来一声冰冷讽刺的警告。
　　“这位先生，你刚才的行为已经涉嫌强.奸预备以及强制猥亵，都被监控记录得一清二楚。在我们还不想把事情闹大之前，我奉劝你赶紧滚出我们的视线。”
　　男人转过头，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路灯杆边，搂着那个喝醉的女子，面色如霜，细眉怒挑，满身凌厉。
　　“你又是谁？”他知道事情彻底不成了，心下更怒。
　　“我是你‘女朋友’最好的朋友啊，怎么，你不是自称是她的男友吗，竟然不认识我？”
　　顾凝逼问道，她的表情晦涩阴沉，气势更是可怖。
　　“……”男人被她的架势吓住了，再加上心虚，一时语塞。
　　“像你这样大脑被下半身海绵体支配的男人，面容猥琐丑陋，举止卑鄙下流，恐怕是你母亲最后悔的失败品。”
　　顾凝的语气冰冷嘲讽，眼神更像是淬了冰。
　　“你以为你可以违背女人的意志获得性权利，但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卑劣的基因，根本不配在大自然中留存下去。”
　　“你也应该庆幸刚才被拦住了，如果你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她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我会让你后悔终生。”
　　男人被震慑住，但他随后反应过来顾凝话语里的嘲讽，又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一个女人面前落了气势，顿时恼羞成怒，一时失去了理智，竟想对顾凝动手。
　　一旁的宋延反应极快，立刻挡在顾凝身前，抬腿一脚踢在男人的膝盖上。
　　男人瞬间抱着膝盖跪倒在地，不断哀嚎。
　　“滚。”宋延面色阴沉，薄唇微启，只吐出一个字，却满含警告。
　　那人心知这次踢到了铁板上，立刻认怂，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逃了。
　　*
　　顾凝是在宋延拦住那个男人时赶到的，一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她的心里满是惊怒和后怕，忍不住咬紧了牙。如果刚才那个男人把何嘉苗带走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何嘉苗还是醉得神志不清，甚至都不知道她已经来了，仍然紧紧地抱着路灯杆。
　　顾凝一只手轻轻地搂住何嘉苗，另一只手垫在路灯杆上，不让何嘉苗的头继续撞路灯杆。
　　“宋医生，刚才真的太谢谢你了。”顾凝发自内心地感激道。
　　“如果你没有拦住那个人，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宋延的声音清朗而有磁性，柔声安抚道，
　　“不用担心，现在没事了。”
　　顾凝看着他，莫名地有了些安全感，心中的后怕也消散了几分。
　　这并不是他应该做的，顾凝知道。
　　这个社会有太多的受害者有罪论，有太多的荡.妇羞耻，更有太多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观点的视而不见。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足够的尊重、勇气和正义感，能够挺身而出。
　　何嘉苗今晚能碰到宋延，真的太幸运了。
　　“你的朋友醉得厉害，你一个人送她回去恐怕有些困难，我和你一起送她吧。”
　　宋延看着仍然抱着路灯杆，头不断撞在顾凝手上的何嘉苗，主动提议道。
　　顾凝不太好意思再麻烦宋延了，连忙推辞，
　　“我自己可以把她送回去，宋医生不用担心。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宋延坚持道，“不单单是你能不能把她送回去的问题，这么晚了你们两个人在外面也不太安全，我现在回家的话并不能安心休息。”
　　顾凝有些犹豫，她自己在这方面非常注意，不用太担心，但毕竟今晚还有一个喝得烂醉的何嘉苗，如果真有什么危险的话她怕顾不过来。
　　而就在顾凝纠结之际，原本牢牢地抱着路灯柱的何嘉苗忽然挣脱开顾凝的手，松开路灯柱，猛地俯下身。
　　顾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呕————”
　　顾凝的脸色顿时铁青。
　　宋延作为一名医生，对呕吐物、血液之类的情况基本上见怪不怪了，见到这样的小场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倒是他看着眼前的顾凝，有些意外地发现，顾律师一向冷静镇定如铠甲般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皲裂，隐约露出了类似“当场去世”这样生动的神色。
　　这样难得的反差，
　　还怪有趣的。


第10章 酒吧（下）
　　何嘉苗激情呕吐之后大脑清醒了不少，终于能看清人脸的双眼看到一旁震惊到僵化的顾凝，十分欢喜地喊了一声“凝凝，你来啦！”
　　然后，又重新抱回了路灯杆。
　　顾凝看了看何嘉苗，又看了看地上的呕吐物，脸色越发难看，整个人被气得直接体会到了“原地升天”的感觉。
　　这是喝了多少酒，居然醉成这样？
　　何嘉苗是疯了吗，干嘛喝这么多酒？
　　顾凝简直有些怀疑人生。
　　宋延反应很快，立刻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矿泉水和纸抽。
　　回来之后，他把矿泉水递给顾凝，“让她漱漱口，她会感觉好些。”
　　顾凝连忙道谢，接过水后哄着何嘉苗漱口、喝水，何嘉苗的眼神终于看上去又清明些。
　　宋延又把纸抽递给了顾凝。
　　顾凝正忙着照顾烂醉的闺蜜，没怎么注意，接过纸抽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宋延伸出的手。
　　她的手好凉，宋延低头看过去，不动声色。
　　顾凝用纸巾给何嘉苗擦了擦嘴，又蹲下身擦掉她鞋上溅到的呕吐物，最后还将路灯杆底部溅上的呕吐物擦掉了。
　　但她越擦越气，忍不住问道，“何嘉苗，你今晚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因为……因为我今天想喝酒呗！想喝酒就喝酒，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多快活！”
　　何嘉苗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醉醺醺地回答道。
　　顾凝顿时火冒三丈，“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何嘉苗，你知不知道你吐在这里，给环卫工人增加了多少工作负担？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宋医生，你刚才就被一个陌生男人带走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应该学会控制自己的行为，不能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顾凝对待工作上的事和对待亲近的人完全是两个态度，工作时作为一名律师需要据理力争、需要强势，但平常生活里她反倒不喜欢争执，相较而言很好说话。
　　所以何嘉苗很少见到顾凝生气的模样，此刻听到她的夺命三连问，顿时酒都吓醒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顾凝，看到对方的脸色已经非常糟糕，赶紧耍赖般地一把抱住了她。
　　“凝凝，我就知道你要说我。呜呜，我知道错了。我今晚喝酒是因为心里难受。聂远辰他、他结婚了，凝凝，他结婚了！”
　　何嘉苗原本只是求饶的语气里不知不觉染上了哭腔。
　　“我告诉自己就今晚难过这一次，醉醒之后就彻底把他翻篇了。我知道你出差刚回来很累，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这么没用会喝成这样。我真的错了，凝凝，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聂远辰是何嘉苗的初恋男友，也是何嘉苗这么多年来心里的一根刺。
　　他居然结婚了。
　　顾凝心中的怒气顿时被浇灭了，一点火星都不剩。
　　她伸手轻轻揉了揉何嘉苗的头，满是怜惜和心疼，
　　“我不生气了。但你要乖乖听话，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嗯，我听话！”
　　何嘉苗紧紧地抱着顾凝，用力点了点头。
　　顾凝带着何嘉苗艰难地离开了路灯杆，长舒了一口气。
　　可正巧一阵晚风夹杂着春末的寒意吹过，顾凝又顿时感到浑身发冷。
　　她这段时间都在G市出差，不清楚S市夜间的温度。刚刚出来的匆忙，就只穿了一件雾霭蓝的丝质衬衫，没有穿外套，结果一出门就冻得不行，但也来不及回去取了。
　　不过虽然身上冷，顾凝的脸上却十分自然，没有表现出分毫。
　　转移一下注意力就不会那么冷了。这是她一贯的应对方法。
　　然而忽然间，一件铁灰色的长款风衣悄无声息地围了过来。
　　——是宋延把他的风衣轻轻地披在了她身上。
　　顾凝顿时被宋延身上独有的那种雪松木的清香环绕。
　　身上的风衣还带着男人的体温，抵挡住了夜风的寒凉，让她冻得发冷的身体泛起暖意。
　　宋延怎么会知道她冷呢？
　　顾凝不解地看向宋延，却微微一怔。
　　没了风衣，他的身上只剩下里面的白衬衫黑长裤，明明是最简单常见的打扮，却偏偏更显得他腰高腿长，比例极佳，尤其是那双腿，修长、匀称、笔直。
　　路灯旁昏黄的光影间，他只是随意地站着，就好像时尚杂志内页的街拍夜景大片。
　　“我刚刚约了一辆出租车，应该一会儿就来了。”宋延对上顾凝的视线。
　　“谢谢你，宋医生。”顾凝回过神来。
　　“你今天晚上说了太多谢谢，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宋延认真地说。
　　顾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最后只感激一笑。
　　身边的何嘉苗恰巧在此时又闹腾起来，
　　“凝凝，我前几天在微信上跟我爸妈说，我想要一辆玛莎拉蒂，嘻嘻，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再要一辆兰博基尼~”
　　何嘉苗家境殷实，但家风也很务实，这恐怕只是玩笑话罢了。
　　不过顾凝还是配合地问道，“那她怎么说？”
　　何嘉苗语气欢喜。“我不知道，妈妈把我移出群聊了~~”
　　“……”
　　一旁的宋延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凝试图给闺蜜挽尊，“她平常不是这样的，今晚喝得太醉了，有些胡说八道。”
　　“我知道。”宋延点点头，眼里仍然满是笑意。
　　出租车可快点来吧！
　　顾凝脸上维持着尴尬的笑容，心里却在哀叹。
　　“凝凝~凝凝！”何嘉苗又欢快地摇着顾凝的手臂，语气更是拐了十八个弯。
　　“怎么了？”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顾凝微微挑眉，有点感兴趣。
　　“我听着呢，是什么秘密？”
　　“凝凝，我其实经常在想——你为什么不是一个男人呢？你要是个男人，我就算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把你追到手！”
　　“……”
　　感受到顾凝眼里放出的飞刀，何嘉苗赶紧补充道，
　　“啊，不是，你现在这样我也喜欢你的！你要是哪一天忽然发现你喜欢女人了，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只要你不直，我就可以为你弯成蚊香！”
　　“……”
　　顾凝忍无可忍，转头对上宋延眼中藏不住的笑意，指着何嘉苗的后颈，无比认真地问道，
　　“宋医生，在这儿用手劈下去的话，能成功让她晕过去吗？”
　　***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顾凝已经在何嘉苗家洗漱完毕。
　　她今天上午要和客户公司一起开会，所以昨晚才坐夜班飞机匆匆赶了回来。
　　但她昨晚最后是在何嘉苗家住的，没办法换衣服，幸好律所的办公室里还备了一套西装，所以现在只能先回律所一趟了。
　　顾凝给何嘉苗点了早餐外卖，就放在料理台上。
　　她有些担心何嘉苗起床之后迷迷糊糊不能发现，于是写了张便签，顺手贴在何嘉苗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上。
　　何嘉苗昨晚折腾到凌晨三点半，此刻正沉沉地睡着。
　　好不容易的早睡被搅黄了，她只睡了三个小时就要早起工作，始作俑者却可以在这里呼呼大睡。一想到这儿，顾凝的眼角就忍不住跳了跳。
　　但在知道何嘉苗喝酒的原因之后，顾凝实在对她生不起气来。
　　聂远辰结婚，何嘉苗肯定非常非常难过……
　　聂远辰是何嘉苗和顾凝上一届的学长，他们三个都毕业于P大，但专业各不相同。
　　何嘉苗是人力资源管理专业，顾凝主修法学，聂远辰则是国际经济与贸易。
　　聂远辰大四的时候在一次学校活动里对何嘉苗一见钟情，随后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何嘉苗家教很严，以至于她上了大学后在感情方面仍然懵懵懂懂，而聂远辰算是当时经济学院的才子，长得不错，也会哄女孩子欢心，何嘉苗自然招架不住，没多久就对他动了心。
　　两个人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如果能一直走下去，也算是一段佳话。
　　但聂远辰其实很早就决定毕业之后出国深造，他在追何嘉苗时隐瞒了这一点，等到两个人在一起半年，已经有感情基础的时候才对何嘉苗坦白。
　　何嘉苗虽然不愿意异国恋，但此时已经对聂远辰有了很深的感情。
　　聂远辰又百般保证，他对何嘉苗的喜欢和关心绝不会因为异国而改变。
　　最后，何嘉苗不得不接受了异国恋。为了和男朋友不一直分隔两国，她也决定申请国外的学校继续深造。
　　但这段异国恋在持续了半年之后还是破裂了。
　　全新的环境、忙碌的学业和异国的时差，都让聂远辰疲惫不堪，他最终没有做到出国前的承诺。何嘉苗也在一次又一次失望之后逐渐麻木，两个人最终和平分手。
　　虽然这段感情已经结束很长时间了，但顾凝知道何嘉苗一直没能完全放下聂远辰。
　　毕竟聂远辰是何嘉苗的初恋，他们俩又是在感情最好的时候分隔两地的，曾经在一起时的甜蜜再加上时间的滤镜，难免更让人难以忘怀。
　　虽然何嘉苗现在看见帅哥比谁都兴奋，嘴上总说着要脱单，但背地里其实一直偷偷关注着聂远辰的ins账号，也因为他无法开始下一段感情。
　　顾凝从最开始就不喜欢聂远辰，在她眼里，隐瞒出国的事去追求女孩子和诱骗也没什么区别。再加上他出国之后的言而无信，顾凝对他的评价就更差了。
　　现在，他结婚了。
　　何嘉苗固然伤心，但如果能够彻底放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睡梦中的何嘉苗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顾凝的情绪，皱着眉不安分地掀掉了被子。
　　顾凝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替她将被子重新盖好。
　　***
　　附属医院心内科，宋延回到办公室，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礼品袋。
　　他刚刚接到闪送电话时正在查房，于是拜托同事帮忙签收了。
　　宋延走过去，打开礼品袋。
　　里面是他之前的那件铁灰色风衣。
　　衣服显然是被精心清洗熨烫过的，折叠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打理得像刚从商店里买回来一样崭新。
　　宋延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开风衣，果然看到袋子底部还放着一个礼盒。
　　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一条和他的风衣同一品牌的经典羊绒围巾。
　　宋延挑了挑眉，果然是顾凝的行事风格。
　　客气、知礼，但也疏离。
　　因为觉得林众致打扰到了心内科的工作，就给整个科室的人订了一个星期的果切拼盘；又因为感谢他那天晚上帮助了她的朋友，还风衣的时候还要送一条价值不菲的围巾。
　　为人处世确实滴水不漏，但很难说不是在刻意与他人保持距离。
　　宋延之前就隐约察觉到了顾凝行事周全妥帖下隐藏的疏离，还怀疑是律师们普遍的职业习惯，为此特意观察了一下他们家的家族律师。
　　但王叔和陈叔并不是这样，顾凝应该是特例。
　　况且她在面对好朋友时，那种毫无保留的亲近和鲜活，也与平常截然不同。
　　为什么会有这样特别的习惯呢？
　　宋延思忖了一会儿，仍想不出答案。
　　他将装着围巾的礼盒放进袋子里，忽然有些感慨。
　　顾凝这个人，真的很神奇。
　　好像越和她接触，就越忍不住——心生好奇。
　　作者有话说：
　　好奇是爱情的开始呀~


第11章 新邻居
　　顾凝的团队做了两年的IPO项目终于顺利完结了。
　　客户公司为了庆祝上市，今晚特意在S市的某个江畔知名五星级酒店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上市答谢酒会。
　　顾凝作为中介机构的负责人之一，自然被邀请出席。
　　之前何嘉苗为了她外公的生日宴定礼服时，顾凝也顺便定了一件，因此今晚的礼服是手头现成的，倒也省事很多。
　　至于发型和妆容，她和何嘉苗一直有同一个固定的造型师。她们的身体条件和个人喜好造型师都很清楚，今晚上门来并没用太长时间就搞定了。
　　楼下的停车场里，陈琛穿着崭新的西装，倚在车门边，一边看手机，一边等顾凝。
　　他下午的时候提出今晚要接送顾凝，顾凝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是他又坚持称他和顾凝家顺路，接送比较方便，顾凝才没有再次拒绝。
　　顾凝是嘉恒律师事务所最年轻的合伙人，业绩惊人，成为高级合伙人指日可待。她也是团队里的BOSS，更是他的领导。
　　成为顾凝的助理律师以来，陈琛对她无微不至，殷勤而又体贴。
　　但很多时候，陈琛其实根本分不清他这么做的原因。
　　究竟是因为他想做好这份工作，还是因为他想和顾凝多待一会儿？
　　“嗒、嗒、嗒——”
　　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着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
　　陈琛抬头看去，只一眼，便心头一悸。
　　不远处，顾凝穿着一袭烟灰色礼服长裙，正款款走来。
　　一字领的设计，毫无保留地展现出她笔直的肩线和优美的脖颈。
　　打眼看过去更像是一只高贵睥睨的天鹅。
　　她的肤色本来就是冷白，烟灰色的蕾丝镶嵌着碎钻，贴合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更显得她白的不太真实，反而平添了几分仙气。
　　层层叠叠的细纱在下摆绽开，本来该是甜美的款式，穿在顾凝身上却有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冷之感，偏偏更让人移不开眼。
　　美色摄人，陈琛张了张口，想要说些赞美的话，却发现此刻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只有顾凝是耀眼的光芒所在。
　　她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或者说，是一步一步地走在他的心尖之上。
　　“抱歉让你久等了。”
　　顾凝注意到陈琛身上崭新的西装，又补了一句。“今晚的西装很衬你。”
　　“啊，谢谢。”陈琛猛然回过神。
　　明明已经共事一段时间了，但此时此刻，看着身边的顾凝，陈琛仍然感到无比的紧张。
　　“没有等很久。”他强装镇定，心却跳得像是要蹦出喉咙。
　　“那太好了。”顾凝嫣然一笑。
　　看着顾凝的笑脸，陈琛意识到，再这样面对面站着，他一定会出丑。
　　于是他赶紧为顾凝拉开车门。
　　有那么一瞬间，陈琛和她的距离很近。
　　他闻到顾凝身上淡淡的香气，并不似香水那么浓烈，却依然让他沉沦。
　　“顾律，你今晚真的很美。”
　　他看着在副驾驶坐好的顾凝，发自内心地赞美道。
　　*
　　答谢酒会上，顾凝果然秒杀全场。
　　只是从宴会厅门口走到里面，便收获了一路惊艳的目光。
　　就连之前一起工作过很长时间的中介机构其他负责人也都纷纷惊叹不已。
　　他们一直都知道顾凝长得漂亮，但平日里顾凝身上总是干练利落的职业装。
　　而她一旦工作起来便十分专业强势，久而久之大家虽然看到顾凝这张脸觉得赏心悦目，但一忙起来也常常会忽略她的性别和长相。
　　然而今晚，顾凝破天荒地换上了礼服，虽然只是衣服的变化，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了。
　　工作时的凌厉强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在礼服映衬下的清冷高贵。
　　再加上她本来就生的极其优秀的相貌，饶是他们这些已经和顾凝很熟的人，也不由得被她美得心头一颤。
　　顾凝和中介机构的负责人们聊了一会儿天，那几个人上来先不由分说地把她今晚的美丽动人猛夸了一顿，还纷纷要求合影。
　　他们之前共事时相处得不错，顾凝于是也就没有拒绝。
　　她早已不再对自己的美貌遮遮掩掩。
　　从前的顾凝有时还会刻意选择偏中性化的打扮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专业可靠，但在经历了那些事之后，她深刻地明白，职场中的女性永远无法靠衣着打扮来改变人们的偏见，甚至是恶意的揣测。
　　从来都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让旁人忽略掉你的性别和相貌，才能狠狠地反击那些傲慢狭隘的人，才能真正得到他人的尊重。
　　果然，几个人对顾凝今晚的惊艳劲儿过去之后，就又开始聊起了工作。
　　保荐代表人最近正在接洽一个新的上市项目，客户公司的体量很大，自身条件也不错。上个项目他们中介机构间的合作很愉快，新项目保代自然也想原班人马一起做。
　　他给顾凝，还有会计那边的负责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几个人聊了一会儿，谈笑风生间便将这个项目定了下来。
　　答谢酒会恰好在这个时候正式开始了。
　　这种酒会的流程其实都大同小异，各种人上台致辞，中间穿插一些表演节目，再然后就是所有人上台合影。
　　顾凝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台上的致辞，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刚接手这个项目时的种种她还记得很清楚，可一晃眼，两年都过去。
　　这匆匆而过的两年里，好像除了无尽的工作，便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凝隐隐有些遗憾，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
　　源源不断的工作，挣很多很多的钱，一次次证明自己，她不应该再奢求什么了。
　　*
　　酒会的晚宴时间，顾凝依旧是全场的焦点。
　　客户公司的高管，还有酒会的其他嘉宾，各种各样的男士上前来敬酒，还有很多人直接殷勤地递出了名片。
　　顾凝一开始还耐着性子交际，过了一会便彻底没了耐性，索性在大堂角落里找了个隐蔽的位子藏了起来。
　　不远处茂密高大的绿植边，两个陌生的男人正交头接耳地聊着天。
　　“你看见今晚那个穿浅灰色礼服的女人了吗？真是漂亮！”其中一个男人感叹道。
　　“怎么，你想去敬酒吗？那就去啊。”另一个男人怂恿道。
　　“我确实想去认识一下，但刚才找了一圈没找到她。你知道那位美人是何方神圣吗？”
　　“你不认识她？她是顾凝，中介机构的律师负责人。”
　　男人恍然大悟，“她就是顾凝，那她不就是那个……”
　　两个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怪不得王津铭那家伙鬼迷心窍，这样的身材长相，他动了歪心思倒也正常。”
　　其中一个男人调侃着。
　　“就算是没到手，王津铭也是艳福不浅……”
　　那两人还在继续谈笑，顾凝却没有再听下去。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唇线平直，眼神更是透着无尽的寒意，悄无声息地从沙发上起身，离开了晚宴大厅。
　　*
　　夜风幽冷，轻而易举地吹透纱质的礼服裙，让顾凝顿时感到一阵凉意。
　　她身上套着之前准备好的休闲外套，连帽子都扣了上来，下半身还是层层叠叠的纱裙，上半身却被黑色外套围得严严实实，不和谐的同时也显得整个人的状态格外自闭。
　　已经在小区楼下绕了十圈了，但她的心情却丝毫没有好转。
　　答谢酒会上那两个陌生男人的对话，还有他们提及的那个名字，都勾起了顾凝心中最不愿意回忆的、最令她厌恶的晦暗的角落。
　　曾经噩梦一样的半年，她以为她已经彻底摆脱了，但事实终究残忍地证明，那些过往还在阴魂不散地纠缠着她，哪怕已经过了这么久，依然能够轻而易举地让她情绪失控。
　　真是没用啊……顾凝凉薄地勾起唇角，自嘲道。
　　她像行尸走肉一般走进电梯，麻木地按了楼层，然后两眼放空地低头看向电梯的地面。
　　电梯门缓缓合上。
　　然而，在彻底关闭的最后一刻，又缓缓打开。
　　一个修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转身面向电梯门一侧笔直地站立。
　　顾凝抬头看了一眼身前背对着她的男人，莫名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眼熟。
　　但她此刻的心情实在不佳，也不愿意深究，又低下头盯着地面。
　　“叮——”，电梯到26层了。
　　顾凝准备往外走，但她忽然注意到，电梯里的男人刚才并没有按其他楼层，然而现在也没有要出电梯的意思。
　　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她莫名其妙地走出电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顿时满脸惊讶。
　　电梯里的男人居然是宋延……
　　而且，他好像站着睡着了！
　　许久未见，宋延那张英俊的脸上帅气依旧，但是明显满脸倦容。
　　他的双眼闭着，睫毛浓密纤长，却仍然挡不住眼下淡淡的青色，眉心微皱。
　　顾凝也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得累成什么样，才能站着睡着啊。
　　她一只手挡住电梯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宋延的肩膀。
　　“宋医生，醒醒。”
　　男人睡得并不踏实，猛地睁开了眼，但整个人仍然迷迷糊糊。
　　那双往日里沉静清亮的眼，此刻好像还不能对焦一样，满是迷茫与懵懂。
　　他呆呆看向顾凝，眨了几下眼，才终于清醒过来。
　　“顾律师？”
　　“是我，宋医生，你要不要先从电梯里出来？”一直挡着电梯门也不行啊。
　　宋延恍然，“已经到26层了。”
　　他走出电梯，有些赧然地摸了下鼻梁，“我竟然在电梯里睡着了。”
　　想到刚才宋延充满孩子气的迷糊模样，顾凝忍不住笑了笑，但仍不忘叮嘱道，“宋医生最近多注意一下休息吧，站着睡着还是挺危险的。”
　　“我会的。”宋延点点头，忽然又注意到了什么，问道，“顾律师怎么会在这里？”
　　“我住在2601。”顾凝伸手指了指，但心中也有些困惑，反问道，“宋医生又怎么会在这儿呢？”
　　“我一个星期前刚搬到2602。”宋延惊讶地笑着说。
　　顾凝满脸不可思议，“那我们岂不是成为邻居了？”
　　宋延笑意更深，“我们已经毫不知情地做了一个星期的邻居了。”
　　两个人站在电梯边聊了几句，顾凝想起宋延刚才的困倦，主动结束了对话。
　　“时间也不早了，宋医生刚才那么疲惫，今晚早些休息。”
　　宋延看向顾凝，眼神温柔，“好，你也早些休息，晚安。”
　　*
　　宋延在玄关处换上拖鞋，又想起刚才的场景，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此刻心中是因为和顾凝成了邻居的惊讶多些，还是因为被顾凝撞见他居然在电梯里站着睡着的尴尬多些。
　　宋延今天穿着防护铅衣连做了四台手术，从早上八点一直到晚上九点，一整天下来也只在每台手术间隔的十几分钟里坐着休息片刻。
　　防护铅衣足足有三十斤重，即使手术室开着空调，只要一会儿里面的衣服就会完全被汗水浸透。但即使如此，手术的每一分钟，他都必须全神贯注，他需要保证手下操作精准到位，更要尽最大的努力让手术顺利完成。
　　这样一天下来，真的是精疲力尽。
　　不过今天的四台手术都非常顺利，想到手术结束时家属们欣喜感激的神情，宋延的唇角悄然扬起。
　　“咚咚咚——”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宋医生？”
　　是顾凝的声音，宋延转身打开门。
　　开门的瞬间，男人一怔。
　　门外的顾凝脱掉了身上的那件黑色外套，露出里面的烟灰色的礼服。
　　白皙的皮肤、平直的肩线、清晰的锁骨、窈窕的曲线……
　　此时的她像一只高贵的天鹅，美的动人心魄。
　　宋延的眼中也不禁闪过惊艳之色。
　　“宋医生，送你一瓶鲜牛奶，助你今晚好眠。”
　　顾凝举起手中装着牛奶的玻璃瓶，笑意明媚。
　　宋延回过神来，接过牛奶，果然是温热的。
　　他今天中午只草草地吃了几口食堂的盒饭，晚上又实在赶时间，喝了一袋葡萄糖就紧接着开始最后一台手术，再没有吃其他东西。
　　原本他还不觉得饿，但看到这瓶牛奶时却忽然觉得胃里饿得绞痛。
　　“谢谢顾律师。”他感激一笑，又忽然说道。
　　“既然我们已经是邻居了，这里也不是医院，以后就别再叫我宋医生了。”
　　他的话语一顿，看着顾凝的眼神无比专注，隐隐有些期待。
　　“叫我宋延。”
　　宋延的声音清朗而又有磁性，本来就是极撩拨人的，此刻又好像带了某种特殊的韵味，杀伤力倍增。
　　顾凝莫名觉得耳廓发热，但她一向镇定大方，
　　“好，那你以后也要叫我顾凝。”
　　“一言为定。”
　　宋延的眼里满是笑意。


第12章 鸡汤
　　这周六就是林老的生日，顾凝已经选好了生日礼物，但她还不知道林老想要怎么过这个生日，于是干脆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刚打出去便被接通了，那边林老的声音颇为惊讶。
　　“真是巧了，我刚要给你打电话，你就打过来了。”
　　顾凝调侃道，“是我掐指一算，料到您要给我打电话，所以我赶紧打过去，好给您省了这笔电话费呀。”
　　林老被逗得呵呵笑，“凝丫头周六有没有时间？我攒了个局，咱们一起吃顿饭。”
　　还没等顾凝回答，他又佯装严肃地补充道，“我可提醒你想好再回答啊。”
　　顾凝笑得不行，“不用您这样威逼利诱，我可记得您生日呢，能没有时间吗？”
　　林老兴致很高，“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在近郊包了个高尔夫度假村，也没请太多人，就王秘书、梁左江、公司的一些老人、还有几个生意上的老朋友，基本上你都认识。”
　　“行，那您一会儿让王秘书把度假村的地址发给我，到时候我自己开车去。”
　　“我其实还想请宋医生的，他算是我的一个恩人了。但给他办公室打电话时他好像挺忙的，情绪也不高，我不好勉强他。”林老有些感叹，“说起来，他们做医生的也真挺累的。”
　　顾凝一怔。
　　挂掉电话后，她还在想宋延的事。
　　虽然他们如今成为了邻居，但两个人的时间线完全不同，平常其实根本碰不到面。
　　上一次见到宋延还是一个多星期前上市答谢酒会那晚，之后就再也没碰上了。
　　那晚她心情极差，本来以为肯定要整夜失眠，结果碰巧遇见了宋延，她糟糕透顶的情绪竟然缓解了不少。
　　顾凝在和宋延的接触中早就发现，他的工作确实是又忙又累。
　　不过上次见面时他虽然累得在电梯里站着睡着，但整个人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为什么林老说他情绪不高呢？
　　“咚咚咚——”办公室外有人在敲门。
　　顾凝的沉思被打断，“请进——”
　　团队里一个很活泼的男律师蒋向轩探头探脑地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
　　“我亲手做的咖啡，顾律尝尝~”蒋向轩一脸殷勤。
　　都是团队里的自己人，顾凝也没什么架子，接过咖啡，挑眉说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蒋向轩也没再卖关子，赶紧说，“有事有事！顾律，江琳最近不是一直在忙她接的那个项目吗，她今天难得回律所，但我刚刚看她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她好像在项目上受了什么委屈，有一阵儿我觉得她都要哭出来了。”
　　江琳也是顾凝团队里的律师，做事认真踏实，性格也好，但有时确实性子偏软了些。
　　顾凝皱眉，“她现在在工位上吗？我去找她问问。”
　　“她在楼梯间呢，我也不敢贸然进去，所以这不赶紧来搬救兵了。”
　　“我知道了，辛苦。”
　　顾凝点点头，起身往楼梯间走。
　　*
　　悄悄推开楼梯间的疏散门，顾凝果然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哭声。
　　得，这不是要哭出来了，这是已经哭了。
　　她把疏散门关上，一步一步走向坐在楼梯台阶上抱膝痛哭的江琳，最后在同一节台阶上挨着江琳坐了下来。
　　江琳原本在听到有人进入楼梯间时，硬是强行憋住了哭声，又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水，试图掩盖此刻狼狈的模样。
　　但很快，当她转头发现在她身边坐下的是顾凝时，瞬间哭得比之前更凶了。
　　“……”顾凝叹了口气，伸手揽住江琳，安抚的轻拍着她的手臂。
　　“顾律……呜呜呜呜呜。”江琳对上顾凝关切的目光，心中顿时有了底气，却又忽然觉得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凝在江琳断断续续地哭诉和抽泣声中，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非诉项目其实算是江琳自己接洽的一个业务，当初她带着项目来找顾凝时，顾凝并不看好，但毕竟江琳有意尝试自己承揽业务，顾凝也不好一再否决，于是就接了下来。
　　由于项目本身并不复杂，顾凝只是挂名签字，具体的工作由江琳完成。
　　然而，当江琳真正开始和客户公司、中介机构的其他人接触时，才发现她坚持要做的项目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天坑。
　　一方面，客户公司的骚操作简直数不胜数：和江琳对接的法务部最擅长夜间上班，白天的时候找不到人，晚上的时候开始交代工作，只要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便邮件电话轮番轰炸；不仅如此，法务部管理的很多重要文件存在缺漏、不规范等各种问题，即使江琳审查时明确指出来，他们也总改不明白，逼得她常常要自己上手帮他们补文件；而且最要命的是，无论江琳提前多久向客户公司要材料，他们永远一拖再拖，总是在工作截止点一两天前才送过来，江琳已经连续很多次不得不通宵才勉强完成工作。
　　而另一方面，中介机构这边的保荐代表人简直就是个甩手掌柜。江琳向保代反映了很多次问题，保代总劝她再忍耐忍耐。后来公司那边的行为越发过分，他明明看在眼里，嘴上假惺惺地安慰江琳，实际上却从来没有和客户公司的领导反馈。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维护过江琳，也根本不愿意为了一个小律师而得罪客户。
　　自从这个项目开始，江琳就没有在凌晨一点前睡过觉。再加上每天都要面对保荐代理人和客户公司的那帮人，她的心里总是憋屈的不行，感觉都快要抑郁了。
　　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刚刚发在中介机构群里的消息。
　　客户公司的领导了解了一下中介机构进度，觉得法律这方面有些落后，不分青红皂白便指责负责这块的律师工作有问题。保荐代表人也没有为江琳解释，直接将客户公司领导的话转发到了群里，还艾特了所有人。
　　江琳今天回律所弄一份材料，本来看到熟悉的工作环境和同事心中就有些难过，看到这个消息之后直接崩溃。
　　她把之前催法务部移交材料，帮他们补文件的邮件和那些打语音电话却被拒接的微信界面都截了图，想整理一下发给客户公司的领导和保荐代表人，她想让那些人睁大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工作有问题！
　　但图片整理完后她也清醒了不少，她知道这份邮件是发不出去的。本来在这个项目里她就处境艰难，如果这次彻底闹僵了，她后面工作时会更痛苦。
　　江琳想起以前，顾凝带着他们做项目的时候，虽然她对工作的要求非常严格，但和客户公司以及中介机构往来时，他们这些她手下的律师从来不会受一点委屈。
　　她还记得有一次做项目时，一起工作的一个会计羡慕地感叹说，“你们未免也太幸福了，就没见过顾律师这么护人的负责人。”
　　她当时只是得意地一笑，现在才终于明白，顾凝一直以来挡在他们身前都承担了什么。
　　一想到这，江琳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顾律，呜呜呜，我当初就应该听你的话不接这个项目……你看项目的眼光那么准，我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呜呜呜。”
　　顾凝无奈地拍了拍江琳的手臂，“我不建议你接这个项目不是因为我的眼光准，我当时就是单纯地觉得他们给的钱少，性价比不高。”
　　她看到江琳惊讶地忘了哭，继续哄她，“但这个项目岂止是性价比不高，都把我们江琳欺负成这样了，简直血亏。”
　　顾凝越温柔，江琳就越委屈。
　　“我真的不想再做这个项目了，我现在想起保代还有客户公司那帮人就恶心，呜呜……”
　　看到江琳哭成这样，顾凝实在有些心疼。
　　江琳不是一个矫情娇气的人，能让她如此崩溃，恐怕客户公司的奇葩和保代的不作为甚至比她描述的更过分。
　　但合同是已经签好的了，如果江琳中途退出这个项目，团队里其他律师就需要在对客户公司毫不熟悉的情况下代替她完成工作，这样不仅与客户和保代之间如何沟通是个问题，团队里现在的工作安排也要重新调整，真的非常麻烦……
　　按照顾凝之前的行事风格，她大概率不会同意江琳退出项目。
　　既然已经接手了这项任务，无论出现什么困难都必须咬牙克服，绝不能逃避。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工作准则，也是她对团队律师们的要求。她会找客户公司的领导以及保荐代表人把问题直接反映清楚，但后续的工作江琳得继续完成。
　　然而，此时看着泪水涟涟的江琳，顾凝忽然想起了宋延曾经在医院里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就像跑步一样，有时候停下来系鞋带，是为了之后跑的更远。”
　　明明这句话鸡汤味十足，但可能帅气的男人说出的鸡汤就是更洗脑吧，顾凝竟默默地思考琢磨起来。
　　如果江琳已经想要停下，她又何必逼着江琳拖着鞋带散开的鞋子，继续狼狈地奔跑呢？
　　顾凝的心思百转千回，一旁的江琳却是知道顾凝一直以来的工作风格的，她也清楚她现在退出项目会给其他人带来多少麻烦，尽管心里有一百万个不愿意，但自己挖的坑终究还是要自己填。
　　江琳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顾律，你不用担心，我哭过就好了，这个项目我会继续完成的，我绝对不会给你丢脸。”
　　“你跟我说实话，你还想继续做这个项目吗？”
　　顾凝已经做出了决定，她看着江琳，平静地问。
　　“……我不想。”江琳的眼睛哭得红通通的，使劲摇了摇头。
　　“好，那就不做了。”顾凝一锤定音，“能把你电脑借我用一下吗？”
　　江琳绝没想到顾凝会同意，一时间有些惊呆了，愣愣地将膝盖上的电脑递给顾凝。
　　顾凝接过电脑，掰了掰手指，开始噼里啪啦地写邮件。
　　江琳还没反应过来，在一边呆呆地看着。
　　邮件很快就写好了，顾凝直接发给了客户公司的领导，同时抄送中介机构的所有人。
　　“鉴于江琳律师在贵司项目工作中存在严重失职行为，现决定暂停其在贵司的工作，对其进行严正地批评教育，同时由陈琛律师协助贵司完成余下工作。
　　江琳存在的失职行为主要有二：
　　第一，在贵司法务部存在重要材料缺失、遗漏、不规范等严重问题的情况下，未能及时向贵司领导层汇报，反而帮助法务部补充、修改文件，妨碍贵司领导了解本公司的运行管理漏洞，实属不该。
　　第二，在与贵司交接材料的过程中，多次提前、反复提醒贵司员工，在发送邮件得不到回复，拨打语音电话被挂断的情况下仍坚持要求交接文件，意图按时完成工作，严重侵犯贵司员工的安宁权和休息权。
　　另，既然贵司是一家堂堂正正的公司，就应该在阳间时间上班，白天不交接任务，晚上才开始办公，除了装模作样以外再无益处，大可不必。”
　　邮件的附件是江琳刚刚整理的那些邮件和微信的截图。
　　江琳的手机绑定了邮箱，顾凝的邮件也发进了她的邮箱里，她打开手机看了一遍。
　　邮件的字里行间看似是斥责，实际上满是对她的维护，虽然没有直接硬刚，但反讽的语气更是狠狠地打了对方的脸。她几乎能想象客户公司的领导和保代看见这封邮件时吃了苍蝇般的表情。
　　江琳心中解气的同时又太过感动，原本止住哭意的眼睛重新湿润起来。
　　“顾律……”她盯着顾凝，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
　　顾凝朝她扬眉一笑，“如果你继续跟这个项目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跟他们撕破脸皮。但既然你不做这个项目了，我当然得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她拍了拍江琳的背，“我们的江琳律师可不能白白受委屈。”
　　“你把这个项目的所有材料和陈琛交接清楚，之后这个项目就和你无关了。你接下来跟我还有蒋向轩做手头的这个股权纠纷的案子。”顾凝接着安排道。
　　江琳想要忍住哭意，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越流越凶。
　　“顾律……呜呜呜呜呜。”
　　顾凝顿感头疼，“诶诶，好好的怎么又哭上了？”
　　作者有话说：
　　顾凝：本章完成“阴阳怪气”邮件一封，获得“死心塌地”江琳真心一枚


第13章 拥抱（上）
　　陈琛在接替江琳去客户公司工作之前，单独来找了顾凝。
　　“到项目上之后，你只需要专心完成分内的工作就行。现在我们和客户公司、保荐代表人的关系已经闹僵了，你对他们也不用忍让，不合理的要求你就直接拒绝。如果对方做的太过分，你可以随时来找我。”顾凝叮嘱道。
　　陈琛点了点头，表示都记住了。
　　但还有一件事，他一直想不明白，所以特意来问清楚。
　　“顾律，你为什么放心我独自做这个项目呢？”
　　顾凝微怔，她以为陈琛是因为从业时间太短，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才问这个问题。
　　于是她鼓励道，“这个项目相对比较简单，以你现有的经验和能力，独自完成它绰绰有余，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况且你早晚都要自己做项目，越早尝试，就能越快成长。”她理所当然地说。
　　他不明白的地方就在这儿，陈琛在心里想。
　　陈琛作为一名实习律师，是顾凝团队里的新人。
　　按照行业惯例，刚进入律所的新人律师往往需要协助资深律师办理案件，在这个过程中学习和积累经验，逐渐成长为一名可以独自执业的律师。
　　但随着律师行业的饱和，律师间的竞争压力也在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律师抱怨，自己带的助理律师攒够经验后转头就成了执业律师，甚至和自己争抢案源了。
　　因此，在这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恐慌中，原本“师傅带徒弟”的行业习惯被逐渐打破，很多资深律师不愿意招收助理律师，或者即使有助理律师也只让他们负责比较简单的工作。
　　和陈琛同期进入律所的一个朋友就总和陈琛抱怨，他在他们团队里总是打杂或者处理一些低级的工作，团队的大律像有意不让他接触核心工作一样，搞得他非常苦闷。
　　陈琛每次都会安慰这个朋友很久，但其实他并不能感同身受。因为在顾凝的团队里，他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
　　顾凝是嘉恒律师事务所炽手可热的合伙人，屡屡刷新律所的最高创收，风头无二。
　　工作上，她的要求确实异常严格，不允许丝毫松懈马虎。但作为团队里的大律，她也没什么架子，更不会遮遮掩掩。
　　因此，整个团队的风格很鲜明，忙碌是真的忙碌，但律师间的关系却难得的和谐。
　　陈琛作为一名刚刚加入的新人，无论什么问题，只要肯问，顾凝或者团队里的其他律师总会给他解答。
　　在顾凝身边，陈琛进步飞快。甚至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对比刚参加工作时的青涩，他已经发生了脱胎换骨的质变。
　　但在庆幸之余，陈琛总会感到困惑，这份困惑越攒越多，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顾律，你不担心我积累足够的经验和人脉之后，出去单干，和你争抢项目和案源吗？”
　　顾凝有些意外，挑眉反问道，“你会吗？”
　　陈琛很坦诚，“我不知道。”
　　“我很喜欢的一个演员说过这句话，”顾凝直视着陈琛，神情坦荡，“这个时代不会阻止你自己闪耀，但你也覆盖不了任何人的光辉。”（注：这句话出自黄渤的采访）
　　她的眸光摄人，“在这个行业里，每个人最终都要凭本事说话。你付出了努力，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所以我让你去做这个项目。
　　“至于你说的那种担心”，顾凝忍不住挑眉一笑，“我光是专心完成工作就已经很忙了，又何必浪费精力去遮遮掩掩、提防别人？”
　　听到这番回答，陈琛瞬间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他在此刻无比直观地感受到了顾凝的气度，满心钦佩的同时心底也涌起了无尽的动力。
　　顾凝看着办公桌前的陈琛，他刚刚还眉心微皱，现在却眼神炽热滚烫。
　　年轻真好呀，鲜活又蓬勃。
　　“你就把这次的项目当成一次机会，好好把握吧。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找我或者团队里的其他律师都行。”顾凝最后叮嘱道。
　　“但是最好不要去问江琳，她心思细腻，我怕她多想愧疚。”她不忘补充一句。
　　陈琛点点头，看着顾凝，眼神灼热，满是赤诚。
　　“顾律，我会好好完成这个项目的。”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
　　晚上八点半，地下停车场内，顾凝刚把车停好。
　　律师界有一句戏称——最不遵守劳动法的地方，是最懂法的律所。
　　好像也的确如此，《劳动法》规定了每周五个工作日，合计不超过40个小时的工作制，但这对于一线城市的律师而言，基本上等同于白日做梦。
　　在顾凝的一年中，能够在正常下班时间下班的日子完全是屈指可数。
　　像今天这样八点钟下班，已经是难得的放松和清闲了。
　　她锁上车，正要转身向电梯口走，余光却不经意间瞟到了斜对面的停车位上。
　　一个男人正站在车子前，低着头，好像在沉思着什么。
　　她定睛一看，居然是宋延。
　　顾凝脚步一顿。
　　宋延看上去，好像情绪确实不太好……
　　她有些犹豫，这种情况下，究竟要不要上前打招呼？
　　顾凝最后还是悄悄地走了过去。
　　男人似乎依旧深深地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脚步声。
　　顾凝咬了咬嘴唇，纠结片刻，伸手拍了拍宋延的肩膀。
　　“2602的新邻居，要一起上楼吗？”她刻意热情欢快。
　　宋延陡然回过神来，整个人如大梦初醒般迷茫和迟疑。
　　那双往日里清亮沉静的眼睛，此刻却满是压抑和沉郁。
　　他盯着顾凝看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
　　“不了，我还想再待一会儿，你先上去吧。”
　　他看上去像是要扯出一个微笑的，但显然失败了。
　　顾凝向宋延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然后挥挥手，越过他，向电梯口走去。
　　宋延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她可以确定。
　　也许待在这里也只是打扰他罢了。
　　顾凝抿了下嘴唇，眉头紧锁。
　　她见过宋延大部分时间里温柔谦和的样子，见过他工作时专注负责的样子，还见过他面对麻烦时从容镇定的样子，甚至还见过他极其少有的生气愤怒的样子，但她唯独没见过宋延此刻的模样。
　　像是往日里平静的海，陡然破碎了。
　　不是狂风暴雨般激烈地吞噬一切，而是那种悄然无声的细密的压抑，将人慢慢淹没。
　　顾凝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在她最不愿意提起的那半年里，不知多少次，那些情绪如潮水般涌上来，她却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淹没，发不出一点声音。
　　顾凝看着已经到B2层的电梯，叹了口气，忽然转身往回走。
　　宋延果然还站在他的车前，低着头，还是那个姿势，好像一直没有变过。
　　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像。一尊沉郁的雕像。
　　顾凝一步步走过去，走近他时，把手中的包顺手放在车盖上。
　　其实她并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正确，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她走到宋延面前，伸出手，在沉默与惊讶间揽住男人的腰，轻轻地抱住了宋延。
　　*
　　顾凝感觉到在她拥住宋延的那一刻，怀中男人的身体陡然僵住。
　　宋延大概是惊讶极了，原本放在身侧的双手慌乱间抬起，却又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推开顾凝。
　　“你可以抱住我。”顾凝将头靠在宋延的胸前，悄声说道。
　　她不知道宋延听到这句话没有，但过了良久，男人的双手轻轻地环上她的腰际。
　　他也抱住了她。
　　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耳边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昏暗的停车场里，原本那一座沉郁的雕像，变成了一对默默拥抱的男女。
　　这是顾凝第三次近距离感受到宋延身上雪松木淡淡的清香，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一边回想起曾经心理咨询师的建议。
　　原本放在男人背上的左手抬起，又轻轻拍下，一下又一下，规律而轻柔。
　　像极了孩提时代妈妈哄着睡觉时轻拍后背的动作。
　　宋延似乎被这个动作安抚到了，原本僵硬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他的手臂不知不觉中用了几分力气，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
　　男人微微弯腰，头靠在她的颈窝，就像女孩子紧紧地抱着怀中心爱的巨型玩偶，顾凝此刻完完全全地陷在宋延的怀抱里。
　　这样紧密的拥抱，在异性之间，原本该是很亲密的动作。
　　但此时此刻，这个漫长的拥抱无关风月，也无关其他，只是安慰与陪伴……
　　时间好像过去很久，又好像静止住了。
　　顾凝能感觉到，宋延原本僵硬的身体已经变得放松，他身上原本压抑沉痛的气息似乎也在渐渐散去。耳边男人的呼吸逐渐恢复平稳绵长，不再隐约中透露出刚才的沉郁麻木。
　　“感觉好些了吗？”顾凝在宋延的怀里，微微抬起头。
　　“好多了。”
　　男人原本清朗的嗓音此刻带着几分沙哑，从她的颈窝边传来。


第14章 拥抱（下）
　　在厨房的柜子里找了半天，顾凝终于翻出一包挂面。
　　“吃挂面可以吗？我只会做这个，所以家里也只有这个。”
　　她举着那包挂面，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都可以的。”宋延坐在厨房边的餐桌旁，看着顾凝，温和地回答道。
　　顾凝仔细地看了看保质期和生产日期，放下心来，“幸好挂面没过期！本来请新邻居吃的第一顿饭是挂面就够寒酸了，要是还过期了简直说不过去。”
　　又想起来什么，她问：“宋延，你的口味是偏重口，还是偏清淡？”
　　“都可以，但清淡些更好。”还是那副温和的语气。
　　顾凝眉眼一弯，“太好了，那我就做常做的清汤挂面了。”
　　水烧开煮面的功夫，顾凝回头看了眼宋延。
　　他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桌前，坐姿挺拔，身形端正。
　　虽然还是一副静默沉思的样子，但看起来比刚才在停车场状态好了很多。
　　面很快煮好了，顾凝把碗放在餐盘上，端到餐桌前。
　　“今晚就将就一下吃挂面吧，等下次有机会我再请你吃顿好的。”
　　宋延双手接过面碗，感激一笑，“邻居家的菜永远是最香的，吃挂面也不是将就。”
　　真是会说话。
　　顾凝满眼笑意，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催促道，
　　“啊，鸡蛋是溏心的，得赶快吃。”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顾凝吃了几口热腾腾的面条，又咬了一口溏心荷包蛋，不禁在心里满足地无声喟叹。
　　本来她过了饭点就没什么胃口，今晚不打算吃东西的，但几口面条下肚，胃里面也暖洋洋的，果然还是吃点东西比较舒服。
　　她又想起什么，起身拿了一个小碗，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腌萝卜。
　　“这是我小姨之前给我寄过来的糖醋腌萝卜，只剩这一罐了，我一直没舍得吃，你今晚有口福了。”
　　嘴上说着舍不得，却将大半罐都倒在了碗里。
　　“这个和面条简直绝配，尝尝？”顾凝满脸期待。
　　宋延闻言夹起一块雪白的萝卜块，放进嘴里。
　　果然酸甜爽口，汁水四溢，配上面条更加开胃。
　　“真的很好吃。”他对上她期待的目光，赞许地点了点头。
　　顾凝顿时眉眼弯弯。
　　“面条也很好吃，我很喜欢。”他接着说道。
　　顾凝也夹起一块萝卜，随口调侃，“你喜欢最好了，毕竟这也是我唯一拿手的一道饭菜了。”
　　她晚上的胃口还是不太好，吃了小半碗面就有些饱了，于是就一边慢慢地吃，一边观察起对面的宋延来。
　　宋延的吃相真的极好，即使是吃面条也没发出一点声音，吃饭的速度适中，动作流畅，连咀嚼都十分赏心悦目。
　　真真是秀色可餐，顾凝甚至觉得自己又可以把这碗面吃完了。
　　宋延又吃了一块萝卜，夹起碗里最后的一缕面条。
　　一碗热气氤氲的面，似乎也逐渐驱散了这几天笼罩在他身边的压抑与沉郁。
　　他微微抬头看了眼对面还在慢悠悠吃着面的顾凝，忽然有种想要倾诉的冲动。
　　“上次见到你的那天，我一共做了四台手术，都很成功。”他开口说道。
　　顾凝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放下了筷子，认真听着。
　　“第一台手术的患者是一个十六岁的男孩。他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其实这种情况下，我们是不建议做手术的。毕竟，与其冒着如此高的风险去争取渺茫的希望，不如安安稳稳地度过剩下的时光。但是这个孩子的父母都不愿意放弃，他们反反复复地请求我，说即使手术失败了也不怪我，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尝试。”
　　宋延的语速很慢，他一边回忆，一边说着。
　　“那台手术真的非常成功，我还记得出手术室时他父母欢喜感激的表情。之后的术后观察也没有问题，后期各方面的恢复都很好。明明马上就可以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但忽然就发生了排异反应，然后、很快就不行了……”
　　仿佛只是这样回忆和诉说也会让他痛苦，他的眉头紧锁着，表情伤痛。
　　“那个孩子才上高一，是家里的独子，人也特别懂事。我有一次去查房的时候他跟我说，他的父母带他来S市看病是他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到大城市。如果他的病能治好，他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挣很多钱，然后带着父母走遍国内外的大城市。”
　　宋延放在餐桌上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握成了拳。
　　“我这几天一直在反复回想手术的每一个细节，会不会有哪里我当时没有注意到？主任和其他同事都对我说，我的治疗方案和手术操作没有任何问题。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我在某一步采取了不同的做法，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排异反应？”
　　他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沙哑，明明并没有哭，眼角却微微发红。
　　“今天，那对父母收拾好东西之后特意来感谢我，他们甚至还在安慰我。他们说，我们知道你尽力了，宋医生，我们会永远感激你的。”
　　说到这儿，宋延的声音哽住了。
　　“我问他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他们说为了救儿子，家里已经卖掉了房子和牛，地也承包出去了，现在欠着很多亲戚邻里的钱，还借了一些高利贷。接下来两个人打算出去打工，希望能在剩下的日子里尽量把所有的债还完。”
　　宋延沉默了很久，最后低声自责道，
　　“我真的很怕这种人财两空的情况，但偏偏我没能救活他们的孩子……”
　　“……\"听到这里，顾凝已经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
　　这段描述里的所有人，宋延、那个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的少年、还有他的父母，都太让人心疼了。
　　沉默片刻，她伸出手，握住桌子上宋延攥起的拳。
　　“宋延，你想听一个故事吗？”她问。
　　宋延还没有从刚才的回忆中缓过来，眼尾发红地看向顾凝，慢慢点了点头。
　　“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室友是一个德国人，她的哥哥在慕尼黑大学攻读天文学博士。这位仁兄最重要的课题是研究一颗近地小行星，整整四年都在围绕这颗小行星做研究。而且他的导师和其他教授都很看好他的课题，一致认为他可以按时毕业。”
　　讲到这里，顾凝忽然停住。
　　宋延显然被她的叙述吸引了，专注地看着顾凝，等待着她的下文。
　　顾凝缓缓道出了结局。
　　“然后，在他最后一年写博士毕业最重要的报告时，那颗小行星被陨石撞毁了。”
　　“……”
　　听到这样奇葩的故事结尾，宋延脸上的表情一时间难以形容。
　　顾凝却继续说了下去，“有些事情就像那块撞毁小行星的陨石，不是我们可以避免或者掌控的。你不能因为它们去苛责自己、为难自己。宋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凝直直地看向宋延的眼睛。
　　听到她的反问，那双精致的眼眸里闪过震动和释然，但还留有几分迷茫和不确定。
　　“如果真的有哪里是我当时没有注意到呢？”宋延的语气很轻。
　　“没有如果。”顾凝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我认识的宋医生，对每一个病人都用心负责，对工作永远一丝不苟。我知道他有多敬畏生命，我也知道他有多希望治愈患者。所以我可以确定，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手术里，他不会允许自己犯一点错误。”
　　她直视着宋延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
　　“宋延，你已经尽力了，没有什么如果。”
　　“没有什么如果……”宋延低下头，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顾凝握紧了宋延放在桌子上的左手，无比认真地继续说道，
　　“现在，只有你调整好情绪，才是对接下来的患者最大的负责。”
　　“…………”
　　宋延没有再说话。
　　他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顾凝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宋延无疑是一个好医生，他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对每一个患者都尽心尽力，更难得的是，他有一颗极为珍贵的同理心，能够真正尊重和体谅病人。
　　但与此同时，这颗同理心也会让他承受更重的心理负担，让他过度地苛求自己，甚至让他饱受本不该有的折磨。
　　也许他的心理终究会随着一次又一次这样的打击而逐渐强大，但这个过程本身未免也太让人心疼了。
　　顾凝看着眼前的男人，默默地感叹着。
　　良久，宋延终于抬起头来。
　　似乎在抬头的那一刻，他又恢复成顾凝最熟悉的样子，温柔谦和、从容坚定。
　　不久之前那些萦绕在他身边的压抑、沉郁、苦闷与自责，终于烟消云散。
　　曾经痛苦的心理挣扎被他深埋于心底，他又变成了那个人间瑰宝宋医生。
　　“你说得对。”他向顾凝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眸光依旧摄人。
　　“谢谢你，顾凝。”
　　*
　　将两个人的碗放在水池里，顾凝打开水龙头，用水流不断地冲洗。
　　时间已经很晚了，宋延回到了隔壁。
　　她一边洗碗，一边回想着今夜的事。
　　有些情绪一个人硬扛的话其实最终也能扛过去，但如果身边有人能够适当引导和安慰，应该可以更快地走出来。
　　看样子宋延已经迈过心里的这道坎了，现在只希望他是真正地释然了。
　　顾凝把洗好的碗放到沥水碗架上，懒懒地伸了伸腰。
　　只要今晚的话对宋延调整情绪有一点儿帮助，那就算是很大的收获了，她默默地想着。
　　不过说起来，今晚还有一个收获。
　　虽然这么想好像不太好，甚至十分动摇她今晚行为的纯洁性。
　　但有一说一，抱过之后才发现，
　　——宋延的腰真的好细。
　　作者有话说：
　　小行星这里的灵感是我之前在网上看的一个段子。我仔细查了一下，发现最早应该是源于知乎，但也不能确定真假。希望只是段子吧，否则也太惨了∑(っ°Д°;)っ


第15章 朋友
　　律所的办公室里，顾凝正对着电脑屏幕，仔细阅读当事人提供的证据材料。
　　这份股东大会会议记录不知道为什么扫描得有些模糊。
　　她盯着屏幕费力地读了大半，有点头昏脑涨。
　　电脑上登录的微信忽然弹出消息提示。
　　蒋向轩：【顾律，你想要星星吗？@顾凝】
　　顾凝的团队里所有律师有一个大群，但因为团队里许多案件和项目是同时进行的，每次律师间的搭档组合也不同，所以每个案件或项目对应的律师们也会组建自己的工作小群，方便彼此之间的沟通。
　　她现在正带着蒋向轩和江琳一起做手头的股权纠纷的案子，蒋向轩的信息也是发在她们三个人的小群里。
　　什么星星？
　　顾凝看了一眼，言简意赅地发了一个问号。
　　蒋向轩：【顾律，你是不知道，现在只要你说想要星星，江琳马上就能动身去美国找NASA。】（注：NASA一般是指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
　　江琳：【蒋向轩你不好好工作，在这儿打扰顾律干什么？】
　　蒋向轩：【呵，你来的正好，我要当着你的面参你一本！】
　　江琳：黑人问号.jpg
　　蒋向轩：【顾律，你不知道江琳现在有多可怕。你之前不是让我们俩周四出和解协议书么，我们两个约好了一人写一半，周三写完，周四汇总之后交给你。本来约的好好的，结果她周一早上就把她那部分写完了，还一直催我赶紧写。】
　　江琳：【……】
　　蒋向轩：【这还不算什么，今天中午吃完午饭后，我本来打算睡午觉的。结果我发现她竟然午休时间不休息，在裁判文书网查类似股权纠纷案件的法院判决，还写了判决梳理。】
　　蒋向轩：【顾律，江琳现在简直就是一个工作AI（人工智能机器人）,还是不用充电的那种。我跟她一起工作心理压力太大了！】
　　江琳：【你懂什么！我现在只要看一眼顾律写的那封邮件，就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的工作都干完。我乐意为顾律肝脑涂地，你管得着吗？】
　　蒋向轩：【什么邮件？我怎么没收到邮件？】
　　江琳：【不告诉你，这是我和顾律的小秘密：)】
　　蒋向轩：【顾律，你看到江琳现在有多过分了吧！】
　　蒋向轩：【皇上给微臣做主啊！】
　　顾凝打眼扫过去，就知道是这两个人在拌嘴罢了。
　　蒋向轩本来就是个活泼的性格，而江琳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好脾气的，但每次和蒋向轩一组，总能被他带跑偏。
　　顾凝：【皇上只想让你别再刷屏了。】
　　江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发了一个笑到打滚的表情包。
　　群里沉默片刻，蒋向轩又回了一句。
　　【唉，皇上要臣闭嘴，但臣不依嘛！】
　　顾凝刚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看到这句话，差点被呛到。
　　她生怕再看到这样猛男撒娇的辣眼睛对话，赶紧转移话题。
　　顾凝：【你们觉得这个案子有和解的可能吗？】
　　一谈起工作，两个人迅速正经起来。
　　蒋向轩：【我觉得和解的概率不大。】
　　蒋向轩：【虽然在这个案子里，公司的几次股东大会确实存在程序瑕疵，但总的来说都是小问题，并不足以推翻股东大会所作决议的效力。我方当事人在这一点上并不占太大优势，对方估计也不会轻易同意和解。】
　　江琳：【我也认为很难和解。我查了一些和这个案子类似的股权纠纷的判决，各个法院对于这种情况的认定并不一致，由此可见，这方面在司法实践中还是比较模糊的领域。这种情况下，对方根本没必要接受和解。】
　　顾凝沉吟片刻，她也觉得这个案子基本上不可能和解了，但如果真的进入诉讼程序的话，这个案子又必然会是一场硬仗……
　　顾凝：【你们俩继续工作吧，我再看看股东大会的会议记录。至于那个和解协议书，还是周四交给我就行。】
　　耐着性子看完了剩下的会议记录，越往后扫描得越模糊，顾凝的眼睛都要看花了。
　　她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放眼望去。
　　S市最繁华的金融中心尽收眼底。
　　这里高楼林立，气势宏伟，让人望而生畏，也逼着每一个在这里工作的人厮杀向前。
　　不知怎么，顾凝此时此刻忽然想起了宋延。
　　不知道他这几天的状态有没有好一些？
　　她又想起了那对痛失儿子的父母，他们在孩子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也没能挽救儿子的生命，余生还要背负着巨额的债务，未免太令人唏嘘。
　　但这样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个例……
　　顾凝忽然灵光一闪，
　　面对这样无奈的情况，除了同情唏嘘，也许，她还可以尽一份绵薄之力。
　　***
　　心内科住院部14号床的病人下午就要出院了，宋延正在给这个病人做最后的查房。
　　他详细地询问了患者目前的身体状况，又问了些饮食、睡眠等起居方面的情况。
　　年轻的女孩靠坐在病床上，认认真真地回答着宋延的问题，眼睛亮晶晶的。
　　再次确认病人的身体状态已经可以出院之后，宋延又叮嘱了一些出院后的注意事项。
　　“宋医生，我能要一下你的微信吗？如果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可以直接在微信上向你咨询啦。”
　　女孩酝酿了半天，找了个巧妙的借口，满眼期待地看向宋延。
　　听到这句话，正在给病房里另一个病人换药的赵护士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得，又是一个垂涎宋医生美色的小姑娘。
　　“你的身体恢复的很好，病情出现反复的概率不大，只要定期来复查就可以。”宋延的语气温和，“如果身体真的不舒服，可以直接打办公室的电话，但最好还是及时来医院。”
　　女孩要微信号的请求被委婉拒绝，难免有些失落，但仍不愿放弃。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拍张照片吗？”她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延面露歉意，拒绝的话却相当干脆。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拍照。”
　　不愧是宋医生，背对着二人的赵护士在心里感慨道。
　　虽然这种场面她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每次见到还是忍不住感叹。
　　面对这样可爱的一张脸，宋医生怎么就能毫不犹豫地无情拒绝呢？！
　　连续两次被拒绝，女孩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心生恼怒。
　　但一抬头就看到宋医生那张精致俊挺的侧脸，她又一丁点都生不起气来了。
　　宋医生这样认真负责又英俊帅气的人，男女关系上还洁身自好，未免也太难得了。
　　这样过于优秀的男人，究竟最后会属于哪个幸运儿呢？
　　要是能魂穿她就好了！女孩无比羡慕地想着。
　　*
　　查房的时候，宋延收到了心内科刘主任的微信，刘主任说有事要找他。
　　于是查完房后，宋延就直接去了主任办公室。
　　“你这几天的状态看起来比前段时间好了很多。”刘主任见到他后，很是欣慰。
　　“这段时间让您担心了，”宋延面露愧疚，“我现在已经调整好情绪了。”
　　“那就好。”刘主任点了点头。
　　对于心内科这个能力极强，最有前途的年轻后辈，刘主任自然十分喜爱和看重。
　　他忍不住又提点几句，“宋延，之前那个孩子，就算是我来做手术，很有可能也是现在这个结果。你的治疗方案和手术操作都无可指摘，不要为难自己。”
　　宋延没有吭声。
　　刘主任继续说，“你呀，还是太年轻，总把自己逼得太狠。我们做医生的，其实很多时候也是‘尽人事，听天命’。对待病人，只要把该做的都做到位，我们就可以问心无愧了。”
　　宋延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我知道了，谢谢主任。”
　　刘主任欣慰一笑，忽然想起来找宋延的初衷，连忙说道，
　　“对了，这几天有一个慈善基金会找到了咱们医院的基金会，想要给我们捐款，设立一个专项基金，专门资助那些失去亲人，但又因为救治而背上大额债务的家庭。两边的基金会动作很快，估计马上就可以开始第一批资助了。我看你的那个病人正好属于这种情况，你赶紧联系一下家属，到时候就可以直接申请这个专项基金了。”
　　宋延一愣。
　　有一个慈善基金会要在附属医院设立专项基金？
　　这个时间点和资助的内容也未免太巧了……
　　他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答应下来。
　　“好的，我这就去联系他们，谢谢刘主任。”
　　“谢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出的钱。”刘主任哈哈一笑，“你接着忙吧。”
　　“好的，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宋延点头致意，转身离开了主任办公室。
　　如果有些事情太过巧合，那么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巧合。
　　这一切并不难猜。
　　宋延边走边拿出手机，开始给顾凝发微信。
　　【最近有一个慈善基金会想要在附属医院设立一个专项基金，那个孩子的父母正好符合资助要求。所以资助方是林先生的慈善基金会吗？】
　　对面并没有立刻回复，直到宋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顾凝才发来了消息。
　　【抱歉，刚才在开会，没有看手机。】
　　【资助方应该是林老参与的那个基金会。我前几天又想到了那对父母，忽然觉得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少数，如果可以设立一个基金，就能帮到更多人。我把这个想法跟林老聊了聊，他非常感兴趣。但没想到林老的动作这么快。】
　　猜测果然得到了印证，但此刻宋延拿着手机，却忽然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他忽然想起他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的一句诗。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顾凝应该称得上是这种人吧。
　　作为一个名声在外的大律师，身处财富最集中但也最复杂的地方，见惯了金钱洪流中人们浮躁、功利、甚至阴暗的模样。但她却仍然保有一颗赤子之心，真正地同情和体谅他人，甚至能够用自己的人脉和资源去帮助别人。
　　真的太难得了……
　　【谢谢。】
　　宋延缓缓打出回复。
　　【不用谢我，我只是慷他人之慨罢了，林老他们才是真正出钱出力的人。】
　　宋延握着手机，眼神温柔清亮。
　　【不单单是因为这件事，我还想再谢谢你那天晚上开导我的话。】
　　还有停车场的那个拥抱……
　　顾凝回得很快。
　　【你太客气啦，这都是朋友应该做的。】
　　【先不聊了哈，我这边又要开会了。】
　　宋延盯着顾凝最后的回复看了很久，放下手中的手机，走到办公室的窗前。
　　今天的天空很蓝，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阳光明媚却并不灼热，只向外看一眼，心情好像就会变得如天空一般澄澈明朗。
　　在宋延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他作出所有重要的决定时，从来都没有纠结过。
　　比如，他在年少的时候就选择了医生作为终生的职业；再比如，他拿到博士学位后，果断谢绝了导师和实验室的百般挽留，选择回国做一名医生。
　　这些改变他人生走向的重要决定，对他而言，并不是令人难以抉择的岔路口，反而更像是冥冥之中早已铺好的唯一的一条路，他需要做的只是跟随自己的心，坚定地走下去。
　　而就在刚刚，宋延清楚地意识到，他又做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
　　或许是他的心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而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发现了它的质变。
　　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宋延勾唇一笑。
　　只是朋友吗？
　　——远不够。
　　作者有话说：
　　宋延：朋友远不够，男朋友才行！
　　接下来就要进入第二部 分——宋延徐徐图之追妻啦。 
　　高岭之花一旦认准了人可是决不轻易放手的，来看看宋医生到底有多会~


第16章 玫瑰
　　S市国际机场的接机口处。
　　顾凝在自动贩售机上买了一瓶矿泉水。
　　今天下午和客户的会谈结束之后, 她直接开车到机场接机。
　　结果到了接机口拿出手机，才看见秦朗之前给她发的微信。
　　——秦朗坐的飞机晚点了15分钟。
　　唉，还好她没有来得太早。
　　顾凝慢悠悠地喝着水，想了会儿刚刚的案子, 又发了会儿呆, 时间倒也很快就过去了。
　　渐渐的，有三三两两拖着行李箱的人从接机口出来。
　　她抬腕看了眼时间, 估计是秦朗的那班飞机到了。
　　果然, 没过一会儿, 一个高高瘦瘦、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身影从接机口走了出来。
　　顾凝顿时眼睛一亮。
　　真是奇怪，也就半年不见, 秦朗好像比过年的时候又长高了。
　　她的脸上泛起笑意, 正要抬手向秦朗示意，就看见他脚步忽然停住, 人也转过身去。
　　原来是被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女生叫住了。
　　那两个女生一左一右地围住秦朗, 花一样娇嫩的脸上满是羞涩可爱的笑容，仰着头和秦朗说着些什么, 之后又拿出了手机。
　　估计是在要秦朗的微信号。
　　顾凝看着不远处的三个人, 表情颇为玩味。
　　啧，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招蜂引蝶。
　　如果非要形容秦朗的长相的话，就必须提到何嘉苗的那句话。
　　——“秦朗弟弟，真的是长了一张看到就想谈一场校园恋爱的脸。”
　　何嘉苗在形容人长相和气质这方面的精准向来堪称一绝。
　　即使是从小看着秦朗长大、对他的俊脸早已免疫的顾凝，也不得不承认：秦朗身上确实有一种讨人喜欢的少年气。
　　高高瘦瘦、长相也是清清爽爽、气质干净，不笑的时候一脸认真, 略带些距离感, 但一笑起来就会露出两颗虎牙, 满脸阳光灿烂。
　　的确是那种看一眼就会让人感叹青春真好的大男孩。
　　所以说起来也不难理解, 为什么从上初中以来，有数不清的小女生趋之若鹜地想拉他谈一场校园恋爱了。
　　顾凝正走着神，秦朗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那两个女生分开，走到了她的面前。
　　“呐，给你——”
　　他像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顾凝接过玫瑰，颇为惊讶，“你从哪里弄来的花呀？”
　　秦朗得意洋洋地抬了抬下巴，“我在B市买的，捧着它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呢！”
　　他一边顺手将顾凝的包拿过来拎着，一边解释道，“我下楼的时候正巧看见同楼的一个姐姐捧着一束玫瑰花回来，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我立刻去旁边的商场也买了一束。”
　　他自然地揽着顾凝的肩，和她一起往外走，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别的女生有的，你也得有！”
　　好吧，不得不承认，有被这句话哄到。
　　顾凝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俊男靓女，再加上一大捧惹眼的玫瑰，果然是疯狂吸引眼球的组合。
　　不断有旁边人在经过他们时，扭头偷看，投来惊羡的目光。
　　而且秦朗好像没有给刚才那两个女生微信号。
　　她们还依依不舍地在附近徘徊，并没有走远。
　　此时看到顾凝和她手里大捧的玫瑰花，满是惋惜羡慕，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顾凝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秦朗的妈妈，也就是顾凝的小姨，在秦朗上大学前一直担心他抵不住诱惑早恋，在这一方面异常警惕，天天变着花样跟他讲早恋影响学习的例子。
　　秦朗那时候除了学习一心都扑在篮球上，倒是没动过早恋的心思。
　　而在秦朗如愿考上T大之后，她又总是担心T大出了名的男多女少，生怕秦朗大学时找不到女朋友。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秦朗这都马上大三了，还真就一直没有女朋友，急的小姨今年过年的时候拉着顾凝和她妈妈说了很久。
　　想到这，顾凝扭头看了眼身边的秦朗，又抱紧了手中的玫瑰花束，笑意更深。
　　小姨真是瞎操心。
　　就凭秦朗这小子的俊脸和他哄人的手段，怎么可能找不到女朋友？
　　八成是他自己不想找罢了。
　　“姐，我下个星期才去投行实习，这几天正好闲着没事，我想跟着你去你们律所里实习几天，你看怎么样？”
　　顾凝有些莫名其妙，秦朗是学金融的，为什么忽然想来律师实习？
　　她摇摇头，“我看不怎么样，律所也没什么意思。你现在趁着还没开始实习，逛逛S市不是更好吗？我以为你放着家门口的B市的投行不去，说什么也非要来S市实习，是为了来S市玩呢。”
　　秦朗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来S市实习确实是因为想换个城市逛一逛，但也因为我想你了呀！再说了，我要实习很长时间呢，以后的休息日再出去逛也来得及。”
　　顾凝忍不住提醒道，“你可别想得这么好，投行和律所一样，都是把实习生当苦力的，等正式开始实习之后，你恐怕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玩了。”
　　秦朗低头眼巴巴地看着顾凝，颇为坚持，“我知道，但我实在好奇你们律师是怎么工作的。那这样，我去律所免费给你打下手，不要实习工资，管饭就行。好不好，顾大律师？”
　　顾凝实在不明白他的好奇从何而来，但反正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随便你吧，不过先说好，最近团队里的律师们手头都有案子或项目，可能没时间带你，你去了也顶多就是打杂跑腿。”
　　秦朗却丝毫不在意，整个人异常高兴。
　　“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
　　***
　　宋延和顾凝所在的小区离附属医院很近，而附属医院的停车位常年爆满，因此，宋延搬到2602之后基本上都步行上下班了。
　　今天下班之后，宋延也是走回了小区。
　　他抬手刷了一下小区入口的门禁卡，顺便看了眼左腕的手表。
　　现在是晚上六点半，宋廷应该开完会了。
　　果然，电话刚拨出去就立刻被接通。
　　“宋少居然亲自打来电话，我有些受宠若惊啊。”
　　电话那边的男人语气戏谑慵懒。
　　宋延毫不理会对方的调侃，只冷淡地确认道，“你开完会了吗？”
　　对面轻嗤一声，“你还好意思提这个？刚刚我给你发微信说‘在开会，电话聊’，是让你给我打个电话，我好趁机把会翘掉。你倒好，硬是等到我开完会才打电话，你是故意的吧？”
　　宋延懒得和对方纠缠，不置可否，直奔主题，“我发的那个专项基金的链接，你应该看到了吧。我想让你从我的账户里转些钱，捐给这个基金。”
　　作为一个低调但很标准的富二代，宋延的成年礼和他的哥哥宋廷一样，是他们家公司5%的股份。虽然所持股份的比例从数字上看不算很多，但由于他们家的家业实在太大，这些股份每年带来的分红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他们家都是私人银行的客户，有专门的人员来管理资产，但宋延对于定期确认理财规划、听取绩效分析之类的事情十分无感，干脆就把账户交给宋廷一起打理了。
　　而宋延本身的物欲又比较低，花钱的地方并不多，再加上他自己挣的钱也足够满足正常开销，所以迄今为止，他还从来没动过这笔钱。
　　“我一猜就是这种事。”
　　电话那头，宋廷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欠揍，
　　“弟弟，你这医生当的，不仅救死扶伤，还自割腿肉，变相劫富济贫，未免也太感人了！”
　　没有理会对面的嘲讽，宋延只凉凉地回道，
　　“宋廷，我看你别再天天吵着要休假了，你最近废话这么多，还是太闲了。”
　　但宋廷对宋延的讽刺早已完全免疫，继续在那头兴致勃勃的说，
　　“你就说我们家吧，老爸是赫赫有名的宋董，白手起家创立这么大的家业，国内富豪榜上年年有名；咱妈韩女士，是豪门贵妇也是小有名气的收藏家，收藏转卖那些珠宝和艺术品，每年也顺便赚了不少；再说你哥我呢，现在是小宋总，继承家业，扩张我们家的商业版图，继续扩大家产。只有你呀，宋延，表面上是个医生，实际上却是个散财童子，又是帮患者垫钱、又是捐款的……”
　　“如果你还继续说废话，我就挂电话了。”
　　宋延听得额角微跳，直接打断宋廷，冷冷地警告道。
　　宋廷一向喜欢在惹怒宋延的边缘反复横跳。
　　此时一听到对面宋延的声音已经十分不耐烦，立刻不再贫嘴。
　　“好了，不逗你了。”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口气。
　　“我已经让公司给这个慈善基金捐了一千万。”
　　宋延皱了皱眉，“我不是说用我账户里的钱吗？”
　　宋廷戏谑道，“你户头的钱可是你的老婆本，虽然你的老婆现在连影子都没见到，但我可得替你好好攒着。”
　　怕宋延不同意，他又补充解释道，“公司的慈善捐款可以抵税，这样怎么算都不亏。以后再有这种捐款的事，就直接发给我就成。”
　　宋延正有几分感动，刚要张口道谢，就听见宋廷又恢复了那欠揍的语气。
　　“反正咱们家赚这么多钱，正好养着你这个散财童子，哈哈哈哈哈。”
　　“……”
　　这个人在他面前，还真是永远正经不过三秒。
　　“谢谢，辛苦了。”
　　宋延道过谢，没再给对面贫嘴的机会，立刻冷酷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
　　今天上午的时候到了一个快递，被放在快递柜里了。
　　取完快递，宋延正转身准备往家走，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浅蓝色西装的顾凝身材高挑，散在肩头的长卷发泛着莹润的光泽，只一个侧影也透着干净利落的气质，辨识度极高。
　　宋延的唇角一勾，精致的眼眸溢出淡淡的笑意。
　　他迈开长腿，正要快步迎上顾凝。
　　下一秒，却猛地脚步一顿。
　　茂密浓郁的绿植旁，原本被树木遮住的另一个身影逐渐显露出来。
　　——和顾凝紧挨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的男人。
　　宋延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大脑中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
　　他的目光也像雷达一样紧紧地锁定着顾凝身边的人。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
　　即使只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色卫衣和黑色牛仔裤，仍然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难以拒绝的阳光与朝气。
　　他的肩上随意地背着一个黑色背包，手中拎着的却显然是一款女士的手提包。
　　应该是顾凝的包。
　　而此刻顾凝手上捧着的，则是一大束火红的玫瑰，映衬得她也分外娇艳迷人。
　　两人之间的挨得很近，是远超出正常社交距离的那种亲近与自然。
　　男人低头看向顾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个人都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明明是一副很养眼的画面，宋延心中却隐隐升起了一个于他而言非常糟糕的猜测。
　　他甚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直到那两个人马上要走到单元门口，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迈开长腿，快步追过去。
　　然而，追到电梯口时，电梯却已经升到了二楼。
　　看着屏幕上不断上升的数字，宋延郁郁地吐出一口气。
　　难道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吗？


第17章 牛肉饼
　　宋延这一夜完全没有睡好。
　　起床洗漱的时候,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眼下明显的青黑，脸色变得更差了。
　　收回视线，宋延低低地叹了口气，换上装备, 出去跑步。
　　他一直以来都有晨跑的习惯, 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跑得格外快、格外久, 直到身体的疲倦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算是一种用单纯的机械运动发泄情绪的方法吧。
　　他们小区紧挨着一个规模很大的公园, 自从搬过来之后, 宋延一直在那里晨跑。
　　往日他一般会围着人工湖跑十圈，今天恰巧赶上休息, 也就不用担心时间, 他绕湖跑了二十圈仍没有停。
　　身体好像突然异常地不知疲倦。
　　公园里晨练的老人、其他晨跑的人、在微风中轻摇的枝条与嫩叶，还有树梢上叽叽喳喳的麻雀……这些平日里让他心情愉悦的事物, 今天却全部失去了功效。
　　跑到第二十五圈的时候, 宋延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心情丝毫没有好转，他冷着脸走回小区, 在楼下做拉伸。
　　抬起左臂放在右肩, 他有规律地按压肘关节，慢慢地拉伸上背部。
　　忽然，宋延的动作一顿。
　　真的是很巧。
　　——他又看见了那个困扰了他整整一晚再加上一个早上的，年轻男人的身影。
　　*
　　附属医院附近有一家老字号的店铺，专卖牛肉饼。
　　本来这家店的名气就不小，再加上前段时间有很多美食博主连连推荐, 这家店一下子成为了风口上的网红店铺, 门前的长队每天都能排出至少二十米。
　　宋延的同事侯凯亮之前就很喜欢这家的牛肉饼, 三天两头就要去买几块解解馋。
　　可自从这家店成了网红店之后, 他每次只能看着望不到头的长队，一步三回头，边走边叹气。
　　前几天侯凯亮一咬牙，豁出了整个午休时间，才终于又买到了牛肉饼。那天在办公室里，宋延见他捧着饼大口大口吃的时候，莫名觉得他的眼里闪着感动的泪光。
　　而此刻，那个男人手上拎着的，就是那家的牛肉饼。
　　宋延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这个时间，正好是买早点的高峰。
　　想要在这个时候买到牛肉饼，排队时间至少三十分钟起步。
　　男人身上的搭配看起来居家而舒适，拎着牛肉饼，耳边戴着蓝牙耳机，脚步轻快，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早上起来排很久的队，买两人份的早餐，在餐桌上相对而食……
　　宋延的眉心皱的更深。
　　不能再想下去了。
　　“嗒嗒嗒……”一阵欢快的跑步声。
　　一只小狗儿循着牛肉饼的香气踢踢跶跶地飞奔过来。
　　宋延认得这只小狗。
　　它叫奥利奥，是一只六个月大的边牧。
　　作为狗界智商排名第一的犬种，奥利奥虽然还没有长大，但显然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
　　它经常会自己打开家里的大门，还不忘贴心地把门关上，然后下楼自己在小区里玩耍一圈，最后回家敲门，等主人放它进去。
　　确实是一边爱自由，一边还有较高的自我管理意识了。
　　宋延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奥利奥的主人在尝试了把狗关笼子、给门上小锁等方法通通失败后，终于放弃了和这只狗中神童的斗争。
　　他在业主群里发了道歉信，向大家保证奥利奥不会乱叫或者咬人，也希望大家在小区里看到独自一狗的奥利奥不要惊慌。
　　因为奥利奥本身就是一个黑白相间的小肉团，圆滚滚的，可爱极了，再加上他确实十分听话，从不对人叫也不咬人，渐渐地大家也就包容了这只爱自由的小狗。
　　而此刻，奥利奥闻着牛肉饼的味道，整只狗异常兴奋，吐着舌头围着那个男人欢快地绕来绕去，尾巴简直都摇出了重影。
　　男人看到突然出现的拦路小狗，并没有厌恶或者惊慌。
　　他怕踩到奥利奥，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一步，奥利奥却立刻紧跟上去，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中的袋子，一副“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饼”的固执模样。
　　一人一狗僵持了一会儿，男人很快就妥协了。
　　他用纸巾垫着手，小心地撕下一块牛肉饼，放在地上。
　　奥利奥得偿所愿，立刻摇着尾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男人却并没有趁机离开，他满脸笑意地看着脚下的奥利奥，在它吃完牛肉饼后又拿出一张纸巾，给奥利奥擦了擦嘴，顺手擦掉了地上的油渍和残渣。
　　宋延看着他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揉了揉疯狂摇尾巴的奥利奥的狗头，最后消失在单元门门口，一时间神色复杂。
　　即使他对这个男人有着异常的警惕，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身上的朝气、举止和笑容，都实在令人讨厌不起来。
　　但这样想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转，反而更复杂了。
　　宋延抿了抿唇，抬起手，索然无味地继续做剩下的拉伸运动。
　　*
　　顾凝洗完澡，吹干头发，走出浴室时，忽然闻到了一阵诱人的肉香。
　　她忍不住嗅了嗅，循着香味走到厨房边。
　　果然，餐桌上放着一张洁白的螺纹骨瓷盘，半张牛肉饼水平地摆在盘子的正中，十分治愈强迫症，旁边还有一个盛着温热豆浆的玻璃杯。
　　她一抬头，果然看见秦朗倚在厨房的餐台边，端着杯水，得意洋洋。
　　顾凝挑眉一笑，“这是哪里来的田螺小子啊。”
　　“咳咳，”秦朗被水呛到了。
　　“田螺小子什么鬼啊，也太难听了。”
　　顾凝在餐桌旁坐下，喝了口豆浆，调侃道，
　　“嗐，别管好听不好听，发现有人准备早餐的感动心情是一样的。”
　　秦朗咧开嘴，笑得傻兮兮的，“真的感动吗？”
　　顾凝点点头，“感动！感动得我明天还想吃牛肉饼。”
　　“你想得美！”秦朗随手把水杯放在餐台上，“为了这两块牛肉饼，我可排了四十分钟的队，听完了整整一张歌单啊。”
　　顾凝还挺惊讶，“你买的居然是那家的牛肉饼啊，那我得赶紧尝尝。”
　　老字号的店铺虽然借了网红经济的东风，但这招牌的牛肉饼确实是名不虚传。
　　饼皮酥脆，还带着淡淡的面香，内馅的牛肉汁水饱满，咸淡适中，面饼包裹着足足的牛肉馅，堪称天作之合，咬一口便满足感爆棚。
　　意犹未尽地咽下这口牛肉饼，顾凝忽然后知后觉地感到疑惑，抬头问道，“你不是买了两张牛肉饼吗，怎么这里只剩半张了？”
　　糟糕！
　　秦朗瞬间紧张得肾上腺素飙升。
　　他知道顾凝早上吃得少，所以就直接给她留了那张给边牧掰去一块的牛肉饼。
　　虽然他当时撕饼的时候垫了纸巾，没有什么不卫生的问题，但毕竟“把喂过狗的饼给她吃”这样的事情说起来实在不算地道，顾凝要是知道的话必然炸毛。
　　所以为了不让顾凝奇怪，他还心思缜密地用刀把饼整齐地切好。
　　没想到顾凝的反应如此敏锐……
　　秦朗的心中大呼要完，表面却强装镇定，“啊，我知道你肯定吃不完一张牛肉饼，正好排了那么久的队特别饿，就把你的那半块也吃了。”
　　他忍不住端起水杯掩饰心虚，重复道，“那半张饼是我吃的。”
　　顾凝倒也没有深究，又吃了一口饼，随意地回道，“你想吃饼就吃呗，我又不嫌弃你，干嘛这么紧张？”
　　秦朗向来越是高压，越能激发潜能，此时眼看要露馅，他忽然急中生智，话题一转。
　　“唉，我不是怕服务不到位，顾律师一个不满意，不要我这个实习生了吗？”
　　顾凝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带偏了。
　　她端起盛着豆浆的玻璃杯，斜睨了秦朗一眼，调侃道，“果然啊，天下没有免费的早餐，也没有平白无故的玫瑰花。我还以为你做这些都是出于我们之间深厚的姐弟情呢，没想到只是为了去律所实习罢了。”
　　一提姐弟情，秦朗就来气，忍不住翻起旧账。
　　“你还好意思说这个！今年过年，我妈疯狂数落我找不到女朋友，你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姐弟情呢？”
　　他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真是，我妈也不想想，你到现在都还没有男朋友呢！我当时不揭你老底，已经耗尽咱们的姐弟情了。”
　　顾凝顿时收起笑容，冷着脸拿出手机，“来，我把玫瑰花和牛肉饼的钱转给你，你这几天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秦朗秒怂，可怜巴巴地求饶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就凭咱们之间的感情，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我明天也去给你买牛肉饼！”
　　“那就这么说定了。”顾凝见好就收，不再吓唬秦朗。
　　她吃掉盘子里的最后一口，心中还是觉得奇怪。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去律所实习啊？”
　　“因为我特别想知道你们这些精英律师，平常都是在什么环境工作的、会接触什么样的人、需要完成什么任务……我想亲身体验一下。”秦朗一脸认真。
　　顾凝挑眉，反问道，“就这么好奇？”
　　“就是这么好奇。”他满是笃定。
　　顾凝点点头，不再纠结。
　　她起身去卫生间刷牙，一边走，一边不忘叮嘱道，“那你这几天就跟着我吧，带着笔记本电脑，穿得正式些。”
　　“好嘞，全听顾律师吩咐。”秦朗立刻乖巧地回答道。
　　顾凝背对着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秦朗看着顾凝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口气。
　　终于算是逃过这一劫了。
　　但转念想起刚才那句慌不择言的“那半张饼是我吃的”，他也实在高兴不起来。
　　自己争着当狗可还行？
　　想到这，秦朗又举起水杯，神色复杂地喝了口水。
　　作者有话说：
　　宋延的脑补：餐桌上，顾凝和秦朗面对面吃着早餐，温馨美好。
　　实际上：厨房边，秦朗：“那半张饼是我吃的！”


第18章 巧合
　　附属医院的食堂里, 宋延打好饭菜，选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刚刚坐下。
　　那个酷爱牛肉饼的侯医生就端着餐盘，迅速占领了宋延对面的位置。
　　“宋延, 麻醉科周娇后天的生日派对, 你去不去？”他的脸上写满了吃瓜二字。
　　“不去。”宋延的回答言简意赅。
　　侯凯亮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一猜就知道你不会去。不过, 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他看了看四周, 放低了声音, “那么多个科室，周娇偏偏在心内科的微信群里特意发了邀请, 这心思还暗示地不够明显吗？”
　　宋延挑眉, “她的心思我不知道，但你这怂恿我的心思倒是挺明显的。”
　　侯凯亮被宋延一眼看穿, 也不尴尬, 嘿嘿一笑，“你是不知道, 周娇有好几个朋友是老师, 她说你要是能去的话，她们就肯定都能去。”
　　一提到这，侯凯亮简直眉飞色舞，“老师诶，我最想找老师做女朋友了！”
　　他眼巴巴地盯着宋延，满脸殷勤, “虽然她们都是奔着你去的, 但只要人来了, 我们也就有机会了啊。如果这次生日派对能凑成几对情侣, 你也有大大的功劳。怎么样，要不要发挥一点奉献精神？”
　　宋延不为所动，无情拒绝。“我后天晚上有很重要的事，真的去不了。”
　　听到宋延的回答，侯凯亮倒也没有很失望。
　　他和宋延一起共事了三年，对宋延的性格很了解，这种联谊性质的生日派对宋延基本上都不会参加。而且这次宋延说有很重要的事，应该确实是没时间，他就更不好勉强了。
　　“行吧，那我就再去找周娇好好说说。”
　　“嗯，抱歉。”宋延淡淡地回道。
　　“你道什么歉啊，你要是真答应了，我还要担心是不是我带坏了高岭之花呢！”侯凯亮开玩笑道。
　　两个人面对面吃完了午饭，一起把餐盘放进回收处。
　　往食堂外走的时候，宋延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个问句。
　　“你经常买的那家牛肉饼好吃吗？”
　　“啊？”侯凯亮有些摸不着头脑，好久才反应过来，
　　“你说牛肉饼吗？特别好吃啊……。”
　　他满脸疑惑不解，“怎么忽然问起牛肉饼了？”
　　“没什么。”宋延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平淡地回着。
　　***
　　距离上次碰巧遇见顾凝和那个男人，已经过去几天了。
　　这几天里，宋延的情绪持续走低。
　　工作的时候还好，面对源源不断的病人，他一旦忙起来倒也顾不上这些个人感情。
　　但在工作结束之后，他几乎是做什么事都索然无味，那个男人的身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困扰不已。
　　宋延决定给自己一个痛快。
　　他承认他真的动了心，但如果顾凝早已心有所属，他绝对不会去破坏别人的感情。
　　可猜测不一定就是真相，如果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他也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因此，当务之急便是弄清楚那个男人与顾凝的关系。
　　直接给顾凝发微信问一下？
　　不行，凭他和顾凝目前的关系，这么做显然太唐突了。
　　或者找个借口去顾凝家看一看？
　　也行不通，顾凝和他的时间线对不上，他没法确定顾凝什么时候在家。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契机。
　　宋延在提出又否决了许多方法后，终于想清楚了这一点。
　　如果没有巧合，就创造人工巧合，他下定了决心。
　　也许是天道酬勤，宋延最终等到了那个契机。
　　顾凝两天前发了一条朋友圈：
　　【求助万能的票圈：请问有人出两张音乐剧《变身怪医》的前排门票吗？或者有靠谱的黄牛也可以介绍给我，非常感谢！】
　　宋延查了一下音乐剧的票务信息，顾凝要看的这场《变身怪医》是百老汇巡演，十分火爆，一票难求，在S市只有今天晚上一场，8点20结束。
　　而从S市文化广场开车回小区要差不多40分钟。
　　所以，如果是顾凝和那个男人去看了音乐剧的话，她有很大可能会在九点多回来。
　　宋延的停车位就在顾凝停车位的斜对面。
　　如果一直在停车场等待的话，也许，他就可以制造一场“偶遇”，然后顺理成章地把一切都问清楚。
　　这就是宋延心中那件很重要的事。
　　但如果侯凯亮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恐怕要惊讶到下巴脱臼。
　　谁能想到，闻名整个附属医院的高岭之花，真正追起人来竟然如此的……笨拙和辛苦呢？
　　*
　　晚上9点30分。
　　宋延已经在停车场等了一个小时。
　　他今天加班，八点半才回来，一看时间也差不多，索性就没有上楼，一直在车里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宋延倒并没有觉得很难捱。
　　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个计划漏洞百出。
　　也许顾凝最后并没有买到门票。
　　也许是别人想要看音乐剧，她只是帮忙在朋友圈里问一下。
　　而就算确实是顾凝和那个男人去看，他们今天晚上可能还有其他安排，并不回来。
　　但即使清楚这些，宋延还是想赌一下。
　　毕竟，在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他第一次有了真心喜欢的人，
　　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轻易放手。
　　万一，赌赢了呢？
　　9点50分。
　　宋延看了眼左腕的手表，抿了抿嘴唇。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这个时间。
　　也许，他今天晚上是等不到想见的人了。
　　心里这么想着，他却又对自己说，
　　“等到十点吧。”
　　……
　　秦朗在律所实习的这几天，团队里的女律师们个个喜笑颜开。
　　虽然顾凝的团队在嘉恒律师事务所是出了名的颜值高，但像秦朗这样满是少年感，会眉眼弯弯、朝气十足地喊“姐姐好”的实习生，还是让人眼前一亮。
　　即使只是在忙碌的工作间隙看上一眼，也会心情大好。
　　而顾凝这几天把秦朗带在身边，最大的感受却是：年轻人的新陈代谢真是好啊。
　　她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秦朗居然这么能吃。
　　定的外卖盒饭总是吃得干干净净，正餐间隙的零嘴也没有停过。
　　水果、酸奶、奶茶、薯片、巧克力……无论热量高低，来者不拒。
　　但即使如此，秦朗仍然高高瘦瘦，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赘肉，甚至还有几块腹肌，也不知道他都吃到哪里去了。
　　真是让很多女生都羡慕眼红的神奇体质。
　　今天是秦朗在律所实习的最后一天，下周他就要回归金融专业，去投行实习了。
　　顾凝晚上主动放血，订了一家米其林餐厅，又在黄牛手里高价买了《变身怪医》的前排座位，算是犒劳秦朗这几天在律所打杂跑腿了。
　　百老汇巡演的《变身怪医》果然震撼，无论是主角，群演，还是舞美都近乎完美，两个小时的音乐剧看下来意犹未尽，获得了顾凝和秦朗的一致好评。
　　而搞笑的是，秦朗这个新陈代谢旺盛的家伙，刚看完音乐剧就又饿了，非要吃宵夜。
　　顾凝的胃一直不好，晚上吃得很少，有时干脆不吃，当然不会和秦朗一起放纵。
　　于是，她愣是喝着热牛奶，在一旁看着秦朗自己吃完了一份九寸的披萨。
　　嗨，年轻人啊。
　　吃完夜宵，顾凝载着秦朗回到小区停车场的时候，已经10点08分了。
　　“如果下次百老汇巡演到B市的话，我还要再去看一次。”秦朗坐在副驾驶，还沉浸在音乐剧里，感叹道，“就凭今天晚上的《变身怪医》，这几天的实习简直太值了。”
　　顾凝停好车，嗤笑一声，“你知不知道按照律所正常的实习生工资，就算你跟着我实习一个月，也抵不上这场音乐剧的门票钱。”
　　秦朗咧嘴一笑，耍赖道，“咱们之间谈什么钱呐，都是深厚的姐弟情。”
　　顾凝没忍住，被秦朗的赖皮发言逗笑了。
　　“这个时候说起姐弟情，你又不生气了？”她揶揄道。
　　两个人下了车，一起往电梯口走。
　　没走几步，就看到斜对面的停车位上，宋延挺拔地站在车旁，正顺手关上车门。
　　看样子也是刚刚开车回来。
　　“好巧呀，这么晚了竟然能在这里碰见。”顾凝走上前去，笑着打招呼。
　　宋延作势循声回头。
　　真是神奇，他在此刻无比清楚地感觉到，见到顾凝笑颜的那一瞬间，之前在这个昏暗的停车场里呆坐的一个多小时顿时变得不值一提。
　　根本不巧，是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宋延看着顾凝，微微一笑，“真的好巧。”
　　他的视线自然地看向她身后那个年轻的男人。
　　顾凝了然，立刻介绍道，“宋延，这是我弟弟秦朗。他是我小姨的儿子，这段时间在S市实习，现在住在我家。”
　　这边介绍完，她又看向那边，“秦朗，这是宋延，是附属医院心内科的医生，也是住在隔壁2602的邻居。”
　　“宋医生好！”秦朗立刻乖巧地主动上前打招呼。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宋延的回复很官方，但眼里却满是发自肺腑的笑意。
　　在听到“弟弟”这两个字的那一刻，他持续低迷了好几天的心情瞬间放晴。
　　心中涨满了类似失而复得、期待成真这样惊喜的情绪，一向沉静的眼眸里此刻闪烁着耀眼的光华，在昏暗的停车场里显得格外迷人。
　　顾凝在一旁看着，甚至有些疑惑。
　　奇怪了，宋延看着秦朗的眼神，怎么这么和蔼可亲呢？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骨科
　　顾凝、秦朗和宋延一起走到停车场的电梯口时, 电梯刚刚升到一层。
　　得，这一趟上去再下来，看样子是有的等了。
　　宋延已经在地下停车场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
　　但今晚的等待收获了最好的结果，这让他对漫长的电梯也格外宽容。
　　那个曾经让他心生警惕的年轻男人此时就站在顾凝身边, 但高高瘦瘦的身影却不再让他困扰, 反而看起来顺眼极了。
　　他的心情也从刚才开始一直明媚晴朗。
　　“我前几天早上在楼下见过秦朗，当时奥利奥一直围着他要吃的, 所以对他印象特别深刻。”
　　宋延看向顾凝, 挑起了话头。
　　顾凝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 “是吗？原来他已经见过奥利奥了。”
　　她向一旁的秦朗解释道，“我们这栋楼里有只小边牧叫奥利奥, 会自己开门到小区里散步, 是整个小区的吉祥物。我还想着哪天碰见了给你介绍一下呢。”
　　秦朗也想起了那只小狗，笑道, “原来是你们小区的吉祥物, 我当时还奇怪主人怎么不在附近来着。不过它确实很乖，一点都不叫, 喂它吃了牛肉饼之后, 它还凑上来让我摸头。”
　　秦朗忘了那顿差点露馅的早餐，口无遮拦，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果然，顾凝瞬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牛肉饼？
　　秦朗只有一天早上排队给她买了那家很火的牛肉饼。
　　虽然当时他们俩拌嘴，顾凝威胁秦朗再去给她买一次牛肉饼，但那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之后的几天两个人都是一起出去吃的早餐。
　　而唯一的那天的牛肉饼, 恰好只有半块。
　　再结合那天早上秦朗莫名紧张, 顾左而言他的表现, 顾凝顿时了然。
　　呵！秦朗这欠揍的家伙，竟然敢把喂过狗的饼给她吃……
　　顾凝心中已经决定回家暴打秦朗，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家的牛肉饼果然好吃呀，奥利奥喜欢，你也喜欢。”她扭头看向秦朗，语气含笑，眼里却满是杀意。“喜欢得都多吃了半张饼，是吧？”
　　秦朗一看到这犀利的目光，瞬间反应过来。
　　糟了！
　　顾凝向来擅长抽茧剥丝，他说漏的那一句足够顾凝前因后果全部想通。
　　这下可死到临头了……
　　秦朗看着顾凝阴恻恻的眼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硬着头皮回答道，“确实好吃……”
　　电梯恰好在这个时候到了。
　　离电梯最近的宋延伸出手，绅士地示意顾凝先进。
　　而在进入电梯前的一秒，顾凝扭头看向身旁的秦朗，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你今晚死定了！
　　*
　　电梯里，顾凝站在宋延和秦朗的中间，三人并排而立。
　　明明是同一个空间，两边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电梯右侧，顾凝和宋延谈笑风生，两人眼中带笑，满是轻松熟稔。
　　而电梯左侧，秦朗如鹌鹑般一声都不敢吭，竭尽全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整个人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好在电梯一路无阻，很快就到了26层。
　　走出电梯时，顾凝忽然问道，“宋延，附属医院的骨科晚上可以问诊吗？”
　　她凉凉地瞥了身旁的秦朗一眼，“如果有人晚上不小心摔断了腿，该如何就诊呢？”
　　“……！”秦朗瞬间被顾凝的眼神和问题吓得浑身一紧。
　　完了，这个女人今天晚上要下狠手了……
　　宋延早已察觉顾凝和秦朗之间诡异的气氛。
　　再结合前几天见到的场景以及刚才二人的对话，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猜出了个大概。
　　此刻看着顾凝笑里藏刀的眼神，还有秦朗脸上生无可恋、在劫难逃的表情，心中顿感好笑，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骨科晚上是有值班医生的。但如果夜间腿部出现意外情况，可以先挂外科急诊。”
　　他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我知道了，谢谢！”顾凝露出灿烂的笑颜。
　　秦朗已经预见到了即将到来的血腥场面，迸发出了极强的求生欲。
　　他在脑海中飞速地盘算着，如何在开门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卧室并把门反锁。
　　顾凝正在跟宋延说再见，注意力不在这边。
　　很好，秦朗站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用指纹解开了锁，握住了门把手。
　　一开门，就拿出五十米冲刺的速度拼命跑吧，他做好了准备。
　　三、二、一 ——
　　门被打开了。
　　然而，几乎是在门打开的同时，他也被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顾凝一把抓住了他白衬衫的后领。
　　“怎么着急干什么，你还没跟宋医生说再见呢。”
　　顾凝一副“畏罪潜逃，罪加一等”的表情，看着他幽幽地说。
　　这下是真的凉得透透的了……
　　“宋医生再见。”
　　秦朗强颜欢笑地和宋延告别。
　　然后，他不再挣扎，乖乖地跟在顾凝身后进了门，认命地迎接这即将到来的惊魂一夜。
　　*
　　宋延看着2601的门关上后，也关上了2602的门。
　　他站在玄关处，却并没有着急换上拖鞋。
　　今天晚上等到顾凝之后发生的所有画面，他在脑海里又重新放映了一遍。
　　这么多天的假想敌原来是顾凝的弟弟。
　　男人倚在门后，骨节分明的右手搭在眉骨，眼眸微阖，轻轻笑出了声。
　　……
　　***
　　这个晚上，秦朗最终还是保住了他的双腿。
　　毕竟顾凝知道他马上要去投行实习，打着石膏不太方便，最后还是手下留情了。
　　而在正式入职投行的短短三天后，秦朗就深刻明白了顾凝当初的那句话。
　　——投行和律所一样，都是拿实习生当苦力的。
　　他们这些实习生还真就是专门负责dirty work（指一些繁琐麻烦又比较低级的工作）的廉价苦力。
　　顾凝原本因为牛肉饼的事还想再折腾秦朗几天。
　　但她眼睁睁地看着秦朗从刚刚入职投行时的朝气蓬勃，迅速转变为被资本主义压榨后的萎靡不振，最后还是心中不忍，放过他了。
　　今天是星期六，顾凝不仅加班，还要出差去H市和客户公司开会。
　　虽然S市和H市很近，但这一天的行程安排非常紧凑，忙忙碌碌下来，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将近五点了。
　　车子刚出H市，顾凝接到了秦朗的电话。
　　“姐，你在哪儿呢？往回走没？”秦朗在电话那头问道。
　　“刚往回返，大概要六点半到家，”顾凝看了眼手表，“你那头什么时候结束，六点半之后的话我可以去接你。”
　　秦朗作为苦兮兮的金融民工，今天自然也加班。
　　两个人因为休息日都要加班的社畜遭遇，诡异地激发了惺惺相惜的姐弟情。
　　“我已经加完班了，现在在家门口。”电话那边的秦朗回答道。
　　顾凝拨了拨额前的碎发，“那你在家里等着我吧，晚上想吃什么？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对面无奈一笑，“我没法在家等你，我现在进不了家门。”
　　“啊？为什么？”顾凝一脸问号。
　　秦朗的语气听起来颇为头疼，“指纹锁没有反应，屏幕不亮，门也打不开，估计是没有电了。”
　　“这……，”她皱了皱眉，“指纹锁是有应急钥匙可以手动开门的，但钥匙在我这里，你只能等我回去了。”
　　“那我岂不是要在门口当两个小时的门神？”
　　顾凝失笑，“这样吧，你去附近的商场等我，想买什么就买，饿了的话就自己先吃，所有的费用我报销，行否？”
　　秦朗十动然拒。“算了吧，虽然我非常想把握机会宰你一顿，但现在外面下雨，我又没带雨伞，还没等到商场全身就得湿透了。我还是老实地在门口等你吧。”
　　他故意做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唉，今天要累死了，你要是不快点往回赶，说不定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晕倒在家门口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顾凝逗他，“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你就好好等着吧。”
　　毕竟是感情深厚的弟弟，她也不忘叮嘱秦朗，“对了，如果真要累晕了，记得用手垫着点后脑勺，别磕坏了头。”
　　“……”
　　“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啊。”秦朗咬牙切齿地感叹着，然后挂断了电话。
　　顾凝拿着手机，忍不住幸灾乐祸地一笑。
　　收起手机，她也收敛了笑意，抬起头，看向正在开车的蒋向轩，
　　“不好意思，我家里有点事，麻烦稍微快点开。”
　　*
　　顾凝回到家门口时，并没有看到秦朗的身影。
　　不会真的累晕被送到医院了吧？她皱起眉，拿出了手机。
　　本来是打算给秦朗打电话的，但一开屏就看到了他一个小时前发来的微信。
　　【姐，我刚刚碰到了宋医生，他邀请我去他家等你，所以你回来之后来2602找我吧。】
　　居然能遇见宋延，秦朗这小子还蛮幸运的。
　　顾凝转身走到2602门前，伸手按了门铃。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宋延穿着一身居家服，站在门后。
　　“你回来了，秦朗在这儿呢。”他看着顾凝，微微一笑。
　　顾凝瞬间眼前一亮。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宋延穿居家服。
　　虽然经常看见的白大褂、休闲装也都很适合他，甚至可以说，穿在他身上各有各的帅气。但居家服给人的感觉，就是完全不同。
　　他的上身是一件浅灰色针织衫，下面是一条黑色长裤。明明都是非常简单的款式，搭配在他身上却显得舒适大方，简洁得体，格外得有质感。
　　穿着居家服的宋延，身上有一种温暖的烟火气，莫名地让人心生几分熟稔和亲昵。
　　顾凝忍不住欣赏了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秦朗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她礼貌地问道。
　　宋延摇了摇头，“实在不用这么客气，我和秦朗相处地很愉快。”
　　“宋延哥，我可以存个档吗？”
　　好像是为了印证宋延刚才的话一样，里面传来了秦朗欢快的声音。
　　宋延哥？
　　刚才在微信里还叫宋医生呢，不过一个小时就喊得这么熟了。顾凝在心里轻哼一声。
　　“当然可以。”宋延转头回复道。
　　“好嘞，谢谢哥！”这语气自来熟得和奥利奥也没什么区别了。
　　估计是存完了档，秦朗拿着背包快步走了出来。
　　“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得六点半才到家呢。”秦朗一边穿鞋，一边笑嘻嘻地问。
　　这一副活力十足、心情愉悦的样子，和刚才电话里有气无力的状态根本判若两人。
　　顾凝挑了挑眉，嘲讽道，“我这不是怕你等得久了，累晕在家门口吗？”
　　秦朗也不在意，直起身，咧嘴一笑，“还不是我幸运，正巧碰到了宋延哥。”
　　他转身看向宋延，“这一个小时太开心了，谢谢哥！”
　　宋延含笑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你现在也有我的微信了，想来玩的时候给我发微信就行。”
　　听到这句话，秦朗的笑容顿时异常灿烂。
　　“好的！”他脆生生地答道。
　　不是吧？
　　顾凝站在一旁，看着宋延和秦朗，满脸疑惑。
　　才一个小时，这两个人就熟成这样了？
　　*
　　“你在宋延家玩什么了？怎么就加上微信了？”
　　关上门，顾凝拉住秦朗的背包带，开口问道。
　　一提这个，秦朗简直两眼放光。
　　“顶配版的PS5（一款家用游戏机）啊，我想玩的游戏宋延哥正好全都买了。而且他家还有好几套绝版的天价乐高。”
　　他在沙发上坐下，感叹道，“啊，宋延哥的游戏室简直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天堂。”
　　顾凝被秦朗这副神往的样子逗笑了，心下也了然。
　　和绝大多数的大男孩一样，秦朗对游戏机和乐高爱得深沉，没有丝毫抵抗力。
　　但在小姨眼里，这些都是和“玩物丧志”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危险物品，根本不会让秦朗有机会接触。
　　当初顾凝本来打算在秦朗高考结束之后，送他一台新版switch（掌上游戏机）庆祝的，结果小姨直接否决掉了，他还为此愤愤不平许久。
　　“我们俩加了微信，宋延哥说我可以去他们家玩PS5，而且过几天还可以和他一起拼那款07年的绝版千年隼。”秦朗还在那边喋喋不休。
　　“宋延哥真的是太太太大方了！”他抱起沙发上的抱枕，无限感慨道。
　　顾凝嗤笑一声。
　　只凭游戏机和乐高，秦朗这个家伙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收买了，未免也太没定力了。
　　但看着他此刻格外开心的模样，顾凝无奈地摇了摇头。
　　算了，反正这是在S市，天高皇帝远，就让秦朗在宋延这里过把瘾吧。
　　等秦朗走了之后，她再还宋延这个人情。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人看到标题想歪呀？这可是真·打断腿·骨科~


第20章 火锅
　　自从那天秦朗加了宋延微信之后, 宋延家俨然成了秦朗的快乐源泉，勾引着他三天两头往2602跑。
　　起初顾凝还有些担心这样太打扰宋延，旁敲侧击地提醒了秦朗几句。
　　结果当天晚上，她就收到了宋延特意发来的微信。
　　宋延认真地表示他和秦朗相处地非常愉快, 他完全没有感到被打扰, 让顾凝不要多想。
　　于是她也就放下心来，由着秦朗去了。
　　顾凝当然不会知道, 这些天秦朗在宋延家玩游戏机的时候, 宋延总是能不动声色地从秦朗这里问出一些关于她的信息。
　　比如, 她一直单身、喜欢吃甜食、最爱喝椰子水、讨厌早起、有些强迫症……
　　这些从秦朗嘴里偶然透露出的顾凝的喜好，都被宋延牢牢地记在心里。
　　这样一个无比宝贵的信息源, 宋延求之不得还来不及, 又怎么会觉得被打扰呢？
　　宋延和秦朗开始拼千年隼的那天，秦朗异常兴奋。
　　这款07年的10179千年隼是乐高最著名的绝版之一, 包含五千多个零件, 体积极大。
　　宋延当初是在要回国时从亚马逊（网上购物网站，相当于美国淘宝）上买的, 折合人民币差不多花了三万块。
　　但因为一个人拼的话实在太耗时, 他回国后又一直很忙，所以就放到了现在。
　　而当宋延终于开箱之后，秦朗整个人都沸腾了。
　　包装盒、说明书、正品证书、零件袋……每一样他都要翻来覆去地各种拍照片。
　　“哇——！这简直太酷了！”秦朗两眼放光。“等拼好之后我一定要发个朋友圈！”
　　顾凝好笑地看着秦朗，男生的快乐还真是又奇怪又简单。
　　“你也一起来拼吧。”站在一旁的宋延忽然向她发出了邀请。
　　“啊？我就不了……”顾凝看着十几袋满满的零件，摆了摆手，果断拒绝。
　　“真的不尝试一下吗？”宋延却在正式开始拼装前, 又问她了一遍。
　　他看向她的眼神十分明亮, 眸光里是邀请的意味, 却又偏偏带着几分狡黠的怂恿。
　　他的声线好像也稍微放低了些, 富有磁性的声音划过她的耳廓。
　　顾凝顿时怔住。
　　男色惑人，她莫名地有些犹豫，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别纠结了，一起来吧。”秦朗见状，直接把顾凝按坐在椅子上。
　　宋延顺势把说明书和零件袋放到她眼前。
　　就这样，顾凝稀里糊涂地加入了他们俩的千年隼小分队。
　　而如果说一开始顾凝只是被宋延蛊惑，一时鬼迷心窍才和他们一起拼乐高的话。
　　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真的有点上头了。
　　虽然本质上只是按照说明书拼接零件的重复性劳动，但三个人坐在一起，研究说明书、找零件、偶尔说说笑笑的过程就很放松很解压，而且拼零件又非常治愈顾凝这样的强迫症，即使只是拼完一个小部分也特别有成就感。
　　他们三个平常工作都很忙，而且时间线其实也不太一致。
　　但为了一起拼完这个千年隼，三人愣是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每隔几天就要凑在一起拼一两个小时。
　　宋延能够感觉到，在一起拼乐高的过程中，顾凝在他面前也越来越放松。
　　有时候，他们一起研究说明书时，身体之间的距离难免会拉近。而在找零件的过程中，指尖偶尔也会相碰。
　　这些时刻，顾凝一开始会稍微有些不自然，但到后来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甚至有时，她拼累了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还会拄着头，眼神专注地看着他拼。
　　哪怕在顾凝心里，他现在仍然只是她的一个朋友，但也应该算是比较熟悉的朋友了。
　　宋延这么想着。
　　这个绝版千年隼，绝对是他买过最值的乐高了。
　　***
　　又是一个周六，何嘉苗和顾凝约好了在顾凝家吃火锅。
　　两个人在精品超市里选购了各种火锅食材、水果、零食……满满当当地装了两大袋。
　　因为顾凝所在小区的物业管理十分严格，何嘉苗的车进不来，于是就停在了外面。
　　两人拎着大包的东西，慢悠悠地往回走。
　　“好久没有看见秦朗弟弟了，说起来还真是有点想念啊。”何嘉苗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感慨道。
　　“说得这么好听，那你前几周干嘛去了？”顾凝故意调侃她。
　　何嘉苗果然脸一红，“我不是有其他事情嘛。”
　　“有事就有事呗，你脸红什么啊？”顾凝盯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何嘉苗有一个坚持了很久的追求者，叫徐默。
　　他曾经是国内颇有名气的天才黑客，在很多不为大众所知的中外黑客战争中大展锋芒。
　　而在名声最盛的时候，他却选择急流勇退，接受了何嘉苗所在的著名的互联网公司的邀请，成为了一名网络安全工程师。
　　也是在这里，他认识了作为HR的何嘉苗，并且一直喜欢她到现在。
　　何嘉苗一向喜欢才子型的浪漫男人，就像她的前男友聂远辰那样。
　　而徐默则恰恰相反，是个典型的沉迷在代码世界里的耿直男人。
　　所以，何嘉苗在最开始就婉言拒绝了他。
　　但徐默并没有放弃，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顾凝因为之前的某些事认识了徐默，在她看来，徐默虽然有些不善言辞，也不太会那些讨女孩子的欢心的小伎俩，但他为人可靠、踏实、长情，是比聂远辰更值得托付的男人。
　　一年多前，徐默辞职创业，创办了自己的网络安全公司。凭借着过人的技术水平和团队的齐心协作，他的公司现在已经逐渐走向正轨。
　　而虽然徐默和何嘉苗已经不是同事，彼此间的交集也变少了，但他对何嘉苗的追求之心仍然没有改变。
　　就在不久前，在顾凝的点拨下，徐默终于忽然开了窍。
　　他找到何嘉苗，表示随着公司的日益壮大，他也越来越需要开拓业务，会见客户。而他是程序员出身，穿着打扮习惯了随意自在，但如今这种风格明显不再适用于他的新身份。因此，他想请何嘉苗做他的服装搭配师，带他置办行头，教他穿衣打扮，让他能够以更好的形象出现在投资人和客户面前。
　　何嘉苗向来热心，一听到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立刻答应了下来。
　　这段时间里，她也尽职尽责，一门心思想着改造徐默。
　　两个人经常在一起逛街、购物，接触也越来越频繁。
　　顾凝看着此刻何嘉苗脸上的红晕，心下好笑。
　　也许，徐默真的可以得偿所愿呢。
　　“你这么看我干嘛？我是为了教徐默穿衣搭配才跟他一起逛街的！”何嘉苗被顾凝暧昧的眼神看着，忍不住红着脸辩解道。
　　顾凝笑她，“我又没提徐默，你自己就扯到他身上了，这还不是心虚？”
　　“呀！你还没完了！”何嘉苗恼羞成怒，作势要捂住顾凝的嘴。
　　两个人笑闹了一阵。
　　“说来也奇怪，我之前觉得徐默就是个典型的直男，跟他在一起肯定特别无趣。然而，接触久了才发现，虽然他确实是挺直的，但经常能够莫名其妙地戳中我的笑点。”
　　向前走了一会儿，何嘉苗忽然说道。
　　“比如有一次，我跟他说尽量不要买全是品牌Logo印花的衣服。这种款式虽然能够让人一眼看出牌子，但是绝大多数人根本驾驭不了，而且平常也非常不好搭配，最好见到就直接避开。结果，他听了之后点点头，回了句‘那不就是和IE浏览器差不多吗’。”
　　顾凝没太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何嘉苗说到这，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他说IE浏览器是程序员最想避开的浏览器。虽然背靠微软大佬，但难用的能逼疯人。那些在IE出bug的代码，一换浏览器就跑的特溜。他还总结说，IE浏览器的日常，就是对着他们这些程序员比中指。”
　　何嘉苗笑意更深，“我仔细一想，这两样还真就差不多，一下就戳中了我的笑点，逗得我笑了好久。”
　　顾凝看着身旁闺蜜的笑颜，虽然完全不明白这两者之间到底哪里差不多，更没有get到她的笑点，但仍然很替她高兴。
　　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但是，能让她一提到就面露笑意的人，总是错不了的。
　　何嘉苗看着顾凝欣慰的眼神，又有些害羞了。“不过我可跟你说清楚，我们俩现在还是纯洁的革.命情谊，你不要瞎想！”她故意强调道。
　　“是是是，你怎么不说你们俩是严肃的师生情谊呢？”顾凝逗她。
　　何嘉苗又作势要捂顾凝的嘴了。
　　*
　　马上要走到单元门口了，何嘉苗突然兴奋起来。
　　“诶，凝凝，我刚才看见一个超级正的男人走进你家单元门了！”
　　她整个人异常亢奋，直接拉着顾凝加快了步伐。
　　“我敢保证，就那身高、长腿、还有后脑勺，绝对是个大帅哥！”
　　“……”
　　“你着什么急啊，慢点走。”
　　顾凝抗议无效，被何嘉苗拉着，急急忙忙地走进了单元门。
　　那个何嘉苗口中“超级正”的男人还站在电梯口等待电梯。
　　果然是身形挺拔，腰高腿长，只是单单站在那儿就自成一道风景。
　　男人的皮肤偏白，侧脸精致，鼻梁高挺，下颌线紧致流畅，皮相骨相都是极佳。
　　何嘉苗看了顾凝一眼。
　　——我没说错吧，确实是极品大帅哥。
　　她用眼神示意着。
　　顾凝朝她意味不明地一笑，然后直接向男人走了过去。
　　“宋延，你今天不值班呀？”
　　宋延循声回头，看见顾凝，顿时露出了笑容。
　　“今天休息，所以刚刚出去办了点事。对了，下午要不要来拼千年隼？”
　　他眼含期待地向顾凝发出了邀请。
　　何嘉苗在一旁简直目瞪口呆，这两个人居然很熟的样子，究竟是什么状况啊？
　　顾凝被她惊讶的表情逗得失笑，赶紧介绍道，“这是宋延，是住在隔壁2602的邻居，也是附属医院的医生。”
　　何嘉苗眨了眨眼，反应过来，立刻愤慨地讨伐道，“顾凝你也太不仗义了，有这样的帅哥邻居竟然藏着掖着，要不是这次正巧碰见了，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介绍给我认识？”
　　“这你可是冤枉我了，很早之前你就和宋延见过面了。”顾凝忍着笑意解释道。
　　“不可能！宋医生这样的长相，我如果见过不可能没有印象。”何嘉苗斩钉截铁地否认。
　　“但你们确实见过面。”顾凝实在绷不住笑了出来，“你在BOOST酒吧喝醉的那天，就是宋延和我一起把你送回家的。”
　　“……！”
　　何嘉苗的表情顿时异常复杂。
　　眼前的帅哥虽然此刻笑得礼貌温柔，没有任何嘲笑的意味。但一想到他见过自己抱着电线杆不撒手、搂着顾凝胡言乱语的样子，她简直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淦，这也太羞耻了！


第21章 小游戏（上）
　　原本的三人火锅因为这场偶遇变成了四人聚餐。
　　火锅还是有的, 但三人份食材不太够四个人吃。
　　何嘉苗为了在宋延面前洗刷上次醉酒的丑态，主动请缨要再做道大菜。
　　秦朗一看宋延来了，也要为他慷慨大方的宋延哥做个拿手菜。
　　顾凝原本是想帮他们俩打个下手的。
　　但她在厨艺方面实在天赋不足，又有些强迫症, 非要把厨房里的瓶瓶罐罐摆的像军训似的整整齐齐, 队形一刻也不能打乱。
　　何嘉苗和秦朗早已领教过她在厨房时菜鸡又事多的状态。
　　所以，顾凝刚说要帮忙, 两人立刻默契地同时拒绝, 并将她请出了厨房。
　　宋延是临时邀请来的客人, 自然是不能让他干活的。
　　此刻，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顾凝被赶出厨房, 暂时也无事可做, 索性坐在宋延旁边，和他一起看电视了。
　　屏幕里正在播放《可爱的动物们》, 是一部介绍非洲沙漠上各种动物趣事的纪录片。
　　顾凝依稀记得小时候看过这个片子, 拍得特别诙谐有趣，但毕竟时隔很久, 其他的都忘得差不多了, 顿时又津津有味地重温起来。
　　画面里，非洲沙漠特有的马乳拉果正是成熟的时候，高大的马乳拉树下满满当当地铺满了果实。所有的动物都聚在这里享受着一年一度的盛宴。
　　但这种含糖量极高的果实很快在动物们的肚子里发酵，变成了啤酒。所以，在它们饱餐后回家的路上，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无论是大象、长颈鹿、犀牛, 还是鸵鸟、猴子, 这些动物们都醉的晕头转向, 一步三倒……
　　（注：以上有参考纪录片《可爱的动物们》的解说）
　　顾凝看着屏幕里宿醉的猴子, 忍不住被逗得笑出了声。
　　宋延偏头看向她，调侃道，“你可别笑话它，我在南非的时候喝过马乳拉果酿制的酒，后劲真的很大。”
　　顾凝顿时来了兴趣，好奇道，“什么味道呀？好喝吗？”
　　“甜甜的，”宋延仔细想了想，“像果酒一样，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喝完之后很上头。”
　　顾凝眉眼弯弯地打趣，“那你不会醉的和它一样吧？”。
　　她指了指电视屏幕里醉的睁不开眼睛的猴子。
　　“只喝了一杯，所以还没到那个程度。”宋延笑着摇了摇头。
　　忽然想吃点水果。
　　顾凝随手在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两个洗好的桃子。
　　“呐，吃个桃子——”，她把其中一个递给宋延，“这个应该不会醉人的。”
　　宋延一愣，随即伸出右手。
　　顾凝把桃子放在他手上。
　　接过桃子的一瞬间，两人的指尖不经意地短暂相触。
　　她并没有太在意，转过头去继续看纪录片了。
　　身旁的宋延却看着手中的桃子，盯了很久。
　　他忽然意识到，事情好像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顾凝应该已经把他当作一个比较熟悉的朋友了。
　　她在他的面前越来越放松，也渐渐地褪去了那种客气的疏离。
　　甚至，像刚刚那样偶然的身体接触，她都不太在意，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然而与之相反的是，宋延自己这里完全不是这样。
　　他清楚地知道，顾凝是他喜欢的人。
　　因此，每一次视线相碰，或者是身体接触，哪怕只是像方才那样轻触指尖，他的心中都会为之一颤，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会良久地泛在心头，余韵悠长。
　　他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桃子，看着身旁正津津有味盯着电视、神态轻松自然的顾凝，一时间表情复杂。
　　好像，作茧自缚了……
　　***
　　因为最近顾凝、秦朗和宋延时常聚在一起拼乐高，三人相处起来已经十分熟稔自然。
　　而何嘉苗向来热情开朗，面对宋延这样赏心悦目的大帅哥更是格外自来熟。
　　四个人虽然是第一次聚在一起，倒也相谈甚欢，完全没有尴尬。
　　就这样说说笑笑地吃完了丰盛的午餐。
　　饭后，宋延主动提出要洗碗。
　　顾凝当然不会答应了，“不用你来，秦朗一会儿会洗的，”她拦住宋延。
　　听了这话，秦朗忍不住调侃她，“唉，我和嘉苗姐一人做了一道菜，刚刚宋延哥也帮忙下了火锅。只有某个人啊，光吃不做事，最后还不想洗碗。”
　　顾凝挑眉反击，“刚才不知道是谁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厨房，吃完饭厨房倒是又该我负责了，怎么，你安排的挺好呀？”
　　何嘉苗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嗐，你们姐弟俩也别相互推脱了，能动手的事就别磨叽，打一架谁输谁洗碗！”
　　秦朗和何嘉苗都属于顾凝最亲近的人，但三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这样插科打诨，拌嘴和开玩笑都是家常便饭。
　　宋延看着在他们俩面前格外鲜活的顾凝，忍不住面露笑意。
　　“对了！我上次买的桌游卡牌还在这，要不咱们一起玩个游戏，谁输了就谁洗碗！”秦朗忽然想起这一茬，兴奋地提议道。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于是四人转移阵地，到客厅里开始了游戏。
　　他们玩的这个游戏叫做“害你在心口难开”。
　　具体游戏规则是这样：每个人抽取五张卡牌，每次用橡皮头带固定一张卡牌在头上。卡牌上写了玩家禁止说或做的词语，自己看不到自己卡牌的内容，而其他人的任务就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诱导对方说出或者做出与其头上卡牌文字相同的话或动作。一旦玩家中招，则淘汰一张卡牌，五张卡牌都淘汰的，就算游戏失败。
　　现在，四个人头上的橡皮头带都固定了一张卡牌。
　　秦朗的卡牌是“说没有”，顾凝的卡牌是“回忆”，何嘉苗的卡牌是“说数字”，宋延的卡牌是“向上看”。
　　秦朗、何嘉苗之前和顾凝一起玩过这个桌游，他们已经深知玩这个游戏绝对不能招惹顾凝，因此默契地上来就欺负宋延这个没玩过的新人。
　　何嘉苗看了眼在宋延面前的墙壁上挂着的钟表，首先开口套路道，“我看这一局很快就能打完，咱们记一下时间好了。”
　　她很自然地看向宋延，“现在几点了呀？”
　　只要宋延一抬头看表，这张卡牌就淘汰掉了……何嘉苗满脸期待。
　　“现在是下午1点10分。”
　　宋延并没有抬头看墙上的钟表，反而出其不意地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然后回答道。
　　啧，第一次套路失败……
　　秦朗嗤笑一声，嘲讽地看了何嘉苗一眼。
　　看我的！他用眼神示意道。
　　“诶？你们看天花板上有什么？”秦朗忽然仰起头，盯着天花板，面露惊恐，夸张地问。
　　一旁的顾凝忍不住唇角一抽，这演得未免也太浮夸了。
　　宋延果然没有抬头看，但他盯着秦朗扬起的头，忽然认真地说：“你下巴那里好像粘了什么东西。”
　　秦朗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下巴，“没有东西啊……”
　　他顶着头上那张写着“说没有”的卡牌，不解地看着宋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何嘉苗瞬间爆笑，“秦朗弟弟，你被反套路了！”
　　“……”，秦朗难以置信地摘下头上的卡牌，哀怨道，“宋延哥，你演我，你是会玩的！”
　　“没有没有，都是承让罢了。”宋延微微一笑，十分谦虚。
　　但秦朗显然觉得他是在挑衅，转身向顾凝求助，“姐，你看看宋延哥都嚣张成什么样子了，快给他点颜色瞧瞧！”
　　顾凝并不接茬，只轻哼一声，“你还是先把下一张牌戴上吧。”
　　秦朗的第二张牌是“说为什么”。
　　四个人看着对方头上的牌，都在琢磨着下一个套路谁。
　　突然，顾凝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她。
　　“你要干嘛？”秦朗疑惑地问。
　　“不干嘛，整理一下衣服。”顾凝作势整了整衬衫的下摆。
　　整理完之后，她却并没有坐下，反而忽然俯身向宋延凑近。
　　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额头间似乎只有两拳的距离。
　　宋延仍保持着抬头看着顾凝的姿势，眼神专注中又带着点困惑，就那样静静地与她对视。
　　顾凝却向他眨了眨眼，伸手就摘掉了他头上写着“向上看”的卡牌。
　　“顺便也帮你把这张牌拿下来。”
　　“哈哈哈哈哈”，秦朗终于反应过来，“姐我真的服你，这一招可太秀了！”
　　宋延接过那张牌。
　　刚才顾凝忽然凑近时，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陡然加速。
　　而现在，即使顾凝已经坐了回去，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还萦绕在他的鼻尖。
　　他无可奈何地一笑，抬手戴上第二张牌。
　　宋延的第二张牌是“夸奖别人”。
　　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套路他的好点子。
　　何嘉苗环顾一周，忽然觉得顾凝头上那张“回忆”的牌其实还挺好淘汰的。
　　“诶，凝凝，你还记不记得上大学时我班上的同学林洵，就是追了你整整一个学期的那个。他马上就要结婚了。”
　　她不动声色地抛出了话题。
　　就这个问题，不论怎么回答，都免不了要回忆一番嘛，何嘉苗对此胸有成竹。
　　但她忘了，顾凝向来是这个游戏的反套路之王。
　　果然，顾凝闻言，抬头看向她，十分平淡的语气，“哦，那你打算随多少份子钱啊？”
　　秦朗已经忍不住要笑了。
　　但何嘉苗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顶着头上写着“说数字“的卡牌，自然地顺着顾凝的问题回答道，“就正常1000吧。”
　　“哈哈哈哈哈哈，”秦朗绷不住了，他一把拿下何嘉苗头上的牌，幸灾乐祸地说，“嘉苗姐，你怎么不长记性呢，好好的你招惹她干什么呀？”
　　“……”
　　套路不成反被刀，何嘉苗的脸色异常精彩。
　　她愤愤地换上了第二张卡牌，她的第二张牌是“表示同意”。
　　刚换好牌，何嘉苗看着宋延头上那张“夸奖别人”的卡牌，忽然又心生一计。
　　“宋延，你对顾凝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啊？”她作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顾凝这样出挑的长相，第一印象肯定是赞美的词啊，这次必能成功。
　　“我想想，”宋延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答道，“我第一眼见她的时候，觉得她风尘仆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何嘉苗和秦朗都傻眼了，这是什么奇怪的回答？
　　只有顾凝一怔。
　　她第一次遇到宋延，是她刚出差回来就去附属医院看望林老。
　　当时她刚刚结束了一场极其熬人的官司，虽然最后胜诉，但几个月来一直支撑着她高强度工作的那口仙气也随之消散，整个人格外疲惫。
　　可她向来擅长硬撑，即使是每天一起共事的同事们也未必能看出她的真实状态。
　　宋延为什么那时就一眼看出她风尘仆仆，需要休息呢？
　　她不解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而那边，回答完问题的宋延却并没有就这样放过何嘉苗。
　　他直接反问道，“那在你的印象里，顾凝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当然是啊”，何嘉苗顶着头上那张写着“表示同意”的卡片，下意识地赞同道。
　　“真的是绝了……”，亲眼目睹了她再一次被反套路的秦朗忍不住面露同情，“嘉苗姐，你把牌拿下来看看吧。”
　　“？”何嘉苗一脸迷茫。
　　宋延却在此刻忽然转头看向秦朗，“她不用把牌拿下来。”
　　秦朗疑惑，“啊？她不是被你反杀了吗？”
　　“嗯。”宋延平静地回道，“但她不用把牌拿下来。”
　　“为什么？”秦朗顶着那张“说为什么”的卡牌，瞪大了眼，非常不解。
　　三个字说得字正腔圆。
　　顾凝在一旁亲眼目睹了这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实在没忍住，拄着头笑了起来。
　　嗨，宋延这一波，原来是Double Kill（双杀）。
　　作者有话说：
　　玩游戏其实应该是写在一起的，但因为实在爆字数，就分成两章，一起放出来了。
　　请注意看下一章的作者有话说哦~


第22章 小游戏（下）
　　客厅里的游戏已经进入白热化。
　　何嘉苗和秦朗在被一波带走后, 终于深刻意识到了非常重要的一点。
　　宋延根本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新人，他就是个白切黑啊！
　　四个人的游戏里，顾凝不能惹，宋延不好惹, 他们俩只能报团取暖, 打好配合战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
　　——何嘉苗和秦朗, 正式结盟！
　　“你们俩别在那里打暗号了, 快把牌戴上吧。”顾凝在一旁催促道。
　　两人郑重地最后对视了一眼, 各自带上卡牌。
　　何嘉苗的第三张牌是“说明星名”，秦朗的第三张牌是“摸头发”。
　　何嘉苗在看到秦朗拿起那张牌的时候就想笑了。
　　这未免也太好套路了吧……
　　但她还是有些纠结的, 毕竟她可是刚刚才和秦朗弟弟结了盟的啊, 现在套路他不就是背信弃义吗？
　　何嘉苗心中犹豫，忍不住看了眼顾凝和宋延。
　　两个人看着秦朗的那张牌, 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顿时下定了决心。
　　秦朗弟弟, 对不起了。
　　你这张牌简直是白给，反正谁杀你都是杀, 不如让我来好了。
　　毕竟, 结盟本来就是用来打破的嘛。
　　何嘉苗看着秦朗终于戴好了头上的牌，开口道，“诶，你的牌没戴好，头发挡住了。”
　　秦朗不疑有他，立刻伸手拨了拨卡牌周围的头发, “这样还挡着吗？”
　　他顶着头上那张“摸头发”的卡牌, 满是认真地询问着其他三个人。
　　好一出连续被杀的惨案……
　　看到三人脸上都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秦朗一脸迷惑。
　　“把牌拿下来吧。”顾凝好心提醒道。
　　“什么？”秦朗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一把拿下头上的牌。
　　只看了一眼，顿时痛心疾首。
　　“嘉苗姐，我们可是结盟了的，你就算要出卖我，好歹也等上两分钟啊！”
　　何嘉苗心虚地捂住脸，避开了秦朗谴责的目光。
　　现在秦朗只剩下两张牌了，他的第四张牌是“表示拒绝”。
　　他显然被接二连三的套路逼急了，戴上牌后信誓旦旦地宣称道，
　　“你们看好了，我绝对用不到最后一张牌，就用头上这张牌秒杀你们！”
　　顾凝忍不住嗤笑一声，秦朗这家伙，玩上头了。
　　算了，那就再留他一会儿吧。
　　而那边，玩上头的秦朗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主动出击套路宋延。
　　“宋延哥，你觉得我姐漂亮吗？”他看向宋延，忽然问道。
　　“哇——，这个问题！”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何嘉苗立刻起哄。
　　顾凝脸色一变，眼刀瞬间飞了过去。
　　问宋延这种问题，秦朗恐怕是嫌活得长了。
　　秦朗假装没有看到一旁顾凝带着杀意的注视，眼巴巴地等待着宋延的回答。
　　宋延头上的牌是“夸奖别人”，秦朗就不信这次他还能躲过去。
　　“我觉得她非常漂亮。”果然，宋延没有遮遮掩掩，直接认真坦荡的回答道。
　　“Yes！”秦朗终于套路成功一把，非常兴奋。
　　“宋延哥，那你可以把头上的牌拿下来了。”
　　宋延明显已经猜到几分，根本没有惊讶，十分淡定地拿下牌，又换好了新的卡牌。
　　他的第三张牌是“说成语”。
　　何嘉苗叹了口气。
　　唉，刚才宋延要是这张牌就好了，“风尘仆仆”正好是个成语。
　　现在套路他说成语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朗倒是没有很愁，他还沉浸在对宋延大仇得报的喜悦里，得意洋洋。
　　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顾凝此时看他已经非常不顺眼了……
　　“我看一下你最后一张牌是什么，可以吗？”顾凝开口问道。
　　“随便看，我根本用不到最后一张牌！”秦朗大方地答应了。
　　顾凝拿起他的最后一张卡牌，看了一眼，顺便也展示给了何嘉苗和宋延。
　　秦朗的最后一张牌是“把手放桌子上”。
　　顾凝把卡牌放了回去。
　　“把手放在桌子上。”她放好牌，直接对秦朗说。
　　“？”秦朗皱着眉，怀疑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你要搞我”四个大字。
　　顾凝可太会玩这个游戏了，他一丁点儿都不相信她。
　　“我才不放呢。”秦朗摇了摇头，戴着那张“表示拒绝”的卡牌，坚定地拒绝了顾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何嘉苗笑得前仰后合。
　　“不放的话，你就把牌拿下来吧。”顾凝挑眉说道。
　　“！”秦朗拿下牌，看了一眼，呆若木鸡。
　　顾凝还在旁边质问他，“秦朗，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是表姐弟，但论感情，几乎就是亲姐弟了，我怎么会害你呢？你看，你要是听我的话，这张牌就不会被淘汰了。”
　　秦朗眨了眨眼，仍然有些怀疑人生。
　　她继续给秦朗洗脑，“再说了，你回忆一下，刚才玩游戏的时候，宋延套路你两次，你的嘉苗姐也套路了你一次。只有我，根本没有套路过你！这还不足以表达我的诚意吗？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我错了！姐，我相信你！”秦朗终于被她煽情的发言感动到了，坚定地回答道。
　　秦朗戴上了他最后一张写着“把手放桌子上”的牌。
　　“那把手放在桌子上吧。”顾凝认真地看着秦朗，“我知道你相信我。”
　　秦朗郑重地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犹豫地伸出双手，放在了桌子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何嘉苗刚才憋笑憋得很是难受，现在终于可以畅快地笑出来了。
　　“秦朗弟弟，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你根本就斗不过她啊！”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对面的宋延也忍不住笑得畅快淋漓。
　　秦朗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慢动作般缓缓地拿下头上的牌。
　　“我相信你啊，姐姐！”他看了眼卡牌上的字，不可思议地看向顾凝。
　　但顾凝对于刚刚连环套路秦朗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她伸手拍了拍秦朗的肩，温柔地回答道，
　　“我知道的，弟弟。乖乖去洗碗吧！”
　　***
　　这次聚餐就在秦朗那句“你我之间的信任从此荡然无存”的愤恨声中愉快地结束了。
　　何嘉苗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因为她不仅成功洗刷了上次在宋延面前醉酒的丑态，还趁机要到了宋延的微信。
　　顾凝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人加微信好友，简直有点怀疑当初看过的那个帖子了。
　　不是说宋医生从来不给私人电话和微信吗？
　　怎么她自己和她身边的人要宋延的微信都这样轻而易举？
　　下午两点半，何嘉苗和宋延一起离开了顾凝家。
　　宋延虽然就住在隔壁，但他要下楼取一个快递，于是便和何嘉苗一起站在电梯口，等着电梯上来。
　　电梯屏幕上的数字缓缓变化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喜欢顾凝吧？”何嘉苗忽然开口打破了宁静。
　　她的语气平静而严肃，和之前聚餐时的活泼欢快截然不同。
　　宋延一愣，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直接。
　　虽然意外，但他也并不想遮遮掩掩。
　　“我很喜欢她。”他看着何嘉苗，认真地回答道。
　　“但请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何嘉苗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儿笑意，“因为眼神。”
　　她盯着电梯的屏幕，解释道，“其实刚才玩游戏的时候，你两次都猜出头上的卡牌了吧？但是你忍不住去抬头看她，你也不愿意评价她时说违心的话。”
　　她又补充道，“还有，在所有人都在笑的时候，你总是下意识地看向她。”
　　“……这样吗？”宋延微微颔首，顾凝这个闺蜜的观察力还真是敏锐。
　　他自己其实都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可能真的如她所说，是下意识的吧。
　　“麻烦你别告诉她。”他向何嘉苗诚恳地请求。
　　“在她自己发现之前，我肯定不会告诉她的。”何嘉苗保证道。
　　“谢谢”，宋延礼貌一笑。
　　“叮咚——”
　　电梯正好到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屏幕上显示的楼层不断下降。
　　何嘉苗看了眼旁边的宋延，犹豫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宋医生，我接下来跟你说的话，既是告诫，也是请求，希望你能认真地听进去。”
　　她直视着宋延的眼眸，十分严肃地说。
　　“请讲。”在这样的气氛下，宋延也跟着严肃起来。
　　“凝凝虽然看上去非常独立、坚强，但她是一个让人心疼的人。所以，如果你只是想要一场轻松愉快的恋爱，不想承担任何责任，又或者你的喜欢里带着一些征服的念头，我都劝你就此打住，不要为了一己私欲去打扰她。”
　　她一字一句，郑重地继续说道，“但如果，你是真心喜欢她，那就请你加倍地呵护她、关爱她、温暖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也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女朋友。她值得最好的爱情。”
　　何嘉苗眼底的认真如有实质，笼罩在密闭的空间内，让宋延甚至都有点惊讶了。
　　但宋延知道，她这番话要的，是一个承诺。
　　“我真的喜欢顾凝，即使没有你刚才的那些话，我也已经决定全身心地去爱她。”
　　他坦荡地回视着何嘉苗，无比认真地保证道。
　　电梯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何嘉苗思考了一会儿，终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那就努力追上她吧，宋医生。”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中的游戏据说最开始是来自湖南卫视的快乐大本营，但我很少看这个节目，不太清楚据说的真实性。文中的灵感主要是来自b站小潮院长的“不要做挑战”系列视频，我超级超级喜欢这个系列，它们曾经是我反复观看的快乐源泉！这两章也用到了视频里的一些游戏规则解释和梗，所以在此特别标注一下哈，希望大家看的开心。


第23章 谈判
　　“顾律, 对面更换了代理律师，这次和咱们谈判的应该就是新律师了。”
　　顾凝带着蒋向轩和江琳，刚与客户公司的负责人汇合，后者就立刻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好的, 我知道了。”顾凝点了点头, 表情淡定。
　　他们一行人来到这里，是为了和对方当事人进行和解谈判。
　　而在之前的几次沟通中, 对面的律师一直被她们压着打, 对方当事人不满意也正常。
　　但无论换不换律师, 这个案子她现在都有很大把握了……
　　顾凝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表情冷静淡漠。
　　四人穿过长长的走廊, 走到了会议室门前。
　　接待人员拉开门, 对方当事人委托的新律师已经在谈判桌前坐好，严阵以待。
　　顾凝的目光扫视过去, 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顿时神色一滞。
　　真没想到，对面聘请的新律师居然是她曾经的顶头上司……
　　但她只惊讶了一瞬, 又立刻恢复了冷静。
　　“严律师, 好久不见。”顾凝轻扯嘴角，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
　　顾凝曾经工作的律所是S市知名的顶级大所，而严海平作为其中的合伙人，也算是比较有名的大律。对方当事人居然聘请了他，对这个案子的重视可见一斑。
　　但顾凝并不害怕。
　　上次沟通之后，她隐隐约约地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就当时的情况而言, 对面明明算占上风, 但却始终畏手畏脚, 好像在隐藏着什么。
　　果然, 经过她们夜以继日、坚持不懈地调查，终于发现了那个对方一直在隐瞒的、足以彻底扭转案件局势的关键证据。
　　有了这个新证据，这个案子其实已经成了定局。
　　对面如果不同意和解，真正进入诉讼程序之后便再也捞不到一点好处。
　　木已成舟，无论对方当事人现在请谁来，都得继续被她们压着打。
　　果然，严海平在看到她们拿出的新证据时，脸色陡变。
　　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律，他几乎是一看到这份证据，就知道大势已去。
　　顾凝还不忘下最后通牒，“严律师，麻烦你转告你的当事人，这场纠纷一直持续到现在，已经耗费太长时间了，我的委托人已经没有了耐心。如果这次和解还不能顺利解决纠纷的话，那就交给法院来裁判吧。”
　　严海平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
　　谈判中场休息的时候，顾凝走出会议室，去了楼梯间透气。
　　放眼望去，窗外一片高楼林立。
　　商业中心的风景其实大同小异，不过是水泥森林，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她发了一会儿呆，就打算回去了。
　　就在这时，楼梯间的门被人轻轻拉开，
　　——严海平也进入了楼梯间。
　　“顾凝，刚才就想跟你好好叙旧的，但毕竟场合不太合适。”他显然是专门来找她的，一上来就刻意地寒暄。“时间过得可真快，咱们居然有四年没见了。”
　　“确实，时间飞快。”顾凝随意地应和道。
　　“这四年虽然没见，但你的名字在我这里可是如雷贯耳啊。谁能想到，我曾经带过的律师，居然成了S市冉冉升起的新星，我也是与有荣焉。”严海平的脸上堆满了客气的笑意。
　　顾凝神色冷淡，“严律师，我可受不起你的这番话。咱们还是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严海平脸上的笑容一顿，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
　　“那我就直接说了吧。顾凝，这个案子和解已经是大势所趋，但你们提出的和解条件未免太过苛刻，我们这边实在很难同意。不如双方各退一步，一直拖着对谁也不好，只有尽早促成和解才能实现共赢嘛。”
　　顾凝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个案子对她们来说已经是没有悬念的大获全胜，凭什么要为了你们的利益后退一步呢？
　　她微微一笑，回绝道，“严律师，你我都清楚究竟是哪方更不想走诉讼程序。现在的和解条件已经足够体现我们的诚意了，如果你们还是无法接受的话，我们也绝对不会勉强，相信法院一定会根据证据作出公正合理的判决的。”
　　严海平脸色一冷，低声道，“顾凝，有的时候还是不要好处占尽。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应该还有更好的和解方案。”
　　听到这番话，顾凝甚至有点惊诧。
　　她四年前为什么离开他的团队、离开后他又对她暗中使了多少绊子，严海平自己心里恐怕比谁都清楚。
　　现在，他居然好意思对她说“看在我的面子上”！
　　但顾凝很快就想明白了。
　　严海平的律师费是和最终达成的和解协议挂钩，如果她真的同意退让，他的律师费保守估计也能增加几十万。
　　一句话换来几十万，何乐而不为呢？
　　但可惜，顾凝根本不打算退让。
　　“抱歉，严律师。这个案件进行到现在，团队里的其他律师，还有客户公司那边的人，都付出了非常多的努力，也非常辛苦。我没有权力因为自己的私人关系，让他们应得的收获大打折扣。”她再次婉言拒绝。
　　被顾凝接连拒绝，严海平的脸上已经十分挂不住了。
　　他冷笑一声，声音阴冷，“顾凝，我知道你现在今非昔比，有了自己的团队，更是赫赫有名的大律师了。但是，你不要忘了，没有我也没有你的今天，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
　　听到严海平话语中的意有所指，顾凝从之前见到他时就开始积攒的烦躁再也压抑不住，心中顿时戾气四溢。
　　“严律师，在你团队里的三年，我确实学到了很多，这我永远感激。”
　　她直视着严海平，眼神冰冷，一字一句。
　　“但是，在发生那件事后你息事宁人的态度，还有我辞职之后你对我的打压排挤，我也永远不会忘记。”
　　“也许你说得对，如果不是你的打压封杀，我不会被激发斗志，迅速独当一面。如果不是你的息事宁人让我心寒，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保护我团队里的律师们。但是这些，我并不想对你表达感激，我也并不需要。”
　　顾凝没有一丝畏惧地看着严海平的眼睛，身上散发的气场凌厉而具有攻击性。
　　严海平也被她的气势一震，回过神时脸色格外阴沉，好似暴雨中的夜幕。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撂下这句话，转身走出了楼梯间。
　　顾凝站在原地，看着楼梯间重新关上的门，眼神似冰，唇线抿得平直。
　　***
　　严海平在和对方当事人沟通之后，最终脸色极差地签署了她们提出的和解协议。
　　这也象征着这个耗时不短的案子终于以她们大获全胜告终。
　　客户公司的负责人非常高兴，当场表示要请顾凝、江琳和蒋向轩吃饭。
　　“今天晚上咱们四个只是吃个便饭，我们老总说，等过几天他出差回来，一定给你们这些大功臣办一场庆功宴！”他喜形于色地说道。
　　“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事，就不去了。”
　　顾凝的心情实在不佳，婉言谢绝了。
　　负责人面露遗憾，但也不好勉强，只惋惜道，“那可太不凑巧了。不过，等过几天的庆功宴，顾律师一定要赏脸参加啊！”
　　“我一定参加。”顾凝客气一笑。
　　那边，江琳和蒋向轩还沉浸在大功告成的喜悦里，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一会儿去哪里吃饭。
　　“我晚上有事就先走了，你们俩去吧，吃得开心。”她走过去，简单交代一下。
　　“啊？”江琳的脸上顿时流露出失落的神情，“顾律你要是不去的话，我也不想去了。”
　　顾凝淡淡地笑了笑，随口调侃道，“怎么，我不在你身边看着，你还吃不下去饭了？”
　　她拍了拍江琳的肩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反正也是客户公司掏钱。这样名正言顺薅甲方羊毛的机会，可不能轻易放弃。”
　　江琳被她的话逗得噗嗤一笑，终于点了点头。
　　顾凝最后不忘叮嘱，“别喝太多酒，注意安全，到家之后在群里发微信。”
　　“好的！”蒋向轩和江琳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
　　谈判的地点距离顾凝家不太近，路上又赶上了晚高峰堵车，顾凝到家时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
　　天色早已一片漆黑。
　　顾凝把包放在沙发上，走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
　　这套房子是顾凝一年前买的，四室三卫两厅。
　　房子面积很大、地理位置优越、小区环境优美、物业服务到位，所以，价格也理所当然地高得令人咂舌。
　　她是要全款买房的，所以这个价格对当时的她来说也并不轻松。
　　但最终她还是买了下来。
　　其中很大原因就在于，她真的很喜欢客厅里的这面高大、通透的落地窗。
　　就像此刻，夜幕降临时，放眼望去，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往日里，对面高楼亮起的一间间灯光、楼下花园里散步的人们，还有跑来跑去、嬉笑打闹的孩子……这些烟火气十足的场景都会给她带来一份安全感和片刻的宁静。
　　可惜，今晚它们全部都失效了。
　　谈判的大获全胜也没有冲散顾凝被严海平激起的戾气。
　　它们还在她的心中四处冲撞，难以发泄。
　　甚至逐渐勾起了那些尘封已久的、最令她厌恶的回忆……
　　那件改变她人生走向的事，就发生在这样一个晚上。
　　不对，和今晚不同，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


第24章 四年前（上）
　　四年前。
　　顾凝走到电梯口时, 电梯门刚刚关上。
　　她不抱希望地伸手按了向上的按钮，没想到电梯门竟又缓缓打开了。
　　这也算是今日份的幸运了吧，她快步走进电梯。
　　这段时间，顾凝一直在忙一个非诉项目。
　　客户公司的体量并不大, 项目也不算复杂。
　　因此, 团队里的大律严海平虽然是签字律师，但具体的工作大都是由顾凝完成。
　　最近, 顾凝也都是和中介机构的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在客户公司工作。
　　现在是上午十点半, 她刚刚有事回了趟律所, 又连忙赶回客户公司。
　　电梯屏幕上的楼层数缓缓上升。
　　14层是客户公司所在的楼层，那个按钮已经被人按亮了。
　　看来她和斜后方的那个男人目的地相同, 顾凝默默地想着。
　　就在这时, 那个男人忽然开口问道，
　　“美女, 你是公司新来的员工吗？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顾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男人的声线很年轻, 年纪应该不大，这么问她也说明了是客户公司的人。
　　但明明是很普通的问话, 他一张口, 就给顾凝一种非常轻佻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她出于礼貌回头看向提问的男人，十分平淡地回答道，
　　“我不是公司的新员工，我是中介机构的律师。”
　　“哦——”，男人故意把尾音拉的很长, 好像这样格外有吸引力一样。
　　在清楚地看到她的正脸后, 对方搭话的情绪明显高涨。
　　“原来是中介机构的人啊, 那可真是辛苦你们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顾凝, 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有点眼放桃花的那个意思了。
　　顾凝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顿时就起来了。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等下一班电梯呢。
　　幸好就在此时，他们到了14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顾凝见状向男人礼貌性地点头示意，然后直接快步走出了电梯，头也不回地走向中介机构的办公室。
　　*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已经翻篇的、不太愉快的小插曲。
　　但事与愿违，当天下午，顾凝就又见到了这个年轻的男人。
　　他原来叫王津铭，是客户公司的副总经理，更是公司老总的大儿子。
　　顾凝合理怀疑这个人是一个典型的二世祖。
　　原因无他，中介机构在客户公司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但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个所谓的副总经理。
　　而与顾凝在电梯里偶遇的半天之后，这位老总之子就打着了解中介机构工作进度的旗号来到了顾凝所在的办公室。
　　“顾律师，我们又见面了。”在保荐代表人简单地介绍之后，王津铭迫不及待地走到了顾凝面前，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还是那个熟悉的轻挑的语气。
　　而且大概是因为这次在顾凝面前展露出真实身份，他的神情里还多了点迷之自信，就是那种“你可真是幸运，在电梯里偶遇的人就是我这个老总的儿子！”的感觉。
　　顾凝这下连一个礼貌的微笑都扯不出来了，
　　“王经理，你不是对中介机构的工作有些疑问吗？保代还有其他工作人员都在这里，我们现在就可以帮你解疑。”
　　她刻意用工作划清了界限。
　　王津铭感受到了顾凝的冷淡，倒也没有恼怒，装模作样地问了几个问题。
　　但他还真就是个二世祖，对中介机构的工作完全不了解，问的问题驴唇不对马嘴。
　　保代和会计师勉强回答了几个离谱的问题，脸上客气的表情都变得非常牵强。
　　但王津铭根本也不在乎这些，他的视线全程都黏糊在顾凝身上。
　　他那张算得上年轻白嫩的脸上明晃晃得写着“我要泡你”，透露出一股不自知的油腻。
　　顾凝几乎是从头到尾一直盯着电脑屏幕，头都不抬。
　　而当轮到她回答法律方面的问题时，王津铭更是变本加厉，几乎不错眼珠地盯着她了。
　　顾凝看着他那混杂着色.欲和自我陶醉的眼神，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讲真，她甚至有些担心，再这样下去，她会被他恶心地当场吐出来。
　　最终还是熬到了王津铭离开。
　　办公室里，大家又恢复了正常的工作。
　　但无论是保代，还是其他工作人员，看向她的眼神里都不约而同地带着点同情的色彩。
　　顾凝郁郁地叹了口气。
　　她真想穿越回半天前，用力地打掉那只按下电梯按钮的手。
　　坐什么电梯，爬楼梯去吧！
　　*
　　从那天起，顾凝在客户公司的工作难度成倍增加。
　　她不仅要完成中介机构的正常工作，还要想尽办法避开王津铭三天两头打着各种冠冕堂皇的旗号的打扰。
　　她连续三次拒绝了王津铭的微信好友申请。
　　“王经理，如果你对中介机构的工作有任何疑问，可以直接咨询保荐代表人。我的资历和身份都不够格和你直接对接。”她最后用工作的名义堵了回去。
　　她还一次又一次地回绝了王津铭提出的共进下午茶和晚餐的邀请。
　　“我们作为中介机构为贵公司工作，同时也是要定期向公司的领导层汇报的。王经理，我想王总一定不希望我们因为其他事情分神而影响工作。”她甚至拿王津铭的父亲来警告他。
　　顾凝觉得她已经把自己的态度表现的很明显了。
　　除了工作，她不想和王津铭扯上任何关系。
　　但也许是王津铭在这方面顺风顺水惯了，顾凝坚决拒绝的态度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征服欲，让他愈挫愈勇，更加死缠烂打。
　　这也让顾凝心力交瘁。
　　她甚至一度萌生了退出这个项目的念头，但反复思量之后还是作罢了。
　　一方面，中介机构的同事们真的很好、对她也很照顾，中途更换律师无疑会给他们的工作带来麻烦，对新来的律师来说也十分不便；而另一方面，中介机构在客户公司的工作正在收尾，她很快就会完成目前的任务，不用再来这里工作了。
　　再忍耐一下吧，顾凝对自己说。
　　***
　　“这个点了你还不走啊？”中介机构的会计师收拾好东西之后问她。
　　“我还要再等一会儿，”顾凝的视线从电脑屏幕前移开，“我想今晚把最后的工作做完，这样明天就不用来了。”
　　会计师了然一笑，不忘提醒道，“那我就先回家了。今晚有雨，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拿伞。”
　　“好的，你路上也注意安全！”顾凝笑着挥了挥手。
　　现在是晚上九点，会计师走后，客户公司这一层楼就只剩下顾凝一人了。
　　顾凝向外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办公区，手下打字的速度也更快了些。
　　这段时间里，顾凝和中介机构的其他人已经摸清楚了王津铭的出没规律。
　　作为一个典型的二世祖，他的上班时间不会早于上午十点，下班时间不会晚于下午三点。
　　而夜生活是他每天的重头戏，所以他从来不会在公司加班。
　　也正是因为如此，顾凝才会放心留在客户公司，把最后一点工作做完。
　　只是，她忽略了很关键的一点。
　　有的时候，总有一些阴差阳错，会让事情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
　　王津铭刚刚喝完了今晚的第一场，但这只不过是预热而已。
　　他和他那些朋友本来打算去夜店正式开始夜生活的。
　　但走出饭店时，外面的雨恰巧下的更大了。
　　“靠！这么大的雨。咱们来个雨中飙车吧！”不知是谁提议道。
　　“行啊！”其他人也顿时来了兴趣。
　　王津铭好久没飙车了，一听这话心里痒得不行。
　　“你们等我回公司取车！”他赶紧喊道。
　　之前他特意开着新买的跑车去公司，本来是想在顾凝面前秀上一秀，然后拉着她去吃下午茶的。结果她上来就是一句“不好意思，王经理，下午中介机构要和王总开会汇报工作进度”，直接用他爸做借口把他堵了回来。
　　一提起顾凝，王津铭就想到她那张在他面前永远表情冷淡的脸，心里有些窝火。
　　他泡过的妞儿，不说有上百个，几十个肯定是有的。虽然其中也有几个玩过欲擒故纵的把戏，但没有一个像她这样，从头到尾冷着脸，什么手段和套路通通都没用。
　　花言巧语她不听，死缠烂打她就躲。
　　王津铭从没在哪个女人身上这么挫败。
　　可偏偏她还长得那么漂亮，他一见她，心里就痒得跟被猫儿挠了一样。
　　那张小嘴水润润的，唇形也好看，他盯着她看时总想直接亲上去。
　　但偏偏一张口，说出来的都是扫兴拒绝的话，让他恨得牙痒痒。
　　王津铭冷哼一声，妈的，不把顾凝弄到手，他可真是不甘心！
　　*
　　跑车的钥匙被他顺手放在办公室里了。
　　王津铭上楼拿了钥匙，打算直接开车和那些朋友会合。
　　穿过工作区，走到电梯口，电梯正好还停留在14层。
　　他按了向下的按钮，电梯门缓缓打开。
　　然而，在即将踏入电梯的那一刻，男人的脚步忽然顿住，转头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的工作区旁，只有一间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那是中介机构的办公室。
　　窗外，一道亮白的闪电划过夜空。
　　紧随其后的惊雷声掩盖了男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王津铭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办公室门口，伸手轻轻地拉开了门。
　　听到开门声的一刹那，顾凝反应极快，立刻一脸戒备地看向门口。
　　那双精致明亮的眼眸里，顿时满是警惕和惊讶。
　　这幅惊慌失措的表情可比往日里冷淡疏离的表情讨人喜欢多了……
　　王津铭一瞬间觉得，今晚喝过的酒全部都涌上了头。


第25章 四年前（中）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幕。
　　顾凝看着站在门口的王津铭, 一股战栗之感从心底密密麻麻地涌了上来。
　　他显然是喝了酒的，双眼被酒精浸泡得浑浊迷离，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顾凝也能看到他眼底遍布的红血丝和显而易见的色.欲。
　　顾凝的心更沉了。
　　“顾律师, 这么晚了, 整个公司只剩你一个人在加班。我作为副总经理可真是太感动了。”王津铭伸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直勾勾地盯着她说道。
　　他的语气已经不止是轻佻了, 更是那种有恃无恐的轻嘲。
　　——现在公司只有你我两个人, 我看你这次往哪里躲？
　　顾凝强压住心中的恐惧, 缓缓站起身，和男人周旋道,
　　“王经理, 这是我的工作而已，你不用这么客气。”
　　她一边说, 一边观察着现在的形势。
　　客户公司这一层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她根本没办法求救。中介机构的办公室只有一个门，但男人此刻就堵在门口, 这样她也肯定出不去。唯一庆幸的是, 王津铭刚才虽然关上了门，但并没有上锁，如果他离开门口，她也许还有逃出去的机会。
　　她沉住气，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不动声色地哄骗道,
　　“我跟朋友约好了让他十点来接我, 王经理, 你肯定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吧, 就不用耗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还朋友？顾凝，你就接着编吧！”王津铭狞笑着冷哼一声。
　　他痴迷的眼神像蛇吐出的信子，贪婪地游走在顾凝的每一寸皮肤。
　　“我告诉你，我今天晚上要忙的事情没有别的，就是你！”
　　说完这句话，男人一个快步上前，将顾凝抵在办公桌前。
　　二人的距离陡然缩短到几寸，顾凝甚至能够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令人作呕的酒气。
　　“顾凝，当个律师有什么好？要辛苦工作，还要加班。只要你答应当我的女朋友，我保证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他低头嗅了嗅顾凝发间淡淡的香气，低着嗓子诱骗道。
　　顾凝怕到了极点，但她不敢露怯。
　　她强撑着气场，冷冷地揭穿他的假话，“你根本不是想追求我当你的女朋友，你只是想玩一玩而已。”
　　“聪明的女人就是不好骗。”王津铭点了点头，然后猛地一把伸手搂住顾凝，另一只手迫不及待地摩挲着她的细腰。
　　他慢慢地淫.笑道，“但你要是把我哄开心了，我就让你做我的女朋友。”
　　顾凝又惊又怒，拼命挣扎，“王津铭，你做梦！你现在这样是在犯罪！你是不是想坐牢？！”
　　她头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即使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挣脱这个强抱，男人的手臂仍然像钢筋一样紧紧地箍着她。
　　王津铭被顾凝的挣扎刺激得眼睛更红，他喘着粗气，一边控制着顾凝一边嘲讽道，“你今天晚上说什么也没用！顾凝，我告诉你，只要是我看上的女人，就没有我弄不到手的！”
　　他低着头，嘴里的酒气喷洒在她的脖颈，“之前公司的那个前台，还有技术部的陈静，她们都还有男朋友呢，照样不还是从了我了？顾凝，你跑不掉的！”
　　说完这句话，他急吼吼地凑过头来，作势要亲顾凝。
　　这一刻，顾凝感受到了极度的屈辱和绝望。
　　她猛地偏过头，拼命避开他的嘴，挣扎间忽然看到了办公桌上盛着温牛奶的水杯。
　　她伸手就抓住了那个杯子，在男人散发着酒气的嘴唇即将碰到她脖颈的那一刻，用尽全身力气，将牛奶泼在了王津铭的脸上。
　　“操，你这个疯女人！”王津铭毫无预料地被泼了一脸的牛奶，视线被糊住，不得不骂骂咧咧地伸手抹掉。
　　顾凝就在这一瞬间猛地挣脱出来。
　　她踉跄地跑到门口，一把拉开办公室的门，跑了出去。
　　她拼命地跑，跑出工作区，跑到电梯口。
　　生怕王津铭追过来，顾凝甚至都不敢坐电梯，她急忙拉开旁边应急通道的大门，头也不回的继续跑了下去。
　　一层又一层，她因为运动和惊惧大喘着气，但她不敢停，她甚至不敢回头看。她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跑这一个字。
　　终于到了1层，王津铭并没有追下来，但顾凝已经完全注意不到这些了。
　　大楼外雷声大作，暴雨淋漓，顾凝在匆忙之间并没有拿伞，但她也已经不在乎了。
　　她仍拼命地跑着，一头冲进外面兜头而至的大雨之中……
　　***
　　何嘉苗在附近的肯德基看到顾凝时，心都要碎了。
　　顾凝全身都被雨水浇透了，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整个人极其狼狈。
　　但最令何嘉苗担心的是她的眼神，木然中又带着惊恐，和往日里的镇定冷静截然不同。
　　和顾凝认识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顾凝这个样子。
　　这到底是受了多大的惊吓和委屈？
　　何嘉苗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她脱下外套，披在顾凝被雨水浸湿的身上，哽咽道，“凝凝，我带你回家。”
　　顾凝仍在发抖，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视线才聚焦在何嘉苗身上。
　　她用颤抖的声线解释道，“我不敢打车，我现在好怕和陌生男人单独呆在一个密闭空间里……”
　　何嘉苗的泪水流的更快了，她拥住顾凝，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我知道的，没事了，我来接你了，没事了。”
　　又过了好久好久，在何嘉苗的轻拍中，顾凝终于止住了战栗。
　　她像是大梦一场，终于回过神来一样，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声道，
　　“苗苗，我们回去吧。”
　　*
　　何嘉苗无比庆幸顾凝没有在她开车的时候完整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如果真在那时候告诉她，她肯定会气愤地完全开不了车。
　　“凝凝，那个王八蛋敢这么做，你绝对不能放过他！”何嘉苗气得咬牙切齿。
　　顾凝把录音笔插到电脑上，回答道，“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自从她决定把这个项目坚持做完后，她就翻出了自己的录音笔，只要去客户公司，就一定揣在身上。
　　本来以为马上不用在客户公司工作，这只录音笔也就不用再随身带着了，没想到最后竟还是派上了用场。
　　顾凝点开导出的音频，找到对应的时间，开始播放。
　　录音笔清晰地记录下了两个人从头到尾的对话。
　　何嘉苗在一旁听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只是听著录音，她就能感受到那个色.欲熏心的男人有多猥琐可怕，独自一人面对他的顾凝又有多惊恐无助……
　　她无比心疼地看向顾凝，又忍不住面露担忧。
　　顾凝此刻已经褪去了刚接到她时的惊恐恍惚，几乎完全恢复了镇定。
　　她把关键部分的音频剪辑好，又上传到云盘备份。
　　何嘉苗看着这样有条不紊地保留证据的顾凝，却觉得她的冷静更令人担心。
　　她宁愿顾凝大哭一场，或者破口大骂也好，总是要把情绪发泄出来啊。
　　“凝凝，你还好吗？”何嘉苗忍不住轻声问道。
　　“我现在没事了。”顾凝竟然还能朝她安抚一笑。
　　“按照我的了解，王津铭自己应该不会想到删监控。我明天要早点去大厦物业那里，把中介机构办公室的监控拷出来。”她冷静地分析和计划着。
　　何嘉苗赶紧提议道，“那我明天请假陪你去吧。”
　　顾凝摇了摇头，“不用了，白天到处都是人，你不用担心。”
　　看何嘉苗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她又解释道，“我剩下的东西会让中介机构的同事帮我收拾走，拿到监控之后我就直接回律所，不再去公司了。”
　　何嘉苗知道拗不过顾凝，只好答应下来，“好吧，但你一旦需要我，就立刻给我打电话！”
　　顾凝点点头，朝着她淡淡一笑。“好。”
　　何嘉苗更加心疼了。
　　***
　　第二天一早，顾凝就来到了大厦物业的监控处。
　　她跟保安说自己丢了一份非常重要的材料，需要看着监控找一下。
　　今天值班的保安对顾凝印象很好。
　　他有一次帮这个姑娘捡了个东西，她不仅很感激地对他道谢，第二天还特意给他送了一瓶牛奶。不仅如此，之后每次见他，她都主动笑着打招呼。
　　他在大厦里做了这么久的保安，这样有礼貌又平易近人的姑娘实在是不常见。
　　所以，面对顾凝的请求，他一口答应下来。
　　顾凝找到昨晚的监控，提出拷回去慢慢找，他也痛快地答应了。
　　拿到监控，顾凝向保安大哥真诚地道了谢，然后直接回到了律所。
　　她带着剪辑好的关键录音和监控录像，找到了团队里的大律严海平。
　　“严律，请您看一下这份录像。”
　　她把笔记本电脑推到严海平面前，点开了播放键。
　　严海平不解地看了顾凝一眼，才将视线转移到电脑屏幕。
　　随着监控录像的播放，他的表情由疑惑逐渐变成了凝重。
　　录像播放完毕后，办公室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顾凝，我对昨晚发生的事很抱歉。”严海平一脸沉重地说。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他试探着问道。
　　“我要退出这个项目。然后我要去报警。”顾凝冷静地回答。
　　在听到“报警”这个词的那一刻，严海平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顾凝的心蓦地一沉。
　　“这样，你能在这等我一会吗？我出去打个电话，回来之后咱们再继续谈。”
　　他怕顾凝不同意，又安抚道，“顾凝，你放心，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绝对不会委屈你的。”
　　“好，我等您。”顾凝答应道。
　　严海平立刻拿起手机，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顾凝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的门，神情晦涩。
　　昨天晚上的那种无助和绝望又慢慢涌了上来……


第26章 四年前（下）
　　大约十分钟后, 严海平重新回到了办公室。
　　他的手里多了杯咖啡。
　　“让你等久了，我给你做了杯咖啡。”
　　顾凝双手接过咖啡杯，连忙道谢，“谢谢严律。”
　　“不用这么客气。”严海平在办公椅上坐好, 脸上是一副关切的表情。
　　“顾凝, 你看这样怎么样？这个项目你不用再负责了，然后我给你放两个月的假期, 是带薪的。你出去旅游也好, 在家休息也好, 充分放松一下身心。”
　　他的语气无比亲切，提出的补救方案也很体贴, 但对于她刚刚提出的报警, 他却巧妙地闭口不谈。
　　顾凝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刚刚的预感变成了现实，她已经知道严海平的态度了……
　　“严律, 真是谢谢您。我确实需要一个假期, 毕竟接下来的报警和诉讼都会很耗费时间和精力。”她装作没听懂严海平话语里的深意，故意顺着他的话说。
　　严海平关切的神情在听到顾凝后半句回复时僵在了脸上。
　　他可不相信顾凝没听懂他的意思。
　　他的脸色微不可察地一沉, 却又苦口婆心地规劝道, “顾凝，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受了很大的惊吓，但我也给那边打电话沟通过了，王经理是因为昨晚喝了太多酒，才做出那样的事，他并不是故意的。况且, 毕竟他们还是我们的客户, 现在和将来都有不少业务往来, 你也没有必要闹得这么僵嘛。”
　　顾凝看着严海平脸上那副“我是为你好”的神情, 差点冷笑出声。
　　她直接回绝道，“严律师，我国没有一条法律规定，喝酒可以成为免责事由。无论王津铭昨晚喝了多少酒，他都应该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严海平完全没有想到，顾凝的态度竟然如此坚决。
　　他顿了顿，继续劝说，“顾凝，你没有必要这么较真。我知道昨晚确实吓到了你，但最后其实并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结果啊。既然如此，不如就这么算了。实在没有必要把这种事闹得人尽皆知，这样对你也不好。”
　　顾凝的心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凉的彻底。
　　她再也没办法维持表面的平静，抬头直视着严海平，反问道，
　　“严律，我记得您有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女儿吧。我发自内心地希望她永远也不会碰到这种事，但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如果将来她真的遇到了和我同样的事情，您会像刚才那样，劝她‘反正也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结果，不如就这么算了’吗？”
　　严海平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冷声道，“顾凝，你不应该说这种话。我知道你现在情绪还没有平复，听不进去别人的劝。但你应该明白，这样处理是为了你好。”
　　顾凝差点就要笑出来了。
　　究竟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不得罪客户？
　　究竟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保住案源，维护名誉？
　　她看着眼前的严海平，甚至有些疑惑。
　　怎么会有这种人，竟然可以满脸义正言辞地说出最冠冕堂皇的话呢？
　　顾凝最终平静地回复道，“谢谢严律的一番苦心。但我一定要报警，我一定要让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严海平的脸色难看极了，他的语气非常严肃，“顾凝，你也在我的团队里工作三年了。我非常认可你的能力，也相信你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高年级律师，甚至是律所的合伙人。所以，就算从长远来看，你也实在没有必要这样自毁前程。”
　　这已经是一句严厉的警告了。
　　严海平在用她的前途警告她不要报警。
　　顾凝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本该帮助她捍卫权利的律师，此刻却在用她的前程威胁她放弃权利？为什么她只是想让伤害她的人受到应有的制裁，在他嘴里却变成了自毁前程？
　　沉默片刻，顾凝忽然微微一笑，
　　“严律师，我十分钟后会向您递交我的辞职申请。”
　　她看着严海平震惊的神色，笑得平静而坚定。
　　“工作是很重要，名誉也很重要。但是我如果为了这份工作，又或者为了不被非议，最终懦弱地选择忍气吞声的话，我就把我的尊严放在了地上，任人践踏。”
　　她站起身，最后说道，“我选择做一个有尊严的人，我愿意为此勇敢一点。”
　　***
　　在离开律所之后，顾凝直接去了派出所报警。
　　接待她的是一个年轻的女警察。
　　她在看了顾凝提供的录音和监控证据后，当即立了案。
　　“你做的很好，很少有女性在被侵犯之后，能够有你这么强的保留证据的意识。”
　　她非常认真地夸奖顾凝。
　　但她也不得不诚恳地跟顾凝解释，“我知道这件事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心理伤害，但是如果单从行为来讲，很有可能达不到强.奸罪或者强制猥亵罪的标准，没法对他判处刑罚。这个案子大概率会对他处以行政拘留，这样你可以接受吗？”
　　顾凝自己是学法律的，虽然工作后不怎么接触刑法和刑事诉讼领域，但基础还是在的。
　　她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处理结果，所以反应倒很平静。
　　“我可以理解的，您不用担心。就算达不到刑事诉讼的标准，我也会向他提出民事诉讼。”
　　女警察放下心来，向顾凝保证道，
　　“我们很快就对他进行传唤，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
　　几天后，女警察通知顾凝，王津铭在被传唤到警察局后态度非常嚣张，再加上他之前的所作所为，被直接顶格行政拘留十五天。
　　顾凝当然知道王津铭有多嚣张。
　　因为她在报警后不久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顾凝，你竟然报警了！你是不是疯了？我不就搂住你，摸了你几下吗，你居然就去报警了！你这个臭.婊.子、贱.人！你跟我玩阴的是不是？”
　　顾凝的声音森冷，“王津铭，你应该感激我向你脸上泼了牛奶，如果你还对我做了别的事情的话，我一定会让你进监狱的。”
　　“还有，我一直在给这通电话录音，你大可以肆无忌惮地继续辱骂，这样我就能直接拿著录音再去告你侮辱罪了。”
　　电话那边的王津铭被她堵得一时语塞。
　　“好，顾凝，你确实厉害。”他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直接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
　　顾凝接着又去法院向王津铭提起了民事诉讼。
　　她在报警时曾经提出让王津铭对她赔礼道歉，但最终没能实现。
　　“反正老子已经被你弄进警察局拘留了，顾凝，你还想让我给你道歉？你做梦！”
　　王津铭气焰嚣张地拒不道歉。
　　因此，在民事诉讼的起诉状中，顾凝只提出了一条诉讼请求。
　　——请求被告向原告承认错误，赔礼道歉。
　　承办此案的法官特意提醒顾凝，“像你这种情况，是可以要求对方支付精神损害赔偿的，你要不要再加上这一条？”
　　顾凝心中一暖，但还是摇了摇头，解释道，“谢谢法官。但我只想要他对我道歉。况且，不要精神损害赔偿，倒可以直接堵死那些说‘摸一下净赚几千块’的人的臭嘴。”
　　法官顿时了然，忍不住安慰道，“即使是盖着红印的判决也没办法完全消灭个别人恶臭的思想，这点你一定要看开些。另外，你要记住，你做的很对，你没有犯任何错。”
　　法院最终支持了顾凝的诉讼请求，判处王津铭对顾凝赔礼道歉。
　　王津铭选择了登报道歉。
　　离开法院时，王津铭拦住了顾凝。
　　“顾凝，终于逼着我向你道歉，你很得意是吧？”他讥讽地看着她，慢慢凑近。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还有多少人看报纸啊？”
　　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很轻很低，露出了一个满是嘲讽的笑意。
　　顾凝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她眼神森冷地回视着他。
　　“就算我跟你这样道了歉，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我更是没丢多少脸面，但是你却没有了工作。顾凝，你说这算不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王津铭把头凑在顾凝耳边，轻飘飘地讽刺着。
　　顾凝眼里的恨意如果能够化为实质，这个男人现在应该已经被扎成了筛子。
　　但她愤恨的表情反而让王津铭更得意了，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放肆，在顾凝伸手推开他的前一刻，大笑着转身离开了。
　　顾凝站在原地，冷眼看着男人的背影远去。
　　她身侧攥成拳的左手，指甲深深地扎进了掌心里。
　　*
　　原本顾凝的维权举动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王津铭在法院那番挑衅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再一次激起了顾凝的怒火。
　　她想出了一个相当于自杀式袭击的计划。
　　这个计划无论从那方面来看，都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顾凝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它。
　　“我想要找一个网络黑客，你有靠谱的人或者渠道吗？”她把她的计划告诉了何嘉苗。
　　何嘉苗直接找到了徐默。
　　而在听完前因后果之后，徐默没有一丝犹豫的答应下来。
　　他按照顾凝的要求黑进了王津铭所在公司的邮件系统，以管理员的身份向公司的所有人发了一封系统邮件。
　　邮件里有三个附件：顾凝告王津铭的民事诉讼判决书，王津铭在报纸上刊登的道歉声明，还有那天晚上中介机构办公室的监控录像。
　　其实原本她们是要把录音也放进去的，但在又听了一遍后，顾凝忽然决定不放录音了。
　　“为什么不加录音？就该让那个公司老总好好听一听，他儿子究竟有多龌龊肮脏！”
　　何嘉苗对此愤愤不平。
　　顾凝把录音调到某一个时刻，王津铭色.欲熏心的声音再次传来。
　　“之前公司的那个前台，还有技术部的陈静，她们都还有男朋友呢，照样不还是从了我了？顾凝，你跑不掉的！”
　　她随手关掉了音频，淡淡地回答道，“我要让王津铭付出代价，这是我的选择和决定，其他人并不应该因此受到伤害。”
　　顾凝的语气很平静，“我不赞同她们的选择，但她们也都是受害者，她们的生活不应该再被打扰。”
　　*
　　第二天，随着徐默设置的固定时间的来临。
　　在王津铭所在的公司里，无论是总经理、董事、监事，还是普通员工、前台，每个人都收到了这封邮件，无一遗漏。
　　整个公司苦王津铭久矣，可毕竟这是老总儿子，将来很有可能就是新的老总，他们也只好咬牙忍着。
　　而这封邮件却毫不留情地扯下了所有的遮羞布，更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打在王津铭和他父亲的脸上。
　　他这次算是彻彻底底地颜面扫地了。
　　一个星期后，王津铭被降职，并且被发派到了非洲分公司开拓业务。
　　这算是贬谪流放，还是迫不得已地避避风头，顾凝并不在乎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从那之后，王津铭这个人终于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第27章 布朗尼
　　在王津铭被发派到非洲后, 顾凝试图将脱缰的生活拉回正轨。
　　之前的种种耗费了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如今已经是她辞职的四个月后了。
　　她开始向有招聘需求的律所投递简历，她想要找到新的工作，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 那些简历却像石沉大海一样, 没有带来一点回应。
　　虽然以顾凝的简历，即使放在S市最靠前的几个律所也完全够看, 但她一开始也没有多想, 只单纯地以为是律所招聘竞争激烈罢了。
　　直到后来, 有一家律所的HR联系了她。
　　她的简历本就出彩，业务能力也足够扎实, 后续的电话面试、现场面试自然都非常顺利。
　　然而, 就在顾凝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重新工作时，她却意外地收到了HR的拒信。
　　顾凝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忍不住给HR发了封邮件询问缘由。
　　这个HR之前对她的印象很好, 拒绝她也十分惋惜。因此，面对顾凝诚恳礼貌的询问, 他最终忍不住透漏了一点真正原因。
　　——“本来已经决定录用你了, 但受到了其他因素的干扰，好像和你离职的前律所有关。”
　　顾凝恍然大悟。
　　她曾经所在的律所是S市的知名律所，团队大律严海平在这个领域的人脉也足够广泛，他们如果真的想要在这个行业封杀一个年轻律师的话，自然是易如反掌。
　　顾凝此刻才终于明白，原来严海平的那句“你没有必要这样自毁前程”, 不只是说她在原来律所的工作和前程, 更是指她以后在S市大律所里的前程……
　　铺天盖地的愤怒和绝望瞬间向她涌来。
　　她究竟为什么沦落到如此下场呢？顾凝忍不住扪心自问。
　　就因为她在被骚扰后没有选择忍气吞声, 而是执意维护自己的权利？就因为她拒绝了严海平息事宁人的建议, 毅然地选择了报警，得罪了客户？
　　可她只是想让伤害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她并没有做错！
　　那段时间里，顾凝坚持关注着招聘信息，不厌其烦地投递简历，然后一遍遍地刷新邮箱，随时保持手机畅通。
　　然而无论刷新多少遍，收信箱里仍然没有一封新邮件。
　　她也没有接到来自其他律所的联系电话。
　　压抑、苦闷、愤怒、委屈……这些负面情绪一点点积压着，慢慢地将她淹没。
　　一天晚上，顾凝出神地看着电脑屏幕，忽然开始悄无声息地流眼泪。
　　“如果我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呢？”她皱着眉，轻轻地问自己。
　　而当顾凝猛然反应过来她在怀疑什么时，立刻伸手用力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强烈的痛感让人瞬间清醒。
　　“我没有做错。”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道。
　　“顾凝，千万不要向这污浊可笑的现实低头。”
　　这个重重的耳光打散了顾凝的自我怀疑，坚定了她的信念与心神。
　　然而，何嘉苗第二天看到顾凝肿胀的眼睛和带着指印的右脸后，吓得大惊失色，立刻就请了假，执意拉着顾凝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诊断的过程并不漫长。
　　顾凝确实已经有了抑郁倾向，但所幸目前还没有发展成抑郁症。心理医生反复叮嘱她要严格按照医嘱服药，努力调整心态，还要定期复查。
　　刚离开医生的办公室，何嘉苗就在医院的走廊里抱着顾凝大哭了一场。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都是止不住的泪水，蹭的顾凝的脸颊也湿漉漉的。
　　何嘉苗实在太心疼了，她不解而愤怒：明明顾凝才是那件事唯一的受害者，凭什么现在反而被他们逼成这样？
　　耳边是何嘉苗的啜泣声，顾凝却并没有哭，她其实早已隐隐猜到了这个结果。
　　而她的眼泪昨晚已经流得足够多了。
　　她再也不会为那件事流泪了。
　　“苗苗，我会没事的。我绝对，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
　　顾凝轻轻地拍着何嘉苗的后背，平静地保证道。
　　*
　　耳边传来楼下孩子们的欢快的嬉笑声，顾凝猛地从四年前的往事中回过神来。
　　晦涩的过往让她思绪烦乱，但顾凝想，她终究还是幸运的。
　　她确实因为那件事被一把拉进黑暗，经历了许多让人心寒的不公、折磨与痛苦，但她也遇到了更多向她施以援手的人。
　　她最终拿到了嘉恒律师事务所的offer，管理合伙人张必给了她足够的帮助和自由，让她能够快速独当一面。曾经的客户林老辗转找到她，把建航集团的案子委托给她，还把她介绍给了商业伙伴们，她借此进一步开拓案源，打开局面。
　　而随着事业的蒸蒸日上，她也在何嘉苗的陪伴、心理医生的指导下，克服了抑郁情绪。
　　四年过去，她早已今非昔比。
　　甚至，如果没有那件事，她很有可能达不到现在的高度。
　　想到这里，顾凝轻轻垂下眼眸。
　　“你应该知足了。”她淡淡地对自己说。
　　***
　　门口传来指纹锁的解锁声，紧接着就是开门声。
　　——是秦朗加完班回来了。
　　“怎么这么黑，家里没人吗？”他疑惑地嘟囔着，伸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宽敞的客厅瞬间亮如白昼，顾凝被突如其来的明亮的灯光晃到了眼，抬手挡在眼前。
　　秦朗走进客厅，一眼看见了侧坐在落地窗前的顾凝。
　　“姐你回来了啊，怎么不开灯呢？我还以为家里没人呢。”他一脸奇怪。
　　“忘了开。”顾凝兴致不高，不太想说话，回答得言简意赅。
　　秦朗放下背包的手一顿，他迅速转过头，也不说话，只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顾凝。
　　顾凝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你这么看我干嘛？”，她忍不住问道。
　　秦朗的语气认真而笃定，“你今晚不太对劲。”
　　他快步走到顾凝面前，半蹲下与她平视，表情紧张而关切，
　　“是今天工作不顺利吗？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说到后半句时他的神情中隐隐带了点狠厉。
　　顾凝心头一暖，但她当然不会告诉秦朗四年前的那些事，所以也没办法向他解释她今天遇到严海平之后异常糟糕的心情。
　　“你想什么呢？我今天下午的谈判可是大获全胜，谁敢欺负我啊？”她笑着带过了话题。
　　秦朗脸上担心的表情丝毫未减，他追问道，“那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顾凝耸了耸肩，开玩笑道，“大概是因为有些空虚吧。”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秦朗的头，半真半假地解释道，“阶段性任务顺利完成之后总会带来一段无欲无求的贤者时间，这是正常现象，你以后就懂了。”
　　秦朗一脸将信将疑，倒是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宋延哥今晚在家，咱们俩去2602找他拼千年隼吧！”他忽然提议。
　　顾凝果断拒绝，“我现在不想去，你自己去吧。”
　　秦朗当然不会让心情不好的顾凝自己呆着，他提出去拼千年隼本来也是为了帮顾凝调节心情，自然是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答应。
　　于是他使出了看家招数。
　　“去嘛！和我一起去吧！去~~~”秦朗摇着顾凝的手，嗲嗲地耍赖道。
　　这招狼狗撒娇果然杀伤力很大，顾凝表示有被辣到眼睛。
　　“你这样可太吓人了。”她面露嫌弃，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秦朗不为所动，继续摇着顾凝的手臂，“去吧，和我一起去吧~宋延哥还在等着咱们呢！”
　　顾凝被他缠得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下来。
　　“和你去行了吧？真是服了你了。”
　　*
　　宋延今天穿了一套白色运动装，衬得他整个人朝气蓬勃，格外年轻。
　　和身旁的秦朗站在一起，即使说是高他一级的学长也丝毫不会惹人怀疑。
　　所以说，长着一张年轻的俊脸就是好，换件有活力的衣服就可以轻松地冒充大学生。
　　顾凝忍不住多看了宋延几眼，默默地感叹着。
　　“宋延哥，你穿这套衣服好显年轻啊，简直变成我的同龄人了！”
　　那边秦朗的彩虹屁说来就来。
　　宋延微微一笑，“你说的也太夸张了。我刚从健身房回来，所以穿的运动服。”
　　秦朗的舍友曾经是T大健美大赛的小组亚军，每天的日常除了学习实习，就是健身和劝身边人一起健身。
　　前一年半里，秦朗面对舍友的强势安利一直不为所动，但上个学期他却偏偏忽然转了性，开始对健身感兴趣了。
　　“诶，宋延哥你健身是全身都练吗，还是会侧重练一下某些部位？”秦朗好奇地问道。
　　宋延认真想了想，“一般是全身强化，但有的时候会着重练肩背和核心力量。”
　　秦朗还是好奇，“那宋延哥你一分钟能做多少个俯卧撑啊？”
　　“一分钟的话，正常只能做60多个。”宋延的语气很谦虚。
　　秦朗却当场震惊。“这也太强了吧，我舍友的最高记录也就是一分钟70个。”
　　顾凝对男生的健身不是很了解，但听到“核心力量”四个字，忍不住想起她之前抱过的宋延的窄腰。
　　紧实有力，腹肌清晰，腰上没有一丝赘肉，完全符合何嘉苗垂涎已久的那种“公狗腰”的标准……
　　顾凝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宋延的腰间。
　　宽松的运动装看不出男人优越的腰线，但仍然别有一番感觉。
　　嗐，她这是在觊觎宋延的美好肉.体吗？
　　猛地回过神来，顾凝懊恼地移开了视线。
　　*
　　顾凝去卫生间了，桌子旁只剩下宋延和秦朗两人。
　　在刚刚一起拼千年隼的过程中，宋延敏锐地察觉到顾凝的情绪好像不太好。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她今晚异常沉默，而且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笑容。
　　宋延忍不住面露担心，转头委婉地向秦朗问道，“你姐姐今天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秦朗苦笑着耸了耸肩，“宋延哥你也看出来了吧。她今晚就是不太对劲，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也不开灯。我刚刚回来问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
　　宋延的眉心皱的更深了。
　　他还想在问些什么，顾凝却正巧从卫生间出来了。
　　两个人赶紧中断了对话，装作一直在认真拼乐高的样子。
　　顾凝在桌子旁坐好，三个人又继续一起拼了起来。
　　但和之前不同，秦朗和宋延两个人像排练过一样，开始一唱一和地说起最近搞笑的新闻和俏皮话。
　　饶是顾凝向来笑点很高，也难免被其中一两个沙雕事迹逗得面露笑意。
　　“怎么，你们俩是趁我去卫生间的功夫报了个德云社的相声班吗？在这里捧哏逗哏，倒是配合的挺好的。”顾凝收敛了笑意，忍不住挑眉问道。
　　秦朗笑嘻嘻地扯皮，“笑一笑十年少嘛，拼个千年隼也不用太严肃。”
　　顾凝张了张口，正要继续说些什么。
　　“叮咚——”玄关处忽然传来了门铃声。
　　宋延过去开门，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袋包装精美的甜品。
　　顾凝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家非常有名的甜品店的包装。
　　这家店刚刚进驻S市时也算是引起了一阵排队狂潮，价格更是毫不亲民。
　　但这家店好像没有开通外卖吧，她稍有些疑惑。
　　“我刚刚用了某团跑腿，没想到速度还是挺快的。”
　　宋延注意到顾凝的困惑，非常自然地解释道。
　　他把黑森林蛋糕、厚芝士蛋糕和布朗尼蛋糕从袋子里拿了出来，一字排开放在顾凝面前。
　　“想吃哪一个？”宋延问道。
　　他低头看向她的眼神无比专注，带着几分询问的意味，眸光摄人。
　　顾凝不由得一怔。
　　“那要布朗尼吧。”她眨了眨眼回答道。
　　宋延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布朗尼蛋糕的话，配这个比较好。”
　　他变魔术般地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杯洛神玫瑰花茶，伸手递了过来。
　　果然是来自国外的品牌，完美的继承了外国人放糖不要钱的习惯，布朗尼做的格外甜腻。
　　但顾凝是非常喜欢吃甜食的，对这块甜到发腻布朗尼竟然很喜欢，那杯洛神玫瑰花茶酸甜的味道也解腻得恰到好处。
　　一旁的秦朗吃着黑森林蛋糕，忍不住感叹，“宋延哥你也太好了吧，让我们拼你的绝版千年隼不说，还请我们吃这么贵的蛋糕，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是我忽然想尝尝这家的蛋糕，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宋延立刻一脸认真地解释。
　　布朗尼浓浓的巧克力味在嘴里化开，顾凝今晚那些糟糕的情绪好像也在逐渐消散。
　　糖分果然能让人心情愉悦。
　　如果身旁有帅哥的话效果还会翻倍。
　　她默默地想着。


第28章 悸动
　　在秦朗实习结束的前一天, 三人终于拼完了这个绝版千年隼。
　　原本他们约好了大功告成时要一起吃顿饭庆祝的，但离职交接的事情太多，秦朗又有事马上要回B市，把千年隼拼完已经是费尽心思地挤时间, 实在没有空再吃饭了。
　　好在秦朗表示他下个学期还要再来S市, 三人索性就把饭局推迟到了几个月后。
　　当最后一部分零件稳稳地拼接上去的时候，秦朗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上蹿下跳地拍着拼好的千年隼各个角度的照片, 咧着的嘴角一整晚都没有放下来。
　　看着他发自内心地开心的样子, 顾凝的眉眼里也忍不住带了些笑意。
　　“来, 咱们仨和千年隼合张影吧！”
　　秦朗拍完了各个角度的特写，忽然提议道。
　　顾凝不喜欢拍照, 她下意识拒绝, “我给你们俩拍吧，我就不拍了。”
　　秦朗正在兴头上, 自然不会同意。
　　“那怎么行, 我设置延时拍照就可以了，不用你给我们拍。”
　　他瞪了她一眼, 把手机放在对面的书架上, 不断地调整角度。
　　顾凝看着秦朗在那里鼓捣，心中有些纠结。
　　她确实是一直都不喜欢拍照，但秦朗今晚这么开心，她也不想扫兴。
　　“既然是咱们共同拼完的，还是一起合张影吧。”
　　正犹豫着，一旁的宋延忽然开口说道。
　　“这个乐高对我们三个人来说都很有纪念意义, 不是吗？”
　　他看着顾凝, 眸光清亮, 目光专注。
　　反问的三个字带着磁性的尾音, 异常撩人，像一根细长的羽毛轻轻划过她的心头。
　　顾凝忽然觉得耳垂热了起来。
　　她看着男人眼中恰到好处的邀请的意味，莫名地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就拍一张吧，毕竟这也是她拼过的第一个乐高。
　　顾凝就这样被说服了，迈步走了过去。
　　宋延脸上闪过得偿所愿的笑意。
　　他又不动神色地侧了侧身，给顾凝让出了千年隼正后方的C位。
　　“好了好了！”秦朗正巧在这个时候调整好了角度。
　　他按下延时拍摄，快步退到千年隼的后面，挨着顾凝摆好了姿势。
　　“咔嚓——”手机定格了这一刻。
　　顾凝站在宋延和秦朗的中间，没有摆什么动作，脸上是照相的标准化笑容。她确实是不怎么爱拍照，也不怎么会拍照。
　　秦朗终于过了一把乐高的瘾，他做了一个“看这个酷极了的千年隼”的手势，咧着嘴笑得快乐又纯粹。
　　而宋延则在拍照的那一秒，不动声色地拉近了与顾凝的距离，他的笑容温柔而明朗，完全展现了他格外优越的长相。
　　宋延其实拍照时一向随意，毕竟有那样的相貌和身材，即使是死亡角度也不会崩图，照相的时候自然也不用刻意。
　　但只有这次，他认真找好了角度，维持着笑容，努力让照片定格的画面尽量完美。
　　毕竟，这是他和顾凝的第一张合影。
　　即使顾凝的另一边还站着一个秦朗，即使她对他的那份心思还毫不知情，但对宋延来说，这依然意义深刻。
　　*
　　秦朗临走之前用实习工资给顾凝买了一款Celine的经典桶包，给宋延买了一根万宝龙的限量版签字笔。
　　虽然投行的实习生工资确实很高，但顾凝又看了眼他给小姨和小姨父买的礼物，感觉他的实习工资应该差不多都花在这上面了。
　　“辛苦实习了这么久，留些工资给你自己买点东西吧。”顾凝掏出了手机。
　　“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但包的钱我转给你。”她提议道。
　　秦朗一把按住顾凝想要转账的手，不满地挑了挑眉。
　　“干嘛跟我这么客气？实习工资当然是要给你们买礼物才有意义啊！”
　　“现在我只是实习所以赚的少，等我以后工作了，给你买爱马仕！”
　　秦朗朝她咧嘴一笑，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看着眼前的大男孩得意又憧憬的样子，顾凝笑着放下了手机，也就作罢了。
　　虽然秦朗已经给宋延买了礼物，但这段时间他们俩确实麻烦宋延很多，顾凝觉得还是要再好好还一下这个人情。
　　“你觉得这种情况的话，给宋延买什么礼物比较好？”
　　她没什么头绪，转头寻求闺蜜的帮助。
　　何嘉苗听顾凝讲了一下经过，心中忍不住感叹——宋医生好手段！
　　她也不动声色来了个助攻。
　　“贸然给宋医生买礼物的话，肯定很难买到他喜欢的。不如这样，你先约他出来吃顿饭，旁敲侧击地问问他的喜好，然后再买礼物不就有方向了吗？”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诶。”
　　顾凝深以为然，全然不知何嘉苗的小算盘。
　　她的执行力一向很强，立刻在微信上邀请宋延周五晚上一起吃顿饭。
　　宋延答应地也痛快极了。
　　两个人就这样约在了一家有名的粤菜馆。
　　这家店连续几年摘得S市米其林一星，味道自然不用多说，而且环境极佳，坐拥无敌江景，是名副其实的“云端餐厅”。
　　顾凝选择这里一方面是因为宋延口味清淡，粤菜应该算是一张安全牌，而另一方面，她也有点想吃这家的招牌菜“脆麦龙虾球”了。
　　紧实弹牙的龙虾球配上细碎酥脆的麦片，口感丰富，层次感十足。
　　终于尝到了心心念念的味道，顾凝顿时眉眼弯弯。
　　“这么好吃吗？”宋延看着一脸幸福的顾凝，精致的眼眸也染上了笑意。
　　“当然啊，就为了这道菜，我还可以再来这家店十次。”
　　顾凝满足地吃完，笑眯眯地答道。
　　宋延虽然觉得这道菜做的不错，但也没有特别惊艳，可看着顾凝脸上心满意足的表情，对这道菜的评价又提高了几分。
　　“那再来一份吧。”他提议道。
　　“不了，”顾凝摇了摇头，“意犹未尽的状态才是最好的。”
　　这顿饭的目的主要是打听宋延的喜好，顾凝吃完了龙虾球，又把心思放在了这上面。
　　她特意准备了几个话题，但很快，就被宋延带的忘了原本的计划。
　　原因无他，和宋延聊天实在是出乎意料的放松愉快。
　　尽管顾凝和宋延已经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两个人也说过不少话，但像今晚这样天南海北，随心所欲的聊天，倒还是头一次。
　　她早就知道宋延待人知礼，温柔谦逊，和他沟通总是顺畅舒服。
　　但今晚这样聊了一通之后，顾凝还是颇为意外。
　　宋延开阔的见识和优雅的谈吐相较于他引人注目的长相而言毫不逊色，甚至让她少有地在聊天中体验到了如沐春风的感觉。
　　相比起米其林一星餐厅的美味佳肴，和他闲聊竟更让她觉得轻松愉悦，意犹未尽。
　　时间就在两人的说说笑笑中飞快地流逝了。
　　顾凝在吃完甜点后去了一趟卫生间。
　　洗完手后，她抬头随意地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忽然怔住。
　　——镜子中的她，脸上竟然仍带着淡淡的笑意，愉悦的心情藏都藏不住。
　　顾凝忍不住眨了眨眼。
　　她是经常笑的，但大多数时候的笑都是标准的职业化笑容，虽然足够美观得体，但往往不是出自真心，里面也掺杂着太多其他的因素。
　　像这样纯粹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除了在家人和何嘉苗面前，究竟有多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顾凝缓缓收敛了笑意，若有所思。
　　走出洗手间，她找到负责他们桌的服务员结账。
　　“不好意思，女士。你们这桌的另一位先生刚刚已经买过单了。”
　　服务员面带歉意地告知她。
　　顾凝有些意外，明明都说好了今晚是她请他吃饭，宋延为什么要抢着买单呢？
　　她迈步向窗边的位置走去，没走几步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们所在的餐桌旁，一个女人正站在宋延的对面，正微微弯腰和他说着什么。
　　那个女人背对着顾凝，顾凝看不到她的长相，但从她披散在身后的大波浪卷发、酒红色的露背小礼裙、还有拿着手机的莹白的手臂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很有风情的女人。
　　顾凝离餐桌还有一段距离，她只能听到他们低低的交谈声，但却听不清具体讲了些什么。
　　不过倒是并不难猜。
　　那个女人的玲珑有致的腰身略微前倾，呈现出迷人的弧度，也是一个邀请的主动的姿态。而她右手握着的手机上，屏幕里隐约是她的微信二维码。
　　八成是这个人在要宋延的微信了，顾凝挑了挑眉。
　　但她估计是要铩羽而归的。
　　顾凝研究了一下宋延的表情，默默地在心里下了结论。
　　面对风情佳人的主动垂青，宋延的脸上没有丝毫惊喜和意外的神色，反而带着一种礼貌但又显而易见的距离感。
　　他甚至不动声色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更加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清隽精致的眉目里，是在顾凝面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疏离和冷淡。
　　果然，宋延碰都没碰放在餐桌旁的手机，略带歉意地跟那个女人说了些什么，女人最终转身面露遗憾地离开了。
　　顾凝趁机看清了她的正脸，确实是一个风情美人。
　　她有点替宋延觉得可惜，但转念一想，这倒也确实符合他的性格。
　　之前她和身边的人要宋延的微信都太容易了，搞得她甚至有些怀疑那个在网上看的帖子的真实性。
　　现在看来，出了名的难追这点倒是真的。
　　顾凝有些好笑地抬头看过去。
　　高大通透的落地窗外，华灯初上的璀璨江景尽收眼底。
　　男人侧着脸看向窗外，侧颜更显出他鼻梁高挺，骨相流畅。
　　几乎是无可挑剔的一张脸，足够惹人注目，招蜂引蝶。
　　但更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他身上那种出尘沉静的气质。
　　窗外江景迷人，而他坐在窗边，便又是一幅崭新的独一无二的美景。
　　甚至让人分不出是美在窗外绚烂璀璨的灯光，还是美在窗内清隽俊挺的男人。
　　一种陌生的、新奇的感觉忽然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
　　顾凝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
　　她第一次见到宋延时就知道，这是一个英俊的、优秀的男人。
　　而和宋延接触的越多，她便越能发现他身上的可贵之处，越发觉得他实属人间瑰宝。
　　但凭心而言，在刚才那一瞬间之前，她对宋延的心思完全是一种纯粹的欣赏。
　　就像博物馆里的一幅名画，优雅迷人、举世无双。她会在观赏的时候赞美，感叹，但这幅画只需要在那里释放魅力就好了，她从来不会想到据为己有。
　　可就在刚刚，一个颠覆的念头涌了上来。
　　如果，那幅独一无二的、她越来越喜欢的画，可以只属于她呢？


第29章 取经
　　有些念头就像野草, 一旦遇到了合适的土壤，便会肆无忌惮地疯长。
　　再次回到落地窗旁的餐桌，顾凝的心境已经和十分钟前离开时完全不同。
　　这种陌生的、汹涌的情绪让她难得地感到手足无措。
　　顾凝强压住心中的异样，微微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 开口问道,
　　“不是说好了我请客吗，你怎么提前买单了？”
　　宋延循声回头, 看到顾凝时, 眼里顿时染上几分笑意。
　　“这是我们一起出来吃的第一顿饭, 我当然想请客了。”
　　他十分直接地回道，那笑意里又带了几分狡黠,
　　“如果你非要请客的话, 我们可以再约一次饭。”
　　顾凝轻轻咬了下嘴唇。
　　这句话如果出现在十分钟前，她一定不会多想, 甚至可能直接答应下来。
　　但就在刚刚, 她是已经茅塞顿开过的。
　　再听到宋延这样的回答，回忆起之前的种种, 她的心里不禁闪过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
　　她甚至忍不住想要去印证。
　　“你想去江边散步吗？”她鬼使神差地问道。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 宋延也在问她，“要不要去楼下散步？”
　　原来他们想到一块去了，两个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那走吧。”宋延看着她，眸光清亮地邀请道。
　　两人刚走到电梯口，宋延的手机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
　　“喂。”他看了一眼便立刻接起了电话。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宋延的眉头越皱越深。
　　“我明白了, 我马上就往回赶。”他向电话那边保证道。
　　顾凝虽然听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看他的样子大概是急事, 不免也有几分担忧。
　　“实在抱歉, 医院那边来了个急诊，我现在就要回医院，不能和你去散步了。”
　　宋延的脸上满是歉意。
　　顾凝非常理解，“没关系的，救人当然是最要紧的事了，其他的我们可以改天再约。”
　　她又想起了什么，主动提议道，“我车就停在楼下，应该比你的车停得近，要不我开车送你回附属医院吧，这样能更快些。”
　　“好，那麻烦你了。”宋延确实着急，点头答应下来。
　　顾凝一路上在遵守交通法规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开到了附属医院。
　　中途宋延又接了一个电话，他跟对面讲了很多医学操作的术语，好像在远程指导些什么，顾凝没怎么听懂，但也莫名地感受到了争分夺秒的紧张与急迫。
　　一想到在医院等着的是一条可能被挽救的生命，她就越发理解了医生这份工作的忙碌、重要和责任。
　　“今天晚上真的非常抱歉。”宋延下车前又向顾凝表达了歉意。
　　“哎呀，不用道歉，你赶紧去吧。”顾凝朝他摆了摆手。
　　“谢谢！”宋延认真地道了谢，便赶紧下车向心内科所在的大楼快步奔去。
　　顾凝却并没有立即启动车子离开。
　　她坐在车里，看着宋延的背影渐行渐远。
　　昏黄的路灯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
　　他步履匆匆，风衣的下摆随着他的步伐散开，从后面望去倒像是真的走路生风。
　　原本平常的夜景被他的背影映衬着，好像上世纪末的港片中的画面，莫名让人觉得这一幕称得上风华万千。
　　顾凝微微皱眉，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方向盘，认认真真地思考着今晚这陌生、奇怪却又汹涌的心中悸动。
　　宽敞的车厢内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突然，她的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人是陈琛。
　　他们之前跟进的深市的项目出现了一些问题，可能会影响之后的进程。
　　顾凝听了听大致的情况，立刻让陈琛订了他们这组明天去深市的机票。
　　这一通电话打了足足有十五分钟。
　　挂掉电话后，顾凝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接电话之前她在干什么。
　　她不由得哂然一笑。
　　宋延是一个忙碌的医生，一通电话就要立刻赶回医院。
　　她又是一个忙碌的律师，一通电话就要去外地出差。
　　两个人都这么忙，又怎样开始一段恋爱呢？
　　况且，她真的准备好迎接一段认真的感情了吗？
　　想到这里，那点少有的、难得的旖旎心思早已烟消云散。
　　顾凝轻扯唇角，笑着摇了摇头，启动了车子。
　　*
　　宋延第二天在微信上联系顾凝时，顾凝人已经在深市了。
　　【不好意思，这次出差恐怕要比较久，等回来再请你吃饭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顾凝满是歉意回了这样一段话。
　　宋延连忙回复，【没关系，好饭不怕晚的。】
　　想了想，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叮嘱，
　　【出差更要注意休息和身体。】
　　顾凝那边好像又忙了起来，过了很久才回复他。
　　【谨遵医嘱】
　　后面还跟了一个抱拳的小表情。
　　宋延盯着顾凝最后的回复看了一会儿，默默叹了口气。
　　原本他是打算找借口多和顾凝一起单独吃饭，进一步积攒熟悉度和好感的。
　　但这下顾凝直接要出差半个多月，短时间内一起吃饭肯定是不可能了。
　　这么长时间不联系，原本培养的亲近感自然会慢慢消失啊……
　　宋延的眉心越皱越深。
　　他实在没有追求过别人，这方面的经验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想当初在美国留学的那几年，实验室的男同事们出去聚会时，总少不了要聊一聊如何搭讪女生，或者哄女朋友开心的各种技巧。
　　可那时候他一心扑在学业上，这种话题从来都激不起他的任何兴趣。
　　大多数时候，他就在那里默默地思考实验和研究，对其他人热烈的讨论完全充耳不闻。
　　现在想来，终究还是太大意了！
　　就算当初用不上，好歹也听一听留个印象，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了。
　　宋延懊恼地又叹了口气。
　　忽然，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
　　也许现在取取经也来得及。
　　宋延算了算S市和加州的时差，那边现在正好是周五的傍晚时间，他便放心地向任峻发了一个视频邀请。
　　任峻是他在斯坦福时同一个实验室的学长，现在在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继续做研究。
　　他们俩作为实验室里唯二的中国人，关系一直很好，宋延也见证了他和他的华裔妻子Rebecca相识相爱到结婚的全过程。
　　原本任峻婚礼的时候还打算邀请宋延当伴郎的。
　　但他们俩的一个共同好友Simon半开玩笑地劝他，“任峻，你可千万不要让宋延西装笔挺地出现在你的婚礼上。相信我，那样他不仅会成为我们当中最惹眼的伴郎，恐怕还会夺走你和Rebecca的全部焦点。”
　　任峻回想了一下宋延之前答辩时身着西装的模样，顿时深表赞同，并立刻收回了向宋延发出的伴郎邀请。
　　视频那边很快接通了，任峻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手机屏幕里。
　　“阿延，你说巧不巧，我昨天还想着要跟你聊聊，你今天就先给我发视频了！”
　　对面的任峻语气熟稔又惊喜。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健谈和话多。
　　没等宋延说话，他就又迫不及待地继续说道，“你最新发表的那篇论文实在太强了，不愧是阿延，回国之后你的科研竟然也一点都没落下。”
　　他的笑容里满是衷心的高兴与骄傲，“你记不记得当初你执意回国的时候把Simon气得够呛，他还放言说你的研究水平就到此为止了。”
　　任峻的表情里带了点看热闹不嫌事大，“我昨天特意把你的那篇论文发给了Simon，让他好好看看你的这个巴掌有多响，结果他到现在还没回我邮件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延忍不住提醒他，“师兄，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况且现在国内的科研环境已经有了显著的提高，研究过程中我也得到了很多帮助，这并不能全部算作我的成就。”
　　任峻了然地点了点头，“阿延，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谦虚。”
　　他接着就那篇论文问了宋延一连串的问题，宋延一一详尽作答，任峻脸上的钦佩与赞叹之色越发明显。
　　但宋延此次的目的并不是和他讨论科研的，回答完他的问题后，宋延忍不住直奔主题。
　　“师兄，我找你其实是想要咨询一些其他的事情。”
　　任峻非常意外，“你居然有要问我的事？”
　　宋延没有遮掩，直接问道，“师兄，你当初是怎么追上Rebecca的？”
　　“！”任峻顿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嘴巴下意识地张开，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任峻这幅无比惊讶的表情持续了很久，如果不是他中途还是眨了眨眼，宋延都要怀疑是不是视频卡住了。
　　过了好久，他才从这巨大的冲击中缓了过来。
　　“阿延，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居然想要追人？”
　　任峻的声音里还满是不可思议。
　　宋延对他夸张的反应实在有些无语。
　　但对于他的问题，倒是十分坦荡地点头承认。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现在想要追求她做我的女朋友。”
　　任峻看着宋延郑重认真的模样，终于接受了这个颠覆性的消息。
　　但比起为宋延出谋划策，他满脑子都是看到“千年铁树开了花”的感慨。
　　“哈哈哈哈哈哈，阿延，谁能想到你居然也会有今天啊！”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宋延有些无奈，“师兄，你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吧？”
　　任峻强忍住笑意解释道，“阿延，你是不知道，当初追你的女生那么多，简直都可以绕一圈胡佛纪念塔了。我们私下里一直在猜究竟是哪个女生能追到你，后来Jacob搞了一个赌局，10美元一注，奖池最后都加到300多美金了！”（注：胡佛纪念塔，斯坦福大学的地标性建筑）
　　一想到结局，任峻的笑容又有些收不住，
　　“结果一直等到你回国，你竟然还是一个都没答应。我们吵着让Jacob退钱，他又不肯退。最后就是用的这笔钱给你办的欢送Party……”
　　宋延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不禁颇为无语地挑了挑眉。
　　任峻看见他这副无奈的表情，又绷不住笑了起来。
　　“等你笑够了，该跟我讲讲你是怎么追上Rebecca的吧？”宋延忍不住提醒道。
　　任峻这才想起来正事，终于开始认真替他出主意。
　　“我当初在跨年Party上遇到Rebecca，当场就要了她的联系方式。聊了半个月之后，我就告诉她我喜欢她。说实话，阿延，就凭你的条件，你其实都不用研究怎么追人，直接告诉她就好了啊。”
　　宋延摇了摇头，“恐怕不行，她是一个待人客气但本质上有距离感的人。贸然告诉她我的心意，很有可能会吓到她。”
　　“啊？这就有点难办了。”
　　任峻皱着眉想了想，又建议道，“那我觉得你还是要多刷一刷存在感，让她慢慢地适应你陪在身边，比如多约她单独出去，经常给她打打电话什么的。当初Rebecca去法国交换的时候，我可是每天晚上准时一个视频电话，事情再多再忙也雷打不动的。”
　　宋延一脸受教地点了点头。
　　刷存在感、培养熟悉度的建议和他原本的策略基本一致。
　　但因为顾凝突然出差，他的计划不得不暂时陷入僵局。
　　不过，任峻说的多打电话未尝不是一个新思路。
　　发微信总是会有时间差，没话找话也容易尴尬，而且顾凝忙的时候还会打扰她。
　　倒不如找准时机直接给她打电话，聊天的同时还可以帮她放松下头脑。
　　“我知道了，谢谢师兄。”宋延得到了启发，十分感激。
　　任峻连忙摆了摆手，“嗨，你可别这样，我也没说什么特别有用的。”
　　他紧接着强烈要求道，“阿延啊，等你追上那个姑娘之后可千万要介绍我们认识，我可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这样心心念念了！”
　　宋延忍不住在心底感慨，这帮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奇他的感情生活……
　　他虽然觉得好笑无奈，但也理解这不失为任峻的一种关心。
　　当然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看热闹和八卦的成分。
　　可如果他真的能够得偿所愿的话，他肯定要把任峻、Rebecca、Simon、Jacob，还有其他在美国的导师、同学、好友都介绍给顾凝。
　　他不仅想让顾凝参与他的现在和将来，也想将他的过去毫无保留地向她敞开。
　　想到这，宋延精致的眉眼里盛满了温柔与憧憬，即使隔着屏幕仍然惑人心弦。
　　他微微一笑，答道，“谢谢师兄，我会努力的。”


第30章 月亮
　　浴室里水汽氤氲, 顾凝擦干身体，抹了些保湿乳，顺便换上了睡衣。
　　这是她在深市出差的第四天，几日来连轴转的工作实在让人疲惫。
　　泡了一个热水澡之后, 身体上的困乏感觉更甚了。
　　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 反正一会还要再看会儿文件，所以也不着急吹干。
　　走到床边, 顾凝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略微有些惊讶。
　　宋延十分钟前居然给她发了条微信。
　　【在忙吗？】
　　她手指飞舞, 赶紧回了过去。
　　【今天的工作基本上已经忙完了，有什么事吗？】
　　宋延估计恰好在看手机, 完全是秒回。
　　【我可以给你打电话说吗？】
　　这是有什么要紧事？顾凝疑惑地挑了挑眉。
　　【可以呀。】她飞快地回道。
　　宋延的电话立刻就打过来了。
　　“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吗？”
　　顾凝一接起电话, 直接颇为担忧地问道。
　　“不是的。”宋延怕她担心，立即否认。
　　“是有件事我想亲口告诉你”
　　顾凝听到前半句刚刚放心, 又立刻因为他的后半句话好奇起来。
　　宋延的声音本就清朗悦耳, 偏偏他还刻意压低了嗓音，便显得更加富有磁性。
　　她的手机贴在耳边, 宋延偏低的声音便像一根羽毛, 轻轻掠过她的耳蜗，格外亲昵惑人。
　　顾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泛红的耳垂。
　　“什么事啊？”她反问道。
　　宋延的声音里含着笑意，“那天你开车送我回附属医院救治的急诊病人，今天彻底脱离生命危险，转入普通病房了。”
　　顾凝惊喜极了，“真是太好了！”
　　宋延还在那边感谢她, “多亏了你那天及时把我送回医院, 才给这个病人争取了更多宝贵的抢救时间。”
　　顾凝有些不好意思, “那只不过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 真正的功臣还是你们这些治病救人的医护人员。”
　　尽管与那个病人素不相识，但此刻亲耳听到他转危为安的消息，顾凝仍然发自内心地、单纯地替他高兴。
　　她甚至开始理解医生们救治病人的那种责任感和成就感了。
　　也许是被这个好消息振奋了精神，顾凝格外地想说话，于是她忍不住问道，
　　“宋延，你作为医生，工作中最开心的时候是什么？”
　　“是治愈患者后，他们特意来感谢你的时候吗？还是手术特别成功，能够挽救患者生命的时候？”
　　她好奇地猜测。
　　对面停顿了一下，宋延似乎在认真地思考。
　　没过多久，他清朗沉静的声音缓缓传来。
　　“是患者痊愈出院前最后一次查房的时候。”
　　宋延的声线温柔极了。
　　“不需要他们来感谢我，也不需要我一定在他们的治疗中发挥了多么关键的作用。只要最后患者们能够痊愈出院，开始全新的、健康的生活就可以了。”
　　他的语气中含着一种纯粹而诚挚的期望，那是独属于医生的一片仁心。
　　“我每次都会在最后一次查房的时候，简单检查患者们的身体状况，叮嘱他们出院后的注意事项。如果他们的脸上有重新回归健□□活的喜悦，眼中有对未来期待的目光，那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顾凝轻轻眨了眨眼，她为他的回答而动容。
　　她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边的宋延此刻眸光清亮而坚定的模样。
　　“这是真正有意义有价值的开心。”她不禁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宋延却默默地纠正道，“任何人的开心都是有意义的、有价值的，而我也只是在做我的本职工作而已。”
　　顾凝没有再说话，她的唇角微微一弯，无声地笑了起来。
　　果然是宋延，当之不愧的人间瑰宝。
　　“这几天出差忙吗？”宋延忽然话题一转。
　　顾凝拨了拨肩头的湿发，“还挺忙的，这边的状况出现的很突然，解决起来也有些复杂，今天才算刚刚理出头绪。”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揶揄道，“不过还没有忙到会像宋医生那样站着睡着。”
　　宋延并没有因为她的玩笑而恼怒，也跟着笑着调侃，
　　“唉，说起来我只有那一次累到站着睡着，可偏偏就让我的新邻居给看到了。”
　　顾凝被他的语气逗得眉眼弯弯，随口回了一句。
　　“这也是特别的缘分呐。”
　　对面忽然停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宋延缓缓地、温柔地重复道，
　　“确实是特别的缘分。”
　　两个人又接着闲聊了几句，不知不觉中十几分钟就过去了。
　　和宋延聊天似乎总是这样，让人忘记时间、意犹未尽。
　　最后，还是宋延怕影响顾凝休息，主动提出改天再聊。
　　“深市今晚有月亮吗？”挂断电话前，宋延忽然问道。
　　月亮？
　　顾凝拿着手机，走到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抬头向上望去。
　　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挂在深沉的夜空中。
　　即使城市的天空总是看起来很遥远，即使今晚的夜空中并没有太多星星，但这一轮明月却仍然如一轮圆润莹白的玉盘，在夜幕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有的，而且是一轮很美的圆月。”
　　顾凝仰着头，感叹地回答道。
　　“真好。”宋延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羡慕，“S市今晚是阴天，没有星星，也看不到月亮。”
　　顾凝被他有些委屈的语气逗得一笑。
　　她安抚道，“那我一会给你拍一张深市的月亮，我们可以共赏一轮明月。”
　　“好。”宋延的声线温柔而缱绻。
　　“我们共赏一轮明月。”
　　给宋延发完照片，顾凝放下手机，又向落地窗外看去。
　　如果不是刚才他忽然提到月亮，她恐怕根本不会注意到今晚这美丽的圆月。
　　一直以来，她都沉溺在忙碌的工作里，不知忽视了多少这样美好的细节。
　　说起来也真是神奇，之前身体上的困乏似乎就在这一通二十分钟的电话中无声无息地消散一空。
　　原本因为繁重的工作而超负荷运转的大脑似乎也逐渐恢复清明。
　　顾凝望着窗外璀璨的灯光与深沉的夜空，轻轻抿了抿唇角。
　　*
　　S市老牌五星级酒店的宴客厅里，孟氏集团新任总经理孟凯凡的生日沙龙即将开始。
　　孟凯凡虽然是老孟总的大儿子，但他进入公司是从基层做起，在各个岗位上摸爬滚打地历练了八年，如今彻底接过总经理的重任，也算是得到了父辈的肯定。
　　新上任的孟凯凡自然踌躇满志，碰巧又赶上了一年一度的生日，索性办了这个规模不小的生日沙龙，邀请了一批年龄相仿、背景相似的二代们。
　　归根到底，庆祝生日为虚，拉拢感情是实。
　　宴客厅顶部正中央的水晶灯璀璨耀眼，层层叠叠，透着一股非凡的气派与奢华。
　　精致的点心、新鲜的水果、各色的酒水饮品，琳琅满目地摆满了长排餐桌。
　　虽然开始时间还没到，但大厅里已是人来人往。
　　放眼望去，男士一水儿的西装革履，女士则是各式各样精致的高定礼服。
　　人们举着酒杯，三三两两地攀谈着，衣香鬓影、推杯换盏的气氛早已烘托出来。
　　孟凯凡穿着刚到的意大利纯手工定制西装，自如地游走在人群之中。
　　他本就是寿星，更是今晚的攒局人，理所当然地也是人群中的焦点。
　　含笑赞美了合作伙伴女高管今晚的礼服裙，孟凯凡本要接着再聊上几句，余光却忽然瞥到了宴会厅门口的一个挺拔的人影。
　　他顿时改变了主意，举杯致意后向门口走去。
　　不过这几步的功夫，那人便找好了宴会厅一个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
　　“我的宋少呦，你怎么直接就坐这了？我给你留的位置可是在最前面呢。”
　　孟凯凡走过去，想把宋延往宴会厅的前排带。
　　“凡哥，生日快乐。”宋延牢记今晚的来意，首先送上了祝福。
　　“不过我坐这挺好的，就不往前面去了。”他淡淡地拒绝了去前排的邀请。
　　“那行吧。”孟凯凡知道宋延的性格，也不好勉强。
　　“对了，你哥在德国那边的进展顺利吗？”他不忘关心宋廷。
　　“还挺顺利的。”宋延应答自如，“他去德国之前其实已经和那边接洽地差不多了，现在都是按计划推进，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他特别可惜没法陪凡哥你过生日，所以反复叮嘱我一定要来。”
　　孟凯凡哈哈一笑，顺口恭维道，“老实说，你和你哥只能选一个的话，我还是希望你来。毕竟他那个小宋总可是咱们圈里的交际花，哪里都有他。你这个宋少才是真人不露相，来一次我多有面啊！”
　　“凡哥，你说得太夸张了。”宋延推辞道，
　　“你也不用在我身上耽误时间，快去招待其他人吧。”
　　孟凯凡眉头一挑，“这是什么话，要是没把你招待好，我这生日沙龙不是白办了吗？”
　　但他毕竟是今晚的寿星，一直在角落里呆着确是不像话，他也确实需要去继续交际了。
　　临走之前，他不忘叮嘱，“宋延你今晚一定要玩的开心啊！还有，马上的公司三十周年庆典晚宴你也一定要来！”
　　宋延本来是要拒绝的，他今晚还是因为宋廷软磨硬泡才来这里打个照面，但看着孟凯凡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走”的模样，他也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
　　宴会厅里的人越来越多。
　　来来往往的人打着招呼，攀谈着，偶尔还交换一下名片。
　　宋延坐在那个隐蔽的角落里，百无聊赖。
　　他真的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合。
　　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但也太过功利、太过客套。
　　一想到刚才又答应了参加孟氏集团三十周年的庆典晚宴，宋延越发懊恼。
　　他在心里冷笑，宋廷还真是给他找了个好差事啊……
　　不远处忽然传来悉悉萃萃的交谈声。
　　原来是两个陌生的男人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有人，走到这边聊了起来。
　　声音虽然不大，但因为距离比较近，宋延几乎能将他们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
　　他纠结地皱了皱眉，现在这样贸然出去显然不太好，但他也不想一直在这里被迫听墙角。
　　那两个男人却浑然不觉，仍兴致勃勃地聊着天。
　　“你知道吗？王津铭前几天回国了。”其中一个男人忽然开了个新话题。
　　另一个男人顿时笑出了声，
　　“他可终于回国了，居然让他在非洲呆了整整四年，他爸还真是够狠心的。”
　　“毕竟他也确实是闯了大祸，简直丢光了他爸的脸。”那个人回道。
　　“说起来王津铭到底犯了什么事啊？我光知道他闯了祸，但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事。”
　　“你居然不知道这个？”那人的语气里带了点意味深长的兴味。
　　“那你可是错过了一场大戏啊。”
　　另一个人立刻来了兴趣，“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角落里的宋延眉头紧锁。
　　他对他们口中的“王津铭”丝毫不感兴趣，也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打算起身离开。
　　然而，就在他要站起来的前一秒，他听到了外面那个男人故意吊胃口的问话。
　　“你听说过一个叫顾凝的律师吗？”


第31章 知晓
　　听到熟悉的名字, 宋延脸上原本冷淡的表情骤变。
　　之前想要离开这个角落的想法瞬间荡然无存，他正襟危坐，眉头紧锁，无比专注地听着不远处仍在继续的对话。
　　“顾凝？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男人沉吟片刻, 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孟氏之前那个挺麻烦的案子, 代理律师就叫顾凝，胜诉之后孟凯凡还专门发朋友圈感谢她来着。”
　　说到这, 男人的声音里带了点疑惑, “王津铭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啊？”
　　“这关系可大了去了！”另一个男人终于不再卖关子, 兴味十足地讲了起来。
　　“这个顾凝，自始至终都是个狠角色。当初她作为中介机构的律师帮王津铭他们家公司做项目, 王津铭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见个美女就动歪心思。一看到顾凝长得好看，他老毛病就犯了。但之后追了很长时间都没追到手, 他不耐烦了就想来硬的……”
　　“靠, 不是我想的那样吧？”男人的语气里满是震惊。
　　“你八成想远了”，另一个人嬉笑着解释道, “他最后没得逞。”
　　“顾凝泼了王津铭一脸不知道什么东西, 然后趁机跑出去了。”
　　“嗐，我还以为多劲爆呢。”男人的语气里隐隐带着几分遗憾。
　　“就这么点事，王津铭他爸也不至于把他派到非洲去吧？”
　　“这还没说完呢！”另一个人继续讲道。
　　“本来王津铭以为没什么事呢，结果顾凝第二天就报警了，王津铭被行政拘留了十五天。接着她又把王津铭给告了，法院判了王津铭给她赔礼道歉。”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男人啧啧评判道,
　　“你不是说最后没到手吗, 也不至于这么不依不饶吧。”
　　听故事的人如此投入, 讲故事的人就更来劲了。
　　“你这话说得太早了, 这也还没完呢！都跟你说这个顾凝是个狠角色了，她最狠的一招我还没讲呢。”说话的人忽然吊起了胃口，“你要不要猜猜她干了什么？”
　　“别卖关子了，你倒是快讲啊。”男人八卦心正旺，见状连忙不满地催促道。
　　那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说下去。
　　“原本王津铭是登报道歉，身边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他也没怎么丢脸。结果没想到，顾凝出了一个狠招。她把法院的判决书、王津铭的道歉声明，还有监控录像全都放在邮件里，然后群发给了公司从上到下的每一个人……”
　　“靠，这也太绝了！”男人听到这里，忍不住惊叹。“王津铭他爸看到邮件，脸不得都气紫了啊，怪不得直接就把王津铭丢到非洲去了。”
　　“不过这个女人也确实是狠，这种事情她居然就直接群发了，她都不考虑考虑她自己的脸面吗？”
　　男人非常不赞同地感慨道。
　　“所以说啊，王津铭也是倒霉，之前胡搞了那么久也没事，谁成想到她这里就直接踢到铁板上了。”另一个人应和着。
　　不远处的角落里，宋延放在膝上的手，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
　　他的脸色差到甚至不能用阴沉来形容。
　　错愕、愤怒、震惊、心疼……
　　各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蚕食着他的理智。
　　只有紧抿的唇角显示出他在竭力控制情绪。
　　但那两个人却对此浑然不觉，仍继续热烈地讨论着。
　　“说起来，这顾凝到底长得有多漂亮啊？”男人挤眉弄眼地笑了笑，“你还有没有监控录像了，借我看看呗？”
　　另一个人秒懂他的意思，顿时笑骂道，“你想什么呢，视频早就没了。”
　　“而且也没什么可看的，王津铭从头到尾也就搂住她摸了几下。”
　　说到这，那人的调笑中带了几分“你懂得”的意味深长，
　　“不过说实话，脸虽然看不太清楚，但顾凝的身材是真得好，王津铭昏了头也是正常。”
　　“啧，你这么一说，我可就更想见真人了！”男人半开玩笑地感叹道。
　　“谁不是呢？”另一个人挑眉回道。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盛着淡金色香槟的酒杯被顺势举起，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
　　这场生日沙龙的后半程，宋延其实都不太清楚他是怎么度过的。
　　如果孟凯凡不是宋廷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受人之托，他恐怕早就转身离场了。
　　台上的节目一个接着一个，越发精彩，宴会厅里的气氛更是被烘托得热闹非凡。
　　但这一切似乎都与宋延无关。
　　他坐在隐蔽的角落里，面色如霜，眼神冰冷。
　　刚才那两个男人的对话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他身上的气场越发阴沉可怖，甚至如有实质般地散发出“生人勿近”的信号，将这个角落与整个会场鲜明地隔绝开来。
　　将生日沙龙的气氛炒至最高点的，是今晚终极大奖的揭晓。
　　每一个参加沙龙的来宾，都有一个对应的写著名字的小球。
　　寿星孟凯凡会在节目的间隔时间，分批次地抽取小球，对应的来宾则获得相应的礼物。
　　而最后的终极大奖，是一款最新的纵航者型劳力士腕表。
　　这只价值六十多万的名表无疑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当生日沙龙的最后，孟凯凡将手伸进红丝绒幕布遮盖的箱子内时，除了某个隐蔽的角落，宴会厅里的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
　　在一片灼热的目光中，孟凯凡将一个浅蓝色的小球拿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小球上的名字，顿时忍俊不禁。
　　台下的人们见状更加好奇了。
　　“今晚最幸运的人是————宋延！”
　　孟凯凡缓慢而响亮地喊出了宋延的名字，尾音热情地上扬。
　　大厅里顿时变成一片欢呼与鼓掌声的海洋。
　　“凡哥的面子还挺大，宋少今晚居然都来了。”
　　“不愧是宋少，一来就抽中了大奖！”
　　“宋少在哪呢？今晚根本就没瞧见他啊。”
　　“居然能碰到宋少，今晚什么都没抽中也值了！”
　　欢呼与掌声过后，热烈的讨论久久仍未消散。
　　*
　　生日沙龙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去。
　　宋延拿着刚刚收到的劳力士，迈步向孟凯凡走去。
　　他面无表情，脸上丝毫没有获得六十多万意外之财的喜悦，整个人显得格外清冷疏离。
　　“宋少！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实在是太荣幸了。”
　　走到一半，一个男人上前拦住了他，极度热情地客套道。
　　又是一个试图来混个面熟的人……
　　这种事情宋延经历过太多了。
　　毕竟他们家的财势和地位摆在那里，总有人想上前来刷个存在感，这也实在是很正常。
　　他虽然心里不耐，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会保持基本的礼貌。
　　毕竟，这是他从小被严格要求的待人接物的准则。
　　但是此刻，面前这个冲上来的男人，居然是刚才那两个在角落里交谈的男人之一。
　　宋延几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男人主动打过了招呼，脸上还堆着奉承的笑容，热切地看着他。
　　宋延的脑海里却又一次闪过刚才他们的谈话。
　　“不是说最后没到手吗，也不至于这么不依不饶吧。”
　　“这种事情她居然就直接群发了，她都不考虑考虑她自己的脸面吗？”
　　“顾凝的身材是真的好，王津铭昏了头也是正常。”
　　一想到那些污浊的、恶意的、甚至有些下流的言论，宋延似乎能感受到一股戾气在他的胸膛胡乱冲撞，搅得他再也没有办法保持修养。
　　于是，他置若罔闻，看都没有再看这个男人一眼，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只留下那个人脸上还挂着刻意的笑容，尴尬地站在原地。
　　那边的孟凯凡注意到了这一幕，不由得惊讶地挑了挑眉。
　　这实在不是宋延一贯的行事方式。
　　“他惹到你了吗？”宋延走过来后，孟凯凡忍不住问道。
　　宋延却并没有回答，他将手中的劳力士手表递给他。
　　“凡哥，这个表我不太想要，留在我这也是浪费，不如还给你好了。”
　　孟凯凡闻言瞪大了眼，“那怎么行？你抽到了就是你的，哪有再还给我的道理！”
　　“我在医院上班没法戴这块表，平时也不怎么想戴。”宋延淡淡地解释着。
　　“比起这块劳力士，我倒是更想要这盒巧克力。”
　　他指了指礼品台上的一个棕色礼盒。
　　巧克力也是今晚生日沙龙的礼品之一，来自著名的瑞士巧克力品牌Delafee。
　　其中这款豪华黄金巧克力礼盒更是这个品牌的经典，添加了23克拉可使用黄金，而且完全都是纯手工制作。只这一盒便价值500多美金，折合人民币近3500元。
　　孟凯凡没想到宋延居然会开口向他要这个，顿时哈哈一笑。
　　“一盒巧克力算什么，你想要就直接拿走呗。”他把巧克力递给宋延。
　　“手表你拿回去吧。”宋延接过巧克力，又坚持说道。
　　孟凯凡和宋廷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两个人小时候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对于宋延，他也一直都当弟弟来看待，因此相处起来没那么多复杂的顾虑。
　　见宋延如此坚持，他也就不再跟他客气了。
　　“真不要这块表？”孟凯凡盯着宋延，最后确认着。
　　“这盒巧克力就足够了。”宋延认真地点了点头。
　　阴差阳错地知晓了顾凝的那一段往事，他今晚的收获已经足够大了……
　　虽然这么想着，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开心。
　　宋延注视着手中的巧克力，精致的眉眼里，眸光幽深。


第32章 心疼
　　站在玄关处, 宋延伸手打开了灯，原本漆黑的客厅瞬间亮如白昼。
　　他将手中的袋子放在吧台上，又顺手将里面的两盒巧克力拿了出来。
　　孟凯凡最终收下了宋延还回去的劳力士手表，然后把仅剩的最后一盒巧克力也给了他。
　　“拿60多万的劳力士换7000块的巧克力, 我们宋少到底是算的什么账啊？”
　　孟凯凡最后还不忘开他的玩笑。
　　宋延盯着棕色的巧克力礼盒,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地轻敲着大理石吧台。
　　思忖良久，他最终还是拿出手机, 给何嘉苗发了一条微信。
　　【你好, 我是宋延, 请问我可以和你聊一聊吗？】
　　过了一会儿，何嘉苗的微信才回过来。
　　只从回复上看, 就能猜到她的惊讶和迟疑。
　　【额, 你要和我聊什么？】
　　宋延斟酌片刻，最后还是直接问道。
　　【你知道王津铭这个人吗？】
　　何嘉苗的语音电话立刻就打过来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王津铭？”她迫不及待地质问道。
　　她的语气复杂极了, 震惊、忧虑、厌恶, 通通混杂在一起。
　　“我今天晚上参加了一个活动，在活动上偶然听到别人聊起顾凝和他之间的纠葛。”
　　宋延缓声如实回答道。
　　对面沉默良久, 宋延听见何嘉苗深深地叹了口气。
　　“既然你都已经听别人聊过了, 你又来问我干什么呢，宋医生。”
　　她的语气已经非常冷淡。
　　但宋延理解她的态度。
　　何嘉苗一定不希望任何人在背后议论这件事，如今听到别人聊起，自然会不高兴，迁怒于他也很正常。
　　于是，他诚恳而坚定地请求, “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相信那段时间一定是你陪她度过的。我想知道这件事最完整的来龙去脉。”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 宋延甚至以为她不会答应了。
　　“如果这个请求让你为难, 或者你和她有特别的约定，那就不必了。”
　　他终究不愿意强人所难。
　　但话音刚落，宋延就听到了何嘉苗的回答。
　　“宋医生，我可以告诉你来龙去脉。但你确定你想知道吗？”
　　她的语气严肃极了，“那些事情是顾凝最黑暗的过去，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听完之后心情绝不会好。但你其实并不需要知道这些，你只要以后能带给她快乐就可以。”
　　“你说的我明白，但我想要知道。”
　　宋延无比认真地沉声回答道。
　　何嘉苗听出了他的坚定和诚恳，酝酿片刻后，开始向宋延慢慢地讲述起来。
　　她从一开始顾凝对王津铭的不堪其扰，讲到那个惊心动魄的雷雨之夜。
　　回忆起那晚她在肯德基接到顾凝时的情景，何嘉苗的话语里还带着浓浓的心疼和后怕。
　　她又讲述了顾凝如何拒绝严海平息事宁人的要求，愤而辞职；如何毅然地选择报警、提起民事诉讼；以及后来为什么选择了群发那封邮件。
　　说起这个，她语气中的愤怒让她的声音都陡然尖利起来，
　　“你不知道那个王津铭有多混蛋！法院判他向凝凝赔礼道歉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得意洋洋地挑衅凝凝！我都不知道凝凝是怎么忍下来的，要是我在场，说什么我也要把他那张臭嘴给撕了！”
　　最后，她讲了顾凝因为严海平的刁难找不到工作，甚至有了抑郁倾向的那段时光。
　　说到这里，曾经的担忧与难过再一次涌上心头，何嘉苗的尾音甚至隐隐发颤。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凝凝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会被那帮人逼成这样？我那时候特别担心她真的发展成抑郁症，但又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我心里都难受地不行，更何况她呢？还好凝凝足够坚强，最后还是挺过来了。”
　　听着何嘉苗讲完了这些来龙去脉，宋延紧扣在大理石吧台边缘的手，已经因为用力之大而褪去了血色，微微泛白。
　　但他浑然不觉。
　　此时此刻，这些身体上的痛感完全无法引起他的丝毫关注。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何嘉苗的那些话上。
　　它们从手机听筒传进他的耳朵，却在他的心头汇成了一双无形的手，反复揉捏着他的心脏，让他的胸口酸胀极了。
　　作为一个心内科医生，宋延对人体的心脏再了解不过。
　　但他却在今晚第一次发现，“心疼”这个词语原来竟是有根据的。
　　他为顾凝曾经的遭遇难过，更因此对她无比怜惜。
　　这些厚重复杂的感情聚集在他的胸口，酸胀至极后，他甚至感到心脏在隐隐作痛。
　　良久，宋延才终于找回他的声音。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陪她度过那段日子。”他发自内心地向何嘉苗道谢。
　　何嘉苗原本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听到宋延的话一时竟有些好笑，
　　“你忽然跟我道什么谢啊？凝凝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要陪在她身边了。”
　　但那几分笑意转瞬即逝，她最后正色问道，“宋医生，我告诉你凝凝的这段过去，是希望你能让它们永远成为过去，凝凝值得最好的爱情，还有幸福的未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宋延的回答认真得近乎虔诚。
　　“我向你保证——我会把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
　　语音电话结束后，宋延收到了何嘉苗的一封电子邮件。
　　当初徐默对群发邮件设置了阅后即焚的效果，正因如此，邮件里的内容没有被进一步传播，事情也没有再次发酵。
　　四年过去，除了何嘉苗、顾凝和徐默，再也没有人手里有当初邮件附件里的内容。
　　但现在，何嘉苗却把它们发给了宋延。
　　除了原本的民事诉讼判决书、道歉声明和监控录像，那天晚上的录音也被打包发了过来。
　　宋延依次打开，看过、听过之后只觉得心疼地无以复加。
　　尤其是那份录音，他甚至不忍心再听一遍。
　　录音里那个男人的声音猥琐之至又色.欲熏心，宋延的手忍不住握紧成拳。
　　而只从顾凝强装镇定却又隐隐发颤的尾音，他就能想象出她当时是多么的惊恐无助。
　　他的心也越发绞痛起来。
　　可这样一个极具证明力和煽动力的证据，最后却并没有被放进群发邮件里。
　　宋延想起了何嘉苗刚才复述的顾凝的解释。
　　“我要让王津铭付出代价，这是我的选择和决定，其他人并不应该因此受到伤害。”
　　“我不赞同她们的选择，但她们也都是受害者，她们的生活不应该再被打扰。”
　　他眨了眨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勇敢却又不鲁莽，善良却又有锋芒。
　　哪怕不惜将鲜血淋漓的伤口撕裂在所有人眼前，她也势必要让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讨回一个公道；但哪怕到了破釜沉舟的紧要关头，她也依然保持着分寸，怀有一颗同理心，默默呵护着其他受害者。
　　和顾凝相处地越久，宋延就越发现，原来那些他一直欣赏的宝贵品质，全部都在她的身上熠熠发光。
　　这样一个顾凝，他怎么可能不心心念念呢？
　　想到这里，宋延抬手合上电脑，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
　　此时已是深夜，万家灯火尽阑珊。
　　S市今晚仍是一个阴天。
　　看着窗外深沉的夜幕，宋延知道他原本徐徐图之的计划彻底行不通了。
　　在知道顾凝的那段过去之后，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耐心地培养亲近度，增加存在感了。
　　怜惜、心疼、保护欲，这些炽热的感情和原本的欣赏喜爱糅合在一起，难以抑制。
　　他甚至怕自己再见到顾凝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要轻轻地抱住她。
　　可就算他能控制住他的手臂，他的眼神也无论如何都无法再隐藏了吧。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带给她快乐，想要将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切，都送到她面前。
　　他再也等不及了。
　　***
　　又是高强度工作的一天。
　　顾凝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时，酒店的前台忽然叫住了她。
　　“请等一下，顾小姐！”前台小姐的笑容亲切动人。
　　“今天上午酒店收到了一份寄给您的快递，前台为您代收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快递盒递给她。
　　快递？
　　顾凝非常确定，她并没有网购任何东西。
　　她茫然地道了声谢，满脸疑惑地接过快递盒。
　　快速找到快递单上的发件人处，何嘉苗的名字赫然在目。
　　但顾凝却更疑惑了。
　　她不过是出个差而已，过几天就回去了，何嘉苗为什么要给她寄东西呢？
　　压下心中的困惑，顾凝又对前台小姐说了声谢谢，便赶紧拿着快递上楼了。
　　拆开包裹，其貌不扬的普通快递盒里藏着的，居然是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深棕色的礼盒配上金色的logo，透露出一种独特的质感和低调的奢华。
　　顾凝盯着logo看了半天，确定了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巧克力品牌。
　　但她接着只打开礼盒内部看了一眼，便立刻断定这盒巧克力绝对价格不菲。
　　巧克力浓郁的香气带着松露独特的气味扑鼻而来，每一块巧克力表面都装饰着璀璨的可食用金箔，金光闪闪。味觉和视觉上都毫不遮掩地显露着一个“壕”字。
　　顾凝挑了挑眉。
　　所以何嘉苗是迫不及待地想让她感受一下这盒土豪巧克力吗？
　　这么想着，她顺手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巧克力的馥郁香醇瞬间侵占了她的舌尖。
　　甜腻醇厚却又恰到好处，余味悠长更让人意犹未尽。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价格，但光从口感上看，确实是有贵的道理。
　　顾凝感受着巧克力丝滑的口感，开心地点了点头。
　　甜食，真的是生活之光啊。
　　忙碌得有些麻木的大脑，似乎也被这块巧克力犒劳地服服帖帖，开始分泌出大量的多巴胺，让她的心情莫名地快乐起来。
　　顾凝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这个点了，何嘉苗估计都睡了。
　　于是她给何嘉苗在微信里发了句留言。
　　【巧克力收到了。我今天全部的快乐都是它给的，谢谢苗苗~】


第33章 晚宴
　　周六的早上, 何嘉苗没有设闹铃，一口气睡到了九点半。
　　悠悠转醒后，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
　　睡了十多个小时, 醒来之后身上居然还是懒洋洋的, 丝毫没有精力充沛的感觉。
　　怎么感觉好亏啊……
　　于是，她立刻愉快地决定再赖在床上玩一会儿手机。
　　打开微信, 第一条便是顾凝昨晚的留言。
　　看到巧克力这个关键词, 何嘉苗眨眨眼, 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搂着抱枕，面露难色, 纠结地扯了扯头发。
　　那晚和宋延打语音电话的时候, 宋延最后向她问了顾凝这次出差居住的酒店，说是要给顾凝寄点东西。
　　两个人刚刚进行了一次非常认真的谈话, 何嘉苗对宋延的信任度很高。
　　因此她也没有多想, 直接就告诉了他。
　　谁知道第二天，何嘉苗反而先收到了宋延寄过来的一盒巧克力。
　　宋延之前曾经和顾凝一起将喝醉的她送回家, 知道她家的地址倒是不奇怪。
　　大学的时候也有一些想要追顾凝的人, 向她打听消息的同时会相应地送她一些礼物，这其实也不奇怪。
　　但问题就出在何嘉苗一时好奇，上网搜了一下收到的这盒巧克力。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居然是一款在某个神通广大的橙色软件上都搜不到同款的巧克力。
　　继续查下去，她更是目瞪口呆：这一盒巧克力居然要三千多块钱。
　　虽然这礼盒看着金光闪闪，一猜便不会便宜, 但也没想到真的这么贵啊。
　　她赶紧给宋延发了条微信。
　　【宋医生, 我刚刚收了你的快递, 你是不是把巧克力寄错了？】
　　宋延没过多久就回了过来。
　　【没有寄错, 就是送给你的。】
　　【她也有一份一样的，应该明天会到。寄件人上写的是你的名字，还要麻烦你帮我保密。】
　　何嘉苗惊讶地眨了眨眼。
　　所以这盒超贵的巧克力，居然只是送给她的封口费？
　　这也未免太破费了吧……
　　她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提点宋延。
　　【实在不用这样。而且如果你真的想追凝凝的话，只做事不留名可不行啊。】
　　【收下吧，以后难免还会有叨扰的时候。】宋延礼貌地坚持道。
　　然后他又回了一句。
　　【是谁做的并不重要，只要她开心就好。】
　　何嘉苗当时盯着这条微信看了很久。
　　她觉得，自己这关宋延基本上已经过了。
　　但虽然她答应了帮他保密，此刻瞧见顾凝的微信，还是不好意思就这样独揽功劳。
　　她想了想，给顾凝拨了一通电话。
　　“凝凝，你干嘛呢？”她直接问道。
　　“在酒店里看文件，下午要开会，得提前准备。”顾凝回答得言简意赅。
　　何嘉苗心疼地啧啧两声，“你这次出差怎么这么忙，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听到何嘉苗关心的抱怨，顾凝轻笑一声，安抚道，“已经在收尾了。按照目前的进展来看，再有三四天就能回S市了。”
　　她又笑着加了一句，“你寄过来的巧克力正好可以帮我熬过最后这几天。”
　　何嘉苗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隐秘地回道，“无论如何，你喜欢就是最好的啦。”
　　“巧克力那么好吃，我当然喜欢了，”顾凝顺手将看完的那一页文件翻过去，
　　“但这盒巧克力价格应该不便宜吧，我一看它就感觉你的钱包大出血了。”
　　岂止是不便宜啊，是太不便宜了！何嘉苗在心里疯狂感叹着。
　　但她答应要保密，于是只好撒了个谎，“这是别人送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到底价格多少。”
　　“那看来是别人的钱包大出血了。”顾凝调侃道。
　　“确实是得大出血。”何嘉苗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
　　但如果何嘉苗知道了宋延是用六十多万的劳力士换的这两盒巧克力的话，估计得痛心地感慨：
　　这岂止是钱包大出血，这分明是血崩啊！
　　*
　　这盒巧克力吃完之后，顾凝正好出差结束，带着其他律师返回了S市。
　　退房之前，她把剩下的那个低调奢华的礼盒放在了房间茶几的正中央。
　　只看着这个深棕色的盒子和上面金色的Logo，似乎还能感受到丝滑醇厚的巧克力在她的嘴里融化、弥漫。
　　这盒巧克力，还真是她这次出差的快乐源泉了……
　　回到S市的第二天，顾凝收到了孟凯凡的微信。
　　他热情地邀请她参加孟氏集团成立三十周年的庆典晚宴。
　　顾凝和孟凯凡因为之前孟氏的案子结缘。
　　那个案子本身有点无妄之灾的意思。原本和孟氏合作很久的另一个公司，因为内部权力更迭的斗争过于激烈，管理也跟着出现了乱子。孟氏看在两家公司交往多年的面子上，还是选择了继续合作，对于履约中的一些问题卡得也不是很严格。
　　结果对面公司夺权结束，新的管理人员上任之后转头就拿之前和旧领导层关系挺好的孟氏祭旗，抓住了之前合同履行的一些纰漏，将孟氏告上了法庭。
　　而孟氏这边由于之前很信任合作公司，很多证据都没有保存好，再加上对方本身有备而来，进入诉讼程序之后非常被动。
　　本来董事会对这个案子都要吃亏认栽了。但孟凯凡到底还是年轻有血气，偏偏咽不下这口气，执意一刚到底。
　　他顶着董事会的压力找到了顾凝，顾凝带着团队在这个案子上耗了快一年，最后还真就扭转乾坤，反将了原告一军。
　　孟凯凡因此在孟氏的老一辈管理者们面前狠狠地露了一把脸，后来更是彻底接过了总经理的重任。
　　他对顾凝的欣赏和热络自然不必多说。
　　顾凝看着微信思考了一会儿，婉言回绝了他的邀请。
　　孟凯凡初掌大权，又碰巧赶上孟氏集团的三十周年庆典，自然是要大办一场的。
　　盛大无比、各路人马云集的庆典晚宴，确实是很多人挤破脑袋都想参加的交际场。
　　可她不喜欢吵闹，又根本不缺案源，对这种场合就难免提不起兴趣了。
　　但偏偏孟凯凡对邀请她参加庆典晚宴的执念很深。
　　顾凝这边拒绝的微信刚发出去，还没放下手机，他的语音电话就打过来了。
　　这通劝说的电话打了足足有十分钟，顾凝最后还是拗不过孟凯凡，只好答应下来。
　　***
　　孟氏集团的三十周年庆典定在了S市的一栋洋房别墅里。
　　从外面看，这栋洋房民国味十足。
　　通向大门长长的扶手台阶、颇具北欧风情的建筑风格，还有墙壁上繁茂浓郁的爬山虎，无不彰显著它悠久的历史。
　　但进入别墅里面才发现，处处都是现代化的装潢风格。
　　宽敞明亮，富丽堂皇，奢华大方。
　　倒也算是历史与现代恰到好处的融合，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顾凝今晚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薄纱礼服长裙。
　　细长的肩带勾勒出她白皙纤细的脖颈和平直秀美的肩线，朦胧轻盈的细纱若隐若现地透露着性感的锁骨和波澜的起伏，长长的裙摆上满是纯手工缝制的精美刺绣，更映衬着她双腿修长，身形高挑。
　　她的脸上只化了淡妆，随手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很久没有自己弄头发，顾凝有些手生，发髻盘的也不够紧，几缕碎发松松散散地垂在耳边，反而多了几分慵懒的风情。
　　她又实在是太白了，本就是冷白的皮肤再配上显白的浅蓝色礼服，整个人站在灯光下，白得像能发光似的，人群中一眼就能瞧见，瞧见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孟凯凡看到顾凝时，立刻真情实感地被惊艳到了。
　　他瞪着眼，失声了好一阵，才连忙赞叹道，
　　“天哪，顾大律师，咱们不过一年没见，你怎么就美得像仙女似的了？”
　　顾凝对他夸张的赞美表现得很淡定。
　　“只是人靠衣装罢了。”她微微一笑，“毕竟穿着深色西装的话，再怎么样也仙不起来。”
　　孟凯凡一副“我可听不得这种话”的表情，揶揄道，“顾律，你这可就谦虚地都有些虚伪了啊，要是没有你这身材相貌，衣服再好看也是没用。”
　　今晚的排场确实是盛大非凡，邀请的来宾也极多。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孟凯凡还要去招待别人，只能依依不舍地先离开了。
　　顾凝迈步向别墅内部走去。
　　她是踩着点来的，现在宾客们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别墅一楼的大礼厅里人来人往，个个都是盛装出席。
　　笑语晏晏，觥筹交错间，高端奢华的气氛自然而然地就烘托出来了。
　　但顾凝却实在是兴致不高。
　　出差的这半个月，她忙得昏天黑地。
　　好不容易解决了问题回到S市，她只想自己呆在家里休息。
　　参加这个晚宴本来就是不情愿，此刻看着身边熙熙攘攘，功利客套的交际场，她便更觉得百无聊赖了。
　　在自助台随手取了几块水果，顾凝端着碟子打算找个不起眼的角落躲起来。
　　“顾律师，果然在这儿看到你了！”还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了。
　　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一边热情地打着招呼，一边迎面快步走来。
　　顾凝在脑海里迅速搜索着这个男人，很快就想了起来。
　　他是之前找她咨询过一个案子的客户。
　　那个案子难度不大却很琐碎麻烦，顾凝给他做了初步的法律分析和建议，但他觉得顾凝提出的代理费太高，最后没有把案子委托给顾凝。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也是付了咨询费的，选择代理律师更是客户的自由。
　　顾凝礼貌一笑，“王先生，好久不见。”
　　“哎呀，顾律师，你今晚实在太漂亮了，打眼看过去我还以为是哪个大明星呢！”
　　男人走近之后，忍不住先赞美了一番。
　　“我之前听说孟总和你交情不浅，还想着今晚是不是能见到你呢，果然一抬眼就在人群里瞧见了！”
　　男人继续热情地客套着，“不过就算今晚没在这儿碰到，我过几天也是要去嘉恒律所找你的。”
　　顾凝对他自顾自的客套反应很平静，“王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男人的神色稍微有些不自然，“之前向你咨询过的那个案子，前几天一审败诉了。顾律师你也知道，那个案子本来胜算还是很大的，我们肯定不能就这样放弃。现在我们这边已经提出上诉了，接下来二审的话，还是想请你来当代理律师。”
　　她还以为他又碰到新案子了呢，原来还是之前那个案子。
　　顾凝的反应更平静了，“王先生，即使只是代理二审，之前提出的代理费也没法再优惠了，甚至有可能根据现在的案情再调高一些，这一点还是先跟您说明白。”
　　男人原本一直担心顾凝因为之前没找她代理案子而记恨他，但此刻见顾凝神色平淡、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反而放下心来。
　　“律师费什么的都好说，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律师费这个也是一分钱一分货，顾律师你的律师费那么高绝对是有道理的！”
　　“您过誉了，”顾凝淡淡地回道，“那您这几天有时间可以和我的助理预约一下，我需要看看双方目前的证据和一审的判决，然后再决定代理费和后续的策略。”
　　男人见她基本上答应下来，不禁眉开眼笑。
　　“没问题、没问题。顾律师你来负责这个案子，我的心都能放下来一半。我肯定尽快把材料给你送过去。”
　　就这样又入手了一个律师费保守估计七位数的案子。
　　顾凝心里却没有泛起太多兴奋的波澜。
　　她端着那碟水果，打算继续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待一会儿。
　　同一时刻，十几米外，宴会厅的一角。
　　一道粘稠的、晦暗的、阴森的目光从刚才客户向顾凝打招呼开始，就一直牢牢地锁定在她的背后，片刻不离。
　　顾凝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若有所感地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去。
　　然而，目之所及的那个角落，只有几个身着高定礼服、妆容精致的名媛，正端着香槟，聊得热火朝天。
　　她轻轻地皱起了眉。


第34章 拳风
　　这场庆典晚宴, 孟凯凡果然是下了极大心思的。
　　不论是盛大隆重的开场仪式、邀请上台讲话的大佬嘉宾以及之后一个个精彩绝伦的表演节目，都展现出了别开生面的排场和气派。
　　此时此刻，灯光璀璨的舞台中央，一个当红男歌星正在倾情献唱。
　　顾凝身旁的几位名媛颇为激动, 纷纷拿起手机录了像, 还在一起兴奋地商量着一会儿去找歌星合个影。
　　顾凝是不追星的，她对娱乐圈不怎么关注。
　　之前看这个明星隐约有些眼熟, 听这首歌也挺耳熟, 但今晚倒是第一次知道这首歌原来是这个明星的代表作。
　　在台下坐的有些久了, 她有点想出去透透气，于是便悄悄地从会场溜了出来。
　　会场外是一条宽敞、明亮、笔直、通透的走廊。
　　层层叠叠的水晶吊灯、暖黄色的大理石地砖, 以及另一侧整整一排的全景落地窗, 无不透露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而且这栋别墅里面的隔音是真的强。
　　走廊和会场不过是一墙之隔，但站在走廊里却完全听不到会场内部的一点儿声音。
　　从热闹喧嚣的会场到空无一人的走廊, 仿佛彻底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顾凝慢悠悠地沿着走廊走到了尽头, 原来走廊尽头是卫生间。
　　她于是顺便进去洗了洗手。
　　溜达几圈再回去吧，她照着镜子, 默默地想着。
　　离开卫生间往回走, 空旷的走廊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影。
　　一个男人站在卫生间的不远处，斜依着走廊的墙壁。
　　顾凝一开始没太在意。
　　但那个男人挡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于是意识到，这个人似乎是在专门等着她的。
　　明白这一点，她抬起头，认真地辨认拦路之人的身形和侧脸。
　　斜倚着的男人终于等到了她的目光, 也拿够了腔调。
　　他缓缓转过身来, 堂而皇之地对上顾凝的视线。
　　而在看到男人正脸的那一瞬间, 顾凝浑身一僵。
　　“顾大律师, 好久不见。”
　　王津铭那轻挑的、嘲讽的、阴冷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响起。
　　*
　　顾凝不是没有想过会再次遇见王津铭。
　　发那封邮件前，何嘉苗也问过她：“凝凝，如果王津铭之后要报复你怎么办？”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最后核实了一遍邮件，然后才抬头看向何嘉苗。
　　“从我拒绝忍气吞声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王津铭可以来报复我，也许他会再一次毁掉我的生活，但我也一定会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这个世界上非常让人无力的一件事情就在于：加害者们只要突破了道德底线，放弃了做人的准则，便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而坚守道德的受害者们如果想要维护自己的权益，却要做出一切都被毁掉的准备。
　　但即使如此，顾凝想，她仍然选择勇敢一点。
　　头破血流也好，遍体鳞伤也罢，她都要让王津铭付出代价。
　　因为，对加害者的不追究无异于对他的纵容。
　　加害者们永远不会理会受害者的痛苦，只有让他也感受到痛，他才会收敛，才不会出现新的受害者，她也才能真正开始新的生活。
　　尽管顾凝早已下定了决心，但毕竟四年过去了，再次见到王津铭的那一刻，她仍然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王津铭和四年前相比变了不少，他的肤色变深了，头发也剪短了很多，原本年轻白嫩的脸上多了几分遮不住的沧桑。
　　但他看过来的眼神里，那轻佻的、嘲讽的、粘稠的目光却丝毫没变。
　　里面还隐隐藏着一股深深的、阴冷的怨恨，像极了毒蛇吐出的信子，慢慢地扫过顾凝的每一寸肌肤。
　　顾凝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立刻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
　　四年过去，她也不再是四年前的她了。
　　她的事业、她的财富、她的人脉……这些都是别人无法夺走的、独属于她的底气。
　　“我不觉得我们有必要再见面。”顾凝冷淡地开口，眼中是无尽的森寒。
　　如果单说起恨意，她对他的愤恨只会更多。
　　王津铭看到顾凝冷静的反应，神色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没能得逞的怒意。
　　他迈步向顾凝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地回道。“是啊，顾律师你这四年可是飞黄腾达，如今已经是S市赫赫有名的大律师了。对我这个被你害的去非洲受苦受罪的人，你当然不会想要再见了。”
　　顾凝忍不住冷笑一声，“看来非洲这四年并没有教会你反思。”
　　她冷冷地盯着王津铭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你所遭受的一切不是我害的，而是你自作自受，希望你能清楚这一点。”
　　王津铭却对她的这句话完全置若罔闻。
　　他几步走到顾凝面前，眼中是毒蛇般阴鹜的怨恨，自顾自地说道，
　　“顾凝，这四年我在非洲睡不着的时候，想得可全都是你呢。”
　　他凑得越来越近，伸手触碰顾凝脸庞一缕垂下的秀发，神色中是一种病态的沉迷陶醉。
　　但说出口的话却恶毒阴冷，“刚到非洲的时候我总是想不明白，我到底为什么会被一个女人搞到这个下场？但后来我就想通了。思考那些都没用，我最该好好想的其实只有一件事——顾凝，你猜，我要怎么毁掉你呢？”
　　极度的愤怒与厌恶让顾凝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她一把拍开王津铭的手，警告道，“王津铭，你想要坐牢是不是？”
　　看了眼被顾凝拍红的手，王津铭因为她眼中难以抑制的愤怒更加兴奋。
　　他得意地啧啧两声，“我知道顾大律师懂法，我要是敢对你做出什么违法的事，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的腔调里带着令人作呕的嘲讽和轻佻。
　　“但是顾凝，这世上可还有很多法律也管不了的事啊。”
　　他又凑过来，凑到顾凝的耳边，缓缓地说，
　　“比如说，顾凝，你还是单身吧？从今天起，我要正式追求你。我会每天定时送花到你家、你的律所、你的客户公司，我会每天都出现在你面前，我会让你的同事、客户都知道我在疯狂追求你，我会赶走你所有的爱慕者，我会让所有人提起你的时候都会讲到我，我会让所有知道四年前那件事的人都觉得你可笑又可怜……”
　　耳边是他恶毒的言语，顾凝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紧握成拳。
　　王津铭当然知道顾凝永远也不想和他再有半分瓜葛。所以他偏偏就要死死地缠住她。他要让顾凝永无宁日，他要让他的名字永远和顾凝绑在一起，他要让所有人谈起他们俩时脸上都带着暧昧和看戏的笑，他要让顾凝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顾凝死死地盯着王津铭，她的眼底是压不住的怒火和滔天的恨意。
　　赤脚的人从来都不怕穿鞋的人。
　　王津铭已经因为之前的那封邮件丢尽了颜面，所以现在他要让她永不安宁，让她也成为别人的笑柄。
　　顾凝挣扎着想要保持冷静，但心中的愤恨却像一场燎原的大火，侵吞着她的理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凝越愤怒，王津铭便越得意。
　　“顾大律师，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我现在已经被你杀死一百遍了。可偏偏眼神杀不了人，你说气不气？”他火上浇油地挑衅道。
　　面对王津铭故意的激怒，顾凝攥成拳的手握得发白，她忍无可忍。
　　但就在理智即将脱缰的前一秒，她忽然想到了之前看过的一个故事。
　　——生长着稻谷的稻田里，常常也会暗藏着蚂蟥（也称水蛭）。这些蚂蟥以吸食动物的血液和□□为食，抗病性极强。而人一旦被蚂蟥叮咬住，千万不能强行将蚂蟥拔掉，因为越拉蚂蟥的吸盘，蚂蟥便会吸得越紧。一旦蚂蟥被拉断，吸盘就会留在伤口内，让伤口感染、溃烂。被咬的人真正应该做的，是在蚂蟥叮咬的地方和周围不断拍打，只有这样蚂蟥才会因为疼痛而松开吸盘，最后自行脱落。（注：此处有参考科普文章）
　　想到这儿，顾凝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眼里重现清明。
　　王津铭就像那吸食人血的蚂蟥。被他激怒则像强行把蚂蟥拔掉，不仅正中他的下怀，而且后患无穷。
　　面对王津铭的骚扰，她要做的是让他疼痛，只有这样他才会像蚂蟥一样松开吸盘，自行地、彻底地消失在她的生活之中。
　　王津铭虽然毫无底线，但他并不是没有弱点。他不过是一个仰仗着父亲耀武扬威的二世祖罢了，可他的父亲却绝不会允许他让公司受损，让家族蒙羞。
　　打蛇打七寸，顾凝向来最懂这个道理。
　　被王津铭激怒才是落入他的圈套，他还真以为只要他死缠烂打，她便无可奈何了么？
　　顾凝的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意，“王津铭，你也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她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只脚边的臭虫，
　　“在我光辉灿烂的人生里，你连做一个污点都不配。我劝你认清你的地位，好自为之。”
　　王津铭原本得意的表情逐渐凝固在他的脸上。
　　没能彻底激怒顾凝反而让他自己心生恼怒，他的脸色晦暗而阴鹜。
　　“顾凝，你以为你还能笑多久？咱们走着瞧。”
　　他向顾凝缓缓逼近，甚至想要伸手摸上顾凝的脸颊。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上全是泪水——我要让你哭着来求我。”
　　顾凝森冷地回视着王津铭。
　　她的右腿暗中蓄了力，打算狠狠地提膝，踢向王津铭的下.身。
　　然而，就在王津铭的手即将碰到顾凝脸上的那一刻，
　　也在顾凝即将踢向王津铭的那一刻，
　　一阵凌厉的拳风划过顾凝的耳边。
　　下一秒，一记重拳打在王津铭的鼻梁骨上。
　　那拳力道之大，让王津铭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最后还是跌坐在大理石地砖上。
　　他的鼻子也立刻渗出了鲜红的鼻血，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无比。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顾凝也不禁目瞪口呆。
　　她惊讶地愣在了原地。


第35章 仲夏夜（上）
　　剧痛从鼻梁骨传来, 王津铭伸手抹了下鼻子，手上果然一片鲜红。
　　“操！”愤怒让他的眼睛里瞬间红血丝密布，看起来极为骇人。
　　“你他妈是谁啊，居然敢打我？找死是不是？”
　　他骂骂咧咧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鼻梁骨处的疼痛逐渐扩散, 王津铭感觉整张脸都开始麻痹起来。
　　他又抹了一把鼻血, 手上的血色让他更加目眦欲裂。
　　从小到大，他王津铭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打过？
　　顾不上看清楚来人, 他立刻面色狰狞地挥着拳头扑了过去。
　　王津铭又疼又怒, 简直恨到了极点, 他挥拳的动作极快，更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没有半分保留。
　　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动作却显然更快。
　　他好像能预判王津铭的动作轨迹一样。
　　王津铭的拳头甚至根本还没能近他的身, 男人便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剧痛顿时又从手腕骨传来。
　　反击不成又被擒，但此刻的王津铭甚至顾不上觉得丢脸, 他的手腕要被这人捏碎了。
　　“你赶紧松手！”他惨叫着。
　　男人并没有松手, 攥着他腕骨的力道反而更大了。
　　“疼吗？”
　　他的嗓音冷厉、低沉，满是压抑不住的怒气。
　　“你他妈找死是不是？”王津铭拉不下脸来求饶, 他强忍着手腕的剧痛, 凶残地瞪向眼前的男人，想要放一波狠话。
　　然而，在看清男人的脸那一瞬间，他顿时呆在原地，所有的话都被堵回了嘴里。
　　“宋少……？”王津铭震惊地甚至顾不上手腕的剧痛，下意识地喃喃道。
　　宋延面色如霜, 满身狠厉, 听到王津铭的话脸上更是闪过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皱着眉甩开王津铭的手腕。
　　手腕终于恢复了自由, 但王津铭仍然愣在原地。
　　发现对方是宋延这个事实让他惊慌失措, 甚至都顾不上身上的疼痛。
　　宋延，宋家的二公子，这个圈子里谁人不知？
　　即使他没有接手公司，平常也极为低调，很少在人前露面。但毕竟宋家的显赫财势与地位摆在那里，圈子里的人谁见了他不恭恭敬敬地喊一句宋少？
　　王津铭心里清楚得很，虽然他平日里仗着自家公司在外面耀武扬威，但要是真将他们家和宋家比起来，根本就是蚍蜉与大树，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四年前刚被发配到非洲时，王津铭还以为他爸不过是在做做样子罢了。但很快。他惊恐地发现，老头子竟然是动真格的！无论他在非洲怎样哭天喊地，他爸都丝毫不心软，愣是让他在那儿整整呆了四年。
　　而他那个后妈生的弟弟今年已经上初中了，这也让王津铭的心中隐隐生出危机感来。
　　从非洲回来之后，他便开始四处打点，拼命发展人脉，甚至费尽心思地勾搭进这个圈子。
　　但即使他使了大劲，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罢了，虽然知道圈子里赫赫有名的宋少，但平日里连和宋延搭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今晚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宋延。
　　而此时此刻，感受到宋延身上抑制不住的冷戾，王津铭的心里又惊又惧。
　　他参加孟氏的三十周年庆典晚宴，本意是在原来的朋友面前露个面，沟通下感情，同时再结识一些新的人脉。
　　可偏偏晚宴伊始就碰巧看见了顾凝。
　　这四年，他在非洲吃苦受罪，原本稳稳当当的公司接班人地位甚至可能不保。
　　但顾凝却在这四年里名声大振，摇身一变成为S市出了名的大律。
　　更让他气得牙痒的是，她竟然还更美了。
　　她美得从容而有气场，吸引着宴会厅里许许多多来宾的目光。
　　他费了心思才能参加这场孟氏庆典晚宴，但她却可以和孟总熟稔自如地攀谈；
　　他小心翼翼地结识着晚宴上的各路人物，她却即使漫不经心，仍然有人上前主动搭话，送上案子……
　　两相对比，最为扎心。
　　王津铭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他去非洲前，顾凝丢掉了工作，还被严海平暗中封杀打压，下场比他更凄惨落魄。可在今晚，这人人渴求的名利场里，她却完全融入自如，备受认可与尊敬，甚至将严海平都甩在了身后。
　　他越看越怒，越看越恨。
　　瞧见顾凝在节目中途离开，他便忍不住跟过来堵她。
　　他拼命激怒顾凝，他想让她失态、狼狈，她也不该好过！
　　但四年后的顾凝比四年前更冷静、理智。
　　还有突然冒出来维护她的宋延……
　　王津铭的心里闪过深深的惊恐。
　　“宋少，我、我看咱们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
　　他强扯出一个微笑，结结巴巴地努力解释道。
　　宋延完全没有理会王津铭的话。
　　他盯着王津铭，面色阴沉冷戾。
　　“顾凝是我喜欢的人。”
　　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我警告你，不要再来骚扰她！”
　　宋延的嗓音冷酷到近乎冷厉。
　　“否则，我对你做的，就不止是让你疼这么简单了。”
　　*
　　顾凝看着王津铭落荒而逃的狼狈身影，整个人还处在一个很懵的状态。
　　事情的走向似乎从宋延的那一拳开始，就完全脱离了正常轨道。
　　她有很多很多的惊讶、疑问和迷茫。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孟氏集团的三十周年庆典晚宴上？他又为什么会在刚才恰巧出现在这儿？他认识王津铭吗？王津铭为什么叫他宋少，而且还那么畏惧他……
　　她自动忽略掉了宋延的第一句话，而其他那些此刻都在她的脑海里乱糟糟地缠成一团，她一时完全理不清头绪，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是好。
　　宽敞、空旷的走廊里此时只剩下顾凝和她身旁的宋延。
　　四周陷入了一种停滞的安静。
　　顾凝觉得她应该先说点什么，她盯着裙摆上的刺绣，默默酝酿起来。
　　“要去这里的花园看看吗？”
　　还没等她想出该如何开口，宋延忽然先向她发出了邀请。
　　顾凝抬头看向宋延。
　　他身上刚刚冷厉摄人的气势此刻已经消失殆尽，他又恢复了往日里在她面前最熟悉的清朗温柔而沉静的模样。
　　不过几分钟，他整个人的气场与状态和面对王津铭时完全判若两人。
　　顾凝看着他专注而期待的目光，轻轻眨了眨眼。
　　“可以啊，但你知道怎么去花园吗？”
　　“我知道。”宋延点点头，眼中闪过淡淡的笑意。
　　“跟我来。”
　　*
　　宋延带着顾凝走到走廊的另一个尽头。
　　推开一扇伪装在全景落地窗中的玻璃门，外面是一架通向树影茂密处的弧形楼梯。
　　沿着楼梯下去，还要再绕过别墅的一角，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顾凝跟在宋延身后，一开始还有些奇怪，这不是已经在花园里了吗？
　　等走到之后，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宋延口中的花园并不是她以为的普通的别墅庭院，
　　——那是一栋藏在院子深处的高大透明的玻璃屋。
　　顾凝此前只在网上偶然看过一些玻璃房的图片，但眼前的这座玻璃屋，却和她之前看到的照片中的那些完全不同。
　　每一块玻璃都极高、极大，通透明净。
　　黑色金属建材撑起房间的骨架，拱起的穹顶也都是由整块的玻璃拼接而成。
　　四周是繁茂的树影，连绵如茵的草地上，这座完全透明的玻璃屋静静伫立地在草坪中央，散发着莹莹的灯光，像是一座只会在少女童话里出现的水晶城堡，美丽梦幻到近乎不真实。
　　顾凝一瞬间有些惊呆了，谁能想到在这栋富丽堂皇的洋房别墅背后，竟然会藏着这样一座精致梦幻的玻璃屋呢？
　　她正默默惊叹着，宋延却迈步走到了玻璃屋前，熟门熟路地拉开了门。
　　然后，伸出另一只手，绅士地示意顾凝先进。
　　原本站在外面看着已经足够惊艳了，没想到还能进到里面更深入的观赏。
　　接连而来的惊喜让顾凝一时间完全忘却了刚才的不愉快、疑惑与尴尬。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像是踏进一段少女的绮梦。
　　这栋美轮美奂的玻璃房，原来是一间温室花园。
　　走在鹅卵石铺就的狭长的小路上，两侧全是奇异艳丽的花草和高大繁密的绿植。
　　它们在莹润的灯光下更多了几分朦胧的风情，芳香四溢，郁郁葱葱，美不胜收。
　　宋延与顾凝并肩而行，边走边向她介绍周围的各种花草绿植。
　　散尾葵，鹿角蕨，龟背竹，美人蕉，小丽菊，紫藤花，蝴蝶兰，山茶花，八仙绣球……
　　这些花木的名字被宋延用清朗的嗓音一一介绍，顾凝神奇地一下子就记住了。
　　她一边惊叹着，一边忍不住心生好奇，
　　“你对这里好像很熟悉。”
　　当然熟悉了，这栋别墅是他外婆的房产，他小的时候在这里住了好几年。
　　宋延默默地想着。
　　但他开口的回答却轻描淡写，“小时候有机会过来玩过几次，所以还有些印象。”
　　“这样啊。”顾凝点点头，发自内心地向宋延感激一笑，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这儿美得就像一处世外桃源。”
　　“你喜欢这里就好。”
　　宋延精致的眉眼里盛满了温柔。
　　但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顾凝却在他眼中还看见了一股汹涌的、她难以参透的、强烈而澎湃的情绪。
　　她不由得一怔。
　　而下一秒，宋延忽然勾唇一笑。
　　那些复杂、热烈的情绪也瞬间被他妥帖收起，好像刚才只不过是她的错觉一样。
　　顾凝心中有疑惑稍稍升起。
　　宋延却浅笑着望向前方，
　　“看，更美的在那儿呢。”
　　作者有话说：
　　——仲夏夜，宜告白。


第36章 仲夏夜（中）
　　顾凝顺着宋延视线看过去, 不禁微微瞪大了眼。
　　玻璃房的最深处，居然是一棵正值花期的蓝花楹树。
　　高大繁茂的树冠上是一簇簇、一团团密密莹莹的蓝色花朵，层层叠叠，绚烂无比。
　　一眼望过去, 满树繁花像一片蓝色的海洋, 又似一张蓝紫色的梦网，美不胜收。
　　这一棵灿烂的花树原本就已经足够美丽夺目了。
　　但这座温室花园的园丁却又匠心独运, 在树枝上挂满了一串串光影藤条。
　　它们从树枝上垂下, 散发出莹莹的微光, 将这棵树镀上了一层朦胧梦幻的光芒。
　　盛开的花朵在灯光中更显绚烂，随风摇曳的光影藤条更让这一切如梦似幻, 像极了电影《阿凡达》里面的生命之树, 顾凝甚至有一瞬间怀疑眼前这一幕是否真实。
　　她快步走过去，仰着头, 由衷地赞叹, “真是太美了。”
　　宋延留在原地，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蓝花楹树上, 他专注地看着此刻仰着头赞叹的佳人。
　　顾凝穿着那袭浅蓝色细纱长裙, 完美地与蓝花楹树融为一体。
　　她的脸庞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芒，她就那样站在树下，好像是花树的化身，又像是一位赏花的仙子，美好到惊为天人。
　　宋延的眼中有沉醉，有惊叹。
　　“确实很美……”他轻声应和着。
　　这幕梦幻美景带来的惊喜彻底冲散了顾凝今晚所有的负面情绪。
　　说起来也真是神奇, 自从认识宋延之后, 她每次因为四年前的事情情绪低落失控时, 都是宋延以各种方式最终开解了她。
　　想到这, 顾凝看向男人展颜一笑，“宋延，真的谢谢你。”
　　不论是之前种种，还是今天晚上。
　　不论是刚才赶走王津铭，还是现在这座梦幻的玻璃房。
　　桩桩件件，我都非常感谢你。
　　宋延一眼就读懂了顾凝所有的潜台词。
　　他应该回一句“你不用这么客气的”，宋延默默地想。
　　但看着眼前灿烂的笑靥，那些汹涌的，澎湃的，热烈的情绪喧嚣地奔腾在他的血液之中，让他再也没办法忍耐、掩饰、抑制。
　　他果然再也等不及了。
　　“顾凝，”宋延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只两个字，语气却那么温柔缱绻。
　　“我刚才对王津铭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目光幽深摄人，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喑哑。
　　“尤其是第一句话，我想郑重地再跟你说一遍。”
　　第一句话？
　　刚才被她自动忽略掉的那句话，此刻又重新涌现在她的脑海中。
　　顾凝的脸蓦地红了，瞬间呆在原地。
　　宋延却迈步走到了她面前。
　　两个人就在那棵如梦似幻的蓝花楹树前，相对而视。
　　宋延的声音温柔地像能滴出水一样，喑哑的嗓音里是浓浓的认真与请求。
　　“顾凝，我喜欢你。请问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
　　玉白色的陶瓷缸里，蓝色睡莲花瓣舒展，静谧地开放着。
　　睡莲池边，是一片连绵的葱兰。
　　洁白无暇的花瓣，中间一点嫩黄的花蕊，清丽又纯洁。
　　宋延之前那么耐心地向顾凝介绍了这间玻璃屋里的花草绿植，但他却又只用了刚刚的那一句话，便让顾凝此刻再也无法记住这些了。
　　——她的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
　　那个她从初见起就欣赏赞叹的人间瑰宝宋医生，住在她隔壁2602的新邻居，甚至曾让她蓦然心动过的宋延，此时此刻就挺拔地站在她面前，注视着她的双眼，认真地请求着——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顾凝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冷静、理智与逻辑感，在这一瞬间通通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心中不可抑制地泛起欢喜，
　　但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怀疑、否定也都冒了出来。
　　她恍惚间听见来自心底的、冰冷的拷问：
　　你们两个人都那么忙，在一起真的合适吗？
　　你又真的准备好迎接一段认真的感情了吗？
　　顾凝的心更加混乱了……
　　眼前的宋延还在深情地注视着她，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却忽然悲观起来。
　　顾凝心里很清楚，她忙碌的工作极有可能让她无法全身心地投入一段恋情，她慢热的性格又特别容易让人觉得冷淡漠然，还有她曾经的经历，也让她对感情总是抱有一份抹不去的怀疑和犹豫。
　　她也许很难成为一个很好的恋人，可偏偏宋延却是一个这样好的男人。
　　如果他们在一起然后又分开，之后究竟该如何相处呢？
　　真是那样的话，她倒宁愿永远只和他做朋友。
　　想到这，顾凝狠下心来。
　　“宋延，真的感谢你喜欢我。”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但我觉得，做朋友和做恋人需要的投入是不一样的。嗯，我们两个人的工作都太忙了，尤其是我，忙起来真的什么都顾不上，又总是要出差……我们在一起未必合适。”
　　她内心纠结，头脑更是混乱，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语无伦次。
　　她甚至说完之后都不敢看向宋延，她怕极了看到宋延因为她的拒绝而失望落寞。
　　顾凝盯着裙摆上的刺绣，心乱如麻。
　　“所以这就是让你顾虑的事情吗？”男人声音温柔又喑哑。
　　听到他的反问，顾凝惊讶地抬起头。
　　男人眼中那幽深、炽热的光芒并没有因为她刚才的话而熄灭，反而愈发耀眼摄人。
　　他向她轻轻凑近了一点，
　　“你说我们的工作都很忙，这是事实，我没办法反驳。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可能不会有那么多，但正因为如此，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珍贵。我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争吵、冷战和互相伤害上，每一次相聚都会是一份礼物——永远惊喜，永远宝贵，永远珍惜。顾凝，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她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
　　拒绝他的心本来就不够坚定，他的每一句话都让那原本就薄弱的意志更加脆弱不堪。
　　可他偏偏还在继续，
　　“你还担心你太忙顾不上我们的感情，但顾凝，这实在是没有必要。我赞同你对工作认真投入的态度，我也会为你在事业上的成绩而骄傲。我想要的感情并不需要两个人付出的一模一样多，和你在一起，我愿意多付出一些，我甚至希望我能比你爱我更多爱你一点。”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
　　身旁的那棵梦幻的蓝花楹树，他们身处的这座童话般的玻璃屋，顾凝通通都感觉不到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宋延眼中炽热的、浓烈的深情，还有他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顾凝，你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这么心动的人。和我在一起，我会把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顾凝心头发颤地想着，宋延真的是太聪明，也太会了。
　　他一眼看破了她内心深处的怀疑与否定，然后从容不迫地、循序渐进地用他的温柔、热情和坚定，一一击破。
　　她仅存的那一点点忧虑早已彻底分崩离析。
　　但这接二连三的惊喜与冲击却像是一场梦一样，让她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
　　“我，我回去再考虑考虑，明天告诉你答复好吗？”
　　她抿了抿嘴角，看着男人那双温柔而炽热的眼眸，小心翼翼地商量着。
　　如果明天醒过来，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如果等理智回笼，我此刻喜悦澎湃的心依旧，
　　那就让我们在一起。也许我确实很难成为一个很好的恋人，但因为你的爱和包容，我愿意努力学着，做好你的女朋友。
　　“好。”宋延的声音更哑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好像读懂了她所有的潜台词。
　　然后，他突然微微弯腰，陡然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我知道我应该耐心地等待你的答复，然后绅士地尊重你的任何选择。但原谅我，我现在忍不住想要自私一点：顾凝，今天晚上我肯定会忐忑地彻夜难眠，所以拜托你明天早上就告诉我答案，不要让我明天一整天也惦念不安，好吗？”
　　男人话尾反问的两个字轻轻上扬，嗓音低哑，又带着软软的请求，拂过顾凝的耳廓。
　　她的耳垂瞬间就红了，她的心头也蓦地一颤。
　　宋延肯定是故意的！
　　他知道她最招架不住他低着嗓子，尾音上扬地跟她说话，所以他最后偏要呢喃着反问她。
　　他答应了让她明天答复，可又偏偏巧妙地告诉她，他今晚会彻夜难眠……
　　顾凝忽然发现，人间瑰宝宋医生，一旦动了心思，手段最是惊人。
　　但此时此刻，看着眼前俊挺的男人，她彻底放弃了纠结。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也让他们就在这梦中相恋吧。
　　这个清隽夺目的男人，是她在医院结识的人间瑰宝宋医生，是她隔壁2602的邻居，也是她曾经一度想要独占的那幅举世无双的名画。
　　明明在深思熟虑之后，她决定只是远远欣赏就好了。
　　可这幅画却主动地、坚定地、热烈地、不容拒绝地选择了她。
　　她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直接拥有他，独占他。
　　面对这巨大的诱惑，顾凝很清楚，她是贪心的，更是意志不坚决的。
　　所以，她再也没办法拒绝他了……
　　*
　　如梦似幻的紫藤树下，宋延专注地看着顾凝的双眼，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然而，顾凝却在他温柔的，热烈的，渴望的目光中，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
　　他不由得一愣。
　　但几乎是同一时间，顾凝伸手抓住宋延西装外套里浅蓝色的真丝领带，轻轻一扯。
　　宋延一时猝不及防，被她拉得微微低下头来。
　　她的笑容里染上几分得逞的狡黠，越发肆意灿烂。
　　他一时间更是看呆了。
　　就这样，在宋延惊讶的目光里，顾凝轻轻踮起脚跟，
　　然后，准确地吻上了他柔软的嘴唇。


第37章 仲夏夜（下）
　　这是一个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的吻。
　　虽然扯领带献吻的动作气势很足, 但嘴唇触碰到宋延的双唇那一刻，顾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初吻呐。
　　于接吻一事，她并没有任何经验。
　　顾凝的脸颊顿时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
　　幸好宋延的反应比她更大。
　　他完全被她的举动震惊到了，整个人瞬间呆愣住, 手足无措。
　　而在顾凝吻上他的那一秒, 他的耳垂肉眼可见的立刻红了起来。
　　红得像珊瑚珠一样。
　　顾凝心中的羞赧与无措稍稍褪去。
　　原来她并不是唯一一个没有经验的人啊，她心含欢喜地想着。
　　距离蓝花楹树最近的花架上, 有一盆精心修剪, 含苞待放的米兰。
　　小巧可爱的嫩黄花苞还没有完全绽开, 独特浓郁的香气却早已四溢扑鼻。
　　玻璃屋里有各种各样的花朵，可单论香气, 这株米兰却夺得了翘楚, 在温室花房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能隐隐约约地闻到它怡人的芬芳。
　　但此时此刻，顾凝鼻尖萦绕着的, 只有宋延身上淡淡的雪松木的清香。
　　顾凝还记得她第一次闻到宋延身上雪松木香的场景。
　　那是一个下雨天, 她却没有带伞，是宋延好心撑着伞把她送到了附属医院的停车场。
　　那时的雪松木香里还混着一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但即使如此, 她还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份独特的香气。
　　她甚至在后来陪何嘉苗买香水的时候, 特意去调香台寻找过这个气味。
　　只是当时并没有找到，她还隐隐觉得有些遗憾。
　　可如今，她再也不用遗憾了。
　　这清贵、沉静、深邃的雪松木香气，不止会在今晚笼罩着她。
　　从今往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只要她想，这淡淡的雪松木清香都会弥漫在她身旁……
　　*
　　顾凝不知道宋延低着头累不累。
　　但讲真, 她一直踮着脚确实是挺累的。
　　在离开宋延柔软的嘴唇之前, 她偷偷地睁开了眼。
　　宋延似乎已经从刚刚完全震惊的状态中逐渐恢复过来了。
　　他抬起手, 轻轻地环上她的腰间, 温柔地将她拥在怀里。
　　他还闭上了眼睛。
　　宋延的眼睛生得尤其精致漂亮，浓密纤长的睫毛居功甚伟。
　　闭上眼时，便更加明显，像把黑色的鸦羽扇子一样。
　　顾凝看着他闭着眼静静感受着她的献吻，浓黑的睫毛轻轻地颤动。
　　那样乖的姿态，又带着几分孩子般的纯真。
　　她的心像是被热巧克力浇过的棉花糖，几乎就要甜甜蜜蜜地融化了……
　　但看着看着，顾凝整个人好似被蛊惑了一般，心头隐隐燃起一簇火苗。
　　于是，在他们的唇瓣分开之前，她突然用力地吮了一下他的上唇。
　　毫不意外地，她几乎是立刻察觉到，拥着她的男人浑身一僵。
　　顾凝的眼里、心里都盛满了笑意。
　　她看向宋延，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有星光。
　　“Actions speak louder than words.（行动比语言更有力）”
　　她笑着对眼前人呢喃，“刚才就是我的回答。”
　　宋延缓缓睁开眼，如大梦初醒一般懵懂。
　　他的睫羽还在轻颤，透出一股纯真的迷茫和精致的脆弱感。
　　顾凝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像个轻薄了他的流氓。
　　她眼中的笑意忍不住更浓、更深了。
　　但很快，听到顾凝的回答，宋延神色中的朦胧消散，他的眼里渐渐地燃起了一簇炽热灼人的火焰。
　　顾凝微微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团火焰意味着什么。
　　他却又蓦地低下头，主动吻了过来。
　　宋延的回吻与刚才顾凝浅尝辄止的献吻完全不同。
　　这个吻是那么的炽热而激烈。
　　他压抑了太久太久，终于得偿所愿。
　　再加上顾凝刚刚不知轻重地主动撩拨，此时此刻，他激动的情绪倾泻而出，如浩浩荡荡的洪水终于找到了决口，再也无法抑制和阻挡。
　　他热情地吸吮着她的唇角，轻吮着她的唇珠。
　　顾凝的脸庞瞬间爆红，可这对宋延却远远不够。
　　他的唇舌带着炽人的灼热，强势而坚定地席卷过她的嘴唇。他的舌尖灵巧地探入，舔舐着她每一寸的口腔，又挑逗着她的舌尖，缠着她的小舌一起共舞。
　　他的吻是一把燎原之火，一路向上烧毁了她的理智，向下燃颤到她的心房。
　　顾凝被宋延的唇舌勾引得头脑混沌，心头发颤。
　　恍惚间，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现在这个热情强势地吻着她的宋延，和刚才那个乖巧懵懂地被她吻着的宋延，真的是一个人吗？
　　但很快，顾凝便再也顾不上那些了。
　　她与宋延纠缠着，厮磨着，她完完全全地沉浸在这个炽热的吻里。
　　身旁这棵梦幻的蓝花楹树，水池中静静绽放的睡莲，连绵成片的清新的葱兰，花架上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米兰，甚至是他们所处的这座童话般的玻璃屋……周遭的一切此时此刻好像都变成了一片虚无。
　　只有相拥而吻的彼此是唯一的真实。
　　*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个小时后，顾凝忍不住爬起来打开手机。
　　今晚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太多事情，桩桩件件都足够有冲击力。
　　原本她回家后洗漱完就躺在了床上，想着早点睡来休养身心的。
　　结果一闭上眼，今晚的一幕幕就像小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停都停不下来。
　　——根本就睡不成。
　　顾凝觉得她可能是需要倾诉一下。
　　幸好现在还不算晚，她看了眼时间，然后给何嘉苗发了条微信。
　　【苗苗，你睡了吗？】
　　何嘉苗那边几乎是秒回，
　　【没呢，正躺床上刷朋友圈呢，怎么啦？】
　　顾凝盯着屏幕，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今晚我不是去参加孟氏的周年庆典晚宴了吗，结果恰巧碰见了宋延，然后就发生了一件现在我还难以置信的事……】
　　这句话讲得不是很清楚，她还想继续打字解释一下，对面的视频通话却立刻就打过来了。
　　“天哪，凝凝，宋医生是不是跟你表白了？！”何嘉苗上来就直接一语中的地问道。
　　“……！”顾凝又羞赧又疑惑，“你怎么这么快就猜到了？”
　　“天哪天哪天哪！”何嘉苗整个人比她还兴奋，“凝凝，恭喜你终于脱单啦！作为你的好姐妹，虽然你撇下我脱离了单身狗的队伍，但我还是要超大声地祝你和宋医生长长久久，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顾凝被她张口就来的话逗得忍俊不禁，“早生贵子是怎么回事啊？”
　　“由衷的祝福嘛！”何嘉苗嘻嘻一笑，“说起来，宋医生可喜欢你好久好久了，他居然能忍到现在才表白，也真是难为他了！”
　　顾凝听到她的感慨，不禁有些疑惑，“等等，我上次请他吃饭的时候才觉得他可能是对我有点意思，他怎么就喜欢我很久很久了？”
　　何嘉苗为闺蜜的迟钝而无语，“凝凝，咱们之前一起吃火锅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他喜欢你了！合着宋医生前前后后默默做了那么多事，你愣是一点都没察觉？”
　　耳边是何嘉苗的反问，顾凝不由得一怔。
　　回想这几个月来和宋延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才渐渐回过味来。
　　他邀请她一起拼乐高放松身心，在她情绪失控的时候逗她开心、特意准备甜点，在她出差忙碌疲惫的时候提醒她休息、陪她聊天放松头脑，还有他对秦朗和何嘉苗与传言完全不同的态度……
　　原来他的感情一直都有迹可循。
　　顾凝轻轻眨了眨眼。
　　宋延是真的很了解她。
　　如果他当初一上来就直接向她告白，以她的性格，即使因为之前的接触对他心怀欣赏，恐怕还是会委婉拒绝并保持距离。
　　但他选择了徐徐图之。
　　他不动声色地融入了她的生活里，他让她觉得亲近熟悉，他甚至还勾引地她心生悸动。于是，等到他最终告白的时候，她便再也拒绝不了他了。
　　顾凝忍不住勾起唇角，宋延这个人，真的很会啊……
　　“凝凝，你别光对着手机傻乐啊，快给我讲讲今晚的经过！详细点！”
　　对面的何嘉苗看见顾凝的笑意，连忙调侃着催促了起来。
　　顾凝也没有遮遮掩掩，开始从在庆典晚宴上碰到王津铭讲起。
　　但刚提到王津铭，何嘉苗就一脸心虚地打断了她。
　　“这里我有个事得跟你坦白，”她观察着顾凝的神色，一五一十地交代，“宋医生之前来问过我王津铭的事，我看他态度特别诚恳，于是就把四年前的那些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他了……凝凝，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顾凝其实倒并没有太意外。
　　今天晚上宋延面对王津铭的态度，可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听到王津铭恶心她的那几句话。
　　他当时的冷厉愤怒，即使是在一旁站着的她都心有余悸，这必然是知晓了一些往事，旧仇新怨叠加在一起的结果。
　　“这有什么可怪你的？”顾凝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我在决定发那封邮件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所有人都知道的准备。”
　　她的神色平静却坚韧，“四年前的那些事确实是我人生的低谷，但并不是我的黑历史，我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想过向任何人隐瞒。他从你这里知道这些事，倒也正好。”
　　听到这些话，何嘉苗的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心疼，她赶紧保证道，
　　“凝凝，你不用担心宋医生的态度。他真的是心疼你，我当时跟他说那些事的时候，感觉电话那边他都要去打王津铭了。”
　　这个，确实已经动手打过了……顾凝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而且她也没有怀疑过宋延会对这件事有其他想法，通过之前的相处和了解，她对宋延的人品和修养足够信任。
　　终于结束了王津铭这个话题，何嘉苗又催促她继续讲下去。
　　顾凝于是告诉了她在那座玻璃屋中发生的一切。
　　不过在她扯宋延领带之后的事，她都偷偷地隐去了。
　　何嘉苗津津有味地听完，忍不住发出了直击心灵的疑问。
　　“等等，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答应做他的女朋友，然后这就结束了？成年人的恋爱可不是这样的吧，你确定你们接下来没发生点什么？”
　　顾凝的脑海里顿时又回放起那两个在蓝花楹树下的吻，她的脸颊忍不住烧了起来。
　　“当然没有了，你想什么呢！”她佯怒着瞪了何嘉苗一眼。
　　但她脸上的红晕和眉眼里藏不住的害羞笑意却早就出卖了她。
　　作者有话说：
　　于他的温柔而言，告白仅仅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就要进入第三部 分了，希望各位宝子们看得开心~ 


第38章 介绍
　　一夜无梦好眠。
　　也许是昨晚发生了太多事她确实有些累了, 顾凝在和何嘉苗打完视频电话之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而等她睁开眼时，竟然已经快10点了。
　　顾凝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
　　饶是她向来讨厌早起，但睡到这个点, 一年中也实在没有几次。
　　还好她是刚刚出差回来, 组里同行的律师今天都休了假，她虽然手头还有其他组的工作, 但时间并不急, 索性下午再去律所也可以。
　　打开微信, 宋延的消息立刻弹了出来。
　　【我去上班了。今天可能要下雨，出门别忘了带伞。】
　　时间是7点22分。
　　那个时候她还在呼呼大睡呢, 顾凝懊恼地咬了下嘴唇。
　　她又看了遍微信, 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宋延好像是在给她报备行程诶。
　　是了，他们俩的时间线向来不怎么一致。
　　之前做朋友的时候倒还无所谓, 偶尔有事的话提前约一下就好了。
　　但做情侣当然是不一样的, 总是要尽量多凑些时间在一起。
　　想明白这点之后，再看着宋延的微信, 顾凝的脸渐渐热了起来。
　　这样报备行程, 还真的让人感觉关系不一样了呢……
　　她想了想，也回了条微信，然后才起床去洗漱。
　　【我刚醒呢，下午去律所，会记得带伞的。】
　　*
　　洗脸的时候，顾凝顺便默默思考了一下吃饭的事。
　　已经这个点了, 按理说应该出去吃个brunch（早午餐）比较好。
　　但她起床后一向没什么胃口, 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想吃的, 顿时就萌生了偷懒的心思。
　　还是随便糊弄一下吧, 喝杯豆奶应该就够了。
　　就这样决定了这件小事，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凉豆奶缓着，然后便去护肤了。
　　刚刚化好妆，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顾凝看了一眼之后接通。
　　“喂？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的外卖已经送到2602了，但按了门铃也没有人，把外卖给你放在门口行吗？”
　　2602的外卖？
　　顾凝眨了眨眼，迷茫地回道，“额，行，就放门口吧。”
　　“好嘞，给你放这了，你记得及时拿啊。”
　　她有点反应过来了，“好的，谢谢您了。”
　　推开门，2602的门口果然放着一个精致的外卖袋。
　　订单上留着她的电话，地址却留着宋延家的地址。
　　这是给她点了外卖，又担心她独自在家直接开门拿外卖不安全么？
　　顾凝一边打开外卖盒，一边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宋延的心思，实在是太细致缜密了。
　　那瓶本来打算充饥的豆奶又被放回了冰箱里，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精致的外卖盒。
　　他点的是一家挺有名的早茶店，荔湾艇仔粥、鲍参水晶饺、黑松露烧麦、黑金流沙包……
　　感觉是按照这家的特色和招牌点的。
　　但宋延恐怕是对她的食量有什么误解，这些她根本就吃不完……
　　顾凝把餐盒整整齐齐地平摆在餐桌上，给宋延发了张照片。
　　【拿到外卖啦，但实在太多了，我吃不完的。】
　　对面应该是不忙，回的很快。
　　【还不太清楚你的口味，所以根据推荐点了一些。】
　　【别忘了告诉我你喜欢哪些，以后就按你喜欢的点。】
　　【好，谢谢你的外卖！】顾凝顺手回道。
　　正往办公室走的宋延看到后却停下脚步，微微皱起了眉。
　　【不要再跟我这么客气了，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很郑重的口气，顾凝甚至都能想象到他一脸认真地打字的模样。
　　可就算他是她的男朋友，她便可以毫不客气地接受他的照顾关爱了么？
　　她忍不住在心底思索着，犹豫着。
　　像是知道她此刻心中的纠结，宋延又发来了两条消息。
　　【我昨晚说过，我会把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切都给你，这不是说说而已。】
　　【你只需要心安理得地享受就好。】
　　看到他最后一句回复，顾凝不由得一怔。
　　心安理得……就这么纵容她吗？
　　她盯着这句话看了许久，眼中渐渐浮现出清浅的笑意，之前那些纠结和犹豫也尽数消散。
　　顺手回了一个小猫乖乖点头的表情包，顾凝放下手机，仍然眉眼弯弯。
　　拿起勺子，几口温热的艇仔粥下肚，胃里也暖意融融。
　　果然正经吃饭要比随便糊弄舒服多了。
　　*
　　推门进入茶水间，一看到顾凝，张必的眉头立刻夸张地皱起。
　　“你今天怎么还来律所了？”
　　顾凝挑眉，“我还不知道出了一趟差回来，我竟然连律所都不能来了。”
　　张必看着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好气又好笑。
　　“谁说你不能来了，你就偷换概念吧。”
　　“我是看你带着出差的那几个律师这几天都休假，还以为你也休假了呢。”说到这，他的语气里已经带着几分劝告的意味，“顾凝，这次出差这么辛苦，你完全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一直连轴工作，身体迟早吃不消的。”
　　顾凝知道张必是一片好意，于是收敛了之前调侃的神色，仔细解释道，“张律的谆谆教诲我记着呢，这次还真不是我非要连轴工作。就是正好其他组有点事，我想着休假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不如先把手头的这点做完。
　　她笑盈盈地保证道，“张律，你放心，这些工作不急，我一定慢慢干，不仅迟到还早退，绝不在律所多待一分一秒。”
　　看着她脸上的揶揄之色，张必心知她八成是没有真的听进去劝。
　　不过仔细想想也正常，这几年来工作已经成为顾凝生活的全部，就算硬要她停下来，恐怕像她刚才说的那样，她都不知道休息的时候要干些什么。
　　他摆了摆手，揭穿了顾凝，“我可不信你，你手头找上门的案源从来就没有断过，没几天你就接新案子了。”
　　她笑得更灿烂了，“您还真说对了，昨天正好有个之前咨询过的案子要让我打二审。”
　　看着顾凝这幅完全沉迷工作的模样，张必在心里默默下定了决心。
　　前几天老姚托付的事，可得抓紧办了……
　　*
　　晚上六点半。
　　顾凝刚看完一份材料，下意识地抬头，一下就看见张必站在办公室敞开的门口，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顿时忍俊不禁，感叹道，“不至于这样吧，张律？”
　　张必冷哼一声，凉凉地质问道，“不是要早退吗？不是一分一秒也不多待吗？我倒要看看是谁还在这儿看文件。”
　　顾凝哭笑不得，赶紧站起来收拾东西。“张律，我可真是服了你了。”
　　她现在没走其实不是要加班，她是在等宋延。
　　宋延刚刚给她打过电话，他们俩约好了一会儿回2602一起吃晚饭。
　　只不过那时候是晚高峰，宋延的车还在过来的路上，他们于是就约了6点50在楼下的停车场见。
　　但看张必这架势，还是现在就走吧，她在停车场等宋延一会儿好了。
　　看着顾凝飞快地收拾完东西，张必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些。
　　“这就对了嘛！忙起来确实是没办法，但能休息的时候就得赶紧休息。”
　　他一边和顾凝一起往外走，一边不忘反复跟她强调要合理休息。
　　顾凝听得头都有些大了，她甚至以为张必要一直说这个说到停车场了。
　　但他却话头一转，“对了，顾凝，你还记不记得长鑫律所的那个姚律师啊？”
　　顾凝回忆了一下，笑道，“是那个五年之内当不上合伙人，就必须回去继承上亿家产的姚律师吗？”
　　“对，就是那个。”张必眯着眼笑了起来，“他爸老姚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们俩关系还处得挺好的，我有一次在饭桌上把他儿子这个外号当笑话给他讲了一下，结果你猜怎么样？这个约定居然是真的！”
　　“是真的？”顾凝大吃一惊，“我还以为是他们所同事之间开的玩笑呢。”
　　她又想起来什么，补充道，“不过他不是最近刚刚当上合伙人了吗？应该不用担心被逼着回去继承家产了吧？”
　　“没那么简单，”张必笑着摇了摇头，“我听老姚说，他们俩又定了个新约定：要是小姚接下来五年结不了婚，还是要回去接手公司。”
　　顾凝被逗得不行，随意调侃着，“这没有什么逻辑啊，当律师、结婚、继承家产这三件事之间也没什么必要联系。”
　　“谁知道呢，反正是他们爷俩间的事，也不需要什么逻辑。”张必顺口总结。
　　电梯下到停车场，两个人的车位是挨着的，于是继续一起往前走。
　　“对了，顾凝，你觉得姚律师怎么样？”
　　顾凝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回道，“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样，我和他也不熟，除了前段时间打过一个案子之外，就再没有交集了。”
　　话讲到这了，张必也不再遮遮掩掩，“那我怎么听说姚律师一直对你很有好感呢？”
　　顾凝摆摆手，“那您估计是道听途说了，可别再传播不实信息了啊。”
　　张必明白了她的态度，有些可惜，忍不住问道，“怎么，姚律师也不符合你的择偶标准？那你到底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啊？”
　　顾凝可不想一直谈这个话题，她正想要把话头引开，但看向前方的余光却忽然发现，她的停车位上已经停好了一辆车。
　　一个挺拔的身影笔直地站在车门旁，哪怕只是侧影就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来的还真是赶巧了……
　　顾凝的眼里染上了几分笑意，“其实我也没想过什么择偶标准，但要是非让我说几个要求，那就是人品好的，高的，帅的。”
　　张必还在努力撮合，“姚律师的人品那肯定是没的说，个子也有一米八了，这些都挺符合。至于帅的这一点，虽然跟明星比肯定是比不了，但我瞧着人小伙长得挺周正的，一般人里面绝对中上。你是想要多帅的啊？”
　　顾凝轻扬下巴，眼神看向不远处一个俊挺的侧影，“那么帅的。”
　　张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哎呀一声。
　　“这和明星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你这个要求有些难了。”
　　他看着宋延的侧影，下意识地感叹着。
　　但他还以为顾凝是在开玩笑呢。
　　“顾凝，姚律师条件真的很不错，对你也有意思，你应该再考虑考虑。等你身边有了人陪你，心思就不至于全都放在工作上了，我也不用天天看着你玩命工作心惊肉跳的。”
　　张必继续喋喋不休地游说着她。
　　不远处的男人却在听到熟悉的名字之后，蓦地转过头来。
　　看到他的正脸，张必不禁一愣，立刻忘了要继续说的话。
　　“这个人确实是帅，你的要求难得离谱了。”他小声地跟顾凝嘟囔着。
　　可顾凝脸上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张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等，”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怎么把车停在你的车位上了？”
　　顾凝一直强忍的笑意实在抑制不住了。
　　她笑得灿烂又狡黠，向一旁满脸疑惑的张必解释道，
　　“张律，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宋延。”
　　作者有话说：
　　宋延：终于是有名分的人了！！


第39章 情话
　　听到顾凝的介绍, 张必的表情瞬间呆滞。
　　他的第一反应是顾凝绝对在骗他。
　　这倒不是他不信任顾凝。
　　她那样出挑的长相，一直以来都不缺追求者。
　　律师同行，中介机构的负责人，客户公司的董事、高管……形形色色的精英男士向她表达过追求之意, 她都通通拒绝了。
　　前两年里, 顾凝全身心都投入在努力工作，开拓案源上, 确实顾不上这些事。
　　但这两年她的局面俨然已经打开, 名声更是远播, 她的心思却还是根本都不在这上面。
　　在张必的认知里，没有人好好给她撮合, 顾凝这个工作狂人是根本不可能谈恋爱结婚的。
　　所以前几天老姚一找他打听顾凝的情况, 他想都没想就说顾凝是单身，还答应帮小姚和她牵线搭桥。
　　就按照她之前的那个工作强度, 好好休息都做不到, 怎么可能突然就有了男朋友呢？
　　张必打心眼里感到怀疑。
　　但是，要说顾凝现在是在骗他.
　　身前这个异常英俊的男人此刻看向她时温柔的眼神, 还有顾凝眼中明媚的笑意, 显然都不像作假。
　　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律师这一刻脑子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顾凝还在那边继续介绍。“宋延，这是我们律所的管理合伙人，张必律师。”
　　“张律师您好！很高兴见到您。”宋延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张必这才猛地回过神过来，“你好，你好！”, 然后赶紧朝宋延伸出手去。
　　宋延礼貌地握上张必的手, 笑容得体大方, 握手的力度恰到好处。
　　“久仰您的大名, 我一直都想感谢您这些年对顾凝的照顾。”
　　“哪里哪里。”不过这短短的接触，张必就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绝非凡品，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提起了对待大客户的精神状态。“顾凝可是我们律所公认的活招牌，与其说是嘉恒律所照顾她，不如说是互相成就。”张必的一番话滴水不漏。
　　说完，他看向一旁的顾凝，半玩笑道，“但顾凝，有了男朋友好歹告诉我一声啊，这倒好，三天前我还信誓旦旦地跟老姚说你是单身呢！”
　　顾凝顿感好笑——讲真，三天前我确实还是单身呢。
　　但这话到底不好说出口，她向张必调侃道，“这不是特意让他来接我，好给您过目吗？”
　　“你的眼光当然是错不了的，确实是一表人才。”张必恭维的话张口就来。
　　“对了，你在哪里高就？”他看向宋延，貌似随意地问道。
　　宋延应答自如，“我是个医生，在附属医院心内科工作。”
　　张必心下惊讶，方才看宋延的谈吐和气场，还以为宋延肯定是哪个大公司的董事或者高管，没想到居然是名医生。
　　但心里再意外，面上始终不露分毫，他自然地客套着，
　　“医生可是个崇高的职业，你们都是白衣天使啊。”
　　说着说着，他忽然回想起来什么，揶揄地看向顾凝，
　　“唉？怪不得你前段时间三天两头往附属医院跑呢！”
　　顾凝一看张必恍然大悟的眼神，就知道他肯定自己勾勒出了一场“她借看望病人搞定帅气医生”的大戏。
　　果然，张必趁宋延不注意，偷偷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难怪那些你都不喜欢，原来你就喜欢这种有挑战性的！
　　顾凝哭笑不得。
　　饶是她向来机敏善辩，此刻也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他越想越歪。
　　她可真想好好跟张必解释一下：
　　虽然结果上确实差不多，但张律，我们当时真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
　　*
　　晚高峰已经过去，车子在道路上平稳畅通地行驶着。
　　顾凝微微偏过头，视线中握着方向盘的宋延鼻梁高挺，侧颜清隽。
　　她的眼中不自觉地染上了清浅的笑意。
　　“你刚刚什么时候到的呀？”这个问题她看见他的时候就想问了。
　　宋延想了想，“差不多6点半，从医院到你们律所的路况比预计的要好很多。”
　　顾凝一愣，他居然那么早就到了，干嘛不叫她呢？
　　要不是张必非要她下班，他就要在停车场等上二十多分钟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你以后提前到了直接打电话叫我就好，不要再干等着了。”
　　宋延耐心地解释，“我们约好了时间，你可能就会按照时间安排事情，其实也没提前太多，所以就不想打断你了。”
　　听到这个理由，顾凝轻轻眨了眨眼。
　　这个男人的心思，实在是太体贴细致了。
　　但她忍不住提醒他，“你不用考虑这么多的，我一工作起来还可能忘记时间呢，万一迟到了让你等得更久怎么办？”
　　“那就等着啊，”宋延一副稀松平常的语气，“以男朋友的身份，等待迟到的女朋友，这么想想好像还有点期待。”
　　他的嗓音清朗含笑，明明说出口的话就已经够撩拨人的了，那话尾偏偏又带着几分熟稔、愉快和亲昵。
　　顾凝的脸开始隐隐泛红。
　　宋延自从昨晚正式成为了她的男朋友，整个人就像被按了什么开关似的，随口一句话都在撩拨她的心弦。
　　她有些招架不来了……
　　车子行至十字路口处，前方正好是红灯。
　　宋延稳稳地停下车，转眸看向顾凝，眼中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神采。
　　“我刚刚听到张律提到了一位姚律师。”
　　顾凝失笑，他还听到这个了？
　　“那是长鑫律所的新晋合伙人，我和他前段时间打过一场官司，其他也没别的接触了。”
　　“但我可还听到张律说让你再考虑考虑姚律师。”宋延看着她，似笑非笑。
　　顾凝知道宋延在故意逗她，但还是配合着保证道，
　　“那不过是张律在乱点鸳鸯谱罢了，我对他可一点意思都没有。”
　　听到她的回答，宋延果然露出了点满意的神色。
　　“那顾律师对谁有意思？”他挑眉看向她，眼里满是促狭之意。
　　顾凝抿了抿嘴唇，宋延这是在套路她说情话吗？
　　这个男人呀……
　　她也学着他挑了挑眉，故意板着脸答道，“我对谁也没有意思。”
　　宋延见她忽然冷淡起来，神色微滞。
　　然而，她却又在下一秒蓦地绽放笑靥，笑盈盈地告诉他，
　　“因为，我只喜欢宋医生啊。”
　　“……”
　　宋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刚他说那句话的时候，顾凝会嗔怒着软软地看他一眼。
　　原来心爱之人的情话杀伤力这么大。
　　在听到顾凝这句话的瞬间，他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心跳陡然停摆。
　　宋延侧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此刻顾凝灿烂的笑颜。
　　他的心脏在恢复跳动之后跳得更加澎湃。
　　这是顾凝对她说过的第一句情话。
　　他一边感受到自己有力的心跳，一边想把这一幕深深地印在脑海。
　　但可惜，前方的信号灯恰好由红转绿。
　　宋延恋恋不舍地回过头，重新启动了车子。
　　*
　　进入2602，熟悉感扑面而来。
　　毕竟之前秦朗还在的时候，顾凝和他三天两头就会来这儿找宋延拼千年隼。
　　来得次数太多难免熟悉，此时即使身份大不同，也很难再有什么扭捏感。
　　宋延脱下外套，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已经七点多了，你是不是都饿了？”
　　他的语气带着点自责，“怪我今天下班的时候耽误了一会儿，否则还能早点去接你。”
　　顾凝赶紧摆摆手，“没事，我真的不饿。”
　　她笑着宽慰道，“我平常吃晚饭的时间就不固定，有的时候干脆就不吃了。今天居然有人做晚饭，我已经很满足了。”
　　宋延这个医生当然听不得她这种不健康的生活习惯，忍不住柔声指正道，“晚饭还是要吃的，否则会降低基础代谢，还会影响胃肠健康。”
　　话刚说完，顾凝还没什么反应，他自己就意识到有些职业病上身了。
　　宋延的脸上飞快地闪过懊恼之色，一边打开冰箱，一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想吃点什么？”
　　顾凝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心理活动，只啧啧感叹道，“居然还可以点菜吗？苗苗和秦朗做饭的时候，都是他们做什么我就吃什么的。”
　　她凑到宋延身边，打量着冰箱里的食材。
　　双开门的大冰箱里内容物丰富，各色蔬菜、水果、肉食，摆放地整整齐齐。
　　看到排列得笔直成一线的苏打水和椰子水，顾凝这个强迫症患者表示舒服极了。
　　“嗯，就做些简单的菜吧，晚餐也不用太复杂。”
　　她想不出什么特别想吃的，干脆就随便提点意见。
　　宋延的目光扫视过冰箱里的食材，迅速拟出了菜单，
　　“那就糖醋排骨，凉拌菠菜和丝瓜炒虾仁？”
　　“好啊好啊。”顾凝立刻点头答应了。
　　她可太喜欢做决定时果断不纠结的人了。
　　宋延将需要的食材从冰箱里一一拿了出来。
　　看着料理台上新鲜干净的蔬菜肉食，顾凝忽然有了点参与的念头。
　　“我帮你洗菜好吗？”
　　她对自己的毫无天赋的厨艺很有自知之明，主动选择了这项无技术型劳动。
　　宋延下意识要拒绝，但看到顾凝眼中隐隐的跃跃欲试，他立刻没有原则地松口了。
　　“那就你来洗丝瓜和菠菜吧，我先处理排骨。”他简单地分配道。
　　洗好了菜，顾凝也没有离开厨房。
　　他们两个家里的户型一模一样，厨房都是又大又宽敞，可以同时容纳好几个人。
　　但宋延家明显只有他一个人用，她家如果何嘉苗和秦朗不在，就几乎不怎么开火，倒是都有些浪费了这宽敞的厨房。
　　她靠在厨房内侧的料理台边，静静地看着宋延熟练地切丝瓜、料菠菜、炖排骨……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整个人清隽的气质即使在厨房里忙碌着也不显违和，反而平添了几分温暖的烟火气。
　　顾凝忽然觉得心里变得很满。
　　明明她只是在看宋延做菜而已，她的心情却莫名地放松、愉悦和满足。
　　曾经那些没来由的空虚和烦躁好像都被这些情绪填满，彻底消失不见了……
　　实在一种陌生而神奇的感觉，她默默地思索着，感受着。
　　那边在厨房忙碌的宋延已经拌完了菠菜，丝瓜炒虾仁也摆好了盘。
　　他又走到炒锅前，用铲子轻轻拨动锅中的排骨，好像是在判断排骨好了没有。
　　顾凝闻到了糖醋排骨的香气，忍不住也凑了过去，
　　“闻起来好香，排骨熟了吗？”
　　“早就熟了。”宋延耐心地解释，“还需要收一下汁，然后就可以出锅了。”
　　“真的好香。”顾凝盯着锅里汤汁浓郁、色泽诱人的排骨，胃口大开。
　　看到她眼中浓浓的期待，宋延心中一动。
　　他伸手从筷笼里拿出一双筷子，小心地从锅里夹起了一块排骨，递到顾凝嘴边。
　　“要不要先尝尝味道？”
　　鼻尖传来浓郁的香气，顾凝不由得一愣。
　　她抬眸，宋延一手夹着递过来的排骨，另一只手垫在其下，防止汤汁滴落。
　　而他的眼里，是清浅的、期待的笑意，眸光温柔地诱人沉溺。
　　顾凝的脸瞬间蒸腾起来。
　　她下意识地轻咬嘴唇。
　　然后在宋延温柔、期待的目光中，红着脸张开口，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那块排骨。
　　口腔里弥漫着酸甜可口的滋味，顾凝赧然地感慨着，
　　这样的宋延，她是真的招架不来了……


第40章 糖醋排骨
　　饭菜都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 顾凝脸色的红晕仍未散去。
　　她酡红着脸，和宋延面对面坐在餐桌前，相对而食。
　　丝瓜炒虾仁清淡营养，凉拌菠菜酸爽开胃, 糖醋炖排骨更是肉嫩汁浓, 酸甜可口。
　　顾凝每道菜都尝了一遍，忍不住由衷地感慨, “宋延, 你做饭真的太好吃了！”
　　“是吗？”宋延语气谦虚, “夸我厨艺的人真的不多。”
　　因为他也很少给别人做饭……
　　顾凝点头如捣蒜，“特别好吃！你今晚做的这几道菜, 我都很喜欢。”
　　看着她脸上真挚的赞美, 宋延眼里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合你胃口就好。”
　　“你是有专门练过厨艺吗？”咽下口中的虾仁, 顾凝忽然有些好奇。
　　“倒也没有, ”宋延摇了摇头。
　　“之前去英国交换的时候，有些吃不惯那儿的饭菜, 去的第一个月直接瘦了五斤。我想还要在英国待一年,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干脆就去中国超市买了各种调料，每天自己照着食谱研究做饭。可能厨艺就是那时候阴差阳错锻炼到了吧。”他耐心地解释着。
　　顾凝想到英国公认的“美食荒漠”之称，顿时心下了然。
　　“那你在英国的时候吃过仰望星空派吗？”（英国著名的黑暗料理，好奇的朋友可以去搜一搜图片）她忽然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张神奇的图片，笑着问道。
　　“我没吃过。”宋延也笑着摇了摇头, “那道菜其实原本只在Cornwall（康沃尔, 英国西南部的一个郡）有, 这几年才在网络上火起来的, 很多英国人也都没听说过。”
　　“是这样啊。”顾凝点点头，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要是你好奇的话，咱们可以一起去Cornwall尝试一下。”宋延一脸认真地提议道。
　　“那倒是真不用。”她忍俊不禁，“我还没好奇到专门去英国吃这个。”
　　虽然宋延今晚做的饭菜都深受顾凝喜爱，但她的肠胃一直不好，即使刚刚胃口大开，真吃了几口之后也就感觉饱了。
　　顾凝夹了一口菠菜，然后就放下了筷子，慢悠悠地咀嚼着。
　　宋延不动声色地估计了一下她今晚的饭量，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她吃的实在太少了……
　　顾凝还在咀嚼那口菠菜，忽然听见宋延带着点笑意的声音，
　　“说起来，我在英国的时候还有一件印象很深的事，就和糖醋排骨有关。”
　　她立刻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宋延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讲了起来。
　　“我当时住的学生宿舍是个套间，要和两个室友共用厨房。但他们两个基本上只用冰箱，只有我自己做饭之后用厨具比较多。”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试着做了糖醋排骨，吃完之后，正巧来了个电话，就顺手把盘子放在洗碗池边。”讲到这，他清俊的脸上也不禁露出好笑之色，“结果一回来，就看见那两个室友挤在料理台边，围成一团，争先恐后地用吐司蘸盘子里剩下的糖醋汁。”
　　宋延讲地太生动，顾凝的脑海里顿时就有画面了，她被逗得不行。
　　“我现在还记得当时那两个家伙被我抓包，面面相觑，盘子被他们用吐司擦得干干净净的情景，实在是……”他浅笑着摇了摇头。
　　听到这里，顾凝忍不住笑出了声。
　　——实在是不太聪明的样子啊。
　　“那你后来有没有再给他们做一次糖醋排骨啊？争着吃剩下的糖醋汁也太可怜了。”
　　她眉眼弯弯地揶揄道。
　　“第二天就又给他们俩做了一次，结果这两个人之后每周末都吵着要吃。”
　　宋延回忆起那段时光，脸上的神色轻松又愉悦，“后来我回美国之后，其中一个室友给我发的邮件里还好几次都说到了糖醋排骨。”
　　顾凝心满意足地听完了这个故事，有些遗憾地感慨，
　　“唉，可惜我就是不会做饭，完全没有这种用厨艺征服外国友人的机会。”
　　她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有一次赶上过春节，朋友们便聚在一起包饺子。
　　结果她包的饺子还没有她的德国舍友包的好看……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宋延安慰道，
　　“不需要两个人都有好厨艺啊，”他温柔地看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我会做饭就够了。我给你做，你只要多吃一点就行。”
　　“……”
　　他又这样！
　　顾凝脸上刚刚才褪去的红晕，又因为这句话重现浮了上来。
　　为了掩饰此刻的羞赧，她重新拿起了筷子，
　　“那我再吃一块你室友心心念念的糖醋排骨吧！”
　　宋延满意地点了点头，“好，米饭也再吃几口。”
　　听话地又吃了几口米饭，顾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个人这是在哄小朋友吗？
　　*
　　吃完晚饭，已经是八点半了。
　　两个人又坐沙发上聊了会儿天，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顾凝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很是惊讶，
　　“居然都九点半了，时间过得好快。”
　　“确实过得太快了。”宋延在手表上确认了一遍，也有些感慨。
　　已经这个点了，该回隔壁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往玄关处走。
　　“那我就先回去啦，你也早点休息吧。”
　　宋延却并没有说话，反而跟着她一起在玄关处换了鞋。
　　顾凝看着宋延这明显要出门送她的架势，不禁失笑，
　　“咱们两个门之间也就隔了不到十米。这么近的距离就不用送了吧？”
　　宋延摇了摇头，“我要看着你进家门才行。”
　　顾凝笑着提议，“那你就敞着门，看着我回隔壁，好吧？”
　　“不好。”宋延态度坚决。
　　“……”
　　顾凝觉得这样实在很搞笑，可又拗不过他，只好随意了。
　　她从2602几步就走到2601，打开门，站在了自家的玄关处。
　　跟着她过来的宋延站在她家的门外。
　　“这样可以了吧？”她好笑地看着他。
　　宋延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忽然说道，
　　“之前一直觉得和你住隔壁很幸运，今天才发现，其实还是有一点不好的。”
　　顾凝没听懂他的意思，“怎么不好了？住的远不是更不方便？”
　　宋延抿了抿嘴唇，真情实感地觉得遗憾，
　　“但要是住的远些，我还可以开车送你的时候和你再多待一会儿。”
　　这人又来了！
　　顾凝的脸蒸腾起来，她强装镇定地回道，“那我就要早些走了啊，都是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宋延认真地反驳。
　　她面露疑惑，“怎么不一样？”
　　顾凝困惑地看着身前挺拔的男人，她是真的不明白，想知道他的答案。
　　但宋延却在她专注的目光中，忽然微微低头，凑到她的耳边。
　　“住的远的话，送你到楼下的时候，就可以要一个告别吻。”
　　他刻意放轻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
　　于是顾凝不仅脸色通红，耳垂也飞快地红了起来。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会了……
　　顾凝发自内心地在心里感叹道。
　　然而，她却并没能感叹太久。
　　因为宋延的吻很快就落了下来。
　　和昨晚的那两个吻都不同，这个吻既不是浅尝辄止的，也不是炽热激烈的。
　　宋延这次吻得缠绵悱恻，他温温柔柔地含着她的嘴唇，耐心缱绻地吸吮着她的舌尖。
　　他伸手轻轻捧着她的脸，那样小心翼翼的姿态，好像她是什么最珍贵的宝物。
　　顾凝被他吻得心尖发颤，全身都酥酥麻麻的。
　　她没有给他一个告别吻，他倒自己来拿了……
　　这是顾凝完全沉溺在这个温柔之至的吻前，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
　　*
　　和宋延在一起之后，顾凝逐渐发现很多事情和她想象中并不一样。
　　比如，传闻中冷淡难追的宋医生，撩起人来手段最是惊人。
　　情话信手拈来不说，每次她被他三言两语撩拨得面颊绯红，他却神色格外认真专注，好像那些乱人心弦的情话不过只是些理所当然的平常话一样。
　　再比如，他们两个的时间线不一致，顾凝本来以为之后的相处会很辛苦。
　　但真的在一起之后，两个人互相报备行程，把对方加到自己的日程规划里，彼此的时间线便开始渐渐地靠拢、重叠，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虽然他们俩的工作一忙起来还是昏天黑地，但这段时间她疯狂加班的时候，宋延那边的手术也排得满满当当，两个人在开会间隙或者手术间隔抽空聊几句，常常还会诡异地激发一种“同是天涯加班人”的惺惺相惜之情，疲惫的身心竟也会莫名地好转几分。
　　顾凝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两个虽然正式成为恋人还不到两个星期，她却已经对这样的新生活无比适应，好像本该如此似的。
　　她一时也说不准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此时是晚上十一点，宋延今晚在附属医院值班，顾凝则是刚刚加完班回到家，洗漱完之后懒懒地坐在沙发上。
　　何嘉苗给她发了两张Fendi新款法棍包的图片，问她哪个款式好看。
　　她将这两张图片反反复复看了半天，最后选了白色的那款。
　　“你更喜欢白色的吗？可我觉得这个粉色的很可爱诶。”
　　何嘉苗直接发过来一个视频通话。
　　顾凝又看了一遍图片，“我感觉这种粉色可能不太好搭配。”
　　何嘉苗半信半疑，“会吗？配白色的大衣或者是军绿色的衣服应该都还不错啊。”
　　顾凝想了想，“好像按你说的搭配也可以，那你就选这个呗。”
　　“唉，”何嘉苗还是纠结，“但你一开始选的那款白色的包，我也很喜欢啊。”
　　得，她的选择恐惧症又犯了。
　　顾凝轻笑一声，提出了建议，“要不你直接去专柜试试吧，你要是不着急的话，我过几天还可以陪你去。”
　　“那太好了！”何嘉苗等的就是这句话。
　　得偿所愿之后，她还不忘卖乖，“啊，你现在可是要陪男朋友的人了，这样宋医生不会怪我把你拐跑了吧？”
　　顾凝看着何嘉苗挤眉弄眼的表情，忍不住细眉轻挑，故意说道，
　　“你说的也有可能啊，那我不陪你了，你自己去试吧。”
　　“嘿，他敢不让你陪我！”何嘉苗见她将计就计，立刻耍赖皮。
　　“要是宋延看你看得那么紧，以后我就再也不帮他任何忙了。”
　　顾凝被她装出来的恶狠狠的模样逗得失笑，
　　“你放心吧，他可不敢得罪你的。”
　　何嘉苗也笑了起来，但那笑容里很快多了几分促狭的意味。
　　“对了，凝凝，还没问你这段时间怎么样呢！”
　　顾凝装傻，“什么怎么样？”
　　何嘉苗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别装糊涂啦！有宋医生这样的男朋友感觉怎么样啊？”
　　顾凝不再逗她，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怎么讲呢？和他在一起，好像每一天都很快乐。而且这种快乐又很舒服，很自然，不会让我感觉尴尬或者不适应。”
　　她细细地描述着所有的感受，却又话锋一转，“但可能就是因为太适应了，我偶尔甚至觉得本该如此。每次这么想，我又会有些担心。”
　　何嘉苗不明白，“你担心什么呢？”
　　顾凝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担心以后如果我们分开了，我肯定会不适应，但我又回不到以前单身的那种心态了。”
　　“凝凝，你这不是在杞人忧天吗？”何嘉苗忍不住指了出来，
　　“宋医生那么喜欢你，你也喜欢宋医生，你们为什么会分开呢？你这担心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嘛。”
　　顾凝抿了抿嘴唇。
　　她也知道她的不安毫无道理可言。
　　宋延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男朋友，他对她的好甚至远远超过了她所有的想象。
　　这完全是她自己的问题。


第41章 出差
　　顾凝今天没有开车。
　　她本来是要打车去法院的, 碰巧张必要去的客户公司正好与她顺路。
　　张必又主动提出要载她一程。
　　嗨，张Par的顺风车，不搭白不搭。
　　顾凝就这样愉快地享受了一次管理合伙人的保时捷专车服务。
　　但搞笑的是，坐上车没多久, 她就开始后悔了。
　　占便宜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张必显然还没从上次发现她有男朋友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这次她自己送上了门，他就更不客气了, 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询问着她和宋延的事。
　　顾凝一边暗自懊悔, 一边对张必的旁敲侧击、迂回八卦不堪其扰, 于是干脆简单地把她和宋延从相识到在一起的经过主动交代了。
　　“所以他其实是你的邻居？”张必听完顾凝的介绍，惊讶地感慨道,
　　“你这真的是兔子猛吃窝边草啊。”
　　顾凝哭笑不得, 揶揄道，“张律, 这么接地气的措辞可不太适合你。你这个法学博士怎么也得形容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张必眯起眼, 嘿嘿一笑，“我光顾着吃惊去了, 那还顾得上咬文嚼字了？”
　　是光顾着八卦去了吧……
　　顾凝笑着睨了他一眼, 没有戳穿他。
　　“说起来，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顾凝。”
　　张必笑意更深，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我都暗自把帮你物色青年才俊的事揽在身上了，没成想你倒是动作快、下手狠的, 不声不响就自己都搞定了。”
　　“不敢当不敢当。”顾凝一脸谦虚地摆摆手, 非常有自知之明。
　　“都是缘分到了而已, 我自己没出多大力。”
　　听到这话, 张必忍不住笑着瞥了她一眼。
　　但很快，他收敛了笑意，表情逐渐认真起来。
　　“无论如何，既然有了男朋友，你就更该调整一下工作方式了，”他语重心长地劝说着，
　　“专注于工作固然是好，但我们最终都是为了更好地生活嘛。像你之前那样，忙到根本没有生活，就实在是有些本末倒置了。”他的语气诚恳殷切。
　　顾凝觉得可能是她这几年忙起来强度太高，有些吓到张必了。
　　也难为他这个在律所拿最大分红的管理合伙人，现在一有时间就在给她灌注这些不要拼命工作的思想。
　　她心中一暖，笑着回道，“我知道的，张律。这些话你每次见了我都要说一遍，我就算不想放在心里都难。”
　　“你知道？”张必浓眉一挑，“那我怎么听说你明天又要去C市出差呢？”
　　顾凝顿感了然，原来他是在这等着她呢。
　　张必还在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说着她，“按你说的，你和人家宋医生也是刚刚在一起，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C市这趟差又不是必须要你去，你其实就完全可以不去的。”
　　被他说中了关键，顾凝一阵沉默。
　　这趟差确实不是必须的。
　　C市那边的工作，她亲自去的话的确可以更高效更快速地完成，但也并不是非她不可。
　　而她之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出这趟差，一方面是想快点把工作做完，另一方面则是她那点莫名其妙的不安与担忧作祟。
　　就像她之前和何嘉苗说过的那样，她现在太适应和宋延在一起后新的生活状态了。
　　和之前一点点让她适应他的存在一样，宋延现在又一点点地完全融入了她的生活。
　　他把她照顾的那么好，让她快乐、舒服又自如。
　　他甚至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本该如此、理所当然。
　　但其实在内心深处，她却隐隐地担心着这样的理所当然。
　　一个人独立久了，是会害怕完全依赖另一个人的……
　　这并不是宋延的问题，他是一个值得信赖托付的人，顾凝心里一直都清楚。
　　她只是需要过自己这一关。
　　去C市出差几天，重新回归之前的生活状态，也许能够让她更好地思考这件事。
　　这就是顾凝的初衷与打算。
　　她的心思百转千回，那边张必还在苦苦地规劝着她，
　　“我上次看宋医生确实是眼里满满地全是你。但顾凝，你也不能吃准了他喜欢你，一有工作就把他撇在一边啊。”
　　“那么帅的男朋友，到手了还不珍惜，你可太有恃无恐了啊。”
　　张必说着说着，还有点真情实感地替宋延抱不平了。
　　顾凝觉得好笑，她跟宋延早就说了出差的事，他立刻就答应了，没有半点不情愿。
　　但让张必这么一说，倒像是她委屈了宋延似的。
　　想到这，她拖长了语气，故弄玄虚地说道，
　　“张律，这可就是你不懂了。”
　　张必一脸莫名其妙，“我不懂什么？”
　　顾凝朝他挑眉一笑，“我这是要——‘距离产生美，小别胜新婚’啊。”
　　“……”
　　张必被她的诡辩噎住了。
　　他瞥了顾凝一眼，脸上明晃晃的地写着几个大字——“我信了你的邪才怪”。
　　然后又扭过头去继续开车了。
　　*
　　顾凝一行人订的是下午的飞机，到达C市、办理完酒店入住时，已经是晚上了。
　　她刚刚洗完澡、做好夜间护肤，就接到了宋延的视频通话邀请。
　　“安顿好了吗？”屏幕那边的宋延语气关切。
　　宋延穿着黑色的居家服，看背景应该是坐在2602的沙发上。
　　客厅的中央吊灯散发出明亮的灯光，投射.在男人精致的脸上，映衬着他脸部的轮廓更加深邃立体，而黑色居家服又更显出他皮肤白皙，整个人无一处不清隽俊挺。
　　顾凝看着屏幕，微微有些困惑。
　　是镜头的原因吗？
　　她怎么觉得今天视频里的宋延比昨天的宋延还要帅上几分呢？
　　“能听到我说话吗？”
　　宋延看着屏幕里的顾凝几乎不动，又没有说话，还以为是视频卡住了。
　　“能听见的。”顾凝猛地回过神来。
　　“已经安顿好了，还洗了个澡呢。”
　　宋延温然一笑，“那就好，你明天就该开始忙了吧，今晚要早点休息。”
　　顾凝乖乖地点了点头，“嗯，我跟你聊完就去睡觉。”
　　看着屏幕里宋延温柔专注的目光，她忽然想起来张必前几天替宋延打抱不平的话。
　　——“我上次看宋医生确实是眼里满满地全是你。但顾凝，你也不能吃准了他喜欢你，一有工作就把他撇在一边啊。”
　　——“那么帅的男朋友，到手了还不珍惜，你可太有恃无恐了啊。”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愧疚，就算宋延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情愿，但在一起没多久她就出差，好像确实说不过去。
　　顾凝想了想，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一定抓紧完成这里的工作，早点回S市。”
　　宋延却摇了摇，语气认真地叮嘱，
　　“不用着急，你按照计划完成工作就好，千万不要影响正常休息。”
　　他精致的眉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又补了一句，“不论多久，我都在S市等你回来。”
　　顾凝的脸颊微微发红。
　　这样温柔体贴的宋延，实在是让她又羞赧又歉疚。
　　和他一比，她可真是个不称职的女朋友啊……
　　“说起来，我刚刚给你发视频通话邀请的时候，心情特别愉快。”
　　隐约猜到了顾凝的心理活动，宋延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啊？为什么？”顾凝果然被这句话分散了注意力。
　　宋延揶揄一笑，“你知道你上次去深市出差的时候，我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给你打电话，想借口想了多长时间的吗？”
　　顾凝一愣，宋延那次给她打电话好像是为了告诉她有个患者脱离生命危险的事。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听到他亲口承认他那时的心思，她忍不住眉眼弯弯。
　　宋延发自内心地感慨着，“现在想和你视频就可以直接来找你，果然有了身份就是不一样，我当初应该再早些跟你告白的。”
　　顾凝的脸彻底烧了起来，
　　宋延大概永远也不会意识到他信手拈来的那些话究竟有多撩拨人心了，但她又要多久才能适应他的情话，不再每次都脸红心跳呢？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时间不知不觉就到十一点半了。
　　宋延又主动提醒她要早些休息。
　　乖乖地点了点头，顾凝有些依依不舍。
　　没和他视频之前，她还没有什么出差相隔两地的实感，可现在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便更加舍不得关掉视频了。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回去之后好好补偿你。”她轻声向宋延许诺道。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这句话里好像有点别样的暗示意味。
　　果然，宋延的眼里闪过几分揶揄之色，
　　“什么都可以吗？”他哑着嗓音，低低地反问道。
　　“……”她羞得话都有点说不清楚了，“也、也不是什么都可以”。
　　顾凝其实知道宋延是在故意逗她。但他含笑看着她的眼神那么温柔专注，还带着一闪而过的狡黠，像妖精似的惑人心弦，她的脸几乎是立刻就烧了起来。
　　看着顾凝羞赧的模样，宋延心中一片柔软，笑意更深。
　　“那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出去吃晚餐，然后咱们再去江边散步。”
　　没再继续逗她，他直接提出了要求。
　　顾凝有些意外，这也太简单了，都不算什么补偿。
　　“就这些？”她确认道。
　　“嗯，”宋延点了点头，“上次临时有事没能去散步，我后来遗憾了好久，正好这次补上。”
　　顾凝看着他说到上次没能散步时真情实感的遗憾模样，心都要化了。
　　“我答应你，这次一定要去江边散步。”她笑盈盈地保证。
　　时间真的不早了，宋延明天也要上班，他们都该睡觉了。
　　“那晚安吧，你也早点休息。”顾凝心中不舍，轻轻对屏幕里的男人叮嘱道。
　　“好，”宋延的眼里是清浅的笑意，“别忘了把头发吹干再睡觉。”
　　“晚安。”明明只是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却那么温柔缱绻。
　　顾凝知道宋延在等她关掉视频，她最后看了一眼屏幕里清隽俊挺的男人，才恋恋不舍地伸手关掉了视频通话。


第42章 震惊
　　下班时间已经过了, 不用值班的医生们陆陆续续地离开。
　　但宋延还留在办公室里看最新的核心期刊论文。
　　他今晚不值班，不过顾凝这几天出差，他也就不着急走了。
　　宋延正在仔细分析论文中的实验数据，一旁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 挑眉接起。
　　“干嘛给我打电话？”
　　宋延的声音里带着些被打断思绪的不悦。
　　对面听到他冷淡的嗓音, 轻嗤一声。
　　“我想我亲爱的弟弟了，怎么, 不行吗？”男人的语调戏谑慵懒。
　　宋延一听到宋廷的声音, 耐心立刻没了一半。
　　“说正事。”他凉凉地吐出三个字。
　　对面的男人也懒得继续逗他, 直接说出了这通电话的目的。
　　“后天下午公司开股东会，你来不来？”
　　宋延皱了皱眉, “我不想去, 但如果你有事需要我参加的话，我明天就去跟医院请假。”
　　与孟凯凡跟着父亲历练多年后才接手公司不同, 宋廷当初进入公司完全是个空降太子。
　　本来他那时年纪轻轻出任高位就已经让很多人不满了, 他们俩的父亲又是个狠心的甩手掌柜，愣是一点人脉经验都没给宋廷介绍, 只把公司一股脑儿地扔给他, 之后便带着他们俩的母亲出国度假去了。
　　这也直接导致宋廷接手公司之初过得非常惨。
　　他虽然以优异的成绩从世界名校毕业，太子的身份更是正统，但到底年纪轻，经验少，在公司的一众老人眼里，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并不能真正服众。
　　两眼一黑地接过庞大而复杂的商业帝国, 身边还都是指使不动且不看好他的叔叔辈元老, 宋廷最初糟糕的处境可想而知。
　　但他从来都不甘心做一个躲在父亲庇佑下的只会投胎的富二代。
　　宋廷更不会轻易认输。
　　管理公司的经验少, 他便全年无休地了解公司运作，补充实践经验；
　　没有人脉，他便放下身段四处交际，开拓发展自己的人脉资源；
　　不得公司老一辈的信服，他便据理力争，在董事会、股东会上斗智斗勇，憋着一口气非要作出些成绩给他们看。
　　前几年，宋廷锐意改革，扩张版图，但他前瞻性的决定总会遭到内部保守一派的反对。
　　两派争执不下，往往就要上股东会表决。
　　因此，每一次的股东会都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宋延虽然置身事外，完全不参与公司管理，但他持有公司5%的股份。
　　这5%的股份，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甚至常常能够扭转乾坤，一锤定音。
　　所以，过去每次宋廷需要他的时候，宋延都会作为股东出席股东会，并且毫不犹豫地站在宋廷这边。
　　不过这两年，在宋廷的带领下，公司的商业版图进一步打开，资产和收益更是稳中上升，他作出的成绩有目共睹。
　　他的天资、勤奋与战略眼光也逐渐得到了公司上下的认可，小宋总的名声甚至隐隐地盖过了他们的父亲。
　　所以，这几年的股东会倒都是一派和平，完全是给宋廷唱赞歌了。
　　想到这，宋延的眉心皱得更深，宋廷忽然让他参加股东会，是公司又有什么事了吗？
　　他正隐隐担心着，就听见宋廷那边懒洋洋的回答。
　　“倒不是因为有什么事所以需要你参加，”他轻笑一声，“刚刚和德国那边的合作给公司赚了那么多钱，他们乐得嘴都合不拢呢，哪还有人反对我的决策。”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百无聊赖和明晃晃的欠揍，
　　“主要是现在一呼百应实在无聊，你要是来我还能多点乐子……”
　　宋延听到这话，眼角顿时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他冷着脸回道，“我要挂电话了。”
　　“哎哎，别呀，”宋廷叫住他，“我不是拿你找乐子，我是想着股东会结束之后带你去找乐子！”他赶紧解释，“我已经叫了孟凯凡他们几个，咱们到时候晚上一起聚一聚。”
　　宋延的语气缓和了几分，但还是拒绝了，“股东会我就不去了，至于聚会，我后天晚上有事也去不了，你和凡哥他们聚吧。”
　　宋廷不信他，“我还不知道你了？你下班之后除了健身、看书、搞科研，还能有什么别的事啊？”
　　他坚持不懈地劝说着宋延，“来吧，娱乐娱乐，别天天搞得像个苦行僧似的。”
　　听着宋廷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宋延忍不住挑了挑眉反问道，
　　“谁跟你说我下班之后没有其他事了？”
　　对面轻嗤一声，“还嘴硬，那你后天晚上是有什么事？”
　　宋延等的就是他这句问话。
　　他酝酿已久，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炫耀的回答，
　　——“我要去机场接我女朋友。”
　　“……！”
　　对面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但宋延知道，这只是风暴前的宁静。
　　果然，一分钟后，电话那边的宋廷，整个人都炸了。
　　“我是不是听错了？你刚刚说的什么？你要去机场接女朋友？你哪来的女朋友？！”
　　宋廷语气里一贯的懒洋洋都被吓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这个反应让宋延心情大好，他慢条斯理地解释着，
　　“你不是听得很清楚吗？我现在有女朋友了。”
　　他平静的语气里终究还是忍不住带上了几分笑意，
　　“我喜欢她很久了，前段时间她才终于答应和我在一起。”
　　“……”
　　宋廷一时无言，他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现在这个明目张胆地炫耀追到女朋友的人，真的是他向来不近女色的弟弟宋延吗？
　　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他那个清冷的弟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他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就又好奇地抓心挠肝。
　　“这样吧，我后天开完股东会不和孟凯凡他们聚会了，我请你和你女朋友吃饭怎么样？”
　　宋廷实在太好奇了，毫不犹豫地决定鸽掉原本的好友聚餐。
　　“地方你们随便选，我全程请客。你把你女朋友带过来就行。”
　　“不怎么样。”宋延眼睛都不眨，直接拒绝。
　　“为什么？！”宋廷非常不满地嚷嚷起来，“你好不容易交个女朋友，藏着掖着干什么？”
　　宋延当然不是想藏着掖着，他巴不得赶紧把顾凝介绍给他的家人、朋友，他想要完全把他的世界向顾凝敞开。
　　但与此同时，他偶尔却也隐隐地能感受到顾凝的不安和忧虑，这让他不得不更加谨慎。
　　他生怕他的满腔热情会吓到她。
　　宋延并不着急，毕竟之前徐徐图之了那么久才追到顾凝，现在他也有耐心循序渐进。
　　所以目前他是肯定不会贸然把宋廷介绍给顾凝的。
　　况且——
　　宋延轻哼一声，凉凉地反问道，“她后天晚上才出差回来，你就那么想当电灯泡吗？”
　　“……！”
　　宋廷又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
　　电话对面到底是不是宋延？
　　他向来冷淡的弟弟谈起恋爱来竟然这么黏糊的吗？
　　*
　　C市的工作一结束，顾凝便直接赶往机场。
　　同行的其他人都是明天的飞机，只有她让助理订了下午最近的航班。
　　看着顾凝推着行李箱匆匆离去的背影，其中一个律师偷偷感慨了一句，
　　“顾律真是，恐怖如斯！”
　　在顾凝团队里这几年，他们虽然对她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也见怪不怪了，但每次看到她这样完全不休息，直接连轴转的行程，他们还是会忍不住啧啧惊叹——大佬不愧是大佬啊。
　　不过，这次他们确实是误会顾凝了。
　　她下午急急忙忙地赶回S市，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一个承诺。
　　——她今晚要和宋延一起出去吃晚饭，然后去江边散步。
　　三个小时后，飞机在S市的机场平稳降落。
　　顾凝摘下眼罩，悠悠转醒。
　　她在飞机上眯了一会儿，毕竟宋延不知道她是工作结束后立刻赶回来的，她不想让宋延看出端倪，所以至少瞧起来不能太疲惫。
　　不过很快，顾凝就明白自己多虑了。
　　她推着行李箱，还没有走出接机口，就一眼找到了在不远处等着她的宋延。
　　倒不是顾凝眼尖，实在是这个修长挺拔的男人在人群中太显眼了。
　　只是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衫黑长裤，在他身上却完美地展示出了他优越的腰身比，更显得他腰高腿长，又带着几分随性与清贵。
　　并不是顾凝情人眼里出西施，好几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也偷偷回头看了他几眼。
　　但宋延估计是习惯了，神色如常，全程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直到他看到了顾凝……
　　男人原本清冷淡定的脸上蓦然露出了温柔欣喜的笑意，他抬起手臂，向她挥了挥。
　　一瞬间，这几天出差的疲惫忙碌都烟消云散了，顾凝只觉得满心都是愉快与雀跃，她朝着宋延走去，脚下的步伐都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几步走到男人面前，顾凝脸上是盈盈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宋延却直接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就这样陷在了宋延的怀抱里。
　　鼻尖是熟悉的雪松木的清香，耳边是宋延清晰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又一下。
　　这些天顾凝心中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思念和眷恋，此时此刻忽然一股脑地都涌了上来。
　　宋延的怀抱温暖又舒服。
　　她悄悄地松开行李箱的拉杆，转而伸手牢牢地环住男人的腰。
　　她想要完完全全地享受着这个温暖舒服的拥抱。
　　“我亲爱的女朋友，欢迎回来。”
　　宋延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低低的笑意，在她的头顶响起。


第43章 熟人
　　今晚吃饭的餐厅是宋延选的。
　　他把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时, 随口说了一下接下来要去的餐厅。
　　但当时顾凝没太听清，那是个她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她的心中稍微多了几分期待。
　　天色已黑，车子从机场开往城区，最后开到了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顾凝以为他们的目的地是某个大型商城, 可宋延却一转方向盘, 将车子开进了另一条相对幽静的街道，然后停在了一扇紧闭的棕色大门前。
　　高高的围墙上是几层电网, 围墙里还特意栽了一片灌木来挡住外面的视线, 外人只能从树木的间隙里隐隐约约地看到墙内颇具风情的花园别墅。
　　没有招牌、大门紧闭、围墙高耸, 这是他们要去的餐厅吗？
　　顾凝疑惑地看向宋延，你确定这不是个历史保护建筑？
　　宋延注意到她困惑的目光, 微微一笑, “稍等一下。”
　　话音未落，那扇紧闭的棕色大门便从里面缓缓打开。
　　一位身着西装, 打着领带, 戴着白色手套的保安指引着他们把车开了进去。
　　然后，那扇门又慢慢合上了。
　　顾凝新奇地欣赏着这栋闹中取静, 神秘幽静的花园别墅。
　　里面还真的是别有一番天地。
　　苏州园林式的庭院, 褐色的陡峭塔尖、琉璃穹顶、顶楼露台……时光变迁，但这座花园别墅却将百年前S市独特的浪漫奢华气息完好地保留了下来。
　　好吧，这确实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
　　顾凝刚参加工作时有一个很会吃的同事，他曾经总结过一条经验。
　　——当一家餐厅的环境特别特别好的时候，对这里的菜品最好不要随之抱太高的期待。
　　毕竟，装潢只要舍得花钱就没有上限, 但菜品的味道却绝不是这么简单。
　　因为环境拔高期待, 往往之后就容易失望。
　　顾凝后来也去过国内外很多有名的餐厅, 不得不说, 这条经验几乎屡试不爽。
　　然而，这家餐厅却打破了这一点。
　　樱桃鹅肝入口即化，黑松露豆腐包清甜爽口，深海黄鱼鲜美滑嫩，清炖狮子头香而不腻……从头吃到尾，没有一道菜踩雷。
　　前几天出差时，顾凝一心都在赶紧完成工作上，根本没有好好吃饭。
　　如今面对着一道道精致佳肴，她直接吃出了满满的幸福感。
　　“这里的饭菜还合你胃口吗？”吃到一半，宋延面色认真地询问道。
　　顾凝抬头看向宋延，他的眼神专注期待，像是个翘首等待老师批改答案的小学生。
　　她心头一甜，重重地点了点头，“嗯！这里的每道菜我都很喜欢。”
　　男人这才眉目舒展，温然一笑，“那就好，多吃一点。”
　　嗨，天天提醒她多吃饭，宋延估计也把她当作不爱吃饭的小学生呢。
　　看着眼前俊挺清隽的男人，顾凝忽然觉得感慨。
　　上次他们俩一起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她曾一瞬间心生悸动，对他第一次有了觊觎之心。
　　那时的她绝对不会想到，就算她后来很快打消了那点旖旎的念头，宋延最终还是成为了她的男朋友。
　　世事真是神奇……
　　“你还记得我们上次一起在外面吃饭吗？就是本来说好是我请你，结果你趁我不注意买了单的那次。”顾凝忽然问起对面的男人。
　　“我记得，”宋延点点头，“你喜欢吃那家的脆麦龙虾球。”
　　“对，就是那家。”顾凝的眼里闪过一丝揶揄之色，
　　“那天我后来去洗手间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位风情美人向你要微信了？”
　　她细眉轻挑，假装出一副秋后算账、兴师问罪的架势。
　　宋延一怔，皱着眉回忆起来。
　　“是吗？我记不太清了。”他是真的很迷茫。
　　毕竟他被要微信的频率过于高，而他又都一视同仁地通通拒绝，这种事对他而言也就实在没有什么记忆点。
　　看着宋延困惑的神色，顾凝忍不住惊叹，
　　“不是吧？你连脆麦龙虾球都记得，那样的美女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喜欢的我当然一下就记住了。”
　　宋延简单地解释道，语气理所当然。
　　他又费力地思索了一会儿，最终不得不放弃。
　　“我真的不记得了。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呢？”
　　顾凝的眼里闪过调侃的笑意，“我当时看你没有给她微信号，还有点替你惋惜呢。”
　　假装没有看到宋延宠溺的无可奈何的表情，她的声音蓦地放低放轻，
　　“但她走了之后，我突然觉得，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
　　猝不及防地听到她曾经的心思，宋延惊讶地神色一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真的吗？”男人轻声问道，精致的眉眼里盛满了惊喜愉悦的笑意。
　　“真的。”顾凝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讲述她的心路历程。
　　“但我后来觉得咱们两个的工作都太忙了，做恋人可能不大合适，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虽然这么说着，她却又拉长着语调，神色狡黠地补上一句。
　　“不过，如果你那天晚上没有向我告白的话，说不定我后来什么时候又想通了，就主动去追求你了呢！”
　　听到她的猜测，宋延挑眉一笑，“那可不行。”
　　什么不行？顾凝没听懂他的意思。
　　“那天晚上告白我还觉得太迟了呢，”他的眼神真挚而炽热，像一团火焰，烧的顾凝脸颊开始发烫，“我可做不到一直等着你想通了来找我。”
　　他专注而温柔地看着她，声音低哑地继续解释，
　　——“我早就等不及要做你的男朋友了。”
　　她的脸肯定又红了，顾凝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本来是要逗宋延的，结果却又让他给撩拨到了。
　　这个男人呀……
　　*
　　这栋花园别墅的地下室，是一座恒温酒窖。
　　郭子朔在下面逛了半天，最后选了一瓶勒桦酒庄慕西尼特级园干红葡萄酒。
　　侍酒师在一旁热情地介绍，“勒桦酒庄的这款葡萄酒被评到97分，您选的这瓶还是最好的年份之一，保证能让您眼前一亮。”
　　郭子朔轻哼一声，“这酒是不错，但在美国也就不到2万美金，你们家卖14万人民币下手还挺黑的。”
　　被当面指出要价高，侍酒师也不尴尬，只笑吟吟地回着，
　　“您品过之后就知道这个价格值不值了。”
　　郭子朔没再回话，径直上了楼梯，往订好的位子走。
　　可还没走几步，他忽然脚步一顿。
　　等等，刚刚从楼梯上下来的那个男人，好像宋延啊……
　　他停下脚步，定睛一看，男人的背影笔直挺拔，确实像极了宋延，但他的身侧却还有一个高挑纤细的女伴，两个人挨得很近，关系明显不一般。
　　郭子朔皱了皱眉，估计是他认错人了，宋延怎么可能带女人来这里约会？
　　大概只是背影相似罢了。
　　可虽然这么想着，他却根本移不动脚步。
　　这个男人的背影实在是越看越眼熟。
　　郭子朔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深，他最后忍不住追上去叫住了人，“……宋延？”
　　男人应声回头。
　　——竟然真的是宋延！
　　在看到男人清隽的正脸后，郭子朔瞬间惊讶地呆在了原地。
　　“子朔，你今晚也订了这里啊。”
　　宋延倒是没想到会在这碰到熟人，但既然被叫住了，便自然地打了声招呼。
　　然而，对面的郭子朔整个人却陷入了难以置信的情绪中，反应都慢了半拍。
　　“……啊，我是刚到。”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们这是，已经吃完要走了？”
　　嘴上问着问题，郭子朔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宋延身边的女伴。
　　她穿着一件米色丝质衬衫和裸粉色长裙，气质干练，身形高挑，玲珑有致。
　　肤色很白，眉眼精致，是极其明艳动人的长相，但却隐隐给人一种淡淡的清冷和距离感。
　　确实是一个让人过目难忘的大美女……
　　郭子朔觉得，要是他在别的地方遇见她，他是很可能上前去搭讪的。
　　但此时此刻，这样的美人亲密地站在宋延身边，虽然两人看起来是极其养眼的男俊女美，他心中却偏偏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之感。
　　这可是面对无数芳心都不为所动的宋延啊，他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
　　而且还不是方羽迎？
　　“嗯，我们已经吃完了。”宋延一边回答，一边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郭子朔目不转睛到有些失礼的目光。
　　“顾凝，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郭子朔。”他主动给顾凝首先介绍道。
　　然后，他又看向另一边，“子朔，这是我的女朋友顾凝。”
　　听到宋延的介绍，郭子朔是彻彻底底地震惊到了——居然真的是女朋友！
　　顾凝礼貌地跟他打招呼，“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郭子朔愣是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磕磕绊绊地回了句，“你好你好。”
　　宋延站在一旁，对他这个发小的奇怪反应颇为无语。
　　这人怎么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
　　他不想在这继续耽搁，更怕让顾凝不自在，索性开口告别，
　　“子朔，我们接下来还有其他安排，就先走了。你在这儿吃得开心。”
　　郭子朔刚刚才从之前的震惊中缓和过来，此刻正是满腹疑问。
　　好不容易订的晚餐不想吃了，精心挑选的酒也不想品了，他现在只想留住二人问个明白。
　　但看宋延此刻的神色，估计是留不住人的。
　　“啊，好的，那咱们改天有空再聚。”他只好回道。
　　宋延点了点头，带着顾凝转身离开了。
　　但郭子朔仍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走远。
　　这虽然只是一场凑巧的偶遇，却仍给他并不弱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谁能想到宋延居然不声不响地就有了一个女朋友？
　　谁能想到他那样冷淡的人，居然还会在下楼梯时小心地扶住女朋友的手臂，眉眼里都是温柔专注的笑意？
　　宋延有了女朋友，看样子还是喜欢极了，那为了他马上就要回国的方羽迎怎么办？
　　这些问题满满当当地塞在他的脑海里，郭子朔觉得他的脑子都被搞混乱了。
　　他皱着眉叹了口气，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第44章 心安【文案】
　　S市的滨江夜景, 举国闻名。
　　一侧是素有“万国建筑博物馆”之称的十里洋场，另一侧是无边无际的滔滔江水，而江的对岸，则是S市摩天高楼林立的金融中心。
　　悠扬的游轮汽笛与滚滚的江浪声混杂, 金碧辉煌的夜灯与五彩的霓虹辉映, 共同构成了一幅独特的梦幻夜景。
　　顾凝和宋延慢悠悠地漫步其间。
　　大概因为今天是工作日的缘故，此时这里人影稀疏, 完全没有节假日里游人如织的景象。
　　她和宋延沿着江边栏杆肩并肩地走着, 心中是一片没来由的平静和舒畅。
　　“我上次来这里散步, 还是四年前被何嘉苗硬拉过来的。”
　　如今再说起那段的往事，顾凝的神色已经非常淡然。
　　“当时我还是无业游民呢, 人也比较萎靡, 她却指着对面那一片摩天大楼，斩钉截铁地跟我说, ‘凝凝, 将来在这些高楼大厦里，一定会有一间属于你的独立办公室！’”
　　她的语气自然, 回想起当时何嘉苗坚定的神情, 不禁微微一笑。
　　但联想到她之前的那段经历，宋延的眼中却闪过一阵心疼。
　　“没想到她竟然是个预言家，”他的嗓音含笑，自然地避开了那些晦暗的过往。
　　“你的办公室是在那儿吗？”
　　他伸手指向对面一座摩天大楼的高层，不动声色地转移着身边人的注意力。
　　“差不多，还要再往左一点。”顾凝顺着他的指尖向对岸看去, 非常严谨地纠正道。
　　“诶, 今晚律所的灯亮得不多呀, 看来大家都没怎么加班。”
　　不愧是恐怖如斯顾律师, 无论聊什么最后关注点都能回到工作上。
　　听到她的感叹，宋延挑眉一笑，“和我在一起还想着加班，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虽然说出口的话是威胁，但他眼里的温柔专注的目光却让这句话没有半点威慑力。
　　顾凝当然不会怕他了，她笑盈盈地挽上宋延手臂，撒娇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你可不要冤枉我，我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我男朋友身上呢！”
　　宋延顺势将她挽过来的手握在掌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两个人牵着手又向前走了一段，宋延忽然想起了刚才和郭子朔的偶遇。
　　他那个发小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呆头呆脑的，可别让顾凝心生古怪。
　　“刚才在餐厅碰见的熟人，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平常其实没有那么愣的。”
　　宋延开口尝试着替郭子朔挽尊。
　　“啊，我知道的。”顾凝被他的话唤起刚才的记忆，唇角忍不住泛起笑意。
　　“与其说他愣，倒不如说他是被你吓到了。”
　　她的语气揶揄，“宋延，你到底给他留下过什么印象啊，刚刚你介绍我是你女朋友的时候，他可是立刻震惊地眼睛都瞪大了。”
　　宋延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怪不得郭子朔的反应那么反常，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顿感无语，就算他突然脱单确实令人惊讶，可郭子朔的反应也不至于比宋廷还大吧？
　　但宋延不知道的是，他的发小们和宋廷不同，他们从小便看着方羽迎一心都扑在他身上，就算他一向反应冷淡，他们心底还是都相信方羽迎最后会得偿所愿。
　　毕竟，宋延不是只对方羽迎冷淡，他对其他女生也都一视同仁地没有任何热情。
　　相比起其他人，方羽迎至少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经历和情分。
　　所以在他们的默认观念里，宋延要么一直没有女朋友，要么就是和方羽迎在一起。
　　可如今，他一声不响地找到了女朋友，而且在女友面前一改往日清冷的样子，温柔体贴得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看就是喜欢到了心坎里。
　　这双重的巨大反差自然杀伤力加倍，更令人震惊了。
　　但宋延对这些一无所知，他轻嗤一声，随口猜测道，
　　“大概是因为我单身太久，他们就真以为我要孤独终老了吧。”
　　顾凝被他语气里的无可奈何逗得忍俊不禁，她眉眼弯弯地调侃着，
　　“就算没有我，宋医生想要孤独终老，也是真的很难呢。”
　　她可是不仅听说过，还亲眼见证过宋延的桃花运到底有多旺。
　　况且他这样的人间瑰宝，被各种惦念也实在正常，这点顾凝倒是想得很开。
　　但身旁的宋延却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然后淡淡地否定道，
　　“那也不一定，要是没有遇到你，我很大概率会一直单身下去。”
　　“真的假的？”听到这话，顾凝不由得一怔。
　　虽然身旁的男人神色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她却还是打心底里不敢相信。
　　“你是在哄我开心吗？”她确认道。
　　宋延却微微低头，毫不闪躲地对上顾凝惊讶的目光，温柔一笑，
　　“没有哄你开心，是真的。”
　　他语气平静地缓缓解释起来，
　　“我从来都不觉得爱情是人生的必需品。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爱情其实只是多巴胺、苯基乙胺、去甲肾上腺素、内啡肽、脑下垂体后叶激素的综合作用。但多巴胺可以通过甜食来获得，内啡肽可以通过镇定剂来补充，这些激素并不是只有恋爱才能产生。”
　　大概是看到了顾凝此时眼中的迷茫，他又换了一种说法。
　　“也有很多人说追求爱情是为了快乐，但在我的生活里，能带来快乐的事物太多了。我有真正热爱并愿意投入一生的职业，有温馨和睦的家庭，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有足以满足物质需求的积蓄，我并不一定要从爱情中获得快乐。”
　　顾凝愣愣地看着宋延，她被他口中的爱情无用论弄迷糊了。
　　但宋延却微微一笑，放低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只有一种原因会让我心甘情愿地陷入爱情。”
　　男人专注地看着她，眉眼里的温柔足以让人沉溺，
　　“我遇到了一个人，一开始，我就忍不住地对她心生好奇。后来，越了解她，我便对她越欣赏，和她相处得越久，我便越贪心——我想要进入她的生活，我想要一个身份去光明正大的关心她、爱护她，我想要成为她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我还想要和她携手共度余生……”
　　“于我而言，爱情是一种本能。因为一个人，产生许多渴望，而我甘之若饴地被它支配。但如果没有遇到可以触发它的人，这种本能大概会永远封存，我也并不遗憾。”
　　他们的一边是十里洋场金碧辉煌的夜灯，另一边是江对岸五光十色的霓虹，而这一切，都没有此时此刻宋延眼中的星光璀璨。
　　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一字一句，是突然的告白，也是郑重的承诺。
　　“顾凝，不论是以前，还是以后，我都不接受其他选择——我只要唯一的那个人，我只要因为她而来的爱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凝仰着头，看着宋延的眼睛。
　　他无可挑剔的眉眼里眸光璀璨，那里面有满满的迷恋、温柔、专注、期待……所有热烈的情绪，都是因她而起。
　　——他是真的很喜欢我。
　　顾凝在这一刻非常笃定地在心底确认道。
　　而她也被他毫不掩饰的炽热浓烈的情绪感染着，心中同样燃起了一团火焰。
　　我也很喜欢你啊，宋延。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眼前人精致的唇角。
　　好想吻他……
　　她已经因为他刚才的一番话害羞地双颊绯红，没法把她的心思也直截了当地说给他听。
　　所以，她想要吻他，将她的情绪用行动告诉他。
　　只可惜，现在是在外面，虽然四周人影稀疏，但终究还是可能被别人看到。
　　顾凝压下心中澎湃的冲动，她酡红着脸点了点头，强撑着气势说道，
　　“那你要说到做到！”
　　听到她娇嗔的回答，宋延满眼都是舒畅愉快的笑意。
　　他伸出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我一定说到做到。”
　　*
　　夏末的江风里已经隐约带着一丝冷意。
　　顾凝在下车之前颇有先见之明地拿了一件针织外套披在身上。
　　外套不厚，只是薄薄的一层，但长度却很够，由上至下钉着细细密密的白贝母扣子，挺有设计感的。
　　只是这排最体现艺术感的扣子却让顾凝颇为无语，买回来之后才发现，真要是想一个一个全都扣上防风的话也实在太费劲了，她可没有那个耐心，索性一直敞着怀穿。
　　又是一阵夜风吹过，带来几分凉意。
　　顾凝向来畏寒，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先等一下。”一旁的宋延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吗？顾凝还没反应过来，身侧的男人却走到了她面前。
　　他朝她温然一笑，然后低头开始为她扣身上针织外套的扣子。
　　那一排扣子细细密密，一点也不好扣。
　　但宋延却恍然不觉，那双往日里拿着手术刀和签字笔的白皙修长的手指，此时此刻专注于她的外套之上，灵活地将那些扣子一个个地扣好。
　　他从她锁骨处的第一枚扣子扣起，一枚枚地扣下去。
　　到最后，他自然地弯下腰，俯身蹲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地将下边的扣子也一一扣好。
　　顾凝站着笔直，手足无措地看着宋延低下腰，屈着膝帮她扣扣子。
　　从这个角度，可以把他乌黑浓密的短发，纤长挺翘的睫毛以及挺拔的鼻梁看得一清二楚。
　　顾凝心头一颤，她真的觉得宋延不必做到如此，但眼前的男人动作却那么自然，仿佛此时俯身在她身前其实再正常不过而已。
　　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呆愣了半天，最后伸手轻轻地摸了摸男人的黑发。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他的短发比她的长发要硬一些，但还是柔软的。
　　宋延也没有制止她手上的小动作，他专心致志地扣着最后一枚扣子，放任她肆无忌惮地摸着他的头发。
　　终于，最后一枚扣子也扣好了。
　　所有扣子都扣上的外套果然防风保暖了不少。
　　男人直起身来，眸光温柔地注视着顾凝。
　　然后，他牵起她刚才作乱的右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
　　顾凝从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加怀疑，宋延的眼神大概是可以蛊惑人心的吧？
　　她所有的矜持与理智，一瞬间都通通消散了。
　　于是，在宋延将她的右手轻轻放下的那一刻，她立即踮起脚，双臂主动环上男人的脖颈，朝着男人柔软的嘴唇吻了上去。
　　管它有没有人会看到呢，她就是想要吻他……
　　宋延这次只愣了一秒。
　　然后，他便立刻拥住她的细腰，反客为主地深吻了回去。
　　在这个热烈的吻里，之前那些萦绕在顾凝心头的不安与担忧，全部都消散在江风里。
　　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他们都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他们属于彼此。
　　作者有话说：
　　嘿嘿，这一章是我私心里最喜欢的章节之一，希望各位宝子看得开心，么么哒~


第45章 必胜客
　　华灯璀璨, 一对恋人在如画般梦幻的江景中忘情拥吻。
　　而与此同时，某个装潢华丽的大包间里，一个身着黑衬衫的俊美男人正随意地坐在真皮沙发上，盯着手中淡金色的香槟发呆。
　　“什么情况？”孟凯凡在男人身边坐下, 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高脚杯,
　　“你攒这个局把我们都叫过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看你在这装深沉吗？”
　　孟凯凡不满地抱怨道。
　　这人主动提出今晚聚一聚, 结果人来齐了之后就他全程心不在焉。
　　“唉！”宋廷猛地回过神来, 烦躁地伸手抓了抓头发, “我实在是想不通。”
　　孟凯凡看着他那副抓心挠肝的模样，不禁心生好奇,
　　“你想不通什么？居然愁成这样。”
　　宋廷又叹了口气, 语气幽幽，“我想不通宋延到底什么时候有了个女朋友……”
　　“真的假的？！”陡然听到这个消息, 孟凯凡也大吃一惊。
　　他和宋廷从小厮混到大, 对于宋廷的这个弟弟，也算是亲眼看着长起来的, 论感情说是他自己的亲弟弟也没什么不行。
　　大名鼎鼎的宋家两兄弟, 恐怕除了他们俩的父母，就属孟凯凡最了解了。
　　说来也奇怪，这两个人明明是只差了三岁的亲兄弟，但样貌和气质却丝毫不像。
　　虽然单论长相，都是当之无愧的万里挑一。但一个慵懒风流，一个俊挺清冷, 两个人就算站在一起很是赏心悦目, 却偏偏绝不会让旁人把他们的关系往兄弟上联想。
　　而再说起性格, 二人更是一动一静, 毫不相像。
　　宋廷活泼爱玩，小时候便是男孩里的孩子王，上初中后还一度是酷爱翘课打架的小霸王，喜欢他的女生不计其数，他总是桃花眼一弯，把她们一个个都迷得晕头转向。
　　但宋延就完全不同了，他性格喜静，从小就一副沉稳模样，上学之后永远霸榜全校第一，后来想当医生便直接申请去了斯坦福。
　　相比起宋廷，宋延那张清隽俊挺的脸和大学霸的身份，其实更符合女孩们对于校园王子的想象，喜欢他的女生自然是只多不少。可宋延的性子实在太冷了，虽然始终保持着礼貌和尊重，但感情方面却是一律免谈。不论有女生表现出多大的热情，他的拒绝和冷淡都能像混着冰碴的凉水，将那热情兜头浇灭。
　　对于这一点，原本他们还以为是宋延一心向学，不愿意早恋。可从斯坦福到附属医院，宋廷身边的女友都换了一茬，宋延却一直保持着母胎solo，从未脱离过单身队伍。
　　再加上他身边从来不乏或热情或含蓄的追求者，旁人看来未免就有点奇怪了。
　　时间一长，自然生出些风言风语。
　　有人曾偷偷在私底下八卦过这件事，猜测宋延是不是不喜欢女人，言语里带了点不加掩饰的恶意。
　　结果那些话先传到了宋廷的耳朵里。
　　宋廷当时还在饭局上，听到之后直接炸了毛。
　　他当着众人的面，给那几个议论过宋延的人挨个打了电话，
　　“把你的臭嘴给我闭严了，宋延的取向比你爹都正常！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在背后鬼扯，我就不是打电话这么简单了……”
　　宋廷的语气一旦不懒洋洋，那可就相当的渗人了。
　　他还不忘最后阴恻恻地警告，“而且，你给我记清楚了，无论宋延是不是单身，无论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那几个背后嚼舌的人简直都快要吓死了，后来一起上门诚惶诚恐地向宋延和宋廷道了歉，这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打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对宋延感情上的事有任何议论。
　　而渐渐地，大家也就习惯了宋延坚持不变的单身贵族身份。
　　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也许人家就是铁了心不婚不恋呢。
　　可如今，宋延居然不声不响地忽然脱了单！
　　这个消息任谁听了都得吓一大跳。
　　“你听谁说的？别是搞错了……”孟凯凡下意识的反应还是怀疑。
　　“是真的……宋延那小子亲口说的，”宋廷的回答中还带着难以置信，“而且你不知道他当时的语气有多嘚瑟，那家伙找到女朋友之后完全转了性子，活像变了个人。”
　　孟凯凡实在想象不出宋延因为脱单而炫耀得意的模样，心中不免更好奇了。
　　“那他的女朋友是谁啊？是咱们认识的人吗？”
　　一提到这个，宋廷就气得牙痒痒，“那臭小子嘴严得像粘上了似的，什么也不肯说。我不过太好奇多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他倒好，直接把我拉黑了！”
　　看着宋廷气愤不已的模样，孟凯凡倒是很理解宋延，好家伙，一口气打十几个电话，要是他恐怕也得关机换个清静。
　　“就宋延那个冰块似的冷淡性子，总是冷着一张脸，一点也不懂得怜花惜玉。人家女生刚表现出点意思，他立刻拒绝地明明白白，恨不得对人家敬而远之。孟凯凡你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忽然就找到女朋友了？”宋廷还在那边愤懑不解。
　　宋延要是真想找个女朋友，那可是太容易了，他单身那么久还不是因为他不想找……
　　孟凯凡在心里默默地反驳道。
　　等等，冷着一张脸？宋廷刚刚的吐槽忽然间提醒了他。
　　他忽然想起来了些什么：上次孟氏的庆典晚宴上，宋延刚来的时候还冷着脸，一副不太痛快的模样。但后半场，他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是破天荒地心情极好的样子，脸上始终带着融融的笑意，看得他心底直犯嘀咕。
　　孟凯凡按图索骥地回想着，宋延当时是为什么忽然开心了呢？
　　冥思苦想了一会儿，他猛地回忆起那晚他在会场外核对流程时，偶然看到的一幕。
　　——宋延和顾凝一前一后地从别墅外的花园回来，进入别墅时，宋延还很绅士地主动帮顾凝扶住了门。那时顾凝脸上不知怎么的稍微泛着点红，她朝宋延微微一笑就先进会场了。只有宋延正巧瞧见了他，朝他点头示意之后才进入会场。
　　当时孟凯凡就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古怪，宋延更是不太对劲。
　　但这两个人毕竟八竿子也打不着边，估计是在外面偶然遇到的，他也就没再多想。
　　可现在再回想起来，宋延当时为顾凝扶门时微微低头看向她的眼神，还有注视着她先进入会场的目光，可和他在其他女士面前冷漠疏离的模样完全不同——他那时的眼神温柔甜蜜地能滴出水来！
　　孟凯凡只觉得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整个人茅塞顿开。
　　他可真是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好像，知道宋延的女朋友是谁了……”孟凯凡兴奋地对宋廷说道。
　　*
　　顾凝最近又新接了一个诉讼的案子。
　　张必当时带着这个案子找上她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是他之前总提醒顾凝要合理调整工作方式的，可偏偏这次顾凝手头的工作刚结束，他就又带着案子来找她了。
　　张必向顾凝说出来意时，好像隐约听到了空气中回荡的打脸声……
　　但也实在没办法，毕竟这个案子的委托方是他亲戚的公司，对方当事人又那么难办，只有交给顾凝代理才能多点胜算。
　　而顾凝当时看了一眼对方当事人，便忍不住细眉轻挑。
　　张必这亲戚很莽啊，居然要告壹桥！
　　壹桥集团，国内大名鼎鼎的商业巨头，商业版图辽阔，名声更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而和壹桥集团一样有名的，则是这个公司战斗力极强的法务部。
　　在诉讼方面，壹桥的法务部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素有“法院必胜客”之称。
　　顾凝翻了翻诉讼材料，忍不住轻笑着揶揄道，“张律，您这可是要我挑战必胜客啊。”
　　“嗐！”张必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不是自家亲戚的公司嘛，该帮当然是要尽量帮的，所以也只好来找你了。”
　　他又给顾凝吃了颗定心丸，“你放心，这也不是什么大纠纷，压力不用太大。而且这边也不是非得胜诉不可，要是壹桥那边提出的条件合理，他们也希望能够赶紧和解。”
　　话都说到这儿了，顾凝自然是将案子接了下来。
　　不过真正着手处理这个案子后，她倒是发现这里面还真有挺多能好好争一争的地方，要是最后还是进入了诉讼程序，壹桥的法务部估计也得头疼一阵。
　　果然，两方交涉了一段时间之后，壹桥主动提出了和解。
　　之前顾凝已经和法务部就和解条件协商过几次了，这次她们来到壹桥公司，就是为了进行最后的谈判，敲定和解协议。
　　张必的亲戚，也就是她的委托方，对壹桥上次提出的和解条件已经很心动了，要不是她坚持认为还有更大的争取空间，估计他们早就同意了。
　　而今天的谈判现场其实和顾凝预想的差不多。
　　到了这个环节，双方的底牌都已经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剩下的不过就是心理博弈和利益权衡。此时的谈判本质上就是讨价还价，双方各退一步才能实现最优。
　　原本的谈判走向也是按照这个方向走的。
　　可谈到一半，会议室的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几乎在他们踏入会议室的一瞬间，顾凝敏锐地察觉到会议室里的气氛陡变。
　　对面的法务人员顿时紧张起来，打起了全部的精神。
　　她抬头向来人看过去。
　　走在前面的男人她是认识的，那是壹桥的法务总监。
　　至于后面的那个男人，顾凝就不认识了。
　　不过，在看到这个男人的那一刻，她的眼中还是不禁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俊美的年轻男人。
　　五官深邃立体，嘴唇偏薄。
　　一双标准的桃花眼，眼尾稍向上翘。
　　即使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无端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眉目含情的感觉。
　　确实是风流倜傥的长相，整个人还带着一种懒洋洋的慵闲从容，看起来倒是平易近人的模样。但举手投足间，那种身居高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场却让人怎么也无法忽略。
　　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顾凝作出了初步判断，然后平淡地收回了视线。
　　“宋总好！总监好！”对面壹桥的法务人员纷纷起身朝两个人打招呼。
　　“你们继续吧，我就是进来看一看，当我们不存在就行。”
　　男人眼尾一弯，一边在法务总监的陪同下在会议室后面落座，一边笑着回道。
　　顾凝心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这就是壹桥的现任总裁，众人口中的小宋总。
　　她原本还以为壹桥的现任总裁之所以被称为“小宋总”，只不过是为了和他的父亲，壹桥曾经的总裁、现在的董事长做个区分，没想到原来他本人也是真的年纪不大。
　　那个带领壹桥锐意改革、开拓版图的运筹帷幄的掌权人形象，和眼前这个俊美慵懒的男人逐渐重合，倒是很有反差感，或者说，更具有迷惑性。
　　毕竟，年纪轻轻就能够成为壹桥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的掌舵者，他那懒洋洋的漫不经心恐怕只是表象，杀伐果决、精明练达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顾凝的心思百转千回，想到这里，不禁有点纳闷。
　　这位小宋总到底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这里呢？
　　讲真，就这个案子的标的额，需要他为此花一丁点心思吗？
　　她正默默地思索着，忽然却察觉到了男人不动声色地投向她的目光。
　　顾凝心中一凛。
　　那是一种兴味盎然、意味深长又颇为探究的目光……
　　虽然其中的打量恰到好处，并没有令人生厌，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顾凝压下心中的疑惑，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镇定而礼貌地微微点头示意。
　　对面的小宋总愣了半秒，然后眉眼一弯。
　　脸上的桃花顿时开得更灿烂了。


第46章 恶趣味
　　接下来的谈判里, 壹桥的法务人员们一个个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毕竟公司的大老板和部门总监都在后面坐着呢，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凝感受到对面法务们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精神状态，又理解又好笑。
　　怎么一场原本平平无奇的和解谈判, 忽然就变成上学时校长和年级主任坐在班级后面突击抽查的公开课了呢？
　　不过虽然壹桥的法务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铆足了架势, 顾凝却依旧镇定自若，丝毫没有露怯。
　　如今彼此手中的筹码都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了桌上。
　　这个案件真的去法院打起来, 谁也讨不到好, 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各退一步才是正解。
　　果然, 一通唇枪舌剑，博弈权衡之后, 双方最终敲定了正式的和解条件。
　　顾凝确实给她的委托方争取到了比之前更好的条件, 但也没占到太多便宜。
　　尽管如此，她给张必的亲戚打电话汇报情况时, 对面完全是乐得合不拢嘴, 还反复说要请她和张必吃饭，好好表达一下感谢。
　　行吧, 也算是没有给张必丢面儿。
　　她出去打电话的功夫, 对面的法务人员已纷纷离开会议室，只剩下法务总监和那位小宋总还坐在后面，正低声交谈着。
　　刚才谈判的时候，这两个人全程没有出声，还真像他之前所说的，当他们不存在就行。
　　但顾凝心里还是没有她表面上那么平静。
　　她总觉得那位小宋总颇为探究的目光, 刚刚一直若有若无地汇聚在她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说来奇怪, 她这样自我保护意识极强的人, 却并没有因此下意识地觉得厌恶。
　　也许是因为男人的目光里并没有任何明显或隐藏的色.欲，反而倒是有一种意味不明又兴味盎然的好奇……
　　不过虽然说不上反感，顾凝却确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反正之后也没什么交集，既然工作已经完成了就赶紧走人吧。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起身准备离开。
　　“顾律师，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多亏了你和法务部专业的协商，壹桥才能免去一场麻烦的官司呢。”那位小宋总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面前，顶着一张迷人的笑脸，开口就是客套。
　　听到他的这番话，顾凝实在是心下好笑。
　　她和壹桥根本就是立场相反的两方，她为委托方争取利益，自然就与壹桥的利益相对。可这位小宋总愣是能挑出这么个刁钻的角度来恭维他，也实在是很强了。
　　顾凝唇角微勾，“宋总您太客气了，贵公司法务部的专业和友好才是真的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想必也离不开您的领导有方，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和贵公司更深入的合作。”
　　她面不改色地回敬道。
　　商业互吹呗，谁不会呢？
　　小宋总显然没有预料到她毫不逊色的客套能力，听到她的回答顿时桃花眼一弯，目光中的笑意和兴味更浓了。
　　“已经这个时间了，顾律师今晚有约吗？我想请你一起吃顿晚餐。”
　　男人话题一转，直接向她发出了邀请。
　　顾凝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即使眼前这个男人的神色自然从容，不带一点别的暗示，但忽然邀请她吃饭，再联系上刚才的谈判，她忍不住要多想……
　　“不好意思，我今晚已经和我的男朋友约好一起吃晚饭了。”
　　顾凝面上是一副抱歉惋惜的模样，话语间却不动声色地挑明了自己已有男友的事实。
　　希望是她想多了吧，也希望这位小宋总能识趣一点。
　　但听到她的回答，男人却挑眉一笑，“那这样好了，叫上你男朋友，我们三个人一起。”
　　“？？？”
　　顾凝被他的回答噎住了。
　　他和她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他忽然提出要请她吃饭就已经很奇怪了。现在居然还要带上她的男朋友，三个人一起吃晚餐？
　　她和他又不熟，她的男朋友更不认识他，他们为什么要一起吃饭？
　　顾凝觉得这位小宋总不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他现在又简直是在这儿胡言乱语……
　　饶是她向来处变不惊，此刻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你是不是多少有点毛病”的怀疑神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她的表情，小宋总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凝看向他的眼神更不对了。
　　“啊，忘了跟你自我介绍了，我叫宋廷，”男人勉强忍住了笑意，跟她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但你应该对我的弟弟很熟悉。”
　　宋廷？他的弟弟？
　　“……！”
　　顾凝的反应还算快，她猛然猜到了什么，不由得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眼。
　　果然，这位小宋总咧嘴一笑，“那个臭小子叫宋延。”
　　*
　　刚换好衣服，宋延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应该是顾凝打过来的……
　　他眉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心情愉悦地走过去拿起了手机。
　　“我已经下班了，你那边结束了没有，我一会去哪儿接你？”宋延的嗓音温柔和煦。
　　他记得顾凝之前说过今天下午要去和被告方进行和解谈判，不过具体的情况倒没有多讲，所以他也不知道这次谈判到底需要多久。
　　“…………”
　　宋延静静地等待着对面的回答，但好几秒过去了，电话那头却始终鸦雀无声。
　　他皱起眉心。
　　没有声音，是信号不好吗？
　　“你的女朋友现在在我这里呢，你要是想和她说话，接下来就老老实实按照我说的做。”
　　忽然，一个刻意压低的深沉的男声缓缓地从手机里传出。
　　宋延一愣，眉头瞬间紧锁。
　　“你是谁？”他冷冷地质问道，嗓音森寒摄人。
　　但电话那边的男人却并没有回答他，只继续用低沉的嗓音命令道，
　　“你听清楚我接下来的话，然后按照我说的一步步做。”
　　“首先，打开你的手机通讯录——找到S开头的第一个人名——点进去——然后，选择从黑名单中移除……”
　　“……”
　　宋延忍不住伸手按了按眉心，强压住心头的怒意。
　　“宋廷，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约个时间打一架了。”
　　他的嗓音冷酷森凉，全然没有刚才的柔和温暖。
　　作为一个热衷于在激怒宋延的边缘反复横跳的男人，宋廷一听到宋延这个语气，就知道他这个弟弟是真情实感地想揍他了。
　　但他丝毫不怕，“你这个人可真是没有意思，怎么这么不经逗啊？”
　　宋廷不再刻意压低声音，恢复了原来的嗓音和懒洋洋的语气，嫌弃地抱怨道。
　　典型的恶人先告状，是宋廷的老把戏了。
　　宋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试图控制住胸口的火气。
　　“你怎么拿到她的手机的？”他懒得跟宋廷纠缠，冷着脸直接问道。
　　提到这个，电话那边的男人忍不住得意洋洋。
　　“你说你之前扭扭捏捏地藏着掖着有什么用，还不是让我发现你女朋友是谁了？”
　　宋廷的桃花眼一弯，满脸灿烂，“我本来想着虽然已经知道是谁了，你不给我介绍，我也不好去贸然打扰。结果呢，你说巧不巧，最近告壹桥的那个公司，找的代理律师正好就是你女朋友！”
　　“哈哈哈哈哈，”宋廷的笑容逐渐嚣张，“这你可没法怪我吧，你女朋友人都来壹桥了，我总要认识认识吧。”
　　“……”
　　听到这个解释，宋延一时无语。
　　原来这段时间顾凝在忙的案子，被告居然是壹桥……
　　这可真是标准的自家人猛锤自家人。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倍感无奈，“你今天下午都干什么了，没有吓到她吧？”
　　他对宋廷的那点恶趣味可再了解不过了。
　　宋廷要是想烦人，那真的可以很烦人。
　　“你干嘛总用那么大的恶意揣测我！”电话那边的男人听懂了他的潜台词，不满地嚷嚷道。“我和顾凝可是相谈甚欢，一见如故。要不她能借我手机给你打电话吗？”
　　宋廷虽然对他这个亲弟弟向来以撩闲为乐，但分寸却掌握地极好。
　　“再说了，你这母胎单身狗好不容易找了个女朋友，我要是敢惹到人家，别说你要揍我，就是咱爸和咱妈知道了也得合手把我撕碎了。”他懒洋洋地继续解释道。
　　宋延其实知道宋廷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但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松了一口气。
　　“那她现在在你身边吗？”宋延话题一转。
　　听宋廷这随意的语气，好像不是当着顾凝的面打的电话。
　　“她去洗手间了。我告诉她我被你拉黑了，所以用她手机打个电话。”
　　宋廷慢悠悠地回答道。
　　“对了，我们现在就在咱们常去的那家日料店，你一会直接来这儿就行了。”
　　这人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请顾凝和他吃饭了……
　　宋延听到宋廷的安排，无奈地抿了抿唇角。
　　“好，我这就去。”他答应下来。
　　“你好好陪她，哄着她开心点，别让她尴尬。”宋延最后还不忘叮嘱道。
　　“……”
　　宋廷自觉猝不及防地被秀了一脸，忍不住皱眉嫌弃。
　　“咦！哪来那么多担心，你这小子谈起恋爱来怎么这么酸臭啊。”
　　作者有话说：
　　之前答应宝子们的加更来啦，么么么么哒~


第47章 相处方式
　　壹桥法务部诉讼组的法务们除了正式的工作群之外, 私下里还有一个微信小群。
　　小群里没有法务总监和组长，大家主要在这个群里进行一些奶茶拼单、抢票加速、外卖凑单等互助活动，当然更少不了吐槽工作，八卦吃瓜这样的娱乐活动, 群名为“必胜客今天大杀四方了吗”。
　　下午的谈判刚刚结束, 群里面立刻沸腾起来。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小宋总和总监忽然来旁听谈判了？？？】
　　三个问号完美地体现出了发消息的人崩溃的心情。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上一个消息刚刚发出，立马有人附和。
　　【本来我还在那儿欣赏顾律师的盛世美颜呢,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总监那张扑克脸, 还有旁边似笑非笑的小宋总, 我当时直接就吓傻了好吗？】
　　负责谈判的另一个法务疯狂吐槽道。
　　【一开口就是个老色.批了】
　　【怪不得你主动申请参加这次谈判，你根本就是奔着人家顾律师去的吧。】
　　没参加这个案子的法务也幽幽地加入了群聊。
　　【嗐, 说得像你当时没有主动申请一样。你酸了你酸了！】
　　前一个人迅速开玩笑回怼。
　　【搞笑！你这都被小宋总和总监抽查了, 我有什么可酸的？】
　　另一个人立刻反唇相讥，疯狂在同事的伤口上撒盐。
　　【歪个楼哈, 你们觉不觉得小宋总变得更帅了？他进法务部的时候我正好在工位上抬了下头, 一眼看到他，我当时的心脏都停跳了几拍！】
　　【小宋总那长腿、那俊脸、那气质, 真的是绝了！】
　　另一位法务也完全忽视了同事的痛苦, 沉浸于宋廷的俊颜里无法自拔。
　　【姐姐你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刚才小宋总在我后面坐下的时候，我后脖子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发消息的人提起刚才的种种还是心有余悸。
　　【唉，真的太惨了。顾律师确实是好看，但和她谈判也是真的难，本来跟她拉锯战就够累的了, 后面还坐着小宋总和总监……这可是真实的前有豺狼后有虎啊, 你们知道我们仨那两个小时是怎么过来的吗？】
　　另一个刚才参加谈判的法务无比心累地感慨道。
　　【所以, 小宋总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来法务部啊？这个案子也没什么特别的, 不值得他专门来旁听一场呀。】
　　话题又被扯回了最开始的疑问。
　　【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运气太好了，正好赶上他心血来潮巡查公司？】
　　群里的人纷纷猜测着。
　　忽然，另一位法务加入了群聊，并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惊天巨瓜。
　　【天哪！我刚才在楼下，看见小宋总和顾律师一起坐车走了！】
　　【！！！】
　　【不是吧？不是吧？】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忽然凑在一起啊？】
　　【真的吗？我不信。（鲁豫脸）】
　　这个消息是在太过冲击，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怀疑。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总监把他们俩送到楼下，然后这两个人上车一起离开了。】
　　【要是我撒谎，我就请你们所有人喝一个星期的奶茶。】
　　爆料者立下奶茶之誓力证此瓜保真。
　　群里瞬间一阵静默，众人好半天才慢慢地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有人显然还在状况之外。
　　【怪不得小宋总突然来法务部呢，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谈判，在谈判的人啊，这样可就全都说得通了。】
　　这位发消息的人虽然稍微有点跑偏，但从某种程度上算是接近了真相。
　　他的猜测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我的顾律师啊！】
　　一人在群里哀嚎道。
　　【我的小宋总啊！】
　　另一个人完美接上。
　　而在满屏的难以置信和感叹中，只有一个消息异常惹人怜爱。
　　【不是……那我们刚才费尽心思和顾律师纠缠半天，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啊？？？】
　　三个问号完美地体现了发消息的人的迷茫……
　　*
　　宋延进入日料店深处幽静的私密包间时，正好看到顾凝被宋廷逗得忍俊不禁。
　　他松了一口气，眉眼里不自觉地也染上了点笑意。
　　“聊什么呢，听的这么开心？”
　　宋延自然地坐在顾凝旁边的椅子上，含笑看向顾凝。
　　“嗐，还能说什么，你不是让我好好哄着你女朋友吗？那我只好给她讲讲你以前的傻事来逗她开心了。”对面的宋廷抢在顾凝前，懒洋洋地开口戏谑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傻事？”宋延转头看向宋廷，出言反击。“倒是你自己的蠢事，恐怕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吧”
　　他的表情冷淡，语气更是冷冰冰，和前一刻对待顾凝的态度完全是天壤之别。
　　宋廷把他的双标明晃晃地看在眼里，气得牙痒痒。
　　他这个弟弟可真是老变脸大师了……
　　“顾凝，你看，他当时就是这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我想揍他没毛病吧？”
　　宋廷没有理会宋延的反击，直接看向他身边的顾凝，一本正经地告状道。
　　顾凝突然被cue，越发感受到这两个亲兄弟之间颇为神奇的相处方式，心下不禁觉得新奇又好笑。
　　刚刚宋延进入包厢之前，宋廷正在给她讲宋延刚上初中时的一件事。
　　宋廷比宋延大三岁，他上初中的时候，宋延上小学，等到宋延上初中的时候，他又上了高中，两个人自从小学之后就再也没有同时在一所学校上过学。
　　而宋廷上初中的那三年是他最叛逆折腾的时候，心思一点儿都没放在学习上，尤其酷爱翘课打架，读的虽然是数一数二的重点初中，他愣是凭一己之力混成了这里的小霸王。
　　不过他那时虽然叛逆，倒还是很有原则。
　　一方面，绝不打扰专心学习的同学，而另一方面，那些曾经殴打、勒索他们学校学生的小混混们，宋廷几乎带着兄弟们通通打了个遍。
　　因此，他初中时虽然作天作地，但在同学们之间的口碑倒是相当不错。
　　不过侠胆英雄自然是没那么好当的，他的小混混仇家们也是真的非常多，三天两头他就要出去打一场，直到后来他们都被他打服了才消停。
　　后来上到初三时，宋廷不知怎么忽然开了窍，猛地觉得之前那些都索然无味，终于把心收回到了学习上。他本来就足够聪明，埋头苦读了一个多学期，愣是把别人三年的功课补了回来，最终气人地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重点高中。
　　江湖上至此不再有他这个小霸王的身影，但仍然存在着他的传说。
　　而他那些小混混仇家们虽然因为他上了高中而鞭长莫及，但曾经的憋屈和怨气还是难以排解，又不知道在哪儿打听到了他还有一个刚刚升入同一所初中的亲弟弟，于是便想把那些陈年旧怨一股脑地都发泄在宋延身上。
　　果然，他成为高中生还不到一个月，就收到了之前兄弟的通风报信。
　　——初中结仇的那些小混混们攒了个局，今天晚上放学之后要一起去堵宋延！
　　宋廷当时正要拉开可乐的拉环，忽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又气又急，直接就把整罐可乐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向来最是护短，就算他平时撩起闲来能把宋延烦得够呛，宋延冷淡的模样也常常让他恨得牙痒，可别人但凡敢要动宋延一根汗毛，他绝对会把那人的手指头通通掰断。
　　虽然作为高中生的宋廷接下来还有几节晚课，而且新高中的管理很是严格，但这种时候，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他没有半点犹豫，偷偷混出了校门，打了辆车就往原来的初中赶。
　　两个学校之间的距离并不短，靠近初中的时候又正赶上晚高峰，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他心急如焚地等了几分钟，最后干脆付钱下了车，直接撒开腿往那边跑。
　　宋廷心下着急，整个人像感觉不到累似的，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跟在他身后的兄弟们跑的气喘吁吁，后来就有些跟不上他了。
　　但他却浑然未觉。
　　飞奔在那一段距离不近的路上，宋廷满脑子里都是宋延。
　　他想，要是宋延挨了他们一拳，他一定把这帮孙子们挨个打十拳，必须得打到他们哭着向宋延道歉才行。
　　他又想，要是宋延因为这件事不理他或者痛骂他，他也乖乖受着，绝不变本加厉地挑衅了。这次全都是他的错，他会低声下气地讨好他的。
　　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想了一路，宋廷终于跑到了那帮混混们常去的巷口。
　　他的那些兄弟们已经被他远远地甩在后面。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巷子深处走。
　　拐角里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高高低低的，此起彼伏。
　　宋廷的心猛然一紧，他再也忍不住了，拔腿冲进了巷子的拐角。
　　之前的小霸王也绝不是白当的，他攥紧了拳头，迅速摆出了大杀四方的架势。
　　然而，想象中混乱的围殴并没有出现，眼前的一幕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在看清巷子拐角的真实状况的那一刻，宋廷呆呆地举着拳头愣在原地，彻底傻了眼。
　　——那些往日里气焰嚣张的小混混们没有一个还是站着的，他们三三两两地躺在地上，每个脸上或多或少地都挂了彩，而一眼望过去最惨的那个，鼻血糊了满脸，正依靠在墙角，捂着肚子不断地呻.吟……
　　这里俨然是一片已经结束的狼狈的战场。
　　而那些原本叫嚣着要堵宋延的小混混们，此刻每一个都是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
　　宋廷使劲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巷子拐角深处唯一一个站立的人。
　　傍晚的夕阳照在他身后，好像是他在散发着耀眼的光晕一样。
　　他校服衬衫的袖子被半挽起，露出一截线条紧绷，肌肉紧实的小臂。
　　领口的几枚纽扣也是松开的，不再像往日里一样扣得严严实实。
　　少年逆着光，站得笔直，正微微低头，慢条斯理地解开缠在右手上的一圈圈校服领带。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森寒地瞥向来人。
　　饶是宋廷对他冷淡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了，这种寒峻似冰的眼神还是让他心中一惊。
　　但很快，宋延发现了来人是他而不是小混混的救兵，那淬了冰霜的目光便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幽幽凉凉的嘲讽。
　　少年清冷的嗓音在巷子里响起。
　　“你才上高中不到一个月，就有人慕名来堵我，看来你过去三年的威名也不过如此。”
　　“……”
　　淦！
　　刚才一路跑过来时的心焦和愧疚，还有刚刚看到他完好无损的心安和惊讶，都因为宋延这句张口就来的讽刺而荡然无存。
　　宋廷看着宋延那张清冷好看又欠扁的脸，又一次恨得牙痒痒。
　　他怎么就没能再早一点赶过来，趁乱帮着那群小混混把宋延揍一顿呢？


第48章 聚会
　　宋延和宋廷常去的日料店, 口味自然不必多说。
　　刺身足够新鲜，海胆布丁甜美柔滑，鮟鱇鱼肝口感绵密，炭烤和牛肉汁四溢, 松露鳗鱼饭嫩滑细腻……食材全部都是当天从产地空运过来的, 确实是一场味蕾的盛宴。
　　但一顿饭吃下来，宋延不满宋廷坐在旁边当电灯泡, 宋廷觉得宋延一直故意秀恩爱, 两个人互相嫌弃, 全程暗自较着劲，只有顾凝在认真享受着这价格不菲的美食。
　　“啊, 居然差点忘了和你加微信, 幸亏现在想起来了！”
　　晚餐的末尾，宋廷猛地想起了这一茬, 赶紧放下甜品匙, 拿起桌边的手机。
　　“顾凝，从今往后, 你要是想知道宋延以前的事就随时发微信问我, 我可有一大堆料等着跟你说呢！”
　　他一边笑眯眯地和顾凝互加微信，一边得意洋洋地睨了宋延一眼，挑衅意味十足。
　　私心里讲，宋延真的不想让宋廷有机会打扰顾凝，但他又不好阻拦这两个人加微信，再加上宋廷有意撩闲, 他的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
　　一直到这顿饭吃完, 他们俩和宋廷道别的时候, 宋延都再也没给过宋廷好脸色。
　　“我刚刚和你哥哥加微信,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顾凝敏锐地察觉到了宋延的情绪，坐到车上便直接开口问道。
　　“我没有对你不高兴。”宋延俯身，自然地帮她系上安全带。
　　“我只是怕宋廷表现得太热情，你会觉得不舒服。”
　　他专注而柔和地看向她，神色认真地解释道。
　　“啊？”顾凝一愣，她没想到宋延是在担心这个。
　　实话说，刚知道宋延是壹桥总裁宋廷的弟弟时，她是真的非常惊讶。
　　他们兄弟俩长得不是很像，气质更是完全不同，虽然两个人都姓宋，但同姓的人本来就太多了，即使谈判时宋廷表现得很反常，顾凝也丝毫没有往这方面联想。
　　直到宋廷亲口说出他的弟弟叫宋延时，她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惊人的事实。
　　虽然她其实隐约能察觉到宋延家境不凡。
　　毕竟，他从本科起就在美国留学，后来又读了医学院这样的销金窟，这种教育花销绝不是一般的中产家庭可以负担得起的；上次在孟氏的庆典晚宴上，她也听见不少来宾叫他宋少，态度很是毕恭毕敬。
　　而且，无论宋延怎么低调，他日常的吃穿住行上总是会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些蛛丝马迹：市中心洋房的私人餐厅、没有明显logo却又是全球限量的衣服、全款买下隔壁的2602，还有他那辆看起来很像帕萨特但实际上能买十多辆帕萨特的辉腾……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宋延居然是壹桥董事长的儿子！
　　壹桥这样国内赫赫有名的大企业，岂止是能用家境不凡来形容的了。
　　所以，她当时的第一反应，除了惊讶，便是隐隐的不安和顾虑。
　　她是一个讨厌麻烦的人，也实在不想卷入复杂的家庭关系。
　　如果是在一起之前知道宋延的身份，她的态度一定会更加谨慎。
　　但现在，她和宋延的感觉越来越深，她更是全心全意地喜欢着宋延，自然不会轻易因为外因放手。
　　希望事情不要向狗血的方向发展吧……
　　顾凝那时一边答应宋廷共进晚餐的邀请，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然而，和宋廷接触了不过一会儿，顾凝便庆幸地发现——是她刚才多虑了。
　　宋廷和宋延之间的相处方式虽然神奇，打打闹闹，互相嫌弃，一点儿都不和平，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却绝对是毋庸置疑的，他们都是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亲人。
　　而能够培养出这样的两个兄弟，他们背后的家庭自然不用担心。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顾凝的心便彻底安定下来。
　　“你哥哥挺有趣的，我没有觉得不舒服，”她酝酿了一下，开口向宋延解释道。
　　“而且，他是你的亲人，更了解你的过去。听他讲你以前的事情，让我好像看到了曾经的宋延，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她的眼睛亮亮的，眸光中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喜爱与依恋。
　　宋延注视着顾凝，他觉得自己的心口像燃起了一团火焰，蓦地热了起来。
　　她在好奇他的过去，也在一步步主动走进他的世界……
　　这样的认知让他胸口发烫，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凝，眼神温柔极了，
　　“曾经的宋延生活里缺少了一部分，他一直都在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人。”
　　他的声音轻柔地近乎呢喃，“顾凝，谢谢你，终于让现在的宋延等到了。”
　　“……”
　　两人对视的目光好像有热度，封闭的空间似乎都陡然升温。
　　顾凝红着脸，招架不住地眨了眨眼。
　　他们刚才不是还在沟通他为什么情绪不高的问题吗，怎么车里的气氛忽然变成这样了？
　　她勉强抵抗住了男人简直能够蛊惑人心的眼神，把话题拉回了原来的轨道。
　　“总而言之，你不用一直那么小心翼翼，”她向宋延郑重地解释道，“我很高兴认识你身边的人，所以你没必要总是担心我。”
　　宋延点了点头，彻底放下心来。“我知道了。”
　　“那你还记得郭子朔吗？”他接着问道。
　　“呃，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顾凝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终于想了起来。
　　“是不是上次在餐厅碰到的那个人啊？”
　　宋延赞许一笑。“就是他。”
　　“除了他以外还有几个人，都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关系一直不错，每年都要聚几次。郭子朔前天给我打电话，说这周末想组织大家一起聚一聚，让我务必要带着你。怎么样，你愿意参加吗？”他认真地征求着顾凝的意见。
　　嗨，她刚才说很高兴认识他身边的人，主要是为了打消他的顾虑，但没想到宋延手头正好就有个聚会，这要是不答应，不是打脸了么？
　　但顾凝想了想，还是问道，“你的朋友们都带女伴吗，还是就我自己？”
　　毕竟是他们发小之间的聚会，如果只有她和宋延一起去了，在场的却都是他们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可能多多少少会有点不自在吧。
　　宋延微微皱眉，“这个我没问郭子朔。”
　　他向顾凝确认道，“你是希望大家都带女伴吗？那我就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都带上。”
　　大有一副谁没带女伴就别想参加这次聚会的架势。
　　顾凝看着男人过于认真的模样，心下不禁失笑。
　　算了算了，实在不用这么大动干戈，就算没有其他女伴，她也是和宋延一起去的，宋延绝对不会让她不自在的。
　　这点她有信心。
　　“不用那么麻烦，”顾凝拍了拍宋延的手，“你答应你的朋友吧，我和你一起去。”
　　“好——”
　　听到她的回答，宋延的笑容灿烂极了。
　　他的手是温热的，反手便将顾凝的手握进了掌心里。
　　*
　　之前郭子朔联系其他人参加聚会的时候，一反常态地语焉不详，神神秘秘。
　　他也不说到底是有什么事，只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准保让你们一个个都惊掉下巴！
　　然后不管别人再怎么追问，他愣是半点也不肯透露了。
　　其他人渐渐地就有些不以为然。
　　郭子朔八成是随便搞了什么小花样，故意吊他们胃口呢。
　　大家从小一起长大，都知根知底的，有什么可惊讶的？
　　然而，当天晚上，当宋延带着顾凝一起进入会所的那一刻，每个人震惊的表情都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宛若一场惊奇表情大赏。
　　前一秒还热热闹闹的房间，顿时诡异地鸦雀无声。
　　郭子朔看着旁边眼珠都要瞪出来的霍一洋，心中顿时暗爽。
　　憋了这么久的大招，终于放出来了！
　　可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怀疑人生！
　　不过，有了上次郭子朔的经验，宋延倒是对这帮人一个个吓傻了的反应不再奇怪了。
　　他镇定自若地向众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把这些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挨个地介绍给了顾凝。
　　顾凝一边听着他的介绍，一边默默地觉得，她可能低估了宋延之前不近女色的程度……
　　这些人跟她打招呼时那惊奇的神色，好像她是什么稀缺保护动物一样，小心翼翼的同时还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让她心中又无奈又好笑。
　　而当众人逐渐消化掉这个的确让他们惊到下巴的事实之后，之前的难以置信很快就转化为了止不住的好奇和探究。
　　一直保持着单身贵族身份的宋延怎么就转了性，突然找了个女朋友？
　　这位女朋友又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不声不响地把宋延这朵高岭之花直接摘下来了？！
　　他们围在二人身边，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旁敲侧击地打听着顾凝的情况。
　　宋延还是怕顾凝被这帮人过于热情的架势吓到，自己主动耐着性子回答了几个。
　　而对于那些过于八卦戏谑的问题，他直接不予理会。
　　其他人虽然好奇得心痒痒，但他们也知道宋延一贯的性子，再看着他这副把身旁的女朋友护得周周全全的模样，也就都不敢再造次起哄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宋延有女朋友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众人纷纷起身往餐厅走时，霍一洋故意落在后面，一把拉住了郭子朔。
　　“啊？”郭子朔猛地被他拽住，吓了一跳。
　　他反应过来，半开笑地回答道，“我一个多月之前凑巧撞见他们俩的，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但我一直也不敢声张啊，所以你知道这段时间我忍得有多辛苦吗？”
　　可霍一洋却没有理会他的玩笑，只皱着眉继续问道，“那迎迎知不知道这件事？”
　　“……”，郭子朔脸上的笑意一顿。
　　迎迎是方羽迎的小名，而方羽迎是他们这帮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里，唯一一个女生。
　　她从小就喜欢宋延，并且一直喜欢到现在，这点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甚至，在今晚之前，很多人都觉得宋延最后还是会和她在一起。
　　女追男隔层纱嘛，更何况方羽迎是从小追到大呢？
　　但是，偏偏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清。
　　宋延对方羽迎的态度从来都是冷漠疏离，没有半点那方面的意思。
　　不过因为他对别的追求者也是一律如此，大家便以为他就是那个冷淡的性子，无论对谁都不会改变。
　　然而，今晚的一幕幕却彻底打破了他们原来的认知……
　　宋延从进入房间开始，眼神就没有长时间离开过他的女朋友。
　　不仅把他们一个个郑重地介绍给她，还全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他们刚刚不过是好奇地多问了她几个问题，宋延就直接皱着眉挡了回去。
　　这样细致又体贴的态度，和之前的宋延简直是判若两人，一看他就是喜欢到了心坎里。
　　就算方羽迎是他们从小就认识的妹妹，他们私心里也希望她能得偿所愿，但现在事实就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他们这些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郭子朔看着霍一洋眉头紧锁，明显在替方羽迎打抱不平的模样，心中顿时涌上几分不详的预感。
　　霍一洋从小就和方羽迎格外亲近，几乎是打心底把她当妹妹的，现在这种情况，他可千万别死心眼地冲上去惹宋延和他女朋友不痛快啊！
　　郭子朔斟酌着回答道，“反正我是没跟迎迎说过。宋延之前藏得紧，这次聚会一开始都直接拒绝我了，后来才又答应下来的。知道他有女朋友的人不多，迎迎估计也还不知道。”
　　听到他的回答，霍一洋的表情更加不忿了。
　　“迎迎可是马上就要回国了，这下怎么收场？哼，宋延也是厉害，之前那么多年像根本不喜欢女人似的，结果一转头，这么快就找了个女朋友。”
　　郭子朔心头一凉，他赶紧低声劝解道，“一洋，别这么说话！迎迎喜欢宋延我们都知道，但宋延不喜欢迎迎我们也都清楚啊。他们两个都是独立的成年人了，迎迎要从澳洲回来，是她自己的选择，宋延喜欢谁，也是他自己的事，你我都没资格插手吧。”
　　他又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一洋，我们都知道宋延的性子，你可千万别干什么蠢事。”
　　然而，霍一洋却完全没有听进去郭子朔近乎于警告的叮嘱。
　　他盯着不远处那对并肩走向餐厅的情侣，嘴角渐渐溢出一丝冷笑。
　　“我能干什么蠢事？不声不响就把宋延勾到手的女人，恐怕也不是个简单角色吧……”


第49章 不友好
　　这次聚会的晚餐口味依然非常优秀。
　　琳琅满目的菜品摆满了大大的圆桌, 每一道都堪称色香味俱全。
　　但顾凝晚上向来是没什么胃口的。她把自己的那份例汤喝完，又尝了几道比较感兴趣的菜之后，就不怎么再动筷子了。
　　此时席间的话题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某个大型上市公司被证监会行政处罚的事。
　　这个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之前也算是混过他们的圈子。因此，桌上的人不仅都认识这位当事人, 各种幕后消息也知道的不少, 自然越聊越热闹。
　　顾凝对这个热点事件虽然有所耳闻，但也不算很感兴趣。
　　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一个莹润的白瓷盅忽然被悄悄地推到她面前。
　　顾凝一愣, 微微侧脸向旁边的男人看去。
　　“这份例汤我没有动, 你今晚吃得太少了，再喝一点汤吧。”
　　宋延一边小声叮嘱道, 一边伸手换走了她面前喝完的空汤盅。
　　顾凝眨眨眼, 轻轻叹了口气。
　　讲真，她爸妈都没像宋延一样这么盯着她吃饭。
　　身边的男人看着她不太情愿的模样, 找到她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捏了捏。
　　“就再喝半盅汤, 好不好？”他放软了嗓音，低声哄她。
　　顾凝有些好笑, 每次宋延这样, 她都觉得自己像个需要被追着哄着吃饭的幼儿园小朋友。
　　她朝身旁的男人撒娇似的皱了皱鼻子，拿起汤匙，慢悠悠地喝起他的那份例汤。
　　两个人都以为这个短暂的小插曲没什么人注意，但殊不知，这一桌的众人表面上还在聊着之前的话题，心中却都早已翻腾起惊天巨浪。
　　天哪！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不近女色、清冷淡漠的宋延吗？
　　这要是放到几天之前, 无论谁说什么他们也不会相信, 宋延居然会用那么专注温柔的眼神看向一个女人, 还软声哄着她再喝点汤……
　　这究竟是什么魔幻现场啊？！
　　饶是众人现在已经接受了宋延居然脱单了的事实, 但今晚饭桌上的一幕幕仍然在不断地冲击着他们原有的认知。
　　而在那些暗含惊讶的眼神里，其中一人的目光却带着几分一闪而过的隐怒。
　　“对了，顾凝你是律师吧，这次证监会的处罚你怎么看？”
　　坐在顾凝对面的一个男人直直地看向她，忽然开口问道。
　　瞬间，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因为他这句好似随口提出的问题，汇聚到了顾凝身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顾凝倒没有阵脚大乱。
　　她放下手中的汤匙，飞快地理了下思路。
　　“其实上市公司财务造假一直是证监会严厉打击的重点，而且近年来打击方式也越发有行政处罚与追究刑事责任相结合的趋势。去年证监会联合最高检发布的证券违法典型案例里，有相当数量违反信息披露义务的上市公司负责人最后以欺诈发行股票罪，违规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等被判处了刑罚。
　　在我看来，这次证监会开出天价罚单，禁止直接责任人员五年进入证券市场的行政处罚看起来严厉，但实际上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毕竟如此庞大的涉案金额，如果直接移交公安机关，恐怕实际控制人的刑罚也是跑不了的。”
　　她的分析和阐述一气呵成，有条不紊。
　　“所以说，既然选择进入证券市场，就该严格遵守相关法律法规。无论是再复杂隐蔽的作假手段，监管部门只要想查总能查出来的。还是不要抱侥幸心理，对法律和监管保持敬畏之心吧。”顾凝最后加了一句总结。
　　“…………”
　　她这一番话下来，桌上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地发生了些许改变。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顾凝不过随口一答，证监会的监管重点、打击方式和典型案例都信手拈来，她作为律师的职业素养和专业积淀可见一斑。
　　众人原本只因为她是宋延的女朋友而对她颇为惊奇，高看一眼，但此刻却纷纷对她又有了新的认识：宋延的这个女朋友，还是个很厉害的律师。
　　不过顾凝倒没有太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她平静地看向刚才的提问者。
　　这个人刚才宋延给她介绍过，好像是叫……霍一洋？
　　她隐约觉得，霍一洋对她有点儿不友好。
　　律师这个职业本就包含着不同的方向，各个领域可以分得很细。
　　术业有专攻，擅长家事法的律师可能刑法知识只记得大概，只做知识产权的律师也可能对刑事诉讼法一窍不通。并不是所有的律师都对证券市场的案件有所了解。
　　而顾凝的主要领域是与公司有关的各种业务，偶尔也会涉猎资本市场的项目，所以才对这个问题并不露怯。
　　刚才，霍一洋给她扣了顶律师的帽子，便直接把问题抛给她，虽然看起来像是随口一问，但未必没存几分刁难的心思……
　　她有些想要验证自己的直觉，于是回答完之后便平静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律师啊，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的。”霍一洋轻扯嘴角，笑着恭维道。
　　但顾凝还是感觉，他的这个笑容里恐怕没有几分真情实感。
　　果然，霍一洋看向她旁边的宋延，又貌似随意地开玩笑道，“宋延，你这个律师女朋友这么厉害，以后吵架的时候你岂不是特别吃亏？”
　　听到他这句话，顾凝顿时在心中冷笑一声。
　　她现在可以确定了，这个霍一洋对她就是不太友好。
　　擅长吵架这一点，可以说是律师们，尤其是女律师们，最讨厌的刻板印象之一。
　　律师分为诉讼律师和非诉律师，并不是所有的律师都会上庭进行诉讼。而就算是诉讼律师，在法庭上讲的也是证据和法律规定，绝不是只凭一张嘴便可以搅动风云、颠倒黑白的。
　　更何况每个律师的风格都有所不同，很多律师虽然在法庭上为了当事人据理力争，但私下里却很随和静气，不喜欢与人争执。
　　霍一洋这种“厉害的律师必然擅长吵架”的观点，虽然并不少见，但往往是暗中把律师的形象和“诉棍”这个词联系在一起，无疑算是对律师行业的偏见。
　　而且，哪有人会对着热恋中的情侣，随便拿吵架来开玩笑呢？
　　这人难道没有因为不会说话而挨过打吗？
　　顾凝的心头稍微有些不太痛快。
　　这要是在别的地方，她一定立刻就怼回去了。
　　只是这次的对象是宋延的朋友，此时的场合又是他们朋友间的聚会，她实在不想把气氛闹僵，让宋延为难。
　　抿了抿嘴角，顾凝最终打算暂时忍下这直白的不友好。
　　算了，这种不会说话的人，早晚会有人教育他的。
　　“怎么会吃亏呢？明明是我占了大便宜啊。”身旁的男人却忽然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顾凝一愣，饭桌上所有的目光也都瞬间聚集在宋延身上。
　　“她跟别人辩论可是七位数起步收费的，就算这样，慕名让她代理的案子她都忙不过来，我有的时候还要在她的工作面前靠边站呢。”
　　男人的语气满是骄傲和宠溺，最后一句看似是小小的抱怨，话语中却难掩自豪。
　　在别人看不到的桌下，宋延捉住顾凝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轻轻晃了晃。
　　他果然察觉到她刚刚那点不痛快了……
　　与此同时，宋延看向霍一洋和众人，精致的眉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自然地反问道，
　　“况且，千辛万苦追到的女朋友，我怎么舍得和她吵架？”
　　“……”餐桌上的所有人都因为宋延的这番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顾凝沉默，是因为她为刚才宋延毫不犹豫的出言维护而心生感动。
　　她其实一直都相信宋延不会让她不自在的，但刚刚那些话，宋延甚至不惜把他自己的姿态都放得很低，这样的尊重和维护还是让她不禁心中一暖。
　　而其他人沉默，则是因为他们又一次被宋延的反差刷新了认知……
　　在他们原本的印象里，宋延的性子从来都是清冷淡漠的。
　　从小到大，他的家世、长相和才学一直都是他们这些人中的翘楚。
　　即使后来他没有选择继承家业，而是毅然决定学医，和他们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但看着他完全靠自己的努力在热爱的领域成绩斐然，他们这些最终还是依托着身后家业的继承者们也不得不心生敬佩。
　　宋延和他哥哥宋廷不一样，他不张扬、不好交际，他不会直白地跟人称兄道弟，但只要你真心待他，他也一定会把你放在心上。他的性格就是那样，淡淡的，内敛而不外放。
　　但在场的人今晚才明白，之前他们对宋延的那些了解原来并不全面。
　　——宋延在他女朋友面前哪里还有半点清冷淡漠可言？
　　他看向她的眼神里总是毫不掩饰的专注而温柔的爱意，他的言语里也是对她直白的宠溺和维护，他对她的体贴和爱护更是不加掩饰，自然到仿佛理所当然。
　　说起来也是难得，要是没有顾凝，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样的宋延来……
　　“哎呀，宋少，今晚的饭菜真的足够吃，不用你这样给我们按头喂狗粮啊！”
　　沉默片刻后，其中一个人忍不住开起了宋延的玩笑。
　　其他人也纷纷出言调侃，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热闹活跃起来。
　　而在一片笑闹声中，只有霍一洋的笑容格外牵强。
　　他看着对面男俊女靓，极其养眼的一对璧人，彻底收起了嘴角勉强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霍一洋：笑不出来.jpg


第50章 王牌
　　往日里他们这帮人聚会的时候, 总是要玩得尽兴才行，通宵也是常有的事。
　　但宋延向来是特立独行，不参与他们晚餐后的娱乐活动的。
　　原因无他，一方面, 宋延对那些活动丝毫不感兴趣, 完全不想参加。
　　而另一方面，作为一名医生, 他的健康意识和养生意识也真的很强。
　　除非因为工作迫不得已, 他都会尽量保持早睡外加早起锻炼的规律作息。
　　而今晚的聚会也没有例外。
　　虽然因为这次宋延还带了顾凝来, 众人对挽留他们俩又重新燃起了热情，但二人都不是喜欢通宵玩乐的人, 最后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其他人也不好勉强他们, 只能纷纷起身相送。
　　宋延十分自然地将顾凝的外套轻披在她身上，然后跟剩下的人简单打了声招呼, 便牵着她的手向门外走去。
　　“宋延。”霍一洋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二人脚步一顿, 又转过身来。
　　“迎迎下个月就要从澳洲回来了，19号正好是她的生日。我们到时候再聚一次吧, 就咱们发小几个, 正好也是帮迎迎接风洗尘和庆生。”
　　霍一洋这一晚上都在压抑这份冲动，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他索性做到底，意味不明地瞟了顾凝一眼，不动声色地又加上了一句，
　　“只要你在场，肯定就是迎迎最好的生日礼物和归国惊喜了。”
　　听到这番话, 旁边的郭子朔顿时脸色一变。
　　这下可坏了, 霍一洋这人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劝呢！
　　在宋延面前提方羽迎, 这不是明摆着故意给他女朋友上眼药吗！
　　果然, 顾凝也敏锐地注意到了霍一洋话中提及的女性称呼和明显的暗示。
　　再加上其他人多少微变的脸色，她大概地明白了些什么。
　　迎迎……这个称呼背后代表的人，好像和宋延有点故事啊。
　　不过顾凝倒没有瞎猜，她站在一旁，脸色非常平静地等待着身边男人的回答。
　　“我下个月19号没有时间，你们好好帮她庆祝吧。”
　　宋延看向霍一洋，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霍一洋脸色一僵，“怎么就没有时间了？就算是医院值班也可以和同事换一下吧。”
　　他注意到宋延已经明显不悦的神色，又看向旁边的顾凝，忽然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女朋友不至于管得这么严吧，迎迎也是我们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她终于回国了，我们一起叙叙旧都不行吗？”
　　顾凝突然被人内涵，心中顿时有些无语。
　　这位仁兄，我怎么就管宋延管得严了？
　　我可始终在旁边站着呢，你有看到我作出任何反应吗？
　　不过，她这下倒是明白霍一洋自始至终对她的不友好是因何而来了。
　　这人八成是为那位“迎迎”打抱不平，觉得是她把宋延抢走了吧。
　　顾凝莫名觉得有些搞笑：嗐，这奇奇怪怪的关系……
　　然而，在场的其他人却丝毫没有她的好心态。
　　他们敏锐地察觉到，宋延已经因为霍一洋刚才随意揣测顾凝的话而非常不高兴了。
　　一旁的郭子朔更是心急如焚。
　　霍一洋真是昏了头，宋延明摆着格外护着他的女朋友，这家伙倒好，三番两次地去招惹顾凝。
　　这下终于把宋延惹生气了，好好一次聚会，非得最后气氛闹僵收场吗？
　　众人精神紧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宋延的反应。
　　“这种事情还需要她管我吗，自我管理就足够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宋延微微一笑，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听到他态度鲜明的回答，霍一洋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差了。
　　宋延却像没有注意到他糟糕的神色一样，继续解释道，
　　“下个月19号是我和顾凝在一起一百天纪念日，我肯定是要和她好好庆祝的，所以没有时间，你听明白了吗？”
　　他看向霍一洋的眼神中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的，但那笑意幽幽凉凉，丝毫没有到达眼底。
　　反而像极了那秋雨后的阵风，夹杂着无尽的寒意，直往骨子里钻。
　　“……”
　　霍一洋瞬间被这目光激地清醒过来。
　　他知道宋延已经对他动怒了，只不过是不想让大家扫兴才没有发作罢了。
　　看着宋延眼神中的寒凉，霍一洋就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顿时冷静下来。
　　虽然方羽迎是他一直都亲近的妹妹，但宋延却是他从小玩到大，想要处一辈子的好兄弟。
　　他犯不着为了方羽迎的单相思毁了他和宋延的感情。
　　想通这一点后再回忆起今晚的种种，他确实是先撩者贱，做的有些过分了……
　　霍一洋在众目睽睽下咽了口口水，放软了语气，
　　“那我先提前祝你和顾凝一百天纪念日快乐。”
　　顾凝看着霍一洋陡然改变的态度，心中颇为惊奇。
　　真是绝了，宋延不过才说了几句话，就把这人弄得直接表演变脸术了？
　　那边，郭子朔见状也赶紧过来打圆场。
　　“一百天纪念日都记得明明白白，宋延你今晚撒狗粮还没撒够啊？以后咱们聚会可得少点几个菜，光看你和顾凝秀恩爱，我们这些人就能半饱了！”他打着哈哈调侃。
　　“对了，我也提前祝你们纪念日快乐，长长久久啊！”郭子朔又祝福道。
　　其他人跟着纷纷出言祝福，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那就借大家吉言了。”宋延重新牵起顾凝的手，向其他人微微点头致意。
　　然而，在转身离开之前，他再次看向霍一洋，淡淡地开口道，
　　“一洋，你要是再这样过于关心我和我女朋友的感情生活，将来恐怕就收不到我们俩的结婚请柬了。”
　　“……”
　　霍一洋没再吭声，他紧抿嘴唇，注视着宋延和顾凝牵手离开房间。
　　他心里很清楚，宋延最后那句话，其实已经是对他明示的警告了。
　　宋延在告诉他，顾凝是他想要结婚的女朋友，他不要再帮方羽迎心存任何幻想。
　　而另一方面，他也在警告他，如果他再针对顾凝，他们以后便再也做不成兄弟了……
　　此时，其他人送完了二人，都开始往里面走。
　　只有霍一洋还呆站在原地，出神地看着刚才那两人离开的大门。
　　“一洋，今晚这事还真怨不得宋延。你确实做得过分，他已经很给你留情面了。”
　　郭子朔拍了拍霍一洋的肩膀，低声劝解道。
　　“……”霍一洋没搭话，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挨了panpan霜打的茄子似的。
　　郭子朔看这霍一洋这幅萎靡的模样，忍不住继续劝解他。
　　“不过也没关系，谁都看得出来，顾凝现在就是宋延的命门。你以后在顾凝面前好好表现，今晚的事也就翻篇了。”
　　“嗯……”过了好一会儿，霍一洋终于低低地答应了一声。
　　郭子朔这才放下心来，拉着他一起往里面的房间走去。
　　*
　　顾凝和宋延之前来的比较晚，当时院子里已经停满了车，没有其他位子了。
　　所以他们最后把车停在了会所附近的一处停车场里。
　　而此时此刻，两个人正牵着手，慢悠悠地往那个停车场走。
　　顾凝在心里又默默地算了一遍，忍不住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惊讶地感叹道，
　　“下个月19号还真的是我们俩在一起的第一百天诶！”
　　她还以为宋延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霍一洋呢，没想到居然确实是那天。
　　听到顾凝的惊叹，男人微微低头对上她的视线，精致的眉眼里是温柔平和的笑意，语气中却带着点惋惜，“这个日期上次你出差的时候我就算好了，本来是计划着要给你一个惊喜的，这下倒是什么悬念都没有了……”
　　顾凝看着宋延真情实感的遗憾模样，心中忍不住一动。
　　上次她出差的时候，宋延就开始计划他们的一百天纪念日了吗？
　　但那个时候他们才在一起没多久吧。
　　顾凝在感动的同时又有点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
　　——她怎么就完全想不到在一起纪念日这样的事呢？
　　她的心思从来就没有往这上面想过。
　　可偏偏宋延又做的那么好，和他一比，倒显得她好像格外不上心似的。
　　这样可不行啊……
　　这边顾凝还在兀自地反省和检讨，旁边的男人却在纠结另一件事。
　　“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事情吗？”宋延摇了摇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忽然开口问道。
　　“啊？”顾凝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是啊，她还没有问宋延那个“迎迎”的故事呢。
　　于是，她轻挑细眉，作出一副秋后慢慢算账的架势，语气幽幽地逗他，
　　“有倒是有，但我还没想好要怎么问。”
　　宋延仔细地观察着顾凝的神色，柔声提议道，
　　“那我先把我想解释的说完，然后你再问我，怎么样？”
　　顾凝面上淡淡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禁失笑，他这也太积极主动地交代和坦白了吧？
　　宋延得到了她的同意，便开始直奔主题地解释起来，
　　“霍一洋刚才提到的‘迎迎’叫方羽迎，算是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吧。不过，我上初中之后和她接触的就不多了。她向我告白过两次，一次是上小学的时候，几年级记不清楚了，另一次是在我出国读书之前。我两次都非常明确地拒绝了她，而且在我的印象里，我没有做出过什么可能会让她产生错误联想的举动。”
　　“……”
　　听到这一大段话，顾凝忍不住眨了眨眼，颇为惊讶。
　　她还以为宋延只是要跟她简单地解释一下呢，没想到他完全把他和方羽迎的所有交集都和盘托出了……还真是主动交代地明明白白。
　　不过，青梅竹马、从小喜欢到大、还告白过两次，听起来，这位方羽迎确实是对宋延一往情深。
　　只可惜，宋延不喜欢她的态度也很坚决明确。
　　他坦坦荡荡的解释更是让顾凝生不出任何猜测和怀疑。
　　“霍一洋和方羽迎的关系一向比较好，我之前一直单身可能也给他们造成了一些错觉，所以他今晚一下子没能接受我有女朋友的事实，反应也比较大。”
　　宋延眼神中满是真挚的歉意。“顾凝，我知道霍一洋刚才的言行让你不太舒服，这点我也有责任。抱歉，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听到这句话，顾凝不由得一愣。
　　这个男人呀，他有什么可向她道歉的呢？
　　顾凝停下脚步，直直地望向宋延精致的眼眸，十分认真地告诉他，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的，宋延，这不是你的问题。”
　　“而且，就算霍一洋刚刚确实让我觉得有点不痛快，我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看着眼前温柔清隽的男人，脸上蓦然露出了几分狡黠的笑意，
　　“你知道为什么吗？”
　　宋延的神色有些迷茫，轻轻摇了摇头。“为什么呢？”
　　但顾凝接下来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她忽然话题一转，提到了之前饭桌上的讨论。
　　“霍一洋以为厉害的律师一定很会吵架，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律师们在法庭上比的不是口才，反而是各自的证据。而在一些案件中，有些证据至关重要，它们甚至可以逆转案情，决定胜败，一锤定音。这些证据，就是律师们梦寐以求的王牌。”
　　说起她的专业领域，顾凝的眼眸中闪烁着自信而坚定的光芒，显得格外神采奕奕。
　　“宋延，我现在手里就有这样一张王牌。因为有它，我根本不会在意霍一洋刚才的那些不友好，我也更不会因为他故意提及方羽迎的那些话就心生芥蒂。无论别人怎么挑拨，我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你……”
　　头上的夜空星光璀璨，但宋延只觉得，此时此刻所有的星光都汇聚在顾凝的眼眸里，他根本移不开目光。
　　他的胸口因为她刚才的话而被欣喜和愉悦熨烫得灼热，他的心涨的满满的，他的嘴角也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意。
　　宋延微微低头，拉近与顾凝的距离，轻声问道，
　　“那请问，我可以知道顾律师的王牌是什么吗？”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极近，鼻尖几乎都要相碰，气息更是纠缠在一起。
　　顾凝直直地看向男人精致而专注的眼眸。
　　那里面全是她，只有她。
　　她笑靥如花，一字一句地，坚定地回答道，
　　“宋延，你喜欢我，就是我最大的王牌。”
　　“……”
　　面对这样近乎于告白的宣誓，男人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只手揽过顾凝的细腰，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脸颊。
　　他的动作即使因为澎湃的激情而带着无法抑制的力气，却还是会保持着那样小心翼翼的珍视的姿态，好像她是什么世间稀有的宝物一样。
　　昏黄的路灯下，宋延将顾凝圈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脸庞。
　　“那张王牌，永远都是你的。”
　　他声音微哑，近乎虔诚地向她承诺道。
　　然后，便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最近几章霍一洋把宝子们气到了，他这就下线！希望宝子们喜欢这章啦~


第51章 脱单饭（上）
　　嘉恒律师事务所的独立办公室里。
　　顾凝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 随手翻开一沓厚厚的案卷。
　　今晚宋延有事要加班，什么时候结束还不好说。
　　她本来手头的工作并不太急，但一个人早回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就打算同样加个班了。
　　“咚咚咚——”办公室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顾凝循声抬头, “请进——”
　　“顾律, 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吗？”蒋向轩和肖骏晨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办公室。
　　走在蒋向轩后面的肖骏晨，也是顾凝团队里的律师。
　　相比起蒋向轩的活泼跳脱, 他的性子比较沉稳踏实, 属于干事多但话不多的类型。
　　二人虽然性格迥异, 但却是同一时期进的嘉恒律所，又在共事过程中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私下的关系也特别好。
　　顾凝把手头的案卷举起来给他们俩看了一眼, 简单回答道，
　　“我打算今天晚上把这个看完。”
　　“哎, 别呀, 顾律！”蒋向轩连忙阻止，“今晚就别加班了！肖骏晨请吃饭, 咱们团队里谁也不能少, 这次可非得吃掉他半个月工资才行！”
　　他一边豪气地放狠话，一边不忘佯装凶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人。
　　见他这番模样，顾凝不由得有点好奇。
　　她挑眉看向肖骏晨，“你这是怎么惹到他了，中彩票了？”
　　肖骏晨还没来得及回答，蒋向轩倒是抢先冷哼一声, “比中彩票可过分多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顾凝, 一副小学生告状的语气,
　　“顾律, 他居然背信弃义地先脱单了！”
　　“……”顾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连忙祝贺肖骏晨，
　　“这确实是大好事啊，恭喜恭喜！”
　　被顾凝含笑的目光注视着，肖骏晨的脸蓦地红了。
　　他抬手摸了摸头发，腼腆一笑，
　　“之前吃了那么多次大家的脱单饭，终于轮到我请客了。顾律，你今晚可一定要来。”
　　是了，顾凝团队里的律师们之间有一条不成文的约定。
　　——谁脱单了，谁就要请所有人吃饭；但如果他/她又分手了，每个人也要再请回来。
　　这个约定已经定下很久了，不少律师脱单之后都欢欢喜喜地请了团队里的同事们吃饭。虽然也有一两个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分了手，但在被其他人轮着请吃了一圈儿的饭之后，倒是都很快地走了出来。
　　今年，有几个后进团队的新人律师也逐渐开始请大家吃脱单饭了，可蒋向轩和肖骏晨这两个最早进入团队的老人，却始终保持着单身人设，丝毫没有动摇。
　　对于这一点，蒋向轩原本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虽然他没请过大家吃脱单饭，但他也请分手的律师吃了好几次慰问饭。再说，还有肖骏晨和自己情况一样呢，他那个闷闷的性子，岂不是更是脱单无望？
　　蒋向轩心中坚信，他怎么也不至于是团队老人里最后一个请吃脱单饭的。
　　然而，缘分还真就是一门玄学。
　　肖骏晨几个月前临时替他姐姐去幼儿园接了一次小侄子，因此认识了一位幼儿园里的女老师。虽然第一次见面是事出有因、匆匆忙忙，但二人给彼此留下的印象却都很不错。他们在微信上聊了一段时间，又发展到线下见面约会，然后就直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作为肖骏晨的好朋友，蒋向轩虽然对这段感情全程见证，中途还多次出谋划策，但直到今天肖骏晨提出要请大家吃饭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团队最早的那一批人里，除了顾律，可就剩他一个人一直没有请过脱单饭了！
　　一种难以置信的被抛弃之感油然而生。
　　但更无语的是，偏偏蒋向轩还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毕竟，过去这几个月，可是他本人一直在旁边为肖骏晨摇旗呐喊，出谋献计，才让他成功甩下自己，率先地脱离了单身狗队伍……
　　也是绝了，这能找谁说理去啊？
　　蒋向轩纠结了半天，最后决定把这莫名的火气都发泄到晚上的聚餐上。
　　他说什么也得让肖骏晨今晚钱包大放血才行！
　　而办公桌旁，顾凝面对这两个人的邀请，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拒绝。
　　团队里律师们之间的聚会，她参加的并不多。
　　一方面，她是真的很忙，很少有时间能参加他们的聚会。
　　另一方面，她也算是他们的领导，她要是在，这些人难免会有点放不开。
　　私下的聚会本就该轻轻松松的，她不想让他们不自在。
　　顾凝于是面露歉意，婉言拒绝道，“我今晚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就行。”
　　但她的话刚说完，蒋向轩便不满地嚷嚷起来，
　　“那怎么行？顾律，别的聚餐你不去也就算了，肖骏晨和我可是最早进咱们团队的，怎么也算是元老了吧。元老的脱单饭你都不去，未免也太不够意思了！”
　　肖骏晨在一旁连声附和。“他说的对，顾律，你不能不去。”
　　蒋向轩见状更来劲了，“而且顾律你想想，你今天晚上在这儿加班看案卷，我们反倒全都出去聚餐，光是这么一说，我就良心不安呐！这样我们怎么能玩的开心？”
　　顾凝看着他那副故意作出的痛心疾首的模样，最后还是松了口。
　　“……行吧，真是服了你们俩了。”
　　她睨了一眼肖骏晨，随口调侃道，
　　“蒋向轩这是想要吃垮你，你倒好，还在这和他一起拉人头。”
　　肖骏晨腼腆一笑，“只要顾律今晚能来，就是把我吃破产了也行。”
　　*
　　晚上的聚餐最后定在了一家环境很好的私房火锅，肖骏晨打电话预定的时候，正好只剩下了最大的包间，也是非常凑巧。
　　蒋向轩之前那句“要吃掉肖骏晨半个月工资”的豪言壮语，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他拿着手机精挑细选了好半天，才找到了这家不包括酒水就人均消费近四位数的私房火锅，这种让肖骏晨钱包大放血的决心也不可谓不坚定。
　　而顾凝的加入，无疑是今晚聚餐最大的惊喜。
　　“不愧是肖律师，面子就是大，居然把我们顾律都请来了！”
　　江琳一边笑着调侃肖骏晨，一边亲亲热热地拉着顾凝坐到了最中间的位置上。
　　旁边的蒋向轩听到江琳的话，忍不住轻哼一声，
　　“就他那个闷葫芦能说服得了顾律？当然是我亲自出马，才成功把顾律拉过来的！”
　　江琳和蒋向轩打闹惯了，听到他自夸，立刻睨了他一眼，反唇相讥，
　　“哟，说得倒像是你脱单了似的，我怎么记得今晚是肖骏晨的脱单饭呢？”
　　“……”蒋向轩被她一语刺破伤心事，也没办法反驳，只好愤愤地瞪着她。
　　而江琳也不甘示弱，立刻挑眉瞪了回去。
　　顾凝看着这两个人像斗架的公鸡似的，见面就要掐，心中好笑。
　　回过头时，她忽然发现陈琛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坐在了她另一侧的椅子上。
　　“顾律——”，察觉到她的目光，陈琛主动跟她打了声招呼。
　　“我现在手头的项目马上就要结束了，接下来我是加到哪个组里？”他小声地问道。
　　顾凝微微一愣。
　　手头的工作刚刚收尾，就又开始申请新的任务了，陈琛的工作热情真高……
　　“你现在这个项目也蛮辛苦的，结束之后要不要休息几天？”她还是提议道。
　　陈琛摇了摇头，没怎么犹豫地拒绝了她的建议，
　　“不用了，顾律，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就挺好的，不需要休息。”
　　见他这么坚决，顾凝也就点到为止了。
　　她想了想目前大家的工作进度，低声询问道，“我手头还有一个刚刚接的案子，完全没有开始准备呢，要不你之后就跟我一起做这个？”
　　陈琛眼中的愉悦惊喜一闪而过。
　　果然猜对了……
　　他之前默默地了解了一圈团队里各个律师手头的工作，然后隐约得出了一个猜想：如果现在申请任务，就会有很大概率被安排到顾凝新案子的组里。
　　所以他才在刚刚果断放弃了休息，主动向顾凝申请工作。
　　陈琛这下得偿所愿，心中很是高兴，不过面上却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是轻轻一笑，
　　“好的，顾律，那我马上就开始准备。”
　　“哇！顾律来了，我要坐顾律旁边！”
　　陈琛本来还要说起什么，却被刚从外面回来的温静静猛然打断了。
　　温静静是顾凝团队里的另一名中年级律师。
　　与她看似温和安静的名字截然相反，她的性格则是意外的风风火火，大大咧咧。
　　而在江琳因为之前的那封邮件成为“护凝狂魔”之前，温静静可以说是团队里最早的顾凝的死忠粉。
　　不过，温静静这份狂热而直接的喜爱，原因倒是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作为一个颜狗，她实在是觉得顾凝长得太好看了！
　　温静静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顾凝时内心澎湃的激荡与惊艳，这样的美女是真实存在的吗？怎么会有人完完全全地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啊？
　　她当时就立刻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在顾凝手下好好干活，这样一个美人，哪怕只是对她轻轻皱一下眉，绝对都是她莫大的罪过。
　　然而，在和顾凝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温静静却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
　　仙女下凡都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还要工作起来还要这么拼啊？！
　　每天只休息三四个小时，案子之间无缝对接，甚至还会同时进行好几个案子，这样的工作节奏，就算是仙女也要长黑眼圈的，更何况她这种凡人？
　　那段时间里，温静静每天早上看着镜子里自己越发明显的熊猫眼，心中还是忍不住满腹牢骚与抱怨，但偏偏每次来到律所，看到比她到的更早的顾凝，她又忽然觉得自己又行了。
　　嗐，美女做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更何况，美女的工作比自己还要辛苦好几倍呢？
　　而逐渐地，顾凝和他们的高强度工作，也直接换来了法庭上一次次的大获全胜和一笔笔极其丰厚的律师费。
　　不得不说，人类的本质之一就是慕强。
　　在顾凝手下工作地越久，温静静就越发认识到顾凝过人的能力和勤奋，再加上工资卡里数额越来越大的奖金，她便彻彻底底地成为了顾凝的头号迷妹。
　　房间里的众人早就习惯了温静静的性子和她对顾凝的喜爱，见她要坐在顾凝身边，陈琛只好站起来让出了位置。
　　“我之前请脱单饭的时候你都没来，顾律，你可太偏心了。”
　　温静静一边在顾凝旁边坐下，一边皱着脸抱怨道。
　　顾凝微微一笑，随口调侃着，“你这人见人爱的，脱单不是常规操作吗，我可一点都不担心。倒是像肖骏晨和蒋向轩这样的老大难，我怎么也得来撑撑场子。”
　　蒋向轩和江琳刚刚才因为温静静风风火火地进来，终于停止了小学生式的拌嘴行为。
　　此刻忽然听到顾凝的揶揄，蒋向轩立刻心塞地嚷嚷起来。
　　“哎，顾律，好端端地还得扎我一刀，可不带你这样的！”
　　包间里的气氛越发热闹欢快。
　　此时，原本在外面欣赏店内风景的律师们也都纷纷回来了，肖骏晨见状，便让服务员开始上之前点好的锅底和各种涮品。
　　大家一一落座，这顿让肖骏晨钱包吐血的晚餐即将开始了。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陈琛刚刚把顾凝身旁的座位让给了温静静之后，却并没有就近挨着温静静坐下。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混在从外面回来的律师之中，不动声色地坐在了顾凝对面的位置上。
　　作者有话说：
　　哈哈我是土狗我先说，就喜欢一些因为强大和人格魅力备受喜爱的团宠设定~


第52章 脱单饭（下）
　　这家私房火锅主打港式海鲜火锅。
　　花胶鸡汤金黄诱人, 浓郁香醇，每一份海鲜都是肉眼可见品质新鲜。
　　火锅本就是一种热热闹闹的就餐方式，而这一桌的人又都是朝夕相处且关系不错的同事，一顿饭下来, 包间里的气氛始终轻松欢快。
　　也许是顾凝的意外到场让众人有些惊喜, 又或者是肖骏晨终于脱单大家都格外替他高兴，今天晚上, 这些人喝酒的兴致都特别高。
　　眼看着之前准备的白葡萄酒和白酒马上就要见底了, 肖骏晨又悄悄地出去点了几瓶酒。
　　不过, 顾凝倒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喝酒。
　　她对白酒实在是欣赏不来，今晚也不太想喝白葡萄酒, 索性就在杯中倒满了温开水。
　　“反正颜色都一样”, 刚刚面对蒋向轩的质疑，顾凝细眉轻挑, 理直气壮地耍赖道。
　　“……”, 众人见她不想喝酒，也纷纷没有再劝。
　　领导嘛, 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呗！
　　而在聚餐的过程中, 陈琛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落在顾凝身上。
　　顾凝很少参加团队里的各种聚会，他几乎没怎么在这种饭局上见过她。
　　但陈琛发现，顾凝虽然话不多，却真的没有什么架子。
　　大多数的时间里，她就在那慢悠悠地吃点东西，默默地听着他们聊天。
　　聊到好笑的地方, 她会忍不住被逗得眉眼弯弯, 偶尔被他们开玩笑cue到, 她也不恼, 轻轻挑着眉就能调侃回去。
　　这样的顾凝，与平常工作中的据理力争、专业干练截然不同，她整个人都是安安静静的，显得温和又无害，但偏偏又让人忍不住地看向她，希望她能多说几句话。
　　多亏刚才特意坐在了这个位置，否则就太明显了……
　　陈琛意识到自己总是看向对面的目光后，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庆幸。
　　此时，饭桌上正聊到每个人从小到大做过的最蠢的事。
　　在座的各位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都是一表人才的精英律师，但背地里的沙雕事迹谁也没少干。谈起这个，包间里的笑声几乎没有停下过。
　　另一个律师刚刚给众人描述了自己小的时候突发奇想要骑鹅，结果鹅没有骑成，反而被村中霸主“大鹅哥”撵得满村跑的经历，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
　　陈琛看着顾凝眉眼带笑的模样，心中一动。
　　“顾律从小到大做过最蠢的事是什么啊？”他忽然开口，把问题引到了顾凝身上。
　　其他人见状也来劲了，纷纷起哄，“对啊，顾律也给我们讲讲你做过的蠢事呗！”
　　顾凝看到众人八卦的模样，也没生气，只挑了挑眉，随口自黑.道，
　　“我做过的蠢事可太多了，一时间都挑不出一个最蠢的。”
　　听到这话，她旁边的头号迷妹温静静立刻反驳，
　　“呀，顾律做的蠢事怎么能叫蠢事呢？那明明是美女可爱的小迷糊！”
　　“……”，众人纷纷表示有被她的这个彩虹屁辣到耳朵。
　　不过顾凝最后还是给这帮八卦的人讲了一个她在美国留学时做过的傻事。
　　她在P大毕业之后，申请到了耶鲁大学法学院，继续攻读法学硕士。
　　耶鲁大学法学院的LLM项目招生严格，且素来崇尚小班教学，一些课程中也常常会布置很多需要小组共同协作完成的任务或课程作业。
　　在顾凝第二学期的环境法课上，授课教授就布置了一项占总成绩50%的大作业，并要求同学们自由组成二人小组，共同协作完成。
　　而因为这门课上没有她熟悉的人，顾凝一开始并没有着急组队。
　　但没过多久，一个名叫Carly的女同学便主动向她发出了邀请，顾凝当时也没有多想，便直接答应下来，二人就这样组成了作业小组。
　　然而，等到她们开始正式准备大作业的时候，顾凝才真正了解到了这位Carly精明的小心思，并直接被她气到七窍生烟。
　　每次顾凝要和她讨论的时候，她总是推三阻四，没有时间。后来顾凝没有办法，直接给二人大致平分了任务，各自负责自己的部分就好，但她却还是完全不上心，一直拖延。
　　Carly一直在拖后腿，顾凝心中着急，忍不住和她的德国舍友抱怨了几句。
　　结果，舍友一脸惊讶地问她，“你不知道Carly还在校外做一个创业项目吗？她上学期就经常没有时间做小组作业，所以大家都不太愿意跟她组队。”
　　顾凝这才恍然大悟。
　　Carly还真是欺负她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所以打了一手好算盘。
　　这门课的大作业占比很重，非常关键，顾凝自然看重。而作业要求二人协作完成，两个人的成绩便绑在了一起，谁也没办法绕开另一个人。
　　Carly正是摸清了这一点，才敢一边在外面做创业项目，一边找各种借口一拖再拖。
　　只要顾凝到最后忍无可忍，因为担心成绩而自己一人完成了整个大作业，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蹭她的作业成果了。
　　弄明白这一点后，顾凝忍不住在心中疯狂冷笑，好一个精明又自私的利己主义者。
　　她越想越气，后来直接上了头，做出了一个非常非常蠢的决定。
　　——Carly不是要蹭她的作业吗？那她干脆也拖着不写，看她们俩最后谁能拖得过谁！
　　于是，当其他同学都纷纷聚在一起研究撰写作业时，只有顾凝和Carly毫无行动，置身事外地好像没有选这门课一样……
　　而顾凝表面上淡定自若，实则心里慌得一批，但她又偏偏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就算不写这个作业，这门课挂掉，也绝对不能纵容这种划水的行为！
　　讲到这里，在座的律师们纷纷好奇，
　　“顾律，后来怎么样啊？你那个同学看你这样，是不是最后和你一起把作业赶出来了？”
　　“嗐……”顾凝非常无语地摇了摇头，“最后在deadline（截止日期）的前三天，我熬了两个通宵把整个作业自己弄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顿时爆笑。
　　顾凝也忍不住跟着他们一起，毫不留情地嘲笑起自己来。
　　每次她再回想起这段往事，她都觉得自己当时脑子肯定是坏掉了。
　　她究竟为什么要跟对方比谁能拖到最后？结果她不仅没有拖过对方，还不得不疯狂通宵赶作业，这不是自己搞自己么……
　　对于顾凝来说，挂科是不可能挂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挂科的。
　　Carly正是拿捏住了她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划水，毫无顾忌地蹭她的劳动成果。
　　不过，冷静下来的顾凝自然也不是好惹的，她给教授发了一封邮件，直接指出了Carly的划水行为，并把二人的沟通记录和她一个人准备作业时的材料文件都打包发了过去。
　　最后，Carly的这项作业被取消了成绩，这门课自然也没有过……
　　虽然这件事最终得到了解决，时间上也过去了很久，但顾凝每每再想起那个非要和对方比谁能拖到最后的自己，还是觉得简直蠢得让她想要捂脸叹息。
　　而其他人从顾凝绘声绘色的描述中，也感受到了她对自己这段往事的无比嫌弃和无语。
　　谁也没想到，向来冷静理智的顾律，居然也会有脑筋打结、钻牛角尖的时候。
　　这样的反差更是将大家逗得不行，包间里的笑声此起彼伏。
　　……
　　聚餐的最后，众人都有些喝嗨了。
　　蒋向轩忽然腾地站起来，端着酒杯，幽幽地看向在座的每个人，
　　“不行，今天晚上我有几句话憋了好久，我现在必须得说出来！”
　　“……”，大家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是突然要唱哪一出。
　　“你要说就说呗，也没人拦着你。”江琳忍不住朝他说道。
　　蒋向轩点了点头，“那我可就开始讲了啊！”
　　“我还记得我和肖骏晨刚进嘉恒的时候，过得那叫一个惨呐！有一次通宵加班，我们俩从晚上八点整整干到早上八点啊，接下来还要马不停蹄地去客户公司开会。然后走之前，我想着吃点早餐吧，我们俩就去了附近的麦当劳。结果，妈.蛋！谁能想到，旁边偏偏还坐了一对男女，一看就是刚开完房出来吃早餐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刚才看他那么严肃，精神都有些紧张起来了，结果这家伙只是故弄玄虚地在这逗乐子。
　　“我当时简直气坏了！人家通宵开.房，我们通宵加班，怎么就这么惨呢！然后我立刻拉着肖骏晨的手跟他说，朋友一生手牵手，谁先脱单谁是狗！”讲到这，蒋向轩目光灼灼地看向肖骏晨。“肖骏晨，你说你当时是不是点头答应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场的其他人听到这里，都要被他们俩笑疯了。
　　但蒋向轩却忽然收敛了脸上的调侃之色，他看着肖骏晨，正色说道，
　　“不过肖骏晨，虽然你现在甩开我的手，高高兴兴地脱单了，但你在我心中还不是狗，你还是我的好朋友。你女朋友是个好姑娘，你们俩也有缘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对她。否则，你在我心里可就真的是狗了，还是最讨人厌的那种癞皮狗！”
　　蒋向轩把酒杯举到肖骏晨面前，“肖骏晨，我祝你甜蜜幸福，长长久久！”
　　“……”
　　面对着蒋向轩如此峰回路转而又情真意切的祝福，肖骏晨一时间感动地呆滞住了。
　　他愣愣地抬着头，看着这个平时活泼跳脱，但关键时候比谁都靠谱的朋友。
　　这是他在嘉恒律所永远的、最大的收获。
　　而不仅是肖骏晨，在座的其他人看到蒋向轩如此真挚的祝福，心中也都不由得有些感动。
　　大家纷纷举起酒杯，
　　“来，祝肖律甜蜜幸福，长长久久！”


第53章 买单
　　这顿丰盛热闹的港式火锅吃完之后, 众人高涨的兴致丝毫不减，于是决定接下来转移阵地，一起去KTV唱歌。
　　顾凝刚刚在席间收到了宋延发过来的微信，他那边的加班刚刚结束。
　　本来顾凝就不喜欢唱歌, 这下更是说什么也不肯跟他们去了。
　　其他人见状也不好勉强她。
　　毕竟, 顾律今晚能来，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了。
　　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一行人有的结伴去洗手间, 有的在院子里等大家集合, 然后一块儿打车去KTV。
　　而肖骏晨和蒋向轩则一起走到前台处结账。
　　“嘶——”, 看到账单金额的第一眼，蒋向轩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价格有点离谱了吧！
　　他虽然是奔着吃掉肖骏晨半个月工资去的, 但这都快赶上他一个月工资了！
　　不过一旁的肖骏晨倒是没有太惊讶。
　　他核对了一遍账单, 向蒋向轩解释道，
　　“菜品价格其实和预想的差不多, 主要是后面又加的那几瓶酒挺贵的。”
　　蒋向轩一听, 忍不住有点愧疚。
　　谁让他挑了这么个贼贵的私房火锅呢，酒水当然也是贵的离谱了。
　　“得, 这顿饭我和你一起请吧, 你还得留着点钱和你女朋友约会呢。”
　　蒋向轩掏出了手机，准备给肖骏晨转账。
　　听到这话，肖骏晨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前台的收银员却忽然出言打断了二人。
　　“两位先生，你们这桌的餐费刚刚已经付过了。”
　　肖骏晨和蒋向轩顿时面面相觑。
　　蒋向轩眨了眨眼，很快便反应过来。
　　“是一个穿着米色风衣, 又高又瘦的女生付的吗？”他向收银员求证道。
　　收银员对刚刚那位高挑美女印象很深, 想了想便直接确认, “对, 是她付的。”
　　而在两人说话的当口，肖骏晨正巧看见了站在大厅一角看手机的顾凝。
　　他赶紧拉着蒋向轩走了过去。
　　“顾律，今晚是我的脱单饭，应该是我请的，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把单给买了？”
　　肖骏晨一上来就赶紧问道。
　　顾凝抬起头，随意一笑，“难得今晚大家这么开心，谁买单都一样。你们一会儿不是要去唱歌吗？到时候你再请客吧。”
　　“那可不行，该谁请就谁请！”听到她的解释，蒋向轩立刻反驳。
　　“顾律，你这样搞得好像我们请你来就是为了让你付账一样！”蒋向轩着急地抱怨道。
　　“他说得对，不能让你掏钱。”肖骏晨一边在旁边附和着，一边拿起了手机。
　　“我把钱转给你吧，顾律。”
　　看着二人着急又认真的模样，顾凝微微有些无奈。
　　一顿饭而已，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她抬手盖住肖骏晨的手机屏幕，“真的不用，这顿饭就该我来请。”
　　肖骏晨和蒋向轩不明白她的意思，诧异地看着她。
　　顾凝微微一笑，随便找了个借口解释道，“我正好前段时间也脱单了，但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们说，这顿饭我买单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
　　顾凝大概永远也无法想象，她这句简单的解释对身旁的两个人而言到底有多劲爆。
　　在听到第一句话的那一刻，蒋向轩和肖骏晨都瞬间呆愣在原地。
　　什么情况，顾律居然脱单了？！
　　他们俩是不是今晚喝了太多酒，刚刚幻听了？
　　二人忍不住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都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蒋向轩和肖骏晨是顾凝团队里最早的那一批人，对顾凝的情况自然比较了解。
　　顾律长得漂亮，这是整个嘉恒律所，甚至S市的各个大所之间公认的事实。
　　而也正因如此，顾律身边向来追求者如云。
　　别的律所的合伙人、客户公司的高管、投行的保荐代表人、甚至个别案件的当事人……这么多年，她的追求者一直都没有断过。
　　但顾律却自始至终一心扑在工作上。
　　她对这些追求者从来都是拒绝地干净利落，不留一丝发展空间。
　　就是这样专心致志搞事业的顾律，怎么可能忽然脱单了啊？！
　　蒋向轩和肖骏晨越想越震惊。
　　顾凝看着二人吃惊的模样，又无奈又好笑，“你们两个也不至于这么惊讶吧？”
　　肖骏晨原本因为喝了酒而微红的脸涨的更红了，憋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倒是蒋向轩缓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
　　“顾律，你不是为了请这顿饭，开玩笑逗我们的吧？”他还是忍不住确认道。
　　“……”，听到蒋向轩的质疑，顾凝不禁颇为无语地叹了口气，
　　“真不是开玩笑，我现在还没走，就是为了等我男朋友一会儿来接我。”
　　“……天哪！”听到这里，蒋向轩忍不住惊叹一声，
　　居然吃到了一手的大瓜，他的情绪迅速变得亢奋而激动，
　　“我必须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话音刚落，顾凝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蒋向轩便不顾形象地快步跑到院子里，向其他人公布了这个炸裂的消息。
　　*
　　【你恐怕得停一下车，然后进来接我了。】
　　顾凝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翩飞，快速地给宋延发了一条微信。
　　她原本是打算等其他人去唱歌之后在门口等宋延的，这样他来了接上她，他们就可以直接开车走了。
　　但现在，顾凝看了眼在院子里聚成一团的众人，不禁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听到顾凝脱单的消息之后，其他人的心路历程几乎和蒋向轩一模一样。
　　先是无比震惊，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怀疑，而很快，他们就变得异常地兴奋……
　　一听蒋向轩说顾律的男朋友一会儿要来接她，这些人便也顾不上唱歌了，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等在这里一睹尊荣。
　　顾凝看着他们聚在院子里，眼巴巴地盯着门口的模样，又无奈又好笑。
　　“你们再不走，KTV包厢预订的时间可要过了噢。”
　　她开口试图劝说他们赶紧去唱歌。
　　“我可不走，今晚就是唱不成歌，我也要守在这儿看一眼顾律的男朋友！”
　　江琳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对顾凝的劝说不为所动。
　　“就是，唱歌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但见顾律男朋友的机会可就这一次。”
　　温静静也在旁边跟着附和道。
　　她转头向顾凝笑眯眯地抛了个媚眼，“顾律，你今晚可是说什么也拦不住我们的！”
　　“……”
　　看着这帮人坚定又八卦的模样，顾凝忍不住又轻轻叹了口气。
　　失算了，她刚刚不该随口说出来的……
　　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来了！来了！”其他人顿时兴奋起来，两眼放光地看向门口。
　　一位戴着眼镜的男士走了进来。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这位男士刚迈进院子，就毫无防备地迎上了一束束极度热烈又兴奋的目光。
　　他顿时被这阵仗吓得脚步一顿，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他最近得罪了什么人，这帮人是来堵他的吗？
　　他被眼前的一群人齐刷刷地盯着，一动也不敢动。
　　双方就这样默默地对峙着，画面仿佛陷入了静止。
　　顾凝本来在看手机，抬起头，顿时瞧见这诡异的一幕。
　　她一时间也顾不上无语，赶紧出声告诉其他人。
　　“不是他————”
　　众人的视线这才纷纷从这位戴着眼镜的男士身上移开。
　　“不好意思，他们认错人了。”她向这位男士歉疚一笑。
　　“啊，这样啊。我还以为我摊上什么大事了呢！”
　　这位戴着眼镜的男士终于放下心来，也没太计较，随口开了句玩笑，便继续往里走了。
　　顾凝看着他进入餐厅，回过头时忍不住对旁边的那群人吐槽。
　　“你们看看你们，把人家都吓成什么样了。”她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大家的注意力再一次聚集在门口。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颀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穿着一件长款浅灰色风衣，没有系扣，衣角随意地散在身后。
　　步伐迈动间，笔直的长腿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院子里树影婆娑，略显昏暗，门口却灯光明亮灿烂。
　　他从门口走向庭院，微微逆光，只隐约显露出清晰流畅的下颌线条。
　　众人因为光线看不清他具体的相貌，但男人此刻背光而来，走路带风，像极了文艺片中的无声一幕，让人莫名觉得眼前风华万千……
　　“……”他们关注点完全被男人转移了，甚至短暂地忘记了原本盯着门口的初衷。
　　哪里来的帅哥，气质真的是绝……
　　因为之前认错人的经历，众人的眼神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明晃晃，直勾勾。
　　但他们的目光却仍然小心翼翼地紧盯在男人左右。
　　然后，他们便发现——男人目不斜视，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直接走到了顾律身边……
　　*
　　“抱歉，让你等久了。”宋延走到顾凝面前，语气满是歉意，声音清朗且温柔。
　　“没等太久。”顾凝摇了摇头，轻声回道。
　　“那就好，”宋延微微一笑，“我们回去吧。”
　　他一边顺手拿过她手中的包，一边牵起她的左手，动作流畅自然，熟稔而亲昵。
　　“等一下。”顾凝站着没动，拉住了宋延，“我的同事们也还在呢，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她和宋延牵着手走到另一边的众人面前。
　　他们刚才已经完全看呆了，如今见二人走过来，才纷纷勉强调整好脸上的表情。
　　“各位，这是我的男朋友，宋延。”顾凝简单地向大家介绍道。
　　“这位是江琳”、“这位是蒋向轩”、“这位是陈琛”、“这位是温静静”……
　　然后，她又把团队里的律师一一介绍给宋延。
　　宋延或者握手，或者点头示意，一时间气氛变得官方正式起来。
　　介绍了一圈，终于都介绍完了。
　　宋延却忽然开口，语气诚恳真挚，
　　“谢谢各位之前对顾凝工作的支持和帮助，也希望大家以后能继续多多关照她。”
　　“……”众人微微一愣。
　　把在顾律手下干活，说成对她的支持和帮助，顾律的这个男朋友，未免也太会说话了吧？
　　“嗨，这么说就太客气了，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被顾律罩着的，顾律才是我们团队里最粗的大腿！”蒋向轩随口开了句玩笑。
　　但江琳这个“护凝狂魔”却偏偏听不得这种有歧义的话，她下意识地反驳道，
　　“屁嘞，顾律的长腿明明又细又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纷纷被二人鸡同鸭讲的对话逗笑了，气氛这才放松下来。
　　顾凝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点奇怪：这帮人刚刚在她面前八卦的不得了，她甚至觉得等下宋延一来，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可现在，他们在宋延面前却都乖的像群鹌鹑似的，完全没有了刚才根本拉不住的架势。
　　她想了想，暂且把这归结为第一次见面，双方都比较认生。
　　“人你们现在也看到了，那我们俩先走啦。”
　　顾凝重新牵起宋延的手，向众人告别。
　　“接下来玩得开心，对了，肖骏晨你最后确认一下大家都安全到家了啊！”
　　她临走之前也不忘叮嘱。
　　“肯定的，你放心，顾律。”肖骏晨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众人纷纷向二人摆手告别，然后又目送着二人离开。
　　而他们的背影一消失在门口，院子里气氛瞬间就热烈沸腾起来。
　　“我敢打赌顾律的男朋友肯定是哪家公司的高管或者老总，他刚刚往咱们面前一站，我就直接感觉到了气场！”
　　“真的是，我刚刚甚至有种面对甲方爸爸的感觉，神经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但顾律男朋友也太会说话了，哪能有这么客气的甲方爸爸？”
　　“嗨，顾律不也除了工作起来严格了些，平时根本没有架子吗？”
　　“问题是咱们谁也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客户，他们俩究竟是怎么接触到的啊？”
　　众人对宋延的身份议论纷纷。
　　“哎？不是，你们真的没有人想感叹顾律男朋友的颜值吗？！”
　　温静静心里憋了一堆惊叹，忍不住出声打断其他人的讨论。
　　“顾律男朋友未免也太太太帅了吧？刚才他一进门，我的眼睛根本就移不开！”
　　温静静一边说着，一边又回想起刚才顾律和她男朋友并肩而立的画面。
　　啊，他们俩可真是颜狗的天堂啊！
　　然而，在众人越发热烈的讨论中，有一个人却站在旁边，神情僵硬，格格不入。
　　陈琛原本因为酒精而微微发红的脸庞，潮红已完全褪去，显出几分苍白。
　　他的眼神晦涩，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顾凝和宋延牵手离开的一幕。
　　你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不该心存侥幸的……
　　陈琛闭了闭眼，在心里嘲讽地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说：
　　不定期加更来啦~


第54章 进修
　　晚风微凉, 顾凝和宋延的风衣衣角被轻轻吹起。
　　两款风衣样式相似，米色和浅灰色又是相近的色调，倒像是他们俩特意穿了情侣装一样。
　　但明明今天他们现在才见上面。
　　顾凝一边走，一边给宋延讲了众人刚才说什么也不肯去唱歌, 守在院子里翘首以盼的场景, 还有后来他们认错了人，直接吓到那位戴着眼镜的男士的插曲。
　　宋延听着她绘声绘色地描述, 也被逗得轻笑起来。
　　“我本来看他们那样过于热情的架势, 还有些担心你招架不来呢, 不过他们在你面前倒是挺正经的。”顾凝回想起众人在宋延面前乖巧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
　　宋延微微一笑, 淡淡地解释, “毕竟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和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大家放不开很正常。”
　　他又想起了什么, 补充道，“不过虽然这次见面太匆忙, 和你的同事们接触时间也很短, 我还是能感受到你们团队的气氛很融洽。”
　　“是吗？”听到宋延的评价，顾凝眉眼一弯，
　　“他们确实性格都很好，又很专业勤奋。”她想了想，点头赞同道。
　　宋延听到顾凝的回答，眼中的笑意不禁变得更加温柔。
　　一个团队的气氛, 其实最能体现的往往是团队领导的性格。
　　顾凝的团队这么和谐融洽, 恐怕也是受她平日里为人处世风格的影响。
　　只是她自己浑然不觉, 直接把这一切都归功在了同事们的好性格上……
　　“等以后有机会, 我请张律师和你的同事们一起吃顿饭吧。”宋延忽然提议道。
　　她在嘉恒律所这些年，确实少不了他们的支持和帮助，他想更正式地表达感谢。
　　听到他的提议，顾凝轻轻眨了眨眼，“你确定？”
　　她笑着揶揄道，“这次他们这么克制还是因为跟你不熟，但你要是自己主动送上门，他们可就不会再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了。”
　　宋延轻轻晃了晃二人交叉相握的手，狡黠一笑，
　　“我可不担心，毕竟还有顾律师在旁边帮我呢。”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到了宋延的车前。
　　宋延为顾凝拉开车门，同时抬手垫在车门上侧，防止她上车时撞到头。
　　这些动作他做的行云流水，自然地仿佛身体记忆一样。
　　顾凝刚和宋延在一起的时候，对这一点还有些意外。
　　她对于这些小细节不是特别在意，甚至觉得没有必要这么麻烦。
　　但时间久了，他依然坚持着这些体贴细致的举动，顾凝也就逐渐习惯了。
　　然而，宋延上车之后却并没有立即启动车子。
　　他给顾凝系好安全带，然后一直保持着侧着身的姿势，微微垂眸，表情逐渐认真起来。
　　顾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宋延的神色，感觉他忽然有些心事重重。
　　但她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等待着他之后的反应。
　　车内沉寂片刻之后，宋延抬眸看向顾凝，眼神无比认真，却又带着几分隐含的忐忑。
　　“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他语气郑重。
　　“……”顾凝微微一愣。
　　这么严肃的气氛，让她的神经也跟着紧绷起来。
　　“你说吧，我听着呢。”她把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上。
　　宋延反手把顾凝的手握进掌心里，“最近国家卫健委组织了一个德国短期进修项目，附属医院有一个名额。院领导今天下午找我谈了谈，他们打算把这个名额给我，让我赶紧准备相关材料，然后开始交接工作。”
　　他的眸光专注，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眼前人的神色，“但我还没有明确地答应下来，顾凝，你同意我参加这个进修项目吗？”
　　“……”顾凝轻轻眨了眨眼。
　　嗨，她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宋延刚才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都有些控制不住地要往不好的方向联想了……
　　不过与此同时，她的心中也不禁一暖。
　　无论如何，宋延在做决定之前先征求了她的意见。
　　这让她觉得他们的生活是彼此相连的，她的态度于他而言很重要，并且被尊重。
　　她表情平静地反问道，“那你想去德国进修吗？”
　　宋延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次进修会去柏林大学附属夏里特医院，我也算是久仰其名。而且我在斯坦福的一个德国同学回国之后就在那儿工作，他知道我们这边有交流项目之后还特意给我发了封邮件。”
　　男人说起夏里特医院时，眼中的期待一闪而过。
　　顾凝心中顿时就有了答案。
　　他们是彼此相连的，但他更是独立而自由的。
　　她会尊重他的选择，绝不成为他的束缚。
　　顾凝眉眼一弯，“宋延，我支持你参加这个进修项目。”
　　她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神色认真，“能够去世界顶级的医院观摩学习，这样的机会本来就难得。所以，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好好把握就可以了。”
　　听到她的回答，男人的眸光亮得惊人。
　　凭他对顾凝的了解，他其实在征求她的意见之前，就知道她大概率会同意他去德国进修。
　　然而，当他亲眼看到顾凝对他毫不犹豫、毫无保留的支持时，那份感动还是让他的心头顿时炽热澎湃起来。
　　“那这两个月我就没办法陪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宋延的心中满是汹涌的悸动，却只克制地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顾凝听到这儿却不禁失笑，“嗨，原来这个项目只有两个月呀，我还以为你要去德国半年或者一年呢。”
　　她莫名地感觉白赚了好几个月，顿时开心起来，
　　“两个月可是很快就过去了，我会把自己照顾得明明白白，在S市等你回来的。”
　　最后一句是她之前出差时，宋延对她说的话。（见第41章）
　　现在她又把这句话还给了他……
　　“谢谢你，顾凝。”宋延的眼神温柔极了。
　　他小心翼翼地牵起她被他握在掌心的手，低头轻轻一吻。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两个月不能陪在你身边，我得好好地补偿你。”
　　宋延又想起了什么，神色专注地问道。
　　这好像也是他们那次的对话呀。
　　顾凝心中一动，索性顺着这句话逗他，
　　“哦，那是什么都可以吗——”
　　她拉长了语调，眼中满是促狭的暗示意味。
　　可宋延却并没有按照他们那天晚上的对话接下去。
　　他眉眼含笑，目光中却带着一闪而过的狡黠，刻意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是什么都可以的。”
　　“……”
　　他不是应该回答“不是什么都可以的”吗？
　　顾凝原本是想逗宋延的，却猛地被他反将一军。
　　可偏偏他还用那分明可以惑人心弦的眼神盯着她，顾凝的脸顿时就热了起来。
　　但宋延还在变本加厉，他眨了眨眼，轻声问道，“所以，你想要什么？”
　　那低哑的嗓音里，暗示的意味更浓了。
　　“……”顾凝的脸彻底烧起来了。
　　“我还没想好呢，等你从德国回来再说吧。”
　　她最后酡红着脸，勉强撑着气势回答道。
　　*
　　何嘉苗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拿铁。
　　放下杯子时，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怎么还没回来？这也太久了吧……
　　何嘉苗心中莫名地担心起来。
　　她下午陪徐默逛了好几家西服店，最后终于帮他挑选到了一套很衬他的西装。
　　而在大功告成，往商场外走的时候，他们正好路过了一家新开的网红甜品店。
　　网红店嘛，门口排长队只能算是常规操作。
　　但这家店却格外夸张，当时排队的人数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一眼望过去，乌压压地一片全都是人。
　　即使店门口特意设置了一排排的回形护栏，但等待的人实在太多，还是拥挤不堪。
　　见到这种场面，何嘉苗忍不住心生好奇，在经过的时候仔细打量了一下。
　　而在看到显目的招牌之后，她顿时恍然大悟。
　　这不是她之前去巴黎时吃过的那家甜品店嘛，原来都开到S市了，怪不得这么火爆。
　　“这家店的蛋糕我以前吃过，味道很棒，等以后不需要排队的时候，你可以来尝尝。”
　　何嘉苗指着身后的甜品店，随口对旁边的徐默卖了一发安利。
　　然而，听到她的话，徐默却脚步一顿。
　　“你喜欢吃这家的蛋糕吗？不用等到以后，我这就去排队。”他说完就要往回走。
　　何嘉苗赶紧拉住他，“哎呀，不用不用。我是说你以后有机会可以来尝尝。这家店的蛋糕虽然好吃，但真不至于排这么长的队。”
　　徐默扭头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有理有据地解释道，“虽然队排的很长，但向前的速度还挺快的，应该不至于等太久。”
　　“真的不用！”何嘉苗见他真的要去排队，都有点着急了。“咱们俩逛了这么长时间，你不累嘛？别再去排队了，这家的蛋糕也不是非吃不可。”
　　可偏偏徐默却固执起来，他低头看向何嘉苗，语气坚定，“你刚才帮我挑的西装那么帅气，我更得好好犒劳你了。这样好不好，你去那边的咖啡厅等我，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真的不用……”，何嘉苗都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那句多嘴的话了。
　　但她的劝阻毫无用处，徐默是铁了心要给她买蛋糕。
　　她最终还是拗不过徐默，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快步走过去，排到了长长的队伍的最后。
　　……
　　不行，这么长时间了，还是给徐默打个电话吧。
　　何嘉苗此时已经在咖啡厅里等了差不多五十分钟。
　　徐默还是没有回来，她也越发地担心。
　　她低着头，找到徐默的电话，正要按下拨号键，
　　一个大大的、精美的包装袋却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可终于回来了！”何嘉苗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但听到她的叹息声，徐默却把何嘉苗的担心理解成了久等后的不耐烦。
　　他伸手抓了抓头发，满是歉疚地解释道，“本来用不了这么久的，但排到我的时候，他们家的闪电泡芙没有了，要等20分钟才能再出炉一批新的。所以我就又等了一会儿。”
　　何嘉苗心疼他排了那么长时间的队，忍不住劝他，
　　“没有就不买了呗，吃其他的也行呀。”
　　徐默却摇了摇头，固执地回道，“反正都去排队了，当然要把最经典最招牌的都买到。”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个包装盒从袋子里拿出来，依次排开，摆在何嘉苗面前。
　　“快尝尝，看是不是和你之前吃过的一样好吃？”
　　看着桌子上摆的整整一排的蛋糕，何嘉苗不禁一愣。
　　徐默怎么买了这么多，这他们俩怎么吃得完呀？
　　她忍不住想指出他买得太多、太浪费了。
　　然而，在抬起头的瞬间，她的视线却恰巧对上了徐默看过来的目光。
　　即使隔着徐默眼前厚厚的镜片，何嘉苗仍然能看出他眼眸中那小心翼翼的期待。
　　“……”
　　原本打算说的话顿时被她吞了回去。
　　唉，算了，这个笨男人呀……


第55章 直男
　　徐默多等了20分钟才拿到的闪电泡芙味道果然很赞。
　　刚出炉的泡芙还带着一定的热度, 外皮酥脆香甜，内陷则是饱满细腻的奶油，微凉的口感像冰淇淋一样丝滑，奶香味浓郁四溢。
　　何嘉苗吃完了泡芙, 忍不住笑眯眯地竖起了大拇指, 由衷赞美道，
　　“这个泡芙是优秀的！”
　　徐默见她笑容灿烂, 脸上也不禁露出了腼腆的笑意,
　　“我刚刚问他们哪些卖的最好, 店员说他们家最经典的就是闪电泡芙，抹茶千层蛋糕和肉桂奶酥苹果派, 你再尝尝这两个吧。”
　　他一边说着, 一边把这两款蛋糕推到了何嘉苗面前。
　　何嘉苗看着面前的这两个蛋糕，又看了看桌子中间剩下的那五个蛋糕, 实在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就这最经典的三款蛋糕，咱们俩都不一定能吃完呢, 你干嘛还买其他的那些呀？”
　　徐默愣了愣, 指着剩下的蛋糕解释起来，“这三个，是我看排在我之前的那几个人买的。还有这两个，是我问排在我后面的人要买哪个。”
　　“……”何嘉苗又无语又好笑。
　　合着他不光是在那里排队，他还一直在研究其他人买什么呢！
　　何嘉苗把剩下的蛋糕又装回了袋子里，把礼品袋推到徐默面前。
　　“这个千层和苹果派, 咱俩一人一个。至于其他蛋糕, 你还是拿回去慢慢吃吧。”
　　“我不要。”徐默拼命摇头, 赶紧又把袋子推了回来。
　　“我怕腻, 不喜欢吃甜的。剩下的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反正不要给我。”
　　一副袋子烫手的模样。
　　何嘉苗看着徐默着急的样子，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这个男人因为她的一句话，花了将近五百块钱买这些蛋糕，还排了五十多分钟的队。
　　他偷偷观察着前面的人买了什么，问后面的人要买什么，还问店员招牌蛋糕是什么，生怕没能把这家店最好吃的蛋糕买下来给她。
　　但费了这么大的劲，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我怕腻，剩下的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反正不要给我。”
　　事情做得那么多，却又偏偏不会说漂亮话卖乖讨巧。
　　这个笨嘴拙舌的男人呀……
　　想到这，何嘉苗不再跟徐默推来推去了。
　　她把礼品袋放在一边，和徐默商量道，
　　“这些我拿回去也吃不完的，那我一会儿给凝凝送过去几个，怎么样？”
　　“行啊！”徐默见何嘉苗收下了剩下的蛋糕，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你要是送给顾凝的话，那几个够吗？要不我再去买几个？”
　　他作势就要站起来再去排队买蛋糕。
　　“够了够了！”何嘉苗赶紧摁住徐默，“凝凝虽然爱吃甜食，但她那胃口也吃不了太多，你可千万别再去买了。”
　　听到她的解释，徐默这才打消了再去排队的念头。
　　何嘉苗之前在巴黎吃的就是这家店的千层蛋糕，味道确实很棒。
　　所以她顺手把抹茶千层推到了徐默面前，自己留下了肉桂奶酥苹果派。
　　对面的徐默并不知道何嘉苗的心思，他随手拆开精美的包装盒，一看到里面的抹茶千层蛋糕，忽然咧嘴乐了起来。
　　何嘉苗不明所以，“怎么了？你干嘛忽然笑呀？”
　　徐默越想越乐，“这个抹茶的绿色真的和我之前一件格子衫的颜色好像，我有一阵特别喜欢那个绿色的格子衫！”
　　“……”何嘉苗回忆了一下那件抹茶绿的格子衫，果然是惨不忍睹的搭配。
　　作为一个标准的程序员，徐默对格子衫真的是爱的深沉。
　　那些在何嘉苗眼里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通通都辣眼睛的格子衬衫们，在徐默心中却各有各的可爱之处。以至于无论是烂大街的经典款式，还是大胆到离谱的奇怪配色，他都通通来者不拒，如数家珍。
　　之前他们俩还是同事的时候，除了穿T恤的夏天，其他季节里，无论什么时候，何嘉苗每次看到徐默，他身上极大概率都是一件格子衫……
　　对于这一点，何嘉苗真是想吐槽很久了。
　　所以后来徐默拜托她帮他提升衣品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建议就是——尽量少穿格子衫！
　　想到这，何嘉苗忍不住挑眉问道，“你不会还留着你那些格子衫呢吧？”
　　“它们也没破，当然不能扔啊。”徐默心虚地眨了眨眼，挣扎着辩解道，
　　“出去见客户的时候肯定不能穿，但平时穿穿还是可以的吧。”他越说声音越小。
　　“……”，何嘉苗都要被徐默气笑了。
　　服了服了，这个男人对格子衫怎么就这么执着呢？
　　她颇为无语地吃了一口苹果派。
　　肉桂和奶酥的味道弥漫在舌尖，何嘉苗却忽然想起了顾凝曾经对徐默的评价——“虽然他不善言辞，也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但他是个为人可靠、踏实、长情的男人。”
　　她后知后觉地赞同起顾凝的评价来。
　　徐默确实长情，不论是对格子衫，还是对她。
　　其实早在他们还是同事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确拒绝过他的表白了，但徐默却仍然没有放弃，一直坚持到现在。
　　他曾经因为偶然得知她下雨天时没有带伞，在晚高峰开了2个多小时的车，跨越半个S市给她送伞；他曾在她因为担心顾凝发展成抑郁症而情绪焦急低落时默默地开导她；他也曾在她因为工作上的琐事心烦意乱的时候，听她一股脑地倾诉牢骚和抱怨……
　　在她面前，徐默做的永远比说的要多。他的确不懂浪漫，也不会那些讨人欢心的小技巧，他对她的关心和讨好那么笨拙，但她需要他的时候，他都在她身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会认真地放在心上。
　　以前，何嘉苗只觉得徐默就是一个典型的直男，和他在一起必然很无聊。
　　但这段时间和徐默接触得越多，她就越能感受到他深藏的有趣和可贵之处。
　　徐默确实不是她理想中的浪漫才子，但和他在一起，她真的很开心，也很安心。
　　想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关注聂远辰的ins了。
　　凝凝如今也遇到了真心爱她的人，也许，她也是时候彻底放下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认真地开始一段新的爱情了……
　　何嘉苗正默默地思索着，对面徐默的目光却忽然无比专注地汇聚在她的脸上。
　　那目不转睛的眼神根本无法忽略，顿时让何嘉苗不好意思起来。
　　难道他从我的表情里看到我的心理活动了吗？！
　　她不由得怀疑起来。
　　而徐默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不错眼珠地盯着她。
　　何嘉苗的脸颊隐隐地开始升温了。
　　他到底在干嘛呀？他不会真的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了吧？
　　何嘉苗胡乱地想着。
　　徐默却忽然开始缓缓地、无声地向她靠近。
　　二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他是不是要吻我？这么直接的吗？我究竟是该推开他，还是该闭上眼睛？
　　何嘉苗心乱如麻。
　　两人间已经离得很近了，可徐默却仍在一点点地向她靠近。
　　何嘉苗的心脏跳得飞快，胸口的小鹿疯狂地乱撞起来……
　　然而，就在她马上就要闭上眼睛的前一秒，
　　徐默猛地伸出手，动作疾如雷电，在她的脸颊旁虚空一抓。
　　“我攥住了！我居然空手抓到蚊子了！”
　　徐默喜气洋洋，兴高采烈地向她宣告道。
　　“……………………”
　　没有什么描述能够形容何嘉苗此刻的心情。
　　她胸口的小鹿瞬间撞死了，一点儿也蹦不起来了。
　　而对面的男人还在献宝式地把攥着蚊子的右拳展示给她看。
　　何嘉苗此刻心中只想打人。
　　她皮笑肉不笑地恭维道，“哇，你好棒啊！”
　　徐默完全没有察觉到何嘉苗的情绪，他天真而单纯地相信了她的夸奖。
　　“多亏你刚才也配合着不动，要不就打草惊蛇了。”
　　他美滋滋地对何嘉苗也予以了肯定。
　　“……………………”
　　什么叫惊喜？这T.M就叫做惊喜！
　　何嘉苗被徐默噎得连白眼都不想翻了。
　　她要把她之前的那些想法通通清除出她的大脑！
　　呵，直男……
　　*
　　何嘉苗气鼓鼓地走进顾凝的办公室时，顾凝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下午不是还高高兴兴地帮徐默挑衣服了吗？
　　可现在怎么气得像个河豚一样？
　　然而，在何嘉苗给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徐默空手抓蚊子的壮举之后，顾凝顿时理解了何嘉苗愤慨的心情，并且直接笑得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徐默这样的活宝呢？”顾凝被逗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还在那笑！”何嘉苗瞪了顾凝一眼。
　　“徐默当时还一脸自豪地把被捏死的蚊子拿给我看！”何嘉苗说起这个，更是气得不行。
　　“你知道我是多么克制，才没把蚊子直接扔他脸上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凝刚刚好不容易止住的笑意，又被她的这番话勾了起来。
　　“我当时差一点，差一点就闭眼睛了！”何嘉苗继续吐槽着，
　　“幸亏我还没有闭，要是真的闭眼了，我肯定会尴尬得当场晕倒的！”
　　“哈哈哈哈，”顾凝都没有什么力气笑了，她被这两个人逗得肚子疼。
　　最后，坐在沙发上的何嘉苗愤愤不平地发出了灵魂之问，
　　“这世界上到底为什么会有直男这样不解风情的生物啊？！”
　　看着何嘉苗被气到在沙发上蹬腿的模样，顾凝嘴角上扬的弧度忍不住更加明显了。
　　“嗨，这你得换个思维想——”
　　毕竟徐默今晚简直是她的快乐源泉，顾凝还是忍不住要替他挽尊。
　　“既然他不解风情，那你就一点一点教他解风情，这样不是更有乐趣？”
　　她朝何嘉苗充满暗示意味的眨了下眼。
　　“……”何嘉苗一愣。
　　但很快，她眼中的眸光便蓦地被点亮了，
　　“你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诶……”
　　何嘉苗本来因为徐默的举动又羞又恼，但刚刚跟顾凝发泄了一通，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
　　现在猛地听到顾凝的这句点拨，她仔细一琢磨，便也品出了一点兴味来。
　　不解风情自然也有不解风情的好处。
　　徐默是因为没有谈过恋爱，才这样木讷耿直。
　　但他那么聪明的一个天才黑客，这方面也该是一点就通的吧？
　　凝凝说的对，养成系自然是别有一番乐趣，不，甚至是更有乐趣的。
　　这么想着，何嘉苗又后知后觉地开心起来。
　　顾凝晚上还要继续加班，何嘉苗跟她聊了一会儿就先走了。
　　她气鼓鼓地来，美滋滋地走，还留下了四块徐默排长队买的蛋糕。
　　饶是顾凝喜欢吃甜食，大晚上的也吃不下四块。
　　正好外面还有几个加班的律师，陈琛找她确认一些事情之后，她便让他顺便把蛋糕拿出去分给大家。
　　“对了，我今天晚上应该会弄到很晚，你们不用等我，想走就直接走吧。”
　　她想起了什么，又向陈琛交代道。
　　陈琛点点头，“好的，顾律，我这就跟他们说。”
　　但马上就要走到顾凝办公室的门口了，他又忽然扭过头来，
　　“但顾律，你也要注意身体，别熬得太晚。”
　　顾凝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笔记本电脑上了，听到陈琛的叮嘱后，她又抬起头来。
　　“谢谢关心，我尽量快点完成。”她朝他微微一笑。
　　陈琛这才拿着蛋糕从顾凝的办公室离开。
　　顾律这段时间的工作状态好像又回到从前了，而且她最近也都是自己开车上下班的……
　　陈琛一边往工位走，一边默默地想着。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心存幻想，更不应该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念头而暗自窃喜，
　　但偏偏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却不可抑制地明媚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补充注释哈：徐默是何嘉苗的执着追求者，四年前帮助过顾凝的专业黑客，第一次出现是在第20章火锅那章。
　　宋延去德国进修是他和顾凝感情更进一步的重要契机，但毕竟人在国外嘛，出镜率会稍少一些，这段时间浅走一下闺蜜这条线。
　　这里先跟宝子预告和介绍一下，么么么么哒~


第56章 德语
　　晚上七点四十分。
　　柏林比S市要晚七个小时, 那边现在应该是中午十二点多，正好是午休时间。
　　顾凝和宋延每天一般也是在这个时候视频。
　　顾凝刚刚在看陈琛之前写的Memo（法律备忘录），不知不觉就到这个点了。
　　她一看时间，便赶紧打开手机上的软件, 准备给宋延发视频邀请。
　　而非常凑巧的是, 她刚刚点开软件，宋延的邀请就发送了过来。
　　“我正要找你视频呢, 你就先来找我了。”
　　视频刚一接通, 顾凝就忍不住眉眼弯弯地告诉宋延这个巧合。
　　“好险, ”视频里的男人装模作样地长吁了一口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居然差一点就要女朋友主动来给我发视频邀请了, 那不就是我莫大的失职了吗？”
　　“……”, 顾凝一愣，然后忍不住被逗得笑出声来,
　　“什么鬼啊？我可没有这么要求过你。”
　　宋延一说起这个也觉得好笑, “和我同组的B市的医生看我每天都跟女朋友视频，还以为你给我定了什么规矩, 比如必须视频打卡报备、必须主动发视频邀请之类的……”
　　顾凝满脸迷惑, 这位医生真是好能脑补啊！
　　她朝宋延挑了挑眉，开玩笑地抱怨道，“我可没给你定过什么规矩。还不是都怪你，主动做得那么好，弄得别人以为我把你管得多严呢！”
　　宋延眨了眨眼，顺着她的话一本正经地接了下去,
　　“但我个人觉得我做的还不够, 未来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请组织不要急于捧杀我。”
　　顾凝又忍不住被他逗得笑出声来。
　　“你这是在食堂里吗？”她辨认了一下屏幕里的背景, 好像是食堂。
　　宋延点点头，“是在食堂，刚刚吃完午饭。”
　　“你吃过晚饭了吗？”他忽然话题一转。
　　呃呃……顾凝心下后悔，她刚才就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宋延虽然这段时间远在德国，不能盯着她吃饭。
　　但提醒她吃饭这件事，他却完全没有忘记，每次视频都不忘问她有没有吃晚饭。
　　可偏偏顾凝最近因为宋延不在彻底放飞了自我。
　　她这些天不仅晚饭大多数时候都不吃，有时忙起来甚至连午饭也不好好吃。
　　这可绝对、绝对不能让宋延知道！
　　顾凝正想着这次编个什么糊弄过去，目光却正好瞟到了旁边何嘉苗带来的那个蛋糕。
　　她于是顺手把蛋糕拿到屏幕前，给宋延展示了一下，
　　“还没吃呢，但我打算一会儿吃这个。”
　　屏幕里的男人抿了抿嘴角，显然是对她这个时间还没有吃饭不太满意。
　　不过好歹她是打算吃点东西的，他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正巧这个时候，宋延那边好像有人在跟他说话。
　　他的目光从屏幕前移开，专注地看向旁边，然后张口回答了一大段话。
　　顾凝本来是想听听他在说什么的，但愣是一句也没听懂。
　　——宋延脱口而出的，居然是德语。
　　他的德语非常流畅，语速很快，小舌音也很自然。
　　顾凝虽然不会说德语，但她在美国留学的时候经常能听到德国舍友用母语和家人打电话，所以她对这门语言也并不算陌生。
　　而在顾凝听起来，宋延的口语和她德国舍友的德语，几乎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她忍不住面露惊讶，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甄嬛传》的梗哈）
　　没过多久，宋延和那边的人的对话就结束了，他的视线又重新转移到屏幕前。
　　“抱歉，刚刚那位是这边的一个医生，他没注意到我在视频，所以坐过来问了我几个上午座谈会的问题。”宋延面带歉意地向她解释道。
　　顾凝完全没有在意这个，她主要是十分好奇，“你居然会德语，而且还说得这么好？”
　　宋延谦逊地回答道，“只有口语算是比较好，书写方面差很多。”
　　顾凝还是好奇，“那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德语呀？”
　　“本科时学的，”宋延神色自然地解释，
　　“在斯坦福学生物学的时候，身边很多同学都会多种语言，所以我也想在中文和英语之外再学一门。正好当时的德语老师课讲得很好，所以就选择了德语。”（注：申请美国医学院需要首先取得一个本科学士学位，所以宋延是在斯坦福读完生物学的本科后又读的医学院哈）
　　“……”
　　饶是顾凝自己也是一个顶级学霸，听到宋延的解释也忍不住心生佩服。
　　那可是学一门全新的语言啊，他怎么就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呢？
　　她正要感叹几句，一个棕色卷发的外国男人却忽然出现在屏幕里。
　　男人不由分说地在宋延旁边坐下，一上来就眉飞色舞地跟宋延说了一大堆话。
　　“……”又是德语，顾凝什么也听不懂。
　　“等一下，我这就给你们介绍”，宋延用英文回复了他，顾凝这才能听明白一些。
　　“不过你接下来得说英语，她不会德语。”他不忘对这个外国男人提醒道。
　　“好的、好的。”男人立刻换成了英语，一副你说什么都行的迫不及待的模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凝在屏幕这边听得一头雾水。
　　“顾凝，这位是Markus，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在斯坦福时的德国同学。他现在就在夏里特医院工作，听说我有了女朋友，说什么也要见见你。”
　　“Markus，这是我的女朋友，顾凝。她是一名中国律师。”
　　宋延用英文给二人做了个简短的介绍。
　　“很高兴认识你！真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见到宋延的女朋友！在斯坦福的时候，我可绝对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Markus一上来就跟她热情洋溢地打起了招呼。
　　“宋延之前跟我提起过你的名字，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顾凝整个人还有点懵，于是只用英文简单地回复了一下。
　　然而，相比起顾凝的迷茫，Markus却完全是一个自来熟。
　　二人互相打完招呼后，他立刻就趁宋延不注意，向顾凝告起状来。
　　“亲爱的，我有一件事必须要跟你说。宋延这家伙在我们医院也还是那么受欢迎，我的好几个女同事都跟我打听过他了。”他一脸看戏使坏的表情。
　　而听到这句话，顾凝还没有什么反应，宋延凉凉的眼神就瞬间向Markus扫去。
　　Markus见状哈哈一笑，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宋延已经成功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女朋友了。而且，我也会替你看好他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顾凝发了个wink。
　　顾凝眨了眨眼。
　　她现在已经有点反应过来了，宋延的这个同学还挺好玩的。
　　“好的，有你我就放心了。”她朝Markus微微一笑。
　　Markus摆了摆手，笑容搞怪，“不用这么客气，你可是帮我们省下了300美金的人！”
　　见顾凝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便主动给她讲了那个在斯坦福时他们10美元一注赌谁能追到宋延，最后奖池加到了300多美金的故事。（见第29章）
　　“多亏宋延现在才遇到你，要是你早些出现在他面前，这300美金可就全都让Jacob给赚走了！”Markus把手放在胸口，由衷地庆幸道。
　　噗嗤……顾凝虽然知道宋延在遇到她之前有多么不近女色，但乍一听到这个300美金的故事，还是被逗得不行。
　　对面的Markus见她笑眼弯弯，忍不住想给她讲更多宋延在斯坦福时的故事。
　　但一旁的宋延实在已经忍他很久了。
　　“Markus，你到底还要占用多少我和我女朋友的视频时间？”
　　他看向身旁兴致盎然的男人，幽幽凉凉地问道。
　　“宋延你变得小气了！”Markus被宋延直接下了逐客令，忍不住小声地抱怨。
　　但临走之前，他还不忘朝屏幕里的顾凝笑容灿烂地告别。
　　“亲爱的，欢迎你来德国！有机会我们再聊！”
　　“拜拜——”顾凝礼貌地朝他挥了挥手。
　　Markus离开后，宋延才终于重新回到了屏幕里。
　　但他的表情和之前相比，看上去略微有些无语。
　　偏偏顾凝还故意拿Markus的话调侃他，
　　“哇，300多美金呐，宋医生真是魅力无边！”
　　宋延原本被Markus的掀老底搞得有些无奈，但此刻见她表情促狭，神色愉悦，眼中也忍不住带了点笑意。
　　他揶揄着回敬道，“300美金算的了什么，我的女朋友可是七位数起步顾律师呢！”
　　……
　　关掉和宋延的跨国视频，顾凝眼角的笑意才慢慢散去。
　　宋延出国进修的这段时间里，每天一通视频已经成为了他们俩的习惯。
　　无论顾凝的工作有多忙碌，或者宋延的午休时间有多紧张，他们两个人总是会尽量挤出时间来聊上几句。
　　而每次和宋延视频后，顾凝疲惫的身心都会格外放松，忙碌而麻木的头脑也会重现清明。
　　今天也不例外。
　　顾凝看着办公桌上厚厚的一沓材料，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好的，今天晚上就一鼓作气地把这些搞定吧。
　　她随手翻开文件，正要仔细研究，余光却忽然瞥见了桌子上的那块蛋糕。
　　哦豁，还差点忘了这件事呢。
　　看着蛋糕，顾凝又想起了徐默那个空手抓蚊子的经典操作，忍不住浅笑着摇了摇头。
　　徐默这家伙，只会一味地守在何嘉苗身边，笨拙又耿直地对她好。
　　何嘉苗现在明明已经对他动了心，他却还浑然不觉。
　　要是等他自己发现这一点，主动跟何嘉苗告白，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顾凝拨了拨额前的碎发，静静地思忖着。
　　还是她找个时间跟徐默聊一聊，旁敲侧击地点拨他一下吧。


第57章 故人
　　顾凝新接的案子主要是和知识产权纠纷有关。
　　这个案子的委托方是国内一家名气不小的老牌企业, 算得上是实业起家，财大气粗，办公地点更是设在S市的某个地标性的写字楼内。
　　顾凝一大早就和陈琛、还有她团队里的另外一个律师，一起来到了客户公司开会。
　　这场会议整整开了一个上午。
　　而在了解到更多细节之后, 顾凝面色依旧如常, 心里却稍有点发愁。
　　虽然她接这个案子的时候就知道这绝对是一场恶仗，但在现在看来, 案情的棘手程度起码翻了个番。
　　这么个硬骨头, 速战速决是不可能的了, 只能慢慢地啃。
　　顾凝最后和客户公司的法务部门一起定下了这个案件大致的诉讼策略。
　　离开客户公司时，法务总监非常客气地把她们一行人送到了电梯口。
　　顾凝和法务总监礼貌地告了别, 电梯门缓缓关闭。
　　看着电梯屏幕上的楼层数从57缓缓下降, 她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唉，无论如何, 还是希望能够尽快搞定这个案子吧……
　　“叮——电梯已到达1层。”
　　伴随着语音提醒, 电梯门缓缓打开。
　　电梯门外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看样子是在等着搭这架电梯上去。
　　顾凝收敛了心神, 迈步向电梯外走去。
　　与此同时, 她的视线无意识地掠过电梯门外的男人。
　　然而，下一秒，在看清了男人的长相之后，顾凝的神色顿时一滞。
　　居然会在这里碰见他，他是从美国回来了？
　　她在男人面前停下了脚步，神情复杂。
　　而那个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顾凝。
　　他只是稍微一愣, 便热情地和她打起了招呼,
　　“真是好久不见啊, 顾凝。”
　　男人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的得体大方, 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一样。
　　“好久不见，聂远辰。”
　　顾凝的表情官方而冷淡。
　　*
　　并不是所有的故人相逢都会让人喜悦。
　　在回律所的路上，顾凝的心情简直烦躁到了极点。
　　聂远辰不是已经在美国定居了么，为什么突然选择回国了？
　　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
　　她抬眼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车流，心中乱成一团。
　　——聂远辰回来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何嘉苗？
　　何嘉苗现在已然对徐默动了心，两人正是关系暧昧的时候，只要有人主动挑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们就能走到一起。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聂远辰回国了。
　　如果告诉何嘉苗聂远辰回来了，无论她是否已经放下了这个前男友，她都必然会心思动摇；但如果不告诉她这件事，聂远辰又自己去找何嘉苗，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受到的冲击恐怕会更大……
　　顾凝纠结了整整一路，也没有想出一个比较好的办法。
　　算了，还是等晚上探探何嘉苗的口风，然后再做打算吧……
　　她原本是这么决定的。
　　然而，还没等顾凝主动联系何嘉苗，何嘉苗当晚就先给她发来了视频邀请。
　　“凝凝，聂远辰今天来公司楼下找我了……”
　　屏幕里的何嘉苗神色纠结，表情复杂。
　　“……”呵，聂远辰的动作倒是快。
　　顾凝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声。
　　“我今天上午也恰好碰到他了，”顾凝虽然内心对这个人厌恶，但面上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他现在好像是某个公司的CFO（财务总监），看样子是打算留在国内了。”
　　“我知道。”何嘉苗低低地回答，“他说他很看好国内的发展前景，打算留下来发展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而且他说，他和他的妻子也分开了……”
　　“……”，听到这里，顾凝已经在心中疯狂问候聂远辰了，
　　“他才结婚半年，这就离婚了？他的这段婚姻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顾凝还是忍不住出言讽刺。
　　屏幕对面的何嘉苗咬了咬嘴唇，表情纠结，
　　“他说他前妻不愿意跟他回国，所以他们只能分开了。”
　　顾凝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耐性，彻底放弃了掩饰自己的不满，
　　她直接向何嘉苗问道，“所以呢？他来找你说这些是要干什么？”
　　“……”，何嘉苗没有立刻回答，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凝的表情，然后才轻声复述道，
　　“他说现在他和我之间已经没有了距离上的阻碍，他想要重新和我在一起。然后他问我，能不能允许他再追求我一次……”
　　“……”顾凝彻底无语了。
　　聂远辰怎么好意思对何嘉苗说出这种话？！
　　当初隐瞒出国的事不负责任地追求何嘉苗的人是他，后来出国前做出种种承诺最终却言而无信的人也是他。
　　何嘉苗曾经那么喜欢聂远辰，她为他哭过、情绪低落过、蹉跎岁月过、甚至烂醉如泥过。
　　而他却在美国定居、结婚，什么也没有耽误。
　　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决定回国了。
　　可聂远辰凭什么认为他一句轻描淡写的“没有了距离上的阻碍，想要再追求何嘉苗一次”，就能把这所有的一切通通掀过？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顾凝顿时怒火中烧。
　　她静默了足足有五秒，然后隔着屏幕十分严肃地看向何嘉苗，
　　“你答应他了？”
　　她的神情凝重，嗓音清冷。
　　顾凝的态度非常明确：如果你就这样没有原则地答应了聂远辰，那么我不仅对你生气，我还对你非常失望……
　　“我没有。”何嘉苗看出了她的潜台词，赶紧否定道。
　　顾凝的语气这才缓和下来，“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何嘉苗不再出声了。
　　屏幕两边的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又过了好一会儿，何嘉苗才缓缓地开口，
　　“凝凝，我知道你不喜欢聂远辰，也不希望我和他复合。说来好笑，其实就连我自己都知道，我应该让他彻底离开我的生活才对。”
　　何嘉苗自嘲一笑，眼里是化不开的纠结与迷茫，
　　“今天在公司楼下看见聂远辰的时候，我的大脑第一反应是懵的。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但等这一幕真正实现的时候，他的身影却像是一场梦一样，我甚至分不清真假……后来，聂远辰又对我说了那番话，他眼巴巴地看着我，问我可不可以允许他重新追求我，凝凝，那一瞬间我有怨怼、有恍惚、有愤怒，但我也没办法骗自己，我的心里还有一丝丝我不愿意承认的怀念……”
　　“……”顾凝看着屏幕里何嘉苗已经皱成一团的脸庞，刚才心中汹涌的怒气顿时被兜头浇灭，一点火星也没有剩下。
　　对面的何嘉苗还在继续说着，她的目光好像是看向屏幕，但其实没有焦点。
　　“你之前就跟我说过，我对聂远辰的感情里掺杂了太多初恋和时间的滤镜，我其实也知道你是对的。但我没有办法呀，凝凝。我现在还记得我和他一起在P大的湖边散步，那儿的蚊子最毒了，我特意带了驱蚊水，他觉得太香就没有喷，结果最后被蚊子叮了一腿的包；我也还记得我们一起在图书馆学习，我那时怕分心就提出不和他坐在一起，他答应地好好的，但每次去打水的时候都会走过来拍拍我的头；啊，还有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好几次正好赶上饭点，抢不到两个连续的座位，我们俩不愿意分开吃，所以就端着餐盘在旁边站着，一边聊天，一边饿得肚子咕咕叫，但就算是这样，也要等到空出了位子再一起吃……”
　　“凝凝，这些都是我没办法忘记的、和他在一起的校园时光。”
　　听到这里，顾凝对何嘉苗已经完全生不起气来了。
　　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一种主观的选择。
　　她站在了客观的事外人的角度，所以觉得何嘉苗无论如何也不该再和聂远辰在一起。
　　但她毕竟不是何嘉苗，她没有像她一样全身心地爱过聂远辰，也没有感受过校园恋爱的美好，甚至她们的性格和处事方式都截然不同……
　　她又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非要替她做出决定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苗苗。”顾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尽管她决定尊重何嘉苗的意愿，有一些提醒的话她也还是要说。
　　顾凝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轻声问道，
　　“但苗苗，有些事情你也要想清楚。你现在是真的还喜欢聂远辰吗？还是你其实只是在怀念和他在一起的那段美好的校园时光？而且，苗苗，他毕竟已经结过一次婚了，你能做到完全不介意吗？”
　　“……，”何嘉苗眨了眨眼，神色恍惚，“我也不知道……”
　　她看向顾凝，眼中是认真的请求，“凝凝，我需要时间去把这些都想清楚。为了弄懂我自己，我接下来可能也会和聂远辰继续接触，你答应我，不要生气好不好？”
　　唉……顾凝在心中叹息一声。
　　“我答应你。”她抿了抿嘴唇，轻轻点头。
　　现在话都已经说到这里，应该劝的都劝了，而何嘉苗也并非完全冲昏了头脑，她有她自己的考量，那么，她也应该尊重她的决定。
　　“那徐默怎么办？”顾凝最后问道。
　　听到徐默的名字，何嘉苗的表情更复杂了。
　　徐默呀，她明明已经开始喜欢他了……
　　如果聂远辰不回国，她大概很快就会和徐默在一起了吧。
　　何嘉苗忽然想起之前她和徐默提到聂远辰的场景。
　　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话题是为什么引到那上面的了，但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好像特别有倾诉欲，对着徐默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以前的事。
　　何嘉苗说得太多了，以至于徐默没太费劲便猜出了她一直单身原因。
　　——原来是因为她放不下她的初恋兼前男友。
　　徐默的心中有一点失落和嫉妒。
　　但旁边的何嘉苗越说越伤心，徐默很快也顾不上那些了，他一心只想要安慰她。
　　可偏偏开导人这方面简直就是他的知识盲区。
　　徐默冥思苦想了很久，憋得脸色通红，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话，
　　“那你要不要考虑换一个浏览器？”
　　“……”何嘉苗抬起迷蒙的泪眼，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啊？”
　　徐默红着脸给她解释道，“有些浏览器虽然以前很好用，很顺手，但如果长时间不维护的话，就是会不断地出bug，越来越废的。”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她，神色认真，
　　“但其实可选的浏览器有很多，有的又安全、又方便、还更好用。只要你愿意换一个，bug也没了，程序也不出错了，让你难过的那些烦恼就都没有了。”
　　“……”何嘉苗眨了眨眼。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徐默这拐弯抹角的安慰和告白。
　　噗嗤……她忍不住被徐默这迷之操作逗笑了，原本止不住的泪意也顿时消失不见。
　　“换！我一定要换浏览器。哪怕得装Windows系统，我也要换浏览器！”
　　何嘉苗破涕为笑，向徐默开玩笑地保证道。
　　而在不知不觉中，之前无比低落的心情已触底反弹。
　　……
　　何嘉苗此时回想起这一段插曲，唇角还是下意识地轻轻勾起。
　　徐默呀，他真的是一个人品很好，对她也很好的人。
　　能够遇见他，被他喜欢，是她莫大的幸运。
　　可也正因为如此，她更要弄明白自己的心意。
　　这样才是对自己负责，对徐默负责。
　　如果她最后决定和徐默在一起，那无论是初恋也好，前男友也罢，聂远辰从此在她心中都不会再占有任何一个角落。
　　但如果她最后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聂远辰的话，她也会明明白白地告诉徐默，并且认真地感谢他，感谢他曾经带给她那么多的陪伴、帮助与快乐。
　　哦，对了，她还得把聂远辰回来的事以及她现在的打算告诉徐默，如果他不愿意等她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当然也有权利这么做。
　　她不能把徐默的喜欢当作理所当然，也不能因为他的长情而肆无忌惮。
　　想到这，何嘉苗的神色已经不再恍惚、迷茫。
　　她看向屏幕，眸光里闪烁的是下定决心后的坚定，
　　“我会跟徐默说清楚的。”她认真地对顾凝说。
　　作者有话说：
　　聂远辰是何嘉苗的初恋前男友，首次出现是在第十章酒吧（下）。
　　宝子们估计能猜出来，闺蜜这条线有一个手撕渣男的情节，不过不会太长，顾凝和何嘉苗会迅速手撕，尽快解决哈~么么哒


第58章 徐默番外
　　已是深夜, 白日里忙碌喧嚣的城市重归安宁。
　　放眼看去，对面的高楼里，绝大部分的窗户都是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扇还隐约透露出些许灯光来。
　　徐默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 仍然了无睡意。
　　数到第三百七十五只羊时, 他直接伸手打开床边的台灯，起身坐了起来。
　　淦！他不睡了还不行么？
　　头脑清醒地令人发指, 徐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然后叹了口气, 拿起手机，点开某乎。
　　——“女生和初恋前男友复合的概率有多大？”
　　他在搜索栏里删删改改, 最后打下了这一行文字。
　　可搜出来的问题和答案却千奇百怪。
　　有的是男生问, 女朋友最近和她的初恋前任有一些联系，自己应该怎么办？
　　排在第一个的回答是一句反问：
　　“朋友, 你抬头看看窗外绿油油的草坪, 是不是恰似你头上的那一片青青草原？”
　　评论里也是一排齐刷刷的“兄弟坚强”。
　　还有的是女生提问，自己想和初恋前男友复合, 该怎么做？
　　回答里竟然真的有人在给题主认真地写建议, 还有的祝她和前男友早日复合。
　　徐默看了几眼，直接把某乎卸载了。
　　……
　　徐默第一次见到何嘉苗，是在他们俩曾经一起共事过的互联网公司里。
　　那时他还是国内名声最盛的网络黑客，尽管接受了大厂的高薪邀请，成为大厂的网络安全工程师，但他独来独往惯了, 心里有股傲气, 对资本家口中的“996福报”非常不屑, 连带着对负责帮他办理各种入职手续的HR也带了几分敌意。
　　而偏偏那个负责他的小倒霉蛋, 就是何嘉苗。
　　在大多数时间里，他们两个人都是在线上沟通。
　　尽管何嘉苗的态度一直礼貌客气，但徐默心中早已把她视为“资本家的走狗”，回复的语气总是硬邦邦的，态度也很敷衍。
　　有一次，何嘉苗提醒徐默在公司的系统里填报个人信息。
　　她之前其实已经跟徐默说过这件事了，但徐默给忘了，一直没有填。
　　眼看马上就到系统关闭的时间了，何嘉苗便又发消息提醒了他一下。
　　可偏偏当时徐默恰好来了灵感，正无比丝滑地写着代码，
　　一看到何嘉苗的信息，他顿时不耐烦到了极点。
　　【我等会就填，肯定填！所以请你不要催命一样再来找我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不友好的态度，末尾还加了一个早已被纳入社交禁用区的、皮笑肉不笑的微笑表情包。
　　两者放在一起，简直恶意满满。
　　【好的。】
　　何嘉苗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来找他。
　　终于无人打扰，徐默思路顺畅，敲起代码来指下带风。
　　而等他终于补完这个漏洞，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了。
　　徐默将手从键盘上移开，长舒了一口气，心情大好。
　　但在瞟过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时，一种不妙的感觉却忽然涌上他的心头……
　　——糟糕，过了填报系统的时间了！
　　他赶紧登录网站，心怀侥幸地试图现在填报信息，但系统果然已经关闭。
　　这下可麻烦了……徐默坐在椅子上，烦躁而头疼地扯了扯头发。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人事部找何嘉苗，讪讪地告诉了她来龙去脉。
　　“你最后也没填吗？”何嘉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他。
　　“嗯……我忙忘了，对不起。”徐默知道这件事都是他的错，也没有了之前不耐烦的态度，小心翼翼地向何嘉苗道歉。
　　“……”何嘉苗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徐默觉得她八成是在心里酝酿着骂他的话。
　　唉，不过无论她怎么样他都得忍着，这事确实是他给人家添了麻烦。
　　徐默已经做好了被她一顿臭骂或者明嘲暗讽的心理准备。
　　但何嘉苗最后却只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便赶紧帮他操作起来。
　　“我看看我这边还能不能登上系统，这次的信息很重要，必须得填好的。”
　　她的话里没有太多责怪的语气，反而是真情实感地替他着急。
　　徐默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看到何嘉苗皱着眉，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登入系统，他心中的歉疚越积越深。
　　“不行，我也登不上去。得要更高的权限才能进去。”
　　何嘉苗试了各种方法都没成功，最后眉头紧锁、满是着急地向他解释。
　　徐默不愿意再麻烦她，想了想索性说道，“算了，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能把系统填好。”
　　他可是曾经大名鼎鼎的黑客，攻击系统、修改数据不就是他的老本行么……
　　徐默打算用点不光彩的手段把这件事解决。
　　“不行，系统的事还是我来解决吧。”
　　何嘉苗却像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样，果断地朝他摇了摇头。
　　徐默以为她怕被他牵连，于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就填一下自己的数据，别的什么也不做，而且你不用担心，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行！”，何嘉苗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
　　“你自己处理对你影响不好。”她看着他，认真地解释道。
　　徐默瞬间神色一滞。
　　他私自攻击公司的系统如果被人知道的话，当然影响不好，甚至可能会被追究责任。
　　但这不完全是他自己的错吗，他之前对她的态度那么恶劣，她怎么还在替他着想？
　　徐默实在是想不明白，他见何嘉苗要去找人事部的主管，于是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可偏偏他向来笨嘴拙舌，跟过去也没有什么用，只能愣愣地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何嘉苗向人力资源总监申请权限。
　　何嘉苗对总监讲了事情的经过，却丝毫没有提及徐默之前敷衍且不配合的态度，以至于总监直接把这件事归结为她的工作失误。
　　虽然最后她成功申请到了再次开放系统的机会，但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总监的批评。
　　徐默在一旁看着何嘉苗乖乖认错，认真接受批评的模样，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明明是你自己的错误，给人家添了麻烦不说，还害的人家被骂，你可真是个混蛋啊……
　　他在心里反复地自我唾弃道。
　　从主管那里回来，何嘉苗用申请到的权限为徐默重开系统，填写好了个人信息。
　　徐默十分不好意思却也发自内心地向何嘉苗道歉，“真的对不起，也谢谢你……”
　　他向来不善于和别人如此直白地沟通。
　　不过短短一句话，就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
　　何嘉苗见他神色异常地不自然，明白是他太过歉疚，反倒安慰起了他，
　　“没事，反正事情已经解决啦，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说到这，她眉眼一弯，本就明媚的笑容里带了一丝狡黠，“不过以后你可得好好配合我的工作，该做什么就赶紧做，别总等会等会的。”
　　她朝他眨了眨眼。
　　徐默下意识地呼吸一窒。
　　何嘉苗的眼睛很圆，笑起来时真的像月牙一样弯弯的，特别有感染力。
　　她还有两颗浅浅的梨涡，平时并不明显，甚至很难发现。但此刻却点缀在她的脸颊边，映衬着她的笑容格外甜美，甜得叫人心里泛起了蜜。
　　徐默直直地看着何嘉苗的笑靥，猛地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的同事们听说负责他的HR是何嘉苗之后，都是一副羡慕得不行的表情；怪不得他们聊起公司最好看的女同事时，提到何嘉苗的人总是最多；怪不得他旁边工位的同事有一次开玩笑说，他早上和何嘉苗坐的同一班电梯，所以这一天敲起代码来都指下生风……
　　这么好看又好心的姑娘，谁见了不喜欢，看了不开心呢？
　　可他之前居然用那么硬邦邦的态度对她！
　　徐默真想狠狠地揍之前的自己一拳。
　　他的脸因为对自己的愤怒和羞涩变得更红了。
　　“你放心，我，我以后肯定好好配合你的工作！”
　　徐默下定了决心，认真到有点结巴地保证道。
　　……
　　在此之前，徐默的世界里只有代码。
　　那些在旁人眼里枯燥复杂的符号与组合，在他眼中却充满着奥秘、趣味与挑战。
　　他本就在这方面极具天赋，他也享受着这份天赋带来的掌握感与成就感。
　　而要说起长相，徐默的相貌其实也不差，甚至可以担得起清秀二字。
　　五官端正，皮肤是常年宅在室内捂出来的白，虽然是单眼皮但眼睛却不小，再加上一副细黑框眼镜，虽然稍显木讷，但看起来也是一些女生会喜欢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
　　因此，即使是在男女比例着实感人的计算机系，他也收到过几位女同学心动的信号。
　　但徐默转头就套上了防辐射衣，把这些信号通通屏蔽掉了。
　　究竟是Java、Python、Ruby不够有趣，还是C、Rust、Scala不香？（注：均为编程语言）
　　对他来说，代码就已经足够美丽了，其他比起来，还是差点意思。
　　可是，从那一天起，徐默的世界里又多了一样——何嘉苗的笑脸。
　　每次一想到何嘉苗当时灿烂而明媚的笑靥，他敲代码的灵感便滔滔不绝，源源不断。
　　徐默开始留意身边关于何嘉苗的信息。
　　而了解的越多，他越发觉得何嘉苗真是个好姑娘。
　　她长得漂亮，毕业名校，工作认真，对待他人亲切热心，但又绝不会任人欺负。
　　她一直单身，虽然在公司里颇受欢迎，但从来不撒网养鱼。
　　和何嘉苗的那一次接触，在徐默心中悄然播下了一颗种子。
　　随着他对何嘉苗的观察和时间的推移，那颗种子破土而出，茁壮成长，直至根深叶茂……
　　而连徐默自己也没想到，他这一动心，就喜欢了何嘉苗整整六年。
　　他确实是认准了一件事就异常执着的性格，但何嘉苗也是真的值得。
　　徐默还记得第一次向何嘉苗告白时，何嘉苗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但尽管如此，她仍然发自内心地真诚地向他道谢——“徐默，非常感谢你的喜欢，我真的觉得很幸运，但也受宠若惊。”
　　何嘉苗最好的朋友顾凝曾经遇到了一些麻烦，她为此找他寻求帮助，徐默自然出手帮忙。但事成之后，何嘉苗却偏偏要付给他报酬，徐默拒绝了一次又一次，她才最终作罢。
　　她总是如此坦荡，即使知道他对她的心意，也决不愿意白占他一点便宜。
　　后来，徐默放弃高薪工作、辞职创业。创业之初，他数不清有多少次感到迷茫、退缩和苦闷，每当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去找何嘉苗吃饭。
　　虽然何嘉苗对代码一窍不通，对他面临的困难一无所知，但她却永远都在满眼真诚地鼓励着他——“你可是天才呀，这些问题很快就会被你解决的！”
　　这六年里，喜欢何嘉苗已经成了徐默的一种习惯，而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这么一个好姑娘，他愿意为她坚持到底。
　　可是，好姑娘却也是个痴心的姑娘，她一直放不下她的前男友。
　　偏偏现在，那个前男友也回来找她了……
　　徐默知道何嘉苗有多喜欢那个男人，
　　他应该潇洒大方一点，应该为她高兴，应该祝福她的。
　　可他却一点儿也绅士不起来，他痛苦得很。
　　——如果何嘉苗真的和她的前男友复合，我又该怎么办呢？
　　深夜寂寥，徐默扪心自问。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床头明亮的台灯，心中却早已一片冰凉。
　　何嘉苗啊，你是我梦寐以求的小太阳。
　　我原本以为我终有一天可以拥你入怀，被你照耀……
　　作者有话说：
　　明天手撕渣男预备，闺蜜这条线我会快点推的~亲亲宝子们，么么么么哒！


第59章 自爱
　　今天下午又在客户公司开了一个长会。
　　顾凝走出电梯时, 已经将近晚上7点半。
　　算起来，宋延那边应该也到午休时间了。
　　想着现在赶回律所或者回家肯定都来不及，顾凝索性在楼下的咖啡厅里点了一杯热可可，准备呆一会儿之后在车里和宋延视频。
　　这个点的咖啡厅里人竟然也不算少, 在顾凝旁边坐着的, 是两个年轻的女生。
　　她们俩胸前挂着胸牌，看样子是这栋大楼里某家公司的员工。
　　喝下一口热可可, 顾凝打算再次理顺一遍目前这个案件的思路。
　　但旁边的两位女白领却一直在热热闹闹地聊着, 二人从最近的下饭剧聊到当红的流量明星, 然后又聊到了新开的网红餐厅，并且一拍即合, 决定这周末一起去打卡。
　　顾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倒不是她们俩的声音太大，两位女生其实还挺注意的, 刻意放低了音量。
　　但顾凝和她们坐得太近, 只能被迫一清二楚地听了墙角。
　　算了，这样也不太好, 要不现在就去停车场吧……
　　顾凝正端起杯, 想要解决掉剩下的饮品，旁边的两位白领却又忽然聊起了她们的公司。
　　“说起来，在聂总监手下干活感觉怎么样啊？”其中一个女生好奇地问道。
　　“一言难尽”，另一个人幽幽地拖长了语调。
　　“别的先不说，但华尔街回来的人真的很push（指要求严格，有压迫感）。”
　　提问的女生对此不以为然, “呀, 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聂总监这样一表人才、年轻有为的男人, 有野心、要成绩也是正常。倒是你, 在他手下做事，那不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么，你有没有好好把握一下？”她揶揄着调笑道。
　　“呵，还近水楼台先得月？所有人都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另一个人挑眉轻嘲，“聂总监已经结婚了。”
　　“啊？这不可能吧，你确定？”女生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与怀疑。
　　“这有什么好撒谎的。”对方耸了耸肩回答道。
　　“我前几天偶然听到江总问聂总监在纽约买房子的事，聂总监介绍了一大堆，还说如果江总有需要的话，他妻子就在纽约，可以帮忙处理。我听得清清楚楚，妻子这两个字可是他亲口说的。”
　　“……”面对如此石锤，刚才还有些怀疑的女生这下也彻底相信了。
　　“哇，聂总监可真是藏得够深了，谁都没看出来他居然结婚了……”她由衷地感慨道。
　　“是呗，所以我就想着，等我以后要是结婚了，我说什么也得给我老公买个婚戒戴上。否则他要是不说他已婚，那些莺莺燕燕的不还一股脑地往他身上扑么！”
　　另一个人提纲挈领地总结着。
　　“……”两个人还在继续聊着婚戒的问题，一旁的顾凝脸色却早已铁青。
　　聂总监、华尔街、纽约、妻子……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这两个女生胸牌上的公司正是聂远辰所在的公司。
　　呵，聂远辰就是个王八蛋！
　　顾凝的脸色差到了极点。
　　她此刻丝毫顾不上表情管理，也顾不上还剩下大半杯的热可可了。
　　放下马克杯，拿起材料和手机，顾凝匆匆地走出了咖啡厅。
　　*
　　印有精致暗纹的白色餐布旁，几株烟花菊和星芹花绽放在浅蓝色的手工水晶花瓶里。
　　天鹅造型的烛台散发着幽淡的清香，盈盈的烛光给周围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影影倬倬、朦胧梦幻的韵调。
　　何嘉苗吃下一勺鱼子酱龙虾冻，顺滑浓郁的鲜味在舌尖弥漫。
　　“我今天在大会上遇到了崔晔，嘉苗，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聂远辰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眼含笑意地看向何嘉苗。
　　“崔晔？”何嘉苗回忆了一下，困惑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这个人了。”
　　“是吗？”聂远辰的语气略微带了点惊讶，
　　“他是我在P大时住隔壁宿舍的同班同学，你那时候陪我上课时应该见过他的。”
　　说到这，聂远辰挑眉一笑，“他可还记得你呢。”
　　“啊？他记得我什么呀……”何嘉苗有点不好意思，她把这个人忘得彻彻底底。
　　聂远辰的嘴角勾勒出迷人的弧度，
　　“你以前经常坐在教室后面陪我上课，有一次崔晔翘课又正好赶上点名。他的名字不怎么看得出男女，所以当时是你替他答的到。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是吗？”何嘉苗迟疑着回答道。
　　那时候她帮聂远辰的同学答过不少次到，至于具体的人，她是根本记不清了。
　　聂远辰轻轻点了点头，随口继续说道，“不过他变化还挺大的，我都有点认不出他了。头发少了很多，比大学时也胖了不少。虽然说他现在已经做到投行的执行总经理，但身材管理这方面确实有点松懈了。”
　　何嘉苗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说道，“投行的工作太忙了，顾不上这些也正常。”
　　但聂远辰却微微一哂，“对身材的控制也是能力的体现，忙碌可不是借口。”
　　他理所当然地补了一句，“我在华尔街就很少见到超重的人，而且我也不会把我的钱交给不注重身材的人管理。”
　　“……”何嘉苗对他言语中的身材歧视和傲慢不敢苟同。
　　她不知道该回些什么，索性没有说话。
　　“啊，对了，”聂远辰忽然勾唇一笑，
　　“崔晔本来今天晚上想请我吃饭的，我告诉他我已经和你约好了烛光晚餐，他又说哪天要请我们一起吃一顿饭。嘉苗，你最近哪天有时间啊？”
　　“……”何嘉苗不是很想答应下来。
　　崔晔大概是以为她和聂远辰一直都在一起，所以才要请他们吃饭。
　　而聂远辰估计也是顺水推舟，没有解释。
　　可在何嘉苗眼里，他们已经分手了，现在也根本没有复合，就更不该以这种让人误解的状态一起去和他的大学同学吃饭。
　　“这一季度又要结束了，最近应该都会很忙，恐怕是没有时间。”何嘉苗婉言拒绝道。
　　聂远辰手下切牛排的动作一顿。
　　但他放下刀叉，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
　　“没关系，当然是你的工作更重要了，吃饭的机会以后也很多。”
　　聂远辰的笑容大方而体贴。
　　他伸直手臂，右手轻轻地覆上了何嘉苗放在桌边的左手。
　　“……”，何嘉苗呼吸一顿。
　　她瞟过二人交叠的手，眨了眨眼，最终还是轻轻地将左手抽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要去一下卫生间。”
　　*
　　何嘉苗关掉水流，擦掉手上的水珠，直起身来。
　　她静静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思绪却已悄然发散。
　　今晚是何嘉苗第三次和聂远辰一起独处、吃饭。
　　聂远辰重新追求她的劲头很足，每次都是预定好的高档餐厅，昂贵而美味的食物，还有大捧而精致的花束。
　　他们像很久以前那样面对着面，边吃饭，边聊天。
　　也许是为了不让她有不好的联想，他会刻意避开他在美国的生活，还有他的前一段婚姻。
　　而他现在CFO的工作、华尔街、财富自由……这些词倒是在聂远辰的话题中高频出现。
　　何嘉苗不能否认，他确实成为了一个足够令人羡慕的社会精英。
　　但她也无法否认，这样的聂远辰和她记忆中的形象相去甚远。
　　她在他面前少了许多曾经的自在、愉快和亲昵，多了很多客套、官方与疏离。
　　想到这，何嘉苗轻轻地叹了口气。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
　　在聂远辰眼中，她恐怕也变化了不少吧？
　　忽然，放在洗手池边的手机忽然响起一阵铃声。
　　——是顾凝打来的电话。
　　何嘉苗略微有些诧异，赶紧伸手接起。
　　“喂，凝凝，有什么事吗？”她直接问道。
　　“苗苗，你现在在哪呢？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跟你说。”
　　电话那边的顾凝语气焦急严肃。
　　“？”
　　顾凝的性子向来镇定，能够让她这么着急的事情实在不多。
　　何嘉苗更奇怪了，她如实答道，“我现在在餐厅和聂远辰吃晚餐，到底怎么了？你要说的事情方便在电话里说吗？”
　　“……”顾凝一时间没有说话。
　　一片静默中，对面的深呼吸声格外明显，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苗苗，聂远辰很有可能没有离婚。”
　　终于，顾凝缓缓地、郑重地说道。
　　“他的妻子确实还在纽约、没有回国，但他们可能并没有离婚。”
　　顾凝压抑住心中的怒气，尽量保持冷静和客观的语气，“聂远辰大概率对你撒了谎。”
　　“……”，听到这些话，何嘉苗像被定住了一样，良久也没有反应。
　　她呆呆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面无表情，神色木然。
　　电话那边传来顾凝小心翼翼的声音，“苗苗，你还好吗？”
　　“你们在哪家餐厅吃饭？我去找你们好不好？”顾凝试探着问道。“我去跟聂远辰对峙，如果是真的，我们一起教这个王八蛋重新做人。”
　　“……”，何嘉苗终于回过神来，她轻轻眨了眨眼。
　　“不用了，凝凝，”她轻声拒绝了顾凝的提议，
　　“我想我应该不会跟他对峙的。”
　　“……”听到她的回答，电话那边的顾凝顿时一愣。
　　不会和他对峙……顾凝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些不好的猜测。
　　她知道何嘉苗有多喜欢聂远辰。
　　但她不至于喜欢到明明知道他没有离婚，还装作不知、和他复合的地步吧？
　　顾凝希望是自己想错了，凭何嘉苗的品性，她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但是，从之前的经历来看，何嘉苗曾经对聂远辰情根深种，在他的事上也格外不同。
　　她们做了这么多年的闺蜜，只吵过两次架，全都是因为聂远辰……
　　顾凝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缓缓说道，
　　“苗苗，自尊、自立、自爱。”
　　她的语气认真而郑重，一字一句。
　　她在无比严肃地提醒她，有些原则不能触碰。
　　“噗嗤——”听到顾凝的话，何嘉苗就知道她是想岔了。
　　但顾凝那么认真，何嘉苗都能想象出她此刻握着电话无比凝重的神色，忽然莫名地就被她逗笑了。
　　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凝凝，你放心，我知道哪些事绝对不能做。”何嘉苗向她保证道。
　　“嗯……那就好。”顾凝彻底松了一口气。
　　何嘉苗看了眼时间，她离开餐桌太久了。
　　“凝凝，我现在还在卫生间呢，先不跟你说了噢。”
　　她和顾凝打了声招呼，然后挂断了电话。
　　离开卫生间前，何嘉苗最后一次看向洗手池上方的大镜子。
　　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她最开始确实是震惊而又难以置信。
　　她很难想象聂远辰会作出这样无耻的事情来。
　　然而，在缓过来之后，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太难过。
　　也许是通过这几次的接触，从聂远辰屡次提及这些时的闪烁其词中，她已经下意识地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又或许是她已逐渐明白，他们都在这漫长的分别中改变了许多，早就不再是曾经的模样了……
　　想到这，何嘉苗勾起唇角，无声一笑。
　　她的眼中眸光坚定，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木然、纠结与迷茫。


第60章 果汁
　　落地窗旁的餐桌上, 高脚杯中原本只剩下一半的果汁，不知何时又被重新蓄满了。
　　“嘉苗，你想吃什么甜品？这家的朱古力慕斯和香米焦糖布丁你应该都会喜欢。”
　　聂远辰放下手机，看向重新在椅子上坐好的何嘉苗, 含笑问道。
　　他嘴角的笑意一如既往地得体大方, 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一样。
　　但此刻在何嘉苗的眼里却显得格外讽刺。
　　她摇了摇头，直接拒绝道, “我已经吃饱了, 就不吃甜品了。”
　　“这样啊。”聂远辰没有注意到她的冷淡, 自顾自地说着，
　　“那下次我们再来这家的时候再点甜品吧。”
　　“……”, 何嘉苗仍然没有出声。
　　聂远辰觉得有些奇怪, 抬头看向何嘉苗。
　　烛台莹莹的光映在她的脸上，柔光下的她皮肤细腻, 轮廓精巧。
　　这么多年过去, 她的容貌和之前相差不大，气质倒是变得成熟了点。
　　一袭浅黄色修身长裙, 虽然是比较保守知性的款式, 但也服帖地显示出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肩颈处的镂空设计还莫名地添了几分性感。
　　看着这样的何嘉苗，聂远辰忽然感觉有些燥热。
　　他喝下一口黑钻香槟，醇厚馥郁的酒香滑过咽喉。
　　放下高脚杯，他抬眼看向对面，酝酿着开口道,
　　“嘉苗, 我一直都记得你特别喜欢《天生一对》这部电影。之前在纽约的一家小店, 我恰好淘到了蓝光原盘, 这次回国也把它带了回来。”
　　（《天生一对》是美国1998年出品的一部家庭喜剧电影，由林赛·罗韩主演）
　　聂远辰的笑容迷人，眼中更是蓄满了能够让人眩目的温柔与深情。
　　“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去我家再看一遍《天生一对》？”
　　他刻意压低了声线，让嗓音听起来更加低沉迷人。
　　他语气里的温柔是有毒的邀请，他眼中的深情是甜蜜的陷阱。
　　但聂远辰有自信，无论眼前的女人表现得多冷淡，她终究还是会沉溺其中。
　　“……”
　　然而，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过了很长时间，何嘉苗都没有出声答应。
　　她直直地看向聂远辰，表情平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聂远辰逐渐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嘴角的笑意也变得勉强。
　　“聂远辰，我真的很庆幸你这次回国来找我。”
　　何嘉苗终于开口了，不过她却并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面对她没头没脑的话语，聂远辰不禁微微一愣。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庆幸他回国……何嘉苗这是要同意复合了么？
　　聂远辰顿时心中暗喜。
　　他勾唇一笑，深情地说道，“嘉苗，我最近总是在想，一定是月老的红线还系在我们俩身上。所以不管我走到哪里，兜兜转转多久，最终还是要回到你身边的。”
　　“……”，听到他的话，何嘉苗轻扯唇角，也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容有些意味不明，似乎还带着几分不屑的嘲讽。
　　聂远辰神色一滞，他大概是看错了吧……
　　然而，何嘉苗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如果你没有回来找我，你在我心中恐怕就会永远带着初恋和时间的美好滤镜，我也永远都没办法彻底放下你。”说到这，她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聂远辰，多亏了你亲手将这层滤镜打碎，我现在终于能够看清楚了——我们都改变了很多，你早就不是曾经的你，而我也没有必要再怀念了。”
　　“……”聂远辰瞬间呆愣住了。
　　“嘉苗，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里隐隐透露出方寸大乱的难以置信。
　　何嘉苗却神色淡定，她平静地反问道，“你已经听懂我刚才的话了，不是吗？”
　　聂远辰的脸色微不可查的一沉，但他很快就调整回了那副温柔深情的模样。
　　他紧紧地盯着何嘉苗，看起来十分诚恳地问道，“嘉苗，我不明白，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你可以跟我说，我马上就改。”
　　“呵……，”看到对面男人眼中那浓浓的深情，何嘉苗忍不住嘲讽一笑。
　　真是厉害，聂远辰现在居然已经修炼成一个随时都可以飙戏的影帝了。
　　“你改不了的，”何嘉苗轻轻摇了摇头，“聂远辰，你曾经的礼貌得体可以让身边人都如沐春风，但现在的你却自得而傲慢；你曾经的浪漫温柔带给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可现在你眼中的深情却让我觉得无比虚伪……”
　　她看着聂远辰的眼睛，认真地告诉他，“我知道每个人都会随着时间而改变，但是聂远辰，你已经变成我不喜欢的样子了。”
　　“……”聂远辰的脸色彻底地沉了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地开口道，“嘉苗，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你这么说我，我很伤心。”
　　听到他话语里的委屈和指责，何嘉苗心中只觉得格外好笑和讽刺。
　　“你真的喜欢我……”她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告白，然后冷冷地反问道，
　　“所以你喜欢我喜欢到要让我不知情地介入别人的婚姻，要让我成为一个不道德的第三者吗？这就是你喜欢我的方式？”
　　“……！”聂远辰完全没有预料到何嘉苗会知道他没有离婚。
　　他的妻子留在美国，鞭长莫及，也让他有了极大的自由。而他回国之后更是格外注意，极少对其他人提及他的婚姻，一直刻意维持着单身男人的形象。
　　她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聂远辰顿时目瞪口呆，阵脚大乱。
　　何嘉苗冷眼看着对面的男人。
　　他的神色中满是震惊和慌乱，但偏偏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她顿时觉得失望极了。
　　辜负爱人的信任，蓄意欺骗其他人的感情……
　　明明做了这样无耻的事，他却没有半点忏悔和歉疚。
　　这样一个人品低下的垃圾人，哪怕不是她的前男友，只是她的一个普通朋友，她都绝不想再和他有半分瓜葛……
　　“嘉苗，你听我解释！”对面的男人还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但何嘉苗已经半点耐心都没有了，她甚至都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漠地说道，“聂远辰，我今晚就会把你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何嘉苗快速地穿上外套，站起身。
　　“还有，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你应该向你远在纽约的妻子解释。”在离开餐桌之前，她最后低头对聂远辰说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唯一的攻略对象，但聂远辰，如果你还有几分良心的话，你最好好自为之，别再做对不起她的事。”
　　“……！”听到何嘉苗提起他的妻子，聂远辰心中大惊。
　　何嘉苗这边肯定是没办法补救了。
　　但至少他妻子那边绝对不可以知道这件事！
　　想到这，聂远辰赶紧起身，伸手拉住何嘉苗的手臂，
　　“对不起，嘉苗。这件事是我鬼迷心窍，是我犯了错，我绝对不会一错再错。”
　　他低声请求道，“但就让这件事留在我们两个之间吧，你千万不要去联系我妻子。”
　　“……，”这个男人居然还好意思说这些话？！
　　何嘉苗这下彻底被聂远辰的举动和言语激怒了，她使劲地甩开了他的手。
　　“聂远辰，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你就该心怀愧疚地向她坦白和道歉，而不是在这里低声下气地求我不要告诉她！”何嘉苗忍不住拔高了语调。
　　“还有，你这随意的口头道歉未免也太廉价了”
　　“——我不接受！”
　　她冷冷地盯着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起餐桌上斟满了果汁的高脚杯。
　　然后，在聂远辰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何嘉苗将整整一杯果汁直接泼在了他的脸上。
　　*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今天晚上有多英勇潇洒了，你先喝点水，好好喘口气。”
　　顾凝笑着调侃了何嘉苗几句，然后顺手将一杯椰子水递了过去。
　　何嘉苗今晚离开餐厅之后便直接来到了顾凝家。
　　她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和顾凝说起了她刚才怒怼渣男的壮举。
　　即使已经隔了四十多分钟，但何嘉苗的情绪仍然亢奋而激动。
　　她一口气地描述起来，绘声绘色，滔滔不绝。
　　“刚才那杯果汁比这杯椰子水还满，我直接一甩手，全都泼到那个狗男人脸上了！”
　　何嘉苗接过椰子水仍然很兴奋，拿着杯子作势要泼。
　　看着她活泼的模样，顾凝忍俊不禁。
　　“知道了、知道了，女侠快喝口水吧。”她按住何嘉苗握着杯子的手。
　　顾凝原本还有些担心何嘉苗因为聂远辰的欺骗而伤心难过。
　　但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何嘉苗把这件事处理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干净利落。
　　聂远辰这个曾让她割舍不下的前男友，从今往后应该再也不会困扰她了……
　　一想到这儿，顾凝就发自内心地为何嘉苗高兴。
　　“苗苗，你现在彻底看清你的心意了吗？”
　　她又想到了什么，意有所指地问道。
　　何嘉苗和徐默之前已经是两情相悦，要不是聂远辰横插一脚，他们俩估计早就在一起了。
　　而现在，聂远辰这个最大的障碍彻底没有了，这两个人也该加把劲，别再浪费时间了……
　　“……”，何嘉苗听到顾凝的提醒，顿时一愣。
　　她的心意么？
　　其实，早在她知道聂远辰没有离婚之前，她的心里就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谁能想到呢？
　　最后居然是那个她曾经毫不犹豫地拒绝过的徐默，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她的心房……
　　想到这儿，何嘉苗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感慨的笑意。
　　徐默为她坚持了整整六年。
　　甚至在她因为前男友而混乱动摇的时候，他还愿意等她。
　　也许这一次，轮到她主动一点了……
　　下定决心之后，何嘉苗放下手中的杯子，凑过来撒娇般地拉住顾凝的手臂。
　　“凝凝，你得帮我个忙！”


第61章 一首歌
　　“哇, 那只鹦鹉的眼睛动了，我还以为它睡着了呢！”
　　徐默目不转睛地盯着旁边站在树梢上的长尾鹦鹉，神色新奇而兴奋。
　　他和顾凝现在所在的这家西班牙餐厅，一向以浪漫又独特的拉丁风情为人称道。
　　餐厅里的装潢也充满了异域情调。
　　景观位的旁边是一面高大透明的玻璃墙, 墙里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热带植物, 散尾葵、龟背竹、铁线蕨、鸟巢蕨、旅人蕉……一片绿意盎然中，还有几只色彩斑斓的长尾鹦鹉停留在树梢上, 更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拉丁美洲的热带原始森林。
　　而此刻, 徐默已经完全被旁边的景观区吸引住了。
　　一直扭着头太累, 他干脆转过身去，舒服而专注地观察着那只鹦鹉。
　　“……”
　　顾凝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徐默的动作, 莫名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带小朋友逛动物园。
　　她忍不住笑着提醒道, “Hello？先别看鹦鹉了，看一下菜单吧。”
　　徐默这才恋恋不舍地转回身来。
　　“这家餐厅好酷啊, 我以前都没有听说过。”
　　他一边一页页地翻着菜单, 一边发自内心地称赞着。
　　“这家店其实还开了蛮久了”，顾凝随口说道, “这里的老板和主厨都是巴西人, 之前带我来的同事特别喜欢这儿，他后来还和老板处成了朋友。”
　　“我也喜欢这里的环境和气氛，”徐默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他没怎么吃过西班牙菜，翻了一遍菜单，也没想好要吃什么。
　　“干脆还是你来点菜吧。你都来过这儿，肯定知道哪些最好吃。”
　　他索性把点菜的任务全都推给了顾凝。
　　“都让我点的话, 你可就得按我的口味来喽？”顾凝挑眉问道。
　　“没问题。”徐默比了个OK的手势。
　　顾凝今天请徐默吃饭的理由很神奇。
　　——徐默的公司又和顾凝续签了一年的法律顾问合同。
　　签完合同之后, 顾凝非要请他吃饭, 说是要以此感谢他这个甲方客户的大力支持。
　　但徐默一听, 就知道她只是在开玩笑罢了。
　　以顾凝的收费标准，他们这个才成立了一年多的公司可根本就请不起她。
　　不过他在四年前的那件事上帮过她，所以顾凝几乎只是象征性地收了点钱，就和他们签了委托合同，帮他的公司处理着各种各样的法律事务。
　　顾问费差不多打了一折，这样的血亏价，分明是她在大力支持他这个甲方客户。
　　徐默忽然有些感慨，要不是何嘉苗，他也不能认识顾凝。
　　大概是因为人以群分吧，好姑娘最好的朋友也是个好姑娘。
　　顾凝这个人，极重情义、惹人心疼，却也让人不得不心生敬佩。
　　就算是他和何嘉苗最后没有在一起，他也仍然希望能和顾凝继续做朋友……
　　对面的顾凝正在和服务生点餐，
　　“你好，我想要一份伊比利亚火腿、一份花椰菜奶油汤……还要香煎带子、乌拉圭和牛肉眼，烤海鲜拼盘。主食要西班牙传统海鲜饭，甜点要弗朗布丁和巧克力饺子。”
　　徐默记得何嘉苗之前说过顾凝晚上不怎么吃东西的，
　　见她一口气点了不少，他赶紧制止道，
　　“也别点这么多啊，吃不完就可惜了。”
　　可顾凝却朝他微微一笑，“放心吧，不会浪费的。”
　　见她这么笃定，徐默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点完餐，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徐默的公司。
　　虽然他的这个公司成立的时间不长，但在徐默的带领下却走得非常扎实，现在俨然已经迈入了正轨，未来的发展势头也很强劲。
　　这还多亏了顾凝的帮助。
　　创业初期的麻烦事真的很多，但法律这方面有顾凝把关，就从来都没有出过任何岔子。
　　想到这里，徐默忍不住说道，
　　“顾凝，明年你要是还不提高顾问费的话，我可就不跟你续签委托合同了啊！”
　　本来这次续约的时候徐默就想要多给些的，但顾凝一直坚持之前的价格，他也拗不过她。
　　“你正常的收费标准我可能付不起，但你也给我一个普通的友情价啊，这样占便宜我的良心可过不去。”他怕顾凝不同意，又跟着补了一句。
　　顾凝笑着睨了徐默一眼。“还想着顾问费的事呢？”
　　“明年的事还是明年再说吧，到时候的情况很有可能就又不一样了。”
　　她意有所指地回答道。
　　但徐默这个大直男，自然是听不出她话中的暗示的。
　　他也不奇怪为什么到时候情况会不同，只自顾自地强调着，
　　“反正无论如何，明年都不能是现在这么低的价格了！”
　　顾凝好笑地垂下眼眸。
　　徐默这个人啊，还真是完全不开窍……
　　不远处的舞台上，一位金发碧眼的帅哥正在低声吟唱着一首西班牙民歌。
　　西语歌大多是轻松欢快的曲调，但这首歌却难得的舒缓低柔，再配上简简单单地吉他和钢琴伴奏，倒也令人耳目一新。
　　“你觉得这首歌好听吗？”顾凝喝下一口纯净水，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啊？”徐默被她问的一愣。
　　他这才注意到这里的音乐，扭过头去看了一会舞台上驻唱的歌手。
　　“调子还挺好听的，但词我根本就听不懂啊。”徐默挠挠头回答道。
　　“这样呀……”顾凝慢悠悠地点点头。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
　　前菜和汤已经陆陆续续地被服务生端上了桌。
　　一片片伊比利亚火腿上闪着诱人的油光，花椰菜奶油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虽然还不能开始品尝，但徐默已经觉得这家店的味道也应该不错。
　　顾凝刚刚去卫生间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实话说，徐默现在还没有搞懂她今天为什么要请他吃饭。
　　他甚至一开始还闪过了些不好的念头：不会是何嘉苗打算和她前男友复合，所以顾凝才特意来安慰他吧……
　　这样的想法让他刚才一直都惴惴不安。
　　还好顾凝完全没有要提到何嘉苗的意思，希望她一会儿也不要提……
　　忽然，那只一直站在树梢上的长尾鹦鹉刷的一下张开了翅膀，抖动着翠绿的羽毛。
　　徐默的注意力顿时又被它吸引住了。
　　他朝旁边的玻璃窗转过身去，目不转睛地观察那只鹦鹉。
　　不远处，舞台上的音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停了下来，餐馆里一时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原本唱着西班牙民歌的帅哥离开了舞台，但很快又有新的人走了上去。
　　不过徐默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
　　那只鹦鹉正在梳理自己羽毛呢，他隔着玻璃看得津津有味。
　　钢琴和吉他的伴奏又重新开始了。
　　一个甜美轻柔的女声在餐厅里缓缓响起。
　　“风轻轻我听见你声音
　　你对着我叮咛要注意自己的心情
　　雨轻轻我听见你声音
　　你拿着伞靠近为我遮着风挡着雨……”
　　徐默微微一愣。
　　哦？换成中文歌了？现在终于能听懂歌词了。
　　他看着鹦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歌。
　　但听着听着，他却逐渐变了神色。
　　这个正在唱歌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徐默的心里觉得不可能，但身体却诚实地、急切地转向了舞台那边。
　　而在看清舞台上的女生之后，他瞬间彻底地呆愣住了。
　　——不远处的舞台中央，穿着白色长裙的何嘉苗正拿着话筒，轻轻地唱着歌。
　　注意到徐默惊讶的神色，她大大方方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她的笑眼依旧像月牙一样弯弯的，正如六年前那样。
　　徐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身体离开椅子，可他的大脑却是懵的，再也给不出其他指令。
　　他于是也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那样傻站在桌旁，呆呆地看向舞台。
　　而何嘉苗还在继续唱着歌，
　　“你就像风在说话 顺着我方向
　　你就像海中的波浪堆着我成长
　　我明白你的回答 温柔的对话
　　爱情其实没有办法不被感动吧
　　我不说谎……”
　　耳边是何嘉苗轻柔甜美的歌声，眼前是她盈盈的笑颜，徐默在某一刻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永远也忘不掉此刻在舞台上唱着歌的何嘉苗了……
　　徐默觉得自己应该是陷入了一场他甚至都不曾奢求过的美梦。
　　他什么都不敢做，生怕做了什么，就要这场梦中苏醒。
　　而他唯一能的，就是呆呆地望着舞台上的佳人。
　　“爱情其实没有办法不被感动吧
　　我不说谎。”
　　何嘉苗又唱了一遍最后的歌词。
　　而这首歌，也终于唱完了。
　　重新举起手中的话筒，何嘉苗看向不远处呆站着的男人，眼中亮晶晶的。
　　“徐默，我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喜欢你，请问，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
　　徐默刚刚重新启动的大脑，这下是彻彻底底地死机了。
　　澎湃而汹涌的喜悦瞬间将他淹没。
　　他想立刻大声地喊出“我愿意！”
　　但此刻他的舌头却像被人打上了死结，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徐默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可他越想大声喊出那三个字，却越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着何嘉苗还在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徐默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的笨嘴拙舌。
　　“噗嗤——”，舞台上的何嘉苗读懂了他的窘迫，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又举起话筒问道，“如果你愿意，你就点头好不好？”
　　她脸上的笑意那么深那么甜，那两颗梨涡就点缀在她的脸颊边。
　　何嘉苗的话音刚落，徐默就疯狂地点起头来。
　　他生怕何嘉苗看不见，用力地点了一次又一次。
　　几乎是完美地诠释了“点头如捣蒜”的形容词。
　　他其实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蠢极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过了好一会儿，徐默才终于停下。
　　他看着舞台上逐渐泛起泪光的何嘉苗，咧着嘴傻傻地笑了起来。
　　“WOW——Congratulations（恭喜）！”
　　正在餐馆里就餐并且围观了全程的人们，此刻也都为他们纷纷欢呼、鼓掌。
　　旁边的一桌外国人还吹起了口哨。
　　在满室的热闹中，何嘉苗把手中的话筒递给了旁边的吉他手。
　　她迫不及待地从舞台上跑了下来，飞快地扑进了徐默的怀里。
　　“……！”
　　徐默的身体又是一僵，整个人再次陷入了手足无措。
　　好久之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鼻间是何嘉苗身上甜美的馨香，徐默慢慢收紧了手臂，轻轻地环住了她。
　　那个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小太阳，原来会这样自己撞进他的怀里……
　　此时此刻，这世界上一定没有比他更快乐的人了。
　　徐默无比确定地想着。
　　作者有话说：
　　何嘉苗唱的歌是林依晨的《你》，推荐吉他甜蜜版~
　　这首歌也是恶作剧2吻的片尾曲，我永远爱林依晨和郑元畅的湘琴直树！
　　另外，闺蜜这条线到这里就结束了。明天是阔别已久的宋医生出现，然后等他回国，好多好多章就都是他的主场啦~


第62章 归期
　　距离何嘉苗唱歌告白已经过去一会儿了, 但徐默脸上的涨红仍然没有消散。
　　顾凝重新回到餐桌上时忍不住打趣他，
　　“徐默，究竟是鹦鹉好看，还是歌好听呀？”
　　顾凝刚刚其实并没有去卫生间, 她就躲在餐厅的后面。
　　看到何嘉苗都已经上台了, 徐默还在那目不转睛地盯着鹦鹉，她当时都有点着急了。
　　徐默这个不开窍的性子, 顾凝还真担心他一心都在鹦鹉身上, 听不出何嘉苗的声音。
　　还好, 今晚的一切都很顺利。
　　“当、当然是歌好听了……”徐默被顾凝一逗，脸又开始涨红。
　　他现在终于明白顾凝今晚为什么非要请他吃饭了。
　　原来她和何嘉苗一起, 给他准备了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想到这, 徐默抬头看向她，发自内心地道谢,
　　“顾凝, 谢谢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为嘉苗和我做的这些。”
　　“……噗嗤”, 顾凝被他过于认真的神色给逗乐了,
　　她笑着随口答道，“可别这么客气，苗苗和我什么关系你还不清楚吗？”
　　何嘉苗也在一旁调侃着，“听明白了吧？凝凝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你都是沾了我的光。”
　　“明白了，明白了。”徐默憨憨地点了点头。
　　但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赶紧补充道, “不过无论如何, 明年的顾问费你都得多收点啊！”
　　“……, ”顾凝微微有些无奈。
　　徐默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很犟，居然现在还想着顾问费的事呢。
　　她挑眉揶揄道，“你现在可是苗苗的男朋友了，那情况可就又不一样喽。”
　　这次还没等徐默说话，何嘉苗倒是先反驳起来，
　　“哎，这可一码归一码呀。你工作上该收他多少钱就收多少，可别因为我打折扣。”
　　“她说得对！”徐默在对面连忙附和道。
　　顾凝看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不由得轻轻一笑，
　　“虽然我对你们公司是按优惠价收费的，但徐默，事情也没那么简单的。”
　　她看向对面的男人，笑容里忽然带上了几分认真，
　　“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我可掌握着你们公司所有的法律事务呢，你要是敢让苗苗伤心的话，我保证你的下场会非常非常惨的。”
　　虽然徐默有的时候是愣，但他可一点儿都不傻。
　　他几乎是立刻就听懂了顾凝话里的潜台词。
　　但徐默心中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担忧。
　　他郑重地向顾凝保证道，“这你放心，我肯定会一直好好对嘉苗的！”
　　顾凝和何嘉苗看到徐默那副认真到想要发誓的模样，不禁相视一笑。
　　“哦，对了，”顾凝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苗苗，这家店的老板正好有摄像机。我之前和他借用场地的时候，他主动提出可以帮我们录像，估计晚上就可以把视频发给我了。”
　　“真的？！”何嘉苗惊喜极了。
　　她之前一直在准备唱歌，完全忘了摄像的事。
　　但像今天晚上这样的重要时刻，如果能留下来视频就太有纪念意义了。
　　“太好了，凝凝！”何嘉苗一把抱住顾凝的手臂。
　　“凝凝，虽然我和徐默在一起了。但你放心，我最爱的人永远都是你！”
　　她心情大好，摇着顾凝的手臂开起了玩笑。
　　顾凝看着她娇憨的模样，忍不住逗她，“别来这一套，我最喜欢的人可是宋延。”
　　“好呀！”何嘉苗一秒入戏，“你居然敢见色忘友了！”
　　她佯怒着伸手去捏顾凝的细腰。
　　顾凝不甘示弱，也伸手去挠她的痒。
　　两个人闹作一团。
　　徐默坐在对面，傻笑着看何嘉苗和顾凝打闹。
　　“好了好了，”顾凝捉住何嘉苗的手，不让她继续偷袭。
　　“账单我已经结了，你们俩好好享用吧，我就不在这当电灯泡了。”
　　今晚的所有美好都应该属于餐桌上的这对恋人。
　　她这个自愿自发的工具人，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何嘉苗不再闹她了。
　　她晃了晃顾凝的手，撒娇着跟她道谢，“凝凝，今晚真的谢谢你。”
　　“客气什么”，顾凝朝她狡黠一笑，顺便把何嘉苗之前的祝福又都还给了她，
　　“我还要祝你们长长久久，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呢。”
　　*
　　视频一接通，宋延日思夜想的笑靥便出现在了屏幕上。
　　而注意到顾凝眼中止不住的笑意，他的心里顿时了然。
　　看来她们今晚的计划是大获成功了。
　　但宋延还是含笑问道，“今晚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
　　“特别顺利！”顾凝用力地点点头。
　　她此刻心情大好，迫不及待地和宋延分享起了今晚的全过程。
　　“然后，等到苗苗唱完歌，问徐默愿不愿意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徐默整个人就彻底傻掉了，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凝绘声绘色地讲到这里，还是忍俊不禁。
　　“我当时就在后面看着，徐默两只耳朵都憋红了，正脸恐怕还不知道红成什么样子呢。”
　　宋延注视着顾凝眉眼弯弯的模样，眼中也不由得染上了几分笑意。
　　柏林今天是阴雨天，虽然现在是中午，但天空晦暗的就像傍晚一样。
　　昏沉沉的天色再加上大雨前的冷风，让人的情绪也多了几分烦躁低落。
　　可看着屏幕里神采奕奕的顾凝，宋延的心情却逐渐地明朗了起来。
　　每天中午的视频，是他一天中最期待和放松的时候。
　　要是还能抱抱她就好了……
　　顾凝一股脑地说完了今晚的经过，她早就注意到了宋延一直挂在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呀？”
　　男人的笑容越发温柔惑人，他理所当然地解释道，
　　“看见你这么开心，我也跟着开心啊。”
　　顾凝微微一愣。
　　因为她的开心而开心么？
　　顾凝的心蓦然变得柔软极了。
　　如果她现在还是单身，此刻她固然还会为何嘉苗的幸福而开心，但今晚的一切她都没有人去诉说，只能默默地憋在心里。
　　这样的话，恐怕兴奋过后难免也会有些寂寞吧。
　　但是现在，她却可以把所有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和宋延分享。
　　她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厌烦，因为宋延总是那样专注而温柔地看着她。
　　即使他们现在隔着8000多公里的距离，他的情绪仍然能够轻而易举地被她牵动……
　　顾凝又一次悄悄地在心里感慨着——和宋延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对了，等我回国之后，我们四个聚一聚吧。”屏幕里的男人忽然提议道。
　　何嘉苗是顾凝最好的朋友，在她心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徐默也曾在之前帮过她，宋延希望能和他们保持良好的关系。
　　“好啊，”顾凝虽然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思，但还是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正好我和苗苗也想让你跟徐默认识一下呢。”
　　她又想起了什么，随口揶揄道，“之前你还说要请张律和其他同事吃饭，现在又想和苗苗徐默聚一聚。这么算起来，你回来之后可有点忙呀。”
　　顾凝只是顺口一提，她并不知道，宋延本身绝不是一个社交热爱者。
　　无论是在国内外上学时，还是回国工作后，他从来都是有选择地接受别人的邀请，几乎没有邀请别人一起聚餐过。
　　但现在宋延却一反常态地主动起来。
　　毕竟他们都是顾凝身边的人，这也是他进一步融入她的生活的必经之路。
　　宋延淡淡一笑，自然地答道，“反正都是和你一起，再忙也不怕。”
　　看到男人笑意里的温柔缱绻，顾凝眨了眨眼，脸颊开始隐隐发热。
　　他们之间相隔这么远，也没有影响他信手拈来的情话……
　　刚刚聊到了宋延回国之后的计划，顾凝的心中不禁满是期待。
　　但与此同时，汹涌的思念也蓦地泛滥起来。
　　好像在这些事上，她总是有点后知后觉。
　　当初宋延跟她说要去进修时，她还觉得两个月很短，根本没怎么不舍。
　　可现在看着屏幕里男人清隽俊挺的脸庞，她忽然觉得好想好想他……
　　“只剩两个星期，我就可以回国了。”
　　宋延似乎看出了她所思所想，柔声说起了自己的归期。
　　“我也很想你，我们都再坚持一下，嗯？”
　　话尾的那声“嗯”音调上扬，语气温柔地不像话，像在耐心而宠溺地哄小朋友一样。
　　顾凝的耳廓顿时酥软起来。
　　多亏是在视频，否则他肯定就能看到自己耳朵红了，她庆幸地想着。
　　“好——，”顾凝乖乖地点了点头，
　　“还有两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她也自我安慰道。
　　宋延轻轻一笑，“对了，我之前给你寄的包裹下周应该就到了，你可以注意查收一下。”
　　“啊？”顾凝有些惊讶，“你怎么还给我邮了东西，那多麻烦呀。”
　　她之前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帮家里人邮过一次代买的商品，各种繁琐的手续和昂贵的运费简直让她印象深刻。
　　而宋延给顾凝寄的则是一件小礼物。
　　之前和Markus出去吃饭，他一眼就看中了餐厅里摆放的一架木质手工风车。
　　风车是纯原木制作的，精致极了。下边摆放着各种雕刻地栩栩如生的小动物，四个角上还放着香薰蜡烛。只要点燃蜡烛，烛火燃烧的热风便会把上面的风车慢慢吹动，很是好玩。
　　那一顿饭，他除了和Markus聊天，就是在想一定得给顾凝买一个同款的风车。
　　宋延饭后去找了餐馆老板，幸运地要到了制作这种风车的商店的地址和电话。
　　只可惜这家店在罗腾堡，距离柏林比较远。
　　他不能亲自去挑选，只能在网上选择风车的款式，然后让商店老板把风车直接邮到国内。
　　而因为设计的限制，这家店里的风车都做不了太大，最大的也只比保温杯高一些。
　　可风车的价格却毫不便宜，很小的一个就要一百欧。
　　宋延选的是店里最大的那种，连风车加运费差不多花了400欧（约3000元人民币），反复和商家联系和沟通也花了很长时间。
　　但他只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别担心，也不算太麻烦。”
　　屏幕对面顾凝没有怀疑，只是忍不住心生好奇，“那你寄的是什么呀？”
　　宋延狡黠地扬了扬眉，“先不告诉你，等你收到之后就知道了。”
　　“好过分啊，”顾凝娇嗔地瞥了她一眼，
　　“我现在就已经开始好奇了，可下个星期才能知道。”
　　宋延的笑容宠溺极了，“你先期待一会儿。下周收到包裹，然后再下一周，我就回来了。”
　　“……”顾凝看着男人温柔的眼眸，没再说话。
　　她的心里此时像加了蜜一样甜。
　　让宋延这么一说，好像这两周也没那么难捱了……
　　作者有话说：
　　消失了五章的宋医生终于回归啦！
　　之前说过这次进修是宋延和顾凝感情升温的重要契机，所以明天会有一个出乎预料的导火索转折。
　　前几章稍微埋了点伏笔，宝子们可以猜猜看嗷（勾引），么么么么哒~


第63章 生变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 顾凝几乎是忙到飞起。
　　手头的这个案子本来就麻烦，偏偏团队里另一个项目又到了关键阶段，需要她亲自跟进。
　　张必建议她做个取舍，错峰完成这两项工作。
　　但顾凝一想到宋延很快就要回国了, 便立刻毫不犹豫地决定同时推进。
　　毕竟他们这一次分别了两个多月, 她是真的很想很想他。
　　她现在把工作赶一赶，就可以在宋延回国后腾出些时间休息, 多和他待在一起。
　　不过, 任何选择背后都是有代价的。
　　虽然顾凝当初决定尽快完成工作的姿态很潇洒, 但之后的日子里，她没日没夜高强度加班的状态也真的很吓人。
　　张必这几天看着顾凝忙得一刻都不停歇的工作节奏, 直呼她简直丧心病狂。
　　忙忙碌碌中, 一晃就到了和对方公司谈判的日子。
　　顾凝另一个上午的会一直开到了12点多，刚一结束, 她就马不停蹄地赶往谈判地点。
　　正经的午饭肯定是来不及吃了。
　　徐默在咖啡店里给她买了一杯咖啡和一盒鸡蛋吞拿三明治。
　　明明从早上7点到现在, 顾凝都没再吃任何东西，可她此时却丝毫没有感觉到饥饿。
　　甚至看着徐默特意加热过的三明治, 她也一丁点胃口都没有。
　　确实是有些奇怪……
　　可接下来的谈判是一场恶仗, 和这个比起来，莫名其妙消失的饥饿感实在是不值一提。
　　顾凝也就没有太在意。
　　她没有动那份三明治，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再次浏览之前的准备材料。
　　*
　　谈判现场果然和预料中一样胶着。
　　这个案子争议点在于一项专利。顾凝代理的公司几年前研发了一系列新技术，但基于战略发展的需要，当时并没有将所有的技术都投入使用, 其中一些就被暂时搁置, 直到去年客户公司拓展新业务才又重新利用起来。
　　但随着新产品的上市, 另一家公司的官司紧跟着就找上了门。
　　原来在其中一项技术被搁置的几年里, 另一家公司也研发出了类似的技术，并且将其作为核心技术早就投入了生产使用。但由于对方的体量不大，名气也比较小，客户公司对此一直都不知情。直到收到法院的传票和对方的起诉状，客户公司才知道，两家可能是撞了技术。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双方都是既有占优势的争点，也有劣势的争点。
　　客户公司研发时间在前，但当时的专利申请写得不够详细，且此前一直没有投入使用。对面的公司虽然时间稍晚，但专利申请写得更到位，而且早就进行了生产使用。
　　面对这种纠结复杂的案情，专利复审委员会和法院最后怎么判定还真的不好说。
　　客户公司这边新产品刚刚上市，不想和对方争个你死我活，还是希望能够和解，共同使用这项专利技术。
　　但偏偏对面公司觉得他们的胜算更大，也生出了几分趁火打劫的心思，提出的和解条件非常不合理，还摆出了一幅有恃无恐的架势。
　　顾凝在谈判中再一次有理有据地说明了友好的和解才能实现共赢，可对方的律师和总经理却完全是一种不接受和解条件就诉讼的态度。
　　这种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让她逐渐有些恼火。
　　谈了快两个小时，见对面还没有什么让步的意思，顾凝觉得也许他们该换一种思路了。
　　毕竟现在看来，对方明显是把他们希望实现共赢的友好当作了理亏的心虚。
　　不过目前的思路是客户公司那边一直坚持的，顾凝如果想要改变谈判策略，最好还是和他们沟通一下。
　　想到这，她把手放在了电脑键盘上，准备给身边的负责人发微信。
　　然而，突然间，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她的胃部传来……
　　那股痛感来的如此迅猛和强烈，顾凝猝不及防，疼的整只手都直接按在了键盘上。
　　对话框里立刻出现了一串长长的乱字符。
　　她的大脑在瞬间痛的一片空白，顾凝以手握拳，将指甲用力地嵌入掌心里，才勉强用手上的疼痛找回了一丝清明。
　　对面的律师还在拉锯扯皮，翻来覆去的话术好像是输出了很多观点，但本质上就是认为他们不怕诉讼，不愿意对和解条件作出任何让步。
　　而顾凝的胃里此刻像是放了一个马力十足的搅拌机，它正横冲直撞地搅拌着，疼得她甚至都不敢用力呼吸。
　　耳边对方律师的话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顾凝脸色苍白地闭了闭眼。
　　——她坚持不了太久，这个谈判接下来必须速战速决。
　　两秒种后，再次睁开眼时，顾凝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除了面色煞白如纸之外，她和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她本身就是出了名的冷白肤色，旁边的人也没有多想。
　　顾凝轻轻地以手扶额，不动声色地擦掉了额角上刚才疼出的冷汗。
　　然后，她抬起头，没有理会对面的律师，直接看向对方公司的总经理，冷静地开口，
　　“吴总，我不知道贵公司现在这么固执的态度，是不是和我方新产品上市的情况有关。但如果您觉得我方会因为不想影响新产品而妥协的话，我希望您还是重新考虑一下。”
　　一瞬间，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的身上。
　　但顾凝无暇在意其他，她一边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吴总的神色，一边继续冷声说道，
　　“关于这项专利技术最后的归属问题，现在谁都没办法下定论。贵公司那种即使诉讼你们也会胜诉的想法，我只能说是不切实际的乐观。”
　　“让我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一旦这个案子进入诉讼程序，我方公司会直接提起专利权保全，到时候谁也不能使用这项技术，我们的新产品确实可能要暂时停止生产，但贵公司所有的主线产品也要一样暂停。”
　　听到专利权保全，对面的律师和吴总都瞬间神色一变。
　　她旁边的客户公司负责人也稍微变了脸色。
　　顾凝知道，她的这番说辞已经超出了之前与客户公司沟通和商议过的范围。
　　但此刻胃里的搅拌机正疯狂搅拌着，她痛的后脑都发麻，也顾不上跟负责人解释了。
　　顾凝更用力将指甲扎进掌心里，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有力量。
　　“吴总，您也知道我的委托方是老牌企业，家大业大，新产品虽然是最近主推的项目，但也只不过是名下众多产品中的一个，就算暂时停止进入市场，所造成的损失也顶多是让这一个季度的财务报表稍微难看一点罢了。虽然我的委托方不希望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但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说到这里，她直直地看向坐在对面的话事人，声线清冷，语气幽凉，
　　“但如果进行专利权保全，贵公司恐怕就没办法这么从容了吧？”
　　“……，”吴总没有吭声，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顾凝非常眼尖地注意到，他下意识地将原本自然摊开的手臂缓缓地收回身前。
　　虽然这只是一个姿势的改变，可透露出来的信息却绝对不少。
　　对方明显是感受到了压迫感，才将原本舒服自在的姿势换成了防备的姿态。
　　这说明，吴总之前有恃无恐的架势已经开始虚下去了。
　　她诈对了，他们果然怕专利权保全！
　　顾凝立刻乘胜追击，“这项专利技术是贵公司的核心技术，贵公司绝大部分的收益都和这项技术有关，一旦你们的主线产品也要暂停生产和进入市场，那造成的损失必然是不可承受的，贵公司是否能够正常运转估计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当然，我现在说的这些都是假设，毕竟我方一直都希望能够以公平合理的条件达成和解，从而实现双赢。不过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那一步，相信最终还没等到法院判决就难以为继的，绝对不是我的委托人。您觉得呢，吴总？”
　　“……”，面对顾凝犀利的反问，吴总冷着脸陷入了沉默。
　　他原本觉得顾凝这边新产品刚刚上市，前期打通市场和宣传投入了那么多钱，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绝不会轻易放弃。
　　因此，就算是他提高条件敲一笔，她们也应该会顾全大局，咬牙接受。
　　可现在，顾凝却猛地扔出专利权保全的大招，直接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专利权保全，是一步他们绝对不能碰的死棋。
　　这个律师的眼光太毒了……
　　“顾律师，你瞧你这话说的，我们两家公司都是靠着先进技术在市场立足，每一项专利技术也都是辛辛苦苦研发出来的。要是我们还因为技术弄得两败俱伤，那可就太可惜了，也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吴总突然笑了起来，语气也变得热络亲近。
　　他这服软的话一说出口，接下来的谈判就十分明朗了。
　　顾凝真就一招制敌，迅速地扭转了场上的局势。
　　旁边的负责人又惊又喜，偷偷地在桌下向她比了个大拇指。
　　顾凝松了一口气，但她的胃疼却愈演愈烈，痛得她甚至只敢小心翼翼地慢慢呼吸。
　　她不动声色地咬紧舌尖，痛感迅速传来。
　　在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中，顾凝微微一笑，
　　“吴总，我的委托方自始至终都希望能够以合理的条件达成和解，但究竟最后的结局是双赢还是两败俱伤，那就要看你们的诚意了。”
　　*
　　“顾律师，说句实话，我之前根本没想到这次谈判会这么顺利和成功！”
　　地下停车场里，客户公司的负责人喜气洋洋地跟顾凝说道。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之前沟通案情时你已经很让我印象深刻了，这次谈判更是又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顾律师，我们这个案子找到你，实在是太明智了！”
　　负责人此刻正因为谈判的大获全胜而情绪高涨，对顾凝也满是溢美之词。
　　“您太客气了，”顾凝礼貌地回复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客户谋求最大化的正当利益，本来就是我们律师的分内工作。”
　　“嗳，我也是因为公司的法律事务接触过很多律师的。什么段位的律师，都不用一个案子就能看出来。顾律师，这方面你就别谦虚了。”负责人笑着继续夸赞道。
　　“对了，接下来你们还有安排吗？晚上咱们一起吃顿饭吧，这种超出预期的惊喜，怎么也得好好庆祝庆祝！”他兴致勃勃地向顾凝和陈琛发出了邀请。
　　“抱歉，律所那边还有些事情需要我们回去处理，今晚恐怕是不行了。”
　　顾凝的声音此刻小了很多，远没有刚才谈判时那样清晰有力。
　　但负责人还沉浸在喜悦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啊，那还真是太可惜了。”他微微面露遗憾，“不过等到这个案子彻底结束，顾律师和陈律师一定要赏脸和我们好好庆功啊。”
　　“一定。”顾凝尽力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
　　顾凝觉得现在在她胃里作怪的，应该不再是一个搅拌机了。
　　这种恐怖的疼痛力道，怎么也得是一个钻孔机。
　　她痛的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上也没有一丝力气。
　　顾凝勉强系好了安全带，意识却开始逐渐模糊。
　　“顾律，你刚才谈判的时候真的太帅了！”
　　徐默在驾驶位坐好，忍不住扭过头兴奋地赞叹道。
　　但顾凝的耳边一阵模糊，她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送我去最近的医院，我胃疼……”
　　把手垫在胃部，她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最后说道。


第64章 说谎
　　缓缓地睁开眼。
　　视线里是一片陌生的洁白天花板,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刺激性气味。
　　顾凝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意识才逐渐回笼。
　　是了，她在谈判的时候突然胃疼，咬牙强撑到谈判结束, 然后就直接痛晕了过去。
　　所以说, 现在是在医院吗？
　　顾凝抬起手，果然看到左手上正扎着针管、贴着胶带。
　　“顾律, 你终于醒了！”一个男声忽然从门口传来。
　　“你之前一直不醒, 我还打算一会儿再找医生来看一下呢。”
　　陈琛快步走到病床前, 表情欣喜，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但顾凝还是有点懵懵的, “额……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第二天下午了。顾律, 你昏迷了二十多个小时。”
　　“这么长时间了啊。”顾凝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我昨天为什么会忽然胃疼？”她反应过来，看向陈琛, 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急性胃溃疡, ”陈琛回答道，
　　“顾律, 你昨天胃疼的时候就应该立刻来医院。医生说你当时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 如果再晚点来，很有可能会发展成胃穿孔，那就必须马上做手术了。”
　　他的表情凝重而关切，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的责备。
　　“顾律，你谈判的时候不应该强撑的，那样对身体太不负责任了。”
　　想到昨天顾凝脸色煞白地在副驾驶上晕倒的模样, 陈琛现在还心有余悸, 一时间也忘了和她说话的分寸。
　　不过顾凝倒是也没太在意这些。
　　听到急性胃溃疡的回答时, 她刚刚忐忑不安的心稍微安定下来。
　　她昨天疼得实在太厉害, 后来甚至昏了过去，这样剧烈的症状反应，她其实已经做出了更糟的心理准备。
　　还好还好，问题没有想象中严重。
　　“抱歉，吓到你了。”顾凝面露歉意。
　　“这不是吓到我的问题，”陈琛因为她的客气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关键是你必须得注意身体了。”他的语气认真到凝重。
　　顾凝微微一愣。
　　陈琛几乎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这么严肃强硬的态度。
　　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她忍不住想要仔细观察一下陈琛的神色。
　　顾凝的目光在男人身上掠过，却忽然间注意到了一些其他的细节——陈琛原本笔挺整齐的西装此时正微微发皱，下巴上长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眼中的红血丝更是颇为明显。
　　“你是一直守在这里吗？”顾凝忍不住惊讶地问道。
　　“……嗯，”陈琛的表情稍微有点不自然，“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你的家人和朋友，又怕你醒过来的时候旁边没有人照顾……”
　　顾凝这下更愧疚了，“谢谢你，陈琛，真的是给你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陈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顾律，你的事情对我来说不是麻烦，但接下来你必须得好好养病了。”
　　他的语气无比严肃。
　　说起养病，顾凝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医生有没有说过我要在医院里待多久？”
　　“我昨天问了，”陈琛点点头，“医生说急性胃溃疡虽然没有胃穿孔那么危险，但你的情况也很严重了，至少得住院治疗一周。”
　　“一周？”顾凝微微瞪大了眼。
　　这也太长时间了吧……
　　陈琛看出了她的想法，立刻苦口婆心地劝道，
　　“顾律，无论要住院多久，你都得好好配合，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
　　“……嗯，我知道的。”顾凝不是很情愿地回答道。
　　“陈琛，我住院的事情你不要让律所的其他人知道。他们如果问起来，你就说我有点私事所以要休假一周。至于张律那边，我自己会跟他打招呼。”她简单地向陈琛交代道。
　　“好的，顾律。”
　　“还有，项目的材料都在律所，接下来如果我需要用到的话，就得麻烦你给我送过来了。”
　　顾凝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道。
　　听到她这句话，陈琛的眉心瞬间紧锁，“顾律，你得好好养病，不应该再工作了。”
　　“养病和工作也不冲突啊。”顾凝一脸理所当然，“虽然专利权纠纷的案子算是结束了，但另一个项目还没有完成，总得把它做完。”
　　她见陈琛皱着眉还要再劝，又接着解释道，“真的不用担心，我会把握好分寸的。况且住院也很无聊，总要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那行吧。”陈琛见拗不过她，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答应下来。
　　顾凝把需要安排的事情都交代完毕，也就不想再麻烦陈琛了。
　　“好了，你也赶紧回家休息吧。折腾你这么长时间，真的辛苦了。”
　　“我不用休息。”陈琛下意识地立刻拒绝。
　　“……”，但话一说出口，他就发现自己的回答太斩钉截铁，有些过于明显了。
　　他试图补救地解释道，“总不能让顾律一个人在这里吧，我再陪你一会儿，等你的亲人或者朋友来了之后再走。”
　　“你这话说的，”顾凝挑眉一笑，
　　“我这么大个人了，这也不是多严重的病，住院还必须得有人陪着？”
　　她看向陈琛，语气轻柔却也坚定，
　　“真的不用担心我，你回去休息吧。之后如果有需要我会联系你的。”
　　“……”顾凝已经这样说了，陈琛也没办法再坚持。
　　临走之前，他用刚刚买来的蜂蜜给顾凝冲了一杯蜂蜜水，轻轻地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
　　“顾律，如果你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他看着顾凝，认真地要求道。
　　*
　　陈琛走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顾凝依靠在立起来的枕头上，发愁地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工作这方面已经和陈琛交代好了，她在医院也可以把项目的收尾工作完成，不用太担心。
　　而她真正觉得难办的，其实是怎么跟宋延说她生病住院的事……
　　自从他们在一起以后，宋延就一直盯着她好好按时吃饭。即使是去德国进修的这段时间，每次视频时他也不忘提醒她。
　　可偏偏顾凝在这方面一直都不太在意。
　　之前宋延守在她身边看着她，她也就配合地多吃点。而这两个月宋延离得远管不着她，她便彻底放飞了自我，忙起来时甚至一天也不吃什么东西，就靠几杯咖啡续着。
　　这要是让宋延知道她这段时间一直对他的叮嘱阳奉阴违，他肯定是要生气的。
　　唉……而且宋延现在人还在国外，要是知道她正在住院，必然会格外担心。
　　想到这，顾凝不禁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难办啊难办。
　　不过说起来，还是有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顾凝昨天下午疼晕了过去，一直昏迷到刚才，其实正好错过了平时晚上的视频时间。
　　但碰巧宋延昨天返程。
　　他们一行人搭乘的航班在法兰克福中转，宋延那时候正在柏林到法兰克福的飞机上，所以两人就约好了隔天下午宋延在法兰克福候机的时候再聊。
　　现在马上也要到他们约好的时间了，她又及时醒了过来。
　　这样可以照常和宋延聊天，不会让宋延因为联系不上她而担心。
　　自己倒是挺会挑昏迷的时间……
　　顾凝胡乱地庆幸着。
　　但这份庆幸并没有持续太久，她转念一想，便又愁了起来。
　　只要她一会儿告诉宋延她住院的事，宋延肯定还是会着急的。
　　法兰克福到S市还有18个小时的飞机，本来这种长时间的航程就很不舒服了，她真的不想让宋延还一直心神不安。
　　盯着前方病房里洁白的墙壁，顾凝的眉心越来越皱。
　　突然，她的脑海里涌现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那要是，不告诉宋延她生病住院的事情呢？
　　顾凝在心里默默地计划着：她可以和宋延说她临时有事出差了，这样就可以完美地掩饰掉住院的这段时间。而等到她出院的时候，她再装作出差回来，若无其事地去找宋延。
　　嗯……只要她安排得缜密些，不至于露馅，这个计划就完全行得通。
　　想到这，顾凝开始谨慎地排查可能露馅的因素。
　　她看了看四周，呃，病房里的环境太明显了，不能让宋延看见。
　　她得找个借口不和宋延视频，只和他语音聊天或者打电话。
　　至于她现在所在的医院……
　　诶，忘了问陈琛了，他昨天把她送到哪个医院来了？
　　顾凝观察了一下病房，没有看到能够辨识出医院的标志。
　　但正巧她的吊瓶马上就要输完了，顾凝便顺手按了下床头边的呼叫铃。
　　“是不是要换药啊？”很快，一位护士拿着药瓶进入了病房。
　　“是的，麻烦您帮忙换一下。”顾凝礼貌地答道。
　　“我一猜就是，所以直接把药瓶拿进来了。”
　　护士走到病床边，用半满的新药瓶换掉了打完的空药瓶。
　　顾凝趁这个机会看了一眼她的胸牌。
　　“附属医院消化内科”几个字清清楚楚地映入眼帘。
　　“……”，顾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药需要打得慢点，我已经给你调慢了。但如果你还是不舒服，就自己再调一下啊。”
　　护士以为她是因为输液而不舒服，连忙在一旁叮嘱道。
　　“好的，谢谢。”顾凝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
　　换好药，护士便拿着空药瓶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病房里怀疑人生。
　　她居然恰好就在附属医院住院？！
　　怎么会这样巧到离谱啊？
　　而且，这样不是太有可能露馅了么……
　　顾凝的脸皱成一团。
　　不过，消化内科和心内科在不同的楼层，况且附属医院这么大，每天来来往往太多人，她尽量不出病房的话，估计也不会和宋延碰上。
　　顾凝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计划还是可以抢救一下。
　　唉，说谎也是很麻烦的，不仅要接受良心上的谴责，还要不断地防范纰漏……
　　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但一想到宋延可能的担心着急的样子，顾凝心里瞬间又不纠结了。
　　这个谎，她还是得说。


第65章 不宁
　　马上就要到约定的时间了, 顾凝主动向宋延发出了语音聊天的邀请。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你现在是不是有事在忙啊？”
　　宋延注意到顾凝没有发视频邀请，便以为她是正在工作不方便视频。
　　“我这边还要两个小时才值机，要不等你忙完之后再聊？”他轻声提议道。
　　听到宋延体贴的话语，顾凝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她咬了咬嘴唇, 还是开口说起谎来,
　　“不用的，我现在有时间。不过我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坏了, 没办法视频。”
　　“原来是这样。”宋延对她的谎话没有丝毫怀疑。
　　“没关系的, 语音聊天也挺好, 反正我明天就可以见到真人了。”
　　宋延的语气里满是愉悦的笑意和浓浓的期待。
　　顾凝的心里顿时更难受了。
　　可男人还在对面含笑计划着，“我明天中午11半点到S市, 下午需要参加进修项目的结业仪式, 但应该很快就能结束。所以，我可以邀请顾律师明天晚上一起共进晚餐吗？”
　　“……, ”顾凝的心中顿时被愧疚和自责填满了。
　　她没吭声, 伸手紧紧地攥住被子的一角。
　　“抱歉，我明天晚上不能跟你一起吃饭。”顾凝犹豫许久, 最终还是挣扎着开口道,
　　“我现在其实在机场……之前的项目出了点问题，我需要马上去B市出差，这次可能要去一个星期。”说到这，她甚至有些编不下去了，声音也越来越小。
　　“宋延，对不起……”顾凝满心歉疚地向他道歉。
　　“……”, 男人一时间没有说话, 对面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顾凝甚至都能想象到他此刻失望的表情。
　　她更用力地攥紧被子, 牙齿深深地咬进嘴唇,
　　痛感和血腥气同时传来。
　　“宋延，这个时候出差，我真的很抱歉。”
　　她出差的借口是谎言，但她此刻的歉意却是完完全全地发自内心……
　　然而，下一秒，男人忽然开口轻声反问道，“为什么要道歉呢？”
　　“这种突发情况也不是你可以决定的，没有必要自责啊。”
　　宋延的语气竟然格外温柔。
　　“况且我刚刚在国外进修了2个月，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要是按你的意思，我岂不是得先和你好好道歉？”
　　“……，”顾凝完全没有想到宋延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可他越是善解人意，她心中的内疚反而就越浓。
　　而男人还在对面轻声叮嘱着，“才一个星期而已，我会在S市好好等你，你不用担心。倒是B市那边，虽然状况比较紧急，但你出差时也要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顾凝这下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她现在觉得自己简直过分到了极点。
　　为什么之前不听他的话好好吃饭？
　　如果没有生病，就没有这么多麻烦，她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
　　顾凝整个人又自责又懊恼。
　　多亏没有视频，否则都不用宋延辨认出病房里的环境，光是她的表情就足以露馅了。
　　“对了，那个风车你这几天还用了吗？”
　　怕顾凝还沉浸在歉疚的情绪里，宋延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
　　“……”，顾凝愣了一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嗯，它现在就在我床边呢。我这几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把熏香蜡烛点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会睡得格外沉些。”
　　说到这个从德国邮回来的木质风车，她的语气里不禁带上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顾凝一个星期前收到了这个来自万里之外的包裹。
　　在打开一层层严密的包装，终于看到这件礼物的真面目时，她着实惊喜了一阵。
　　纯原木的风车，虽然是手工制作的，但每一处细节都极其精致。下面雕刻的小动物更是栩栩如生，憨态可掬。而最妙的设计在于，只要点燃下方四角摆放的香薰蜡烛，上面的风车就会在淡淡的香气和莹莹的烛光里慢悠悠地旋转起来，显得格外梦幻和神奇……
　　顾凝原本想着，不管宋延大费周折地寄给她什么，那都是他的一片心意。
　　即使她可能没有很感兴趣，她也会表现得高兴些。
　　但顾凝完全没有想到，宋延居然会寄给她一架手工风车，而她又偏偏对这风车爱不释手。
　　前几天晚上，她都会把香薰蜡烛点燃，静静地看着风车慢悠悠地转动。
　　鼻尖是沁人心脾的香气，眼前是莹润的烛光，顾凝总是觉得，她好像更想宋延了……
　　“风车是我在网上订的，然后直接从罗腾堡邮到了S市。虽然之前视频的时候你给我展示过，但真要说起来，我还没有亲眼见过它呢。”
　　听出顾凝真的很喜欢这份礼物，宋延的语气中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所以，请问等顾律师出差回来之后，我可以受邀去2601看一下风车吗？”
　　男人的声音本来就清朗悦耳，此刻还悄然放低了声线，便显得格外富有磁性。
　　顾凝听着他的嗓音，几乎就能想象出此刻宋延眼眸里的温柔与狡黠。
　　她的心蓦地柔软得一塌糊涂。
　　顾凝当然知道宋延是在用风车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个男人的心思，向来都是这么体贴而细致……
　　“当然可以了。”她轻声回答道，“我一定早点回来，邀请你来2601看风车。”
　　顾凝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决定，
　　——她不能让宋延等太久，她要尽快出院。
　　*
　　人真的尽量不要说谎。
　　一旦撒了谎，就要费尽心力去圆谎，还要用其他谎话来掩饰。
　　而维持谎言，简直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事情之一。
　　在住院四天后，顾凝无比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四天里，她借口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坏了一直没有和宋延视频，勉强通过电话或者语音聊天维持着在B市出差的谎话。
　　虽然宋延好像还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但在进修项目结业的第二天，他就重新回到附属医院心内科，全面恢复了之前的工作。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变成了——顾凝在附属医院主楼12层的消化内科住院，而宋延在主楼8层的心内科上班。两个人每天其实就在同一栋楼里，相隔不过四个楼层。
　　虽然附属医院的规模很大，人员来往更是众多，综合来说被宋延发现的几率并不高。
　　但毕竟是心虚，顾凝总是有点忐忑不安。
　　于是今天上午查房的时候，她忍不住向医生表达了想要提前出院的请求。
　　“那可不行！”医生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她。
　　“就你之前的病情，一个星期估计都出不了院呢，你就干脆别动那提前出院的念头了！”
　　医生又告诫了她一通，态度坚决地劝她死了这条心。
　　“……”，顾凝于是便更愁了。
　　住院本来就无聊，再加上怕被宋延撞见，她根本就不敢下楼，只能天天呆在病房里，还真算是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受。
　　而每天能稍微调剂一下无趣状态的，也就是跟宋延打电话和工作的时候了。
　　但每次和宋延聊天，顾凝总是一边愧疚，一边小心翼翼地撒谎，心情算不上太美丽。
　　所以现在也只剩下工作的时候，她才能够忽略掉她一手搞出来的烂摊子，没有负担、心无旁骛地做点事情。
　　虽然顾凝一直都是嘉恒律所公认的工作狂，一忙起来干脆连轴转，强度大到让人看着就胆战心惊，但说到底，那也只是为了赚钱罢了。
　　工作本来就是反人性的，谁还能真的喜欢干活了？
　　可在住院的这短短几天里，顾凝的精神境界得到了极大地提高，简直都要真心实意地热爱工作了。
　　想到这，她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
　　好嘛，这都要给她逼成什么样了……
　　顾凝正兀自感叹着，手机里忽然收到了陈琛发来的微信。
　　【顾律，我刚开完会，现在就去医院送材料，你需要我捎点东西吗？】
　　是了，她电脑里的材料不全，于是上午又让陈琛帮她把缺少的纸质材料送过来。
　　顾凝看了一眼陈琛最后的询问，想了想，打字回道，
　　【不用了，把材料带过来就可以，辛苦你了。】
　　【好的，我半个小时之后就到。】
　　对面又是秒回，和之前每一次一样。
　　*
　　“宋延，你下周一是不是要给全院医护做进修汇报啊？”
　　在食堂吃完午饭，宋延按照惯例下楼消食，正好碰到了也要下楼的侯凯亮。
　　两个人一边往楼下走，一边闲聊起来。
　　“是。”宋延点点头。
　　“不过，上午刘主任才通知我这件事，现在你居然就知道了。”
　　他微微挑眉，“你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点。”
　　侯凯亮嘿嘿一笑，“哪里是我消息灵通啊，分明是你在咱们医院太受关注了！”
　　他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看戏两个大字，“你是不知道，其他科室的女医生护士们听说你要给全院作汇报，可都兴奋坏了！你这一去两个月，大家都很想你啊！”
　　“……”宋延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于是就没吭声。
　　但侯凯亮也不需要他搭话，自顾自地在旁边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宋延，你不在的这两个月，来咱们科室溜达的医生护士们明显变少了。”他坏笑着调侃道，“多亏你现在回来了，咱们冷清的科室终于又能热闹起来了！”
　　顺便他们这些吃瓜群众也终于又有瓜吃了……
　　侯凯亮在心里偷偷地补了一句。
　　“如果可以，我倒真的希望我们科室冷清一点。”
　　宋延没有理会他的八卦，只目视前方，平淡地回复道。
　　“……？”，侯凯亮不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愣。
　　“大家的心脏都健康强壮，也就那么多人生病，那样最好。”
　　宋延的语气依旧平平，好像这只是随口而来的一句话。
　　但侯凯亮听着品着，心中却莫名地有些被触动。
　　医者仁心，他们做医生的，真的是希望病人越少越好。
　　并不是想要偷懒，只是因为他们见过太多人饱受病痛的折磨，于是更由衷地希望，所有人都能够远离疾病，健健康康……
　　想到这里，侯凯亮没再说话，整个人都正经了几分。
　　两个人又并肩而行了一会儿，
　　然而走到楼外，侧头看到旁边宋延清隽俊挺的侧颜，侯凯亮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刚才分明是在调侃宋延招桃花，怎么忽然被他扯到这么严肃的话题上了。
　　“喂，我刚才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啊。”他忍不住朝旁边的男人讨伐道，
　　“宋延，你怎么这么会转移话题呢！”
　　……
　　在医院楼下的林荫路上转了几圈之后，宋延打算回办公室了。
　　此时是中午十二点多，在德国的时候，现在正是和顾凝视频的时间。
　　可如今虽然回国了，他却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她了……
　　虽然他知道她在B市出差，手机前置摄像头坏了才办法视频，而且他们每天晚上也会打电话或者语音聊天，但在宋延心里，却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他说不上是因为什么，可这种隐隐的不安宁却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
　　也许是他太想顾凝了吧……宋延默默思忖着。
　　即使在过去的两个月外加四天里，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视频或者打电话，但他对她的思念却依旧与日俱增，一点都没有被缓解。
　　视频不够，电话更不够。
　　他想要触碰到她，想要亲眼看到她的笑靥，想要把她牢牢地抱在怀里……
　　想到这，宋延不禁轻轻一笑，
　　恐怕等顾凝回来，他还得努力克制些。
　　不然，可就太粘人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这周的不定期加更是打算放到周末的，不过宝子们太热情了，那就移到今天吧~
　　另外既然宋医生回来了，顾凝也就离翻车不远了，祝她好运吧！么么哒


第66章 露馅
　　宋延拾级而上, 走到附属医院主楼门前。
　　此时正是中午的休息时间，医院大厅里的人并不太多。
　　他穿过大厅，路过左侧的电梯口，来到楼梯间门前, 打算走楼梯上去。
　　然而, 在即将推开防火门的那一刻，宋延手下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刚才在那里等电梯的人, 好像有点眼熟……
　　他悄无声息地转过身, 看向此刻正背对着他, 默默地等待着电梯的男人。
　　男人西装革履，身型偏瘦, 是很标准的专业商务风。
　　他左手提着一个包装严密的外带盒, 右手则拎着一个黑色的文件袋。
　　宋延盯着那个文件袋看了许久，
　　他怎么记得顾凝之前也用过类似的文件袋？
　　而正在此时, 男人一直在等的电梯终于到了。
　　他迈步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 按下楼层，电梯门缓缓关闭。
　　因为楼梯间的防火门和电梯门是斜对着的, 那个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宋延。
　　但宋延却看到了他一晃而过的正脸, 心中的熟悉感更深。
　　他站在原地，默默地思考着。
　　“……！”那不是顾凝团队里的律师吗？
　　宋延盯着紧闭的电梯门，蓦然从脑海中翻出了对应的记忆。
　　之前顾凝的团队聚餐，他去接她时见过她团队里的律师。（见第53章）
　　而这个男人，正是其中的一员。
　　等等，顾凝团队里的律师、文件袋、外带餐盒……
　　宋延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隐隐的、不好的猜测。
　　他立即抬头看向电梯口的屏幕。
　　上面静止的数字12表明那个男人刚刚乘电梯去的是12层。
　　而12层是……消化内科。
　　宋延的眉心顿时皱了起来。
　　此时又来了几个人要坐电梯, 电梯被按了下来, 一层层地下降。
　　宋延正因为之前的猜测而心中焦急。
　　看着电梯的速度和等电梯的人, 他干脆直接放弃了乘电梯的念头。
　　他推开楼梯间的防火门, 一步迈两个台阶地向12层快步走去。
　　*
　　“小影，你大概四十分钟之后去给19号床的病人拔一下针啊。她昨天睡着了没有按铃，输完液血都回流了。”陈欣下午请了假，临走之前和同事交代着。
　　“19床是吧，我记住了。”林佳影点了点头，“你就放心吧！”
　　“嗯，那我走了啊。”陈欣挥了挥手，走出了护士台。
　　……19床1点半拔针
　　林佳影拿了只笔，将提示信息写在便利贴上。
　　说起来，19床的病人还真有点让人心疼。
　　别人住院基本上身边都是有人的，有的甚至是好几个人轮流陪着。
　　只有她自己，始终是一个人。
　　而且她也几乎不出病房，每天打着吊瓶还从早到晚都在工作，还真是怪寂寞的。
　　连他们这些医护看在眼里，心中也都多多少少有点不是滋味……
　　林佳影一边感慨着，一边顺手把写好的便利贴贴在桌面上。
　　“你好，请问消化内科现在有一位叫顾凝的住院病人吗？”
　　忽然，一道沉静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在护士台前响起。
　　大概是宋延一直坚持锻炼和健身的缘故，虽然一口气从1层爬楼梯上到12层，他说起话来竟然也不怎么喘。
　　诶，这个声音好像有些耳熟啊。
　　林佳影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赶紧抬起头来。
　　而下一秒，一张清隽的俊颜映入眼帘。
　　她顿时愣在了原地。
　　什么？居然是宋医生！
　　林佳影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宋延。
　　其实由于附属医院的规模很大，一共有两千多名医护人员，不同科室的医护之间互不认识才是常态。
　　但宋延显然是个例外。
　　他的医术、科研和长相都太过出挑，院里很少有人不知道他。
　　甚至新的医护入职，宋延也是会被特别介绍的附属医院特色之一。
　　真是中头彩了，居然能够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宋医生！
　　林佳影的脸蓦地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而兴奋地涨红了。
　　“宋、宋医生，你是有什么事吗？”
　　她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声音，不让它们太过明显地暴露出她此刻的激动。
　　“我想找一位叫顾凝的住院病人。”宋延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宋医生的颜真的绝了！
　　之前远远地看就已经足够惊艳了，近看竟然一点都没崩，反而更显精致俊挺了！
　　林佳影一边听着宋延的询问，一边在心里疯狂感慨着。
　　诶，等等……
　　叫顾凝的住院病人，那不就是19号病床的那位吗？
　　她猛地反应过来，“是有一位叫顾凝的病人，在19号床。”
　　话音刚落，林佳影就听到护士台外的宋医生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叹气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其中那种尘埃落定、无奈至极的意味却让人根本无法忽略。
　　而且他甚至还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林佳影注意到他的神色，顿时觉得，
　　宋医生那么好看的一双眉眼，无论是因为谁而皱起，绝对都是这个人的罪过。
　　她正在兀自感慨着，对面的宋延却又礼貌地请求道，
　　“麻烦你再帮我查一下，负责她的医生是哪位？”
　　“啊，好……”林佳影愣了愣，赶紧低头翻找起住院部的病历，
　　“负责她的是魏医生。”她找到19床的那页，如实回答道。
　　“好的，非常感谢。”宋延诚挚地向她道了声谢，转身向护士台右侧走去。
　　林佳影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笔直的背影渐行渐远。
　　绝了，宋医生连背影居然都这么赏心悦目！
　　她出神地感慨着。
　　但19床在护士台左边，可宋医生却往右走，看来他是去找魏医生了。
　　果然，宋延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
　　林佳影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目光。
　　要是陈欣知道她今天下午请假居然错过了宋医生，肯定得后悔死了！
　　林佳影好笑地想着，顺手收起了之前翻开的病历本。
　　不过，宋医生为什么会来消化内科呢？
　　而且，看样子他好像和19床的病人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因为宋延高岭之花的名声在附属医院太过出名，林佳影下意识地觉得他是不可能有女朋友的，一时间竟然也没往八卦的方向联想。
　　她虽然好奇疑惑，但也找不到答案。想了一会儿，便就放弃了。
　　算了，也不用管那么多。
　　无论如何，今天中午居然能见到宋医生，可实在是太幸运了！
　　*
　　陈琛在来医院送材料的路上，去餐厅打包了一份金露南瓜羹，外加几道清淡小菜。
　　顾凝看着那个包装精致的外带盒，第一反应却是：
　　——何必这么麻烦，点外卖它不香吗？
　　而在陈琛解释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这家餐厅特别火爆，即使是工作日的中午，也能排出300多号。连堂食都忙不过来，所以也就没有开通外卖。
　　话都说到这了，顾凝自然是要好好尝一尝的。
　　在陈琛期待的目光中，她先喝了一口这家店的招牌金露南瓜羹。
　　餐厅火爆果然是有道理的。
　　南瓜羹橙黄诱人，香甜丝滑，还带着浓郁的奶香，底部更是厚厚的南瓜泥和些许燕麦碎，口感丰富地恰到好处。
　　味道确实是很棒。
　　顾凝喝着喝着，竟然有点感动。
　　她从能进食开始，就一直在吃医院里的营养餐。
　　营养应该是真的营养，但味道也是格外得难吃。
　　顾凝虽然一忙起来常常忘记吃饭，但她对美食也是有追求的。
　　本来提心吊胆地住院就很痛苦了，天天吃营养餐更是直接让她痛苦加倍。
　　“顾律，我下午没有其他工作了，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吧。”
　　陈琛看着慢悠悠吃着饭的顾凝，心中一动，忍不住尝试着开口提议道。
　　“不用不用。”顾凝连忙摆手，“我自己完全可以，不需要人照顾。”
　　陈琛迂回劝说道，“但一个人呆在病房里多少还是有点无聊吧。”
　　顾凝又摆摆手，微微一笑，“我自己在这儿是一个人无聊，你留下来是两个人一起无聊，可真没有这个必要。”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拒绝的态度显而易见，完全是发自内心。
　　但陈琛却淡淡地垂下眼眸，
　　为什么我留下来陪你，就是两个人一起无聊呢？
　　不过这句话永远只能留在心里，绝不可能被说出口。
　　……
　　“顾律，你要是还想喝这家的南瓜羹就跟我说，我再去店里买。”
　　陈琛临走之前认真地跟顾凝说道。
　　到底是他的一番心意，顾凝点了点头，笑着说好。
　　但她的心里话却是：不至于，真不至于。
　　我想要的不是南瓜羹，我想的是赶紧出院呀！
　　陈琛走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顾凝把文件袋里的材料拿了出来，简单地翻看着。
　　她正大致规划着下午要完成哪些工作，放在枕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是宋延发来了微信。
　　【吃完午饭了吗？】
　　顾凝眼里浮现出几分笑意，飞速回道。【吃完啦。】
　　【那就好，今天的工作忙不忙？】
　　【还可以，不算太忙，B市这边的情况已经开始理出头绪了。】
　　顾凝还在习惯性地苦苦维持着在外出差的谎言。
　　【挺好的。对了，B市现在正好是观赏银杏树的时候吧？】
　　宋延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顾凝看着这条消息，微微一愣。
　　她是B市人，大学也是在B市上的。
　　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都生活在B市，自然对这座城市也很了解。
　　每到秋天，远郊是满山红叶层林尽染，市区里则会因为银杏树而出现一片片金色的海洋。
　　黄蝶飞舞，落成满地金黄，B市的银杏无疑是最美的秋景之一。
　　而现在的季节，正好是开始观赏银杏树的时候。
　　【嗯，银杏已经开始黄了，奥森公园现在肯定特别好看。】
　　顾凝想了想，向宋延回道。
　　她小时候一到秋天就会去奥森公园玩。
　　那里有一大片银杏林。每到这个时候，掉落的叶子会在树下铺成一片金黄的毯子，阳光会透过层层黄叶洒在铺着叶片的地上，四周到处都是一片金黄。
　　顾凝想着想着，忽然有些怀念。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去奥森公园了，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那儿看银杏林。】
　　她陷在小时候的回忆里，顺手回道。
　　【不用等以后。】
　　宋延回得很快。
　　【你可以这几天就去。不仅能放松放松，还可以拍几张照片，让我也看看B市的银杏。】
　　“……。”顾凝握着手机的左手一僵。
　　她看着宋延的回复，呆若木鸡。
　　这……我人就在你楼上，去哪儿给你拍银杏的照片呀？！
　　顾凝以手扶额，对自己刚才的行为简直是无语至极。
　　她刚刚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发那条消息！
　　这不就是，我坑我自己？


第67章 生气
　　如果人的视线真的能够凝结成实质的话, 顾凝的手机屏幕恐怕已经被她盯出了一个洞。
　　这到底是什么大型翻车现场啊？
　　如果她真的是在B市出差，宋延的这个要求她肯定会欣然应允。
　　说不定她还会觉得很有兴味。
　　但问题是，B市出差只是她的谎言，她现在人还在S市, 甚至就在宋延楼上住着院呢, 去哪儿给他拍银杏树的照片呀？！
　　这不是要露馅了么……
　　顾凝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说出差太忙，没有时间去奥森公园？
　　——不行, 她刚刚还说这几天不算太忙, B市的情况已经理出头绪了, 不能前后矛盾。
　　那说她的手机没法照相？
　　——更不行，她最近一直以前置摄像头坏了为由不和宋延视频, 如果现在又说后置摄像头也坏了, 谎话就太明显了。
　　或者，去网上找一张奥森公园银杏林的照片？
　　——肯定不行。顾凝刚想出这个办法就立刻否定了。
　　开玩笑, 她是一名律师啊, 这种盗图侵权的事怎么能做？
　　况且用网上的图片也非常容易被发现，那可就直接暴露地彻彻底底。
　　顾凝一连否定了好几个想法, 对自己越发无语。
　　她究竟是为什么非要把话题引到奥森公园的银杏林上啊？！
　　又纠结了一会儿, 顾凝忽然灵光一闪。
　　——秦朗就在B市，她可以让秦朗帮她拍一张照片呀！
　　她和秦朗的摄影水平差不多，都是不怎么样，可信度比较高。
　　而且这样也不会和网上的照片重复，露馅的概率比较小。
　　计划通！顾凝松了一口气，给宋延回复。
　　【也行, 那我多拍几张好看的照片发给你~】
　　发完这句话, 她就离开了聊天页面, 翻找起通讯录。
　　现在刚刚1点, 秦朗就算下午有课也还没到上课的时间。
　　想到这，顾凝便放心地给他打了个电话。
　　“顾大律师居然这个时候联系我，这是有何贵干啊？”
　　秦朗笑嘻嘻地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顾凝正徘徊在翻车边缘，没心情和他贫嘴，直接奔向主题。
　　“你这几天忙不忙？我得麻烦你帮我干件事。”
　　“还可以吧，今天晚上有节课要小组展示，后天有门课期中考试，不过明天除了复习倒是也没什么事。”秦朗感觉到顾凝有些着急，于是也跟着正经起来，“你需要我干什么？”
　　顾凝听到他有时间，心中一喜。
　　“你去奥森公园的银杏林拍几张照片，然后发给我呗。”
　　“……啊？”秦朗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这么件事，语气里满是莫名其妙。
　　“网上奥森公园银杏树的图片多得是，你干嘛需要我专门去拍照片呀？”
　　“……”，顾凝就知道这件事乍一听很奇怪，但她是不会和秦朗解释的。
　　要是让他知道了前因后果，这家伙绝对可以嘲笑她整整一年。
　　“哪来这么多问题呀？帮我拍几张照片就行，也没让你干什么难事。”
　　她对秦朗的疑问避而不谈。
　　但顾凝越是这样，秦朗便越发好奇，
　　“嗨，那你要是不说为什么，我就不帮你去奥森拍照片了。”他坏笑着威胁道。
　　顾凝在心里暴揍了秦朗一顿，冷静地开口，“500元跑腿费。”
　　“哇！”秦朗没想到居然还可以这样，立刻得寸进尺，“800。”
　　顾凝的声音顿时冷了几分，“300。”
　　秦朗得意洋洋，“1000。”
　　顾凝冷笑一声，秦朗这个小王八蛋，居然趁火打劫。
　　“那算了，我在B市的好朋友那么多，随便拜托一个然后发个红包就行了，何必便宜你这个白眼狼。”她直接来了招釜底抽薪。
　　“哎，别呀——，500成交！”秦朗见敲竹杠不成，立刻让步。
　　从T大到奥森公园来回不过两个小时，再拍几张照片，就能赚500块钱，简直美滋滋。
　　这样的便宜可是不占白不占。
　　秦朗瞬间毫无原则地妥协了。
　　……这个小混蛋。
　　顾凝轻哼一声，成交二字正要说出口。
　　然而，下一秒，
　　病房的门忽然从外面被人推开。
　　顾凝下意识地抬起头，瞬间因为惊愕瞪圆了眼。
　　——几米之外，宋延正笔直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
　　——哦豁，完了。
　　而此时电话里正好又传来秦朗笑嘻嘻的声音，
　　“500成交了哈！我明天就去给你拍照片。”
　　她虽然没有把手机的声音调到很大，但秦朗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病房里仍然格外明显。
　　“……”，顾凝看着门口的宋延，一时间完全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晚了，一分钱也不给你。”她冷酷无情地对秦朗说道。
　　然后果断地伸手挂断了电话。
　　*
　　顾凝没有输液的右手攥着被子的一角。
　　她现在非常想要在某乎上发一个匿名提问：
　　——说谎被男朋友当场抓包应该怎么办？
　　抬头瞄了一眼正坐在病床边，仍然面无表情的宋延，
　　她顿时还想再补充一句：
　　——在线等，挺急的。
　　病房里明明有两个人，但此刻却安静得诡异。
　　宋延一直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顾凝知道，越是这样，越说明他现在非常不高兴。
　　在她面前，宋延精致的眉眼里永远都含着不加掩饰的温柔、笑意与爱意。
　　所以即使男人现在只是没有表情，并没有把生气的情绪明显地摆在脸上，也足以让她心中忐忑纠结。
　　嗐，这不都是自己亲手挖出来的大坑么……
　　顾凝知道现在的局面自己绝对不冤，但一直沉默着也不是个办法。
　　酝酿了一会，她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那个，请问我现在还有坦白的机会吗？”
　　她的声音软软的，态度也怂怂的。
　　刑法中有两个比较常见的法定量刑情节：自首和坦白。
　　构成这两种量刑情节的，裁量时应让从轻或减轻刑罚。
　　顾凝刚刚被当场抓包，自首肯定是达不到了。
　　但坦白她还想争取争取，好歹让她狡辩一下呀！
　　（注：这里是为了好玩写的哈，刑法中要求坦白必须如实回答，如果狡辩就构不成坦白了。）
　　“……”，宋延看着顾凝乖巧而小心的神色，心中忍不住一软。
　　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在顾凝面前，自己还真是从来都没有原则……
　　其实之前顾凝说她在B市出差并且不能视频的时候，宋延就隐隐地有些不安了。
　　但出于对她的信任，他最后并没有多想。
　　可宋延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顾凝居然一直是在骗他！
　　她在他没回国之前就病倒了，而且这段时间就在附属医院住院……
　　一想到自己在柏林机场悠悠闲闲地等待值机的时候，顾凝却急性胃溃疡发作甚至昏迷，宋延的心里便止不住地后怕，胸口甚至隐隐发闷。
　　把他的叮嘱忘在脑后不好好吃饭也就算了，这几天他明明已经回国了，她却仍不告诉他住院的事情，甚至还拿去B市出差的借口来骗他。
　　她难道就想这样一直瞒着他，然后自己一个人捱过这场病，让他作为她的男朋友却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吗？
　　饶是在顾凝面前脾气好到没有什么底线的宋延，此时此刻也是真的有些恼了。
　　宋延心中有气，但看着眼前顾凝乖巧讨好的表情，却也摆不出更冷的脸色了。
　　“19床的患者急性胃溃疡发作，收治时昏迷，而且想要提前出院……”
　　他复述着从魏医生口中了解到的信息，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落在顾凝耳朵里，这已经是大难临头了。
　　“……！”
　　听到宋延一丝不差地说着她的病情，顾凝原本想说的话都梗住了。
　　这还哪有什么狡辩的机会了？
　　宋延肯定已经去找过负责她的医生。
　　他现在对她病情的了解，估计比她自己都全面清楚……
　　顾凝彻底放弃了挣扎。
　　“我错了……”她开口便是直接认错。
　　“我错在以下几点：首先，我不应该忽视你的劝告，不规律饮食。我没有按照承诺好好照顾自己，是我不对。其次，我更不应该对你说谎。虽然我当时的初衷是不想让你坐长途飞机时还牵挂担心我，但心怀侥幸，试图一直瞒着你绝对是我大错特错。”
　　还没等宋延说些什么，顾凝便一条一条地剖析起自己的错误来。
　　她的语气软软的，但反思起来倒是态度极为诚恳。
　　既然认错，就要真心实意，立正挨打，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宋延，是我做错在先，你有权利对我生气。但你可不可以接受我的道歉，然后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顾凝越说越觉得自己过分，心里也没什么底气，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
　　宋延在顾凝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开始心软了。
　　虽然因为她的隐瞒和欺骗而心生闷气，但他其实从没打算让她道歉。
　　他更没想过问顾凝错在哪里，可她自己居然主动地反思批判起来。
　　看着顾凝诚恳认错的模样，宋延的闷气顿时消散了七七八八。
　　他忍不住放柔了语气，“我不需要你弥补什么，但我想让你回答一个问题。”
　　见宋延的态度有所缓和，顾凝的心中短暂地松了口气。
　　她立刻配合地答应下来，“好，你问。”
　　宋延专注地看向顾凝，神色认真，“如果以后在你出差的时候，我突然病倒了，你是希望我瞒着你，还是希望我坦诚地告诉你？”
　　顾凝听到宋延拿自己举例子，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别做这种不吉利的假设。”
　　但男人却异常坚持，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如果之后万一遇到这种情况，你希望我怎么做？”
　　顾凝没有办法，只好抿了抿嘴唇，如实回答道，“当然要告诉我。”
　　“但告诉你实情的话，你就会担心牵挂我，甚至影响你的出差和工作。”
　　“那你也得告诉我，”顾凝不假思索地反驳道，“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们本来就应该同甘共苦的，你生病了我肯定会担心，但就算担心我也要知道。”
　　她生怕以后万一出现这种情况，宋延也不告诉她实情，说话的态度格外严肃。
　　看着顾凝郑重的表情，宋延眼中原本刻意藏起的温柔不经意间又流露了出来。
　　“所以你明白我的想法了吗？”男人轻声反问道。
　　“我宁愿在长途飞机上一路牵挂担心，也不愿意连你生病了也不知情。顾凝，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们就该同甘共苦，你不能打着为我着想的旗号把我蒙在鼓里。”
　　宋延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眸光真挚而坚定。
　　“而且顾凝，你是我喜欢的人，即使为你担心，我也甘之若饴。”
　　“……，”顾凝默默地抿了抿嘴唇。
　　她这个向来能言善辩的律师，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被宋延说服了。
　　顾凝刚才的认错虽然是真心实意，但多少也是因为被当场抓包之后的迫不得已。
　　如果能一直瞒下去，她可能还会暗自庆幸，沾沾自喜。
　　但听完宋延刚才的那番话，顾凝却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不该这么做。
　　她以为她的欺骗可以免去宋延的担心，是在为他着想。
　　但那仅仅是她以为罢了。
　　对于相爱的人来说，担心和牵挂也是爱的一部分，并非难以接受。
　　而真正难以接受的，其实是欺骗和谎言可能带来的不信任。
　　顾凝现在知道，她这次是真的做错了。
　　“我明白了。”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郑重地承诺道，
　　“对不起，宋延，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说谎了。”
　　男人精致的眼眸里终于又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我也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对你说谎。”他也认真地作出了相应的承诺。
　　“那我们一言为定？”宋延勾着唇角，举起左手。
　　看样子竟然是要击掌为誓的意思。
　　真是有点幼稚……顾凝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但她也赶紧伸出没有输液的右手，轻轻地拍在男人的掌心之上。
　　宋延顺势扣住了她伸出的手，与她缓缓地十指交握。
　　顾凝脸上的笑容不禁更深更甜了。
　　“你手上这是怎么了？”
　　男人的余光忽然注意到她右手上的淤青，他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
　　他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
　　顾凝今天虽然是左手输液，但前几天都是扎的右手。
　　可能是她的体质问题，每次拔针的时候针眼周围都会出现淤青，扎针的次数多了，右手便都是青青紫紫的。
　　再加上她原本就白，更衬得大片的青紫格外明显，一眼看上去颇为唬人。
　　顾凝见宋延语气紧张，顺势装起可怜，试图博取同情。
　　“还不是这几天打太多针了，右手都青的没地方可扎了，所以才换的左手。”
　　她的语气听起来惨兮兮的。
　　“……，”宋延当然知道这只是输液后留下的淤青，完全是正常现象。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体质的病人。
　　但此刻看着顾凝手上的青紫，他还是止不住地格外心疼起来。
　　“疼吗？”男人皱着眉，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手上颜色最重的地方。
　　“疼！”顾凝可怜兮兮地答道。
　　但其实只有一点点痛而已，她之前根本就不怎么在意。
　　“你看我都已经吃到苦头，自作自受了。你就别再因为这件事生气了，以后也不准翻旧账，好不好？”她趁着宋延心疼地盯着她的手，顺势得寸进尺地提出了要求。
　　“……”，宋延心中微微一哂。
　　——这个装可怜谈条件的小混蛋。
　　不过他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他也从来没打算以后翻旧账。
　　想到这，宋延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地拉起顾凝青紫的右手。
　　“好，我答应你。”
　　他微微低头，在她手背的淤青处，轻轻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说：
　　阔别已久的同框来啦，今天努力按捺住了卡文的心直接写到和好，毕竟宋延在顾凝面前一向很难有什么原则嘛~


第68章 被参观
　　林佳影在护士台的椅子上坐下, 整个人还是震惊无比。
　　她缓了一会，终于才反应过来，然后赶紧给陈欣发了个微信。
　　【你绝对想不到我刚刚发现了什么！】
　　【我整个人简直都傻了！】
　　陈欣正在坐车呢，消息回的很快。
　　【啊？你发现什么了？】
　　林佳影并不是个一惊一乍的人, 但消化内科的住院部又能有什么事呀？
　　陈欣想不明白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如此吃惊。
　　【我刚刚发现, 19号床的病人，是宋医生的女朋友！】
　　【？？？】
　　【是我想的那个宋医生么？】
　　【嗯！就是咱们院的高岭之花。】
　　【……这, 你确定吗？你是怎么发现的啊？】
　　林佳影正在兴头上, 嫌打字太慢, 干脆直接发起语音来。
　　“中午你刚走没多久，宋医生就来咱们科了。这里插一句啊, 宋医生是真的帅！就算近看也一点都不崩, 我愣是看脸红了。然后，他问我消化内科有没有一个叫顾凝的住院患者, 我一想那不就是19号床的病人吗？我就如实告诉他了。之后宋医生又问负责19号床的医生是谁, 我告诉他之后，他就直接去找魏医生了。”
　　急于分享这个惊天巨瓜, 林佳影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
　　【呃, 就凭这个，也不好说他们俩就是男女朋友关系吧？】
　　但陈欣听完这段语音之后，却觉得这个瓜目前为止还不太熟。
　　“你听我接着往下说呀！”林佳影赶紧又发过去了一句语音。
　　“我当时也没往那方面联想，毕竟那是高岭之花宋医生嘛，我也觉得更可能是朋友或者亲戚之类的，然后我就去忙别的事了。但是！重点来了！你不是让我一点半去给19号床拔针吗？我看时间差不多了, 就打算去瞧一眼。结果, 我一推门, 正好看见宋医生坐在病床边, 牵着19号床病人的手，然后低头亲了一下她的手背！”
　　【！！！】
　　【相信我！绝对是我亲眼所见！】
　　【天哪！不行不行，我得缓缓。】
　　【宋医生居然有女朋友了，而且我还早就见过，这也太魔幻了！】
　　【是啊，我当时人都惊呆了。我之前还觉得19号床的病人一直自己住院怪寂寞的，结果人家其实不声不响地早就把宋医生弄到手了……】
　　【这实在是高手。】
　　【真·高手。】
　　【诶？不过这么说的话，宋医生好像之前都不知道他女朋友在住院，这不是很奇怪吗？】
　　【谁知道呢？是不是他女朋友想要避嫌？】
　　【啊？这心也太大了吧，她难道不知道咱们医院有多少人在觊觎宋医生吗？我要是有宋医生这样的男朋友，我肯定恨不得给他脑门上盖个戳，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名草有主了。】
　　【哈哈哈哈，你简直有毒！】
　　【不过看宋医生的架势，好像根本不打算藏着掖着。咱们院里那么多颗芳心，恐怕很快就要纷纷破碎喽。】
　　【那岂不就是——附属医院集体失恋日？我都能想象到那时的场景：朋友圈里一片哀嚎，小姐妹们纷纷约起失恋局，还有，咱们科住院部恐怕也得热闹极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么一说我甚至有点期待。】
　　【nonono，不用期待。我有预感，这一幕马上就要来了！】
　　*
　　接下来的短短几天里，某个出乎众人预料的消息如一声平地惊雷，让原本忙碌而平常的附属医院顿时沸腾起来。
　　无论是临床科室，还是辅助检查科室；无论是微信群聊，朋友圈，还是工作之余的聊天，所有的话题都离不开这个堪称震惊全院的消息。
　　——心内科的宋医生有女朋友了，而且真人就在消化内科住院！
　　一时间，倒真如陈欣预料的一样，一颗颗芳心纷纷破碎，附属医院集体失恋日的规模简直是蔚为壮观……
　　但说起来，这件事还真的不是林佳影和陈欣传出去的。
　　她们俩虽然是最先吃到瓜的那批人，但也只是两人之间小范围地讨论了一下，并没有再跟别人提起。
　　之所以现在附属医院人尽皆知，主要还是宋延用行动把这一切表现地明明白白。
　　自从发现顾凝其实是在住院起，他绝大部分的休息时间便都花在了陪护顾凝上。
　　除了值班以外，每次一下班，他换好衣服就直接往楼上走。
　　到了消化内科住院部所在的12层，然后轻车熟路地进入顾凝的病房。
　　而这一呆，就要到晚上十点、十一点。
　　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要等到看着顾凝睡着了才回家。
　　附属医院来来往往的医护那么多，宋延又是名声在外，再加上他的长相身材都太过惹眼，无论走到哪都格外引人注目。
　　而且他也根本没有想要遮掩的念头，需要跑手续、和医护沟通的事情都是他出面，每次吃完饭之后还会拉着顾凝去楼下的林荫路手牵着手散散步。
　　因此，根本没用多久，高岭之花宋医生被人成功摘下的消息便在全院传开了……
　　八卦的力量无疑是极其强大的。
　　众人在对宋医生已经脱单的这个消息津津乐道的同时，不知不觉地还拼凑出了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女朋友的各种细节。
　　谁也没有想到，宋医生虽然之前对追求者完全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异常冷淡。
　　但对他的女朋友，他却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极尽温柔体贴。
　　这样两相对比，反差实在太过明显。
　　那些曾经对宋延动过觊觎念头的女医护们纷纷一边惊讶，一边不可避免地恰起柠檬来。
　　这种情况，恐怕也只有一种解释了——他女朋上辈子友肯定是拯救了整个太阳系，不，是整个银河系……
　　然而刚开始，众人口中拯救了银河系的顾凝对附属医院最近的沸腾完全是一无所知。
　　她最大的感受是：住院有宋延陪着，未免也太舒服了吧？！
　　顾凝记得明明自己没有和宋延说过抱怨营养餐难吃的话，但就在她露馅的当天下午，宋延便联系了一家营养机构，给她订了一套专门的营养餐。
　　虽然远没有火锅香锅串串香牛排日料咖喱饭诱人，但和之前的营养餐相比，色香味绝对是有了质上的飞跃，至少顾凝每次吃饭的时候没有那么痛苦了。
　　而且宋延也很良心，顾凝因为胃溃疡不得不苦兮兮地吃营养餐，他便陪她吃一模一样的。
　　顾凝有时看着两份清淡的餐食都忍不住感慨：也就是宋延能这么体贴，这要是秦朗和何嘉苗，绝对会鸡贼地在旁边点各种各样香喷喷的外卖专门刺激她。
　　而原本无聊的住院时间因为宋延的陪伴也有趣了许多。
　　这几天里，他在楼下心内科上班的时候，顾凝会趁这个时间抓紧工作。
　　等到宋延下班来陪她的时候，她便立刻抛开那些，好好地享受和他的独处时间。
　　他们俩有时会天南海北地聊一晚上，有时也会挤在病床上一起看一部电影。
　　顾凝有一天突发奇想，还拉着宋延玩了两个小时的双人版黄金矿工……
　　那些之前只能用坚持工作来打发的无聊时光，现在反而变得趣味横生，笑语连连。
　　对了，除此之外，宋延还买了一个毛茸茸的暖手袋。
　　浅粉色的折耳兔看上去和那些能戳中少女心的毛绒玩具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插上电便会热起来的暖宝宝。
　　宋延总是把暖手袋充好电后盖在她的手背上。
　　热敷几次后，手背上原本一直不消的淤青还真的就渐渐没有了。
　　顾凝就这样在宋延妥妥帖帖的照顾和陪伴中彻底打消了提前出院的念头。
　　她甚至还有一点后悔——嗨，早知道是这样，她干嘛费劲地撒谎瞒着宋延呀？
　　虽然如此，但说起来，也还是有一些比较奇怪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凝隐隐地察觉到，消化内科、尤其是她的病房附近，这几天好像格外地热闹。
　　而且最近给她换药拔针的护士，经常是一些不常见的生面孔。
　　有时负责她的医生来查房时，后面也会跟着几个之前没见过的医生。
　　而不论是护士还是医生，他们看向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浓浓的好奇和小心翼翼的探究。
　　面对这些情绪丰富的打量的目光，顾凝恍惚间有种被参观的感觉。
　　这还弄得她像是什么稀有品种似的……
　　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顾凝某天和宋延聊天的时候顺口提到了这个话题。
　　“我最近遇到了好多陌生的护士和医生，而且他们看我的眼神还都是特别特别好奇的那种，我都快觉得自己是一个值得被参观的稀有物种了。”她轻挑细眉地调侃着，“要不我干脆收点门票？说不定还能把住院费赚回来。”
　　“……。”顾凝虽然是把这件事当成玩笑给宋延讲，但宋延听了之后却根本笑不出来。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认真地询问道，“他们这样是不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了？那我一会儿去和魏医生还有这边的护士好好说一下。”
　　“啊？不用不用。”顾凝赶紧摆了摆手。
　　“我倒没觉得多困扰，我主要是感慨，”她眉眼弯弯，解释里还带着点揶揄，“宋医生之前在附属医院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啊，注孤生吗？他们发现你有女朋友居然会好奇成这样。”
　　宋延露出了一个颇为无奈的表情，“看热闹也是一种解压的方式，现在后半年都已经过了一半，大家可能格外需要排解压力吧。”
　　顾凝被他无可奈何的语气逗得噗嗤一笑，“不过这样也好，现在整个附属医院都知道你有女朋友了，所有人可都在无形中监督着你呢。”
　　她朝宋延眨了眨眼，“宋医生，你怕不怕？”
　　“这有什么可怕的？”宋延轻笑一声。
　　他伸手轻轻刮了一下顾凝的鼻尖，神色温柔而狡黠。
　　“有顾律师这样的女朋友，自我管理还来不及呢，还用得着他们监督我了？”


第69章 南极
　　星期六的晚上, 月色皎洁，夜色深沉。
　　宋延今天在医院值班，秋末的白日不长，下班时天色已经黑了起来。
　　他陪顾凝一起吃完了清淡的营养餐, 然后便拉着她去楼下散步消食。
　　“明天晚上就可以在家里睡觉了”, 顾凝的语气满是期待，
　　“在这儿躺了一个多星期的病床, 真的好想念我的大床呀。”她忍不住感慨道。
　　“也是。”宋延眉眼含笑, “明天下午打完最后一瓶药, 你就可以正式出院了。”
　　他晃了晃二人交握的手，“怎么样, 开心吗？”
　　“开心！”顾凝重重地点点头。
　　虽然因为宋延的照顾和陪伴, 后半段的住院时间不再那么无聊和难捱。
　　但一想到终于可以不用再扎针输液，也不用再吃那些确实健康却又过于清淡的营养餐, 她的心情便忍不住放飞起来。
　　“咱们明天晚上一定要好好地庆祝庆祝！”她兴致勃勃地计划着, “吃火锅怎么样？要红油锅，又麻又辣的那种, 我的味蕾现在急需一些重口味的食物重新激活一下。”
　　“红油火锅肯定不行。”宋延没有一丝犹豫, 直接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她。
　　“胃溃疡是需要长期调理的病，出院之后也要格外注意。你以后得按时吃饭，规律饮食，不可以肆无忌惮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他虽然是在跟她耐心地解释，但分明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空间。
　　宋延刚和顾凝在一起时，其实就对她的饮食习惯隐隐地有些担心了。
　　正因如此, 他才总是不忘提醒她按时吃饭, 变着花样地哄着她多吃一点。
　　但宋延没有想到, 出国进修不过两个月, 没有他在旁边看着，她竟然可以直接把身体折腾出急性胃溃疡来。
　　于是他索性彻底放弃了原本慢慢帮顾凝养成良好饮食习惯的计划，态度随之强硬起来。
　　“我知道以后也要注意。但你难道再也不让我吃重口味的东西了？这有些过分了吧。”
　　顾凝的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忍不住挣扎着抗议道。
　　“等调养好了偶尔也可以去吃，但明天肯定不行。你的肠胃现在是大病初愈，你就忍心马上去吃又麻又辣的东西刺激它们？”宋延的语气虽然温和，但立场却丝毫不让。
　　“可我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啊，吃了一个多星期的营养餐，我都快没有味觉了。就明天晚上稍微放纵一下，这样也不行么？”
　　顾凝自知理亏，好好讲道理肯定是说不过宋延的。
　　她索性眼巴巴地看着旁边的男人，耍赖撒起娇来。
　　“……，”宋延将她狡黠又娇气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蓦地一软。
　　他对顾凝的请求向来没有什么原则，如果是别的事情，恐怕早就答应下来了。
　　但这次毕竟完全不同，事关她的身体健康，他肯定不会松口。
　　“行不行嘛？”顾凝刚刚见宋延的神色有些松动，还以为他仍然那么好说话，于是又乘胜追击地摇了摇他的手臂，软软地撒着娇问道。
　　“……。”宋延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爱极了她现在撒娇的模样。
　　大概是因为职业和性格的缘故，顾凝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无可挑剔的冷静理智、大方得体，而像这样娇气而又鲜活的一面，也只有她最亲近的人才有机会看到……
　　这样的认知让宋延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火苗，欣喜随着火焰的温度传遍了四肢百骸。
　　男人注视着顾凝，微微低下头，眼眸里的温柔似乎马上能滴出水来。
　　——“那也不行。”
　　“…………”
　　顾凝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她甚至有一瞬间以为是她听错了。
　　——不行就不行，明明是拒绝的话，这个男人干嘛说得那么宠溺而温柔？
　　她颇为无语地磨了磨牙，胡搅蛮缠道，“你表现地像要答应我似的，结果转头就拒绝了我，你这样是在侵犯我的信赖利益。”（注：这里是顾凝在耍赖，信赖利益不是这么用的哈）
　　“……”，宋延被她的赖皮发言逗得忍俊不禁。
　　“好好好，是我的错。”他拉着顾凝的手，顺势把她揽进怀里。
　　“但红油火锅就是不行，你再想想别的，嗯？”
　　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亲昵地回荡在顾凝耳边。
　　最后一个反问的字，尾音微微上扬，像是一根羽毛，悄然划过她的耳廓和心尖。
　　哼，宋延绝对是故意的！
　　顾凝酡红着脸，又羞又恼地想着。
　　她一向最受不了他这么跟她说话。
　　宋延明明知道这点，还使出了这一招，分明是打定主意要蛊惑她。
　　想到这儿，顾凝打算在男人怀里象征性地挣扎几下表达不满。
　　然而，鼻尖就是宋延身上独有的雪松木的清香，顾凝伸出去的手非但没有挣扎，反而悄悄地环上了他劲瘦有力的腰。
　　——罢了罢了，就算是红油火锅，又哪里比得上宋延秀色可餐呢？
　　*
　　散完步回到病房，时间竟然还早。
　　二人便挤在病床上，一起看了一部纪录片。
　　他们选的是《七个世界，一个星球》的第一集 。 
　　这部纪录片跨越七大洲，镜头下每一帧精美的画面，都展现着磅礴而梦幻的大自然奇景，以及其间各种动物真实而精彩的生命故事……
　　而第一集 讲的则是大陆的最南端——南极洲。 
　　威德尔海豹、王企鹅、座头鲸、灰头信天翁、南露脊鲸……纪录片里南极的白雪冰川华丽而壮观，这些动物们在这种恶劣的气候中艰难生存的场景也格外感人。
　　在视频的结尾，摄影师因为担心气候变化下极地动物们的未来，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屏幕外的顾凝和宋延也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你知道我的名字里为什么带了一个‘凝’字吗？”
　　过了好久，顾凝才从纪录片中回过神来，开口轻声问道。
　　宋延摇了摇头，“为什么？”
　　“其实也是和南极有关，”顾凝简单地解释道，“我爸爸年轻的时候曾经是南极的驻站科考队员，我妈妈是研究地理和遥感技术的学者，他们俩是在我妈妈去南极考察时认识的。”
　　“他们曾经在南极亲眼见过冰川融化的场景，所以和刚才的摄影师一样，都对未来的气候变化非常担心。后来我出生的时候，他们就给我取了一个‘凝’字，希望气候变暖放缓，也许有一天那些融化的冰川会重新凝结。”
　　“竟然是这样……”宋延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惊讶。
　　南极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太过遥远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顾凝的父母居然从事着和南极有关的专业，而她的“凝”字居然蕴含了这么深远的寓意……
　　说到这里，顾凝略微有些遗憾地感慨道，“不过虽然他们给我起了这个名字，但我对冰川学、气候学、地质学通通都不感兴趣，根本没办法继承他们俩的衣钵。”
　　听着她的感叹，宋延不禁有些好奇，
　　“所以，叔叔阿姨之前是希望你也能从事相关的专业吗？”
　　“那倒没有。”顾凝摇摇头，“他们俩在这方面根本不管我。”
　　准确来说，她父母在她的学习上根本就没有管过她。
　　顾凝出生的时候，她的爸爸已经完成了在南极的驻站科考任务，回到国家海洋局工作。而她的妈妈则在B市的一所知名高校任教。
　　两个人都称得上是各自领域内的专家，也算是一对高知父母。
　　然而，在教育顾凝这件事上，他们俩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散养模式。
　　——品性和习惯重点抓，至于学习，就看顾凝自己是不是这块料了。
　　也许是那些不寻常的经历让他们对人生的态度也变得不同，顾凝小的时候最常听他们说的一句话就是——“生活有很多种可能，你大可以在能够养活自己，不违背法律和道德的前提下，尽力去做你喜欢的事。”
　　因此，和别的小孩排满了补习班的童年相比，顾凝的童年确实是逍遥太多了。每次期末考试还没开始，他们家就已经早早地计划假期去哪里旅游了。
　　她上小学的时候，她父母迷上了夜跑，每天晚上去跑步之前都不忘撺掇顾凝和他们一起。
　　可小顾凝是真的不爱跑步，每次都有板有眼地回一句，
　　“我觉得我现在更想看会儿书。”
　　次数多了，他们去夜跑时干脆也不叫她了，但临出门之前总是会逗着她问一句，
　　“小书呆子是不是又要看书了？”
　　还有一次，也是顾凝上小学的时候。她们班上有一个比较淘气捣蛋的男孩，总爱捉弄旁边的女同学，而且越是好看文静的小女生，他的恶作剧就越过分。
　　好巧不巧，后来排座位时顾凝正好被安排到了那个男生前面。
　　男孩面对新前桌，消停了没几天，顽皮的性子就又开始蠢蠢欲动。
　　一节美术课上，他居然拿着手里的美工小剪刀，偷偷剪掉了顾凝的一小缕头发！
　　顾凝当时隐隐地感到不对劲，猛地一回头，正好把他抓了个现形。
　　可那男生居然也不心虚，还握着那缕头发朝她得意又顽劣地笑了笑。
　　“……！”顾凝顿时被这个男生惹毛了。
　　也顾不上正在上课，她站起来就将那个男孩连人带桌椅地推倒在地，还冲过去狠狠地踢了男生的屁股好几下。
　　顾凝当时人虽然不大，但身上那种“今天谁也拦不住我”的气势却相当唬人，顿时把刚刚还顽皮嚣张的男生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然后，毫不意外地，当天放学后她就被找了家长。
　　和那个男生并排站在教师办公室里时，顾凝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小孩子到底是脸皮薄，办公室里人来人往，那么多人看着，她多少还是感觉到了几分难堪。
　　再想到一会她爸爸还得来听男生的家长告状，她更是又委屈又恼怒，小脸涨得通红。
　　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顾凝听出是她爸爸来了，一时间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然而，谁也没想到，顾爸爸刚迈进教师办公室，一眼就看到顾凝憋得通红的小脸，愣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
　　——第一次看见被叫到学校还这么开心的家长。
　　“受伤了没有？”
　　在满室不解的目光里，顾爸爸勉强控制住了笑意，走到顾凝面前，蹲下来问她。
　　“没有……”顾凝红着脸，小声地回答道。
　　“那就好。”他彻底放下心来。
　　“不错，居然被欺负了还会打架，看来我闺女也不完全是个小书呆子啊。”
　　教师办公室的众目睽睽之下，顾爸爸朝她眨了眨眼，偷偷地对她说道。


第70章 原因
　　有时候回顾她的成长历程, 顾凝会不禁有些感慨：
　　她的父母给了她相当自由的选择权，但她好像并都没有像他们期待的那样，因为自己真正的喜爱做出选择。
　　她虽然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喜欢父母从事的地质学、冰川学那些专业，但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她一直都给不出答案。
　　尽管父母并没有在学习上要求过什么, 可毕竟基因优势和家庭氛围摆在那呢，顾凝从小就聪明且争气, 学习成绩一骑绝尘。
　　不过顾凝静心学习的动力并不是某个确定的目标, 只是因为她打小就是一个强迫症, 习惯性地把正在做的事情尽力做好罢了。
　　她其实和大多数的同龄人一样，从不知道自己兴趣所在, 就这样懵懵懂懂地成长了起来。
　　“那你最后为什么选择了法学这个专业呢？”宋延听到这里, 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个呀，”顾凝自觉有些好笑, “因为我当年的高考分数很高, 不仅可以上P大，还可以自主选专业。当时P大的所有专业里面, 经济学、计算机和法学最热门, 但我又对经济学和计算机都不是很感兴趣，所以最后就用排除法选了法学。”
　　“是不是听起来有点随意？”顾凝耸了耸肩，“后来第一次班会自我介绍的时候，很多同学都介绍说他们从小就想当律师、法官、检察官，还有一个人说，他上高中时听过一次法院的法制宣讲, 他备受振奋, 从此立志投身于中国的法治建设……我当时真的很震惊, 好像周围所有人都对这个专业有一种归属感, 但只有我自己是误打误撞进入了法学院。”
　　顾凝沉浸在之前的回忆里，没有注意到旁边男人的神色越发温柔。
　　宋延真的很喜欢听顾凝讲她的父母，她的童年，还有她过去的一些经历。
　　那些都是他没有参与的岁月，但在顾凝的描述里，他的眼前似乎能够浮现出曾经的顾凝或快乐、或委屈、或迷茫的模样。
　　而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为之心动。
　　“那你现在觉得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吗？”宋延略微有些好奇。
　　“……”，顾凝沉默了几秒。
　　她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倒是被问住了。
　　“我觉得……”她一边认真地思考着，一边缓缓地开口。
　　“我当初学习法律是正确的。”
　　说出这个结论的那一刻，她的眉眼里情不自禁地染上了几分笑意。
　　“我可能没法说出我非常喜欢法律这种话，但学习这个专业确实改变了我的思维方式，影响了我的性格，这一点上我很感激。而且，因为学习法律，我找到了擅长的领域，处理了许多案子和项目，当然也赚到了很多钱，这些都带给我安全感和成就感。”
　　讲到这，她眼中的笑意更深，
　　“看来我还是蛮幸运的，误打误撞，最后居然也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宋延唇角一勾，也发自内心地为她的幸运而高兴。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成为一名医生？”顾凝反问道。
　　“我吗？”宋延挑了挑眉，“我大概属于让你震惊的那一类人。”
　　“我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决定将来要做一名医生了。”
　　“啊？”顾凝果然大吃一惊，“为什么呀？”
　　回忆起那段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经历，宋延的眸光清亮而沉静，
　　“因为一场非常紧急的意外。”
　　……
　　宋延的母亲是家里面最小的女儿，往上有两个哥哥。
　　三兄妹之间感情不错，但大哥的年龄比较大，与弟弟妹妹多少有点代沟，相比之下他的母亲和二哥格外亲近。
　　因此，宋延一家也都一直和小舅舅来往密切。
　　小舅舅在意大利的托斯卡纳有一家葡萄酒庄园，每年夏天都会邀请他们去庄园度假。
　　宋延升初二的暑期，本来他们家是打算照例一起去意大利的。
　　但宋廷就读的重点高中当年高考马失前蹄，居然被别的学校抢走了状元。校领导痛定思痛，深刻反省了假期不补课的政策，连带着让刚升入高二的宋廷暑假成了泡影。
　　更巧的是，他们的父母也因为公司临时有重要的项目不得不放弃休息，于是最后就只剩下宋延一个人去意大利找小舅舅。
　　宋延当时未满12周岁，坐飞机时办理了无人陪伴儿童服务，再加上他当时的俊颜已经初具规模，从检票开始，乘务员们对他的照顾简直称得上是无微不至。
　　不过宋延自己倒觉得其实没有必要。从小他坐飞机就不怎么哭闹，再加上去意大利的飞机也坐过很多次了，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独自出行的紧张感。
　　航程的前大半就在不知不觉中按部就班地过去了。
　　空乘们收完餐后，机舱里恢复了安静，宋延也继续翻看起手中的书。
　　坐在他旁边的乘客应该是睡着了，隔一会还要打几个呼噜，声音不小。
　　虽然稍微有一点吵，但听久了也就习惯了，宋延没怎么在意，继续专心看书。
　　然而，又过了一会儿，宋延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对劲。
　　旁边的乘客不怎么打呼噜了，但他的呼吸声却越来越大，断断续续，非常嘶哑，好像每一次呼吸都费劲了全身力气一样。
　　宋延放下手中的书，转头看过去。
　　“叔叔，醒一醒，醒一醒。”
　　他观察着他的状态，越发觉得不对劲，于是伸手使劲地推了推他，试图将他叫醒。
　　可那位乘客却仍紧紧地闭着眼，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不仅如此，他的额头上布满了大颗大颗的汗珠，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青。
　　“……”，宋延心中一凛。
　　来不及感到害怕，他赶紧去按旁边的呼叫铃。
　　“快来看一下，这个叔叔好像生病了！”
　　听到有空乘朝前面走来，他立刻提高音量喊道。
　　很快好几个空乘都赶了过来。
　　但此时那个乘客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紫，之前非常嘶哑的呼吸声也变得越来越微弱，情况明显比刚刚更加糟糕了。
　　空乘们开始试图给他吸氧，机舱内同时响起广播声，“飞机上有乘客身体出现突发情况，急需医务人员帮助。飞机上有乘客身体出现突发情况，急需医务人员帮助……”
　　宋延的安全带刚刚按铃时就解开了，他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空乘们对那个乘客实施初步的急救。
　　“吸氧好像没用，他没有脉搏了。”一位空乘非常焦急地说。
　　宋延也注意到那个乘客已经不怎么呼吸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
　　这个坐在旁边的叔叔刚登机时发现他是一个人坐飞机，还随口笑着夸了一句，
　　“小男子汉，很独立嘛！”
　　但此时此刻，几小时前看起来还健健康康的人，心跳却在逐渐消失。
　　宋延在那一刻无比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人的生命在慢慢消逝……
　　他想要挽救这个萍水相逢的叔叔，但归根到底，他终究只是个不满12岁的孩子。
　　他那时根本不懂任何医疗急救的知识，除了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他什么都做不了。
　　打小几乎没有被什么事情真正难倒过的宋延，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医生来了！医生来了！”忽然，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响起。
　　跟在赶过来的空乘后面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空乘们让开座位前的位置，他立刻在乘客面前蹲下，依次检查他的瞳孔、呼吸和脖颈。
　　“他现在没有呼吸和心跳了，必须做心肺复苏。”男人的语速非常快，但并没有慌乱。
　　“我们得把他放平，还有，先把急救包里的抢救药抽到针管里。”他迅速安排道。
　　空乘们按照他的指示赶紧行动。
　　乘客的安全带被解开，座位也被完全放平，男人立刻开始在他的心胸处用力按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在胸外按压了几十下后，他又凑上前，掰开乘客的嘴，口对口地做了两次人工呼吸。
　　“一直摸着他的脉搏。”他一边又开始一轮胸外按压，一边对旁边的空乘说道。
　　按压、人工呼吸；按压、人工呼吸……这套流程不断地重复着。
　　这些动作显然非常耗费体力，男人的额头上逐渐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但他手下的力道却没有丝毫减轻。
　　宋延现在已经不记得当时的紧急抢救持续了多长时间，然而那一幕幕，从此却牢牢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当时还不知道究竟什么是心肺复苏，但他却清楚地明白——这个医生正在做的，是将那个叔叔的生命从消失边缘用力地拉回来……
　　“有脉搏了！”摸着乘客脉搏的空乘突然惊喜地喊了一声。
　　而就在同时，刚才一直是昏迷状态的乘客，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手指也轻轻地一弹。
　　又过了一会儿，他彻底睁开了眼睛。
　　“醒了！人醒了！”周围一圈的空乘神色都是庆幸而惊喜。
　　而男人却仍然非常镇定，他又检查了一遍乘客的身体，给乘客重新戴上了氧气面罩。
　　“这位先生暂时没事了，但出于安全考虑，我建议最好联系经停地的急救中心。一会经停时直接把他送到当地医院，再好好检查一下。”他和乘务长继续沟通道。
　　“好的，我这就去联系，谢谢医生！”乘务长代表整个机组向他郑重地表示感谢。
　　周围的其他空乘也都纷纷说着谢谢医生。
　　在一片感谢声中，宋延轻轻拉了拉男人的衣袖。
　　“叔叔，给——”他递给医生一片纸巾。
　　男人一愣，刚才的情况太紧急了，他现在才注意到旁边居然还有一个孩子。
　　他连忙道了声谢，接过纸巾擦掉了额头上做心肺复苏累出的汗珠。
　　“小伙子，刚刚没有吓到你吧？”他低头细心地询问道。
　　宋延赶紧摇了摇头。
　　旁边的空乘们也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宋延。
　　刚才他们都忙着给乘客进行急救，一时间忘了把他带离这里。
　　幸好这个孩子看起来并没有受惊。
　　“多亏了这个小帅哥，要不是他及时按铃，我们根本注意不到这位乘客的身体状况。”
　　一位空乘拍了拍宋延的肩膀，笑着夸赞道。
　　“居然是这样。”医生的眼里闪过由衷的赞赏，“心脏骤停的最佳抢救时间就是黄金四分钟，那刚刚贡献最大的其实是这个及时发现状况的小伙子。”
　　其他空乘们也纷纷开始夸奖起宋延来。
　　尽管周围的人都在称赞他，但宋延自己心里却非常清楚：眼前的这个医生才是真正将那个叔叔抢救回来的人。
　　他才是那个将一条生命从消失边缘拉回来的英雄……
　　而就在这时，急救后终于睁开眼的乘客，也逐渐完全恢复了意识。
　　他此时戴着氧气面罩，还有些说不出话来。
　　但他仍然艰难地双手合十，直直地看向周围的乘务员们，看向宋延，最后又看向医生。
　　尽管无法说话，他的眼神和动作却无声地表达着他对这份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
　　看着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心生动容。
　　“没事了。作为一名医生，这是我应该做的。”
　　男人上前握了握乘客的手，诚恳地说道。
　　——作为一名医生，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一刻，还未满12周岁的宋延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有力量的话了。


第71章 约定
　　“所以你从那以后就想要做一名医生了？”
　　顾凝听完这段堪称惊心动魄的经历, 忍不住轻声问道。
　　“嗯。”宋延点了点头。
　　他的眸光清亮而沉静。“那种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的心跳停止，但自己却束手无策的无力感，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而且那也是我第一次直观地认识到，人的生命有多脆弱, 治病救人有多重要。所以从那时起, 我决定将来成为一名医生，尽力去挽救病人的生命。”
　　宋延的眼睛生得本来就优秀而精致。
　　此刻说起这些, 他的眼中更似星光璀璨, 让人看了便是心头一颤。
　　“你做到了, 宋医生。”她握住他的手，朝他微微一笑。
　　宋延也微微一笑, 伸手反握回来。
　　“我还可以做得更好。”
　　他的语气认真而坚定。
　　而顾凝听着这句回答, 忍不住心生动容。
　　哪怕宋延现在已经是她的男朋友，她这样难免有些自夸炫耀之嫌。
　　但顾凝还是想要感慨：眼前的这个男人, 真的就是人间瑰宝……
　　“那你之后还遇到过飞机上的那位医生吗？”她又想起了什么, 好奇地问道。
　　“没再遇到过了。”宋延摇摇头。
　　“我也幻想过也许可以在学术会议、交流论坛上再见到他，但迄今为止还没有遇到过。仔细想想, 当年他看上去差不多五十多岁。我成为医生已经是十几年后, 他大概都退休了。”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是他很多年前在飞机上的那次抢救，在旁边的男孩心里播下了学医的种子……”
　　宋延缓缓地说着，语气里多少还是带上了几分遗憾。
　　“其实就算不知道也没关系呀。”顾凝晃了晃他们相握的手，柔声开解道。
　　“你因为他的影响成为了一名治病救人的医生。即使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但那些责任、使命与荣光都在冥冥之中传递了下来, 许许多多的生命因此获益, 这就已经足够了。”
　　这个职业从来都不是一份轻轻松松的工作, 相反, 它劳累、辛苦且责任沉重。
　　但正是因为有那位医生和宋延这样的人，一颗颗仁心才会代代相传，最终惠泽万家……
　　宋延微微一怔。
　　他听懂了顾凝的潜台词，眼中也闪过几分释然。
　　“你说的对，这就已经足够了。”
　　宋延看着顾凝，轻轻地重复着，眉眼里盛满了温柔。
　　…………
　　“我这就睡了，你快回去吧。”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顾凝老老实实地窝在被子里，对宋延催促道。
　　“你安心睡吧，我看你睡着了再走。”
　　宋延却并不打算听从顾凝的催促。
　　他伸手轻轻拂开她脸上的碎发，低头柔声回道。
　　果然又是这样……顾凝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类似的对话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发生一次。
　　她住院的这段日子里，宋延除了正常工作，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在照顾她。
　　帮她跑手续、和医护沟通，陪她打针、吃饭，拉她去楼下散步运动……
　　顾凝一方面因为宋延的陪伴，忍不住觉得连住院都变得愉快起来，但另一方面，她也因为担心宋延太过辛苦而心生愧疚。
　　因此，她总想让他晚上早些回家休息，可偏偏宋延却坚持要等她睡着再走。
　　顾凝是拗不过宋延的，最后只好每晚尽量早早地睡觉。
　　之前工作忙碌的时候，她平均起来每天都要工作到十二点以后，有时加班到凌晨三四点甚至通宵也并不稀奇。
　　而像这样连续一个多星期都在晚上十一点前入睡的日子，自从顾凝成为一名律师以来，绝对是从未有过了。
　　她的确是在过分消耗自己的身体……
　　这次生病无疑是一声警钟，让顾凝开始反思、警醒起来。
　　“宋延，这段时间让你辛苦了。我出院之后会吸取教训，注意身体健康的。”
　　想到这，她忍不住颇为歉疚地向男人保证道。
　　宋延看着她忽然露出的愧疚神色，不免有些意外。
　　“干嘛这么说？可以一直陪着你，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辛苦。”
　　他捏了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低声反驳道。
　　“不过在身体健康这方面，你以后确实是要格外注意了。保证睡眠，按时吃饭，这两点现在是最重要的。”
　　他耐心地叮嘱着，神色认真而专注。
　　“嗯！”顾凝乖乖地点了点头。
　　宋延之前答应过她，以后不翻这段她把自己折腾住院的旧账，他也确实是说到做到。
　　他没有责备顾凝之前对他的叮嘱阳奉阴违，但知道她住院后便订了营养餐，每天陪她一起按时吃饭；他也没再追究顾凝前段时期堪称熬夜修仙的作息，但每天都要看着顾凝睡着了之后才从病房离开……
　　宋延的确再也没有提之前的事，但他却用这段时间无微不至的照顾让顾凝深刻地明白：
　　——他们现在是一个休戚相关的整体，如果她继续肆意消耗自己的身体的话，那就是不负责任地给他增加负担。
　　这样的认知让顾凝不禁心中一凛。
　　她下定了决心，打算改变之前过分忽视身体健康的工作和生活方式。
　　“我突然有一个想法——我们做个约定怎么样？”
　　顾凝正想着，宋延却忽然开口提议道。
　　她不由得愣了愣，“什么约定呀？”
　　男人轻轻地拉着她的手，温和地解释道，“以后每天的早中午饭，如果我们俩不是在一起吃的，就在吃饭之前拍一张食物的照片发给对方，算是你我之间的三餐打卡了，怎么样？”
　　他的眸光清亮而温柔，隐隐地又带了几分狡黠的期待。
　　“……”，顾凝忍不住眨了眨眼。
　　她想起之前宋延不在身边自己便彻底放飞的种种行为，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行。”她点头答应下来。
　　“那如果是和其他人聚餐，也要拍照片吗？”
　　顾凝想到了什么，迟疑着询问道。
　　“聚餐就不用了，拍照打卡只是为了督促你我按时吃饭的，不需要有太大负担。”
　　哦，那其实也还好……
　　顾凝听到宋延的回答，逐渐放下心来。
　　“你也要每天都拍照打卡吗？”她看宋延的意思是要和她一样，但他向来注意身体健康，三餐按时规律，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嗯，我们一起，互相监督。”
　　宋延却直接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顾凝不禁有些感动，这个男人实在是无可挑剔的细致体贴。
　　这个约定明明是为了纠正她的那些不良的生活习惯，但他却愿意陪着她做这些多少有点麻烦的事情。
　　虽然顾凝一向没有吃饭时给食物拍照的习惯，但想到以后两个人互相三餐打卡的场景，她的心里竟然觉得有些好玩，倒也不认为这个约定是个累赘了。
　　“那我们以后可就要让手机先吃喽？”她眉眼弯弯地调侃着。
　　“也是。”宋延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浅笑着揶揄道。
　　“那我要先替我的手机感谢你，毕竟它还是借了顾律师的光呢。”
　　*
　　拎着包走出附属医院主楼的大门时，顾凝简直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连着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终于彻底解放了！
　　顾凝甚至觉得空气中都带着一种自由的、无拘无束的芬芳。
　　宋延去停车场取车了，她刚刚正好来了条微信，于是便没跟过去，只留在门口一边回微信，一边等他开车过来。
　　专利权纠纷的案子住院前已经基本搞定，之前的项目住院这段时间也弄完了。
　　现在顾凝正式出院，自然也要开始新的工作了。
　　那条微信就是陈琛把最近接的案子发给她，让她看看接下来要接手哪个。
　　顾凝大致地看了看，觉得这批案子的难度并不算大，完全可以好几个同时进行。
　　但最后，她只挑了一个比较感兴趣的，简单地回复了陈琛。
　　退出二人的微信聊天界面时，顾凝忍不住有些感叹。
　　这样的选择实在不是她一向的行事作风。
　　如果是放在半个月前，她肯定是要一起接手，同时进行的。
　　忙也好、累也罢，咬咬牙就过去了，有钱不赚白不赚。
　　但现在，顾凝看着手机，勾唇一笑。
　　张必说的对，工作是永远都忙不完的，人之所以工作，终究是为了更好地生活。
　　以前，工作、赚钱就是她生活的绝大部分，但如今，它们不再是了……
　　顾凝也不知道自己出神了多久，但她抬起头时，宋延早已把车开过来了。
　　他站在副驾驶一侧，是准备一会儿帮她开车门的。
　　但见顾凝正在看手机，他也就没有打断她，只笔直地站在车边，耐心地等待着。
　　此时正是傍晚，碰巧又是一个难得的晚霞天。
　　火红的晚霞层层叠叠地染在天边，夕阳的灿光让黄昏中的一切都熠熠生辉。
　　而宋延挺拔地立在台阶下的车旁。
　　脱掉白大褂时，也就没有了那么明显的职业暗示。相比起医生，他倒更像一个清贵的公子，温和优雅，但也疏离。
　　察觉到顾凝的目光，宋延清隽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明朗的笑意，朝她挥了挥手。
　　他整个人沐浴在灿烂的光晕中，笑容中的温柔像一团生机勃勃的火苗，携着暖阳的温度陡然熨烫了她的心。
　　顾凝一瞬间怔在原地。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她在这一刻无比清楚地明白，自己终于从四年前走了出来。
　　四年前，她以为她会在赢得了官司，让王津铭名誉扫地后走出来，其实她没有。
　　后来，她以为她会在排挤和打压中重新站稳脚跟，甚至成为S市头部律师后走出来，但她其实也没有。
　　一直以来仿佛已经成为习惯的高强度工作，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还有一口无法咽下的怒气郁结在胸口，它们让她的脑海里始终响着混乱的杂音，逼着她忙碌不停，厮杀向前。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台阶下等待的宋延，顾凝的心里只剩下被熨烫过的温暖，那份深藏的委屈和怒气已经在无声无息中消散。
　　这个男人不知不觉地冲破她内心的防备和疏冷，走进她孤寂而乏味的生活。
　　然后，他温柔而坚定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从四年前那场改变她人生的噩梦中走了出来。
　　过去的终于成为过去，而将来，她只想和这个男人一起，好好地走下去……
　　想到这里，顾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快步跑下台阶。
　　她像一只归巢的倦鸟，一头扎进宋延的怀里，手臂也紧紧地环住他的窄腰。
　　男人猝不及防地迎来了这份意外的热情，不禁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忍不住翘起唇角，同时伸手将她完完全全地拥进怀里。
　　“不要以为你主动投怀送抱，我就会答应你吃红油火锅。”
　　宋延清朗的嗓音里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在顾凝的头顶响起。


第72章 风车
　　出院的第一顿晚餐, 当然不是顾凝心心念念的红油火锅。
　　在任何和她的身体健康有关的事情上，宋延虽然态度温和，但立场却是丝毫不让。
　　顾凝尝试了各种说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甚至连撒娇耍赖都用上了, 但这个男人却完全不为所动，她最后也只好妥协了。
　　否决了重口味的红油火锅, 宋延倒是带顾凝去吃了椰子鸡火锅。
　　嗯……怎么说呢？
　　虽然最后都是火锅二字, 但味道根本就是毫不相关。
　　和红油火锅又麻又辣的重口味不同, 椰子鸡火锅用现开的新鲜椰子水做锅底，汤底是肉眼可见的清澈, 味道自然也是毫不意外的清淡。
　　顾凝是想吃些重口的, 看着清汤一开始还不太情愿。
　　但尝了几口之后，她便立刻真香了。
　　文昌鸡的肉质白细鲜嫩, 在椰青水中煮过之后更是多了几分椰子的清甜, 再配上酸辣口的秘制蘸料，倒也让人越尝越喜欢。
　　还有甜香软糯的椰子饭和Q弹爽口的椰子冻, 这顿晚餐最后吃得也很满足。
　　晚饭过后, 二人又去看了话剧《无人生还》。
　　这部话剧改编自英国著名悬疑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同名小说，讲述了一起发生在荒岛之上的连环谋杀案：八个互不相识的人因为不同的原因受邀来到一座荒岛别墅之中，正当众人迷惑之际，餐厅里的留声机却忽然响起，指控这八个人和管家夫妇都曾犯有谋杀罪。然后，随着一首古老童谣的出现, 每天都有人按照儿歌里述说的方式死去……
　　（注：以上介绍有参考原着及话剧《无人生还》的简介）
　　话剧剧本由原著作者亲自操刀改编, 舞台设计、场面调度以及灯光音效都相当到位, 非常还原地渲染出了那种恐怖、惊悚、紧张、刺激的氛围。
　　顾凝本身其实是不害怕恐怖片的, 而且她很久之前看过原着小说，当时倒也没觉得特别特别吓人。
　　但很快，事实便生动地证明了：文字描写和舞台表演的呈现效果绝对是迥然不同的。
　　话剧中间有一幕是某个角色被凶手暗中杀死，而众人还毫不知情，仍在惊慌失措地寻找着这个早已被谋杀的人。
　　当时顾凝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表演。
　　突然，一名女演员无比凄厉地尖叫起来，再配上随之而来的恐怖音效，顿时把坐在前排且毫不设防的顾凝吓得一哆嗦，差点当场把她送走。
　　旁边的宋延察觉到了顾凝被吓到，赶紧伸手拉住了她的右手，牢牢地与她十指相扣。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熟悉的温度和力道，顾凝这才慢慢地缓过神来。
　　后半段里，角色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气氛更是越来越紧张。
　　两个人交握的手再也没有放开，顾凝后来干脆把另一只手也挽在宋延的手臂上，每当有恐怖的场景，她都会下意识地微微用力，握紧男人的手臂。
　　而宋延总是会轻轻地拍一拍她的手。
　　黑暗的剧场观众席里，只有他们知道彼此的这些小动作。
　　它们既是无声地回应，也是温柔地安抚，更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暗语……
　　就这样，终于是把这场又惊悚又刺激的话剧看完了。
　　顾凝有几处确实是被吓到，但整场看过之后竟然还有几分莫名的痛快，也是颇为神奇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俩还在讨论这部话剧里的一些细节。
　　“不过话剧的结局好像和我之前看过的小说的结局不一样。”
　　顾凝一边按下停车场的电梯，一边对宋延说道。
　　“这里最后还剩下两个人活着，但小说的结局是真的无人生还，十个人一个都没留下。”
　　“确实是有两个版本。”宋延解释说。
　　“一个是我们刚才看的结局，另一个应该就是小说里全员死去的结局。”
　　他继续问道，“相比起来，你更喜欢哪一个版本？”
　　“嗯……，”顾凝想了想，“我可能还是喜欢小说的那个结局吧。”
　　“感觉一个都不留的结局和《无人生还》的名字更符合一些。今晚这个最后还剩两个人活着，总觉得有些不匹配。”
　　“这样啊，”宋延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可以再去看一遍另一个版本的。”他提议道。
　　“好呀。”顾凝正在意犹未尽的兴头上，自然欣然应允。
　　“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下次肯定不会像今晚似的，被吓成那副模样了。”
　　她笑着地挑了挑眉，微微自嘲道。
　　电梯就在这时到了，宋延伸手示意顾凝先进。
　　“你今晚其实也没有表现得特别害怕。”
　　二人在电梯里站好后，男人低头看向顾凝，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吗？我的反应还算正常吗？”
　　顾凝听他这么一说，竟然也有几分相信了。
　　也许她表现出来的反应并没有她心里那么害怕呢？
　　“嗯，还算正常。”宋延对上顾凝期待的视线，含笑回道，
　　——“也就是把我的手臂都抓红了而已。”
　　“……”
　　看着男人眼角眉梢揶揄的笑意，顾凝一时语塞，忍不住佯怒地回瞪了他一眼。
　　这个故意逗她的家伙！
　　*
　　用指纹打开2601的门锁时，顾凝的心中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
　　住院的这段日子里，她和宋延的相处时间陡然增多。
　　除了宋延在楼下的心内科工作、回家睡觉以外，二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甚至每天顾凝入睡的时候，宋延都会静静地陪在她旁边。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变得很多，但顾凝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厌倦和乏味，相反，她越来越依恋、越来越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
　　可偏偏现在已经出院了，他们自然应当回归正常的生活和工作状态，再像住院时那样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一想到这，顾凝的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
　　“请问，我可以邀请宋医生来2601看风车吗？”
　　她握着门把手，扭头看向旁边的男人。
　　无论如何，能多和宋延待一会总是好的。
　　这么想着，顾凝便随意地找了个借口。
　　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一旁的宋延此刻的心情竟然和她相差无几。
　　虽然现在时间不算早了，但他也许还可以站在门外再和她聊一会儿……
　　宋延正这么打算着，就听到了顾凝的邀请。
　　他只微微一愣，便忍不住露出了明朗愉悦的笑容，
　　“当然，不胜荣幸。”
　　……
　　那架来自万里之外的手工风车一直被顾凝摆在卧室的床边。
　　宋延进入卧房后一眼就看到了它。
　　“实物确实比照片和视频都精致些。”
　　他观察了一会儿，浅笑着说道。
　　顾凝把点火器递给宋延，让他点燃香薰蜡烛。
　　在莹莹的烛光，风车像是被施了什么梦幻的魔法，慢悠悠地旋转起来……
　　“这个香薰蜡烛的气味也很特别。”顾凝感叹道，
　　“我能闻出香根鸢尾和紫罗兰，但好像还有一些其他的成分。”
　　宋延在香料方面毫无涉猎，于是也就没有乱猜，只认真地询问道，
　　“我还留着商店老板的联系方式，要不要帮你问一下？”
　　“不用啦。”顾凝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自己猜才更有意思，说不定我哪天又闻出来了呢？”
　　“好吧，”宋延没有坚持，
　　“但等蜡烛燃尽之后你要告诉我一声，我再从德国那边订一些邮回来。”
　　“好——”顾凝拖长了尾音，乖巧地点点头。
　　两个人一坐一站，都静静地看向转动的风车。
　　蜡烛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房间里的气氛静谧而美好。
　　“宋延，你为什么会想到买这架风车送给我呢？”
　　过了一会儿，顾凝忍不住好奇地开口。
　　她收到这份礼物时就在想这个问题了，现在终于有机会问了出来。
　　“这个啊，”男人微微一笑，“我是在和Markus吃饭的餐厅看到这种手工风车的。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你应该会喜欢。”
　　说到这里，宋延轻轻地拉住顾凝的右手，温柔地注视着她，
　　“所以，你喜欢这份礼物吗？”
　　他坐在床边，精致的眉眼映着莹莹的烛光，清隽的脸庞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此时此刻，光影中的男人甚至比那架旋转的风车更加梦幻，生生叫人移不开眼。
　　“……”顾凝不得不承认，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宋延这张脸她已经看了千万遍，简直不能再熟悉了。
　　可偏偏好像即使如此，他依然能够轻而易举地让她怦然心动。
　　“我特别特别喜欢。”
　　烛光的映衬下，顾凝的脸颊悄然染上了一抹红晕。
　　她晃了晃两个人牵着的手，眉眼弯弯地回答道。
　　……现在房间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好了。
　　宋延看着顾凝盈盈的笑意，胸膛里忽然涌上一股汹涌而澎湃的冲动。
　　这种热烈的情绪瞬间点燃了他的血液，迅速席卷了他全身。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克制，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克制了……
　　下一秒，男人的手上带了几分力气，将眼前的佳人一把拉进了怀里。
　　顾凝丝毫没有防备，一下被拉着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就在他的怀里，宋延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激越而疯狂。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小心地一手揽着她的细腰，另一手扶住她的肩，尽量让她在他的腿上坐的舒服一些。
　　“……”刚才还让她看呆的俊颜陡然放大，顾凝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男人的目光依旧无比温柔，但不知何时还染上了几分烫人的炽热。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她的心也开始砰砰地跳起来。
　　宋延去德国进修了两个月，回国之际她又恰好生病住院。
　　虽然住院时两人相处的时间很多，但毕竟附属医院是公共场所，而且又是宋延工作的地方，他们俩本来就格外受人关注了，自然在这方面也很注意，除了牵手、亲亲手背或者简单的拥抱，就再也没有什么更亲密的举动了。
　　偏偏在这两个多月里，他们的感情进一步的升温，但随之而来的对彼此亲近的渴望，却一直都得不到纾解。
　　于是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宋延心潮澎湃，顾凝的心中也一点儿都不平静……
　　男人看着她酡红的脸颊，眸光更加滚烫炙热。
　　“你喜欢就太好了。”宋延的嗓音低低哑哑的。
　　他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将原本揽在她肩上的手上移扶住了她的后脑。
　　而下一秒，男人微微俯身，闭着眼，对着怀中人柔软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忽然发现之前顺手报名的征文比赛入围第二轮投票了，谢谢各位宝子们的喜欢和支持！
　　第二轮是用签到可领的月石投票，如果宝子有多余的月石可以投给我呦~
　　投票入口在文案最上方的系统链接里，这篇文的方向是教师之章（哈哈哈这里好像剧透了）
　　超级感谢各位宝子们的支持，么么么么哒~


第73章 方小姐
　　这是一个极其绵长的吻。
　　那些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渴望终于在唇瓣相触的瞬间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于是便似山洪倾泻，一发而不可收拾。
　　男人一开始的亲吻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含着她的嘴唇，吸吮着她的舌尖，极尽耐心与缱绻。
　　顾凝被他温温柔柔地吻着, 只觉得心尖发颤, 她的全身像被细微的电流穿过一样，连指尖都酥酥麻麻得彻底。
　　但很快, 男人便不再满足于这样轻缓浅尝的亲吻了。
　　他的气息变得越来越急促灼热, 唇舌间的动作也跟着强硬起来。
　　顾凝感受着他灵巧的舌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席卷过她的每一寸口腔, 她本来就没什么抵抗的意志，只一会便彻底交了白旗, 放任他肆意地攻城略地。
　　可即使如此, 男人似乎还不满足，他又开始挑逗着她的舌尖, 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控制和诱惑的意味, 勾着她的小舌激烈地纠缠在一起。
　　面对这样呼啸而来的热情，顾凝根本招架不住, 头脑早已变得一片空白。
　　她被他全盘掌控着, 被他汹涌而澎湃的热情搅动地天翻地覆……
　　短暂的换气空隙，两个人都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顾凝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眼中也是一片迷离朦胧，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到焦点。
　　而宋延只看了她一眼，便觉得一股更深更滚烫的渴望从内心深处汹涌而至。
　　她眼中盈盈的水波像是一汪清澈的泉，里面却含着勾人心魂的春情, 让他甚至瞬间忘记了今夕何夕。
　　不够, 还不够！
　　宋延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的头脑里叫嚣着。
　　而下一秒, 他的手被这个声音蛊惑支配, 悄然探进顾凝身上毛衣的下摆里。
　　他的指尖轻触到她腰间细腻的肌肤时，宋延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在砰砰作响。
　　一路向上，顾凝被他的动作激得微微战栗。
　　她无措地微微张口，也不知道是想要出声阻止还是继续纵容。
　　但宋延却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他直接凑过来，再次热情地吻了上去……
　　卧室里并没有开空调，但顾凝却觉得自己全身像被悄然点燃。
　　她的心酥颤着，整个人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毕竟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有些控制不住地心生紧张、忐忑。
　　顾凝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境地，她似乎想要拒绝，但在心底深处，又萌生出几分对那些更亲密的事情的好奇与期待……
　　但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极度紧绷，宋延原本淹没在汹涌情潮中的理智却瞬间回笼。
　　对顾凝，他一向都有十成十的耐心。
　　他是早就认准了她的，自然不急于一时。
　　而且，毕竟顾凝曾经遭遇过一些不太好的经历，王津铭的骚扰有没有给她留下这方面的心理阴影，宋延并不知道，当然也不能问出口。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充分尊重顾凝的意愿，耐心地等待她的允许……
　　想到这里，宋延原本脸上激动的潮红渐渐褪去。
　　他的手重新落回顾凝的腰间，轻轻地环住她的细腰。
　　“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宋延将额头抵在她的额间，轻声询问道。
　　“……”
　　其实顾凝刚才并不是被吓到，她只是对这一切都太过陌生，于是便控制不住地紧张。
　　而且，如果他继续下去的话，她也未必会喊停……
　　但这番心里话顾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的，她现在已经要羞死了。
　　“我不会回答你的，不许再问了！”
　　她不敢看宋延，伸手捂住酡红的脸，强撑着气势命令道。
　　“好好好，我不问了。”
　　看着顾凝在他怀里羞赧娇憨的模样，宋延心中顿时柔软的一塌糊涂。
　　他伸手理了理她刚才因为亲吻而变得微乱的发丝，眼神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没关系，我可以一直等下去。”
　　宋延的声音还透着刚才的情潮，微微有几分沙哑，但偏偏语气却那么郑重而诚恳。
　　“……”
　　顾凝一时有些听呆了，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她忍不住放下捂着脸的手，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宋延微微一笑，注视着顾凝的眼睛，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低下头，
　　像某个承诺的仪式一样，在她的眉心落下轻轻一吻。
　　***
　　嘉恒律所楼下的电梯口处。
　　顾凝在等待电梯下来的空隙里，顺手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她下午一直在外面和客户会谈，全程都忙于沟通和记录，根本没有时间看手机。
　　点开微信，宋延两点时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份盒饭，主食是米饭，还有三样菜：豆角炒肉、土豆炖鸡块，另一个看起来像是烧茄子。
　　——原来是今天的午餐打卡。
　　宋延上午有手术，估计是一直做到了下午才结束。
　　两点多才吃上午饭，他肯定是错过了食堂饭点，所以只能吃盒饭了。
　　也不知道这份盒饭是不是热的……
　　顾凝又盯着照片看了几眼，忍不住心疼地皱了皱眉。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男声。
　　顾凝立刻抬头看了过去。
　　“张律。”她打了声招呼，“您怎么也这个时间从外面回来啊？”
　　“嗨，我有个老同学临时有事来S市，都十多年没见了，当然要聚一聚。”张必随手正了正领带，继续解释道，“但他行程还很赶，今天晚上就得坐飞机回去，我们也只好可着他的时间，中午简单聚一下了。”
　　顾凝心下了然，原来是同学聚会。
　　“怎么，你这是刚见完客户回来？”张必接着反问道。
　　“是啊。”顾凝笑着点了点头，
　　“本来以为这次会谈需要一下午呢，倒是比我预想地快一些。”
　　电梯屏幕上的数字越来越小，马上就要到一层了。
　　张必却眯着眼端详着她的笑容，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你休假回来之后变了不少。”
　　“啊？”顾凝挑了挑眉，“这话怎么讲？”
　　张必轻哼一声，“先不说你居然休了一个多星期的假，这本来就是四年以来头一次吧？而且你回来之后竟然在新接的案子里只挑了一个！我当时可是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要是以前，你不得一口气挑好几个，然后点灯熬油地全都做完？还有，你最近加班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狠得吓人了……”
　　顾凝被张必不可思议的语气逗得失笑。
　　她调侃着回答道，“不是张律您一直教导我要有张有弛，注意休息的吗？我现在可是按照您的叮嘱开始调整工作方式了。怎么，您又反悔了？”
　　“我巴不得你能一直这样！”张必瞥了她一眼。
　　电梯到了，二人一前一后地进入电梯。
　　“说实话啊，我之前一直怀疑你休假是因为生了病，还真的担心了一阵。但看你回来之后气色那么好，我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顾凝眨了眨眼。
　　姜果然是老的辣，张必还真就一猜一个准。
　　至于她的气色么，被宋延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就算是不想气色好也难啊。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打消了张必的一些怀疑……
　　“你现在的状态是向好的方向改变，顾凝，你要继续保持啊。”
　　张必并不是非要问出些什么，于是便继续叮嘱了下去。
　　“我到底还是不再年轻了，嘉恒早晚都是属于你们的。”
　　也许是中午的同学聚会勾起了太多往昔的回忆，张必现在还沉浸在非常感性的情绪里。
　　他看着身旁的这个年轻的律师，心中忽然涌现出许多感慨。
　　——力排众议向顾凝发出offer，是他四年前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顾凝更是这些年来带给他最大收益的那一项投资。
　　短短的四年里，他亲眼见证着她用实力和努力走出困境，用成绩让所有质疑过她的人心生信服，甚至带着嘉恒也更上一层楼。
　　而她还这么年轻，她的前途根本不可预量……
　　“顾凝，嘉恒不仅仅是现在需要你。嘉恒的未来，更需要你。”
　　想到这里，张必发自内心地说道。
　　“……”，顾凝听着他走心的话语，感动的同时也有几分困惑。
　　这原本很正常的聊天走向，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感性了呢？
　　但无论如何，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是张必和嘉恒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她，让她有机会摆脱那些晦涩的过往，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
　　张必和林老一样，都是她生命里的贵人……
　　再开口时，顾凝的神色中也带上了几分认真，
　　“张律，您现在明明是正值壮年，可别说那种悲春伤秋的话。即使是十年、二十年之后，您也仍然是嘉恒最好的掌舵人。”
　　“而且就像您说过的，我和嘉恒是互相成就。无论现在还是将来，不仅仅是嘉恒需要我，我也需要嘉恒，需要我的团队，需要您啊。”
　　顾凝看着张必，眼神诚恳，语气真挚。
　　嗨，走心这种事，果然是会传染的……
　　*
　　回到办公室，顾凝提纲挈领地整理了一下刚才会谈的内容。
　　然后，她又简单理顺了一遍手头的待办事项。
　　按照目前的计划，还剩下点其他工作需要完成。
　　不过倒不是很急，可以今晚加个班，也可以改天抽时间再做。
　　顾凝想了想，拿定了主意。
　　——要是宋延今晚要看文献的话，她就和他一起工作，否则就改天再说。
　　正如张必观察到的，顾凝最近加班远没有之前那么猛了。
　　而且即使是需要加班，她也常常离开律所，把工作带到2602完成。
　　不需要在医院值班的日子里，宋延大多会亲自下厨做晚餐。
　　一起吃完晚饭之后，顾凝便在书房里继续加班，而宋延则会在旁边的另一张书桌上看文献、做科研。
　　他们俩都是做起事来便极为专注的性子，因此工作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互不打扰。
　　房间里只偶尔响起轻敲键盘和翻动纸张的声音。
　　顾凝有时也会思路不畅。
　　而每次思绪卡住，她便会悄悄扭头，静静地看着一旁专心研究的男人。
　　在台灯的光影中，宋延本就优越的侧颜更显深邃流畅。
　　这样赏心悦目的极致男色，这种温馨美好的静谧气氛，不用多久，她便灵感四溢……
　　“叮——”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顾凝回过神，立刻接起。
　　“你好，我是顾凝。”
　　“顾律，这里是前台。有一位女士现在想要见您，但她并没有预约，您要见她吗？”
　　顾凝垂眸看了眼手表。
　　距离正常的下班时间只剩半个多小时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律所做法律咨询呢？
　　她想了想回道，“现在有些晚了，麻烦你跟那位女士说一下，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现在先预约，改天时间充足的时候再来进行咨询。”
　　“好的。”
　　对面隐约传来一些对话声，估计是前台小姐在跟那位女士沟通。
　　“顾律，她说她不是来找您做法律咨询的。”
　　前台小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惑。
　　顾凝也有些困惑，“那她为什么来找我？”
　　前台小姐很为难。“我刚才问过她了，但她并没有回答我，只说想要见您。”
　　顾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那麻烦你问一下她的名字吧。”
　　片刻之后，电话里再次传来前台小姐的声音。
　　“顾律师，她说她叫方羽迎。”
　　“……”，顾凝的食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
　　“我知道了，请那位方小姐进来吧。”
　　她平静地回答道。


第74章 聊聊
　　方羽迎原本计划在她过生日的那个月回国。
　　但恰巧她所在的澳洲制药公司临时出了一些状况, 因此委派她到中国分公司的任命也跟着推迟了几个月。
　　这一耽搁便导致她一周之前才回到国内。
　　宋延的本科是在斯坦福读的生物学，方羽迎没能申请到斯坦福，但她仍然跟着选择了生物专业，并且后来从事了生物制药领域的工作。
　　在国外求学、打拼多年, 这次她决定彻底留在S市发展, 她的家人和朋友都特别高兴。
　　霍一洋更是在方羽迎刚安顿好之后便专门请她吃饭。
　　饭桌上，他还一直说过几天要张罗一个气派的聚会, 为她接尘洗风。
　　方羽迎这次回国的目的非常明确。
　　从八岁到现在, 她喜欢了宋延将近二十年。
　　他是她儿时便根植于心的惊艳, 更是她至今仍无法放下的执念。
　　而说来苦涩的是，方羽迎也知道宋延不喜欢她。
　　从小到大, 她对宋延表现地有多热情, 宋延就对她有多冷淡。
　　即使是她曾经两次鼓起勇气、放下骄傲地向他告白，宋延仍然毫不犹豫地、礼貌却无情地拒绝了她。
　　也不是没有想过放弃, 但这些年她也遇见了很多人, 有的也帅气、有的也优秀，但却再也没有一个人, 像宋延那样让她心动。
　　于是方羽迎明白了, 他是她早早就遇到的太过惊艳的人，也是受尽宠爱的她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挫败所在，如果得不到他，她就永远都无法甘心。
　　后来她也想开了，宋延不喜欢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也不喜欢别人。
　　他就是那样清冷的性子，对所有的追求者, 他都一视同仁的冷淡。
　　也许注定没有人会成为他喜欢的人, 但方羽迎有信心, 自己会是最适合他的人。
　　他们之间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有共同的好友，有相通的专业……
　　只要宋延想要尝试一段感情或者需要进入一段婚姻，她都会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宋延又是一个极为负责的人，只要她把握住机会，耐心地等下去，方羽迎相信，自己最终一定会得偿所愿。
　　“一洋哥，聚会什么的你看着办就好。”她喝下一口香槟，随意而放松地回道，
　　“我就只有一个要求，宋延你一定要给我邀请到哦。”
　　在他们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里，她对宋延的感情几乎是一个公开的事实，方羽迎于是也不遮遮掩掩，直接跟霍一洋提出了要求。
　　“这个啊……”听到她的话，霍一洋拿着刀叉的手猛然一顿。
　　他神色也变得很不自然。“呃，你也知道的，宋延在医院的工作一直都特别忙，恐怕是很难约到他了。”
　　方羽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别人约不到，一洋哥你还约不到吗？你过生日的时候他还去酒吧给你庆生了呢，我可都在朋友圈看到了！”
　　“……”，霍一洋心中更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他今天特意请方羽迎吃饭，一方面是由衷地欢迎她彻底回国，而另一方面，也是想旁敲侧击地给她打一个预防针。
　　宋延有女朋友这件事，他们那些关系好的朋友几乎全知道了。
　　大家也都清楚，他对那个女朋友宝贝得很，完全是奔着结婚去的。
　　然而越是如此，越没有人敢把这些告诉方羽迎了……
　　霍一洋看着她毫不知情的轻松模样，既无可奈何，又于心不忍。
　　到底是直接告诉她比较好？还是等着她自己发现？
　　“对了，一洋哥，聚会上再设计一些大冒险之类的互动呗！”
　　方羽迎没有注意霍一洋纠结的神色，俏皮地眨了眨眼，意有所指地提议道。
　　“……”，听着她毫不遮掩的心思，霍一洋彻底瞒不下去了。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方羽迎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倒不如帮她死了这条心……
　　想到这，霍一洋放下手中的刀叉，下定了决心。
　　“迎迎，我有件事必须得告诉你了。”
　　担心方羽迎的反应，他也有些紧张，不自觉地端坐起来，手也方正地摆在了身前。
　　“……”，方羽迎看着霍一洋忽然变得郑重严肃的神色，有些莫名其妙。
　　“一洋哥，想说什么你就直接说嘛，弄出这个架势，倒还怪唬人的。”她笑着调侃道。
　　霍一洋无声地深吸了口气，意味不明地看向她。
　　“宋延有女朋友了。”
　　他尽量说得很平静。
　　“……”方羽迎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
　　餐桌上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一洋哥，你开什么玩笑呢？这可一点儿都不好笑！”
　　片刻之后，方羽迎终于有了其他反应。
　　她微恼地瞪了霍一洋一眼，神色有些不太高兴。
　　“宋延一直单身多久了，怎么可能忽然就有了女朋友？你下次要是再这样逗我，我可就生气了！”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她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愠怒。
　　“……”眼看方羽迎完全不肯相信那句话，霍一洋心中一沉。
　　但毕竟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倒不如直接把事情说清楚。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重复道，
　　“迎迎，我没有开玩笑，宋延真的有女朋友了。”
　　“……”方羽迎的脸上这下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她紧紧地盯着霍一洋，像是想在他的神色里发掘出任何撒谎的蛛丝马迹。
　　霍一洋又心疼又不忍地看着她。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方羽迎终于意识到了他的认真，不愿接受地喃喃自语。
　　从她认识他到现在，宋延对所有觊觎他的人都是一视同仁地通通拒绝。
　　他明明对任何一个追求者都没有热情，他的心思甚至都不在这上面，怎么可能忽然就有了女朋友？！
　　餐厅里开着中央空调，室温恒定而舒适。
　　但此时此刻，方羽迎却觉得如堕冰窟，全身上下都被一团寒气笼罩着。
　　霍一洋看着她大受打击的模样，实在是于心不忍。
　　“迎迎，还是那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比宋延更适合你的男人多得是，我们……”
　　然而，他还没有把安慰的话说完，方羽迎却猛地打断了他。
　　“那个女人是谁？”
　　方羽迎的声音冷冷的，带着悚然的幽森。
　　“……。”霍一洋愣了几秒。
　　这样的方羽迎太过陌生，那幽冷的声音听得他都下意识地心惊。
　　他忍不住抬头，想要观察一下她的神色。
　　可方羽迎却直直地看向虚无的前方，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森寒与执拗。
　　“……。”
　　霍一洋不由得心头一颤。
　　*****
　　“咚咚咚——”办公室外响起规律的敲门声。
　　顾凝抬眸，“请进——”
　　门被推开，前台小姐走了进来。
　　“顾律，这位就是刚才电话里的方女士。”
　　她向顾凝介绍着身旁的客人。
　　“好的，辛苦你了。”顾凝礼貌地回道。
　　前台小姐其实有些诧异，这个方女士指名要找顾律，但又说不是做法律咨询的，这么古怪的行为，顾律竟然不怎么意外的样子。
　　“那你们慢慢聊，我就先出去了。”
　　虽然心里困惑，但她还是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出去时还顺手帮二人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于是只剩下了顾凝和方羽迎两个人。
　　虽然之前在霍一洋和宋延的口中听过方羽迎的名字，但真人顾凝却是第一次见。
　　她穿着香奈儿的经典格纹套装，脸上的妆容一丝不苟，精致而骄傲的感觉扑面而来。
　　顾凝能感觉到，从进门起，方羽迎就一直在观察自己。
　　那打量的姿态实在太过明显，甚至毫不遮掩到有些冒犯。
　　顾凝虽然表面上非常平静，但心中略感不适。
　　“方小姐你好，我是顾凝，你请坐。”
　　她主动开口，打断了对方一言不发的打量，也打破了办公室内的寂静。
　　方羽迎看着她抬手示意的动作，施施然地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顾凝也跟着坐了下来。
　　“顾律师，我叫方羽迎。”她终于开口，“我和宋延从小就认识，我们是青梅竹马。”
　　“……”听到后半句话，顾凝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刚才知道找她的客人是方羽迎之后，她其实就猜到了几分对方的来意。
　　但是顾凝完全没有料到，方羽迎竟然这么开门见山，来势汹汹……
　　不过虽然意外，她倒是丝毫不怕的。
　　毕竟王牌在手，这些小把戏实在是有点不够看了。
　　顾凝微微一笑，见招拆招道，
　　“我也听宋延说过，你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之一。”
　　她把这句话的重音自然地落在了最后两个字上。
　　果不其然看到方羽迎脸色一僵。
　　而顾凝继续神色平静地说道，“不过方小姐今天特意来律所找我，肯定是有法律问题需要咨询。我们接下来不妨直接进入正题吧。”
　　对方来者不善，顾凝却并不想跟她纠缠。
　　她干脆话锋一转，直接绕开了原来的话题。
　　然而，顾凝却显然忽略了方羽迎的固执程度。
　　她既然直接找到了律所这里，自然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我在前台时已经说过了，我今天来这里，并不是寻求法律咨询的。”
　　方羽迎的语气微凉，上身稍稍前倾，这是一个主动进攻的姿态。
　　“我这次来，是想和顾律师聊一些私事。”
　　她紧紧地盯着顾凝，眼神中有刀光剑影闪过。
　　“……，”顾凝挑了挑眉，“可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私事可聊。”
　　“而且方小姐，即使是法律咨询，你也应该提前预约时间。我的咨询收费标准是每小时5000元，你可以参考一下，有需要的话和我的助理沟通。”
　　有些事情既然注定不会愉快，那就不要让它开始。
　　她的时间可以用来赚钱，可以用来休息，甚至可以无所事事，但绝不应该浪费在那些没有必要的狗血剧情之中。
　　“……，”看着顾凝礼貌却冷淡的态度，方羽迎的心中窜起了一股怒火。
　　一直以来，只要是她想要的、她想做的，最后几乎都会得到、实现。
　　宋延已经是她迄今为止少有的挫败了，今天居然在顾凝这里又碰到了软钉子！
　　她都亲自找到律所来了，这个女人凭什么趾高气扬地拒绝她？
　　方羽迎越想越气，脸色也逐渐变得有些阴沉。
　　“顾凝，我按每小时10000付给你，我们现在来聊一聊，我想要聊的事。”
　　她心中有火，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命令的口吻。
　　“……，”感受到对方盛气凌人的骄纵和执拗，顾凝在心里微微一哂，
　　看来一场不愉快的谈话是免不了的了。
　　她心中不悦，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方小姐，你是在开玩笑吧？虽然宋延跟我说过，你们上初中之后接触的就不多了，但你毕竟算是他的朋友。”
　　顾凝一边说着，一边默默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果然看到方羽迎在听到那句“接触不多”时脸色更差了。
　　她于是笑得更加明媚大方。
　　“宋延是我的男朋友，他的朋友，即使关系一般，也可以在我这里免掉第一次咨询费的。”


第75章 交锋
　　顾凝和方羽迎最后去了律所附近的一家茶室。
　　律所是她工作的地方, 来来往往还有不少同事，虽然她的办公室很隔音，但顾凝也不知道方羽迎是否能够一直保持冷静。
　　这本来就是一场注定不会愉快的谈话。
　　万一谈崩了，她再情绪激动地喊叫起来, 那可就太令人头疼了……
　　虽然根据顾凝的初步判断, 方羽迎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应该不会作出不得体的事情。
　　但毕竟防患于未然, 还是去一些私密性比较好的地方吧。
　　时间显然不早了, 顾凝怕影响睡眠, 只要了一杯蜂蜜柚子茶。
　　方羽迎则点了一壶昔归普洱。
　　茶室古典雅致的包厢里，二人相对而坐。
　　“顾律师, ”方羽迎在一室茶香袅袅中主动开口。“我今天直接来找你, 也许确实有点唐突，但一些事情和道理, 我觉得你应该早点知道。”
　　顾凝心中一哂, 她对那些方羽迎觉得她应该知道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
　　对方明明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态度，却偏偏又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又是何必呢？
　　但顾凝也懒得揭穿这一点, “方小姐，有话可以直说，我洗耳恭听。”
　　方羽迎抬手端起紫砂壶，姿态优雅地倒了杯茶，用讲故事一样的语气开始说道，
　　“我第一次见到宋延时才八岁, 算起来, 我和他已经认识快二十年了。小的时候, 我跟女生玩得比较少, 反倒是和他们那帮男孩子经常玩在一起，宋延现在关系最好的那些兄弟，都是我从小就认识的哥哥。”
　　她微微低头，品了一口茶，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男孩子嘛，小的时候都很淘气。但宋延不一样，他从小就绅士、沉稳、有主意，但凡是他想做的，他就可以很轻松地做到极好。一洋哥他们总抱怨因为宋延被家长唠叨，但一转头，他们就又去找他玩了。”
　　这段话听起来好像只是在讲宋延小时候的事情而已，但顾凝知道，方羽迎在巧妙地向她展现一种特殊的亲密感。
　　那是只属于方羽迎、宋延，和他们那些朋友之间的发小情谊，和她无关。
　　顾凝虽然喜欢听宋延以前的事情，但此时它们被方羽迎以这种目的和口吻讲述出来，她只觉得乐趣全无，还有点烦。
　　不过她的面上仍然非常从容，完全是一副“你想说就继续说”的表情。
　　方羽迎没能从顾凝的神色中观察出什么情绪，但说完刚才的那些话，她自己的底气反而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她眼中的笑意更深，继续讲了起来。
　　“后来宋延决定学医，所有人都很吃惊，大家原本以为他肯定会继承家业的。但宋延是真的喜欢医学，从斯坦福到附属医院，他的心思都在他的事业上，感情啊、生活啊，那些他就不是很上心了。不过我倒觉得这样正好，男人嘛，有事业心才更有魅力。而且我也是受他的影响，选择了和他本科相同的生物学专业，现在从事和医学相关的工作。”
　　顾凝知道这是方羽迎的第二个论点——她和宋延有相通的专业。
　　但她听着听着忍不住思绪跑偏：继她自己误打误撞选择法学、宋延受救人的医生影响选择医学之外，又出现了第三种选择专业的原因——为了追求男人选择生物学？
　　方羽迎见顾凝似乎有些出神，还以为是刚才那些话动摇了她的心绪，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得意。
　　“顾律师，你应该也清楚宋延有多受女人欢迎吧，他其实从小这方面就很明显了。不过宋延一直是那个清冷的性子，心思又根本不在感情这种事上，真要是长久相处起来，另一方肯定是得多付出一些的。和他在一起，你也费了不少心思吧？”
　　方羽迎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过来，眼中闪烁着一种自以为洞悉一切的挑衅。
　　“……”，听到这话，顾凝着实有些无语。
　　这人简直越说越离谱，而且都要明目张胆地舞到她脸上来了。
　　她顿时没了耐心，直接反问道，“方小姐，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现在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免掉那些没必要的铺垫吧。”
　　“……。”方羽迎被顾凝直白的话噎得一顿。
　　她向来喜欢掌控谈话的节奏，见顾凝如此不配合，心中更为不悦。
　　不过她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
　　既然顾凝是这样的态度，那她接下来也不必再好言好语地谈了。
　　方羽迎双手交握，手臂平放在茶桌之上，腰背挺拔地撑了起来。
　　这倒是一个很有气势的姿态，她优雅一笑，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开口，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顾凝，我喜欢宋延，我才是最适合他的那个人。”
　　很好，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没有丝毫意外或愤怒，顾凝的神色反而极为从容，“方小姐，感谢你对我男朋友的欣赏，我就自行将它看做是你对我眼光的肯定了。”
　　她微微一笑，笑得比方羽迎还要优雅，“但宋延现在是我的男朋友，我们的感情非常好，恐怕你的这份喜欢没有什么发挥的空间了。”
　　“……”，顾凝从容的笑容和镇定的回答一起刺痛了方羽迎，她的心中几乎瞬间涌起了一股戾气。
　　她紧紧地盯着顾凝，扯了扯嘴角，
　　“但你也用了‘现在’这个词，将来究竟会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面对这种刻意冒犯的挑衅，顾凝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毫不客气的轻嘲，“方小姐，无论将来如何，那都是我和宋延两个人的事，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呢？”
　　“……。”方羽迎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她被刺激地忘记维持原本优雅的姿态，咄咄逼人地开口道，
　　“顾凝，你们两个的专业完全不同，你对他的专业一窍不通，你看得懂他发在国际顶级期刊上的科研文章吗？你可以陪他聊生物学、医学方面的问题吗？而且你和宋延的生活圈子也截然不同，你了解他从小到大的事情，认识他身边的人吗？”
　　被激怒的方羽迎语速很快，她把那些质疑像连珠炮一样抛向顾凝。
　　“我和宋延一起长大，我们有相仿的家世，共同的朋友圈、生活圈；我们有相同的专业，相通的工作；我对他的喜好比我自己的都清楚，我远比你了解他。宋延在感情上就是一个清冷的人，他不会主动，也不会很热情，和他在一起必须要全身心的付出。而他真正需要的，是一个永远以他为中心，在生活上能够照顾他，在事业上能够帮助他的伴侣！”
　　方羽迎死死地盯着顾凝，斩钉截铁地下结论道，“顾凝，你根本就做不到这些。你们两个并不合适。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继续浪费彼此的时间呢？”
　　“……”，顾凝冷眼看着对面的方羽迎激动又执拗的神色，心中只觉得分外可笑。
　　方羽迎大概是从小到大受尽宠爱，生活也顺风顺水，于是便养成了这么一个自我骄纵的性子。不论别人怎么想、不论事实究竟是如何，她只认定她自己的想法和观点。任何与她相悖的信息，她都通通拒不接受。
　　她口中的那些质疑根本站不住脚，她更是完全不了解宋延，所以到底是谁给方羽迎的自信，让她居然觉得自己可以替别人判断他们的感情？
　　顾凝在心里冷哼一声，抬眸幽幽地看向方羽迎，“方小姐，我听你说了这么多，忽然想起了周星驰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对上方羽迎微愣的神色，顾凝勾着唇角，继续解释道，“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这妖怪来反对？”（注：这句话出自周星驰的电影《大话西游》）
　　“你——！”方羽迎的眼中满是戾气和怒火。
　　她精心描画的眉毛愤怒地挑起，语调也陡然拔高。
　　但顾凝却在她彻底发怒之前抢过了主动权，
　　“方小姐，你和宋延从小就认识，这么多年，你们要是有可能的话早就在一起了，也不至于你现在还来找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至于专业不同这一点就更可笑了，宋延需要的是女朋友，不是同事或者研究员。他要是想跟我讲他的专业，我就算听不懂也会认真倾听，但我们两个都感兴趣的共同话题太多了，根本不需要聊那些；而且，我和宋延相互尊重、相互支持，感情上也是完全平等，没有谁以谁为中心这一说。和他在一起我没费什么心思，相反倒是他把我照顾得太好了，今天和你这么一聊，我更觉得我也得加倍对他才行。”
　　也许是律师的职业病吧，顾凝反驳方羽迎时也是习惯性地条理清晰、一击中的。
　　她不动声色地总结了方羽迎刚才那些话中的论点，然后疯狂输出，逐一击破，没有给对方留下丝毫还手的余地。
　　于是，顾凝每说一句话，方羽迎的脸色就要难看上几分。
　　等到她这一段话说完，方羽迎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啊。”她足足缓了一分钟，才终于紧咬着牙开口。
　　“不过顾凝你也得意不了太久，就算你现在可以撒谎编出这些话来气我，但你骗不了你自己，也编不出你和宋延的将来！”
　　“……”，顾凝看着方羽迎眼中的愤恨和偏执，忽然间觉得好没意思。
　　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她刚才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方羽迎却根本一点都没听进去。
　　真是白费口舌……
　　“方小姐，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想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聊的了。”
　　顾凝想要结束这种没有意义的对话。
　　但方羽迎却像溺水之人猛然抓住了一块浮木一样，脸上顿时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我刚才的话戳中你的伤心事了？顾律师，你这就要落荒而逃了？“
　　……没完没了了是吗？
　　顾凝仅剩的最后一点耐心也被方羽迎消耗地一干二净。
　　而就在此时，她放在茶桌上的电话忽然间响了起来。


第76章 钢琴
　　陡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茶室中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
　　顾凝伸手翻过手机, 看到了来电显示上的名字。
　　——是宋延。
　　估计是他那边刚刚下班了，所以打电话来问问她今晚的安排。
　　顾凝于是更加不想再跟方羽迎纠缠下去了。
　　她宝贵的休息时间，和宋延一起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在这儿白费口舌？
　　这么想着, 顾凝抬头看向方羽迎, 勾唇轻谑一笑。
　　“方小姐，你和宋延没有可能, 你也根本不了解他。从始至终, 你都只是在可怜地自欺欺人罢了。”
　　“……！”方羽迎的脸色顿时变了, 她眼中的怒火和戾气被瞬间点燃。
　　她几乎是立刻就要反驳，但顾凝却抢在她开口之前伸出食指, 竖在唇前,
　　“嘘——”
　　一个噤声的动作。
　　方羽迎不明所以，不禁一愣。
　　而顾凝却在她迷惑的目光中, 微微一笑。
　　然后直接伸手接通电话, 并按下了免提键……
　　“我下班了，你现在在哪呢？”宋延清朗自然的询问声从电话里传来。
　　在听到男人声音的那一刻, 方羽迎浑身一僵。
　　顾凝心中一哂, 既然你觉得我说的话都是编出来气你的，那不妨耳听为实吧。
　　“我在律所附近，今晚可能需要加个班。”
　　她盯着剩下半杯的蜂蜜柚子茶，用平常的语气回道。
　　“是团队一起加班吗？”宋延又问。
　　“不是，是我自己手头还有一些工作没做完。”
　　顾凝看着桌旗上繁复的花纹，如实回答。
　　“那回家加班怎么样？2602今晚特别推出健康晚餐、饭后水果以及人肉靠枕的专享服务, 顾律师不考虑一下吗？”电话里男人招徕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狡黠的趣味。
　　顾凝忍不住被逗笑了, “你今晚要看文献吗？”
　　“原本是不打算看的, 要是你回来加班的话, 咱们就一起工作。”男人解释的同时还不忘调侃一句，“毕竟女朋友忙着挣钱，我也得勤勉一些才行。”
　　顾凝的食指在茶桌上轻敲了几下，“算了，宋医生美色当前，我哪里还顾得上加班了，那些工作明天再做也来得及。”
　　即使隔着电话，宋延声音里的笑意依然十分明显，“好，那我去律所接你，我们晚上出去吃潮汕砂锅粥怎么样？”
　　“不要。”顾凝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我的胃病已经好了，你在家天天做粥我也就忍了，出去吃还想带我喝粥？”
　　喝粥养胃，从她出院之后，宋延就开始各种研究做粥。
　　虽然他的手艺日渐精进，种类花样也算是层出不穷，但那也架不住天天喝啊！
　　现在一提粥，顾凝就要皱眉头。
　　男人似乎能看到她此刻一脸抗拒的表情，语气中笑意更深，“是我想喝粥美容养颜啊，毕竟我可是靠着这张脸，才勉强把女朋友从工作那里抢回来的。”
　　顾凝被他的玩笑逗得眉眼弯弯，干脆耍赖皮道，
　　“我不管，无论你说什么我今天晚上也不要喝粥了。”
　　她出院之后在吃饭上表现地特别好，三餐按时打卡，没胃口时也会尽量吃一点。
　　宋延于是也就很快妥协了，“那就见了面再商量吧，我大概20分钟之后到律所，稍等我一会儿，好吗？”
　　男人的嗓音清朗而有磁性，尤其是最后一句话里的亲昵和温柔，几乎能顿时让人的心头泛起蜜来。
　　“好——”顾凝笑着答道。
　　然后伸手挂断了电话。
　　说实话，顾凝其实很不喜欢把她和宋延的相处细节展示给方羽迎看。
　　但偏偏对方是根本讲不通道理的，又把她纠缠得很烦，她便干脆用了这招狠的。
　　尽管如此，顾凝仍然没有什么欣赏方羽迎逐渐崩溃的兴趣。
　　在和宋延打电话的过程中，她一直盯着茶杯、桌旗或者是手机，并没有抬头看过对方。
　　而在挂断电话，抬眸的那一瞬，方羽迎惨白颓败的脸色几乎顿时吓到了顾凝。
　　方羽迎的眼中满是震惊和近乎崩溃的难以置信。
　　即使是在最荒谬的梦里她也想象不出，生性冷淡的宋延居然会有那样温柔亲昵的语气、那样亲密主动的态度……
　　电话里的人和她认识了将近二十年的宋延判若两人，但她却又清楚地知道，那就是他。
　　听完刚才那通电话，方羽迎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一种彻底的混乱，就连握着茶杯的指尖都在无法控制地轻轻发颤。
　　“……。”顾凝忽然间有些同情方羽迎。
　　她身边的人出于对她的宠爱顺着她、哄着她，她便渐渐习惯了世界永远按照她的想法运转，习惯了她以为的事情就是事实。
　　而当她发现这一切并不是如此，当她发现她根本就不了解宋延时，她长久以来的认知难免完全崩塌……
　　看着方羽迎此刻备受打击的模样，顾凝放弃了原本打算最后撂铱誮一波狠话的计划。
　　她收拾好东西，在起身之前平静地看向方羽迎，“方小姐，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缘分，但偏执于一段没有可能的感情，终究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凝不知道方羽迎这次是否能够听进去这些话，但她仍然发自内心地最后说道，
　　“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宋延了，也祝你最终遇到属于你的缘分。”
　　***
　　走回律所楼下，没有等多久，宋延就开车过来了。
　　顾凝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里。
　　说来奇怪，看到身旁男人含笑的俊颜，她原本不算愉快的心情倒是顿时明媚起来。
　　其实顾凝还有些纠结的，究竟要不要把刚才方羽迎来找她的事告诉宋延？
　　但旁边的男人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他自然熟练地俯过身来，低头帮她系好了安全带。
　　鼻间是熟悉的雪松木的清香，顾凝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一方面，以她对宋延的了解，宋延如果知道这件事，第一反应绝对是自责和向她道歉。
　　但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宋延根本控制不了方羽迎的行为，更没有必要因此心生愧疚。
　　而另一方面，她多少也存了点儿照顾方羽迎面子的考量。
　　方羽迎今天来律所找她确实是刻意招惹、不怀好意，但凭心而言，顾凝自己也是疯狂输出，完全没有客气。
　　对方在她这里没有占到半点优势不说，还被她最后的狠招刺激地失魂落魄、大受打击。
　　而顾凝能感觉到，方羽迎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她于是也起了几分怜悯的心思，打算在宋延面前为方羽迎留些颜面……
　　“想好我们一会儿去吃什么了？”
　　男人的询问让顾凝瞬间回过神来。
　　不过一提到吃，她倒是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你看到你两点发的午餐照片了，盒饭是冷的还是热的呀？”
　　顾凝皱着眉，岔开话题，有些心疼地问道。
　　“……，”宋延微微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那份盒饭是同事中午在食堂帮我打的，吃的时候确实有些冷了。不过下午还有个会诊，也来不及去加热，就匆匆吃了几口。”男人简单地解释着。
　　他今天中午果然没吃上热饭……顾凝更心疼了。
　　“那今晚吃什么由你来定吧，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去吃什么。”
　　想到中午宋延没能好好吃饭，她便把晚餐的选择权交给了他。
　　“真的吗？”男人闻言狡黠一笑。
　　“那我就想吃潮汕砂锅粥。”他故意逗她。
　　“……，”顾凝娇嗔地瞥了他一眼，
　　“除了粥以外，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去吃什么。”
　　她赶紧加上了一句限定语。
　　宋延把手臂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没想几秒便做出了决定。
　　“去吃淮扬菜怎么样？我知道老码头有一家餐厅，味道和环境都不错。”
　　都说了让他来定，顾凝当然没有意见了。
　　她笑着扬了扬下巴，“我都行，开拔吧。”
　　“好嘞。”宋延扬眉一笑，启动了车子。
　　……
　　宋延选择的餐厅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橄榄拌蜜豆清新鲜甜，爽口开胃；年糕烧黄鱼汤汁鲜美，鱼肉嫩而入味；椒盐帝王蟹个头超大，蟹肉酥脆香甜；文思豆腐羹也是刀工了得，口感细嫩清淡。
　　工作日的人不多，他们没有提前预定，竟然也幸运地选到了一间景观包厢。
　　餐桌上的菜品道道精致美味，而餐桌旁的落地窗外，就是一览无余的涛涛江水和灯光璀璨的江上夜景，环境确实称得上很绝。
　　这顿晚餐也算是美食和美景的双重享受。
　　顾凝和宋延饭后一致决定去江边散步，于是便把车暂留在餐厅的车库里，他们则从另一个直通江边的门出去。
　　二人牵着手走下楼梯，一架摆放在前厅正中央的三角钢琴映入眼帘。
　　钢琴右侧的不远处一排整齐的黑色温莎椅，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准备中的小型音乐会。
　　顾凝不禁有些好奇，目光一直盯在钢琴之上。
　　“这家店节假日的时候偶尔会举办音乐晚会，这架钢琴基本上就放在这个大厅里。”
　　宋延注意到她的眼神，简单地解释道。
　　他果然是经常来这里……
　　“这样啊，”顾凝有些遗憾地收回了视线，“那今晚肯定是听不到钢琴曲了。”
　　她还以为每天到固定时间就会有人来演奏呢。
　　“你想听钢琴曲吗？”听到顾凝略带惋惜的感叹，宋延忽然停住了脚步。
　　“如果你的要求不是很高的话，我倒可以给你弹一曲。”男人浅笑着说道。
　　“你会弹钢琴？”顾凝忍不住面露惊讶。
　　宋延走过去，坐在钢琴凳上，掀开琴键盖。
　　“小的时候学过几年，但现在弹得比较少，手也生了。”
　　虽然他是这么回答的，但从男人随手一弹的流畅的试音中，顾凝可没听出半分生疏。
　　“这架钢琴需要调音了。”宋延试过音后，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不过简单弹弹，影响应该不大。”
　　他抬头看向顾凝，“你有什么想听的吗？”
　　“竟然还可以随便点吗？”顾凝更惊讶了。
　　不过她对钢琴曲实在是了解的不多，最后还是回答道，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听的，不如你挑一个你喜欢的弹吧。”
　　男人垂眸想了几秒，微微一笑，“那就这首吧。”
　　下一秒，宋延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钢琴键上弹出了第一个音。
　　舒缓悠扬的曲调随后倾斜而出，回荡在富丽空旷的前厅之中。
　　紧跟在空灵和缓的前奏之后的，是层层加速、节奏越来越快的后曲。
　　顾凝聆听着曲调的跳跃、转折、升华，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这首灵动华丽的钢琴曲中，像是陷入了一场绚烂悠扬的绮梦……
　　她坐在旁边的温莎椅上，看着男人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翩飞于黑白的琴键之间，即使曲子的节奏不断加快，跨度越来越大，他手上的动作仍然没有一丝慌乱，灵巧而又有力。
　　那一长排琴键像是一个舞台，而他的十指就在上面，从容而灵活地翩翩起舞。
　　前厅奢华繁复的水晶吊灯挂在钢琴的正上方，明亮耀眼的灯光下，宋延本就清俊的侧颜更显精致流畅。他笔直地坐在钢琴凳上，身体自然地微微前倾，正无比专注地弹奏着。
　　耳边是临近高.潮.，越来越激昂的乐曲，眼前是手指飞舞，清隽夺目的男人，这是一场只为她一人而起的即兴的钢琴弹奏，顾凝一时间真的有些看呆了、听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与前奏两相呼应的收尾渐渐响起，原本热烈的曲调重归和缓悠扬。
　　宋延的左手最后放在低音区的黑键上，从容地弹完了最后一音。
　　一曲结束，顾凝仍然陶醉其间，稍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弹得太好了，这首曲子也好听。”她站起身，热烈地鼓着掌，发自内心地赞美道。
　　宋延看出了她真心实意的喜欢，勾起了唇角。
　　“你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吗？”他看着顾凝，目光灼灼地问道。
　　“不知道……”顾凝如实回答。
　　男人微微一笑，说出了答案，“《luv letter》，这首曲子的名字叫《情书》。”
　　他的眸光专注，带着无尽的温柔，足以让任何人心甘情愿地从此沉溺其中。
　　“刚刚那首钢琴曲，就是我送给顾律师的情书。”
　　“……”
　　有那么一秒钟，顾凝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因为这突然的告白而悸动地停跳了一拍。
　　怎么办？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明明不短了。
　　可她仍然会有很多个瞬间，因为宋延而蓦然心动。
　　……这个男人呀。
　　作者有话说：
　　本周的不定期加更来啦！
　　《Luv letter》是DJ Okawari的专辑《Mirror》中的一首曲子，原曲有钢琴，电子鼓和人声，但单纯的钢琴曲也很好听，感兴趣的宝子可以去听一听哈~
　　另外，关于喝粥养胃这个点，虽然有的说法是有胃溃疡的人不能喝粥，但我大概查了一下，像小米粥、加了小苏打中和过的粥，胃溃疡患者是可以喝的，所以就先这么写着了嗷，么么么么么哒~


第77章 方羽迎番外（上）
　　方羽迎甚至不知道, 在顾凝走后，自己是怎么从茶室回到家的。
　　那通免提的电话像一颗重磅炸.弹，摧毁了她的意志，让她的躯体变成了一副行尸走肉。
　　她浑浑噩噩地呆坐在沙发上, 目无焦点地看着窗外由明亮变得昏暗。
　　不知不觉就坐到了凌晨两点。
　　这么长的时间里, 方羽迎觉得自己好像想了很多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她的身体已经感到疲惫, 可大脑仍然一片混沌, 且毫无困意。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方羽迎挣扎着起身, 踉踉跄跄地走到酒柜旁，打开了一瓶麦卡伦18年雪莉桶威士忌, 直接倒在随手拿来的古典杯里。
　　没有用她最喜欢的闻香杯, 也没有加冰块，她直接仰头猛灌了一大口。
　　醇厚辛辣的烈酒瞬间充斥着她的口腔。
　　醉吧, 困吧, 睡吧。
　　即使是短暂地逃离也好啊。
　　……
　　方羽迎第一次听到宋延的名字，是在她外公的七十岁生日宴上。
　　人活七十古来稀, 外公那年的生日宴邀请了一众亲朋好友, 办得气派而热闹。
　　寿宴这种场合里，除了祝寿、致辞之外，也少不了小辈们上台表演一些节目。
　　方羽迎当时就为外公和各位来宾们弹奏了一首肖邦的《幻想即兴曲》。
　　五岁开始学钢琴，八岁考过业余十级，
　　方羽迎的钢琴老师一直夸她很有天赋，她自己也对此颇为骄傲。
　　那首《幻想即兴曲》是出了名的技巧难, 方羽迎为此练了整整两个月, 憋足了劲要在宴会上大出风头。
　　最终的效果也没有让她失望, 一曲结束之后, 宴会厅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方羽迎站起身，提起白色蓬蓬纱裙的裙角，优雅地行了一个公主礼。
　　谁也不知道，方羽迎其实并不喜欢弹钢琴。
　　她讨厌练琴时的辛苦、枯燥和乏味。
　　方羽迎真正喜欢的，是在人前弹奏钢琴之后，总是会收到的赞赏和夸奖。
　　就像那时，她扬着头站在舞台上，像一只优雅的小天鹅，骄傲地享受着台下来宾们欣赏赞美的目光……
　　然而，当方羽迎的视线扫过一个少年时，她脸上原本灿烂明媚的笑容瞬间一顿。
　　台下的少年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西装，领口打着同色的蝴蝶领结，绅士范十足。
　　那双日后勾走无数芳心的桃花眼当时已初具规模，俊美的脸庞在人群中更是异常显眼。
　　不过方羽迎之所以注意到他，倒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帅气。
　　她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他鼓掌鼓得实在是很随意。
　　少年站在前排的人群中，懒洋洋地抬手鼓了几下掌，然后便放下了双手。
　　虽然单从礼仪上来讲，他的举止完全挑不出毛病。
　　但和他身旁一边赞许地点头，一边热情鼓掌的其他人相比，多少就显得有些敷衍了。
　　他是觉得我弹得不好吗？
　　方羽迎有些困惑，又有点儿生气地想着。
　　直到走下舞台，方羽迎还时不时地向那个少年看去。
　　“迎迎，你一直在看什么呢？”
　　妈妈注意到了她游离的目光，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
　　方羽迎见被发现，索性给妈妈指了一下。
　　“妈妈，那个人是谁啊？”
　　“我看看……，”妈妈蓦地一笑，“那是宋廷哥哥，他是和孟凯凡哥哥一起来的。”
　　她的语气里带了点鼓励的意味，继续说道，“迎迎一会儿去和宋廷哥哥打声招呼吧，如果还能和他交个朋友就更好了。”
　　“……”，方羽迎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不过在宴会的后半场，方羽迎还是去找了宋廷。
　　她走到他身后的时候，宋廷正在和孟凯凡说话，
　　“你到底够不够意思？我都陪你来参加这个宴会了，你居然连这点儿小事都不答应？”
　　宋廷的声音很好听，即使是在不满地抱怨，也带着点懒洋洋的调侃意味。
　　“大哥你说的是人话吗？”孟凯凡几乎是立刻反驳道，“你管逃课打架叫‘这点小事’？这要是让我爸知道了，他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宋廷应该是还要说些什么的，但方羽迎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宋廷哥哥……”
　　她打招呼的声音甜美而乖巧。
　　宋廷应声回头。
　　在看到方羽迎时，少年勾人的桃花眼中闪过了一丝困惑。
　　“你好，有什么事吗？”他表现得十分礼貌。
　　方羽迎直接问出了那个她想了半场宴会的问题，
　　——“你是不是觉得我之前的曲子弹得不好？”
　　宋廷愣了足足有五秒，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没有啊，你弹得很好。”他随口夸奖道。
　　可方羽迎却并不满意这样简单的回答，
　　“但你刚才就只是随便地鼓了鼓掌，而且你的表情也没有很欣赏。”
　　“……”，宋廷看着小女孩执拗的神色，又惊讶、又头疼。
　　“你弹得确实很好，”他迫不得已地跟她详细解释，“但我弟弟宋延也弹钢琴，他之前也练过《幻想即兴曲》，我有点听习惯了。”
　　方羽迎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但是她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
　　如果宋廷的弟弟弹得不好，那他听到她的版本应该更欣赏的，而不是随便地鼓鼓掌。
　　方羽迎敏锐地从宋廷的回答中听出了另一个隐含的信息。
　　——宋廷的弟弟，宋延，他弹《幻想即兴曲》比她好……
　　在钢琴方面，方羽迎一直都很有自信，
　　忽然意识到有人弹得更好，她的眼眶几乎立刻就红了。
　　“那个宋延弹得比我好是不是？”她瞪着红红的眼睛问道。
　　“……”，宋廷的头都要大了。
　　宋延弹得比她好不是很正常吗？他就没见过身边有谁弹钢琴比宋延好。
　　这个小女孩到底是在较什么真啊？
　　“诶，你可千万别哭呀！”宋廷头疼极了，
　　“宋延他比你大，学钢琴快三年了，所以才比你稍好一点的。”
　　他试图用违心的话来安慰眼前的女孩。
　　但学了四年钢琴的方羽迎顿时更要哭出来了。
　　“……，”宋廷最见不得女生掉眼泪了。
　　他又慌又懵，胡乱安慰道，“你根本不用跟宋延比弹钢琴啊，你应该和他比长相。你长得这么可爱，宋延可是长得特别特别丑。”
　　宋廷抹黑起亲弟弟来毫无心理负担，而且还特别顺手。
　　方羽迎本来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渐渐收了回去。
　　“真的吗？”她抬头向宋廷确认道。
　　“真的。”宋廷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在他身后目睹了全程的孟凯凡默默地同情了宋延一秒。
　　方羽迎这下终于不再伤心了。
　　她记住了宋延这个名字，也知道他弹钢琴弹得很好。
　　但是方羽迎却不再因此生气和难过了。
　　——毕竟，宋延长得特别特别丑呀。
　　…………
　　这个世界好像真的存在一些神奇的事情。
　　比如，自从方羽迎在外公的生日宴上第一次听说宋延的名字之后，这两个字就开始在她的身边高频出现。
　　“迎迎，你还记得之前你问过我的那个宋廷哥哥吗？他还有一个弟弟叫宋延。宋延哥哥也会弹钢琴，他今年在新加坡参加了新加坡国际音乐节，拿到了钢琴独奏的金奖！迎迎你要向他学习，不能偷懒，在练琴上再用功一些才行啊。”
　　妈妈在她不想练琴的时候对她说道。
　　“你听没听说，韩思乔的小儿子宋延前几天作为浙省的代表，去纽约参加了蒙特梭利模拟联合国（防屏蔽）峰会。她的这个小儿子还真是不得了，早知道我也让我儿子去参加模联了。”
　　她偶然听到妈妈的朋友和妈妈闲聊时说道。
　　这样的事情还出现了好几次。
　　而每次听到宋延的成绩和别人对他的夸赞，方羽迎的心里多少还是会有点不舒服。
　　但这点小情绪并不会持续很久，通常很快就消失了。
　　毕竟宋延长得丑嘛，这一点是他再优秀也弥补不了的！
　　方羽迎总是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
　　“一洋，这就是方羽迎妹妹。妹妹是第一次来我们家里玩，你要好好照顾她哦。”
　　方羽迎被妈妈带到了她的一个朋友家做客。
　　那个温温柔柔的阿姨微笑着把方羽迎介绍给了她的儿子。
　　“我肯定会带着妹妹好好玩的！”
　　叫霍一洋的小哥哥向温柔的阿姨保证道。
　　“妹妹吃零食。”
　　妈妈们在楼下的客厅里喝茶聊天。
　　霍一洋则把方羽迎领到楼上的游戏室，又不知道从哪里给她拿来了一大堆吃的。
　　“这些玩具你都可以随便挑着玩。”
　　男孩还拖出了一个装满了各种玩具的储物箱，热情地向她展示着。
　　但方羽迎对那些男孩子玩的玩具并不感兴趣，她扭头向四周瞧了瞧，看到旁边的游戏机，还有墙边的大电视。
　　“一洋哥哥，我们可以看动画片吗？”她指了指电视问道。
　　“好啊！”霍一洋大方地答应下来，
　　“我有一整套《数码宝贝》的光碟，你想看哪集都可以！”
　　男孩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喜爱和得意。
　　方羽迎有点失望，她想看的动画片是《百变小樱》或者《美少女战士》，她对霍一洋口中的《数码宝贝》可丝毫不感兴趣。
　　但相比起玩那些玩具或者是那台游戏机，倒还不如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吃零食了。
　　这么想着，方羽迎便没再说什么，她和男孩并排坐在沙发上，一起开始看《数码宝贝》。
　　一直以来，霍一洋都很喜欢招待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客人们。
　　因为每当家里来了小孩，妈妈就会叮嘱他照顾好他们。
　　零食可以随便吃，玩具、游戏机可以一直玩，动画片也可以不限时间地看。
　　这可是平时绝对没有的自由！
　　再加上今天来的妹妹乖乖巧巧，一直甜甜地叫他一洋哥哥，霍一洋招待起她来便更加热情大方，看动画片时还不忘给她介绍里面的人物和剧情。
　　电视屏幕里，主角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数码装甲，利用装甲进化后的数码宝贝眼看就要打败敌人，剧情正演到关键时刻。
　　屏幕外的孩子们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门外响起了霍一洋妈妈温温柔柔的声音，
　　“一洋，宋延来找你了哦。他说你们约好了一会儿去练网球，他现在正在楼下等着你呢。”
　　作者有话说：
　　一个无厘头的小剧场~
　　记者：宋总，大家都知道您的爱好非常广泛，滑雪、潜水、击剑等等很多运动您都很擅长，那请问迄今为止您最喜欢的、坚持最久的爱好是什么呢？
　　宋廷（桃花眼一弯）：要听实话吗？
　　记者（脸红）：……这还有假话吗？
　　宋廷：要是说实话的话，我最喜欢的、坚持最久的爱好——肯定是坑我弟弟啊。


第78章 方羽迎番外（下）
　　宋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 方羽迎一下子愣住了。
　　而旁边的霍一洋却猛地站了起来。
　　“糟了！我忘了今天下午的网球课！”
　　他拍了拍脑袋，懊恼地嘟囔一句。
　　然后就匆匆跑出了游戏室。
　　方羽迎呆呆地看着男孩匆忙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愣了一会，才彻底反应过来。
　　她也赶紧起身, 走出了游戏室。
　　往楼梯口走时, 方羽迎的心情既好奇，又紧张。
　　宋延这个名字最近在她耳边出现了好多好多次。
　　她听过许多人夸他优秀, 也听过他的哥哥说他长得丑。
　　不过, 特别特别丑毕竟太抽象了, 方羽迎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宋延，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呢？
　　方羽迎满心都是浓浓的好奇, 放轻了脚步, 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向楼下走。
　　“你怎么没换衣服也没拿东西？”
　　不远处响起了一个略带疑惑的问句。
　　这并不是霍一洋的声音，方羽迎听得很清楚。
　　再结合话里的内容, 应该就是宋延在说话了。
　　方羽迎不得不承认, 宋延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干净清澈, 还带着点儿清清冷冷的感觉。
　　她一边可惜这副好嗓音, 一边更想知道宋延到底长得有多丑了。
　　但偏偏从方羽迎所在的角度看过去，霍一洋正好把宋延的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只好站在楼梯的台阶上，握着扶手，悄悄地张望着。
　　“宋延，我家里刚刚来了个小妹妹，然后我就把今天的网球课给忘了。”
　　霍一洋挠挠头, 讪讪地解释。
　　“哦, 那你今天去球场吗？我们和教练约的是下午三点半, 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宋延的反应很平淡, 他并没有生气，只继续问道。
　　“嗯……，”霍一洋有些纠结。
　　他不是很想练网球，但他想和宋延一起玩。
　　可与此同时，他也很想继续在家看《数码宝贝》。
　　犹豫了好一会儿，霍一洋突然灵机一动，
　　“宋延，你也别去练网球了！我们和教练请个假，下午就在我家玩吧！”
　　他越说越兴奋，这可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不行”，宋延一口拒绝了，“网球课是上周就约好的，请假得提前和教练说。现在这个时间，教练都快要到球场了。”
　　宋延也看出了霍一洋的心思，并不打算勉强他，只继续说道，“那我今天自己去吧，你有别的事，我帮你跟教练请假。”
　　“……好吧。”没能留住宋延，霍一洋有些失落。
　　“那你把下次的上课时间告诉我啊，我肯定不会再忘记了！”
　　他朝宋延拍着胸脯保证道。
　　宋延点点头，迈步向门口走去。
　　在走到楼梯前方时，他的余光注意到楼梯台阶上还站着一个人。
　　宋延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
　　四目相对，方羽迎彻底呆住。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太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视线中的人界于男孩儿与少年之间。
　　眼睛大大的，亮的惊人，睫毛也浓密，明明都是偏幼态的特征，但双眼皮的褶皱却很深，给本就出彩的眉眼平添了几分精致。
　　他的鼻梁挺拔，流畅的轮廓已经开始显现，可偏偏脸上还有一点儿圆嘟嘟的婴儿肥，让那清朗的少年气中又多了些可爱。
　　这……特别特别丑？
　　年仅八岁的方羽迎第一次体验到了怀疑人生的感觉。
　　在此之前，她见过最好看的小哥哥就是宋廷了。
　　也正因如此，她才对他关于美丑的评价也深信不疑。
　　可在那一刻，方羽迎对这两点都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宋廷的评价根本就是在说谎，而且，他也不再是她心中最好看的小哥哥了!
　　新的最好看的小哥哥就站在她的眼前……
　　方羽迎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儿，羞涩而雀跃地想着。
　　宋延并不知道女孩复杂的心思，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她就是霍一洋口中的小妹妹。
　　于是他礼貌地朝她点头示意，然后直接转身离开了。
　　“……。”方羽迎没来得及回神打招呼，男孩便消失在了门口。
　　她有些遗憾地眨了眨眼，盯着重新关上的大门出神了好久。
　　最后，却又甜甜地笑了起来。
　　原来宋延长这个样子，
　　——原来，他这么、这么好看。
　　…………
　　方羽迎也不知道，对于宋延，自己究竟算不算是一见钟情？
　　她确实是在见到宋延第一面时就喜欢上了他，但她对他的这份喜欢，却也并非完全来源于这偶然的第一面。
　　也许这个问题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但方羽迎却很清楚一点：
　　因为那站在楼梯上的一眼，她从此便再也忘不了宋延，而她的一生，也随之彻底改变……
　　从八岁到现在，方羽迎一路追随着宋延的脚步，即使是被拒绝仍愈挫愈勇。
　　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在国外的那些年，她也date过形形色色的优质男人。
　　（注：date，算是国外的一种现象或文化吧，男女之间会约会，吃饭，聊天，甚至你懂的，但并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关系，大概可以理解为恋爱前的试试水？）
　　他们有的才华横溢，有的帅气不羁，有的热情体贴，
　　但每当方羽迎忍不住把他们和宋延放在一起对比时，她还是不得不承认，
　　——在她心里，他们都比不上宋延。
　　于是也就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方羽迎下定了决心：她要和宋延在一起，哪怕放下所有的骄傲，哪怕放弃她的事业，哪怕宋延并不爱她……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宋延竟然会爱上别人！
　　那通电话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梦，让她不得不面对那个她绝不愿意相信的真相。
　　于是，之后的整整一个星期里，方羽迎活得日夜不分，昏昏沉沉，醉生梦死。
　　她躲在家里，喝下一瓶瓶烈酒，在烂醉和昏睡中逃避现实。
　　最后，还是霍一洋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借着给方羽迎接风洗尘的由头，举办了一场非常气派的聚会，几乎邀请了他们从小到大所有一起玩过的朋友。
　　霍一洋希望方羽迎能够借此振作起来。
　　而对此方羽迎一开始是拒绝的，她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但到最后，她却又答应了下来。
　　方羽迎知道自己心中还在挣扎着期待些什么，她强打起精神，花了精致的妆容，穿上了一件斩男无数的小礼裙。
　　她自如地穿梭在豪华阔气的包厢里，脸上是骄傲而迷人的笑容，热情地和每一位到场的朋友打招呼。
　　然而，当方羽迎意识到宋延果然没有来之后，她就再也绷不住了……
　　她偷偷地拿走了霍一洋还没有锁上的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喂，一洋，有什么事吗？”
　　几声嘟声之后，男人清冷的嗓音从电话里传来。
　　方羽迎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喂？一洋，说话。”
　　许久没有听见对方的声音，宋延的语气里带了点疑惑。
　　方羽迎伸手抹掉眼泪，近乎颤抖地开口，“宋延，是我。”
　　“……”电话对面立刻陷入了沉默。
　　她像是一只看见了火光的飞蛾，明明知道前方就是烈焰焚身般的痛苦，却仍然不管不顾地一头扑了上去。
　　“为什么不来参加今晚的聚会？”
　　方羽迎在质问，可那质问里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心碎。
　　“抱歉，我今晚有别的安排。”
　　宋延的回答略带歉意，礼貌却极尽疏离。
　　方羽迎站在包厢外的阳台上，门内是热闹喧嚣的聚会，门外却是寂静漆黑的秋夜，一阵凉风吹过，她瑟瑟发抖地伸手环住自己。
　　“是顾凝不让你来，对吗？”她自欺欺人地开口问道。
　　“和她无关。”男人回答地干脆而残忍，
　　“我是一个有女朋友的人，和异性保持距离是应有的最基本的自觉。”
　　“……”又是一阵秋风吹过，方羽迎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噤。
　　可听着宋延的回答，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比身上还要冷一万倍。
　　“如果我今晚一定要你来呢？”方羽迎几乎是用着恳求的口吻。
　　“……抱歉。”
　　又是这两个字，她的心中几乎是瞬间泛起狠意，
　　“宋延，如果你不来，我今晚就和挂掉电话后看到的第一个男人回家。”
　　说出这句话时，方羽迎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荒唐。
　　但是只要宋延能来，再荒唐她也不在乎了……
　　“方羽迎。”
　　男人沉着声叫她的名字。
　　“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应该学会对自己负责。用这种伤害自己的行为来威胁别人，你不觉得很幼稚可笑吗？”
　　宋延大概是真的被她惹恼了，他甚至不想再听她纠缠。
　　“把电话还给霍一洋，我有话跟他说。”他冷冷地命令道。
　　但方羽迎怎么可能听他的话呢？
　　今晚这通电话已经是他们这几年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我不。”
　　她用力地摇头，即使隔着电话，对方根本就看不见她的动作。
　　宋延彻底没了耐心，“那我给郭子朔打电话。”
　　他在打算挂断电话前最后冷声劝告道，“方羽迎，我会让霍一洋和郭子朔今晚看好你。但希望你能明白，如果一个人不爱惜自己，那她也不能指望别人去爱惜她。”
　　察觉出这是男人的结束语，方羽迎立刻慌了。
　　“宋延你别挂电话！”她的挽留声带着明显的哭腔。
　　“……”
　　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停下了原本要按下挂断键的手。
　　“我们明天见个面好不好？”
　　她眼中含着泪，带着近乎卑微的希冀，软声请求着电话对面的男人。
　　“穿拖鞋，地板上凉。”
　　但没有等到宋延的回答，方羽迎反而听到了一句脱口而出的提醒。
　　“拖鞋在那儿，我帮你拿。”
　　男人好像是刻意拿开了电话，对面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方羽迎猜到了什么，她知道那是宋延在和顾凝说话。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亲昵，和刚刚电话里的冷淡疏离截然不同……
　　明明是同一个人的声音，为什么却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化这么大呢？
　　为什么在顾凝面前，他总是那么主动体贴，甚至和他原本清清冷冷的模样判若两人？
　　理智告诉方羽迎，她应该善待自己，不再听下去了。
　　但是她却像陷入了魔障一样，仍然自虐般地紧握着手机，不肯放过电话里的每一个声音。
　　“嗒——”很轻的一声。
　　像极了宋延拿过拖鞋，弯腰放在顾凝脚边的地板上。
　　“……”方羽迎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抱歉，我最近工作很忙，恐怕是没有时间了。”
　　男人终于把手机拿回耳边，礼貌而冷淡地拒绝着。
　　仿佛刚才的那昙花一现般的温柔只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梦境。
　　“……”方羽迎吸了吸鼻子，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水。
　　原来心碎到极点便会麻木啊，她听见自己镇定地开口，
　　“如果你不来见我，我就在网上预约你的号，我去附属医院见你。”
　　对面的男人因为过于惊诧而一时语塞。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里是明显的不悦和指责，
　　“方羽迎，你怎么能那么任性？你那样做会挤掉需要问诊的病人的名额！”
　　“那你就明天晚上和我见面。”她平静地继续要挟道。
　　“……”宋延最终还是妥协了，
　　“我明天下午有两场手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如果你非要明天见面的话，就只能是午休时间。”
　　“那就明天中午。”她看着远处漆黑的夜色，眼中却没有焦点。
　　“好。”男人沉声回道，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方羽迎清楚，宋延现在已经很生气了。
　　她知道自己在不择手段地纠缠，她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会将宋延越推越远。
　　但方羽迎似乎都没有那么在乎了。
　　她就像一个被判处了死刑的囚犯，相比起在忐忑和悔恨中慢慢煎熬绝望，倒不如选择直接赴死，彻底图个痛快。
　　在经历了两通痛彻心扉的电话之后，方羽迎终于明白，她早已输得一败涂地。
　　而现在，她只求那一颗最后的子弹……
　　“明天中午见。”方羽迎淡淡地回道。
　　又一滴眼泪从眼角滴落，划过脸颊。
　　作者有话说：
　　关于方羽迎的情节到这里就结束了，她和宋延之间的见面我不打算详细描写，就当做一个留白吧。
　　毕竟宋延和顾凝的性格和感情摆在这里呢，无论是怎样的第三人，其实都根本没有什么从中作梗的空间。
　　而方羽迎虽然有些固执、自我，但她是一个骄傲的人，不至于为了感情作出什么过于疯狂可怕的事，所以就到此为止叭。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永远都是，希望宝子们看得开心~么么哒！


第79章 夜宵
　　上午的庭审结束之后, 顾凝在法院附近随便找了一家日料店吃午餐。
　　小店的门脸不大，看起来并不显眼。
　　但顾凝落座翻看菜单时才发现，这居然是家专门卖日本和牛寿喜烧的日料店。
　　既然如此，自然要点上一份A5黑毛和牛眼肉了。
　　红白均匀相间的和牛肉看上去就特别有食欲, 服务员帮忙煎至七分熟后再裹上朝一鸡蛋的蛋液, 还真的是入口即化，细腻丝滑。
　　她颇为惊喜地尝过一口之后, 立即决定改天带宋延再来吃一次。
　　这么想着, 顾凝又拍了一张寿喜锅的照片, 发给了宋延。
　　今天的午餐打卡还没发呢。
　　【偶然发现了一家专卖日本和牛的日料店，A5黑毛和牛强烈推荐, 改天带你来吃。】
　　她在照片后面又发了一条留言, 然后才开始专心地吃起午餐来。
　　二十分钟之后，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
　　顾凝打开微信, 看到了宋延发的午餐打卡图片。
　　便利店里的一袋吐司面包外加一瓶牛奶, 看上去实在是过于简陋。
　　再和上面她发的那张豪华丰盛的寿喜烧一比，更显得可怜兮兮的了。
　　顾凝不禁皱起了眉。
　　【你们聊完了？】她发微信问道。
　　昨天宋延在和方羽迎打电话时就根本没有避着顾凝, 而且挂断电话后, 他又把他和方羽迎约了今天中午见面的事直接告诉了她。
　　宋延做得那么磊落大方，顾凝自然生不出任何怀疑。
　　但她还是免不了有一点儿生气，
　　——明明宋延都说了他今天下午两场手术，方羽迎干嘛非要中午见面呢？
　　就不能改天么？
　　这下倒好，宋延只能潦草地用面包和牛奶打发午餐了。
　　【聊完了，我这次和她说得非常清楚, 她应该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宋延回道。
　　顾凝现在其实都不怎么在意方羽迎了。
　　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宋延午餐没有吃好, 接着又要做一下午手术这件事上。
　　【只吃面包吗？还是再买点别的吃的吧。】她心疼地发微信劝道。
　　【来不及了, 我这就要回医院了。】
　　【手术估计要做到很晚, 你自己也要好好吃晚餐。等结束之后我再联系你。】
　　宋延即使是在匆匆地交代，也不会忘记提醒她吃晚饭。
　　顾凝回了一个小猫乖乖点头的表情包。
　　放下手机，她忽然有些后知后觉地反思起来，
　　——自己对待宋延那些追求者们的态度，是不是过于没有危机感了？
　　不仅仅是方羽迎，顾凝和宋延在一起之后，有好几次都是她去上个卫生间的功夫，出来就能看到有女生在向宋延要微信。
　　而她从来没有那种冲上去挽住男人的手臂，冷艳高贵地说一句“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男朋友”的兴趣。
　　每次顾凝都是像看戏一样，一脸好笑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宋延无可奈何地瞥她一眼，然后拒绝掉那些要微信的人。
　　而且即使是宋延少有的单独参加聚会的场合，她也没有那种询问是否有异性参加、中途打电话查岗、或者各种想尽办法宣誓主权的习惯。
　　这么一回想，顾凝也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是有些心大。
　　但这也不能完全怪她，主要是宋延主动做的太好了，从来不加搭讪的微信、自觉保持和异性的社交距离、和方羽迎见面还会提前报备……
　　他在这些事上几乎做到了无可挑剔，再加上顾凝本身就是非常信任恋人、朋友的性子，她自然是生不出任何的危机感了。
　　想到这里，顾凝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
　　她微微低头，吃掉了最后一颗章鱼小丸子。
　　***
　　宋延做完手术，再联系顾凝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晚上10点了。
　　顾凝回复说她现在就在2602。
　　他们俩很早之前就把对方的指纹输进了各自大门的指纹锁里，顾凝今天没有加班到特别晚，估计已经在2602等他很久了。
　　这么想着，宋延更加快了回办公室换衣服的步伐……
　　指纹解锁，打开门，满室明亮的灯光映入眼帘。
　　宋延下意识地嗅了嗅，房间里好像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麦香。
　　他迅速换好拖鞋，快步走到厨房边，果然看到顾凝正站在小锅前煮着面条。
　　眼前是她纤细的背影，宋延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很满……
　　他曾经对顾凝说过，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必需品，他也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寻找伴侣、繁衍子嗣，这或许是一个种族存续下去的关键。
　　但是，宋延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基因，人类也并非是濒临灭绝的物种，他根本没有必要为了不独自一人就随意地接受一段感情或者是婚姻。
　　——相比起为了寻求所谓的陪伴而和一个不爱的人勉强度日，他更愿意选择高质量的独身生活。
　　直到现在，宋延的这个观点仍然没有改变，但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明白人们所追求的那种有人相伴的美好与幸福。
　　归家时的灯光，厨房里的烟火气。看到顾凝的那一刻，他顿时觉得之前因为连做两场手术，穿着防护铅服站了七个多小时的疲惫和乏累，好像通通都消失殆尽，只剩幸福和满足……
　　宋延忽然想起了今天中午和方羽迎的见面。
　　方羽迎最后还是在他面前哭了出来，她流着泪问道，“非顾凝不可吗？”
　　他当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是的，非她不可。”
　　言语甚至快过大脑，那句回答说出口时，宋延自己都对那坚定的脱口而出感到惊讶。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对顾凝的感情，从最开始的好奇、欣赏，逐渐演变为喜欢，甚至是爱……它们变得越来越浓厚、热烈，深入骨髓，却又自然如呼吸。
　　她就是他坚持着一直在等待的人，宋延对此没有一点点怀疑。
　　正因为她的出现，他才有机会经历人生中更多的可能，体验到更丰富的感受。
　　宋延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庆幸，遇见顾凝，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
　　“你回来了！面条马上就煮好啦。”
　　顾凝刚才一直戴着蓝牙耳机听歌，因此也并没有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直到转身拿捞面勺时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听到她在打招呼，宋延却并没有说话。
　　他只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眼中的恋慕和炽热几乎让她的脸颊也逐渐升温。
　　顾凝被他瞧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摘下耳机，赧然一笑，
　　“还是清汤挂面，反正我就会做这一个，你也只能凑合凑合了。”
　　宋延的神色温柔极了，
　　“这才不是凑合，只要是你做的，什么我都喜欢。”
　　*
　　顾凝晚上吃过饭了，对夜宵自然是提不起胃口。
　　于是她只坐在宋延的对面，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
　　“今天的庭审顺利吗？”男人一边吃夜宵，一边关心道。
　　“还行。”顾凝如实回答，“和预料的基本上差不多，对面没有拿出什么新证据，我这边也还是原来的证据链，现在就等着看法院会怎么判了。”
　　说到工作，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顺便报备道，
　　“对了，我后天要去B市出一趟短差，不出状况的话，应该周日上午回来。”
　　“周日上午吗？”宋延微微一怔。
　　“嗯，怎么啦？你有其他安排吗？”顾凝询问道，
　　“在B市的工作应该周六下午就能结束，或者我周六晚上回来也行。”
　　顾凝是B市人，她原本是打算趁着出差顺便多在家里待一会儿的。
　　不过如果他这边有什么事情的话，她倒是也可以工作完就直接回来。
　　宋延抿了抿嘴唇，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这还真是太不凑巧了……
　　他酝酿了一下，抬眸看向顾凝，郑重而谨慎地开口，
　　“我周六要回家一趟，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顺便见一下我的父母吗？”
　　这件事宋延本来是打算过几天再征求她的意见的，没想到竟然正好和她的出差撞上了。
　　“……。”顾凝眨了眨眼，有点发懵。
　　这就要见家长了吗？好突然啊。
　　她打心底觉得，最好还是可以再给她一段时间做一下心理建设。
　　平心而言，顾凝绝不是不想见宋延的父母。
　　只是见家长毕竟是一件挺让人紧张的事情，她还是需要准备一下。
　　想到这儿，她颇为纠结地回道，
　　“额，如果你需要我和你一起回去的话，我就周六晚上回来。”
　　宋延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顾凝的神色，再结合这句回答，他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态度。
　　——见也是可以的，但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快。
　　他垂眸思考了几秒，迅速作出了决定：
　　既然她还没准备好，那这次就先算了吧……
　　宋延对待顾凝一向耐心十足，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不愿意勉强她。
　　反正他们来日方长，见父母的机会多得是，倒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好像确实是太突然了。”宋延蓦地一笑，“那我周六自己回去吧，你按原计划周日上午回来，我正好回S市时直接去机场接你。”
　　宋延是H市人，虽然壹桥总部在S市，他和宋廷也都在S市工作、居住，他们家在S市更是有很多房产，但他们的父母平常不出去旅游、度假的时候，还是大多住在H市的家里。
　　H市和S市距离很近，不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和宋廷回家也很方便。
　　“好——。”宋延都这么说了，顾凝自然没有客气地答应下来。
　　“谢谢你，宋延。”
　　她当然知道他之所以最后这么安排，是体贴地不愿意勉强她。
　　“等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和你一起回家。”
　　顾凝看着眼前的男人，认真地保证道。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中有一句话参考了李健在采访中关于丁克的回应，在此标注出来哈。
　　原话如下：
　　采访者：你不要孩子，是不是也因为迷恋青春，拒绝成人世界呢？
　　李健：跟那个没关系。我觉得没有必要延续自己的基因，没什么了不起的，也不是什么濒临灭绝的物种，没必要延续自己。
　　我还蛮喜欢李健的，歌好听，人有知识、有思想且有趣~


第80章 礼物（上）
　　输入取件码, “嗒”的一声，快递柜的一格应声打开。
　　宋延走过去，取出了放在里面的包裹。
　　——一个包装相当严实的箱子，完全看不出来里面到底是什么。
　　他轻轻地晃了晃, 没有什么声音, 箱子本身也不算重。
　　还是一头雾水，宋廷到底给他寄了什么？
　　此时是星期五的晚上七点多, 再过不到五个小时, 就是宋延的生日。
　　宋延家里一共四口人, 无论是谁过生日，全家都要聚在一起为寿星庆生。
　　这是他们家坚持了多年的习惯, 也是宋延明天要回H市的原因。
　　而宋延原本的计划是把他的生日告诉顾凝, 然后问她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回家。
　　如果顾凝愿意，那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把她正式介绍给他的父母。
　　如果她不愿意, 宋延就打算中午和家人庆生之后, 晚上返回S市再和她庆祝一次。
　　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宋延万万没有想到, 顾凝竟然恰巧在他生日的那天出差。
　　这下事情就变得有些难办了……
　　宋延倒是没有对顾凝生气的意思。
　　他们本来就是第一年在一起，况且他又没有告诉过她这些信息，顾凝不知道也很正常。
　　只是这种情况，他也不好直接跟她说他星期六过生日。
　　于是那晚宋延隐去了生日的事，谨慎地询问顾凝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回家。
　　在明白她不想那么快见家长的态度之后，他便决定干脆不把这件事告诉顾凝了。
　　她要是知道她因为出差错过了他的生日, 肯定要心生愧疚。
　　可生日年年过,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宋延不想因此影响顾凝的情绪。
　　现在这种他自己回家过生日, 周日再去机场接她的安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至于宋延现在手里的这个包裹么，其实是宋廷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宋廷昨天向他的银行卡里转了七位数。
　　然后那家伙又在转账附言里特意提醒说——还有一份神秘大礼在路上！
　　神秘大礼……宋延看到留言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宋廷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猜不出包裹里面到底是什么，他最后捧着箱子上了楼。
　　打开房门，放下箱子，找到剪刀。
　　他划开封口处严实的胶带，动作干脆地拆开了包裹。
　　然而，在看到里面东西的那一刻，宋延的额角几乎是瞬间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在恶趣味这方面，他的好哥哥还真是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
　　——宋廷所谓的“神秘大礼”，竟然是整整一箱的杜蕾斯。
　　看着那一盒盒深蓝色的计生用品，宋延的表情一时间难以形容。
　　他现在无比地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因为想直接垃圾分类而在楼下拆开箱子……
　　而就在这时，宋延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喂，收到我的礼物没有？我这边可显示你刚刚已经取件了。”
　　宋廷的语气里满是懒洋洋的戏谑和明晃晃的撩闲。
　　“怎么样，开不开心？是不是特别特别惊喜！”
　　“……。”宋延的额角又忍不住跳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找那家伙算账，他自己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宋廷，我现在真的很怀疑你是个变态。”
　　宋延这句幽幽凉凉，压抑着怒气的讽刺完全是发自内心。
　　但对面的人却显然因此更兴奋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冷血之人呢？”
　　宋廷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语气，夸张地反问道，
　　“你这臭小子怎么就一点都不领情？摸着良心说话，你上哪儿去找我这样称职的哥哥，知道你的尺寸，特意给你买的最大号，而且还是超薄畅享款的！”
　　“……。”宋延抬手按了按眉心，努力克制住想要直接挂断电话的冲动。
　　可偏偏对方完全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还在不怀好意地调笑着，
　　“弟弟，像你这种憋了二十几年的人，恐怕这一箱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不过你不用担心，再过几个月就是跨年了，我到时候还给你送新年礼物，想换别的牌子和款式也都行！”
　　“宋廷你给我闭嘴。”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但对面的人却丝毫不怕，继续变本加厉地调侃道，
　　“哟哟哟，怎么突然恼羞成怒上了？不会吧，你不会现在还没用上那东西吧？”
　　“……”宋延不得不承认，他在这一瞬间确实是心生歹意。
　　“宋廷，”男人咬着后牙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我们明天必须得打一场了，你记得把拳套带回去。”
　　听着他那冷得能直接将人冻上的语气，宋廷知道宋延这下是真的动了杀心。
　　如果是放在往常，他估计也就识相地收敛了。
　　毕竟，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摸到一下得赶紧跑。
　　但在此时此刻，宋廷却完全顾不上那些了。
　　他刚才其实只是随口一问，宋延那么喜欢顾凝，他还以为他们早就全垒了。
　　可万万没想到，宋延居然是这么个咬牙切齿的反应，竟然真的让他给问着了！
　　宋廷惊讶得不行，原本随意倚靠在沙发上的腰背顿时挺拔起来。
　　又反应了几秒之后，他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延，你竟然真的还没用上！什么情况啊？你和顾凝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吧，你居然还忍得住！绝了绝了，您就是当代柳下惠吗？！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宋下惠了？”
　　“…………”
　　耳边是宋廷肆无忌惮的笑声，宋延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
　　他的拳头已经硬.了，但凡再听宋廷多说一句话，他都忍不到明天。
　　——他今晚就得上门去打他。
　　“宋廷，你记得带拳套。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
　　男人冷着脸撂下了这最后一句，然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
　　前临浩瀚长江，背靠连绵青山，宋延父母常住的别墅区一向被视为上风上水的养生福地，屡屡刷新“H市最贵豪宅”的成交记录。
　　别墅的建筑风格从外面看厚重大气，里面则是简约高端的现代化装潢。
　　整个地下一层都是健身区，游泳池、器械室、瑜伽室一应俱全。
　　而地下一层最里面的房间里，一个全黑色的八角笼赫然立在正中央。
　　宋延和宋廷一个靠在笼边，一个坐在台阶之上，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
　　“臭小子，既然这么精力充沛，你倒是好好研究一下怎么上全垒啊！”
　　宋廷拨开被汗水浸湿的刘海，桃花眼里满是戏谑的挑衅，
　　“我刚刚可是完全感受到你欲求不满压抑的怒火了。”
　　“……，”宋延正在摘拳套的动作一顿，“再来一场？”
　　他盯着宋廷，冷冷地发出了邀请。
　　“不来了，马上就要吃饭了。”宋廷抬手捏了捏肩膀，懒洋洋地拒绝。
　　开玩笑，刚刚那场自由搏击，宋延可是新仇旧怨一起算，铆足了劲要揍他。
　　虽然他们之间不打脸、不打要害，但这样激烈的一场下来，他明天肯定得全身酸疼。
　　要是再来一场还得了？
　　这么想着，宋廷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你送给韩女士的手链是从哪儿淘的？她打开盒子的时候眼睛可都亮了。”
　　宋廷口中的韩女士是他们的母亲韩思乔。
　　孩子的生日，母亲的受难日。
　　他们兄弟俩过生日的时候都会给她送礼物。
　　而宋延今年送的，是一个1927年的卡地亚蓝宝石钻石手链，这条手链曾经在苏富比珠宝拍卖中拍出高到惊人的成交价，极具收藏价值。
　　“郭子朔在国外有个认识了五六年的朋友，是珠宝经纪人，我委托他从一个法国收藏家手里买到的。”宋延将拳套放在一边，随口答道。
　　“这样啊，”宋廷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不过你这次要是带顾凝一起回来的话，韩女士肯定得比现在还高兴一百倍。”
　　他意有所指地暗示道。
　　“……，”宋延原本仰头喝水的动作一顿。
　　“她还没准备好见家长，这种事情，我也不能勉强她吧。”
　　他放下水杯，淡淡地解释。
　　宋廷挑了挑眉，“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她也不想陪着你吗？”
　　“我没告诉她我过生日，”宋延拿起毛巾，起身打算去淋浴。
　　“她要是知道肯定会陪我回来，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尊重她的意愿。毕竟有时候，我也怕我一厢情愿的热情会吓到她。”他一边迈步往外走，一边平静地说道。
　　“啧，”宋廷听了这番话，忍不住勾着唇角揶揄起来，“宋延，你女朋友可是个在谈判桌上寸步不让的大律师，你这天天又怕她尴尬，又怕吓到她的，我都快要以为你是在哄女儿了！”
　　男人闻言轻瞥了他一眼。
　　“我愿意，你管我？”
　　“……，”宋廷愣是从那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隐含的炫耀。
　　他挑起眉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宋延头也不回地向淋浴室走去了。
　　“臭小子……”宋廷冷哼一声。
　　看着视线中的那个颀长挺拔的背影，他突然灵光一闪，赶紧拿起旁边的手机，抬手拍下一张照片。
　　打开微信，点进朋友圈，宋廷把刚拍的照片传上去，思考了片刻，飞快地打出几句话。
　　又检查了一遍内容，他勾起唇角，把这条朋友圈设定为仅顾凝可见，然后点击发表。
　　臭小子，我确实管不了你，但我可以帮你一把呀！
　　宋廷随手放下手机，桃花眼一弯。
　　不过哥哥我也只能做到这儿了。
　　至于顾凝到底能不能看见这条朋友圈、看过之后是什么反应，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喽……


第81章 礼物（中）
　　飞机在S市国际机场平稳落地。
　　顾凝一边往外走, 一边将手机从飞行模式调回正常。
　　就在四个小时之前，她才结束出差的工作，回到B市的家中。
　　她父母在南极科考时认识的俄罗斯科学家正好这几天来B市度假，在多年未见的好友和三天两头视频的女儿之间, 他们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顾凝刚在家里的沙发上坐下, 微信里就收到了一段顾妈妈发过来的视频。
　　视频里，十几个曾经将青春留在地球最南端的中年男女们, 正一起高声欢唱着《喀秋莎》。
　　顾凝看过之后忍不住勾唇一笑。
　　看来餐桌上摆着的并不是B市传统酸奶啊, 明明应该是“忘崽酸奶”才对……
　　她的父母完全是乐不思蜀, 聚会正酣，根本顾不上她这个守在家里的女儿。
　　顾凝一时无事可做, 干脆继续靠在沙发上, 刷了一会儿朋友圈。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她随手点了几个赞，准备退出界面。
　　然而, 在即将左滑的前一秒, 她却忽然注意到了屏幕最下方的一条朋友圈。
　　是宋廷几个小时前发的，只有一张简单的照片和短短的三行文字。
　　【祝一生之敌生日快乐！
　　过去一岁, 你悄悄脱单, 直接震惊所有人。
　　新的一岁，盼你加快速度，成功献出童子身[坏笑]】
　　顾凝飞快地扫过配图和文字，整个人顿时怔住。
　　照片里那个挺拔的背影她再熟悉不过了，再结合那几行调侃的文字，她彻底反应过来。
　　——今天原来是宋延的生日！
　　怪不得那晚他知道她要出差时明显愣了一下, 怪不得他说他周六要回家……
　　宋延应该是希望带她一起回家过生日的, 可她却因为不想那么快见家长而顺势拒绝了。
　　想通前因后果之后, 顾凝不禁无比懊恼地皱起了眉。
　　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女朋友, 不仅连男友的生日都不知道，甚至还在他过生日的时候出差！
　　她越想越歉疚，赶紧用手机定了回S市的机票，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
　　“我正打算给你发微信呢，才刚拿起手机，就接到你的电话了。”
　　耳边传来宋延清朗含笑的声音，顾凝的心情一时间更复杂了。
　　“发微信是要说什么呢？”她心中愧疚，语气也软软的。
　　“问你明天的航班啊，不是说好了我明天去机场接你吗？”
　　“……”男人的态度越是温柔如常，顾凝便越是自责内疚。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轻声回道，“宋延，我现在已经到S市了，飞机刚刚落地。”
　　顾凝的手指下意识地抠着行李箱的拉杆，低低地问着，
　　“你可以把你在H市的地址告诉我吗？我想现在去找你。”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这个时候贸然登门拜访显然是不礼貌的。
　　但顾凝仍然想去H市，她想赶在今天结束之前见到宋延，当面和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哪怕只是在宋延家附近匆匆见上一面也好。
　　“……”男人听出了她不太对劲的情绪，语气立刻变得小心而关切，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还好吗？”
　　知道她要去找他，宋延的第一反应却是担心她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听到这里，顾凝实在是绷不住了。
　　“宋延，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应该知道的……”
　　在飞机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件事的经过，她真的是越来越自责，情绪也变得低落。
　　“……”男人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呢……
　　“干嘛说对不起啊？”宋延柔声安慰道，
　　“我又没告诉你我的生日，你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道歉。”
　　男人并不知道，他此刻表现得越是体贴，顾凝心中便越是愧疚。
　　“那你知道我的生日吗？”她抿着唇角反问。
　　“……我知道”宋延微微一顿，还是如实回答道，“四月二十六。”
　　“但我知道是有原因的。”他随即解释，“你住院的那段时间我帮你办过手续，见过你的身份证，所以才有机会记住你的生日。”
　　顾凝知道宋延这么说是在安慰她，她甚至还知道，即使没有住院这件事，他也会想办法问到她的生日。
　　这个男人总是把她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上，无论是她顺嘴提到的脆麦龙虾球，还是他们在一起的各种纪念日……他做的甚至远远超出了她的任何想象。
　　可偏偏她却总是想不到那些事情。
　　或者说，她的头脑从来都不会往那上面想。
　　也就是幸亏宋延总是包容地毫不计较，可一直这样又怎么行呢？
　　顾凝无奈地抿了抿嘴唇，兀自反思着。
　　“无论如何，宋延，祝你生日快乐！”她发自内心地祝福道，“还有，你把你现在的地址发给我好吗？我想趁今天还没有过去，当面再对你说一次。”
　　这是他们在一起之后宋延过的第一个生日，尽管她之前表现得相当不称职，但在剩下的几个小时里，她还是想尽量地补救。
　　“谢谢。”宋延的声音温柔地好像能滴出水来，“我今天过得很开心。”
　　“但是顾凝”，男人话锋一转，“我不想你现在来H市找我。”
　　顾凝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拉杆。
　　“因为我远比你想象的要更贪心——今晚匆匆见一面不够，我想明天再单独和你过一次生日。”
　　宋延的嗓音低低的，哑哑的。
　　他的语气亲昵而狡黠，像是蓄意的蛊惑，又像是直白的勾引。
　　“……”顾凝明显感受到，就在刚刚，自己的心蓦然一动。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竟然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而电话对面的男人还在继续说着，“所以你现在就直接回家，好好休息一下，顺便想一想明天怎么陪我过生日，怎么样？”
　　听着宋延含笑而上扬的尾音，顾凝只觉得耳廓又变得酥麻起来。
　　她的心中仍然愧疚，但这个男人似乎就是有一种魔力，只不过是几句简简单单的话，他便成功让她原本过于自责的情绪不再低落。
　　顾凝怎么会不明白他这番话里体贴的心思呢？
　　他悄悄地转移着她的注意力，只不过是不想让她大晚上折腾着去H市罢了。
　　她也知道，如果她继续执意要去找他的话，恐怕反倒会令宋延担心。
　　想到这里，顾凝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现在去H市念头。
　　她大概不是个称职的恋人，但宋延却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男朋友。
　　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她再一次庆幸自己遇到了这个男人。
　　也正是因为他的爱和包容，她想要加倍用心，做一个更好的女朋友……
　　站在空旷的飞机场大厅里，顾凝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
　　按下开关，花洒的水流随之关闭，淋浴间里雾气氤氲。
　　擦好身体乳，做完夜间护肤，顾凝穿着睡衣走出了浴室。
　　这一天过得混乱而忙碌，洗完澡后，复杂的心情好像才重归平静。
　　湿发给身上也带来了几分冷意，她是很怕冷的，于是赶紧拿出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耳边是吹风机的蜂鸣声，顾凝忽然间又想到了宋廷的那条朋友圈。
　　虽然确实是生日祝福，但宋延要是看到的话，恐怕不会特别开心吧……
　　调侃、撩闲、嫌弃、打闹，这两个兄弟之间的相处方式还真是神奇又好玩。
　　童子身么……顾凝一边用手指卷起发尾，一边用吹风机吹着。
　　她的脸颊似乎也被吹风机的热度烘得发红。
　　他们确实到现在仍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宋延说过他可以一直等下去，他也的确是说到做到。
　　即使好多次已经到了情难自抑的境地，两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无比迷乱，他的声音更是喑哑得不像样子，但只要察觉到她身体下意识的紧张，男人都会在最后关头强忍着停下来。
　　有时候，他会蓦地起身，快步走进浴室，用冷水澡强行压下身上的燥热；还有时候，他会一动不动地伏在她身上，头靠在她的颈窝里，用强大的意志力慢慢平息心中的欲.火……
　　次数多了，顾凝都不得不佩服宋延的自控力。
　　但在另一方面，她自己其实也觉得很难捱。
　　顾凝并不是不愿意和宋延尝试更亲密的事，恰恰相反，情到浓时她的心里也会涌现出对他的渴望。但她毕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身体总是出于本能的、无法控制的紧张。
　　耳边是男人喑哑的喘息，颈窝处是他呼吸间的热气，宋延劲瘦精壮的身体像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让她的大脑被蒸腾得迷蒙，心也乱成一团。
　　顾凝好几次甚至都想直接让他做下去，可即使是在外能言善辩的大律师也有难以开口的时候，她羞得涨红了脸，最后也没能说出口。
　　结果就这样一直拖到了现在……
　　吹风机的出风口处，顾凝的发尾已经吹干，梳妆台的镜子里，她的脸被热风烘得更红。
　　不能再想这个了，她用微凉的手背触了触发热的脸颊，强行打断思绪。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顾凝站起身，找到笔记本和手机，在书桌前坐好。
　　如何给男朋友过生日？该送男朋友什么生日礼物？
　　她左右开弓，一边用电脑浏览着某乎的回答和网上的攻略，另一边用手机搜索攻略里提到的礼物和餐厅。
　　顾凝一向很有钻研精神，此时把这种劲头放在了这种事情上，倒也同样进展颇丰。
　　研究了一会儿之后，她列出了好几套方案。
　　晚餐餐厅，生日礼物，娱乐活动，她都挑出了好几个选项备选。
　　这样等明天见到宋延，就可以按照他的喜好进行安排了。
　　她一定要陪宋延再过一个开心的生日……顾凝认真地想着。
　　【在干什么呢？】
　　手机里忽然弹出宋延发来的微信。
　　顾凝看了一眼，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在做明天的攻略。】
　　【攻略吗？不用这么麻烦，我都说你顺便想一想就行了。】
　　【只要你陪着我，无论怎么安排我都很开心。】
　　看到后一条微信，顾凝脸上的笑意更深。
　　但即使宋延没什么要求，她也还是要上心一点才行啊。
　　顾凝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继续回道。
　　【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或者你要是不打算回小区的话，我们可以直接约个地方见面。】
　　有些奇怪的是，这条微信发过去后，好一会儿也没有收到宋延的回复。
　　这种情况着实很少见，平常他们两个人聊天，除了进手术室或者有其他事情没有注意到微信以外，宋延总是秒回的。
　　顾凝忍不住拿起手机，刷新了一下界面。
　　【刚才在电梯上，信号不太好。】
　　看到宋延新发过来的微信，她原本皱着的眉头重新舒展开。
　　顾凝的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方，正要打些什么。
　　“叮咚——”2601的门铃声忽然响起。
　　而与此同时，聊天界面里弹出了一条来自宋延的新消息。
　　【能给我开一下门吗？】


第82章 礼物（下）
　　推开大门, 看到宋延的那一刻，顾凝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在梦里。
　　男人的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眉眼里的笑容却温暖而和煦。
　　“宋延，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她微微瞪大了眼, 呆呆地问道。
　　“这么惊讶？我回来你不开心吗？”他挑了挑眉, 含笑调侃着。
　　“我当然开心了……”顾凝眨了眨眼，“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明天见吗？”
　　“是我高估自己了。”宋延无可奈何地勾起唇角,
　　“原来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贪心——明天单独和你再过一次生日也不够, 我今晚就想要见到你。”
　　“……。”
　　顾凝愣愣地看着男人温柔的目光, 心中突然涌现出许多复杂的情绪。
　　——她无法抑制地为宋延刚刚那句甜蜜的情话而心动，与此同时, 她也为他此时此刻出现在她面前而感动。
　　这个男人因为不想让她折腾, 拒绝了她去H市找他的提议，可他自己却又在深夜里匆匆地赶了回来……
　　越是这么想着, 顾凝越觉得自己好像变得不太对劲。
　　她的心跳得好快, 一下又一下，砰砰作响。
　　她全身的血液似乎也在加快流动。
　　“宋延……, ”顾凝张了张口。
　　可只说了两个字, 她便蓦地顿住。
　　因为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里竟然带着几分莫名的微颤。
　　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颤抖的尾音，不禁一愣。
　　“是不是开着门有些冷了？”他看着她身上单薄的真丝睡袍，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人我已经见到了，现在都十一点多了，你早点休息吧, 我们明天见。”
　　他担心她着凉, 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便打算和她告别。
　　“……, ”看着男人准备帮她把门关上的动作，顾凝的心蓦地一紧。
　　电光火石间，她作出了一个决定。
　　“宋延，”顾凝拉住了他的手，“等一下，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男人关门的动作一顿。
　　“怎么了？”他眼含询问地看向她。
　　“……你先进来。”顾凝伸手拉住他。“开着门还真的有点冷。”
　　听到她这么说，男人赶紧迈步进到门里，顺手将门带上。
　　“要和我说什么？”
　　宋延站在玄关处，微微低头，耐心地等待着。
　　顾凝瞥了眼腕上的手表，随即抬起头来，对上男人专注的目光。
　　“现在是十一点十七分。宋延，祝你生日快乐！希望新的一岁里，你每一天都平安健康，顺心欢愉。”
　　她无比认真地说着那些祝福，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宋延被顾凝明亮的眸子看得心头发烫，忍不住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中午全家一起给我庆祝了生日，晚上回来又见到了你，我今天过得非常满足。”
　　他的嗓音温柔极了，像蜜一样让人心头泛甜。
　　顾凝陷在他的怀抱里，伸手环住了他的窄腰。
　　“我之前一直在找可以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相拥之下，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但我刚刚忽然发现，其实有一件礼物，我可以在今天还没有结束之前送给你。”
　　靠在他的胸口，她的脸颊被他炽热的体温烘得发红，音量也越来越小。
　　“什么礼物？”宋延勉强听清了她的话，但是却没太听明白。
　　顾凝的脸彻底地烧了起来。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便不打算轻易退缩。
　　“宋延，”顾凝在他的怀抱中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那么近，气息都缠绵地交织在一起。
　　他的目光仍然温柔，但又稍带一点困惑，便显得纯真又迷茫。
　　顾凝只觉得自己的心莫名柔软地一塌糊涂。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她勾起唇角，灿然一笑。
　　——“我想要送你一个美好的夜晚。”
　　她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道。
　　而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顾凝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男人柔软的嘴唇。
　　*
　　听到她的轻声回答，宋延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他手足无措地接受着顾凝的献吻，浓密的长睫轻轻发颤。
　　这样懵懂纯真的姿态，顾凝也只在他们的初吻时见到过一次。
　　她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簇火焰，悄悄地伸出小舌，顽皮地挑逗着，邀请着。
　　然而，男人那朦胧可爱的模样却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便彻底地反应了过来。
　　难以置信的惊喜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热情。
　　这下轮到顾凝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直接被他拉入了澎湃而又热烈的浪潮之中……
　　宋延反客为主地深吻回来，他胡乱地踢掉鞋子，一把将她抱起。
　　即使是抱着她向卧室走去的路上，他仍然恋恋不舍地纠缠着她的唇舌。
　　此时此刻的宋延已经彻底放开了所有的克制和隐忍，他甚至都顾不上推开微掩的门，长腿一抬，便直接将它踢开。
　　顾凝陷在他热烈的深吻里，只听见“哐”的一声巨响，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男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在细细密密的亲吻厮磨间，她的睡袍被悄然解开，本就冷白的肌肤映在深蓝色的被单上，更白得惊心动魄。
　　宋延柔软的嘴唇一路流连于她的精致的下巴，修长的脖颈，纤细的锁骨，圆润的肩头。
　　他极富耐心地吮吻着，反反复复，一小片皮肤也没有落下。
　　他的头发轻轻擦过她的鬓角和耳垂，不似她的长发那般柔软，却也并不扎人，带着淡淡的雪松木清冽的香气，让她浑身都开始莫名地轻颤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开始不再满足，他修长的手指和温热的嘴唇不断地留下火种，在她的身体里渐渐汇聚起一场烈火。
　　顾凝的全部心神都被他修长而灵巧的手指掌控了，而男人灼热的嘴唇却仍然不肯放过她，缠着她无比温柔地，甚至几近虔诚地亲吻……
　　强忍着几近折磨的渴望，他先将她托上了云端。
　　宋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最顶端时无意识间露出的媚态，只觉得身体胀得发痛，心跳更是快得像要冲出胸口。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斯坦福时，那个意大利裔的美国同学每次搭讪女生的时候常用的开场白——“这位迷人的小姐，为什么你美得仿佛是从希腊女神雕塑里走出来的？”
　　那时候宋延只是一边无语地感慨，这人居然连调情都懒得换个花样，一边拒绝着成批女生或热情或害羞的邀请。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发觉自己无法将眼神从顾凝身上移开。
　　她的每一寸都令他迷醉得心头发颤，原来那个撩妹时满嘴跑火车的同学说的是真的，真的有人可以美到仿佛是从希腊女神雕塑里走出来的。
　　而那个人，此刻就在他的眼中……
　　有那么确定的一瞬间，宋延只觉得他原本激越的心跳似乎陡然停止。
　　他一向冷静优越的头脑变得一片模糊，周遭的所有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和她。
　　蚀骨销魂，飘飘欲仙……他闭了闭眼，无法抑制地轻叹一声。
　　宋延原本以为这一切都可以从生物学的角度理性解释，但此刻亲身体验到感官上的极致欢愉之后他才明白，任何文字和语言都无法描述出这一分的畅快。
　　本能让他陷入疯狂，但残存的理智却让他注意到了顾凝因为疼痛皱起的眉心，他忍着几近折磨的胀痛，俯身亲吻她的眉眼，挑逗着她情动。
　　而当顾凝的脸上痛楚消退，重现迷离时，宋延便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
　　她像一朵绽开在他怀里的花，毫无保留地将她所有的美都展现在他眼前。
　　她的一切在他眼里都诱惑得要命，引着他忍不住想要探索更多，勾得他近乎癫狂。
　　像点着了引线的盛大烟火，宋延强行压抑了太久的热情被彻底引燃。
　　于是，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漫漫长夜，他温柔至极却又不容拒绝，带着她一次又一次步入云端……
　　*
　　顾凝确实说了，她要送给宋延一个美好的夜晚。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如此的不客气，拉着她疯狂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光大亮，他才将将放她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顾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放空地看向头顶熟悉的天花板，大脑像是装了浆糊一样晕。
　　微微动了动手臂，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酥得好似被油炸过一样，浑身软绵绵地使不上一丁点力气。
　　“终于醒了？”
　　耳边忽然传来男人清润而又温柔的嗓音。
　　尾音上扬，如泉水叮咚般清冽动人，带着男声特有的磁性，还有几分不加遮掩的亲昵。
　　顾凝愣了愣，循声转头看过去，猛然对上宋延那双精致含笑的眼眸，一整晚活色生香的记忆瞬间回笼……
　　昨夜的一幕幕重现在她的脑海里：男人伏在她身上性感而又沙哑迷人地喘息；他颈间的汗水顺着肌理分明的腹肌一路下滑，最后滴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他在攻城略地的同时，眼神仍一直锁定着她，眸光流转间都是魅惑与春情……
　　顾凝怎么也想象不到，宋延那样一个清冷内敛的人，在床上竟然如此凶猛热情。
　　她的脸颊蓦地红了起来。
　　“……现在几点了？”
　　一张口顾凝便被自己就吓了一跳，她甚至连声音都是软绵绵的。
　　“下午三点四十二分。”
　　男人看了眼腕上的表，把手中的书放在一边，温柔而小心地将她揽进怀里。
　　“你一口气睡了八个多小时，是不是都饿坏了？”
　　顾凝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脸颊的红晕更明显了。
　　“没饿坏，”她小声抱怨道，“但快要累死了。”
　　“……抱歉”男人微微低头，无比怜惜地亲了亲她的发顶。
　　“我也没有想到，原来自己也会有完全失控的时候。”
　　他的语气里是真挚的的歉意，还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
　　但顾凝能明显地感觉到，宋延此刻非常非常地开心。
　　他就像在四月春风中盛开的一树繁花，每一处都透着藏不住的愉悦舒畅。
　　察觉到这一点，她的心也变得莫名的柔软，那点儿小小的抱怨顿时烟消云散。
　　她懒洋洋地靠在宋延怀里，房间里的气氛亲昵而美好。
　　“不过宋延，”片刻之后，顾凝忽然幽幽地开口，
　　“昨晚你外套里为什么恰好有两盒那个……”
　　她突然回想起昨晚的关键时刻，男人突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个深蓝色小盒子的一幕。
　　当时她正被他抚慰得意乱情迷，大脑根本思考不了太多。
　　可现在再回想起来，顾凝忍不住细眉轻挑地追问。
　　“……，”宋延微微一愣。
　　开口解释时，他的语气复杂极了。
　　“不仅我的外套里有两盒，现在2602里还有整整一箱……”
　　“？”顾凝不明所以，疑惑地抬头看向他。
　　男人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才无奈地回答道，
　　“那一箱是宋廷送我的生日礼物。至于昨晚用掉的两盒，也是他知道我要回来见你之后，偷偷塞到我衣兜里的。”
　　“……。”这下顾凝也变得很无语了。
　　她猛地又想起宋廷那条“童子身”的朋友圈，莫名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某个精心设计好的圈套当中。
　　旁边的男人并不知道她的心思，还在继续说着，
　　“我昨晚在电梯里发现兜里的东西的时候，实在是很想跟宋廷再打一架。”
　　话锋忽然一转，“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宋延的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拉起顾凝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这次姑且先放过他。”
　　“……”顾凝的心情着实复杂极了。
　　她感受着男人的柔情蜜意，心里也甜滋滋的。
　　但一想起他哥哥的小套路，她又稍稍有些不爽。
　　纠结了一会，顾凝最后还是忍不住拍了拍宋延轻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讲真，你还是跟宋廷打一架吧。”
　　作者有话说：
　　宋延：你套路了顾凝，我要和你打一架。
　　宋廷：！！！小崽子你有没有良心？我这辛辛苦苦地一通操作都是为了谁？！


第83章 道歉
　　顾凝觉得, 在和宋延迈过最亲密的那一步之后，有些事情也随之悄然发生了改变。
　　比如，2602取代2601彻底成为了她常住的地方。她的护肤品和洗漱用品被整齐地摆在卫生间的置物架上，她的案卷和项目材料铺满了书房的长桌……宋延的家里处处都是她的痕迹, 而隔壁她自己的家里, 如今倒更像是单纯的衣帽间了。
　　再比如，那晚之后, 宋延看她的眼神也变得稍稍有些不同。虽然他投向她的目光仍然温柔而又专注, 但里面的含糖量明显要比之前高出十倍不止, 有时候偶然对上男人直勾勾的目光，那宝贝得不知道怎么才好的热情让她都感觉有些夸张。
　　顾凝甚至觉得, 宋延现在像极了古时被英雄救美后的少女, 眸光流转间满是倾心和恋慕，就差把“以身相许”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哦, 严格来说倒是也有些不同, 毕竟他可是已经以身相许过了……
　　和宋延显而易见的变化相比，顾凝感觉自己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改变。
　　不过后来她和何嘉苗视频聊天的时候, 才刚刚说了几句话, 何嘉苗就眼尖地看出了什么，满脸促狭和暧昧地问道，“老实交代，宋医生是什么时候得偿所愿的呀？”
　　顾凝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问，脸微微发红。
　　“你说什么呢？我可听不懂啊。”她抿了抿嘴唇，挑眉装傻道。
　　何嘉苗满脸姨母笑, “呦呦呦呦呦, 还害羞上了？凝凝, 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整个人就像是一朵沾着露珠的花儿，娇艳欲滴的，完全是一副被人滋润呵护的模样。”
　　听她这么说，顾凝的脸更红了。
　　“就属你眼尖！”她娇嗔着瞥了何嘉苗一眼。
　　对面的闺蜜脸上笑意不改，“我真的好为你高兴啊，凝凝！”
　　简简单单的话里，满是发自内心的欣喜和感慨。
　　从第一次见到顾凝时起，她就一直是何嘉苗在生活中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明艳动人的外表之下，却是极其理智冷静的性格。
　　她独立而上进，有着明确的目标，努力掌控着自己的生活。
　　可偏偏是这样优秀且自洽的顾凝，遇到了王津铭那个色.欲熏心的混蛋，从此陷入了一场无边黑暗的噩梦之中。
　　虽然顾凝最终还是咬着牙走了出来，可四年前的那件事还是或多或少影响了她的性格，让她本就偏向理性的心变得更加防备疏离。
　　何嘉苗曾经真的很担心——如果顾凝一直单身下去该怎么办？
　　虽然她也知道，以顾凝的条件和性格，爱情绝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生必需品。
　　但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何嘉苗仍然希望，顾凝能够遇到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在往后的日子里陪伴在她身边，珍惜她，呵护她。
　　想到这里，何嘉苗的心中满是庆幸。
　　幸好，幸好……
　　自从遇见了宋医生，顾凝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仍然努力工作，但却也开始注意休息，不再肆意地消耗身体健康；她还是令人过目难忘的明媚大方，但那眉宇间淡淡的疏冷却在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被人精心呵护着才会流露出的妩媚与娇态。
　　一个人过得幸不幸福，其实是可以被仔细观察出来的。
　　何嘉苗看着屏幕里顾凝娇嗔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
　　幸好，宋医生出现在了顾凝的生活里……
　　***
　　2602的游戏室里，不仅有顶配版的家用游戏机，还有一架高清投影仪。
　　放下幕布，拉好窗帘，再关上灯，游戏室便变成了一间可以媲美私人影院的视听室。
　　顾凝和宋延都不怎么忙的晚上，两个人就会窝在房间里的沙发椅上，一起看一部电影，或者是看一集纪录片。
　　今晚恰巧是他们俩难得的都有空闲的时候，二人便一致决定看一场电影。
　　趁着宋延挑影片的功夫，顾凝起身去厨房洗了点水果，打算一会儿边吃边看。
　　沥干车厘子和牛奶草莓上的水珠，她擦了擦手，抬手要将水果盘端走。
　　然而，之前随手放在料理台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顾凝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犹豫几秒后，她伸手按下接听键，“喂，你好？”
　　对面一阵静默，没有任何声音。
　　“……”顾凝颇为疑惑地看了眼屏幕，确定电话还在通话中。
　　“喂？有人吗？请说话。”
　　手机里隐约传来了低沉的呼吸声，但对方仍然没有开口。
　　怎么回事，拨错号码了么？
　　她皱了皱眉。
　　就在顾凝打算按下挂断键的前一秒，对面终于响起了一个低低的男声。
　　“顾凝……”
　　她原本要挂断电话的动作一顿。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耳熟，顾凝正努力回想着，对面的男人却继续说道，
　　“我是王津铭。”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蓦然收紧。
　　顾凝上一次见到王津铭，还是在孟氏三十周年的庆典晚宴上。
　　当时他仍然气焰嚣张、刻意挑衅，但最后却被宋延一拳打倒在地，落荒而逃。
　　而也是在那一晚，宋延在玻璃房里、蓝花楹树下向她告白，他们从此成为了恋人。
　　宋延带给她的甜蜜与惊喜冲淡了遇见王津铭的愤怒与恨意，再加上那晚之后王津铭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顾凝几乎都要把他抛在脑后了……
　　此刻听到王津铭的声音，她整个人瞬间就冷了下来。
　　“……”顾凝抓着手机，面色如霜，没有再开口。
　　电话里又传来了男人深深的吸气声，像是鼓足了勇气，下定决心一样。
　　“对不起，顾凝，我为之前所有的事向你道歉。”
　　猝不及防地听到男人局促的、极其不自然的道歉声，顾凝心中顿感五味杂陈。
　　四年过去了，曾经她不惜冒着丢掉工作、被人非议的代价，只为换来这样一声“对不起。”但如今它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耳边，顾凝的心中却没有什么大仇得报、扬眉吐气的畅快和欣喜，只是一种难以描述的、不悲不喜的苍凉和感慨……
　　“你从哪里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她平淡而冷漠地质问道。
　　——迟来的道歉真的有意义吗？
　　顾凝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四年前的那场无妄之灾，是她自己带着玉石俱焚的勇气让王津铭付出了代价，那件事给她的生活带来的重创，也是她自己在何嘉苗的陪伴下咬着牙走了出来，至于她因此遭受的心理创伤，甚至直到宋延出现在她身边之后才被渐渐抹平……
　　这所有的一切，一句道歉就烟消云散了吗？
　　对于王津铭，顾凝只希望之后和他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而他迟来了四年的那句轻飘飘的道歉，
　　——她拒绝接受。
　　“……”男人听出了她的潜台词，尴尬地顿了几秒。
　　“我知道我不应该来打扰你的。”
　　王津铭没有回答她关于电话号码的质问。
　　“但是顾凝，”他低声下气地说着，“我也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我现在只能来求你了。”
　　“……”顾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索性保持沉默。
　　但王津铭却生怕她挂断电话，赶紧继续说道，
　　“从孟氏庆典晚宴开始，我家的公司就一直麻烦不断，各种各样的问题都冒出来了，没有一个项目是顺利的，现在公司的资金链眼看也撑不了多久了。顾凝，我求求你放过我吧，不要让壹桥再来搞我家公司了。”
　　怪不得……
　　顾凝感到意外的同时，心中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个人怎么会因为真正认识到错误而道歉呢？
　　他的那句对不起只是因为家里的公司被逼到了绝境，不得不屈服罢了。
　　“王津铭，人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她冷冷地回道，“你半点证据都没有，凭什么张口就说壹桥在找你的麻烦？”
　　面对她的反问，对面的男人无奈地一顿。
　　“我确实拿不出证据，但和我家有过节的对手也就那么几个，就算他们联起手来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也就只有可能是壹桥了。”
　　说到这里，王津铭几乎是卑微地乞求道，“顾凝，壹桥要是想搞垮我家公司，简直就像随便踩死一只虫子那么简单。但公司是我父亲全部的心血，而且还有那么多需要养家糊口的员工，他们全都是无辜的！我知道，我就是个王八蛋，当年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你可以随便报复我，但求求你放过我家公司吧……”
　　“……。”听着男人低声下气的恳求，顾凝也说不出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
　　在此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一向嚣张顽劣的王津铭居然会用这样卑微、低下地的语气，近乎于乞求地和她说话……
　　顾凝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又十分讽刺。
　　但她一向没有什么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习惯。
　　对于王津铭，她的确恨他，但她已经通过自己的方式让他付出了代价。
　　相比起一直费尽心思地想着报复他，她倒宁愿让这个人和那些黑暗的过往一起，在她的人生中彻底翻篇……
　　想到这儿，顾凝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角，平静地回复道，
　　“王津铭，虽然我是宋延的女朋友，但我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力去影响壹桥的任何行为。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试图借助宋延，或者是他的家庭去报复你，搞垮你家的公司。”
　　“……！”
　　对面的男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并不是顾凝的手笔。
　　怎么可能呢？顾凝现在背靠着壹桥这棵参天大树，怎么可能不借此整死他？
　　王津铭顿时陷入了无比惊讶的沉默之中。
　　可顾凝却不想再跟他继续通话下去了。
　　“我想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没有等王津铭再开口，她继续说道。
　　“还有，我不知道这一次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我现在的电话号码，但从今以后，你记住，不要再试图联系我。”
　　说完最后一个字，顾凝直接挂断了电话。


第84章 如果
　　“看《小鞋子》怎么样？是一部伊朗电影, 看简介应该挺感人的。”
　　顾凝端着水果盘，刚走进房间，就听见了宋延温和的询问。
　　“可以啊。”她淡淡地回答道。
　　放下手中的水果，坐在沙发椅上, 顾凝垂下眼眸。
　　刚才和王津铭的那通电话还是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她的情绪。
　　她现在其实已经没有了什么看电影的心情。
　　而且有一件事, 她觉得她还是应该问清楚。
　　手指轻轻拨动着车厘子的细杆，顾凝沉默片刻后, 幽幽开口,
　　“宋延……”
　　“嗯？”男人应声转头。
　　看到她垂着眼帘的侧脸, 宋延敏锐地察觉到了顾凝不太对劲的情绪。
　　他立刻从电脑前起身，转而坐到她旁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握住她的手, 满脸关切地问道。
　　顾凝犹豫了几秒, 抬眸看向宋延，“我刚刚接到了王津铭的电话。”
　　“……”
　　几乎是在听到王津铭这个名字的一瞬间, 男人身上的气场陡变。
　　“他又让你不高兴了是吗？”
　　宋延和她说话的语气仍然十分温和, 但他的眉宇间已经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狠厉。
　　“……倒也没有，”顾凝抿了抿唇角, “王津铭说壹桥一直在找他们家公司的麻烦, 现在公司的状况很糟，他是来求我放过他的。”
　　说到这里，她看着宋延，轻声询问道，“所以，壹桥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
　　男人并没有想过, 她居然会知道这件事。
　　沉默片刻后, 他如实回答道, “我确实让宋廷慢慢熬垮王津铭家的公司。”
　　他看向她, 认真而坦诚，“顾凝，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度。在知道他曾经伤害过你，甚至亲眼见到他嚣张的态度之后，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继续解释道，“而且按照宋廷的说法，他家的公司本来就是积重难返，壹桥根本没有额外做什么，只是把那些早就形成的雷提前引爆了而已。”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顾凝的神色。
　　这种事情确实不算光彩，但从法律上讲并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对壹桥而言，也只不过是一件都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可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她的情绪因此受到半分影响……
　　宋延在担心她不开心，但此时此刻，顾凝的心中却不可抑制地涌起了一阵感动。
　　这个男人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做了很多，说得很少。
　　如果不是王津铭的这通电话，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默默地动用了自己的资源，以这种方式，惩罚伤害她的人，为她曾经遭受过的那些委屈主持公道……
　　“宋延，谢谢你。”
　　顾凝看向男人精致的眼眸，发自内心地道了声谢。
　　“但是，”她话锋一转，“还是让宋廷就此停手吧。”
　　“……”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了几分不解和无奈。
　　顾凝把头轻靠在宋延的肩膀上，平静地解释道，
　　“既然王津铭家的公司已经满是沉疴，那就让市场去淘汰它吧。无论是王津铭，还是他家的公司，都不值得我们再耗费一点点精力了。”
　　并不是因为王津铭的求饶起了怜悯之心。
　　恰恰相反，顾凝对他家公司的死活根本就不在意。
　　——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就像你可以随手碾死一只蚂蚁，但没必要因此把手弄脏一样，他们和王津铭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实在不必在他身上，或者是他家的公司上浪费任何精力。
　　“……好吧。”
　　宋延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他其实并不情愿，只要一想到那个人曾经给顾凝带来的伤害，他的胸口便戾气四溢。
　　在宋延心里，把王津铭家的公司慢慢熬垮已经是很便宜他了，宋延甚至还想过其他更加磋磨、诛心的方法……
　　只是现在，既然顾凝已经作出了决定，那他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我明天和宋廷说一声，”
　　他伸手揽住她的细腰，动作轻柔地把她拥进怀里。
　　“但是如果王津铭再来打扰你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
　　宋延认真而郑重地叮嘱道。
　　——这次是因为你的决定，所以我才答应放过他。
　　但如果他还不知死活地继续打扰，我就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顾凝听出了宋延的潜台词。
　　“好，我一定告诉你。”
　　她陷在男人的拥抱里，轻轻点了点头。
　　…………
　　此时已是秋末，S市的昼夜温差变得明显，晚间格外阴冷。
　　但因为顾凝畏寒，房间里便早早地开了空调，一室暖意融融。
　　身边的男人也像一个热腾腾的火炉，被他拥在怀里，她的身上也沾染了他的热气。
　　顾凝原本受到影响的心情，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回温。
　　这四年里，她一直在刻意回避着那些往事。
　　她自欺欺人地把它们都抛在记忆深处最晦暗的角落，然后试图用忙碌不休的工作麻痹自己的大脑，掩盖那些混乱的杂音……
　　但好像越是如此，她便越容易被那些过往影响。
　　也不知道是多少次了，一旦被几句对话、某个旧人勾起了曾经的回忆，她原本稳定的情绪总会濒临失控。
　　然而此时此刻，顾凝第一次主动回想起四年前的那些往事，她心中翻涌不停的不再是愤恨和委屈，反而是一种莫名的、难以描述的感慨和释然。
　　“宋延，”她眨了眨眼，轻轻地唤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间有一种冲动，想要把此刻的感慨说给他听。
　　“怎么了？”男人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柔声回应道。
　　顾凝抿着嘴唇，一时倒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四年前，找不到工作的那段日子里，我总是在想如果。”
　　她静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如果我没有负责那个项目，是不是就不会碰到王津铭？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加班，是不是就不会让他有可乘之机？还有，如果我选择忍气吞声，是不是就不会被严海平封杀……”
　　她顿了顿，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那段时间，我的脑袋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些如果，我被它们纠缠得睡不着觉，做不了事，每天都像一具行尸走肉，过得浑浑噩噩。”
　　“……”
　　顾凝的声音其实很平静，但宋延听着那些话，却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甚至连胸口都开始隐隐地胀痛起来。
　　他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她，可最后还是作罢了。
　　和她曾经遭受的痛苦相比，言语上的安慰似乎都太显浅薄。
　　男人的手臂于是带了几分力气，用更珍惜、更有力的姿态将她抱紧。
　　他试图以这种方式告诉她，
　　——那些都过去了，而现在，有我陪在你身边。
　　顾凝感受到宋延的动作，也明白这是他无声的安慰，心中泛起很多很多的暖意。
　　她抬起头，看着男人的眼眸，认真地说道，“但我现在不希望有如果了。”
　　捕捉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困惑，她微微一笑，继续说着，
　　“因为发生了那些，我才被逼着来到嘉恒，组建团队，自立门户；我才在后来全权代理建航集团的案子，和林老有了私交；然后，我才会在去医院看望林老的时候，遇到你。”
　　——因为遇到你，我不再希望有那些侥幸的如果；
　　因为遇到你，曾经痛苦的折磨也变得有了价值。
　　顾凝并没有把所有的话都说出口，但她知道，宋延会懂。
　　他一定会懂。
　　“……”
　　她的话落在耳边，而她的眼中是毫无保留的恋慕和爱意，宋延无比清楚地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的心跳陡然停摆。
　　他怀中的恋人，是一朵独自绽放在山巅之上的花儿。
　　纵然狂风凛冽，暴雨淋漓，但依然香气袭人，傲然挺立。
　　幸好，幸好他足够幸运，得以嗅到她的芳香，瞧见她的美好。
　　而在往后的余生里，他只想永远守在她身旁，为她遮风挡雨，与她共赏山顶风光……
　　男人的心中满是汹涌的悸动，却只微微低头，克制地吻向她的眉心。
　　“可我希望有如果。”
　　他看着她，眸光摄人，仿佛盛满了璀璨的星光。
　　“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些曾经让你痛苦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你就沿着你原本的人生轨迹，顺利地、安稳地走下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顾凝微微一怔。
　　可是那样我们就不会相遇了……
　　她顺着他的话继续设想，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反驳。
　　而就在下一秒，她听见了宋延极其温柔的，甚至近乎于虔诚的承诺。
　　——“然后，我会去找到你。”
　　……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必经历那些痛苦，永远灿烂无忧。
　　哪怕要付出打破原有轨迹的代价，阻断你我的相遇。
　　因为我早已下定了决心，无论是穿越人海，还是跋涉千里，我都会去找到你。
　　我一定会找到你。
　　…………
　　旁边的电脑太久没人操作，自动进入了屏保模式。
　　随机出现的屏保图片，是两棵繁茂挺拔、高耸入云的连理树。
　　它们静静地伫立，各自延伸向更高、更远的天空，而与土地相接的树根，却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合二为一。
　　但此时此刻，房间里的人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柔软的沙发椅上，顾凝伸手抵在宋延的胸前，而他轻抚着她的长发，
　　他们在静静地拥吻着。
　　彼此之间的动作是那样温柔缱绻，连带着房间里似乎都多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投影仪将电脑的屏保投射出去。
　　于是，沙发椅前的幕布上，也出现了两棵连理树。
　　它们永远独立，叶，相触在云里；
　　它们相依相偎，根，紧握在土地。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的最后两句话引用参考自舒婷的诗《致橡树》，先标注一下哈。
　　到这一章为止，本文第三部 分就写完啦！如果说前三部分主要是写宋延慢慢抚平顾凝心理伤痕，那后面的部分更多是写他们两个人的互相扶持。面对生活的波折和挑战，他们都是对方可以绝对安心地把后背交付的爱人，这是我心中理想的感情，也是后面部分的核心和主旨。不过无论如何，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宝子们看得开心，来个大大的么么哒~ 


第85章 接机
　　关上电脑, 打开柜子，拿出外套。
　　宋延正要换下白大褂，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侯凯亮握着门把手，倚靠在门边。
　　“我一会儿要请郑劼（jie）吃涮羊肉, 你来不来？”
　　宋延换衣服的动作一顿。
　　“我就不去了。”他干脆地回答道, “我等会儿要去机场接机，今晚已经有安排了。”
　　“唉！”侯凯亮随手把门关上, 纠结地叹了口气, “你不来的话就我和郑劼两个人, 我怕聊不起来怪尴尬的。”
　　郑劼是宋延和侯凯亮的同事，也是附属医院心内科的医生, 比他们俩年纪要大一些。
　　他的性格比较内敛, 平常相处起来总是沉默寡言。
　　所以侯凯亮才会担心和他聊天时冷场。
　　宋延看着他纠结的神色，略感疑惑, “那你为什么要请他吃饭？”
　　“嗐……”侯凯亮的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四个大字。
　　“我下午不是和郑劼一起出诊嘛, 他这个运气也是绝了，碰到一个贼奇葩的病人, 我光在旁边看着都差点被气个够呛, 郑劼还被那人大骂了一通。”
　　一说起上午的事，侯凯亮仍然异常气愤，
　　“我实在是觉得郑劼太惨了，所以想着发挥人道主义精神，请他吃顿饭慰劳一下。”
　　听完侯凯亮的解释，宋延了然地点点头。
　　他脱下白大褂, 顺口又问了一句, “那个病人怎么回事？”
　　侯凯亮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吐槽, 这下便彻底拉开了话匣子。
　　“我上哪知道啊？那人整个就是一奇葩, 我这正常的大脑根本理解不了他。”
　　他找了个椅子坐下，迫不及待地详细地说起来。
　　“我和郑劼今天下午在一个办公室出诊嘛。当时我有个叫到号的病人憋不住了要上厕所，我就等了他一会。结果这个功夫，郑劼的那个奇葩病人进来了。”
　　侯凯亮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继续说道，
　　“那人自己说他经常胸疼，肩膀和脖子也疼，有的时候还冒冷汗、大喘气。这不是很像冠心病吗？郑劼详细问了问，然后给他开了心电图、心脏彩超和心肌酶检查。”
　　讲到这里，侯凯亮原本正常的语气逐渐愤慨起来。
　　“郑劼开的检查明明没什么问题，结果那个病人突然开始骂骂咧咧，反复说什么‘他在网上提过问，回答里就说了应该做个心电图，根本没提到这么多检查，郑劼就是为了坑他钱才乱开。’还有什么‘你们都是些黑心医生，天天穿着白大褂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其实良心早就被狗啃没了，不怕遭报应吗？’”
　　侯凯亮复述起那些话来，越说越气，“我真就服了，既然他觉得网上的回答才最靠谱，那他来什么医院啊？不做检查我们怎么知道他得了什么病，那要是就做个心电图没看出来问题，我们是不是又成了草菅人命的庸医了？！”
　　他的语调因为愤慨越来越高，“而且你都想象不出那个人的嘴有多脏，一句话里能有五个脏字，我在对面听了一耳朵的T.M.D，差点就忍不住要激情开麦了！”
　　“……”听着侯凯亮的描述，宋延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后来怎么办了？”
　　侯凯亮的眉毛都要挑到天上去了，“遇到这种奇葩，哪有什么办法啊！也就是多亏了郑劼脾气好，一声不吭地由着他骂，这要是我，早就一拍桌子，跟他对喷起来了。”
　　他愤愤不平地继续说道，“我也真是佩服郑劼，被骂成那样，全程就回了一句‘不要说脏话。’而且后来还跟那人解释了开的检查是要看什么，还说要是不想做可以全帮他取消。”
　　侯凯亮说到后来更无语了，“我当时想着，赶紧让郑劼全都给他取消了，这种人还是去霍霍别的医院吧。结果最奇葩的事情来了——那人最后还是按照郑劼开的项目去做检查了。这我就不明白了，他发这一通疯到底是要干吗啊？要我说，他光看心内科可不够，还得再去看一下精神科！”
　　“……”宋延忍不住叹了口气。
　　作为医生，在工作中总是会不可避免地遇到各种各样的病人。
　　虽然大多数病人都是可以正常沟通的，但偶尔也会有几个患者，就像侯凯亮描述的那样，难以理喻。
　　他们明明患了病，需要医生的帮助和救治，可却又偏偏根本不信任医生，甚至潜意识地把医生推到了对立面。
　　恶意揣摩、肆意谩骂、随意侮辱……
　　在他们眼中，医生并不是与他们共同对抗疾病的战友，反而是时刻想要背刺他们的敌人。
　　而面对这样矛盾且偏执的病人，任何一个医生恐怕都要无可奈何。
　　听完了这段插曲，宋延心中也是同情又无奈。
　　“那郑劼现在怎么样？”他关心道。
　　“能怎么样啊？郑劼你还不知道，他就是个闷葫芦，就算是委屈也肯定不会说的。”
　　侯凯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而且遇到那种奇葩，根本也没处找人说理去啊。所以我才想着晚上请他吃顿饭，多少安慰安慰他。”
　　侯凯亮在宋延这里发泄了一通，情绪也稍微平复了一些。
　　“行了，你不是还要接机吗？我也不在这耽误你的时间了。”
　　他说完也要往办公室外走。
　　“等一下，”宋延叫住了他，“郑劼对冠心病很有研究，你要是实在担心冷场，可以和他聊一聊科研和手术，他应该会感兴趣。”
　　侯凯亮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啊？”
　　宋延一边在手机上操作着什么，一边淡淡地回答道，
　　“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知道这些不是很正常吗？”
　　“啊？”侯凯亮更愣了。
　　哪里正常了？我就根本不知道啊！他在心里反驳道。
　　正要再继续问下去，侯凯亮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宋延这个人，除了在医术和科研上出类拔萃之外，为人处世也确实是有一套的。
　　就像郑劼对冠心病的研究兴趣，他在平常工作中肯定无意间流露出来过，但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宋延却会默默记住。
　　还有他刚刚随口说了一句担心和郑劼吃饭的时候冷场，宋延却会认真地给他提建议。
　　侯凯亮知道，宋延做这些肯定不是为了什么刻意讨好。
　　毕竟以他的条件，根本就没有必要费心思地拉拢任何人。
　　可如果非要分析的话，侯凯亮觉得，这倒更像是一种习以为常的、理所当然的修养。
　　——习惯性地注意细节，认真对待他人。
　　而恰恰就是这种细节和习惯，让人越和宋延相处，就越觉得舒服。
　　也难怪郑劼那么一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有时候却会主动找宋延讨论课题。
　　包括他自己也是，偶尔遇到烦心事，总会想着问问宋延，或者单纯地跟他发发牢骚。
　　说起来，宋延这个人，各方面都优秀得让人望尘莫及，却又偏偏不怎么遭人嫉恨，
　　确实还是有点原因的。
　　侯凯亮正感慨着，衣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掏出手机瞟了一眼，竟然是宋延刚刚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看着上面的二维码和券码，侯凯亮疑惑地眨了眨眼，“你这发的什么啊？”
　　宋延穿上外套，随口回答道，“我之前买过一个东来顺的套餐，一直都没去吃。你和郑劼不是要去吃涮羊肉吗？正好可以用得上。”
　　怎么可能这么巧啊？
　　侯凯亮都不用猜就知道，那只是宋延的托词罢了。
　　他肯定是刚刚特意给他们买的。
　　侯凯亮于是赶紧拒绝，“我可不要！说好了我请郑劼的，你请我们俩算什么事啊？”
　　但宋延却挑眉一笑，“这么客气干什么？”
　　“你请郑劼吃饭是发挥人道主义精神。那我的同事们今天下午受了委屈，我也发挥一下人道主义精神，不行吗？”
　　***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秦朗坐的飞机又晚点了。
　　顾凝和宋延已经在机场里足足等了半个小时。
　　“秦朗那小子昨天跟我说，他最近只要坐飞机必晚点。”
　　顾凝轻轻地打了个哈欠，靠在宋延肩上，
　　“早知道他这个玄学这么准，我可不来机场接他，他自己坐地铁回去得了。”
　　“那可不行。”宋延笑着瞥了她一眼，“秦朗可是我的小舅子，我怎么也得争取一下印象分吧？就算你不来接机，我也是必须得来的。”
　　“噗嗤……”听到小舅子的称呼，顾凝忍不住被逗得笑出了声，眉眼弯弯地揶揄道，
　　“放心吧，秦朗之前一口一个‘宋延哥’，喊你比喊我都勤快，你在他那里的印象分肯定是满的。”
　　虽然顾凝这么说，但宋延却觉得未必。
　　毕竟他现在可是有正当身份的人了，隔壁邻居和姐姐男朋友这两种情况，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男人摇了摇头，随口调侃了一句，
　　“今时不同往日，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顾凝于是又被他逗笑了。
　　“不过我其实不太明白秦朗为什么现在来S市。”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困惑地开口道，“他这次来就只能在这儿呆一个星期，下周就要回B市继续上课了。这么急匆匆的，放假之后再来不好吗？”
　　其实她昨晚在微信里就直接问了秦朗，但被他用其他话题岔开了，她也就忘了继续问。
　　“也许他假期里还有其它安排吧，”宋延想了想，猜测道，“而且现在秋季学期也过半了，在期末之前出来放松一下倒也不错。”
　　“可能吧……”顾凝随意地点了点头。
　　“你的嗓子怎么有点哑了？”男人听出她声音里略微带了点沙哑，立刻关切地问道。
　　“啊？哑了吗？”她又说了句话，但没怎么听出来异常，“可能是有点渴了吧。”
　　“那你先在这自己等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瓶水。”
　　宋延捏了捏她的手，柔声说道。
　　“好——”
　　顾凝不知道秦朗到底什么时候能到，而且她也确实渴了，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结果非常搞笑的是，事情好像总就这么凑巧。
　　宋延离开不到两分钟，接机口便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出来。
　　——秦朗的飞机终于到了。
　　而很快，顾凝看到一个高高瘦瘦、格外显眼的身影，从接机口里走了出来。


第86章 敌意
　　“这位美女, 请问我可以跟你回家吗？”
　　几个月没见的大男孩穿着连帽卫衣和工装裤，迈着两条长腿，快步走到顾凝面前。
　　怎么感觉这家伙又长个了？顾凝短暂地疑惑了一秒。
　　“可以啊，”回过神时, 对上他调侃的神色, 她挑眉一笑，“住宿费每晚五百, 三餐不包, 水电另算, 押金先交2000，微信和支付宝都行。”
　　“……”秦朗伸手揽向她肩膀的动作一顿。
　　“你这简直是黑店吧, 干脆直接抢钱得了！”
　　他装出一副惊讶愤慨的表情, 作势转身要走。
　　见秦朗如此drama（戏多），顾凝也顿时起了几分顽劣的心思。
　　她一把扯住了他的背包带, 勾着唇角, 在他背后阴恻恻地说道。
　　“都知道是黑店了，还以为想走就能走得了吗？小伙子你也未免太天真了。”
　　“……”
　　顾凝以为她演到这里已经很强了, 可她却没有想到, 秦朗竟然比她还能演。
　　“哇，蛇蝎美女，爱了爱了！”他转过身来，咧嘴一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赶紧走吧，我可太想领教你这黑店老板娘的手段了。”
　　“……”顾凝不禁被秦朗的戏精逗得失笑。
　　“先别走, ”嘴角还带着笑意, 她伸手拽住秦朗,
　　“我们得等一会儿, 还有一个人也来接机了。”
　　“不是吧？”秦朗颇为惊讶地调侃了一句，“你这黑店老板娘还带了帮手？”
　　“是嘉苗姐吗？”他接着猜测道。
　　“不是。”顾凝摇摇头，卖起了关子，“你再猜猜。”
　　“我想想……，”秦朗皱起眉心，随口猜测道，“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顾凝着实被他这一语中的给惊到了。
　　这家伙怎么猜的这么准？
　　“不是吧，我猜对了？真的是你男朋友？！”
　　秦朗注意到她颇为意外的神色，顿时也变得惊讶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我回B市也没几个月，你动作怎么这么快？还有，那个人是谁啊？我认识吗？”他把一大堆问题像连珠炮一样抛了过来。
　　“……，”顾凝被他语速飞快的发问吵得头疼，忍不住面露嫌弃，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哪来的这么多问题？”
　　说时迟那时快，对面的秦朗突然再次戏精上身，装出了一副无比痛心的表情，
　　“我刚刚是听到了什么？！”
　　“怎么会有你这样冷漠无情的女人啊，不仅交了男朋友不告诉我，我不过问了几个问题，你还不耐烦地嫌弃我！果然是只要有了新欢，旧爱就立刻没了姓名啊！”
　　毕竟是在机场这种公共场合，秦朗一直很注意地控制着音量，声音只限于二人之间。
　　但他脸上的戏却很足，简直是一副被渣女果断抛弃的可怜痴情小青年的模样。
　　顾凝看到刚刚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一个年轻女孩，走了几步之后却又偷偷回头，脸上满是同情和可惜的神色。
　　她忍不住唇角一抽，不能再让这家伙继续演下去了……
　　“你给我正常点。”顾凝拉着他卫衣帽子上的抽绳，挑眉要求道。
　　“嘿，心虚了，恼羞成怒啦？”秦朗继续逗她。
　　顾凝冷笑一声，正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
　　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一句清朗而沉静的男声。
　　“秦朗——”
　　是宋延回来了。
　　循着打招呼的声音扭头，秦朗在看到不远处俊挺的男人时，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宋延哥。”他热情地挥了挥手。
　　男人拎着一瓶椰子水向他们走来。
　　而与此同时，他的目光看似并不经意，却又偏偏很有存在感地聚焦于秦朗揽在顾凝肩头的手臂之上。
　　虽然秦朗没有注意到那道目光，但他的身体却下意识地作出了反应。
　　“真是好巧啊！我才刚到S市，咱们居然就能在机场碰见。”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搭在顾凝肩上的手臂。
　　“宋延哥也是来接人吗？”
　　秦朗注意到男人并没有带行李，便随口问了一句。
　　这个时间抵达的飞机不多，说不定宋延哥来接的人和他还是一个航班呢。
　　“是啊。”走到他们身边的宋延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把瓶盖已经拧开的椰子水递到了顾凝面前。
　　“？”
　　秦朗蓦地看到这一幕，没太搞清楚状况，神色微愣。
　　而眼前的男人却在顾凝接过椰子水后，重新看向他，微微一笑。
　　“我就是来接你的。”
　　“…………”
　　***
　　到达S市的第一顿晚餐，秦朗吃得心情异常复杂。
　　宋延和顾凝带他去了一家人均消费四位数的洋房火锅。
　　洋房内部的装潢走欧式复古风，印有精致暗纹的白色桌布几近垂地，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典雅的风格。
　　落座之后，秦朗翻开菜单，第一眼看到的是1188元一盘的壹号和牛。
　　他立刻安详地又把菜单合上了。
　　“你们俩点吧，我吃什么都行。”秦朗乖巧地说道。
　　顾凝的目光从菜单上移开，笑着睨了他一眼，
　　“你怎么回事？我之前请你吃米其林三星的时候，也没见你少点半点儿，怎么现在就扭扭捏捏起来了？”
　　“……我在飞机上吃了零食，现在还不太饿。”他不自然地眨了眨眼，随口搪塞道。
　　而与此同时，秦朗在心里疯狂嘀咕着：开玩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好吗？
　　这段饭明显就是宋延哥请客，我要是毫不客气地大吃一顿，以后怎么在你面前表达对他的不满？
　　——没错，在知道宋延就是顾凝的男朋友之后，秦朗心中立刻对他生出了几分敌意。
　　原因倒是很简单：好家伙，我一直拿你当哥哥，你却始终想当我姐夫？
　　在知道二人的关系之后，秦朗再回忆起宋延之前热情地邀请他去隔壁玩PS第5章慷慨大方地和他一起拼绝版千年隼的点点滴滴，只觉得一切都彻彻底底地变了味儿。
　　这个男人分明是蓄意已久，步步为营，借着拉拢他的那些手段，行追求他姐姐之实！
　　大意了，大意了……秦朗发自内心地懊恼着。
　　他不仅没有看出宋延的心思，还中了他的圈套，给他们俩创造了那么多机会。
　　之前玩游戏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了，宋延根本就是一个白切黑，他应该警醒些的！
　　秦朗越是忍不住回想，越觉得这个男人心机颇深。
　　不过虽然他出于这种隐蔽的念头没有点餐，顾凝却是一直都知道他的喜好，最后还是点了很多合他口味的菜品。
　　而与这家店昂贵的价格一样出名的，是店内优质的服务。
　　落座之后便全程都有服务员随桌服务，按照要求帮忙涮火锅，完全不需要自己动手。
　　可即使是享受着如此到位的服务，在吃火锅时，秦朗仍然陷入了冰火两重天的境地。
　　低头吃饭，壹号和牛果然入口即化、细腻滑嫩；斑节虾皇个头超大、新鲜满足；自制蛋饺也是馅料饱满，口感丰富……每一道菜都非常好吃，确实是除了贵没有缺点。
　　但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宋延含笑看向顾凝的目光，那种满满都是她、温柔而专注的眼神，任何一个人但凡瞧见，都会立刻明白宋延的心思。
　　奇了怪了，怎么当初自己就偏偏没看出来呢？
　　一边被猛塞一大口狗粮，一边又怀疑自己的眼睛之前不太好使，这样复杂的心情，秦朗根本就看不下去第二眼，立刻又低下头专心吃饭了。
　　而在这顿丰盛的晚餐里，这种美食享受和心理煎熬一直在不断循环着……
　　“秦朗，你这一周有什么安排吗？我看看我能不能空出些时间来陪你。”
　　顾凝吃得差不多了，随手放下了筷子。
　　“啊？没必要那么麻烦，”秦朗听到她的询问，赶紧说道，“我就是来S市放松放松，也不想安排什么行程。而且我在S市还有认识的人，你们不用管我。”
　　“……，”顾凝微微一愣。这家伙还有认识的人在S市？
　　她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是你的同学吗？还是实习时的同事？”
　　秦朗轻抿唇角，“是非常好的朋友。”
　　“哦，那也行，你自己看着办吧。”顾凝没有再问下去。
　　秦朗都这么大了，也有他自己的社交，他当然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去安排生活。
　　“对了，秦朗。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把你的指纹存进2602的密码锁里吧，这样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可以随时去游戏室玩。”
　　宋延紧跟着提议道。
　　“……”秦朗怔了一下，然后立刻陷入了纠结状态。
　　一方面，虽然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他已经完全看出了宋延对顾凝毋庸置疑的爱意，但在他的心中，那点小小的敌意还没有完全散去。
　　毕竟工具人也是有几分脾气的，更何况你的目的还是当我姐夫？
　　而另一方面，早就在之前的接触中他就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各个方面都相当出色。
　　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在一起真的非常般配。
　　更况且，PS5实在是太香了……
　　内心天人交战了片刻，秦朗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嘞，谢谢宋延哥。”他咧嘴一笑。
　　……
　　晚饭末尾，正在吃餐后甜点的时候，秦朗接到了一个熟悉的电话。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朝桌上的两人简单示意，然后便起身出去打电话了。
　　洋房火锅的旁边也是一排小洋房，秦朗于是握着手机，一边和对面说话，一边悠悠闲闲地随便溜达。
　　外面的风景不错，这通电话也让他的心情格外愉悦。
　　通话结束后，秦朗的眉眼里还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重新回到洋房里，他迈步向他们的位置走去，可没走几步，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随桌服务的服务生已经离开了，现在餐桌旁只剩下了宋延和顾凝两个人。
　　二人的椅子似乎被拉近了些。
　　宋延的手臂放松地搭在顾凝身后的椅背上，而顾凝微微侧坐着，身体下意识地倾向宋延。
　　他们明明是在十分正常地聊着天，但彼此之间亲密和爱意却好像真的形成了一种磁场，让那张餐桌仿佛都与周遭的环境隔绝开来，自带一种恬静美好的气氛。
　　宋延刚刚大概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顾凝被他逗得眉眼弯弯，靠在椅背上笑个不停。
　　而见她满脸灿烂明媚，男人也勾着唇角笑了起来。
　　“……”
　　秦朗看着不远处那对相视而笑的恋人，心中那点小小的敌意终于彻底散去。
　　顾凝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他们总拿姐弟情开玩笑，但二人之间的感情却是实打实的。
　　他一直都发自内心地希望，她能够遇到一个情投意合的、永远可以让她脸上泛起笑意的男人。
　　而似乎，她现在已经遇到了。
　　想到这里，秦朗挑眉一笑。
　　算了算了……步步为营也罢，蓄谋已久也罢，把他当工具人也罢。
　　这个男人的那些心思未尝不是情根深种的证明。
　　——反正，无论如何，只要她幸福快乐就好了。


第87章 斯文
　　电脑屏幕上忽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温静静点开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你怎么了，静静？”
　　原本正在和她说话的江琳见她这个反应，忍不住颇为奇怪地问道。
　　又确认了一遍信息, 温静静眨了眨眼, 转身看向江琳，迫不及待地说道,
　　“顾律师刚刚胜诉的那个案子, 对方又提起上诉了, 我们组接下来要继续准备二审。”
　　“额……，”江琳一愣, “对面上诉不是很正常吗？”
　　根据我国民事诉讼法的规定, 民事案件通常为两审终审制。
　　当事人不服一审判决便可以申请二审，上诉在民事领域是非常普遍的操作。
　　所以, 对方不过上诉罢了, 到底有什么可惊讶的？
　　“上诉是很正常啊，”温静静朝她意味不明地一笑,
　　“但对方二审换了新的代理律师……”
　　“……！”江琳从温静静神秘兮兮的表情中领悟到了什么, 微微瞪大了眼，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人吧？”
　　“我觉得你猜对了，”温静静挑了挑眉，一脸兴奋地揭晓了答案，
　　“就是许律师！”
　　……
　　温静静口中的许律师，全名许林风, 是辉晟律所最年轻的合伙人。
　　辉晟律所是主要做资本市场的大所, 相比起非诉业务, 解决公司纠纷的诉讼业务要少一些, 但许林风的团队在这方面却是辉晟律所中当之无愧的翘楚。
　　目前在S市的公司诉讼领域中，论能力、论名气、论收费，可以和顾凝掰掰手腕的律师，许林风绝对算是一个。
　　而从诉讼风格来看，顾凝是明显的进攻型，但凡让她发现一个漏洞，接下来便是抽茧剥丝，层层击溃，最终打到对方毫无还手能力。
　　许林风则是标准的滴水不漏型，他会把所有有利的证据和逻辑链编织得极为严密，在对方不知从何下手时伺机而动。
　　二人的风格相互克制，水平在业界完全是一骑绝尘，彼此之间却又难分上下。
　　时间久了，旁人也看出了些门道。
　　一些纠结复杂的难案，往往是一方请了许林风，另一方便琢磨着要去请顾凝。
　　两个人就这样总是被凑在一起。
　　这次对方当事人二审下血本把代理律师换成了许林风，估计也是得了谁的指点，专门来对抗顾凝的。
　　总的来说，二人这几年一共交手三次，顾凝两胜一负。
　　但即使是胜诉，过程也是极其艰难，无法实现以往一样的大获全胜……
　　既然对面的二审律师是许林风，那直接就意味着一场硬仗。
　　温静静按理说不该这么兴奋的，可偏偏作为一名颜狗，一想到接下来又可以见到许律师，她又忍不住心花怒放起来。
　　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顾律和许律绝对可以占上其中两件。
　　能力都强得让人不得不服也就罢了，偏偏颜值还都高的离谱。
　　就拿许律师来说吧，律师这个行业从来不缺帅哥，但许律绝对是她见过的最蛊的！
　　温静静现在还记得，有一次她和顾律去法院跟对面交换证据，结果在台阶上正巧遇到了刚开完庭的许律师。
　　男人破天荒地戴了一副金边眼镜，偏头跟旁边的助理律师正说这些什么。
　　余光瞥见她们走过来，他扬眉一笑，抬手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白衬衫袖口的卡地亚钻石袖扣在阳光下一闪，男人的深窝眼里也带了几分淡淡的兴味。
　　薄唇微勾，眼神玩味，金边眼镜衬得他又多了一种文质彬彬的贵气。
　　虽然许律当时看向的是顾律，但温静静一瞬间还是被他的美貌晃到了眼。
　　那时她脑子里只闪过一句话。
　　——靠靠靠靠，从此小说里的斯文败类型男主都有脸了！
　　当然这里的斯文败类单纯是指长相，不包括任何对品性的贬义。
　　事实上，据温静静所知，许律师和顾律一样，在业内的口碑向来很好。
　　在男女关系上二人也颇为相似，顾律在遇到她男朋友之前，一心沉迷工作，即使是面对众多追求者，也从来都是处理得干净利落。
　　而许律师则更绝了，他直接公开了自己是一名独身主义者，从根源上挡住了很多女人或热情的追求，或含蓄的垂青。
　　虽然如此，前几年倒还有几个热情大胆的追求者不肯信邪，非要融化他那颗不沾情爱的石头心。
　　但许律师也是真的强，劝退的手段花样百出，那些追求者们最后也都不得不断了心思。
　　而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一个老总女儿的故事了。
　　许律在代理某个案件的时候认识了客户公司的大小姐，顺便还勾走了人家的一颗芳心。
　　后来案件结束了，大小姐还对他念念不忘，即使知道许律是独身主义，仍然不肯放弃，三天两头地线上嘘寒问暖，线下去辉晟律所附近搞偶遇。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但这句话对许律师绝对不管用。
　　——他的身边大概是围了一圈加厚的防弹玻璃。
　　大小姐势在必得，坚持不懈，可许律也是个真狼人。
　　他也不知上哪儿找了一大堆营销号的文章，每次只要大小姐线上或线下来找他，他就给她发一个文章链接。
　　“必看！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会有这5种表现。”
　　“有这些行为的男人，根本就不爱你，女人别傻了！”
　　“和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在一起，是一种什么体验？”
　　“不爱你的人，从来不会懂你的苦，疼你的累。”
　　“如果可以回到从前，我一定不会再选一个不爱我的人……”
　　单单从这营销味十足的标题就不难猜出，里面的文章究竟是怎样的视觉污染了。
　　就这样，两个人足足耗了三个月，大小姐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含泪放弃了。
　　而许律师这一招也算是惊呆众人，后来再有刚进辉晟律所的新人对他起了几分跃跃欲试的心思，同事们都要劝上一句——“营销号警告”。
　　……
　　不过温静静之所以如此兴奋，其实还有一个隐藏极深的、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原因。
　　——她其实，之前，暗搓搓地磕过顾律和许律的邪.教CP。
　　说起来这也不能全都怪她啊！
　　宿敌恋人，难分高下，相爱相杀……这实在是太带感了，越磕越上头。
　　而且虽然许律是独身主义者，但温静静总觉得，他看向顾律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和他对待别人彬彬有礼但又极其官方的标准笑容不同，许律在顾律面前时，眼中总会露出几分难以形容的兴味，倒像是偶尔摘下那完美无瑕的面具，短暂地鲜活了一刻。
　　只可惜，顾律对同行和客户一向都没什么兴趣，两个人之间的交往也仅限于工作。
　　而且她现在还有了一个非常神秘但是又超级超级帅的男朋友。
　　这个邪.教CP终究还是be了……
　　不过倒也没关系，温静静并没有感觉特别遗憾。
　　——就算不能再嗑顾律和许律的CP了，但他们之间的高手过招同样也值得期待。
　　今年顾律和许律还没有交过手呢，神仙打架终于又来了！
　　***
　　S市律协前段时间举办了一个公司法论文征集活动。
　　这次活动是S市律协第一次举办这种征文比赛，自然需要一些有名气的律师来撑撑场面，当时筹办活动的律协常务理事还特意把活动通知发给了顾凝。
　　在微信上理事倒是没有说太多，只非常亲切地来了一句，
　　“有时间可以参加一下这个活动啊。”
　　话虽然没有挑明，但律协的面子当然是必须得给的。顾凝于是就根据她那时刚刚胜诉的案子写了一篇论文，参加了征文比赛。
　　而经过近两个月的评审，那篇文章不太意外地被选为了“十佳论文”。
　　今天顾凝来到S市律协，就是为了参加这次征文活动的表彰会议暨闭幕仪式。
　　正巧她上午和客户会见的地方离律协很近，吃过午饭之后时间虽然还早，但她不想在附近逗留，便干脆提前到了。
　　会议室里果然没有什么人。
　　顾凝找了个位置坐下，随手翻了翻已经集结成册的十佳论文集。
　　文章的顺序是按照作者姓氏的首字母顺序排列的。
　　顾凝的论文排在第五个，而排在倒数第二个，是许林风。
　　她顺着目录上的页码翻了过去，拄着头读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其他参会者也开始陆陆续续地进入会议室。
　　“顾律师，你来的可真早啊。”
　　才看到一半，一个陌生的男人忽然坐到了顾凝旁边的位置上，热络地打起了招呼。
　　“……。”顾凝抬起头，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困惑。
　　开口时，她的语气礼貌但也疏离，“你好，请问你是？”
　　根据顾凝的记忆，她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的。
　　但瞧他单方面十分热络的态度，倒像是他们认识很久了似的。
　　这人莫不是个自来熟……
　　男人被她这样一问，竟半点儿也不尴尬，一边笑着做了句自我介绍，一边掏出了名片。
　　“我是华林律所的刘中明，顾律师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可是听说你好久了。”
　　顾凝接过名片，垂眸看了一眼，没怎么说话。
　　她其实不是很能理解这种直接打断别人手头之事的搭讪行为，因此态度也只是平平。
　　可偏偏这个刘律师显然不够识趣。
　　他早就听说过嘉恒律所有个出了名的美女律师，但一直没有机会瞧见真人。
　　如今终于可以这样近距离看着，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还真是美得令人心颤……
　　华林律所在S市只能算得上二线律所，但刘中明在里面混得还算不错，单论创收可以排进华林律所里的前十，他也对此一直颇为得意。
　　而且他这人还有个爱在美女面前吹嘘的毛病，越是好看的女人，他越抓心挠肝地希望，她们对他能露出那种崇拜的、高看一眼的目光。
　　因此，刘中明完全没有在意顾凝不太热情的反应，自顾自地和她聊了起来。
　　“聊”这个字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全程都是刘中明自己在说话。
　　他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开始给顾凝介绍他那篇也被评为“十佳论文”的文章，其中还不忘特意强调，他看了四篇英文文献。
　　在耶鲁读研究生时发过全英文期刊的顾凝：“……。”
　　他又看似毫不刻意地讲到了他去年的创收额是华林律所的第七名，而且还不忘“随口一提”：按目前的业务量来看，他今年应该可以排进前五。
　　已经三次刷新嘉恒这种一线律所最高创收额的顾凝：“……。”
　　等到刘中明脸上带着自信而得意的微笑，向她介绍他现在手头的案子标的额有500多万，律所费也许能突破百万时，顾凝甚至都开始有点儿怀疑，这人是不是在演什么主打滑稽的情景剧了……
　　她实在是一边觉得搞笑，一边又觉得聒噪。
　　眨了眨眼，顾凝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打断这位刘律师。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男人低低的轻笑，
　　“顾律，听说你刚刚胜诉的那个一审，律师费才收了600万。这客户是什么来头啊，居然能拿到你这么大的优惠？”
　　“……”
　　顾凝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并没有着急转头。
　　因为她发现，在听到600万这个数字之后，那位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刘律师，此刻脸已经彻底变绿了。
　　活像空口吞了一只苍蝇……
　　嗐，除了搞笑还有变脸，怕不是真在演情景剧吧？


第88章 要紧事
　　“顾律师, 我忽然想起我得出去打个电话，就先失陪了。”
　　刘中明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个假笑，撂下句托词，便起身匆匆走出了会议室。
　　“……。”
　　顾凝看着他脚步虚浮、极不自然的背影, 眼中意味不明。
　　刚刚那个场景, 要是谁有替别人尴尬的毛病，估计早就替刘中明尴尬死了。
　　只可惜, 她完全不会。
　　刘中明离开之后, 顾凝旁边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刚才突然插话的男人毫不客气地坐在了那个椅子上。
　　“顾凝, 好久不见。”
　　他朝她偏头一笑。
　　男人的深窝眼中带了点不加掩饰的兴味，倒更显得那眼神格外深邃了。
　　“是好久不见啊, 许律师。”顾凝细眉轻挑, 意有所指地揶揄道，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偷听墙角的毛病。”
　　“这个啊, ”许林风竟也没反驳, 直接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从他递名片开始, 我就在猜你什么时候会把他怼走,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我先听不下去了。”
　　男人随意地靠在椅背上，表情颇为玩味，“顾凝，你什么时候脾气变得这么好了？”
　　顾凝把刘中明的名片当作书签，顺手夹进那本十佳论文集里，
　　“你不觉得有的时候, 静静地看着小傻瓜徘徊在A和C之间, 也算是一种放松吗？”
　　“…………哈哈哈哈哈哈。”
　　许林风万万没想到能从顾凝嘴里听见这种话, 愣了一瞬之后便笑出了声。
　　“那倒是我的错了, 居然打扰了顾律师难得的消遣。”
　　笑够了之后，男人又忍不住调侃起来。
　　“那倒没有，”顾凝随口回道，“看人自我陶醉是一场戏，看人落荒而逃也是场戏，一个人身上能看到两场戏，也还算不错。”
　　听到这话，许林风又不禁嗤笑着摇了摇头。
　　“不愧是顾律啊，嘴毒起来是真的毒。”
　　顾凝没再回话了。
　　有很多人觉得她和许林风之间风格相互克制，法庭上又常常交手，关系肯定不会太好。
　　但其实并不然。
　　像他们这种完全不愁案源的律师，摆在面前等着挑选的案子个个都是天价，那到底要选哪个，其实就是看兴趣了。
　　而很多时候，有挑战性，才会有兴趣。
　　对于许林风这种难得的可以过上几招的对手，顾凝多多少少也会有种惺惺相惜的欣赏。
　　因此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旁人猜测的那样很差。
　　当然，也没有多好，就是单纯的一般罢了。
　　仅限于平常偶然遇见，可以聊上几句的水平。
　　“对了顾凝，”男人又开口道，“你刚刚胜诉的那个案子，对面来找我打二审了。”
　　他勾了勾唇角，那张脸上好像做什么表情都显得很斯文，
　　“真是抱歉，接下来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这话乍一听是很客气，可那语气里丝毫不加掩饰的期待倒也十分明显。
　　顾凝不由得心中一哂。
　　“倒也不用抱歉，”她的语气淡淡的，但说出口的话却完全不按套路来。
　　“不想给我添麻烦的话，可以直接和对方解除代理合同。”
　　“……”
　　许林风被她噎了一下，深窝眼中的兴味却更浓了。
　　“那可不行，”他笑着看向顾凝，理直气壮地说道，
　　“毕竟，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
　　这次轮到顾凝哽住了。
　　两个人互噎了一个来回，终于开始正经地聊起了案子。
　　“二审开始之前还是谈判一次吧，要是能谈妥，我这边可以直接撤诉。”许林风提议说。
　　顾凝对此倒是不置可否，“也不是不行，但别忘了一审是我们胜诉，你们要谈判就拿出些诚意来，否则别浪费时间。”
　　“这话说的，”许林风轻笑一声，“和顾律师谈判，怎么可能没有诚意呢？”
　　呵……现在说得这么好听，谈判桌上可就未必了。
　　顾凝在心里默默地反驳了一句。
　　“谈判大概是什么时候，这几天吗？”她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这几天不行，”许林风回答得很干脆，“最快估计是下周。”
　　顾凝不禁有些疑惑，“为什么要拖到下周？”
　　听到她的疑问，男人摩挲着左手小指上的尾戒，眼中意味深长，
　　“我这周有要紧事，工作得通通靠边站。”
　　“……？”
　　要知道，许林风的工作强度可是和顾凝之前有的一拼。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居然能从他嘴里听到“工作靠边站”这种话？
　　顾凝忽然间体会到，她前段时间胃溃疡出院之后只接了一个新案子时，张必当时那种惊讶、疑惑的心情了……
　　“在你心中竟然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她忍不住确认道。
　　“当然了，”许林风被顾凝混乱的表情逗得勾起唇角，“我又不是工作机器。”
　　你不是吗？？？
　　顾凝在心里反问道。
　　而旁边的许林风又摩挲起小指上的那枚银色尾戒。
　　“我的要紧事可比工作重要多了。”
　　他低低地说着。
　　***
　　“嗡——，嗡——”
　　顾凝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她设置的闹铃时间到了。
　　她抬手合上笔记本电脑，简单整理了一下桌面，然后便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地下停车场里，宋延的车果然已经停在了她的停车位上。
　　看到站在车前的挺拔的男人，顾凝不禁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你什么时候到的，没有等很久吧？”
　　走过去时，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怎么等，我也是刚到。”
　　男人眼含笑意，伸手为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然后又自然地抬手垫在车门上侧。
　　“秦朗晚餐不和我们一起吃了，是吗？”
　　帮她系好安全带后，宋延仍然保持着侧着身的姿势，再次确认道。
　　“嗯，”顾凝点点头，“他今天不是又去找他的朋友了么，玩得好像特别开心，说是今晚得很晚才会回来。”
　　秦朗这几天在S市简直是快活地不行。
　　白天一个人在家，有心情了就出去逛逛，不想出去的话，就在隔壁2602的游戏室里打游戏、看电影。
　　晚上她和宋延下班之后，他们三个会一起出去吃晚餐。
　　宋延对秦朗一向大方，选的餐厅个个都不便宜，而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二人又重新打得火热，秦朗那家伙点起菜来也变得毫不客气了。
　　这样吃吃玩玩的假期本来就够潇洒了，而秦朗在见了那个在S市的朋友之后更是直接快乐加倍，有好几次走路的时候都哼着歌，整个人由内而外都写着“愉快”两个大字……
　　“这样啊，”宋延微微颔首，转而询问道，“那你今晚想吃什么？”
　　“嗯……，”顾凝歪头想了想，
　　“要不，法国菜怎么样？我有一点儿想吃那道芦笋香草蟹肉烩饭了。”
　　顾凝只是提到菜品的名字，但宋延立刻就知道是哪家店了。
　　因为她之前尝过那道烩饭后夸了一句味道很清新，他便特意记了下来。
　　“好啊，就去那家。”
　　男人一口答应下来，抚了抚她的长发，然后转身启动了车子。
　　*
　　带着清香的芦笋配上新鲜弹牙的蟹肉，湿润的饭粒中还有一股奶油的香甜。
　　顾凝吃下一勺烩饭，脸上顿时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见她吃得开心，宋延精致的眉眼里也染上了几分愉悦之色。
　　他正要说些什么，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短暂地响了一声。
　　拿出手机，看到短信的具体内容时，男人勾起了唇角。
　　“我托人买的歼星舰到了，正好今天晚上秦朗要晚些回来，可以给他一个小惊喜了。”
　　……歼星舰？
　　顾凝握着手中的勺子，足足愣了三秒。
　　“宋延，不至于吧？”反应过来之后，她不可思议地微微瞪大了眼。
　　“他不过是叫了你一声姐夫，你就直接给他买了一套绝版乐高？”
　　前几天，秦朗恶补《生化危机》系列游戏，非要试试其中的双人合作模式。
　　宋延于是便陪秦朗玩了一会儿《生化危机5》。
　　秦朗那家伙打游戏的水平估计也就刚刚摆脱菜鸡状态，但抱大腿的能力倒是自学成才。
　　有一阵儿他控制的角色马上就要被寄生虫追到，眼看要凉凉，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操作，一边还不忘大喊——“姐夫救我！”
　　不得不说，秦朗的这句话效果显著，且后劲极大。
　　那一晚上，宋延不仅频频贡献神仙操作，带着他各种躺赢。
　　而且游戏全程，男人翘起的嘴角就没有再放下来过。
　　后来宋延还随口问了问秦朗最喜欢哪款乐高，顾凝当时只以为他们是在单纯地聊天，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就给秦朗买回来了！
　　“怎么会不至于？”男人看着她惊讶的神色，不禁失笑。
　　“终于得到了小舅子的肯定，当然要再接再厉了。”
　　他眼中闪着揶揄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调侃着。
　　“……噗嗤。”顾凝也忍不住被他逗得露出了笑颜。
　　嗨，小姨总说她太惯着秦朗了，可这人却比她更甚！
　　切开盘中刚刚煎好的深海扇贝，宋延看着顾凝眼角眉梢的笑意，心中一动。
　　“秦朗今晚要很晚才能回来吗？”他明知顾问地开口。
　　“他是这么说的，反正我也没有给他设门禁。”顾凝自然地回道，
　　“不过十二点之前怎么都该回来了。”
　　男人的本意却并不在秦朗身上。
　　听到回答，他放下手中的刀叉，抬眸看向对面的佳人，
　　“那吃完饭之后，要不要先回2602？”
　　“……”
　　宋延眼中满是促狭的暗示意味，语气温柔得近乎蛊惑，顾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是她的脸颊蓦地开始发烫了。
　　秦朗来S市的这几天，她当然不可能再在2602住，于是又把东西收拾回了2601。
　　虽然每天晚上吃完晚餐之后，他们偶尔也会在宋延家待上一会儿，但她和秦朗最后还是要回隔壁休息。
　　俗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们俩都习惯了新的同居生活，猛地再改回原来的状态，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适应。
　　尤其是宋延，每次他站在门口送她和秦朗回隔壁时，他眼中的恋恋不舍几乎让顾凝都不太敢和他对视。
　　“……为什么要先回2602？”
　　顾凝越想脸越红，却又偏偏强撑着气势，佯装不懂地逗他。
　　“……”
　　男人看着她眉眼间的娇羞和媚态，只觉得喜欢得不得了，胸口甚至都开始发烫。
　　“因为，我们都很想你。”
　　他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听得人耳廓都酥麻起来。
　　不过，“我们”是什么意思？哪来的“我们”？
　　顾凝正觉得纳闷，就听到了男人接下来喑哑磁性的低语。
　　“2602的沙发很想你，摇椅很想你，主卧很想你，侧卧很想你……”
　　宋延定定地注视着她，整个人像个勾人的妖精似的，看一眼便会丢了魂。
　　沙发、摇椅、主卧、侧卧？
　　“……！”
　　顾凝微微一愣才听懂了他的暗示，接着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原来男人在上过床之后真的会彻底放飞自我！
　　这要是放在以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宋延居然可以顶着这样一张清冷俊挺的脸，一本正经地和她说这种话！
　　“不准再说下去了！”
　　她羞得不敢看他，却又凶巴巴地警告道。
　　男人扬着唇角，胸口滚烫，眸光里的笑意灿烂似星光。
　　但他也怕真惹恼了她，于是见好就收地轻声哄道。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而那些剩下的话，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出来。
　　……客房很想你，游戏室很想你，浴室很想你。
　　——但我，最想你。


第89章 撞见
　　微凉的水流不断冲刷着手指、手心、手背, 洗掉了上面的白色泡沫。
　　顾凝关掉水龙头，抬眼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她脸颊上明显的红晕仍未散去，抬手摸了摸，竟然还是烫的。
　　垂下眼帘, 顾凝轻笑着摇了摇头。
　　刚才那个清冷俊挺, 却又一本正经地突然开车的宋延，她是真的完全扛不住呀……
　　重新回到餐桌上时, 之前的餐盘已经被悄然撤下。
　　摆在她面前的, 是一盘精致的巧克力熔岩蛋糕。
　　顾凝之前点餐的时候并没有要甜品。
　　而眼前这份, 大概是宋延记得她之前还夸过这家的巧克力蛋糕，于是又特意加了上来。
　　拿起甜品匙, 顾凝眼中是盈盈的笑意, 语气却颇为惋惜，
　　“原来还有巧克力蛋糕呀, 早知道就不吃那么饱了。”
　　她晚上吃得不少, 现在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是说女生都有甜品胃吗？”宋延弯起唇角，
　　“既然正餐和甜点不是一个胃, 那应该还是可以再吃点甜品的。”
　　玩笑归玩笑, 他不忘再补上一句，
　　“但也别勉强，吃不完就剩下，我负责光盘。”
　　虽然距离出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调养肠胃毕竟是个长期的事，顾凝现在偶尔还是会没什么胃口, 吃不下东西。
　　每次出现这种情况时, 宋延就会哄着她尽量多吃一点儿。
　　而那些她实在吃不下的食物, 他也毫不介意, 最后都会帮她打扫干净。
　　顾凝一开始对宋延吃她剩下的东西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次数多了，她也就逐渐习惯起来。
　　“好——”
　　她拖长了语调，眉眼弯弯地答应道。
　　巧克力醇厚的口感弥漫在舌尖，甜而不腻，余味悠长。
　　“要是说起甜品胃的话，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但秦朗肯定是有的，”
　　顾凝忽然想起了之前秦朗在她那儿实习的日子，忍不住说道，
　　“他一天里真的是各种小零食不断，什么巧克力、小蛋糕、果脯蜜饯，来者不拒。而且还一点儿都不影响他正经吃饭，也是蛮厉害的。”
　　“……”听到顾凝忽然提到秦朗，宋延的表情有一瞬间不太自然。
　　他不禁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不过宋延很快就调整好了神色，
　　“秦朗现在还在长身体，而且每天都运动，吃得多些也正常。”
　　他镇定地聊了下去。
　　“嗯，就是怪让人眼红的，当时律所的姑娘们都对秦朗羡慕得不行。”
　　顾凝并没有注意到刚才的细节，笑着回道。
　　宋延也微微一笑。
　　而下一秒，他的目光十分隐蔽地越过顾凝，落在他们斜后方的餐桌附近。
　　看着背对着他们这边的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男人抿了抿唇角，收回了目光。
　　……
　　“我吃好了。”
　　顾凝放下甜品勺，白瓷盘里还剩下半个巧克力熔岩蛋糕和一整个冰淇淋球。
　　“冰淇淋不尝尝吗？”宋延询问道。
　　她摇了摇头。
　　刚才吃的都是温热的食物，现在不太想吃凉的。
　　男人于是把甜品盘拿了过去，尝了一口熔岩蛋糕。
　　巧克力的味道确实很浓郁，但他不像顾凝那么爱吃甜食，感觉也就一般般。
　　不过，还是不要浪费食物吧。
　　宋延一边吃着剩下的蛋糕，一边思考着现在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办……
　　吃完冰淇淋时，他基本上作出了决定。
　　“顾凝……”
　　放下手中的甜品匙，宋延缓缓地开口。
　　这并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事情。
　　但如果装作没有看见，却又有可能埋下隐患，在将来产生更大的麻烦。
　　于是经过审慎的思考之后，宋延觉得还是应该直接坦白。
　　“怎么啦？”顾凝抬眸看向他。
　　她的神色十分放松，对即将到来的一切一无所知。
　　宋延抿了抿嘴角，抬眸看向不远处，用视线大概指了个方向，
　　“你看那个背影像不像秦朗？”
　　他轻轻地问道。
　　“？”顾凝挑了挑眉，有些疑惑地转过身去。
　　“！”在看到那个熟悉的后脑勺之后，她微微一愣。
　　“！！！”而在看清坐在秦朗对面的那个男人的正脸之后，顾凝整个人彻底僵住。
　　*
　　在保持着转身的姿势，足足僵硬了两分钟后，顾凝才稍稍缓过神来。
　　她眨了眨眼睛，皱着眉，心情复杂地转了回来。
　　这绝对是她在最荒谬的梦里，也根本不会梦到的景象。
　　明明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为什么此时此刻却相对而坐，说说笑笑，甚至看起来相当熟悉的样子？
　　这到底是她看错了，还是她想错了？
　　顾凝的眉心皱得更深，完全陷入了怀疑人生般的迷惑之中。
　　她的大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冲击得乱作一团。
　　但与此同时，一些四散在回忆里的零星片段，又在她的头脑中重新放映起来。
　　之前对律师的工作格外好奇，甚至非要缠着她去律所实习的秦朗；抵达S市的当晚，他们一起吃火锅时，秦朗口中的那个在S市的朋友；还有这几天和朋友见过面之后，秦朗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异常愉快的状态。
　　以及，上次在律协活动上，许林风说的那个让工作一律靠边站的要紧事……
　　曾经那些不起眼的点点滴滴在一片混乱中被重新捕捉，原本略显奇怪的细节开始变得合理，甚至，某个隐蔽的、她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也浮现在她的头脑里，呼之欲出。
　　秦朗和许林风……
　　顾凝轻轻地闭了闭眼。
　　她的心中满是不愿相信，因此仍残存着一丝侥幸。
　　再观察观察吧，也许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也许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呢？
　　于是，为了避免太过明显，顾凝悄悄地更换座位，坐到了宋延的旁边。
　　她的目光锁定在斜对面的餐桌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和他对面的那个斯文优雅的男人。
　　他们正在熟稔地聊着天。
　　两桌之间隔着一些距离，顾凝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只能看到许林风的不断变化的口型，还有他深窝眼中毫不掩饰的、愉悦的笑意。
　　虽然二人只是聊天，并没有作出任何亲密的举动，但越是仔细观察，顾凝的眉心不禁皱得更深，心也越来越沉。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许林风。
　　在顾凝的印象里，这个男人总是那么一副斯文从容的精英模样，即使是在法庭上面对着她的步步紧逼，仍然不乱阵脚，防守严密，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对手。
　　她也曾在温静静的八卦中听说过他的另一幅面孔：曾经有个被他勾走了芳心的实习生鼓足勇气向他告白，男人淡淡一笑，伸出左手展示了一下小指上代表独身主义的尾戒，然后语气温柔地告诉这位实习生：收拾一下东西吧，你明天不用来了。
　　当时江琳她们都在惊呼，许律的心肠怕不是石头做的，这也太冷酷无情了。
　　但顾凝却莫名地毫不意外，她甚至在心里觉得，许林风好像就该如此。
　　她始终记得，在一次谈判的间隙里，她偶然在楼梯间碰到了正在抽烟的许林风。
　　男人一向温文尔雅的脸上面无表情，睨着眼，冷冷地看向窗外一栋栋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某种烦躁的厌世感扑面而来。
　　听到她的脚步声，许林风扭头瞥了一眼，然后又转了回去。
　　“抱歉啊顾律师，让你吸到二手烟了。”男人扯着唇角，没什么情绪地和她道歉。
　　与此同时，他抬起手，随意地将刚刚点燃的烟扔进装了水的纸杯里。
　　顾凝那时才和许林风第一次交手，彼此之间了解不多。
　　但只是楼梯间的一个小插曲，顾凝便十分清楚：男人那副文质彬彬的外表不过是他戴在脸上的一张面具，而那下面刻进骨子里的冷漠、疏离与防备，恐怕比她还要深上三分。
　　……
　　回想起那些，顾凝不由得有些恍惚。
　　因为，在她认知里的许林风，脸上是不会露出此刻这种神情的……
　　——他正专注地听着对面的人讲话。
　　深窝眼中泛着盎然的趣味和淡淡的愉悦，整个人显得松弛而舒适。
　　这一秒，他不再是那个永远斯文从容的精英律师，也不是那个无情拒绝爱慕者的冷酷男人，更不是那个偶尔摘下面具的烦躁厌世者。
　　他仿佛彻底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化开了全部的冷漠，毫无保留地呈现出一种最自然、最放松的状态。像极了向来以聪明谨慎著称的边境牧羊犬，偏偏在亲近信任的人面前，翻过身子，露出了毛茸茸的白肚皮。
　　“……”顾凝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餐桌，表情更加凝重。
　　她看到的越多，就越无法说服自己。
　　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嘴边，可她却不愿承认。
　　秦朗是背对着他们这桌的，她看不到他的具体表情，就不能轻易地下结论。
　　顾凝刻意忽略着秦朗背影里同样透露出的放松和愉悦，紧抓着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
　　“……”察觉到她此刻复杂纠结的心情，宋延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次的情况实在特殊，他没有办法插手，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思考片刻之后，他还是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轻轻地握住了顾凝放在桌下的手。
　　没关系，无论到底是什么情况，事情总会解决的。
　　顾凝感受到了宋延的动作，也领会到他无声的安抚，紧皱的眉心终于微微舒展。
　　她抬眸看向旁边的男人。
　　而男人也关切地看向她。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顾凝心中仅剩的一点点侥幸，彻底消失殆尽。
　　别再欺骗自己了……
　　顾凝低低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翻开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承认吧，许林风看向秦朗的眼神，分明和宋延看向她的眼神，
　　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在我的构思里，像顾凝和宋延、何嘉苗和徐默都有各自的感情模式一样，秦朗和许林风也代表着另一种感情。这部分写的时候没想很多，发出来的时候因为了解到了一些争议，反倒稍微有些忐忑。如果有不喜欢这种设定的宝子，可以跳过这几章哈，无论如何，最重要的都是希望你们看的开心！


第90章 开解
　　一顿本该甜甜蜜蜜的晚餐, 最后却变得心情复杂，而且鬼鬼祟祟。
　　秦朗和许林风所在的餐桌靠近餐厅的出口，如果想要正常离开，就很有可能往外走时被他们看见。
　　为了避免这种恐怕会尴尬到极点的场景, 顾凝和宋延最后在和服务生沟通之后, 悄悄地从餐厅另一侧的员工通道离开。
　　走在灯光晦暗的楼梯上，顾凝心情复杂的同时也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好笑。
　　她和宋延好端端地一起出来吃顿晚餐, 最后竟然弄出了一种偷情的效果……
　　——这到底是怎样离谱的剧情走向啊？
　　然而, 这一点点好笑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想到秦朗和许林风, 顾凝的眉心又下意识地皱起。
　　而在回家的路上，她也一直沉默着, 心事重重。
　　“我陪你待一会儿好不好？”
　　电梯到达26层时, 宋延轻轻拉住顾凝的手，柔声问道。
　　今晚拐她先回2602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
　　但宋延完全顾不上惋惜, 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顾凝的心情。
　　“嗯……”顾凝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你确实得陪我一会儿了。”
　　进入2601，宋延首先打开了房间里的空调, 原本冰冷的空气开始泛起暖意。
　　顾凝心不在焉地解着羊绒大衣的系带,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久都没解开。
　　见她的动作越来越烦躁，男人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她面前，拉下她较劲的手，微微俯身，仔细帮她解了起来。
　　顾凝看着男人专注而耐心的动作, 眼睫颤了颤, 犹豫片刻之后开口问道,
　　“宋延, 你觉得秦朗，是我想的那样吗？”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手下动作不停，终于帮她解开了系带。
　　“你不希望他是，对吗？”他直起身，轻声反问道。
　　顾凝点了点头，“对。”
　　她叹了口气，神色纠结地解释，
　　“我不是有什么恐惧或歧视，我只是，不希望秦朗是……。”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矛盾，宋延不禁询问道，“为什么？”
　　“因为……”顾凝抬眸看向他，眼中满是忧虑，
　　——“那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她皱起眉，“小姨和小姨夫都是非常传统的人，他们绝对不会接受的。尤其是小姨，她管秦朗管得很紧。高考之前担心他早恋、玩游戏、打篮球，上大学之后又操心他找不到女朋友。如果她知道秦朗不喜欢女生，我甚至都不敢想她会怎么样……”
　　“而且现在的社会环境也算不上友好，我不希望秦朗永远背负着一个见不了光的秘密，但我更不希望他公开之后被人非议……”
　　说到这，顾凝垂下眼帘，语气难过，“他是我弟弟，我不想他去经历那些压力、束缚、刁难，我希望，他能选择一条好走的路。”
　　她把她今晚所有的纠结和担忧，通通都说了出来。
　　男人认真地听着她重重的心事，然后拉住她的手，平和地回道，
　　“可是无论是什么样的路，最后都是秦朗去走，我们谁也不能替他做决定。”
　　“……”，顾凝抿了抿嘴唇。
　　道理她不是不知道，但这种事情一旦真正落到自己亲近的人身上，想要想开还是很难。
　　宋延捏了捏她的手，“你为秦朗担心那么多，但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也许他远比你想象得更坚定，也更强大呢？”
　　他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开解道，“顾凝，感情的事，冷暖自知。只要秦朗觉得快乐、觉得值得，就算他选择了一条难走的路，又怎么样呢？你和秦朗从小一起长大，更应该对他有信心：秦朗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也能够承担选择带来的一切结果。”
　　“……，”顾凝的眸光闪了闪，她听进去了他的话，皱着眉慢慢地思考。
　　而男人接下来又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对于秦朗的这件事，宋延表现得非常平静，接受得也很快，事实上，除了担心顾凝的情绪之外，他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而这种温和、尊重、包容的态度，其实是有原因的。
　　——早在几年前，在斯坦福读书的时候，他就见证过一个好友的出柜。
　　那个朋友叫Ethan，来自德克萨斯州，美国传统的圣经地带之一，整体氛围非常保守。
　　Ethan个子很高，日常沉迷撸铁，身材健壮，长相和穿搭都是硬汉风。
　　他的性格也是热情开朗，虽然和宋延不在一个实验室，但和他们的关系都相当不错。
　　所有人都觉得Ethan是个标准的钢铁直男，这几乎是一件根本不需要怀疑的事情。
　　而在这种前提下，他的出柜来得非常偶然。
　　宋延还记得，那年Ethan的生日正好在复活节前，临近放假，大家聚在一起给他搞了个生日派对。
　　当时派对上的气氛很好，除了宋延，每个人都抱着连醉三天的念头，打算尽情地嗨到底。
　　只喝酒显然还差了点意思，Jabob提出要玩一个类似于真心话大冒险的行酒令游戏。
　　大家也都没什么意见。于是便玩了起来。
　　当旋转的空啤酒瓶慢慢停下，瓶嘴正对准Ethan时，欢呼声、起哄声顿时响起。
　　而Ethan则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果断选择了大冒险。
　　Jacob和Simon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捉弄他的好机会。
　　两个人憋着一肚子的坏水，贼兮兮地想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要让Ethan去亲Markus。
　　Markus听到之后作势要跑，大声笑骂，“是Ethan要大冒险，你们干嘛来搞我？！”
　　但他还没站起来，就被Jacob和Simon一左一右拉住，
　　“Ethan快来，要舌吻！吻一分钟！”Simon笑嘻嘻地要求道。
　　Markus被他们控制住，连说了好几句FXXK，后来干脆破罐破摔地喊着，
　　“你们俩等着！一会儿我要让你们舌吻五分钟！”
　　宋延当时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个玩笑多少有些恶趣味，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解救Markus。
　　但他还没有作出决定，就听到了旁边Ethan的拒绝，
　　“我不能做这个大冒险。”他喝了口啤酒，很平静地说道。
　　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就连被制住的Markus也很惊讶。
　　毕竟，对于这种恶作剧，既可以嬉笑怒骂地接受，也可以打着哈哈拒绝。
　　但偏偏是Ethan这样平静且认真的反应，反而会显得特别奇怪。
　　Jabob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随口开了句玩笑，
　　“怎么，难不成你是gay？怕亲了Markus心动？”
　　这当然是句彻头彻尾的玩笑，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怀疑过Ethan的性取向。
　　但Ethan却又抬手喝了一口啤酒，然后，非常认真地回答道，
　　“我是gay。”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落针可闻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惊呆了。
　　Jacob和Simon惊得放松了对Markus的钳制，但Markus却一动不动，忘了挣开。
　　在一片无声中，Simon的脸涨得通红，好像喝假酒上了头，
　　“Ethan，你是在反过来整蛊我们吧？你怎么这么会演！”
　　他勉强扯出了个笑容问道。
　　但Ethan却放下了啤酒瓶。
　　“没有整蛊，我一直都是gay。而且我有感情稳定的男朋友，所以我不能亲Markus。”
　　“……”房间里再次陷入鸦雀无声的状态。
　　片刻之后，Simon面无表情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是一个很虔诚的基督教徒，反对同性恋行为。
　　原本热烈愉快的派对，最后却变得沉默而尴尬。
　　Jacob愧疚极了，“对不起，Ethan，我没有想到……”
　　他非常非常后悔，刚才就不该开那个玩笑。
　　“没关系，”Ethan摆了摆手，“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向你们隐瞒。”
　　也许多少还是对Simon的反应有点失望，他又问了一句，“就因为你们现在知道了我是gay，之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就不一样了，是吗？”
　　但没有等别人回答，Ethan便继续说道，“我从来都没变过，永远都是那个Ethan。遇到你们我一直都觉得很酷，我希望你们能接受我的性取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态度诚恳，“但如果不能的话，也不必勉强。”
　　宋延一直都记得，在听完那番话之后，他突然对Ethan萌生了一种钦佩之情。
　　那时的美国，同性恋还没有合法化，社会对LGBT的态度也远没有现在友好。
　　但他却勇敢而坚定地接纳了自己，坦诚、豁达地走了下去……
　　“那后来呢？”听完了这段故事，顾凝眨了眨眼，轻声问道。
　　“后来啊，”宋延微微一笑，“大家还是正常相处，虽然有的人一开始觉得有点不自在，但时间久了也就都明白了：Ethan还是原来的那个Ethan，即使是gay也没有任何区别。”
　　“……”顾凝抿了抿嘴唇，若有所思。
　　“哦，对了，”宋延又想起了什么，笑着补充道，“后来我要回国的时候，Jacob他们给我办了一场欢送派对。那天晚上，Ethan是坐Simon的车来的。”
　　“……！”顾凝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们和好了？”
　　宋延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长发，笑意更深，“我没有问，但应该是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顾凝喃喃道。
　　男人感受到了她逐渐平复下来的情绪，心中默默地松了一口。
　　他乘胜追击地问道，“顾凝，如果秦朗真的喜欢男人，他在你眼里会有什么不同吗？”
　　顾凝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当然不会。”
　　“秦朗永远都是我弟弟，这跟他的性取向没有任何关系。”
　　宋延颔首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他真的决定要走一条坎坷的路，那我们，最起码不要成为他的坎坷。”
　　男人看着顾凝，精致的眉眼里满是诚挚的劝解，
　　“顾凝，即使那确实是一条不好走的路，我们也应该尊重秦朗的选择。一味的担忧毫无意义，我们能做的，只有多给他一些信任和支持，让他可以更轻松、更豁达地走下去。”
　　“……”，顾凝不得不承认，听完宋延的一番话，她原本无比纠结忧虑的心情，终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知道，宋延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
　　秦朗是她的弟弟，这一点不会被任何事情改变。
　　也正因如此，无论他选择怎样的一条路，只要没有违背法律和道德，她都会永远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相信他……
　　“我知道了。”顾凝主动伸手环住男人的窄腰，靠进他温暖的怀抱里。
　　“谢谢你，宋延。”
　　她的这句谢完全是发自真心，甚至其中还蕴含着几分淡淡的感慨。
　　顾凝打小就是个独立的性子，向来信奉求人不如求己，遇事也习惯了自己想办法。
　　无论是再复杂麻烦的问题，逼一逼自己，纠结痛苦一阵儿，最后总会找到破解的方法的。
　　这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然而，和宋延在一起后，顾凝逐渐发现，她的这个习惯慢慢地发生了改变。
　　她开始愿意把自己的烦恼、困难说给宋延听，即使这在某种程度上会暴露她的脆弱、养成她的依赖，但她仍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因为，这个男人永远都会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听她讲那些困扰和烦恼，然后，认真而耐心地开解她、帮她想办法。
　　真是神奇……
　　想到这儿，顾凝忍不住默默地感叹着。
　　从前的顾凝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心甘情愿地依赖着一个男人，毫无保留地信任着他……
　　“这有什么好谢的？”宋延反问她的语气里稍稍带了一点不满，
　　“所有让你纠结的事情，不也同样是我的事吗？更何况，这次还和我的小舅子有关。”
　　“……噗嗤。”再次听到小舅子这个称呼，顾凝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男人见她今晚脸上第一次放晴，终于彻底地放下心来。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秦朗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宋延亲了亲顾凝的发顶，最后轻声叮嘱道，
　　“别有那么多担心，等秦朗回来，你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聊一聊，嗯？”
　　这个男人又用那种尾音上扬，温柔而宠溺的“嗯？”来哄她……
　　顾凝环在宋延腰间的手又紧了紧，更深地埋进他充满雪松木清香的怀抱里。
　　“好——”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真的超级感谢宝子们的理解和陪伴，明天来个大加更~
　　另外我会把接下来涉及到秦朗和许林风的部分标题加星*标注，宝子们可以凭喜好阅读，么么么么么哒！


第91章 坦诚*
　　第二天的上午, 顾凝没有去律所。
　　做到她这个级别的律师，忙是真的非常忙，但灵活度也相对比较高。
　　尤其是在时间方面，基本可以自己自由掌握, 不需要按时按点地坐班。
　　秦朗昨天晚上是十一点半回来的。
　　顾凝本来要直接和他谈一谈, 但见他站在玄关处，一边哼着欢快的小调, 一边翘着嘴角慢悠悠地换鞋, 她忽然又有些心软了。
　　算了算了, 还是别破坏这家伙愉快的心情了。
　　——姑且让他睡个好觉吧。她当时默默地想着。
　　“诶……姐，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上午九点四十, 秦朗走出卧室, 见顾凝还在餐桌旁慢悠悠地吃着早餐，神色颇为惊讶。
　　“我上午有点儿别的事, 下午再去律所。”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回答得言简意赅。
　　“吃早饭吗？厨房里有八宝粥和小菜，你看看你想不想吃。”顾凝指了指身后。
　　“当然要吃啊！”秦朗走过去盛了碗粥, 坐到她面前。
　　“果然还是姐姐在家好, 可以蹭顿早餐，我前几天都是只吃两顿饭的。”
　　他喝了口粥，不忘笑嘻嘻地讨好一句。
　　马屁精……顾凝含笑瞥了秦朗一眼。
　　“周日下午回B市的机票订好了吗？”
　　“嗯，早就订好了。”
　　“那就行，”顾凝微微颔首，“周六晚上我们去吃法国菜怎么样？”
　　她貌似随意地说出了昨晚那家餐厅的名字。
　　“你是不是还没去吃过呢？”顾凝十分自然地抬眸, 看向对面的秦朗。
　　“……好啊。”听到熟悉的餐厅名字, 秦朗微微一愣。
　　这不是昨晚许林风带他去的那家餐厅吗？
　　但秦朗飞快地调整好了脸上的神色。
　　“我吃什么都行的, 反正是你选的餐厅, 肯定不会出错。”
　　他装出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这小子倒是蛮能演的……
　　顾凝一直在观察秦朗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哂。
　　要不是她昨天正好撞到了他们，秦朗恐怕就能成功糊弄过去了。
　　“那就这么定了。”顾凝顺着他的回答继续说道。
　　“行——”秦朗点了点头，心里也默默地松了口气。
　　两个人之后没怎么再说话，只面对面安静地喝粥。
　　餐桌上的一切都很正常，这似乎只是一顿平静而惬意的早餐。
　　但是，有些事情注定不会这么简单……
　　不知不觉中，顾凝碗里的粥已经见底。
　　在放下汤匙时她状似无意地问道，
　　“对了秦朗，你觉得那家餐厅的鸡蛋鱼子酱怎么样？”
　　鸡蛋鱼子酱是它家独有的招牌菜，基本上桌桌必点。
　　早已安下心、正在喝着粥的秦朗毫不设防，脱口而出地答道，
　　“还不错，鸡蛋、奶油和鱼子酱搭在一起倒挺神奇的。”
　　话刚说完，他自己便猛地反应过来。
　　不对！
　　按理说他应该还没有去过那家餐厅，怎么可能吃过它家的鸡蛋鱼子酱？
　　——她这是在诈他。
　　秦朗握着汤匙的动作越来越僵硬，心底也开始发慌。
　　但他不知道顾凝到底知道了多少，于是存了一丝侥幸，硬着头皮试图圆谎道，
　　“那个，我其实……”
　　然而，她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秦朗，我昨天和宋延出去吃晚餐的时候看到你了。”
　　顾凝的语气非常平静，“还有你的那位朋友。”
　　“……”
　　听到她的那句“朋友”，秦朗整个人都彻底僵住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瞄了一眼顾凝的表情。
　　她似乎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镇定地任他偷瞄，脸上的神情可以称得上温和。
　　“……”秦朗的心却顿时凉了半截。
　　一个非常确定的念头在他的头脑中划过，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确定。
　　秦朗的眼睫不禁颤了颤。
　　他和许林风的事，她肯定知道了……
　　在这一刻，秦朗很难准确形容出自己的心情。
　　慌乱、尴尬、惊恐……这些复杂的情绪通通纠结在一起，让他有一瞬间甚至想要起身从餐桌旁逃离。
　　然而，与此同时，他的心中还有另一个声音在朝他大声呼喊，
　　“有什么可逃避的？你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早晚都会面对这一幕的啊！”
　　秦朗僵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但他的脑海中却是异常激烈的天人交战。
　　“……”看着他的反应，顾凝的心又软了几分。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她选择了和秦朗摊牌，那就该把这件事彻底聊开。
　　“秦朗，”顾凝直视着对面的人，语气十分柔和，但问出的问题却直截了当。
　　——“你和你的那位朋友，是什么关系？”
　　“……”
　　听到她的问题，他回视着她，眼中满是挣扎，但却一言不发。
　　宽大的餐桌旁，甚至整个宽敞的房间里，都陷入了一片彻底的寂静。
　　“姐……”
　　半晌之后，秦朗听到自己冷静到甚至有些不真实的回答。
　　——“我们，是恋人关系。”
　　***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是秦朗度过的最快活、最尽兴的长假。
　　他在高考中稳定发挥，如愿考进某知名top2——T大，拿到了经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因为这个阶段性的小胜利，秦朗在假期里得到了极大的自由。
　　那两个多月里，他每天的主要活动只有一个字——玩。
　　国外游和国内游首先都来了一遍。
　　而在洛杉矶满是涂鸦的街头看到一群群踩着滑板飞驰而过的年轻男女时，秦朗瞬间就被他们炫酷的滑板和潇洒的背影所吸引了。
　　他当晚就在网上下单了一个滑板，结果那个滑板甚至比他本人还要先到家。
　　旅游结束之后，秦朗便开始研究这个新宝贝。
　　他在网上搜了一大堆学习滑板的教学视频，每天不是捧着ipad看视频学习，就是拎着滑板到公园里练习。
　　除此之外，秦朗还注册了某个视频平台的账号，偶尔上传一些简单剪辑后的练习视频，算是对自己零基础学习滑板的一个记录。
　　他本来就是很能钻研的性格，再加上对滑板也是真的喜欢，没过多久便练得像模像样。
　　潇洒炫酷的滑板动作，再加上大男孩那高高瘦瘦的身材、阳光朝气的俊脸，他的视频账号很快便有了近五万的关注。
　　每次上传新的视频，评论区里总是满满好几页热情的评论。
　　而在那些热烈的评论里，总能轻易找到以下几种：
　　“哇撒，小哥哥帅呆了，我非常可以！”——简单明了型。
　　“帅哥踩的不是板，是踩在了我的心尖尖上。”——土味情话型。
　　“请问这个弟弟成年了吗？看完视频我真的有亿点点想犯罪。”——危险言论型。
　　评论区里玩梗玩得飞起。
　　但秦朗对此只是一笑置之，从来没有回复过那些评论。
　　对于一些给他留微信、向他要微信、或者约他线下见面的私信，秦朗也设置了自动回复，一律感谢关注并委婉拒绝。
　　他在这一点上可是心里门儿清，这个账号只是用来记录学习滑板的过程，他可没想过要借此来找女朋友或者是当网红。
　　然而，有一条私信却打破了秦朗的惯例……
　　那天他刚刚上传了一个练习Kickflip（尖翻，滑板动作）的视频。
　　Kickflip这个动作有点难度，但完成度好的话确实很帅。
　　因此，视频上传没多久，评论区和他的私信箱很快就沸腾了起来。
　　在几十条想要他的联系方式，或者试图约他线下见面的私信里，只有一条简短的留言引起了秦朗的注意。
　　【练Kickflip建议穿长裤，否则小腿会被滑板砍肿。】
　　看到这条私信，秦朗顿时想起刚开始练习时小腿经常被滑板敲到破皮的经历，对这个建议十分赞同。
　　这个给他留言的人肯定也是玩滑板的，说不定是个大佬呢！
　　秦朗于是萌生了一点好奇之心，点进对方的头像，想要看看他的首页。
　　然而，里面却是一片空白。
　　对方好像一个僵尸号，没有头像，昵称是一串乱码，动态和投稿也都是空空如也。
　　这个人还怪神秘的……
　　秦朗挑了挑眉，破天荒地回了条私信。
　　【谢谢提醒，练习时我一般会穿长裤、带护具，视频里是已经练得比较熟了。】
　　一个星期之后，他才收到对方的回复。
　　【哦，好。】
　　只有短短的两个字，虽然并不敷衍，但确实十分冷淡。
　　这么长时间过去，秦朗其实已经忘记这个曾经给他留过言的神秘人了。
　　他这几天正在练Big spin（大转，也是滑板动作），练得很不顺利，总是控制不好自己做动作时的重心。
　　看到那条回复，秦朗一下回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测。
　　对方应该也是玩滑板的，那可以向他请教一下动作技巧啊！
　　秦朗没有想太多，直接就在私信里问了起来。
　　对面这次倒回得很快，没有再向上次似的隔一个星期了。
　　而事实证明，他果然没有猜错，那人确实是个大佬，讲起动作要点简明扼要、一语中的，秦朗在他的点拨之下很快就练成了Big spin。
　　这可真是捡到宝了……
　　彻底练熟这个动作的下午，秦朗拎着滑板往家走，心情愉悦地哼起了小曲。
　　在那之后，每当练习新动作遇到困难时，他都会在私信里向那人请教。
　　对方虽然不会秒回，但基本上看到之后便会立刻回复，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冷淡了。
　　而在秦朗后来的视频里，末尾也新增了一行特别的小字。
　　——感谢私信大佬的技术指导：）
　　……
　　一晃到了九月，这个最长也最自由的暑假即将结束，秦朗要开学了。
　　妈妈在他收拾去学校的行李时提了一句，“滑板就别带去学校了吧。”
　　秦朗往行李箱里放衣服的动作一顿，“嗯，不带。”
　　他一口答应下来。
　　高考并不是结束，T大是另一个更激烈的战场。
　　对于这一点，秦朗一直都很清楚。
　　尽管心中不舍，但他知道应该作出怎样的选择。
　　他不仅不会带滑板去学校，暑假里用来记录、娱乐的视频软件，他也打算直接卸载。
　　于是，在上传的最后一个视频里，他表明了这个账号不会再更新，并由衷感谢大家的关注，以及这几个月的陪伴。
　　评论区和私信里顿时一片哀嚎，秦朗仍然只是置之一笑。
　　然而，在即将卸载软件前，他却又想到了什么，长按图标的动作一顿。
　　他点开私信，划过一条条或挽留或祝福的信息，找到了那个人的页面。
　　【我要卸载这个软件了，这是我的微信号，大佬愿意的话可以加一下哈。】
　　他把自己的微信打了上去，点击发送。
　　然后，退出，卸载软件。


第92章 陪练*
　　秦朗给那人留微信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
　　——万一以后他又有时间玩滑板了呢？
　　加个微信才能更方便地请教大佬嘛。
　　与此同时, 他的心态也放得很平。
　　加不加微信的选择权在对方手里，人家愿意当然是最好的，但不愿意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并不会觉得很可惜。
　　去T大报到的前一晚, 秦朗的父母拉着他说了好多话。
　　学业、生活、人际交往……各个方面都详细地叮嘱了一番。
　　秦朗其实觉得倒不用这么郑重, 毕竟从他们家到T大，坐地铁也不过30分钟。
　　学校和家根本就没隔多远, 他也生不出什么千里迢迢离家求学的愁绪。
　　但父母的关心还是要理解的, 秦朗乖乖地听着, 最后还把他们安慰了一番。
　　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秦朗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的提示消息, 一个新的好友申请映入眼帘。
　　申请人的微信名叫许林风, 看上去好像是一个真名。
　　头像是一片苍茫的密林，高大繁茂的树木几乎遮住了所有的阳光, 显得十分幽密。
　　而下方的申请留言则是一串乱码。
　　定睛细看, 竟然恰好和那个私信大佬的乱码昵称一模一样。
　　——是他！居然真的来加微信了！
　　秦朗惊讶地挑了挑眉，赶紧伸手点击接受。
　　【你已添加了许林风, 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微信界面里自动弹出一条提醒。
　　所以, 他是叫许林风吗？
　　秦朗简单地发了句打招呼的话，然后放下手机。
　　这个名字，还怪好听的。
　　……
　　整个大一上学期，秦朗没有再和许林风在微信里说过一句话。
　　尽管已经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在进入T大之初，他还是被这所学校紧张的学习氛围、激烈的同辈竞争所冲击。
　　尤其是他所在的经管学院, 状元的比例格外高。
　　每一位同学都是在高考这场战争中当之无愧的获胜者, 随便揪出一个, 实力都不可小觑。
　　再加上大学里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学习方式, 五花八门却又各有讲究的学生工作、社团活动，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集体生活……这些都让他感到了些许的不适应。
　　但幸好秦朗一直都很擅长调整心态，适应环境。
　　不到半学期，他便彻底融入了这所学校。
　　学习、社团、学工，他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忙碌程度比起高考之前，甚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曾经那个疯玩的暑假、他为之狂热过的滑板、以及因为滑板认识的许林风，逐渐被繁忙的生活覆盖，遗忘在记忆的深处。
　　……
　　大一下学期，秦朗打算先考一次雅思练练手。
　　他有毕业之后出国留学的计划，语言成绩也是申请学校的重要条件之一，提前准备起来总是没错的。
　　雅思对于英语能力的考察分为听、说、读、写四个部分。
　　秦朗从小到大就没有上过任何补习班，考雅思自然也不打算专门报班。
　　但听、读、写这三项可以自己练习，口语方面最好还是找人陪练。
　　于是他从身边人入手，发了一条朋友圈征集一起练习的搭档：
　　【有正在准备雅思的朋友吗？我想找一个搭伙练习口语的同伴，有兴趣私聊。】
　　其实秦朗之前问过一些朋友，但他们不是已经考过了，就是准备大三再开始考。
　　所以他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
　　实在不行就去找顾凝嘛，她肯定会帮他的。
　　然而，在发出这条朋友圈后没多久，秦朗便收到了一条让他十分意外的微信。
　　【找到练口语的同伴了吗？如果没有，我可以帮你练习。】
　　“……。”秦朗盯着对方的微信名和头像想了几十秒，才反应起来这个给他发微信的许林风到底是谁。
　　【你也要准备雅思吗？】他想了想，打字问道。
　　【不是，但我考过雅思，本科和硕士都在英国，应该能够帮你练习口语。】
　　看到这条回复，秦朗心中不禁有些纠结。
　　一方面，他和许林风只是因为滑板才加了微信，除此之外完全不熟，秦朗有些担心练习时会尴尬；另一方面，他的本意是找个同伴互相帮助，但许林风的意思却是要专门帮他练习，这就有点太麻烦人家了……
　　想到这儿，秦朗委婉地拒绝道，【真的非常感谢！但那样实在太麻烦你了，我还是想找个考雅思的同学互相练习。】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他再次道谢。
　　然而许林风却并没有被他的拒绝劝退。
　　他的回复非常简单，【我当年雅思口语8.5】
　　……8.5？
　　口语的满分也就是9分啊！
　　8.5分的大佬1对1陪练，上哪去找这种好事？
　　秦朗原本拒绝的心思顿时变了，
　　【要不这样吧，你出个价，我按照小时给你付陪练费，怎么样？】
　　他虽然不知道许林风为什么主动提出帮忙，但无论如何，白白占便宜肯定是不行的。
　　秦朗甚至做好了被要高价的准备。
　　其实收费贵些倒也还好，万一对方坚持免费，他反而不好意思让他陪练了……
　　秦朗默默地想着。
　　但是，对面的许林风却好像直接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
　　【先练练再说吧。】
　　他没说收费，也没说免费，不置可否地回道。
　　……
　　秦朗和许林风基本上一周练三天，每次差不多一个小时。
　　许林风会担任考官的角色，根据题库向秦朗发问，并在他回答完之后给出反馈。
　　他的英语发音是很标准的牛津腔，声线偏低，有一种特别的磁性和质感。
　　无论是提问还是最后的反馈，只是听他不急不缓、有条不紊地说着话，就能感受这个男人淡定从容的气场。
　　甚至让人立刻联想到那些出没于摩天高楼之中，旁人一个月的薪水也抵不过他们一小时报酬的顶级精英们……
　　秦朗于是越发觉得，自己要是不好好把握机会、抓紧练习，浪费的就不仅仅是许林风的时间，更是一笔笔惊人的巨款啊！
　　然而，和秦朗刚开始拘谨的状态不同，许林风的态度却是出乎预料的平和、耐心。
　　在他认真而专业的指导下，两个人很快就熟了起来。
　　每次模拟口试流程的练习结束，许林风都会根据秦朗刚才回答的词汇、语法、发音给出详细的反馈，以及相应的改进意见。
　　而在那之后，他们还会继续用英语聊一会儿天。
　　秦朗有时会把在学校里的各种事情说给许林风听。比如，某个食堂最近又开发了一道黑暗料理，他兴致勃勃地去尝鲜，结果差点没被直接齁死。
　　“那绝对是打死十个卖盐的才能达到的咸度！”
　　再比如，他在午休回宿舍的路上发现了一窝被猫妈妈遗弃的小奶猫，在旁边守了快一个小时，终于辗转联系上T大小动物保护协会，最后小猫们都被救助部的同学安全带走了。
　　“不过中午没午睡，下午上课真的困得完全睁不开眼……”
　　大多数时间里，许林风都是在安静地听着他讲，说到好玩的事，也会被逗得轻笑几声。而当秦朗偶尔跟他抱怨遇到的烦心事时，许林风总能以过来人的视角一语中的地点拨几句，让他顿时豁然开朗。
　　就这样，每周三次的口语练习不再是秦朗为了拿到雅思高分而设置的必要任务，反而逐渐成为他忙碌的学习生活中难得的休闲与放松……
　　两个月后，秦朗参加了雅思考试，并且拿到了总分8.5，口语小分8.0的成绩。
　　这对于第一次考雅思的人来说，绝对是非常非常高的分数了。
　　究其原因，一方面，秦朗的基础本来就很好。
　　但另一方面，就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这两个月来他的口语水平完全是更上一层楼，而这其中，许林风专业有效的陪练绝对居功甚伟。
　　于是，秦朗在把成绩单截图发给许林风的同时，又在微信上给他转了10000块钱。
　　许林风帮了他这么多，他当然不能心安理得地白嫖。
　　秦朗特意问了问周围考雅思时报过班的同学，按照其中最高的价格计算了陪练费。
　　然而，这笔转账才刚刚发出去，许林风那边就直接退回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这条略显冷淡的消息，秦朗隐约察觉到了许林风的一丝不悦。
　　他斟酌着回复道，【当然是感谢大佬陪我练习口语啊。】
　　【要是没有你，我的口语肯定考不到8.0。而且麻烦了你两个月，也不能让你白帮我啊。】
　　这条消息发过去，对面却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复。
　　微信界面上方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但偏偏始终没有弹出任何新的信息。
　　【我并不是白帮你。】
　　良久，许林风才终于回了这样一句。
　　很短的一句话，也不知道打字为什么用了那么长的时间。
　　秦朗正奇怪着，对面又接着发来了两条解释的消息。
　　【陪你练口语主要是为了巩固我自己的英语。】
　　【我现在在国内工作。脱离了英语语境，口语水平难免会下降，所以也需要练习。】
　　“……”看到回复的秦朗愣了愣。
　　大佬的意思是，他自己也需要维持英语水平，他们其实是在互帮互助吗？
　　这听起来貌似是个有说服力的解释，但秦朗仍然半信半疑。
　　【可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帮了我大忙啊，我表达一下感谢是应该的。】
　　然而，许林风的拒绝却非常明确干脆。
　　【我不差你这些钱，也不需要你这样表达感谢。】
　　“……”秦朗皱了皱眉，正要继续劝说些什么。
　　许林风却接着又发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如果你非要感谢我的话，接下来我要长期练习商务英语，你能陪我练吗？】
　　……
　　大二上学期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
　　秦朗和许林风仍然保持着每周三次的练习频率。
　　但除了商务英语之外，两个人也会用英语聊很多其他的话题。
　　而在这个过程中，秦朗逐渐对许林风有了更多的了解：比如，他是一名律师，目前在S市工作。再比如，他绝对称得上是大佬中的大佬，本科和硕士都就读于剑桥大学……
　　与此同时，秦朗的英语水平也越来越强。
　　这一学期全英授课的专业课比例大幅增加，班上很多同学刚开始都有些不太适应。
　　但秦朗却完全没有这种困扰。
　　他之前和许林风聊天聊到兴头上时，许林风的语速可比讲台上的老师快多了。
　　而且那些课程中用到的专业名词，他们之前练习商务英语的时候也早就涉猎过了……
　　秦朗有时觉得，自己和许林风之间的关系有一点儿像笔友。
　　虽然和笔友间通过文字交流不同，他们俩主要是用语音沟通。
　　但究其本质，都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因为某种形式产生联结，然后逐渐变得熟悉，可以毫无负担地畅所欲言，分享生活……
　　这种经历，确实很神奇，也很微妙。
　　每当这么想着，秦朗都会想回到过去，好好夸夸那个一念之间给许林风留下微信的自己。
　　——好家伙，你知道你刚刚干了一件多么明智的事情吗！


第93章 拜年*
　　大二上学期结束后的寒假, 秦朗和父母一起回到位于B市郊区的爷爷家过年。
　　农村里的年味确实要比城市里浓上很多
　　除夕夜里，大门上挂着红通通的大灯笼，玻璃上贴着带有福字的喜庆窗花，发财树上也缠了好几圈一闪一闪的小彩灯, 到处都是十足的年味。
　　那年年关, B市难得地下了几场大雪，于是院子里还立着一个扣着蓝色塑料桶当帽子的胖雪人……
　　电视里正在放央视春晚, 但大人们要么是在准备年夜饭, 要么在另一边支着桌打麻将, 只有小孩们盯着电视看得津津有味。
　　秦朗在一室热闹中推开屋门。
　　外面的寒气立刻袭来，瞬间将他身上的热乎气儿席卷一空, 半点都没剩下。
　　他裹紧身上的羽绒服, 点开微信，给许林风发了一个语音通话邀请。
　　“新年快乐——”
　　对面刚刚接通, 秦朗便热情洋溢地给他拜了句年。
　　“祝你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发大财！！！“
　　他欢快的语调像一阵带着热浪的风, B市的冬夜寒风凛冽，但他却仍然热气腾腾。
　　“……”许林风不禁怔了一瞬。
　　开口时, 他的声音里不自知地沾上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新年快乐，秦朗。也祝你新年学业顺利，事事顺心。”
　　虽然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祝福，但被男人用磁性质感的嗓音说出来，便莫名带上了几分真挚郑重的意味。
　　“借你吉言啦，”秦朗咧嘴一笑。
　　“你刚刚在干吗呢, 吃完年夜饭了吗？”他接着随口问道。
　　许林风彻底放下手中的签字笔, 向后靠在椅背上, 专注于二人的聊天。
　　“在看项目的材料, 晚饭已经吃过了。”
　　如果下午随便吃的那碗燕麦泡酸奶也算年夜饭的话……
　　“你怎么现在还在工作啊？”
　　秦朗惊讶地挑起了眉，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虽然许林风确实是个精英大佬，但也不至于365天全年不休吧？
　　“今晚可是大年夜，多少休息一下，陪陪家人吧。”他忍不住劝说道。
　　秦朗这么说完全是出于好心，但他并不知道，听到家人二字时，屏幕前男人眼中原本那点儿柔和的笑意瞬间褪去。
　　“……”
　　许林风面目表情地抬手扶了扶眼镜。
　　……陪陪家人么？
　　他的父亲，现在应该是在那对永远也见不了光的母子身边。
　　而他的母亲，也不知道今年是和哪一位男伴欢度新年。
　　他是他们如闹剧般荒唐婚姻的见证。
　　他们都巴不得他永远也不要出现，又怎么会需要他陪呢？
　　男人的气场渐渐冷了下来。
　　他抬眸看向门边。
　　书房里的灯光只能照到门外小小的一块走廊，其余便是一片彻底的漆黑。
　　在这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一间书房亮着灯。
　　而关上这扇门，外面就再也没有一点光亮了。
　　“没有什么可休息的，我自己过年，不需要陪家人。”
　　片刻之后，许林风平静地说道。
　　“……”
　　听到他的回答，秦朗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话了。
　　从小到大，无论是回爷爷家过年，还是回姥姥家过年，他们家都是十几口人、子孙四代聚在一起，无比热闹。
　　于是他潜意识里默认着过年就该和家人团聚，甚至都忘了，有人可能是独自一人过年的。
　　许林风他……是家人不在了，还是今年没能聚在一起呢？
　　秦朗不方便开口问，又觉得自己无意中戳到了人家的伤心事，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愧疚和同情。
　　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些安慰的话。
　　“我父母常年在国外，基本上很少回国。”
　　许林风猜到了秦朗的为难，开口解释道。
　　“从上大学开始我一直都是自己过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习惯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把曾经那些几乎将他淹没的愤恨、怨怼和孤寂，通通一笔带过。
　　“……”，听着这平淡的解释，秦朗却更替许林风难过了。
　　除夕夜这样热闹团圆的日子，每年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度过，该有多寂寞啊！
　　他本来只是想拜个年就完事的，可现在，他却又想多陪许林风聊一会了。
　　“那你不看春晚吗？虽然节目越来越没意思，但看春晚也算是过年必有的仪式了！”
　　秦朗刻意语气欢快地提议道。
　　但许林风却果断拒绝了。
　　“不了，我不喜欢吵闹。”
　　他很早就体验过，屏幕里越是热闹，便越显得屏幕外的自己寂寥到可笑……
　　每到除夕，他便会刻意回避任何带有年味、团圆、欢聚气息的事物，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彻底自我催眠——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通话对面的秦朗纠结地皱起了眉。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许林风其实很寂寞。
　　而且他的寂寞还是最让人难受的那种——因为寂寞了太久太久，反而逐渐习惯了寂寞。
　　像一个在黑暗中久坐的人，时间一长，眼睛便会适应黑暗，甚至不敢接受光亮了……
　　“嘭——”
　　一道明亮的光球飞快地冲上夜空，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像是一朵蓦然绽开的绚烂的花。
　　——是不远处的人家正在放烟火。
　　秦朗之前的纠结被瞬间打断。
　　他抬起头，看见绚丽的烟花猛然绽放之后，一些四散的小火花慢慢降下。
　　鬼使神差般地，他突然伸出手，挂断了正在通话中的语音电话。
　　然后，重新发送了一个视频通话的邀请。
　　几声等待的提示音响起，对面的人似乎犹豫了一瞬，但最后还是接受了邀请。
　　许林风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之上。
　　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眼帘微垂，眸光深邃。
　　嘴唇很薄，单看会让人觉得冷淡寡情，但和其他优越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反而形成了一种文质彬彬的矜贵之气。
　　今晚是除夕夜，按传统该穿红色来讨彩头。
　　但他却穿了一身纯黑的衬衫。
　　于是，在黑衬衫的对比下，男人的肤色更白，整个人显得越发斯文贵气。
　　“……”秦朗原本要说的话瞬间被抛到了脑后。
　　从小到大，他总是被人夸奖长得帅，但秦朗自己其实没有什么感觉。
　　——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自己也就长那样罢了。
　　高中的时候，每次有女生在他打篮球时红着脸给他送水，其他队友总酸溜溜地调侃他，“呦！长得帅就是好啊，像我们这些不帅的，就只能自己买水喝了。”
　　秦朗被他们调侃烦了，有一次忍不住回了一句“我也没觉得我哪里帅。”
　　结果听到他的话，队友们全都是一副“这球打不下去了”的模样，还有一个人戏精地拍着胸口做呕吐状。
　　他们说，要么他是故意凡尔赛发言讨打，要么就是视觉缺陷、不辨美丑。
　　秦朗当然是能辨美丑的。
　　比如他一直都清楚地知道，顾凝长得特别漂亮。
　　而在第一次对上许林风的深窝眼时，他也非常清楚地意识到：
　　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非常帅气的男人。
　　秦朗从来没有好奇过、或者猜想过许林风的长相。
　　但那一刻看着屏幕里的男人，他却莫名地觉得，许林风就应该是这样的。
　　“怎么忽然发视频了？”
　　手机传来的疑问声顿时让秦朗回过神来。
　　“啊……我是要给你看烟花呀！”
　　他因为刚才的呆愣而懊恼，赶紧点击切换摄像头。
　　于是屏幕里的画面变成了一片漆黑的夜空。
　　绚烂而盛大的花火一个接着一个，绽放在夜幕之中。
　　“S市是不是和B市一样也禁放烟花？”秦朗兴致勃勃地解释着，
　　“但我这里是郊区，可以放烟花和鞭炮！”
　　他的声音被烟火炸开的响声遮盖了一部分，但仍然能听出其中蓬勃的朝气和活力。
　　一簇簇、一团团的烟火不断地照亮着夜空。
　　而在极致的盛开之后，又像无数颗闪耀的流星，飞快地从夜幕中划过……
　　“快看，放花了放花了！”
　　“我也要放花！”
　　“终于可以放了吗？我这就把窜天猴拿出来！”
　　原本在看春晚的孩子们听到了烟花的声音，也都迫不及待地冲出了屋门。
　　于是院子里变得更吵闹了。
　　鞭炮和烟花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还不时夹杂着几声爆竹的巨响，此起彼伏。
　　而且，不断有新的声音加入这场巨大的声浪。
　　“我们这里有攀比心理的”，怕声音被盖住，秦朗扯着嗓子解释道，
　　“第一家放了烟花之后，其他家也要紧跟着放，谁都不能被拉下！”
　　他像是要把所有热闹的场景都展示给他似的，举着手机，一会儿把摄像头对准院里噼里啪啦的鞭炮，一会儿对准对面人家正在放的烟花。
　　“阳阳你到那边去，不要离炮仗这么近！”
　　“桃桃你也过去。”
　　“秦朗哥哥，你把打火机给我呗，我也要点烟花！”
　　“不行，这个太危险了，你不能玩。”
　　“阳阳听话，等一会儿我带你扔摔炮怎么样？”
　　秦朗倒很有大哥哥的样子，一边给他现场转播，一边还不忘照顾弟弟妹妹。
　　“……”
　　宽大的办公桌前，许林风拿着手机，专注地看着屏幕里混乱而晃动的视频画面。
　　过了好一会儿，他随手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实话说，秦朗那边真的好吵好吵。
　　他习惯了安静，那边的喧闹甚至吵得他都有些头疼。
　　但是，也吵得原本寂静空旷的房子难得地沾上了一丝人气儿……
　　在一片孩子的欢呼声、嬉笑声、噼里啪啦声和烟花炸开声中，没有谁看见，男人微不可查地勾起了唇角。
　　——这么多年的除夕夜里，他第一次觉得，
　　吵闹一点也好。
　　作者有话说：
　　首先要跟各位宝子们说一声抱歉，因为最近实在太忙太忙了，接下来每周的不定期加更可能无法持续，但我会努力保证日更的！
　　这次的加更既是补上之前的，也是表达我的歉意，感谢各位宝子的陪伴，超爱你们的，么么么么么么哒~


第94章 尾戒*
　　大二下学期, 秦朗的一个室友喜迎脱单。
　　T大一向是出了名的男多女少，偏偏这家伙的女朋友还在男女比例更加感人的物理系，大家知道之后纷纷表示担心——这人怕不是会遭到物理系男同学们的打击报复。
　　但无论如何，脱单还是值得庆祝的。
　　于是他们宿舍特意挑了个没有晚课的日子, 一起去簋街吃小龙虾。
　　簋街上卖小龙虾的饭馆特别多, 而他们选的是那家最有名的总店，生意十分火爆, 拿了号后他们又在外面等了好久。
　　等到终于排到位子的时候, 四个人都饿得不行, 上来就点了二十五斤的小龙虾。
　　风卷残云地消灭掉满满两大盆后，众人才多少感觉到了几分饱意, 有闲心嘻嘻哈哈地聊聊天了。
　　秦朗面对小龙虾的战斗力显然比室友们都要强。
　　其他人都摘了手套, 吃着小菜，侃大山。
　　只有他一人仍然埋头苦战, 宛若一个没有感情的剥虾、吃虾机器人。
　　原本这种舍友们负责唠嗑, 秦朗负责打扫战场的安排也很完美。
　　但一场突然的搭话却打破了他们的和谐。
　　“小帅哥，我偷偷观察你好长时间了, 你真的好能吃啊！”
　　坐在他们旁边那桌的食客们都收拾好往楼下走了。
　　可其中一个女生却没有跟着同伴下楼, 反而径直走到他们这桌，对着秦朗搭起话来。
　　“！！！”
　　原本还在聊天的舍友们瞬间闭上了嘴，目光灼灼地盯着被搭讪的秦朗。
　　啧，这小子的桃花总是这么旺。
　　备受瞩目的秦朗一脸懵地抬头，手上还拿着一只刚剥到一半的小龙虾。
　　不是，这位姐姐, 你刚刚那话,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啊……
　　他最后尴尬一笑, “我确实是挺能吃的。”
　　“我就喜欢能吃的人！”
　　见秦朗态度温和, 女生觉得应该有戏，原本小心试探的态度顿时变得热情主动起来。
　　她露出期待的笑容，挑明了来意，“能加个微信吗？以后可以一起约个饭~”
　　哇——，答应她！答应她！
　　旁边的舍友们用眼神为他摇旗呐喊。
　　“……”
　　众目睽睽，秦朗受到搭话女生和舍友们的双重夹击，非常想伸手挠挠头。
　　但他双手都戴着沾满了油的手套，一只手上还拿着没剥完的小龙虾。
　　“不好意思啊，我不喜欢加陌生人的微信。”
　　他面露歉意，硬着头皮回道。
　　话音刚落，秦朗就感到室友们的目光先是惊讶，然后立刻变得谴责起来。
　　——不是吧？这么好看的姐姐，你居然还拒绝人家。
　　你这家伙不识好歹！
　　女生有些意外，但对这个一眼就相中的帅弟弟不愿放弃，于是又争取道，
　　“就不能破一次例嘛？说不定聊聊天就熟了呢。”
　　她眼巴巴地看着秦朗，声音里多了几分娇嗲。
　　旁边的一个舍友耳朵莫名红了起来。
　　小姐姐撒娇，这谁能受得了啊？！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下一秒，他就直接知道了答案。
　　——秦朗受得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哈。”
　　他的语气很是抱歉，但拒绝的态度却非常明确。
　　“那好吧，打扰小帅哥了，你们继续吃吧。”
　　被彻底拒绝，女生虽然挫败，但仍然保有风度。
　　“我就先走啦~”
　　她笑着打了声招呼，转身往楼下走去。
　　女生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秦朗这桌立刻沸腾起来。
　　“你怎么回事，秦朗？这么好看的姐姐，你居然忍心三番两次地拒绝人家？！”
　　“就算不想脱单，你也可以加个微信，然后推给我们啊！”
　　“我刚才真的差点就说话了，姐姐你往他旁边看看呢，约饭聊天加微信我都可以的！”
　　舍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伐着。
　　秦朗把拿了半天的小龙虾迅速剥好，扔进嘴里。
　　“我又不想找女朋友，加人家微信不是浪费她的时间么？”
　　他摘了一只手套，抓了抓头发，继续说道，
　　“时间可是生命，浪费人家生命就太缺德了。”
　　“……”
　　听着秦朗的解释，舍友们面面相觑，颇为无语。
　　他这话实在没什么毛病，逻辑自洽，甚至还非常道德。
　　他们一时间也无法反驳他。
　　嗐，人比人，气死人啊！
　　他们全是跃跃欲试地想要脱单，只有这家伙，连人家女生主动搭讪都拒绝。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想找女朋友吗？”一个舍友忍不住问道。
　　秦朗的刘海被他刚才随手抓得有些凌乱，隐约露出光洁的额头，更显朝气蓬勃。
　　“不怎么想啊。”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现在自己过得挺好的，为什么非要找个女朋友？”
　　秦朗的神色满是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其他舍友也就明白了，这家伙的心思真就没在谈恋爱上面。
　　但刚刚脱单的舍友正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之中，听到他的这种言论，还是忍不住反驳道，
　　“你现在这么想，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有女朋友之后多快乐！”
　　秦朗冲他挑了挑眉，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他于是继续说道，“女生多可爱啊，看着她笑心情就会变好。而且有了女朋友之后，什么事都可以跟她说，和她一起干什么都特别开心，遇到了糟心事，她还会安慰我、鼓励我……”
　　这家伙明明是要说服秦朗，但还没说几句，就变成了非常不人道的秀恩爱、撒狗粮。
　　其他两个舍友的表情越听越酸。
　　但秦朗心中却没什么波澜。
　　女生确实可爱，但可爱并不意味着他就要去打扰呀。
　　况且他从小和顾凝一起长大，审美标准自然不低，即使是现在，他也没发现身边哪个女生比顾凝更好看。
　　至于聊天么，他有什么事都可以和许林风说。而且但凡他遇到麻烦事，许林风不仅会开解他，还会给他提建议、帮他想办法，这难道不是更香么？
　　在满是小龙虾和虾壳的餐桌旁，舍友如数家珍地说着有女朋友的快乐，秦朗却不知不觉地联想到了许林风。
　　那时的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只是觉得，听了这家伙的劝说，他目前不需要找女朋友的观点反而更坚定了。
　　脱单的舍友说了半天，其他两个人都酸得不行。
　　他十分满意，觉得秦朗肯定也被说动了，颇为期待地朝他看去。
　　然而，大男孩却又摘掉了另一只手套，双手作揖，向他搞怪一笑。
　　“施主，快别念了。”
　　“小僧真的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
　　大二下学期末，秦朗开始准备暑假去投行实习。
　　许林风知道之后，指导着他把简历修改得更加漂亮，同时定期在视频里帮他模拟面试。
　　有一次模拟面试结束之后，男人很认真地夸奖道，
　　“我觉得以你现在的水平，无论哪家投行都会留你实习的。”
　　“真的吗？”秦朗没有客套地谦虚，咧嘴一笑，“那还不是多亏了有大佬你。”
　　他得意又憧憬地承诺道，“等实习结束之后，我用工资给你买一份大礼！”
　　屏幕里的大男孩意气蓬勃，许林风不禁勾起唇角，
　　“那我从现在开始就要好好期待了。”
　　男人的深窝眼里泛着愉悦的笑意。
　　秦朗看着看着，忍不住问出了那个他刚才就有些好奇的问题，
　　“你今天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吗，心情怎么这么好？”
　　许林风微微一愣，“这话怎么说？我有哪次和你通话时心情不好吗？”
　　秦朗摇了摇头，“那可不一样。”
　　他严谨地继续分析道，
　　“你之前是和我聊完之后心情变好些，但你今天一开始心情就很好。”
　　许林风又是一怔，他倒没有发现，秦朗的观察力原来这么敏锐。
　　但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算是有件开心事吧”，他索性大方承认道，
　　“今天庭前调解结束之后，顺便又在法院听了一个同行的庭审，还挺有意思的。”
　　……旁听庭审么？
　　秦朗不是很懂这些，于是只顺口回了一句，
　　“看来你和那个同行关系很熟喽。”
　　“算不上熟。”许林风勾着唇角否认道，“不过她倒是一个难得的有趣的人。”
　　说到有趣二字时，男人金边眼镜下的眸子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兴味。
　　“……”，对面的秦朗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陌生却也汹涌，甚至让他原本轻松的状态瞬间变得紧绷起来。
　　“看你这样子，那个同行应该是一个女律师。”
　　秦朗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装作不经意般地试探着问道。
　　“确实是女律师。”
　　许林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直接回答道。
　　秦朗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顿时更浓了。
　　他清楚地知道，话题不应该继续纠结在这件事上，再问下去就显得不太礼貌了。
　　但他的大脑仿佛一时间控制不住他的嘴似的。
　　秦朗听见自己鬼使神差地问道，
　　“那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啊？”
　　话一说出口，他自己都受到了惊吓。
　　——靠，这质问的语气，我刚刚干了什么？！
　　但说出的话也没办法撤回，秦朗只能立刻装出一副好奇八卦的样子，勉强试图补救一下。
　　“……”对面的许林风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到没边儿的笑话，忍不住挑起了眉。
　　“当然没有。”
　　一副莫名其妙外加匪夷所思的语气。
　　“我和她之间永远都不可能。”
　　“……”男人的态度非常笃定，秦朗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逐渐消失了。
　　他感受到自己恢复了正常，放下心来的同时，甚至还能接着拿这件事调侃许林风，
　　“怎么就‘永远都不可能’了？这话说得一丁点余地都没有，可不符合你们这种大律师的作风。”
　　大男孩刚刚紧绷的状态重新松弛下来，脸上甚至露出了几分放松的笑意。
　　但对面的男人却反而陷入了异样。
　　“……”
　　没有一丁点余地吗？
　　当然没有。
　　这是他未曾刻意隐藏却也从未被人知晓的秘密。
　　这在他本就孤独的人生里，再添一笔孤寂。
　　许林风以为自己早就作出了决定——带着这个秘密，孑然走完这光鲜而又破败的一生。
　　但那一刻，秦朗身上的朝气和眼底的信任似乎感染了他，让他的心中危险地涌起了一股冲动……
　　下意识地摩挲着小指上的尾戒，许林风沉默了片刻，最后沉声回道，
　　“因为在现在中国的法律之下，我永远是一个独身主义者。”
　　男人的深窝眼眸光幽深，低沉的语气里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坦白。
　　——“我永远也不会和一个女人进入一段感情或者是婚姻。”
　　“……”
　　有那么一瞬间，秦朗好像听懂了许林风的话。
　　但下一秒，那点一闪的灵光却又转瞬而逝，留他再次陷入一种模糊的迷茫之中。
　　在一片迷雾里，秦朗的脑海中好像突然出现了两个声音。
　　一个声音让他就此打住，停留在原地，不要向前。
　　另一个声音却在怂恿他，让他继续摸索，揭开答案。
　　两种声音互相拉扯着，秦朗下意识地露出了困惑而茫然的神色。
　　许林风心中那短暂的冲动瞬间褪去。
　　——你是疯了吗？你的废物脑子刚刚是死机了吗？！
　　理智回笼后的男人一边在心里唾骂着自己，一边立刻转移了话题。
　　于是秦朗的思绪被突然打断。
　　那一片迷雾、两个声音、以及也许就在前方的答案，全都随之远去了。
　　……
　　那晚的聊天走向确实非常失控。
　　许林风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从此小心谨慎地回避着类似的话题。
　　秦朗也颇为配合，没有再追问过任何问题。
　　但是许林风并不知道，之后每次视频，秦朗再看到他左手小指上那枚尾戒时，总会蓦地回想起那晚二人脱缰般的对话。
　　他当时那幽深的眸光。
　　那两个声音。
　　还有，那个奇怪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秦朗：关于我吃醋居然吃到我姐头上的那些事……


第95章 答案*
　　许林风之前的评价很准。
　　大二下结束的暑假, 秦朗投递简历的那些投行，最后基本上都向他发出了offer。
　　秦朗家有一套房子就在金融街附近，留在B市实习不用通勤，相当方便。
　　但他权衡了一番, 最后却选择了S市的外资投行总部。
　　作出这个决定的理由有很多。
　　比如, 外资投行的暑期实习工资高得惊人；再比如，半年没见顾凝, 他也有些想她了。
　　但除此之外, 其实还有一个非常隐秘的原因。
　　——许林风也在S市工作。
　　秦朗当然并不打算去找许林风, 真去找他就像网友奔现似的，未免也太奇怪了。
　　他只是, 知道许林风在S市之后, 就格外想再去S市。
　　有时，人们会因为一个人, 对一个城市产生某种莫名的亲切感。
　　在此之前, 秦朗对S市的亲切感完全来自于顾凝。
　　而现在，也有几分来自于许林风……
　　在入职投行之前, 秦朗缠着顾凝去她的团队里先当了几天实习生。
　　金融和法律虽然有所交叉, 但毕竟是两个领域，专业内容相差很大。
　　秦朗之前对法律没什么想法，可在知道许林风也是一名律师之后，他却开始莫名地对这个专业好奇起来。
　　在顾凝身边跟了不过几天，他越发明白律师这份职业光鲜外表下的忙碌和辛苦。
　　一线律所的工作强度名不虚传，团队里的所有人都像上了马达的陀螺, 很少停歇。
　　而在亲身体验过之后, 秦朗甚至都有些心疼顾凝和许林风了。
　　当然, 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基本上在他入职投行后就迅速消失了。
　　因为秦朗很快就发现, 投行的工作强度和他们在律所几乎不相上下。
　　大家都是忙得昏天黑地的打工人，他被资本主义压榨地疲惫不堪，也顾不上其他了……
　　那个暑假，秦朗过得繁忙却也充实。
　　投行的实习结束之后，他用不菲的工资给很多人买了礼物。
　　父母、顾凝、宋延、舍友们，当然，还有许林风。
　　实习工资将近小十万，但买完所有的礼物，秦朗一算，居然只剩下了四块钱。
　　他于是去麦当劳用这四块钱买了一个圆筒冰淇淋，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这个圆筒就是他送给自己的礼物了。
　　这么想着，秦朗顿时觉得手中的冰淇淋奶香味更浓了。
　　啊，对了，许林风的礼物现在还不能邮，得带回B市之后再邮过来。
　　他啃着蛋筒，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毕竟，许林风一直以为他是在B市的投行实习。
　　他完全不知道，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其实在同一个城市，甚至在同一片金融中心里。
　　他们之间的距离，曾经前所未有过得近。
　　***
　　T大经管学院的本科生大三基本上都会出国交换。
　　秦朗因为科研项目和比赛的原因，选择了明年春季学期交换。
　　而这个秋季学期，他只需要按计划把该修的学分修好就行，任务不算太重。
　　但是，生活偏偏总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策马狂奔。
　　秦朗没有想到，这个本应平平淡淡的大三上学期，反而成为了他思考人生最频繁、思想最动荡的一段日子。
　　事情还要从他与一个高中好友的聊天说起。
　　对方是秦朗高中三年最好的朋友之一。
　　两人虽然不在同一个班级，但都是篮球的狂热爱好者，经常约着一起看NBA、打篮球，关系相当铁。
　　那个朋友的理想院校一直都是B市的R大。
　　以他的水平本来应该也很稳的，但可惜他最后高考发挥失常，距离录取线差了几分。
　　最后，他没有选择国内的其他高校，用高考成绩申请了新加坡的大学，直接出国留学了。
　　当时秦朗为那个朋友遗憾了好久，但幸好对方心态还不错，去新加坡之后对当地的气候、文化和社会环境都很适应，他也就逐渐地放下心来。
　　二人偶尔在网上聊聊天，每个假期对方回国都约着吃饭、打篮球，关系倒也没怎么生疏。
　　有一天，朋友在微信里给他发了一张与父母的合照。
　　一家三口看上去心情不错，喜气洋洋的。
　　秦朗回了一个点赞的表情包，顺便问了句，
　　【叔叔阿姨这是去新加坡看你了吗？】
　　【不是专门来看我的。】
　　对面回得很快。
　　【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呢】
　　【秦朗，我们家决定移居到新加坡了。】
　　……移居？
　　看到这两个字时，秦朗足足愣了好几秒。
　　【我挺喜欢新加坡的，将来毕业之后就打算直接在这儿找工作了。】
　　【所以我跟我爸妈聊了聊，他们觉得也行，于是就干脆一起过来了。】
　　朋友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但秦朗还是很懵，
　　【可是移民不需要绿卡什么的吗？】
　　【当然需要了。新加坡的永久居民不叫绿卡，叫PR。我在这边读书，将来申请很容易。我爸妈可以走投资移民或者是创业移民。】
　　看着对面发来的长长的回复，秦朗眨了眨眼。
　　【那你们以后都不回国了吗？】
　　他忍不住问道。
　　【可能不怎么回了吧。】
　　对方答复得很直接。
　　【不过我们家在B市的房子还留着呢，算是投资了，将来估计得为了这个房子跑几趟。】
　　“……”秦朗又盯着回复看了几秒，然后才艰难地接受了这个突然的消息，
　　【那很好啊，新生活新开始，祝你们一家在新加坡顺顺利利！】
　　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却认真地打下了祝福的话。
　　【借你吉言啦。】朋友开心地回复道。
　　【以后有时间来新加坡啊，食宿全包，还有我这个专属地陪带你好好玩个遍！】
　　【嗯呐，就这么说定了。】
　　二人之间的对话看起来仍然自然亲近。
　　但秦朗知道，他们从此身在异国，之后的生活很少会再出现交集了。
　　这么想着，他的心上便像蒙上了一层晦暗的云……
　　秦朗是一个幸运的人，长到20岁仍没有经历过亲友的离开。
　　家人都健康平安，好朋友也大多还在身边。
　　因此，当他第一次意识到曾经形影不离的好友已与他渐行渐远后，他便难以避免地陷入了对生活的思考。
　　秦朗带着审视的思维重新复盘自己身边的人际关系，最后却不得不承认，出现在他身边的大部分人，其实都只是人生中的匆匆过客。
　　曾经一起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同学们，如今早已身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国家。
　　暑期时一起熬过夜加过班的实习生同事们，离职之后就再无联系。
　　甚至如今朝夕相处的舍友们，毕业之后也要各奔前程。
　　每次一想到这些，他都会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人生而孤独”的无力和无奈……
　　但好在秦朗并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
　　在认清生活本质而悲观低落了几天之后，他逐渐地学会了开解自己。
　　——既然有些人注定是他人生的过客，那在同行之时，就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享受当下的陪伴，珍惜眼前的朋友。
　　这样的话，即使将来分别，也能带着释然和祝福吧。
　　大男孩少有的多愁善感被自我排解掉后，心情也由原本的自闭变得想开了。
　　只是，那份想开的情绪里，仍然有一个例外。
　　——每当想到许林风可能也只是他人生中的匆匆过客，秦朗都觉得，曾经那股奇怪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经过将近两年的相处，许林风对他而言太过特殊。
　　他是他的雅思英语陪练、商务英语语伴、互联网“笔友”、简历指导、模拟面试官……
　　秦朗习惯了向他分享生活的点点滴滴，也习惯了许林风在他迷茫困惑时帮他指点迷津。
　　他根本无法想象，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之间再也不会随意而放松地聊天，而他叫了无数次大佬的许林风，逐渐变成他微信通讯录里一个沉默的名字。
　　每一次，只要秦朗试图稍微设想一下那样的将来，他都感觉胸口像郁结了一股浊气，让他变得莫名地烦躁而抗拒。
　　对于这种奇怪的身心反应，秦朗实在是困惑而不解。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可以释然地接受其他朋友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唯独许林风不行？
　　秦朗反复思索，却偏偏找不到答案。
　　他隐约觉得，曾经那团模糊的迷雾，再一次将他笼罩住了……
　　***
　　大概是思考人生的后遗症吧。
　　照例和许林风视频聊天的时候，秦朗难得地不太精神。
　　二人和往常一样先练商务英语，讨论了一下最近某个大型互联网公司即将重返港股的热点事件。
　　也许是秦朗异常的状态实在明显，他们用英文聊了不过十几分钟，许林风便忍不住中断了讨论，直接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男人的眉心微皱，神色疑惑而关切。
　　秦朗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心情更加奇怪、复杂。
　　犹豫片刻，他把那个朋友全家移民新加坡的事情告诉了许林风。
　　听完秦朗描述事情的经过以及由此引发的思考，男人很快便明白了他的心情。
　　许林风在心底不禁有些感慨：因为和曾经的好友渐行渐远而心生遗憾、思索人生，这一看就是年轻人才会有的烦恼。
　　像他这种在社会中反复锤炼、在人情世故里彻底浸透的人，这么多年过去，身边的同事、朋友从来都是来来走走。
　　相处得再好又如何？到了岔路口还是果断地分道扬镳。
　　冷情而淡漠，他都早就习惯了，甚至是麻木了。
　　可看着秦朗因此而困惑、纠结，许林风却丝毫不觉得他幼稚可笑。
　　他的烦恼也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少年意气，真挚且坦诚。
　　男人想了想，语气平和地开解，“其实这种事情很正常的。我们身边的绝大多数人，走着走着就会走散，但没必要太过遗憾，凡事向前看，我们还会遇到更多新的人。”
　　“……”秦朗的神色仍然纠结，没有吭声。
　　许林风于是继续宽慰道，“也许你以后就会习惯这些。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无法强求，和熟悉的人走散，然后又遇见新的同伴，在这个过程里，你的人生其实也进入了新的阶段。”
　　男人的劝解认真而恳切，但却并没有劝到秦朗真正困惑的问题之上。
　　秦朗看着屏幕里斯文矜贵的许林风，心情越发烦躁而复杂。
　　你说的那些我早就想通了。
　　现在让我这么困惑纠结的，只有一件事。
　　——“那我们将来也会走散吗？”
　　终于，秦朗听见自己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男人完全没有想到会被这样反问，不禁蓦地一怔。
　　片刻之后，他稍微反应过来。
　　“当然啊。”许林风淡淡地答道。
　　“……”
　　秦朗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突然使劲捏住了，又酸又胀，还余着一丝疼痛。
　　而男人却浑然未觉，平静地继续说道，“也许等到你下学期出国交换、毕业留学或者正式工作之后，你会变得很忙，没有时间、也不再需要这种练习了。”
　　“到时候你也不需要纠结，和我说一声就可以，这没什么可顾虑的。”
　　他又平和地补充了一句。
　　是啊，这不就是他们之间正常的走向吗？
　　秦朗在心里附和着。
　　当任何一方不再需要练习口语的时候，直接结束就可以了。
　　干脆又利落，没有任何牵扯。
　　秦朗明明无比清楚这一点，但听着许林风的回答，却又觉得男人每说一个字，那个捏住他心脏的手都更用力一分。
　　心头酸胀至极，还带着越发强烈的痛感。
　　与此同时，他的周身还围绕着那团困惑纠结的迷雾，许林风的声音响在耳边，清晰又模糊，无数的思绪在他的大脑中闪过，却都快得让他抓不住……
　　有那么一瞬间，秦朗觉得自己要彻底混乱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身心折磨。
　　然而，就在他觉得几乎无法承受的下一秒，一切好像又瞬间恢复了正常。
　　那只捏在他心上的手松开了，笼罩在他身边的迷雾也逐渐消散，那些闪得飞快的思绪全都停在了半空之中，秦朗终于能把它们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答案，他终于找到了。
　　许林风手上的那枚尾戒，自己这段时间的困惑、烦躁与纠结，还有刚刚那如折磨般的身心反应……所有的一切，他全部都找到了答案。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平静却也畅快，惊奇却也坚定。
　　秦朗看向屏幕，直视着男人的眼眸，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许林风，但我不想和你走散。”
　　“……！”
　　这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回答，对面的男人蓦地呆住了。
　　隐约感觉到对面的秦朗神色和气场都发生了改变，这次轮到他变得困惑而不解。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我刚刚说过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无法强求。该走散的人，一旦你不再需要，就没有必要挽留。”许林风勉强镇定心神地回复道。
　　“我没有强求。”但找到了答案的秦朗却比他更加镇定。
　　“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走散，亲人之间就不会，还有一种关系，也不会。”
　　“……”
　　一时间，许林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秦朗的话里带着直白而巧妙的暗示，他虽然立刻听懂了，却又忍不住怀疑它的真实。
　　那是他在最放肆的梦里也不敢奢望的事情。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注定孑然一生的人。
　　可那一刻，那个在他孤寂的人生里添上几笔热闹的大男孩，透过屏幕坦荡地直视着他。
　　……还有一种关系，也不会走散么？
　　沉默良久，许林风听见自己仍然难以平静的喑哑嗓音。
　　“秦朗，你真的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吗？”
　　男人的眸光深邃而幽深，像是两团旋涡，难以捉摸，甚至暗含危险。
　　但秦朗却毫不在意地对上他的眼眸。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许林风，我可从来都没有这么清楚过。”


第96章 私事
　　“滴”的一声, 厨房里的粥凉了，电饭煲又自动进入了加热模式。
　　顾凝看了一眼秦朗面前也差不多见底的粥碗，温温和和地开口问道，
　　“吃饱了吗？一会儿再去盛一碗吧。”
　　“……”, 秦朗拿起汤匙, 又默默地放下，摇了摇头。
　　他刚刚跟顾凝坦白了自己和许林风的关系, 此刻正满心忐忑地等着另一只靴子的落地, 根本没有任何胃口和心情。
　　秦朗抬眸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顾凝。
　　她的表情和她刚刚让他喝粥的语气一样, 很是温和。
　　但秦朗完全猜不透顾凝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知道那些之后，她会对他失望吗？或者是觉得他误入歧途？
　　秦朗其实早就下定了决心——如果顾凝不能理解他, 他就晓之以理, 动之以情，尽力地去说服她。
　　但是此时此刻, 真正到了摊牌的时候, 一想到顾凝看向他时可能流露出失望、厌恶的目光，秦朗的心中就瞬间感到了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真的不再盛一碗了？”顾凝再次开口确认道。
　　“这可不是你正常的饭量, 别一会儿又饿了。”
　　秦朗抿了抿嘴角, “……不了。”
　　“那好吧。”顾凝点点头，没有再坚持。
　　坐在对面的大男孩紧张而忐忑，但她的心情却意外地平静。
　　在听完秦朗的讲述之后，顾凝对他和许林风的相识、相处有了大概的了解。
　　将近两年的时间，也许算不上很长，但绝对不短暂。
　　至少足以让新鲜感褪去, 让嶙峋的现实显露。
　　但即使如此, 他们最后仍然走到了一起。
　　顾凝于是知道, 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绝不是鬼迷心窍，更不是一时冲动。
　　她最担心的大前提，其实已经解决了。
　　“秦朗，”顾凝看向对面的人，语气仍然柔和。
　　“我可以问你三个问题吗？”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秦朗的心提了起来。
　　他挺直腰背，无声地长吸了一口气，坦荡地对上顾凝的视线。
　　“姐，你问吧，我肯定诚实回答。”
　　顾凝听到他郑重的保证，淡淡一笑。
　　“第一个问题，你对这段感情是认真的吗？”
　　“我非常认真。”秦朗回答得不假思索，
　　“我花了很长很长时间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思，我珍视这段感情，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玩玩而已。”
　　“好。”顾凝微微颔首，
　　“第二个问题，这并不是一条容易的路，也许将来，你会不得不面对各种各样的阻力，它们可能来自家人、朋友、甚至是这个社会。秦朗，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坐在对面的大男孩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角。
　　顾凝还是一如既往地一针见血，但秦朗知道，她其实已经留了情面。
　　自己将来可能会遇到的各种阻碍，远远要比她那点到为止的提及更加残酷、尖锐。
　　父母必然的强烈反对，家人、朋友的不理解和非议，甚至是来自陌生人的异样眼光……
　　秦朗不是没有想过这些。
　　他也很清楚，他根本就做不到毫不在意。
　　但与此同时，他更清楚，他不会因为这些阻碍而放弃听从自己的心。
　　“我知道我选择了一条不好走的路，”沉默良久之后，秦朗终于开口。
　　“你说的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我都想过，而且我现在也没办法斩钉截铁地告诉你，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是，姐，”他话锋一转，“我可以告诉你，我和许林风在一起很开心，我知道这是我想要的感情。人的一生终究要自己去过，如果我屈服于别人带来的压力，违背自己的心意的话，将来，我一定会后悔的。”
　　这番剖明心迹的话不仅仅是在回答顾凝，也是在回答曾经思索这个问题的自己。
　　说完这些话，秦朗只觉得那些压在他心头的碎石好像被移开了好几块，他的心中莫名地多了几分底气。
　　于是他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爸妈肯定不会轻易接受的，但我会和他们好好谈谈，一次不行就两次，五次不行就十次，我会努力去争取他们的理解。”
　　“还有其他的家人、朋友，我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支持，但如果不能的话，我也绝不强求，我尊重他们的任何选择。”
　　“至于其他人的看法，我无法控制，也没有那么在意。我只在乎对我而言重要的人，只要其中能有一个人支持我、接受我，那就已经足够了。”
　　对面的大男孩神色认真而坦诚。
　　顾凝心中残留的些许担忧也逐渐地烟消云散。
　　宋延昨晚说得对，秦朗远比她想象得更坚定，也更强大。
　　不知不觉中，那个小时候总围着她转的跟屁虫弟弟，早就已经长大了。
　　他长成了一个勇敢、理智的成年人，他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也能够承担选择带来的一切结果。
　　“第三个问题，”顾凝刻意收敛了淡淡的笑意，表情变得颇为严肃，
　　“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听到“最重要”这三个字，秦朗立刻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腰背挺得更直。
　　顾凝于是在他分外紧张的目光中，缓慢而认真地说道，
　　“秦朗，无论你的取向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不会有任何改变。无论你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相信你。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帮助或者是需要倾诉，你都可以毫无顾忌地来找我。”
　　她直视着大男孩逐渐发红的眼眶，温柔一笑，
　　“这一点，你记住了吗？”
　　“……姐”，秦朗想要立刻回答，但他的声音却哽住了。
　　他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此刻心中的感动、欣喜和庆幸。
　　自己明明已经做出了最糟糕的心理准备，但最后，竟然收获了他甚至都不敢想象的、最好的结果……
　　像极了一个衣衫单薄又没带雨伞的人，已经决定冒着寒风暴雨踉跄前行，但一推开门，外面居然是阳光明媚，暖意融融。
　　秦朗没有哭，但他的鼻子很酸，眼眶微微发红。
　　“姐——”他撒娇似的轻唤了顾凝一声，朝她伸出手来。
　　顾凝无可奈何一笑，配合地把手递给他。
　　伸出去的手立刻被他紧握住，秦朗像是要用手上的力道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姐，真的谢谢你。”
　　他眼巴巴地看着她，本来就偏圆的眼型，眼梢微微下垂，倒有几分狗狗眼的意思了。
　　秦朗这家伙总是一副活泼开朗的模样，此刻乍一感性起来，顾凝倒是有些不太适应。
　　再被那因为感动而亮晶晶的狗狗眼盯着，她很快便招架不住了。
　　“你再握一会儿，你的宋延哥可就要生气喽。”
　　顾凝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挠了挠秦朗的手背。
　　“对了，你现在有心情了吧？赶紧再去厨房盛碗粥喝吧。”
　　她不忘提醒道。
　　***
　　早饭吃得太晚，即使到了中午，顾凝仍没有什么饿意。
　　如果是从前，这顿午餐她肯定就不吃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顾凝现在仍然每天都要和宋延一起三餐打卡。
　　也因为如此，就算没有半点饿意，她还是会按时吃点东西。
　　在便利店里买了一盒沙拉，顾凝一边结账，一边忍不住感慨：
　　和宋延在一起之后，她确实是越来越健康养生了……
　　下午，嘉恒律所的合伙人们开了个会。
　　会议结束之后，顾凝直奔辉晟律所。
　　但凡和她有过接触的人基本上都知道，顾凝骨子里就是一个非常护短的人。
　　秦朗是她弟弟，他们姐弟俩之间把事情说开了，这件事也就随之翻篇了。
　　接下来，她都会毫无保留地支持秦朗，信任他、帮助他。
　　但是，许林风对于顾凝而言，顶多算是个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同行。
　　她对待他的态度，可就绝对没有那么温柔了……
　　【有时间聊一聊吗？】
　　看到这条微信时，许林风正巧也是刚开完会。
　　他还以为顾凝是要和他沟通和解的事情，心中不禁闪过一丝困惑。
　　不是说好了下周再谈吗？
　　而且和案子相关的事，难道不是应该发邮件？
　　根据许林风对顾凝的了解，这样突然在微信里联系他，可完全不是她的工作风格。
　　【刚开完会，有时间了。】
　　虽然心下疑惑，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怎么聊，线上还是线下？】
　　许林风继续询问道。
　　结果，顾凝竟然反手给他发了个定位。
　　【我在你们律所附近的这家茶室，你来找我？】
　　虽然后面打了个问号，但明显没什么和他商量的意思。
　　许林风于是更迷惑了。
　　【需要去茶室吗？我直接开一间会议室吧。】
　　顾凝今天实在是有些反常，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更反常的事还在后面。
　　她接下来的回复比之前还要奇怪百倍。
　　【我今天不是因为案子来找你。】
　　“？”
　　【我想和你聊的，是一些私事。】
　　“？？？”
　　许林风看着顾凝发来的消息，顿时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私事？
　　他们之间有任何私事吗？他怎么不知道？
　　许林风不禁想要继续问清楚。
　　但他又看了一遍顾凝的回复，隐约感觉她好像并不愿意在微信里说太多。
　　思索片刻后，许林风最终还是一头雾水地答应了下来。
　　【好，那我现在就去茶室找你。】
　　作者有话说：
　　秦朗和许林风的主要剧情上一章就结束啦，接下来是一些收尾，然后推主角们的主线剧情，所以之后基本上都是有主角的情节啦。
　　这里要跟各位宝子们说声抱歉，我本意是想在推主线之前调剂一下，但没有安排好，所以影响了一些宝子的阅读体验，实在不好意思。之后再写文的时候我会改进的，感谢所有宝子的支持和陪伴，真的爱你们，么么么么么哒~


第97章 盘问
　　许林风走进茶室的包厢时, 顾凝正端起一个莹润的白瓷茶壶，慢悠悠地斟着茶。
　　茶水自壶嘴流出，在空中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最后隐没于白瓷杯中。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这壶是信阳毛尖,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茶, 所以没有直接给你点。”
　　顾凝抬眸看向他，又朝前扬了扬下巴,
　　“茶水单在那儿, 你看看你想喝点什么。”
　　许林风坐到她的对面, 但并没有抬手翻看身前的茶水单。
　　“我也没那么多讲究，毛尖就不错。”他随口答道。
　　顾凝于是又端起茶壶, 给许林风斟了一杯茶。
　　房间里的光线很好, 她坐在茶桌对面，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光, 本来就明艳动人的容貌平添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恬静。
　　而她斟着茶的姿态, 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颇为赏心悦目。
　　许林风看在眼里, 眸光中不禁闪过一丝兴味。
　　——顾凝这个人, 还真是非常具有迷惑性。
　　要是他对她接触不多，乍一看到她此刻的样子，说不定还要以为她是那种温和娴静，柔情似水的大家闺秀。
　　但许林风毕竟是见识过顾凝在法庭和谈判桌上有多强势的。
　　她就算是个大家闺秀，也绝对是能转身披甲上阵，直取敌军项上人头的那种。
　　许林风隐隐有种预感, 今天这场, 八成是一局鸿门宴了……
　　“顾凝, 你刚刚在微信里说, 想和我聊一些私事？”
　　他端起瓷杯，随即主动问道。
　　“嗯，”顾凝抿了口茶，“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许林风挑了挑眉，“既然我们的时间都很贵，那不如现在就开始问吧。”
　　顾凝现在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许林风总感觉她在憋着什么大招，于是便主动挑明了话题。
　　“好啊。”顾凝答应下来。
　　她没什么表情地抬眸，对上许林风的视线，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想知道，你认识秦朗吗？”
　　“……！”
　　听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男人瞬间僵住。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律师，许林风的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都绝对称得上强大。
　　即使是在法庭上遭遇“证据突袭”，他也能镇定地迅速理清思路，有力反击。
　　但此时此刻，许林风不得不承认，当顾凝面无表情地说出“秦朗”二字时，他向来冷静的大脑，有一瞬间变成了完全的空白。
　　男人的心中涌现出了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他听见自己的嗓音有些发紧，“……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姐姐。”
　　顾凝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从法律上讲，我和秦朗属于旁系血亲。但从感情上讲，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和亲姐弟没什么区别。”
　　“……”
　　这句平平的回答毫不留情地击碎了男人残存的侥幸。
　　许林风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一些零星的片段重新闪回他的脑海。
　　之前他告诉秦朗自己的工作和所在城市时，秦朗曾颇为惊讶地回了一句，
　　“那好巧啊，我姐也是一名律师，而且她现在也在S市工作！”
　　秦朗当时并没有说出他姐姐的名字，许林风也没有仔细追问。
　　一方面，家人属于秦朗的私人信息，他完全尊重秦朗的隐私。
　　而另一方面，看秦朗提起他姐姐时亲近的态度，许林风以为他们应该是亲姐弟，而他并不认识任何姓秦的女律师。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秦朗口中的姐姐居然是顾凝！
　　许林风感到了一种冥冥之中的捉弄……
　　而下一秒，顾凝幽幽凉凉的质问声在房间里响起。
　　“许林风，你和秦朗之间，是什么关系？”
　　“……”，男人的右眼皮很合时宜地猛跳了一下。
　　他很清楚顾凝不是在诈他，她肯定知道了些什么。
　　一时间，许林风的心像是被灌了冰水，从内至外凉得彻底。
　　那是他隐藏在最深处、无人知晓的秘密。
　　而顾凝又是一个绝不好惹且极其护短的人。
　　如果她要兴师问罪，那他的承认，几乎就是直接把诛心的刀子递了过去……
　　理智警告许林风他应该否认或者沉默，但下一刻，他却听见了自己平静的回答。
　　——“我喜欢秦朗。”
　　男人的声音郑重而肃穆，“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兴师问罪也罢，威逼阻挠也罢。
　　那是他永夜般孤寂生活里，仅有的一束阳光。
　　哪怕只是一句不得已的违心否认，也是对它的一种亵渎。
　　他说不出口。
　　“……”，顾凝摩挲着光滑的瓷杯外壁，表情仍然幽幽。
　　竟然直接把秦朗那小子摘出去了么？
　　她知道许林风是摸不透她的态度，所以干脆把火力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倒是很有担当。
　　但她才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他手下留情。
　　“你喜欢秦朗，”顾凝淡淡地重复了一遍男人的回答，
　　话锋蓦地一转，语气也冷了下来，
　　“可你们连面都没见过几次，许林风，你喜欢他什么？”
　　顾凝的质问向来锋利，男人不禁陷入了沉默的思索。
　　……喜欢秦朗什么？
　　这还真是个好问题。
　　最初他提出帮秦朗练习雅思口语，只是因为一时无聊，权当打发时间罢了。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事情却逐渐发生了改变。
　　大男孩身上的朝气和活力似乎能透过语音和视频传到他身上似的，让他古水无波般的生活出现了一圈圈被暖风吹起的涟漪。
　　秦朗身上有着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最优秀的模样，聪明且勤奋，正直而善良。
　　生活在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里，举手投足满是少年意气，眸光干净而纯粹。
　　每次口语练习结束之后，他会向他分享生活中的趣事，谈论对热点事件的看法，随意地开着玩笑。
　　明明都只是些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可等许林风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周几次的通话已经成为他忙碌到麻木的生活中，唯一的放松和期待。
　　而只有和秦朗聊天的时候，他才能短暂地从世俗洪流中抽离出来，摆脱掉早已习惯了的孤独和厌倦，近乎奢侈地、放松地，享受那一小段时光……
　　“顾凝，”片刻之后，男人平静地抬眸，“我没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这倒是完全没有想到的回复，她不禁一怔。
　　而许林风却突然反问道，“三年前，我从一个有全景落地窗的江景平层里搬了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话题未免转换得太快，顾凝不明所以，于是没有吭声。
　　但男人却毫不在意，自问自答道，“因为我发现，每天深夜回到家之后，我都会在那片落地窗前站很久。”
　　他的嘴角勾出一个略带讽刺的弧度，
　　“我当时很怀疑，也许哪一天，我会直接推开窗跳下去。”
　　“……”
　　男人的语气平淡得好像只是在谈论瓷杯中的茶，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截然相反的沉重。
　　顾凝的表情不禁变得有些复杂，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不过我现在又搬回去了。”许林风倒是微微一笑。
　　“顾凝，我对秦朗的感情远比你想象得复杂，甚至，你恐怕会很难理解。”
　　男人的眼帘微垂，眸光深邃，“对我而言，秦朗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只要在微信的另一端，过着他自己的生活，我就能深夜站在落地窗前，不用担心哪天会伸手推开窗。”
　　到底喜欢秦朗什么？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法回答
　　因为喜欢二字，其实并不能准确表达出秦朗于他的意义。
　　将近两年的通话和视频，不仅仅是一种精神上的陪伴，更是在他日益厌倦的、寂寥如永夜的生活里，重新燃起了一团期待的火光……
　　也许说秦朗是他的精神支柱太夸张了。
　　但那个满身朝气，阳光开朗的大男孩，的的确确是他最珍视的，甚至起初都不敢奢求的，命运般的恩赐。
　　“……”，许林风的回答完全超出了顾凝的预想。
　　但男人的眼神认真而坦诚，她于是明白，那些话确实是出自真心。
　　而与此同时，另一种担忧也随之浮现。
　　“可是秦朗还很年轻，”顾凝对上他的视线，眉心微皱。
　　“你我这个年纪，生活、工作已经开始定型了，但他不一样，他的未来还有很多可能。许林风，你有想过这一点吗？”
　　顾凝的问题依旧犀利，是她一贯的风格，现实而残酷。
　　是了，许林风知道，他比秦朗大十二岁。
　　他已熬过社会的反复捶打，千帆历尽，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但秦朗却还那么年轻，拥有无限的选择和可能。
　　他将来会遇见更多优秀的人，见识更广阔繁华的世界，他的思想也会成熟、改变……
　　到那时候，秦朗对他的感情，难道不会随之改变吗？
　　许林风抬手扶了扶眼镜，眸光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苦涩。
　　可这个问题他并不是没有想过。
　　再开口时，男人语气平静而从容，“顾凝，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直视着她，像是陈述，又像是保证，
　　“但秦朗在我这里，从来都只享有权利，不承担义务。”
　　“我和你一样，都希望他永远幸福、快乐。我会尊重他的所有选择，无论什么时候，在这段感情里，他都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
　　有一瞬间，顾凝甚至有些被许林风的回答惊到了。
　　“只享有权利，不承担义务”，“所有选择”，“绝对的主动权”。
　　如果是在法律实践中，这样极度不公平的关系，几乎不会被任何人接受。
　　可许林风作为一个律师，偏偏向她这样郑重地主动承诺着。
　　他把自己的姿态放得那么低，却给了秦朗无限的自由……
　　这番话再次刷新了顾凝对许林风态度的认识。
　　原本那几分怀疑和刁难的心思，也随之悄然散去。
　　“还有一个常规性问题，”她摩挲着白瓷杯，又补充道，
　　“可能过于私密了，但还是希望你尽量回答。”
　　“好。”男人点头答应了下来。
　　许林风隐约感觉顾凝的气场有所缓和，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刚才的那些盘问，哪一个不私密呢？
　　可毕竟是秦朗的姐姐，问再多他也必须好好对待。
　　“能介绍一下你之前的感情经历吗？”
　　“……”
　　尽管作出了觉悟，但许林风仍没想过她会问得这么直接和仔细。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没有感情经历。”男人淡淡地答道。
　　顾凝显然不是很信，“前男友、前女友、暧昧对象，一个都没有吗？”
　　“没有”，许林风无奈地勾起唇角，
　　“遇到秦朗之前，我真的打算做一辈子独身主义者。”
　　他瞥了眼小指上的尾戒，
　　“这个戒指现在是用来挡麻烦的，但之前，确实是代表着独身的决定。”
　　许林风从小就生活在那样一个荒谬的家庭里。
　　父母是彼此最大的仇人，争先恐后地给对方戴上一个又一个绿帽。
　　无爱、不忠、背叛、滥情……
　　他早早地见识到了感情最丑陋的一面，并从此深恶痛绝。
　　于是自始至终，许林风都很坚定。
　　他不会向世俗妥协，和一个不爱的女人在一起。
　　因为如果那样，他就和他的父母一样懦弱。
　　他更不会放纵自己，在滥情中游戏人生。
　　因为如果那样，他甚至会先觉得自己肮脏。
　　“……”，这又是顾凝没想到的，她不禁眨了眨眼。
　　话题已经聊到这里，气氛显然缓和下来了。
　　许林风见她将信将疑的犹豫模样，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顾凝，谁主张谁举证。”他随口拿了条民诉规则来调侃她，“你就算不信，我也没办法给你证明不存在的事情。”
　　这人倒是知道自己已经过了她这关，彻底放松下来了……
　　顾凝睨了他一眼，开玩笑道，“可我要是非要你证明呢？”
　　许林风唇角微勾，“那我就只能去医院做一套体检，然后把报告拿给你过目了。”
　　……体检报告？
　　怎么搞得像婚检似的？
　　他和秦朗现在顶多就是个恋爱关系，这人倒是想得挺美。
　　顾凝轻睨了他一眼，没再回什么，端起茶壶，将二人见底的茶杯重新蓄满。
　　一场鸿门宴式的盘问在一盏茶的功夫里悄然消解。
　　“谢谢你，顾凝。”
　　许林风看着她给他斟茶的动作，认真道了声谢，一语双关。
　　男人的声音郑重而真挚，带着一种特殊的质感，回荡在安静的茶室里。
　　顾凝放下手中的茶壶，“你不用谢我，而且，也别高兴得太早。”
　　她看向他，细眉轻挑，气势十足，“许林风，我还是把丑话说在前面，我尊重秦朗的任何选择，但如果以后你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我们之间绝对没完。”
　　明明是一句带了几分霸道的警告，但男人的深窝眼中却闪过了几分轻松的愉悦。
　　“放心，顾大律师撂了这种狠话，”
　　他语调悠悠，勾起了唇角，
　　“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也绝不敢啊。”


第98章 许林风番外
　　许林风很小就知道, 自己家里的情况，和别人家里不太一样。
　　他的父母之间，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彼此最大的仇人。
　　两个人宛若火柴和爆竹, 只要凑在一起, 就会炸得噼里啪啦。
　　于是，上幼儿园的时候, 许林风还会在听到楼下隐约传来尖叫声、怒吼声、以及摔东西声之后冲出房门, 拉住父亲或母亲, 试图阻止他们的争吵。
　　而在上小学后，他只会把被子盖过头顶, 一边捂着耳朵, 一边哼起歌，盖过楼下越发激烈的吵闹声。
　　是了, 他的父母永远也不知道——夫妻吵架应该避开孩子, 或者，至少不要把孩子吵醒。
　　又也许他们其实知道, 但从不在意罢了……
　　许林风也曾经天真地幻想过, 如果自己努力读书，好好表现，做一个特别优秀的乖孩子，也许他的父母就能开心一点，脸上的烦躁和厌恶稍少一些。
　　于是，他认真学习, 积极参加活动, 很快成为了老师和同学眼中当之无愧的好学生。
　　一个学年结束之后, 他拿到了他所在的国际小学刻有“Excellent（卓越的）”, 每个年级只有一个人能得到的荣誉奖章。
　　那天晚上，男孩儿小心翼翼地把它别在西装校服的领口，无论管家和保姆怎么劝他脱下外套，他都坚持地摇着头，说什么也不肯脱掉。
　　他满心期待地等着父母回家。
　　翘首以盼的时间里，许林风想起了下午同桌说的话，“你得了这个徽章，你爸妈肯定会好好奖励你的！要是他们给你买了什么炫酷的玩具，你千万不要忘了拿过来和我一起玩啊！”
　　……他们真的会给他奖励吗？
　　许林风带着一丝雀跃想着。
　　如果有奖励当然很好，但就算没有，其实也没什么。
　　对于他而言，父亲母亲只要能笑着夸奖他一句就足够了，如果还能拍拍他的头，那就是最好最好的了！
　　怀着这种雀跃的期待，男孩儿那晚穿着校服外套等了很久。
　　等到他做完了作业，吃完了晚饭，洗完了澡……甚至等到了他该上床睡觉的时间。
　　可是，他的父母谁都没有回来。
　　许林风呆坐在客厅里，原本的兴奋和希冀在漫长的等待中消磨殆尽。
　　他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管家第三次来催他睡觉的时候，男孩儿终于站起身，一言不发地上楼回房了。
　　推开卧室的门，他爬上床，睁着大大的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天花板。
　　今晚楼下没有传来嘈杂的争吵声，深夜本就该如此安静。
　　可躺在床上的许林风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失望、难过、委屈，那些不应该出现在小孩子身上的负面情绪，渐渐地将他淹没了。
　　在一片漆黑中，许林风鼻尖发酸，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
　　这本来该是一个哭累之后迷糊入睡的夜晚。
　　但将将入睡之际，房间有一瞬被外面的灯光照亮，院子里隐约传来了车声。
　　——有人回来了！
　　男孩儿顿时清醒过来，他赶紧把别着荣誉徽章的校服外套披上，脚步飞快地跑下了楼。
　　门口并没有人，是还没进屋吗？
　　他又走到客厅的窗前，拉开窗帘的一角，向外面看去。
　　只一眼，许林风攥着窗帘的手，蓦地握紧。
　　一辆开着大灯的陌生跑车正横在院子里，而他的母亲婷婷袅袅地立在车前。
　　她微抿着唇角，笑得温柔甜蜜，在夜色和车灯下，更透着一股诱人的娇艳和媚态。
　　许林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母亲。
　　那双他遗传了七八分的深窝眼，在家里永远闪着厌烦和不耐，但此刻却泛着潋滟的春情，波光粼粼地看向身旁高大的男人。
　　而最讽刺的是，那个男人，并不是他的父亲……
　　二人般配的身影刺痛着男孩的眼，片刻之后，他松开了手。
　　原本被撩开的窗帘随之垂下，挡住了院子里跑车明亮的灯光。
　　而那个小小的身影，于是彻底被客厅里的黑暗笼罩了。
　　不知过了多久，庭院里终于响起了发动机的启动声。
　　随后，细跟高跟鞋的“哒哒”声从门口传来，再然后，是开门声。
　　“啪——”，他的母亲顺手按下了玄关处的开关。
　　顿时，客厅里的大灯应声亮起，到处都是明亮到刺眼的光线。
　　许林风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站着？”他的母亲立在玄关处，皱着眉问道。
　　男孩儿放下手，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果然在她眼中找到了一抹烦躁和厌恶。
　　对啊，这才是他熟悉的，母亲的模样呀。
　　许林风终于明白，原来她也会像其他同学的妈妈那样，露出满是爱意的、温柔的目光。
　　只不过，从不是在他面前罢了。
　　男孩儿一直沉默，可母亲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他是否回答。
　　她踢掉高跟鞋，将精致的手包扔在柜子上，瞥了一眼放车钥匙的托盘。
　　“那个狗东西还没回来。”
　　她自言自语着，嘴角勾起一丝轻蔑而讽刺的笑。
　　“我还以为他和现在这个小情人能多玩一会儿呢，结果还不是前脚刚把人哄出国，后脚就又去找新宠了。”
　　母亲一边解着外套，一边从许林风身旁擦肩而过。
　　他清楚地听见了背后的一声轻嗤——“真是个贱男人。”
　　而直到最后上楼，她都没有注意到，男孩儿特意披在睡衣外面的那件校服外套。
　　以及，衣领上别着的、刻有“Excellent”的荣誉徽章。
　　……
　　在许林风渐渐长大的过程里，他对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其实就是一个很老生常谈的故事——家族联姻罢了。
　　一个心高气傲的大小姐不得已嫁给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不肯收心，大小姐咽不下这口气，干脆破罐破摔，比他玩得更花。
　　于是，两个人更是谁也瞧不上谁，见了面就要掐个你死我活。
　　但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
　　他们得永远捆在一起，守着这纸醉金迷的浮华……
　　也许从某种角度而言，他的父母也只是两个懦弱的可怜人罢了。
　　可许林风心中却泛不起一点同情，他甚至，怨恨他们。
　　他恨他们为了交差便不负责任的生下他，放他孤零零地长大。
　　他恨他们把对彼此的厌恶转移到他身上，从没让他感受过一点疼爱。
　　许林风对父母所有与生俱来的亲近和爱意，都和当年那枚荣誉徽章一起，被他锁进了一个没有钥匙的箱子里。
　　再也不曾出现。
　　而他自己，就在这样的孤单和怨恨中，逐渐长成了一个矛盾的男人。
　　他绝不允许自己像父母一样自私、懦弱、不负责任，可有时在某一瞬间，他又觉得自己身上隐约闪过了他们的影子。
　　他带着报复的心思投入家产争夺的混战，明明机关算尽，如愿笑到了最后，但在无数个深夜里，他却仍然难以入眠，自我唾骂了千百万遍。
　　温文尔雅、彬彬有礼，通通都只不过是许林风伪装出来的面具。
　　可他装的太久了，那面具便长在了脸上，轻易取不下来了。
　　于是，人人都以为他儒雅斯文。
　　只有他知道，那副面具下的自己，到底有多冷漠、烦躁和厌世。
　　啊，不对。
　　还有一个人，碰巧也知道。
　　……
　　许林风和父亲彻底撕破脸皮，是在谈判间隙的一通电话里。
　　他的父亲年纪大了，玩得自然也没有那么野了。
　　前几年，一个颇有手段的小情人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老来得子，他自然是喜欢得不得了。
　　但在这种家族联姻里，私生子却实在有些出格了。
　　于是那个孩子生下来便注定见不得光，而他的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懦弱，甚至都不敢让那孩子姓“许”。
　　彼时，家产之争正如火如荼。
　　各路亲戚们也顾不上吃相是否难看，彻底丢掉了那些虚伪的亲情和礼节，你来我往，争得头破血流。
　　可没有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这一场荒唐戏里，那个看起来最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却早已悄无声息地将最重要财产尽收囊中……
　　“林风，我听他们说，你爷爷已经把股份都转让给你了，这是真的吗？”
　　电话刚一接通，他的父亲便语气急切地确认道。
　　听到厌恶的声音和问题，许林风整个人的气场都冷了下来。
　　“是。”他惜字如金地回答着，多一个字都不愿说。
　　但父亲却并不在意他冷漠的态度。
　　“太好了，太好了！”他连说两遍，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我说你大伯二伯怎么那么生气，原来他们费尽心思搞出各种花样，结果居然谁都没捞着半点儿股份！”
　　父亲幸灾乐祸的感叹里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叮嘱道，“林风，你大伯二伯他们肯定会去找你的，不管他们说得怎么天花乱坠，你都别搭理他们！”
　　他继续强调道，“他们全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根本不安好心。只有我和你弟弟才是你真正的亲人！”
　　呵，现在知道来讨好他了。
　　而且还时刻不忘那个见不得光的小儿子。
　　亲人？
　　他哪来的亲人？
　　许林风握着手机的左手蓦然收紧。
　　恨意瞬间被点燃，他感到了一股极致的荒谬。
　　“父亲，你是不是高兴得糊涂了？”
　　男人心生怒意，反问也沾上了一股冷淡的嘲讽，
　　——“我可没有什么弟弟。”
　　“……”，电话对面瞬间陷入了沉默。
　　父亲再开口时，语气里满是惊慌，“林风，你不是知道的吗？你有一个弟弟呀，你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人啊。”
　　最亲的人？
　　许林风心中戾气四溢，眼里的寒意似刀锋般尖利。
　　“真是奇怪了，我从来都是独生子，哪来的弟弟？”
　　他的反问幽幽凉凉，但威力却不亚于一记重拳，让电话对面的父亲彻底陷入了慌乱。
　　“许林风，你怎么能不认你弟弟？！”
　　他虚张声势地斥责着，试图摆出一种家长的权威。
　　“你们兄弟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你弟弟他现在还小，将来全都要指望着你。”
　　“更何况你大伯二伯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将来他也可以帮你守着到手的股份啊！”
　　……真不愧是他的父亲，居然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许林风怒极反笑，“第一，你自己造出来的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装作不知道已经很给你留脸面了。第二，那些股份是许家的财产，他姓许吗？他有资格染指半分吗？”
　　“你竟敢说这种话，你这个孽子！”
　　父亲又惊又惧又怒，颤声嘶吼着。
　　可许林风却置若罔闻，继续说道，“第三，到了我手上的东西，只要我还想要，谁都别想拿走半分。父亲，与其担心大伯二伯对我虎视眈眈，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的那点财产，哪天我要是心情不爽，你手上那点我也不给你留。”
　　“你——！”父亲的声音更嘶哑了。
　　但他却不想再听对面的无能狂怒，直接伸手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楼梯间里安静如初。
　　可许林风的心情却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到刚才了。
　　他今天代表客户和对面的律师谈判。
　　那位女律师最近势头很猛，能力也确实不俗。
　　他和她之前有过沟通，刚才又过招了半场，心中倒是升起了几分棋逢对手的愉悦。
　　只可惜，现在都毁了……
　　许林风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盒烟。
　　他其实不常抽烟，每次抽烟好像都是和家里的事情有关。
　　烟雾缭绕中，男人睨着眼，冷冷地看向窗外的高楼大厦。
　　烦躁、厌恶、愤怒……想要毁灭世界，又想要自我毁灭。
　　可他偏偏还那么惜命。
　　许林风曾经痴迷于滑板，但当他发现自己很想踩着滑板冲向飞驰的卡车时，他便将滑板扔进垃圾桶，从此再也不碰。
　　他还曾斥巨资买了一栋带有全景落地窗的江景大平层，但当他察觉自己偶尔会幻想推开窗纵身一跃时，他立刻搬了出去。
　　他的性格里带着强烈的自毁倾向，但他的理智却又拉扯着他，让他珍惜生命。
　　可如果仅凭那些理智，到底还能拉住他多久呢？
　　许林风缓缓吐出一口烟，漠然地想着。
　　“吱呀”一声，楼梯间厚重的防火门被人推开。
　　来人大概也想透透气，看到门后有人倒是一愣。
　　许林风循声回头，于是与那人的目光撞个正着。
　　——是对面的那位女律师，顾凝。
　　男人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惊讶。
　　是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一定冰冷到可怖。
　　但他此刻装不出温文尔雅的模样了。
　　真是可惜，他明明对顾凝印象不错。
　　“抱歉啊顾律师，让你吸到二手烟了。”
　　许林风抬手将烟扔进装了水的纸杯里。
　　他本以为顾凝会跟他打声招呼就离开的。
　　但没有想到，她竟然迈步走到了他身边。
　　“许律师是川省人吗？”顾凝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不是，”许林风有些疑惑，“怎么突然这么问？”
　　顾凝微微一笑，“我还以为许律师会国粹川剧呢。”
　　“……，”男人足足反应了五秒，才明白她的意思。
　　——合着她是在调侃他会变脸呢！
　　许林风愣是让她给弄笑了。
　　“顾律师这么说话，不怕把我惹恼了，我记你一笔仇？”
　　他半真半假地问道。
　　顾凝扬了扬眉，神色狡黠，“好歹也跟许律师沟通了几次，你要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我刚刚打个招呼也就转身走了。”
　　这高帽一戴，他刚才就算是生了气，现在也绝对发不出来了。
　　许林风被她这么一打岔，心情竟莫名地触底反弹了些。
　　“顾律师也看到我刚刚情绪不好了吧，”
　　他勾起唇角，语气幽幽地逗她，“下半场的谈判，我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顾凝闻言轻笑一声，“那我得先跟你说声抱歉了，”
　　她眉眼微弯，笑容自信而大方，
　　“毕竟下半场谈判，我恐怕会让你——心情更加不好了。”
　　……
　　谈判结束，回律所的路上。
　　许林风坐在车子的后座，平静地刷着朋友圈。
　　如果按照原本的走向，他此刻应该宛若一个行走的飓风带，低压到恐怖。
　　绝对不会有什么看朋友圈的心情。
　　只是，和顾凝那几句闲聊像是有种魔力似的，倒让那些原本几乎将他淹没的负面情绪，无声无息地消散了不少。
　　不得不说，顾凝这个人，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许林风正默默的想着，屏幕上忽然弹出了一条新的朋友圈。
　　【有正在准备雅思的朋友吗？我想找一个搭伙练习口语的同伴，有兴趣私聊。】
　　他愣了愣，思考了好几秒，才回想起这个人是谁。
　　——是很久之前练滑板的那个男生吧。
　　男人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又盯着那条朋友圈看了几遍。
　　他甚至都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可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
　　下一秒，他鬼使神差般地点进那人的头像，发出了一条消息。
　　【找到练口语的同伴了吗？如果没有，我可以帮你练习。】


第99章 飞醋
　　S市国际机场的停车场里, 车停好后，三个人都下了车。
　　秦朗背上背包，轻车熟路地迈步要往航站楼走。
　　但顾凝却一把拉住了他。
　　“你不检查一下有没有落什么东西吗？”
　　秦朗反手摸了下背包，“放心吧, 没落东西。”
　　顾凝似笑非笑地追问着, “你确定？”
　　“……我确定啊。”秦朗的表情开始困惑了，“我就带了这一个包。”
　　他茫然地看着顾凝, 又扭头看了眼宋延, 忍不住询问道,
　　“怎么了吗？”
　　顾凝被他迷惑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于是也不再卖关子,
　　“你看看你是不是在后备箱里落了点什么？”
　　秦朗根本就没在后备箱里放过东西。
　　但她都这么说了, 显然是那里有什么玄机。
　　于是，他一头雾水地走过去, 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
　　后备箱里收拾地很整洁, 除了一个储物箱外，只有一个黑色的大纸箱。
　　方方正正地摆在正中央。
　　秦朗定睛一看, 立刻激动地伸出手, 拿起了箱子。
　　“这是绝版歼星舰吗？天呐，你们上哪儿弄到的啊？这也太太太太酷了！”
　　大男孩兴奋地不行，捧着箱子翻来覆去地看着。
　　见他这么高兴，顾凝也不禁面露笑意。
　　这小子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不过是顺口叫了宋延一声“姐夫”，宋延便直接给他买了这套绝版乐高。
　　而且歼星舰其实几天前就到了。
　　原本宋延和她当晚就打算给秦朗一个惊喜的, 只是之后正好在餐厅撞见了他和许林风。
　　她刚发现二人的关系时心情比较复杂, 也顾不上其他的事, 于是这个礼物便耽搁了几天。
　　不过看秦朗现在的架势, 惊喜程度倒是丝毫未减。
　　大男孩把箱子各面看了个遍，又开始左摇摇、右晃晃，一副恨不得立刻开箱的好奇模样。
　　顾凝笑着建议，“倒也不用这么心急，反正这是宋延给你的礼物，不如等回B市之后你再安安稳稳地拆箱。”
　　“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秦朗捧着箱子，兴奋地向宋延确认道。
　　“当然，”男人笑着点点头，“本来想买那款蝙蝠侠摩托车的，但你之前说比较喜欢星战系列，所以最后买了这款。”
　　秦朗欢呼一声，“我可太喜欢了，谢谢姐夫！！！”
　　听到“姐夫”二字，顾凝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这就被收买了？小马屁精……
　　而秦朗还在对宋延感叹，“姐夫你对我也太好了吧？这段时间又带我出去吃饭，又让我去游戏室玩，最后还给我送礼物，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男人相当喜欢这个新的称呼，听在耳里，只觉得心舒体畅。
　　于是他眼中的笑意不禁更深，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都叫我‘姐夫’了，还和我这么客气吗？”
　　……
　　秦朗在自动取票机取了机票，此时距离登机时间还早。
　　但他不想拖着顾凝和宋延在机场陪他，便打算赶紧去过安检了。
　　从停车场到航站楼，大男孩把歼星舰爱不释手地捧了一路。
　　八成到了B市还要继续捧着回家。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宋延的这份礼物了。
　　“那我就先走啦，过年见！”
　　客套几句之后，秦朗挥了挥手，准备和他们告别。
　　“等等——，”顾凝却又叫住了他。
　　秦朗转身的动作一顿，“这次又是什么惊喜啊？”
　　他扬起眉调侃着，“不过恐怕是很难超越姐夫的歼星舰了。”
　　顾凝轻嗤一声，“你倒是很会自作多情嘛。”
　　她从托特包里拿出一个封装好的文件袋，伸手递了过去。
　　“我是嫌这份报告占我的地方，干脆丢给你得了。”
　　“报告？……什么报告？”
　　秦朗一头雾水地接过袋子，单手拆开，拿出里面的材料看了一眼。
　　而只一眼，他便瞬间怔住了。
　　“这是……”
　　他张了张嘴，话开了个头，却因为实在太过惊讶，没能把话说完。
　　——这是许林风的体检报告。
　　实话说，顾凝昨天收到这份体检报告时，同样也很惊讶。
　　在茶室的那场谈话里，她曾半开玩笑地刁难许林风，让他证明自己没有感情经历。
　　许林风当时像是调侃地回复了一句：
　　“那我就只能去医院做一套体检，然后把报告拿给你过目了。”
　　顾凝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扯到体检上去。
　　可一提到做体检，总感觉像是婚检似的，十分郑重，也大费周折。
　　她自然是没有当真。
　　可顾凝完全没想到，许林风竟然真的去做了体检。
　　而且所做的项目和婚检项目比起来只多不少。
　　报告一出，他就直接用同城快递寄给了她。
　　顾凝全程惊讶地看完了体检报告。
　　除了觉得许林风还挺健康以外，她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好笑。
　　而与此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在自己面前，许林风确实表现出了绝对的诚意。
　　他对待秦朗，以及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真的用心。
　　不过，这份报告留在她这儿也实在没什么用。
　　顾凝想了想，便打算干脆给秦朗得了。
　　否则这家伙估计还以为她和许林风互不认识呢。
　　“你的眼珠儿可都要瞪出来喽。”
　　面前的秦朗神色仍然吃惊，顾凝忍不住要揶揄他。
　　“……你怎么会有这个，不对，你怎么认识许林风？！”
　　大男孩的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一直都认识他呀，而且，我和他这几年可没少打官司。”
　　顾凝似笑非笑地反问道，“这世界小吧？”
　　“……，”秦朗眨了眨眼。
　　这未免也太巧了……
　　S市这样的大都市，从业律师就有几万人。
　　倘若单拎出来其中两个，恐怕互不认识才是常态。
　　可许林风和顾凝却偏偏彼此认识。
　　而且听起来，二人之间的关系好像还不是特别和睦。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狗血概率啊！
　　秦朗有些紧张了，他观察到顾凝唇角缥缈的笑意，却实在摸不透她的态度。
　　“你去找他了吗？”秦朗小心地试探道。
　　“是啊，”顾凝回答得很坦诚，“毕竟和你有关，我总要去考察他一下吧。”
　　她细眉轻挑，语气幽幽，
　　“一边和我打官司，一边和我弟弟谈恋爱，这种人，不得好好敲打敲打吗？”
　　“噗嗤……”
　　这话一出，秦朗便大概知道，许林风已经通过了顾凝这关。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莫名升起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情绪，忍不住笑出了声。
　　被顾凝盘问、敲打，那得是什么大型煎熬现场啊……
　　真是苦了许林风了。
　　“你就只用话敲打他了吗？人家都去做体检了，你不会是动手打他了吧？”
　　秦朗咧着嘴开起了玩笑。
　　“君子动口不动手好吗？”顾凝没好气地轻瞥了他一眼。
　　“我可没让许林风做什么体检，是他自己说他没有其他感情经历，要主动证明的。”
　　“……。”秦朗微微一愣，
　　“他居然没有感情经历？真的假的啊？”
　　大男孩的语气里透着些难以置信。
　　这个信息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我感觉应该是真的。”
　　顾凝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虽然这种事情还挺隐私的，不过你要是不信，就自己直接去问他呗。”
　　“……。”秦朗没有回话，但眸光却闪了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把体检报告重新放回文件袋里，“那这个我就收下了？”
　　“嗯。”顾凝随意地点点头，“还是让它去占你的地方吧。”
　　秦朗于是把文件袋端端正正地放在箱子上。
　　他动作小心地捧着它们，好像怀里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似的。
　　然后，他又向顾凝和宋延挥了挥手。
　　这下是真的要去过安检了。
　　秦朗转身向安检处走去。
　　可是，没走几步，他却又忽然折返回来，重新站到顾凝面前。
　　——单手抱住了她。
　　这其实是一个没有什么身体接触的拥抱。
　　装着歼星舰的大纸箱还横在二人之间，瘦瘦高高的大男孩弯下了腰，一只手臂轻轻地环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
　　“……？”
　　顾凝一时间没有发应过来。
　　但下一秒，她听见秦朗认真的轻语，“真的谢谢你，姐。”
　　那嗓音低低的，包含了太多真挚的情绪。
　　大男孩一向活泼开朗，于是每次感性起来，都是杀伤力十足。
　　顾凝的眼中不禁泛起几分柔和的暖意。
　　“跟我还用这么客气吗？我看你是想讨打了。”
　　话明明是有点凶的，可她的语气却很软，听得人心头也软。
　　“我的第三个问题，你要一直记得，知道了吗？”
　　顾凝伸出手，像撸小狗一样，胡乱地揉了揉他的短发。
　　“嗯。”秦朗乖乖地点点头。
　　短短的一个星期里，他第一次和许林风线下见面，更加确定了彼此的关系。
　　结果，却又正巧被顾凝撞见。
　　秦朗原本以为这会是他们感情的第一场风暴，可他却没有想到，顾凝竟然给予了他之前甚至都不敢奢望的理解和支持。
　　他因此有太多太多的感谢和感动。
　　甚至按捺不住地想要表达……
　　又过了十几秒，秦朗才顶着一头乱发直起身来。
　　“好了，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他最后朝他们挥了挥手。
　　“姐再见，姐夫再见！”
　　然后转身走进了安检处。
　　大男孩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顾凝的视线里。
　　而一条男人的手臂和熟悉的雪松木的清香却突然环住了他。
　　顾凝扭头看向宋延，他的脸上实在没什么表情。
　　“哎呦……”她不禁笑出了声。
　　“怎么回事？这种飞醋你也要吃？”
　　——刚才秦朗忽然抱住她时，宋延的反应可是精彩极了。
　　原本从容温和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逐渐褪去。
　　男人明显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然后不太情愿地把视线投向了别处。
　　毕竟是姐弟俩在沟通感情，他出于礼貌不应该打扰。
　　但心里不太痛快是必然的。
　　于是最后向秦朗告别时，宋延重新露出微笑也没有刚才那么自然了。
　　刚刚秦朗在，顾凝注意到他的异样也不好表现出来。
　　可她心里快要笑死了，此刻忍不住要打趣他。
　　“……”
　　听到她的调侃，男人垂眸对上顾凝的视线，故意板着脸，半开玩笑道，
　　“岂止是吃醋，歼星舰我都想从他手里要回来。”
　　顾凝又被逗得不行。
　　而一旁的宋延仍装出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
　　她觉得他这样太好玩了，让人格外想哄他。
　　于是，顾凝伸出手，主动环住了宋延的窄腰。
　　男人有点意外，但立刻也伸手圈住了她。
　　“让你多抱一会怎么样，醋酸可以挥发些吗？”
　　顾凝深陷在他的环抱里，抬起头，眉眼弯弯地问道。
　　看着她的笑靥和眼中的狡黠，宋延只觉得心中一动，胸口又烫又痒。
　　没有什么更好的缓解方法。
　　想要把她抱得更紧，还想要更多更亲密的接触。
　　可现在毕竟还在机场呢。
　　男人愉悦又无奈地勾起了唇角，眸光染上了几分幽深。
　　——“多抱一会就想打发我吗？我不要。”
　　他低下头锁定着她，气息纠缠，低低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阔别已久的男主角出现了，宝子们久等啦，接下来就是主剧情线一直到结局~
　　这章为止秦朗和许林风的剧情就都结束了，再有就是看宝子们的喜好可能安排番外这个样子。
　　另外最近真的忙到飞起，而且只会越来越忙QAQ，以后基本上没法加更了，但我会保证正文日更哒，亲亲各位宝子，爱你们！


第100章 项链
　　从机场回到市区时已经是傍晚了。
　　顾凝和宋延在外面吃了晚餐, 然后又一起逛了会儿商场。
　　其实说起来，顾凝是不怎么喜欢逛街的。
　　她喜欢逛超市、喜欢在外面散步，但要是逛街买衣服，她就忍不住嫌累了。
　　所以之前陪何嘉苗逛商场的时候, 她的战斗力顶多也就能维持一个半小时。
　　每次逛到最后, 都会变成她生无可恋地跟在兴致勃勃的何嘉苗身后，每进一家店, 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找地方坐。
　　不过, 今天顾凝拉着宋延逛商场倒是有目的的。
　　秦朗在S市的这一星期, 宋延对他实在是太大方了。
　　每次出去吃的餐厅都是提前预定、精挑细选，晚上陪着一起打游戏, 最后甚至还送了他一套收藏级别的绝版乐高……
　　秦朗说他不好意思也许是在客套, 但顾凝确实觉得，她得礼尚往来一下了。
　　二人牵着手走进一间又一间奢侈品店, 宋延以为是顾凝要买东西, 陪她逛得非常认真。
　　“你觉得这条项链怎么样吗？”他在某间橱窗前停下了脚步。
　　顾凝凑过去看了一眼。
　　项链的中心是一枚海蓝宝石，像一颗雨滴般垂落在镶满钻石的扇形框架之中。
　　在橱窗柔和的灯光下, 显得十分光彩夺目, 又极其精致优雅。
　　“很好看啊。”她由衷赞美了一声。
　　然后就把宋延拉到另一边去看袖扣了。
　　“有你觉得还不错的吗？”
　　男人扫了一眼展柜里各式各样的袖扣，心下顿时了然。
　　“原来你是要给我买东西啊。”
　　“是呀，”顾凝也不遮遮掩掩，直接承认了。
　　“不过我也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如果这些你没看中，我们就继续逛逛别的。”
　　宋延的指尖搭在展柜上, 随意地轻点了几下。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就奢侈品而言, 宋延确实有很多, 但基本上都是父母、宋廷, 还有朋友们送的。
　　他自己的物欲倒是真的不高，买东西更倾向于实用。
　　可这毕竟是顾凝主动提出来的，他也不好扫了她的兴致。
　　于是宋延提议道，“我看着都差不多，不如你给我选一个？”
　　顾凝会错了意，“都差不多吗？没有你喜欢的，我们就再逛逛别的。”
　　说着就要带他去看其他展柜。
　　宋延把她拉住，眼眸里含着点狡黠的笑意，
　　“不是不喜欢，是我更想要你亲自帮我选的袖扣。”
　　男人的声线偏低，语气里更是带着撩人的温柔和亲昵。
　　顾凝的脸颊于是开始隐隐泛红了。
　　她连忙将视线从宋延脸上中移开，低头看向展柜里各式各样的袖扣。
　　“你觉得这对这么样？”
　　打眼看过一遍后，她挑选了一款镶嵌黑色缟玛瑙的八边形袖扣。
　　宋延的衣服虽然很多都是限量款，但从来没有那种Logo特别张扬显眼的款式。
　　所以顾凝挑的袖扣上也没有Logo，银色的八边形框架，中央镶着一颗纯黑的缟玛瑙，简约又精致，隐隐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
　　男人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不禁勾起了唇角。
　　“我刚刚看的时候，比较喜欢的就是这一款。”
　　这么心有灵犀吗？
　　顾凝闻言也笑了起来，一锤定音道，
　　“那就它了。”
　　……
　　吃晚饭外加逛商场，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几个小时。
　　等二人回到小区时，已经将近九点钟了。
　　电梯在26层缓缓打开。
　　秦朗来S市的这一星期里，顾凝晚上都回2601住，已经又有点习惯了。
　　于是走出电梯，她仍然下意识地向2601走去。
　　然而，刚走出一步，她的右手腕便被轻轻拉住了。
　　“你不会以为，我今晚还会让你回隔壁吧？”
　　宋延挑着眉，眼中满是促狭的暗示和暧昧。
　　语调微微上扬，格外勾人心弦。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时隔一周重归二人世界，不止是宋延积攒了满腔的热情。
　　她也同样想他。
　　顾凝的脸上蓦地沾染了几分红晕，娇嗔地瞥了他一眼。
　　男人于是更觉得心头生了火，拉着她快步走到2602门前。
　　“滴”的一声，指纹锁打开了。
　　顾凝进入玄关处，正要换拖鞋，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要往外走。
　　可宋延却眼疾手快地立刻关上了门，反身将她抵在了门后。
　　二人的身体紧密相贴，呼吸也纠缠在一起。
　　“居然还想跑？”
　　男人轻笑着调侃了一声，然后果断俯下身，不容拒绝地吻住了她。
　　过去的这一星期，两个人顾及着秦朗的存在，鲜少有什么亲密举动。
　　虽然几乎每天都见面，但最多也只能牵牵手，反而更让人心痒难耐，辗转难眠……
　　于是此刻，四片唇瓣刚一相触，压抑了许久的热情便被瞬间引燃。
　　宋延仍然珍视的动作中带着无法克制的急切，起先还是渴求地吸吮着她的唇珠，但很快就又不再满足，转而纠缠起她的舌尖……
　　顾凝被他吻得心砰砰跳，身体也开始泛软。
　　“我洗漱的东西还在隔壁呢，我是要回去拿东西。”
　　换气的间隙，她酡红着脸，为时已晚地向他解释道。
　　但男人却不由分说地再次吻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我帮你去拿。”
　　他一边挑逗地吮吻着她，一边哑着嗓子在她唇边轻声呢喃，
　　“反正无论如何，你今天都别想离开2602了。”
　　“……”
　　顾凝被他吻得心尖发颤，连喘气都有些顾不上，拒绝的话就更说不出来了。
　　两人不知道在门口热烈地亲吻了多久。
　　顾凝的手臂圈在宋延的腰间，身上彻底没有了力气，整个人像漂浮在云朵之上。
　　恍惚间，她忽然感到脖颈一凉。
　　正好男人的唇瓣短暂地离开，顾凝于是立刻垂眸看过去。
　　一个扇形的钻石吊坠正在她的锁骨下方熠熠发光，而中央的那枚海蓝宝石，深邃而透亮，美好得像是一场迷梦。
　　——是在商场时他问过她的那条项链。
　　顾凝不禁愣住了几秒。
　　而宋延原本扶在她后脑和腰间的手，趁机来到了她的颈间，动作灵巧地将项链扣好。
　　“真美。”男人的目光锁定在她的脖颈，低低地感叹着，
　　“我一眼就看中了，果然很衬你。”
　　顾凝仍然陷在惊讶里，怔怔地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话一出口她便反应了过来。
　　他们在商场时几乎全程都在一起，只有最后她去了一趟卫生间。
　　宋延肯定是趁那个间隙买下来的。
　　但男人却并没有回答，反而朝她狡黠一笑，
　　“秘密。”
　　他的声音哑哑的，偏偏又带了几分笑意。
　　像是一双无形的手，不断拨弄着她的心弦。
　　“……”
　　顾凝只觉得宋延此刻简直像个勾人的妖精。
　　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瞬间又激越起来。
　　“你，你干什么忽然给我买项链呀？”
　　她的脸红透了，呼吸不稳地问道。
　　男人却挑眉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忽然给我买袖扣？”
　　不等顾凝回答，他微微低头，带了点惩罚意味地吮了一下她的唇瓣。
　　“我给秦朗送了乐高，你接着就要给我买礼物。非要和我分得这么清？嗯？”
　　最后一个“嗯”虽然是不满的语气，但却尾音上扬，沙哑又有磁性。
　　勾得顾凝心中顿时酥麻一片。
　　她勉强稳定心神狡辩道，“不是和你分得清，就是我突然想给你买东西而已。”
　　宋延顺势回道，“那我也只是突然想给你买项链而已啊。”
　　“……”
　　顾凝难得地被人用话堵住，一时语塞。
　　而男人却用炙热的目光锁定住她，认真而郑重地说道，
　　“我一直都认为，钱花得高兴才有意义。顾凝，我喜欢把钱花在你们身上，你只需要安心享受就好，千万不要再跟我分得这么清楚，记住了吗？”
　　“……”
　　顾凝在被他的话感动的同时，心中也莫名地泛起了几分好笑。
　　怎么可能记不住？
　　她给宋延买了一对几万的袖扣，结果宋延反手给她买了一条十几万的项链。
　　这次她算是彻底记住了——千万不要试图跟宋延礼尚往来。
　　但顾凝没有回答他，只略带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宋延被这一眼看得心头更热更痒。
　　他强忍着浑身的躁动，偏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而且，我买这条项链也是有私心的。”
　　“……？”顾凝闻言面露疑惑地看向他。
　　男人被她清亮的眸子盯着，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加速了流动。
　　但他仍强压着不断升腾的热情，继续低声呢喃道，
　　“一会儿，只戴这条项链好不好？”
　　“……！”
　　顾凝微微一愣，接着脸便彻底烧了起来，红得不能再红。
　　——这人怎么又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
　　她张了张嘴，正要回些什么。
　　可宋延却再也等不及了，蓦然低头又吻住了她。
　　他再一次把她吻得意乱情迷。
　　放她换气的间隙，男人俯身帮她脱掉了鞋。
　　接着，直接将她一把抱起，迫不及待地向主卧走去。
　　……
　　秦朗离开S市的第二天，其实是一个星期一。
　　但顾凝却一整天都没有去律所。
　　宋延昨晚让她充分感受到了他积攒已久的热情，又是天光大亮才勉强放她睡去。
　　明明都是只睡了三个多小时，宋延起床去医院时精神大好，意气风发。
　　可顾凝却困得实在睁不开眼。
　　几次试图起床都失败了之后，她决定干脆睡到中午，下午居家办公好了。
　　迷迷糊糊间，顾凝甚至有点庆幸——多亏秦朗是周日下午的飞机。
　　照这样的架势，如果他是周六的飞机，那恐怕周日一整天，
　　宋延都不一定能让她下床了……
　　***
　　附属医院心内科。
　　距离科内会诊的开始时间还有十分钟。
　　宋延走进会议室时，房间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位医生。
　　“宋延，这儿！”
　　侯凯亮注意到了他，立刻朝他招招手。
　　宋延于是走过去，坐到了侯凯亮旁边。
　　“我早上看到群里的会诊通知，一直觉得这个病人的名字特别眼熟，刚刚我终于想起了他是谁了！”侯凯亮在他身旁小声说道。
　　“原来就是之前把郑劼一顿骂的那个奇葩病人！”
　　“……”，宋延闻言不禁眉心微皱，“我看他的病情还挺复杂的。”
　　“是啊！”侯凯亮附和道，“当时他还觉得郑劼给他开检查是坑他的钱呢，要不是做了那些检查，怎么能查清楚他的病情啊？”
　　想起那天出诊时的情形，侯凯亮仍然愤愤不平。
　　“郑劼的脾气我是真的服，被这种奇葩病人劈头盖脸一通骂，居然还能对他这么上心。宋延你都不知道，郑劼这几天一直都在研究这个病例，这不又给他申请了会诊。”
　　说到这里，侯凯亮不禁感叹了一句，“我可学不来郑劼这么好的性子。”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
　　但等到科内会诊正式开始时，侯凯亮还是全程非常认真地分析病情，发表意见。
　　经过心内科医生们的集体讨论和研究，大家最后对病人的病情和治疗方法基本上达成了共识。
　　虽然他的病情比较复杂，但郑劼本身在这方面手术经验丰富，再加上全科医生集思广益，治愈他的概率仍然可观。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之后的手术相当成功。
　　所有人都以为，这台手术只是心内科每年成千上万台手术之一。
　　而这位病人，也只是心内科每年治愈的成千上万名病人之一。
　　他会在附属医院痊愈，然后以健康的身体，继续他的生活。
　　郑劼是这么认为的，侯凯亮是这么认为的，宋延也是这么认为的。
　　心内科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第101章 松鼠桂鱼
　　换好衣服, 走出办公室时，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今天是星期六，宋延刚刚值完一个大夜班。
　　其实作为一名主任医师，他早就可以不用再值夜班了。
　　而由于是破格提拔, 宋延的年纪在心内科的医生们中很小, 职称却极高。
　　虽然同事们对此十分羡慕，但他的医术和科研能力摆在那里, 倒也生不出什么意见。
　　不过谁也没想到, 宋延升职称后竟然主动向科里申请了夜班。
　　众人惊讶、佩服的同时, 多少也带了点不理解。
　　夜班是真的辛苦，觉根本就睡不好不说, 有时甚至一忙就是通宵。
　　主动申请这种苦活, 实在是有点有福不会享了。
　　但宋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破格提拔是院里的肯定，同样包含了很多幸运的成分。
　　可他毕竟还年轻, 帮其他同事分担一些夜班, 也是应有之义。
　　回到2602时，顾凝还躺在主卧的大床上, 兀自睡得香甜。
　　宋延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 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浓密的长卷发铺满枕边，她的脸又白又小，眼眸轻闭着，显得格外温和无害。
　　更让男人心中的保护欲无声泛滥。
　　他看过她和别人对峙时强势凛冽、不怒自威的模样；也见过她在亲友面前含笑调侃，生动鲜活的模样；还看过她在他面前，偶尔脸颊酡红, 甜蜜娇羞的模样……
　　而无论是哪一种, 他都为之倾心不已。
　　男人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了五分钟。
　　也不知道为什么, 顾凝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似的——只要在她身边, 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平静而放松。
　　昨晚值夜班的劳累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看一整天……
　　可顾凝当然不会睡一整天。
　　宋延垂眸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快要九点半了，她大概也要醒了。
　　于是他悄悄地起身，去厨房给她准备早餐。
　　……
　　顾凝是被煎荷包蛋的香气唤醒的。
　　宋延怕吵到她，特意掩上了卧室的门，但早餐的香气却不受阻碍地飘了进来。
　　知道是他回来了，她顿时没了什么赖床的心思，踩着拖鞋走到了厨房。
　　料理台上，一个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荷包蛋，端端正正地摆在浅灰色瓷盘的中央。
　　宋延的摆盘向来非常治愈强迫症。
　　“你醒啦，是我吵到你了吗？”
　　男人夹着煎好的火腿片转身，看到她时微微一怔。
　　“你没吵到我，是我被它勾醒了。”
　　顾凝倚在料理台边，伸手点了点瓷盘中的荷包蛋，笑意格外明媚。
　　宋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稍等一小会儿，还有一杯豆奶，马上就好。”
　　溏心荷包蛋嫩滑可口，微焦的火腿片沾上澄黄的蛋液，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顾凝满足地将瓷盘中的食物吃得精光，又喝下玻璃杯中最后一口温热的豆奶。
　　“一起床就有这么美味的早餐，真是太幸福了。”
　　向后靠在椅背上，她眯着眼感叹道。
　　“这就幸福了吗？”宋延精致的眉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意，“我本来打算做好早餐之后端到卧室里的，那你就可以躺在床上吃了。”
　　“……！”
　　顾凝不禁略感惊奇。
　　在她十分规矩的意识里，床就是用来睡觉的，和卫生间一样，都是食物禁区。
　　从小到大她就没在床上吃过东西，甚至她都意识不到，居然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顾凝于是顺着宋延的话想象了一下在床上吃早餐的场景，忍不住面露向往。
　　——靠在床头，围着被子吃饭，感觉确实是要更幸福些！
　　不过那向往稍纵即逝，她转念又想到了一个困扰。
　　要是食物残渣掉到床上怎么办？
　　呃……
　　一想到那个画面，顾凝又顿时觉得——还是算了吧。
　　作为一个资深的强迫症患者，虽然床单被罩之类的物品并不是她洗，但只要想到床上可能会沾染残渣和油渍，她可就半点儿也向往不起来了。
　　“不用在床上吃，这样就已经很幸福了。”
　　顾凝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回答。
　　宋延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今天需要加班吗？”他问道。
　　顾凝眼角眉梢透了点得意，“不需要，我昨晚全都做完了。”
　　宋延昨天值夜班，她也没闲着，熬夜完成了手头的工作。
　　如果没有突发状况，这一整个周末她都可以和心无旁骛地和他腻在一起了。
　　“那太好了，”宋延闻言果然笑意更深，“你中午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
　　顾凝拿起桌上的空玻璃杯晃了晃，随口调侃道，
　　“现在就让我想午餐了？我早饭才刚吃完呢。”
　　宋延顺势拿过玻璃杯，又将餐桌上的瓷盘和刀叉收走。
　　“冰箱马上要空了，一会得去趟超市。”
　　他端着餐具往旁边的厨房走，边走边解释着。
　　“你现在点好菜，我就可以照着菜单采购了。”
　　但顾凝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件事上。
　　她也站了起来，跟着走到了厨房，“我来洗碗吧。”
　　宋延专门给她做了早餐，顾凝于是很自然地觉得，她该负责打扫卫生。
　　其实厨房里是有洗碗机的，但一共也没几个餐具，顺手洗了倒更快些。
　　“我洗就行。”
　　男人显然也觉得手洗更方便，直接打开了水龙头，动作熟练地清洗起来。
　　“我负责洗碗，你负责来想中午吃什么。”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含笑安排道。
　　顾凝甜蜜又无奈地站在一旁。
　　洗碗这种事，餐具多的时候是洗碗机，餐具少的时候是宋延。
　　她从来都争不过他。
　　男人修长的手指持着深灰色的瓷盘，在水流中更显白皙，指节分明，匀称而有力。
　　顾凝一边好笑地觉得他连洗碗都赏心悦目，一边悠悠地想着中午吃些什么。
　　可刚刚饱饱地吃完了早餐，她现在对食物根本没什么兴趣。
　　“实在想不出来。”片刻之后，顾凝颇为苦恼地感叹道。
　　“我放弃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一旁的宋延正将洗好的餐具放到沥水碗架上，听到她的话不禁扬眉一笑。
　　“别放弃呀。”他勾着唇角哄道，
　　“一会去超市的时候边看边想，怎么样？”
　　……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
　　可车上顾凝的心情仍未平复。
　　他们马上就要到苏市了，但她仍然感觉像在梦里一样，十分不真实。
　　一个半小时前，顾凝和宋延本来是要去超市的。
　　换好衣服，她随手刷了几条朋友圈，正巧看到张必新发的照片。
　　张必在澳洲的侄女前几天结婚，他和妻子去参加婚礼，顺便又在澳洲继续度了个假。
　　看着图片里的椰林树影、白沙海浪，顾凝忍不住羡慕起来。
　　她点了个赞，悠悠地兀自感叹着，
　　“不能再看了，我好酸啊。”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宋延原本在找购物袋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好好的怎么就酸起来了？”他走到她身边询问道。
　　“喏——”顾凝也没有遮遮掩掩，直接把手机递给他看。
　　“张律这段时间在澳洲度假，连发了好几天朋友圈，真是太悠闲了。”
　　宋延见她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突然心中一动。
　　“你也想度假吗？”
　　“当然想了，”顾凝点点头，却又如实回答道，
　　“可我手头还有两个案子和一个项目呢，一时半会儿忙不完。”
　　男人闻言微微一笑，“但你这个周末不是有时间吗？我们可以度一个短假啊。”
　　他把手机还给她，继续提议道，“去苏市怎么样？开车过去顶多两个小时。我们在那儿待一天半，明天晚上回来。”
　　“……”，这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话题走向，顾凝一时间有些呆住了。
　　“现在就走吗？”她带了点难以置信地问着。
　　宋延颔首，“收拾一下洗漱的东西和衣服就走。”
　　他看着她，精致的眉眼里是淡淡的笑意，清朗的嗓音也染上了几分怂恿和蛊惑的意味，
　　“如果我们动作够快，中午就可以在苏市吃松鼠桂鱼了。”
　　她偏爱酸甜口的东西，尤其喜爱松鼠桂鱼，而他一如既往地记在心里。
　　“……”
　　面对这样突然的提议，顾凝短暂地纠结了几秒。
　　她向来是个做事很有计划的人。
　　而且她也依赖着计划带来的掌控感和安全感。
　　这种说走就走的旅行却完完全全超脱了掌握，甚至可能带来一些她不喜欢的突发状况。
　　可尽管如此，顾凝的心中却也莫名地涌现出一种混杂着新奇和刺激的兴奋感。
　　一对上男人含笑的视线，她忽然间就觉得，没有计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延带给她的安全感，要远远胜过那些其他的东西。
　　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她就可以接受所有的状况之外……
　　于是，等顾凝彻底回过神来时，他们都已经在苏市的一间餐厅吃松鼠鱼了。
　　花刀改过的桂鱼头昂尾翘，细滑的鱼肉被炸得外酥里嫩，上面淋着糖醋酱汁酸甜可口。
　　顾凝尝了一大块鱼肉，顿时满足得眉眼弯弯。
　　“这么好吃吗？”宋延忍不住停下筷子看她。
　　“当然好吃啦，”顾凝随口调侃道，“这鱼肉里带着一种自由的味道，美味加倍。”
　　又有谁能想到呢，两个小时前他们明明是要去超市的。
　　但只是因为她的一句随口感叹，两个小时后的他们却在另一个城市里吃着松鼠鱼。
　　这种随心所欲、自由如风的快乐，让鱼肉也跟着变得更加味美。
　　男人被她这句调侃逗得勾起了唇角，“自由的味道吗？那我得再仔细尝尝。”
　　吃到一半，顾凝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提议道。
　　“对了，我们先定个酒店吧，吃完饭去放一下东西。”
　　虽然旅行是说走就走的，但住宿问题还是得先解决好，以免露宿街头。
　　她说着就要拿手机订房间，可宋延却伸出筷子，又给她夹了一块鱼肉。
　　“我已经安排完住宿了。这两天你只享受假期就好，其他的不用费心。”
　　“啊？”顾凝微微一愣，“你订的哪家酒店呀？”
　　男人的眸光里透出点狡黠，悠悠地卖起了关子，
　　“一会去了你就知道了。”
　　顾凝不禁有些好奇，“到底是哪家啊？”
　　但宋延仍是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
　　她于是细眉轻挑，开起了玩笑，“神神秘秘的，可别是把我给卖了。”
　　男人这下倒是立刻否定道，“你放心，绝对不是。”
　　顾凝装出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模样。
　　宋延又被她逗得唇角弯起。
　　他看着她，眼神缱绻而温柔。
　　——“毕竟，千金也好，万金也罢，分毫我都舍不得。”


第102章 烟纱帐
　　吃完午饭, 宋延载着顾凝来到平江路，然后在附近一处停车场里停好了车。
　　平江路是一条历史文化街区，也是到苏市旅游必去的景点之一。
　　他们背着包，牵手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
　　顾凝以为宋延是要先带她去景点游玩, 然后再去附近订好的酒店。
　　可男人却拉着她拐进另一条悠长的小巷, 走了几十米后，在一扇古朴的木门前停下。
　　顾凝不明所以, 他却熟练地在电子锁上输入了密码
　　“滴”的一声, 厚重的木门应声打开。
　　“……这是你安排的住宿吗？”她这才反应过来。
　　“嗯, ”宋延点点头，动作自然地帮她扶住了门, 浅笑着提议道,
　　“进去转一转怎么样？看看你喜不喜欢。”
　　顾凝迈步走了进去，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门外是悠长古旧的老巷, 可门内却别有洞天。
　　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幽静典雅的庭院。
　　地面由各色鹅卵石铺就, 两侧种着一片青翠挺拔的四季竹，还有一些顾凝认不出名字的绿植, 被峰石围起, 郁郁葱葱，错落有致。
　　再向前走，是一截流水潺潺的人工河，上方架着一座小小的石桥，清澈的流水中，十几只彩色的锦鲤正甩尾畅游。
　　房子是一幢独栋二层小楼, 典型的苏市建筑风格, 粉墙黛瓦, 飞檐翘角。
　　而房屋内部则搭配着中式古典装潢, 原木色为基调，窗棂山屏，移步换景，韵味十足。
　　从庭院参观到卧房，顾凝眼中的惊艳之色越来越浓。
　　平江路这片古城街区历史十分悠久，因此也难免稍显老旧。
　　但其中的这一处私宅却明亮、宁静而雅致，仿佛是偶然泄露在外的一角世外桃源……
　　“这是你订的民宿吗？好有苏市的感觉啊。”
　　顾凝站在二楼主卧的阳台上，伸直手臂便能触到庭院里四季竹的竹叶。
　　宋延也走到了阳台上，“这是凡哥在苏市的房子，我说要来借住一晚，他已经安排了人打扫，毛巾、浴巾、床上用品都是新换的。”
　　男人看向她，眼神专注而期待地询问着，“你觉得这里怎么样，还喜欢吗？”
　　顾凝重重地点了点头，由衷答道，“特别喜欢。”
　　宋延的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你喜欢就好。”
　　主卧的床大概是古式架子床的简易版，尺寸极大，感觉足够睡四个人。
　　四根立柱上挂着层层叠叠的纱帐，像云又像雾，缥缈而朦胧。
　　顾凝虽然不算是一个很有少女心的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原木架子床配上浅色烟纱帐，确实是梦幻感十足……
　　她站在床边欣赏了一会儿整体效果，接着又颇为好奇地躺了上去，仔细观察着帐顶若隐若现的精致绣纹。
　　到底是绣了什么图案呢？
　　正努力辨认着，宋延却伸手将敞开的那一面纱帐放下，然后也躺了进来。
　　于是，四面烟纱帐都垂了下来，将他们彻彻底底地笼罩住。
　　顾凝偏头看向他，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新奇而特别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恍惚间觉得，四周这重重叠叠的烟纱帐好像隔出了一个神秘的、梦幻的、单独的世界。
　　而这个独一无二的小世界，只属于她和宋延，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也许是宋延也体会到了这种奇妙的感觉。
　　四目相对几秒，他忽然凑过来吻她。
　　起初这只不过是一个温温柔柔的、浅尝辄止的亲吻。
　　但没过一会儿，便隐隐地变了味。
　　宋延柔软的嘴唇渐渐移到了她的耳鬓、脖颈。
　　细细密密的亲吻中，纱帐里的空气也逐渐升温。
　　“这是要干嘛？”
　　顾凝的气息明明已经乱了。
　　可一丝顽意却涌上心头，她按住男人想要探进毛衣下摆的手，含笑睨着他，明知故问道。
　　宋延另一只的手臂支在她的耳边，清隽的脸庞就在上方的咫尺之间。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男人的眸光像起了雾气，眼中泛着的是惑人的春情。
　　他哑着嗓子继续引诱道，“不如我们先休息一下，晚上再出去也不迟。”
　　——倒是很会找理由嘛。
　　顾凝在心里暗笑一声，但还是想继续逗他。
　　“对啊！你昨晚值大夜班呢，确实是得休息补觉。”
　　她装出一副关切体贴的模样，话里却透着丝不安好心的顽意。
　　“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睡一会吧，否则晚上出去该没精神了。”
　　“……”
　　男人发现她眼中狡黠的笑意，低低地轻哼了一声。
　　“不用担心”，
　　他的嗓音沙哑透了，
　　“我现在可是，精、力、十、足呢。”
　　话音刚落，顾凝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
　　宋延已蓦然俯身，微微偏头，热情似火地深吻下来……
　　层层叠叠的烟纱帐里，空气逐渐变得炽热而滚烫。
　　顾凝雪白的手臂轻环在男人的脖颈上。
　　时间太久，她到后来甚至忍不住觉得手臂发酸，可偏偏宋延的热情和动作半点儿都没有放缓的架势。
　　一想到他昨晚还值了个大夜班，顾凝不得不又一次感叹：
　　宋延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好啊。
　　而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快意间，她朦胧着眼，终于看出了烟纱帐顶的绣纹。
　　原来是一团团、一簇簇，盛开着的
　　——合欢花呀。
　　……
　　一番“休息”之后，再出门时果然已经是晚上了。
　　平江路的夜晚，比白天要热闹许多。
　　屋檐下的灯笼一一亮起，河堤两侧的彩灯连绵不绝，夜色正浓，但此处却灯火辉煌。
　　历史悠长的姑苏老街在各色灯光的掩映下，焕发出了一种别样的风韵。
　　不远处的茶楼里传来咿咿呀呀的评弹声，吴侬软语的小调在晚风中更显婉转多情。
　　顾凝和宋延是打算听评弹的，但晚上又不想喝茶，于是便安排在了明天下午。
　　二人牵着手慢悠悠地逛着古街上一家又一家的小店。
　　明信片、手工饰品、文创杂货铺、纪念品……
　　虽然一间间小店多少还是带了些景区同质化的现象，但他们俩本身也没有什么目的，走走瞧瞧，逛得倒也很开心。
　　一路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吃，梅花糕、海棠糕、桂花糕、卤鸡爪、酸奶酪……
　　顾凝看什么都有点好奇，但要是她自己一个人，瞧几眼也就控制住了。
　　偏偏身旁还有个宋延。
　　但凡她的目光往哪个小吃店上一停，宋延便直接拉着她朝那家店走去。
　　而景区里的东西中看不中吃是常态。
　　有的小食，顾凝尝一口便没了兴趣，宋延也自然地接过来，打扫干净。
　　他们本来计划路过餐厅就进去吃晚餐的。
　　可这样边看边买，街才逛了一半，肚子倒差不多要填饱了。
　　走走逛逛吃吃，难免有些口渴。
　　最近的饮品店就在河边，周围排了好多人，他们二人点完单之后，也在旁边等着。
　　没等多久，顾凝的左手背忽然有些痒痒的。
　　她挠了挠，痒意不但没消，反而更重了。
　　低头定睛细看，她白皙的手背上已经红肿了一大片。
　　顾凝的眉头立刻皱成麻花，
　　“我真的是服了，这个季节居然还有蚊子！”
　　宋延闻言拉起她的手仔细看了看，
　　“确实是被蚊子咬了。”
　　他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这里挨着河，蚊子比较多，你还是别在这儿等了。”
　　男人微凉的指尖轻轻覆在红肿起来的蚊子包上，稍微缓解了一丝痒意。
　　“你先自己往前逛逛，我拿到水了去找你，怎么样？”
　　看到宋延眼中满满的心疼，顾凝因为被蚊子叮而升起的烦躁情绪无声消散了几分。
　　她真的是太太太太太讨厌蚊子了！
　　每次一被蚊子叮，她都忍不住要火气上头。
　　偏偏她的体质还格外招蚊子，无论和谁同行或者共处，她都永远是最受蚊子青睐的那个。
　　对此顾凝真是恨得牙痒痒——万物有灵，但蚊子绝对除外。
　　“好，那我把位置共享一下，你要是找不到我就给我打电话。”
　　她怕再被蚊子叮，答应了宋延的提议。
　　“嗯，”男人点点头，轻轻地放下她的左手。
　　但又不忘认真地叮嘱道，“手上已经肿了，可千万别再抓了。”
　　再往前走，有一家专卖刺绣品的店铺。
　　紧挨着门的是一扇大大的落地橱窗，透过玻璃可以将店内看得一清二楚。
　　而店铺里，一个身着素色旗袍的绣娘正坐在绣架前，手捏着细针，专心致志地绣着图样。
　　顾凝被这一幕吸引住，脚下的步伐不禁停住。
　　她站在橱窗外，看着细针随着绣娘灵巧的动作，在绣布上穿来绕去，长长的丝线最终勾织成一片小巧精致的粉色花瓣。
　　那位挽着发髻的绣娘一直低着头，顾凝看不全她的正脸，但从她恬静从容的动作和姿态中，仍然感受到了江南女子婀娜婉转的风情……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注：这句话引自卞之琳的《断章》一诗）
　　顾凝认真地欣赏着绣娘刺绣，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几个游客模样的男生越过她后，纷纷驻足回头，也在偷偷地看她。
　　他们聚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着什么，又不时偷瞄顾凝一眼。
　　而其中的一个脖子上挂着耳机的男生，脸上隐隐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第103章 种草莓
　　绣布上再添一片花瓣, 顾凝终于收回视线，打算继续往前逛逛。
　　可还没走出多远，一个打扮颇为潮流的男生突然冒出来，拦住了她的脚步。
　　“小姐姐, 你是来苏市旅游的吗？”
　　男生的年纪看上去不大, 脖子上挂着一幅耳机，脸庞稍显稚气, 但笑容却格外殷勤热情。
　　“我也是和朋友一起来苏市旅游的, ”他指了指前方猛盯着这边的其他同伴, “但我们都没怎么做攻略，也不知道接下来该逛哪些景点, 能不能向小姐姐请教一下？”
　　啊, 这……
　　虽然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但搭讪的意图仍然昭然若揭。
　　顾凝礼貌一笑, 果断拒绝道, “不好意思，我也没做攻略。”
　　她的回答也确实是实话, 这次苏市之旅本来就是说走就走。
　　但面对十分明显的拒绝, 男孩却并未气馁。
　　他话锋一转，竟然愣是给圆了回来，
　　“那也没关系，我有个哥们最擅长做攻略了，小姐姐，要不我们加个微信, 等他做完攻略之后我发给你一份, 保证你能在苏市玩得明明白白！”
　　……倒也算是锲而不舍。
　　可顾凝的拒绝却仍然干净利落, “谢谢你, 不过加微信就免了。我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跟着他就足够了，不需要什么攻略。”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男生原本热情的神色微微一顿。
　　之后隐隐流露出了些许不甘和失落。
　　“……”
　　顾凝对于拒绝搭讪早就是轻车熟路，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她正觉得这次的搭讪已经结束，想要迈步继续往前走。
　　对面的男生却忽然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同伴，飞快地调整好了神色。
　　“有男朋友也没关系啊。”他继续殷勤地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片来。
　　“这是我的电话和微信，小姐姐什么时候想换换口味了，可以随时来联系我。”
　　男生一边说着，一边眨了下眼，并伸手将纸片递了过来。
　　“……”竟然还是有两手准备的。
　　顾凝看着那张纸片，脸上原本礼貌的微笑逐渐散去，眉心随之皱起。
　　之前的那些搭讪还可以勉强算是不知情时的愈挫愈勇，总体来说无伤大雅，
　　可刚刚这句话，却明显已经有些过分了。
　　顾凝的脸色冷了下来。
　　她拧着眉，表情不悦，正打算开口严词拒绝。
　　一只修长的手却突然伸了过来，径直将那张小纸片抽走。
　　“不好意思，我的女朋友不需要这个。”
　　宋延清朗的嗓音和他身上雪松木的气息一同传来。
　　只不过，那熟悉的声线里此时带了几分陌生的幽冷，散发着无尽的寒意。
　　“……！”
　　男生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宋延，整个人僵住了几秒。
　　他当然知道刚才的行为并不光彩，只是美人当前，忍不住存了些侥幸心理。
　　道德上落于下风，眼前的男人又气势逼人，他的脸上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了几分惊慌。
　　宋延手握成拳，骨节分明的长指不断碾压，将那张小纸片彻底揉皱。
　　“无论她想要什么口味，我都可以满足。”
　　他眼中的压迫感和威慑力如有实质，声音低沉，好似最后的宣判，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
　　男生站得僵直，神色更慌，勉强张了张嘴，也不知是要反驳还是要道歉。
　　但宋延的气场实在太强了。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直接转身落荒而逃……
　　看着那男生和其他同伴们会合，灰溜溜地飞快消失在视线范围里，
　　顾凝不禁觉得心下好笑，扭头对着宋延调侃道，
　　“诶，你倒是来的正是时候。”
　　男人对上她的目光，轻哼一声，把温热的燕麦牛奶放进她手中。
　　然后，迈开长腿，转身走到旁边的垃圾桶前，
　　将那个已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纸片扔了进去。
　　顾凝瞧着他的动作，心中更是笑个不停。
　　宋延的性子，确实是清朗温柔，但吃醋的能力也绝对是数得上的一流。
　　无论是该吃的醋还是不该吃的醋，他向来都是来者不拒，吃得认认真真。
　　顾凝于是也跟了过去，挑起细眉，继续揶揄他，
　　“怎么回事？还板着脸。我可是一直在拒绝他，你不会对我也生气了吧？”
　　男人微微一愣，牵起她的手，连忙解释道，
　　“我没有对你生气。”
　　顾凝正要继续追问，就听见他颇为无奈地轻叹一声，
　　“我是有点对自己生气。”
　　“……啊？”
　　这下她倒是不明白了，“你对自己生哪门子气啊？”
　　宋延垂眸看着顾凝，眉心微皱，一副真情实感的困扰模样。
　　“你那么吸引人，又是出门在外，人多手杂，我应该记得给你留个记号，比如种颗草莓什么的，绝了其他人觊觎的心思。”
　　他像模像样地继续反思道，“这么重要的事居然忘了，当然怪我。”
　　“……”
　　种草莓？！
　　顾凝分不太清宋延是正经的还是开玩笑，可她的脸颊已经悄悄地红了起来。
　　偏偏男人又接着俯下了身。
　　二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气息纠缠间，他的眸光满满地映着她，耳语也染上了几分低哑，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我今晚就种一颗。”
　　***
　　那颗让顾凝在平江路上红了脸颊的草莓，最终反倒是被种在了宋延的锁骨上方。
　　还是在主卧重重叠叠的烟纱帐里，男人伏在她身上，头埋进她的颈窝，轻轻地吮吻着。这人居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想种一颗草莓。
　　顾凝原本没打算拒绝，可她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痒。
　　宋延温柔的动作反而像钩子似的，先是勾得那一小片肌肤痒得不行，然后痒意又传到了心尖，酥麻一大片。
　　顾凝勉强忍耐了几秒，然后就再也绷不住，笑着躲开了。
　　男人一向极其尊重顾凝的意愿，从不勉强。
　　见她又笑又躲，实在怕痒，只无奈地勾起了唇角，便打算作罢。
　　可顾凝心中却升起了顽意。
　　她胡诌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翻起身，耍赖似的环着宋延的脖颈，非要也试试种草莓。
　　宋延在她面前向来没什么原则，顾凝只哼唧了几声，他便立刻妥协了。
　　结果，还真就让她种成了一颗小小的草莓。
　　淡粉色的吻痕落在男人的锁骨上方。
　　这是一个很巧妙的位置。
　　穿衬衫的话，扣到最上方的那颗扣子，便会被遮得严严实实，但解开第一颗扣子，又会若隐若现……
　　宋延今天穿的是一件蓝灰色的衬衫，灰调中略带点蓝，中和了纯灰的沉闷，同时也保留了那种内敛冷淡的禁欲气氛。
　　只是，在散开的领口边，一道淡粉色的痕迹不时显露。
　　男人的皮肤本来就偏白，在蓝灰色的衬衫下更甚。
　　于是，那道红痕便像极了“一点丹红雪里开”，瞬间冲散了禁欲冷淡，只余一阵令人浮想联翩的暧昧迷离……
　　整整一天，顾凝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向宋延的领口处飘。
　　像是欣赏自己的杰作似的，一看到那若隐若现的淡粉色吻痕，她的唇角便会偷偷溢出几分顽皮的笑意。
　　不过，每次接着想到自己昨晚后来为这颗草莓付出了多少“代价”，她就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此时是星期日的傍晚，二人上午逛了留园，下午按计划去茶楼听了几曲评弹。
　　在苏市的这一天半实在是悠闲又愉快。
　　可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他们一会儿就要回S市了。
　　顾凝坐在主卧阳台的竹藤椅上，恋恋不舍地欣赏着庭院里的风景。
　　“这么喜欢这里吗？”
　　男人倚在卧室和阳台间的推拉门边，若有所思地问着。
　　顾凝半开玩笑地答道，“喜欢，简直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这样啊，”宋延微微颔首。
　　“那我也在这里买一栋宅子吧，到时候院子和室内设计都按照这个风格来做，你想要休假了，我们就过来住上几天，你觉得怎么样？”
　　“……”顾凝闻言不禁微愣。
　　男人的语气太过自然，她乍一听还以为他只是在考虑买一个好看的水杯，而不是一幢带着花园庭院的独栋私宅。
　　可他说的毕竟是房子这种大宗消费品啊！
　　这样说买就买的语气，多少有些新奇刺激了。
　　不过顾凝清楚，宋延虽然平时低调，但却是真的有这种财力。
　　她偏头看过去，果然瞥见了他十分认真的神色，完全是一副只要她点头，他就立刻着手去办的架势。
　　“……倒也不用这样。”顾凝连忙拒绝了，“为了偶尔去住买房子，实在有点浪费资源。”
　　她伸手触着阳台边的四季竹叶，继续解释道，“而且，我喜欢这里不单单是喜欢这栋房子，更多的是喜欢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在苏市的短假，是一场突发奇想、说走就走的神奇旅行。
　　一天半的时光，顾凝感觉自己短暂地从各种世俗杂事中抽离出来，全身心都享受着彻底的放松，完全的休息。
　　在这座陌生而又新鲜的城市里，没有工作，没有目的，没有计划，只有他和她。
　　他们都只属于彼此，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这种感觉，才是她真正恋恋不舍的原因。
　　顾凝说得十分模糊，但宋延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感受。
　　“好吧，”她拒绝了他在这里买房子的想法，男人便没有继续坚持。
　　他转而提议道，“你喜欢这种度假方式，那下次有时间，我们可以再来苏市，或者也可以去其他城市逛逛。”
　　他想了想，扬眉提议道，
　　“去G市怎么样？你喜欢吃粤菜，我们可以去当地的茶楼吃早茶。”
　　打飞的过去吃早茶吗？
　　宋延这么一说，顾凝还真的向往起来了。
　　她于是眉眼弯弯地答应下来，“好啊！”
　　见男人的眼中也泛起笑意，顾凝又随口打趣一句，
　　“不过去G市的话，是不是需要提前订酒店了？孟凯凡不能在G市还有房子吧？”
　　男人闻言笑意更深，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应该还是不用订酒店的。”
　　“凡哥在G市有没有房子我不太清楚，但我家在G市确实有几套房子。”
　　“……”
　　这么轻描淡写却又财大气粗的回答，顾凝顿感无语和好笑。
　　她好像总是因为宋延的低调而忘记他的家世和财力，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不过宋延对这些事倒是毫不在意。
　　他在她旁边的竹藤椅坐下，拉住她的手，认真地说道，
　　“所以还是老规矩，和我一起度假，什么也不需要费心。”
　　——“你只负责休息、放松就足够了。“


第104章 委员会
　　顾凝和何嘉苗固定做美容和SPA的店是同一家。
　　两个人每个月总有一两次会约着一起去做护理或是按摩, 然后再吃顿饭、偶尔逛逛街，也算是她们之间的姐妹日了。
　　何嘉苗最近种草了一家非常少女心的甜品店。
　　二人于是做完美容之后，又一起去那里吃下午茶。
　　做了十多年的闺蜜，她们仍然有说不完的话。
　　顾凝点的黑醋栗榛果蛋糕还没有上, 何嘉苗已经迫不及待地给她讲起徐默的事了。
　　说起来, 徐默和何嘉苗虽然之前因为聂远辰浪费了不少时间，但也是相处了六年, 彼此都很了解, 真正在一起之后进展飞快。
　　上周徐默陪何嘉苗回家住了两天, 也算是正式见了何嘉苗的父母。
　　“凝凝，你都想象不到他当时有多紧张。”
　　一想起徐默那时的窘态, 何嘉苗便忍不住又要发笑。
　　“车都马上要开到我们家了, 他愣是把车停下，磨叽了半天, 非要再从头到脚把自己检查一遍、把礼物检查一遍才行。”
　　“而且我之前不是跟你讲过吗？徐默准备了好几页的《见家长常规问题回答》, 他前段时间每天晚上都要背一遍，还非要让我当考官陪他模拟, 练得滚瓜烂熟, 结果最后那上面的问题我爸妈根本就没怎么问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还有，我们全家坐在沙发上聊天嘛，中途我收到一个同事的微信问我工作上的事，就想去房间里打电话回答一下。结果他一直可怜巴巴地偷偷暗示我，不让我走，生怕一个人面对我爸妈。而且他全程背挺得那叫一个直啊, 手一会儿搭膝盖上, 一会儿搓搓腿, 感觉都不知道要放哪儿了。”
　　何嘉苗的描述太有画面感了, 顾凝完全能想象出徐默当时手足无措的紧张模样。
　　她也不禁弯起唇角，挑眉打趣道，“他那内向的性子已经比之前强很多了，现在见客户、拉投资完全应付得过来，没想到一见家长又被打回原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徐默自己也这么说的。”何嘉苗猛点头。
　　“他说见客户他现在不怕，大不了就少做笔生意，但见家长是当着我爸妈的面拱白菜，还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好白菜让猪给拱了吗？
　　徐默这家伙还真是，紧张起来连自己都骂。
　　顾凝不禁被他逗得笑出了声。
　　“那叔叔阿姨觉得他怎么样？”
　　何嘉苗喝了口薄荷冰美式，语气轻松地答道，“我爸妈对他印象还挺好的，尤其是我妈，她跟我说徐默有一种招人喜欢的傻气。”
　　顾凝心下了然，果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看来徐默已经成功通过了何嘉苗父母这一关。
　　又聊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的蛋糕和饮品都所剩无几。
　　何嘉苗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和顾凝抱怨起来，
　　“不过凝凝，最近这几天，徐默好像有点奇奇怪怪的。”
　　“怎么奇怪了？”顾凝赶紧问道。
　　何嘉苗微微皱眉，“他这几天经常用手机和电脑看视频，我偶尔经过或者好奇凑过去，他就立刻换到其他页面上，根本不让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看视频？”顾凝有些困惑，“听起来有点心虚啊，他是在看美女吗？”
　　“不是美女。”何嘉苗轻哼一声，“要是美女的话，我早就和他生气了。”
　　她努力回忆着，“我有一次偷瞄到了一点点，好像是有很多人，非常热闹的那种视频。”
　　“……热闹的视频？”顾凝更困惑了，“那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对呀！”何嘉苗也搞不明白，“我一问他，他就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后来干脆躲着我，不在我面前看了。”
　　顾凝想了想问道，“那他在其他方面有什么反常的行为吗？”
　　“没有，”何嘉苗摇摇头，“其他方面和平常完全一样，所以我才没有乱想。”
　　“而且他的手机和电脑一直都随便我看，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微信、电话、邮件他都不躲着我，唯独视频软件的历史记录删得干干净净，就怕我知道他在看什么视频。凝凝，你说奇怪不奇怪？”
　　顾凝微微颔首，“确实是很奇怪。”
　　但她也猜不出来徐默到底在搞什么呀。
　　何嘉苗跟顾凝吐槽了一番，不仅没有找到答案，心中反而更加疑惑了。
　　最后，她挑眉决定道，“不管了，反正要是下次再让我发现徐默看视频，我非得知道他到底看了什么才行，他再怎么切换界面、转移话题都没用了！”
　　……
　　顾凝和何嘉苗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顿下午茶的两天之后，顾凝便从徐默那里得到了他之前奇怪行为的答案。
　　徐默上午时在微信里问她：【你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顾凝看到消息时略感奇怪，一般他们之间约饭都是何嘉苗来找她，这次怎么换成徐默了？
　　于是她确认道，【苗苗也在吧？】
　　徐默输入了半天，【就我们两个，嘉苗不来，她今晚有部门聚餐。】
　　……就我们两个？
　　顾凝的表情变得迷惑起来，她猜测道，【是你公司的事吗？】
　　【是的话你来律所找我，或者我去你公司都行，不用专门请我吃饭。】
　　徐默又输入了好一会，【不是公司的事。】
　　【我有其他非常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
　　……其他非常重要的事，而且还特意避开了何嘉苗？
　　顾凝还是十分迷茫，不过徐默说需要帮忙，她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她又问道，【那宋延可以来吗？说不定他也能帮上忙。】
　　毕竟在与工作无关的事情上，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单独相处。
　　幸好徐默没想要避开宋延，他一口答应下来。
　　【可以啊，那我请你们俩吃饭。】
　　于是晚上的饭局就这么约定好了。
　　顾凝和何嘉苗是好闺蜜，二人的男朋友彼此当然也认识。
　　他们四个之前一起聚过几次，徐默和宋延相处得不错。
　　因此，在晚餐时分，徐默没有再遮遮掩掩，终于对顾凝和宋延说出了他最近种种奇怪行为的原因。
　　“你要向苗苗求婚？！”顾凝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徐默腼腆地点了点头，“上次去嘉苗家的时候，我偷偷征求了她父母的意见，他们已经同意我求婚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然后这几天，我一直在看各种各样的求婚视频，差不多也看了上百个了。现在我大概有一个初步的想法，但具体细节还需要有人参谋参谋，所以今晚想请你们帮帮忙。”
　　顾凝想起了前几天何嘉苗对徐默的抱怨，豁然开朗的同时也顿感好笑。
　　也是绝了，她和何嘉苗居然谁也没往那方面想。
　　“这么客气干什么，我们当然要帮忙啊！”
　　顾凝立刻答应下来。
　　“我们一定要给苗苗一个永远难忘的求婚！”
　　她看向徐默，下定了决心。
　　……
　　宋延清楚何嘉苗和顾凝的感情有多好，也知道顾凝对何嘉苗的事情有多上心。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顾凝居然能认真到连饭也顾不上吃，从包里掏出电脑就开始做策划的地步。
　　此时，餐桌上的情况变成了这样。
　　顾凝正和徐默聊得热火朝天。
　　她一边询问着徐默关于求婚的想法，一边在电脑上记录各种具体细节和实施方法。
　　“……”
　　宋延坐在顾凝身边，看了一眼被她推到旁边，根本没吃几口的奶油松露意面。
　　然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她今晚吃得也太少了。
　　于是他一边听着二人的讨论，偶尔提出点意见，一边默默地切好了牛排，不时把叉着牛肉、面包、鳕鱼的叉子递到顾凝嘴边。
　　顾凝一心都扑在求婚策划上，手指在电脑键盘上敲得飞快。
　　而面对宋延时不时递过来的食物，她也没想太多，都配合地吃掉了。
　　徐默坐在餐桌对面，看着他们之间自然而无声的互动，心中十分庆幸：
　　多亏自己是来和他们商量求婚的。
　　这要是一条单身狗看他们这样，那还不得直接酸死了！
　　“所以现在我们需要找场地、拍摄团队、伴舞，还要提前录好视频、选戒指……”
　　顾凝照着之前写的策划，和徐默确认着接下来的任务。
　　徐默听着听着，不得不心生佩服。
　　晚餐前，他对求婚还只是有一个大概的想法，但现在，顾凝却已经把它具体化成了一个个环节和要完成的任务。
　　不愧是大律师，做事确实清晰又高效。
　　而在那些任务里，录视频和选戒指相对比较复杂。
　　三人于是接着又约了周末的时间。
　　徐默找对了人，今晚可以说是收获颇丰，去结账时也心情大好。
　　而顾凝还在继续检查电脑上的求婚策划。
　　宋延欣赏着她认真的侧脸，悠悠地打趣道，
　　“你这个策划后面应该加一个落款。”
　　顾凝不太明白，“什么落款？”
　　宋延在电脑屏幕上虚指了一下，“这里，策划人：求婚实行委员会会长—顾凝。”
　　“噗嗤……”顾凝忍俊不禁。
　　她顺着他的话，接着开玩笑道，
　　“我怎么能是会长呢？求婚的人是徐默，不应该是他当会长吗？”
　　“不对，”宋延摇了摇头，“徐默是求婚实行人。”
　　他含笑揶揄着，“像顾律师这样自愿自发、积极主动的工具人，才必须特别授予求婚委员会会长一职。”
　　顾凝被男人的调侃逗得笑个不停。
　　手指在键盘上翩飞，竟然真的将那落款打了上去。
　　只是，后面还跟了一行，求婚实行委员会委员—宋延。
　　她勾着唇角，睨着他，挑眉说道，“工具人的男朋友也得是工具人。宋医生，作为求婚委员会的委员，你务必要好好配合会长的工作。”
　　宋延眼中的笑意不禁更深。
　　“我肯定会配合会长工作的。”
　　他凑过来，在顾凝耳边低低地保证道。
　　“不过，工作顺利完成之后，本委员想要一个来自会长的奖励，这不过分吧？”


第105章 排练
　　周末的商业步行街上, 游客如织，人头攒动。
　　一个橙黄色、穿着红色上衣的噗噗熊卡通人偶笨拙地穿梭在人群间，吸引了来来往往不少游客的注意力。
　　步行街中央的一条长椅上，一对年轻的夫妻和两个活泼的孩子正坐着休息。
　　噗噗熊笨手笨脚地走过去, 朝好奇的孩子们招了招手, 然后和那对夫妻沟通起来。
　　听明白了他的意图，夫妻俩都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
　　噗噗熊连声道谢, 伸手为他们指出前方正在拍摄的镜头。
　　“3、2、1, …………”
　　那对夫妻和两个可爱的孩子围在噗噗熊身边, 朝镜头说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台词。
　　……
　　“好热啊，实在太热了！”
　　徐默脱下噗噗熊的头套, 顾不上形象地瘫坐在地上。
　　现在虽然已是秋末, 但穿着这样厚重且不透气的玩偶服，整个人仍然像是被塞进了火热的蒸笼里。
　　徐默额前的头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 湿漉漉地贴在一起。
　　顾凝看着他狼狈的样子, 充分感受到了他的辛苦。
　　“要不你全都脱下来透透气吧？”她提议道。
　　“不了，”徐默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脱下来还要再穿上, 太麻烦了。”
　　宋延也在一旁说道，“还是不要脱玩偶服了，他现在身上都是汗和热气，脱下来冷风一吹，很容易着凉。”
　　“啊，那还是别脱了。”身体要紧, 顾凝立刻改口,
　　“你在这儿坐着歇息一会, 散散热吧。”
　　徐默点点头, 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我们现在录了多少个了？”
　　宋延看了一眼摄像机的记录，“五十三个，已经过一半了。”
　　“过半了，胜利在望了。”徐默喘着气，自己给自己鼓劲。
　　“我休息一会啊，然后咱们再接著录。”
　　宋延和顾凝当然没有意见。
　　他们已经录了三个多小时，也确实该休息了。
　　“我去买几瓶水吧，”
　　宋延将摄像机递给顾凝，然后询问道，“你们有什么想喝的吗？”
　　“我什么都行。”顾凝其实不是很渴。
　　坐在地上的徐默却一下子有了力气，“我要可口可乐，冰的！”他强烈要求道。
　　“好。”宋延点点头，转身去买水了。
　　等待的功夫里，顾凝拿着摄像机，翻看起之前拍的视频。
　　刚开始拍的时候，徐默真的超级超级紧张。
　　第一个视频是一大群年轻人，感觉应该是刚刚聚完餐的一帮好友。
　　徐默穿着噗噗熊人偶服，走上前去和他们沟通时，直接紧张到同手同脚。
　　顾凝忍不住又看了一遍那个视频。
　　“顾凝，”徐默忽然叫她。
　　“怎么了？”她有点心虚，赶紧伸手关掉视频。
　　“我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徐默脸上一副很愁的表情，
　　“你说，嘉苗要是不喜欢这种热闹的求婚怎么办啊？”
　　顾凝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你放心，苗苗就喜欢这种有很多人围观、热闹又盛大的求婚。”她向徐默保证道。
　　“我记不清是大一还是大二了，有天晚上，一个男生在我们宿舍楼下告白。他用蜡烛摆出了一个很大的心形，然后站在蜡烛中间弹吉他。”
　　回忆起多年前那个热闹的夜晚，顾凝眼中不禁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当时楼上楼下全都是围观的同学，苗苗也趴在阳台上看了全程。她羡慕的不行，而且还亲口说了，她也想要这种很多人见证的感觉。”
　　徐默长舒一口气，拍了拍怀中噗噗熊的头套，“那就好，那就好。”
　　虽然表现出一副担心的样子，但他其实，早就知道何嘉苗喜欢热闹的求婚。
　　她的微博前几年点赞过一个在演唱会上求婚的视频，而且还评论了“真浪漫”三个字。
　　徐默那时就记了下来。
　　至于他刚刚为什么要再问一次顾凝，当然是有其他目的……
　　徐默接着貌似自然地问道，“那你也喜欢有很多人的求婚吗？”
　　受人之托却不会套话，他问完便低下头，紧盯着噗噗熊的头套，根本就不敢看顾凝。
　　好在，她只当他是在闲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其实不是很喜欢。”顾凝随口回答着，“人太多的话，我会觉得吵闹。可能我更喜欢只有两个人的那种吧。”
　　这也确实是她的心里话。
　　多年前那个告白的夜晚，何嘉苗趴在阳台上围观了全程。
　　而同样在宿舍的顾凝，后来却忍不住戴上了耳机。
　　见她并没有察觉，徐默放松不少。
　　他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灰尘，顺便感慨道，“那你们俩还挺不一样的。”
　　顾凝闻言挑了挑眉。
　　不一样不是很正常吗？又不是性格、喜好都相同的人才能做闺蜜。
　　她正要这样回一句，宋延却恰巧回来了。
　　“苏打水可以吗？我去了附近三家便利店，都没有椰子水了。”
　　他看向她，面带歉意地询问道。
　　大有她说不行，他就走得更远再去买的架势。
　　“当然可以了，我什么都行。”
　　顾凝笑着从他手中接过苏打水，“辛苦啦。”
　　男人见她眉眼弯弯，忍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你的可乐。”
　　他之后又将另一瓶冰可乐递给徐默。
　　“谢谢。”
　　徐默伸手接过。
　　二人之间的对话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顾凝自顾自地想着喝完水又可以开录了，理所当然地没有注意到其他细节。
　　比如，在接过那瓶可乐时，徐默曾看向宋延，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不喜欢人多的求婚。
　　再比如，宋延之后微微颔首，无声地道了句“多谢”。
　　***
　　宽敞明亮的舞蹈室内。
　　徐默站在高大的墙面镜前，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地打着拍子，一边笨拙地练习着已经排练好的舞蹈动作。
　　这次终于一个动作也没有做错！
　　再多练几次，明天一定能跳好！
　　摆出最后的结束姿势，徐默气喘吁吁，自我鼓劲着。
　　“练得怎么样了，徐总？”顾凝正好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
　　明天就是求婚的日子了，她和宋延今晚特意过来陪徐默再对几遍流程，排练排练。
　　“我听说你刚刚练舞蹈时又做错了动作，差点把人家伴舞给绊倒了？”
　　顾凝的眼中满是揶揄的笑意。
　　她现在终于明白，之前何嘉苗为什么说徐默总能莫名其妙地戳中她的笑点了。
　　徐默这人，性格虽然并不幽默，但搞笑的能力可真是浑然天成……
　　“他们都笑话我一晚上了，居然还要见人就说……”
　　徐默的脸又涨红起来。
　　他羞恼地小声嘟囔着，“要是人的大脑也能编程就好了，我把跳舞的程序输进去，大脑按照程序指挥身体做动作，什么麻烦都没了。”
　　顾凝闻言更是笑得不行，不愧是天才黑客，什么都想用编程解决。
　　“伴舞们还告诉我们，你这几天进步很快，已经越练越好了。”
　　站在一旁的宋延忽然出声说道。
　　“真的吗？”徐默眼前一亮，
　　“我就知道我还是有进步的，上一次我一个动作也没错！”
　　顾凝也鼓励道，“放心，你明天肯定能跳好的。”
　　“而且就算出错了也不用慌，到时候穿着玩偶服，做错了也看不出来。况且，珍贵的是你的这份心意，苗苗无论如何都会非常感动的。”
　　“嗯，我知道，”徐默傻笑着抓了抓头发，“不过这也是我从小到大第二次在人前跳舞，还是尽量跳得像样一点。
　　顾凝十分惊讶，“你之前还在人前跳过舞吗？”
　　“跳过啊，”徐默认真地点点头，“幼儿园文艺汇演的时候。”
　　“我爸妈说我当时跳得很好呢，就是后面一不小心，把另一个小朋友的道具给拽走了。”
　　“……”
　　不愧是你啊，徐默。
　　……
　　场地、餐厅、屏幕、设备、摄像……都已经安排好了。
　　戒指、视频、玫瑰花等等，也都准备好了。
　　他们再次核对之后，又按照流程，从头到尾排练了最后一遍。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明天。
　　“等求婚结束之后，我再请你们吃顿饭吧，”徐默非常坚持地对顾凝和宋延说道，
　　“这几天你们俩一直陪着我忙前忙后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这两个人，一个是S市的知名大律，一个是三甲医院的主任医生。
　　他们平时的工作就已经足够忙碌了，这几天里却几乎抽出了所有的休息时间，毫无怨言地帮他筹划、准备……
　　徐默一想到这些，心中无比感激的同时，也十分过意不去。
　　“你干嘛这么客气？”顾凝闻言却佯装不满地睨了他一眼。
　　“我和苗苗是什么关系，你还不清楚吗？我做这些可不只是为了帮你，我更是要给苗苗一个永远难忘的、无论过多久都会感动的求婚。”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完全是发自内心。
　　“……”徐默当然清楚顾凝和何嘉苗的关系有多好。
　　说句实话，有时候，他甚至都会羡慕她们之间毫无保留的友谊。
　　“不过徐默，有件事我得先讲清楚，”顾凝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郑重起来。
　　“虽然我觉得苗苗百分之九十九会答应你的求婚。但是，”她话锋一转，“如果她到时候露出不太情愿或者犹豫不绝的表情，我肯定会直接把她拉走的。”
　　无论如何，再辛苦的准备、再盛大的仪式、再热闹的人群……都不该左右苗苗的心意，迫使她作出违心的选择。
　　只要何嘉苗犹豫、为难、想要拒绝，她就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带她离开。
　　“……我没意见。”徐默的神色也随之变得郑重。
　　他向顾凝承诺道，“如果嘉苗不愿意答应我的求婚，我不会勉强她的，这点你放心。”
　　一个是闺蜜，一个是恋人。
　　明明是不同的立场，最后却达成了同样的共识——一切以她自己的心意为准。
　　宋延在一旁看着，忽然想到，如果把刚才这些录下来，何嘉苗大概会非常感动吧。
　　不过，这两个人确实是有点多虑了……
　　他于是浅笑着开口道，“其实我觉得，与其担心她会拒绝，倒不如担心些别的。比如，她要是太过感动，哭得厉害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得提前准备纸巾啊？”
　　宋延这话虽然是为了调节气氛，但也颇为精准。
　　——何嘉苗还真有可能哭得稀里哗啦。
　　一想到那样的场面，顾凝和徐默都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离谱哇宝子们，本来是想写维（防屏蔽）尼熊的，结果前两个字居然是屏蔽词，只好改成噗噗熊了，都是同一个迪士尼的熊哈。
　　这波属实是不理解又哭笑不得了QAQ


第106章 嘉默（上）
　　【我已经到商场了, 你走到哪儿了？】
　　何嘉苗停好车，给顾凝发了一条微信。
　　今晚徐默又加班，公司最近据说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
　　他这段时间一直早出晚归，特别忙碌。
　　而且, 徐默最近奇怪的程度不减反增。
　　虽然没有再躲着她偷偷看视频, 但不用加班的时间里，他却时不时藏进浴室、书房, 念念有词地打着节拍或者很小声地自言自语。
　　何嘉苗实在搞不懂徐默是在干什么。
　　她攒了一肚子的疑惑和吐槽, 迫不及待地要和顾凝说。
　　【这边现在有点堵车, 估计得耽误一会。】
　　【你先去餐厅吧，我已经订好位子了。】
　　顾凝的微信回得很快, 何嘉苗于是也没有在停车场等她。
　　她直接去了二人之前约好的餐厅, 报出顾凝的名字和电话。
　　服务员把她领到了一个室外的位置上，
　　“这是顾女士订的位置, 您是等一会儿再点餐, 对吗？”
　　“……对。”何嘉苗略带迟疑地回答道。
　　她看了看身边开阔的露天广场和前方超大的LED屏幕，心中有些困惑。
　　这种商场中央的天井广场常常会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 人来人往, 最是热闹。
　　可顾凝一向不喜欢吵闹，怎么会订室外的位置呢？
　　何嘉苗于是给她发微信问道，【凝凝，你是不是把位置错订成室外的了？】
　　【要不我和服务员说一声，我们换到楼上的位置吧。】
　　等了三四分钟，顾凝却一直没有回复。
　　大概是那边已经不堵了, 她现在正在开车, 顾不上看手机。
　　何嘉苗这样想着, 也就不怎么着急了。
　　反正凝凝应该很快就能到商场, 那等她来了再换位置也不迟。
　　她于是打开某个点评软件，开始浏览起这家的推荐菜来。
　　“Young man，there\'s no need to feel down
　　（年轻人，不必沮丧）
　　I said，young man，pick yourself off the ground
　　（我说，年轻人，站起来吧）
　　I said，young man，cause you\'re in a new town
　　（我说，年轻人，因为你来到了一个新城）
　　There\'s no need to be unhappy……
　　（你就快乐起来吧！）”
　　突然，露天广场里响起了一阵无比欢快的音乐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群忽然出现在广场中央的舞者。
　　他们随着音乐节拍充满活力地舞动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极具感染力的笑容。
　　“Young man，are you listening to me
　　（年轻人，你在听我说吗？）
　　I said，young man，what do you want to be
　　（我说，年轻人，你想成为什么）
　　I said，young man，you can make real your dreams……
　　（我说，年轻人，你的梦想会成真）”
　　在轻松热烈的音乐中，他们不断变换着舞蹈的动作和队形，还频频跟周围的路人互动。
　　渐渐地，路过的行人们纷纷驻足观看，甚至有不少人从别的楼层被吸引过来。
　　于是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气氛也变得越来越热烈。
　　【凝凝，你到了没呀？这里好像有活动，广场现在特别热闹！】
　　何嘉苗飞快地给顾凝发了条微信，然后又抬头继续观看起来。
　　她现在的位置是真不错，离广场中央和舞者们很近，而且前面就是大屏幕，视角极佳。
　　何嘉苗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不远处的劲歌热舞，甚至也被感染地想随着音乐点头。
　　“大家好，我们是在商场七楼即将开业的嘉默舞社，今晚将由我们，为大家献上一场精彩绝伦的舞蹈表演！”
　　一曲结束，其中一名舞者拿起麦克风，向围观的人群们激情四射地做着自我介绍。
　　果然是在搞活动！何嘉苗眼前一亮。
　　就算是凝凝订错了位置，她现在也不想换到楼上了。
　　坐在这里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舞蹈，多惬意呀！
　　她心情愉快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接下来的舞蹈呢，有非常非常多的互动，所以需要一位热心观众走到广场中间，配合我们共同完成。请问在场的各位朋友们，有人愿意帮我们这个忙吗？”
　　舞者热情洋溢的询问声回荡在开阔的广场上。
　　对面零零星星地有几个人主动举起手来。
　　但是，那位舞者却像没有看到一样，飞快地环顾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到了何嘉苗这边。
　　“坐在椅子上、穿着白色大衣的美女，请问你愿意配合我们完成接下来的舞蹈吗？”
　　“……？”
　　何嘉苗猝不及防地对上舞者期待的目光，十分意外地瞪圆了眼。
　　她扭头看了看，餐厅的这片室外位子只坐了她一个人。
　　而且，她今天身上正好穿着一件白色大衣。
　　……你说的是我吗？
　　何嘉苗指了指自己，惊讶不已地无声询问道。
　　“美女，不要怀疑，就是你！”舞者颇为夸张地用力点了点头，
　　“请问我们嘉默舞社能有幸邀你共舞一曲吗？”
　　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汇聚到了何嘉苗身上。
　　她虽然不是内向社恐的性格，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庞。
　　不过，新鲜的好奇感最终战胜了尴尬。
　　毕竟，这可是她第一次被选中做幸运观众呀！
　　何嘉苗在舞者们眼巴巴的目光里，轻轻点点头。
　　然后红着脸站起身，走到了广场中央。
　　“嗯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看过来看过来
　　这里的表演很精彩
　　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
　　这次响起的是一首轻松俏皮的歌曲，舞者们的舞蹈也随之变得调皮搞怪。
　　他们好像歌中那个想要吸引女孩注意的男生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地跑到何嘉苗面前，先是为她跳一段欢快活泼的独舞，然后又献上一支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香水玫瑰。
　　刚开始，何嘉苗还稍有点尴尬。
　　但很快，她就变得乐在其中。
　　接过舞者们一支又一支的香水玫瑰，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自然。
　　何嘉苗甚至觉得，这个互动也太好玩了。
　　和刚才在旁边欣赏的感受截然不同，这次的舞蹈好像是只为她一个人而跳，每一位舞者都在试图用舞姿讨得她的欢心，逗她露出笑颜……
　　而更夸张的还在后面，最后一位舞者跳完独舞后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献上玫瑰，反而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卷金边丝带。
　　其他舞者一拥而上跳起最后的合舞。
　　而他趁着这个功夫，将之前一支支玫瑰用丝带扎成了一大捧精致的玫瑰花束，然后又重新递给了何嘉苗。
　　“谢谢，谢谢！”
　　一曲终了，何嘉苗捧着玫瑰花束，微微鞠躬向舞者们道谢。
　　这支舞蹈真的好快乐！
　　何嘉苗已经决定，待会凝凝一来，她就立刻和她分享这段神奇的经历。
　　“I\'m hurting，baby （我受伤了，宝贝）
　　I\'m broken down （我心碎了一地）
　　I need your loving，loving （我需要你的爱、你的爱）
　　I need it now （我现在就需要）……”
　　何嘉苗本以为互动已经结束，正打算回位子上去，可第三首音乐却直接响了起来。
　　刚才还轻松俏皮的气氛，突然又变得热情洋溢。
　　她捧着花束愣在原地，也不知道现在应不应该离开。
　　忽然，不远处的围观人群中出现了一小阵骚动。
　　何嘉苗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噗噗熊卡通人偶穿过周围密集的观众，挪着步子挥着手、憨态可掬地走到了广场中央。
　　然后，和其他舞者们汇合，一起随着音乐热烈地跳起舞来。
　　居然还有噗噗熊！何嘉苗惊喜极了。
　　在迪士尼众多的卡通形象里，她最喜欢的就是噗噗熊了，无论去哪个迪士尼乐园，她都会去专门找噗噗熊人偶拍照。
　　看着眼前异常用力跳着舞的噗噗熊，何嘉苗开心地笑弯了眼。
　　“Yeah，you show me good loving （你就是爱的典范）
　　Make it alright (你让一切变得完美)
　　Need a little sweetness in my life（我的生命需要你的一丝甜蜜）……”
　　大概她是对噗噗熊的喜爱滤镜太强了。
　　即使噗噗熊人偶的舞蹈动作在其他舞者的对比下，明显又生硬又笨拙，甚至还会时不时地抢上几拍，但她仍然觉得，这只笨手笨脚跳着舞的噗噗熊，实在是太可爱了！
　　于是，当歌曲结束，噗噗熊走上前向她伸出手时，何嘉苗虽然感到有点奇怪，却仍然配合地把手递了过去。
　　她被噗噗熊带着，转身走到广场大屏幕前的平台上。
　　还需要看舞社的宣传片吗？她推测着。
　　这个互动可真是有点长啊……
　　看着眼前的大屏幕逐渐亮起，何嘉苗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而伴随着悠扬而舒缓的纯音乐，屏幕上最终出现了两个大大的花体字——嘉默。
　　前一秒，何嘉苗还在想，舞社的名字原来是这两个字，还蛮特别的。
　　后一秒，她的笑容却稍稍顿住了。
　　……嘉默？！
　　何嘉苗和徐默？
　　福至心灵般地，一个猜测飞快地划过她的大脑。
　　她先是从理智上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徐默可是个不解风情且害羞的大直男。
　　他就算是要求婚，也该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掏出戒指，红着脸单膝一跪。
　　怎么也不会营造出如此盛大的场面和浪漫的惊喜……
　　可是，再联想起刚刚舞者坚持选她互动，她怀中的玫瑰花束，还有她最喜欢的噗噗熊，何嘉苗又隐隐地不确定了。
　　徐默不会，真的是要在这里和她求婚吧？
　　何嘉苗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玫瑰捧花。
　　看着眼前的大屏幕，她惊喜又怀疑，期待又忐忑……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提到的第一首歌是美国Village People乐队的《YMCA》，非常欢快洗脑。
　　第二首是任贤齐的《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第三首是美国摇滚乐队Maroon 5的《Sugar》。
　　感兴趣的宝子可以去听一下哦，么么么么哒~


第107章 嘉默（下）
　　旁边的□□熊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离开了。
　　大屏幕前的平台上, 此时只剩下了何嘉苗一个人。
　　她攥着手中的玫瑰花束，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逐渐出现的动画。
　　纯白色的背景之上，一个用水彩笔勾勒, 颇有几分神似徐默的简笔画小人坐在电脑前, 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
　　最右侧缓缓出现两行旁白。
　　【在我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里，我生命中的乐趣只有代码。】
　　“……”
　　动画和旁白彻底印证了何嘉苗的猜想。
　　今晚的这一切, 竟然真的是徐默安排好的。
　　他要在这里向她求婚……
　　之前的忐忑和不确定被彻底冲散, 何嘉苗眨了眨眼, 心中满是惊喜和感动。
　　而屏幕上，伴着翻页的动作和音效, 画面随之变换。
　　简笔画小人脖子上挂着工牌, 走进高高的互联网公司大楼里，低头看了眼手机。
　　【你好, 我是人力资源部的何嘉苗, 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请多多关照。】
　　“……”何嘉苗微微一愣, 然后才反应过来。
　　这应该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当年徐默入职公司, 而她作为负责帮他办理入职手续的HR，主动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虽然是何嘉苗自己曾经发出去的话，但时间实在太久了，她早就没了什么印象。
　　可没想到，徐默居然还记得明明白白。
　　何嘉苗眨了眨眼，鼻尖控制不住地开始泛酸。
　　画面再次变换。
　　简笔画小人低着头, 表情十分愧疚。
　　而他的面前还站着一个留着齐肩直发的简笔画小人, 笑容甜美又自然。
　　看着她弯弯的笑眼和浅浅的梨涡, 何嘉苗认出了那个小人是她自己。
　　【我连累你被批评, 可你没有怪我，还对我笑。
　　我后来一直在想，怎么会有人，笑得那么好看呢？】
　　……这好像是，有一次徐默没有在截止时间之前填系统信息。
　　他们相识很久，但最开始却并不算熟。
　　那些彼此最初作为同事相处的细节，曾经的何嘉苗并没有放在心上，因此记得也很模糊。
　　但原来，徐默全都记在心里。
　　看着屏幕上的动画和旁白，何嘉苗清楚地感受到，那些四散在她脑海里的、他们之间最初的记忆，又被他重新唤醒。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眶渐渐变得湿润起来。
　　动画还在继续。
　　简笔画小人坐在餐厅里，神色疲惫且沮丧。
　　而他旁边的小人，原本齐肩直发已经变成了深栗色的长卷发，可她脸上灿烂明媚的笑容却没有改变。
　　【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我真的想过放弃，可你总是对我说，
　　“你可是天才呀，这些问题很快就会被你解决的！”
　　嘉苗，如果我是天才，那你一定是照亮我的那颗小太阳。】
　　“……”看到这里，何嘉苗的眼泪实在抑制不住了。
　　她是不想哭的，这样有纪念意义的场合，应该全程都漂漂亮亮的才好。
　　可她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屏幕上的动画再次变换。
　　简笔画小人在餐桌旁呆呆地站着，脸涨得通红。
　　而不远处，长卷发的小人站在舞台上，拿着麦克风，笑意盈盈地唱着歌。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穿着白色长裙、在舞台上为我唱歌的你。
　　后来，你每次再穿上那条白裙，我都会又一次确定：
　　嘉苗，和你在一起，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男人。】
　　“……”何嘉苗的眼泪越流越凶。
　　她此刻明明那么开心，可和开心一样汹涌的感动，却又让她的泪水流个不停。
　　动画再一次变换。
　　和之前有些不一样，这次是旁白比动画先出现。
　　【我发现，和你在一起越久，我就变得越贪心。
　　我贪心到，想永远做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男人。】
　　过了几秒，在旁白的左边，简笔画小人终于出现。
　　他拖着一个和他一样高的简笔画噗噗熊人偶，向屏幕外挥挥手，然后钻进了人偶里。
　　——紧接着，画面一转，现实世界的镜头取代了动画。
　　一个真实的噗噗熊人偶站在繁华的商业步行街街头，再次向屏幕外挥了挥手。
　　……这是，要干什么？
　　何嘉苗心生好奇，短暂地止住了泪水。
　　而屏幕里，噗噗熊开始笨拙地行走在步行街上，一次又一次走到不同的路人身边，不断地和他们沟通。
　　这段视频是消音而且快进过的，但何嘉苗还是注意到，在刚开始一小段搭讪路人的片段里，噗噗熊明显同手同脚了……
　　她不禁弯了弯唇角。
　　可一想到徐默那样内向的性格，和路人沟通时会有多紧张，她又感动地要掉眼泪。
　　“3、2、1，…………”
　　徐默、顾凝和宋延拍了整整一天的视频，终于得以揭晓。
　　在繁华的商业步行街上，一群年轻人围在噗噗熊身边，对着镜头齐声喊道：
　　祝你们永远恩爱、幸福！
　　一对头发都已花白的老夫妻站在噗噗熊身旁，慈祥地对着镜头笑道：
　　祝你们永远恩爱、幸福！
　　几个背着旅行包的外国游客噗噗熊，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道：
　　祝你们永远恩爱、幸福！
　　一个坐在手推车里的孩子拍着旁边噗噗熊毛茸茸的脑袋，奶声奶气地说道：
　　祝你们永远恩爱、幸福！
　　…………
　　当九十八个祝福最终齐声响起时，何嘉苗的脸庞已经完全被泪水打湿。
　　而视频的最后，噗噗熊脱下了头套，露出了里面头发完全被汗水浸湿的男人。
　　他的脸上是大功告成的兴奋和快乐，整个人笑得傻兮兮的。
　　他对着镜头，认真地说道，“第九十九个祝福，嘉苗，祝我们永远恩爱、幸福。”
　　“……”何嘉苗的视线几乎被眼泪模糊住了。
　　之前徐默的早出晚归、古怪行为，此刻终于都有了答案。
　　她从来没有想过，钢铁直男如徐默，居然会克服社恐走上街头，一个又一个地收集祝福；不解风情如徐默，居然会费尽心思安排这一切，让她拥有了一场如此盛大而浪漫的求婚……
　　这样无比珍贵的心意，让何嘉苗感动得无以复加。
　　她伸手捂住了嘴，哭得稀里哗啦……
　　“……”哭得这么厉害，还真让宋延给猜对了。
　　看着台上泪流不止的何嘉苗，顾凝欣慰、想笑又心疼。
　　不过，以苗苗注重仪式又爱美的性格，她一定不想待会正式求婚的时候还这么狼狈。
　　顾凝于是悄悄地走上平台，把一沓面巾纸塞到了何嘉苗的手里。
　　“别哭啦，有摄像团队全程录像呢，再哭妆可就花了。”
　　顾凝给她轻轻地擦了擦眼泪，小声提醒道。
　　“呜呜呜呜呜呜，凝凝。”
　　何嘉苗连忙握住顾凝的手。
　　一看到顾凝，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肯定是顾凝和徐默一起，为她筹备了这个巨大的惊喜。
　　“擦擦眼泪呀，你看谁要来了？”
　　顾凝反握住她的手，晃了晃，柔声哄着她。
　　何嘉苗闻言微微扭头，果然看到了刚刚匆忙脱掉玩偶服，换上了笔挺西装的徐默。
　　——他正在广场中央，一步步地向她走来。
　　周围有那么多围观的人，徐默应该还是紧张了。
　　他的表情严肃到不自然，走路姿势更是僵硬地像个机器人似的。
　　何嘉苗一眼就认出来，他身上穿着的，是她之前陪他一起挑的那套西装。
　　“……”，她又哭又笑，好一阵才强忍住泪意，吸了吸鼻子，转过身去。
　　顾凝趁机从平台上退了下来。
　　而徐默，拾级而上，走到了何嘉苗身边。
　　“嘉苗，”他在她面前站定，举起手中的麦克风。
　　她的眼睛哭得红通通的，他既高兴她感动，又心疼她落泪。
　　此时此刻，广场上满是围观的人群，可他们的眼中却只有彼此。
　　“我们那天录视频的时候，每录完一个，我都会向他们承诺：我一定会好好对你，我们会永远恩爱、幸福，绝不让他们的祝福落空。”
　　这些求婚的话，徐默已经偷偷练习了上百遍。
　　但此刻对上何嘉苗笑中带泪的目光，他的心突然像失控了一样，砰砰地跳得好大声。
　　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同了。
　　徐默顿了顿，平静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
　　“现在，我也要向你承诺，嘉苗，无论过多久，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小太阳，我想成为你的丈夫，和你共度余生。”
　　“……”，何嘉苗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徐默连忙伸手帮她擦泪。
　　她哭得他的心和大脑都乱了，原本练得滚瓜烂熟的求婚词也被抛到了脑后。
　　“我保证我会一直对你好的”，说完这句话，徐默就卡壳了。
　　他的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徐默急得满脸通红，可被何嘉苗满是水光的眸子盯着，他又生出了不管不顾的勇气。
　　他脱口而出道，“如果、如果我以后做了什么让你伤心难过的事，我、我这辈子都再也写不出代码了！”
　　“噗嗤……”站在录像机边看著录像的顾凝顿时笑出了声。
　　徐默，不愧是你啊。
　　台上的何嘉苗也含泪笑了出来。
　　看着她脸颊边浅浅的梨涡，徐默傻兮兮地咧开了嘴。
　　他单膝跪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戒指盒。
　　——“所以嘉苗，你愿意嫁给我吗？”
　　“嫁给他！嫁给他！”
　　徐默话音刚落，何嘉苗还没来得及回答，人群中就传来几声激动的呼喊。
　　那呼喊声似一粒火种，彻底引燃了围观群众们的热情。
　　于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回荡在开阔的广场上。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终于，在热烈的齐声呼喊中，何嘉苗伸出左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
　　“It\'s a beautiful night（夜色如此美丽）
　　We\'re looking for something dumb to do（让我们做些可爱的蠢事吧）
　　Hey baby，I think I wanna marry you (我的宝贝，我只想和你结婚)……”
　　广场上再次响起欢快而甜蜜的歌曲。
　　大屏幕前，刚刚求婚成功的情侣，正紧紧地拥抱着。
　　舞者们随着音乐再一次翩翩起舞。
　　旁边围观的人群仍未散去，有不少人举起拿出手机，记录下这浪漫而幸福的一幕……
　　在一片甜蜜而欢乐的气氛里，顾凝仰着头，浅笑着看向台上。
　　她的眼里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笑意，让她周身似乎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宋延知道，那是她在发自内心地为何嘉苗和徐默高兴。
　　顾凝一直看着台上，男人却始终望向她。
　　四周满是喧嚣，他却丝毫不受其扰，眸光专注而温柔。
　　没有谁知道，此时此刻，宋延在心中许下了一个承诺：
　　他想，等到他向顾凝求婚的时候，
　　他要让她，笑得比现在更璀璨、更快乐……
　　作者有话说：
　　本章最后的歌曲是美国歌手布鲁诺·马尔斯的《Marry you》，非常适合求婚和结婚，感兴趣的宝子可以去听一下哦。
　　另外，这两章中的求婚形式，灵感来自于B站的各种求婚、告白视频。我看了好多好多，被别人的爱情感动得不行，祝那些视频里每一对情侣永远恩爱、幸福，也祝每一位看到这一章的宝子都幸福、快乐！比心~


第108章 行凶
　　把电脑和材料塞进包里, 顾凝起身去拿衣柜里挂着的大衣。
　　“咚咚咚——”办公室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她把大衣搭在手臂上，目光投向门口。
　　张必笑眯眯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这是下午有事，要出去了？”
　　他注意到了她桌面上的拎包和手中的大衣。
　　“出去吃个午饭, ”顾凝随口答道, “然后下午两点三中院开庭。”
　　“三中院？”张必掏出手机确定了一下，“你说巧不巧, 我下午要见的客户也在那边, ”
　　他接着提议道, “要不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吧，反正也顺路, 我正好给你捎过去。”
　　顾凝当然没意见了。
　　她于是含笑调侃道,
　　“哇，不仅有免费午餐, 还有张Par的宾利顺风车, 看来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喽。”
　　顾凝和张必下午都有工作，中午也只是随便吃吃。
　　二人最后随便找了一家附近的西式简餐店。
　　“张律, 您吃炸鱼薯条吗？”顾凝翻看着菜单问道。
　　“我就不吃了, ”他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解释道，“前几天我不是去医院体检了吗？胆固醇严重超标，这段时间彻底忌油炸食品了。”
　　说到这里，张必不禁叹了口气，“到底是年纪大了, 身体远不如以前抗造了。”
　　顾凝默默记下他的忌口, 语气轻松地劝慰道, “您现在不是已经开始注意了吗？就凭您的自律性和执行力, 调养几年，身体状态可就又重回巅峰了。”
　　张必笑得眯起了眼，“我就喜欢听这话！”
　　“但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啊，不用管我的忌口。”他又补上一句。
　　不过顾凝最后还是把炸鱼薯条换成了凯撒沙拉。
　　“对了，你现在手头的工作多吗？我有个朋友想找你代理他的案子。”
　　等待上菜的功夫里，张必终于说出了今天来找她的原因。
　　“不是很熟的朋友，你不用勉强啊，”他接着解释道，“我也就只答应了他帮忙问问。”
　　顾凝想了想，“工作不多，除了今天下午的案件之外，还有两个仲裁。”
　　“原本可能要接一个并购的项目，不过如果您朋友那边比较急，我就先接他的案子吧。”
　　她连具体情况都没问，就直接答应下来。
　　张必心里清楚，虽然他说了和那个朋友不是很熟，但顾凝还是看了他的面子。
　　他于是回道，“那我把你的微信推给他，让他来和你联系吧。”
　　“你要是觉得合适就接，不合适就算了，真不用勉强。”他再次强调着。
　　“行，”顾凝明白了他的态度。
　　“但无论如何，先谢谢张Par啦。”
　　“跟我还用这么客气。”张必佯装不满地睨了她一眼。
　　给那个朋友回了信儿，他放下手机，忍不住又感慨道，
　　“顾凝，你现在和以前是真不一样了。”
　　虽然她刚才说的工作还是不少。
　　但和之前几乎连轴转、让他都心惊肉跳的工作强度相比，绝对是合理、健康太多了。
　　她终于开始注意身体，朝好的方向转变，他也放心了许多。
　　“这话您前段时间可就说过了。”顾凝扬了扬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怎么，今天又要夸我一遍？”
　　张必被她逗得一乐，“确实是要再夸夸你！”
　　他实话实说，“我之前担心你调整工作节奏就是昙花一现，没过几天又回去了。不过现在我放心了，你这保持得挺好的。”
　　“那可不。”顾凝配合地露出了颇为骄傲的表情。
　　张必又是一笑，“而且顾凝，你挑男朋友的眼光确实不错。”
　　他发自内心地评价着，“自从和他在一起，你的状态明显越来越好了。”
　　“……，”顾凝微微一愣。
　　她其实并没有察觉出自己有多大变化。
　　但最近还有几个好久不见的熟人，偶然碰到，一上来就夸她状态特别好。
　　顾凝之前还以为她们是单纯的客套。
　　可时常碰面的张必也这么说，可信度一下又增加了不少。
　　她于是不禁追问道，“这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哪里都能看出来啊，”张必答道，“你的气色、心情、心理状态，都越来越好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工作状态，”他轻哼一声，“就你之前那不要命的工作强度，我真担心你哪一天突然就倒下了。不过现在，我终于可以稍稍放心了。”
　　“……”，顾凝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张必的眼光确实毒辣。
　　如果说她有了什么好的改变，那自然是因为宋延。
　　和宋延在一起之后，他带给她的幸福和快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甚至多到远远超过了她曾经对于爱情的想象。
　　顾凝向来是闷声发大财的性格，绝不会到处炫耀。
　　甚至除了家人和何嘉苗，她也很少把这些和别人分享。
　　但原来，那些幸福的点点滴滴，最终都会体现在她的身上，被其他人清楚地看到……
　　想到这里，顾凝下意识地弯起了唇角。
　　“我男朋友是一方面，张律您也是一方面啊。”她笑着回道，“有您一直担心我、督促我，我想不越来越好也难呀。”
　　张必闻言非常受用。
　　“瞧你这话说的。”他开起了玩笑，“你可是嘉恒的摇钱树，我这么个有长远眼光的人，当然要好好呵护着啊！”
　　……
　　虽然只是简单吃吃，但这家随便找的餐厅，味道竟也很不错。
　　嘉恒律所的同事们一起吃饭，除了脱单饭这种特殊情况，其余向来都是职位高的人买单。
　　因此，吃完饭后，张必自然地起身去柜台结账。
　　顾凝的手机就在这个时候收到了宋延发来的图片。
　　是今天的午餐打卡。
　　她放大照片看了一下：主食照例是米饭，配菜是宫保鸡丁、清炒菜心和……？
　　【餐盘中间是什么菜呀？我好像没有见过。】
　　辨认了半天都没认出来，她不禁心生好奇。
　　【凉拌折耳根，是食堂新出的菜。】
　　现在是午休时间，宋延估计还在吃饭，消息回得很快。
　　【折耳根？听名字有点奇怪，好吃吗？】
　　宋延的回答客观且委婉。
　　【看个人口味，有同事觉得不错，但我是肯定不会再吃了。】
　　【而且，我觉得你大概率也不会喜欢。】
　　顾凝眉眼一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难吃呗。
　　她正要回句什么，宋延却先发来了询问。
　　【你吃午饭了吗？好像有人的午餐打卡还没完成呢。】
　　这个语气……顾凝好笑地抿了抿嘴角。
　　不愧是吃饭监工。
　　【已经吃完了，不过是和张律一起吃的，没有拍照片。】
　　【怎么忽然和张律一起吃午饭了？】他顺便问了一句。
　　顾凝的眼中闪过一丝顽意，开着玩笑回复道，
　　【毕竟我可是张律亲口认证的——嘉恒的摇钱树。】
　　【他偶尔犒劳犒劳我，不是很正常吗？】
　　这话纯粹就是逗趣罢了，他其实都不用回什么。
　　但几秒之后，手机界面上，宋延发过来的消息却让顾凝微微一怔。
　　【做摇钱树太辛苦了，我可不想你做谁的摇钱树。】
　　【如果可以，我只想让你做我的掌中花。】
　　“……”
　　这个男人，说情话的能力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又看了一遍信息，她的眼中忍不住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
　　下午四点半，附属医院内，宋延今天的出诊刚刚结束。
　　他待会儿还有一个科间会诊，下午放的号比较少，结束得也早些。
　　旁边的诊室里，其他医生还在继续出诊。
　　宋延站在关好的门边，拿出手机，想要确认一下等会儿科间会诊的会议室。
　　而在他低头看向手机屏幕的功夫里，一个中年男子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那男子穿着一身黑衣，佝偻着背，双手揣在衣兜里。
　　每经过一间诊室，他都会抬头，扫一眼门边出诊医生的信息。
　　而最后，他在一间诊室门前停了下来……
　　宋延确认了一遍会诊的通知信息，然后迈步向电梯口走去。
　　与此同时，中年男子伸出手，推开了面前诊室的门。
　　门口的叫号机并没有叫新的患者，他却直接走了进去。
　　医院里人来人往，忙忙碌碌。
　　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没有谁注意到走廊尽头这隐秘的一幕。
　　然而，几秒之后，一声惊恐万分的尖叫猛然撕破了之前的平静。
　　“————杀、杀人了啊！”
　　……
　　十几米外，宋延原本要按下电梯键的动作一顿。
　　他反应极快，立刻转身向声源处跑去。
　　诊室的门大开着。
　　一个女患者正躲在房间的一角，紧抓着身前的椅子，瑟瑟发抖。
　　而在她的对面，郑劼正倒在另一把椅子上。
　　他的脖子上有一条长长的刀口，鲜血已将白大褂的衣领彻底染红。
　　一个中年男子就站在他面前，将沾着血迹的刀高高举起，还要再刺。
　　完全来不及思考，宋延直接冲了上去。
　　他一把拉住男子持刀的手臂，脚下顺势绊住他的膝腕，用力一摔。
　　男子顿时瘫倒在地。
　　宋延常年健身且练习自由搏击，动作又快又狠，力道极重。
　　可那男子却像杀疯了、不知疼痛似的，死死地握着手中的刀，一边疯狂挥舞着，一边踉跄地站了起来。
　　对上他像野兽般猩红而残暴的眼睛，宋延的头脑冷静到了极点。
　　以刚才的出血量来看，郑劼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他必须迅速把这个人制服，为郑劼争取抢救时间。
　　于是下一秒，宋延再次冲了上去。
　　他看准男子的动作，侥幸避开挥舞的刀，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男子拼命挣扎，紧紧地握着刀，死活不松手。
　　宋延双手握着他的手腕，使劲掰着他的手指，试图将刀抢下来。
　　可对方手劲非常大，而且一直奋力反抗。
　　不敢继续僵持耽误时间，宋延思路一转，猛地用身体撞向男子。
　　男子也开始用力撞击回来，试图将他甩开。
　　对抗、纠缠间，宋延顺势将男子带离了诊室。
　　“快去给郑劼止血！”
　　他将男子抵在走廊的墙上，一边继续紧握着他的手腕，一边对赶来的其他医护人员喊道。
　　许多人冲进了诊室。
　　还有一些人围在他们身边，试图帮忙制住行凶者。
　　可是，男子却被周围的人群进一步激怒了。
　　“我要把你也给杀了！！”
　　他如囚兽般凶狠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大吼一声，再次用力撞向宋延。
　　二人的缠斗变得更加激烈，旁人难以上前。
　　纠缠间，宋延抓住机会，把男子绊倒在地。
　　他用力压制在男子身上，咬紧牙关，攥着男子的手腕，继续掰他的手指。
　　一根、两根，宋延几乎要将他的手掰开。
　　可男子却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力气，调转刀尖的方向，猛地划伤了宋延的大臂。
　　剧烈的痛感瞬间从手臂处传来。
　　宋延疼得下意识皱起了眉。
　　但他还是没有松手，仍然死死地握着男子的手腕。
　　身下的人如囚笼困兽、几乎陷入癫狂。
　　宋延身上白大褂的左袖逐渐被鲜血染红。
　　他的手臂也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但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事。
　　——必须得把刀抢下来。


第109章 眼泪
　　顾凝下午在三中院的庭审很顺利。
　　法庭上, 审判长最后宣布择期再次开庭时，对面律师的表情已经变得相当凝重。
　　这个案子是顾凝中途接手的，因此她的准备时间并不算长。
　　而现在择期再次开庭，她就可以继续准备, 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当然, 这对于对方律师而言，也就更为不利了……
　　但顾凝对此倒是十分满意。
　　这一场庭审从下午两点开到了六点, 走出法院时, 天已经蒙蒙黑了。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 准备和组里的其他律师说一下刚才庭审的情况。
　　然而，刚解锁屏幕, 何嘉苗的微信就立刻跳了出来。
　　【凝凝！宋延他没事吧？】
　　上面是她转发的一则新闻。
　　——【突发！S市附属医院心内科发生一起恶性伤医事件……】
　　“……”顾凝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她难以置信地点进去, 将短短的一条新闻从头到尾看了三遍。
　　大脑开始嗡嗡作响。
　　呆愣几秒之后，顾凝勉强反应过来。
　　她一边小跑着冲到马路边打车, 一边拨打宋延的手机号。
　　“嘟——, 嘟——，嘟——, ……”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一声声忙音, 顾凝紧握着手机，不断在心里默念：
　　“接电话，宋延，快接电话啊！求求你，快接吧。”
　　她心如火焚地觉得，没有什么声音能比此刻的忙音更折磨人了。
　　直到电话里响起了一阵冰冷的女声,
　　“对不起,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not answered. Please redial later……”
　　电话被自动挂断，顾凝的心越来越慌。
　　但她不愿意放弃任何希望，仍一遍遍地拨打着宋延的手机。
　　忙音，挂断，重拨……
　　几分钟后，顾凝终于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她迅速钻进车里，“师傅，去附属医院！我给您加钱，麻烦开快些！”
　　她甚至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隐隐发颤。
　　一路上，顾凝又给宋延打了十多个电话。
　　可是每一通都是无人接听，没有一个被接起。
　　她到最后不得不放弃，转而在手机上疯狂地查看一则又一则新闻。
　　每一条新闻她都点进去，一目十行地从头看到尾，试图获得一些具体的信息。
　　可最新的消息也只是一条警方通报。
　　【16时37分许，S市附属医院心内科发生一起持刀伤人事件，致一人受伤，一人重伤。接到报警后，警方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将嫌疑人马某海控制并带回派出所。
　　目前，两名伤者正在附属医院救治，嫌疑人马某海已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案件正在进一步办理中。】
　　——到底是谁受伤了？是宋延吗？
　　如果宋延没事，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顾凝想要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她的心却越来越沉……
　　慌乱间，她随手点进一个帖子。
　　“附属医院心内科，有人要杀医生。我朋友当时就在现场，太可怕了！”
　　标题下面的一张图片猛然刺痛了顾凝的眼。
　　一间看起来像是诊室的房间里，白色的地砖上有好几摊血迹。
　　椅子被胡乱地推到一边，办公桌上物品凌乱，浅色的桌面上也有几处干涸的血痕。
　　看着照片里的多处血迹，顾凝的手开始微微发颤……
　　出租车终于开到了附属医院。
　　她动作飞快地扫码、付钱、开门、下车。
　　踩在地面上的那一刻，顾凝忽然发现，她的脚上居然没有一点力气，甚至她的小腿肚都在隐隐发抖。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大律，顾凝的心理素质是绝对过硬的。
　　她也曾经历过不少商场上勾心斗角的危急关头，可是，再紧要的情形，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害怕过。
　　“镇定点，镇定下来！”顾凝在心里对自己呵斥道。
　　“无论发生了什么，现在你都必须去面对。”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握成拳，然后又放开。
　　下一秒，顾凝向心内科所在的主楼跑去，健步如飞。
　　……
　　附属医院主楼八层，心内科。
　　这个在今天的社会新闻里被不断提及的地方，此时此刻却安静得诡异。
　　往日人来人往的走廊，如今空无一人。
　　顾凝向两边的病房张望。
　　房间里，病床基本上都住满了，每张床边也大多有家属陪护。
　　可他们都不怎么说话，到处全是静悄悄的。
　　她从电梯口走到护士台，一个医护人员也没看到。
　　顾凝的心随着她的步伐越来越沉。
　　“您好！”
　　一位拿着热水壶的病人家属从病房里走了出来，顾凝连忙上前。
　　“请问您知道今天下午……心内科，是谁受伤了吗？”
　　这话问的并不通顺，可她心慌又焦急，也顾不上什么措辞了。
　　而那位家属显然明白她说的是哪件事。
　　他看着她急切的神色，犹豫而含糊地回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好像有两个医生被刀捅了。一个郑医生，一个宋医生……”
　　宋医生！
　　顾凝的心彻底沉下去了，她头脑中的嗡嗡声陡然加剧。
　　“那您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她勉强稳定心神，颤声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家属摇了摇头。
　　“现在整个心内科，想找个医生护士都难。”
　　“……”顾凝心神恍惚地道了声谢，挪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之前的害怕和恐惧都变成了现实。
　　她的心沉到了底，反而开始变得麻木。
　　不知不觉中，顾凝走到了宋延的办公室门口。
　　不抱希望地推了推，门果然是锁上的。
　　她缓缓地转过身，靠在了门边……
　　突然，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顾凝心中一喜，连忙拿起手机。
　　可看了一眼之后，刚刚升起的那丝希冀又变成了失望。
　　——是陈琛给她发了另一个仲裁案子的法律分析。
　　但顾凝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工作的心情？
　　她点都没点开，回了一句【收到，辛苦】，然后就退出了邮箱。
　　手机屏幕于是又重新回到了桌面。
　　顾凝呆呆地看着，忽然鬼使神差地点进微信，进入和宋延的聊天界面。
　　【做摇钱树太辛苦了，我可不想你做谁的摇钱树。】
　　【如果可以，我只想让你做我的掌中花。】
　　他们之间的微信，还停留在宋延中午给她发的那两句情话。
　　可是，六个小时之后的现在，一切都天翻地覆……
　　背靠着门，顾凝将手机放在胸口，痛苦地闭上了眼。
　　……
　　顾凝也不知道，自己在宋延办公室门口究竟等了多久。
　　在这段不知长短的时间里，她逐渐冷静下来，脑海中思考了许许多多。
　　她想，只要宋延活着，无论伤得有多重，她都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守着他。
　　如果他需要她的时间，那她就把手头的工作通通推掉，只陪着他。
　　如果他需要治疗的钱，那她就把所有能接的案子都接下来，为他挣钱去治病。
　　顾凝又想，她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她只求宋延好好活着。
　　因为，她已经根本想象不出、更无法接受，没有宋延的日子了……
　　“顾凝？！”
　　空旷的走廊里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
　　顾凝猛地转过头，看到了不远处，一个眼熟至极的挺拔身影。
　　他朝她快步走来，清隽俊挺的脸上满是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可顾凝却一动也不敢动。
　　她生怕是她精神恍惚，产生了如此逼真的幻觉。
　　男人离她越来越近。
　　顾凝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雪松木的清香、消毒水的气味，还有，混杂其中的血腥气。
　　她终于确定了他不是幻觉，她的幻觉不会准确到这个地步。
　　于是，下一秒，顾凝整个人扑了过去，猛地将宋延抱住。
　　与此同时，她的眼泪汹涌而出。
　　“怎么了？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她的反应吓到了宋延。
　　他连忙回抱住她，焦急又无措地问道。
　　顾凝没有回答他，她第一次想要对宋延大喊。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呜呜呜呜呜……”
　　一张口她便发现，自己满是哭腔，根本就喊不出来。
　　“你给我打电话了吗？抱歉抱歉，我让你担心了，都是我不好。”
　　宋延一手轻拍着她的背，一手抚着她的长发，小心翼翼地哄着。
　　“我本来是要去会诊的，所以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后来事发突然，我一直忙到现在，始终没顾得上看手机。”他耐心地向她解释。
　　可顾凝的眼泪却仍然流个不停。
　　这是她四年以来，第一次落泪。
　　与劫后余生几乎无异的心情，让她的泪水怎样都止不住。
　　“新闻里说，一人，受伤，一人重伤，都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在他怀里抽抽搭搭地哭着，边哭边问。
　　“别哭了好不好？不哭了啊。”宋延继续哄她。
　　“重伤的人是郑劼，我的一位同事。行凶的歹徒是他之前治好的一个病人。郑劼下午出诊，他拿着一把刀闯进诊室，差一点就割破了郑劼的颈动脉。”
　　给她讲事情的经过时，宋延的语气明显沉重起来。
　　“那郑劼现在还好吗？”顾凝连忙问道。
　　其实她并不认识郑劼，但人类普遍的共情让她同样替他担忧。
　　“放心，人已经抢救回来了。”宋延柔声安抚道。
　　“他现在在ICU观察，生命体征平稳，已经基本脱离生命危险了。”
　　“太好了……”顾凝小声地啜泣着。
　　“那另一个受伤的人是谁？”
　　她刚问完这话，就回想起来之前患者家属的那句“一个郑医生，一个宋医生”。
　　顾凝的语气于是变得焦急，她试图离开宋延的怀抱，仔细检查他的身体。
　　“是你受伤了，对吗？你哪里受伤了？”
　　男人没有松手，仍然保持着拥抱她的姿态。
　　“只是小伤，不用担心。”
　　他轻抚着她的背，继续安慰道。
　　“那个行凶的人手里有刀，制服他的时候，我的手臂不小心被划了一下。只是皮外伤，都已经包扎好了，有半个月就能痊愈。”
　　为了证明他的解释，男人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更深地拥进怀里。
　　“你看，我还能抱住你呢，没什么大碍的。”
　　宋延哄着她，语气温柔极了。
　　但顾凝还是止不住的后怕。
　　“我真的要被吓死了……”
　　她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胸口，泪无声地流得更凶。
　　“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都怪我。”
　　宋延的眼中满是怜惜，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认真地道歉。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个危险、疯狂而忙乱的下午，夺刀、制服行凶者、包扎伤口、等待郑劼抢救、去派出所录笔录……
　　每一步，宋延好像都表现得极其冷静。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只是因为本能而产生的应激反应。
　　像一具精密的机器，大脑控制着身体作出最正确、最理智的行动，可他的灵魂，从冲进诊室时起，便抽离在躯体之外。
　　他就这样，只有理性、没有感性，冷静到可怕地一直忙碌着。
　　——直到，刚才将顾凝拥进怀里。
　　宋延抱着她，第一次听到她的哭声。
　　他心疼、惊慌、焦急，可与此同时，他也清晰地感觉到：
　　他抽离在外的灵魂，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从一个理智的机器，又变回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的眼泪流进了他的心里，他的心也变得又咸又涩。
　　但是，相拥的那一刻，
　　无论是对顾凝来说，还是对宋延对来说，
　　这个噩梦般的下午，终于彻底结束了……


第110章 监控
　　像是要把积攒了四年的眼泪一次流尽。
　　办公室门前, 顾凝在宋延的怀里哭了好久好久。
　　空旷的走廊上，两道身影紧紧地依偎着。
　　男人心疼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一遍又一遍地柔声安慰。
　　又过了很长时间，她的泪意才逐渐止住。
　　短短的几个小时里, 顾凝的心情如坐过山车般跌宕起伏。
　　虽然最后侥幸是虚惊一场, 但她的情绪仍然很难平复。
　　回到2602时，天色已经彻底黑沉下来。
　　冰箱里的存货所剩无几, 宋延于是点了一份黄鱼面的外卖。
　　是外卖软件上排名第一的黄鱼面。
　　汤头很鲜美, 没有一丝腥气, 面条劲道，鱼肉也细嫩紧致。
　　可顾凝是真的没有胃口, 拿着筷子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面条, 然后就不肯再动了。
　　宋延见状不许她离开餐桌，又哄着她吃了小半碗鱼肉, 才勉强作罢。
　　也许是哭了太久, 顾凝的头一阵又一阵地疼了起来。
　　洗完澡后，更是变得昏昏沉沉。
　　男人陪她回卧室, 想让她早点睡一觉。
　　但顾凝却拉着被角, 不肯闭眼。
　　“你明天去医院吗？”
　　她看着他，像一只忧虑的小兽。
　　宋延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但又隐隐地泛起涩来。
　　“明天不去了，”宋延为她掖了掖被子，
　　“这几天应该都不去医院了，主任让我在家休养一段时间。”
　　顾凝眨了眨眼, 终于安下心来, “那我明天也不去律所了。”
　　想了想又说道, “然后我抽空把在律所的材料都拿回来, 这几天都在家工作。”
　　她变得格外粘人，但宋延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知道，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好。”男人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
　　“这也算是多出来了一个小假期，我们还得规划一下怎么过呢。”
　　他语气温柔地说着，
　　“所以你现在先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上一觉。我们明天一起做计划，好吗？”
　　“嗯。”顾凝点点头，终于听话地闭上了眼。
　　她是真的哭累了，心也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宋延守在床边，听着她的呼吸逐渐平稳，最终入眠。
　　顾凝不喜欢早起，他却习惯晨跑。
　　每次他锻炼回来，她基本上正睡得香甜。
　　也因为如此，他时常能够看到她的睡颜。
　　他也爱极了她的睡颜。
　　但是，和往日温和无害的模样不同，今晚，即使是在睡梦中，顾凝的眉心仍然微微蹙起。
　　像含着一团朦胧的烟雨，无意识地流露出了心底的忧虑。
　　宋延的眉心也不禁皱了起来。
　　她向来是坚韧、冷静的，却偏偏因为他，露出了这样少见的脆弱姿态。
　　男人的心中抑制不住地泛起感动，但又随之涌出了更多的怜惜和愧疚……
　　安静的卧室里，他默默地坐在床边，想了很多、很久。
　　然后才悄悄地起身，走出卧室，掩上了房间的门。
　　……
　　大概是到了晚上，越来越多的亲友看到了新闻。
　　宋延陆陆续续收到了很多担心的询问。
　　他走到书房，一个个地回复、感谢、报平安。
　　然后，又给宋廷回拨了一个电话。
　　宋廷和顾凝一样，都是最早疯狂联系他的人。
　　顾凝前前后后给他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宋廷则是一口气打了十几个。
　　但宋延拿出手机看到未接来电时，顾凝刚刚止住泪水，仍然是惊魂未定的状态。
　　他便也顾不上宋廷，只简单回了条微信报平安。
　　“怎么这么晚才打过来啊，顾凝好些了没？”
　　宋廷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他的语气里没有了一贯的懒洋洋，宋延反而有点不太适应。
　　“她已经睡着了。”2602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他还是注意地压低了声音。
　　“顾凝今天确实是被吓着了……”
　　宋廷非常理解地回道，“你一直不接电话，网上的消息又一个比一个吓人，别说是顾凝，就连我当时都开始着急了。”
　　事实上，宋廷当时差点取消了跨国的视频会议，要去附属医院找宋延。
　　马上就要动身了，他突然想起壹桥之前给附属医院的基金会捐过款。
　　而在捐赠仪式上，他留了附属医院院长的电话。
　　后来，从院长那里得知宋延只是受了小伤，他才放下心来。
　　回想起那时的焦心，宋廷忍不住说道，“多亏咱爸妈现在是在国外，不怎么关注国内新闻。否则，韩女士指不定要吓成什么样呢！”
　　确实……
　　他们的母亲要是知道今天下午的事，反应恐怕只会比顾凝更大。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宋延垂下眼眸，认真地说道。
　　“你有什么可道歉的？”宋廷反而不乐意了，
　　“不全都是那个拿刀捅人的疯子的错？”
　　他十分不满地轻嗤一声，“而且附属医院的安保做的也不行。那人拿着把刀，居然还能满医院乱逛，还能随便进诊室，就挺离谱的！”
　　“我看，我得再给附属医院捐一笔钱，让你们医院赶紧设置安检程序，多雇几个巡逻、检查的保安。”
　　“……”宋延听着宋廷的话，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医院的安保也许确实存在纰漏。
　　但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没有人想过，在医生手下被治愈出院的病人，有一天居然会重新回到医院，掏出尖刀，出其不备地刺向医生……
　　明明是郑劼给他做了手术，治好了他的病。
　　那个行凶的人，怎么就能对郑劼下得去手？
　　直到现在，宋延仍然想不明白。
　　……
　　昨晚睡得太早，再加上心中有事，顾凝第二天早早地就醒了。
　　只是，她的早醒和宋延仍然是没法比的。
　　宋延已经照例出去晨跑了。
　　睡过一觉后，头终于不再疼了，但哭过的眼睛却肿得蔚为壮观。
　　顾凝洗漱完，用冰块敷了一会儿眼睛，然后打算给宋延和自己做顿早餐。
　　冰箱里的东西确实少得可怜，柜子里连面条也没有了。
　　她翻了半天，才找出来了仅剩的三颗鸡蛋，一根德式香肠。
　　大米和面倒是都还有的。
　　顾凝毫不犹豫地排除了做粥的选项，最后决定做鸡蛋饼和煎香肠。
　　好的，现在目标和食材都有了。
　　那就可以开始第一步了。
　　先学一下鸡蛋饼怎么做。
　　顾凝于是回卧室拿了手机，打算根据网上的教程速成。
　　大概是她昨天搜索了太多关于附属医院伤医事件的新闻。
　　一点开浏览器，最新的消息便被自动推送出来。
　　【惊险！附属医院心内科伤医视频曝光。】
　　“……”，顾凝抿了抿嘴角，犹豫片刻，还是点了进去。
　　是一段颇为清晰的监控视频。
　　但视频中的场景并不是诊室，而是诊室外的走廊。
　　（注：因为患者就诊时可能会接受一些身体检查，为了保护隐私，诊室内大多不安装摄像头。）
　　伴随着紧张的后期配乐，画面里，一道熟悉的身影飞奔过来，直接冲进了诊室。
　　是宋延……
　　走廊的监控没能拍到诊室里的画面，可顾凝的心却猛地提了起来。
　　可能是听到了混乱的打斗声，其他医护也逐渐赶来。
　　而两分钟后，宋延重新出现在了监控视频里。
　　他紧紧地攥着行凶之人的手腕，锋利带血尖刀好几次将将擦过他的身体，他却始终和对方激烈地缠斗着，最终将其压制在走廊的墙壁之上。
　　“……！”看着这惊险的画面，顾凝心中一跳，手指用力地扣在料理台的边缘。
　　不少医护趁机冲进了诊室。
　　还有一些围在他们身边，试图上前帮忙。
　　但突然间，那个行凶者像发了疯似的，死命挣扎，用力撞开了宋延。
　　二人重新陷入剧烈的纠缠之中……
　　当看到宋延将歹徒压制在地，但却被他的奋力反抗划伤了手臂时，顾凝忍不住瞪大了眼，伸手捂住嘴。
　　鲜血染红了宋延白大褂的左袖，可他仍紧紧地攥着行凶者的手腕。
　　一根、两根、三根……他将对方的手生生掰开，把刀抢了下来！
　　画面里，周围的人一拥而上，控制住了行凶的人。
　　但屏幕外的顾凝却鼻子发酸，眼眶也开始隐隐泛红。
　　“那人手里有刀，制服他的时候，我的手臂不小心被划了一下。”
　　这是宋延昨天对他受伤的全部解释，轻描淡写至极。
　　可今天看到监控视频顾凝才发现，当时的场景到底有多凶险和危急！
　　哪怕现在已经知道他的手臂并无大碍，她的心中仍然满是止不住的后怕……
　　视频播放完毕，几秒之后，又开始自动重新播放。
　　但顾凝根本不忍心再去看第二遍。
　　她于是按了暂停，向下划了划，看到了视频下方的评论。
　　“太可怕了！要不是最后把刀夺下来了，这个疯子还不知道会捅多少个人。”
　　“没有一点犹豫就冲进去了，而且还是空手夺刀，视频里的医生真的厉害！”
　　“这个医生也受伤了，祝他和被刺的医生都早日康复[祈祷][祈祷][祈祷]”
　　“昨天在微博热搜上就看到这条视频了，又看了一次，还是觉得夺刀的医生好帅！”
　　“有人知道这个医生是谁吗？颜值好高！当然见义勇为也超帅！”
　　“拿刀捅人确实是不应该，但我看，那个被捅的医生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凝手上继续下滑的动作一顿。
　　这样毫无根据，且满是恶意揣测的评论，居然还有一百多个人点赞。
　　她的眉心紧紧地皱起，直接退出了新闻页面。
　　……
　　宋延拎着早餐回到2602时，顾凝刚刚平复好心情，正在手机上看做鸡蛋饼的视频。
　　“我买早餐了，不需要你做。”
　　他看到料理台上的鸡蛋和香肠，立刻明白了她的打算。
　　顾凝其实几分钟前才勉强平静下来。
　　此刻一看到宋延，她顿时回想起刚才视频中那一幕幕惊险的画面，眼眶不禁又红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又要哭了？”
　　宋延愣了愣，连忙放下早餐，走到她身边。
　　顾凝也不想再哭了，她努力忍住泪意解释道，“我刚刚，在网上看到了昨天的监控视频。那把、刀，好多次差点就要刺到你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点进历史记录，把手机递给他。
　　“……”宋延没想到医院的监控居然会流传到网上。
　　接过顾凝的手机，他静静地看完了视频。
　　也难怪她又要哭。
　　从监控视频里看，当时的场景确实还挺吓人的……
　　稍微酝酿了一下，男人开口解释道，“当时郑劼的脖颈已经被割伤了，失血量很大，必须马上抢救。而且行凶的人又完全是失去理智的状态，不把刀抢下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在那种情况下，我顾不了太多。”
　　“……”顾凝当然知道宋延是这样的人。
　　他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同事陷入危险，看着持刀之人继续行凶。
　　所以，即使面前是丧心病狂的歹徒和显而易见的凶险，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顾凝也知道这样见义勇为的举动有多英勇、多值得钦佩。
　　但在亲眼看到刀尖一次又一次地从宋延身边擦过，看到他和行凶之人激烈的缠斗时，她心中涌起的并不是骄傲，而是深深的后怕。
　　哪怕宋延现在安然无恙，她也仍然后怕不已……
　　男人看着她忧虑的眼眸，读懂了她的情绪。
　　他于是继续安抚道，
　　“不过，虽然当时来不及思考，但我也并不是贸然冲上去的。毕竟我一直健身、练习自由搏击，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可以，我是有冲上去的底气的。”
　　“……自由搏击？”顾凝眨了眨眼，轻声反问着。
　　宋延一直健身她确实知道，但自由搏击好像没听他讲过。
　　“对啊，我从小学就开始练了。”他扬眉一笑。
　　见顾凝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这上面，男人顺势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练自由搏击吗？”
　　顾凝不解地摇了摇头。
　　“——其实是因为宋廷。”
　　“？”她更加不解了。
　　宋延于是向她解释道，“宋廷应该给你讲过，他上初中的时候特别叛逆，经常翘课打架。而打架这种事也是熟能生巧的，他越是出去打架，就越擅长打架。”
　　回想起曾经的宋廷和自己，宋延眼中露出了几分笑意，
　　“我那时候是真的觉得宋廷烦人，虽然比他小三岁，但我决不允许自己打不过宋廷。于是我当时想，既然他有实战经验，那我就去专业培训。所以，我从小学的时候就开始练习自由搏击了。”
　　“……”
　　怎么说呢，因为要比哥哥打架厉害，所以主动去学了自由搏击。
　　这个理由，确实还挺神奇的。
　　虽然仍然忧心，但顾凝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宋延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认真地说道，
　　“所以你看，虽然我是学医的，但我学武这方面也不差。即使是面对危险，我也有能够尽量保护好自己的底气，你可以对我有一些信心。千万不要一直因为我担惊受怕，好吗？”
　　“……”她担心宋延，宋延反过来又要担心她。顾凝也不想再这样了。
　　抿了抿嘴唇，她看着他，认真地点点头。
　　“那等你手臂好了，我想看你打一场自由搏击。”
　　宋延闻言笑了起来。
　　“这还不简单？”
　　他微微低头，在她的发顶落下轻轻一吻。
　　“只要你想看，我随时都可以找宋廷打一场。”
　　作者有话说：
　　宋廷：呵呵，所以我就只是你哄顾凝的工具人呗？


第111章 换纱布
　　那条差点又把顾凝惹哭的监控视频, 最终没能在热搜上坚持更长时间。
　　其实，视频是在伤医事件发生的当晚流出的，并直接在热搜前五挂了整整一晚。
　　转发、点赞、评论量都高得惊人。
　　直到第二天早上，仍然还保持在热搜前十的位置。
　　只是, 在顾凝给宋延看过之后, 男人趁她去卫生间时打了个电话。
　　于是等到他们吃完早餐，心内科的监控视频已经彻底在热搜上消失了。
　　某瓣、贴吧、公众号里的视频, 也都悄无声息地被撤掉了……
　　顾凝对此一无所知。
　　她不是一个网上冲浪爱好者, 手机里甚至都没有下载微博。
　　而虽然有少数的人注意到了撤热搜、删视频的事, 在网上发出了些许疑问。
　　但毕竟每天的社会新闻层出不穷，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不过还是有两家媒体通过附属医院那边找到了宋延。
　　其中一家想要邀请他参加一个访谈节目, 另一家则希望给他做一个面对面的采访。
　　宋延全都拒绝了。
　　后一家媒体又提出, 可以将面对面采访改为电话采访。
　　他再次拒绝了。
　　宋延本来就是低调且注重隐私的性格。
　　对于他而言，接受采访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况且, 有些情绪仍然压在心底, 难以排解。
　　有些事情，他自己还没有想通……
　　*
　　接下来的几天, 顾凝如她所言, 没有去律所，一直都在2602工作。
　　虽然是居家办公，但该完成的任务仍然一件不少。
　　在正常的工作时间里，她都一直待在书房，忙个不停。
　　宋延这几天不用去附属医院，手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任务。
　　顾凝在书房工作。
　　他也在书房里, 在她旁边的书桌上, 读最近的期刊文献、或者是看看杂书。
　　偶尔也会戴上耳机, 看一场球赛。
　　工作时间里, 两个人在同一个房间，却都专注于各自的事情，互不打扰。
　　休息时间里，他们则完全腻在一起，逛超市、散步、看纪录片、拼乐高。
　　倒真的像多了一个小假期似的。
　　而在这几天的朝夕相处里，顾凝受惊的心情，终于逐渐平静下来……
　　“可算是弄完了！”
　　书桌前，顾凝点击邮件发送，然后抬起手臂，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今天的工作比较复杂，吃完晚饭后，她又回到书房继续加班。
　　宋延也陪她回了书房，在旁边的桌子上，对着电脑做他自己的事。
　　随手合上笔记本电脑，顾凝撑着下巴，偏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台灯的光影下，他挺拔的鼻梁和流畅的下颌线更显优越。
　　清隽俊挺的侧颜，几乎无可挑剔。
　　只是……往日里清亮而沉静的眼眸，此刻却好像积攒了几分化不开的沉郁。
　　男人的目光虽然看向屏幕，但神色却颇为放空。
　　好似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维里，隐隐透露出重重的心事。
　　“……”顾凝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起身走到他旁边，屈指敲了敲桌面，语气轻松地问道。
　　“……呃，没想什么重要的事。”
　　顿了几秒，宋延才回过神来。
　　“你的工作完成了？”
　　抬眸看向顾凝的瞬间，男人眼中原本压抑低沉的情绪被不动声色地掩去。
　　他将自己从满是心事的思维里抽离了出来。
　　“搞定啦。”顾凝稍带得意地扬了扬眉。
　　“所以我现在很闲，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她自然地暗示着：比如，聊一聊你刚才看起来不算太好的情绪。
　　宋延显然听懂了她的意思。
　　但他抿了抿嘴角，笑着绕开了话题，“还真有一件需要你帮忙的事。”
　　“刚才洗澡的时候纱布外面沾了点水，我本来不怎么在意，但好像现在还没有干，顾律师能帮我换一下纱布吗？”
　　担心湿纱布会影响伤口，顾凝顿时着急起来，
　　“那得赶紧换啊，我这就去拿纱布。”
　　幸亏是秋冬季节，因为毛衣的阻隔和缓冲，宋延手臂上的刀口没有很深。
　　甚至十分幸运地不需要缝针。
　　而且伤口愈合得也很快，现在已经结痂了。
　　只是周围多少还有点红肿，同时也为了避免痂皮被不小心蹭掉，所以仍然还包着纱布。
　　客厅的沙发上，顾凝将外层有点潮湿的纱布一圈圈解开，动作轻柔又小心。
　　她其实看出了宋延的异常，也知道他刚刚回避了她想要聊一聊的暗示。
　　但是，她并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
　　顾凝不知道宋延是因为什么，眼中浮现出了少有的沉郁、低落的情绪。
　　可她知道，有时候，某些情绪需要人自己去梳理、消化。
　　她能做的，就是给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顾凝相信宋延，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而既然他现在不想说，她也就没有必要着急追问……
　　纱布被彻底拆下，幸好里层还很干燥，并没有沾湿伤口。
　　男人坚持健身的手臂肌肉紧实，线条清晰又漂亮，而且并不夸张，恰到好处。
　　只是，一道深褐色的结痂形状狰狞，在手臂偏白且平整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顾凝的眼睫下意识地颤了颤。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道伤口了。
　　但每次再看到，她还是会心中一痛。
　　“……还疼吗？”
　　食指极轻地触了触伤口四周微微红肿的皮肤，顾凝声音低低的。
　　“不怎么疼了，就是偶尔会有些痒。”
　　其实之前包着纱布，伤口的痒宋延已经可以习惯性地忽略了。
　　但不知怎么，看到顾凝眉心微皱地检查着那道伤口，手臂上的痒意却忽然间汹涌起来。
　　他于是试图用聊天转移自己注意力。
　　“不过感到痒其实是纤维结缔组织增生的正常现象，也说明伤口正在恢复、愈合。估计再过几天，结痂会自然脱落，那伤口就彻底好了。”
　　“嗯，”顾凝将新的纱布一圈一圈地缠上。
　　其实在宋延受伤之前，她根本就不会包扎伤口。
　　第一次帮他换纱布时，不是缠得太紧就是太松。
　　最后虽然勉勉强强缠好，打结固定却弄成了一个丑疙瘩，顾凝自己都看不下眼。
　　也就是宋延没有嫌弃。
　　不过，几天后的现在，她手中的动作已经十分熟练了。
　　“到时候涂一下祛疤膏吧，要是留下疤痕就不太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剪刀将多余的纱布剪掉。
　　宋延闻言眉眼含笑地逗她，“怎么？要是我留疤了，顾律师就不喜欢我了吗？”
　　但顾凝却并没有回答他。
　　她默不作声地将伤口包扎好，把剪刀和剩下的纱布卷放回医药箱里。
　　上一秒，宋延眼中的笑意逐渐褪去。
　　他不禁因为她的沉默而心生疑惑。
　　而下一秒，顾凝却微微低头，动作极轻地吻上刀口最外层的纱布。
　　“你猜呢，宋医生？”
　　她细眉轻挑，悠悠地反问道。
　　“……”
　　宋延只觉得，她方才那轻轻一吻，好像是点燃了什么引线。
　　原本仅在手臂上肆虐的痒意，竟直接如大火燎原，一路痒到了他的心底。
　　他被那汹涌的痒意控制，伸手一把揽住了她的细腰，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后脑。
　　然后，微微俯身，热切地吻住了她……
　　男人的舌尖轻车熟路地探进她的唇齿之间，不容拒绝地勾着她的小舌与之共舞。
　　先是热烈的纠缠，然后又变成了绵绵细吻。
　　短暂地分开时，二人的气息都变得急促而迷乱。
　　宋延心头的那团痒意曾在唇舌相触时短暂的消退，但此刻却更加澎湃地再次袭上心尖。
　　额头相抵的喘息之际，他犹豫了片刻。
　　宋延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自制力的人，能够合理地控制自己的欲望。
　　但偏偏在面对顾凝时，他的自制力起码要打个对折。
　　那些最亲密的事情，他们都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可欲望被纾解后却并没有带来平静，他反而变得愈发食髓知味，不知满足……
　　以前还好，顾凝虽然常常被他蛊惑，但还是比较有原则，真的累了也会拒绝。
　　可这几天里，她反而变得格外地纵容他。
　　她那么配合，那么热情，宋延于是便更加控制不住自己了。
　　虽然私心里觉得这样很快活，但他也会担心累到顾凝。
　　况且，他们今天早上还……
　　想到这，宋延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着想让自己平复下来。
　　“那我猜，不管我有没有留疤，哪怕刀口最后变得很丑，顾律师还是会喜欢我。”
　　他再次试图用聊天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噗嗤……”顾凝被他突然的回答逗得笑出了声。
　　“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嘛，宋医生。”
　　她眉眼弯弯地调侃道。
　　但接着，她却又伸手主动揽住他的脖颈，睨着他，笑盈盈地开口。
　　“不过，Bingo！（猜对了）”
　　“……”
　　鼻间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视线里是她潋滟含笑的眼眸。
　　宋延本就不够坚决的意志瞬间决堤。
　　于是，下一秒，男人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她，轻笑着勾起了唇角。
　　顾凝甚至还没来得及参透这不太对劲的笑容。
　　但宋延却已俯身凑过去，带着几近燎原的热情，
　　再一次，深深地将她吻住。


第112章 想通
　　在微信上和张必的朋友沟通了解过案情之后, 顾凝最终接下了对方的案件。
　　下午要在律所签委托代理合同，她于是一早就去了嘉恒，没有继续居家办公。
　　一上午忙忙碌碌，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但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顾凝却稍稍犯了难。
　　在2602的书房工作的几天里, 宋延十分自然地包揽了他们俩的一日三餐。
　　每到饭点，她根本不用费心去想吃什么, 餐桌上已早摆好了一道道丰富且营养的饭菜。
　　简直就是堪称饭来张口的过分待遇。
　　但也正因如此, 由简入奢易, 由奢入简难。
　　忽然没有宋延把饭菜都准备好，顾凝中午在律所竟然还有点不太适应。
　　她愣是想了好一会儿, 仍然没想到要吃些什么。
　　最后只好随便点了一份沙拉外卖。
　　在等待外卖送达的时间里, 顾凝把上午的工作简单收了个尾。
　　然后，向后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 刷了一小会儿朋友圈。
　　原本她只是打算换一换脑子, 放松片刻。
　　但当看到某位好友转发的一则公众号文章时，顾凝的神色却逐渐染上了几分寒意。
　　“起底附属医院伤医案犯罪嫌疑人马富海……”
　　犹豫几秒后, 顾凝皱着眉点了进去。
　　文章很长, 洋洋洒洒近万字。
　　她花了五分钟从头到尾看完，眉心下意识地越皱越紧。
　　马富海，那个在视频里癫狂地挥舞着尖刀的行凶者，在文章中被还原成了一个早年辍学、多次创业失败、前妻带着孩子改嫁、长期酗酒的中年失意男人。
　　他的邻居说，马富海很爱他前妻。但他之前喜欢喝大酒，有时喝醉会对前妻动手。后来他创业失败欠了钱, 前妻终于受不了了, 带着孩子回了娘家。马富海曾经一度决定戒酒, 想要把前妻哄回来, 但人家又认识了新的男人，说什么都要和他离婚，后来手续一办完就改嫁了。
　　他的朋友说，马富海作为兄弟其实挺仗义的，虽然以前创业不成欠了钱，但这些年没躲没逃，一直在坚持还钱。他没生病之前其实钱都还了一半儿了，结果心脏出了毛病，做了个大手术，反倒又欠了一笔。
　　他的工友说，马富海这个人很犟，认定什么事就不肯改了。做完手术之后，他总跟他们抱怨：说他身子没有以前好了，干活也没有以前麻利了，肯定就是医生一门心思骗钱，手术没有做好。前几天，马富海刮的大白户主不满意，扣了他点钱，他又开始嘟囔着都怪医生的手术不行，但他们谁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去拿刀捅医生……
　　文章字里行间暗含的导向成功感染了一些读者。
　　评论区里，热评第一条便是一句：“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还有更偏激的人评论道，“这就是老实人被逼急了的结果！现在的医生有一个算一个，早就都钻钱眼儿里了，谁知道那手术做没做好？”
　　“……”顾凝没有再往下看评论了，她的脸色越来越冷。
　　她试图让自己忽略掉这些毫无根据的恶意，但心中的愤懑却实在难以消解。
　　想到那好几次擦过宋延身边的刀尖，想到他手臂上那道结痂的伤口，
　　到底，还是无法保持客观和平静……
　　顾凝最后把这篇文章也转到了自己的朋友圈里。
　　同时，还附上了她之前看过的一部日剧里的台词。
　　【即使是被塞进同样的环境，即使是遭遇更残酷的命运，
　　很多人也决不会犯罪，绝不会去伤害、杀害他人。
　　会那么轻易地剥夺他人尊严的人，
　　他心琴的弦，早就一根不剩了，一根不剩！——《金牌女王》】
　　顾凝承认，由于宋延的缘故，她完全无法客观地看待马富海、看待这次的伤医事件。
　　事实上，她根本不在乎马富海的身世有多悲惨、生活有多不幸。
　　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人面临着更残酷的人生，却依然心怀善良，努力生活。
　　那些在文章中用春秋笔法写出的可怜，绝不是任何人犯罪的理由。
　　而像马富海这样，肆意践踏法律、侵犯他人生命健康的罪犯，顾凝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他什么时候，在狱警的押送下走向被告台；
　　他什么时候，被法律严厉地制裁！
　　***
　　下午又是忙忙碌碌，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顾凝还在专心致志地看着诉讼材料。
　　直到桌面上的手机响起闹铃声，她才猛地从工作状态中抽离出来。
　　记完最后一笔批注，合上电脑，塞进包里，她像一阵风似的飞快地离开了律所。
　　乘着电梯下到一楼，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了宋延挺拔如松的背影立在写字楼的大厅里。
　　他果然又早到了。
　　顾凝快步走到男人身旁，语气里带着抱歉。
　　“我今天特意把闹铃提前了五分钟，可还是让你等我了。”
　　宋延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原本表情平淡的俊脸顿时露出了几分温柔的笑意。
　　“你不用把闹铃提前，我也是刚刚才到。”
　　他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自然拿过她手中的拎包。
　　顾凝对他的回答并不是很相信。
　　每次约定好见面时间，无论她早到还是晚到，宋延总是已经在等她了。
　　他每次都说着没等多久，可又哪能次次都这么巧呢？
　　顾凝感慨于男人绅士体贴的习惯，但心中又忍不住泛起无奈的歉意。
　　下次还是要更抓紧点呀。
　　“我们走吧，预约的时间要到了。”
　　宋延浅笑着朝她伸出了手臂。
　　顾凝顿时心领神会，凑过去亲昵地挽住了他。
　　他们订的餐厅就在律所附近，宋延把车停在了商场，然后又走过来接她。
　　立冬已过，白日更短，再加上她还加了会儿班，天色早已彻彻底底地黑沉下来。
　　但这里毕竟是S市的金融中心，即使是到了晚上，一幢幢摩天高楼里仍然灯火通明。
　　从餐厅景观位的落地窗向外望去，亮如白昼的写字楼遥相辉映。
　　“顾凝，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认真听她分享完今天的琐事，宋延斟酌片刻，郑重地开口说道。
　　顾凝被他忽然转换的语气弄得一怔，“……你说。”
　　“刘主任今天下午给我打了一通电话，他很关心我手臂的伤势，同时也委婉地表示，希望我可以再稍微休息几天之后尽快回医院工作。”
　　顾凝的眉心下意识地皱了起来，“可他之前不是说让你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吗？现在除去周六周日，你根本就没休息多久呀。”
　　宋延感受到了她的不情愿，柔声解释道，“刘主任跟我说的时候也很不好意思，但他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郑劼原本安排好的手术现在全部延期，科里根本忙不过来，如果再没有人接手，那些手术就都得取消。”
　　“……。”
　　听到手术取消，顾凝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她私心里当然不愿意宋延这么快就回去工作，但一想到那些正焦急地等待做手术的病人和家庭，她也无法说出反对的话来。
　　而且顾凝知道，面对这种情况，宋延肯定不会继续修养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她抿着嘴角问道。
　　“明天。”男人看着她，眼中含着询问之意，“我想明天就回科里，可以吗？”
　　一如既往地，在作出正式决定前，他来征求她的意见。
　　“……”
　　顾凝知道自己不应该反对，可内心的不安和纠结却在不断翻涌，让她无法再像以往一样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
　　沉默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宋延，你知道吗？你这几天的情绪偶尔看上去不太好。”
　　她蹙着眉，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我的理解是，毕竟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恶□□件，郑劼现在还在ICU躺着，即使你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勇敢且镇定，但那件事或多或少还是会影响到你的心情。”
　　从伤医事件发生以来，顾凝慢慢地平复着自己受惊的情绪，与此同时，她其实也在悄悄地观察着宋延的状态。
　　毕竟他曾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同事被人刺伤，生命垂危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他曾直面癫狂而残暴的行凶者，好几次与沾血且锋利的刀尖将将擦过……
　　这样危险且可怖的事情，无论谁去亲身经历一遍，恐怕都会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虽然宋延这几天好像看上去一切如常，但顾凝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他偶尔放空的神色，眼中化不开的沉郁，还有重重的心事。
　　他到底，还是被这件事影响到了吧……
　　也正因如此，顾凝很怕那些消极的情绪没有排解出来，便被他用繁忙的工作堵在心底，愈演愈烈，直至肆虐。
　　她还怕医院里某些熟悉的场景会勾起之前惨痛的回忆，突然刺激到他。
　　“我不是反对你尽快回医院。”顾凝抬眸对上宋延的视线。
　　“但是，你首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一名医生。我更希望你可以在完全调整好情绪之后再回医院。”
　　她的眼中满是真切的关心与担忧。
　　只是一瞬，男人的胸口便无法抑制地泛起融融的暖意。
　　那些暖意就像一束束光，驱散了他心底残余的低落，也让他想要毫无保留地向她倾诉。
　　“你果然看出来我这几天心情不好了。”
　　宋延淡淡一笑，语气平静而坦诚。
　　“我之前确实有些困惑，也可以说是寒心吧。”
　　餐厅里响起深沉而抒情的大提琴曲，他的声音似乎也低沉下来。
　　“你中午转发的那篇起底马富海的文章，我其实前几天就已经看过了。”
　　回想起文章里暗含的导向以及评论区的种种言论，顾凝顿感不妙。
　　“当时文章的阅读量还不高，下面的留言里有好几条在攻击郑劼。其中一个评论我记得特别清楚，它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把病人治到要同归于尽，那个医生又能是什么好东西？马富海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几天前的评论即使现在复述起来也仍然诛心。
　　宋延停顿了几秒，微微自嘲道，
　　“我原本以为我不会被这些影响的，但事实证明，还是高估自己了。”
　　“……”察觉到他语气里的落寞，顾凝心里难受极了。
　　“我很清楚郑劼对马富海有多上心，他的病情比较复杂，郑劼为他申请了会诊，还找我沟通过好几次治疗方案，最后的手术也很成功。所以，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郑劼做了这么多，在马富海眼里却是‘医生一门心思骗钱，手术没有做好’，在那个评论的人心中甚至成了需要除掉的祸害……”
　　宋延的语调越来越低，艰难地将最后两个字说出口后，他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
　　“其实我也是有点钻牛角尖了。”
　　缓了一会儿，他继续自我剖白道，“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控制不住地去想，越是思考就越心寒，然后，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宋延的语气和神色都带着几分反思和自责的意味，好像在他自己的认知里，被那些影响是一件非常不应该的事情。
　　意识到这一点的顾凝心中好像被细针扎了一下，隐隐地又疼又麻。
　　他也是一具血肉之躯，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
　　被利刃刺伤，他会流血、留疤；
　　看到同事被伤害、被误解、被攻击，他会难过和心寒。
　　网络上那些毫无根据的揣测和恶毒的言论，就连她看到了都是气愤不已，更何况是他呢？
　　“……”越是这么想着，顾凝对宋延的心疼便越是翻涌不停。
　　可她自己尚且不能理性地看待那些，更没有办法说出什么有效的开解的话了。
　　于是，沉默片刻后，顾凝无声地伸直了手臂。
　　平放在桌面的柔荑舒展开，掌心向上，朝着对面的人。
　　——她确实没法开解他，但她想握住他的手，用这种方式陪伴他、安慰他。
　　宋延几乎是顿时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配合地伸出手来，与她掌心相贴。
　　透过相触的手心，他们都感受到了彼此的体温。
　　“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想通了。”
　　好像真的从相握的手中汲取到了力量，宋延抬眸再次看向她时，之前神色里隐隐的落寞已经消散不见了。
　　“今天刘主任在电话里说，希望我能接手一部分郑劼的病人，把现在延期的手术做完。他还说，郑劼被刺伤的第二天，其实原本排了一台19床的手术。病人和家属都准备好了，对手术也很有信心，可郑劼这边突然出了事，原本安排好的手术一下子没了着落，19床的家属现在非常崩溃。”
　　“……”听到那些被伤医事件影响的患者和家庭，顾凝的心情不禁沉重起来。
　　马富海的那一刀对郑劼来说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
　　而对那些等着做手术的病人和家属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无妄之灾呢？
　　那把尖刀刺向的不只是郑劼的脖颈，更是好几个家庭原本即将获得的希望……
　　顾凝止不住地为他们难过，而对面的男人还在继续说着，
　　“19床的病人不是我负责的，我对他其实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当我听到主任说，他妻子今天实在忍不住，到郑劼病房外嚎啕大哭的时候，我忽然间觉得，之前的那些纠结、困惑和心寒，一点儿也不重要了。”
　　不远处的演奏者投入地运着全弓，大提琴悠扬而深沉的琴声回荡在餐厅的每个角落。
　　而餐桌对面，宋延沉静的嗓音里透着纠结后的彻悟与悲悯。
　　“我相信绝大多数的医生都是对病人负责的，不称职的只是极少数。我也相信绝大多数的病人都能理解我们，恶意偏激的只是极少数。所以现在，作为一名医生，面对那么多需要帮助的患者，如果我因为极少数人的行为和言论影响到对他们的救治，那就实在是太不应该，也太不值得了。”
　　“……”
　　耳边是他毫无保留的心路历程，顾凝没有说话，只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们所在的餐桌上方，水晶吊灯是一串流苏风铃的形状，极其精致且明亮。
　　但是，比它还要明亮百倍的，是此时此刻男人中纯粹而坚定的眸光。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将此刻他的模样永远珍藏……
　　“所以你可以放心，我现在已经彻底想通了。”
　　宋延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他们的手于是相握地更紧、更贴合。
　　“治病救人是我永远的初心，我不能，也不会再被之前那些影响了。”
　　“……”
　　顾凝直直地注视着他俊挺的脸庞。
　　他的承诺平静却又坚定，让她的心头不断泛起感动和敬佩，一浪高过一浪。
　　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她再一次无法抑制地在心底感叹：
　　这个男人，真的是当之无愧的人间瑰宝。
　　顾凝突然回想起，在他们相识的最初，她曾经以为宋延是一个不知疲倦的理想主义者。
　　但其实不是的。
　　他是人，不是机器，怎么可能真的不知疲倦；
　　他也有感情，会难过，怎么可能从来都不动摇？
　　现在，顾凝终于知道，原来他的初心是在一次又一次纠结与动摇中愈发坚定；
　　他的理想，是在一场又一场痛苦的打磨中熠熠闪光……
　　而她在此刻无比地庆幸，这一次，以及今后每一次的磨砺，她都会陪在他身旁。
　　“那我放心了，宋延。”
　　看着眼前人清俊的脸庞、耀眼的眸光，顾凝发自内心地微微一笑。
　　“治病救人是你永远的初心，而我，永远都为你而骄傲。”


第113章 辩护
　　发完邮件, 关掉页面，顾凝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上角显示的时间。
　　九点三十八分。
　　比之前计划的完成时间早了不少。
　　手指在桌面上随意地敲了敲，思索几秒后，顾凝决定把明天的待办事项先开个头。
　　毕竟宋延不在身边, 休息和放松好像又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还是工作起来时间过得快些。
　　“滴”的一声, 饮水机加热完毕。
　　本来就不大的加热声随之消失，房间里彻底陷入了落针可闻般的安静。
　　顾凝的思绪忽然有些放空：算起来, 宋延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回来了……
　　在正式回医院上班前, 宋延曾颇为愧疚地向她提前道歉。
　　心内科的人手现在非常不足, 除了负责自己的病人之外，他还会接手郑劼大部分的病人, 所以回医院后他会变得非常忙, 一段时间内恐怕都没有时间陪她了。
　　当时顾凝表现地很理解，她让宋延专心工作, 不用担心这些。
　　但实话实话, 宋延后来的忙碌程度还是有些超出了她的想象。
　　一天好几台连着的大型手术，从早做到晚, 有时甚至连饭都来不及吃。
　　而即使是少数没有手术的时候, 他又要出诊，查房，除此之外还要值夜班……
　　刚回医院时，宋延连着好几个晚上都忙到了十一二点。
　　那几天里，他总是凌晨时分满身疲惫地回来，第二天六点多钟就又起床去上班了。
　　后来顾凝实在心疼他来回折腾, 强烈建议他不要回来了。
　　宋延这才在医院里休息, 免去了每天早晚的奔波。
　　而在这一个星期里, 大部分时间宋延都是失联的。
　　他们彼此之间的微信聊天倒更像是在互相留言。
　　宋延确实是在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回复, 不过距离顾凝发出微信，往往都已经过了五六个小时了。顾凝知道，他是实在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看手机。
　　而只有在宋延没有排满手术的日子里，他们才能在短暂的午休时间中抽个空视频。
　　有一天，顾凝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这种相处模式好像回到了宋延去德国进修的时候。
　　每天见不到面，也就只能在视频里说上几句话。
　　只不过当时柏林和S市之间还有时差，现在他们在同一座城市里，时间是同步的。
　　除此之外倒也还有一点与那时不同。
　　这段时间里，虽然宋延又不在身边，但顾凝没有再阳奉阴违，放飞自我，反而始终坚持按时吃饭，尽量保证着规律的作息。
　　宋延的工作已经很忙很忙了，她在这方面实在帮不了他什么，但最起码，她可以把自己照顾好，不让他担心。
　　……唉，无论如何，还是希望这段日子能早点过去吧。
　　看着旁边空空荡荡的另一张书桌，顾凝轻轻地叹了口气。
　　“嗡嗡嗡——”
　　平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她原本的思绪。
　　顾凝拿起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时，心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疑惑。
　　——谢进？他怎么会突然给她打电话？
　　让顾凝此刻心生困惑的谢进，其实是她之前在P大法学院时的同学。
　　他们曾经代表学校参加过Jessup（国际法模拟法庭辩论赛），从国内赛一路打到国际赛，最后成功地登上华盛顿的颁奖台。
　　而那些准备比赛时一起不舍昼夜地写文书、练庭辩的时光，也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其他同学要更近一些。
　　不过，顾凝后来发现自己对民商法更感兴趣，最后选择了公司领域作为从业方向。
　　谢进则在读研时选择继续研究刑法，最后成为了一名刑辩律师。
　　虽然都在S市工作，但两个人的专业领域截然不同，平时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
　　也正因如此，面对谢进突如其来的电话，顾凝实在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暂时压下心中的困惑，她按下了接听键。“——喂？”
　　“喂，顾凝，我是谢进。你现在在忙吗，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电话对面立刻响起了昔日同学的声音。
　　已经有六七年没怎么见面，但谢进的语气仍然亲近热情。
　　“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顾凝浅笑着回道，“我刚刚忙完，现在正好闲着呢。”
　　“那太好了，看来我这时间把握能力很不错。”谢进笑着调侃道。
　　两人虽然是多年未见，但毕竟之前的同学队友关系摆在那里，聊起来倒并不生疏。
　　只是顾凝一边和谢进交流着彼此的近况，一边仍然疑惑未消：
　　他到底为什么忽然给她打电话呀？
　　“对了，顾凝，我看到你之前在朋友圈里转发了一篇文章，”聊着聊着，谢进突然话锋一转，“说起来我还有点意外，很少见你对这种社会新闻发表观点。”
　　听到他忽然提起那篇公众号文章，顾凝原本放松自然的神色顿时染上了几分冷意。
　　其实谢进觉得奇怪很正常，毕竟她是个一年也未必会发上一条朋友圈的人。
　　难得发朋友圈居然是转发一篇公众号文章，而且还表达了那么鲜明的反对态度，实在是有些不像她的风格了。
　　“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涉及到我身边的人了吧。”
　　顾凝的左手无意识地扣着椅子的扶手，“从明哲保身的角度来讲，确实不该轻易地对社会事件发表看法。但是，刀子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痛，一旦牵扯到重要的人，我其实根本没办法保持理智。”
　　“……”听到她的回答，电话对面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再开口时，谢进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我能问一下，与这件事有关的是你什么人吗？”
　　顾凝如实地答了，“被刺伤的两位医生，其中一个是我的男朋友。”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
　　“顾凝，我有一件事可能得给你提前打个招呼。”
　　几秒种后，谢进纠结而艰难地说道。
　　“前几天法律援助中心给我们律所指派了一个案子，是为之前附属医院伤医事件的犯罪嫌疑人马富海辩护。我正好当时刚休完假，手上也没有什么着急的事，所以就把这个案件给接过来了……”
　　他的声音里含着歉意和忐忑，“确实不好意思，顾凝，我那时候完全不知道你男朋友是这个案子的受害方，我要是早知道，肯定会推给所里其他律师，我不会接这个案子的。”
　　“……”
　　谢进居然成了马富海的辩护律师！
　　这个消息让顾凝非常意外的同时，也彻底解释了今晚这通奇怪的电话。
　　谢进估计是接了案子之后看到了她那条对马富海怒意颇深的朋友圈，担心伤害到她的感情，所以特意打电话过来问问缘由。
　　想通了来龙去脉，顾凝不禁有些心情复杂……
　　不过，谢进倒是有些多虑了。
　　从个人感情角度而言，她确实是对此不太舒服，但还不至于公私不分。
　　“谢进，你不用这样。”顾凝停下了手上扣椅子的动作，淡淡地回道。
　　“我虽然现在不怎么接触刑事诉讼领域，但毕竟学了那么多年法律，被告人有权获得辩护的原则我还是始终记得的。既然已经接了案子，你专心完成工作就好，不用担心我这边。”
　　事实上，凭顾凝对谢进的了解，作为一名刑辩律师，即使是提供公益的法律援助，他也肯定会对马富海负责，尽可能地为他辩护。
　　虽然她对马富海仍然愤懑怨恨，但毕竟获得辩护是法律赋予他的基本权利，谢进的工作也是维护法律程序公平重要的一环。
　　顾凝到底是一个法律工作者，对这些都有着发自内心的敬畏和尊重。
　　“那就好，那就好。”谢进见状松了一口气。
　　“这样我就能放心了，你不知道，我之前看到你那条朋友圈时真的是心里一沉。”
　　轻轻地叹息一声，顾凝垂下了眼眸，尽量保持平静地解释道，
　　“我当时也是读完文章正在气头上。”
　　曾经的怒火似乎还尚熄灭，一提及就直接重新燃起。
　　“尤其是看到马富海说他身体没有以前好，肯定是医生手术没有做明白的时候，”
　　顾凝忍不住冷笑一声，“他在我男朋友手臂上划了一刀，留下的伤口现在还有疤痕，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褪掉；而他生的可是一场大病，医生好不容易做手术救下他的性命，结果他却觉得身体应该恢复得完全像以前一样，否则就全都是医生的错？”
　　这还是顾凝第一次向别人袒露出这份在心底积攒已久的愤懑。
　　宋延经历了一阵迷茫之后才彻底想通，她不可能让这些负面情绪再影响到他。
　　于是她便一直憋在心里，此刻终于有机会说出口，索性便想发泄个彻底。
　　“哪怕退一万步，他就是觉得医生的手术不行，那难道他的工作没做到位是被扣钱，医生的工作没做到位就应该被杀死吗？”
　　“……”，谢进完全听出了顾凝的愤慨。
　　她的反问像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满是凌厉。
　　能让一向冷静理智的顾凝露出这种架势，恐怕这件事已经成了她的一个心结。
　　电话对面的谢进不禁有些感慨，也有些担心。
　　“这件事的道理其实和你在朋友圈发的那段话是一样的。”
　　酝酿片刻，他尝试着开口劝道，“我做刑辩律师的时间不短了，见到过的犯罪嫌疑人也算是不计其数。就我个人的感受来讲，虽然有少部分罪犯是逼不得已、过失犯罪，但那些占大多数的故意犯罪的人，都是已经突破了法律和做人的底线，我们正常人的准则和道德根本没办法去理解、约束他们。”
　　谢进的语气非常诚恳，“所以顾凝，你其实不需要在意马富海的心路历程。和他们这种罪犯共情是愚蠢的，因为他们的想法而愤怒也没什么意义。如果马富海能像正常人一样看待事情，他就不会去杀医生了。”
　　回想起上次会见犯罪嫌疑人时马富海拒不配合的态度，谢进的语气渐渐变得郑重，
　　“对待这种人，最终需要的就是法律，也只有法律。我会维护马富海基本的诉讼权利，但只要他犯了罪，他就逃不脱法律的制裁和严惩，他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耳边是谢进诚挚的劝解，顾凝压在胸口的怒火逐渐偃旗息鼓。
　　是了，像马富海这种偏激而残暴的罪犯，受害者们的愤怒恐怕对他而言也只是不痛不痒。
　　只有严厉的刑罚、漫长的牢狱生活、日日夜夜失去自由的痛苦才会让他学会反思，让他明白自己的错误，让他懂得别人的生命和尊严不容侵犯。
　　而那一切，已经在不远的前方等着马富海了。
　　无论他真心悔过也好，拒不悔改也罢，他的后半辈子，都必然要在牢狱中度过了。
　　想到这里，顾凝的情绪终于彻底平静下来。
　　“嗯，我知道了，谢进。”
　　“谢谢你今天的这通电话。另外，作为马富海的辩护人，也辛苦你了。”


第114章 烧烤
　　脱下白大褂, 换上外套，宋延重新走回桌子前，拿起桌面上的手机。
　　打开微信，点进和顾凝的对话界面, 他的心情都止不住地轻快起来。
　　自从回到心内科, 他便接手了郑劼大部分的手术。
　　再加上他自己原本就排好了的手术，还有出诊、查房、值夜班……这两个星期里, 宋延忙得昏天黑地。
　　尤其是后来住在医院的十几天里, 他几乎每天一睁开眼, 就是排得满满当当的工作。
　　不过，所幸这疯狂的两周终于是熬了过去。
　　今天上午, 宋延把郑劼之前负责的最后一场手术做完了。
　　时隔十多天, 他终于能够正常下班回家。
　　终于不用再隔着屏幕，望梅止渴般地与顾凝视频了。
　　【我现在已经下班了, 你还在律所吗？我去接你！】
　　马上就能见到顾凝, 宋延的心情格外愉快，忍不住在句尾打上了一个感叹号。
　　然而, 正当他要点击发送的前一秒, 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宋延手下的动作顿住，扭头看向门口。
　　穿着白大褂的侯凯亮推开了门，走进办公室。
　　“宋延，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声音透着明显的疲惫。
　　而和往日里的开朗活泼截然不同，他整个人看起来也不大精神。
　　“我现在正准备下班, 怎么了？科里又有什么事吗？”宋延连忙问道。
　　“科里没事。”侯凯亮摇了摇头, “是我想找你唠唠嗑。”
　　他看向宋延, 平常总是带着点嬉笑的眼眸此刻却好像失了光彩。
　　“我请你吃饭, 怎么样？”他哑着嗓子问道。
　　过去的这两周宋延实在是太忙了，他每天恨不得把一天当成两天来用，脑子里都是手术和病人，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身边的同事。
　　说起来，这还是他回医院以来第一次和侯凯亮单独说上话。
　　而只是这短暂的几句沟通，宋延已经隐隐地感觉到：
　　侯凯亮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行啊，那你去换衣服吧，我在电梯口等你。”
　　担心他的情绪，宋延于是没有纠结，直接答应下来。
　　“好，一会儿电梯口见。”
　　侯凯亮点点头，转身回去换衣服了。
　　而宋延则在他走后，拿起手机，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删掉了对话框里已经编辑好的，差一点就能发出去的消息。
　　***
　　烧烤店里，孜然和酱料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直勾得人食指大动。
　　也许是工作日外加没有到夜宵时间的缘故，店里的人不多，环境也并不嘈杂。
　　倒是意外地很适合聊天。
　　肥瘦相间的雪花牛肉串横放在电炉上，滋滋地泛着油光。
　　一旁的蜜汁鸡翅刷了蜂蜜，外皮已经烤成了浅褐色，一看就是外脆里嫩。
　　宋延的口味清淡，烧烤相对来讲重油重盐，他平常吃得次数不多。
　　不过侯凯亮随便找的这家店味道竟然相当不错，他一边吃着烤玉米，一边觉得哪天可以带顾凝也来吃一次。
　　“呲”的一声，侯凯亮又打开了一瓶啤酒。
　　“别再喝了，”宋延微微皱眉，抬手按住了已经被起开的瓶盖，
　　“你刚刚还喝了白酒，啤酒和白酒混着喝格外容易醉，你明天该头疼了。”
　　两杯白酒下肚，侯凯亮的脸已经开始泛红。
　　“我就是要喝醉啊！”他看着宋延，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当我点这些酒是闹着玩儿的？我告诉你，不光这一瓶，剩下两瓶我也都要喝完！”
　　宋延皱着眉要再劝，侯凯亮却直接打断了他，
　　“别拦着我啊！我没逼着你喝酒，你也别拦着我喝，这够公平吧？”
　　看这架势，估计酒精已经开始上头了……
　　宋延在心里叹了口气，抬起了按在瓶盖上的手。
　　然后，长指向旁边一抓，直接将剩下的两瓶啤酒都拿到了自己身前。
　　“我不拦着你，但剩下的两瓶我来喝，你喝完你手里的那瓶就停，这样可以吧？”
　　他动作干脆地将一瓶啤酒开了盖，把半瓶倒进玻璃杯里。
　　“……”侯凯亮顿时愣住了。
　　宋延平时不怎么参加同事间的聚餐，即使是极少数参加的时候，他也是滴酒不沾。
　　领导劝也不喝，同事们起哄也不喝。
　　在聚会喝酒这件事上，宋延的立场十分坚定——就是不喝，谁说什么也没用。
　　他早早地把态度明确亮出来，一次两次之后，众人也就习以为常，不会再劝了。
　　因此，早已接受这个设定的侯凯亮完全没有想到，宋延居然会主动喝酒！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侯凯亮呆呆地看着他开瓶倒酒的流畅动作，好半天都没有吭声。
　　宋延都主动喝酒了，他也不好意思再闹，只能默默地同意了宋延刚才的提议。
　　“干杯吗？”
　　桌子对面，俊挺的男人举起手中的玻璃杯，扬眉示意道。
　　“……”侯凯亮又是一愣。
　　反应过来之后，他拿起桌上啤酒瓶，和玻璃杯在空中轻轻一碰。
　　餐桌上顿时响起一声清脆的碰杯声。
　　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麦芽的香气和一丝微苦的口感同时划过舌尖。
　　侯凯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忽然觉得眼眶隐隐发热。
　　“宋延，谢谢你陪我喝酒，也谢谢你救了郑劼。”
　　放下啤酒瓶，他看着对面的男人，红着眼睛认真地说道。
　　“……”这下倒是轮到宋延愣住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否认道。
　　“你心情不好，我陪你聊一聊很正常，而且郑劼也不是我救的，你有什么可谢我的？”
　　“宋延你呀……”侯凯亮摇了摇头，“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但看过视频的人都清楚，要不是你立刻冲了进去，郑劼哪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桌子中间的电炉不断释放着热气，酒意于是也更加上头。
　　沉默了许久的话匣子一旦拉开，便很难轻易合上了。
　　侯凯亮盯着啤酒瓶，继续低低地说道，
　　“要是郑劼真被马富海那畜生杀死了，我这辈子都会一直后悔的。”
　　“……”，宋延知道他说这句话的缘由，但丝毫都不赞同。
　　如果按照原本科里的排班表，郑劼出事的那天，侯凯亮应该像以往一样，和他在同一个诊室一起出诊。
　　但侯凯亮碰巧那天有事，请了一天的假。
　　而就是同一天，马富海藏着刀走进了只有郑劼出诊的诊室，拔刀刺向了他的脖颈……
　　宋延能够明白侯凯亮自责的心情。
　　他大概是觉得，要是他没有请假，和郑劼一起出诊，郑劼可能就不会被马富海刺伤。
　　可刀不长眼，马富海手中毕竟拿着一把锋利的凶器，整个人的状态更是近乎癫狂，如果当时侯凯亮也在的话，说不定他们两个人都会陷入危险。
　　况且，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没做错任何事，又何必这样自我折磨？
　　“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宋延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耐心地劝解着。
　　“而且郑劼最起码人没事，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也应该好好的才行。”
　　他这话说得发自内心，但对面的人现在却很难听进去。
　　侯凯亮的视线落在电炉一旁的肉酱烤茄子上，眼里其实没有焦点。
　　“我根本就没法好好的……”过了几秒，他拧着眉，表情痛苦地说道。
　　“郑劼出事的第二天，我去ICU门外看了他一眼。他戴着氧气面罩，脖子上缠着纱布，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旁边围着各种监测仪器……”
　　即使是简单的描述也是一种折磨，侯凯亮的语气愈发艰难。
　　“好像是大前年吧，郑劼有段时间搞课题熬夜特别凶，我当时嘴欠地跟他开过玩笑。我对他说，‘郑劼，再这么下去，你要么是做手术的时候在手术台上累倒，要么就是做科研的时候在电脑前面累倒，反正这个结局你是肯定跑不了了’……”
　　说到这里，他垂着眼帘，脸上满是悔意，“我现在真想回去扇自己一巴掌！”
　　“但是，我也真的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被亲手治好的病人刺倒在血泊里的。”
　　“……”看着对面侯凯亮愧疚而痛苦的神色，宋延的心中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他试图出言开解，但又无奈地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侯凯亮的性格开朗外向，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
　　但宋延一直都清楚，他其实是个格外重感情的人。
　　再加上他和郑劼之前一起出诊的这层关系，这件事对他造成的巨大打击可想而知。
　　宋延对此越是理解，反而就越是无能为力。
　　沉默片刻后，他伸手将剩下的半瓶啤酒倒进杯里，仰头一饮而尽。
　　“我这几天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也不想睡觉。说句实话啊，宋延，在你回科里之前，我连这个班都不想上了！我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
　　看到他的动作，侯凯亮也猛灌了一大口啤酒。
　　“结果后来你回来了，咱们主任可真狠啊，你一共才休息了几天？他就又把你叫回来了。然后你一天天忙得像个陀螺似的，从早到晚连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我是看到你这样，才也咬牙挺着的。”
　　侯凯亮显然已经喝多了，他的话越来越多。
　　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变得醉醺醺的。
　　“宋延，我现在是真的佩服你，我佩服你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佩服你脚下没有一点犹豫就冲进去救人。我佩服你从那畜生手里把刀抢了下来。但你知道我最佩服你的是哪一点吗？”
　　完全没等宋延说话，他便直接自己说出了答案，
　　“我最佩服你连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就回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我真的，哪怕只是换位思考一下，我都没法做到你这一步。”
　　“……”
　　与侯凯亮越发激动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宋延无比平静的回答。
　　“那能怎么办呢？其他受影响的病人是无辜的，总要有人对他们负责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电炉上剩下的牛肉串、鸡翅和烤肠都放在了侯凯亮的盘子里。
　　侯凯亮之前光顾着喝酒去了，不吃东西，酒劲当然更容易上头。
　　“我完全懂你的心情。”
　　看到侯凯亮吃了一口牛肉串，宋延继续平静地劝道，“我前段时间也因为这件事有些心寒、困惑，我也是思考了很久才想通。”
　　他的语气里好像带着一种神奇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凯亮，哪怕你嘴上说着没法做到我这样，但这几个星期里，还有我没回科里之前，你不是一直都在坚持吗？其实你根本不需要佩服我，你自己就已经相当可敬了。而且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有情绪问题太正常了，不单单是你，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面对宋延的反问，侯凯亮顿时怔住了。
　　他的大脑把这段话反应了好一会儿。
　　宋延说他已经相当可敬了，侯凯亮抑制不住地因为这句肯定而感动。
　　但另一方面，他却也清楚地知道，他和宋延是比不了的。
　　宋延要远比他强大且坚定，他已经迈过了那道心理上的坎儿，但自己却还是一团乱麻。
　　想到这一点，侯凯亮的神情又低落下来，
　　“宋延，可如果我做不到像你一样想通呢……”
　　他放下手中的烧烤签，声音越来越沉，
　　“不瞒你说，我最近甚至在考虑转行的事。其实我已经好几天都睡不好觉了，每晚一从梦里惊醒，我都在想：他妈.的，要不干脆不当医生算了。”
　　“……！”听到转行二字，宋延的表情变得惊讶而沉重。
　　而侯凯亮还低着头，继续说着。
　　“我想不明白太多事情了。我不明白为什么郑劼挨着骂、受着累地治好了马富海，结果却换来那畜生在他脖子上划一刀。我不明白为什么伤医的新闻传到网上，底下却有一堆人在说郑劼活该？我替郑劼不值，我也替自己不值，我们学了十几年医，吃了那么多苦，披荆斩棘地进了附属医院，我们不是来送死、不是来被人唾骂的。”
　　这还是郑劼出事以来，他第一次向别人袒露这些折磨了他许久的想法。
　　侯凯亮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落寞和疲惫，一如此刻心灰意冷的他自己。
　　“也许网上的那些评论说得对，学医救不了中国人。当这么个医生，也没什么意思。”
　　“……”宋延的眉心紧紧地皱着。
　　没有再倒进杯里，他直接伸手拿起啤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酒中的气泡与啤酒花微苦的味道一同刺激着口腔。
　　也让宋延的情绪重新冷静下来。
　　“凯亮，我没有资格去左右你的想法。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会尊重你的职业选择。但是，如果可以，我想和panpan你说一说我的观点。”
　　“你说。”侯凯亮的声音很低、很轻。
　　“我知道你被你说的那些伤到了心，我前段时间也有过同样的困扰。”
　　他顿了顿，缓缓地说道，“不过我还是相信，马富海和那些恶意评论的人只是少数，绝大多数的病人和家属会愿意理解我们，信任我们。回科里的这几周确实很忙，但无论是查房还是做手术，那些患者和家属都很配合、感激，他们眼中的信任和谢意让我觉得，我的选择很正确，我的忙碌非常值得。”
　　男人坦然地看着侯凯亮，他的眼中是发自内心的，诚挚的劝解。
　　“不仅仅是这些受到影响的患者，未来我们还会遇到数不清的需要救治的病人，如果仅仅是因为极少数人的行为和言论放弃对这份职业的热爱，放弃对其他病人的帮助，凯亮，这难道不是在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惩罚其他无辜的人吗？”
　　“……”宋延的声音并不大，但一字一句却清清楚楚地回响在侯凯亮的耳边。
　　敲击在他的心头，一下又一下。
　　大脑越是试图理解那些话，侯凯亮就越感觉，自己好像正身处狭窄的隧道口之中。
　　前方是豁然开朗的光亮，但身边还余着混乱与茫然的黑暗。
　　而就在此刻，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宋延的声音。
　　“至于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宋延酝酿了几秒，淡淡地反问道，“那什么能救得了中国人？”
　　“……”侯凯亮被这一问弄得愣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所幸宋延也并不需要回答。
　　“避免伤医事件从来都不是轻而易举，一蹴而就，更不是靠某个人就可以实现的目标。它需要病人和家属相信医生，需要医生用心负责获得信任，需要国民素质的提高，需要法律法规的健全，需要医患关系的改善……它要的是每一个人的努力，几代人的努力。”
　　“……”侯凯亮呆呆地看着宋延。
　　那些话回荡在他的耳边，回响在他的心头。
　　他努力地跟上那些话。
　　之前上头的酒意似乎都暂时散去，他无比清醒地思考着，理解着。
　　隐约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但又好像仍然迷茫着。
　　而餐桌对面，宋延的目光直直地望着他，像是能够望到他的心里。
　　“学医救不了中国人。鲁迅先生当年说出这句话，然后弃医从文，用文字和教育唤醒民智、启发国人。但如果现在我们只是随便地说出这句话，却不付出一点实际努力来改善现状，那不就是把它变成了逃避责任、煽动对立的托词了吗？”
　　烧烤店昏黄的灯光之下，宋延的目光真诚、悲悯、而又坚定。
　　“我不知道学医能不能救中国人。”
　　“我只知道学医能够救人，这也是我们每天都在做的事。”
　　“…………”
　　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侯凯亮呆呆地看着宋延。
　　足足十几秒后，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垂下了眼帘。
　　放在餐桌上的手下意识地扣着啤酒瓶瓶身的纹路。
　　他低低地、慢慢地重复道，
　　“学医能够救人，这是我们每天都在做的事……”
　　说完一遍，侯凯亮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这句话好像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似的。
　　他似乎能够感觉到，就在他的默念间，之前那一层层笼罩在他身边的，混乱而茫然的黑暗迅速败退、消散不见……
　　好像有什么，终于变得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和这一章其实写的是同一个内容：信念感，顾凝对法律的信念感，宋延对医学、治病救人的信念感。
　　他们都是有信念的人，所以他们更容易互相吸引，互相欣赏，走到一起。
　　伤医的情节里比较沉重的部分应该就写到这儿了，接下来还是要以甜甜甜为主呀，宝子们么么么么哒~


第115章 酒疯
　　夜宵时分来临。
　　烧烤店里的食客越来越多, 今晚火热的生意才正式拉开帷幕。
　　宋延已经在前台买好了单。
　　一顿饭吃完，侯凯亮的酒劲彻底上头，如愿醉了个厉害。
　　去买单不过用了三四分钟，回来时他就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除了之前点的烧烤和酒, 宋延在结账时还额外买了一杯鲜榨橙汁、几个大号的打包袋。
　　鲜果汁里有果糖和维生素C, 可以促进酒精代谢，减轻醉酒后的不适。
　　打包袋则是以防万一, 如果侯凯亮醉得想吐, 勉强可以当呕吐袋一用。
　　“凯亮, 别在这儿睡，醒一醒, 回家再睡。”
　　宋延伸手轻拍趴在桌子上的男人, 好半天才把他弄醒。
　　“这怎么、还有鸡尾酒啊？不行了，我一口酒、一口也喝不下了。”
　　被叫醒的侯凯亮迷蒙着眼, 看到桌面上的橙汁, 立刻摆着手拒绝。
　　“……”宋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杯子里不是鸡尾酒，是刚榨出来的橙汁, 帮你醒酒的。”他耐心地解释着。
　　“噢, 是橙汁啊……”
　　侯凯亮这才端起杯子，将里面的果汁一饮而尽。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恶心反胃吗？有呕吐感吗？”
　　面对喝醉了的同事，宋延不自觉地用着问诊的语气。
　　“我拿了几个打包袋，如果你一会儿想吐，就直接跟我说啊。”
　　他不忘细致地叮嘱。
　　“我、我不想吐。我根本、就没喝醉！”
　　侯凯亮打了个酒嗝，断断续续、迷迷糊糊地回答。
　　“今晚才喝了多少酒, 我怎么可能、醉？”他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
　　宋延站在餐桌旁, 看着侯凯亮一边说着没醉, 一边动作笨拙地穿着外套。
　　结果好半天都没穿上。
　　他挑了挑眉, 无奈又好笑。
　　这还没醉？
　　怕是醉得不轻吧。
　　“欢迎光临！美女你几位？”门口忽然响起服务生热情的招徕声。
　　宋延下意识地循声看去，顿时微微一怔。
　　那道推门而入的身影高挑、纤细而熟悉，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蓦然一动。
　　——是顾凝来了。
　　“不好意思，我是来接人的。”
　　她回复着服务生，视线朝这边扫过。
　　于是下一秒，她也看到了他。
　　不过是将近两个星期未见，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顾凝和宋延都感受到了彼此浓厚的思念。
　　烧烤店里生意正旺，人声鼎沸，热闹到甚至有些吵闹。
　　但此时此刻，他们只是远远地对望着，周遭嘈杂的环境好像顿时被大脑虚化、屏蔽。
　　他们的眼中、脑海里，都只有彼此。
　　“宋延，你是在笑吗……你在笑什么？”
　　一旁的侯凯亮终于穿好了外套。
　　他盯着宋延眼里抑制不住、喜形于色的笑意，迷糊而困惑。
　　“我女朋友来了。”
　　宋延向门口挥了挥手，回答他的语气里，含糖量比之前高了十倍还不止。
　　“……？”
　　谁来了？
　　侯凯亮实在是醉得厉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周围又吵，话就没太听清。
　　他被酒精麻痹的大脑隐隐约约地注意到：
　　宋延好像，突然间就变得和刚才不一样了。
　　不过酒劲上头，他也没法思考更多。
　　于是，侯凯亮扭过头，朝着宋延刚才挥手的方向看去。
　　果然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身影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哦，你找的代驾来了啊。”
　　他恍然大悟道。
　　***
　　虽然半个小时之前，宋延在微信里明确拒绝了顾凝来接他们的提议。
　　但在真正接到人之后，顾凝不禁暗自庆幸，幸好她来了。
　　原因说来好笑。
　　宋延的这个同事，喝醉以后居然会“耍酒疯”。
　　侯凯亮最开始那迷迷糊糊的状态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而很快，他就开始变得无比兴奋，甚至是格外亢奋，闹腾程度比起当初喝得烂醉的何嘉苗，简直不相上下。
　　总而言之，非常难搞。
　　送侯凯亮回家的路上，顾凝在驾驶位上开着车，见证了一场人类醉酒行为实录。
　　“宋延……你说的对！”他坐在车子后座一侧，激情昂扬地发言道，
　　“谁说学医救不了中国人？老子天天都在救中国人！那些像马富海一样恩将仇报的、在网上诅咒郑劼的，才根本就不是人！”
　　侯凯亮说得热血沸腾，抬手“啪啪”地拍着副驾驶座椅的后背。
　　“哼，我凭什么为了那些畜生放弃自己的事业？明天我就去健身房办张卡，拳击、散打我通通练一遍！我要一个打十个！看谁以后还敢伤我，伤你们！”
　　“……”看这架势，侯凯亮应该是想通了。
　　宋延坐在后座另一侧，既为他高兴，也被他现在的闹腾弄得无奈又好笑。
　　他还真是没有想到，侯凯亮喝醉之后会是这种状态……
　　之前已经不容拒绝地给他们唱了五首串烧跑调歌曲，现在又开始了激情演讲。
　　而在前面开车的顾凝，偷笑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不过说起来，宋延……”
　　下一秒，侯凯亮停下了拍着座椅的手，语气变得狗腿兮兮的。
　　“你下个课题带着我一起做吧！什么研究方向都可以，我不挑的。跑腿打杂随便差遣，不需要动脑的事尽管放着我来~~”
　　说着说着，他转而哀嚎一声，“唉！我又不是你这样万里挑一的学术大佬，我实在不想再吃搞科研的苦了啊——”
　　“……”这是哭笑不得的宋延。
　　“噗嗤……”这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的顾凝。
　　“美女司机师傅，你是在笑我吗？”侯凯亮被她的笑声吸引了注意力。
　　“……”被人抓包，顾凝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了。
　　她正要回一句抱歉，侯凯亮却完全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师傅呀，我知道你笑我喝醉了。你觉得我是在耍酒疯，对吧？”
　　他闭了闭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但师傅你不明白情况啊……”
　　“你知道躺赢有多快乐吗？你知道被大佬带飞有多幸福吗？”
　　侯凯亮一边说着，一边满脸憧憬地指着宋延，“要是他愿意带我一起搞科研，我就是喝醉多少次，都赚翻了啊！”
　　“……”还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对上车内后视镜里顾凝调侃的笑意，宋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现在可是非常理解，为什么当初顾凝在酒吧门口想要敲晕何嘉苗了……
　　“司机师傅，你怎么在往我家开啊？”
　　车窗外的场景越发熟悉，侯凯亮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行不行，师傅你得先把他送回家！”他连忙反对道。
　　顾凝当然不会听他的话了，她一脸淡定地继续开着车。
　　宋延则负责向他解释，“你喝醉了，我们还是先把你送回家，帮你安顿好之后再回去。”
　　醉酒的人最容易固执。
　　侯凯亮的固执劲儿也上来了，“我不！就得先把你送回家！”
　　他满脸坚定，一副说什么也不行的模样。
　　“……”宋延很清楚，和喝醉的人摆事实讲道理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于是他转而平静地回答道，
　　“那这样吧，如果你配合我们把你安全送到家，下一个课题我就和你一起做。”
　　“……！”侯凯亮闻言立刻瞪大了眼。
　　哪怕已经醉得不太清醒，面对这样一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他瞬间本能地作出了反应。
　　“真的吗？”他嘿嘿一笑，嘴角疯狂上扬，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我保证好好配合。”
　　似乎是觉得心里不太踏实，傻乐了一会儿后，侯凯亮又美滋滋地提议道，
　　“但是宋延，就这么点要求是不是太简单了？要不我给你唱个歌、说个相声什么的？”
　　“……”
　　顾凝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开车上面。
　　但这并不妨碍她被侯凯亮逗得不行。
　　好家伙，前半段路各种唱歌，后半段路完全是在说单口相声。
　　而且还是根本不让别人说话的那种。
　　怎么还没过瘾呀？
　　大概宋延也是这么想的，顾凝接着就听到了他十动然拒的回答。
　　“不用了，你安静一会就行。”
　　“好嘞！”侯凯亮立马答应下来，然后便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完全是无条件配合的态度。
　　他一静音，车子里也立刻陷入了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安静。
　　顾凝一下子还有点不太适应。
　　但只过了两三分钟后，车子后座便又响起了侯凯亮刻意放低音量的声音。
　　“宋延，我忽然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可以说吗？”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这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你说。”
　　宋延对他的反应略感疑惑。
　　“那我说了啊。”侯凯亮再次压低了声音。
　　“我想起来了，我们不是都没开车吗，那哪儿来的代驾啊？”
　　他偷偷地向前面正在开车的顾凝看过去，眼神里是后知后觉的警惕和戒备。
　　“我们，不会是上了黑车吧？！”
　　***
　　把侯凯亮送回去、安顿好之后，顾凝和宋延才从他家里离开。
　　时隔将近两个星期，他们终于等来了久违的二人独处时间。
　　“你的同事到底喝了多少酒啊，怎么醉成这样？”
　　牵着手慢悠悠地往停车的地方走时，顾凝忍不住好奇地询问着。
　　“他差不多喝了两杯白酒，一瓶啤酒。”宋延如实答道。
　　“不过醉得这么厉害应该是因为喝得太急了，他最开始没怎么吃东西，一直在喝闷酒。”
　　“这样啊，”顾凝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你喝了多少啊？你该不会跟他喝得一样吧？”
　　说起来，迄今为止，她还没有见过宋延喝酒呢。
　　无论是之前的孟氏庆典晚宴，发小聚会，还是后来和她的同事们，还有与何嘉苗徐默的聚餐，他都没有喝酒，一上来就拒绝得干净利落。
　　所以今晚宋延在微信里说他喝了点酒时，顾凝还实实在在地惊讶了一会儿。
　　不过看他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没有喝太多。
　　果然，宋延很快否定道，“我没喝他那么多，只喝了两瓶啤酒。”
　　“哦……”顾凝得到了答案，心中有了数，但却又忽然想要逗逗他。
　　“可是两瓶啤酒也不少了啊，你不会也喝醉了吧？”
　　她的眼中是调侃的笑意，朝他伸出了四根手指，
　　“来，检测一下，你看这是几啊？”
　　“……”
　　夜色正深，不远处的路灯不算明亮，但灯光照在顾凝身上，似乎就多了几分温柔。
　　宋延看着她盈盈的笑靥，心中满是久旱逢甘霖般的舒畅与愉悦。
　　正好也走到了车前，男人伸出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我看是六。”
　　他俯身把她深深地拥住，头靠在她的颈窝里，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唇角。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一眼万年的镜头语言毫无抵抗能力。
　　可能因为始终相信，相爱的人的双眼会获得自动对焦的能力：茫茫人海中看见对方，就只看见对方了。
　　大晚上忽然有点矫情啦，宝子们么么么哒~


第116章 想你
　　晚风吹过, 吹动路灯照耀下的一片婆娑树影，枝叶也随风沙沙作响。
　　而在树影旁边，是一对静静相拥着的男女。
　　虽然喝得并不多，但宋延毕竟是喝了酒的, 再加上他一直在旁边照顾醉得厉害的侯凯亮, 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几分酒气。
　　顾凝本身很少喝酒。
　　她不喜欢自己身上有熏人的酒味，对别人身上的酒味同样也不喜欢。
　　但宋延的酒气被他身上特有的雪松木的清香中和、掩盖, 变得若隐若现, 时有时无。
　　顾凝于是便有点讨厌不起来。
　　又是一阵晚风吹过, 初冬的风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凛冽，毫不留情地袭来。
　　但被男人暖融融的体温环绕着, 她完全感受不到夜风的寒冷。
　　“还没抱够吗？我们赶紧回去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比顾凝想象得长很多。
　　深陷在男人怀抱里许久, 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声提醒道。
　　“……没抱够。”
　　宋延低低的声音从她的颈窝处传来。
　　不仅如此, 他一边说着, 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
　　男人柔软的发丝划过她脖颈和脸颊的皮肤，带起了一小片痒意。
　　“再抱一会儿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软很轻, 像是在撒娇一样, 讨价还价般地请求着。
　　“刚刚在烧烤店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这样抱住你了。”
　　“……”顾凝的心顿时都要化了。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虽然没有像侯凯亮似的喝了那么多，但宋延今晚也是破天荒地喝了两瓶啤酒。
　　他恐怕，或多或少还是有点醉了吧。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念头，宋延又在她耳边喃喃道, “顾凝, 辛苦你来接我们了, 我真的特别特别开心。本来我还以为, 要等回家之后才能见到你呢。”
　　他低低地轻笑一声，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朗而有磁性，语气里却透着心满意足。
　　好像小孩子终于吃到了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糖果。
　　“但你开车来接我们，我现在就可以抱着你了……真好，我舍不得松开。”
　　陷在他的怀抱里，顾凝的唇角无声地扬起，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宋延喝醉之后居然会是这样的状态。
　　纯真而又懵懂，依恋而又直白。
　　这也未免太可爱、太奶了吧……
　　“那就不松开吧，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面对这样的宋延，顾凝真的是一丁点儿抵抗力都没有。
　　“谢谢……”
　　得到她的首肯，他的手上带了点力气，更深地将她拥进怀里。
　　“……”顾凝不禁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感慨。
　　礼貌显然已经刻进了他的行为模式里，于是宋延就连喝醉了都不会忘记道谢。
　　晚风中，树影轻轻地摇摆着，枝叶也仍在沙沙作响。
　　而他们在车前静静地相拥。
　　“你记不记得？我们有整整十二天没能见到面了。”
　　再次开口时，男人的头蹭了蹭她的脖颈，语气里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委屈，
　　“这十二天真的很难捱，我每一天都会想你。”
　　“……”
　　真是要命，宋延喝醉了怎么会这么可爱！
　　顾凝听着他毫无保留的思念，心里软得无以复加。
　　但甜蜜和感动涌上心头的同时，几分顽意也涌了上来。
　　“哦，真的吗？那你每天都想我多少次啊？”
　　她忍不住要逗逗难得喝醉了的他。
　　“我想想……”宋延顿了顿，竟是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每天要想两次或者三次。”
　　顾凝微微一愣。
　　这么精确的答案，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反正也是开玩笑，她还以为他会说成百上千次，或者是无时无刻都在想她呢。
　　于是她继续故意逗他，“居然只想两三次呀，那看来也不是很想我啊。”
　　“是很想的！”
　　宋延把她的玩笑当了真，立刻急切地说道，
　　“但这些天的工作实在太多了。我每天从早忙到晚，顾不上别的事，更没有什么时间和精力可以留给自己。”
　　他认真地解释着之前两次或三次的回答。
　　“所以，我一般早上醒来，睁开眼的时候会想你；晚上酝酿睡意，闭上眼的时候会想你；如果中午没有手术，我们就会视频，但每次视频结束之后，我会格外地想你……”
　　那些出离忙碌的日子里，我的时间被工作塞满。
　　我的工作又要求我专心致志，全神贯注。
　　而那点仅剩的、可以属于我自己的时间里，我全部都用来想你。
　　“……”顾凝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她抿了抿嘴角，眼眸中闪过心疼、也闪过感动。
　　她当然知道宋延有多忙了。
　　在早先还没有住在医院的日子里，他每天凌晨到家，六点多就要出门。
　　在他们无法见面的十几天里，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失联，他们的微信聊天也变成了留言。
　　而这一切，在回医院前宋延就已经预料到了。
　　总有人要承担这些。
　　为了受到伤医事件影响的患者和家属，为了其他辛苦的同事们，他主动地接手了一切。
　　即使是现在，宋延的言语里也没有对之前选择的丝毫后悔、半分怨言。
　　他只是在告诉她，他非常、非常地想她……
　　“宋延，你辛苦了。”
　　越是了解他，顾凝的心便越是软得一塌糊涂。
　　她微微偏头，轻吻了一下男人的侧脸。
　　柔软的唇瓣离开他的脸颊，又转而来到他的耳边。
　　“好像忘了告诉你，我也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她明亮的眸子里透着笑意，轻轻地对他说道。
　　……
　　信号灯上红灯亮起，车子在白线前稳稳地停住。
　　这个路口的等待时间一向很长，顾凝的食指无声地敲了几下方向盘。
　　偏头看去，副驾驶上的宋延还在睡着。
　　他确实是累极了。
　　连着忙碌了两周，晚上陪人喝了酒，还要全程照顾醉得厉害的同事。
　　无论是谁，恐怕都会精疲力竭。
　　因此，上车没多久，他就悄悄地睡着了。
　　顾凝保持着偏头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看着宋延入睡的侧颜。
　　那双清亮而沉静的眼眸，此刻正悄然合着。
　　浓密纤长的眼睫像一片鸦羽，透过它们，隐约能看到眼下颇深的青色。
　　虽然难掩倦容，但他似乎睡得很踏实，姿态放松，呼吸绵长。
　　却又偏偏让人生出一种无端的保护欲来。
　　顾凝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很满。
　　宋延在她旁边安静地睡着，而她开着车，载着他回家。
　　明天就是休息日，他们应该可以腻在一起。
　　吃饭、闲逛、看电影、拼乐高，他们终于可以度过一个久违的、悠闲的周末。
　　只是这样想着，她的心中便充盈着一种恬静的、憧憬的满足……
　　车里静谧无声，深夜的路口，来往车辆也稀疏。
　　顾凝回过头时，前方红灯的剩余时间已经开始倒数了。
　　她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笑。
　　终于，绿灯亮起，车子平稳地启动。
　　***
　　熬过最艰难的日子之后，附属医院心内科逐渐迎来了一些好消息。
　　比如，检察院依法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对马富海提起公诉。
　　再比如，郑劼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已经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居家疗养了。
　　“咚咚——”
　　病房的门虽然敞开着，但宋延还是礼貌地敲了敲。
　　正靠坐在病床上看书的郑劼应声抬头，
　　“你来了，快进来。”
　　他放下手中的书连忙招呼道。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吃午餐了吗？”
　　宋延一边问着，一边走到病床旁，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早就吃完午饭了。”郑劼自然地回道，
　　“小鹏下午有数学辅导班，吃饭完之后你嫂子就送他去上课了。”
　　宋延了然地点点头。
　　自从郑劼转入普通病房之后，宋延已经来看望过他好几次了。
　　亲眼看着郑劼逐渐痊愈，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一次比一次好，他也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对了宋延，我打算这周出院了。”
　　郑劼把书一合，随手放到病床边的柜子上。
　　“你嫂子一直跟我念叨，说出院之后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不过我听说你这段时间还是挺忙的，也不知道你周末有没有时间。”
　　宋延没怎么纠结，“有时间，这几天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虽然直接答应下来，他却又扬眉反问道，“不过，可以带家属吗？”
　　一听到家属二字，郑劼便立刻回想起了几个月前震惊整个附属医院、甚至引发了一阵集体失恋狂潮的消息。
　　于是他向来少有笑容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几分笑意。
　　“当然可以了，之前没去消化内科凑热闹，这次终于有机会见到大名鼎鼎的顾律师了。”
　　宋延勾唇一笑，“那就说好了，这周末我和她一起上门蹭饭。”
　　病床边的柜子上有一个拼了大半的玩具模型。
　　是航空飞机的形状，不过有一只机翼没有拼好，还剩下十几个零部件散落在旁边。
　　“那个是小鹏新买的玩具，小孩儿粗心，拼到后面把说明书给弄丢了，剩下的拼不上还占地方，估计最后都得扔了。”
　　注意到他的目光，郑劼随之解释着。
　　宋延认真观察了片刻，开口问道，“能让我试试吗？”
　　“行啊，不过没有说明书挺难拼的，我们家三个人轮番上阵也没拼好。”
　　得到郑劼的同意，宋延拿起模型和零件，仔细研究起来。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郑劼是个内敛的性子，虽然在宋延面前话能多一些，但骨子里还是闷的。
　　这段时间有不少人来病房看望，亲友、同事、媒体、院里的领导……
　　说句实话，比起强打着精神接受访客们的关心，像这样静静地看着宋延拼模型，反倒让郑劼更放松、更自在一点。
　　午休刚刚过去一半，还没到下午的上班时间。
　　而郑劼的妻子还没有回来，宋延便打算再多待一会儿。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即使被曾经救治过的病人刺伤，极为凶险地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郑劼仍然放心不下他之前负责的那些患者们。
　　宋延于是又在他的询问下，挨个介绍了每位患者现在的治疗情况。
　　“前天院长和书记又来看我了。”
　　聊完了病人，郑劼忽然话题一转。
　　“我受伤之后，院里一直都挺关心我的。院长前天最后跟我说，如果修养好之后我不想回心内科工作，院里可以把我调到其他非一线科室。”
　　“……”宋延原本正在研究模型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调到非一线科室，那就基本上等于不再从事临床工作了。
　　当然，也不会再接触病人、不会再安排手术。
　　忽然听到这个消息，他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那你还想回科里吗？”宋延抬眸问道。
　　郑劼沉默了片刻。
　　“你嫂子特别希望我能换科室，但我现在……我还没有完全想好。”
　　“……”短暂的心情复杂过后，宋延重归理智、平静。
　　院里的提议自然有特殊的考量。
　　作为马富海伤医事件的受害者，郑劼在接诊时毫不设防地被费心救治过的病人一刀刺向脖颈，血流如注，险些丧命……
　　遭受了这样一场凶险而可怕的劫难，谁都无法确定，他对手术、对接诊，有没有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而在这种情况下，让郑劼远离心内科和临床工作，未尝不是一种更安全、更稳妥的选择。
　　“反正也要再修养一段时间，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宋延的声音里透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语气真诚。
　　“科里和院里的意思肯定是一致的，无论你回不回来，我们都支持你的决定。”
　　“……”郑劼一下子怔住了。
　　他早就听说过，之前宋延连伤都没有好全，就被叫回心内科挑起大梁。
　　郑劼于是以为，宋延肯定也会劝他不要换科室。
　　然而，病床边的男人神色真挚而坦诚。
　　不是接受，也不是尊重，他用了支持这两个字。
　　他说，无论你回不回来，我们都支持你的决定。
　　“……”郑劼一时间感慨万千。
　　他甚至隐隐有种冲动，索性将那个憋在心里，压在他胸口的疑问一起说了出来。
　　“可是宋延，”郑劼的嗓音很沉，语气里透着纠结，“如果我不回科里的话，不就辜负了你冒险救我，辜负了大家的关心了吗……”
　　宋延的眉心顿时皱了起来。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少有地如此坚决地反对别人。“要是按你这么说，即使是在保家卫国的战争里，只要战士受了伤就不能算英雄了，是吗？”
　　“……当然不是。”
　　郑劼被宋延的反问问愣了，“受了伤的战士肯定也是英雄啊。”
　　宋延看着他，声音沉静，“那这两者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如果说现在仍然严峻的医患矛盾是一场战争，那我们每一位临床一线医生都是前线的战士，郑劼，你是因为这场艰难的战争才受了伤，无论你要不要重新回到这片战场，你都永远是我们的英雄。”
　　“……！”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落在郑劼耳中，一字一句却重若千钧。
　　“所以你只需要自己决定回不回科里，无论什么选择，都绝对没有辜负这一说。”
　　“……”
　　听到宋延的回答，郑劼陷入了沉默。
　　他在脑海里，把宋延的话反复回放，反复琢磨。
　　渐渐地，郑劼的心中闪过感动、闪过释然，又多了几分被理解与支持的底气。
　　那块这几天压在胸口上的石头，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悄然搬开……
　　明亮的病房里，没有人再说话，空气逐渐安静下来。
　　只是偶尔响起细微的、拆卸零件的声音。
　　宋延在仔细观察中找到了模型拼不上的原因。
　　其实是之前有几个零件拼错了地方，再加上没有说明书纠正，自然就怎么拼也不对。
　　只要把拼错的零件拆下来，其余的便很好弄了。
　　果然，两三分钟后，“嗒”的一声，宋延把最后一小块部件拼了上去。
　　原本残缺的机翼被重新拼好。
　　虽然只是一架飞机模型，但拼完之后却相当气派、漂亮。
　　“你看——”
　　宋延把拼好的航空飞机放到了郑劼手上。
　　郑劼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你居然拼好了？”
　　他不禁面露惊讶。
　　不过下一秒，郑劼又觉得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毕竟是宋延，能做到旁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似乎也并不奇怪。
　　毕竟，是宋延啊……
　　郑劼看着手中拼好的航空飞机，脸上难得地再次露出了几分笑容。
　　“这下小鹏回来该高兴了。”


第117章 写信
　　顾凝是在机场等待登机的时候, 看到了马富海被判刑的新闻。
　　【附属医院伤医事件的凶手马某海，今日被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很短的一条新闻, 她从头到尾、反复看了三遍。
　　这个结果她之前和谢进已经推测到了。
　　但亲眼看到法院的判决, 顾凝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彻底落了地。
　　即使是现在, 回想起之前与伤医事件有关的种种, 她的心头仍然五味杂陈。
　　不过无论如何, 这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到此算是翻篇了……
　　“嗡嗡——”仍被攥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声。
　　顾凝从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将屏幕解锁。
　　是何嘉苗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凝凝, 你到机场了嘛？】
　　【早就到了，在等着登机呢。】
　　她迅速地打字回复着。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对面何嘉苗回得也很快, 完全可以看出她急切的心情。
　　【我忘了提醒你把捧花带回去了！】
　　【凝凝, 你走的时候有没有把捧花拿走啊？】
　　……捧花么？
　　顾凝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座位。
　　一捧用蝴蝶兰、厄瓜多尔玫瑰、花手鞠绣球搭配而成的缤纷花束被丝缎系好，月牙型的捧花清新而典雅, 正端放在座位上。
　　她的唇角不禁微微弯起, 透出了几分柔软的笑意。
　　不得不说，何嘉苗和徐默这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真的是进展飞快。
　　早在徐默向何嘉苗求婚之前，二人就已经分别见过了对方的父母，还都很受对方家里人的喜欢。
　　而求婚成功之后，双方的家长更是很快就碰了面, 迅速敲定了婚期。
　　何嘉苗是南市人, 徐默则是西市人, 两座城市一南一北, 正巧都是历史悠久、名声悠远的古都。
　　他们的婚礼也在两个城市各办了一场。
　　首先在西市的那一场是凤冠霞帔的大气中式婚礼，而之后在南市的那一场则是西装婚纱的浪漫西式婚礼。
　　顾凝作为何嘉苗最好的朋友，毫无疑问地成为了两场婚礼的伴娘。
　　她为此特意休了一个星期的假，辛苦却也欣慰地陪在何嘉苗身边，跑了两座城市，全程帮忙筹办准备，亲眼见证了他们人生中的这一重要时刻。
　　宋延私心里非常想陪着顾凝一起参加两场婚礼，这样顺便可以观摩学习一下。
　　但是郑劼还在修养期，心内科毕竟少了一名医生，工作仍然忙碌，不好连请一周的假。
　　于是他最后只参加了第一场中式婚礼，然后便返回了S市。
　　而宋延不知道的是，在他没有参加的那场西式婚礼上，在最后新娘抛手捧花的互动环节里，何嘉苗却并没有将捧花随机地扔出去。
　　“凝凝，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P大的宿舍里。”
　　礼台上的新娘捧着花束，举起手中的话筒，动情地看着台下的闺蜜。
　　“当时你正在上铺铺床，我推着行李箱迈进门，你从床上探出头跟我打了声招呼。我那时脑子里就闪过一个念头：哎呦，这个新舍友怎么这么好看啊？”
　　何嘉苗的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像是要说什么段子似的。
　　宴会厅里于是响起一阵新奇的笑声。
　　而台下的顾凝却只微笑着，注视着台上的她。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生，会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的闺蜜、我所有烦恼的倾听者、所有快乐的分享者、我婚礼的伴娘，未来孩子的干妈……当然，也是这束捧花最后的、唯一的主人。”
　　何嘉苗原计划是要给顾凝一个惊喜的。
　　但说着说着，太多相处的回忆涌上心头，她自己的眼圈反倒又开始泛红了。
　　“凝凝，”何嘉苗朝着顾凝的方向，笑中带泪地递出了捧花，“我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很满足、很幸福。所以我也希望，你可以永远幸福。”
　　“……”
　　旁边有人被何嘉苗的发言和她们的友谊感动，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而很快，零星的掌声变成了一大片热烈的掌声。
　　宴会厅里的来宾们纷纷鼓起了掌。
　　在如潮水般的掌声中，顾凝走上礼台，来到何嘉苗面前，握住了她攥着捧花的手。
　　新郎徐默站在一旁，感动又感慨地看着她们。
　　饶是一向淡定的顾凝，那一刻对上何嘉苗眼中盈盈的笑泪，眼眶也不知不觉地热了起来。
　　“苗苗，我们都会幸福的。”
　　她轻轻地抱住了美丽的新娘，清晰而笃定地说道。
　　……
　　【放心吧，我拿走啦。】
　　从记忆里蓦然回神，顾凝接着在微信上回复着。
　　而放下手机时，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的花束。
　　真是奇怪，明明是昨天婚礼上的事情。
　　但此刻触到厄瓜多尔玫瑰粉色的花瓣，当时的感动又忽然涌上了心头。
　　怎么可能把捧花落下呢？
　　顾凝的手指拂过精致的丝缎蝴蝶结，神色更加柔软。
　　这束手捧花是苗苗的心意，是来自新娘的祝福，是无比珍贵的礼物。
　　她当然要随身带回S市了。
　　***
　　2602客厅里的吧台上，多了一只湖蓝色手工波纹水晶花瓶。
　　花瓶里的蝴蝶兰、厄瓜多尔玫瑰、花手鞠绣球仍然开得正好。
　　淡蓝色的水晶玻璃与浅粉色的花束搭配在一起，相得益彰，和谐又雅致。
　　顾凝从南市回S市的那天，宋延一如既往地提前去机场接她。
　　在刚注意到她手中的鲜花时，他的眼中短暂地闪过了一丝困惑。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新娘的手捧花后，男人便顿时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顾凝的行李箱在见面时就被宋延接了过去。
　　左手被他牵起，她便用右手将花束捧在怀里。
　　俊男靓女外加一大捧精致娇艳的花，实在是非常惹眼的组合。
　　还没走出几米，他们便收获了不少路人流连惊羡的目光。
　　去机场停车场的路并不算长，但神奇的是，男人的目光每次一瞥到她怀中的鲜花，清隽的眉眼里立刻就会泛起明朗愉悦的笑意。
　　顾凝最后甚至都有点被他逗乐了。
　　好吧，确实有一种说法，说是拿到新娘捧花的人就会是下一位新娘。
　　——但毕竟收到花的人是她自己，这个男人也不至于表现地比她还要开心吧？
　　而那时顾凝没想到的是，更好笑地还在后面。
　　在回家的途中，宋延又载着她专门去了一趟家居店，精挑细选了那只西班牙纯手工花瓶。
　　于是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即使距离顾凝回S市已经有三天了，那些花枝却仍然在2602的客厅里，娇艳欲滴地绽放着……
　　此时是星期二的晚上。
　　吃完晚饭之后，顾凝和宋延照例回到书房，各自做着手头的事情。
　　两个人都是认真专注的性格，不知不觉中，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宋延梳理好了正在构思的论文的大纲，今晚的研究任务算是顺利完成。
　　点击文档保存后，他微微偏头看去，旁边的顾凝手中拿着支笔，正对着桌面上打印好的文件埋头苦读。
　　看样子她还要再工作一会儿了。
　　男人于是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书房，去厨房准备了两样水果。
　　红心狝猴桃软硬适中，熟得正好。
　　今晚刚在超市买的南水梨品相也相当不错。
　　早在他们在一起没多久后，宋延就注意到了顾凝的一个小习惯。
　　——她吃水果时特别喜欢去皮。
　　比如，像苹果、桃子这种方便削皮的水果，她基本上都会削皮再吃。
　　而像提子、布朗这种不太方便去皮的水果，她往往也是费些功夫，去掉皮之后再吃。
　　宋延对于去果皮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执念，但他一向很乐于顺着顾凝那些神奇的小习惯。
　　今晚自然也是一样。
　　红心狝猴桃和南水梨都被去皮切好，整整齐齐地摆在春绿色的手绘陶瓷平盘里。
　　“这次买的梨好甜，我明天再去买几个。”
　　他再次走进书房，把叉着梨肉的水果叉递到顾凝唇边，水果盘轻放在她身前的桌面上。
　　——茶歇来了。
　　顾凝眉眼弯起，张口吃掉了梨肉。“真的好甜，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
　　宋延抚了抚她的长发，“快点吃吧，过一会儿该氧化了。”
　　“嗯。”顾凝点点头，在文件上飞快地写了几行批注，然后便放下了手中的笔。
　　“这个还需要挺长时间的，我今晚也就先到这儿了。”
　　于是，宋延书桌前的椅子被拉过来，和顾凝的椅子紧密地靠在一起。
　　挨着坐的二人一边吃着水果，一边放松地闲聊着。
　　“你最近在做的项目和医疗有关吗？”
　　宋延叉起一块狝猴桃，随口问道，“我刚才不小心瞥到了你的文件，上面好像有medical，health care，hospital之类的词。”
　　（注：分别为医学的、医疗、医院）
　　话说出口，顾凝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便想到了什么。
　　“抱歉，我忘了你和客户之间可能有保密要求，那我收回刚才的问题。”
　　他紧接着补正道。
　　“……”
　　保密要求什么的，确实是宋延想多了。
　　但顾凝的心中还是蓦地一暖。
　　不窥探她的项目，理解她的保密义务，收回随口而已的问题……
　　他是真的，很尊重她的工作。
　　顾凝的唇角止不住地翘起，她索性将桌上的文件直接递给了旁边的男人。
　　“没什么需要保密的，我不是在做项目。”
　　她随即解释，“前段时间和本科同学们聊天的时候谈到了伤医的事情，我们一致认为，国内关于这方面的立法还不够健全。医疗暴力事件频发其实是全球医疗界的普遍问题，所以我最近在研究各国关于暴力伤医的防控对策。尤其是立法规制这方面的，我想总结一下，之后给人大法工委写一些建议信。”
　　“……”宋延不禁怔住了片刻。
　　不同于刚刚视线无意间扫到，反应过来后，他拿着接过的材料，认认真真地看了一大段。
　　上面主要在介绍美国纽约州通过的有关暴力袭击医护人员的法例。
　　也许是有可借鉴之处，顾凝在旁边还做了几笔批注。
　　看着看着，宋延心中逐渐泛起许多让他胸口发烫的、汹涌的情绪。
　　它们炽热地席卷过他的四肢百骸，占领了他的每一处思绪。
　　他甚至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宋延清楚地知道，顾凝做这些是为了他，但又不完全是为了他。
　　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研究伤医防控，写立法建议，并不一定会有一个结果，带来什么显而易见的改变。
　　甚至即使立法部门采纳了她的建议，顾凝从中也得不到任何直接利益。
　　吃力不讨好，大抵如此。
　　但是，她仍然认真地、不辞辛苦地研究着……
　　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从来都不是尽善尽美。
　　有太多太多的丑陋、不足、缺口，或浮于表面，或深藏根部。
　　而面对那些弊病，有的人会无可奈何，索性视若无睹；
　　有的人会大声批判，转而抛之脑后。
　　但顾凝是另一种人，她选择用自己的努力去试图改变。
　　徒劳也罢，枉费也好，她选择付出行动，尝试着让这个社会、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宋延于是清楚地明白，她所作的这些，既是她含蓄而独特的爱他的方式，也是她对这个世界理想的坚持……
　　“谢谢你。”他看向她的眸光里温柔极了，深情地像能滴出水一样。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顾凝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
　　她扬眉浅笑，“与其只是愤怒和担忧，倒不如想办法做点什么改善现状。万一，真的可以推动我国伤医防控的立法呢？”
　　“……”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了。
　　言语早就无法描述他此刻心中汹涌而澎湃的情绪。
　　他满心悸动，向身旁凑过去，在顾凝略带疑惑的目光里，伸手轻捧着她的脸颊。
　　书房里原本平常的气氛顿时暧昧起来。
　　顾凝的脸蓦地红了。
　　她娇嗔地瞥了他一下，接着却也配合地闭上了眼。
　　这是一个带着水果清甜的深吻。
　　宋延此刻心绪澎湃，但亲吻顾凝的姿态却克制而小心。
　　那样珍视的模样，甚至可以称得上虔诚。
　　深陷在他温柔缱绻的吻里，顾凝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晕乎乎的。
　　她完全不知道，宋延这突然的热情到底从何而来。
　　但无论如何，
　　今晚，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参考文献：[1]冯磊,侯珊芳.医疗暴力防控的国际经验及其借鉴[J].医学与哲学(A),2015,36(07):60-62.
　　[2]姜锴明,赵敏.国外暴力伤医现象及防控对策研究[J].医学与哲学(A),2018,39(11):67-70.


第118章 饺子
　　“哎呦顾局, 你怎么躲这儿来了？我们一帮人都在找你呢。”
　　来人刚说完这话，就瞧见了手机屏幕里的视频通话界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顾局你视频了。”
　　他面露尴尬, 连忙道歉。
　　“没事儿。”顾爸爸不太在意地摆了摆手,
　　“你们不用等我，直接先去饭店就行, 我一会儿过去。”
　　“好好好, 那我们就先去了。”
　　对方不敢继续打扰, 连忙答应下来。
　　顾爸爸将目光重新转回手中的屏幕里。
　　“我说今天怎么这个点就视频了，原来是老顾晚上已经有安排了呀。”
　　小窗口里的顾凝挑了挑眉, 不怀好意地告起了状,
　　“妈，你看我爸肯定是又要去喝酒了, 你不管管他？”
　　“……”顾爸爸配合地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闺女你这小棉袄是柳絮做的吧，简直呼呼漏风, 当着我的面就挑拨离间呗？”
　　说完又不忘向小窗口里的顾妈妈解释, “老孔和老陈也来厦市开会了，这都多久不见了，我们还有其他几个人约着一起去吃顿海鲜。”
　　“老孔和老陈也去了？”顾妈妈稍有点儿惊讶。
　　“那确实是得好好聚聚，不过吃海鲜就别喝啤酒了，白酒也记得少喝点。”
　　她忍不住叮嘱了几句。
　　“嗯，我都记住了！”顾爸爸痛快地答应下来。
　　顾凝一家三口每周都要视频两到三次。
　　她大学毕业后离开B市出国读研、后来又定居在S市工作, 这么多年, 除了个别特殊情况, 她家的这个习惯基本上雷打不动。
　　不过, 今天的情形倒稍稍有些特别。
　　顾爸爸因为开会去了厦市，而顾妈妈正好这几天在长辣市参加一个学术论坛。
　　三个人目前分别在三个城市，视频界面里于是也显示着三个小窗口。
　　而和往日一样，虽然是经常视频，一家人之间仍然有许多话可说。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不觉就落到了正在进行的学术论坛上。
　　顾凝听着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地理遥感、冰川、地质之类的专业内容，再一次觉得这两个理科生简直是在欺负她这个文科生。
　　什么嘛！明明是三个人的视频，只有她根本就听不懂，完全插不上话。
　　“对了，等你们开完会和论坛，正好来S市看看我呗。”
　　听着他们讨论得差不多了，顾凝连忙开口，重新找回存在感。
　　“我都行，听你妈妈的。”顾爸爸没什么意见。
　　顾妈妈纠结了片刻，对她的提议稍有些心动。
　　但转念一想，下周还有研究生的课，即使是去了S市，也就只能待一天。
　　况且，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到时候顾凝回B市能待上一阵儿呢。
　　这么想着，顾妈妈就不太想折腾了。
　　“算了，返程的飞机票都买好了，我还是直接回B市吧。”
　　“……那行吧。”顾凝不太开心地抿了抿嘴。
　　“嗨呀，多大个人了，”顾妈妈见状笑着哄道，
　　“厦市和长辣市挺多好吃的呢，等着我和你爸给你寄特产啊。”
　　***
　　“嘀哩”一声，指纹锁随之打开。
　　有人推着行李箱，走进了2601。
　　轻车熟路地倒了杯水，又坐在沙发上歇息了一会儿之后，他站起身，悠悠闲闲地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
　　房子里的每一处都井井有条，干净且整洁，倒也符合顾凝那稍微有点强迫症的性子。
　　但是，实在是有些太整洁了……
　　甚至像是平时不怎么有人居住似的。
　　那人心中纳闷，又走去厨房，翻了翻柜子，拉开了双开门的大冰箱。
　　柜子里空空如也，米、面、面条，什么都没有。
　　冷藏格里也只剩几瓶椰子水孤零零地摆着。
　　再有就是一罐吃了一半的甜辣酱，然后就没了。
　　顾爸爸看了一遍，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嚯，自己那主意比谁都正的闺女，最近肯定又没好好吃饭！
　　瞧了眼时间，刚到下班的点儿。
　　凭顾爸爸的了解，顾凝八成是不会按时下班的。
　　他于是便打算去趟超市，把厨房里空得碍眼的柜子和冰箱通通填满。
　　然后再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尤其是煮点饺子，迎接下班回来的顾凝，还有稍后抵达S市的顾妈妈……
　　说来好笑，如果强迫症是顾凝性格里的小特点的话，那顾爸爸的特点无疑是黏老婆。
　　由于他年轻时在南极驻站科考的工作十分特殊，顾妈妈和他处对象还有刚结婚时，两个人着实吃了不少分隔异地的苦。
　　而顾爸爸的驻站科考工作正好在顾凝即将出生时结束，打那之后，像是为了补偿过去似的，结束分居生活的顾爸爸便格外爱黏着顾妈妈。
　　这一黏，就是几十年，直到现在还是如此。
　　就连这一次也是。
　　顾爸爸在厦市的会议比顾妈妈在长辣市的论坛结束得早。
　　但他不愿意提前回B市，非要请几天年假去长辣市找顾妈妈，顺便和她在周边旅个游。
　　拗不过他的顾妈妈想着，反正也是得折腾了，倒不如去看看女儿。
　　于是二人临时起意，先改道在S市汇合，然后再一起回B市。
　　而为了给顾凝一个惊喜，他们特意商量好了不提前告诉她，把行程瞒得严严实实。
　　于是，这便导致了一个颇为搞笑的局面。
　　此时此刻，顾爸爸已经回到了2601，顾妈妈的飞机还有一个小时就抵达S市。
　　可今晚正巧按时下班的顾凝却被完全蒙在鼓里。
　　她正和前来接她的宋延一起逛着超市，边挑选东西边聊天，悠悠闲闲、开开心心。
　　两个人都对今晚即将到来的巨大惊喜，一无所知……
　　*
　　2601和2602所在的小区，物业管理方面做得相当到位，甚至十分出名。
　　尤其是小区环境和绿化，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功夫的。
　　每个季节都有精心打理出来的风景，常常引人驻足拍照。
　　小区的中央，是一片面积不小的中心花园。
　　有常年鲜花盛开的花丛、供住户休息纳凉的凉亭和长廊、锦鲤成群的池塘……
　　花园外侧还有一条被桂花树、广玉兰隔出的林荫路，环绕着中央，通向四周的住宅高楼。
　　打算去超市的顾爸爸穿过花园时，凉亭里正巧有人在下象棋。
　　要知道，对于一个中年男人来说，路边看人下棋、河边看人钓鱼，绝对算得上是难以拒绝的诱惑事件之二。
　　顾爸爸自然也不能免俗。
　　想着顾凝估计是得加班，现在的时间也还早，他便放心地停下脚步，在旁边观战了两局。
　　“对了，我看你买了一盒肉馅，我们今晚是喝丸子汤吗？”
　　与凉亭一树之隔的林荫路上，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对话声。
　　“……”正在关注棋局走向的顾爸爸顿时一愣。
　　这个嗓音，未免也太耳熟了！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棋局上，耳朵却已竖了起来。
　　“不是丸子汤，买肉馅是准备包饺子的。怎么，你想喝丸子汤了？”
　　一道带着笑意的陌生男声随之响起。
　　……哦豁？！
　　顾爸爸浓眉一挑，继续注意力高度集中地听着。
　　“哈？为什么突然要包饺子？”
　　“因为今天是冬至啊，冬至吃饺子，不是北方的传统吗？”
　　“……连这个都记得，你怎么比我还像个北方人呐！”
　　那个女声里隐约透着点儿惊讶和感慨。
　　“不过北方吃饺子的日子可太多了，一年到头过什么节都要吃饺子，我们也不用非得按照习俗来。毕竟这大晚上，包饺子怪麻烦的。”
　　“不麻烦，肉馅都买好了，就包两盘饺子，也用不上多长时间。”
　　“可还要揉面、拌馅、擀皮什么的，我都帮不上你太多忙，多费劲儿啊，要不还是吃丸子汤算了。”
　　“诶，我看你是不是今晚想喝丸子汤了？”
　　男人含笑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调侃与纵容。
　　“也好说啊，反正买了一大盒肉馅呢，我可以先包饺子，然后再给你做丸子汤。”
　　“……嗨，怎么就非得吃饺子呢？”
　　二人大概是一边聊天，一边走到了旁边林荫路的尽头。
　　他们的交谈声越来越小，渐渐地听不太清了。
　　但之前的些许对话足以让顾爸爸确定，刚才那道熟悉的女声，绝对来自她的宝贝闺女。
　　而另一个陌生的男声，恐怕就来自于她那个之前提过几次的男朋友了……
　　棋桌上的两人还在酣战，可顾爸爸却完全没了看棋的兴趣。
　　——现在开始，他可有比看棋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
　　宋延拎着装满东西的帆布袋，挺拔地站在林荫路的出口。
　　顾凝去小区另一端的快递柜取快递了。
　　他本来是要陪着一起去的，但顾凝见他手里拎着满满一大袋刚才采购的东西，非要让他自己先回2602。
　　宋延当然是不肯先回去的，顾凝又不肯他拎着重物陪她绕远。
　　两个人都非常坚决，谁也拗不过谁。
　　最后只好各退一步：宋延在这里等顾凝，然后他们再一起上楼。
　　冰箱里好像还有小半块冬瓜，她想吃丸子汤，那可以做一个冬瓜丸子汤……
　　宋延耐心地等着，顺便思索起今晚的菜单来。
　　然而，一句奇怪的搭讪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伙子，别听你女朋友的！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今天就该吃饺子嘛！”
　　一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中年男人十分自然地向他搭话道。
　　“……”宋延不禁愣了愣。
　　如此自来熟也就算了，而且对方明显是偷听了他和顾凝关于饺子的对话，居然还可以这么坦荡地来找他提建议……怎么说呢，未免有些奇怪。
　　但更让宋延觉得奇怪的是自己的反应。
　　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中年男人，他的心里竟莫名地涌上了几分模模糊糊的熟悉感。
　　甚至即使对方言行古怪，他也丝毫没有生出被冒犯的不适。
　　真的是相当奇怪。
　　“……啊，您放心，今晚我们会吃饺子的。”愣了几秒后，他礼貌地回复道。
　　“那就行。”男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他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刚才听到你要自己包饺子，你是打算包什么馅的啊？”
　　这段神奇的对话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直接结束，对方竟然理直气壮地继续聊了下去。
　　宋延于是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但他还是如实答道，“现成的食材做猪肉白菜馅或者三鲜馅饺子都可以，等一会儿看我女朋友更想吃哪一种吧。”
　　“猪肉白菜和三鲜馅好啊！”中年男人听完又点了点头，
　　“这两种馅我都特别喜欢！”
　　他看似自言自语，实则让宋延听得清清楚楚地嘟囔着，
　　“你们今晚能吃上饺子了，可真好。我就没来得及买东西，家里什么菜也没有，现在去超市估计也不赶趟了，唉，但今天可是冬至啊，要是我也能吃上热乎的猪肉白菜饺子、三鲜馅饺子就好了。”
　　“……”
　　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吗？
　　宋延一瞬间有些被对方接二连三的神奇操作惊到了。
　　但不知怎么，即使男人如此不按套路出牌，他竟然也下意识地想要配合。
　　“……您要是实在来不及买菜的话，要不告诉我您住在哪楼哪层，不嫌弃的话，我包好饺子之后给您送一份？”
　　中年男人一度要被他迷茫却也真诚的语气给逗笑了。
　　“好啊，”他忍住笑意，非常熟练地立刻答应下来。
　　“小伙子，会不会有点太麻烦你了啊？”
　　“……”
　　宋延也有点想笑：您答应得这么痛快，倒也不必非得客套一番。
　　“不麻烦，反正本来就是要包饺子，多包一些也是顺手而已，挺方便的。”
　　他的回答比对方的客套要诚恳多了。
　　毕竟，一会儿他是真的打算去送饺子了。
　　“能请问您住哪楼哪层吗？我包好之后给您送过去。”
　　中年男人见状浓眉一挑，张口正要回答。
　　一道二人都很熟悉的女声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爸？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凝的语气里满是惊喜和惊讶。
　　宋延一扭头，就对上了她投向这边的、兴奋的目光。
　　“……”
　　这一小片区域里，除了他们俩，四周再也没有别的人了。
　　意识到了某个关键点，站在顾爸爸旁边的宋延直接僵住。
　　“！！！”
　　……刚刚，发生了什么？？？
　　顾爸爸笑着向顾凝挥了挥手，
　　“我刚到没多久，你妈妈一个小时之后到。”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身旁站得异常僵硬的宋延。
　　脸上的笑容里忍不住多了几分玩笑成功的得意。
　　“小伙子，我住这栋楼的2601。”
　　“——我女儿家。”
　　作者有话说：
　　顾爸爸：看象棋哪有逗女婿有意思啊！


第119章 自我介绍
　　对于顾凝终于有了男朋友这件事, 顾爸爸和顾妈妈其实已经知道一段时间了。
　　顾凝打小就出落得漂亮，喜欢她的男生一直都没断过。
　　他们之前一度以为，说不定她初高中时就会交个小男朋友呢。
　　顾爸爸和顾妈妈甚至想过，年少时的感情未尝不是一种美好的体验。
　　该有的引导和教育当然必不可少, 但如果顾凝自己可以平衡好学习、感情和生活, 他们也不打算棒打鸳鸯……
　　两人计划得明明白白，甚至都有点摩拳擦掌, 想看看女儿春心萌动的模样了。
　　但偏偏, 顾凝始终一心向学, 完全没有给他们施展的机会。
　　从小学到高中，情书都数不清收了多少封, 她却一直不为所动, 心如止水。
　　甚至到了大学、出国进修，她也仍然专注于学业, 果断拒绝了一波又一波男生的好感。
　　“我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充实了, 也没必要让另一个人来画蛇添足啊。”
　　一家人之前每次聊到这个话题时，顾凝总是理直气壮地如此回答道。
　　次数太多了, 顾爸爸和顾妈妈渐渐地也不着急了。
　　——反正着急也没用, 顾凝的主意可太正了，还是让她按自己的想法来吧！
　　想通这一点后，他们对女儿的终身大事便从容淡定了许多。
　　以至于后来一家三口视频的时候，当听到顾凝顺口说出“我男朋友”四个字时，顾爸爸和顾妈妈只是短暂地惊讶了一会儿，然后就迅速地变成了浓浓的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青年才俊, 居然能入得了女儿的法眼？
　　他们当时简直想要立刻和这个终于出现的男朋友通个视频。
　　不过顾凝没同意, 她希望第一次见面是带宋延专门、正式地见父母。
　　顾爸爸和顾妈妈虽然特别特别好奇, 但也答应了她的提议。
　　毕竟, 突然有男朋友已经是绝对的意外之喜了，他们要是表现得太过心急，反倒把女儿催烦了怎么办？
　　而说来也好笑，虽然顾凝计划得很好，但事情的走向却总是出乎预料。
　　她原本带宋延正式见家长的想法，最终还是没能实现。
　　顾凝甚至完全没有料到，宋延和顾爸爸、顾妈妈的第一次见面，竟然都是那么的、神奇和好笑……
　　*
　　2601的厨房里，顾爸爸站在料理台前，动作熟练地擀着饺子皮。
　　顾凝和宋延在旁边流水作业，交替着拿过擀好的饺子皮，一个包三鲜馅饺子，一个包猪肉白菜馅饺子。
　　三个人配合得相当默契。
　　更准确地说，是宋延和顾爸爸配合得相当默契。
　　顾凝包饺子的水平一如既往地不行，包得慢就算了，每一个还都丑得姿态各异。
　　简直丑出了风格，丑出了水平。
　　这么多年，顾爸爸对顾凝的丑饺子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甚至都已经习惯了。
　　但偏偏今天旁边还站了个宋延。
　　他手上的动作灵活，不仅包得快，包出来的饺子还个个滚圆又漂亮。
　　在如此鲜明的两相对比之下，顾爸爸虽然一向觉得自家女儿哪里都好，但对着那些丑得难以言状的饺子，他也只能尽量不露出太过明显的、嫌弃的表情。
　　那已经是来自老父亲无言的温柔了……
　　今晚是宋延第一次见到顾凝的家长，又是在2601，按理说不应该让他动手做饭的。
　　一开始，顾爸爸也是把宋延当作客人招待，不打算让他进入厨房。
　　但这样问题也随之来了。
　　顾凝是个名副其实的厨艺菜鸡。无论是在2601还是2602，厨房一向是宋延的主场，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都是他最熟悉。
　　顾爸爸做菜时找不到东西，问顾凝完全没用，绕了一圈最后还是要问宋延。
　　而宋延又一直主动要求帮忙准备晚餐。
　　顾爸爸和面，他就配合着加水，顾爸爸炖肉，他便不知不觉地准备好配菜，他完全用行动把态度表现得明明白白。
　　宋延作为厨房里的帮手，可比顾凝好用太多太多了。
　　于是后来，顾爸爸也没有再坚持，二人开始相当默契地一起准备晚饭……
　　原本只是两人份的食材，四个人自然不够。
　　包好饺子之后，趁着顾爸爸做锅包肉的功夫，宋延下楼去了一趟附近的超市，又买了一些新鲜的蔬菜，水果，牛肉。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顾爸爸偷偷背着顾凝的嘱托，买了几瓶精酿啤酒。
　　拎着又是满满一大袋的东西，男人再次迈进电梯里，按下26层。
　　电梯门缓缓关闭。
　　然而，在即将彻底闭合的前一秒，单元门口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隐约还夹杂着行李箱滑轮的滚动声。
　　——大概是有人正巧进楼，也想试试赶这一班电梯。
　　宋延于是连忙按住开门键，闭合的电梯门又缓缓开启。
　　果然，一位衣着简洁的女士正拉着行李箱，站在外面。
　　看到没赶上的电梯居然又开了，她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
　　“啊，谢谢你！”
　　女士注意到了宋延一直按着开门键的动作，顿时便反应了过来。
　　她感激又惊喜地一笑，连忙推着箱子走进了电梯。
　　“……”看到那位女士脸上亲切和善的笑容，宋延微微一愣。
　　不知怎么，之前那股模模糊糊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
　　甚至比一个小时前刚见到顾爸爸的时候，还要更加强烈。
　　……不会这么巧吧？
　　他礼貌地回了句“不用谢”，心中却泛起几分疑惑和忐忑。
　　电梯里短暂地陷入了安静。
　　但宋延的神经却因为某个念头紧绷起来。
　　他攥了攥手中的购物袋，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旁边的女士把行李箱放好，伸手按下关门键。
　　“嘿，真是巧了，你也要去二十六层！”
　　注意到已经亮起数字，她面露惊喜，顿住了原本要再按楼层的动作。
　　“……”宋延的呼吸瞬间一滞。
　　竟然还真就是这么巧！
　　这栋楼的户型普遍偏大，虽然有两部电梯，但每一层楼里只有两户。
　　二十六层，奇特的熟悉感，还有顾爸爸之前的那句“你妈妈一个小时后到”。
　　点点滴滴的线索连在一起，宋延不太困难地猜到了那位女士的身份。
　　——她应该是顾凝的母亲。
　　宋延脑中的弦越绷越紧，他面上表现得镇定礼貌，心却已经提了上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第一次见到顾凝的家长竟然会是这样的方式。
　　但无论如何，宋延都想要给他们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
　　“是，我住在2602。”
　　他面不改色心狂跳地回道。
　　现在这种情况，直接介绍自己是顾凝的男朋友显然太唐突了，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宋延暂时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自我介绍方式，只能先顺着顾妈妈的话回答。
　　“嗨，这也太巧了。我女儿住在2601，就在你隔壁。你们应该早就认识了吧？”
　　顾妈妈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我们岂止是认识啊……
　　宋延微微一笑，“我们认识的。”
　　顾妈妈于是更热情了，“那就好！远亲不如近邻嘛，你们俩年纪看着也差不多，有空常来往啊，以后有事也可以互相照应。”
　　“您放心，我们一定常往来。”宋延认真地答应道。
　　远亲不如近邻，显然是家长那一辈人非常普遍的思想。
　　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现在邻里间的感情较十几年前明显淡漠许多。
　　如今这句话还适不适用，可能要打上一个问号。
　　但宋延可是一心想要成为顾凝法定近亲属的人。
　　（注：根据我国《民法典》，法定近亲属只包括配偶和三代以内直系血亲。）
　　即使作为情侣的他们已经足够亲密，他却仍然还是觉得不够。
　　当然要更加常往来了。
　　旁边的顾妈妈并不清楚他此刻的心思。
　　她只是觉得眼前的小伙子清隽挺拔又有礼，简直越看越喜欢。
　　“诶，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晚有时间吗？要不一会儿来我家吃饭吧！我先生和女儿应该已经在准备晚饭了。”
　　顾妈妈干脆直接向宋延发出了邀请。
　　“……”这倒完全是出乎预料的走向。
　　他原本还在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搭话，没想到顾妈妈的邀请竟正合他意。
　　宋延的心中不禁泛起暗喜。
　　“我有时间。”他立刻答应下来。
　　“今晚有机会和您们一起吃饭真是太好了。”
　　顾妈妈见他答应地真心实意，干脆利落，也不自觉地更加高兴了。
　　“嗨，这有什么的，邻里之间就该多聚一聚。”她满意地笑道。
　　电梯正好在这个时候到达了26层。
　　宋延按住开门键，自然地伸手示意顾妈妈先出。
　　“对了，你先回去放东西吧，等晚饭好了我们叫你。”
　　走出电梯的顾妈妈注意到他手中的购物袋，体贴地提议道。
　　“……”宋延闻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东西。
　　那些他刚刚采购的水果、食材，怎么能放回2602呢？
　　它们本来就是为了2601而买的。
　　况且，他并不想做直接去吃晚饭的客人。
　　他想做的，是融入这个家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名正言顺地一起准备晚餐……
　　想到这里，宋延抬起眼眸，果断决定摊牌。
　　“抱歉，请允许我向您做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
　　他的语气郑重，眼神真挚而诚恳。
　　“？”顾妈妈实在不太明白他此刻的反应，不禁一愣。
　　面对着她疑惑的目光，宋延的神经下意识地更加紧绷。
　　即使是博士毕业论文答辩、第一次上台手术，他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
　　不过，即使精神紧绷，他的姿态仍然大方得体，自我介绍的声音依旧镇定。
　　“阿姨，我叫宋延，是一名医生，住在2602。”
　　“我不仅是顾凝的邻居，也是她的男朋友。”


第120章 秘密
　　推开门, 见到顾妈妈和宋延并排站在一起时，顾凝着实惊讶了好一会儿。
　　这又是什么情况呀？
　　今天到底是什么神奇的日子，这俩人也能正好碰到一起去？
　　她站在玄关处，看着两个人依次进门, 表情仍然困惑而惊奇。
　　不过这种反应其实也不能怪顾凝。
　　毕竟一个小时前, 她只是去取了个快递，结果她一回来, 就看见宋延和爸爸站在一起。
　　一个小时后, 宋延只是下楼买了些东西, 她再一开门，就看到他和妈妈站在一起。
　　这还真是, 巧的妈妈给巧开门——巧到家了。
　　相比起顾凝的惊讶, 顾爸爸对于二人在电梯里的偶遇倒是淡定许多。
　　主要原因是他现在也没功夫关心别的事情。
　　——人已经到齐了，顾大厨的晚餐还没有弄好呢。
　　见顾妈妈到家, 他立刻开始动作麻利地烧水, 准备煮饺子。
　　宋延见状非常自然地上前给顾爸爸打下手，最后不忘抽空做了一道丸子汤。
　　顾妈妈原本还以为是自己先看到了顾凝的男朋友呢。
　　兴奋惊喜之余, 心里还盘算着要看看顾爸爸瞠目结舌的反应。
　　结果就看到这两个男人在厨房里配合地相当默契, 竟然完全不像是刚见上面的模样。
　　愣是让她又大吃一惊。
　　今晚的晚餐实在是超出规格的丰盛。
　　两馅饺子、清炒芦笋、糖醋肉段、白灼生菜、黑椒牛肉粒、冬瓜丸子汤……
　　虽然只是家常做法家常菜，但基本上每一道都是顾凝喜欢的。
　　桌上的菜一上齐，她便眉眼弯弯地保证，今晚一定要多吃一些！
　　而和顾凝的自在放松截然不同，这一顿饭里，宋延的精神始终紧绷。
　　毕竟餐桌向来是聊天、沟通感情的绝佳场所。
　　顾爸爸和顾妈妈, 尤其是顾妈妈, 对眼前女儿活生生的男朋友实在是太好奇了。
　　她下意识地攒了一堆问题, 在饭桌闲聊间抛了出来。
　　年龄、学业、工作、经历……宋延一一如实作答。
　　只是当顾妈妈问到他家里做什么的时候, 宋延十分自然地回道：
　　“我家里人大多是做生意，我们家算是普通经商家庭。”
　　“……？”
　　旁边正在喝汤的顾凝猝不及防地听到这句话，简直差一点就被呛到。
　　好家伙！
　　壹桥，普通经商家庭？！
　　这恐怕得问问国内富豪榜上的其他上榜者同不同意吧？
　　她放下汤勺，忍不住挑了挑眉。
　　宋延这个回答简直是，重新定义“普通经商家庭”这六个字……
　　不过顾妈妈完全没有注意到顾凝不太平静的神色。
　　她现在整个儿沉浸在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情绪里。
　　甚至每听宋延回答一句，顾妈妈对宋延的满意便肉眼可见地又多了几分。
　　于是等到基本问得差不多时，她对宋延的态度已经直接转换到“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状态了。
　　而相比起顾妈妈的各种满意，旁边顾爸爸的心情则要复杂许多。
　　一方面，他承认自家闺女的眼光相当不错，宋延的确从各方面都称得上优秀二字，他当然也很高兴，终于有人可以在女儿身边陪伴着她。
　　但另一方面，不过是几个小时的相处，顾爸爸就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宋延对顾凝的体贴与爱意，以及二人间舒适自如的相处模式。
　　意识到这点，他的心中后知后觉地泛起了几分惆怅。
　　自己宠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如今生命中多了另一个重要的男人。
　　说难过倒也不至于，但多少还是会有点儿不是滋味……
　　顾爸爸忽然想起了当年第一次去顾妈妈家里拜访的时候。
　　明明他表现得挺靠谱的，但老丈人的表情还是特别严肃，一副看他不是很顺眼的样子。
　　后来还在饭桌上一直给他灌酒。
　　顾爸爸的酒量其实是很可以的，但最后还是愣被弄得喝断片了！
　　已经时隔几十年，他却在此刻一下子理解了当时岳父的心情。
　　——确实，第一次见女婿，无论如何心里都不太舒服啊。
　　“来，宋延，陪我喝瓶啤酒。”
　　顾爸爸从感慨中回过神来，随手给宋延递了一瓶精酿啤酒。
　　“这种酒口感比正常的苦一些，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得惯。”
　　“谢谢叔叔。”宋延立刻双手接过。
　　“但抱歉我今晚恐怕不能陪您喝酒了。”
　　他将接过来的啤酒小心地放在桌旁，面露歉意地解释道，
　　“我明天上午有一台手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量避免酒精摄入。”
　　“啊……”顾爸爸还没有完全适应宋延的职业，因此根本没有想到手术这种事。
　　但反应过来后，他立刻答应下来。
　　“当然是你的工作更重要，那就不喝了！”
　　无论如何，人命关天的手术肯定是第一位的。
　　顾爸爸对此非常理解，甚至因为这份坚持，对眼前的年轻人又不禁多了几分好感。
　　宋延举起玻璃杯，感激一笑，“谢谢叔叔，那我以水代酒敬您。”
　　啤酒瓶与玻璃杯在空中相碰，“叮”的一声。
　　顾爸爸的话匣子也被随之拉开。
　　曾经在南极科考的那段日子里，最难熬的就是极夜的时候了。
　　连续四十多天的黑夜，不见太阳，没有阳光，除了极少数能遇到极光的日子，大多数的时候，到处都是一片漆黑而漫长的寂夜。
　　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也会让人的心情随之变得压抑而烦躁。
　　而在那些天里，各国的科考队员们会来往得更加频繁。
　　工作一结束，大家就会聚在一起，轮流做家乡菜、喝自己酿的烈酒、漫无边际地聊天、表演节目、玩游戏……
　　无边长夜沉闷，但人们选择用热闹的气氛驱散压抑。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顾爸爸养成了一喝酒就要找人聊天的习惯。
　　而且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酒喝多少其实都是次要的，只要聊天聊得尽兴，整个人也就开心了。
　　几十年了，顾妈妈和顾凝拿他这个习惯真的是完全没有办法。
　　但凡喝上酒、开始聊天，那便是从南侃到北，从古侃到今，甚至从天文侃到地理，于是，一顿饭也变得至少两个小时起步。
　　最后都能给人生生聊困了！
　　也因此，顾凝总是反对他在家里喝酒。
　　今晚，当看到顾爸爸变魔术似的掏出两瓶啤酒时，她几乎是顿时在心头感叹了一声。
　　——得，今天晚上这顿饭，又不知道要吃多久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顾爸爸今晚聊得特别尽兴。
　　这还完全要归功于宋延。
　　俄罗斯的洗礼节、海明威最爱的五分钱小酒馆、非洲最南端的阿古拉斯角……顾爸爸颇为惊讶地发觉，宋延年纪虽然不大，但见识却相当得广。
　　哪怕他一高兴便天南海北，思维跳跃，宋延也能轻松地跟上他的话题。
　　没有刻意的讨好和小心翼翼的拘谨，他们很随意、很舒服地聊着天。
　　而这一聊，时间便像长了腿似的，过得飞快。
　　也不知是多久后，顾爸爸说到兴起，忍不住又举起了手中的精酿啤酒。
　　对面的宋延立刻心领神会，拿起水杯，和他轻轻一碰。
　　“……”路过餐厅，看见这一幕的顾凝和顾妈妈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母女俩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几分无奈的笑意。
　　她们去小客厅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把之前准备的饭后水果也都吃完了，这两个人居然还在餐桌上聊天呢？
　　看来顾爸爸今天晚上真是聊高兴了。
　　最后，还是顾妈妈制止了他继续拉着宋延闲侃的念头。
　　“都这个点儿了还没说够啊？宋延明天还有手术呢，早点让他回去休息吧。”
　　……
　　【叔叔阿姨已经休息了吗？】
　　临睡觉前，宋延和顾凝发了一会儿微信。
　　虽然顾爸爸和顾妈妈八成都猜到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但毕竟是当着家长的面，宋延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把顾凝拐回2602。
　　因此吃完晚饭之后，他自己回了隔壁。
　　于是这便导致了一个颇为好笑的现象。
　　此刻躺在各自床上的两人，直线距离可能只有十几米，但偏偏还是得用微信聊天。
　　莫名地偷偷摸摸……
　　【他们已经睡啦。】
　　顾凝打字飞快，【今晚宋医生可真是太辛苦了[笑哭][笑哭]】
　　末尾小黄豆的表情包一加，看热闹的意味简直毫不掩饰。
　　看着手机的男人摇了摇头，唇角微勾。
　　【顾律师今晚倒是特别开心。】
　　他开玩笑地控诉着。
　　顾凝眉眼一弯，装作不明白他的意思，理直气壮回道。
　　【爸爸妈妈来看我，我当然开心呀。】
　　【而且你也该高兴啊，你现在也算是正式见过家长了~】
　　宋延其实之前就想找机会去见顾凝的父母了。
　　对于这段感情，他一向贪心。
　　即使是在顾凝心中有了名分也远不够，他还要进一步得到长辈的认可。
　　他甚至已经打算年后去B市登门拜访。
　　但偏偏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今晚这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见面，着实让宋延有点儿心有余悸。
　　【比起高兴，我现在更多的是忐忑。】
　　他坦诚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情。
　　【你觉得叔叔阿姨对我的印象还好吗？】
　　拿着手机的顾凝挑了挑眉，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还用说？他们简直对你满意得不得了。】
　　她让宋延放一百个心，头头是道地帮他分析。
　　【我妈喜欢你本来就是预料之中，她今晚只要一看到你呀，立刻就笑得像朵花似的。】
　　【不过老顾也那么喜欢你，我倒是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拉着你聊了那么久。】
　　【宋医生厉害啊，连老顾都能直接搞定。】
　　顾凝笃定的回答让宋延的心中又增加了几分底气。
　　【哪里哪里，是这次比较幸运，和叔叔聊得投机。】
　　他的眼中泛着浅笑，继续回复道。
　　【而且这次的抽考也只是开始，之后我还要接受你们家各方面的考察呢。】
　　【顾律师可不要早早地捧杀我。】
　　顾凝被宋延一本正经又过于自觉的回答逗得忍俊不禁。
　　蓬松而柔软的羽绒被下，她捧着手机，眼中满是甜甜的笑意。
　　……
　　*
　　由于顾妈妈还有学校的教学任务，她和顾爸爸早就订好了第二天晚上回B市的机票。
　　虽然只在S市待了一天，但见到女儿的男朋友绝对是预料之外的巨大惊喜。
　　二人对这次临时起意的改道都非常满意。
　　宋延今晚本来是要值夜班的。
　　但他了解到顾爸爸和顾妈妈的航班信息之后，特意和同事调换了值班时间，说什么也要亲自去机场送他们。
　　于是，便有了此刻这一幕。
　　安检入口处的旁边，宋延站在顾爸爸和顾妈妈中间，十分认真地说这些什么。
　　顾妈妈听完之后脸上笑开了花，喜滋滋地不停点头。
　　而顾爸爸的神色有点复杂，但心情好像也还不错，伸手拍了拍宋延的肩头。
　　……这是聊了些什么？
　　这么高兴。
　　刚刚去旁边和客户打了一通电话，顾凝转过身就看到了这一幕，心中不禁泛起嘀咕。
　　“你们说什么呢？我就去接了个电话，你们聊得这么开心。”
　　她走回三人面前，好奇地问道。
　　“没说什么，就是我和你爸想邀请宋延年后来一趟B市，这样我们也好把他介绍给家里面的其他亲戚们。”顾妈妈笑意不改地解释。
　　“哦……”顾凝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这个回答还算说得通。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地觉得顾妈妈没有说实话。
　　要不就是没把话说全。
　　而且，顾妈妈看向她时的笑容好像也没有那么简单。
　　高兴确实是高兴，但莫名透着一点儿神神秘秘的意味深长……
　　顾凝越想越奇怪，还要继续追问，但顾妈妈和顾爸爸却打算直接去过安检了。
　　“一路顺风，别忘了到家就给我发微信。”
　　她也只好作罢，上前抱了抱顾妈妈，向他们叮嘱着。
　　顾爸爸和顾妈妈都一口答应下来。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刚才肯定还说了点别的。”
　　他们一进入安检处，顾凝便拉住宋延的手，细眉微挑。
　　爸妈嘴里问不出来，宋延她还问不出来吗？
　　男人见她佯装出一副质问的模样，不禁眉眼含笑。
　　“确实还说了些其他的事。”
　　他们之间早就互相承诺过，不会向对方撒谎。
　　于是他还是如实回答。
　　顾凝轻哼一声，继续演道，“那还不速速如实招来？”
　　宋延眼中笑意更深，微微俯身，偏头凑到她的耳边。
　　与此同时，男人的手又反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抱歉，这次恐怕恕难从命了，顾律师。”
　　他清朗而又促狭的声音划过她的耳廓。
　　“因为这是我和叔叔阿姨之间的——小秘密。”


第121章 见面礼
　　冬至过去, 很快便要到元旦了。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宋延这个假期早就定下了要回H市，宋廷也是一样。
　　兄弟俩约好了都回家陪陪父母。
　　但和宋廷直接回去不同，宋延这次带了一份相当重磅的新年礼物。
　　重磅到什么程度呢？
　　宋延提前一周告诉了韩女士, 也就是宋妈妈这个消息。
　　而在那之后的几天里, 宋妈妈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激动不已、翘首以待的状态。
　　布置客房、修剪花园、安排菜单、准备见面礼……
　　在她的指挥下，管家、园丁、厨师、保洁阿姨们都跟着紧张地筹备起来。
　　甚至在宋延回家的前一晚, 宋妈妈兴奋地愣是酝酿了很久才睡着。
　　终于啊终于！
　　从宋廷到宋延, 她都干着急好多年了, 这两个儿子终于要给家里领回来一个姑娘了！
　　——没错。宋延这次的重磅新年礼物，就是带顾凝一起回家。
　　说起来, 这其实也算是一笔旧账。
　　之前宋延过生日的时候, 顾凝当时不知情，委婉地拒绝了见他父母的提议。
　　也是在那时, 她承诺道：等下次有机会的话, 她就和他一起回家。
　　这一晃就过去了几个月。
　　宋延根本没有提之前的承诺，他仍然还是先来征求顾凝的意见, 认真地问她愿不愿意去H市, 见一见他的父母。
　　他从来都不肯勉强，但顾凝可始终记得，自己之前在他生日时出差的“恶劣行径”。
　　于是，这次宋延一来问她，她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不过答应虽然是答应，见家长的紧张情绪仍然无法逃脱。
　　之后的几日, 顾凝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一种隐隐的焦虑。
　　倒不至于强烈到要临阵脱逃, 但就像温水煮青蛙似的, 每每一想起去H市, 她的心里就会泛起几分忐忑。
　　以至于顾凝后来觉得，像宋延那样猝不及防地见了家长也挺好的。
　　虽然毫无心理准备，但相应的，之前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不像她现在，完全是如临大考般的焦虑……
　　在回H市的路上，顾凝把这段心路历程分享给了身旁的宋延。
　　“真的不用担心，我父母都非常喜欢你。”
　　男人一边开车，一边语气笃定地告诉她。
　　顾凝睨了他一眼，并不相信他的话。
　　“他们都没见过我，怎么可能非常喜欢我啊？”
　　宋延耐心地解释，“我向他们简单介绍过你，宋廷也一直夸你。而且我父母挺开明的，只要是我喜欢的人，他们也一定会喜欢。”
　　……行吧，有一点点安慰的效果。
　　顾凝其实也觉得，能培养出宋延和宋廷兄弟俩的父母，应该还是比较开明和好相处的。
　　这么想着，她的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
　　“对了，你和我爸妈之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现在还不能告诉我吗？”
　　顾凝忽然又回忆起了另一件事。
　　这事说来就好气，她不过就去旁边电话回复了客户一个问题，她爸妈和宋延居然就背着她有了一个秘密！
　　而且，还无论如何都不让她知道！
　　宋延只是一天前才见面的女儿的男朋友，她可是养了二十多年的亲女儿啊。
　　这像话吗？
　　顾凝这几天软磨硬泡地问了宋延好多次，他却一反常态地软硬不吃。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再稍等一下，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宋延这次的回答仍然和之前一样。
　　从他这里问不出来，自己又猜不到，顾凝于是更气了。
　　搞什么嘛？！
　　正巧碰上红灯，宋延一刹住车就转头去哄她。
　　他笑得温柔又狡黠，拉住她的手，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
　　“我保证，你很快、很快就会知道了。”
　　对着宋延那张俊挺的脸和精致的笑眼，顾凝也实在是毫无办法。
　　“哼！”她皱了皱鼻子，重重地挠了挠他的手心。
　　*
　　在某个路口左拐后，车子逐渐开进了一片气派的别墅区。
　　每一幢别墅的占地面积都相当大，而且建筑密度很低，各个别墅相距甚远，私密性极佳。
　　笔直而宽敞的道路两旁，是精心打理过的花卉和绿植，以及住户们风格各异的花园庭院，十分赏心悦目。
　　顾凝坐在车里，正默默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已经开到别墅区中央的车子却逐渐减速，然后一拐，直接开进了某个大门敞开的庭院里。
　　而不远处，一群人正站在别墅门口，看样子像是在专门等待他们的。
　　顾凝见状不禁有点发懵。
　　……这就到了？
　　她扭头用眼神询问道。
　　宋延拉住手刹，朝她微微一笑，“下车吧，我们到家了。”
　　别墅门口的一群人里，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宋廷，还有一对中年男女。
　　宋廷今天穿了一件很休闲的薄荷绿毛衣，再配上他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愣是让这冬天也多了几分慵懒的春意。
　　而站在他旁边的那对中年男女，应该就是他们兄弟俩的父母了。
　　“爸、妈，我们回来了。”
　　宋延的问好声果然印证她的猜测。
　　“叔叔好，阿姨好。”
　　顾凝于是也跟着主动向他们问好，然后又朝宋廷颔首致意。
　　“你好你好，真是太高兴了，我们盼了好多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宋妈妈和宋爸爸的脸上都是笑意，看上去和善又亲切。
　　尤其是宋妈妈，非常非常地热情。
　　在她的逐一介绍下，顾凝又向管家、园丁、司机、厨师以及保洁阿姨们挨个打了招呼。
　　“宋延，你是不是得好好感谢一下顾凝啊？”
　　打完招呼，宋廷就在一旁戏谑开口道，“我们今天这一帮人出门迎接，可全都是因为顾凝，要不是借她的光，你这臭小子哪能享受到这种贵宾待遇？”
　　被当面叫臭小子，宋延却难得地没有和宋廷掐架。
　　“确实是借了她的光。”
　　他伸手揽住顾凝的肩，笑着认同道。
　　*
　　顾凝在P大读书的时候，宋爸爸曾代表壹桥给P大和T大各捐了一栋教学楼。
　　当时学校还邀请宋爸爸做了一场讲座。
　　据说场面十分火爆，讲座门票被经管学院的同学们一抢而空。
　　顾凝上学时对听讲座之类的事情不太热衷，自然也没有参与抢票。
　　但印有宋爸爸照片的讲座预告在她每天的必经之路上挂了足足有半个月。
　　早上出门会看到，晚上回宿舍又会看到。
　　看了整整两个星期，最后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可那时的顾凝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若干年后，自己会以这样的身份见到宋爸爸。
　　和曾经那张讲座预告上西装革履的照片不同，他今天的穿着比较休闲居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更显得气质儒雅。
　　当初她没有隔着人山人海去听宋爸爸的讲座，但现在，他们坐在一起，随意地聊着天。
　　他此刻的身份也不是国内富豪榜上年年有名的大企业家，而是，她男朋友的父亲。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还真是，神奇又魔幻……
　　不过宋爸爸的话其实不多，主要是宋妈妈和宋廷在说话。
　　虽然从见面到现在也就不过一个小时，但毫不夸张地讲，宋妈妈几乎符合顾凝对于豪门贵妇的一切想象。
　　比较显年轻，很有气质，衣着精致得体，脖颈间一串净度极高的祖母绿项链，恰到好处地透露出一种低调且有底蕴的奢华。
　　而且顾凝觉得，宋妈妈明显属于那种生活顺心美满的贵妇人。
　　她的身上散发着被精心呵护、不受琐事烦扰的从容与亲和，情商也很高。
　　她会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到宋廷和宋延兄弟俩小时候的趣事上，体贴地避免顾凝有丝毫的不自在。
　　而实际上，顾凝也确实猜得八九不离十。
　　宋妈妈本来家境就相当殷实，又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从小便受尽宠爱。
　　之后遇到宋爸爸，旁人都以为她冲昏了头，非得嫁一个穷学生，以后免不了要吃苦头。
　　结果后来宋爸爸白手起家创办了壹桥，又像乘了火箭似的飞速做大做强，不仅超越了宋妈妈的娘家，更是把那些背后嚼舌的人都远远地甩在身后。
　　而且宋爸爸还是一个长情且顾家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二人依旧恩爱如初。
　　因此，要是非说宋妈妈的生活里有什么烦恼，那恐怕就只在两个儿子的终生大事上了。
　　宋廷和宋延这两兄弟，明明各个方面都称得上当之无愧的出类拔萃，可在感情这事上，却实在令人头疼不已。
　　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个清冷淡漠，根本不近女色。
　　虽然风格迥异，但结局却是一样的。
　　哪怕身边的同龄人都结婚生子了，他们的婚姻大事却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偏偏这两个人还丝毫不急，反倒把宋妈妈急得够呛。
　　很久之前，宋妈妈曾经想着，儿媳妇最好还是找门当户对的，家庭条件相仿的话，将来交往起来也省心些。
　　然后，四五年过去了。
　　宋廷换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每次都是和平分手，但即使姑娘们对他各种不舍挽留，他却头也不回，断得干干净净。
　　至于宋延，别说女朋友了，连暧昧对象都没有一个。
　　后来，宋妈妈又想着，家境什么的也不重要了，反正自家条件足够好，根本不需要看这些，只要找个以家庭为中心，能好好照顾儿子的儿媳就行。
　　然后四五年就又过去了。
　　宋廷和宋延的情况没有丝毫改变，而且无论是旁敲侧击，还是挑明直说，这两兄弟依然我行我素，一切照旧。
　　于是最后，宋妈妈什么都不想了。
　　——她没有要求了，这俩人但凡给她带回来一个姑娘就行！
　　即使是到了这种地步，头一两年里，宋延和宋廷也没有什么动静。
　　宋妈妈简直是操心得不行，有时就连晚上做梦都是终于见到了儿媳妇……
　　也正是因此，顾凝对她来说完全是大大超出预期的惊喜，甚至算得上天降福音!
　　这可是儿子认准了的、主动带回家的女朋友啊！
　　宋妈妈此刻看顾凝，怎么看怎么高兴，哪里都特别喜欢。
　　不过，顾凝倒是完全不知道宋延母亲的这番所思所想。
　　她只是觉得，宋延父母确实都挺好相处的，一家人的氛围也很好。
　　顾凝自己家里的气氛就很和谐融洽，如今见宋延家里也是一样，她便自在放松了不少。
　　但这种放松的状态只持续到了宋妈妈拿出见面礼之前。
　　“顾凝你是第一次到家里来，我们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能随便准备几件小礼物，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了。”
　　聊着聊着，宋妈妈忽然笑着对她说道。
　　与此同时，旁边的管家配合着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见面礼。
　　一共是三份礼物，应该是宋爸爸、宋妈妈和宋廷各一份。
　　宋廷的礼物是一块简约且精致的女士玫瑰金腕表。
　　一看牌子，百达翡丽的。
　　宋爸爸的见面礼则是一款珍珠白的爱马仕手袋。
　　而且是稀有皮的。
　　这两样摆出来，顾凝已经有点愣住了，但更夸张地居然还在后面。
　　宋妈妈的礼物是一串红宝石项链。
　　整整一排硕大的鸽血红吊坠，每一枚都红得浓郁、鲜艳而热烈。
　　周围还有几十颗作为点缀的钻石，目测都是一克拉起步。
　　只是瞥上一眼就可以确定，这条项链肯定华贵奢丽得惊人。
　　“……”顾凝顿时有些被吓到了。
　　好家伙！这些见面礼是“一点小心意”？！
　　哪怕是最保守地估计，这三样加起来也得上百万了。
　　第一次见面就送这样的礼物，她哪里敢收啊……
　　“阿姨，这些礼物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顾凝连忙摆手，发自内心地拒绝。
　　“哎呀呀，这么点东西，有什么不能收的？以后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了，可别见外呀！”
　　宋妈妈一副“千万不要客气”的表情。
　　嗨，这根本不是见不见外的问题啊。
　　“叔叔阿姨，你们的心意我完全感受到了，但……”
　　顾凝正要再委婉拒绝，一旁的宋廷却忽然说道，
　　“诶，是不是这几样礼物你不喜欢呀，顾凝？宋延几天前才告诉爸妈要带你回来，时间太紧了，韩女士挑礼物的水平可能没发挥出来。”
　　他的桃花眼微弯，接着提议道，“这样，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跟韩女士说，你现在可是我们的香饽饽，要什么她都给你安排！”
　　宋廷这话简直是要命……
　　顾凝赶紧否定，“没有没有，这些礼物我都特别喜欢，但就是……”
　　“你喜欢就好。既然喜欢，就安心收下吧。”
　　话不多的宋爸爸也开口劝道。
　　“……”顾凝有点顶不住了，只好偷偷向身旁的宋延求助。
　　但宋延却无视了她的本意，反而拉住她的手，鼓励一笑。
　　“收下吧，这是他们的一番心意，而且也不单单是见面礼。”
　　“放心收下就好。”
　　“……”一家四口轮番上阵，顾凝也实在招架不来了。
　　“那就先谢谢叔叔阿姨，谢谢宋廷了。”
　　宋妈妈满意地笑了起来。
　　“这就对了嘛，真是个好孩子！”


第122章 壹桥
　　顾凝和宋延是下午三点多回来的, 原本算是个不早不晚的时间。
　　但宋延的家人，尤其是宋妈妈实在太过热情，一进门就拉着他们聊了两个小时。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晚餐的菜单是提前定下的，厨房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准备好了。
　　于是, 在等待晚餐的功夫里, 宋延带顾凝逛了逛别墅的内部。
　　不得不说，这一片不愧是屡屡刷新“H市最贵豪宅”成交记录的别墅区, 每一幢别墅的占地面积和建筑面积都极大, 而其中, 这栋尤甚。
　　地下加地上一共五层，配有家用电梯, 车库、泳池、健身房、厨房、会客厅、娱乐室、视听室、收藏间、客房、各个卧室……一应俱全。
　　不过相比起超大的面积和丰富的功能区, 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则是别墅整体的装修风格。
　　简约雅致而又有质感, 许多小细节都透露着一种浪漫的艺术气息。
　　不仅轻松摆脱了别墅装修往往大同小异的乏味, 还显得大方独特，创意十足……
　　根据宋延之前的介绍, 宋妈妈读书时学的是与艺术相关的专业, 后来又对珠宝和艺术品的收藏十分感兴趣，尤其是壹桥走上正轨之后，收藏便成了她的主业。
　　凭着独到的眼光和浓厚的热爱，当然，还有雄厚的财力，宋妈妈如今在珠宝和艺术品收藏领域称得上颇受认可。
　　她的艺术品位也可见一斑。
　　别墅里不少令人印象深刻的巧思设计便是出自宋妈妈之手, 频频让顾凝眼前一亮。
　　“诶, 那是证书吗？”
　　沿着楼梯向三楼走时, 楼梯尽头墙壁上挂着的赭色外框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和墙壁上其他艺术感十足的壁画不同, 那外框看着平平无奇，里面也只是一张薄纸，好像是什么证书或文件。
　　顾凝不禁心生好奇，快步走了过去。
　　——还真就是一张证书。
　　【宋毅先生、韩思乔女士：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兹证明，漫漫三十载，二位携手相伴，举案齐眉。
　　琴瑟和鸣，鹣鲽情深，恩爱如初。
　　故特颁此证，盼再接再厉，相守白头。】
　　……这是？
　　“这是我父母的珍珠婚证书。”
　　宋延也跟着走了过来，自然地站到了她身旁。
　　“前年是他们结婚三十周年，宋廷当时觉得好玩，就给他们送了这个。”他的解释声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妈妈特别喜欢，专门撤下一幅画，把它挂了上去。”
　　听着这番介绍，顾凝也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珍珠婚证书，确实很有意义。”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证书上。
　　“宋毅先生、韩思乔女士……”
　　想认真再读一遍的顾凝突然一愣。
　　等等，宋毅、韩思乔。
　　那不就是——壹桥？
　　“所以壹桥之所以叫壹桥，其实是因为叔叔阿姨的名字吗？”
　　她扭头看向宋延，颇为惊讶地求证道。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的确是在他们的名字里各取了一个字。”
　　“ ‘壹’取‘毅’的同音，‘桥’取‘乔’的同音，组合在一起，就成了壹桥。”
　　猜测被证实，顾凝轻轻地眨了眨眼，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作为国内家喻户晓的商业巨头，壹桥这个名字几乎可以说是随处可见。
　　即使在不知道宋延的家庭背景之前，她就已经再熟悉不过了。
　　但也仅是如此，只是一个公司的名字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然而此刻，在知道了这两个字的来源之后，原本习以为常的“壹桥”二字，似乎便随之多了几分含蓄的浪漫。
　　宋爸爸和宋妈妈，确实非常恩爱啊……
　　真好，宋延和宋廷两兄弟，果然是在充沛的爱意里长大的。
　　*
　　走上三楼，就到了别墅的休息区。
　　宋爸爸宋妈妈、宋廷和宋延的卧室都在这里。
　　除此之外，三楼还有一个共用的起居室，几间客房。
　　休息区毕竟比较私密，看完起居室后，他们便直接去了宋延的卧室。
　　房间的面积相当大，不过因为已经逛了大半个别墅，这一点也算是意料之中。
　　内部的装饰风格和2602十分相似，偏向现代简约风，以舒适和实用为主，每一处看着都很舒服。
　　而房间里最引人瞩目的，便是整整一面摆满了各种书的书架墙，以及那台位于房间中央的、深褐木纹的施坦威三角钢琴。
　　早在他们刚认识闲聊的时候宋延就说过，他算是个不怎么挑书的人，看书看得比较杂。
　　真要到了无聊的时候，即使是随便什么东西的使用说明也可以拿起来读一读。
　　书架上的各种书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
　　医学、哲学、经济学、科幻、推理、武侠小说……
　　不论是知识领域还是内容类型，涉猎范围广的同时，跨度还相当得大。
　　而且书的语言也不尽相同，中文的、英文的、德文的，三种都有。
　　顾凝从书架墙的左侧走到右侧，好奇地看着。
　　而当注意到书架最右侧上，一整套和自己同款的、英文原版的《哈利波特》时，她不禁眉眼微弯，轻轻勾起了唇角。
　　宽敞舒适的房间里，她在看书架上的书，站在钢琴边的男人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她。
　　顾凝一偏头，就对上了他专注的视线。
　　“怎么，这是要给我弹一曲吗？”
　　她见他站在钢琴边，于是扬眉开了句玩笑。
　　“你想听吗？当然可以。”宋延却是当真了。
　　他顺势在琴凳上坐下，掀开琴键盖，随手弹了一段流畅的试音。
　　是个轻松欢快的调子。
　　让人听着心情也跟着变得愉悦而轻快。
　　宋延娴熟的指法上次在老码头的那家餐厅就已经领教过了。（见第七十六章）
　　而顾凝虽然是个彻底的外行，但只是一小段试音，也感受到了这架钢琴极致的音色。
　　“想要听什么？”宋延停下试音，抬眸问道。
　　他是真的要为她弹一曲的。
　　顾凝颇为心动，却也有点担忧会吵到别人。
　　“没关系，周围邻居隔得很远，根本听不到琴声。而且三楼的卧室都专门做了隔音处理，楼下也不会被吵到的。”宋延细致地解释着。
　　顾凝不禁心生佩服。
　　连隔音处理都能考虑到，这栋别墅的装修，实在是精细又周密。
　　“不过说起来，房间里统一做了隔音，其实主要是因为宋廷。”
　　聊到这个话题，男人很自然地和她分享起了从前的事。
　　“宋廷？”顾凝不太明白，“是因为他觉得你弹钢琴吵吗？”
　　“那倒不是。”宋延含笑摇了摇头。
　　“我妈妈一直觉得学习乐器可以陶冶情操、舒缓身心，所以我和宋廷从小都被要求学一种乐器。”他娓娓道来，“学什么都可以，没有任何限制，不过一旦选了，就必须得坚持着每天练下去，不可以半途而废。”
　　顾凝顿时有些了然了。
　　怪不得宋延的钢琴弹得这么好，原来是从小就一直坚持练习的结果。
　　“你学的是钢琴，那宋廷学的乐器是什么？”她心生好奇。
　　“他学的是爵士鼓。”
　　……爵士鼓？
　　那不就是架子鼓？
　　她还以为宋廷会选择小提琴或吉他这种乐器呢。
　　顾凝感到有些意外的同时，倒也深刻理解了为什么因为宋廷要做隔音了。
　　架子鼓这种穿透力极强的击打乐器，不做隔音确实是不大行啊……
　　“不过宋廷要学打架子鼓的原因非常奇特，你要不要猜猜看？”
　　说起这个，宋廷眼中闪着揶揄的笑意，向她提议。
　　“……我猜不到，”顾凝想了想，毫无头绪，“给我点提示？”
　　男人非常配合，“根据宋廷那时候的说法，他选择去学打架子鼓，是因为那几个字里面有他当时特别喜欢的两个字。”
　　“？？？”
　　打架子鼓，一共加起来也才四个字，怎么组合都不像是宋廷会特别喜欢的。
　　顾凝的表情于是更困惑了。
　　宋延看着她迷糊的模样，眉眼里笑意狡黠。
　　他也不再卖关子，揭晓了答案。
　　——“打架。”
　　“……”顾凝愣了足足两秒。
　　啊这……打架？
　　实话实话，用奇特来形容宋廷学打架子鼓的原因还是太保守了。
　　他这脑回路分明就是，匪夷所思嘛！
　　*
　　没有了可能会吵到别人的顾虑，顾凝安心欣赏了一首宋延为她而弹的钢琴曲。
　　是李斯特的《爱之梦》。
　　如它的名字一样，华彩段落梦幻而绚烂，主题段落安静而浪漫，真的像一场优美、纯洁而又温柔的，爱的梦境。
　　但更要命的却是宋延在弹完最后一音时对她说的那两句话。
　　他说，“每次在你面前弹琴，我都特别感谢小时候忍住枯燥、每天练琴的自己。”
　　看着男人眉眼中摄人的眸光，顾凝的脸颊不知不觉开始发烫。
　　而他却又定定地注视着她，勾唇继续说道，
　　“所以，谨以此曲，献给这个房间终于到来的女主人。”
　　“……”顾凝的脸顿时更烫了。
　　救命，她怎么又招架不住宋延的情话了。
　　明明之前已经有些抵抗力了呀？
　　幸好旁边就是可以看到别墅花园的露天阳台，顾凝果断打算出去吹风降温。
　　不过手刚搭到玻璃门的门把手上，宋延的提议声便随之响起。
　　“可以先不去阳台吗，楼下的晚餐估计快要好了。”
　　顾凝一听顿时收回了原本打算推开玻璃门的手。
　　虽然她现在算是客人，宋延一家人也都对她非常热情包容。
　　但无论如何，也不该让别人等着她吃饭呀。
　　“好啊，那我们快下去吧。”
　　顾凝立刻答应道。


第123章 花园里（上）
　　在宋延父母家里的第一顿晚餐, 是预料之中的异常丰盛。
　　负责准备晚餐的厨师姓李，宋延和宋廷都叫他李叔。
　　李叔来宋家之前是G市某个米其林一星粤菜餐厅的主厨，成为私人厨师后钻研精神不减，还考取了第一批注册营养师证。
　　而显然宋延提前把顾凝的喜好告诉了宋妈妈或是李叔, 晚餐时满满一桌子的佳肴, 有一大半都是合她口味的饭菜。
　　再加上餐桌上的气氛正好，虽然是第一次拜访聚餐, 但经过一下午的相处, 顾凝已经没有了预想中的尴尬与紧张。
　　她和宋延一家人边吃边聊, 说说笑笑。
　　不知不觉中就吃了不少。
　　宋延和宋妈妈对此都非常满意。
　　晚饭过后，宋爸爸忽然提议去娱乐室打麻将。
　　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便一起往楼上有麻将机的娱乐室走。
　　顾凝上楼时一直被宋妈妈拉着聊天, 结果到了房间里才注意到，宋延好像并没有上楼。
　　她有点奇怪, 忍不住向娱乐室的门口看了好几眼。
　　“宋延在楼下打电话呢, ”宋廷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随之解释, “听着应该是工作上的事, 估计还得一会儿，我们先玩着呗。”
　　“……哦，好。”顾凝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宋延不在，剩下四个人倒是正好凑成了一桌麻将。
　　在家里玩当然是不赢钱的，只是每人拿了盒筹码当作彩头。
　　顾凝平时基本上不碰麻将, 只有过年的时候偶尔和亲戚们玩几场。
　　不过毕竟脑子好使, 计算能力和算计能力都摆在那儿呢, 每次打麻将也不落下风。
　　至于宋爸爸和宋廷就更不用说了, 生意人的头脑放在麻将桌上简直绰绰有余。
　　唯独宋妈妈一人是搞艺术的。
　　平日里比起打麻将，她倒更喜欢和好友去看展、参加藏品拍卖会。
　　因此，面对桌上三个在资本市场里打拼惯了的人，她简直是羊入虎口，毫无招架之力。
　　上来就输得一塌糊涂。
　　刚开始的时候，顾凝看宋妈妈连输，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她试着给宋妈妈喂了几次牌，想要偷偷帮她赢一赢。
　　但没成想，旁边虎视眈眈的父子俩反倒毫不客气，见缝插针地捡便宜。
　　每次还没等宋妈妈反应过来，她故意发出去的牌就被宋爸爸或是宋廷截走了。
　　被截次数多了，顾凝也不得不放弃。
　　阿姨，这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打得怎么样了？”四十多分钟后，宋延才姗姗来迟。
　　进入娱乐室，他便自然地站在顾凝身旁，默默地观察着麻将桌上的局势。
　　“还能怎么样？战况正酣呗。”宋廷懒洋洋地回着。
　　“你都忙完了？”摸了一张牌，他好似随意地问道。
　　“嗯，忙完了。”宋延点了点头。
　　“那正好！你来替我玩吧。”宋妈妈顺势把位置让了出来。
　　连着输本来就没意思，再加上刚刚有个策展人在微信上邀请她参加新展开幕式，宋妈妈于是便更没了打麻将的心思，索性主动让贤，自己上楼和对方细聊去了。
　　就这样，宋延坐了过去，代替了她的位置。
　　桌上四人的实力终于趋于平衡。
　　“你妈妈也没给你剩下多少筹码，不如你去拿一盒新的吧。”
　　宋爸爸注意到宋妈妈那盒输得几乎见底的筹码，开口提议道。
　　“不用了。”宋延摇了摇已经变得相当稀疏的筹码盒，扬眉一笑。
　　“剩下这几个足够我翻盘了。”
　　“呦呵，好大的口气！”
　　宋廷转着手中的麻将牌，轻嗤一声，非常不屑。
　　但谁也没有想到——还真就被他装到了。
　　说来也怪，宋延明明是个醉心科研与治病救人的医生，偏偏在这麻将桌上、在三个资本市场玩家面前竟也游刃有余，毫不露怯。
　　而且他今晚明显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
　　不是自摸就是杠牌，一赢赢三家。
　　于是，又打了不到两圈，原本几乎见底的筹码就重新像小山一样垒了起来。
　　可把他旁边的宋廷气得够呛。
　　宋延反倒气定神闲地吃起水果来。
　　水果是刚刚管家送进娱乐室的，红心狝猴桃、香印青提、无花果，摆的整整齐齐。
　　一共两盘，配着精致的水果叉，放在了麻将桌旁的两个小茶几上。
　　“这个提子挺甜的，比我们上周买的好吃。”
　　宋延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将叉着青提的水果叉递到了顾凝嘴边。
　　这种顺手喂食物的动作在他们之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习惯早就成了自然。
　　以至于顾凝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下意识地张口，吃掉了宋延递过来的提子。
　　直到香印青提的玫瑰香气和甜蜜在嘴里蔓延，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啊这。
　　她居然当着宋廷和顾爸爸的面吃了宋延递过来的水果！
　　这也未免也太太太尴尬了吧！
　　顾凝的脸顿时就烧了起来。
　　她紧盯着自己的那副麻将牌，根本不敢看他们的表情。
　　但偏偏宋廷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段插曲。
　　“爸，吃个狝猴桃，这个也挺甜的。”
　　他的眼中闪着揶揄和捉弄，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宋延刚才的动作，将叉着水果的果叉递到了宋爸爸嘴边。
　　“是挺甜的，我们这麻将桌上糖分相当高了。”
　　宋爸爸吃下狝猴桃，也笑着调侃了一句。
　　“……”顾凝此刻已经像个被蒸熟了的螃蟹，脸红得不能再红。
　　但另一位当事人宋延却非常淡定，丝毫不把宋廷和宋爸爸的打趣放在心上。
　　不过，注意到顾凝羞红的脸颊，他抬眸暗含警告地瞥了宋廷一眼。
　　——适可而止吧。
　　但热衷于惹毛弟弟的宋廷当然不会见好就收。
　　“瞪我干什么？我孝敬爸吃块水果不行吗？”
　　他勾着桃花眼，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挑衅着。
　　可以说是相当欠揍。
　　宋延的唇角不禁溢出了一丝冷笑。
　　“不干什么，该你出牌了。”
　　收回目光，他冷淡地回道。
　　宋廷自觉这一轮站了上风，眼里闪过了几分得意。
　　“那就五饼吧。”
　　他顺手打出一张牌去。
　　“——胡了，就缺五饼。”
　　下一秒，宋延勾唇一笑，抬手直接推牌。
　　“……”
　　宋廷一时间难以置信愣了愣。
　　什么情况，居然又被他装到了？
　　他紧紧地盯着宋延的牌看了好几秒。
　　不看还好，这一看更气了。
　　宋廷忍不住抬头愤慨讨伐，
　　“臭小子，你单吊五饼，那顾凝刚才的五饼你怎么不要？！”
　　***
　　虽然今晚就是跨年夜了，但宋爸爸和宋妈妈习惯了早睡，并不打算等到零点。
　　他们的麻将也没有打很久，十点前就结束了。
　　宋延的手气是真得好，堪称是场上的最大赢家。
　　最后盘点的时候，宋爸爸正好不输不赢，还是原来的筹码数。
　　顾凝小输，宋廷大输，全都让宋延赢了过去。
　　“行吧，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运气都在你身上也值了。”
　　宋廷虽然喜欢对宋延挑衅撩闲，但还是很玩得起的。
　　看着空了不少的筹码盒，他也丝毫不恼，只桃花眼一弯，意味深长地笑着。
　　……今天为什么是宋延的大日子呢？
　　顾凝当时就有点奇怪，但见宋爸爸和宋延反应寻常，便没有多问。
　　刚刚洗澡的时候她又想到了这个问题，可仍然还是没有头绪。
　　算了，一会儿在微信上问问宋延吧……
　　顾凝今晚住在别墅一层的客房里。
　　房间明显被精心打扫和布置过，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都是崭新的，桌子上有一束插好的山茶花，静静地散发着纯天然的清香。
　　床边柜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大礼袋，里面装着的正是之前的三件见面礼。
　　旁边还有一张管家手写的小卡片：
　　【亲爱的顾小姐，如果您需要将礼物直接放到车里，请随时告诉保洁们或我，我们都非常高兴为您服务。另：祝您元旦快乐，新年万事顺意。】
　　“……”看着卡片上的留言和祝福，顾凝不得不感叹于管家的细心和周密。
　　虽然距离到达这里也才不过半天，但几乎从每一处细节里，她都能感受到宋家所有人对她的体贴与重视。
　　凭心而言，顾凝当然是高兴和庆幸的，来时的些许焦虑和忐忑早已烟消云散。
　　但这一切实在是来得太多太好了，她又隐隐地有点受宠若惊。
　　放下卡片，顾凝拉开被子，想躺着梳理一下思绪。
　　然而，被子才掀起一角，她却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
　　随着她拉被子的动作，一个原本盖在蓬松被子下、系着精巧丝带的白色礼盒显露出来。
　　颇为奇怪地解开丝带、打开盒子、拆掉防尘袋，
　　里面竟然是一件极其厚实而柔软的浅咖色羊绒大衣。
　　“……”顾凝脸上的疑惑之色不禁更深了。
　　大衣相当得长，估计可以到脚踝的位置。
　　沉甸甸的，只是拿在手里，就能想象到穿上会有多么暖和。
　　不过虽然现在天气冷，可室内和车里都有空调，她也不怎么去外面直接接触冷空气，来时穿的针织短外套就已经足够用了。
　　根本不需要这样一件厚实的羊绒大衣呀。
　　在卧室恒定而舒适的温度下，穿着丝质睡裙的顾凝着实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将大衣先放在一边，重新看向床上的白色礼盒。
　　果然有了新发现。
　　【看到我时，请穿上我。】
　　礼盒盖子的内侧贴着一张银色小卡片，上面写了这样一句话。
　　是宋延的笔迹，端正停匀，飘逸俊秀。
　　他向来写得一手好字。
　　据说之前还被侯医生专门调侃过，说宋延写字工整好看得简直不像个医生。
　　顾凝拿起卡片端详了片刻，眼中渐渐泛起了几分笑意。
　　她按提示穿上了大衣，果然是正好的尺寸，非常合身，而且极其保暖。
　　而在整理衣服的时候，顾凝又在口袋里发现了第二张卡片。
　　【请带我去阳台吹吹风。】
　　拿着新卡片，她的唇角高高地扬起。
　　今晚是跨年夜，宋延大概是想要和她一起跨年，说不定还准备了什么小惊喜。
　　虽然不知道宋延搞了什么花样，但顾凝的心里已经像泛了蜜，甜滋滋地期待起来了。
　　她系好身上的外套、换好鞋，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推开了阳台的门。
　　已是冬日，晚风渐渐凉了下来，扑面而至。
　　但寒意已被厚实的外套彻底抵挡在身外。
　　站在阳台上，映入眼帘的，是别墅花园柔和而静谧的夜景。
　　还有不远处，那个在花园深处，穿着深咖色大衣的，
　　等待多时的男人。


第124章 花园里（中）
　　别墅的客房主要在三楼的休息区里, 一楼只有三间而已。
　　顾凝住的正是其中一间。
　　同时，也是一楼的所有客房里，唯一与别墅后花园相连的一间。
　　半封闭式的阳台正对着花园深处，地势要略高一些, 坐在柚木藤椅上, 园中景色尽收眼底，只有一圈护栏将二者相隔。
　　花园里的灯是暖黄色的, 不算很亮, 在影影绰绰的树影中平添了几分朦胧的暧昧。
　　照在宋延身上, 便多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氛围感，衬着他本就足够俊挺的脸庞, 英俊得好似不真实。
　　顾凝站在阳台上, 看着他眼中含着温柔的眸光，从花园深处向她走来。
　　光影随着他的步伐改变, 他走得自然从容, 但每一幕、每一步却像是精心拍摄的电影画面，只想让人好好留存下来, 反复欣赏……
　　顾凝一时间竟然看愣了。
　　真是神奇, 即使他们已经互相见过家长，即使他们之间已经如此熟悉，但此时此刻，在这片朦胧而静谧的花园夜色里，她却仍然会发自心底地——被他所惊艳。
　　“冷不冷？身上够暖和吗？”
　　男人关切的询问声让她回过神来。
　　毕竟是冬日的晚上，微风中也夹杂着几分寒意, 哪怕亲手为她准备了相当厚实的外套, 宋延仍然担心她会着凉。
　　“一点儿也不冷。”
　　顾凝拢了拢身上长及脚踝的浅咖色大衣, 眉眼带笑地看着穿着深咖大衣的男人。
　　他本来就是肩宽腰窄且腿长的身材, 大衣穿着身上无比服帖，更突显了极佳的比例。
　　阳台的地势要略高一些，宋延站在阳台下，微扬着脸，俊挺得让人移不开眼。
　　像极了电影或戏剧中英俊无比的男主角。
　　顾凝于是忽然联想到了《罗密欧与朱丽叶》里最经典的那一幕阳台告白。
　　“所以你准备这些，是为了和我阳台幽会吗？”
　　她扶着栏杆，眼中闪过促狭，揶揄地说着其中的台词。
　　“O Romeo，Remeo！Wherefore art thou Remeo？”（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罗密欧与朱丽叶》里二人阳台相会的台词。）
　　宋延果然被她逗笑了，精致的唇角微微勾起。
　　看上去很好亲吻。
　　“不是阳台幽会，”他扬眉否定，“这个阳台太小了，哪里够我发挥。”
　　“而且，我们也不会是罗密欧和朱丽叶。”
　　顾凝只是随口开玩笑，宋延的神色却认真起来。
　　“他们因为家族仇恨受到阻挠、酿成悲剧，但我们可是已经彼此见过家长的了，我全家都不知道有多喜欢你。”
　　宋延的眉眼沉静，语气郑重，像是阐述事实，又像是一句承诺。
　　“我们比他们幸运得多。”
　　于男人而言，今晚是一个重要而忐忑的时刻。
　　他的心中太过珍视，甚至都听不得一句稍微有点不吉利的玩笑。
　　不过顾凝当然猜不到宋延此刻的所思所想。
　　只是听到他提及家长，她顿时又想起了今天收到的那三份过于贵重的礼物。
　　“对了，叔叔阿姨和宋廷的见面礼现在在我的房间里呢。”
　　虽然下午顾凝没能拗得过这一家人，但那些礼物仍然像是刚出锅的山芋——烫手得很。
　　“太让他们破费了，我实在不好意思收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计划明天回S市的时候把礼物偷偷留在这里。
　　但阳台下的男人却明显不会配合。
　　“怎么还在纠结那点儿东西呢？”宋延的表情稍有些无奈。
　　“他们给你的，就都是你该得的，安心收着就好了，不用想太多。”
　　“……”顾凝被他理所当然的劝解噎住了。
　　那点儿东西？你确定？
　　那三样礼物加起来可至少也得上百万了。
　　“不是我想太多。”顾凝试图解释，“如果叔叔阿姨给我个红包，我当然就正常收下了，但他们的礼物实在太贵重了，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哦，我知道了，原来你想要的其实是红包。”
　　宋延的脸上露出几分促狭，开起了玩笑，
　　“这还不好说？明天一早我就让他们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
　　“……”
　　见男人故意曲解、毫不配合，顾凝忍不住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宋延收敛了揶揄之意，正色回道。
　　“但那些礼物都是他们的心意，而且也不单单只是见面礼，你不需要担心的。”
　　敏锐地捕捉到某个关键信息，顾凝微微一愣。
　　“……不单单是见面礼，那还是什么？”
　　她颇为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反问好像正中宋延的下怀。
　　他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的笑意。
　　“你想知道吗？”
　　男人忽然卖起了关子。
　　“当然啊……”顾凝困惑地点了点头。
　　他的反应让她越发摸不找头脑了。
　　但阳台下，宋延摄人的眸光却仍然牢牢地锁定着她。
　　“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
　　他轻声说着。
　　精致的眉目里，是更深、更深的笑意。
　　***
　　一阵夜风吹过，树影摇曳，发丝拂动。
　　花园里、阳台下，身姿挺拔的男人微仰着头，向阳台上的佳人伸出了手。
　　深沉的夜幕里，星与月交相辉映。
　　他的嗓音也如月色般清朗，隐约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韵调。
　　“跟我来”三个字，好似邀请，又好似诱惑。
　　顾凝于是也好像被蛊惑了一样，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去哪儿呢？”
　　伸出的手被宋延紧紧地握住，她才后知后觉地问道。
　　“去花园里。”他这次倒没有卖关子了，
　　“下午的时候不是没来得及带你看花园吗，现在终于可以补上了。”
　　顾凝在穿上大衣时就已经猜到：这个跨年夜，宋延估计是准备了什么惊喜的。
　　此刻猜测被进一步证实，她心中好奇与期待的火苗更盛了。
　　“那好呀。”
　　一口答应下来的同时，她的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了想要揭晓谜底的雀跃。
　　这间客房的阳台本就和花园相通，只是地势略高一些，围着一圈护栏。
　　在这种情况下，从正门出去、再绕到后花园，显然就太麻烦了。
　　她有点等不及，而且还担心会吵到别人。
　　打量了一下四周，顾凝真诚发问道，“我可以直接翻栏杆吗？可能需要踩一下椅子，我回来的时候会记得擦干净的。”
　　她现在仍保持着做客的心态，客气又礼貌。
　　但宋延听了却忍不住纠正，“这里是我家，当然也是你家，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椅子更不需要你来擦。”
　　放开二人相握的手，他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不忘叮嘱，
　　“不过小心一点，别磕到了。”
　　于是在椅子的帮助下，顾凝成功地翻了过去，坐在了栏杆顶端的扶手上面。
　　这实在不是什么特别危险的动作，但宋延却一直抬着手臂，小心翼翼地轻扶着她。
　　生怕她磕了碰了。
　　栏杆顶端距离花园草地还是有一点距离的，顾凝好好观察了一番，找准了个不错的着地点，撑直身体，准备顺势从扶手上跳下去。
　　然而，下一秒，男人原本扶着她的手揽过她的腰际，另一只手臂自然地穿过她的腿弯。
　　顾凝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双臂伸展，甫一发力，直接将她从栏杆上抱了下来。
　　“——诶？？”
　　突然深陷在宋延的臂弯里，顾凝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眼前是他陡然放大的俊颜，鼻间是再熟悉不过的雪松木的清香，他抱着她，迈开长腿，稳稳地走在后花园的石板路上。
　　冬日的晚风寒意不减，可顾凝的脸颊却开始隐隐泛红。
　　“好了，快放我下来吧。”
　　她揽着他的肩，轻声说道。
　　但男人闻言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
　　“不放。”他拒绝地斩钉截铁，声音里却含着心满意足的笑意。
　　“好不容易才捧进怀里的宝贝，我可舍不得就这样放下，怎么也得多抱一会儿。”
　　“……”顾凝的脸于是变得更红了。
　　别墅后花园的面积相当大，天然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两旁，是一棵棵郁郁葱葱、错落而有致的树木。
　　大概是曲径通幽的设计，越往里走，树木越发繁密，也就不可避免地略显昏暗。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了花园的深处。
　　而在转过一处拐角后，原本稍暗的四周竟逐渐地明亮起来。
　　——原来是小路两旁的树上，别出心裁地挂起了一盏盏云朵形状的小夜灯。
　　每一盏看上去都是那么的蓬松而柔软，真的像是一团团来自天空的云朵，让周围的花园夜景忽然变得梦幻起来……
　　更引得人忍不住想要去伸手触碰。
　　鹅黄色的、浅蓝色的、淡粉色的、玉白色的，一盏又一盏，在树梢上散发着莹莹的灯光，照亮了昏暗的夜色，又随着晚风轻摇。
　　“……”顾凝的注意力完全被小径两旁的小夜灯吸引了。
　　她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环在宋延脖颈上的左手抬起，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其中一盏。
　　真的好柔软！
　　顾凝不算很强烈的少女心顿时被这柔软而舒服的手感击中了。
　　“这也太可爱了，我能摘一朵小灯吗？”
　　她满眼都是喜欢，向宋延询问道。
　　男人配合得很，立刻顿住了脚步。
　　“当然可以了，这些都是你的。你要摘哪一个？”
　　他的回答完全是随便挑的态度。
　　恐怕就算她说要最高的、最难取下的那盏，他也一定会给她弄到手。
　　但顾凝当然不是自找麻烦的性格。
　　“这个就行~”
　　她揽着宋延的脖颈，伸直手臂，摘下了他们头顶上的那盏小云灯。
　　将它捧在手里，蓬松而柔软的触感更明显了。
　　几乎像是真的捧起一团小小的云朵似的。
　　这是棉花还是羊毛呢？
　　怎么会这么软啊！
　　顾凝被男人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研究那盏莹莹发光的小夜灯。
　　而在不知不觉中，男人的脚步渐渐地又停了下来。
　　偌大的后花园里，他们已经走到了小路的尽头、花园的最深处。
　　更明媚、更璀璨的光芒从尽头的那棵大树上传来，彻底照亮了这一小片天地。
　　顾凝也不禁被光亮吸引，从小云灯上移开了视线。
　　她在宋延的怀里转过头去，眼中顿时露出了止不住的惊艳之色。


第125章 花园里（下）
　　小路的尽头、花园的最深处, 伫立着一棵高大而繁茂的香樟树。
　　一棵被数不清的暖白色珍珠灯球装点，仿佛正值繁花盛开，又仿佛汇聚了所有耀眼的光芒，璀璨夺目到让人生生移不开眼的香樟树。
　　如果说刚才的场景, 是小路两旁的树上长出了一团团柔软可爱的小云朵。
　　那这一刻, 便是漫天银河里所有闪亮的星辰，全都落到了眼前的这一棵香樟树上。
　　绿意盎然的树叶与灿如星辰的夜灯交相辉映, 极尽繁密而绚烂。
　　美好梦幻到近乎不真实。
　　“……”顾凝被宋延小心地放下, 眼中的惊艳之色仍然没有消散。
　　“好漂亮啊！”
　　她站在原地, 微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欣赏着, 由衷地赞叹。
　　但旁边男人的目光却只落在她的身上。
　　“……是非常漂亮。”
　　他注视着她被满树灯光照亮的精致侧脸, 轻声地应和着。
　　一缕晚风吹过，香樟树上, 繁密的树叶和装饰其间的珍珠灯球一齐轻轻地抖动着, 像涌起了一阵阵韵律十足的海浪。
　　从树枝上垂下的光影藤条又好似一颗颗长尾流星。
　　它们在晚风中摇曳，为眼前已经足够绚烂的美景又添了一份梦幻……
　　渐渐地, 隔着一段距离欣赏已经不能让顾凝满足, 她捧着小云灯走到了香樟树下。
　　凑近后才发现，原来那些灿若流星般的光影藤条不仅仅是装饰而已。
　　——每一缕的藤条的末端都别着一张纯色的卡片。
　　而在每一张卡片上面固定着的，则是她的照片。
　　全都是她的照片。
　　顾凝愣了愣，惊讶又惊喜地绕着香樟树转了一圈，把所有照片看了一遍。
　　毫无疑问，它们肯定都是宋延拍的。
　　每张照片里的场景都不相同, 她的穿着和动作也各不相同：
　　有的是在超市的甜品区里, 她正拿着一盒慕斯白玉卷, 一脸认真地研究着盒子后面的营养成分表。
　　有的是在装潢典雅的餐厅里, 她正捧着厚厚的菜单，没什么表情地随手翻看。
　　还有的是在明亮气派的写字楼大厅里，她戴着蓝牙耳机，正边走边打电话。
　　大概是电话里的内容不太令人愉悦，她的神情颇为严肃，眉心微微皱起。
　　“……”顾凝盯着照片稍微回想了一小会儿。
　　哦，当时好像是她刚刚在电话里得知，某个案子对面居然又想申请延期开庭。
　　原来那时她的表情是这样的，多多少少还是把不爽写在了脸上。
　　还有一张，是在2602的主卧大床上，厚厚的羽绒被都被她团成一团，抱在怀里。而她长发披散，神色安稳，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看完最后一张照片，顾凝的眼里止不住地泛起了甜甜的笑意。
　　是了，也只有和她朝夕相伴的宋延，才有机会捕捉到、记录下这些画面。
　　这些，她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而这每一张照片里，即使被偷拍的她毫无防备，大多是面无表情，个别甚至神色不爽，宋延却仍然把她拍得氛围感十足，张张好看。
　　真是神奇……他究竟是怎样一边小心着不被她发现，一边又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拿着小云灯不太方便，顾凝抬手把它挂在香樟树的树枝上，在心底默默地感慨着。
　　“我想不通，你偷拍了我这么久，我居然一丁点儿都没发现！”
　　挂好小灯，顾凝越发感慨，忍不住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当然不能让你发现了，我每次可都是小心翼翼、心惊胆战的。”
　　宋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半开玩笑地回道。
　　“是吗？”顾凝细眉微挑，拿起最近的照片，又看了看。
　　“可你每一张拍得都很棒啊，一点也不像偷偷摸摸拍出来的。”
　　“真的？”男人唇角扬起的弧度更加明显了，
　　“那原因肯定是在你自己身上了，顾律师，老实交代，为什么你怎么拍都那么美啊？”
　　“……”他这随口就来的情话实在是很强。
　　明明在一起的时间不算短，顾凝对此也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突然又有点招架不住……
　　眼里泛起掩饰不住的甜蜜笑意，顾凝软软地睨了他一眼。
　　于是，宋延原本就忐忑而激越的心情，顿时又多了几分悸动。
　　既然如此，索性就现在开始吧。
　　反正，他也早已等不及了。
　　“顾凝，”宋延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抬起头，专注地看向眼前的佳人。
　　“现在是11点41分，距离这一年过去，还有最后19分钟。”
　　被郑重地叫了全名，她下意识地对上他的视线，“嗯，怎么啦？”
　　“去年这个时候，我正在医院里值班。那时我完全没有想到，一年之后的自己会这么幸福，和喜欢的人一起跨年。”
　　“……”被宋延那样认真而温柔地注视着，顾凝的脸颊不禁隐隐地开始发热。
　　她简直有点怀疑，这个男人今天是不是被按了什么特殊的情话开关了？
　　“遇见你，是我过去一年里最大的收获。”他的嗓音低低的，坚定而缱绻。
　　“新的一年里，请问我可以邀请你，继续互相陪伴、携手共度吗？”
　　“……”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眼前俊挺的男人，向来能言善辩的大律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哪怕已经猜到宋延是要和她一起跨年，哪怕也猜到了他可能会准备什么跨年惊喜。
　　但那一刻，耳边响起他真挚的请求，顾凝的心仍然瞬间被惊喜和感动淹没。
　　“当然可以了。”
　　短暂的语塞过后，她眉眼弯弯地答应下来。
　　“宋延，谢谢你准备的这些。能和你一起跨年，我非常非常开心。”
　　满树灯光下，顾凝的眼眸亮晶晶的，说完便主动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温香暖玉蓦然入怀，他微微一愣，便立刻伸手抱紧了她。
　　“我也想告诉你，遇到你，同样是我过去一年里最大的收获、最大的惊喜，没有之一。”
　　她深陷在他的怀抱里，轻轻地说道。
　　*
　　夜幕沉沉，月色温柔。
　　别墅花园的最深处，此时此刻却灯光绚烂，璀璨而梦幻。
　　像极了偶然踏入的仙境一角，
　　又或是一片浪漫至极的，美梦之境。
　　落满星辰的香樟树旁，是一对相拥着的男女。
　　“扑通——，扑通——，扑通——”
　　被宋延抱在怀里，顾凝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清晰而有力，让她觉得莫名的安心。
　　只是……怎么好像越跳越快了呢？
　　顾凝正略感疑惑，耳边便响起了宋延清朗而亲昵的嗓音。
　　“其实刚刚那些照片上面，还藏着一些其他的线索。你有兴趣找一找吗？”
　　……其他线索？
　　听到他的提议，她微微一愣。
　　宋延今晚准备的这些，已经足够让她惊喜了。
　　但居然还没有结束吗？
　　“哦？那我当然要找一找了。”
　　顾凝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重新走回香樟树下。
　　随手拿起一张照片，她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
　　奇怪，上面确实就只是她在看慕斯白玉卷的营养成分表呀。
　　这能藏着什么线索？
　　“是每一张照片都有线索吗？”
　　又看了一会儿，仍未发现玄机的顾凝忍不住扭头确认。
　　“每一张都有。”
　　宋延的声音里含着莫名的笑，语气十分笃定。
　　“好吧……”她点了点头，继续研究着手中的照片。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十秒后，她终于发现了端倪。
　　原来照片是可以从卡片上取下来的！
　　顾凝之前还以为照片被粘在卡片上，因此一直在观察照片的内容。
　　但其实，线索是在照片的背后。
　　——将照片从卡片上取下，再翻过来，就可以看到一段手写的话。
　　“我找到线索了！”
　　她的眼中闪着成功解密的喜悦，得意地朝男人扬了扬手里的照片。
　　宋延配合地颔首确认。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刻他的反应好像并不如往常一样从容。
　　看上去竟然有点紧张。
　　不过顾凝也没有多想，她现在正被好奇心驱使着，迫不及待地读起了线索。
　　照片背面显然也是宋延的字迹，一如既往的端正俊逸。
　　第一行映入眼帘的，是日期、星期和天气。
　　怎么像是记日记的格式似的？
　　顾凝的唇角微微勾起，继续看了下去。
　　【我不是一个特别嗜甜的人。
　　但每次看到你吃甜食时满足的表情，那些甜点似乎也变得更加美味。
　　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吃了很多的甜品。
　　我的生活里也出现了太多太多的甜蜜。
　　我想一直这样甜下去。顾凝，你愿意嫁给我吗？】
　　“！！！”
　　当视线落到最后一句话的那一刻，顾凝向来冷静的大脑，瞬间便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的手还拿着照片，她的目光还落在宋延的手写字上，
　　但她整个人，其实早已彻底地、完全地懵住了。
　　直到愣了足足十几秒后，顾凝的大脑才终于勉强恢复了运转。
　　怪不得……
　　一些藏着蛛丝马迹的零碎片段，逐渐从她的记忆里浮现出来：
　　怪不得宋延说那些礼物不仅仅是见面礼；怪不得一开始他没有上楼和他们一起打麻将；怪不得宋廷最后说，今晚是他的大日子……
　　原来，宋延准备这些不仅仅是为了跨年。
　　——他更是要在今晚，向她求婚。
　　“……”讶异、惊喜和感动同时如浪潮般澎湃地涌上心头。
　　顾凝抿着嘴唇，眨了眨眼，极为少见地感受到了手足无措的滋味。
　　于是，为了掩饰此刻的羞赧，她微微抬手，取下了另一张卡片上的照片。
　　是偷拍她睡觉的那一张。
　　将照片翻过来，背后果然又是一段宋延的手写字。
　　【每天晨跑回来，照例要先看一会儿你的睡颜。
　　百看不厌，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一整天。
　　我也见过你在梦中仍然皱眉的模样，像一笼江南的烟雨，全都淋在我的心上。
　　于是我想，我要尽我所能，让你每一晚的睡梦，总是安稳而香甜。
　　顾凝，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你愿意，嫁给我吗？】
　　……
　　一张又一张，她把所有照片后面的留言都看了一遍。
　　每张照片上的文字都相当用心。
　　不只是单纯的情话，还和照片本身的内容息息相关、相互印证。
　　而每一段话的最后，都是同一个问题，
　　——你愿意嫁给我吗？
　　将所有的照片拿在手里，有一瞬间，她的心中甚至泛起了一阵不真实感。
　　好像整个人都踩在软软的云端，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幸福而虚幻的美梦……
　　“顾凝。”但男人清朗沉静的嗓音直接击碎了所有的不真实感。
　　他迈着长腿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们相对而立，一同站在那棵布满星辰的香樟树下。
　　“顾凝……”宋延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明明只是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那么的温柔缱绻。
　　他注视着她的眼神也无比的认真。
　　但又不似往常一样从容，隐隐地含着几分忐忑。
　　顾凝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忽然变得坦然了，唇角也不自觉地翘起。
　　原来，她并不是唯一一个害羞和紧张的人呐。
　　毕竟，求婚与被求婚，于他们俩而言都是人生第一次经历。
　　他们是一样的毫无经验，却又不约而同地，想给对方一个最美好、最幸福的回忆……
　　“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是个非常幸运的人。所以每当得到了什么、或者取得了什么进步，我都会在心里提醒自己：我现在拥有的一切，绝大部分都是源于我的幸运。”
　　在满树的暖白色珍珠灯球下，宋延眼中的眸光，甚至比那些小夜灯还要璀璨。
　　“但在所有的幸运里，有三件事是我永远最庆幸、最感激的：第一件事，是我出生在这个家庭里，父母恩爱开明，兄弟融洽和睦；第二件事，是我找到了喜欢的医学，作为我终身为之钻研、努力的事业；而第三件事，就是我遇到了你。”
　　男人的语气太过郑重，嗓音偏低，便透着几分喑哑。
　　“和你在一起之后，有许许多多的瞬间，我反复感慨于自己的幸运。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就变得越不知满足——我逐渐想要得更多，男朋友已经不够，我想成为你的未婚夫、你的丈夫，我想要我们之间的关系，得到法律最权威的承认和保护……”
　　他们的头顶，是仿佛落满繁星的香樟树，是深沉而辽阔的夜空。
　　而宋延长腿曲起，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不止是新的一年，今后的每一年，余生的岁岁年年，我都想要和你相互扶持、携手共度。我会毫无保留地对你信任、坦诚、忠实。我会继续像我曾经承诺的那样，把我能够想到的最好的一切，全都给你。”
　　——“所以顾凝，嫁给我，好吗？”
　　他将手心里攥了许久的戒指盒打开、举起、递向她。
　　一枚硕大的天然蓝钻戒指，就嵌在盒子的正中央。
　　即使没有专门的打光，戒指上的那颗蓝钻就已经足够璀璨夺目，最大限度地散发着宝石级钻石堪称完美的火彩光泽。
　　但顾凝的目光却并没有在戒指上停留太久。
　　因为此时此刻，身前单膝跪地的男人仍在仰头望向她。
　　他精致的眉眼里，是炽热而浓烈的深情，是饱含着期待的忐忑……甚至像是一团热烈而克制的火焰，只为她一人燃烧。
　　顾凝的鼻尖竟然隐隐泛酸。
　　不过下一刻，她便努力止住了感动的泪意，灿然一笑。
　　“好呀。”
　　怎么可能不好呢？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那幅举世无双、主动而坚定地选择了她的名画，
　　是她不知感慨了多少次的人间瑰宝宋医生。
　　他自然而完美地融入了她的生活，甚至让她觉得一切本该如此；他温柔而坚定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从四年前的那场噩梦中彻底走了出来；他给她带来了太多太多的快乐，甚至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他早就是她所有关于未来的规划里，必不可少的那个人了。
　　*
　　晚风掠过，几缕长发随风拂过脸颊。
　　漫天星辰与满树璀璨的灯光下，宋延从盒子里取出那枚蓝钻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了顾凝的左手中指上。
　　戒指的尺寸刚刚好，和她的手指完美契合。
　　微凉的金属划过指尖，硕大的蓝钻带着一点重量感。
　　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顾凝看着手上的戒指，非常短暂地愣了愣神。
　　身前的男人却仍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温柔地拉起她的左手。
　　然后，微微低头，在她指间落下轻轻一吻。
　　“……”
　　是因为左手的手指离心脏最近吗？
　　那一瞬间，顾凝的心头似乎也在发颤。
　　今晚所有的惊喜、感动、喜悦、感慨、悸动……都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迫切地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于是，宋延直起身的下一秒，她便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接着踮起脚，主动吻了上去。
　　男人几乎是在同时伸手揽住了她的细腰，闭上了眼睛。
　　他柔软的嘴唇是所有情绪的出口。
　　而他极尽热烈地回吻让顾凝清晰地意识到，此时此刻，他的心情也同样澎湃而激动，甚至更加激动……
　　在这个热烈而缠绵的拥吻中，零点悄然过去。
　　——新的一年已经到来了。
　　但他们的身心都沉浸在这个意义非凡的跨年一吻里，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个人才短暂地分开。
　　几乎耗尽氧气的顾凝微喘着，脸色酡红，眸子里闪着迷蒙而潋滟的水光。
　　而这一幕落在宋延眼中，却如烈火烹油。
　　他被刚才一吻稍微平息的激荡心绪，瞬间重新燃得更旺。
　　但他拥着她的动作却仍然十分温柔。
　　“新年快乐，我的未婚妻。”
　　宋延的眼里满是笑意，心满意足又不知满足地对顾凝说道。


第126章 戒指
　　客房里的主灯已经关上了, 只有床边的一台落地灯还在亮着。
　　顾凝盖着被子，倚坐在床头，忍不住将那些照片和背后的留言又看了一遍。
　　而在翻动照片的动作间，那枚蓝钻戒指就在她的手上, 熠熠生辉。
　　戒指是极简的四爪镶嵌设计, 位于正中央的天然蓝钻石透亮而纯粹，即使是在不算明亮的落地灯下, 它本身近乎完美的火彩光泽也没有减损半分。
　　顾凝对珠宝方面并没有什么研究, 但一些美就是这样的, 无需基础和解释，扑面而来。
　　只凭肉眼她已能隐约感受到, 手上这颗蓝钻的色级和净度一定优越得惊人……
　　说起来, 距离之前的求婚其实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
　　马上就凌晨一点了。
　　但自从回到客房之后，顾凝的头脑始终兴奋而清醒得发指——根本就睡不着。
　　原本她想着再看看照片, 说不定就能唤起睡意呢。
　　可没成想, 最后铱誮却是越看越精神，更加睡不着了。
　　顾凝甜蜜而烦恼地拿起手机, 给宋延发了两条微信。
　　【我睡不着……明天要是赖床了怎么办啊？】
　　【如果明早我不小心关了闹钟一直睡, 你可一定得把我叫起来。】
　　她主要是想给宋延留个言，根本就没指望他现在会回。
　　然而，消息才刚发出去，对话界面最上方就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接着他的回复便弹了出来。
　　【这么巧？我也睡不着。】
　　【刚刚我还在纠结要不要给你发微信，没想到居然是你先发过来了。】
　　真是神奇，只是看到这条消息, 顾凝就能想象出男人此刻对着手机、眉眼含笑的样子。
　　于是, 她的嘴角也不禁悄然扬起。
　　【我觉得, 睡不着的人应该互相帮助, 顾律师觉得呢？】
　　宋延接下来的微信却让她细眉轻挑。
　　【要怎样互相帮助？我倒是觉得，你好像要套路我。】
　　【哪里要套路你了。】
　　对面立刻否认。
　　但下一条消息却直接让拿着手机的顾凝红了脸庞。
　　【我是想下楼去找你，好不好？】
　　……
　　几分钟后，门口传来了小心翼翼、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落在顾凝耳里，她放在蓬松被子下的手，下意识地揪起了被角。
　　这似曾相识的偷情的感觉……
　　顾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现在明明都是未婚夫妻了，居然还要这么偷偷摸摸。
　　“找到备用的枕头了吗？”
　　宋延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探身走了进来。
　　“找到了，在上面的柜子里，我刚刚没有看到。”
　　顾凝拍了拍身旁的羽绒枕，简单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男人轻车熟路地往床边走，她竟莫名觉得偷情的意味更浓了。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
　　“先说好哈，我们就是互相帮助赶快睡觉，没有其他事情了。”
　　话一出口，顾凝就猛地反应过来。
　　——她刚刚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宋延闻言果然挑眉一笑。
　　他本来就已经走到了床边，虽然姿态仍然挺拔，但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点不怀好意。
　　“不用担心，下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三楼统一做过隔音处理的。”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撑在床头，微微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便陡然拉近。
　　甚至气息都纠缠在一起。
　　“就算我们的声音很大，他们也不会听见的。”
　　他放低了语调，嗓音带着沙哑，满是暧昧和暗示地说道。
　　“……！”
　　顾凝被圈在他的手臂和床之间，面上已是一片绯红。
　　她早就领教过很多次了：宋延这个人，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清朗温柔，但只要他存心蛊惑和挑逗，那便是天赋异禀、杀伤力倍增。
　　——她根本就招架不住。
　　正如此时此刻，两个人的脸庞相隔不过两寸。
　　男人的眼角眉梢泛着勾人的春情，像极了什么志怪小说里盗取闺阁少女芳心的妖孽。
　　幸好顾凝的意志力还算坚定，最终挣扎着把持住了自己。
　　开玩笑，叔叔阿姨和宋廷都在楼上休息呢，她怎么可能和他……
　　见男人低头作势要吻她，顾凝连忙伸手捂住了脸、挡住了嘴。
　　“绝对不行！”她的脸已经彻底红透了。
　　宋延其实原本也只是要逗逗她而已，没有别的想法。
　　毕竟现在都这么晚了，他哪里忍心再折腾她。
　　于是便也见好就收，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笑着答应道，
　　“好吧，不闹了，没有其他事情了。”
　　然后直起腰，规规矩矩上床，把顾凝搂进了怀里。
　　枕在宋延的手臂上，平日的熟悉感一下就涌上了心头。
　　好像又回到了2602的主卧里。
　　其实只要他在她的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同了。
　　顾凝激动了一整晚的心情，终于渐渐地平复、沉淀下来。
　　落地灯也被关上。
　　一室黑暗里，他们小声地聊着天，培养睡意。
　　“宋延。”
　　“嗯？”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求婚的？”
　　“我想想……应该差不多是你参加完何嘉苗的婚礼，从南市回来之后。”
　　“这么早？那你准备了好久啊。”
　　“还好，其实按照原本的计划会更久的。我本来打算春节假期去B市拜访叔叔阿姨，征得他们的同意之后再向你求婚。但我运气比较好，前段时间提前见到了他们，所以求婚的时间也就可以提前了。”
　　“哦……所以这就是你和我爸妈之间的小秘密，是吗？”
　　“没错，现在你全都知道了，还生我的气吗？”
　　“哼，现在不生气了，但之前我是真的有点恼了。”
　　宋延长舒了一口铱誮气，一副终于放下心来的样子。
　　“太好了，多谢顾律师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
　　顾凝顿时被他逗笑了，“什么鬼啊？”
　　……
　　聊着聊着，逐渐地还真有些困了。
　　她在迷迷糊糊间还担心着明天早起的事。
　　“对了，我明天要是没起来的话，你一定要把我叫醒啊。”
　　毕竟是第一次登门拜访，要是直接睡到日上三竿，那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你不用特意早起，我们家一般不在一起吃早饭。”宋延慢悠悠地解释着。
　　“我爸起床要先看早间新闻，韩女士每周固定的几天早上会练瑜伽，我习惯晨跑，宋廷起得比较晚。所以我们的时间很难对上，通常都是谁饿了就自己去厨房。”
　　他的手规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顾凝的睡意于是更深了。
　　“不过毕竟你在，明天有可能会一起吃。那也不用担心，肯定不会很早，你按平常的时间起床就行。”
　　宋延介绍得很详细，可她已经是半梦半醒间了，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嗯……一定、要把我叫醒啊。”
　　男人被她困得迷糊的模样逗得唇角无声扬起。
　　“好，我会叫醒你的。”
　　吻了吻她的额角，他轻轻地答应道。
　　*
　　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
　　虽然昨天睡得蛮晚，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顾凝的脸上竟然没有明显的黑眼圈。
　　她也没像之前担心的一样睡过头，闹铃一响就准时醒了。
　　宋延不在，他应该早就起床去晨跑了。
　　顾凝于是懒洋洋地伸了伸腰，也起来洗漱、护肤。
　　拉开窗帘，花园里晨光正好。
　　昨晚月色下影影倬倬、朦朦胧胧的绿植，此时尽情地沐浴在阳光之下，格外绿意盎然。
　　又是另一种风景。
　　她的心情也一如室外的冬日暖阳般明媚。
　　说来也巧，顾凝换好衣服，刚刚踏出客房一步，
　　然后，就看到了宋延正往楼梯这边走。
　　他穿着一套蓝白拼接的运动服，看样子是刚晨跑回来，要上楼换衣服。
　　“你都已经收拾好了？我还打算冲个澡，换好衣服再去叫你。”
　　男人也注意到了她，略显惊讶，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是不是没有睡好？”
　　他的眉心因为这个猜测微微皱起。
　　“没有啊，已经不早了，我昨晚睡得很好。”顾凝连忙解释。
　　怕宋延不信，她扬起脸自证，“你看，我都没有黑眼圈。”
　　男人的眉头这才舒展开，透出一点笑意来。
　　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他正要说些什么。
　　楼梯上却忽然传来了一句懒洋洋的调侃。
　　“哟，让我看看这都是谁啊，大早上就在这儿腻腻歪歪。”
　　两个人同时循声转头。
　　果然就看到宋廷勾着桃花眼，微倚在楼梯扶手上。
　　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早啊。”顾凝虽然有点尴尬，但还算镇定地打了声招呼。
　　可宋延对他哥哥就没有这么好脾气了。
　　“大早上就在这儿阴阳怪气，碍到你的眼了？”
　　他学着宋廷的调侃，凉凉地怼了回去。
　　“早啊，弟妹！”
　　这点儿回怼对宋廷来说显然是习以为常，小菜一碟。
　　他先是笑眯眯地和顾凝打了招呼，然后便迈着长腿，慢悠悠地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顾凝当然没有碍我的眼了，不过，你倒是一如既往地碍眼。”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宋延，语气挑衅。
　　宋廷的心情相当不错。
　　美好的一天要从撩闲弟弟开始，今天这个开头就挺愉快。
　　“……”宋延冷着脸回视着宋廷。
　　他其实有些纠结：毕竟顾凝就在旁边，究竟是要当着她的面继续幼稚地反唇相讥，还是干脆置之不理，老办法冷处理？
　　但顾凝当然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
　　在她的眼里，这两兄弟就像斗架的公鸡似的，一大早就开始掐架。
　　再回想起宋延昨晚求婚时的那句“父母恩爱开明、兄弟融洽和睦”，她不由得有点想笑。
　　好吧，他们兄弟间的关系显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兄友弟恭。
　　不过虽然相处方式特殊了些，还是称得上那句融洽和睦的……
　　“对了，宋廷，谢谢你帮忙布置花园，昨晚的香樟树和小夜灯特别好看。”
　　忍住笑意，顾凝主动岔开了话题。
　　宋延昨晚哄她睡觉时，简单介绍了花园里求婚场地的布置准备。
　　他大概是提前一个星期设计好了方案，并且把需要的东西都直接邮到了这边。
　　负责打理花园的园丁柳叔和大前天回来的宋廷按照方案先大致布置了一下。
　　然后到了昨天晚上，宋延自己又趁大家打麻将的功夫进行了最后的布置。
　　而且因为那棵香樟树比较高大，用普通梯子挂小灯球的时候挂不到最顶端，他们还去专门租了一个高空作业的云梯升降台……
　　细说起来，宋延确实是费了相当多的心思，也确实是辛苦宋廷和柳叔了。
　　“天呐，顾凝你居然还为了这个谢我，你也太好了吧！”宋廷对她的道谢颇为意外。
　　他瞥了眼宋延，一边啧啧地感叹，一边不忘继续挑衅，
　　“能娶到这么好的姑娘，某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简直撞了大运。”
　　这话虽然听起来还是不对，但毕竟是在夸顾凝，宋延也就不怎么计较了。
　　“撞大运我承认，不过我可是认真谢过你和柳叔的，怎么就忘恩负义了？”
　　他对宋廷冷淡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语气里也带着点友好。
　　可偏偏在撩闲宋延这件事上，宋廷向来都是得寸进尺的。
　　而且，他真的很擅长阴阳怪气。
　　“你这家伙怎么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啊？顾凝一句谢谢什么分量、你一句谢谢什么分量，那能一样吗？这边建议你好好认清一下自己的地位呢。”
　　……
　　事实证明，宋延昨晚的猜测还挺准的。
　　虽然平时各吃各的，但因为顾凝的到来，大家今天特意一起吃了早餐。
　　刚进入餐厅，宋妈妈就热切地走到了顾凝身边。
　　“戒指怎么样？还合适吗？”
　　完全是翘首以盼的语气。
　　顾凝见状连忙伸出了戴着戒指的左手。
　　“戒指很美很合适，谢谢阿姨。”
　　除了求婚场地的布置准备，宋延昨晚还给她介绍了求婚戒指的来历。
　　那颗鸽子蛋般硕大的天然蓝钻石，是他早在一个多月前委托认识的珠宝经纪人从阿联酋买到的。
　　宋妈妈在珠宝收藏这方面颇有研究，人脉也很广阔。
　　于是钻石买到手后，宋延便向她咨询是否有推荐的钻戒工匠。
　　猝不及防地得知居然是儿子自己要求婚，宋妈妈完全是大吃一惊、欣喜若狂。
　　甚至当晚就直接联系好了设计师和制作工匠。
　　而且宋妈妈的上心还不止于此。
　　全程帮忙沟通、协调进度就不用说了，宋延当时其实已经趁顾凝睡觉的时候测量过了她的指围，可宋妈妈却生怕他量的不准，非让他又偷偷量了两遍……
　　而这枚戒指的成品宋妈妈其实之前已经看过了。
　　但现在终于戴在了顾凝手上，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哎呀，一家人说谢谢可就见外了。”
　　她一边欣赏着，一边自然地夸赞，“戒指戴上去美，当然还是因为你的手长得好看呀。昨晚打麻将的时候我就在看你的手指，又细又长，戴戒指肯定漂亮。”
　　顾凝一早就被宋廷和宋妈妈各种赞美，都快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提到麻将，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怪不得昨晚的战况那么惨烈，阿姨，以后打麻将还是得专心看牌啊……
　　“这次是宋延自己选好了钻石，都没有跟我商量。虽然他的眼光也挺好，但后面准备起来还是仓促了。”
　　作为一位珠宝行家，宋妈妈对这枚求婚戒指仍有一些耿耿于怀的地方。
　　但也正因如此，她对接下来的各种筹备更摩拳擦掌了。
　　“不过放心，之后的订婚戒指、结婚戒指，我一定多花心思，保证能让你惊喜！”
　　眼前的宋妈妈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可顾凝却被这扑面而来的热情弄得确实不好意思了。
　　阿姨，我现在已经足够惊喜了。
　　真的不需要那么多戒指啊……


第127章 电话
　　公历新年伊始, 附属医院猝不及防地迎来了又一个震惊全院的消息。
　　不论是聊天群还是朋友圈，到处可见各种难以置信、不愿接受的哀嚎。
　　简直是附属医院集体失恋日——卷土重来。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在于宋延新发的那条朋友圈。
　　一条只有一句英文和一张图片的朋友圈。
　　【She said YES， then I became the happinest man in the world.】
　　（她说“好”, 然后我就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配图是一双相握的手, 旁边亮着一盏鹅黄色的、如云朵般蓬松而柔软的小夜灯。
　　两只手都很白皙，一只稍小一点, 手指纤细秀美；
　　另一只则大些, 骨节分明, 修长而匀称。
　　而且明显就是曾被私下热烈讨论过的、完全可以当手模的——宋医生的手啊！
　　再结合上面的那句英文，甚至不需要什么解读, 其中的含义早已昭然若揭。
　　——宋医生向他的女朋友, 求婚成功了。
　　尽管因为之前顾凝住院时宋延一直陪护，他有女朋友的消息在附属医院早已人尽皆知。
　　但是, 那毕竟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宋延向来极其低调且注重隐私, 大家也自然无从得知他的感情生活后续。
　　甚至有人心存侥幸，觉得以后自己也许还有机会。
　　可谁也没有想到。
　　从来只在朋友圈里分享和交流科研的宋医生, 新年里破天荒地发出的第一条, 当然也是唯一一条，与个人生活有关的朋友圈。
　　居然就是直接向所有微信好友官宣——他求婚成功了。
　　于是，备受冲击而又太过好奇的众人，努力搜集、拼凑起宋医生感情生活的蛛丝马迹：
　　比如，被患者刺伤的郑医生出院后特意请宋延去家里吃了顿饭，当时他好像就是和顾律师一起去的。郑医生的妻子在朋友圈里发过他们聚餐的饭菜, 还专门夸他和顾律师郎才女貌, 特别般配。
　　再比如, 前段时间宋医生少有地和同事调换了值班时间, 据说就是因为顾律师的父母临时来了S市，他要好好表现，多陪陪女朋友的家人。
　　更有火眼金睛的人，把宋延朋友圈的照片每一处都看了一遍，愣是把当事人刻意隐藏的细节都扒了出来。
　　虽然照片里是两只相握的手的侧面，巧妙挡住了女方手上的戒指。
　　但偏偏有狠人刨根问底，从隐隐约约的戒指轮廓，与手指的对比，科学推算出了戒指上绝对不亚于鸽子蛋的钻石大小……
　　这一番带着柠檬味的热烈讨论下来，众人羡慕又感慨的同时，也都不得不接受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闻名整个附属医院的高岭之花宋医生，这次是真的、被彻彻底底地摘下来了。
　　***
　　“小诚，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呀？”
　　胡雪娜左手提着包包，右手拎着水果，走进了心内科住院部的病房。
　　“你来了，姐。”病床上的男人闻言放下了手机。
　　“我当然是越来越好了啊。下午我还特意问了宋医生，他说按照现在的恢复状态，再有一个星期我就可以出院了。”
　　胡鸣诚从刚拿来的水果里随手挑了个橘子，挺开心地说道。
　　“……”但胡雪娜却微微一愣，“宋医生今天来查房了？”
　　“是啊，你要是早点来可就能碰上了。”
　　剥着橘子，胡鸣诚笑嘻嘻地调侃了一句，“怎么样，肠子是不是都悔青了？”
　　胡雪娜瞪了他一眼，“吃橘子都堵不上你的嘴！”
　　不过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她的心中还是闪过了一阵懊恼。
　　要是今天早点来就好了……
　　胡鸣诚是胡雪娜的弟弟，两个星期前在附属医院做了开胸手术。
　　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突然被检查出来患有先天性房间隔缺损，胡雪娜刚得知弟弟居然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时候，简直就是经历了一场晴天霹雳。
　　但既然查出了病，无论如何都是要治的。她把弟弟接到S市，转入了先心领域在全国范围内都名列前茅的附属医院，然后，费了很大功夫排到了宋医生的手术。
　　宋医生是手术的主刀医生，更是年纪轻轻就被破格提拔的主任医师。
　　因此相较于负责胡鸣诚的管床医生、主治医生，胡雪娜和宋医生接触的次数并不多。
　　（注：现在我国三甲医院普遍实行三级医师负责制，主任医生主要是每周查房一到两次，确定治疗的整体方向，进行比较复杂和疑难的手术。）
　　但只是屈指可数的几次交谈和沟通，他的相貌、专业、耐心、负责，都给胡雪娜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甚至，让她渐渐升起了别的心思……
　　之前胡鸣诚还没有做手术，胡雪娜一方面担忧弟弟，另一方面也忙于各种术前琐事，只能暂时压下了心中的念头。
　　但如今的情形已经不同了。宋医生的手术非常成功，小诚的身体更是日益转好。眼看距离出院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的心思也不禁活泛起来。
　　“小诚，你记得宋医生查房的时候还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只坐在椅子上懊恼了片刻，胡雪娜便决定主动出击。
　　既然今天没能碰上宋医生查房，那便准备个借口直接去办公室找他。
　　对她而言，面对任何想要得到的人或事物，被动等待无异于坐以待毙。
　　更何况宋医生这种名草有主的优质男人，本身就难度翻番，自然要多花心思、更加主动。
　　是的，胡雪娜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
　　前段时间她借着咨询弟弟的身体情况，旁敲侧击地向心内科的护士打听了一下宋医生。
　　结果说来也巧，她问的正好就是赵护士。
　　在心内科工作的这几年，赵新兰实在见过太多对宋医生有意思的病人或是病人家属了。
　　之前也有一些人向她打听宋医生的感情状况。
　　虽然那时候宋医生还是单身，但她也不好泄露人家的私人生活信息，往往都以“与工作无关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委婉拒绝了。
　　不过，这次胡雪娜来问她的时候，赵新兰却改变了说辞。
　　——“宋医生当然有女朋友了啊，他们感情很好的，估计好事将近了呢。”
　　面对胡雪娜的打听，她当时很自然地这样回道。
　　一方面，宋医生对他的恋情大大方方，附属医院几乎人尽皆知，告诉她也没什么问题。
　　而另一方面，赵新兰很清楚，自己可是白赚了一次顾律师的咨询、让顾律师帮忙解决了心内科的医闹，然后又吃了顾律师一个星期的果切拼盘的人啊。
　　毕竟得了人家那么多好处，帮她挡一挡宋医生身上的桃花，也算是举手之劳了……
　　赵新兰的本意当然很好。
　　只是她没有料到，宋医生有女朋友的消息并没有让胡雪娜望而却步。
　　长得帅又优秀的男人，有人喜欢、有女朋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胡雪娜早就在网上搜过宋医生的信息，也看到了一些帖子里说他特别特别难追。
　　但现在不是已经有人追上了吗？
　　只不过是先来后到的老问题罢了。
　　他现在的女朋友是先到，可她未必不能后来居上。
　　说到底，下一个追上宋医生的人，凭什么不能是她呢？
　　……
　　“宋医生，你在吗？”
　　胡雪娜站在办公室外，敲了好几次门，始终无人应答。
　　尝试着按下把手推了推，门竟然没锁，她于是走了进去。
　　里面没人，宋医生确实不在。
　　胡雪娜不禁有些沮丧，她特意向弟弟问了宋医生今天查房时说过的话，正是准备借着咨询问题创造些与宋医生接触的机会。
　　但偏偏人家根本就不在办公室，这一趟岂不是白来？
　　计划扑空，她仍然不甘心离开，于是索性观察了一下宋医生的办公室。
　　书架、桌椅、电脑、衣柜、饮水机……东西不算多，但布置得整洁而有序。
　　桌面上的物品也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病历和书在左侧，右侧则是水杯、记事本和签字笔。
　　旁边的阳台上还有一盆墨兰，深绿色的叶子长直如君子之剑，虽然还没有开花，但抽出的花箭已经隐约散发出淡雅的香气。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办公室的样子，但胡雪娜就是觉得，房间里的每一处都透着让人舒心的井井有条，简约明净。
　　正如宋医生本人。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观察的目光从阳台茂盛的墨兰上收回，无意间扫到了桌子最里侧充着电的手机。
　　太好了！宋医生的手机还在，那他一会儿肯定会回办公室的。
　　“嗡嗡嗡——”
　　也巧，几乎是窃喜的念头在胡雪娜心里闪过的瞬间，桌子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手机屏幕随之亮起，上面好像显示着一个两个字的人名。
　　看来是有人在给宋医生打电话。
　　手机的铃声和震动声虽然并不大，但办公室里太安静了，便格外明显。
　　原本就有七分的好奇被这声音勾成了十分，胡雪娜检查了一眼关上的门，然后，推开椅子，走到了书桌里侧。
　　来电显示上，“顾凝”两个字映入眼帘。
　　显然是一个女名。
　　也许可以解释为女人的直觉，只是一瞬间，胡雪娜便莫名笃定地觉得：现在这个打电话的人，应该就是宋医生的女朋友。
　　于是紧接着，她伸手拔掉充电线，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
　　她刻意将声音控制得自然而甜美。
　　……
　　胡雪娜上大学时“不小心”接通过一个学长的电话。
　　电话对面是他的女友，一听到她的声音，陡然转换成了战斗模式，语气都冷了下来。
　　她当时大概说了几句带着点暗示的模糊话，但具体的早已记不清了。
　　不过也根本不需要记清。
　　说什么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真正关键的，是要在对方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然后，他们就会自己陷入戒备、争吵、纠结、不满的内耗之中。
　　就像曾经，那位学长最后果然和他的女朋友分手了。
　　不过学长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胡雪娜更加心安理得了：那通电话当然不是他们感情结束的主要原因，充其量也就是条导火索罢了。
　　于是，数年之后故技重施，她仍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喂？”
　　顿了两秒，宋医生的手机里传来了一个颇为疑惑的女声。
　　“你好，我打的应该是宋延的电话，请问你是？”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清清泠泠的，也很礼貌。
　　竟不是设想中的战斗或警惕模式。
　　但胡雪娜反而不太舒服了，
　　“哦，是这样的，宋医生刚刚有事出去了，可能要过一会才会回来。”
　　她没有先回答电话里的询问，解释的语气里故意透着几分熟悉。
　　乍一听，好像她和宋延今天下午一直待在一起似的。
　　“我是宋医生的朋友，你要是有急事找他的话，我可以帮你转达。”
　　当然了，转达只是客套，前面的那句才是重点。
　　她说得甜美又亲近。
　　“好的，那等宋延回来之后，麻烦你转达一下，让他给我打个电话吧。”
　　可对面的女声听起来竟然没有警惕和慌乱，反而还很镇定。
　　她的反应和预想中不一样，胡雪娜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怎么回事，她难道不是宋医生的女朋友吗？
　　听到别的女人这样接了自己男朋友的电话，她还这么淡定？
　　是自己刚刚的直觉不准？胡雪娜心底隐隐怀疑起来。
　　“……哦，好，那你是哪位？我一会儿直接告诉宋医生他该给谁打电话。”
　　她找了一个有点蹩脚的借口来问对方的身份。
　　毕竟本来就是有来电显示的，而且手机上也有通话记录，不需要额外再问一次。
　　不过对面倒也没有深究，只平静回答道：
　　“我叫顾凝，是宋延的女朋友，麻烦你了。”
　　她的语气大大方方的，完全没有那种作为正牌女友“下马威”的震慑之意。
　　“……哪里，不麻烦。”
　　对面根本不符合预想的套路，胡雪娜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的直觉是准的，她确实是宋医生的女朋友。
　　可不知道为什么，胡雪娜的心里完全没有手段达成后的得意，反而感觉更不舒服了。
　　就像是使劲打出了一拳，结果却是打在厚厚的棉花上。
　　不仅被卸了力，还显得那一拳有点可笑……
　　这么想着，手机好似变得烫手，电话刚挂断，她就放了回去，重新插上了充电线。
　　然后又从办公桌前退了出去，把椅子推回来。
　　胡雪娜站在旁边，小心地检查着一切是否复原，甚至检查了两遍。
　　而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口逐渐响起了脚步声。
　　紧接着，门被推开，宋医生走了进来。
　　关上门、转过身，一看到胡雪娜，他顿时愣住了。
　　虽然神色里显然是“办公室为什么会有个人”的错愕，但在那张英俊清隽的脸上，无论是什么表情，都足够养眼，更让人心猿意马。
　　“宋医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胡雪娜顿时抛开了之前关于电话的种种，甜美一笑。
　　“我是24床胡鸣诚的姐姐，小诚这几天身体越来越好了，不过我也不敢掉以轻心呀。宋医生，我能再向你咨询一些问题和注意事项吗？”
　　她知道自己找了个绝佳的借口，不仅能体现出她关心弟弟的责任心，又叫人难以拒绝。
　　果然，宋医生也没有拒绝。
　　“当然可以。”
　　宋延神色从容，脸上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惊讶。
　　“请问你想要了解些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已经关上的门，重新敞开。


第128章 任务
　　换好礼服, 穿上外套，顾凝在等待宋延到律所楼下的时间里，重新听了一遍录音。
　　“哦，是这样的, 宋医生刚刚有事出去了, 可能要过一会才会回来……”
　　胡雪娜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顾凝左手拄着下巴，静静地听着, 右手无意识地轻点着桌面。
　　说来也好笑, 就在两个小时前, 发现对面一个陌生女人接通了宋延的电话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宋延的手机丢了。
　　所以她立刻点击通话录音, 打算为之后找手机保存证据。
　　结果没想到, 居然阴差阳错地录下了一段奇怪发言。
　　“我是宋医生的朋友，你要是有急事找他的话, 我可以帮你转达……”
　　录音中的声音相当甜美, 甚至前半句还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亲昵。
　　顾凝手上轻点桌面的动作一顿。
　　……宋延的朋友吗？
　　她倒是不太相信，他会把这么没有分寸感的异性当作朋友。
　　今晚顾凝和宋延要去参加一场宴会, 早上他们就定好了他来接她的时间。
　　不过下午的会议临时出了点状况, 她当时担心无法按时结束，怕他在楼下干等，于是便趁着中场休息给他打了通电话。
　　陌生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顾凝整个人确实愣住了一瞬。
　　她甚至一度怀疑他的手机丢了。
　　但越往下听，对方刻意的暗示和挑拨便越发明显，言语间的茶味几乎扑面而来。
　　顾凝于是轻易地将那点儿意图猜到了七七八八。
　　不怀好意是真, 手段低级更是真, 她都没必要多费口舌。
　　果然, 见她反应平静镇定, 对方倒隐隐慌乱了起来。
　　而且宋延一直都没有回电话。
　　大概就是因为那位女士心里有鬼，自然也不会帮她转达消息了。
　　幸好下午的会议最后及时结束，按他们原来的计划倒也正好。
　　录音播放完毕，顾凝退出了界面，顺手把手机塞进大衣口袋里。
　　时间也差不多了，宋延应该要到了。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某一点：
　　也是很神奇，不论是当时接电话的第一反应，还是后续听到陌生女人的暗示和挑拨，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对宋延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细究起来，原因其实很简单。
　　从在一起到现在，宋延的人品、他对异性的分寸感、他对她的坦诚和感情……顾凝全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放在心里。
　　并不是盲目的信任，而是在拥有绝对的、足够的安全感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
　　她的手上戴着他的求婚戒指，她的手里，握着那张最重要的王牌。
　　所以，她怎么可能因为那点小把戏就心生怀疑呢？
　　在缓缓下降的电梯里，顾凝的眼神平和而笃定。
　　不过这件事还是有一些蹊跷的地方。
　　那个陌生的女人是谁？
　　她为什么能拿到他的手机？
　　毕竟那通电话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而有些问题，她也需要宋延给她一个解释。
　　*
　　S市的郊区。
　　一辆汽车稳稳地停在了某幢花园别墅豪华气派的门廊之前。
　　腰高腿长的男人从车上下来，绕到了副驾驶一侧。
　　“现在到达目的地了，可以告诉我了吗？”
　　男人为顾凝拉开车门，扬眉问道。
　　他们刚才赶过来时间紧张，再加上宋延一路开车，顾凝怕他分神，于是也就没有和他细说，只问了句晚上能不能聊一聊。
　　虽然她一路神色如常，但宋延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事情好像不是太妙。
　　于是一到达别墅，他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了。
　　“恐怕还不行。”顾凝下了车，神色揶揄。
　　“怎么这么着急？别忘了，你上次可是联合我爸妈瞒了我大半个月呢。”
　　男人将车钥匙递给旁边的泊车员，道了声谢，然后便回身将她拉住。
　　“不是说已经不生气了吗？原来顾律师这么记仇啊。”
　　他也开始揶揄她。
　　“我才不记仇呢！”顾凝挽住他的手臂，轻哼一声。
　　“今晚肯定告诉你就是了，你不想聊都不行，怕不怕？”
　　宋延被她逗得失笑，“那就好，你愿意聊我就不怕。”
　　这幢别墅也算是常被身边人用来办晚宴的场地之一了。
　　宋延因此来过不少次。
　　根据他的介绍，一层和二层都被改装成了宴会厅，还有几间会谈室，三层则是一些供客人休息的房间。
　　室内的温度被中央空调控制得恒定而舒适，所以进到门厅就可以把外套脱掉了。
　　顾凝今晚穿了一件烟紫色的丝缎长裙。
　　一片式的设计让原本就垂感极佳的缎面更有质感，像极了波光粼粼的湖面。
　　又像是将流光溢彩的紫色云霞披在了身上。
　　肩部的镂空毫无保留地衬托出了她清晰的锁骨和平直的肩线。
　　裙摆的开叉没有很高，但举手投足之间，纤细笔直的长腿便若隐若现……
　　宋延前几天其实已经见到过这条裙子，为了配合，他今天还打了条浅紫色的领带。
　　可此时此刻，它终于被穿在顾凝身上，一切的感觉似乎都变得不同了。
　　只是一眼，他便下意识地怔住。
　　清隽俊挺的脸上也不禁闪过了惊艳之色。
　　脱下的外套有侍者专门负责保管，顾凝把大衣递了过去，说了声谢谢。
　　然后一回头，便对上了男人灼灼的目光。
　　“怎么办？你今晚太美了，我不想参加宴会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语气里竟然带着几分哄诱，“不如我们私奔吧。”
　　男人眼里的迷恋与赞美清晰可见。
　　至少有那么一瞬，他是真的想带她转头就走，去过二人世界。
　　顾凝被这个发现烘得脸颊微热。
　　不过头脑倒还没有跟着发热。
　　“哦？”她含着笑睨了他一眼，“可你来这里不是有任务在身吗？”
　　她的话提醒了宋延，他想起了他的任务，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差点忘了，我今晚还得当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像是为了印证他这一句似的。
　　几乎是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了一个热络的男声。
　　“——宋延，你可来了！”
　　*
　　今天这场宴会的攒局人叫韩成旭，是宋妈妈的远房侄子，也算是宋廷和宋延的表哥。
　　虽然关系不是很近，但毕竟都是亲戚，自然会有些往来。
　　也是因为这层关系，韩家那些亲戚的各种公司、生意，都数不清借了壹桥多少光。
　　这次的晚宴其实也是一样。
　　韩成旭家的公司这几年发展比较迟缓，停滞不前的下一步就是落后淘汰，他们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正努力求新求变。
　　年终岁尾，既是一年的结束，也是联络人脉、开拓客源的好时机。
　　韩成旭于是找了个由头举办了这场宴会，邀请了许多的合作伙伴、世家公子名媛、有头有脸的潜在大客户们。
　　而宋延代表的宋家，或者说壹桥，自然就是吸引他们前来参加这次宴会的关键。
　　其实这种社交琐事，一般都是宋廷这个宋家交际花负责的。
　　可韩成旭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和宋廷之间不太对付。
　　这事说起来宋廷还挺冤枉。
　　韩成旭比他大四岁，两个人算是年纪相仿，所以也少不了被拿出来互相比较。
　　宋廷虽然小时候有一阵作天作地，但长着长着自己又神奇地长好了，之后无论是学历，还是经营公司的能力、眼光、手腕，每一样都足够出彩。
　　在这样过于耀眼的光芒之下，能力原本不差的韩成旭自然就黯淡了许多。
　　而事情的导火索就在于他曾经的某个追求对象。
　　女方长得漂亮，家世和韩成旭势均力敌，甚至还要略高一筹。
　　两个人被中间人撮合介绍，韩成旭也相当殷勤，渐渐地还真就有了一点苗头。
　　但后来，女方在一场聚会上偶然遇到了宋廷。
　　然后，一头扎了进去，猛追了宋廷三个月。
　　她和韩成旭的那点苗头当然直接熄灭了。
　　宋廷和韩成旭之间本来就没有多少的表兄弟之情，也随之破裂得彻底。
　　韩成旭气宋廷故意破坏，从中作梗，哪怕他现在早已结婚生子，他们间的关系也没缓和。
　　可宋廷实在有些冤了。
　　虽然从小到大女朋友不少，但他一没有劈过腿，二没有插过足。
　　每一任女朋友之间最少的也有半年的空窗期。
　　当时还是因为韩成旭的缘故，他才和女方出于礼貌地聊了几句。
　　后来她要追他，宋廷更是直接把她拒绝得明明白白。
　　结果，还是落了一通埋怨。
　　不过他们的关系本来就一般，韩成旭对他有气，宋廷也乐得不用往来。
　　少一个不怎么熟又要时常帮忙的远方亲戚，还省事了！
　　可毕竟看在宋妈妈的面子上，能帮还是要帮的。
　　于是，像今晚这种需要充门面的场合，宋廷不来，也就只好宋延上了。
　　“成旭哥，好久不见。”
　　宋延循声扭头，和快步走过来的韩成旭打了声招呼。
　　“可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啊。”
　　韩成旭满面热情，客套张口就来。“上次家庭聚餐正好赶上你值班，平常我们又都太忙，这次可算是走了大运，终于约到宋少了！”
　　注意到宋延身旁的顾凝，他紧接着就恭维道，
　　“这位就是你女朋友吧，也太漂亮了，怪不得小表姑这段时间都喜气洋洋的呢。”
　　“不只是女朋友，已经是未婚妻了。”
　　宋延轻揽住她的肩，浅笑着更正道。
　　韩成旭显然没有了解到最新信息，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愣了愣。
　　但他反应还是快的，立刻改口，“原来已经是弟妹了！都怪我，居然没弄清楚。”
　　“千万别这么说。”顾凝见状微笑着打了招呼。
　　“你好，我叫顾凝，很高兴能参加今晚的聚会。”
　　也许是宋延之前单身贵族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几乎他身边的每位亲朋好友，第一次见到她时都特别特别好奇。
　　韩成旭也是一样。
　　和他们寒暄、客套的同时，他还不忘问了顾凝的职业和家庭。
　　又聊了一会儿，他终于切入正题，“对了宋延，力涛公司的周总也在这儿呢。这几天他一直跟我说，希望今晚能有机会见一见宋少。不如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好啊。”
　　今晚的任务就是来充门面的，宋延心中有数，直接便答应了。
　　而且他其实也提前跟顾凝介绍了一下情况。
　　顾凝听完之后委婉地表示：有些任务，一个人去完成就可以了。
　　——她着实不是很感兴趣，爱莫能助啊。
　　宋延当然看出顾凝存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思，又无奈又好笑。
　　只是连他自己都不喜欢这种功利而无聊的交际，自然也不会勉强她了。
　　“哦，我有点饿了，我想先去那边吃点东西。”
　　果然，顾凝和之前商量的一样，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要溜。
　　宋延没有计较她心安理得“抛弃队友”的行为。
　　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他的眼里是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
　　“好吧，那我等一会去找你。”


第129章 聊得来
　　吃下一勺甜点, 混合着坚果颗粒的蛋糕口感丰富，奶油轻盈，甜而不腻。
　　顾凝满意地微眯起眼来。
　　刚才溜走的说辞也不完全是借口，她确实饿了。
　　不过一会儿晚宴开始后会有正式的宴席, 她于是也不打算吃太多, 只在甜品师的推荐下拿了一小块布达佩斯蛋糕卷。
　　环视了一圈，没有在一楼的宴会厅里找到宋延的身影。
　　他应该是被韩成旭带到二楼去了。
　　宋延之前的自嘲倒是颇为精准：他今晚确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不过, 也正因如此, 顾凝才得以见到他极少出现的另外一面。
　　男人身上的手工定制西装笔挺而合身。
　　挺括的肩线完美展示出了他的宽肩, 自然的收腰又勾勒出他的窄腰，西装裤包裹下的双腿笔直而修长, 颈间浅紫色的领带恰到好处地增添了一抹亮色。
　　律师行业里, 西装领带几乎是男士的标配，顾凝也见惯了西装革履的男士们。
　　反倒是宋延作为一名医生, 穿西装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但顾凝仍然发自内心地觉得, 他绝对是她见过，最适合穿西装的男人之一。
　　而西装好似也象征着宋延开启了另一个身份。
　　那个鲜为人知, 甚至常常被顾凝忽略的身份。
　　壹桥的二公子, 宋家的宋少。
　　他从容地处于交际场的正中心，面对一波又一波陌生人的主动结交、恭维讨好，他都始终游刃有余，应对自如。
　　仪态和气质都是绝佳，即使刚刚隔着宴会厅的对角线，顾凝仍然能在攀谈的人群里一眼看到他风度卓然。
　　是了, 宋延毕竟出身于一个那样显赫的家庭。
　　虽然和宋廷不同, 他并不喜欢这种功利而客套的交际, 但作为世家贵公子的基本素养、社交礼节与能力, 早就潜移默化地浸入了他的举手投足之间。
　　……
　　“晚上好啊，大美女。”
　　布达佩斯蛋糕卷吃到一半时，一个男人突然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顾凝转头看过去，原来是郭子朔。
　　“晚上好。”她礼貌一笑。
　　“宋延刚才要下楼找你，结果中途又被截走了。”郭子朔神色调侃，半开玩笑道，“毕竟壹桥这块牌子太好用了，韩成旭今晚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他翘起二郎腿，接着解释来意，
　　“宋延抽不开身，所以我就被派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顾凝愣了愣，顿觉奇怪又好笑，“我在这儿好好的，能出什么岔子呀？”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郭子朔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宋延对你可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也太细致了！”
　　放在从前，他们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样的宋延来。
　　毕竟谁能预料到，原本看起来根本不近女色的人，居然会像转了性子似的，变得眼里、心里全都是女朋友呢？
　　“不过你一个人坐这儿不无聊吗？怎么不去和她们说说话？”
　　郭子朔意有所指地向旁边瞥了一眼。
　　那里坐着好几位妆容精致、正说说笑笑的名媛。
　　“不无聊。”顾凝拿着甜品匙否定道。
　　“这个蛋糕还蛮好吃的，正好一个人慢慢享受。”
　　倒不是她社恐，作为一名律师，顾凝的社交能力其实很强。
　　早些年需要开拓案源时，她也尽可能地抓住机会展示自己的专业和能力，开发潜在客户。
　　今晚虽然那些女宾的背景个个都不简单，但顶着宋延未婚妻这个闪亮的名头，谁都会对她热情而客气。她要是真想和她们攀谈，现在估计正热热闹闹地聊着。
　　只是，顾凝早就过了需要证明自己、硬要融入什么圈子的阶段了。
　　那些交际于她而言，完全就是“可以，但没有必要。”
　　再加上刚才去拿甜品时，她在她们的交谈声中无意间捕捉到了方羽迎的名字。
　　虽然只是路过偶然听见，但那语气里的看戏和嘲笑倒是颇为明显。
　　顾凝于是顿时打消了与她们结交的念头。
　　她并不喜欢方羽迎，她们二人之间的接触也很不愉快。
　　但即便如此，顾凝仍然觉得，方羽迎对宋延从小到大、人尽皆知的喜欢，不应该成为她被嘲笑的理由。
　　感情不是一场竞赛，方羽迎只是还没遇到属于她的伴侣，并不是成了所谓的输家。
　　只可惜，顾凝这个观点与那些名媛们显然不合。
　　而道不同，也就不相为谋，硬凑在一起反而都会尴尬和不舒服。
　　她还不如一个人在这儿慢悠悠地吃甜点。
　　“真的假的？你自己吃蛋糕有什么意思啊？”
　　作为一个爱张罗、爱热闹的人，郭子朔自然无法理解顾凝的想法。
　　“当然是真的。”顾凝莞尔，“这块蛋糕味道很不错。”
　　郭子朔还是将信将疑。
　　宋延对顾凝上心，他们自然就得对她更上心，所以他生怕哪里没关照到位。
　　郭子朔于是灵机一动，想出了个办法。
　　“巧了，我女朋友也喜欢吃蛋糕，你们应该聊得来，我这就让她来陪你！”
　　*
　　刚刚郭子朔非要让他女朋友来陪她的时候，顾凝其实是有点无奈的。
　　她自己待着好好的，为什么非要人陪呢？
　　不过没想到，人来了之后才发现，她们竟然真的挺聊得来。
　　郭子朔的女朋友叫夏清姿。
　　名字听上去略显清冷，但论长相却是个野性美女，性格更是直接热情且自来熟。
　　倒是和名字很有反差，是一个妙人。
　　“嘿，告诉你个秘密！”
　　郭子朔刚走，夏清姿便拉着椅子凑近了与顾凝的距离，神神秘秘地说着。
　　“据我所知，今晚别墅里的这些千金大小姐们，至少有一半以上，不是喜欢过小宋总，就是喜欢过宋少。”
　　“哦？”顾凝以为她是要讲什么八卦，没有很感兴趣。
　　但夏清姿却俏皮地眨了眨眼，得意洋洋。
　　“但我就不一样了，我两个都喜欢！”
　　“……”
　　这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的转折，倒是让顾凝弯了弯唇角。
　　交朋友方面，顾凝是比较慢热的性子，尤其无心主动社交的时候，她的话并不多。
　　但这一点对夏清姿来说显然不是什么问题。
　　事实上，她自己就可以一刻不停地说下去，完全不用担心冷场。
　　比如，想要问顾凝和宋延是怎么认识的，她便先主动介绍自己曾经的职业，以及与郭子朔的相遇。
　　“我之前在哈利·温斯顿（注：一家奢侈品珠宝公司）做销售嘛。当初刚培训完正式接待客户的时候，我超级超级紧张。结果有一次还碰巧接待了个大客户，同事和店长就在旁边盯着，我直接头脑一片空白，把东西都给介绍错了。”
　　夏清姿的表情十分丰富，讲得绘声绘色。“我当时可害怕了，心想这下绝对死定了！结果正巧那个大客户好像不怎么了解珠宝，他没听出我说错了，还买了不少东西。我印象特别深刻，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简直就是绝处逢生、天无绝人之路啊！”
　　顾凝被勾起了兴趣，“所以那个大客户是郭子朔？”
　　夏清姿笑容甜蜜地点了点头，“对啊，后来我们第二次见面是在公司的年终派对上，那都是两年之后了，我已经是门店的销售冠军啦！派对上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没想到郭子朔也还记得我。然后我才知道，他其实对珠宝相当懂行。当初他早就听出来我说错了，但看我紧张害怕得不行，又看到店长还在旁边，所以就没指出我的错误，还顺便多买了几样东西。”
　　顾凝勾起唇角，浅笑着说道，“是个很绅士、浪漫的相遇啊。”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夏清姿闻言很是开心。
　　“那你呢？你和宋少是怎么认识的呀？”
　　她的好奇直接而坦荡，即使不加掩饰，也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顾凝于是简单讲了一下她和宋延在医院认识、后来又成了邻居的那段经历。
　　“哇，我觉得你们俩好有缘分呀！”夏清姿听得津津有味，“我形容不出来，就是那种，冥冥之中、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感觉。”
　　“谢谢，你和郭子朔也是啊。”
　　夏清姿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也许吧。”
　　聊着聊着，顾凝发现，夏清姿好像有一个小习惯。
　　——她和人聊天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朝对方靠近。
　　原本她们是围着桌子相对而坐的。
　　可在不知不觉中，夏清姿的身体已经明显向顾凝这边倾了不少。
　　因此注意到她的手臂马上就要蹭到桌子上的蛋糕，顾凝不动声色地伸手将甜品碟移开。
　　“等一下！哇塞，这是宋少给你的求婚戒指吗？！”
　　夏清姿并没有注意到刚刚差点沾到身上的蛋糕，因为，她几乎是一眼就被顾凝手上的蓝钻戒指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是啊。”顾凝被她惊奇的语气弄得一愣。
　　“天哪！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净度这么高的天然蓝钻石！这也太美了吧……”
　　夏清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戒指，喃喃地感叹着。
　　“你知道吗？就你这颗一半大的蓝钻都已经很少见了，我在哈利·温斯顿工作的时候也只看到过一颗，而且色级肯定没有你这个好。”
　　顾凝不怎么了解珠宝，一时也不知道该回什么，索性伸着手任她欣赏。
　　过了好一会，夏清姿才舍得将注意力从那枚蓝钻戒指上移开。
　　“不愧是宋少，这财力、这品位、这心意，谁能比呀？”
　　她啧啧感慨，顺嘴就说出了心里话，“而且一想到郭子朔将来的未婚妻也绝对不会有这么贵重好看的戒指，我可就更舒坦了！”
　　“……啊？”这个话题太跳跃，信息量又大，顾凝不禁微微一怔。
　　夏清姿于是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不过她倒也不甚在意，干脆笑着解释，“嗐，这不是很正常的嘛？”
　　“像他们这些顶级富二代们，将来结婚肯定也是要找那些门当户对的名媛贵小姐。这个圈子里根本就没几个人结婚能按自己心思来，而且，你还把其中最好的那位给挑走喽！”
　　顾凝的神色仍然略显迟疑，“那你和郭子朔呢？”
　　“也是一样呗。”夏清姿耸了耸肩，“等我以后不喜欢他了、或者他不喜欢我了、再或者他要去娶哪位千金大小姐了，我就直接把他给踹了！”
　　她翘着腿，真做了个一脚踢开的动作。
　　“反正我又不是离了郭子朔就活不了了。奢华的晚宴是高贵，但在公园里看大妈们跳广场舞也热闹，米其林三星是精致，但街边的大排档也好吃呀！没了他我确实很难再过上这样的生活，但随便啦，只要知足常乐，怎么样都有怎么样的活法。”
　　关于和郭子朔的未来，夏清姿其实之前已经想过很多次了。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总是低落难过，但她是个不爱纠结的人，想着想着，便想开洒脱起来。
　　“毕竟我可是一年半就从菜鸟干到销冠的人呢！只靠自己，我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而且我这样人见人爱，现在多积累些人脉和资源，说不定将来也能干出一番事业呢！”
　　夏清姿神色憧憬地说着那些豪言壮语，顾凝看在眼里，却丝毫不觉得幼稚可笑。
　　她小麦色的皮肤在宴会厅水晶吊灯的灯光下泛着光亮。
　　顾凝忽然觉得，夏清姿好像一只神采奕奕的狸花猫。
　　自信、聪明、漂亮、活泼。
　　真的很可爱。
　　“确实，你这样人见人爱，无论怎样，将来都会很精彩的。”
　　她眉眼微弯，发自内心地赞同道。
　　“……”但听到这句话的夏清姿反而愣了愣。
　　顾凝是个相当厉害的大律师，郭子朔刚才就告诉她了。
　　而且她还留了个心眼，偷偷去网上搜了搜她的个人资料，做足功课。
　　那样耀眼的学历、工作履历，而且还是宋少的未婚妻……顾凝所拥有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她虽然是个自来熟，但这一点却很有自知之明。
　　可此时此刻，夏清姿在顾凝的笑眼里看到了清晰可辨的真诚。
　　她在她面前犯了老毛病，又话痨又臭屁又自夸。但她没有偷偷笑她不自量力，也没有像曾经接触到的那些名媛一样轻视她、冷落她。
　　相反，她是真心觉得她的未来会很精彩。
　　“……哇，顾凝，你人也太好了吧！”
　　夏清姿眨了眨眼，极少见地感动得有点不知所措。
　　“怪不得宋少他喜欢你，我也好喜欢你啊！”
　　她又下意识地朝顾凝那边靠了靠，认真地说道。


第130章 迷宫
　　距离晚宴正式开始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来宾似乎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抬眼望去，宴会厅里的男士们各个西装革履，精英范儿十足，女士们则大多身着高定礼服, 妆容优雅而精致。
　　不过目之所及并没有发现宋延和韩成旭的身影, 估计他们还在楼上。
　　顾凝于是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哈！跟你聊得怪开心的, 我都没注意人多起来了。”
　　身旁的夏清姿见状也扭头环视了一圈宴会厅。
　　结果, 好巧不巧, 恰好和不远处几位看向这边的名媛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看到对方瞬间尴尬移开的视线，她的心里像明镜似的, 立刻就猜到了几分她们的心思。
　　啧, 她这个郭子朔一时的柜姐女朋友当然入不了她们的眼。
　　但现在在她旁边坐着的，可是宋少的正经未婚妻啊！
　　她们看不上她, 却得上赶着巴结顾凝。
　　那些名媛贵小姐们显然就是在等待机会, 说不定见她一走，她们就过来拉拢顾凝呢。
　　夏清姿把那点弯弯绕绕猜了个大概, 心底忽然就生出了一股叛逆。
　　不是瞧不上我吗？哼, 我还偏偏不给你们接触顾凝的机会！
　　她于是装作灵光一闪的样子，笑眯眯地提议，
　　“对啦，这里的花园还挺有意思的，我带你出去透透气，怎么样？”
　　顾凝果然很好说话, 点头答应道, “可以啊。”
　　“好嘞！”计划得逞, 夏清姿笑得更开心了。
　　“那我去给你拿我的披肩, 外面挺冷的，可不敢把宋少的宝贝疙瘩冻着了。”
　　“……”顾凝被那句“宝贝疙瘩”给肉麻到了。
　　但与此同时，她也注意到了夏清姿身上的无袖深V礼服。
　　“谢谢，不过你的裙子看上去也不太暖和，披肩你自己用吧，我去把外套穿上。”
　　“……也行。”夏清姿怔了怔，心头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她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那些轻视她的名媛们想来结交顾凝，她偏要从中作梗。
　　可是，顾凝对此一无所知，还在真心实意地关心着她。
　　这么想着，夏清姿开始内疚了。
　　顾凝这样好的人，就算是一点点的小事，也不应该去利用她的。
　　“你要是不想出去千万不用勉强，我们可以在这儿继续聊~”
　　夏清姿改变了主意，连忙补救着。
　　“我没有勉强啊。”顾凝闻言略感奇怪扬了扬眉。
　　“我确实想出去透透气了。”
　　夏清姿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我们走吧。”
　　而在和顾凝一同起身，走向宴会厅外时，她终于如愿感受到了来自刚刚那些名媛们的、一直追随着的、落空而无奈的目光。
　　……嗯，怎么说呢？
　　虽然是狐假虎威，偷偷借了顾凝的光，但是——是真的爽啊！
　　*
　　夏清姿口中挺有意思的花园，原来是一座迷宫花园。
　　高大的树篱被修剪得方正整齐，目测至少有两米之高，一踏入其间，身影便被绿植迅速遮掩，视线里也只剩下眼前的小径以及两旁的树木。
　　如果从上方俯视，就可以看到由绿篱设计而成的迷宫，找到出去的路线。
　　但现在毕竟是晚上，虽然花园里也有路灯，还是免不了略显昏暗，恐怕看不太真切。
　　好在这里并不是完全按照标准的迷宫建造的，顾凝和夏清姿随意地绕了一会儿，就已经发现了好几个出口。
　　“之前有个活动也是在这栋别墅举办的，所以我跟着郭子朔来过一次。”
　　夏清姿一边走，一边向顾凝介绍。
　　“郭子朔那个没良心的可不像宋少这么贴心！每次一谈事情，他就立刻把我抛在脑后了。至于那些名媛大小姐们么，她们从来都不怎么搭理我。所以我实在无聊，只能自己到处乱逛，然后就发现了这个好玩的花园。”
　　顾凝闻言有些意外，“那你之前自己走在这里不害怕吗？”
　　夜幕之下，四周的树篱更显高大而幽森，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一片晦暗。
　　晚风吹过，树影晃动，枝叶抖动间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一阵阵呜咽。
　　两个人走在这里倒是还好，一个人恐怕就有点吓人了。
　　“也是怪了，我当时一点儿也没害怕！”夏清姿说起这个也很惊奇。
　　她又笑道，“不过后来我看了一部恐怖片，那里面也有个类似的迷宫花园，挺渗人的，我现在可不敢自己在这里面乱逛了。”
　　“是《闪灵》吗？”顾凝猜测着。
　　“对！你也看过那个电影呀。”
　　又找到了共同话题，夏清姿颇为惊喜，“里面男主角拿斧头砍门的镜头吓死我了！还有那对双胞胎、涌血的电梯，最后他在花园迷宫里追他儿子也特别吓人……”
　　聊着电影，不知不觉中，她们从迷宫的中心重新绕回了边缘。
　　来自别墅的灯光照在树篱上，出口就在眼前。
　　不过两个人也不着急回去，索性在一处长椅上又坐了一会儿。
　　“诶，今晚怎么都没有星星的？”夏清姿仰着头，观察着夜空，“我记得上次来这儿的那晚星星特别多！漫天都是一闪一闪的星星……”
　　顾凝于是也抬头望向遥远的夜幕。
　　确实，只能看到厚厚的云层，完全不见星星的踪迹。
　　“好像有一颗！你看那个亮着的是不是星星？”夏清姿伸手指了个方向。
　　顾凝辨认了几秒，“那好像是架飞机。”
　　“……嗨，还真是飞机。”
　　两个人没再继续说话，都仰着头，寻找着今晚的星星。
　　而就在此时，高大而严密的树篱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开门声。
　　听到声音，树篱里的顾凝和夏清姿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脚步声过后，一个男人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
　　“力涛公司的那个项目确实特别好，要不是我和周总早就有交情，恐怕他都不舍得让我来分这杯羹。”
　　别墅一楼某间会谈室的露台上，韩成旭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想要摸西装口袋的手。
　　他原本是想要来阳台抽雪茄的。
　　今晚的宴会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有宋延在，刚才那些交际的收获已经相当丰厚。
　　事情出乎预料得顺利，韩成旭的兴致便更加高涨，连带着也犯了烟瘾。
　　左手都摸到了装雪茄的盒子，可一想起宋延不抽烟，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作罢了。
　　“如果壹桥愿意投资的话，那肯定就是最好的了。我可以保证，项目的潜力和收益都绝对不会让我们失望。”他殷切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能投资有价值的项目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像这种隐含的暗示甚至是更直接的请求，宋延都早已司空见惯。
　　他也完全应付自如。“但具体的投资事宜还是要看壹桥本身的商业规划，我可以和宋廷说一声，让战略投资部来看看这个项目。”
　　“那太好了！”韩成旭心中一喜。
　　“我对这个项目有信心，再加上你的引见，绝对事半功倍。”
　　几缕夜风拂过，阳台不远处，迷宫花园的树篱枝叶抖动，发出呜呜的声响。
　　礼貌一笑后，宋延的表情重归平静和淡漠。
　　理了理袖扣，他随手搭在阳台的栏杆上，屈指轻点着。
　　和顾凝分开后，他当了一个多小时的工具人，任务也算完成得差不多了。
　　虽然神色如常，但宋延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不过身旁的韩成旭丝毫没有察觉。
　　他今晚借着宋延办成了不少事，于是便想投桃报李，在某件事上提醒一下宋延。
　　“对了，你和弟妹的婚礼定日子了吗？”他状似随意地问着。
　　“暂时还没有，”说起这个话题，宋延的神色倒是褪去了几分官方和疏离。
　　“我家里，尤其是我妈妈，想多花些时间准备，大办一场，但具体还是要看顾凝和她家里的意见。我反而是比较急的那个，我希望越早越好。”
　　注意到聊起婚事时宋延眼中的笑意，韩成旭的心底又闪过了一阵惊讶。
　　真是想不到，之前好像根本不打算结婚的宋延，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回想起他刚才对顾凝宠溺纵容的眼神，还有现在张口就是“看顾凝的意见”，韩成旭不禁觉得，自己的提醒确实很有必要。
　　“哈哈，不论婚期早晚，你和弟妹都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他客套一句，随之道出正题：
　　“不过宋延，既然弟妹是律师的话，婚前协议可别是她来拟吧？”
　　夫妻虽说是一体，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该防自然是要防的。
　　韩成旭之前就有朋友因为结婚时没签协议，离婚时闹得鸡飞狗跳，麻烦不说，还被女方分走了一大笔财产。
　　所以他在结婚前就提出要和妻子签婚前协议，还找了律师专门研究协议条款，把个人财产守得严严实实。
　　即使已经结婚几年了，韩成旭对此始终颇为自得。
　　而像宋延这样的情况，婚前协议更是必不可少的。不过顾凝本身就是个律师，那更得注意，别让她有机会耍什么心思。
　　他自顾自地想着。
　　然而，下一秒，宋延微冷的嗓音却打破了他所有的设想。
　　“根本不会有婚前协议。”
　　男人轻笑一声，看向韩成旭的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
　　“我和顾凝之间不需要这种东西。对她，我没有任何需要防着的。我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博她一笑，更何况这点车房财产？”
　　“……”韩成旭瞬间愣住了。
　　因为太过惊诧，他甚至没注意到宋延明显不悦的神色。
　　怎么可能？！
　　宋延作为壹桥创始人的小儿子有多少财产，顾凝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律师，就算工作上再厉害，又能有多少财产？
　　他难道被顾凝迷得昏了头，连婚前协议都不要了？
　　韩成旭不可思议地追问，“小表姑和姑父知道你不打算签婚前协议吗？”
　　他们难道允许你这样胡来？！
　　宋延直接对上他惊讶的视线，眸光深沉。“他们没有意见。”
　　“我父母、宋廷都非常喜欢顾凝。而且作为一个经济自由且独立的成年人，我完全可以自行决定我的生活、支配我的财产。”
　　虽然这句话表面上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
　　但实际上，语气已经相当重了。
　　这几乎是在和韩成旭明示——这是我们家、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任何其他人来指手画脚。
　　其实和宋廷比起来，宋延的脾气绝对算是好太多了。
　　哪怕今晚他早已经不耐烦，他也能够忍住，甚至掩饰得天衣无缝。
　　但宋廷是有自己的逆鳞的。
　　韩成旭刚刚那几句话，虽是提醒，却无疑也暗含着对顾凝的恶意揣测。
　　他也许是好心，是习以为常，但于宋延而言，却格外刺耳，难以忍受。
　　而事关顾凝，宋延也根本不会为了维持亲戚间的那点颜面而忍受。
　　“……”
　　韩成旭就是再震惊，此时也感受到了宋延陡变的神色和态度。
　　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提醒，连忙尴尬地出言补救道，
　　“哈哈，是我狭隘了，宋延你可别放在心上啊！你和弟妹的感情真是好，那我就等着吃你们的喜酒了哈哈哈……”
　　*
　　男人间的交谈声逐渐减弱。
　　一阵脚步声和关门声后，树篱之外重归寂静。
　　而树篱内的迷宫花园里，夏清姿忍不住扭头，偷偷瞥向顾凝。
　　她的脸庞恰巧隐在树影里。
　　夏清姿只能看到她秀美流畅的侧颜轮廓，却看不到她的表情，更猜不出她此刻的心情。
　　但是，夏清姿却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刚那备受冲击的复杂心绪。
　　一墙绿篱之隔，她们无意、但也清晰地听到了韩成旭和宋延之间的对话。
　　听到了宋延在顾凝本不会知情的场合，在他的亲戚面前，那样认真而坚决地维护着她。
　　夏清姿眨了眨眼，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她真的，好羡慕顾凝啊。
　　怎么能不羡慕呢？她拥有的，是来自宋少那样的男人，不加掩饰、毫无保留的爱。
　　可虽然羡慕之至，夏清姿却又偏偏生不出对顾凝的任何嫉妒。
　　毕竟，尽管只是这一个多小时短短的接触，她已经能够感受到，顾凝是个很好的人。
　　她值得她所拥有的一切……
　　这么想着，夏清姿不禁在心底无声喟叹。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第131章 初雪（上）
　　夜色已深, 从郊区回市区的车辆不多，一路畅通无阻。
　　晚宴其实没有结束，最后的舞会还在继续。
　　但时间已经蛮晚了，顾凝和宋延跳了两支舞, 然后便提前离开了。
　　【我刚刚在舞池里, 什么都没注意到。你和宋少已经走了吗？】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原来是收到了一条来自夏清姿的微信。
　　今晚顾凝和夏清姿也算是相聊甚欢, 后来从迷宫花园回到别墅时, 宋延已经在找她了。
　　于是她们便在分开前加了一下微信。
　　【嗯, 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顾凝拿起手机回复着。
　　【哦哦, 路上小心~】
　　她正要回一句“好的, 谢谢”，夏清姿就又飞快地发来了新的消息。
　　【可能突然这么说有点奇怪,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今晚因为你, 我过得特别开心！】
　　【所以如果以后有时间的话，我能偶尔约你出去喝个下午茶什么的吗？】
　　从今晚见面开始, 夏清姿对她就分外热情, 现在在微信里也是。
　　虽然这其中可能有几分宋延和壹桥的缘故，但顾凝确实觉得，她和夏清姿还挺聊得来的。
　　而且，对方是一个可爱的人呢。
　　顾凝于是没怎么犹豫地回道，【当然可以啊。】
　　【谢谢你今晚陪着我，我也过得很开心。】
　　夏清姿立刻回了一个小狗狗高兴地扭着屁股的表情包。
　　看着动图里欢天喜地的小狗勾, 顾凝微微弯起了唇角。
　　“忙完了？”
　　放下手机, 耳边便传来男人温和的询问声。
　　宋延大概是以为她忽然来了些工作上的事。
　　顾凝于是扭头解释, “没忙什么, 就是回个微信。”
　　男人微微颔首，转而含笑问道，“那顾律师可以把要聊一聊的事情告诉我了吗？我都等一晚上了，提心吊胆的滋味可不太好受。”
　　最后半句虽是调侃，语气里却带着几分逼真的委屈。
　　“……”顾凝挑眉愣了两秒，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经历了三个多小时的晚宴，她都暂时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宋延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也行吧，经他这样一提醒，她可是完全想起来了。
　　正好还有另一件事，也一起聊聊。
　　顾凝打定了主意，于是提议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现在开车，不如我们回去再聊？”
　　可宋延却一转方向盘，用行动直接表达了他不想再等。
　　“也可以不开啊。”车子随着方向盘的转动一个大拐，驶离主路，最后稳稳地停在了旁边的一片小空地上。
　　看着好像是个郊区的小广场，也许是附近居民跳舞遛弯的场地。
　　但现在毕竟很晚了，根本没有人，只有一盏路灯亮着。
　　“来吧。”他利落地拉起手刹，转头专注地看向顾凝。
　　一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模样。
　　……好吧，既然都这么主动了，那就现在开始吧。
　　顾凝于是重新拿起手机，点进了下午的录音文件。
　　“好，那我想先给你听一个东西。”
　　*
　　“你好，我打的应该是宋延的电话，请问你是？”
　　“哦，是这样的，宋医生刚刚有事出去了，可能要过一会才会回来。”
　　“我是宋医生的朋友，你要是有急事找他的话，我可以帮你转达……”
　　手机里的录音在安静的车内播放着。
　　宋延的表情先是迷茫，然后转为困惑和不解，最后定格成了凝重。
　　他的眉心逐渐紧紧地皱起。
　　即使录音都播放完了，也丝毫没有展开。
　　“我下午的会一度不能按时结束，所以趁着中场休息，我给你打了通电话。”
　　顾凝将手机退出了播放页面。“刚开始听到不是你的声音，我以为你的手机丢了，于是就录了音，想要方便找手机的。不过，后来的情况和我想得很不一样。”
　　“宋延，我可以问一下，电话里的人是谁吗？”
　　男人的眉头仍然紧紧地皱着，神色依旧凝重。
　　“……是我负责的一个病人的家属，好像是他的姐姐。病人的名字我知道，但她的名字我没怎么在意。她不是我的什么朋友。”
　　宋延顿了几秒，似乎在理顺思路。
　　果然，还没等顾凝再问，他便主动将整个经过和盘托出。
　　“今天下午我的工作主要是会诊，查房，在办公室看病历、写查房记录。中途主任找我说了一下科里过几天要来实习生的事，我当时没锁办公室的门，从主任那儿回去的时候，那个病人家属就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我了。”
　　提到那位病人家属时，宋延的脸绷着，面无表情。
　　“她说她想咨询几个关于她弟弟病情的问题和注意事项，所以我跟她讲了大概有七八分钟，后来她提出加我的微信，我建议有事可以直接打办公室的电话，于是她留了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然后就走了。”
　　越是理顺下午的经过，男人的语气就越冷。
　　“她根本没有向我转达过电话的事，而且我怀疑，她是趁我不在办公室，手机又充着电，故意接了你的电话，对你说那些奇怪的话。”
　　果然……
　　听着宋延的叙述，再结合他的神色，顾凝已经可以确定：
　　和她之前猜想的一样，关于这通电话，宋延完全被蒙在鼓里。
　　她不禁觉得他属实是有点委屈了：不过是在手机充电时出去了一趟，结果就被不怀好意的人故意接了电话，惹出许多麻烦。
　　要是她真遂了那人的挑拨之心，和他生出什么嫌隙，那宋延可就实在太冤了……
　　顾凝在心里正替他抱不平，耳边却忽然响起了宋延的道歉声。
　　“抱歉，我根本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不够注意。”
　　“？”她忍不住讶异地看向他，“为什么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难道你要因为给手机充电而道歉吗？”
　　顾凝不太理解：是别人做了过分的事情，和宋延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不需要道歉。
　　然而，男人轻轻拉起她的手，精致的眉目里是真真切切的歉疚。
　　“——我是为你接这通电话时不好的心情道歉。”
　　“……”顾凝怔住了一瞬。
　　而他还在继续说着，“她没办法解锁我的手机，应该删不掉通话记录。下周一上班的时候，我去找保卫处要一下那个时间走廊的监控，我会证明我刚刚说的话属实。她是趁我不在的时候进了我的办公室，我回来之后，和她共处一室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十分钟。”
　　听到这一番话，顾凝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说不怜惜是假的，他全程都不知情，又何必为了别人的恶意大费周折？
　　但说不感动更是假的，无论是原原本本地解释，还是提出调走廊监控，宋延面对整件事情的态度认真得无可挑剔。
　　甚至，明明是场无妄之灾，他不替自己喊冤，却为她接通电话时的不愉快而道歉。
　　他确实，非常在乎她的感受……
　　“不用去调监控。”顾凝朝宋延微微一笑。
　　“那通电话的确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但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她的话。主要是这件事情太古怪了，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摇了摇两人相握的手，她继续笑道，“现在你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完全相信你，所以这件事在我这里就彻底翻篇了。”
　　对上她眼里豁然而通透的笑意，宋延心中蓦地一动。
　　“完全相信我吗？”他反问道。
　　明明是在重复她的话，明明早已知道答案，但他就是想听她亲口再说一遍。
　　“当然。”顾凝没有半分犹豫，“不相信你，难道要相信一个随便接别人电话、而且还想要我未婚夫微信的陌生女人吗？”
　　得偿所愿，宋延勾唇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透着深情款款和心满意足，杀伤力顿时成倍递增。
　　饶是顾凝早已和他日日相对，竟也忽然有点抵抗不住了。
　　“那我就更要用监控证明我的清白了。”她又听到他说。
　　“顺便我也想要向你证明，和她单独在办公室的那几分钟里，办公室的门一直是敞开的。从始至终，不管她对我是什么心思，我对她都完全没有任何念头。”
　　听见这样未卜先知的避嫌举动，顾凝不禁有些惊讶，“你特意敞着门吗？”
　　“是的。”宋延点点头，“这是我的一个小习惯，同学、同事、朋友也好，病人或病人家属也好，如果需要和女士单独共处一室，我会始终让房间的门开着。”
　　她于是更惊奇了。
　　怎么说呢，从“瓜田李下，事避嫌疑”的角度来讲，这绝对是个难得的好习惯。
　　但顾凝忍不住好奇，“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习惯呢？”
　　宋延毫不遮掩，耐心地解释起来，“这其实和任峻、Rebecca和Jacob有关，我之前应该和你提到过他们，你还有印象吗？”
　　好像在一起没多久，他就把他在美国留学时的好友都向她一一介绍过了。
　　因此，顾凝很快便找回了记忆，“呃，任峻和Jacob和你在同一个实验室，Rebecca是任峻的妻子？”
　　“没错。”宋延赞许地颔首。
　　“Rebecca还是任峻女朋友的时候，有一次来实验室找任峻。但当时他不在，实验室里恰巧只有我一个人。Rebecca要等任峻，我就和她随便聊了会儿天。”
　　“结果过了一会儿，任峻没回来，反而是Jacob先来了实验室，他当时看见我和Rebecca在聊天，就开了句玩笑说，‘See what you two are doing behind Jun back with the door closed?’（瞧你们两个关着门，是背着任峻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好事呢？）”
　　大概是这件事确实给宋延带来了不小的影响，他对此记得十分清楚。
　　“我知道当时Jacob是在开玩笑，他就是那样的性格。Rebecca显然也没放在心上，她又跑去和Jacob聊天了。但我很在意，那一整天，我都在自我反省。”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育我，懂得避嫌也是一种与人交往的基本礼仪。可我当时确实没有做到。所以，后来我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毕竟打开门也就是随手的事情，又可以表明磊落的态度，既是在尊重和保护对方，也是在保护自己。”
　　讲到最后，宋延注视着顾凝，认真地保证道。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辩白什么，我只是希望可以让你放心一些。当然，今天下午的事情也说明了我做的其实还不够，从今以后，我会更加注意的。”
　　“……”眼前是男人郑重的神色，顾凝简直都有点听呆了。
　　她知道宋延对待异性相当有分寸感，也正是因此，她才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他。
　　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想到，宋延居然会在这方面注意到这种程度。
　　能通过这么一点小事养成这样难得的习惯，而且以后还要更加注意，这个男人到底是有多高的自我要求，多强大的自省能力啊……
　　此时此刻，那通电话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顾凝的脑海里忽然飞快地闪过了一个词。
　　君子遗风。
　　她想，宋延应该算是一位有君子遗风的人吧。
　　不处嫌疑，光明磊落，谦和守礼。
　　而且，也不止于此。
　　他还是她心目中独一无二的人间瑰宝。
　　哪怕他们已经在朝夕相处中足够熟悉和了解，哪怕他一次又一次地拉高她的期待，
　　他都仍然可以像一座宝矿
　　——时时带给她惊喜，时时让她惊叹。


第132章 初雪（下）
　　S市的冬天虽然没有B市那么冷, 但到了晚上，还是可以轻松将人冻得手脚发凉。
　　顾凝的体质比较畏寒，宋延对这方面也就格外注意。
　　就像刚刚，虽然他停下了车, 却没有熄火, 车里的暖风空调始终开着。
　　即使外面寒风凛冽呼啸，车里仍然暖意融融。
　　说开了录音的事, 宋延的状态明显放松了不少。
　　他向副驾驶一边又侧了侧身, “请问明天顾律师需要加班吗？”
　　虽然明天是周六, 但休息日上班对他们二人来说都很常见，所以还是得提前问清楚。
　　“目前看来不用, 希望没有什么突发状况吧。”
　　顾凝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忽然问这个？”
　　听到了期待的答案，宋延笑意舒展, “因为, 我想预定顾律师明天的时间。”
　　“哦？”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些兴味。
　　“我想让顾律师明天陪我买件东西。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们还可以顺便约个会。”
　　“行呀。”顾凝答应下来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好奇, “你要买什么？”
　　可男人却忽然卖起了关子。
　　“我今晚要先保密”, 他此刻的笑意里多了几分狡黠，
　　“等明天到商场，顾律师就知道是什么了。”
　　……
　　虽然对于录音的事情，顾凝今晚也算是稍稍吊了宋延的胃口。
　　但她颇有几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道意味，缠了宋延好一会儿, 非要他现在就告诉她明天到底要买什么。
　　可偏偏宋延这次的口风紧得很, 软硬不吃。
　　她解开安全带, 坏心眼地伸手去挠他的痒痒, 他就捉住她的手指，挨个细细亲吻。
　　她佯装生气，“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理他，他就深情款款地盯着她，目不转睛。
　　笑闹了一阵还是无果，顾凝只好放弃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聊一聊呢。”
　　休息片刻，她想起了今晚的另一件事。
　　“是关于婚前协议的。”她的语气平和而自然。
　　“……”但宋延却瞬间怔住了。
　　她怎么会忽然提起婚前协议的事？
　　不应该啊，自己的态度已经那么明确了，韩成旭应该不会再去找顾凝说这些。
　　可她的模样显然是听到了些什么……
　　难道他不在的时候，又有别人自作聪明地去她面前嚼舌？
　　越想越不悦，宋延的眉心再次皱了起来。
　　一旁的顾凝看出了他的疑惑，出声解释道，“之所以提到这个话题，是因为晚上宴会开始前，我和夏清姿在别墅的迷宫花园里逛了一会儿，碰巧听到了韩成旭关于婚前协议的话。”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
　　“不过我声明一下哈。你们去阳台的时候，我正和夏清姿在花园里找星星呢，可不是我故意要偷听你们的对话。”
　　宋延的眉头还皱着，关注点却立刻偏了。
　　“找星星？”他重复了一遍，语气突然变得酸溜溜的。
　　“可顾律师好像都没有和我专门找过星星呢。”
　　察觉到扑面而来的浓浓醋意，顾凝顿时哭笑不得。
　　真是个醋王，怎么什么醋都不放过啊。
　　“我不是之前跟你介绍过了吗？夏清姿是郭子朔的女友，人家是女生！”
　　宋延“嗯”了一声，语气幽幽，
　　“我当然知道她是女生了，但我更知道，顾律师向来魅力无边。”
　　他甚至还记得曾经科里护士的经典发言——“漂亮姐妹我也不是不行啊”。
　　顾凝倒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她只是更哭笑不得了。
　　什么魅力无边，这个男人怎么对吃醋这么执着呀？
　　她干脆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
　　“虽然韩成旭的话不是很中听，但也确实提醒了我。宋延，如果你或者你家里需要签婚前协议，我可以接受的。”
　　实话实说，在今晚听到韩成旭的那句揣测之前，顾凝还真没想到婚前协议的事情。
　　她虽然是一名律师，可从事的方向并不是婚姻家庭领域，所以对这个并没有十分敏感。
　　韩成旭的那番话的确隐含着对她的偏见，但也让顾凝意识到了一个她总是忽略的现实：宋延的背景那么特殊，他拥有的婚前个人财产，将会是一笔惊人的天文数字。
　　甚至，如果涉及到壹桥及其附属公司的股权，还会不可避免地和整个集团的利益挂钩。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的家人出于防范风险和保护公司利益的考虑，希望他们签署婚前协议的话，顾凝其实也能够理解。
　　而当时宋延对韩成旭的回答，进一步促成了她接受婚前协议的念头。
　　“根本不会有婚前协议。”
　　“我和顾凝之间不需要这种东西。对她，我没有任何需要防着的……”
　　不可能不感动的。
　　在繁茂而隐蔽的树篱迷宫里，她听到了宋延没有半分犹豫地出言维护她，听到了他斩钉截铁地表达着对她的信任。
　　他的态度足以驱散所有的不安和怀疑，让她同样毫不犹豫选择相信。
　　况且，她既不缺钱，也不缺赚钱的能力。
　　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从来都只是宋延这个人而已……
　　顾凝想通了这些，坦然地作出了决定。
　　然而下一秒，她却听到了男人严肃且认真的回复。
　　“我不需要婚前协议。至于我家里，他们不会干预我的决定。”
　　他看着她的眼睛，神色极其郑重。
　　“顾凝，既然你听到了韩成旭的话，那你应该也听到了我的回答。当时的每一句话我都是真心的：我没有任何需要防着你的地方，我们之间不需要婚前协议。”
　　“……”
　　那些今晚让她在迷宫花园里感动了许久的话，此时此刻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顾凝的心头重新被感动占据，再次泛起暖意。
　　但与此同时，之前的念头并没有被放弃。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朝他微微一笑，将想法和盘托出。“不过第一，婚前协议本身也有很多种的，我们可以单纯理清各自的财产，约定婚前个人财产分别所有，但婚后的财产还是夫妻共同所有。我想这种也是我们都比较好接受的方式。”
　　“第二，宋延，如果你只是名普通的医生就罢了，但你的情况太特殊了。你是壹桥董事长的儿子、壹桥总裁的弟弟，我们之间的婚前个人财产必然是非常不对等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一方面，我不愿意占你的便宜，另一方面，签婚前协议会为你省去很多的麻烦。”
　　顾凝将她的态度、签婚前协议的益处都坦然地摆了出来。
　　“……”宋延显然听懂了，他渐渐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
　　车里于是陷入了一片安静，只有车里的暖风空调发出细微的声响。
　　在这样的安静里，顾凝几乎以为自己说服了宋延。
　　但殊不知，男人的态度坚定得远超出想象。
　　他其实是在分析她的想法，酝酿着如何将她说服。
　　“我知道婚前协议可以有不同的约定，但是于我而言，哪一种都没有必要。”
　　片刻之后，宋延抬眸平静地看向顾凝。
　　“从理性上讲，你刚刚说‘如果我只是名普通的医生就罢了’，可我就是一名普通的医生啊。单论工作收入的话，我将来很有可能赚的没有你多，如果我们还约定婚前财产分别所有，婚后财产共同所有，那签婚前协议反而是不对等了。”
　　“而从感性上讲，我现在拥有的个人财产，一部分主要源于我的家庭，另一部分是以此为基础的投资收益。虽然可能是个比较大的数字，但没什么了不起的，对我来说也没有多重要。我们根本不需要为了它们签什么婚前协议。”
　　他果然是酝酿了一阵，有备而来。
　　那么两大段话，有理有据，感性的和理性的全都说了，顾凝一时竟无法反驳。
　　于是，这次轮到她抿了抿嘴唇，沉默地思索着。
　　可偏偏宋延还要乘胜追击。
　　他看着她，神色恳切而坚定——“顾凝，在我心里，从来没有你占我便宜这一说。那些车、房、财产，都比不上你对我开心地一笑，我们没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
　　“…………”
　　耳边是他近乎告白的话语，眼前是他真挚而缱绻的目光，顾凝的心蓦然一跳。
　　她忽然想起宋延曾经对她说过：
　　“和我在一起，我会把我能够想到的最好的一切，全都给你。”
　　相处了这么久，顾凝总是以为，他已经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做得足够好了。
　　然而在这一刻，她才明白，宋延原来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是对她毫不犹豫的信任，毫无保留的分享。
　　甚至这一切的对象，是本独属于他自己的，堪称天文数字的个人财产。
　　越是这么想着，顾凝的心头便越是泛起止不住的感动，一浪高过一浪。
　　她最终还是陷入了他无边的温柔和爱意里……
　　“你真的想好了吗？”
　　被男人的坚持所说服，顾凝抿着唇角，最后确认着。
　　宋延伸手轻抚了抚她的长发，语气里含着笑意，却又斩钉截铁。
　　“当然，我早就想得一清二楚了。”
　　……
　　一辆汽车在旁边的主路上疾速驶过。
　　近光灯照亮着前方的路况，也给附近的小广场投来转瞬即逝的光芒。
　　他们也在这里停了有一会儿了。
　　今晚的两件事都聊得清楚透彻，已是深夜，顾凝觉得他们也该回去了。
　　但身旁的宋延却仍然保持着偏向她的姿势，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顾凝有点奇怪。
　　怎么了，还不走吗？
　　男人注意到她颇为疑惑的视线，微微勾起唇角。
　　“顾律师还有其他事情想要聊一聊吗？”
　　顾凝摇了摇头，“没有了，我们可以走啦。”
　　但宋延却并没有动，他的唇角扬起更深的弧度。
　　“可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她怔住了一瞬，“嗯？你说。”
　　顾凝的神色看上去平静自然，但脑海里已经开始飞速回放今晚的林林总总。
　　她试图猜测宋延接下来的话题。
　　是和夏清姿有关？又或者，是关于韩成旭？
　　她猜的离题万里。
　　“我想说，谢谢你愿意主动和我聊这些事。”
　　男人清朗而温柔的嗓音在车里响起。
　　“……”顾凝又愣住了，“啊？这有什么呀？为什么要谢我这个？”
　　难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因为……”宋延抬手摸了下鼻梁，神色里竟然带着一丝赧然。
　　“你知道的，你是我唯一喜欢过的人。你带给了我从未体验过的亲密关系，我非常享受、非常珍惜，但是也确实没有什么经验。”
　　男人的侧脸在车内照明灯的光线下更显精致立体，而他看过来的眸光，真挚且坦诚。
　　“在这段感情里，我会担心自己有没做对、没做好的地方，又或者像那通电话一样，总有我没法预料和掌控的事情……对于这些，我其实不怕和你聊，甚至也不怕我们之间产生分歧，我唯一怕的，是我们把问题憋在心里，积重难返，最后错过了最佳的解决机会。”
　　“所以，刚刚你主动和我聊那通电话、聊婚前协议，你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们把事情说开、把问题解决，我觉得这种沟通的方式特别好。”
　　明明只是一番解释，但这段话竟像有什么魔力似的。
　　听着听着，顾凝的眉眼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
　　“这是应该的啊。我做诉讼案子就特别讨厌委托人对我藏着掖着，很多问题早早说出来我们还可以想办法，要是等到了紧要关头被对面揪出来，那真有可能无力回天，太可惜了。”
　　回想起之前某个令人遗憾的案子，她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养成习惯了吧，我现在觉得，‘尽早排查问题，好好保持沟通’特别重要。无论是哪一方面的事情，这两句话其实都可以适用。”
　　大概是又想起了什么，顾凝的眼中重新笑意盈盈。
　　“而且我爸妈之间一直都是有事就直说。他们只在我小的时候闹过几次别扭，我还记得其中一次，他们两个大上午都板着脸不太开心，然后我妈妈吃午饭时莫名其妙地直接给自己盛了两碗饭。我爸觉得奇怪，问她为什么突然吃这么多，她就气鼓鼓地回答，‘我要吃得饱饱的，等下跟你理论三百回合！’”
　　她把父母间的趣事讲得绘声绘色，宋延也不禁笑了起来。
　　“叔叔阿姨之间的相处很有智慧，我们以后要好好向他们学习。”
　　顿了顿，他又正色道，
　　“我们之前约定过，不对彼此说谎，现在我想再加一个约定：从今往后，无论你我之间遇到什么问题，无论是你有一些想法，还是我产生了一些想法，我们都像今天晚上这样，及时沟通，好好聊聊，努力把事情说开，把问题解决，好吗？”
　　他无比认真的态度清晰地落在顾凝眼里，他提出的约定于她而言本就是应该的，
　　所以，她又怎么可能拒绝呢？
　　“当然好啊。”
　　顾凝一口答应下来，却又挑起眉梢，
　　“还是那句话，你不想聊都不行，怕不怕？”
　　看着她狡黠而灵动的眼波，宋延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他正要张口说些什么，顾凝的注意力却忽然被吸引走了。
　　“诶你看，是下雪了吗？！”
　　“……”男人怔了怔，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车前的挡风玻璃。
　　一片片细小的白色晶体轻盈地落在车玻璃上，飞速融化。
　　但紧接着，又有更多的冰晶落了下来，留下一个又一个纯白的、精美的小六边形……
　　真的是下雪了。
　　“这是S市今年的第一场雪吧？”顾凝的语气里透着惊喜，“怪不得在花园的时候天上云层那么厚，原来是要下雪了~”
　　作为一个北方人，顾凝对雪有着与生俱来的亲近和喜爱。
　　看到了久违的雪花，她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心情大好。
　　但宋延的目光只在车前停留了片刻，然后便又重新落到了她的身上。
　　注意到她的脸庞洋溢着止不住的欣喜和愉悦，宋延心中突然一动。
　　他抬手打开了身旁的车门。
　　“……？”正在看雪的顾凝顿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不解地注视着他下了车，迈着长腿绕过车前，走到了副驾驶一侧。
　　然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微微俯身。
　　“那请问，我可以邀请顾律师再跳一支舞吗？”
　　他的眸光是温柔的深海，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
　　他保持着欠身致礼的姿势，向她伸出手来。
　　……
　　在路灯暖黄色的光芒中，数不清的雪花随风悠悠飘扬而下。
　　像柳絮，像花瓣，漫天飞舞。
　　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梦幻般的朦胧，竟隐隐约约像是童话里的场景。
　　顾凝的左手搭在宋延的肩上，右手与他温暖的掌心相握。
　　伴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初雪，他们相拥而舞，旋转着、摆动着。
　　不断有雪花落到头发上、眼睫上、衣服上、交握的手上……
　　然后，又悄然融化。
　　这是今晚的第三支舞了。
　　一个小时前，他们在别墅宴会厅奢华而气派的舞池里，在许许多多来宾的瞩目中，在一些羡慕甚至是嫉妒的目光里，翩然地起舞着。
　　而此时此刻，他们在马路边再无旁人的小广场上，在暖黄但不算明亮的路灯下，在今年S市的第一场雪中，又跳起了一支舞。
　　微凉的冰晶拂过她微微泛红的面颊，宋延纤长浓密的眼睫沾上了雪花融成的水珠。
　　外面终究还是有点冷的。
　　但顾凝脸上的笑靥却一直甜蜜而灿烂。
　　因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只要与他共舞，
　　就是浪漫至极了。


第133章 挑明
　　“姐, 明天出院之后我们去下馆子吧！”
　　刷着手机里的美食探店视频，胡鸣诚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
　　“我馋牛蛙好久了，这家店的牛蛙煲看着就贼好吃！”
　　他兴致勃勃地把手机递了过去，展示着视频里牛蛙煲的画面。
　　“……”但病床边的胡雪娜却有些心不在焉。
　　“啊？想吃就吃呗, 你想吃什么？”
　　胡鸣诚撇撇嘴, 十分不满地晃了晃手机，
　　“你神游呢？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牛蛙煲啊！”
　　“……哦, 那就去吃牛蛙煲。”胡雪娜语气敷衍地答应下来。
　　“真没劲, 你这什么态度啊？”
　　胡鸣诚察觉到她的漫不经心，有点不高兴。
　　拿回手机, 他不再理她, 板着脸继续刷视频了。
　　事实上，胡鸣诚说得没错, 胡雪娜刚刚确实是在神游。
　　现在在她心里, 有一件比明天吃什么重要百倍的事情。
　　——小诚马上就出院了，可她还没要到宋医生的微信呢！
　　这不行！
　　上周胡雪娜去办公室找宋医生的计划虽然通了, 但要微信的请求却被委婉拒绝, 之后几天更是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如果不抓住机会最后要一下微信，出院之后可就没有什么借口了。
　　皱着眉想了一会，她决定再次主动出击。
　　像宋医生这种品质绝佳的男人，每天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要想得手，就是得坚持着反反复复地尝试才行！
　　“小诚, 我有事要出去一会儿哦。”
　　胡雪娜站了起来, 伸手理顺着发尾, 向病房外走去。
　　病床上的胡鸣诚还在生气。
　　他没有理她, 哼了一声，捧着手机转了个身。
　　……
　　从病房走到宋医生的办公室，对胡雪娜来说早已轻车熟路了。
　　但令她失望的是，这次宋医生仍然不在，而且办公室的门还锁上了。
　　明明上次没有锁门啊……
　　胡雪娜不死心，按下把手用力推了推。
　　大门纹丝不动。
　　看来确实是锁着了的，她的表情不禁沮丧起来。
　　又在办公室旁边站着干等了快二十分钟后，胡雪娜终于决定放弃。
　　否则还能怎么办呢？
　　宋医生不在，门还锁着，一直在这里苦等显然不是个好办法。
　　只能再想想别的法子了……
　　觉得无功而返的胡雪娜神色不悦，低着头，慢慢地向病房的方向走了。
　　然而，也许是应了那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转过拐角，她忽然看到了一个迎面走来的、挺拔如松的身影。
　　——正巧就是要回办公室的宋医生。
　　实在是太好了！胡雪娜心中一阵暗喜。
　　她连忙露出甜美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好巧呀，宋医生，我正在找你呢！”
　　被拦住的宋延见状停下了脚步，
　　“……哦，有什么事吗？”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态度平淡而官方。
　　但胡雪娜仍然沉浸在惊喜之中，并没有在意。
　　“是这样的，小诚明天就要出院了。多亏了宋医生你的手术和治疗，他的身体恢复得特别好。不过保险起见嘛，我还是想再跟你确认一下出院后的注意事项。”
　　她保持着甜蜜的微笑，热情地说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借口。
　　而和她预料的一样，宋医生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
　　他的神色还是很淡，但也细致而详尽地将注意事项说了一遍。
　　只可惜，胡雪娜的醉翁之意并不在酒，听得三心二意。
　　她稍收着下巴，微微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她早就试验过了，自己在这样的角度下更好看。
　　她欣赏着宋医生近看更显清隽俊朗的正脸，心里还在酝酿着接下来的说辞……
　　胡雪娜自觉这次安排得恰到好处，正沾沾自喜。
　　然而紧接着，宋延的一个动作便打破了她所有的精心设计。
　　——男人说着最后的注意事项，与此同时，原本放在身侧的左手状似随意地举到胸前，拨了拨别在白大褂胸前口袋上的签字笔。
　　于是，他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也被“顺便”、“正巧”、“恰好”地展示在胡雪娜眼前。
　　“……”胡雪娜妩媚而含情的目光瞬间僵住了。
　　银色的素圈戒指样式极其简洁，没有任何的图案，但戴在宋延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便显得格外高级且有质感。
　　左手，中指，那不就是……订婚戒指？
　　胡雪娜脸上的笑容顿时维持不住了。
　　可注意到她惊讶而呆滞的神色，男人却明知故问着，“怎么了？”
　　“……没什么，”胡雪娜勉强回过神来，
　　“呃，我是觉得宋医生的戒指很好看。”
　　她仓促掩饰着自己的失态，暗自试探着。
　　宋延闻言微微一笑，“谢谢，我也很喜欢这枚戒指。”
　　说起这个话题，他原本平淡无波的表情蓦地多了几分生动的色彩。
　　“这是我未婚妻给我买的，我缠了她很久，好不容易才要到。”
　　男人淡淡的笑意里透着止不住的甜蜜，但站在他身前的胡雪娜表情却越来越难看。
　　原来宋医生已经和他的女朋友订婚了。
　　原来，他竟然那么喜欢他的女朋友……
　　看到眼前她想要挖墙脚的男人巧妙地秀着恩爱，胡雪娜感受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挫败。
　　而宋延还在继续说着，“对了，我想你应该认识我的未婚妻，她叫顾凝，你上周好像接到过她打来的电话。”
　　他的语气貌似平和，可这番话却绵里藏针，含蓄地挑明了之前的那通电话。
　　落在胡雪娜耳边，更像一阵惊雷，炸得她脑海里嗡得一响。
　　那通电话……
　　回想起当时和顾凝的对话，胡雪娜恍然觉得难堪极了。
　　她确实是存了挑拨之心，她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
　　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宋医生会这样不动声色地、暗含警告地直接当面挑明……
　　纵使宋延话术委婉，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面子，但被当面戳穿的胡雪娜仍然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涨了起来。
　　宋医生原来早就知道了那通电话，甚至早就对她有了不喜和防备，可她却一无所知，还在费尽心思地试图接近他。
　　意识到这一点，胡雪娜顿时感觉刚刚自己好像一个跳梁小丑。
　　“哦，是，差点忘了，上次宋医生你不在，我随手接了个电话。”她涨红着脸，胡乱搪塞着，“原来是你未婚妻的电话呀，你们的感情可真好。”
　　要微信和挖墙角的念头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胡雪娜只觉得自己在宋医生面前半点颜面也不剩，哪怕再多待一秒都是丢脸。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件急事要办，我得先走了，宋医生。”
　　说完这句话，她便从宋延面前逃也似的快步走开了……
　　胡雪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于是，拐角附近只剩下了一个人。
　　对方的反应完全在预料之中，宋延没有半分惊讶。
　　敛去眼中冷淡的寒意和警告，他的神色逐渐恢复如常。
　　然后，他迈开长腿，重新向办公室走去。
　　***
　　2602的书房里。
　　伴着一阵熟悉的铃声，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正在书桌前看公报案例的顾凝循声扭头，瞥了眼旁边亮起的手机。
　　是堂姐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一个语音通话邀请。
　　顾凝不禁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梢。
　　偏头看去，另一张书桌上，宋延正对着电脑，专心致志地写着论文。
　　于是她关掉了铃声，拿起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出书房，关上了房间的门……
　　顾凝的爸爸是家中老幺，往上还有一哥一姐。
　　发语音通话的堂姐是大伯父的女儿，虽然年龄上比顾凝大了六岁，但性格开朗热情，她们之间的感情还挺好的。
　　蓝牙耳机在律所办公室忘了拿回来，好在房间的隔音效果还可以，应该不会吵到宋延。
　　反复确定音量后，顾凝走到了小客厅，外放着接通了语音电话。
　　“凝凝，你吃晚饭了没呀？”
　　一接通语音，堂姐亲切的声音便从手机传了出来。
　　“吃了，今天吃得比较早。”
　　她和宋延今晚难得地都没有加班，晚饭便早早地吃完了。
　　“那你干嘛呢？在忙吗？”
　　“不忙，刚刚在看东西，已经差不多看完了。”
　　“不忙就太好啦，那我可要占用你点时间喽。”
　　听到她的回复，堂姐这才放心地道明来意，
　　“凝凝，我有一件法律上的事想向你咨询咨询……”
　　说来好笑，学习法律专业的人好像大多都是这样的。
　　从上大学以来，学法的顾凝就成为了家里亲戚间的专属免费法律顾问。
　　哪怕是还在读书，没有成为律师的时候，她就已经回复过许多五花八门的法律问题、帮忙看过合同、甚至写过起诉状了……
　　这么多年，顾凝对此也习以为常了。
　　之前个别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远方亲戚都帮忙了，更何况这次是堂姐呢。
　　“行啊，什么事情？”她直接答应下来。
　　电话对面的堂姐于是向顾凝说起，最近她所在小区里业主们与物业之间的各种纠纷。
　　大概这事确实困扰已久，堂姐这一说就说了将近二十分钟。
　　其间宋延应该是完成了今晚的论文任务，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他去吧台喝了杯苏打水，又给正在打电话的顾凝倒了杯椰子水。
　　然后，便去浴室洗澡了。
　　小客厅旁的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顾凝终于听完了整个纠纷的来龙去脉。
　　迅速地理清思路后，她针对堂姐的问题提出了初步的建议，
　　“作为业主，你们和物业公司之间存在物业服务合同，如果对方没有适当履行相应的义务，你们当然有权解除合同，也就是解聘物业公司。不过，物业合同的特殊之处在于，解除程序会比较严格和复杂，需要拥有专有部分占建筑物总面积过半数的业主以及占总人数过半数的业主同意，并形成业主大会决议。”
　　“简单来说，你们首先需要达到面积和人数双过半的业主同意，这个是最重要的，然后或者现场或者书面形式通过解聘目前物业公司的决议，最后再将决议书面通知物业公司，就可以单方面解除物业服务合同了。”
　　“哦，我明白了……”堂姐边听边记，“我觉得我们现在肯定达到你刚刚说的那个业主同意的标准了，那我待会儿把这个解除程序在业主群里说一下，我们商量商量用哪种形式通过业主大会决议比较方便。”
　　“嗯。”见她基本上听懂了，顾凝点了点头。
　　“对啦，凝凝。”咨询完问题，堂姐却忽然话头一转，
　　“我听婶婶说你有男朋友了！而且你男朋友还是个医生。”
　　“……”话题实在跳得太快，顾凝微微愣了一瞬。
　　反应过来之后，她顿时无奈又好笑。
　　看来她的父母确实是对宋延非常满意，这都开始向亲戚们到处介绍了。
　　“对，他是一名医生，现在在S市的附属医院工作。”
　　顾凝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可没想到，堂姐的声音却忽然格外兴奋起来，调侃的意味怎么都掩饰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凝凝，那你是不是打脸了？”
　　“你记不记得你之前说过，哪怕单身一辈子，你也绝对不找医生当男朋友！”
　　顾凝听得一脸迷惑，“……我什么时候说过？”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直接反驳。
　　然而与此同时，一些早就抛在脑后的记忆也被堂姐的话逐渐唤醒。
　　等等……停顿几秒之后，顾凝蓦地想起了什么。
　　要命！
　　她好像、竟然，真的说过。
　　作者有话说：
　　因为后文会涉及到抗疫，按照大致的时间线，此时还没有出台《民法典》，所以顾凝这里给堂姐的法律建议依据的是当时有效的《物权法》哈，么么哒~


第134章 真香
　　细算起来, 顾凝那句“绝对不找医生当男朋友”都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那时她刚大学毕业，即将去美国继续读书。
　　而堂姐刚刚和姐夫结婚，新婚伊始，还没有生小侄女。
　　有一次, 顾凝和堂姐姐夫出去吃饭, 碰巧在等位时遇上了姐夫的高中同学。
　　一个本硕博学医，当时已经是主治医师的男同学。
　　对方就一个人, 拿的等位号排在很后面, 正巧遇到, 四个人于是就一起吃了顿饭。
　　顾凝那时并没有什么意见，她只当是和陌生人拼了个桌。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 一顿饭下来, 姐夫的那位高中同学竟然对她一见钟情。
　　不仅主动加她的微信，时不时找她聊天、约她吃饭, 还专门拜托了堂姐和姐夫, 让他们俩帮忙撮合撮合。
　　顾凝明确拒绝了好几次也不管用，对方简直称得上坚持不懈, 愈挫愈勇。
　　而且, 堂姐和姐夫居然还真想撮合他们。
　　她说不想谈恋爱，堂姐说优质资源就得尽早挑；她说没感觉，堂姐说感觉就得通过相处来培养；她说不合适，堂姐说对方知根知底，条件确实相当好……
　　一番鸡同鸭讲地掰扯下来，顾凝属实是被他们的反复游说给弄烦了。
　　她对男方并不了解, 自然不能随意诋毁, 便只好拿他的工作下手。
　　于是最后, 忍无可忍的顾凝直接摆烂, 对堂姐说出了那番打脸发言。
　　——“我就是单身一辈子，也不要找医生当男朋友！律师和医生工作都这么忙，在一起恐怕难有性生活。”
　　这句大胆而离谱到甚至不太像她的宣言一出，堂姐和姐夫终于算是知难而退，顾凝也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几分清净。
　　然而，七八年后的现在，再回想起这段插曲的她却不禁哭笑不得。
　　缘分可真是神奇……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她居然还是找了一位医生做男朋友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注意到她复杂又无奈的神色，电话那边的堂姐嘲笑得更大声了。
　　“你当时可是斩钉截铁、信誓旦旦的！什么‘我就是单身一辈子，也不要找医生当男朋友。’还有什么‘律师和医生工作都这么忙，在一起恐怕难有性生活。’哈哈哈哈哈哈哈，凝凝，没想到你也有翻车的一天呀！”
　　“……”
　　顾凝虽然也觉得这事好笑，但堂姐未免笑得太夸张了。
　　她都要恼羞成怒了。
　　“摸良心说话，当年我之所以这么说，还不是因为你和姐夫天天就想着撮合我？”
　　她轻嗔着看向屏幕里的堂姐，
　　“我不管，这次让你笑个够就算了，以后不准再提这件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堂姐见好就收，虽然仍然绷不住笑意，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吧，好吧，以后不提了。”
　　又聊了一会儿家常，挂断电话前，堂姐最后问道，
　　“差点忘了，凝凝，你打算什么时候带你男朋友回B市啊？咱们一大家人可好奇很久了，都想早点看看你男朋友呢！”
　　后半句话完全不是客套，显然真实极了。
　　甚至顿时让顾凝联想到了宋延被各路亲戚们围观的场面。
　　顾凝有些忍俊不禁，“具体时间还没定，但他应该春节假期会去B市，到时候你们肯定有机会见面的。”
　　堂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啊，那我现在可就开始期待春节喽。”
　　……
　　语音通话结束，页面里显示着将近四十分钟的聊天时长。
　　顾凝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椰子水。
　　客厅一时间恢复了安静，只有旁边的浴室隐约传来哗哗的水声。
　　落在耳边，她倒是松了口气，放心不少。
　　——很好，宋延应该一直在洗澡，没有听到她和堂姐的某些对话。
　　嗐，虽然那几句话事出有因，倒没有什么特别心虚的，但毕竟年少时的摆烂发言实在打脸，还是不要让宋延听到为妙……
　　这么想着，在宋延洗完澡之后，顾凝还不动声色地关注了一会儿他的行动。
　　只见他把头发擦得半干，又将浴巾和毛巾顺手洗了洗，放进烘干机里。
　　男人的神色全程自然如常，应该确实没有听到什么。
　　顾凝于是彻底放下心来。
　　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捧着手机看了几则新闻。
　　“你还要去书房继续工作吗？”
　　整理完毕，宋延走到小客厅，站在了沙发旁。
　　“不了，差不多看完了，今天就这样吧。”她随口答道。
　　“嗯，那正好。”
　　男人语气悠悠，从容地微微颔首。
　　……什么正好啊？
　　目光停留在新闻上，顾凝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疑惑。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她就感觉身体一轻。
　　——是宋延动作敏捷地俯下身，一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手揽住她的细腰，直接把坐在沙发上的顾凝抱了起来。
　　“诶诶？……干什么？”
　　完全猝不及防的顾凝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原本被拿在手里的手机也掉落在了沙发上。
　　但男人却并不打算回答她。
　　他把顾凝稳稳地抱在怀里，穿过小客厅，路过浴室和书房，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主卧。
　　然后，把她轻放在了主卧的大床上。
　　“……怎么了？到底干什么呀？”
　　顾凝不明所以，有些懵地抬手想要支起身。
　　宋延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曲起长腿，半跪在床沿，欺身而上。
　　撑在她身侧的双手轻而易举地将她困在床头与他的臂弯之间。
　　她逃无可逃，躲无可躲，只能彻底被雪松木的清香包裹，与他气息纠缠。
　　“我就是单身一辈子，也不要找医生当男朋友？”
　　男人慢条斯理地复述着她曾经的宣言，神色玩味，语调幽幽。
　　“律师和医生工作都这么忙，在一起恐怕难有性生活？”
　　“……”听到后半句话，顾凝的脸不禁涨红起来。
　　可不止如此，宋延还微微俯身，若有似无地吻着她的鬓角，半干的短发擦过她的脸颊。
　　她明明大窘，却又被他撩拨得身上和心上都痒了起来。
　　顾凝挣扎着恍然道，“……原来你都听见了！”
　　“是啊。”宋延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好像是一个对她猜对了的奖励。
　　但紧接着，原本撑在她身侧的左手却顺势探进了她的睡衣，落在她的腰际。
　　顾凝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只修长的手已灵巧地游走于她腰间细嫩滑腻的皮肤，同时也是，她最怕、最怕痒的那一小片软肉。
　　于是，男人还没有多认真地挠痒痒，她已经像一只虾米似的猛地弓起了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哈哈哈哈哈，快停手！”
　　她痒得一直发笑，不断闪躲着乱动，反复试图逃脱他作乱的手。
　　可偏偏男人的手指修长又灵活，怎么也无法摆脱。
　　只一小会儿，顾凝便被逗得快要岔气。
　　她简直是一边笑，一边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延，哈哈哈哈哈你再不住手、我就要生气了哈哈哈！”
　　带着威胁的警告被笑得发颤的嗓音说出，只有软绵绵的勾人，根本没有半点威慑力。
　　好在宋延还是手下留情，停住了抓痒的动作。
　　他略微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笑得泛红的眼角。
　　眼神是温柔的，声音却低哑而危险。
　　像是一位已经完美锁定、准备就绪的猎手。
　　“我听说，顾律师对我们的性生活有怀疑，嗯？”
　　最后一个字是他惯用的、带着反问、哑着嗓子上扬的尾音。
　　顾凝从来都招架不住，心头顿时又是酥酥麻麻一片。
　　怕他再抓痒，她强忍下这份酥麻，两只手努力捉住了男人作乱的左手。
　　“我这就解释，不准再挠我痒痒了！”
　　宋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被捉住的手倒是没再动作。
　　算是默许了她的提议。
　　顾凝于是顿了顿，稍微平息了一下乱得不行的呼吸，语速飞快地解释起来。
　　“就是蛮久以前我姐夫的一个高中同学追过我，堂姐和姐夫都被他收买了，天天在我面前各种撮合，怎么拒绝也不管用。后来我实在烦了，就胡言乱语了一通，他又是个医生，所以我才那么瞎说的嘛！”
　　顾凝其实是有点无语的。
　　今晚简直就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大翻车。
　　她明明认真且免费地回复了堂姐的法律咨询，结果却被翻出了陈年旧事，获得一阵嘲笑，还被宋延听了个正着！
　　好冤啊，好冤。
　　于是说到最后，她末尾的话音里都不自觉地带了点撒娇和委屈。
　　可落在宋延耳边，再配上她酡红的脸颊和泛红的眼角，他的心火几乎是瞬间烧得更旺，连带着眸光都危险了几分。
　　顾凝察觉到男人微变的神色，脑海里瞬间警铃大作。
　　“毕竟我当时还没认识你呢，要是对象是你，我肯定不会说出那些话的。”
　　她牢牢地捉着宋延的手，信誓旦旦地假设着。
　　这招急中生智的表决心好像还挺管用，男人意味不明的眸光里多了抹淡淡的笑意，精致的唇角上扬了几分。
　　“这样啊……”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悠悠地拉长了语调。
　　“那现在顾律师对我这个男朋友、对我们的性生活，还满意吗？”
　　他炽热的呼吸就落在她的颈边，修长而灵巧的手还停在她的腰间。
　　顾凝既是怕痒也是真心地立刻点头。
　　“满意满意，满意得不得了！”
　　宋延显然对她不假思索的回答也很满意。
　　眉目里的危险稍稍褪去，笑意更深了些。
　　“这么满意？”他轻笑一声，低头吮吻着她的唇瓣。
　　“那我忽然想给顾律师一个奖励了。”
　　顾凝自觉被放过了，安心享受着他温柔宠溺的亲吻。
　　“什么奖励？”
　　换气间，她迷迷糊糊地发问，放松了警惕。
　　原本紧紧捉住男人左手的双手也卸下了力。
　　无疑也给了他可乘之机。
　　于是，那只刚刚在她腰间作乱的手顺势而上，划过她细腻的皮肤，惊起一片敏感的战栗。
　　“……！”
　　根本没有给顾凝反应的机会，男人同时重新深吻上来。
　　他不容拒绝地席卷了她全部的注意力，拉着她完全沉浸在这个热烈的吻里。
　　唇舌共舞，纠缠，厮磨……
　　直到她全身酥软，彻底陷入他精心制造的意乱情迷之后，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她换气，
　　顺便，伏在她的耳边，嗓音微哑地说出了答案。
　　“奖励是，我的以身相许。”
　　……
　　夜逐渐深了。
　　2602的主卧，门是敞开的。
　　没有了门的阻挡，一些细碎的、引人浮想联翩的声音不时传到了主卧之外。
　　“你、你这分明是在耍赖……”
　　一声软得没有半点力气的娇嗔忽然响起。
　　但很快，又被许许多多暧昧的呢喃声、喘气声取代……
　　而在一室旖旎春光之中，没有人注意，
　　被落在沙发上的手机曾在自动锁屏前弹出过一则最新通报新闻。
　　【突发！W市发现不明原因肺炎，国家卫健委专家组今晚已抵达W市……】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段抗疫的情节，还有十几章正文就完结啦。
　　真的感谢宝子们这么久的陪伴和支持，没有你们我很有可能坚持不到现在，爱你们！么么么么么哒~


第135章 脱缰
　　879, 1072，34，26。
　　顾凝看着手机屏幕上几乎已经全部变色的疫情地图，眉心紧紧地锁着。
　　那些数字也无声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今天是除夕夜, 本该吃团圆饭的日子。
　　但国家卫健委的最新通报显示, 截至十二点，全国累计报告新型冠状病毒确诊病例876例, 疑似1072例, 治愈34例, 死亡26例。
　　而就在昨天，位于疫情正中心, 情况最危急的W市宣布全面封城。
　　目光停留在那些数字上, 顾凝却突然有些恍惚了。
　　她总是有一种错觉。
　　总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这个突如其来而又来势汹汹的病毒，都只是一场梦。
　　毕竟, 半个月前, 她还带着其他律师打赢了一场漂亮的官司，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拿到了相当丰厚的年终奖, 所有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
　　一个星期前, 她休假回B市过年，宋延送她去机场时他们还约定，春节假期他抽几天来B市，好好见一见她的亲朋好友们。
　　可就像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噩梦，那个当初她并不在意，以为很快就会被控制住的不明肺炎以脱缰之势疯狂发展, 将所有人的生活都带离了原本的轨道。
　　一切都变了……
　　她本该今晚和一大家人开开心心地吃团圆饭, 祝很多很多人新年快乐, 接着明天和父母一起去长辈家拜年。
　　但现在, 顾凝忧心忡忡地握着手机，眼睁睁地看着新冠病毒的确诊人数一路飙升。
　　两位数、三位数、到如今即将突破四位数……
　　一想到每一个数字的背后，都是一条条鲜活的、或者曾经鲜活的生命，
　　她的心就好像被浸泡在冷水里，冰凉而沉重。
　　往下翻了翻评论，近千条的留言里大多是对病毒飞速蔓延的忧虑和恐慌，对疫情重灾区W市的加油和祈福。
　　而还有一条，像极了来自W市人的求救：
　　【这个新型冠状病毒最可怕的就是它会击穿当地的医疗系统，确诊的人无法得到有效的救治，传染率和致死率就会越来越高！W市的医疗体系现在已经陷入瘫痪了，我们需要医疗物资！我们需要医护人员！我们需要全国兄弟姐妹们的帮助！】
　　每一个感叹号都像是一滴焦急而绝望的眼泪。
　　顾凝将这条留言看了两遍，缓缓放下了手机。
　　她没有勇气再往下翻看了。
　　“我们需要医护人员！我们需要全国兄弟姐妹们的帮助！”
　　顾凝知道这几句话说的很对，也正因如此，一种莫名的预感随之隐隐地浮现在脑海中。
　　——她的心立刻就揪了起来。
　　*
　　按照家里的习惯，除夕应该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吃上一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
　　但由于这场疫情，亲戚们之间停止了团聚和走动，只能小家自己过年。
　　顾爸爸和顾妈妈很担心老人们，一上午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打了很久的电话。
　　他们的情绪也一直不高，中午简单吃了点午饭，刚刚才勉强回卧室休息。
　　可顾凝却根本没办法休息。
　　她的心始终因为那个预感提着，忍不住胡思乱想，大脑更像是一团乱麻。
　　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去卫生间打湿了一块旧毛巾，开始给家里的各种家具擦灰。
　　这是顾凝偶尔用来排解情绪的一种方法。
　　当心神不宁，惴惴不安的时候，她会用机械性的体力劳动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于是，从客厅擦到卧室，从茶几擦到书架。
　　她控制着声音，皱着眉、默默地擦拭着。
　　当擦到卧室阳台上的花盆时，被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宋延的电话……
　　顾凝看着来电显示，攥紧了手中的湿毛巾。
　　“——喂？”
　　“喂，顾凝，是我。”
　　男人熟悉的嗓音清朗依旧，语速却比往常快了许多。
　　“抱歉这么仓促地联系你，但我现在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顾凝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你说。”
　　“S市卫健委现在在征集医护人员去W市支援抗疫，我想向院里申请参加。这次主要需要呼吸科、感染科、重症医学科的医生，但因为病毒会影响到多个脏器，心内科也有一个名额，我希望可以争取到这个名额……”
　　宋延应该还讲了些什么的，但有短暂的一瞬，顾凝的大脑拒绝接收那些信息。
　　她之前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可揪着的心并没有放下来，反而更高地悬了上去。
　　昨天被封城的W市无疑是现在整个国家最危险的地方。
　　去W市支援抗疫，不仅仅是逆行到这场疫情的中心、重灾区，还是直接冲上一线，亲身接触那些被病毒感染的患者们……
　　更是将自己置于被病毒感染的巨大危险之中。
　　顾凝沉默了良久，她的理智在脑海里反反复复警告：
　　太危险了！不要答应他！
　　拦住他！别让他去！
　　但最后，她还是听见了自己艰难发出的声音。
　　“宋延，我支持你去W市。”
　　几乎是说完的那一刻，顾凝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挣扎极了，害怕极了，担心极了。
　　她不知道有多想留住他，可是她也明白，她不能那么做。
　　几个月前，宋延在伤医事件后要重回医院时，顾凝尚且可以用“你首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一名医生”来劝他调整好情绪再回去工作。
　　但现在，面对笼罩在整个国家之上的可怕病毒，面对W市太多太多等待救治的患者，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再说出这句话了。
　　在这种关乎整个国家、无数生命的危急时刻，
　　他是一名医生，更是一名战士。
　　所以，当他选择走上那个未知且可怕的战场，她便绝不能成为他的阻碍。
　　“……”电话里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她听见了他长长的呼吸声，像是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顾凝。”
　　宋延的声音接着从手机里传来。
　　语气很轻，有安心，有感动，也有感激。
　　“时间太紧了，我马上就向院里申请，如果能被市卫健委选中，今天晚上应该就会出发，那我等到W市再给你报平安。”
　　“嗯。”顾凝紧抿着嘴唇，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反悔。
　　“我不知道会去多久，但肯定有一段时间没办法陪你了。能答应我吗？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出门一定戴口罩，注意防护，及时消毒，还要记得关注你的胃，按时吃饭，保证休息……”
　　宋延的叮嘱越是温柔，顾凝的眼睫颤得越厉害。
　　“嗯，我答应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语气的平静，
　　“那你也答应我好吗？从W市平安、健康地回来。”
　　“等你一回来，我们就结婚。”
　　疫情压城，在这个舍小家保大家的紧要关头，在无数患者和家庭被病毒折磨的危急时分，顾凝明白，宋延有他的使命和责任，有他的坚持和选择。
　　她全都明白。
　　所以即使再挣扎，她也会咬牙支持。
　　她会好好照顾自己，为他稳住后方，排除后顾之忧。
　　而这一切，她只有一个要求：
　　宋延，一定要回来。
　　一定要回来，与我共度余生……
　　此时此刻，大半个中国，千里相隔。
　　但电话对面的男人显然听懂了她所有未说出口的心声。
　　顿了几秒，他温柔至极，又含着无限笃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答应你，我一定平安回来。”
　　“……”
　　得到了赖以支撑的承诺，顾凝的鼻尖蓦地一酸。
　　到这里已经足够了，时间那么紧急。
　　宋延从来都会等她先挂电话，顾凝也知道，自己应该挂断电话了。
　　可她拿着手机的手指像是僵住了似的，怎么都按不下那个按钮。
　　她舍不得。
　　于是，电话良久都没有被挂断。
　　一片安静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在耳边此起彼伏。
　　像是告别，又像是挽留。
　　“等我回来。”宋延最后轻声说着。
　　顾凝“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
　　湿毛巾在花盆的旁边放着，没有再被拾起。
　　B市今天是一个阴天，风非常大，呜呜地吹着光秃秃的树枝。
　　北方的冬天向来如此苍冷。
　　电话挂断之后，顾凝始终在阳台前一动不动地站着。
　　目光投向窗外，她的眼神却没有焦点。
　　大脑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早就陷入宕机，什么也没办法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被随手放在阳台上的手机忽然又响起了一阵铃声。
　　顾凝的心里霎时升起了一丝渺茫的侥幸。
　　或许，附属医院或卫健委没有通过宋延的申请。
　　或许，他不用去W市了。
　　带着那丝希冀，她连忙拿起手机，看向屏幕。
　　不是宋延，是来自宋妈妈的语音通话邀请。
　　是完全预料之外的结果，她愣了愣，点击接受。
　　“喂？是顾凝吗？”
　　宋妈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但听着却好像比记忆里多了几分沙哑。
　　顾凝立刻回答道，“是我，阿姨。”
　　“那就好，顾凝，我是宋延的妈妈，真不好意思突然打扰你，但阿姨实在是没办法了，阿姨现在只能请你帮忙了。”
　　不仅仅是声音的沙哑，宋妈妈的语气也不再是印象中的优雅亲和。
　　反而是一种走投无路的焦急和忧虑。
　　顾凝不禁担心起来，“阿姨，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说。”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宋妈妈的语气里满是迫切和请求。
　　“顾凝，麻烦你劝劝宋延吧，他要去W市抗疫。刚刚他开车回S市了，好像要收拾一下行李，接着就集合去机场了……”
　　“……”
　　电话对面急切的声音猛然打破了顾凝刚刚升起的最后一丝希冀。
　　宋延的申请被通过了。
　　他就要去W市了。
　　顾凝无意识地咬紧了下唇，因为太过用力，血色立刻褪去。
　　可她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浑然不觉。
　　“今天是除夕啊，W市的疫情那么严重，他又是要去最危险的医院，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心啊……可我说什么也拦不住他，宋延是铁了心要去，他爸爸和哥哥也同意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顾凝，你帮帮阿姨，别让宋延去W市好吗？”
　　说到最后的请求，宋妈妈的嗓音似乎都在微颤。
　　顾凝的心好似也随之一颤。
　　痛苦和不忍同时浮上了她的脸庞。
　　“……对不起，阿姨。”
　　她顿了顿，艰难地继续说下去。
　　“刚刚宋延给我打过电话了，他的心意非常坚决，我最后支持他去W市了。”
　　话音落下，对面便陷入了近乎绝望的寂静。
　　最后一点点希望也破灭了。
　　宋妈妈再也坚持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这不行啊……我有朋友在W市，她说那里现在就是一片人间地狱，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宋延还往那里冲啊。”
　　像是走到了绝路的发泄，宋妈妈一边啜泣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
　　“我就这么两个儿子，哪个都是我的心头肉。宋延从小就有主意，我们也一直不干涉他的决定，可这次，这次不一样呀……”
　　“当妈妈的心思就是这样的，我知道现在疫情非常严重，我愿意捐款捐物支持抗疫，捐多少都可以。但W市现在太危险了，宋延不能去那里支援……”
　　耳边是宋妈妈的哭声，顾凝的心里难受极了。
　　她对宋延去W市援助抗疫都是万般担忧，更何况宋妈妈呢？
　　可是，宋延已经下定决心，作出了选择。
　　他已决意踏上那条无比危险的征程。
　　她帮不了他什么，只能尽量地安慰宋妈妈，不要让他反过来再为她们担心……
　　于是，酝酿片刻后，顾凝诚恳地开口道，
　　“阿姨，我明白您的心思。知道宋延要去W市，我也跟您一样担心、害怕，我一度也挣扎着想要拦住他……”
　　“但是您了解宋延，我们都了解宋延，他的人生追求就是救死扶伤，他善良，可靠，有责任心，愿意自我奉献……阿姨，是您和叔叔把他教育得这么好，您应该也明白，现在面对W市越来越严峻的疫情，越来越多亟待救助的患者，宋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的。”
　　“……”宋妈妈仍然在低声啜泣着，
　　“我是用心教育他，但我怎么也没料到会遇上这样的情况……”
　　见宋妈妈能听得进去话，顾凝抿了抿唇，继续开解道，
　　“我们谁也不能预料到疫情，但我们能预料到的是，如果宋延被强留下来，之后的每一天里，只要看到W市的新闻，他都会着急、都会遗憾、都会心情低落……阿姨，我想您也不希望宋延经历这些，对吗？”
　　“……”电话对面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
　　虽然宋妈妈没有回答，但顾凝能感觉到，她在思考，在认真听她的劝解。
　　这就已经很好了。
　　于是，顾凝持续动之以情，再接再厉道，
　　“所以与其强行拦住宋延，倒不如放手支持他去，而且我们也应该对他有信心。宋延知道您在担心他，知道我们都在惦念他，他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好自己，完成任务。他会像之前答应过我的那样：平安、健康地回来。”
　　“阿姨，您要相信您的儿子，他一定会回来的。”
　　最后一句话诚挚而笃定，不仅仅是在安慰宋妈妈，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没有其他办法了。
　　在这个举国危难的时刻，宋延选择了无畏和勇敢，冲向疫情的最前端，化作一座抵御病毒的堡垒，守护千千万万需要帮助的患者们。
　　她便只能选择等待和信任。
　　——她愿意等，也对他足够信任。
　　大概是这个想法带给了顾凝力量，她的劝解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底气。
　　是冷静的，是温柔的，也是有力的。
　　也许是这份底气在无形之中同样传递给了电话对面的宋妈妈。
　　也许是之前的崩溃和倾诉也排解掉了她的一些负面情绪。
　　沉默许久后，手机里终于传来了宋妈妈逐渐平静的声音。
　　“……你说得对，他一定会回来的。”
　　***
　　凌晨时分，农历新年的钟声刚刚敲响。
　　新年的第一天悄然来临。
　　飞机抵达W市后，S市第一批志愿抗疫医疗队的队员坐上大巴，前往安排好的宾馆。
　　队员的行李和自带的物资则由机场负责，直接运送到住处。
　　今天是春节，是大年初一。
　　但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W市人早已无暇顾及新年。
　　沿路过来，整个城市没有半分过年的热闹和年味。
　　只有一片冷清和肃穆。
　　就连夜空也像是应景一般，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车子驶上长江大桥，桥上再没有其他车辆和行人。
　　在黑而冷的雨夜里，只有一辆大巴从桥上孤零零地驶过。
　　无数雨滴不断地打在车玻璃上，又飞快地滑落。
　　像是一滴又一滴流淌不绝的眼泪。
　　宋延坐在大巴里，透过被雨水覆盖的车窗，依稀看到了很远处，伶仃而空荡的黄鹤楼。
　　车里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


第136章 重症区
　　疫情笼罩下的春节假期, 没有计划中的走亲访友，没有往年的热闹与团聚。
　　只有忧心忡忡地关注全国尤其是W市的疫情动态，四处抢购口罩、酒精、消毒液等防护用品。
　　街道上，商店里, 人流稀少, 冷冷清清。
　　每个不得已外出的人，脸上都戴着一个甚至是几个口罩, 小心翼翼。
　　顾凝没买到足够的医用口罩, 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 早就断货了。
　　好在B市的冬天偶尔会有雾霾，顾妈妈和顾爸爸之前屯了几盒防霾口罩。
　　虽然不是专业的医用口罩, 但在这个防护用品极度紧缺的时候, 已经算是聊胜于无了。
　　两度延长的春节假期最终还是在迷茫和忧虑中结束了。
　　在反复叮嘱爸爸妈妈注意防护之后，顾凝重新返回了S市。
　　而宋延, 已经在W市支援抗疫十天了。
　　这十天里, 他忙碌得几乎像是陷入失联。
　　顾凝坚持着每天给他发三餐打卡，睡前发晚安, 起床发早安。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让他放心：自己确实像答应过他的那样, 按时吃饭，保证休息。
　　只是，宋延已经忙得没有时间吃饭打卡了。
　　他也无法及时回复她的晚安和早安。
　　但每天，在接近凌晨的深夜、在天还没有亮的清晨，他会在微信上给她报一个平安。
　　而只有看到他的消息，她始终高高悬起的心, 才能短暂地放下……
　　返回S市后, 由于受到疫情的影响, 顾凝手头的几个项目暂时中止、个别诉讼延期。
　　当然, 大多工作还是要继续下去。
　　没怎么纠结，顾凝决定团队里的所有律师尽可能居家办公。
　　虽然相比线下直接沟通，线上交流还是有些许不便，但在这个时候，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只希望大家都能避免感染，健健康康。
　　……
　　“姐，我这边显示口罩已经到S市了，你这几天注意签收啊。”
　　线上会议结束不久，顾凝收到了来自秦朗的视频邀请。
　　秦朗现在不在B市，在美国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市。
　　他之前申请到了T大大三下学期去普林斯顿大学的交换项目，原本是为了租房等准备事宜年前早早出国，没想到正巧躲开了国内的疫情爆发。
　　目前美国只有几例新冠病例，大多数的美国人对防疫并不是很重视，口罩等防护用品还可以在附近的商超里买到。
　　因此，得知国内物资短缺之后，秦朗便辗转于当地各大超市，购买物资，然后邮回国内。
　　“到S市了？这次的国际快递比想象中快啊。”
　　顾凝的神色中闪过了几分惊讶。
　　“我会注意签收的，辛苦你了。”
　　“有什么辛苦的？都是应该的，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嘛？”
　　秦朗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才继续说着，
　　“不过普林斯顿镇上几个超市的口罩基本都让我买光了，他们之前说进货需要半个月，我预订了五箱，明后天打算再去费城看看。”
　　“好。”顾凝感激地点了点头。
　　“除了口罩，去费城的时候也再看看能不能买到医用防护服、护目镜和医用面罩吧。”
　　在这些天里，W市各个医院缺少救援物资的消息始终在牵动着她的心。
　　她能做的实在有限，但还是想尽可能地筹集一些医用物资，为那些正在一线奋战的医护们解决些许燃眉之急。
　　“我觉得恐怕够呛，”秦朗闻言不乐观地耸了耸肩，“医用防护服不像口罩，普通商超里很少会卖，费城估计也一样。我还是在亚马逊和eBay上继续找吧。”
　　“嗯。”顾凝又点点头。
　　“按照你的想法来吧，如果钱不够了随时跟我说，我再给你打。”
　　“没问题。”秦朗一口答应下来。
　　顾凝对他也有许多的担心和叮嘱，
　　“虽然现在美国的病例不多，但之后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会怎么发展，你自己要注意防护。而且我之前看新闻，那边的反华情绪好像开始严重了，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即使是隔着一万多公里的距离，隔着手机屏幕，隔着13个小时的时差，秦朗仍然能够感受到她浓浓的关心和忧虑。
　　他不禁更加认真地保证道，“你放心，姐，你说的我都会注意的。”
　　……
　　挂断视频之后，顾凝拄着头思忖了片刻。
　　秦朗这次邮过来的是三箱医用口罩。
　　她计划了一下，打算一箱捐给W市的一线医院。
　　一箱邮到B市，分给父母、小姨小姨夫和其他亲戚。
　　一箱留在S市，再分一些给苗苗徐默、张律，还有团队里的律师们。
　　手指在太阳穴处下意识地轻点，顾凝思索着身边还有谁需要口罩。
　　宋廷那边，他们俩昨天在微信上聊过。
　　壹桥现在也在国外到处购买防护物资，第一批医用物品已经运到了W市。除此之外，壹桥还资助了国内几家工厂改装生产线，尽快扩大口罩和防护服的产能。
　　他和叔叔阿姨应该是不缺口罩的，她无需担心。
　　不过，还不知道林老的情况怎么样。
　　顾凝于是赶紧给他打了个电话。
　　“放心吧，我不缺口罩，凝丫头你不用为我操心！”
　　林老的声音听起来中气挺足，身体近来应该还可以。
　　她于是稍稍安心了一些。
　　“我和左江现在就忙着给W市筹集物资呢，这段时间除了家和基金会，我哪里都不打算去，口罩手头的就够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一听到基金会目前的项目和W市有关，顾凝立刻追问，
　　“筹集物资的资金够吗？我可以捐款！”
　　“够了够了！”林老连忙回道，“资金早就足够了，不好买的是物资啊。尤其是医疗物资，只能用和你一样的办法，靠左江托人从国外买再邮回来。而且国外现在也不好买了，有些想发国难财的也在到处抢购，真他.妈没良心！”
　　说着说着，林老忍不住骂了一句。
　　估计是之前被一些高价倒卖物资的人气得不轻。
　　“凝丫头，我正巧有件事昨天就想问你呢，一忙让我给忙忘了。”
　　林老很快言归正传，“宋延现在在W市的哪家医院呢？左江明天就要带着物资队去W市了，我看看他支援的医院在不在我们的捐助名单上。”
　　“他现在在金银潭医院北三楼。”顾凝迅速回道。
　　“金银潭医院？”
　　林老重复了一遍，语气沉了下来。
　　“在我们的名单上，不过，那里好像是主要收治新冠重型和危重型病人的医院，属于情况最危险的医院之一了。”
　　“……”
　　耳边是林老凝重而犹豫的声音，顾凝沉默地垂下了眼眸。
　　是啊，W市是全国最危险的地方。
　　金银潭医院是W市情况最危险的医院之一。
　　而宋延所在的北三楼，是金银潭医院的重症区……
　　究竟该怎么办呢？
　　宋延此刻就在最危险、最可怕的地方战斗着，而她能所做的，却只有担心而已。
　　顾凝张了张口，可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放下手机，打开免提，低头将脸埋进了手心里。
　　“唉……”
　　短暂的寂静过后，林老长叹了口气。
　　他想起年前顾凝告诉自己她和宋延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她的话音里都带着笑意，处处透着幸福和开心。
　　林老当时也高兴得不得了。
　　最早在附属医院的时候，他就觉得顾凝和宋延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但那时他也不清楚他们各自的感情状况，不好张口撮合。
　　原本还以为只是自己瞎想，没想到两个人竟然真的走到了一起！
　　林老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当即就说好了年后请他们俩吃饭。
　　可是，现在……
　　林老又叹了口气。
　　顾凝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无论是之前劝他做手术，还是刚刚问他缺不缺口罩，她都是真真切切地关心他，挂念他。
　　他也是真拿顾凝当女儿看待，甚至在他的心里，她比血缘上的儿子还要亲近许多。
　　而目前这样的状况，林老能够想到，也能够感受到，顾凝有多担心宋延。
　　他同样也在担心顾凝。
　　于是，即使不怎么会劝人，林老还是试图安慰道，
　　“凝丫头，宋延是个好医生，他这次去W市抗疫，也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有句常讲的老话叫‘吉人自有天相’，说的就是像宋延这样的人，老天会帮助他的，即使是在最危险的地方，他也能平平安安。”
　　“……”顾凝的脸仍然埋在手心里，良久才说话。
　　“嗯，我知道。”
　　她的声音很小，闷闷沉沉。
　　***
　　金银潭医院北三楼。
　　扣上防护服的连体帽，将拉链全部拉上，撕掉贴条，密封拉链口。
　　戴上护目镜，第二层乳胶手套，穿上防护鞋套。
　　将一整套防护用品穿好，宋延感受到了熟悉的、如同置身于蒸笼般的憋闷。
　　可没有办法，虽然不透气而且穿上之后行动不便，但防护服就是医护人员的铠甲，保护他们在处处都是病毒的病房里不被感染，持续工作，或者说，坚持战斗。
　　抬手，弯腰，下蹲，完成对防护服的检查后，宋延迈步向病房走去。
　　从清洁区走到缓冲区，按下开门按钮，通向污染区的最后一道门随之打开。
　　宋延走了进去，隔离门又缓缓关闭。
　　几乎是在迈入重症病房的一瞬，无数嘈杂的、混乱的声音立刻充斥在耳边。
　　每个床位旁监护仪发出的、不同节奏的心跳声，其他仪器响起的、滴滴嘟嘟的报警声，还有个别病床上病人嘴里溢出的、痛苦而无奈的□□声……
　　太多太多的声音混杂成一团，此起彼伏，没有片刻宁静。
　　甚至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瞬间便将来人裹挟进无边无际的沉重、迷茫与绝望之中。
　　“……”宋延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检查每床病人的情况。
　　在来到W市，来到金银潭医院之前，他从来没有同时见过这么多病危的患者。
　　不只是他，同行抗疫的绝大多数医护都是这样。
　　毕竟除了重症医学科，大部分的医护人员最常面对的还是普通病房。
　　各个科室虽然会有需要进监护室的病危患者，但通常而言，同一时间并不会有很多。
　　可是在这里，情况截然不同。
　　放眼望去，满满的一个病区里，全部都是新冠重型和危重型病人。
　　几乎每几个小时就会有一场抢救。
　　甚至，三十分钟前刚刚检查过情况尚可的病人，当时还能清楚回答询问的病人，三十分钟之后，他的监护仪上的心跳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死亡的阴影不仅笼罩在每一位病人的身上，更是化作一座座压力的大山，沉沉地压在了每一位医护人员的心头。
　　因此，在刚刚接手工作之初，S市医疗队的所有医护都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心理冲击。
　　而宋延，其实算是医疗队里最先调整好状态的几个人之一。
　　也许有心理素质的一些原因，也许，是他再次进入了本能般的应激反应。
　　面对一条条在鬼门关前徘徊的生命，面对呼啸而来、沉重如山的压力，他的大脑麻痹了他的感情，把所有的痛苦、迷茫、绝望都深埋在心底。
　　即使种种负面情绪在他的心中腐蚀出一个又一个鲜血淋漓的创口，
　　他仍然可以在这无比沉重的基调里，冷静地、不停地工作着。
　　……
　　“宋医生，我、我又睡不着了，这可怎么办啊……”
　　结束第二轮检查，宋延正要转身，一只苍老而瘦弱的手却忽然拉住了他防护服的左袖。
　　“这些机器太吵了……尤其一到晚上，就像比白天响了十倍百倍，根本没办法睡呀。”
　　老人的声音微颤，语气里透着止不住的焦虑和疲惫。
　　拉住宋延的是35床的病人，姓陶，女性，68岁，属于老年重症患者。
　　几天前她就向他求助过失眠的问题。
　　看了眼老人的耳朵，宋延俯身问道，“陶奶奶，之前我给了您一对耳塞，您不是说有点效果吗，今晚怎么不戴着呢？”
　　“……耳塞。”陶奶奶眨了眨眼，好像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对，前几晚就是靠你给的耳塞，我才能勉强睡一会。但是，但是我昨天不小心把它们弄丢了，怎么想我都想不起来放哪儿了。”
　　陶奶奶声音低了下去，语气越来越自责，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
　　“弄丢了就弄丢了，没事的。”
　　宋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转而问道，
　　“那我帮您再找一找好吗？如果还没找到，我想办法去哪里再给您要一副耳塞。”
　　“好好好。”老人连声答应。
　　于是，从床边的柜子到病床下，从隔壁床下到附近过道，再到枕头下和床单被子里。
　　宋延蹲下、站起又俯身，找了一大圈，终于在床头的夹缝里找到了两个橙色的耳塞。
　　“太好了，谢谢宋医生！”
　　陶奶奶小心翼翼地接过耳塞，神色满是感激，又有点不好意思。
　　“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啊？”
　　宋延立刻点头，“您随便问。”
　　陶奶奶于是断断续续地描述起来，
　　“就是，我这几天有时候两条胳膊会突然特别疼，上来一阵还会发麻，可难受了。白天我问了另一个医生，他检查之后说没什么问题，估计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了。可宋医生，我、我胳膊疼得很明显，就是肉在疼，这怎么能是心里的原因呢？”
　　听完一番疑问，男人顿时了然。
　　虽然陶奶奶对此抱有怀疑，但另一位医生检查后的结果应该是准确的。
　　——对声音敏感、睡眠障碍、肌肉紧张性疼痛都是精神衰弱的症状，而精神衰弱往往由紧张情绪和心理压力导致。
　　陶奶奶很有可能是因为感染新冠后忧心害怕，紧张和压力超过了神经系统的耐受限度，因而产生了轻度的精神衰弱现象。
　　宋延于是柔声解释道，“您别担心，您的胳膊疼确实有可能是心理原因导致的。”
　　“虽然您感觉是肉在疼，但其实这种痛感和我们的嗅觉、味觉一样，都是由神经系统来控制的，而有时候，心理压力太大，神经系统就没办法正常工作了，我们的身体也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不适。比如，您身上的反应就是您睡不着觉、手臂突然疼痛了。”
　　为了打消她的疑虑，男人讲得十分耐心，通俗易懂。
　　老人果然听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
　　她轻声嘟囔着，原本眼中的怀疑和担心消散了不少。
　　“您现在胳膊疼吗？”
　　“还是有点麻。”
　　陶奶奶感受了一下，如实回答着。
　　“那我给您按摩按摩，好不好？”宋延询问道。
　　“我帮您放松一下肌肉，您的心情也尽量放松一些。然后等会儿戴上耳塞，您就争取好好睡上一觉，养养精神。”
　　老人没想过他会主动提出给自己按摩，愣住了几秒。
　　“不用不用，也太麻烦你了，我怎么好意思呢？”
　　反应过来之后，她连忙摆手拒绝。
　　“一点儿都不麻烦啊。”
　　宋延自然地回着，与此同时，带着乳胶手套的双手拉住了陶奶奶的手臂，力道柔和且适中地按摩起来。
　　老人很瘦弱，在病毒的折磨下更是瘦得几乎皮包骨，本就不多的肌肉还处于紧绷状态。
　　摸到突兀的骨头，他默默地又调整了一下手上的力道。
　　从小臂到大臂，从左胳膊到右胳膊，
　　在细致而耐心的按摩下，老人的手臂肌肉逐渐放松下来。
　　陶奶奶受宠若惊地看着眼前身着防护服的医生。
　　他个子高，在病床前大幅度地俯着身，光瞧着就很累。
　　可他却始终保持着那个辛苦的姿势，低着头，认认真真地为她按摩着……
　　胳膊的痛麻真的渐渐消失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许多许多的感动和惊讶，又裹挟着更多压抑已久的情绪，一齐涌上了陶奶奶的心头。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宋医生，你这么负责、这么用心地照顾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老人按住他还在按摩的手，哽咽地保证道，
　　“就算，就算我最后没能治好这病，我没办法报答你了，我也一定让我老伴儿，让我女儿和女婿好好报答你！”
　　“……”陶奶奶的泪水来的那么突然，宋延猝不及防地一怔。
　　“您怎么能说这种泄气的话呢？”他很快反驳道，“前几天您不是还跟我说，小孙女想吃您做的烧麦了，您要早点回家给她做；还有，爷爷不是轻症转好了吗？他马上就能回家等您了，您也得治好病，回去和他们团聚。”
　　“至于您说的感谢和报答，照顾您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不需谁来报答。如果您实在感激我，非要满足我什么的话，那我也只想要一种感谢——就是您痊愈出院。”
　　反握住老人干瘦的手，男人的语气认真而恳切，
　　“您看，您的家人都在等着您，我们所有医生和护士也会一直陪着您，所以，您一定要治好病，健健康康地回家，好吗？”
　　“……”陶奶奶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医生。
　　防护服和口罩遮住了他的身体和大半张脸，只能透过起雾的护目镜，隐约看到他的眼睛。
　　一双好看的，坚定而温柔的眼睛。
　　与此同时，明明隔着两层乳胶手套，老人却好像清楚地感受到了他手上温暖的体温，和源源不断的力量。
　　于是，陶奶奶的心底似乎也同时升起了一股力量。
　　眼泪仍然不断地从眼角滑落，很快又隐入鬓角斑驳的白发。
　　而她含着热泪看向宋延，用力地点头回答道：
　　“……好！”
　　作者有话说：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这是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也是我在整理疫情部分细纲时，搜集阅读各种抗疫采访、报道里很多医生提及过的话。虽然看见了许多次，但每一次读到都还是很感动。
　　衷心向所有践行着这句话，在抗疫中挺身而出的医护人员们致敬！宝子们么么么么哒~


第137章 路口
　　脚步在会议室的门前停住, 顾凝抬起左手，又捏了捏口罩的鼻梁条。
　　再次确认口罩佩戴正确之后，她才推门而入。
　　出于安全考虑，疫情爆发以来, 顾凝的团队一直是居家办公。
　　可今天要在客户公司开会, 她不得不出门一趟。
　　其实顾凝之前提议过采取线上会议的方式进行沟通。
　　不过客户公司的老总偏偏是个挺固执的老先生，尽管目前累计报告确诊病例早已破万, 他却还是不以为然, 非要线下面对面开会。
　　参加会议的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顾凝虽然算是个强势的乙方, 但也不好为此直接去怼客户公司的大领导。
　　因此，她只能做足防护, 硬着头皮前来开会了。
　　“哎呀, 顾律师，你也不用这么注意吧？开会不需要一直戴着口罩啊。”
　　客户公司老总对疫情防护还是毫不在意, 连带着对坚持不摘口罩的顾凝也很不理解。
　　会议开始没多久, 他就忍不住打断讨论，开口劝说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但顾凝不为所动, “赵总, 现在毕竟是特殊时期，疫情越来越严重了。会议室又是密闭空间，为了大家的安全和健康着想，我觉得还是应该注意个人防护吧。”
　　她的语气自然，态度却十分明确。
　　“呦，没想到顾律师的胆子这么小啊, 连我这儿年过半百的老头儿都比不过！”
　　可对方的固执劲儿上来了, 看她戴着口罩越发不顺眼, 半是不解、半是微嘲地劝说着：
　　“别天天盯着网上的新闻, 再被什么确诊、什么疑似的数字吓出个好歹来，那些肯定都是唬人的！现在不也就W市的情况严重点吗？再说了，我还是经历过非典的人呢，我也没像顾律师你似的怕成这样啊。”
　　“……”
　　这一番话好比火上浇油，让顾凝原本就不痛快的心情更加烦躁。
　　无知已经够可怕了，更何况是无知、傲慢，再加上执拗。
　　怎么，我出于礼貌没有要求你必须戴口罩，你还非要教我做事吗？
　　顾凝心头冒火，即使对方是甲方老总，她也不想再忍耐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再次捏紧了口罩的鼻梁条。
　　“赵总，W市现在的情况不是‘严重点’，是非常非常严重，W市人正在经历的痛苦绝没有那么轻描淡写，我们应该为他们祈福，同时庆幸和感激自己没有处在疫情的重灾区里。而且S市本身也有确诊病例，并不是高枕无忧，更不该掉以轻心。做好个人防护不仅是对自己负责，对身边人负责，也是为国家早日控制住疫情贡献力量。”
　　顾凝直直地看向坐在会议桌主位的老总。
　　她的声音是平和的，语气却微冷。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她陡然转变的气场。
　　还有她的严肃和不悦。
　　“您说我胆子小，可能我的胆子确实不大吧，我不像您似的经历过非典，当年我的年纪还很小，没能留下什么印象。可您毕竟是正经亲身感受过的，您应该知道疫情有多可怕，防疫有多重要吧？”
　　“…………”
　　会议室里响起顾凝直白而尖锐的反问，然后便陷入了一片鸦雀无声的寂静。
　　谁也没有想到，印象里一直漂亮又客气的顾律师会有这样强硬的一面。
　　桌上的其他人都被她毫不留情的回怼惊讶地瞠目结舌。
　　就连赵总也被惊得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但面对顾凝显而易见的不悦，他虽然尴尬，却也知道不该继续激怒她了。
　　“额……非典当时确实挺可怕的。”
　　过了一会儿，赵总勉强回了一句，然后便讪讪地转移了话题。
　　……
　　坐进驾驶位，顾凝用酒精凝露给双手消了消毒，接着拉上了车门。
　　刚刚结束的会议里，在她怒怼赵总之后，再也没有人对她戴着口罩发出任何意见。
　　众人甚至保持着一种诡异的默契，尽量避开任何与疫情有关的话题。
　　会议的后半场清净不少。
　　但几分残余的烦躁还是留在了顾凝的心头。
　　情绪实在不佳，她麻木而漠然地开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车辆行至路口，正好红灯亮起，顾凝将车停住。
　　手还放在方向盘上，她看着前方的信号灯，面无表情地发着呆。
　　就这样过了十几秒，顾凝忽然后知后觉地发觉：
　　——此时此刻，整个十字路口，竟然只有她这一辆车在等待红灯。
　　她难以置信地又向四周看了看，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这里原本是S市市中心最忙碌的路口之一。
　　每天上下班的高峰期会有交警来指挥交通。
　　有时车实在太多了，就要等上好久好久才能从这里通过。
　　然而现在，每一条车道都是空空荡荡，只有她一辆车孤零零地停着。
　　眼前的人行横道正是绿灯，却没有一个过马路的行人……
　　一瞬间，顾凝再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疫情带来了什么。
　　像是血管里的血液停止了流动，她恍惚地觉得，自己所处的这座城市好似陷入了可怕而静寂的、了无生机的沉睡之中。
　　疫情是一团迷雾，将所有人困在了白茫茫的、未知而痛苦的迷蒙里。
　　雾气会散去吗？能重见阳光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
　　也许是为自己，也许是为这座城市，也许是为这个国家……
　　看着眼前曾经车水马龙、此刻空无一人的路口，顾凝的手颓然地从方向盘上滑落。
　　她忽然悲从中来。
　　***
　　解开防护口罩的系带，耳后原本已经麻木的皮肤又重新刺痛起来。
　　在隔离病房一呆就是六个小时，口罩的带子始终紧紧地箍在耳后，越到后来，系带越像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割着耳边的皮肤。
　　痛到发痒，然后痛到麻木。
　　其实不止是耳后，宋延的脸颊两侧、眼眶周围也被口罩和护目镜压出了深深的淤痕。
　　他的肤色本来又白，那些深色淤痕便格外明显而突兀，久久不消。
　　将N95口罩扔进医疗废物容器，手部消毒，稍缓了几秒，宋延抬手戴上普通外科口罩。
　　这次的带子没有那么紧了，但饱受摧残的耳后再次受到压迫，又是一阵刺痛……
　　和接班医生交接完之后，他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
　　【宋延，小隋今天身体出了些状况，目前需要单独隔离。我已经跟宾馆沟通过了，你今晚暂时另开一个房间休息，辛苦了。】
　　目光停留在医疗队领队吴院长发来的微信上，宋延的眉心下意识地蹙起。
　　小隋是他现在的室友，一个很年轻的男护士，刚参加工作两年。
　　他们都是S市第一批援助抗疫医疗队的队员，在W市被分配在同一间宾馆房间住宿。
　　……需要单独隔离，究竟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宋延握着手机，止不住地面露担心。
　　【好的，您辛苦了。】
　　他迅速回复了吴院长，接着就给小隋发去了询问的微信。
　　可消息却如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宋延的心始终悬着，坐着班车，他沉默而忧虑地返回了宾馆。
　　“滴”的一声，插上房卡后，新房间里的电很快恢复供应。
　　W市的冬天很冷，但因为疫情原因，即使有电也不能开空调取暖。
　　不仅如此，还要再把窗户打开，保持空气流通。
　　外面的寒风凛冽地刮着，进入室内仍然威力不减，把窗帘都吹得沙沙作响。
　　房间冷得像冰窖一样，又一阵风吹起，宋延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但他所有的东西都在之前的房间里，现在手头什么也没有。
　　寒风瑟瑟里，他只能把羽绒服的拉链努力拉到最高，勉强试图保暖。
　　【宋哥，我刚刚睡着了，才看到你的微信。】
　　口袋里忽然响了两声。
　　宋延连忙拿出手机，原来是小隋在回他的微信。
　　【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今天在病房打扫卫生的时候突然就吐了，现在休息了一下午已经感觉好多了。】
　　……吐了？
　　虽然小隋说着没什么问题，宋延却并不能放心。
　　他立刻打字追问道，【怎么会吐呢？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要说得太多，小隋干脆发了一大段语音，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收完垃圾直起身的时候突然有点晕，感觉特别恶心，然后一下子就吐出来了，都吐到口罩里了。”
　　小隋是个开朗乐观的性子，现在说起当时的事情竟然还能开自己的玩笑，
　　“宋哥，当时可搞笑了，我简直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我心想：摘掉口罩，新冠肺炎；呕吐物不小心吸进去，吸入性肺炎，这不是肯定死翘翘了？”
　　“不过我还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最后憋着气冲出来把东西换掉了。吴院长他们给我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问题，估计就是太累了。我还做了CT和核酸检测，CT结果没事，要是等下核酸检测结果也没事，我明天就可以正常上班了！”
　　在语音里听完了来龙去脉，宋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渐渐地放了下来。
　　但一想到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工作得累到呕吐，他拿着手机，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宋延知道护士们有多忙碌：打扫卫生，护理患者，给无法自理的病人翻身、喂饭，进行心电监护，调节呼吸机参数……每次值班就是六到八个小时，为了节省防护服，他们基本上都不吃不喝不去卫生间。
　　医生们也是一样，患者们随时出现的突发状况，连续十二个小时的夜班，还有交班讨论、死亡病例讨论，有时忙起来甚至是整整十五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
　　为了那些饱受病毒折磨的患者们，为了一个个仍在生死线挣扎的病人，每一位医护人员都在拼尽全力，咬牙坚持……
　　这所有的一切会有尽头吗？
　　他们最后会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胜利吗？
　　宋延在心里默默地问着。
　　只是，没有人回答他。
　　闭了闭眼，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回复小隋。
　　【那就好，吴院长说没问题基本上就不用担心了，你只管好好休息吧。】
　　【嗯哪，我下午睡得特别好。就是不好意思连累宋哥了，你的东西都在这屋呢，今晚什么也没有还得出去睡，该休息不好了。】
　　【别想那么多，我在哪里都能休息。】
　　宋延认真地反驳着。
　　【而且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你我之间，从来都没有连累这个词。】
　　聊天对话里陷入了短暂的静止。
　　对面这次输入了很久，最后却只发来了短短的一句话。
　　【嗯！我知道了。】
　　后面跟着一个感动哭了的小表情。
　　宋延原本想回一个抱拳的表情，但又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你吃晚饭了吗？我去楼下给你打包些饭菜放在房间门口吧。】
　　小隋还在为宋延的上一条微信感动不已，看到新的消息，瞬间更加感动了。
　　他今晚本来打算吃泡面对付一下的，没想到宋延居然会主动提出帮他带饭。
　　可以吃到热乎的饭菜当然是最好的了。
　　小隋眨了眨眼，发自内心地回复道。
　　【太谢谢宋哥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小隋在病房里呕吐的情节参考了上海驰援武汉某医疗队领队的谈话录音，医护人员的工作参考了《查医生援鄂日记》系列选摘和一些抗疫护士的采访报道，在此标注出来哈，么么么~


第138章 隔离
　　接到闫秘书的电话时, 顾凝刚刚把车停进楼下的停车场里。
　　居家办公，宋延又不在身边，每日三餐便成了一个需要费点脑筋的事情。
　　疫情期间她很少点外卖了，基本上都靠速食产品过活。
　　冷冻水饺、速冻烧麦、速食汤圆、速食馄饨……
　　本身就没什么胃口, 吃饭早已不再是享受, 而是变成了一种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今天家里的囤货也没了，正好是休息日, 她便抽空去超市又采购了一通。
　　“顾律师, 非常抱歉, 我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手机里传来带着歉意的声音，顾凝伸手拔车钥匙的动作微微一顿。
　　闫秘书是那个前几天非要线下开会的客户公司的总经理秘书。
　　会议上她因为口罩的事情怼了赵总, 当时他也在场, 表情相当震惊。
　　不太好的消息……
　　怎么？难道是因为那件事，赵总打算把她踢出这个项目？
　　顾凝倒不怕这个, 都是签了协议的, 对方非要这样就付违约金呗。
　　反正她不会吃亏。
　　只是，距离会议都过去几天了, 真要是因为这事, 赵总的反射弧好像有点长啊。
　　正疑惑地胡乱想着，闫秘书接下来的话却让顾凝直接浑身僵住。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有个项目经理之前出差回S市的飞机上查出了一个阳性感染者，他现在变成密切接触者，已经被拉去隔离点集中隔离了，赵总、我还有其他同事是次密接, 马上也要去酒店集中隔离。”
　　电话里, 闫秘书的声音带着忐忑和歉疚, “顾律师, 实在不好意思，疾控中心调查了我们的轨迹，他们说那天开会的人也都需要管控，流调人员应该很快就会联系你们了……”
　　“…………”
　　对方应该还说了些什么，但顾凝的大脑突然嗡得一响。
　　惊诧、害怕、茫然、难以相信……它们汇成了一个巨大的浪头，直接把她给拍懵了。
　　怎么就能这么巧？
　　她这段时间很少很少出门，绝大多数的工作都是通过线上沟通。
　　唯一一次迫不得已去客户公司开会，闹得不愉快不说，还碰上了这种情况。
　　……怎么就能这么倒霉？
　　握着手机，顾凝好像很冷静地回复了闫秘书，但其实，她人已经麻了。
　　坐在驾驶位上缓了一会儿，她才重新找回理智，勉强梳理好情绪。
　　说不害怕当然是不可能的。
　　未知而可怕的病毒，独自一人的现状，都让她本来强大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但事已至此，再恐惧、再不愿接受都没有用了。
　　需要做核酸检测就去做，需要隔离就隔离，一切按照防疫部门的要求来。
　　起码赵总和闫秘书是次密接，当天开会的时候她全程戴着口罩，回车上后还简单地消过毒……情况总不是最糟糕的。
　　反复安慰自己之后，顾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戴上口罩，再戴一个新口罩，拔掉车钥匙下车。
　　拎着一大袋采购的东西走到电梯口，她下意识地抬手，却又突然顿住。
　　抿着唇角，她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纸巾，然后才垫着纸按下电梯按钮……
　　得到闫秘书的提前通知，接到流调电话时的顾凝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她如实反馈了自己的住址和近几天的行程，按照要求向社区报备，然后被告知：她需要做两次核酸检测，居家隔离14天。
　　防疫人员的动作相当迅速，很快就上门采了核酸，然后又给2602贴上了隔离封条。
　　这一连串的事情结束时，天已经蒙蒙黑了。
　　顾凝中午吃的是冰箱里的最后一包速食馄饨，下午虽然又去超市买了新的食物，但现在却是半点胃口也没有了。
　　坐在沙发上，她漫无边际地搜着全国各地三级密接者的感染情况。
　　从各种通报来看，感染概率不高，但也有类似的状况，并非完全没有可能性。
　　万一，那个项目经理感染了、赵总或闫秘书也感染了呢？
　　……她真的能够逃过一劫吗？
　　时间无声地流逝，天色越来越暗。
　　室内一直没有开灯，于是也是一片晦暗和阴沉。
　　呆坐在一室暗色里，手机屏幕的光突兀地照亮着顾凝的脸庞，
　　却丝毫化不开她眼中的迷茫、低落与沉郁。
　　***
　　宋延回到宾馆房间的时候，小隋已经走了。
　　他之前的核酸检测结果是阴性，休息了一下午后，第二天就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今天他们二人一个中班、一个夜班，晚上估计碰不上面了。
　　不用担心打扰小隋休息，简单洗漱一番后，宋延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自从来到W市，他每天无论多忙都会给家里和顾凝报平安。
　　韩女士始终忧心忡忡地牵挂着他。
　　上次视频的时候，看到他脸上被口罩压出的深色淤痕，她还没说话就心疼地红了眼眶。
　　宋延不想让她太过担心，后来就都是发微信和打电话了。
　　家里的情况还好，父亲和宋廷现在都陪在母亲身边。壹桥已经向W市运送了三批医用物品，资助改装的口罩和防护服生产线也开始投入生产。
　　韩女士仍然有说不完的担心和叮嘱，父亲更多地在鼓励他坚持，而宋廷则是让他放心。
　　他说他肯定会照顾好父母，尽壹桥所能为W市运送所需物资。
　　这一通电话不知不觉就打了二十多分钟。
　　在这段时间里，宋延原本忙碌紧绷到麻木的神经终于渐渐松弛下来。
　　挂断电话时已经是九点半了。
　　点进与顾凝的聊天界面，最近消息停留在她中午发的一碗小馄饨的照片。
　　他猜测她应该还在加班，怕打扰到她，于是便先发了条微信。
　　【是不是还在忙？今晚可以视频吗，我等你。】
　　二十多天不见，仅有的几次视频也很匆忙，宋延是真的非常想她。
　　今天难得有时间多视频一会儿，所以无论多晚，哪怕凌晨，他都想要等下去。
　　在书桌前坐下，他拿出厚厚一沓打算研究的病历，做好了等待很久很久的准备。
　　不过，顾凝却并没有让他等多久。
　　几分钟后，她的视频邀请就发了过来。
　　“不用等我，我没在工作。”
　　屏幕里一片漆黑，她的声音很轻，淡淡的，隐在黑暗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就像是有种莫名的心电感应，宋延的眉心瞬间下意识地微微皱起。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怎么了？晚餐还没有打卡呢，灯也没有开。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清朗温柔的嗓音里是止不住的关切。
　　顾凝这才意识到她竟然一直没有开灯，“哦，稍等一下，我马上把灯打开。”
　　屏幕里这才变得明亮起来。
　　终于能看清她的模样，男人立刻认真而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色，感知着她的状态。
　　而通话的另一边，顾凝的思绪却陷入了一场纠结的天人交战。
　　静坐在沙发上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决定：不告诉任何人自己居家隔离的事情。
　　疫情肆虐的艰难时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她不希望身边人再替自己担忧。
　　然而明明是已经想好了的事，可当看到此时宋延眼中满满的关心和着急时，她竟忽然又开始动摇起来。
　　曾经，在附属医院的病房里，他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无比严肃说着：“顾凝，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们就该同甘共苦，你不能打着为我着想的旗号把我蒙在鼓里。”
　　也是在那时，他们郑重地约定，不会对彼此撒谎。
　　也许她可以钻文字的空子，不告诉他居家隔离的事情，日后万一被发现，就用“隐瞒不是撒谎”来替自己开脱。
　　可其实，道理不都是一样的吗？
　　她确实是不想让他在最危险、最急迫的W市抗疫一线还为她担心，但归根结底，这不还是打着为他着想的旗号把他蒙在鼓里吗？
　　况且宋延的心思向来敏锐细致，一味地瞒着，难道真的能让他安心吗？
　　面对着来自心底接二连三的质疑，顾凝挣扎地垂下眼眸，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几秒过去，抬眼再看向屏幕时，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晚餐没打卡是因为我还没有吃晚饭。”
　　对上宋延焦急而忧虑的眼眸，顾凝神色平静地坦白道，
　　“主要是下午出现了一个突发情况——从今天开始，我要居家隔离14天。”
　　“…………”
　　男人原本平放在书桌上的手瞬间紧握，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为什么需要居家隔离了？”他急切地问着。
　　“因为前几天我去开会的客户公司有个项目经理与阳性感染者同一航班，他现在是密切接触者，他的两个同事见过他又参加了我们的会议，是次密接，所以我就成了三级密接。”
　　“那你目前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他的眉头下意识地皱起，即使是隔着屏幕，担心仍然溢于言表。
　　“完全没有。”她连忙摇头否认。
　　“我下午的核酸检测结果是阴性，身体也感觉一切正常。而且当时开会我全程都带了口罩，情况应该不算特别糟糕……”
　　顾凝有意说着积极乐观的消息，宋延知道，她是不想让他担心。
　　可没有办法，从听到她在居家隔离开始，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用力地捏住，越捏越紧。
　　他不可控制地感到害怕、止不住地为她担忧。
　　而且在这种时刻，自己却不能陪在她身边，她要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
　　一想到这些，数不尽的无奈、歉疚与酸涩，一齐涌上了心头。
　　他甚至能听见此刻自己艰难而沉重的呼吸声……
　　但沉默了几秒后，宋延强迫自己必须调整好情绪。
　　远在天边的担心是无用的。
　　他应该做的是保持冷静，给出切实的建议，用行动去关心。
　　“嗯，那你这段时间随时关注自己的身体状态，要按时吃饭、注意休息、适当运动，努力提高免疫力，万一感觉不舒服就立刻联系疾控人员。”
　　宋延的神色认真极了，但语气却控制得十分温柔而镇定，没有丝毫慌乱。
　　“三级密接的感染率还是很低的，做足防护后的感染率会更低。而且哪怕就是阳性了，S市的医疗条件和医疗资源都比较好，有非常大的概率可以治愈。所以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也别害怕，心情不好就给我发微信、打电话。从今天开始，只要离开病区，我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给你回消息。”
　　他的反应和态度足够可靠，带着一种神奇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更像是一阵和煦的微风，吹散了顾凝心头原本残留的无助和低落。
　　可她是知道宋延到底有多忙碌的。
　　在日复一日危险的、高强度的工作下，他都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休息。
　　她不希望他把那些仅剩的时间都放在自己身上。
　　这么想着，顾凝故意挑了挑眉。
　　“你小瞧我了！”她努力轻松一笑。
　　“我没有很害怕啊，你才应该不要胡思乱想，别总是担心我。”
　　宋延当然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更清楚她是在刻意调解气氛。
　　虽然满心担忧，但也多了几分柔软。
　　于是，他努力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好，你最勇敢了！”
　　完全是哄小孩子的宠溺语气，这次倒是真把顾凝逗笑了。
　　……
　　S市和W市，直线距离约七百公里。
　　而此时此刻，分隔两市的宋延和顾凝，一个正处于最危险、最紧急的抗疫一线，一个正陷入有可能感染新冠病毒的困境……
　　他们的心中都是止不住的担心，却又为了让对方安心，不约而同地扬起了笑容。
　　因为，哪怕被迫分隔两地，不能相守相伴，
　　哪怕都深陷进一团绝望的、茫然的、看不见希望的迷雾里。
　　——他们本身，就是彼此坚持下去、决不放弃的力量之一。
　　“今晚W市有月亮吗？”
　　拿着手机，顾凝走到了落地窗前，看向夜空，轻轻地问道。
　　宋延闻言也起身走到宾馆房间的窗户旁，拉开了窗帘。
　　“有的，看着像是一弯下弦月。”
　　他柔声回答着，望向窗外的眸光也如月色般清朗迷人。
　　“S市今晚好像没有月亮，不过有很多星星。”
　　顾凝遥望着夜幕中的繁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和憧憬。
　　“宋延，之前你说还没有跟我一起找过星星，那等你回来，等疫情结束，我们去郊外露营看星星吧。”
　　对面的人没有再看着手机，但男人的视线却转了回来，牢牢地停留在屏幕上。
　　他无比珍惜地看着她的侧脸，声音温柔至极。
　　“好啊，一定。”


第139章 劝解
　　【昨晚睡得好吗？别忘了吃早餐。】
　　【我今天是早班, 马上要换防护服了，等下午结束之后再给你发消息。】
　　窝在被子里，刚刚醒来的顾凝拿起手机，看到了宋延一个半小时前发来的微信。
　　晨起正昏昏沉沉的大脑似乎蓦地清明了几分。
　　她支起身回复道：【早安。】
　　【昨天睡得还行, 我现在就起床吃饭了, 下午聊~】
　　今天是顾凝居家隔离的第五天了。
　　自从知道她被隔离，宋延就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 只要离开病房拿到手机, 第一时间就是回她的消息。不仅如此, 他还会随时报备行程，不时地给她发微信。
　　即使相隔两地, 顾凝仍然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关心与陪伴。
　　当然是感动的, 可与此同时，她也会止不住地心疼宋延。
　　她亲身经历过：有时工作太过忙碌, 很容易忘记看手机；而有时身心太过疲惫, 根本就不想碰手机。
　　但现在的宋延，明明又忙又累, 却将仅剩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而这, 还只是她居家隔离而已。
　　掀开被子下床，顾凝轻声地叹了口气。
　　唉，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宋延，
　　她千万不能感染新冠啊……
　　*
　　早餐是半碗速食汤圆，工作了一上午后, 顾凝打算煮些意大利面吃。
　　冰箱里有半罐没吃完的Pesto酱（罗勒松子青酱, 意大利面的一种酱汁）, 好像还是之前和宋延一起逛超市时买的。
　　倒了三勺酱将意面拌匀, 又倒了一杯椰子水，她默默地端着瓷盘和水杯走到餐桌旁，准备开始吃午餐。
　　然而，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顾凝瞥了一眼，是何嘉苗发来了视频通话邀请。
　　诶，今天不是工作日吗？
　　苗苗怎么这个时间想要视频？
　　她颇为疑惑地点击了接受。
　　视频接通，映入眼帘的是何嘉苗泛红的鼻尖、红彤彤的眼睛。
　　顾凝微微一怔，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苗苗，你是哭了吗？怎么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向屏幕，小心而关切地问着。
　　“……凝凝，”听到她的声音，何嘉苗的眼眶顿时又红了起来，“你现在工作忙不忙，能陪我一会儿吗？我不想这个时间打扰你的，但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染上了明显的哭腔。
　　顾凝吓了一跳，语气焦急起来，“陪你多久都行，没有工作比你重要。苗苗，你现在在哪儿？到底怎么了？”
　　“我在公司的楼梯间……”何嘉苗啜泣着，“凝凝，我真的好害怕啊，如果、如果外公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呜呜呜……”
　　在断断续续的哭诉中，顾凝逐渐理清了苗苗此刻崩溃的原因。
　　何嘉苗在南市出生、长大，但何妈妈其实是W市人，外公外婆也一直住在W市。
　　她小时候被外公外婆带了好几年，和他们的感情很深。
　　去年她和徐默结婚，外公外婆来南市参加婚礼，接着又在南市住了很长时间。
　　何妈妈原本想留他们在南市过年的，但老人家还是更想回老家过年。
　　当时是年末，何嘉苗的工作很忙，没时间经常回南市。再加上她想春节假期带徐默去W市看看，所以也就没和妈妈一起挽留外公外婆。
　　那时的她以为，再过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可以再在W市团聚。
　　但谁也没有想到，春节假期还没有到来，W市却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可怕疫情，整个城市直接封闭，所有W市人都陷入了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水深火热之中……
　　而更糟糕的是，一星期前，外公被确诊为阳性感染者，然后被拉到了方舱医院隔离治疗。
　　何嘉苗简直后悔自责到了极点。
　　她始终觉得，如果当初自己和妈妈一起把外公外婆留在南市过年，他们就不会回W市，外公也就不会感染病毒。
　　担心和悔恨反复在心头翻涌，让何嘉苗日日煎熬。
　　可她能做的，却也只有每天给外公外婆打电话，关心他们的身体状况而已。
　　老人家总是起得很早，何嘉苗这段时间便每天早上给他们发视频、打电话。
　　但今早和外婆聊完之后，外公的电话却忽然无论如何都打不通了。
　　她逐渐着急起来，前后打了十多个电话，从家里打到公司，从早上打到中午，后来连何妈妈也开始联系外公，可对面还是始终无人接听，最后甚至关机了。
　　越到后来，何嘉苗越无法抑制地胡思乱想。
　　——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外公还好吗？难道是他的病情突然加重了？！
　　整个上午，她都慌乱不已、心急如焚。
　　所幸就在刚刚，何妈妈终于联系上了外公。
　　原来他上午按照统一安排去做检查，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一时间忘了带手机。
　　偏偏手机的电量本来就不剩多少，几番电话轰炸之后，直接自动关机了。
　　这才闹出了这样一出让人着急的乌龙……
　　明明是虚惊一场，听到外公声音后的何嘉苗本该放心下来的。
　　然而，这个耗尽心神的上午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本就自责压抑已久的情绪陷入了崩溃之中。
　　“……我好害怕，凝凝，这次虽然是场误会，可外公的病一直都没有好，如果之后、之后真出了什么问题，那该怎么办啊？全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呜呜呜呜呜……”
　　手机屏幕里，何嘉苗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得落个不停。
　　屏幕前的顾凝皱着眉，心疼不已。
　　“苗苗，我知道你在害怕，我也知道你在担心外公的身体，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得指出来：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你不能都怪在自己头上。”
　　她注视着她，声音恳切极了。
　　“可是……”何嘉苗抹了一把眼泪，嗓音已经哭得有点沙哑，“如果当初我也留他们在南市过年，他们可能就不会回W市，外公就更不会感染了。”
　　“可谁也不会未卜先知，谁也不知道W市会变成现在的样子，”顾凝柔声劝解着，“老人家们想回去过年，就算你挽留，他们也不一定会留在南市。况且，这场疫情本来就是一个意外，是一场无妄之灾。所有人在灾难面前都是毫无防备的，苗苗，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更不应该去苛责自己，折磨自己。”
　　“……但是凝凝，我太担心外公了呜呜呜，他年纪那么大，身上还有基础病，万一、万一他的病情加重了怎么办？那外婆又该怎么办？”
　　越讲越激动，何嘉苗甚至一度哭得轻咳起来。
　　顾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而她所能做的，唯有安慰和开解而已。
　　“苗苗，你应该也在新闻里看到过，方舱医院主要收治的是轻症患者，外公现在在方舱医院治疗，说明他的症状是比较轻的，治愈的可能性很高，你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而且国家正在举全国之力抗击疫情，W市有来自各省各地的优秀医护人员，医疗物资和医疗资源也逐渐补充上来了，你要对国家有信心，对医疗人员有信心，对外公有信心，你要相信：W市的抗疫一定会迎来胜利，外公也一定会痊愈出院。”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是认真且温柔的，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敲在何嘉苗的心头。
　　原本已经崩溃的情绪似乎被慢慢地安抚，她的眼泪终于逐渐止住。
　　揉了揉哭得微肿的眼睛，她抽噎地回复着，
　　“凝凝，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往坏处想，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段时间我情绪不好，徐默着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水泡，他最近工作还忙，我不想一直影响他的；还有爸爸妈妈，他们本来就够为外公外婆担忧了；你也是一样，宋延在W市的医院支援抗疫，这段时间你肯定非常难受……我不该让你们再为我着急的，可我实在、实在是太没用了。”
　　“不许这么说自己。”顾凝微皱着眉纠正道，“苗苗，我们都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你情绪不好当然要跟我们说，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但是你也要明白，你在担心外公外婆，老人家们也能感知到你的情绪。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调整好状态，那他们反而会为你担心的。我想你肯定不希望这样，对吧？”
　　顾凝向来很懂得说话的技巧。
　　何嘉苗现在最在意的就是外公外婆，她用他们来劝，她几乎立刻就听了进去。
　　“……你说得对，凝凝。”
　　沉默片刻，苗苗抬手擦掉了脸颊边残留的泪滴。
　　与此同时，那双红通通的大眼睛里，无助和崩溃好像在渐渐消散。
　　“我得坚强起来，我不能再这么脆弱下去了。”
　　她认真地决定道。
　　*
　　挂断视频电话时，原本还带着热气的意面已经彻底凉透了。
　　顾凝拿起叉子卷了卷意面，可却没有半分胃口。
　　苗苗是不知道她在居家隔离的。
　　她为外公外婆担心已久，刚刚在视频里一股脑地都发泄了出来。
　　看着她流了那么多的眼泪，顾凝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也泡在了泪水里。
　　又咸又涩。
　　她刚才说了太多积极的话，她反复告诉何嘉苗要有信心，抗疫一定会胜利。
　　可这种劝解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消耗。
　　接收到那么多负面情绪，她的思绪也会不可避免地受其影响，更加压抑、低落。
　　即使那些劝慰温柔而笃定，但谁也不知道，顾凝的心头始终笼罩着一团悲观的、无力的、茫然的迷雾，久久不曾消散。
　　果然，从来都是，渡人难渡己……
　　实在是没有一点食欲，她最终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
　　W市的宾馆里，宋延坐在书桌前，正在研究厚厚的一沓病例。
　　小台灯的灯光投射在纸张上，然后又反射到了他俊挺的脸庞。
　　他的神色专注无比。
　　现在还是下午的上班时间，宋延的早班已经结束，但顾凝那边要和团队里的律师们开会。
　　于是他便一边研究病例，一边等她。
　　忽然，随手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起了一声提示音。
　　宋延正要翻页的动作一顿，伸手拿起手机。
　　原来是郑劼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一张图片。
　　点进去，图片里的场景明明是在熟悉不过的地方，他却下意识地微微一愣。
　　——那是附属医院心内科的大办公室。
　　宋延立刻发消息问道，【你回科里了？】
　　郑劼答得很快。【对，今天刚回。】
　　【这张照片本来早上拍完就想发给你的，但上午事情太多了，现在才有空发。】
　　看着他肯定的回复，宋延心里蓦地五味杂陈。
　　一个多月前，郑劼即将出院的那次交谈里，当听到他在犹豫是否按院长的建议调换科室的时候，宋延曾以为他不会再回到心内科了。
　　说不惋惜肯定是假的，但他支持他所作的任何决定。
　　毕竟郑劼是马富海伤医事件的受害者，他被自己治好的患者刺倒在了血泊里，极为凶险地在鬼门关边走了一遭……
　　即使他选择离开一线，离开心内科，那也无可指摘。
　　但是，郑劼如今选择了回来。
　　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翻滚，当然更多的是喜悦、是钦佩、是感慨。
　　他由衷地回复道，【实在是太好了！】
　　郑劼稍微解释了一下，【其实出院的时候我就想好要回科里了，但家里面担心我，始终不太同意，所以就拖了一段时间。】
　　【不过现在疫情来了，你去W市支援抗疫，凯亮他们除了平常的工作，还要额外参与医院的防疫，科里的病人也都很难。这种时候，我觉得我必须得回来了。】
　　只是两段消息而已，他说得相当简单。
　　可宋延知道，这一切从来都不能用“简单”二字来形容。
　　在这种时候回到心内科，郑劼需要面对的不仅是被患者刺伤的心理阴影，还有特殊时期繁重忙碌的工作、甚至是可能感染新冠的风险……
　　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些。
　　但是，属于医者的仁心、责任与使命，让他最终做出了这个选择。
　　握着手机，宋延感慨万千，他打了很长的一段话。
　　可还没等他发出去，郑劼的新消息就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对了，上午院里培训我穿防护服，可费劲了。穿脱麻烦不说，穿上之后干什么都格外费力。我光是想到你在W市都是穿着防护服工作，就觉得太不容易了。】
　　宋延愣了愣，看着自己编辑框里的消息，感觉再发出来好像就有点奇怪了。
　　郑劼发消息的速度真快啊……
　　他有点好笑地微勾唇角，转而回答道，
　　【还好，现在其实已经习惯了。】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W市和S市目前的情况。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着。
　　结束对话前，宋延又想起了刚刚没来得及发出的那一段话。
　　再打一遍显然没有必要了。
　　于是此刻，千言万语都汇成了发自内心的四个字。
　　【欢迎回来。】
　　对面的速度依然很快，回复几乎是立刻就弹了出来。
　　【等你归来！】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时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就像人类文明最初的标志是“一段愈合的股骨”。
　　艰难时刻，我们鼓励着别人，然后又被别人鼓励着。
　　最近疫情又有点冒头了，但还是希望宝子们都健健康康，天天开心，么么么么哒~


第140章 梦魇
　　浴室里雾气朦胧, 水汽氤氲。
　　用浴巾擦干身体，再用毛巾反复擦拭湿发时，顾凝忽然感觉举起的两只手臂有些酸痛。
　　不是很强烈的痛感，带着点儿酸胀, 隐隐的, 时有时无。
　　她于是就没怎么在意，照常抹身体乳, 吹干头发, 做晚间护肤。
　　一整套洗漱结束, 她重新回到书房，继续加班工作。
　　今天是顾凝居家隔离的第十天了。
　　如果情况一切正常, 之后的第二次核酸检测结果还是阴性, 那四天之后，她就可以彻底解除居家隔离。
　　终于快要熬出头了……
　　计算着日期, 她默默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解除隔离后还是得居家办公、尽量减少外出, 但至少可以证明她没有感染新冠，不需要再惴惴不安。
　　宋延也不用那么担心她了。
　　他今天是夜班, 刚刚临接班前还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报备日程, 关心她的身体状况，还不忘说几句俏皮话哄她开心。
　　自从知道她居家隔离，他每一天几乎都是如此，把工作以外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顾凝感动却也心疼地想着，等她解除隔离之后，宋延终于可以留些时间给他自己了。
　　……
　　温控开关闭合, 书房内的饮水机开始加热, 发出些许声响。
　　但书桌旁顾凝的注意力丝毫没有分散, 仍然停留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之上。
　　她目前主要忙的案子属于投融资纠纷, 现在正在看当事双方之前签署的交易文件。
　　几个协议加起来有五百多页。
　　远远看去，一行行英文字母像小蚂蚁似的，密密麻麻。
　　顾凝靠着椅背，一边阅读，一边标注出重要的信息。
　　本来计划今晚睡觉前把违约责任这部分看完的，可是，看着看着，她逐渐感觉自己好像有些不在状态。
　　大脑像装了浆糊似的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太阳穴还不时突突地一跳。
　　之前手臂上的酸痛也愈演愈烈，就是很不舒服。
　　顾凝一开始还打算坚持着按计划看完，但随着身体上的不适越来越强烈，她的思维不再清晰，无法继续保持专注了。
　　而最让她感到不妙的是：她的眼皮开始隐隐发烫，呼吸也因为热气变得格外明显。
　　——这都是她从小到大、发烧之后才会有的症状。
　　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在脑海中悄然浮现。
　　顾凝起身走到主卧，在柜子里翻出医药箱，找到体温计。
　　测量体温的五分钟里，她心慌意乱，如坐针毡。
　　怎么会，不应该啊……
　　距离她去客户公司开会已经有十几天了，之前她的身体状况明明一切正常，为什么会突然开始不舒服？
　　三级密接的感染率不是很低吗？自己全程做了防护，难道还是被感染了？！
　　感受着越来越烫的呼吸，她心乱如麻，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这五分钟变得格外漫长、却又好似很短暂。
　　计时器的铃声响起，顾凝抿了抿嘴角，从腋下取出了体温计。
　　迎着灯光，她辨认着水银柱对应的刻度。
　　——37.4℃。
　　自己真的在发烧。
　　有那么一瞬间，顾凝感到头皮发麻。
　　缓了几秒，忍着胳膊的酸痛，她甩了甩体温计，重新量了一遍体温。
　　和上次并不完全一致。
　　这一次，是37.5℃了。
　　身体因为发烧逐渐泛起隐隐的冷意，但她此刻的心情却比身上的冷意还要寒上几分。
　　她甚至感觉，如堕冰窟。
　　发热是感染新冠的典型症状之一，她有可能的病毒接触史，而且还不断有新闻报道过：新冠病毒的潜伏期有时会非常长……
　　拿着体温计，顾凝痛苦地闭了闭眼。
　　她无法抑制地害怕——她害怕自己真的感染了新冠；她害怕自己病情严重，成为重型或危重型，有生命危险；她更害怕自己的身边人，尤其是父母和宋延为她担心。
　　而且，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躲过一劫了。
　　又惊又惧，再加上希望落空的巨大反差，她的心情被这些负面情绪拖着沉到了底，原本就昏昏沉沉的大脑更是混乱成一团。
　　放□□温计，她抱膝坐在床边，默默地环住自己……
　　现在太晚了，先睡觉吧。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顾凝渐渐回神，无力而颓然地决定道。
　　如果能够睡着，明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量体温。
　　一旦还在发烧，那就立刻联系防疫部门。
　　她一边想着，一边起身关上了房间的灯。
　　然后，躺进床里，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住。
　　……
　　夜色深幽，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投射在主卧的大床上。
　　顾凝皱着眉心，在厚厚的羽绒被下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原本以为今晚很难睡着的，但辗转反侧很久后，她迷迷糊糊地进入了睡梦。
　　然而，今晚的梦里并不是预想中的逃避之所。
　　恰恰相反，在梦里，她被可怕的梦魇缠住，被迫陷进了更深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顾凝梦见自己躺在陌生的病床上，身边围着各式各样的检测仪器。
　　尖锐而急促的警报声在耳边此起彼伏，有看不清面容的医生冲过来大声喊着：
　　“快！她要不行了……”
　　顾凝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竟发现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挣扎着，用尽所有力气尝试，喉咙里却只是响起“嘶嘶、嘶嘶”的气音。
　　而力气很快耗尽，她的意识又渐渐模糊……
　　周围的场景飞一般地陡然变换。
　　意识恢复之时，顾凝发现自己好像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雷雨之夜。
　　鼻间闻到令人作呕的酒气，她一扭头，就发现王津铭正狞笑着向她扑来。
　　她惊惧到了极点，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他如钢筋般箍在腰间的手臂。
　　王津铭嘴里的酒气喷洒在她的脖颈，顾凝紧咬着牙，感受到了无尽的屈辱。
　　一切似乎都那么真实。
　　她在绝望之中摸到了那个救命稻草般的牛奶杯；她喘着粗气在楼梯间里逃命一般地奔跑；她没有半分犹豫，一头冲进了兜头而至的大雨之中。
　　倾盆雨幕里，顾凝很快浑身湿透，冰冷的雨水透过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传递着寒意。
　　而在卧室的大床上、蓬松的羽绒被下，她无意识地抓着被角，瑟瑟发抖……
　　寒夜漫漫，这场可怖的、痛苦的梦魇好像根本没有尽头。
　　恍惚间，顾凝又发觉自己突然身处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和医院很像。
　　这里似乎就是医院的走廊。
　　可非常奇怪的是，这条走廊的四周、尤其是尽头，全都是刺眼的、强烈到不正常的白光。
　　她忍着强光，睁大眼向远处看去。
　　一个她熟悉至极的、挺拔如松的背影忽然出现在十几米外的前方。
　　顾凝心中一喜，激动地喊他，“——宋延！”
　　但前面的男人却置若罔闻。
　　不仅如此，他反而迈开长腿，快步向走廊尽头的巨大白光中走去。
　　顾凝慌乱起来，她想要快跑着去追上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整个人像被定在原地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宋延！等一下！宋延！”她着急地大声呼喊着。
　　但男人却头也不回，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迈着越来越快的脚步向走廊尽头走去。
　　然后，消失在那团巨大的、刺眼的白光之中。
　　“————宋延！”
　　顾凝从没有听到过自己发出如此凄厉而绝望的声音，她甚至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是，这一切都于事无补。
　　男人的背影彻底在空旷的走廊上消失，再也看不见了。
　　只剩下了她孤零零的一人。
　　而在主卧的大床上、冰冷的月光里，
　　顾凝在睡梦中泪流满面。
　　***
　　W市金银潭医院北三楼。
　　进入病区之前，一同值夜班的护士曾在穿防护服的时候小声自言自语：
　　“希望今晚是个太平的夜班吧，拜托拜托！”
　　然而，现实却事与愿违。
　　今晚的病区内一片混乱，根本没有半点“太平”可言。
　　“宋医生，17床的心率突然不好，血压也开始下降了！”
　　眼前的病人做完吸痰后血氧饱和度终于回升，宋延稍微松了口气，对讲机里就响起了护士焦急的呼叫声。
　　他立刻向17床快步跑去。
　　床边检测仪器发出尖锐的报警声，病人的心率飞速地下跌着。
　　“得立刻做心肺复苏。”
　　宋延迅速判断着，同时双手交叠，五指相扣，在病人心胸处用力按压。
　　一下又一下，每一次规律的按压都用尽全力。
　　但是旁边检测仪器的警报声始终滴滴嘟嘟地响着，即使在心肺复苏的帮助之下，患者的心率依旧不行，血压怎么都上不去。
　　“肾上腺素、一毫克静推，去甲肾上腺素两毫克，百分之五葡萄糖、四十八毫升、泵入。”
　　保持着按压的频率和力度，他微喘着气，清晰地向护士下达着指令。
　　“收到。”护士立刻起身准备抢救药物。
　　“肾上腺素一毫克静推完毕。”
　　“去甲肾两毫克，百分之五葡萄糖四十八毫升，微量泵泵入完毕。”
　　护士将抢救药输入了患者体内，宋延一边持续按压，一边注视着检测仪器。
　　不行、还是不行……
　　他已经连续做了十几分钟的心肺复苏了。
　　病区里本来很冷，可因为持续的剧烈运动，他的身上、额头上逐渐开始冒汗。
　　手臂渐渐地酸痛起来，宋延咬着牙，努力保证手上的动作不变形。
　　“你休息一下，我来换你。”另一个值班的医生出现在病床的对侧。
　　宋延点点头，移开手，另一双手迅速接上了按压。
　　经过长时间的弯腰发力，乍一起身，手臂和腰间的酸麻同时传来。
　　宋延稍缓了几秒，才能彻底地直起腰身。
　　就这样，他和另一个医生每人十分钟，交替着做了一个小时的心肺复苏。
　　而在他们的不断按压下，检测仪器上的第一行数字保持在了65左右。
　　但是，患者的心率却始终都没有出来。
　　这意味着，他的心脏一直没能恢复自主跳动。
　　他的生命仍然是在靠他们的按压苦苦维持。
　　尽管手臂已经开始隐隐发抖，尽管防护服里早已汗流浃背，但宋延和另一个医生默契地都没有再说什么，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坚持……
　　又是十分钟过去，宋延看着监测仪器，准备再次接班做心肺复苏。
　　然而，屏幕上的线条陡然出现变化。
　　“室颤了！准备除颤，非同步两百焦！”他迅速扭头对护士说道。
　　除颤仪很快就被推了过来。
　　“非同步两百焦，除颤准备完毕。”
　　“来！”
　　一下，在除颤仪的脉冲电流下，患者的上半身从病床上弹起，又重新跌落。
　　宋延立刻接上胸外按压。
　　两下、三下、四下……
　　除颤、按压、除颤、按压……他们拼尽全力想要让患者恢复心跳。
　　然而，二十多分钟后，在抢救了近一个半小时后，检测仪器屏幕上的心率终究还是变成了一条彻底的直线。
　　“17床走了……”
　　护士靠在除颤仪旁，垂下眼眸，喃喃地说着。
　　而宋延和另一个医生站在病床的两侧，都陷入了沉默。
　　*
　　病区的走廊里，两个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拖着移动病床，将17床的患者运走。
　　三人错身而过时，宋延扭头看向了窗外。
　　直到病床移动的滑轮声消失，他才收回没有焦点的视线，重新落在手中的记录表上。
　　他刚刚补完17床的抢救记录。
　　几百个冰冷而苍白的文字，记录了一条生命的消逝……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宋延的心口蓦地抽痛了一下。
　　17床的患者是一位62岁的老先生。
　　他的话很少，总是在叹气。
　　但每次查房，他都十分配合，还常常点着头说“谢谢医生”。
　　明明此刻关于他的记忆还那么鲜活，可他却已经……
　　宋延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
　　他把记录表翻到最后，找到了夹在其中的一张病区病人名单。
　　拿起记号笔，拔掉笔帽，他缓缓涂掉名单中17床患者所在的那行。
　　床号、姓名、性别、年龄、家庭住址、基本病情……
　　原本的白纸黑字，被深色记号笔的笔迹逐渐覆盖。
　　涂到最后，他的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护目镜里满是雾气，防护服下的额头、脖颈也是一片潮湿。
　　不断有水滴滴落。
　　宋延知道，那是刚刚抢救时、持续做心肺复苏时累出的汗水。
　　但是，微咸的水珠从额边滑落，划过脸颊，最终消失在脖颈。
　　像极了一滴滴眼泪。
　　苦涩至极。


第141章 火烧云
　　凌晨三点多, 金银潭医院北三楼的病区内灯火通明。
　　这个注定不太平的夜晚，仍然没有结束。
　　“值班医生来一下！35床血氧饱和度不对劲。”
　　坐下不到两分钟，对讲机里突然又传来另一位护士的呼叫声。
　　“收到，马上。”
　　宋延迅速回复着, 同时立刻站起身, 向35床跑去。
　　长长的灯管晃着刺眼的白光，病床边监测仪器的屏幕上显示着, 陶奶奶的血氧饱和度已经降到了57%。
　　正常人的血氧饱和度往往都在95%以上, 90%以下就已经属于呼吸衰竭的状态。
　　而吸着氧的陶奶奶血氧饱和度甚至还不到60%, 情况的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如果不想办法及时抢救的话，她根本坚持不了几个小时……
　　宋延不禁心中一凛。
　　出于首先检查设备的条件反射, 他抬起陶奶奶的右手, 查看她指尖的红外线指脉。
　　夹子没有脱落、呼吸机工作正常，不是设备的问题。
　　他正要进行下一步检查, 病床上的陶奶奶却忽然挣扎起来。
　　“疼！好疼啊！胸口好疼……”
　　她的手从宋延手中抽出, 在空中胡乱挥舞，接着又锤向了自己的胸口。
　　“……太疼了！我太疼了！”
　　她虚弱地呼喊着, 呻.吟着。
　　宋延立刻按住她要再次锤向胸口的手, 仔细检查她的心胸部。
　　血氧饱和度下降、胸口绞痛、胸腔非正常隆起……
　　结合目前的症状，他初步判断是气胸。
　　新冠肺炎本身是病毒感染造成的肺部炎症，患者的肺功能下降，很容易呼吸困难，并因此竭尽全力呼吸。但有时由于呼吸用力过于刚猛，胸腔内负压剧增, 肺泡会瞬间被撑破。肺泡内的气体顺着裂纹流溢, 滞留在胸腔内两层薄膜间, 就会造成气胸。
　　而气胸会导致胸口疼痛, 进一步加剧呼吸困难，造成身体缺氧。
　　宋延得出了结论，但稳妥起见，他决定请一同值班的呼吸科医生进行确认。
　　术业有专攻，他的主要领域是心内科，其他方面必须保持谨慎和谦卑。
　　“秦医生在吗？我是宋延。35床疑似气胸，能速来看一下吗？”
　　在对讲机里呼叫后不久，秦医生就赶了过来。
　　“确实是气胸，”检查过后，他朝宋延点了点头。
　　“病人情况比较严重了，现在需要立刻做穿刺。”
　　用超声仪探明肺点，准备好消毒用品、麻药、针管、注射器等医用物品之后，秦医生准备对陶奶奶进行穿刺，将她胸腔内的气体排出。
　　插管、穿刺、吸痰、雾化治疗……这类操作会导致大量气溶胶和飞沫喷溅，大大增加医护人员的感染风险。
　　因此在进行这些操作时，出于防控考量，除了直接操作者外，其他医护要尽量退后至安全空间，避免被分泌物喷溅。
　　可就在秦医生整理针管的时候，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陶奶奶突然再次挣扎起来。
　　也许是太过强烈的痛感让她一度丧失了求生的欲望，这一次，她竟然直接伸手，扯向身前与呼吸机相连的氧气管。
　　“您这是干什么？不能扯这个！”
　　宋延眼疾手快，立刻拉住了她的双手。
　　“陶奶奶，氧气管不能动的，把它扯掉就没有呼吸了。”
　　他牢牢地握住她的手，绝不让她再去扯氧气管。
　　但是，饱受煎熬的陶奶奶一心想要解脱，不断尝试着将双手从宋延的紧握中抽走。
　　感受到她的挣扎，宋延连忙柔声安抚道，“我知道您特别难受，但再稍忍一下好不好？秦医生马上就要给您做穿刺了，一会儿就不疼了。相信我们，好吗？”
　　在他的反复安慰下，陶奶奶终于逐渐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但为了防止她再次扯氧气管，也为了防止她不配合秦医生的操作，宋延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避免喷溅的安全距离了。
　　他就站在病床边，继续握着陶奶奶的双手，向秦医生点了点头。
　　“那我开始了。”
　　秦医生立刻会意，拿起针管，开始进行穿刺。
　　针眼瞄准腋中线的某个点，缓缓刺下，刺入老人的皮肤。
　　“——啊！”尽管已经做了局部麻醉，陶奶奶还是疼得喊了出来。
　　宋延怕她挣扎乱动，立刻开口问道。
　　“您之前说W市的过早特别好吃，有一家热干面您吃了五六十年，那家店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把名字给忘了，您再想一想告诉我好不好？等有机会我也去尝尝。”
　　其实陶奶奶的意识现在并不是很清醒了，宋延也不是真的要她回想。
　　他要的是努力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的身体放松、配合刺穿。
　　而幸好，陶奶奶残存的意识果然被他的声音吸引，老人没有再挣扎乱动。
　　长针穿入胸腔膜，装引导线，胸腔内部的积气终于可以向外流了。
　　但是，还不够。
　　由于陶奶奶的情况严重，胸腔内积气很多，气体自动外流太慢了，还需要人工引气。
　　于是，秦医生拿起注射器，将其插.入引流管的中空切口，手动向外抽气。
　　一管、两管、三管。
　　病床上的老人又开始□□。
　　宋延弯腰伏在她耳畔，继续说道，“对了，陶奶奶，您的孙女是不是四月份过生日啊？一年一度的生日多难得，您得好好治病，回去和家人们团聚，陪小孙女过生日、给她做烧麦、看着她慢慢长大，对不对？”
　　六管、七管、八管。
　　“您的老伴已经治好病出院了，等解除隔离观察，他就可以回家了。陶奶奶，爷爷马上就能在家等着您了，女儿女婿和小孙女也都在等着您呢，我们更不会放弃您，所以您自己也千万不要放弃自己，好吗……”
　　伴随着宋延温柔的嗓音、秦医生不断用注射器抽取积气的动作，监测仪器上的血氧饱和度一点一点地攀升着。
　　当抽到第十管的时候，血氧饱和度最终稳定在了86%。
　　虽然没能上到90%，但至少，人已经从鬼门关边拉回来了。
　　目光离开监测仪器的屏幕时，宋延和秦医生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隔着一个病床的宽度，隔着两个护目镜的遮挡，
　　他们却都在对方眼睛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四个字。
　　——如释重负。
　　……
　　夜幕褪去、初阳升起，天光逐渐大亮。
　　这个忙乱的、不太平的夜班，终于还是结束了。
　　交班讨论之后，宋延乘着班车回到了住宿的宾馆。
　　刚刚过去的一夜里，他处理了不知多少件突发情况，经历了抢救失败的无奈与悲痛，也感受到了抢救成功的希望与喜悦……
　　整整一个晚上，他的精神时刻紧绷着，情绪如过山车般高低起伏。
　　实在是精疲力竭。
　　明明连续高强度工作了十几个小时，胃里早就空空如也，但身体却像感受不到饿似的，什么东西也不想吃。
　　宋延难得地纵容自己，没有吃饭，直接回了房间。
　　淋浴洗漱后，他看了眼手机。
　　顾凝与他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上一条他刚从病区出来时发的消息。
　　她估计是还没有睡醒。
　　于是宋延又发了一条微信，【我先补个觉，下午聊。】
　　然后才放下手机。
　　躺在床上，房间里一片寂静。
　　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在心头不断翻涌、沸腾，
　　可他现在累极了，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数不清的疲惫和困乏席卷而来。
　　他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
　　顾凝醒来的时候，发觉枕头上有一片温热的潮湿。
　　侧睡压到的半张脸潮乎乎的。
　　睡梦中痛哭过的眼睛已经肿了起来，感觉有些睁不开。
　　发呆了几秒钟，头脑逐渐清醒。
　　她支起身，摸到柜子上的体温计，开始测量体温。
　　顾凝知道自己昨晚做梦了。
　　似乎是许多很痛苦、很折磨的梦。
　　可一觉醒来，具体的内容却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阴差阳错，也许是她的心情已经降到极低，开始变得麻木，也许是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终于在梦魇里被迫得到了宣泄……醒来后的顾凝重新恢复了冷静。
　　夹着体温计，她平静地等待着生活的宣判。
　　而幸运的是，生活这次眷顾了她。
　　——36.6℃。
　　她不发烧了。
　　大脑间的昏沉迷糊、手臂上的酸痛感，都已经消失了。
　　除了眼睛感觉有点肿以外，顾凝没有再感受到任何的不适。
　　也许，没事了……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仍不能掉以轻心，顾凝最终打算继续关注自己的身体状况，及时与防疫人员沟通。
　　拿起手机回复完宋延的消息，准备下床洗漱。
　　但在掀开被子的下一秒，她微微一怔。
　　羽绒被覆盖下的浅灰色床单上，一抹血红色的印迹分外明显。
　　顾凝又愣了几秒。
　　那是……她来例假了。
　　电光火石间，她恍然想通了一切。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昨天发烧了，怪不得她昨晚身体不舒服。
　　顾凝的例假一直都不是很准，前几年来月经前偶尔还会发热、拉肚子。不过这几年基本上很少再这样了，她便逐渐忘记，昨晚第一时间也没有往这方面联想。
　　原来，昨天她不是因为感染了新冠而发烧，她是要来月经了。
　　看着眼前的一小抹血迹，即使需要换洗床单，顾凝的心情仍然止不住地放松下来。
　　她第一次因为弄脏了床单而高兴。
　　甚至，也许是因为情绪触底反弹，她的心中蓦地升出了一种莫名的笃定：
　　自己没有感染新冠，可以顺利解除隔离。
　　宋延也肯定会完成在W市的抗疫任务，健康、平安地回来。
　　而笼罩在他们心上、这座城市、这个国家之上的迷雾，终有一天会彻底散去……
　　一切，都会变好的。
　　起身拉开窗帘，窗外的日光瞬间倾泻而入。
　　顾凝沐浴在晴日灿烂的阳光里，
　　坚定与希望充盈在她的眼中。
　　***
　　几百公里外，几个小时后。
　　微风吹起房间的窗帘，宋延从昏沉睡梦中逐渐转醒。
　　他昨晚是真的身心俱疲。
　　一觉醒来，竟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缓了好几秒，他的意识和记忆才渐渐回笼。
　　拿起枕边的手机，第一件事是给顾凝发消息。
　　而微信提示显示，两个小时前，S市医疗队的群里发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他立刻点了进去。
　　并不是预想中的工作要求或指令，只是很短的一句话，
　　【17床家属同意解剖，已签字。】
　　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很久，宋延放下手机，走到了窗前。
　　他睡了相当长的一觉，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太阳将落，天边的一大片云朵被落日余晖染得通红，像极了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是火烧云。
　　看着遥远的赤色云霞，宋延一时竟无法准确描述出自己的心情。
　　作为一种突发的新型病毒，人类对新冠的了解仍然非常有限。
　　尤其是病毒对人体生理和病理的改变，医护人员们现在主要是根据患者们的临床症状去推断，但却缺乏病理学方面的依据。
　　因此，如果可以对患者遗体进行解剖，病理学专家就能收集到完整的、系统的信息，对病毒的病因学和病理机制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医护人员们对新冠病毒和新冠肺炎的认知也会有一个质的飞跃，甚至还可能有助于寻找新冠肺炎的致病性和致死性，探索有针对性的治疗方法，挽救更多新冠重症和危重症患者的生命。
　　毫无疑问，遗体解剖是一件非常重要、意义深远的事情。
　　但由于入土为安、保留全尸的传统观念，很少有亲属同意对逝世患者进行解剖。
　　即使作为医护人员，他们也非常理解患者亲属们的心情和选择。
　　宋延回想着自己之前见过的17床病人家属。
　　是老先生的儿子，一位话同样不多的中年人，接触下来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就是这样一位普通人，为了医学的研究，为了国家的抗疫，为了挽救千千万万、素不相识的生命，强忍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对抗着入土为安的传统观念，同意了遗体解剖……
　　对于17床病人的家属，宋延不仅仅是肃然起敬，还有无比强烈的震撼、钦佩和感激。
　　甚至像被余晖点燃的火烧云，他的心中也被点燃了一团希望的火焰。
　　纵使疫情依旧严重、纵使形势仍然严峻，
　　但在这个国家里，有愿意举全国之力对抗疫情的政府和人民，有来自各省各地、逆行奔赴前线的医护人员们，有努力配合治疗、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病人们，还有这样深明大义、无私奉献的患者家属们……
　　那这个国家，又有什么无法战胜呢？
　　站在窗边，望着天边肆意燃烧着的赤色云霞，宋延忽然想起了一个谚语。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有火烧云的傍晚，明天，会是一个好天。
　　而在这一刻，他非常确定，自己找到了曾经那个问题的答案：
　　一切都有尽头，迷雾终将散去。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他们必将取得最后的胜利。
　　作者有话说：
　　关于气胸的介绍参考自一篇名为《抢救重症新冠病人》的采访报道，穿刺的操作也参考了这篇文章，患者拔氧气管的举动来源于纪录片《生死金银潭》，患者家属同意遗体解剖的部分参考自《查医生援鄂日记》系列选摘，在此标注出来哈
　　另外，宝子们应该也可以感受到，基调比较压抑的部分到这里就结束了，大概还有不到十章正文就会完结，接下来的章节都是欢快的和甜甜的啦~


第142章 南瓜小米粥
　　解除居家隔离的那天, 之前的速食囤货和社区提供的食物正好都吃得差不多了。
　　顾凝开车去了一家她和宋延在疫情前常逛的精品超市。
　　往日里，宋延总是主动负责推购物车的。
　　他们在售货架间并肩而行，说说笑笑，一起挑选商品。
　　而只要是顾凝有点感兴趣或者是多看了几眼的东西, 即使她研究了一番后没有拿走, 最后也都会神奇地出现在购物车里。
　　顾凝真的非常喜欢和宋延一起逛超市。
　　那几乎是当提及岁月静好这个词时，她一定会想到的场景之一。
　　是她永远享受的, 独属于他们彼此的、平凡的烟火气。
　　只可惜, 宋延现在不在身边。
　　顾凝自己推着购物车, 慢慢地行走在熟悉的售货架间。
　　路过菜蔬区的保鲜冷藏柜时，她的脚步蓦地一顿。
　　以前, 宋延总是在这里停留很久。
　　他会询问顾凝想吃什么, 然后一边构思菜谱，一边挑选食材。
　　她有段时间喜欢吃一种蛮可爱的迷你水果彩椒, 宋延每次来都要先拿上好几包。
　　后来她是实在吃够了, 他才逐渐改掉这个习惯。
　　顾凝有时觉得，宋延在一些方面和她的爸爸妈妈很像。
　　比如, 总是希望她多吃一点、长胖一点；
　　再比如, 一旦知道她喜欢什么，就总是买个不停。
　　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新鲜蔬菜，顾凝的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想念。
　　她想吃宋延做的饭菜了。
　　明明都是再家常不过的味道，有时也是照着菜谱首次尝试，甚至极少数时还会搞砸翻车，但记忆里那些或好吃, 或平平无奇, 或是偶尔难吃的, 每一道菜她都十分想念。
　　甚至连他之前做的五花八门的粥都十分想念。
　　紫薯燕麦粥、南瓜小米粥、山药牛肉粥、海参小米粥……
　　在她胃病初愈的那段日子里, 宋延总是变着花样给她做粥。
　　虽然明白他想为她调养肠胃的一片苦心，但实在架不住三天两头就要喝粥，顾凝最后简直喝得有些抗拒了。
　　那时的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主动想要喝粥了。
　　但是现在，与宋延分隔两地四十多天之后，她忽然开始思念，曾经那些早就喝够了的粥。
　　温热的、被煮的足够软烂的、或咸或甜的粥，
　　半碗喝下去，胃里都跟着暖和起来。
　　而无论她怎么耍赖、抗拒，宋延都会在旁边含笑看着她，耐心地哄着她至少喝掉一碗。
　　“……”从记忆里回过神，顾凝抿了抿嘴角，不打算再买那么多的速食产品了。
　　三餐规律饮食是基本，但其实，她还可以把自己照顾得更好。
　　挑选了许多新鲜的绿叶菜，把贝贝南瓜和小米放进购物车里，顾凝默默地想着：也许，她可以哪天自己试着做一次南瓜小米粥。
　　……
　　虽然解除隔离后仍然是居家办公，但顾凝的生活明显丰富、充实了许多。
　　工作之余，她会抽出固定的时间做运动、看书，和亲友们通视频或者打电话。
　　B市的情况还好，疫情一直在可控范围内，顾妈妈逐渐习惯了给学生们线上授课，顾爸爸始终都在照常上班。
　　而想起宋延去W市前宋妈妈在电话里的哭诉，每次和父母视频之后，她也会主动找宋妈妈聊一会儿天。
　　对于宋延的家人，顾凝觉得自己能做的实在不多。
　　但至少，可以尽量陪陪反应最大的宋妈妈。
　　如果能替她排解一些担忧和苦闷，那或许，也是在为宋延减少几分后顾之忧。
　　起初，在电话里或者是微信里，宋妈妈的情绪还是比较低落。
　　她仍然在为宋延日夜担心，她们之间的话题也总是围绕在W市和宋延身上。
　　顾凝每次都会说许多开解的、乐观的话反复宽慰宋妈妈，也起了一定的效果。
　　但她逐渐意识到，太过关注疫情其实很容易放大细节、胡思乱想，反而不利于调解情绪。
　　于是，为了稍微转移宋妈妈的注意力，她开始向她请教一些珠宝收藏方面的问题。
　　甚至为了寻找共同话题，她还在网上查找了许多宋妈妈之前策划或者参与过的展览，恶补有关的宣传介绍和纪录片。
　　宋妈妈对这方面是真心热爱，对顾凝的请教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在发现顾凝并非对珠宝和艺术品收藏一无所知，她们可以有来有往地交流之后，宋妈妈很是高兴，开始时常主动向顾凝介绍和分享有关的知识和信息了。
　　就这样，时间一天又一天地悄然流逝。
　　全国各地的疫情逐渐开始好转，不断有各种好消息从W市传来。
　　宋妈妈也终于慢慢地放下了心。
　　到了后来，在她们的聊天里，宋延在W市的近况只能占到很小的一部分了。
　　而在知道顾凝没有参加过拍卖会后，宋妈妈特意带她参加了一场小规模的线上拍卖会。
　　受疫情的影响，许多展览都推迟了，一些拍卖会也不得不转移到了网上。
　　顾凝在宋妈妈的介绍和指导下，成功帮她拍到了一枚镶有艳彩紫粉色钻石的珠宝胸针。
　　第一次接触拍卖会，而且拍到了藏品，顾凝全程都感觉十分新奇。
　　可宋妈妈却还是稍微有点遗憾。
　　等到拍卖会结束，她不忘在微信上向顾凝保证道，
　　“哎呀，线上拍卖会的气氛果然没有线下好。顾凝，这次可不能算你的第一次拍卖会，等疫情结束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大型拍卖会现场竞投，那时候才算呢！”
　　***
　　走出医院的大楼时，宋延的心情一如室外晴朗的阳光般灿烂明媚。
　　他刚刚结束了一个夜班，又参加了医疗队领队吴院长组织的重症诊疗思路研讨会，连续工作了十多个小时，本该有些疲惫的。
　　但是，昨晚的夜班是他来到W市后值过的最平静、最安宁的夜班。
　　除了零星处理了三例突发事件以外，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很太平。
　　宋延甚至完全没有被打断地看完了一沓新病人的病历。
　　从曾经的一夜忙乱到现在的平静安宁，切身感受到病区情况好转像是一剂充满了正反馈的兴奋剂，有力地振奋着他的精神，让他的身体都感受不到劳累……
　　因为人比较少，今天返回宾馆乘坐的班车不是大巴，而是一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是一名志愿者，专门负责接送医务人员们，不收取任何费用。
　　而且车开得又快又稳，人也十分热情，一路上不停地和宋延他们闲聊着。
　　“S市好啊，我七八年前去过S市旅游，还在东方明珠前面拍照了呢！那个江边全都是高楼大厦，可气派了。”听说宋延来自S市，司机师傅分享起了他之前的旅游经历。
　　“我这个人就喜欢四处走，每两年就要带家人一起出去旅旅游，像B市、S市、G市、深市这样的大城市几乎都走了个遍。不过呀，去的地方越多，就越发现最舒服、最喜欢的地方还是W市。要不怎么说是‘热土难离’呢，在我眼里啊，土生土长的地方永远是最好的。”
　　师傅一边开车，一边笑呵呵地说着。
　　即使W市仍然处在封闭管理之中，即使这座城市还没有完全恢复往日的生机，但在司机师傅的身上，宋延仍然看到了蓬勃的乐观与希望，还有对这片土地的，无限的热爱。
　　他也不禁笑了起来，“师傅，那能麻烦您给我推荐几个值得一去的地方吗？等疫情结束，我也想带我的家人来W市好好逛逛。”
　　“必须能啊！”司机师傅一口答应下来。
　　“东湖是肯定得去的，最好挑个天气晴朗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去玩一整天，旁边还有省博物院和美术馆，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去看看；W市大学不用说了吧，樱花特别有名。但得记得提前预约，樱花季人会很多很多；要是喜欢热闹的话可以去逛逛保成路夜市……”
　　他如数家珍般地一一介绍着。
　　而在一路的闲聊中，出租车不知不觉到达了宾馆。
　　临下车前，宋延向这位萍水相逢的热心志愿者告别，
　　“谢谢您了，师傅。”
　　可对方却笑眯眯地连忙摆手，认真地纠正道，
　　“这话说反喽，是我们W市人要谢谢你们才对！”
　　……
　　月色皎洁，深沉的黑夜被纯白的窗帘挡在室外。
　　宾馆的房间内，宋延将喝完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然后又走回了书桌前。
　　即使只是几米的距离，他仍然拿着手机，视线几乎没有从屏幕上移开。
　　他无比珍惜地看着手机视频里，顾凝的笑靥。
　　今天是他们分隔两地的第五十二天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宋延发觉，自己对顾凝的思念几乎是呈指数型增长，愈发汹涌泛滥。
　　之前W市情形严峻的时候，他每天忙于工作，一方面没有时间，另一方面也是有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思念尚且可控。
　　但如今疫情明显好转，他身上背负的压力逐渐减轻，那些克制已久的感情便强势反弹，一发而不可收拾。
　　通视频和打电话只是望梅止渴，但即使如此，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格外珍惜而不舍。
　　“主持拍卖会的是一位蛮优雅的女拍卖师，控场能力很强，调解气氛也很自然，我一时好奇就在网上搜了一下，原来国内的拍卖师要通过考试才能拿到拍卖师执业资格证，还需要不断进行报价和控场练习，也是挺有难度的。”
　　视频对面，顾凝一边削着苹果皮，一边分享着参加线上拍卖会的感受。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生动的神色，宋延的唇角止不住地翘起。
　　他参加拍卖会的次数不少，也认识几个供职于大型拍卖行的专业拍卖师。
　　无论是拍卖会还是拍卖师，于他而言其实都不算新鲜。
　　可哪怕是再不新鲜的内容，只要由顾凝说出来，他便顿时有了兴趣。
　　于是，专注地听着她的分享，男人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怎么了，你为什么一直在笑啊？”
　　削好苹果的顾凝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笑意，有点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被她这么一问，他索性笑得更加大方灿烂了。
　　“我现在只要是看到你、听见你的声音，心里就高兴得不得了，怎么都藏不住。”
　　“……”
　　猝不及防地受到了笑颜和情话的双重进攻，顾凝的脸蓦地一红。
　　但宋延并没有偃旗息鼓，又继续说道，
　　“而且，我还想要郑重地感谢你：谢谢你陪着韩女士。”
　　“……啊？”顾凝愣了愣，“你是指线上拍卖会吗？”
　　她摆摆手，随即解释着，“那是阿姨知道我没有参加过拍卖会，特意带我去感受一下。明明是阿姨满足我的好奇心，哪里算我陪着她呀？”
　　顾凝出言否认，宋延的神色却变得更温柔、更真挚。
　　“不仅仅是拍卖会，父亲和宋廷都跟我说过，这段时间你经常陪韩女士聊天、说话，她的精气神又逐渐回来了。给家里报平安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到她的状态越来越好了。你知道的，当初我要去W市，唯一反对的人就是韩女士，我到W市之后，家里人不仅在担心我，也非常担心她。所以现在你主动这样陪着她、帮助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见他说得那么认真，顾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好感谢我的，都是应该的呀！阿姨是你的母亲，对我而言就是很重要的长辈，我关心我的爸爸妈妈，当然也会关心叔叔阿姨。况且，之前你们一直让我不要见外，现在不过是一点举手之劳，如果你还把感谢挂在嘴边，那可就没有意思了。”
　　她的语气自然，宋延注视着她的目光却深沉而温柔。
　　他明白顾凝的观点，没有再坚持着说些什么。
　　可其实，她越是觉得这一切不过是理所当然，宋延的心里就越发感动。
　　他忽然想起，顾凝曾经颇为感慨地评价，他好像总是做了很多，说的却很少。
　　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从来都不是一株藤蔓，顾凝是一棵挺拔的、凌云的大树。
　　她傲然独立，与蓝天相邀，在风吹日晒中睥睨。
　　可倘若有人幸运地走进了她的心里，她便会毫无保留地给予他全部的爱与信任。
　　并且，成为他在风雨中坚强的、安心的依偎和倚靠……
　　想到这里，宋延不知是第多少次地默默感叹：
　　——可以和顾凝走到一起，自己是何等幸运啊。
　　……
　　夜渐渐地深了。
　　尽管明天值早班，得尽快休息，宋延还是舍不得挂断视频。
　　他们已经聊了快半个小时了。
　　不知不觉中，话题转换到了顾凝之前发的南瓜小米粥的打卡图片上。
　　“照片看着很不错，味道怎么样？”
　　宋延想起图片里的那碗金黄色的小米粥，鼓励地问着。
　　“……呃，”顾凝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并没有直接回答。
　　“如果非要我说的话，我会用两个字来评价。”
　　“好喝？”男人十分捧场，积极地猜测。
　　顾凝摇摇头，皱着鼻子颇为嫌弃地吐出了答案。
　　“——能喝。”
　　宋延顿时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我就想不通，明明都是按照网上的菜谱一步一步来的，看起来也还行啊，但吃起来就米是米、水是水、南瓜是南瓜，它们仨就好像是被我硬凑在一起的陌生人，谁也不想搭理谁。”
　　见顾凝吐槽起自己也毫不留情，男人脸上的笑意不禁更深了。
　　“苗苗跟我说，因为疫情她的厨艺增进了不少，我也是傻了，居然真以为她行我也行。这次我终于透彻地看清自己了：我就不是当大厨的那块料，还是别好端端地浪费食材了。”
　　她耸了耸肩，无奈又无语地总结着。
　　宋延爱极了顾凝此刻娇气又鲜活的模样，扬起的唇角根本放不下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需要两个人都有好厨艺啊，我会做饭就够了。”
　　他含笑看着她，还是曾经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等我回去，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他缱绻的目光锁定着顾凝，轻声承诺着。
　　而那双精致的眉眼里，盛满了思念与温柔。


第143章 护身符
　　今天是S市第一批志愿抗疫医疗队在W市支援的第五十八天。
　　于宋延而言, 今天还是一个特殊的好日子。
　　——陶奶奶下午就要正式出院了。
　　从昨天开始，他就在为陶奶奶的出院做准备：写出院小结、去盖金银潭医院的公章、在医院内网填写出院申请进行申报……
　　收到申请后的医务处联系了陶奶奶家所在的社区，再过半个小时，社区工作人员就会到达医院, 然后把她接到专门的隔离点进行隔离观察。
　　如果身体状况恢复良好, 核酸检测没有复阳，那在解除隔离观察之后, 她就可以回家, 与阔别已久的亲人们团聚了。
　　毫不夸张地说, 陶奶奶应该算是他们医疗队救治的最成功的病例之一。
　　她的病情一度从重症恶化到危重症，出现过精神衰弱、肾功能衰竭、气胸等并发症状, 甚至经历了两次极其凶险的、生死徘徊的抢救……
　　在她的整个治疗过程中, 每位医护人员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也正因如此，陶奶奶的出院给医疗队所有人都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和欣慰感。
　　吴院长特意在微信群里提议, 大家一起跟陶奶奶拍一张合照。
　　于是, 在金银潭医院北三楼的楼门前，瘦小的老人站在一排医护人员们的中央, 朝着拍摄镜头举起双手, 用力地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虽然都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镜头仍然记录下了，每个人脸上那由衷喜悦的、洋溢着希望的笑容……
　　宋延今天是早班，这个时间其实已经下班很久了。
　　但为了亲自送陶奶奶出院，他没有直接返回宾馆，而是一直等到了现在。
　　合影结束之后, 手头还有工作的医生护士们很快返回了病区。
　　而宋延和另外几位的同事一起, 陪陶奶奶等待社区工作人员的到来。
　　“宋医生, 我现在还感觉像做了场梦似的。之前有好几次, 我都觉得实在撑不住了，最难受的时候，我甚至想着就交代在这儿算了……但谁能想到一转眼，我的病居然治好了，我马上就要出院了。宋医生，你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被病毒折磨已久的老人呼吸着久违的室外空气，小心翼翼地问着。
　　“当然都是真的。”宋延微微一笑，语气真挚而肯定。
　　“您知道您有多了不起吗？那么多紧急的情况，那么多危险的难关，您都一个一个地挺过来了。就是因为您坚强、配合治疗，您才能渐渐转危为安，治好病出院的。”
　　陶奶奶摇了摇头，一把握住宋延的手，动情地说道，
　　“不是我了不起，是你们这些医生和护士们了不起啊。尤其是你，宋医生，如果不是你一直关心我、鼓励我，我肯定早就坚持不下去了……你是一个大好人、一个好医生啊，我会永远记得你、感激你的！”
　　回握住老人干瘦的双手，宋延的声音如春风拂过，尽是温暖。
　　“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看着他们相握的手，陶奶奶又感动地眼眶泛红了。
　　不想让老人再哭，宋延转而又叮嘱了一遍出院的注意事项。
　　陶奶奶十分认真地听着。
　　原本激动而复杂的心绪、汹涌而出的泪意，终于慢慢地平复了。
　　以往在病区里的时候，医护人员们都会做足层层防护，避免感染。而病人们大多只能通过体型和声音，以及写在防护服上的名字来辨认他们。
　　因此细究起来，今天下午其实是陶奶奶第一次见到宋延没穿防护服的模样。
　　情绪逐渐平复之后，她道出了自己的惊奇，
　　“之前你一直穿着防护服，声音听着年纪不大，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你长得比声音听起来还要年轻，而且俊俏得不得了！宋医生，你成家了没有呀？”
　　“马上就要成家了。”提起这个，宋延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生动的色彩。
　　“等一回S市，我就把我的未婚妻娶回家。”
　　感受到宋延的喜悦，陶奶奶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真好啊！宋医生，你以后要带着那姑娘伢一起来W市啊。到时候一定要联系我，我们全家都来招待你们俩，肯定带你们把W市逛遍、吃遍。”
　　“就只招待宋延吗？我光听着可就开始眼馋了！”
　　原本站在几米外的秦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听到陶奶奶的话，他便顺势打趣了一句。
　　但老人生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了，你们谁来W市我都招待！我能治好病现在出院，多亏了你们医疗队的所有医生和护士啊。你们的照顾我全都放在心上的，一个也没落下……你们、你们每个人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秦医生当然是在开玩笑的。
　　只是陶奶奶说着说着，许许多多回忆涌上心头，声音里最后又染上了哭腔。
　　之前合照时老人家已经哭过一次了。
　　怕她情绪再次激动，秦医生连忙转移了话题。
　　“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您呢。”
　　陶奶奶愣了愣，“……什么事？”
　　秦医生挑着浓眉促狭一笑，
　　“您是不知道，宋延是我们医疗队公认的最帅的医生，但是我觉得我也是一表人才啊，您能不能帮我公平公正地评一评，我和宋延到底谁长得更帅啊？”
　　这问题一说出来，任谁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呢。
　　秦医生的身型微胖，长相稍粗犷了些，和宋延的风格完全不同。
　　虽然来自S市不同的医院，但在W市共同支援抗疫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俩经常被分到一起值班，彼此也就逐渐地熟悉起来。
　　说起性格，秦医生算是粗中带细、直率爽朗。
　　一句玩笑不仅分散了老人的注意力，也是毫不在意地拿自己逗趣。
　　果然，陶奶奶顿时被逗到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但有句话说得没错——姜还是老的辣。
　　老人家完全没被这句玩笑话难住。
　　正经地看了看秦医生，又看了看宋延，她笑眯眯地道出了一句高情商发言。
　　“这就要看穿不穿防护服啦。穿着防护服的话，你们俩一样得帅。不穿防护服的话，宋医生要稍帅那么一点点。”
　　虽然穿着防护服时全身上下只能露出一双眼睛，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这既没有违心地睁眼说假话，又把两个医生都给夸到了。
　　老人家的智慧和端水能力可见一斑。
　　于是，陶奶奶刚说完，三个人便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尤其是秦医生笑得格外开心。
　　“原来宋延只比我帅一点点呀，您这句话我可太爱听了，都忍不住要膨胀了！”
　　***
　　出院患者们被社区工作人员接走后，宋延搭乘着班车返回了住宿宾馆。
　　已经是傍晚了，他直接去餐厅吃了晚饭。
　　本来打算走楼梯回房间顺便消食，但在路过大厅时，摆放在大堂中央的一架钢琴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钢琴其实一直都有，不仅仅是装饰，之前酒店还会定期请钢琴师来弹奏曲目。
　　只是疫情出现后，原本平静的生活被骤然打破，谁也顾不上这个了。
　　来到W市的这段时间，宋延大多来去匆匆，思绪沉重，更不可能有什么额外的心情。
　　但今天，也许是陶奶奶的出院实在令人高兴，他第一次走到了那架钢琴前，在钢琴凳上坐下，轻轻地掀开了琴键盖。
　　钢琴的上方放了一瓶酒精消毒液，他先给自己消了消毒。
　　然后，修长的手指按下黑白相间的琴键，优美而流畅的乐声倾泻而出……
　　他弹的是钢琴家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水边的阿狄丽娜》。
　　一首不算很难弹的曲子，旋律舒缓、柔和、悠扬。
　　听起来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让人联想到青草连绵的堤岸边，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出了一位清丽女子的倒影，丝质的长裙拖曳在草地上，她周身在晨光里泛着盈盈的光泽，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使人情不自禁地陶醉……
　　对这首曲子和琴键足够熟悉，宋延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但他的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水边的美女，而是一个又一个美好而祥和的画面。
　　充满烟火气的厨房里，陶奶奶把刚刚包好的一屉烧麦放进蒸锅里，小孙女围着她的身边，奶声奶气地叫着外婆；
　　宽敞平直的马路上，志愿者司机向外地的游客热情地介绍着景点，车窗之外，人影稀疏的道路上重现车水马龙；
　　W市大学的樱花大道旁，千千万万朵樱花竞相绽放，灿若花海又似花雾，如织的游人在树下欣赏、赞叹，尽情享受着春日的美好……
　　闭着眼睛，男人纤长的睫毛尽显无余。
　　修长而灵活的手指在琴键上翩飞，优美而动人的旋律回荡在酒店的大堂里。
　　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美好至极的、生机勃勃的场景，而他坚定地相信着，那会是解封后的W市、这座饱受折磨的英雄城市，随处可见的画面……
　　稳稳地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宋延的手指刚离开琴键，四周便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他恍然睁开眼，原来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首钢琴曲也吸引了一些来往之人驻足倾听。
　　有的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有的是同住宾馆的其他医疗队队员，他们分散地站在大堂里，没有聚集，却又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
　　耳边是来自四周久久不息的掌声，
　　宋延大方一笑，从琴凳上起身，微微鞠躬致礼。
　　……
　　原本宋延以为，这首随性而来的钢琴曲只是一个再小不过的插曲。
　　翻页而过，不会再被提起。
　　但回到房间不过半个小时，刚冲完澡，他就收到了一条小隋的微信。
　　【宋哥，这个弹钢琴的人是你吧？】
　　下面是他转发过来的，不知是谁用手机录下的一小段视频。
　　宋延当然认得自己的侧脸。
　　无需点开视频，他颇为疑惑地回复道，
　　【应该是，不过你在哪里看到的？】
　　【我在我们医院的交流群里看到的，大家齐刷刷地夸曲子好听，弹钢琴的人好帅。结果我点开一看，这不是我室友吗？哈哈哈哈哈哈她们现在可都在羡慕我呢。】
　　小隋和宋延都是S市第一批志愿抗疫医疗队的队员，但二人其实来自S市不同的医院，他说的医院交流群应该是他所在医院的内部群。
　　听起来是个不小的群。
　　而且，这样转来转去，恐怕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了。
　　拨了拨额前微湿的碎发，宋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宋哥，没想到你钢琴弹得那么好！我可太崇拜你了。】
　　【刚刚还有好几个女同事来私戳我，想问我要你的微信呢[偷笑]。】
　　【不过你放心，我可一个都没给。我都如实告诉她们了：你已经名草有主了，而且和女朋友感情好着呢，经常把我这个单身狗喂得饱饱的。】
　　小隋正在回宾馆的班车上，闲来无事，消息发了一堆。
　　宋延看了眼，越发无奈和好笑。
　　只是没有给微信这件事，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他确实还挺感谢的。
　　于是他回复道，【多谢[抱拳]。】
　　【这有啥的！】
　　小隋兴致勃勃地继续聊着，【但宋哥，有件事我想问你好久了。】
　　【你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项链是什么牌子的啊？怪好看的，我也想买一条戴戴。】
　　瞥见消息里的“项链”二字，宋延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颈间银白色的链子。
　　在纯黑羊绒衫的映衬下，男人修长的脖颈更显白皙，只是简单的抬手动作，来自项链的金属光泽一闪而过。
　　手指顺着细链向下，触到了那枚熟悉至极的白金素圈，他的唇角微微勾起。
　　小隋的观察力还挺强的，居然连他戴着项链都注意到了……
　　五十八天前，支援抗疫的申请被卫健委通过后，宋延从H市匆忙返回S市，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准备集合出发。
　　而当带好必需品，装完行李箱时，他忽然注意到了自己左手上的那枚戒指。
　　那枚顾凝给他买的，他一直戴在手上的，订婚戒指。
　　新冠肺炎是传染病，高频率的消杀可想而知。戴着戒指必然会不方便，消毒产品对戒指本身也有可能造成腐蚀。
　　宋延摘下了手指上的戒指，想了想，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几条闲置已久的奢侈品项链。
　　都是别人送的礼物，他从来没有戴过，一直放在角落里落灰。
　　当时他随手拿的好像是一条宝格丽的经典款项链。
　　打开锁扣，他毫不犹豫地将吊坠拆掉，把那枚戒指串了进去。
　　戴上项链，戒指自然地垂在锁骨下方中央，和戴着手上无异，依旧与肌肤相贴。
　　甚至，比戴着手上距离心脏更近……
　　没有人知道，甚至顾凝也从不知道，许许多多直面病毒、与危险擦身而过的时刻，许许多多被无比沉重的情绪压抑地几乎喘不上气的瞬间，宋延常常下意识地，按向锁骨的下方。
　　清晰的金属触感从皮肤处传来时，他的脑海里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想起，之前顾凝在电话里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声音。
　　“答应我好吗？从W市平安、健康地回来。”
　　“等你一回来，我们就结婚。”
　　是一种提醒，也是来自心底最后的、不灭的希望与信念。
　　每次松开手指的瞬间，他都会坚定地告诉自己：
　　他必须平安、健康地回去。
　　回到她的身边……
　　【项链的牌子我不太记得了，不过我家里还有一条同款始终没戴过，如果你不嫌弃，回去之后我拿给你吧。】
　　从记忆里回过神来，宋延打字回复着小隋。
　　【不过吊坠会和我的不一样，我戴的不是原装吊坠，是我的订婚戒指。】
　　——也是我的，护身符。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
　　抬手刷了一下门禁卡，小区的出入门随之打开。
　　顾凝走在通往高楼区的林荫路上，忽然发现，不远处的一棵玉兰树开花了。
　　其实楼下的玉兰已经开过一茬了，不过花期短，现在大多只剩下了新长出的叶子。
　　这棵玉兰长在背阴处，大概正因如此，所以花朵才姗姗来迟。
　　最近的半个月里，S市进入了一年一度的，花的盛会。
　　公园里，道路旁，小区楼下，樱花、桃花、梨花、玉兰花、木棉花、红桎木……
　　各式各样的花朵迎风绽放，装点了这座城市许许多多个美丽的角落。
　　而随着疫情的不断好转，人们的生活也逐渐恢复如昔。
　　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居家办公后，顾凝重新回到了律所的办公室里工作；之前疫情期间线上开庭的案子，第二次庭审的时候可以现场开庭了；小区楼下也重现了往日的热闹，天气晴朗时，常常能在中央花园里看到嬉笑的孩童、下棋的老人、赏花的人们……
　　不止是S市，全国各地的情况都明显向好。
　　就连疫情最严重的W市也终于成功地挺了过来。
　　昨晚的视频里，宋延眉眼含笑地告诉她：就在刚刚，领队吴院长在群里通知，根据与金银潭医院领导的商议，他们医疗队会在最晚后天完成负责病房的交接。
　　而S市方面，市卫健委已经开始准备几批医疗队的回家事宜了。
　　反复回想着这些好消息，顾凝不知不觉就已走到了那棵正在盛开的玉兰树旁。
　　饱满而大朵的花瓣舒展着，绽放着，树枝上开着一个个莹润洁白的花朵，像是挂着一盏盏纯白无暇的玉铃，又像是停留着一只只可爱迷人的白鸽……
　　欣赏着眼前满树如玉如雪的绚烂花朵，顾凝忽然想起了那句之前在许多新闻里、文章里看到过的话：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
　　春天早已来临了。
　　拿出手机，拍下一张玉兰花的照片，她微微一笑。
　　此时此刻，春日已深。
　　宋延，终于也要回来了。


第144章 相望
　　“香芒薄餐和侨乡葱茸包, 两位美女，你们这桌的菜齐了。”
　　服务员把两道菜品摆上桌，顺手将点菜单折起。
　　“好的，谢谢了。”何嘉苗点了点头。
　　服务员一离开, 她便揭起竹笼屉的盖子, 迫不及待地提议道，
　　“凝凝, 快趁热尝一下这个葱茸包, 咸甜口的, 你肯定喜欢。”
　　金黄色的点心外皮松软，表面点缀着零散的葱花碎, 瞧起来就很不错。
　　顾凝闻言夹了一个尝尝。
　　绵软的表皮带着淡淡的葱香, 内里是满满的肉松咸蛋黄馅，甜咸交织, 香气扑鼻。
　　苗苗果然了解她, 这款点心很合她的口味。
　　她赞赏地点点头。“好吃诶，我喜欢这个。”
　　“是吧？”何嘉苗得意地扬了扬眉。
　　“我之前和徐默来这家店吃过一次, 我们俩都觉得味道不错。尤其是这个葱茸包, 明显就是你会喜欢的。要不是因为疫情耽误，我早就带你来吃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语气里不由带了点惋惜。
　　顾凝微微一笑，“好饭不怕晚，吃到了就行。”
　　但不经意间提到了疫情，何嘉苗还是变得有些惆怅。
　　“唉, 凝凝, 我现在感觉过去两个多月就像是一场噩梦似的, 原本好好的生活忽然被打破了, 习以为常的普通日子突然就变成了奢望。尤其是新冠刚刚爆发的时候，每天起床打开手机，全就是铺天盖地的坏消息，而且除了眼睁睁地看着情况越变越糟，什么办法也没有，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苗苗的描述也唤醒顾凝对疫情初期的痛苦回忆，她垂下眼眸，抿了抿唇角。
　　“确实会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无力感，经历了这场疫情才知道，原来人类赖以骄傲的科技和发展，在未知的病毒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是啊，最近国内的疫情控制住了，但国外的情况好像又严重起来了。这个病毒简直就是没完没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何嘉苗长叹了口气，幽幽地轻声问着，
　　“要过多久，我们的生活才能彻底恢复到没有疫情的时候呢？”
　　出门无需再三检查有没有戴上口罩，核酸检测与健康码不必成为日常，可以不用考虑太多顾忌和“非必要”地出行、旅游、出国……
　　每次回想起曾经再寻常不过的生活，都会恍然发现，原来太多事情已经悄然改变。
　　“……我不知道。”
　　看着眼前的白果甜芋泥，顾凝的语气里也沾染了几分迷茫。
　　“希望我们能等到那么一天吧。”
　　没再说下去，餐桌上的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对了，苗苗，外公的身体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重新开口时，顾凝转移了话题。
　　“挺好的，外公他回家快半个月了，这几天跟他打电话，声音听起来精神越来越足了。”
　　说起这个，何嘉苗的脸上才重新露出了点笑意。
　　“之前外公在方舱的时候，我每天担心得不行，把徐默急得起了一嘴水泡，还在你面前大哭了一场。结果没成想，外公回来说他在方舱待得可好了，有老头儿和他下棋，还有医护人员带着他们一起跳广场舞，听得我哭笑不得……”
　　夹起一块普宁豆腐，她放松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顾凝闻言也放下心来，
　　“那不是最好的吗？越是生病的时候，保持心态就越重要。”
　　“是啊，所以我特别特别感激那些方舱里的医生护士们！”
　　放下手中的筷子，何嘉苗又抬眸问道，
　　“凝凝，宋延是什么时候隔离期结束来着？”
　　“还有十天，今天才是隔离的第四天呢。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何嘉苗语气自然地回答着，
　　“倒没什么，就是等他解除隔离，我想请你们俩吃一顿大餐。”
　　“啊？”顾凝扬眉看向闺蜜，“为什么突然要请吃饭呀？”
　　苗苗的神色认真极了，
　　“我也算是半个W市人，这次要不是全国各地的医护人员千里驰援，W市的疫情不会这么快好转的，我们再怎么感谢都不够。方舱里的那些医生护士我不认识，但我身边就有一个去W市支援抗疫的医生，无论如何我也得表达一些心意！”
　　她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态度恳切，一看就是发自肺腑。
　　顾凝当然立刻答应了下来。
　　“好啊，那我今晚就问问他。”
　　……
　　徐默今天晚上加班，她们俩的晚餐吃完了，他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何嘉苗结账的时候又点了两道菜打包。
　　飘香酥炸肉和沙姜鸡。
　　苗苗说，他上次来这里吃的时候最喜欢这两道菜。
　　顾凝接着开车把何嘉苗送到了徐默公司的楼下。
　　还没到写字楼的门口，她们俩就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原来是徐默知道苗苗要来，早早就下楼等着接她了。
　　果然，有老婆送夜宵的男人就是幸福。
　　何嘉苗下车的时候，徐默笑得傻兮兮的。
　　苗苗的脸上于是也跟着笑成了一朵花。
　　两个人齐刷刷地向顾凝挥手，“快回家吧，路上开车小心。”
　　她笑着点点头，微转方向盘，驶离了写字楼门口。
　　看着后视镜里两人挽着手亲亲热热进楼的身影，
　　顾凝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
　　徒手深蹲、侧桥支撑、交叉卷腹、动态平板支撑……
　　隔离酒店的房间里，宋延在擦拭干净的地板上做完了一组又一组健身动作。
　　他一直以来有晨跑的习惯，每周还会固定去健身房锻炼两到三次。
　　之前在W市支援，工作忙碌再加上条件受限，这两样不得不暂时中断。
　　如今回到S市隔离，虽然不能出去，但闲暇时间倒是相当充足。
　　于是在酒店隔离期间，他每天会坚持至少一个半小时的室内运动，做一些相对简便的健身动作，保持身体的状态。
　　结束最后五组俯卧撑后，男人从地板上起身，开始进行拉伸，放松肌肉。
　　与此同时，他拾起放在床上的手机，又看了眼时间。
　　九点五十二分。
　　已经到了他和顾凝平常视频的时间了。
　　点进微信，他们的聊天记录却仍然停留在七点出头。
　　那时他照例发了一张晚餐打卡，顾凝说她刚到餐厅，今晚要和何嘉苗一起吃饭。
　　这顿饭吃了这么长时间吗？
　　宋延颇为疑惑地挑了挑眉，放下了手机。
　　做完剩下的拉伸动作，接着去冲了个澡
　　一把头发吹干，他便走出浴室，又看了下手机。
　　顾凝还是没有联系他。
　　不想催她但又觉得反常，宋延眉心微皱，思考着要不要给她发个微信。
　　正在犹豫之际，顾凝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他立刻接起，原本微蹙的眉头悄然舒展。
　　“顾律师今天怎么改打电话了？”男人含笑问着。
　　毕竟他们之前都是直接视频的。
　　顾凝并没有直接回答，只语气调侃地反问道，
　　“打电话不好吗？都是一样地聊天。”
　　“能听到你的声音当然好，”宋延的嗓音偏低，语气却很坦诚。
　　“但我比较贪心，我还想要再看看你啊。”
　　并不是刻意的调情，可这种直白的依恋和思念反而更加动人。
　　甚至可以不经意间，让拿着手机的顾凝耳尖发烫……
　　幸好，对于他随口就来的情话，她已经有了一些适应能力。
　　把手机换到另一边，顾凝的声音强忍镇定，隐约透着点神神秘秘。
　　“在屏幕里看我有什么意思，宋医生，不如直接看看真人？”
　　“……”真人？宋延愣住了。
　　隔离酒店有专门的管理，外人应该没办法进来，怎么能见到真人？
　　隔着电话感受到了他的疑惑，顾凝的唇角忍不住扬起得逞的笑意。
　　不过，男人的反应还是快的。
　　眼珠一转，她还没来得及继续卖关子，他便已经猜到了大概。
　　几步走到窗前，宋延一把拉开了已经合上的窗帘。
　　他寻找的视线如雷达般敏锐，飞快扫过酒店的后院，然后又投向围墙外的街道上。
　　终于，在酒店后门的马路旁，他找到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熟悉至极的身影。
　　——穿着白色风衣的顾凝，就站在那条马路边，已经停好的车子前。
　　正仰着头，望向他所在的酒店大楼。
　　“诶？我看到你了！你怎么直接就知道我在这里了？”
　　她很快也注意到了他。
　　他们同时挥了挥手，手机里传来了她兴奋且惊讶的声音。
　　但宋延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因为，他仍然沉浸在如海浪般澎湃而汹涌的感动里。
　　她的到来，是完全在预料之外的惊喜，也是暂时纾解万千思念的满足。
　　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刚刚，在他发现那一抹白色身影的一刻，
　　他无比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又一次，因她而怦然心动……
　　“我猜到的。”
　　几秒之后，宋延才开口回答。
　　他的声音柔软得一塌糊涂，“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顾凝的回答带着点狡黠的得意，
　　“我打电话咨询了一下酒店的前台呗。前台小姐人很好，听说我想来看你，专门帮我确认了你房间窗户的朝向。就是这个酒店的后面稍有点绕，我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她笑盈盈地反问，“怎么样？看到真人开心吗？”
　　男人的嗓音还是偏低，语气明明温柔之至，却又偏偏染上了几分喑哑。
　　“——特别特别开心。”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身影，发自内心地回答道。
　　……
　　这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
　　酒店后面大概确实有些偏，马路上少有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就连路灯都不是很明亮。
　　略显昏暗的灯光下，顾凝靠在车边，微仰着头。
　　酒店房间的窗户旁，宋延站在阳台前，向外远眺。
　　隔着一段并不算近的距离，他们一边在电话里聊着天，一边遥遥相望。
　　“侨乡葱茸包和神仙芋头煲都挺好吃的，这家算是我吃过不错的潮汕菜了。等你隔离期结束，我们再去吃一次怎么样？”
　　“好啊。不过既然是潮汕菜，你们没有点潮汕砂锅粥吗？”
　　握着手机，顾凝忍俊不禁，这个男人对潮汕砂锅粥真是有种莫名的执念。
　　“没点诶，苗苗对粥一般，让我自己看着选，菜单上虽然有几款生滚粥，可我想喝的是你做的粥，其他的就都差点意思。”
　　“哦？”宋延轻笑一声。
　　“看来我终于用粥成功勾住了顾律师的胃口，太难得了。”
　　他继续调侃着，“那我必须得再接再厉了，等解除隔离，我回去天天给你做粥喝。”
　　“……啊这。”虽然想念他做的粥，顾凝还是理智地十动然拒。
　　“做几天就可以了，天天做还是不必。”
　　“对了，等隔离期结束，苗苗想请我们吃一顿饭。她是半个W市人，想好好犒劳你这位驰援W市的白衣天使，聊表心意。你之后有时间吗？”
　　想起了何嘉苗的提议，她补问了一句。
　　宋延答应得十分痛快。
　　“和他们吃饭，当然有时间。”
　　毕竟在他这里，她的亲朋好友都是一向优先的。
　　歪了歪头，顾凝眉眼弯弯，
　　“好，那我等会就给苗苗回个信。”
　　回忆起之前的另一个约定，她随口调侃道，
　　“你记不记得，我们本来还和林老有一顿饭呢。现在又来了何嘉苗和徐默，宋医生隔离结束之后的饭局好像有点多呀。”
　　“多也没关系。”
　　男人精致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副理所应当，再自然不过的语气。
　　“只要是和你一起，再多的饭局我都乐在其中。”
　　……
　　隔着酒店的后院和围墙，室内与室外，楼上与楼下。
　　他们握着手机，聊着再普通不过的话题，远远相望。
　　顾凝不会知道，宋延曾打开免提，点进相机。
　　透过窗户玻璃，默默地拍下一张又一张，她的照片。
　　即使因为戴着口罩，无法清楚地拍下她的面容和神情。
　　即使由于过远的距离，她的身影也不可避免地有着几分模糊。
　　但宋延还是小心翼翼地保存好了每一张照片。
　　于他而言，它们都弥足珍贵。
　　就像有她陪伴的每一刻，
　　在他的心中，都是无比珍惜的、满足而幸福的瞬间。


第145章 花束与飘带
　　2602主卧的衣帽间里。
　　顾凝轻哼着歌, 目光扫过一长排悬挂着的、熨烫平整的各式衬衫。
　　她是喜欢听歌的，但不怎么喜欢唱歌。
　　她也清楚自己在这一方面没什么天赋。
　　只是，大概因为心情实在太好了，不知不觉就哼起了一段不记得从哪里来的曲调。
　　而顾凝此刻心情大好的原因非常简单：
　　——宋延在酒店为期十四天的隔离期, 今天正式结束了。
　　昨天医疗队的最后一次核酸已经出了结果, 所有人都是阴性，符合解除隔离的条件。
　　今天各种手续办完之后, 宋延需要回一趟附属医院, 参加院里举办的接风表彰大会。
　　同行的其他同事推测, 这个会估计要开到下午三四点钟。
　　于是他们俩昨晚便约定好了，等会议结束, 顾凝去附属医院接他。
　　一想到下午就能看到宋延, 她随口轻哼的曲调都无意识地上扬了几分。
　　视线在衣柜里流连，顾凝最后挑出了一件浅粉桑蚕丝衬衫, 以及一条香槟色垂质长裙。
　　都是有光泽且垂顺的面料, 设计是简约风，搭配起来却有一种格外的明媚与温柔。
　　正如她此刻翘首以盼、轻松而愉悦的心情。
　　换好衣裙, 顾凝对着穿衣镜, 将衬衫长长的飘带系成了一个优雅的侧边蝴蝶结。
　　虽然蛮久没这么系过，手法略有些生疏，但最终的成果还是不错的。
　　在镜子里端详了几秒，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通往玄关的角柜上，放着一大捧特别而又瑰丽异常的花束。
　　是她昨晚专门为宋延订的。
　　主花是一株极其硕大的粉色帝王花，搭配着珍珠梅、白荔枝玫瑰、蝴蝶兰、龟背竹叶和喷泉草等, 粉白两色为主的搭配分外和谐, 四周新鲜的叶材则洋溢着盎然的自然气息……
　　帝王花是南非共和国的国花, 花朵极大、花形奇特、花期超长。
　　在非洲, 帝王花代表着旺盛而顽强的生命力，花语象征着胜利、圆满与吉祥，因此常常被用来献给凯旋的勇士。
　　这也正是顾凝最终选中了这束花的原因。
　　她想以这种方式告诉宋延。
　　——从W市归来的他，就是她的心中、抗疫凯旋的英雄。
　　手指轻抚过帝王花粉红色的花蕊，她微微一笑。
　　不过说起这捧花束，其实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
　　顾凝原本的计划是，下午在附属医院接到宋延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把花送给他。
　　因此，她昨晚预订花束的配送时间是今天中午，配送地点是律所楼下。
　　但可能由于之前她在这家店的订单都是早晨配送到家里。
　　店家这次没太注意，今天早上便直接送了过来。
　　接到配送员电话的时候，顾凝着实是有一点迷惑。
　　但毕竟人家都已经到了楼下，再折腾一趟也没有必要，她最后还是签收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带着花去律所、然后再去医院吧。
　　问题不是很大。
　　这么想着，她拿起那一大捧花束，向玄关处走去。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门外的指纹锁忽然响起了一阵熟悉而清脆的开锁铃声。
　　顾凝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下一秒，大门便被蓦地拉开。
　　她日思夜想的那个挺拔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视线里。
　　就在敞开的门口，宋延捧着一大束鲜花，笔直地立在行李箱旁。
　　也许是不解顾凝为什么正好在玄关，他的眼中短暂地闪过了一丝惊讶。
　　但是，很快就变成了浓浓的愉悦和惊喜。
　　而顾凝，早已彻底愣在了原地……
　　*
　　2602的门，正大大地敞开着。
　　站在门外的男人，怀里也有一大捧绚烂的花束。
　　中央是两枝繁密而灿烂的浅蓝色绣球，被紫罗兰、白玫瑰、重瓣白色扶郎、洋桔梗、雪柳叶围绕其间，蓝白色的搭配尽显梦幻唯美。
　　他一直都记得，她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
　　相隔几米，两个人的手中不约而同地捧着一束鲜花，恰巧是一粉一蓝的配色。
　　而注视着男人依旧清隽俊挺的脸庞，顾凝却一动不动，甚至有些恍惚。
　　“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她第一次无比感同身受地理解了这句诗。
　　两个多月的分隔两地，从未停止过的担忧与牵挂，久别重逢，数不清的惊喜里也夹杂了小心翼翼的怀疑和犹豫：她生怕这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缥缈的美梦……
　　“……不是要先去医院开会吗？”
　　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过了好几秒，顾凝才眨了眨眼，轻声问着。
　　几米之外，宋延的眼中是浓烈而炽热的思念和喜悦。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张开了双臂，用一种近乎于撒娇的语气请求道。
　　“先抱一抱好不好？”
　　“……！”顾凝从来都抵抗不了这样的他。
　　她甚至感觉到，似乎有一根脑海里的弦，随着他的话音蓦然断开。
　　于是下一秒，顾不上换拖鞋、放下花，她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也立刻收紧手臂，完完全全地将她圈在身前。
　　“扑通、扑通、扑通……”
　　深陷在他的怀抱里，顾凝听见了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鼻尖是熟悉的、思念的雪松木清香，不真实感悄然褪散，她的心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他终于回来了。
　　闭上眼睛，全身心地享受着这个拥抱，她的声音由于激动带着一点点的哑。
　　“——宋延，欢迎回来。”
　　八十多个日日夜夜，八十多天的分离、牵挂与想念，他们在不同的城市，面对着不同的困境，独自经历着同样的黑暗、压抑和沉郁。
　　而此时此刻，感受着对方的体温，耳畔是彼此的呼吸，
　　一度陷入其间的迷雾早已散去，无论是对于宋延，还是顾凝，曾经种种的痛苦与挣扎，终于都彻底告一段落了……
　　“谢谢。”收到欢迎的男人低下头，轻轻亲了亲她蓬松的发顶。
　　“院领导考虑到了我们更想回家的心情，临时把会议时间推迟到了后天，让我们先和家人团聚。我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就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柔声解释着提前回来的原因，又含笑问道，
　　“怎么样，有惊喜到吗？”
　　顾凝靠在他紧实的胸口，微扬起头，用力地点了点。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回来了，就是我最大的惊喜。”
　　耳边响起她的呢喃，男人脸上的笑意不禁更深了。
　　手中都拿着想要送给对方的花束，手臂都紧紧地拥抱着对方的身体。
　　他们陷在彼此的怀抱与花束之间，四目相对，眉眼里是同样的幸福与满足。
　　谁也不舍得松手。
　　*
　　在门口相拥了许久、许久。
　　他们才终于离开对方的怀抱，走进玄关，关上了一直敞着的大门。
　　宋延要给行李箱和自己做消杀，于是，两束花都到了顾凝的怀里。
　　在两大捧繁密而绚烂的鲜花前，她本来高挑纤细的个子都被衬托地娇小了几分。
　　抱着它们，嗅着馥郁的花香，她像是抱住了一整个春天……
　　2602里，有一只湖蓝色的手工波纹水晶花瓶。
　　因为据说“拿到新娘捧花的人就会是下一位新娘”，宋延之前专门去家具店挑了这个花瓶，精心呵护着顾凝从何嘉苗那儿拿到的捧花。
　　而渐渐地，顾凝喜欢上了家里有鲜花的感觉。
　　所以后来捧花谢了，她便定期买花回来，插进花瓶里。
　　再后来，疫情出现，这个小习惯便顾不上了。
　　花瓶于是也就空了很久。
　　把两捧花束放在客厅的吧台上，顾凝找出了花瓶，研究着该如何把花插进去。
　　这个花瓶是蛮大的，可放两束花会不会有些拥挤？
　　她正思索着，洗完手的宋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
　　“刚才抱你的时候就我想说了，你这段时间瘦了好多。”
　　屈指轻轻刮了下她的脸颊，男人的眉心微微皱起。
　　“看背影更明显，下巴也变得尖尖的，瘦得让人心疼。”
　　“……是吗？”顾凝还真没注意到自己瘦了。
　　这两个多月她的胃口一直不是很好，虽然强迫自己每顿都吃，但常常食不下咽。
　　没有吃好，瘦点倒也正常，她不怎么在意。
　　但宋延刚才的语气里却带着明显的怜惜和自责，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似的。
　　顾凝于是勾住他的手指，轻松一笑，
　　“瘦了也没关系呀，反正你一回来，我应该很快就会胖回去了。宋医生保养花枝是个中好手，把我养胖点肯定也不在话下。”
　　瞥了眼面前的花瓶，她细眉轻挑地调侃着。
　　宋延一向爱她娇俏又鲜活的模样。
　　被她这么一逗，虽然仍然心疼，眉心倒是渐渐舒展开了。
　　“那就包在我身上吧，”微扬唇角，他摇了摇两人相勾的手指，“毕竟在我心里，顾律师可是比花枝更需要呵护百倍、千倍的。”
　　“……”
　　男人清朗而亲昵的嗓音就在耳边，含笑而温柔的目光就在眼前。
　　许久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他的情话，顾凝一时猝不及防，脸庞又开始隐隐发烫。
　　分离了两个多月，他撩拨人心的能力反而越发炉火纯青……
　　而且，自己怎么对宋延半点抵抗力都没有了？
　　她兀自反思着，勉强稳定住心神，移开了视线。
　　“对了，为什么要给我买花呢？”
　　正好看到料理台上的蓝白花束，顾凝便顺口提了一句。
　　“给你送花还需要理由吗，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宋延反问着，完全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我之前说过，提前panpan回来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可我太心急了，没来得及给你准备其他礼物，只能姑且把这花当作惊喜的一部分了。怎么样，还喜欢吗？”
　　他一边如实解释，一边细致地观察着她的神色。
　　甚至大有一副如果她说不喜欢，他就立刻再去补一份礼物的架势。
　　顾凝心下感动又好笑，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回答。
　　“当然喜欢！”
　　于是，像是得到了表扬的小朋友，男人的表情里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满足与喜悦。
　　看向另一束繁密瑰丽的粉白花束，他认真地告诉她，
　　“我也喜欢你给我买的花，非常喜欢。”
　　顾凝盈盈一笑，“你喜欢就是最好的了。”
　　指了指花束中硕大的花朵，她介绍道，“你知道吗？这株粉色的、最大的花叫帝王花，代表着胜利、吉祥和圆满，在非洲，人们常常把它献给凯旋的勇士。”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男人神色微动。
　　而顾凝扭头对上他的视线，眉眼弯弯地继续说着，
　　“虽然我们这里不是非洲，但很幸运，这朵帝王花还是完成了它的使命。”
　　——因为，它被献给了你，我心中凯旋的英雄。
　　并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那些爱意、敬意与思念，无需直白地说明，早已尽在不言之中。
　　而她知道、确信，他一定会懂。
　　“……”
　　他也的确都懂。
　　男人明白帝王花的含义，明白顾凝送这束花的原因，明白她所有未说出口的话语，更明白，这一切背后的爱意与依恋……他全都明白。
　　于是，只是一瞬间，望着顾凝盈盈的笑眼，宋延的心头便涌起无限澎湃的激动。
　　感动、爱意、思念，这些堪比助燃剂的情绪热烈而汹涌，通通汇集到了一起。
　　而他越是明白，她的存在就越像是一朵火苗。
　　心口好似被霎时点燃，全身的血液都变得滚烫，甚至，连呼吸都带上了危险的热度……
　　喉结上下滚动，宋延不动声色地强迫自己，控制着此刻激越无比的心潮。
　　久别重逢，不该表现得那么心急，别再吓到了她。
　　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强行克制着压抑了许久许久的思念与渴望。
　　面对着顾凝，这本来就艰难不已。
　　再加上因为短暂的沉默，她有点疑惑地歪了歪头，一小缕碎发便散在了额前。
　　宋延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拂开她脸上的碎发，别至耳后。
　　修长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她鬓边的一小片肌肤，他清楚地感受到，原本被压抑着的火焰瞬间卷土重来，铺天盖地，愈演愈烈。
　　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了……
　　哪怕向来克制自持，这一刻，他也不得不屈服于本能。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他轻捧起她的脸颊，低下头，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
　　天雷勾动地火。
　　这个久违的亲吻里，带着他们之间前所未有的渴切和力度。
　　再也无法控制的不只是宋延一个人。
　　唇瓣相触的那一瞬，顾凝同样立刻闭上了眼睛，身体下意识地向他倾去。
　　八十多个日夜的思念、牵挂与渴望，那些积压已久的感情早已汇成了一股波涛汹涌的洪流，浩浩荡荡，倾泻而出，势不可挡……
　　顾凝也根本没有抵挡。
　　她配合地启唇，放任他肆意攻城掠地，在她的唇齿间吮吻挑逗。
　　在极尽热烈的亲吻之间，唇舌早已滚烫无比，同样滚烫的还有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呼吸。
　　早已分不清是来自顾凝，还是来自宋延。
　　料理台上，花瓶和花束已无人理会。
　　料理台边，她被他抵在大理石的台沿前，恣意而热切地亲吻。
　　他的心跳如脱缰野马般激越而疯狂，亲吻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一只手却始终垫在大理石台沿和她的后腰间，以免她被坚硬的边沿硌到。
　　倚着他温热的掌心，顾凝逐渐被撩拨得心荡神迷，神魂颠倒。
　　所有注意力都被他强势占据，她彻底沉溺于其中，就连心尖都在发颤。
　　但对于男人来说，这一切却远远不够，甚至犹如火上浇油。
　　强行压抑着的满腔热情终于有了出口，内心的躁动反而越发汹涌，愈演愈烈。
　　更深、更滚烫的渴望一路向上，占领着他的思绪。
　　宋延仍然恋恋不舍地深吻着她，另一只手却渐渐向下，揽住了她的细腰。
　　紧接着，他一把将她抱起，轻放在了料理台上。
　　“……诶？”
　　突然被架起来，顾凝茫然地睁开眼，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但她并不知道的是，她的嗓音早已被烘得迷离而微颤，她朦胧无措的眼波更是泛着勾人心魄的春意。
　　只是一刹那，宋延已经深沉无比的眸光便又暗了几分。
　　或者说，又危险了几分。
　　没有给她什么反应的时间，他抬手扶住她的后脑，再次吻了上去。
　　再一次，拉着她陷入他精心编织的，意乱情迷里……
　　细细密密的亲吻间，顾凝的手搭在男人的肩上，松松地环着他的脖颈。
　　他柔软的唇逐渐落在她的唇角、脸颊、耳垂。
　　当他含住她已经红透了的耳珠时，她像是触了电一般，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衬衫后领。
　　而宋延像是一个极富耐心的捕手，抑或者说，哄诱者。
　　他安抚般地重新吻回她的唇边，带着隐隐的蛊惑意味。
　　原本揽在腰际的左手移到了她天鹅颈间，悄无声息地拉住了一根垂下的飘带。
　　然后，缓缓向外扯开。
　　优雅而精致的侧边蝴蝶结随着他的动作消散。
　　衣料滑落，露出了顾凝一侧平直的锁骨。
　　宋延低下头，一寸一寸地吻过，留下一道潋滟的水光。
　　而与此同时，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拂开长长的蚕丝飘带，又反而被它缠住。
　　白玉般修长的手，缠绕在浅粉色的、泛着光泽的丝质飘带之间。
　　这一幕，恰似此刻的男人。
　　明明是如艺术品般赏心悦目的景致，却又偏偏染上了重重的欲念。
　　于是，便是千倍、万倍的诱惑。
　　更引得人逃无可逃，心甘情愿地沉溺其间……
　　上午时分，明亮的阳光穿透落地窗，被薄薄的纱帘过滤。
　　最终温柔地照进客厅里，却见证了一场热烈无比的□□的开始。
　　时间尚早，还有悠悠白日，漫漫长夜。
　　他们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去充分感受，
　　这两个多月、八十多个日夜，对方无限的爱恋与思念……


第146章 红包
　　再一次洗完澡时, 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顾凝被宋延小心地抱回了主卧。
　　一碰到床，她立刻打了个滚，藏进被子里，远离了他的怀抱。
　　床单是他刚刚换好的, 奶油杏色的埃及棉, 柔软而顺滑，还留有淡淡的柔顺剂的余香。
　　顾凝把自己裹在羽绒被和丝滑的床单间, 浑身上下酥软得彻底, 没有半分力气。
　　……绝对不能再换床单了。
　　摸着手下柔软的埃及棉, 她抿了抿唇角，下定了决心。
　　毕竟, 从他回来开始, 这已经是他们的第三张床单了。
　　宋延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她对他体力的认识……
　　从吧台、到沙发、到小客厅、再到主卧, 他们从日头高悬折腾到太阳落下。
　　等到男人神采奕奕地起身准备晚饭时, 她早已累得精疲力竭，一闭上眼就立刻睡着了。
　　冰箱里剩的都是一些速食产品, 还有少许用来做沙拉的绿叶菜。
　　宋延于是去了趟附近的超市, 用刚采购的新鲜食材做了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还专门做了她之前提过的南瓜燕麦小米粥。
　　彼时悠悠转醒的顾凝被心心念念的饭菜满足了胃口。
　　同时也不自觉地，放下了戒心。
　　于是后来沐浴的时候，忘记拿睡裙的她没什么防备地让他递进浴室。
　　然后，又不得不为自己的掉以轻心付出了代价。
　　从浴室到主卧，再从主卧到浴室,
　　顾凝这一次算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宋延压抑良久的思念与渴切。
　　她甚至觉得, 自己需要暂时跟他保持一下安全距离了……
　　正这么想着, 收拾完卫生的男人走出浴室, 回到了主卧。
　　于她而言，他的脚步声现在都带上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她于是立刻闭上眼睛，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视觉暂时缺失，听觉和嗅觉便会代偿性地变得更加敏感。
　　顾凝听见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似乎已经走到了她所在一侧的床边。
　　但紧接着，声音却忽然戛然而止了。
　　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可好几秒钟过去，房间里都再无半点声响。
　　……怎么忽然没声音了？
　　顾凝表面上仍然维持着入睡般的平和，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不过，她倒并没有疑惑很久。
　　因为下一秒，百闻不厌的雪松木清香蓦地袭来，与此同时，一种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脸颊。
　　像春日的暖风拂过平静的湖面，明朗、轻柔、和煦。
　　——是宋延站在床边，俯身亲吻着她的侧脸。
　　在这个短暂的、转瞬即逝的脸颊吻里，顾凝没有感受到半分□□，有的只是来自于他的、无限的温柔与爱意。
　　与炽热的缠吻截然不同，却也同样地勾人心弦。
　　心中一动，她的唇角无声地扬起。
　　男人起初看到顾凝微蜷在羽绒被下，闭着眼，神色恬静，便真的以为她睡着了。
　　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他依旧站在床边，打算再看一会儿他思念已久的，她的睡颜。
　　于是，在瞥见她悄然翘起的嘴角后，他的眼中便多了几分狡黠的笑意。
　　再次俯身，细而密的亲吻缓缓游走在她无意露出的小半截脖颈间。
　　这一次可满是暧昧的暗示意味，不是什么不沾□□的吻了。
　　顾凝自知暴露，顿感危险和不妙。
　　霍地睁开眼，她立刻捂住脖子，向大床的另一侧滚去。
　　“不装睡了，嗯？”
　　宋延立在床边，语气里带着揶揄，尾音上扬地问着。
　　“……哼。”顾凝捂着脖子，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这怪谁啊？”
　　他爱惨了她这副娇气又灵动的模样。
　　原本好不容易暂时得到纾解的心火，竟然隐隐又有卷土重来之势。
　　不过，宋延知道顾凝是真的累到了。
　　久别重逢，他控制不住自己，放纵了一场，现在可不能再折腾她了。
　　“怪我，当然是怪我。”
　　压灭心头跃跃欲试的火苗，他态度诚恳地含笑哄她。
　　同时，掀开被子上床，温柔地把她揽进了怀里。
　　靠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上，听着他规律而有力的心跳声，顾凝本就累得不行，困意自然迅速地爬了上来。
　　正有些迷迷糊糊，耳边忽然响起了他清朗而温和的嗓音。
　　“你的户口本现在在手里吗？”宋延开口问道。
　　“在啊，就在隔壁。”
　　顾凝正犯着困劲呢，大脑的运作速度明显变慢，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了？”
　　男人并没有回答，又柔声继续问道，
　　“你还记得当初我要申请去W市的时候，你在电话里跟我说过什么吗？”
　　“嗯……”都是两个多月前的对话了，不免有些久远。
　　顾凝歪了歪头，配合地回忆着，“我说，我支持你去W市。然后我还让你答应我，从W市平安健康地回来？”
　　曾经那些带给他力量、令他为之感动的话语，现在再次听见也仍然能让他心中一暖。
　　宋延的神色里闪过动容，再次追问道，
　　“还有一句呢？”
　　“诶，还有一句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了？”
　　顾凝其实已经回想起了当时的对话，自然也知道他要问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顽意涌上心头，她忽然想装傻逗逗他。
　　“真的不记得了？”
　　听出她声音的促狭和揶揄，男人见招拆招，反问的语气里沾染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原本随意搭在她小腹间的手悄然游走。
　　甚至十分不怀好意地，停在了她腰间最怕痒的那一小片肌肤。
　　“记得记得！我没忘呢。”
　　怕被挠痒痒，顾凝顿时没了逗他的心思，果断认怂了。
　　捉住他作乱的手，她把玩着他如玉般修长的手指，如他所愿地回答道，
　　“我还说，等你一回来，我们就结婚。”
　　反勾出她的小指，宋延的嗓音蓦地有些哑了。
　　“那现在我已经回来了，顾律师的承诺还有效吗？”
　　“当然有效啊。”顾凝点了点头，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们今年不是本来就要把婚礼提上日程了吗？”
　　他们的手上正戴着来自对方的求婚戒指和订婚戒指，不久前宋妈妈还在微信里问她关于婚戒和婚礼策划的喜好……他们不是今年本来就要结婚了？
　　“婚礼肯定要尽快筹备的。”
　　与她十指相扣，男人的语气变得郑重。
　　“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想以最快的速度完成。”
　　“……？”还有一件事？
　　有些摸不着头脑，顾凝扭头看向他问道，“什么事？”
　　对上怀中佳人困惑的目光，宋延眉眼里的笑意温柔而缱绻。
　　“顾凝，我们明天去领证吧。”
　　他微哑的嗓音里透着认真的期待和请求。
　　“对于成为你的丈夫这件事，我多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
　　递交材料、填写声明、签字盖手印、拍登记照片、宣读誓词、领取结婚证书……
　　在网上提前预约过，到了民政局之后的各个流程也都非常顺利。
　　不过二十分钟，他们就完成了结婚登记，领到了两份红通通的结婚证书。
　　牵着手走出民政局大门的时候，顾凝甚至有一种莫名的不真实感。
　　从今天起，她彻底告别了单身身份，成为了一名已婚人士。
　　而身旁这个正与她十指紧扣的男人，从此就是她的法定近亲属、她的先生、她的丈夫……
　　在头脑中细细品味着这三个词，顾凝忍不住扭头，看向了身侧之人。
　　只见宋延唇角上扬，眉目含笑，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洋洋的喜气。
　　哪怕只是透过他的半张侧脸，也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此刻愉悦而满足的心情。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微微扭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于是，那双精致的眉眼里，笑意蓦地变得更深、更生动了。
　　而在相视一笑中，顾凝心中的那点不真实感，也渐渐地悄然消散。
　　一些事情确实完全改变了。
　　但她非常确定，它们都是幸福的改变。
　　她感慨了不知多少次的人间瑰宝宋医生、住在隔壁2602的邻居、她曾一度想要独占的那幅举世无双的名画……
　　现在，终于彻底属于她了。
　　……
　　回到车里，他们第一时间向各自的父母分享了这个消息。
　　顾妈妈的反应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相比之下，顾爸爸的表情多少就有点复杂了。
　　尽管对宋延其实很满意，但乍一得知二人领证，他还是无法控制地产生了一种“自家小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四个人在视频里热闹地聊了一会儿，并且约好了下一个假期宋延和顾凝一起回趟B市。
　　宋延这边，他直接在家中的微信群里发了结婚证的照片。
　　宋妈妈的电话几乎是立刻就打过来了。
　　甚至都不用开免提，顾凝就听到了她激动而惊喜的声音。
　　最终，因为宋妈妈反复提议要一家人聚餐庆祝，他们在吃完午饭之后，驱车赶回了H市。
　　和上次一样，车子开进庭院时，已经有人在别墅门口等着迎接他们了。
　　不过，宋廷这次不在出门欢迎的人群里。
　　宋爸爸说他现在还在壹桥开会，要过一会才能从S市回来。
　　也许是为顾凝和宋延领证而高兴，也许是终于亲眼见到了支援抗疫归来，让她牵挂担心已久的小儿子，他们刚打完招呼，宋妈妈就先湿了眼眶。
　　虽然是喜悦的泪水，但这个家的女主人一落泪，其他人仍然是如临大敌。
　　宋爸爸、宋延和顾凝连忙轮番安慰，宋妈妈那过于激动的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
　　别墅的主客厅里，管家早已备好了中西两式的下午茶。
　　四人坐在沙发上，聊着宋延在W市见闻、回S市后的隔离，还有上午领证的流程。
　　即使之前在微信上已经看到了照片，宋妈妈对两个红彤彤的结婚证仍然爱不释手，还夸了好几遍他们的照片拍得好看又般配。
　　“都怪宋延，这样的喜事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都来不及好好挑选礼物。”
　　宋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变魔术似的拿出了一枚精致的烫金红包。
　　“时间太仓促，只能临时准备红包来表达我们的心意了，顾凝，你别介意呀。”
　　“……”
　　看着印有凤穿牡丹图样的金纹红包，顾凝微愣了一瞬。
　　无论是之前的见面礼，还是现在的红包，在对待她的礼数方面，宋延的父母一直都做的无可挑剔，甚至，还时常令她受宠若惊。
　　好在相比起上一次保守估计七位数的贵重礼物，这一次的红包倒算正常些了。
　　她的心理负担也少了一点。
　　“谢谢叔叔阿姨，让您们费心了。”
　　顾凝感谢一笑，双手接过宋妈妈的红包，然后，又收到了来自宋爸爸的红包。
　　几乎是在红包入手的那一刻，她便立刻感受到了它们的并不简单。
　　——她还是天真了。
　　本来看着就很厚实的红包，拿着却是完全超出了想象的重。
　　而且，与人民币的手感截然不同，内容物摸起来十分坚硬，有棱有角。
　　……这里面，好像是金条啊。
　　默默地感受着手中的重量，顾凝着实是有些惊到了：
　　她刚刚，收了起码两公斤的黄金？
　　联想到最近的黄金价格，她感觉手中本就沉甸甸的红包好像都开始变得烫手了。
　　不过宋妈妈并没有注意到顾凝的惊讶。
　　她仍然沉浸在二人领证的喜悦里，喜气洋洋地回道，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们现在可正经是一家人啦。”
　　一旁的宋爸爸也笑着附和了一句。
　　“是啊，这次叫叔叔阿姨，等下次收到改口礼物，可就要叫爸妈了。”
　　“……”同时听到改口礼物和叫爸妈这两个关键词，顾凝又短暂地愣了一瞬。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此刻清楚地意识到：领证确实让很多事情变得不同了。
　　从今往后，她将逐渐融入这个显赫的家庭，成为其中的一员。
　　她开心于宋延一家人对她的重视、认可和亲近，但对于他们大方的出手和昂贵的礼物，她也还是会不好意思……
　　实在是一种复杂而神奇的感觉。
　　当然，还是高兴居多的。
　　而相比起顾凝的不太习惯，宋延明显觉得这一切本该如此。
　　“可没那么简单，想要她叫爸妈，还要看到时候改口礼物的诚意呢。”
　　轻揽住她的肩膀，他愉悦地勾起唇角，挑眉调侃道。


第147章 缘分
　　领证后的第六天, 顾凝在律所收到了一份由专人送达的私家快递。
　　因为最近没有网购过东西，对方又不透露快递的具体信息，一开始接到电话时，她还以为这又是什么新型的诈骗手段。
　　甚至一度录了音取证, 准备直接举报。
　　结果在她的诘问下, 对方最终说出了寄件人的名字和地址。
　　哦豁，反应过度, 虚惊一场。
　　原来是宋妈妈给她寄了东西。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顾凝还是给快递员道了歉, 去前台签收了快递。
　　划开盒子，拆开层层严密包装, 一个纯黑的天鹅绒珠宝盒完好无损地正居中央。
　　黑色的丝绒闪着静谧的光, 略带斑驳的金属扣低调地透露出了它久远的历史。
　　而按住金属扣打开，一枚镶有艳彩紫粉色钻石的珠宝胸针映入眼帘。
　　顾凝微怔了片刻：这不是, 她之前在线上拍卖会上帮宋妈妈拍到的藏品吗？
　　怎么寄到这里来了？
　　带着疑惑拨了拨各种包装物, 她在快递盒的底部又找到了一份古柏林实验室的宝石鉴定证书，以及一张精致的小卡片。
　　【一时好奇就先看了看, 实物比预想中漂亮, 相信戴在你身上会更加漂亮。】
　　……这是，送给她了。
　　读完卡片上的留言，再回想起当时拍下这枚胸针的价格，顾凝不禁又一次惊讶于宋妈妈对待自己的慷慨大方。
　　对她来说，之前参加藏品拍卖会、体验竞拍就已经足够新奇有趣了，可没有想到, 这大几十万的胸针竟然也是直接送给她的。
　　而且, 无论是最初的见面礼、不久前的领证红包, 还是这一次的珠宝胸针, 宋妈妈总是用着最亲切的语气，送着最昂贵的礼物。
　　“……”看着手中的卡片，她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事实上，与日后相比，现在的顾凝其实还远远没有领略到全貌——宋延的妈妈，对她到底有多么满意。
　　起初，宋妈妈对顾凝的热情主要还是因为对宋延选择的尊重，对他终于有女朋友的惊喜。
　　毕竟，儿子们的婚姻大事一直算是她为数不多的着急事，宋延这边突然出乎预料地迎刃而解，她自然是喜出望外，高兴不已。
　　而后来，经过疫情期间的相处，宋妈妈是真切感受到了顾凝的关心、体贴与陪伴，她对她的热情也早已转变为了对宋延眼光的认可，对顾凝本身的喜爱。
　　她甚至一度后悔起自己之前对宋延坚持单身的催促和着急了。
　　好险，要不是他有定力，自己恐怕也就不会有这么满意的儿媳妇了。
　　幸好幸好，宋延心中有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顾凝当然不知道宋妈妈的心理变化。
　　但是，从日常相处中的许多细枝末节里，她能感受到她对她越发亲近的态度。
　　不止是体现在那些奢华的礼物上面，更体现在，宋妈妈的一些自然的反应里。
　　比如，他们领证的那天，宋妈妈提出全家人一起聚餐庆祝。
　　在壹桥开会的宋廷临时又来了个跨国会议，需要再晚一会儿才能从S市赶回H市。
　　顾凝得知后委婉地建议，既然宋廷工作忙碌，就没有必要来回奔波了。
　　可宋妈妈却理所当然地回道，“这怎么是没必要呢？你和宋延领证，我们家里正式多了一口人，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不赶回来才不像话呢！”
　　“我们家正式多了一口人……”这句话，当时让顾凝心中蓦地一暖。
　　对于这些被重视和承认的细节，顾凝感动于宋妈妈的态度，也不禁感到庆幸。
　　不是没有担心过，作为一名律师，她也见证过一些豪门家族内的复杂关系、勾心斗角。
　　但真的是很幸运，宋延和他的家人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
　　——她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发生，她不需要面对那些。
　　放下卡片，顾凝拿起手机，给宋妈妈发了条微信。
　　【阿姨，我刚刚收到了您寄过来的胸针，实物特别漂亮，非常感谢您。】
　　她还在打接下来的信息，对方的回复就已经过来了。
　　【一家人客气什么呀！本来就是为你选的，正好拿它让你在拍卖会上练练手呢。】
　　紧接着，宋妈妈又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对了顾凝，佳士得的珠宝春拍应该很快就要开始了。如果到时候出入港城不需要隔离，我们一起去港城看看今年的春拍如何？】
　　***
　　林老约顾凝和宋延一起吃饭的这天，碰巧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一年前的今天，在参观完梁左江的基金会后，林老终于想通，同意了做手术的治疗方案。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
　　这并不寻常的一年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好的、不好的、喜悦的、沉重的……
　　顾凝把这个发现分享给林老时，两个人都颇为感慨。
　　今天其实是休息日，不过宋延正好要值班，顾凝便自己先去了订好的餐厅。
　　走进洋房餐厅私密的包间时，林老已经到了。
　　由于疫情的缘故，她和林老这还是今年第一次见面。
　　点了壶景迈山普洱，他们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彼此的近况。
　　“凝丫头，我前段时间刚知道了一个挺有趣儿的消息。”
　　恭喜完顾凝和宋延领证，林老忽然语气神秘地开了个话头。
　　“你知道壹桥集团吧？据说壹桥董事长宋毅有两个儿子，大的接手了公司，就是现在的小宋总，小的没有继承家业，去国内的公立医院当了医生。而且，我听说那个小儿子也叫宋延，和宋医生的名字一模一样，科室还都是心内科，你说这巧不巧啊？”
　　“……”注意到林老询问的目光，顾凝心下顿时了然。
　　这本来也没什么需要对他隐瞒的。
　　“您猜得没错。”她于是笑着如实回答道，“不是巧合，是同一个人。”
　　“果然！”放下手中的茶杯，林老感叹了一声。
　　“当初在附属医院的时候，我就觉得宋医生这人不简单，医术和能力拔尖不说，修养、人品和性格也都是顶好的。不过我还真想不到，他居然是壹桥宋毅的儿子……宋医生啊，真是真人不露相。”
　　见林老对宋延满口赞赏，顾凝心中高兴，但又忍不住打趣道，
　　“您对他评价这么高，我可要膨胀地当您在夸我眼光好喽？”
　　老人被她逗得笑出了声，“你的眼光当然好了。”
　　只是笑意散去后，他又想到了什么，神色关切地问道。
　　“不过，那样的家庭可能会有点麻烦吧，凝丫头，他家里面怎么样，还好相处吗？”
　　顾凝立刻点头，“好相处的，他的家人们都对我很好。”
　　明媚的笑容与幸福的状态是无法骗人的。
　　林老看在眼里，面露欣慰，“那我就放心了。”
　　得知宋延的家庭背景，林老最关心的却是她能不能与他的家人好好相处。
　　意识到这一点的顾凝心中不禁涌起了感动的暖意。
　　“说起来，我和宋延之所以能够认识，还都是因为您呢。您不光是我事业上的贵人，也是为我们俩牵红线的月老。”
　　她为林老续上了茶，语调轻快，说出的话却完全是发自内心。
　　“哈哈哈哈哈我爱听这话。”林老爽朗地大笑起来。
　　“之前你跟我说你们在一起了的时候，我可是高兴坏了！能帮你解决这么一件大事，去年那场病也算生得值了。”
　　浓眉微挑，老人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押宝成功了的得意，
　　“其实当时住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俩站在一块儿特别般配，后来我还后悔没有撮合你们呢。缘分这事啊，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你瞧，就算没人有心撮合，你们俩最后还是能走到一起去。”
　　林老的这一番话唤醒了顾凝的回忆。
　　她也笑着感慨道，“是啊，我还记得您跟我说过，有时候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的。我那时候还不信，现在可是觉得不服不行了。”
　　感叹缘分神奇的顾凝并不知道，自己提到曾经的对话竟正中林老下怀。
　　喝了口茶，老人顺势话题一转。
　　“那凝丫头，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还说过，江边的那套房子是留给你当嫁妆的。既然现在你和宋延已经领证了，我们就尽快把房子的过户办了吧。”
　　“……啊？”她原本要拿茶杯的动作一顿。
　　那套江景大平层？
　　林老确实说过要送给她。
　　只是当时她找了个借口暂时拦住了林老，然后，就渐渐地把这一茬儿抛在了脑后。
　　没想到他竟然还一直记得。
　　“您可别吓我，”顾凝连忙摆手拒绝。
　　“我刚刚说了，您是我和宋延的月老。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呢，怎么能收您的嫁妆？况且那房子现在都已经价值上亿了，平白无故的，我哪里好意思、有资格收下啊？”
　　见她再次拒绝，林老的眉心拧了起来，
　　“什么叫平白无故？什么叫有资格？我不明白了，我自己的房子，我就是打定主意要送给你，这难道不行吗？”
　　老人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赞同与不解，显然是固执劲儿已经上来了。
　　顾凝只好迂回劝说道，“嗨，您误会我了，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呀。主要是我自己已经有房子了，一直住着挺好的也不打算折腾。您的房子就算给了我，短时间内也派不上用场，那不是浪费了吗？”
　　“我还在乎那点儿浪费？”
　　林老直接豪气地反驳了回来。
　　“房子给了你，当然就随你处置了。你自己住也行，租出去也行，或者干放着也行，都凭你的心意。我要的就是这个房子归你。”
　　“……”老人的霸总发言让顾凝语塞了片刻。
　　她简直是非常清晰地体会到了“盛情难却”这个词所形容的感受。
　　“可我不需要您的房子啊。其实，您早就给过我更重要、更宝贵的东西了。”
　　思路一转，酝酿几秒再开口时，顾凝的语气真挚而恳切，
　　“我永远都记得，是您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找到我，让我代理建航的案件，然后又把我介绍给您的朋友，我才能有越来越多的案源，逐步打开局面走到现在。如果没有您，就不会有今天的顾凝。所以我为您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出于我对您的感激，从来都不是为了其他什么。更何况和您的恩情相比，我做的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这一番话完全是她的心底话，说到后来，她的目光越发真切。
　　林老听着也不禁动了思绪。
　　“……凝丫头呀。”他喟叹了一声。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帮你吗？”
　　老人抛出了一个问题，却并不需要顾凝回答。
　　因为他紧接着便自己说出了答案，“我当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在之前的团队里当律师呢。我看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模样又那么漂亮，刚开始其实不太放心你负责建航的项目，还暗中考察了一段时间。”
　　注意到顾凝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林老摇着头笑了笑，
　　“你看，你当时都没察觉出来……凝丫头呀，是你通过了考察，用能力证明了你自己，我才意识到是我先入为主、以貌取人，所以我对你的印象格外得深。后来，你离开之前的团队，我碰巧知道了你离开的原因，我心里想，这是一个有傲骨的姑娘啊，我得帮她一把。”
　　“……”
　　这是顾凝第一次听到林老提及当年帮助她的原因。
　　定定地注视着对面的老人，顾凝眼中的眸光感动地微颤起来。
　　“凝丫头，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如果说我当初帮你是不想让一身傲骨被踩进泥里，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直关心我、陪着我，费心又费力的，我都看在眼里呢。其实在我心里面，你早就是我的女儿了。”
　　看着眼圈渐渐发红的顾凝，林老放轻了语气，目光中满是慈爱。
　　他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我现在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一看缘分，二看真心。缘分是上天安排，真心是你自己的付出，所以你因此收获的东西，本来就是你应得，没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而且，宋延家里面那么厉害，你也得有些财产握在手里才不会叫人看轻呐。虽然有可能是我多想了，但就算他家里人都对你很好，我也想要给你这个底气，你明白吗？”
　　“……”
　　耳边是林老意味深长的教诲，一字一句，都是他的一番苦心。
　　顾凝用力眨了眨眼，试图止住逐渐上涌的泪意。
　　怎么回事？
　　她不仅没有成功说服林老，反而还要被林老感动哭了呢？
　　作者有话说：
　　以林老开头，结尾也想有林老的照应，这可能是收尾呼应的强迫症吧哈哈。
　　还有三章就正文完结啦，么么哒！


第148章 浪漫（上）
　　“陈律师, 半个月的工资准备好了吗？我们可要开始点菜喽！”
　　餐厅包厢里，蒋向轩捧着厚厚的菜单，扭头朝陈琛调侃一笑。
　　几天前，陈琛终于从S市律师协会领到了属于他的律师证, 彻底结束了一年半的实习律师期, 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律师。
　　因此，既是为了庆祝, 也是为了表达感谢, 他主动提出今晚请整个团队一起吃饭。
　　而虽然蒋向轩嘴上说着要吃掉陈琛半个月工资的玩笑, 但考虑到他毕竟不是像肖骏晨那样积蓄丰足的高年级律师，大家最后还是默契地选择了一家价格适中的江浙菜餐厅。
　　“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今晚这一顿呢。”
　　陈琛一边利落地回着, 一边将服务员新拿来的菜单分给其他同事。
　　大家三三两两地翻看起菜单来。
　　“顾律先来点一道菜吧！”
　　素有“护凝狂魔”之称的江琳坐在顾凝旁边, 伸手为她和温静静翻着菜单。
　　“嗯……”顾凝回想了一下刚刚在菜单上看过的种种菜品，
　　“我选那个鸡头米芦笋百合。”
　　“好嘞, 静静呢, 你想吃什么？”
　　温静静将菜单往前翻了翻，
　　“让我再在花雕酒香带鱼和沙蒜豆面里纠结纠结啊……”
　　“欸, 我也想吃沙蒜豆面。”江琳眼前一亮。
　　“那我点这个, 静静你点酒香带鱼吧。”
　　“好呀！”二人一拍即合。
　　就这样，桌上的每个人都选了一道自己想吃的菜。
　　陈琛又加了些主食和甜品，今晚的饭菜便很快地点好了。
　　“顾律，你和宋医生打算去哪里度蜜月呀？”
　　等待上菜的功夫，蒋向轩忍不住八卦起来。
　　“还没有定呢。”顾凝拨了拨额前的碎发，
　　“现在主要在筹备婚礼, 蜜月什么的都还没有排上号呢。”
　　见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本来就对她结婚的事好奇不已的众人再也按捺不住, 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问了起来。
　　“准备婚礼是不是特别累啊, 顾律？我之前看过一个筹备婚礼的经验贴，列了足足十几点注意事项，光是看完我就觉得累得不行了，感觉结婚好麻烦啊！”
　　“确实挺麻烦的。”想起了需要筹备的种种事宜，顾凝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不过说起来有些惭愧，婚礼主要是我先生和婆婆在准备，我一直偷懒，所以倒也没有觉得特别得累。”
　　“哇，顾律，原来你就是那种最让人羡慕的、只负责到场的新娘！我又酸起来了！”
　　顾凝被温静静夸张的语气逗得忍俊不禁。
　　“那不至于，我还没有偷懒到只负责到场哈。”
　　“对了顾律，你是B市人，那你们到时候还会在B市办一场婚礼吗？”
　　“嗯，应该会办两场的，目前是打算在这边办西式婚礼，回B市办一场中式的。”
　　喝了口鲜榨蔓越莓汁，顾凝如实回道，
　　“我最好的朋友去年结婚，她就是办中西两场婚礼，我觉得整体效果还挺好的。”
　　“听着就觉得好棒！西式婚礼是婚纱，中式婚礼是凤冠霞帔，肯定都美翻了。顾律，我两场都想参加！”
　　“我也是，顾律，我也都要参加~”……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着关于婚礼的各种问题。
　　但只有坐在她对面的陈琛，始终默不作声。
　　他一直安静地注视着餐桌对面，目光久久停留在浅笑着回答问题的顾凝身上。
　　也许是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却会错了意，也许是大家源源不断的好奇和问题超出了耐心。
　　顾凝最后细眉微挑，委婉地打断了这个话题，
　　“等等，今天不是陈琛的庆祝宴吗？你们可别弄错了主角，揪着我不放啊。”
　　……
　　今晚的这次聚餐，顾凝本来和往常一样，不打算参加的。
　　但陈琛专门去办公室找她，团队里的其他律师也在微信里各种邀请，再加上她本身是陈琛的带教律师，思考了一会儿后，顾凝最后答应了下来。
　　不过为了避免她在大家放不开，她也决定只待一会儿，然后便先行结账离开。
　　在众人的说说笑笑中，四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顾凝也吃得差不多了。
　　随便找了个借口先走，其他人纷纷起身要送，被她连忙按住了。
　　离开包厢前，顾凝不忘提醒他们“别喝太多酒，晚上安全到家后记得在群里发微信。”
　　“好的！”“放心吧，顾律。”“肯定的。”……
　　众人齐刷刷地满口答应道。
　　走出包厢，顾凝径直走到了餐厅的收银台，准备提前结账。
　　“不好意思，美女，你们这桌的单已经买过了。”
　　收银台的服务员核对了一下收银系统上的信息，拒绝了她的买单。
　　“另外，刚才结账的帅哥还让我把这个给你。”
　　对方一边说着，一边从收银台里掏出了一大捧包装精美的玫瑰花束。
　　然后，不由分说地直接递给了她。
　　“……啊？”
　　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束花，顾凝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好意思，请问这花是不是弄错了？”
　　她深感奇怪地向服务员确认着。
　　“没弄错啊。”对方的语气十分肯定，接着又抬手向她身后一指，
　　“就是那位帅哥要送给你的。”
　　“……？”
　　顾凝顺着服务员所指的方向扭头看去。
　　原来是陈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厢里追了出来，就站在她的身后。
　　“顾律，我刚刚出来加菜的时候顺便结过账了。”
　　注意到她疑惑的目光，他开口解释道。
　　“这顿饭本来就该我请的。”
　　没想到陈琛竟然料到了她会来结账，早早地把单买好了。
　　……行吧。
　　见他执意请客，顾凝也就没有再坚持。
　　“好吧”，她点点头，转而问道，“那这束花是怎么回事啊？”
　　“……”目光落在她怀中那捧火红的玫瑰花束上，陈琛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而那笑意里，还带着几分隐隐的紧张。
　　“这束花是为了表达我的感谢……顾律，谢谢你当初选择了我加入你的团队，这一年半里，我在你和其他律师的教导和帮助下学到了很多、成长了很多。虽然现在我也只是个低年级律师，但能成为团队里的一员，在你的手下工作，我感觉自己特别幸运……”
　　感受到顾凝在认真地听着他说话，陈琛的心控制不住地跳得飞快，砰砰作响。
　　他讲的全都是心里话，没有一句作假。
　　可仍然有那么一瞬间，陈琛竟有些感谢餐厅里灯光迷离的装潢。
　　倘若没有它们，他此刻涨红的脸颊恐怕根本没法隐藏吧……
　　“不用这么客气。”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顾凝带着鼓励意味地微微一笑。
　　“团队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这一年半，我们也都看到了你的努力和成长。现在你拿到律师证，成为一名正式的律师了，我们所有人都为你感到高兴。”
　　“……谢谢顾律。”
　　听到顾凝的肯定，陈琛抑制不住地扬起了嘴角。
　　挠了挠头，他试图掩饰内心复杂的情绪，继续说道，
　　“其实我本来在律所时就想把花给你了，但好几次都没好意思拿出来。另外，送花也是想祝你和宋医生新婚快乐，幸福甜蜜。”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陈琛的目光有些许游移。
　　不过顾凝倒是没有注意。
　　“那谢谢你啦。”她晃了晃手中的大捧玫瑰花束。
　　“回去吧，今晚玩得尽兴。”
　　正好已经走到餐厅门口了，陈琛只能止住脚步。
　　“好的，那顾律再见。”
　　顾凝笑着挥了挥手，走出了餐厅。
　　完全没有回头的她不会知道，陈琛并没有如他答应的那样，直接回到包厢里。
　　恰恰相反，他在餐厅的门口站了许久。
　　她也永远不会知道，陈琛之所以送给她那束玫瑰，其实还有第三个原因。
　　不止是为了表达感谢，也不止是祝她新婚快乐，
　　他还想用这捧火红的玫瑰花束，为自己过去一年多的暗恋画上一个浪漫的句点。
　　这是就他的，一点点私心……
　　陈琛至今仍然记得，当初参加面试时第一次看到顾凝的惊为天人。
　　而在后来的实习和留用中，在逐渐的接触里，他更真切地感受到了她对待工作的勤勉、专业、负责，对待同事们的随和、真诚与气度……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最初对相貌的惊艳也渐渐地转变为了深藏在心底的爱慕。
　　陈琛曾经心存过一丝侥幸。
　　也许，她会一直醉心于事业，继续拒绝一个又一个追求者。
　　那再给他五六年的时间，他会努力追赶她的脚步，成为高年级律师、合伙人，有资格以另一个身份重新站在她的面前……
　　只是可惜，幻想终究还是要被现实打破。
　　——后来，那位宋医生出现了。
　　不是没有过失落、痛苦与难过。
　　当听到蒋向轩的那句“劲爆消息！劲爆消息！我们顾律居然已经脱单了！”，陈琛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头脑中嗡得一响；
　　而当第一次看到那个男人亲昵而自然地牵起顾凝的手时，足足几十秒钟里，他只觉得精神恍惚、心如刀割……
　　但幸好，时间终究可以将那些复杂的思绪，通通抹平。
　　后来再见到那个男人是在附属医院消化内科的病房里，他亲眼看到他对顾凝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们之间自如而亲密的关系；而在顾凝出院之后，他也见证了她逐渐变得健康的饮食习惯、工作节奏，还有她整个人从内到外焕发着的、越来越好的状态……
　　陈琛不得不承认：他们，是般配而幸福的一对。
　　于是，再也无法继续痴心妄想，他慢慢地认清了现实。
　　如今，对他而言，顾凝是否从未察觉到他的感情，又或者，她曾隐隐感知到却聪明地从不点破，这些其实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这是一场深藏于心的、永远不会宣之于口的暗恋。
　　当他可以真心地祝她新婚快乐时，陈琛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
　　一年多的时间，他从中感受到了许多、收获了许多，成长了许多。
　　他并没有为此后悔过。
　　在挑选花束的时候，花店的工作人员向他热情地介绍着各种各样的搭配。
　　向日葵、郁金香、百合花、绣球花……
　　其实有许多更好、更合适的选择。
　　但最后，陈琛还是买了一束鲜艳欲滴的、火红而热烈的玫瑰花束。
　　将那束红玫瑰送给顾凝，就是他为自己，也是为这场暗恋，选择的一个浪漫的结束。
　　这也算是有始有终了吧……
　　餐厅之外，顾凝纤细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陈琛收回目光，释然一笑。


第149章 浪漫（下）
　　“电梯已到达——B2层。”
　　伴随着提示声的响起, 电梯门缓缓打开。
　　顾凝刚迈出电梯，就看到了几米之外，那个熟悉的、挺拔的身影。
　　她不禁眉眼一弯，“怎么在这儿等我呀？”
　　宋延今天下班稍晚了些, 独自简单吃了顿晚饭后, 正好开车来商场接顾凝。
　　他们本来都约定好了，停好车之后他就在车里等她。
　　但显然, 男人其实一直等在停车场的电梯口旁。
　　“在这里可以第一时间接到你啊。”
　　顺手拿过她的包, 宋延自然地回着。
　　“而且你就不用在停车场里找车了。”
　　“……”他回答得简简单单, 可顾凝却微愣了一瞬。
　　为了不让自己在停车场里找车，他在电梯口旁站着等待, 而且还要多走这来回两趟。
　　眨了眨眼, 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这个男人的细致和体贴，真是全都藏在一举一动的细节里面……
　　“玫瑰花很漂亮。”
　　牵起顾凝的手, 宋延的目光扫过她怀中那捧火红的玫瑰花束。
　　其实早在顾凝迈出电梯之时, 他就注意到了它。
　　不过说来奇怪，他下意识地觉得这花不太顺眼。
　　“我能问一下是谁送给你的吗？”
　　男人语气温和地询问道。
　　“陈琛送的。”顾凝从感慨中回过神来。
　　“你还记得陈琛吗？他之前是我们团队里的助理律师, 最近刚刚通过实习拿到了律师证, 现在是正式律师了。”
　　以为宋延可能没有印象，顾凝还简单介绍了一下。
　　但她完全不知道的是，宋延不仅记得陈琛，还对他印象格外深刻。
　　宋延还记得，他们一共见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私房火锅的庭院里；第二次，是在附属医院消化内科的病房；而第三次, 是他和顾凝与张必以及团队里的律师们一起聚餐。
　　也许是因为雄性动物的本能, 只是这寥寥三次的见面, 他便隐约察觉到了陈琛对顾凝不同寻常的态度和情愫。
　　但出于对顾凝的尊重和信任, 他最终选择了保持警觉，引而不发。
　　于是就在刚刚，当听到那束玫瑰是陈琛送的时，宋延不禁微变了神色。
　　这个人，有些过分了吧？
　　“……”注意到眼前男人忽然变得不太痛快的表情，顾凝顿了顿，恍然笑出了声。
　　怎么差点忘了，他可是个大醋王呢！
　　别的男人送了她玫瑰，这恐怕足以打翻他的醋坛子了。
　　“对了，陈琛说这束花是祝我们新婚快乐的。”
　　摇了摇两人相握的手，她笑着补充道。
　　所以可别再巴巴地吃醋啦！
　　宋延当然看出了她是在解释，在哄着他。
　　再加上那句“新婚快乐”，他心内的不爽和醋意稍稍平复了一些。
　　正好他们也走到了车边。
　　宋延站在副驾驶旁，为顾凝拉开车门，抬手垫在车门上侧。
　　“这个送花的理由我接受，但我要收回刚刚说这花漂亮的话。”
　　看着顾凝怀里火红的玫瑰，他轻哼一声，重新下了个定义。
　　“——这束花太碍眼了，我是不会允许它被放进我亲手挑的花瓶里的。”
　　“……！”
　　此刻吃着醋的宋延简直就像一只别扭的大猫，傲娇又可爱。
　　顾凝被他逗得不行，心里快要乐翻了。
　　坐进副驾驶，把花放到后座，她忍不住眉眼弯弯地打趣。
　　“可是家里只有那一个花瓶，不准放进花瓶里，怎么放这花呀？”
　　俯身替她系上安全带，宋延捏了捏她的笑脸，佯装冷酷地回答道，
　　“我不管，回去之后随便找个矿泉水瓶插着吧。”
　　*
　　晚上八点多钟，正是逛街、散步的好时间。
　　道路上车辆也不多，交通顺畅，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小区。
　　停好车后，顾凝提议去附近的公园里散步，宋延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已是深春，但春日的晚风还是会带着些许凉意。
　　因为顾凝畏寒，他的车里便始终放着一件针织外套。
　　下车之后，男人走到后座拿出了外套。
　　接着，又把那束玫瑰也小心地拿了出来。
　　能怎么办呢？
　　虽然这花怎么看怎么碍眼，但它毕竟是别人送给顾凝的礼物。
　　只有她有权进行处置。
　　而他能做的，只是妥善对待。
　　披上外套，接过玫瑰花束，顾凝正好瞥见了他看向花时非常不爽却又不好发作的神色。
　　怎么说呢？还真是个绅士且有原则的醋王。
　　“……噗嗤”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你呀……”
　　宋延无可奈何地勾起唇角，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
　　“能帮我个忙吗？”
　　勉强止住笑意，顾凝忽然神神秘秘地问道。
　　宋延毫不犹豫地直接点头，“什么忙？”
　　她的眸光中闪过了几分狡黠，整个人显得分外灵动。
　　落在男人眼里，他的心跳都不自觉地快了几分。
　　“宋医生不准这束花放在他亲手挑的花瓶里，可是我比他更加严格——别的男人的花，我觉得连家门也不能进。”
　　“……”听到了完全没有想到的回答，宋延微微一愣。
　　顾凝脸上的笑意便越发灿烂了。
　　“所以宋医生愿意帮忙吗？我们一起把这些花，送给真正的有缘人吧。”
　　“…………”
　　在停车场不算明亮的灯光下，宋延定定地看着身前的佳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已经不是在解释，在哄他，她是在含蓄地向他表明着——她的态度。
　　别的男人的花，连家门也不能进。
　　除你之外的人，谁都不是我的有缘人……
　　越是明白她的用意，宋延的胸口便越发滚烫。
　　本就加快的心跳在悸动之下变得更加激越。
　　一下又一下，砰砰作响。
　　“……当然，不胜荣幸。”
　　再开口时，男人的嗓音蓦地哑了几分。
　　他看向她的眼中泛着汹涌的恋慕和爱意，回答的语气却极尽温柔。
　　……
　　于是，二十分钟后的公园里，晚风习习的人工湖边。
　　许多绕湖而走的行人手中，都多了一只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
　　饭后遛弯的老人、运动健身的年轻男女、打着电话的路人……
　　就连载着小宝宝的婴儿车上，也插着一只娇嫩的玫瑰。
　　原本只是普普通通、与往日里没有什么区别的晚间公园，可在一只只红玫瑰的装点下，竟莫名多了一种浪漫的氛围。
　　“你好，请问我们能送你一支花吗？”
　　只剩下最后一朵玫瑰了，正好迎面走过来了一位年轻的姑娘。
　　顾凝于是上前礼貌地询问起来。
　　“……啊？”
　　大概是没有料到陌生人会突然搭话，对方愣住了好几秒钟。
　　不过，看着顾凝手中的玫瑰，她接着逐渐反应了过来，
　　“……这是要送给我的吗？”
　　女生有些不敢相信地确认道。
　　“是呀。”顾凝笑着点了点头，“祝你今晚心情愉快。”
　　“哇……谢谢你们！”
　　女生的眼中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喜，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玫瑰花。
　　“这是我今天遇到的最开心的事了，谢谢！”
　　她灿烂的笑容取代了之前的面无表情。
　　虽然都戴着口罩，但从她如月牙般的笑眼里，仍然可以看出她此刻发自内心的喜悦。
　　“也祝你们今晚甜甜蜜蜜、开开心心！”
　　注意到顾凝和宋延十指相扣的手，女生俏皮地眨眨眼，笑着祝福道……
　　就这样，所有的玫瑰花枝都送了出去。
　　把剩下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里，他们牵着手又在湖边绕了一圈。
　　晚风将湖面吹得波光粼粼，四周茂密的绿植制造了充足的氧气。
　　慢悠悠地行走在其间，心情也会变得舒畅而惬意。
　　“怎么样，宋医生的醋酸现在挥发得差不多了吗？”
　　轻摇着相握的手，顾凝语气促狭地调侃起了身旁的男人。
　　那么一大捧花，她可是一朵都没有留。
　　这下不需要吃醋了吧？
　　“……”听出了她的潜台词和揶揄，宋延忍不住伸手，屈指轻刮了一下她的脸颊。
　　“勉勉强强吧。”
　　他配合地回答着，顺便也说出了自己原本的计划。
　　“你知道吗？我本来已经决定连订一个月的玫瑰花了，就从明天开始，每个工作日都送一束，送到你们律所里。”
　　“……哈？”顾凝怔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为什么要订一个月的玫瑰？”
　　“因为——”男人挑眉一笑，“这是一种宣示：别的男人想要送顾律师花，还得瞻前顾后地找时机、找借口。但我不一样，作为顾律师名正言顺的合法丈夫，我不需要理由，随时都能为你送花。”
　　“…………”
　　顾凝愣了足足有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这番话里的弯弯绕绕。
　　其实不就是要反复提醒其他人——她已经名花有主了吗？
　　“噗嗤……”顾凝属实是被他给逗笑了。
　　“宋医生可真是个当之无愧的大醋王啊。”
　　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她不禁感慨道。
　　“哦？顾律师不喜欢吗？”
　　对上她止不住的笑意，宋延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揶揄。
　　正好又是一阵晚风吹过，男人停住脚步，抬手为她轻轻拂开了被风吹乱的碎发。
　　顺便，在她耳边呢喃道：
　　“不过，那就有点难办了。别的我还可以改进，可唯独这一点，恐怕是本性难移了……”
　　“……”
　　耳畔是他清朗又带着几分低哑的嗓音，眼前是他温柔且惑人的眸光。
　　有那么一刻，顾凝再一次在心底怀疑：
　　这个男人，怕不是什么会勾人心弦的妖怪吧？
　　“谁说我不喜欢了？”
　　忍住心头的悸动，她撑起气势，细眉轻挑地反问了回去。
　　然后，又主动伸手环住了男人的窄腰。
　　“——我的大醋坛子。”
　　深陷在宋延的怀抱里，顾凝眉眼微弯，甜甜地说着。
　　果然啊果然。
　　她还是，被他给蛊惑到了……
　　作者有话说：
　　两章放一起啦，临完结前耍赖制造了一个加更哈哈哈。
　　宝子们明天不更，周日是正文结局！么么么么哒~


第150章 正文结局
　　“干什么呢, 亲爱的弟弟？”
　　车子刚刚停好，宋延就收到了宋廷的例行“骚扰电话”。
　　解开安全带，他回答得言简意赅。“在等人。”
　　“意料之中的无聊。”宋廷啧啧了几声，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戏谑语气。
　　“呐, 最后再问你一次, 真的不要我给你办一场单身派对？”
　　又来……宋延张口就要拒绝。
　　但宋廷显然是预判到了他的反应，抢着继续说道, “你可仔细想想再回答啊, 单身派对耶, 婚礼前最后一个以单身人士身份参加的派对，多有纪念意义啊, 你不好好把握一下？”
　　他这一通说得苦口婆心, 宋延却丝毫也不买账，冷酷拒绝。
　　“还是那两个字——不要。”
　　“哼, 你这人真是没意思！”宋廷自觉一片好心被当驴肝肺, 声音颇为不满。
　　“就找几个人小范围的聚聚，一个女生也不请, 权当是纪念你即将正式告别单身生活了, 这样也不行？”
　　宋廷游说得很努力，宋延却仍然兴趣寥寥。
　　“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觉得告别单身有什么可纪念的。”
　　放松地靠向椅背，男人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后视镜，瞥到了车子后座上一直放着的，为顾凝准备的防寒外套。
　　睹物思人, 他的眼中不自觉地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和顾凝在一起之后, 我早就对单身生活没有半分眷恋了。”
　　“…………”
　　猝不及防地被猛塞了一大口狗粮, 原本还慵懒戏谑的宋廷心情顿时不爽了。
　　作为一个空窗有段时间了的单身男人, 他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地嫌弃道，
　　“咦！你这臭小子怎么这么黏糊啊？顾凝究竟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
　　挂断了和宋廷的电话，宋延专心地在车里等待着顾凝。
　　说来好笑，宋廷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今晚其实是顾凝的婚前单身派对夜。
　　宋延自己对单身派对丝毫不感兴趣，但对顾凝却非常支持。
　　何嘉苗与她们从B市赶来的共同好友们策划了很久，铆足了劲儿要彻底疯玩一场，宋延也希望顾凝能好好放松放松。
　　只是，她们好像确实玩得有点疯。
　　顾凝之前偷偷给他发了条微信，【我感觉，今晚是肯定要被她们灌醉了。】
　　虽然并没有到约定好的去接她的时间，但看到这条消息后，宋延索性立刻出发，提前来到了酒吧附近等着。
　　她们要玩得尽兴，他自然不好打扰。但只有在她附近守着，他才能安心一些……
　　终于，在车里等待了四十多分钟后，宋延在酒吧门口、在何嘉苗和其他朋友那里接到了明显已经喝醉了的顾凝。
　　一行人的情绪都很亢奋，看了今晚确实玩得很开心。
　　而人群中，顾凝的脸颊红扑扑的，身上带着能闻到的酒气，显然是被哄着喝了不少。
　　“苗苗她们好过分！”
　　果然，告别众人，一坐上车，顾凝便向宋延迷迷糊糊地控诉起来。
　　“去年她结婚前办单身派对，我们都没有要她喝酒，当时大家喝的都是果汁呢……结果今年轮到我了，她们非要我喝威士忌，还一个接一个的敬酒。她们肯定是商量好了，非要把我灌醉不可……”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反应不如平常迅速，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看向他的眼神也是直直的，亮晶晶的。
　　好似一只呆呆的小狐狸。
　　宋延看在眼里，只觉得喜欢得不得了、可爱得不得了。
　　他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根本放不下来。
　　“是有点过分。”他附和着，俯身为她系上安全带，又轻轻地理了理她散在肩旁稍显凌乱的发丝。“喝了那么多酒，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嗯……”顾凝定定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怎么既点头又摇头呢？是哪里不舒服？”
　　宋延耐心地询问着，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语气温柔得一塌糊涂。
　　“因为……”顾凝拉长了语调，忽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她歪着头，眉眼弯弯地说出答案，
　　“刚刚感觉头很晕，但好神奇，看到你之后突然就好了。”
　　“……”
　　她的笑靥陡然绽放在面前，身上淡淡的香气混杂着酒气一齐袭来。
　　刹那间，宋延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停跳了一拍。
　　往日里更多是他用信手拈来的情话将她撩拨得脸颊泛红。
　　但这次是却攻守之势逆转。只是她的一句醉话，便已让他心神荡漾。
　　宋延心中生出一种奇妙的庆幸。
　　顾凝不喜欢喝酒，也极少喝醉。大概除他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男人能够看到她此刻这般娇艳惑人的模样。
　　这是独属于他的，让他爱极了的模样……
　　哪怕心里始终想着要好好照顾喝醉了的顾凝，但意识到这一点后，男人的心潮仍情不自禁地更加澎湃。
　　身体是诚实的，温香软玉在怀，他难以自抑地伸手揽住她的细腰。
　　微微低头，吻上了她带着酒气的，柔软的嘴唇。
　　……
　　回到2602，喝下一杯宋延现榨的果汁后，顾凝醉晕晕的头脑逐渐清醒了一点点。
　　简单洗漱一番后，宋延便打算哄着她赶紧休息了。
　　可顾凝却并不好好配合。
　　“……不行！我要再洗个澡才能去睡觉。”
　　坐在沙发上，她困得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头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宋延有点担心，半蹲在她身前，温声建议道，“去之前不是洗过澡了吗？喝醉后再洗澡会加重醉酒，可能头晕、呕吐，不太安全，现在就不洗了好不好？”
　　“不好……”醉了的顾凝变得有些孩子气，格外地固执。
　　嗅了嗅自己，她的语气带了点嫌弃，“身上的酒气好难闻……这样我睡不着觉。”
　　“好吧好吧。”宋延对她这种少有的孩子模样根本没有抵抗力，忍不住妥协。
　　“那我来帮你洗，好不好？”
　　这句提议完全是担心她醉酒洗澡不安全，但顾凝却直接会错了意。
　　“……我才不要！”
　　她红着脸睨了他一眼，向他怀里塞了个抱枕，然后便起身去浴室了。
　　浴室里很快响起了哗哗的淋浴声。
　　宋延还是担心，却又无可奈何，索性站在浴室门外，一边研究着顾凝瓶瓶罐罐的护肤品，一边默默地陪着。
　　浅黄色的是焕肤水，作用是二次清洁；墨绿色的小瓶子是精粹水，要用化妆棉轻按在脸上；然后要用保湿喷雾、眼霜、精华、面霜……
　　宋延对照着图片和网上的介绍，了解着护肤品的适用步骤。
　　“哎呦……”忽然，一门之隔的浴室里响起了一声异响。
　　接着是一声小小的惊呼。
　　宋延瞬间警醒，连忙伸手敲了敲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里面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又敲了敲门问道，“还好吗？我就在外面，不舒服的话随时叫我。”
　　“……没事没事。”顾凝没有想到他一直在门外守着，迷糊的声音里带着点惊讶。
　　“是我把沐浴露碰掉了。”
　　宋延这才放下心来，松开了已经准备开门的手。
　　“那就好。沐浴露滑，千万小心，别摔倒了。”
　　晚上疯玩了一场，又喝了许多酒，顾凝是真的累了。
　　原来眼睛就睁不开，热水一淋，乏劲儿上来，就更加得困。
　　洗好澡，她原本还要强撑着把护肤做完。
　　“还是让我来吧。”宋延却直接把她抱到了床上，让她的头枕靠着他的腿。
　　“不准我帮你洗澡，帮你涂一下护肤品总可以吧？”
　　他的嗓音里带着藏不住的促狭和宠溺。
　　“可以是可以……”顾凝打了个哈欠，不太理解地回道，
　　“但是你不知道那些该怎么用呀。”
　　“放心，刚刚恶补了一下，已经速成了。”
　　宋延一边说着，一边按照刚才的研究，把焕肤水轻轻地涂到了她的脸上。
　　男人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手法极其轻柔，像是护理着什么宝贝。
　　竟然比她自己来都更像模像样。
　　顾凝惊讶于他的专业，但又实在太困，索性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他的照顾。
　　枕在他的腿上，鼻尖是他好闻的雪松木的香气，她的唇角抑制不住地甜蜜地翘起。
　　手上为她涂着精华，察觉到她的笑容，宋延的眼里也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顾律师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
　　“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顾凝闭着眼，乖乖的、用力地点了点头。
　　涂上面霜，宋延又按照刚才的教学，轻轻地为她按摩着额头、眼尾。
　　在他轻柔而舒服的动作下，本来就困的顾凝更是马上就要睡着了。
　　即将进入梦乡前，她忽然呢喃般地问道。
　　“宋延，你知道吗？今晚她们问我，你是不是我小时候的理想型？”
　　仍在为她按摩的宋延被勾起了兴趣，扬了扬眉。
　　“哦？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能问一下顾律师是怎么回答的吗？”
　　“……嗯”顾凝马上就要睡着了，声音很轻很轻。
　　“我说，我小时候没有理想型，是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宋延，你就是我全部的理想型。”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说完了最后一个字之后，便彻底进入了梦乡。
　　只留宋延微愣了一瞬。
　　然后，反复回味着她的告白，笑得满足而幸福。
　　此刻枕在他腿上，安然入睡的她，是他的恋人，他的爱人，他的新娘。
　　也是同样地，他全部的理想型。
　　三天之后，她会穿上白色的婚纱，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他们会在证婚人和许多来宾的的见证下宣誓：无论贫穷或富有，无论健康或疾病，他们会相依相偎，不离不弃，直到死亡把彼此分开……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庆幸、多么感谢，她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而他每时每刻都在无比期待着，与她携手共度余生。
　　“我爱你，晚安，做个好梦。”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帘，照在床上，房间里一片静谧。
　　顾凝的呼吸声匀速而平稳，她枕在他的腿上，沉沉地睡着了。
　　宋延看着她的睡颜，眼中是数不尽的温柔、缱绻与幸福，轻轻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各位宝子们久等啦！最后一章，有些不舍，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宝子们这么久的陪伴。
　　感谢你们在这几个月里带给我的支持、建议与鼓励，于我而言，它们都是十分珍惜的回忆。
　　番外部分构思了一些，但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而且只会越来越忙，所以无法保证什么时候动笔，只能随缘更新了。
　　但无论如何，在一个确定的平行世界里，宋延和顾凝会相爱地、幸福地，永远在一起。
　　最后还是要再次感谢各位宝子们，遇到你们，我真的很幸运，也很开心！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哒~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