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直到最后一刻   作者:暴戾风车   文案:   _________   断联四年,周引再次遇到李擎,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句喜欢,他就被李擎关了起来,无处可逃。   回望过去他做了什么,招惹李擎,不入流的手段引诱他,吊着他,最后离开他。   终于发觉原来自己错得很离谱。   _________   “做个约定吧,这一年最后的时间,我们只能是朋友,不能越界。”   直到很久以后,李擎才明白当初周引那种操作叫玩暧昧。当年他遵守了约定,但期限未到,跟他约定的人已经跑了。   他下定决心,等到再次重逢的那时,他要把人关起来,哪也不能去,只留在他身边。   不到最后一刻,没人知道这场角逐里谁是最大的赢家。   *李擎(攻)×周引(受)   *内敛偏执攻×心机诱受   *阅读提示:1、前期受会吊着攻(能接受再看) 2、重逢后攻占主导 3、驯服和被驯服的故事 4、感情很病态,攻受都不是正常人   标签:   伪囚禁 破镜重圆 楔子 告白   要逃走吗?当周引从李擎的钱包里找出大门钥匙,而李擎正在他身旁酣睡,短时间内不会醒来,他意识到这是他绝无仅有的机会,要趁这时候逃走吗?   整整五天,他没有离开过这个房子。起初他们像普通宅家情侣那样,一起做饭、吃饭、饭后一个洗碗一个捣乱,亲吻会在四目相对时自然而然地发生。   时间在细致的亲吻与爱抚中流淌得极为缓慢,一整天不被打扰的亲密时光,对他来说已然足够。   后来这一天的亲密被复制了一天又一天,李擎对他的宠溺与呵护只增不减,甚至进展到了当他洗澡的时间稍微长一点,李擎就会担忧地冲进来查看。当他半夜醒来,躺在身边的李擎仍然清醒地看着他。   那时候他问,你怎么不睡觉啊?   李擎凑过来亲亲他的唇,说因为看着你就舍不得睡了。   他被李擎的甜言蜜语哄得心花怒放,傻傻地当了真。直到某天他鬼使神差地拧了拧门把手,拧不动,门从里面被锁了,他才恍悟李擎并非舍不得睡觉,他只是要看着他。   看住他,看管他,他怕他走。   五天前。   周引早上出门前特意看了天气预报,未来六小时内会有强雷雨。瞥见外头日光正猛,窗台的植物都被晒蔫了,他不信邪,没带伞就出了门。   中午时分,大雨来得迅猛,他和其他没带伞的同学一起被困在教学楼。   正值下课期间,一楼大堂聚集了不少人。雨水从一开始便呈瓢泼之势,豆大的雨点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把所有人都罩在里面。   陆陆续续有人等到同伴的支援,他们共撑一把伞,亲密地手挽手肩碰肩,走进这场雨。   周引看着地面溅起的水花,发了会儿呆,好友正往学校赶,微信上问他要不要进学校接他。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虽然下午有要紧的事,这场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停不了。但再过十分钟,李擎会从自习教室出来,他最近每天都会在这个点去食堂吃午饭,雷打不动。   李擎走出楼梯口的那一刻,周引就看到了他。他的手里握着一把伞,目光在触及乌泱泱的人群时有点发愣,反应过来后随手把伞递给旁边的女生。   女生撑开伞,伞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   李擎摆摆手,似乎拒绝了共用一把伞的邀请。   周引对李擎的举动毫不意外,自认识的那天起,他就是这样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只是周引不明白,李擎有的本来就不多,都给别人了,那么他自己该怎么办?   倘若再加一个他,如果他突然出现在李擎面前,没了伞的李擎又会怎么做。   李擎终于看到了他,隔着乌压压的人头,准确地攫住他停留许久的视线。周引扬了扬嘴角,笑意甫一冒头便克制不了,他用口型对李擎说了两个字,过来。   雨越下越大,稠密的雨帘使得教学楼与外界隔绝开来,内部如同一个烧得通红的铁锅,聚集的人群像翻腾的沸水,争先恐后往外冒。   只有周引心很定,他不着急走,他哪也不去。他在等李擎向他走来。   李擎走到他面前,看到他两手空空,顿时了然。   把电脑包和水杯交给他拿着,李擎折返上楼,几分钟后握着一把伞回来,撑开伞说道:“伞有点小,遮不了两个人,你拿去用。”   周引抬眼看着他,“你呢?你怎么走?”   “我不去食堂了,回宿舍,就几步路。”   “雨越下越大了。”   周引抱紧了李擎让他拿的电脑包,不肯接过那把伞。李擎无奈道:“你要去哪?我先送你。”   “校门口,走吧。”   周引眼睛含笑,走到伞下,再和李擎一起走进这场雨中。   大雨倾盆,密集的雨点打在伞上,顺着伞面簌簌落下。李擎揽着他的肩,伞完全倾向他这边,周引侧过头,发觉李擎有大半边身体都在淋雨。   他缩了缩肩膀,让伞下的空间更充裕一些,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   知道不管说什么李擎都会这么做。不让他被雨淋,不让他委屈,对他总是有求必应,这是过去那些日子他们熟悉的相处模式。   他偷偷看一眼李擎沉默的侧脸,心里一半酸涩一半甜蜜。   他早就放下戒心,接受李擎对他的无条件的好,很少怀疑,不再患得患失。过去的遗憾无法弥补,他只能在心里默默承诺,以后会对李擎加倍的好,就像从前他对他的那样。   就当这场雨是最后施加在彼此身上的不愉快,在雨停之前,他们都再忍耐一下。   来到校门口,侯在边上的车往前开了一点点,车里探出一个脑袋,好友招了招手,“周引,这里!”   李擎循声望了过去,什么也没问,只催促他快上车。   周引抬了抬眼眸,把电脑包和水杯还给李擎,扯了扯李擎湿透的衣摆,小声道:“你身上都湿了,回去记得先换衣服。”   “嗯,你快上车。”   “今晚要给我打电话,”周引声音闷闷的,“昨晚你就没有打给我。”   “昨晚有点忙,不是让你别等我么?”   “可我想你了。”   周引故意放软了语气,大街上不能拥抱接吻,他只能在声音和眼神上下点功夫。当他故作可怜地看着李擎,李擎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知道李擎这个时候很想吻他,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李擎。   最终李擎只能克制地伸手为他拨开黏在额头、脸上的湿发,手指刻意拂过脸颊,带着浓浓的恋慕。   “我知道,我也是。”李擎说完便拉开车门,护着他的头,看着他坐上车。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周引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问驾驶座上的好友:“人你看到了,怎么样?”   好友咂咂嘴,看似十分嫌弃,“也就一般般,搞不懂你看上他什么,又租房又做蛋糕,至于那么大阵仗?他到底哪里好?”   “他人很好。”   “展开说说?”   周引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很喜欢我。”   好友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丢给他一沓宣传册,“你托我给你找的房子,找到了,户型布局就是上面推荐的那套,帮你约了今天看房,中介电话发你了,你自己联系吧。”   “谢了。”   周引看了看时间,现在他要去某个私人烘焙坊学做蛋糕,顺利的话,预估三至五小时就能做完一个蛋糕,傍晚正好可以去看房。   到了烘焙坊,周引跟好友道别。下车时收到刚添加的中介发的微信,告知他傍晚六点可以看房,并发来小区的定位。周引回了好,手机揣回口袋,推开烘焙坊的玻璃门。   第一次学做蛋糕全程手忙脚乱,打发蛋白、搅拌面糊、倒进模具、端入烤箱,当看着烤箱里的蛋糕一点点膨胀,周引总算松了口气。   等待烘烤的过程中,烘焙坊新鲜出炉的烤面包香气让他昏昏欲睡,他躺在休息区沙发,伴着香甜的气息,渐渐睡了过去。   梦里又回到他和李擎重逢的那天。   暌违四年,一眼就在人群中锁定的身影。一门之隔,走廊上人声喧哗,他们躲在昏暗破旧的宿舍里拥抱。   两个身体碰撞到一起,李擎的手臂用力地箍着他,手隔着薄薄的布料急切地摸索。抚摸没有声音,眼神交锋没有声音,只有李擎强有力的心跳声透过汗湿的衬衫传递给他。   他也因为李擎的心跳而心跳鼓噪,仰着头,对上李擎阴鸷发狠的眼神,他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不知是向他祈求一个吻,还是祈求能快点结束这场折磨。   李擎贴着他的脸用气音问道,回来了?   嗯。   不走了吗?   不走了。   醒过来后周引有点恍惚,不知自己何时睡着了,他揉了揉眼睛,仍沉浸在刚才的梦里。他难过的是,梦里的终究是一场梦,事实上他们的重逢没有这么顺当,几句话就能将四年的分别揭过去。   李擎着实冷了他有一段时日,是他不要脸皮地使出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李擎才终于肯理他。   烘焙师过来通知蛋糕胚烤制完成,周引进去确认成果,蛋糕出炉后有轻微的塌陷。他感到沮丧,烘焙师安慰道:“已经很好了,抹完面裱了花就好看了,蛋糕你要送给谁?”   周引眨了眨眼睛,不确定是否可以相信对方,遂谨慎道:“送给我喜欢的人。”   烘焙师挑了挑眉,“猜到了,你喜欢的是个怎样的人?”   今天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周引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李擎被雨淋湿的肩膀,以及护着他的手臂。他努力遏制上扬的嘴角,仍有笑意从眼角眉梢泄露。   “是个很好的人,对我很好。”   烘焙师打趣道:“对你很好,看来那个人也很喜欢你。”   周引笑了笑没接话。他当然确信李擎很喜欢他,从前他时而深信时而怀疑,时至今日他却选择深信不疑。   这是他现在手上唯一的筹码了。   他们曾分开四年,四年前他逃离出生成长的城市,和母亲搬到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四年来母亲从沉疴痼疾中解脱,他也与往日不成熟、狭隘幼稚的自己告别。   出逃的这四年,过去他没有过哪怕一分一秒的后悔,对旧人旧事也全无留恋,其中也包括了李擎。   但现在他悔得无以复加,他只能更加紧紧地抓住身边的李擎,这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过几天是李擎的生日,他打算在那天跟他告白,告诉李擎他有多么喜欢他。然后他们会一起庆祝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所以需要一个蛋糕,或者别的什么作为见证。   什么都好。   --------------------   谢谢你看我的文,喜欢的麻烦点个收藏赏个海星!感恩! 第1卷 须臾 第1章 养你   把伞还回去后,李擎冒雨回了宿舍。他脱掉湿透了的上衣,抹了一把还在滴水的头发,径直推开卫生间的门。   只愣了三秒,他当即退了出来,顺带把门关上。里面的淫言浪语不堪入耳,他摸出裤袋的手机,打开音乐软件,开始播放大学英语六级听力真题,音量故意调到了最大。   几分钟后舍友一边穿裤子一边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李擎坐在床上擦头发,低着头非礼勿视。直到门口的两人你侬我侬道别完,一人走了,他才抬起头,不耐烦道:“你们就不能出去办事?”   “我怎么知道你那么早回来,”舍友嬉皮笑脸,“再说了情到浓时很难忍的,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李擎懒得跟舍友废话,找了条干毛巾随意擦了擦上身。舍友问他怎么不去卫生间了,他没好气回道:“你们刚用完,让它散散味。”   “嘿你是不是有毛病?你小子真性冷淡啊。”   舍友唐僧似的念叨,说不见他大学四年谈一次恋爱,又提起大一他们同宿舍看十八禁电影,其余几人要么出门找女友,要么去厕所用右手,只有他不为所动。   李擎听麻木了,脱了鞋躺下床,双手枕在脑后。   睡前想起那部大伙一起看的早忘记名字的文艺情色片,他依稀记得,影片除了有男女的画面,中后段还有大段同性大尺度戏份,然而舍友们没撑到影片中段就各自解决去了。   他倒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即使看到同性激吻镜头也目不转睛,当下没什么反应,那晚做梦却久违地梦见一个人。   他梦到了周引。   他们在接吻,比真实发生的每一次都要激烈,胸口激荡的情绪付诸在唇齿。他甚至幻想过撕咬,只有把这人连血带肉吞下去,才能填补内心巨大的空虚。   在最暴戾的念头产生的那一刻,周引忽而推开了他,然后蹲下来,仰起脸,向他露出最甜美也最纯真的笑容。   紧接着他的动作是与清纯格格不入的放荡,好像将一块奶油蛋糕扔至污秽肮脏的角落,精致的蛋糕被砸坏了,纯白的奶油一点一点依附于角落堆积的黝黑腥臭的淤泥,并渐渐与它融为一体。   梦里李擎呼吸急促,心跳剧烈,醒来后仍觉头皮发麻,身体仿佛确切地体验到那种极致的快感。   舍友的鼾声把他拽回现实,他躺在硬邦邦的铁床上,察觉到裤裆一片濡湿。   那晚他躲在厕所,没开灯,双手和弄脏的内裤一起浸到装满水的盆里。他厌恶做了下流龌龊的梦的自己,他觉得那样的肖想是对多么美好纯真的那个人的亵渎。   所以他不敢叫出他的名字。   李擎把浸泡得发白起皱的手拿出来,借着窗外月光细看。梦里这双手抱过那个人,做了某些无法如实陈述的举动,也曾按着那个人的脑袋,想让他更深入一点。   像黑洞一样容纳所有不被容纳的。   他要他带着他们一起堕入无边的深渊。   李擎不敢承认的是,他其实并不讨厌这个梦。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李擎起来冲了个澡。许是因为睡前想到周引,于是周引又入他的梦。   如今他已经能坦然回想做过的梦,不管那有多卑劣无耻,并且还能在清醒状态下靠梦里的人,解决亟待解决的生理需求。   这不再是下流的事情。   周引接纳他所有炽盛的、如无底洞般无休无止的情欲。在他的纵容下,他们做过很多更过分的事,巨细无遗地探索对方的身体。   羞耻、理智或者体面,在他们身上早就不需要。   李擎将用过的卫生纸冲掉,洗干净手。烧了一壶热水,给自己泡了碗方便面,吃完收拾妥当便出门去上班。   他在某个房地产中介公司实习,实习门店距离学校二十站远。今天本来轮到他休息,他特意跟同事换了班。   四点半,他去到实习的门店,处理日常工作。五点,他跟门店主管报备,等会儿要带客户去看房。五点半,他拿到钥匙,带上房屋租赁合同,提前出发去小区。   他在小区附近的超市采购了日用品和食材,拎着满满两大袋,让相熟的小区保安帮忙刷卡放行,顺利进入小区。   要出租的这套房子在五楼,是二居室,家具家电齐全,房东在国外,委托他们全权代理出租事宜。   他将毛巾、牙刷、床单被套等日用品归置到相应的地方,再将食材放进冰箱,用吸尘器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检查好门窗和门锁,确认整个屋子找不到任何刀具和利器。   房屋租赁合同就放在茶几,他拿起笔,在承租方签名处写上周引的名字。   这个房子是为周引准备的。   他用公司配的工作手机和微信号跟周引联系。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想象周引看见自己会是何种表情,也许会笑,会嗔他几句,会佯装生气。但周引总归是乐意的,他一定会自愿跟他走进这个房子。   傍晚六点,李擎准时在小区门口等候,周引比约定时间晚了五分钟。   从下了车看到人的那刻起,周引就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下才抬步走到李擎面前,歪头打量了许久。   李擎解释道:“我是替同事的班。”   “你早知道是我。”周引十分笃定,他们早在微信上联系过,李擎用的是工作号,而他用的仍是原来那个。   李擎坦白:“对,我知道是你。”   “你不早点告诉我。”周引斜着眼睛看他,语气里有埋怨,眼里的揶揄与狡黠透露出一点勘破一切后的得意。   李擎不说话了,他从周引身上嗅到若有似无的甜香,像梦里垂涎已久的蛋糕散发的诱人香气。他将心头的欲念压了又压,才忍住不在大庭广众下拥抱周引。   周引主动问道:“不带路吗?带我去看看房子吧。”   李擎引着他往楼栋走,一路上心不在焉,话也不多。进了电梯,电梯门关闭前又涌进来一大群人,他们被挤到角落。   为了腾出点空间,周引侧身站着,李擎也跟着转身,他们被迫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电梯几乎每层楼都停一下,停了三四次后,周引将脸枕在李擎的肩头,忍笑道:“笨,你忘了按楼层。”   电梯早已过了五楼,正朝二十楼上升,他们只能跟别人先上二十楼,再坐电梯下五楼。   电梯里的人逐渐减少,上升过程异常缓慢。周引的脑袋靠着李擎的肩膀,他瞥了眼电梯显示屏,猩红色的楼层数在变换,他忽然握住李擎的胳膊,冷不丁问道:“记不记得你以前救过我一次?”   李擎没立刻接话,他知道周引说的是哪一次,可他并不觉得那时自己做了什么。他低头看着周引,却见周引眸光灼灼,笑意不显但眼神是柔软的。   他回以一个微笑,不知道僵硬的嘴角是否出卖了自己。   重逢以来,他能感觉到周引态度上的变化,以及有时候对于他的刻意的讨好——或许那根本算不上讨好。   和从前一样,只要周引愿意亲近他,做出任他予取予求的姿态,他便心满意足,以为得到了他想要的。   当分离来得猝不及防,他才明白表面的亲密都是假象,想离开才是重重假象下的真实意图。   电梯升到二十楼,最后一个人出去后,李擎按下五楼。他让后背贴着电梯壁,感觉身体失重,所有一切都以不可阻挡的速度轰然往下坠。   周引在这时牵起他的手,亲昵地凑到他面前,关切问道:“你怎么了,脸色很差,不舒服么?”   李擎没回答,他突然很想知道,假如周引了解他接下来要做的事,还会不会对他露出这般全然信任的情态。   五楼只有两户,电梯出来右边那一户就是李擎要带周引看的房子。   李擎用钥匙开了门,他刚想跟周引说如果嫌钥匙开门麻烦,可以换指纹锁,周引已经先他一步进了门。   门锁有点生锈,进门后李擎将钥匙插入锁眼转动几圈,直到顺畅了便将钥匙抽出来。细微的一声咔嚓,淹没在周引的惊呼声中。   “为什么冰箱里会有吃的,还都没过期!”   “衣柜里有几件衣服,浴室好多个人用品,谁的?”   周引看完卧室出来,经过李擎向他投去似笑非笑的一瞥,接着晃去了阳台。   李擎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周引掩藏在纱幔窗帘后的身影。他动手解开衬衫的两粒纽扣,再将袖子挽到小臂中间。   周引转过身撩开窗帘,逆着落日柔和的光,看着他笑道:“这里风景不错,虽然是五楼,但视野很开阔,只是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我们要是在阳台上接吻,对面的人看得到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李擎大步走过来,伸手一揽,周引撞入他的怀里,脸颊只有咫尺近,他捏着周引的后颈低头就要亲。   “不要!对面有人!”周引紧张得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李擎低声吩咐:“搂着我。”   周引乖顺地圈住李擎的脖子,李擎立即将人打横抱起来,直奔最近的沙发。双脚离地的周引不得不死死搂着李擎的脖颈,随后两人都倒在沙发上,李擎迅速匍匐在他身上,压着他不让动弹。   周引恨恨地在李擎的下巴咬了一口,“你胆子变大了,敢当着别人的面亲我。”   李擎目光炽热,呼出的热气落在周引脸上,“不单是亲吻,在阳台上做一次好吗?”   “你只会说,有本事你做啊。”周引故意挑衅。   李擎大手摸到那截细腰,重重地掐了一下,制止了身下人的恶意扭动。他的手钻进了周引的衣服里头,从腰腹摸到胸口,周引渐渐不吭声了,低低地喘,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擎看。   李擎蹙着眉道:“瘦了点,这几天又没好好吃饭?”   “食堂和外卖都很难吃,吃不下。”   “我做的才好吃?”   “嗯,你做的才好吃。”周引笑着回答。   李擎眸色变深,他的手逐渐移到周引的肩膀,他抚摸瘦削的双肩,再往上是修长的脖颈,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钳住后颈,且不会引起周引的警觉。   即使此刻他咬住那脆弱的咽喉,周引也只会扬起脖颈,把命门送到自己嘴边。   周引的上衣因他的动作而层层叠叠地堆在胸口,上身袒露,周引气息急促,眼眸湿润,他们分明什么也没做,周引已经是一副羊入虎口放弃抵抗的模样。   李擎想,是现在了。   他从周引身上起来,转而跪在地上,攥着周引的一只手,挪到嘴边一下接一下地亲吻,“把你养胖一点好不好?”   他在征求周引的同意。   周引问:“怎么养?”   “你就在这里住着,我一日三餐的照顾你。”   “你也会住在这里吗?”周引轻声问道。   “当然会,我们要一起生活,只有我们两个人。”   周引看着他笑,迟迟不应答。   墙上的挂钟滴答走动,每一分一秒都分外难熬。在这沉默的拉锯战中,李擎发觉从过去到现在,原来一切都没变,他还是要等待,等待周引做出选择,等待周引留下来或离开他。   只是这一次,就算他不是赢家,他也不会输。 第2章 帮助   初秋刚至,学校组织一年一次的集体出游,地点定在某个新开发的旅游区。该景区以原生态自然风光著称,山水虽好但山间小路坑坑洼洼,崎岖难行。   有同学摔了一跤,周引也险些摔跤,他被凸起的石头绊倒,身体重重地撞上走在他前面的那个人,脸颊也贴上了那人的后背。   被绊倒时双手下意识想抓住什么,他揪住前面那人系在腰间的外套,而后手背覆上一只厚实的大手,对方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后背稳稳地托着他。   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周引很快站好了,他难为情地抬起脸,面颊开始发红发烫。对方侧过身,低声询问他还好吗。   周引说了谢谢,偷偷抬眸看了那人一眼。   带队老师安排原地休息,随行的校医给摔伤的同学处理伤口。周引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棵树下,扶着树干坐下来,脚踝处疼得厉害,动一下就会一抽一抽的疼。   他用双臂抱着双腿,脑袋搁在膝盖上,疼痛牵引着眉头蹙成一团。   受伤的同学被安排送去景区医务室,带队老师扬声问还有谁崴脚了或不舒服,周引没吭声,一来他坐得比较远,二来不想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因为某些原因,他的人缘不太好,虽然旁人不至于给脸色他看,但他能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都不愿意搭理他。   就像现在,其他同学或两两结伴或三五成群,坐到一起聊天大笑,互分零食。而他冷眼旁观着,无动于衷。这里的人、事、风景,全都令他意兴阑珊。   周引把脸埋进膝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远处流水淙淙,间或传来一两声鸟叫,嘈杂的人声被树木沙沙声掩盖。   近处,似乎有人踩碎了地面的落叶,周引持续听到落叶崩裂的嘎吱声,极其细微的声响。   最后这声音在他面前停下,有人来了。   抬起头最先看到的是一双陈旧的回力鞋,宽松的裤管垂在鞋面,周引凝视眼前的深蓝色校裤,这不是学校统一下发的校服。他顺着裤腿往上看,刚才扶了他一把的人此时就站在面前。   “你不回去?”对方看着他,周引怔了几秒才意识到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咕哝了一句“不回去”。对方神色似有疑虑,打量了他半晌,随后蹲下来竟要伸手摸他的脚踝。   周引惊得把脚往回缩,他抱着膝盖,冰凉的脚踝立刻被一只大手握住,对方身体前倾,手上微微动作,面上沉默不语。   周引别过脸,想躲开这异常窘迫的局面。   “崴到脚了,你别动,我替你去说。”   温热的指印从皮肤上消失,无形的压迫感也一并消失,“等等——”周引喊住要走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回头报了一个名字。   周引低头默念一遍,姓名和方才那个人的目光一样短促有力。   李擎,隔壁班的转学生,他听过这个名字。   上周一的国旗下讲话,教务主任在台上通报高二某班某同学因打架斗殴被记大过。周引在班级队列中,远远地看着台上被公开批评的那人。距离太远,他看不清脸,只看到对方穿的校服和他们的都不同。   同学们交头接耳,说那是新来的转校生,说他抄起板砖把别人脑袋打得缝了七针。   周引于是多看了几眼,日头很高,那个人在烈日下把自己站成一座雕塑。   而现在,周引看着他跟带队老师交谈,接着他们一同看向自己,最后李擎一个人拿着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朝自己走来。   “脚平放,抬高。”李擎蹲下吩咐。   周引抿了抿嘴唇,配合地捋起裤脚,伸直腿。李擎摇动瓶身,提醒他闭眼,然后对着脚踝轻轻按下喷头。   周引眨了眨眼睛,他没看伤患处,而是看着李擎严肃的面容,不苟言笑的脸色甚至称得上凝重。   他不着边际地想,不知道李擎打人时会是何种表情。   “应该是软组织损伤,没有伤到骨头,不放心的话,回去拍个片。”李擎一边说一边用手替他按揉,周引说了谢谢,李擎瞥了他一眼,说道:“不用谢。”   在他们处理崴脚的时候,不远处休整的同学准备启程出发。带队老师过来慰问了几句,周引回答不碍事,提出想回去休息。带队老师便嘱咐李擎送他回去。   李擎应了下来。   大部队走了以后,周引对李擎挤出一个笑,他尝试站起来,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李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周引先是说了谢谢,继而满脸歉意道:“要麻烦你送我回去,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李擎被他再三的感谢和致歉弄得很不好意思,特意停下来解释:“不用这么客气,我也不想再逛下去了。”   他想了想,补充道:“刚才你撞上来,我猜你可能崴脚了,但你没说,我不放心才跟过来,你别怪我自作主张。”   周引闻言一愣,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连施予帮助都充分考虑对方的感受。他歪了歪脑袋,笑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气,拜托你了。”   李擎一路搀扶他回旅舍。这次出游要外宿一晚,房间一早就分配好,旅舍多是二人间和四人间,周引被分去四人间,李擎在二人间。   周引在自己的房间待了一刻钟,他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往下滴,被沾湿的衬衫领子贴着脖颈。   他拖着一条伤腿,慢腾腾地去到李擎的房间。门没关,他敲了敲房门,李擎在穿衣服,见他敲门迅速将两条手臂伸进袖管,一边捋衣服一边走向他。   周引站在门口腼腆笑道:“我能不能进来啊?”   李擎作势要扶他进去,周引避开他的动作,嘟囔了一句:“我可以自己走。”   他挪到两张床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李擎轻咳一声,正要收拾胡乱铺在左边床上的几件衣服,周引已经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擎弯腰把衣服推到一边,周引眼尖,手直接探进李擎的衣领,食指中指衔住领口内侧的标签,提醒他道:“穿反了。”   李擎抓了抓头发,脱掉衣服重新穿。   周引瞟了眼李擎结实劲瘦的上半身,当李擎穿好衣服望过来,他立即收回视线,脸上挂着友善的笑,“李擎,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这就是我的名字。”   “我叫周引。”   李擎闻言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要吃零食吗?”许是觉得气氛尴尬,李擎主动问他。周引摇摇头,他坐在床上,晃了晃小腿,“你好像很懂崴脚了该怎么处理。”   “我以前练长跑的,有时会扭伤。”   “你是体育生?”   “不是。”   周引拿出手机问道:“能不能加个微信?”   李擎凑过来扫二维码,他注意到周引贴着锁骨的湿衣领,随口说道:“湿了贴着不难受啊?”   周引顺手解开一粒扣子,撩开衣领。他的视线仍停留在手机屏幕,加了好友当即修改备注,一边输入一边问李擎,“是哪个擎?”   “这个。”李擎点了一下他的手机屏幕。   输入完成后,周引抬头冲李擎笑了笑,说:“有空要找我噢。”   李擎嗯了一声,直起身时正好看见周引的白衬衫衣领微微敞开,深陷的颈窝在领口掩映下若隐若现。   他们断断续续地聊天,一下午时间很快过去。等到大部队回来,周引挪回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其他人都回来了,四个床位有三个都放置了行李,只剩角落的上铺是空的。   他径直走向那个空床位,扶着护栏踩上梯子,勉强爬到了上铺。   周引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无聊地干瞪着天花板。他跟另外三位同学不太熟,插不进他们的话题,他们看上去也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   不多时,群里通知集合吃晚饭。周引躺着没动,房间里其他人走了,恼人的说话声随脚步远去终于消散,耳根顿时清净不少。   头顶的白炽灯刺得眼睛发涩,周引将手臂搁在眼睛上,困意袭来,迷迷糊糊睡过去前听到微弱的手机铃声。   他登时挪开手臂,摸到手机点开微信界面,是李擎发来的信息,问他不来吃饭吗。   没等他想好回复什么,李擎第二条信息发过来,问他是不是疼得走不了路。   没那么夸张,周引笑了一下,键入这几个字,决定现在就起来去吃饭。   从上铺下来,他单手扶着护栏,另一只手还在回复微信,一不留神脚下没踩稳,整个人狠狠摔到地上,后背和胳膊刹时疼得没了知觉。   周引缓了许久才狼狈地坐起来,手机屏幕闪了一下,他苦笑地点进李擎的头像,把输入到一半的内容删掉,转为发语音。   找别人帮忙本该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更何况现在他算是个伤号。那么此时此刻,他麻烦李擎过来一趟,应该不至于落人口实吧。   周引这么说服自己,半愧疚半坦然地发送了语音信息。   李擎很快赶过来,在确认他能动并且没有受伤流血后,倏地松了口气,接着二话不说背他起来。   李擎步子很稳,背着人走路也毫不费力。周引圈住李擎的脖颈,李擎双手托着他的大腿,为了不让他掉下来还往上颠了颠。这动作让周引面红耳赤,十分别扭,忙把脸埋进李擎的肩头。   李擎有所察觉,肩膀动了动,问他:“很痛?”   “一点点痛。”   “怎么摔下来了,也太不小心了。”   “我想第一时间给你回微信,”周引趴在他背上,嗫嚅道,“没留神就踩空了。”   李擎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顿了顿才回道:“下次别这样了,什么时候回我的信息都可以,我不着急。”   周引乖巧地嗯了一声。   “来之前我跟老师说了,等下校医会送你和另一个人去医院检查,你忍一忍,医院很快到的。”   “那你呢?”   “我什么?”   问话猝然停止,李擎背着他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听着李擎代替他向老师说明情况,看到其他人投向他们的或惊诧或意外的目光。   周引安静地趴在李擎背上,一句话不说,也不看任何人。他把主动权交给了李擎,这个场景下,他试图把自己摘出来,摘得干干净净。   假如日后李擎听到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传言,他也就能够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   他什么也没做。 第3章 逃生   校医初步看过伤势,没有大碍,去医院是以防万一做进一步检查。   周引在车后座昏昏欲睡,手里攥着手机,不敢睡着,隔一会儿瞄一眼屏幕。李擎发来的微信他第一时间看到了,屏幕散发的光映照出他的脸,淡漠的面孔上表情几近克制,只除了微抿的嘴角。   李擎说帮他把行李收起来了,回到学校再拿给他。   周引回了谢谢,随后按灭手机屏幕,闭上眼睛靠着椅背假寐。   旁边的女生拆开一包薯片,嘎嘣嘎嘣嚼得响亮。周引眼皮一掀,女生将薯片递过来,两眼笑成月牙状:“吃吗?你没吃晚饭吧。”   周引向来对膨化食品敬谢不敏,他抬手拒绝了,女生哦了一声,说:“李擎给的,上车前我问谁有吃的,他就塞给我了。”   “你跟李擎很熟吗?他转来我们班也就半个月欸。”女生侧过头看向周引,眼珠子圆且亮,闪着探究的光。周引想也不想便否认了:“不熟,今天下午认识的。”   女生拂掉膝盖上的薯片渣,随口说道:“是嘛,我看见他背你出来了,没想到他力气那么大。”   周引开玩笑道:“我也不重。”   女生恢复笑嘻嘻的模样,再次将薯片递到周引手边,“吃吧吃吧。”   周引拗不过女生的热情,捻起一片吃了,超标的咸味冲击着味蕾,加重了口干舌燥。他想找瓶矿泉水,女生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薯片包装袋上的印刷字给他看,“欸,你看!”   乐时薯片,和知名的乐事薯片仅有一字之差,但产品外包装仿到了极致。   女生忍俊不禁:“噗,李擎是不是买到假货了。”   周引跟着笑了笑,他给手机屏幕解了锁,低下头看微信界面。除了不断有新消息的班群和年级群,第三个就是李擎的头像,聊天内容还停留在他回复的谢谢。   快到医院,随行的校医提醒他们该通知家长来接人。周引给母亲发了微信,让她早点睡,只字不提来医院的事。   夜色愈发浓重,周引转过头看车窗外的幢幢树影,手机屏幕在他没察觉时亮了一下。   在医院拍了片,等结果过程中周引感到口渴。那包薯片最后被他吃光了,女生吃了一点就没再吃,周引问她要过来,一点也不含糊全吃完了。   直到下车周引也没喝上一口矿泉水,嘴里又咸又涩。他把沾到薯片残渣的手指头戳进嘴巴吮了吮,再伸舌舔了舔咸咸的嘴唇,口腔内分泌出的唾液权当止渴。   拍片显示没伤到骨头,仅是软组织损伤,周引拿了药,跟同来的女生打过招呼便准备回家。女生叫阮葳,周引听过很多次这个名字,起初以为是草字头的薇,看了她病历本才晓得是另一个字。   阮葳在等家里人过来接她,她把周引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笑道:“还能走嘛,刚才我以为你走不了呢。”   “缓过来就没那么痛了,刚摔下来是比较痛。”周引如实回答,也不知道阮葳信不信他。不管怎么样,他从床上摔下来是事实,至于能不能走路、需不需要有人来背,自由心证,他辩解不了什么。   阮葳掏出手机问要不要加个微信,周引打开微信,正要点开二维码名片,屏幕上方刚好弹出新消息提示框。李擎的名字一闪而过,被他迅速划走。   周引找出二维码名片,让阮葳扫码。他没看阮葳,视线向下掠过镶满水钻的亮闪闪的手机壳,以及精致的美甲。   周引瞟了眼阮葳的手指甲,问:“这个,学校允许弄吗?”   “当然不允许,这是美甲贴,回去我就要把它撕掉了。”阮葳的语气略带哀怨,眉头煞有其事地皱着。   “挺好看的。”周引随意夸赞了一句,走的时候跟心急如焚赶来的阮母擦肩而过。周引略微一颔首,向医院大门走去。   阮葳嘴角噙的笑容在周引走了以后渐渐敛了下去。   阮母先是对女儿的伤势大惊小怪了一番,然后才注意到她久久地看着方才离开的那人的背影。   “就是你看上的那个?”阮母揶揄道。   “不是,妈你别乱说,”阮葳收回目光,挽起母亲的胳膊,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刚刚你经过的那个人,他不喜欢女的。”   “不喜欢女的什么意思?”   “据说他喜欢男的,我也是听同学说的。”   周引自然不知道有关于他的议论。他叫了出租车,等车时点开和李擎的聊天对话框,李擎又再发来两条微信,一条让他检查结果出来后告知一声,一条问他医生怎么说。   周引回复多谢关心,检查完了没有问题。   回到家母亲已经睡下,偌大的屋子依旧亮堂堂,一盏灯都没有关。周引在卧室门口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推门进去看一看母亲。   床头灯数年如一日的亮着,母亲用手臂盖住眼睛,轻微的鼾声显示已睡得很沉。   灯光下的烟灰缸被擦得锃亮,和烟盒、打火机一起在床头柜整齐码着。   母亲从不抽烟,家里却常年备着这些。周引曾经偷偷把烟灰缸藏起来,香烟打火机丢进垃圾桶,没几天母亲买了新的回来,还放在原来的位置,毫厘不差。   周引觉得悚然,他继续扔,母亲继续买。逆反心理上来,他把每晚留的灯也关了。母亲不关灯从来不是为了晚归的他,因为就算他早早回来或一直在家,晚上入睡前母亲仍会留一室的灯。   像是在等待一个未归的人,可是他们家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这样无声的角力在某个深夜戛然而止。那晚周引睡梦中听见轰隆的雷声,他睡不踏实,疑心窗户没有关,疑心水漫进来淹没整个屋子。又一个响雷砸下来,他被噩梦惊醒,爬起来去关窗。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他推开门,楼上楼下漆黑一片。临睡前是他关的灯,说明母亲没有趁他睡着又再起来开灯。   周引稍微放下心来,他摸黑下楼去厨房倒水喝,没走几步,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大半个屋子。伴随响彻天地的惊雷,周引手里的玻璃杯哐当一声掉地上,他看到母亲就坐在沙发上,本就苍白的脸色在黑夜里尤为白惨惨。   慢慢靠近母亲,走到跟前才看清她脸上的泪痕。   母亲哽咽着对他说,灯不亮了,屋子太黑了,你父亲回来是会生气的。   那一瞬间周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酸楚梗在喉咙,他后悔极了,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回想起往事让周引心里一沉,他给母亲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   折腾了一天,洗完澡躺在床上周引才想起忘了擦药。痛的位置还是隐隐作痛,他藉由让自己快速入睡来忽略疼痛。   睡着后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梦到母亲对他说爸爸要来了,他从清晨等到日落,仍没见着那位陌生的父亲。一会儿梦回小时候,好像的确有那么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他的手,一旁的母亲笑容温婉动人。   早上醒来心底怅然若失,周引想了很久,发觉已鲜少见到母亲开怀的笑。   出游的同学今晚返校,提前回来的他多出一天空闲时间。周引决定利用这天去邻市看房子,他想搬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母亲始终不同意。   出门前周引再次征询了母亲的意见,尽管早有预料,但又一次得到否定答复还是忍不住感到沮丧。   跟房产中介约的十一点,周引十点半到了,没等几分钟就有人带他去看房。接到李擎的电话是在去看第二套房子的路上,中介领着他走进狭窄的小巷子,他想开口阻止,这跟他提的租房要求相去十万八千里。   李擎的电话不凑巧地打过来,周引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那边不知信号不好还是别的原因,沙沙声遖颩喥徦持续了十几秒。   挂断电话后中介已经走到楼下,没用钥匙,直接蛮力一拉打开了楼下大门。中介冲他笑得客气,几步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用手挡着电梯门,周引没辙,只得进了电梯。   中介按下最顶层的按键,磨损严重的楼层键和时闪时灭的指示灯昭示电梯年久失修,周引分神去看墙上的检修表,手机铃声响了,屏幕闪烁着李擎的名字。   “喂,我是李擎。”   “我知道,找我什么事?”   李擎问了一句他的伤怎么样了,电话那头立即一片杂音,很快什么也听不见。周引叹了叹气,挂了电话转而给李擎发信息。   “我在外面,信号不太好,找我有什么事?”   李擎回复得很迅速:“下午我们就回去了,你家在哪,我把你的背包送过去?”   周引一边摁着手机,顺便瞥了眼楼层指示灯,这趟电梯上行得异常缓慢,几分钟过去了才上到五楼。他想抱怨几句,忽然发现一路上都热情至极的中介,从进到电梯就再没有说过话。   电梯陷入诡异的安静,中介站在左前方的角落,垂着手一动不动。周引从他僵直的腰板觉察出了几分怪异。屏幕停留在他跟李擎的聊天页面,他删去已输入的内容,屏住呼吸在编辑框快速键入文字。   “我在外面看房,带我去看房的中介有点奇怪,我说不上来。”   电梯升到八楼,电梯门开了一次,拎着一桶被子的阿姨走进来,没按任何楼层。周引料想对方也去同一楼层,略微松了口气,手机有新信息进来,李擎问他人在哪。   周引发送了地址,他补充了一句,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李擎的回复愈发简短,消息接二连三弹出来,你一个人吗?马上离开,找个借口,从电梯出来,我给你报警?   周引回了不用,李擎分外坚持,告诫他感觉不对劲就要跑。   正犹豫着,阿姨搭讪道:“你们看着面生,来找人的?”   “来看房的。”周引抢先回答,紧接着阿姨的话让他汗毛都竖起来,“看什么房?没听说这里有人要卖房啊。”   “是租房。”   “租房?租房你们按20楼干什么,那是天台。”   “按错了。”   中介说了进电梯后的第一句话,按下19楼按键后,他回头看了周引一眼。那一眼阴恻难言,和进电梯前谄媚的样子判若两人。   阿姨还在嘀咕:“19楼我认识,没听说要出租啊。”   无法形容的恐惧兜头盖脸扑过来,周引感到胆寒,急促的电话铃声充斥整个电梯,趁电梯上到十三楼,他上前一步按下十四楼,电梯门一开启便假借接电话逃了出来。   周引找到逃生通道,没命地狂奔下楼。   电话里传来李擎担忧的声音,周引抿着嘴唇不说话,直到逃出这栋破旧的大楼,他才剧烈地喘着气,悬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很久以后周引都以为,这一天他是逃出生天。   --------------------   下一章会有解释 第4章 回家   周引在车站候车大厅坐着,周围人群喧闹不休,平常最厌恶的吵闹声此刻却让他有了得救的实感。他掏出手机,想给母亲报个平安,尽管母亲并不知道方才他经历了什么。   屏幕上四个未接来电,显示陌生号码。还有一条未读信息,点开一看是母亲交待他找个电工师傅上门维修电灯。   烦躁与无法言明的委屈一同涌上来,他有些粗暴地反扣手机到膝盖上,同一时间铃声乍然响起,和着手机震动个不停。   周引坐在座位上没动,他盯着光洁透亮的地板,许多人经过他,没有一个让他抬起头。手机铃声慢慢停歇,通知进站检票的广播盖住了其他嘈杂声响,又一群人涌进候车大厅,声音如潮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声潮褪去的时候,他看见了李擎。   李擎站在他面前,双手撑着膝盖不住地大口喘气,眼神似惊似喜。周引将手机翻过来,解了锁,未接的陌生来电变成五个。他垂下眼眸,半晌说了句谢谢。   李擎站直了身体,淡淡地回了句你没事就好。他开始打电话,周引听出来他打给老师,听起来是在告知老师自己已脱险。   没想到这事会被别人知道,待李擎挂了电话,周引没忍住开口质问:“你把我的事告诉了老师?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   李擎把手机揣进裤袋里,他照旧穿着深蓝色校裤,裤脚沾上了不少尘土。   看他没有回应,周引的语气变得有点冲:“你的手机这会儿不卡了?怎么打给我就讲不了了。”   李擎扫了他一眼,周引以为他该生气了,为自己没来由的怨气和迁怒。可是李擎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在他旁边坐下来,再一次确认:“你真的没事?”   “没事。”周引干巴巴地吐出这两个字。   “我的手机坏了,这是借别人的,我担心来了联系不到你。”李擎好脾气地跟他解释,“我没当着大家的面说,私底下告诉老师的,就怕有个万一。”   周引闻言转过脸看他,嘴唇抿了又抿,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在李擎不计较,主动把话头引到他身上,“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引给李擎展示他跟中介的聊天界面,十一点十五分中介问他到约定地点了没,为什么没看到他人影。   “我跟这个中介约的十一点看房,我来早了,十点半就到了。有个人过来问我是不是去看房,我以为他是中介就跟他走了。”   李擎听得皱起了眉头,周引顿了顿,继续道:“发现不对劲是去看第二套房,房源很偏僻,进了电梯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说话。给你发信息时我还不确定,直到进来个阿姨,她问我看房为什么去天台。”   “是那个人按的顶层,我以为顶层也是住房,我不知道那是天台。”   李擎脸色沉下来,说:“幸好你走了,幸好。”   周引莞尔:“幸好我听你劝了,我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你。”   李擎挠了挠后脑勺,没顺着他的话说,只一个劲地重复:“你没事就好。”   两人买了最近一班车的票,上车不到五分钟周引就后悔了。他拉开窗帘,透过脏兮兮的窗户,依稀看见车站最外围有一个巨大的摩天轮。   天空灰蒙蒙的,摩天轮停运中,但并不妨碍他想像那里有一个五光十色的游乐园。   李擎凑过来问他看什么,他指了指远处的摩天轮,怂恿道:“要不要下车玩一会儿?”   李擎眯着眼睛看得很吃力,周引直接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头,戳在窗户上,描摹那个巨型的大圆盘,“看到了没?摩天轮,那里一定有个游乐园。”   李擎失笑地摇了摇头:“真没看见,真的有也来不及了,快开车了。”   “你是不是近视?”周引问他,李擎皱了皱鼻子——这看起来是个习惯性动作,尽管他的鼻梁上并没有架着眼镜。   “一只眼睛两百多度另一只一百多度,最近可能度数加深了。”   “那你不戴眼镜?”周引好奇道。   “我上课戴。”   大巴车发车后两人不再交流,周引偷瞄了李擎一眼,李擎的后脑勺挨着座椅头枕,闭着眼睛,双手规规矩矩地搁在扶手上,俨然已做好入睡准备。   周引有点想笑,他举起手机对着李擎的侧脸,极快地偷拍了一张,然后做贼心虚般将手机倒扣在膝盖。从头到尾他的眼神没有离开过李擎,直到肯定李擎毫无察觉,他才转过身假意看向窗外。   不用确认拍下来的照片,他也能大致勾勒出李擎的模样,那是严肃的,面部线条刚毅凌厉,浓眉,眼窝稍显深邃,这些组合在一起使得李擎看起来盛气凌人。   即使他并不总是这样,周引知道,当那双眼睛温和地望过来,他会变得敦厚,甚至有一点拙扑。   大巴车开了近半小时,李擎醒过来,周引把脑袋侧向窗边,佯装熟睡。刺眼的光线照着眼睛,眼皮不安地抖动着,一方面是被阳光烫的,另一方面是怕的——生怕李擎看出他在装睡。   经过昨天和今天的接触,他大概知道李擎是怎么样的人,热心肠,大好人,哪怕面对陌生人也会慷慨地施以援手。所以即使他们之前互不相识,看见他受伤、遇险,李擎也还是会帮他一把。   周引无比确定,就算换一个人,李擎依旧会这么做。   思绪纷飞的时候,他感觉李擎在向他靠近,随后晃动在眼皮上的光斑倏而消失,强烈光照带来的不适即刻消退。李擎替他拉上了遮光窗帘。   周引无法再装睡下去,他睁开眼睛,眼前人没来得及移开的目光被他逮个正着。   “我吵醒你了?”李擎轻声询问。   周引笑了一下:“不,我没睡着,倒是你,我还没跟你说谢谢。”   李擎脸上有些许无奈,他再次认真地强调:“你谢过我了。”   大巴车开进隧道,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连同周引低喃的那句“还不够”也一并被黑暗吞噬。   下了车,周引默认他们该各回各家,他径直朝出站口走去,跟他一同下车的李擎突然不见了身影。他停下来,转身去确认,李擎不知为何又折返回车上。   他看到李擎在车厢里转了一圈,始终低着头,看上去像在寻找什么东西。没多久他下来了,手里握着三四个矿泉水瓶。车门旁边站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周引起初没留意,直到李擎走到那位老人面前。   他把矿泉水瓶全都放进老人提着的麻布袋里。   没看接下来的场面,周引提前到车站唯一的出口堵人。他改变了主意,不想这么快就说再见,他也掌握了能让李擎心甘情愿跟他走的方法。   周引拦下一辆出租车,嘱咐司机稍等片刻。人群逐渐散去,李擎单肩挎着背包,慢吞吞地走过来。他习惯性驼背,视线向下,因此没有注意到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周引。   “我能不能麻烦你,再帮我个忙?”   蓦然听到周引的声音,李擎略有些怔忪,猛一抬头,眼前的周引挂着礼貌的笑,眼里有着叫人无法拒绝的恳切。   他没问什么事,便答应下来:“好啊。”   此时李擎站在梯子上,仰着头给客厅吸顶灯换灯泡。周引扶着梯子,间或给他递工具。灯泡是回来的路上在五金店买的,普通灯泡周引还能自己换,碰到需要拆卸的吸顶灯他就没辙了。   他给李擎看了网上搜来的拆装步骤,李擎表示能换,没什么顾虑就跟他回了家。   母亲知道是同学后忙数落他,斥责他不该麻烦同学,反倒是李擎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揭过,但也被迫答应今晚留下来吃饭。   看出李擎的为难,周引故意没开口,他本就打算让李擎留下来,由母亲出面总好过他费尽心思找借口。   换好灯泡,李擎从梯子上下来,他用手背蹭了蹭额头的汗,没多作休息就开始收拾梯子和工具。周引想帮他扶一把梯子,他向旁边避开,说脏,别碰,自己扛着梯子往杂物间的方向走。   杂物间在楼梯后面,空间逼仄,李擎把梯子和工具箱放进去,一转身就跟后头进来的周引撞了个正着。   “嗯?这是什么?”周引仰起脸,似乎在努力辨别着什么,突然伸手拨了拨李擎汗湿的头发。   李擎吃了一惊:“怎么了?”   “没,以为有脏东西,我看错了。”周引扬了扬嘴角,笑意很浅。他一点一点拨开李擎粘在前额的几撮湿发,嘴里喃喃道:“头发有点长了。”   李擎没反应过来,杂物间只亮着一盏很暗的灯,灯罩表面污渍斑斑,连光线也变得散漫。李擎的眼神有一点涣散,好像不知道该看哪,周引的声音将他唤回来:“要剪头发吗?”   “嗯?”   “我说,要剪头发吗?”   “要剪的。”   从杂物间出来,母亲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周引提议李擎去洗个澡。他将李擎带去楼上自己的房间,推他进了浴室,给他调试好水温。   周引拆了新的毛巾和内裤,在衣柜翻找出只穿过一两次的运动服,把所有衣物叠好卷成一团,抱着走去卫生间。   淅淅沥沥的水声逐渐充盈整个房间,水汽仿佛也从浴室玻璃门缝溢出来。周引停在卫生间门口,不知道是怀里柔软的织物,抑或是升腾的水汽的功劳,他感到分外熨帖。   他把衣服放在浴室门外的置衣篮,提醒李擎自己出来拿。   李擎含糊地应了一声,玻璃门映出影影绰绰的人影,周引扫了一眼,磨砂玻璃让一切都模糊暧昧起来,不止声音、身形,还有感觉。   他到盥洗台前洗手洗脸,弯着腰,掬一捧凉水往脸上泼。   浴室门开合了一次,水声骤然停歇,卫生间一时变得安静,周引忽然问道:“我在外面看房,你就给我打电话,说要把我的背包送过来。”   “来找你走得太急,我忘拿了。”李擎隔着一扇门回答。   “你一向都这么助人为乐吗?”   李擎拉开浴室门,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周引的衣服对他来说有点短,裸露的脚踝手腕更显身形峭直。   “也不是,”李擎看着周引,“你帮过我,所以我想当面说谢谢。”   周引没接话,他想起李擎跟人打架的那天,其实他是在现场的。 第5章 眼神   学校西南门常年落锁,很少有门卫和老师巡查,连接大门的院墙比较矮小,有人在墙里墙外垒起半人高的砖头,方便翻墙出去。久而久之,西南门便成为学生之间秘而不宣的翻墙圣地。   从这里翻出去是一条罕无人至的小巷子。周引记得那晚下过雨,地面潮湿,两边墙面爬满青苔。他站在巷子尽头的路灯下,等身上的烟味散去。   怒吼和棍棒声由远及近传来,他探头望过去,只见打架斗殴的一伙人推搡着进了巷子。   他没兴趣管闲事,准备翻墙回学校,当他一脚踩上砖头,猛然听到女生凄厉的哭喊。他立刻下来,掏出手机报了警,贴着墙壁向前走。   青苔腐臭的气味直冲鼻腔,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良好的夜视力使他看清是一群人正集中围攻某一个人,哭喊的女生则瘫坐在地上。   他躲在暗处,抄起地面半块砖头,抡起胳膊往前方一扔。砖头砸到地面发出闷响,虽没砸中人,不过也恰好惊动了那群人。   眼睁睁看着他们拖拽着地上的倒霉蛋转移了战场,所幸女生被留了下来。   他冲到女生身旁,把人搀扶起来,女生情绪很激动,嚷嚷着让他去帮忙打架。他自认没有这个技能,但也担心那头会闹出人命,只好冲出巷子。   周引就是那时候跟李擎打了照面,极其仓促的一面,没记住任何细节。当他远远看到警察赶过来,不想被牵扯进去便及时跑了。   巷子又黑又长,青砖路面湿滑,每一步他都迈得心惊胆战,心砰砰的跳,胸腔里仿佛揣的是一颗定时炸弹。   脑子最混乱的时刻,他毫无征兆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极黑极亮。   后来周引翻来覆去地回忆,始终没法补全那一张面孔。这样的眼神好像不会从任何人的神情中看到,包括此刻站在面前的李擎。   李擎对他说:“那晚是你报的警对吧,谢谢。”   “只见了一面你就记得我了?”周引狐疑地问道,他甩了甩手上的水,嘴角一扯,“你记性真好。”   “我记得你但不知道你叫什么,是那晚的女生说的。”   “哦,那她还说我什么了?”周引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擎,李擎的模样刹时变得局促,说话开始吞吞吐吐:“也没说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有多无关紧要,说说看,她都说我什么了?”周引面色微冷,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他知道自己似笑非笑时会显得很刻薄,他是故意刁难眼前的人,想看看他会给出什么反应。   李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瞥见周引的面颊也有水珠不断往下滴,他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你不擦一擦吗?衣服领口湿了。”   周引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抢走李擎手里的毛巾,狠狠地搓了搓脸颊。   李擎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捂了一下胸口,说道:“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生气什么?我像那么小气的人吗?”   “不是,你当然不是。”李擎的表情格外认真严肃。   “那么你呢?被记过了同学们可都在议论你,那晚不是你惹来的事吧,见义勇为了?”   李擎抓了抓后脑勺,把当晚的经过简单说了,又是一个路见不平挺身而出的故事,周引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你怎么不去跟老师说,你是为了帮助别人才打架的,让那女生出面给你作证。”   “她说不行,那群人找她麻烦是因为感情纠纷,这个不能说出去,不然她也要被记过。”   周引嗤笑了一声,他将毛巾甩在李擎胸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所以你就这么背锅了?你真是好人做到家了。”   李擎摊了摊手,无奈道:“没关系,这个处分表现好了可以撤销。”   周引对着李擎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想借此看穿这个人在想什么,末了他叹口气——李擎实在太好懂了。在他的注视下,李擎看起来颇不自在,眼神不由自主地乱瞟,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还是周引先退了一步,他从盥洗柜找出吹风机递给李擎,说:“吹干头发准备吃饭。”   轮到周引洗澡,他拉上浴室门,站在淋浴喷头下让水流直冲身体。迅猛的水流碾过全身每一寸皮肤,冲刷掉那些不相干的旖旎念想。   外面吹风机持续呼呼的响,周引在这样的噪声中莫名想起那晚看到的眼神,他觉得遗憾,心里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傍晚六点开饭,晚饭是三菜一汤,主食是母亲的拿手腊味煲仔饭。李擎胃口很好,很赏脸地吃了满满一大碗。周引没什么食欲,筷子不停拨弄碗里的米饭,一边恹恹地刷着手机。   饭桌上只有周母跟李擎的交谈声,李擎的基本情况如家里几口人、父母做什么工作、弟弟妹妹的年纪和学校全都被打听得一清二楚。   周引不满母亲的过度询问,假装咳了一声,母亲对他的暗示视而不见,继续追问:“听说你是这学期转过来的,因为什么原因呢?”   “我们镇上的高中条件不太好,班主任建议我转校,父母也同意了。”   “是嘛,我觉得你们现在的学校挺不错的,环境好,师资也好,”母亲打开了话匣,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说出来,“不懂周引怎么老说要转校,你跟他要好,以后能不能多照顾他一点。”   “妈,我不用人照顾。”   “阿姨,我会的。”   周引拉下脸,不说话。母亲去厨房盛汤,起身前嘱咐周引把饭吃完。   母亲离开饭桌后,周引耙了耙头发,小声对李擎说:“你不用跟我妈说那么多,不要听她的。”话刚说完,李擎放下筷子,手忽然伸过来,周引愣了愣,随即感觉下巴被指腹轻轻一刮,沾在下巴的饭粒被揩掉。   周引瞬间从脸红到脖子根。   李擎难得露出笑容,他指了指周引吃剩的大半碗饭,“这就吃不下了?”   周引很没底气地解释:“早上吃太多。”   “给我吧,别浪费。”   李擎将周引碗里的剩饭拨到自己碗里,周引嘟囔着快点别让我妈看见,两人动作鬼鬼祟祟,李擎埋头大口扒饭,吃得太急还呛到了,周引坐过去给他拍背,两颗脑袋不知不觉就凑到了一起。   端着汤回来的周母看到的就是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背影。   晚饭过后毫无预兆下起了大雨,疾风裹挟暴雨击打窗玻璃。周引站在窗边观察雨势,确认这时候下去就算伞不被吹翻,人也会淋成落汤鸡。   他转过身对李擎说:“今晚别回去了,明天和我一起去学校吧。”   李擎还在犹豫,周引接着劝他:“你说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没有父母管,那还怕什么。”   考虑良久李擎还是拒绝了,周引心里不悦,面上没有展示出来,只冷冰冰地说了一句:“那你晚一点再走,等雨停了再走。”   上楼回到卧室,周引蹲在衣柜前捣鼓了很久,他把翻乱的衣服重新叠好,强迫症一样跟衣服上的褶皱对着干,试图用手掌按压抚平。他没有整理衣柜的嗜好,只是喜欢蹲坐在衣柜和床之间的狭窄过道。   李擎站在门边看他,突然发问:“你的伤好了吗?医生给你开的药用了吗?”   周引心里憋着气,继续跟一件皱巴巴的衬衫较劲,没想搭理李擎。许是见他久没回应,李擎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周引停下手上动作,李擎又叫了一次:“周引。”   “你非要站在门口跟我说话吗?”   周引扔掉怎么弄也弄不平整的衬衫,侧过头看向门边的高大身影。卧室没有开灯,李擎挡住走廊透进来的绝大部分光线,他所处的角落更为昏暗无光。   李擎单手插着裤袋,问:“我能进来吗?”   “你说呢?”周引有些恼怒,他知道这火气来得毫无道理,但面上云淡风轻的李擎的确让他很窝火。李擎大步迈进来,走到他跟前蹲下,说道:“我看到桌子上有医院的袋子,可你身上没药味,你没擦药吧?”   “不痛了吗?”李擎又问。   周引没回答。   李擎站起来,将书桌上周引从医院拎回来就没动过的药拿过来,解开塑料袋,拿出一支扶他林软膏。   “我帮你擦?”李擎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引,周引依旧蹲着,要看清李擎的脸他必须仰起头。李擎随手去摸墙上的电灯开关,周引立即阻止:“别开灯。”   他换了姿势,转身半趴在床上,正纠结是否应该由自己掀开衣服暴露伤患处,但是这动作无论如何都不对味。他的脑子乱糟糟,一边疑心李擎是不是早看穿他了,一边估摸再过几秒他就起来。   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好在李擎很快靠近,一只手撩起他的衣服,后背因接触微凉的空气泛起细小的疙瘩,随后另一只手覆上来,轻抚他袒露在外的后背。   李擎低声询问:“这里痛吗?这里呢?”   周引侧脸枕着柔软的床垫,只发得出轻轻的一声“嗯”。再多的话他说不出来了,清凉的软膏涂抹至皮肤,被李擎温热的掌心搓开,不断地按揉。   他体会不到痛,只感觉到和摔伤毫不相干的痒,仿佛有千万根羽毛同时搔刮,李擎厚实的大手加剧了他的麻痒。   再多一秒都无法忍受,周引猛地直起身体,转过脸,目光撞进李擎幽深的瞳孔。   外面传来一声响雷,预告雨水复又倾盆,李擎看着近在咫尺的周引的脸庞,脑海里有个念头无比清晰,雨下太大,他走不了了。   --------------------   再更一章 晚安^^ 第6章 牵手   下了雨,空气中饱含大量水汽,周引走去关窗,越靠近窗户越闻到强烈的泥土腥味。李擎跟过来把药膏放回桌面,没开灯,借着外面路灯微弱的光,周引看到李擎皱了皱鼻子,连眉头也蹙了起来。   “怎么了?想走?”   李擎摇摇头,问:“楼下是不是有花园?土腥味很重。”   周引歪着头想了一下,“没有花,但是有一些我妈种的菜。”   李擎哑然失笑,周引忽然抓住他的手,奇道:“你的手不会很黏,为什么擦药的地方有点痒,我以为药膏很黏腻。”   李擎一怔,紧张道:“痒?会不会过敏了?”   “应该没有,我从来不过敏。”周引松开了他的手。   李擎下意识握了握拳,他的手心很干燥,但冰凉、细腻的皮肤触感却留存在了指尖。   窗外大雨依旧滂沱,周引重复方才的问题,“你想走吗?”   他没给李擎回答的机会,又再牵起他的手,领着他往隔壁房间走,“要走也不是现在,先休息一会,你跟我来。”   客房宽敞整洁,和周引的卧室是一样的布置,床上用品一应俱全。周引不由分说把人押到了床上,他霸道地挤进李擎两腿之间站着,语气佯装凶巴巴的:“就在这里待着,停雨之前不许走。”   坐在床上的李擎抬起头跟周引对视,眼神相接的一刹那,李擎忽而妥协了,“听你的,我留下来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周引按捺住上扬的唇角,松手时才反应过来他们还牵着手,他面不改色地说了句晚安,走到门口又补了句明天会来叫他起床的,最后关上门,把一动不动僵坐着的李擎关在门内。   握久了的手有点热,周引攥着掌心回到卧室,靠着门背站着,窗外雨水淙淙,仿佛要一直下到他心里去。   凌晨时分,周引从睡梦中惊醒,在黑暗中缓过神后,发觉已听不见雨声。他回想起早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时,雨声就已经渐渐停歇。   四周很安静,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各种纷乱思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记起的是李擎就睡在隔壁。这个事实显然最显而易见,他没忘记,但尽力避免去回想。   好像只要他没主动惦记,就能压下心里肆意生长的念头。   他翻了个身,试图再次入睡,意识却越来越清醒。脑子里有一根紧绷的弦,越蓄力绷紧越让他心慌。他猛地坐起来,下了床,打开房门,只一眼就看清隔壁房间的景象——门是敞开的,床上没有人。   楼下亮着灯,周引把身体探出栏杆外,客厅没有人,饭厅和阳台是视线盲区。他疾步下楼梯,光着脚,大理石瓷砖冰冷光滑,他没有扶着楼梯扶手,跑得太快以致于总有种要摔下去的错觉。   来到一楼,周引气还没喘匀就听到李擎叫了他一声,他转过身,李擎从楼梯背后出来,眼睛扫过他光着的脚,立马皱着眉道:“怎么没穿鞋就下来了?”   周引感到窘迫,他往后退,李擎伸手一捞就把他拽到面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你怎么了,做噩梦还是梦游了?”   周引梗着脖子不肯开口,李擎将脚下的拖鞋让出来,踢到周引脚边,言简意赅道:“穿上。”   “那你呢?”   李擎给他展示脏污了的左手,“你穿,我要再去洗个澡。”   “你干嘛去了?”   李擎靠近一步,压低声音:“上楼再说,不要打扰阿姨休息。”   他用干净的手腕碰了碰周引,催促周引快穿鞋。周引蹬上拖鞋,猝不及防抓住李擎的手,拉着他一起上楼梯。   “我的手脏。”   “我知道,没嫌弃你。”   周引以客房浴室久未使用为由,让李擎来他的卧室洗澡。他们挤在洗手池里洗手,李擎洗干净手,当着他的面就把上身睡衣给脱了,脱完才后知后觉问了一句:“不介意吧?”   周引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递给他洗澡的毛巾,顺手接过他脱下来的衣服。李擎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才进浴室,进去没多久,周引敲开门送进一条短裤。   把今晚换下的衣服都扔进洗衣机里搅动,周引双手撑着洗衣机,耷拉着脑袋,困得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头顶昏黄的灯光如同氤氲着的梦境,他在这梦境里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每个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刻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他不敢再睡着,万一李擎又走了,客房床上的被子叠得很规整,如果说李擎刚才不是打算要走,他是不信的。   李擎洗完澡出来,周引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视线变得清明。他对李擎招了招手,李擎走过来,全身上下只穿了短裤,短裤对他来说稍微小了,只到大腿根部,该鼓胀的地方鼓胀着,两条长腿直剌剌地刺激眼球。   周引有那么一点忿忿不平,“为什么我的衣服给你穿都显小,你吃了什么那么壮。”   李擎脸上挂着笑,哥俩好似的拍拍周引的肩膀,“我初中练体育的,你多吃饭就能跟我一样。”   “我才不要和你一样,”周引小声嘟囔,他抬了抬眼皮,问道:“现在能说了吗?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李擎收起笑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也没什么,我下楼倒杯水喝,看到一楼灯没关就顺手关了,你妈,阿姨从房间出来,跟我说她房里灯不亮了,让我帮忙修一修。”   “这是小事,不过阿姨看起来不太对劲,我指情绪上的,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   周引的神色并不意外,他只长长地、重重地吐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说道:“能不能去床上说,我有点困了。”   卫生间和卧室的灯都关了,视线范围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周引上了床,拍了拍床的另一侧,示意李擎也躺下来。两人面对面侧躺着,周引费力地挪动身体,拉近彼此距离,直到他嗅到李擎身上的气味。   和自己身上的沐浴露味道一样。   他闭了闭眼,沉沉地开口:“你一定听别人说过吧,你班里的同学,你救下的那个女生,他们没告诉你我家里的事吗?”   “我小时候,我爸还会常来看我们,忘了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来了。我妈一直在等他,晚上不锁门,也不允许我关灯,连她房间里的摆设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我知道她这样不对劲,但没办法,我劝不了她。”   “要不要带阿姨去医院看看?”李擎试探道,周引反问:“以什么理由?我要跟她说她有病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擎沉默了几秒,把手放到周引头上,安慰性质地摸了摸。   周引的脑袋完全陷进松软的枕头,他不吭声,单手将薄被拽过来抻了抻。李擎帮他掖好被角,周引把脸从枕头里露出来,对着李擎翻了大大的白眼,他把被子往他那边扬了扬,说道:“你是笨蛋吗?”   李擎有些不明所以,他一边给两人抻被子,突然联想到今天上午的事,醒悟过来:“所以你去看房,你想搬家?”   “我是这么想的,我妈不同意。”   周引的叹气声低到几不可闻,李擎问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啊,当然有,”周引冷笑一声,“让我爸回来,问题迎刃而解。”   李擎默然听着,他将薄被拉到胸口,手收进被子里。不知是不小心还是刻意,他碰到了周引的手,凉凉的,他握了一下,一触即分开。   周引拿侧脸蹭了蹭枕头,眼眸低垂。李擎低声说睡吧,周引抬眼瞧他,他们一同变得缄默,睡意从更深的地方涌上来。昏睡过去之前,李擎想起还没答复周引,他强撑着精神嘟哝了一句:“会有别的办法的,等我睡醒帮你想一想。”   他听到周引似乎笑了一下,但他没睁眼确认,被窝似海,意识如波浪汇入更深的海洋,李擎几乎立即堕入了梦乡。   再次碰面是在学校,周一升旗仪式因为下雨取消,课间休息时间更为充裕。周引嫌课室闷,到走廊上站着吹风。李擎和另一个同学扛着桶装水经过。   是李擎先停下来打招呼,周引本不打算叫住他。   李擎问:“你是不是没把药带过来,早上出门我看它还在桌面。”   “是没带,我不用了。”周引说得含糊,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讨论私事,偏偏李擎傻愣愣地劝他:“那个药膏一天要擦三四次,不然怎么会好。”   “你先把水扛回去。”   旁边的同学来回瞅着他们,周引无法忽略徘徊在他身上的目光蕴藏的深意。他只能冷下脸道:“不用你管,你快回去吧。”   李擎把桶装水扛回课室,帮忙换了,周引在走廊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的课室紧挨着,他只要粗略一扫就看到李擎坐哪,最后一排最靠窗的位置。李擎回了座位,弯腰在抽屉摸索了一会,然后直起腰,眼神分毫不差地望过来。   周引想立刻回课室,他把手揣进口袋,李擎已经快步向他走来。   “等等,这个给你,”李擎摊开掌心,是一支没有使用痕迹的扶他林软膏,“刚才顺便买的,就知道你没带。”   周引着实没料到,哑言了近半分钟。李擎直接把药膏塞进他手里,周引攥着药膏,恨恨地道:“就算你给我,我一个人怎么用。”   “我帮你啊。”李擎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好像给了他一个多么好的选择。 第7章 新闻   上课铃解救了周引,他对李擎扔下一句再说吧便回了课室。掌心还握着那管软膏,他嫌烫手似的胡乱塞进裤袋,再打开课本,企图让注意力集中到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同桌用手肘撞了撞他,好奇地凑过来,“你认识隔壁班被记过的那个?”   “认识,刚认识。”周引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道。   “欸你骗人,你们早就认识了吧。你老实说,他是不是你新的?”同桌揶揄地看他,一脸玩味的笑。   “你听谁说的?”周引平静地反问,这位同桌算是和他坐得最久的一位,平常相处得不错,这也是他直到现在都心平气和的原因。   同桌将书本打开立在桌面,一边提防下来巡逻的老师,一边压低声音道:“我朋友阮葳啊,秋游你们提前回去,她说看到你有那个谁的微信。”   “他真的不是你的新男朋友?”同桌锐利的眼神扫过来,仿佛要看穿他脸上的破绽。   “不是。”   周引干脆利落地否认,他翻到下一页书,听见同桌小声嘀咕:“不是就好,阮葳看上那个谁了,说要追他。”   摩挲书页的手指顿了顿,周引循着指腹划过的字迹,本该浏览这一行的目光却发散看岔到了下一行。   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周引通常拖到食堂快关门才去吃饭。他一般不留在食堂吃,打了饭就走。他有很多去处,无人造访的教学楼天台、学校西南门的废弃凉亭、实验楼某间闲置课室,统统都是他的秘密基地。   这天他照旧打完饭就走,经过用餐区,一眼就看到被几个女生簇拥着坐在中间的李擎。   李擎埋头扒饭,他面前摆着好几个饭盒,旁边坐的是阮葳,阮葳殷勤地给他夹菜。可李擎低着头,脸就快埋进饭盒里。   周引打算走,却被眼尖的阮葳看到并叫了他的名字。   这一嗓子让李擎也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看过来,眼里有罕见的求助与渴望。接收到李擎传递的求救讯号,周引大发慈悲地走过去,先是跟阮葳和其他认识的女生打了招呼,最后才漫不经心地问李擎:“吃完没?你说要帮我擦药的。”   李擎立马收拾餐具,阮葳托着下巴问:“什么药?”   “你忘了?我们一起去的医院,你也要记得遵医嘱用药,这样好得快些。”周引和声和气地同她解释。   阮葳噘了噘嘴,娇嗔地道:“好嘛我知道了。”   李擎站起来,不发一言,握着饭盒的动作表明他可以走了。   周引对阮葳挥了挥手,临走前开了个玩笑,换来阮葳嫣然一笑,“就借他用一下,很快还给你。”   实验楼五楼第一间实验室长期闲置,周引有这儿的钥匙。帮李擎解围后,本想在食堂门口跟他分别,谁知李擎对他随口一说的话上了心,坚持要有来有往帮他擦药。   周引只得把人带来这里,门窗关上,窗帘全部拉下来。整间屋子密不透风,在李擎开灯之前,这里足够昏暗、隐蔽,毫不起眼。   “啪”的一声灯亮了,实验室原貌展露眼前。周引熟门熟路地搬了把椅子,在实验台前坐着,掰开一次性筷子开始吃午饭。   不用他交待,李擎自顾自拉一把椅子在他身旁坐下,后背一靠长腿一伸,是个准备小憩的姿势。   周引咬着筷子,侧头看他一眼。   李擎笑了笑:“我有点困,就眯一下,不会睡着,你好了叫我。”   “你可以回去睡,我不用擦药。”周引咕哝了一句,李擎闭眼回答他:“是你说要我帮忙的,我怎么能不帮。”   周引呛回去:“我还说很快就把你还回去,是不是也该说话算话。”   李擎睁开眼睛,神情是放松的,语气却一反常态的强硬:“玩笑不能乱开,什么还不还,我跟她们不熟。”   “你不怕我挡了你的桃花运,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她们中有人看上你了。”周引扒了几口白饭,愈发觉得食不下咽,索性扣上饭盒盖草草结束这一餐。   李擎正色道:“别乱说,传出去对女生不好。”   他瞅了眼周引的饭盒,摇摇头感叹他又吃那么少,忽地从口袋掏出一张面巾纸,身体前倾,伸手替周引擦了擦嘴角。   周引以为嘴唇油汪汪,拿手背粗鲁地蹭了几下。李擎说道:“没什么是我看错了,死皮而已,嘴唇太干燥了。”   周引把饭盒往旁边一推,趴下来埋首进交叠的双臂,做足了不理不睬的架势。李擎站起来拿走周引的饭盒,再带走自己的,悄然走出实验室。   他在卫生间洗两人的饭盒,偌大的镜子照出他的脸,下眼睑处一团乌青。李擎将清洗干净的饭盒放到一边,用手掬一捧水泼到脸上,凉凉的指腹按压着眼睑。   “昨晚睡不好?”周引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李擎睁开双眼,定睛看镜子里的自己和周引。   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雨夜,被迫留宿,突发的意外以及意料之外的交谈。李擎努力回想昨晚的睡眠,只记得意识潜入深海,那么,应该是睡得不错的。   “不,睡得挺好。”他给了肯定的答复,扭头看向周引:“在这里帮你擦药好吗,药膏带过来没?”   周引踟蹰着,从裤袋拿出一管扶他林软膏,李擎将湿手擦干,接过药膏旋开管口。周引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右手揪住过长的校服下摆。   他尽力挺直背,不敢让李擎发现他其实有点紧张。   李擎拿着药膏向他靠近,随手一指洗手台,指使道:“去那站着,背对我。”   周引站到洗手台前,双手扶上冰凉的砖面,镜子映出李擎沉默的面容。他们没能在镜子里对视,李擎双眸低垂,不用寻找他的目光,周引几乎立刻切身体会到了。   李擎的手撩开他的校服下摆,掌心贴上后背皮肤,熟稔地按揉着,不时在他耳边低语:“还会痛吗?还有哪里痛?”   周引咬了咬嘴唇,低下头,不再看镜子里的他们——李擎在他身后,下巴似有若无像要靠上来,两人身体重叠,双手和下半身在镜子里看不到,这个姿势暧昧得像极了拥抱,无法不叫人浮想联翩。   李擎对他的窘况浑然不觉,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镜子里只看到他微微紧缩的眉头,表情正直得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能与自己立即划清界限。   “好了吗?”周引问。   “嗯,好了,晚上洗完澡再擦一次。”李擎终于抬起脸,视线直直地对上镜子里略显茫然的周引,眼神被攫取的一瞬间周引没有其他反应,直到感觉有什么东西掉落进裤袋。   他伸手进裤袋里,摸到了一管软膏和一颗有棱有角的硬糖。   李擎带走两个洗好的饭盒,大笑着扬长而去。   那天周引没有吃这颗糖,他带着它回到家,晚上胃口颇好破天荒吃了两碗饭。晚饭后母亲在客厅看电视,他陪着看了几眼。   本地新闻播报某地有一名男子坠楼,镜头扫过事发现场,熟悉的老旧建筑撞入眼帘,周引当即愣住了。那是昨天上午他去过的地方,他记得那栋楼破旧不堪,楼下大门锁是坏的,电梯年久失修,还有那位冒充中介的至今不清楚是何居心的奇怪男人。   母亲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问他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周引胡乱应付了一句,他从沙发跳起来,几步上了楼梯,冲进卧室猛关上门。手机在书桌充电,奔过去拔掉手机时膝盖磕到了凳子。顾不上开灯,他忍痛点开通话记录,只想马上给李擎打电话。   铃声响了几遍还没接通,他冷静下来,挂了电话。上网搜索那个地方,跳出来的关联词耸人听闻,跳楼自杀情杀仇杀说法不一,没打码的血腥照片公然挂在主页。   周引盯着网页上的缩略图,坠楼男子脸部着地,血从身下蔓延,白色衬衫与褐红血迹是对死亡最强烈的互文。   周引记起昨天那人的穿着,慢慢地和骇人照片里的重合。他狠狠地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毛骨悚然。   李擎回了电话,周引按下接听,他截住李擎的话头抢先说道:“你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吗?有人冒充中介带我去看房,我刚才看新闻,那个人坠楼了,死了。”   “你说他是跳楼自杀的吗?那他为什么要带我去那里?”   李擎连声叫他的名字,他说周引,周引你停一下,听我说。   “你想说什么。”周引喉头哽了一下,他停下来,等李擎开口。   李擎问:“确认是那个人吗?”   周引嗯了一声,“我记得他的穿着和身形。”   “你报警了吗?如果附近有监控,警察查到可能会找你问话,你别怕,我陪你去说。”   “你说那个人带我去那栋楼要做什么,他还想带我上天台,如果我跟他去了,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周引握紧手机,试图辨别黑暗中的每一样物件。可惜黑暗太浓稠,他什么也看不清,正如他永远也证实不了自己的猜想。   “会不会,他想死,所以想找个人陪他去死。”   “周引,周引你听我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自己吓自己。”李擎的声音沉稳有力,他不慌不忙地安抚,“你在家?这件事阿姨知道吗?她不知道的话先别跟她说,要我来找你吗?”   可是你来又能做什么呢。   周引没有问出口,李擎却回答了他的心中所想,“我来陪你。”   在等待李擎来找他的那十几分钟,周引摸出口袋里没吃的那颗糖,剥开花花绿绿的糖纸,小心翼翼地将糖果含进嘴里。   很甜,很硬,需要他花费十几分钟乃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含化那颗糖。 第8章 摊牌   李擎来了以后,周引向母亲编了个理由,跟李擎一起出了门。他们去了事发地的派出所,表明来意却被告知此案已结。死者系跳楼自杀,天台入口的摄像头清楚地拍到了全过程。   接待的警员对周引的话兴致缺缺,一味强调案子已结,家属也来认领了遗体,这个案子没有任何疑点。尽管周引一再说明他跟死者死前有过接触,并企图阐明整件事的不合理性,甚至想把真正的中介喊过来对质,可他的话被全盘堵了回去。   “人都死了,你管他为什么冒充别人,兴许他就是认错了呢。”   周引只觉得蓄满力的拳头像打在了棉花上,他不再费力争辩,任由李擎揽着他的肩膀离开派出所。   返程还是坐大巴车,上车前周引看了看远处运转中的摩天轮,夜空下唯一的绚烂缤纷。他以为那个游乐场相隔不远,实际查过地图才发现着实有一段距离。   李擎握着一瓶矿泉水上了车,他拧开盖子,瓶口递到周引嘴边。周引偏了偏头,没躲开,索性就着李擎的手,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瓶。   李擎在他旁边坐下,“没事了,你睡一觉,到了我叫你。”   “那你呢?”周引侧过脸看他。   “我不困,怕坐过站,我守着,你睡就好了。”   “你不渴吗?”周引留意到李擎只买了一瓶水,他作势要下车再去买瓶水,李擎坐在外边,手臂一伸拦住他,“别麻烦,喝你的行吗?”   周引倾身凝视李擎,眼神顿了几秒,低喃道:“你这人真奇怪,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对别人好吗?”   车内关了灯,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勉强让他们看清彼此的模样。李擎的嘴角略微抽动,他笑道:“谁说的。”   他把剩下半瓶矿泉水喝完,嘴唇完全包住瓶口,吞咽时喉结上下滚动。周引不知道是错觉还是视野太暗的缘故,他似乎捕捉到了李擎喝水时瞥过来的那一眼,羽毛一样轻,再看过去又还是目不斜视的李擎。   大巴车到站,周引窝在座位里,刚睡了一觉身体还有点软绵绵。看着车上乘客一个接一个下车,他拽了拽已经站起来的李擎,迟疑道:“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吗?”   李擎没立即答应,他伸出手,周引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   过道很窄,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身体紧贴,底下牵着的手也隐秘地勾连。周引感觉掌心很热,握住李擎的手让他感到踏实。   下了车,又再跟着人流走到车站出口,李擎见到垃圾桶,过去把矿泉水瓶扔了。周引顺从地跟着他,车站人多,稍不留神就会被人群冲散。   李擎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的手现在也没分开。   周引适时开口:“还要去哪?如果你不收留我,那我要走了。”   他等着李擎接话,凭借这几天的相处,他打赌自己不会遭到拒绝。出乎意料的是,李擎脸上有显而易见的为难,犹豫良久,说出口的却是拒绝,“抱歉,不太方便。”   “为什么?你那里有人?”周引只想到这种可能。   李擎不置可否。   周引挣了挣被牵住的手,李擎松开他,掌心一下子空落落。忽视心头那点异样,周引紧紧逼问:“你说过你是一个人住的。”   李擎没看他的眼睛,含糊其辞道:“今晚不太方便,抱歉。”   “算了,当我没说。”周引面上难掩失落,他转身不再看李擎,要走的时候胳膊被拉住,李擎说:“下次吧,可以吗?”   周引回头看着李擎,手被他拉着,一颗心也像提线木偶一样被牵引。他没说话,只注视着李擎的眼睛。   他回忆起第一次看到的这双眼眸,浴火锤炼过那般炙热明亮,能用眼神慑住逼近的敌人,也能撕开最混沌的黑夜。   那理应属于陷入末路的囚徒,而不是现在的李擎。   隔天周引没去学校,请假理由是感冒发烧。他是半夜烧起来的,迷迷糊糊自噩梦中挣扎着醒来,嗓子干得冒烟,脸颊也像火烧一样发烫。   梦里的他重复逃出电梯的过程,一次又一次从十四楼猛冲到一楼,唯恐慢一步就会被带去天台。天台空旷,围墙矮小,他仿佛已经感受到猎猎的风,吹得天台边缘的人白衬衫鼓起来。   越膨胀越濒临爆裂。就像是气球,砰地一声炸开。他没有亲眼目睹气球如何粉身碎骨,只看到了结局——鼓胀的白衬衫迅速干瘪下去,鲜血汩汩渗出。   梦里的他从十四楼狂奔下来,每一次推开门,看到的都是一具尸体。   母亲第二天早上进来叫起床,周引烧得神志不清,甚至说起了胡话。他向母亲哀求,能不能离开这里,他会死的,他会死的,周引反复念叨这一句。   几天后回到学校,遇上不用出操的大课间,他吃了药,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没多久同桌推醒他,指了指窗边,“有人找你,等你很久了。”   周引揉揉眼睛,李擎就杵在窗边,看他望过来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抬了抬手臂要向他招手,而后像是意识到这样太招摇,便克制地压下手臂。   周引定定地看了几秒,起身走出座位。走廊上人来人往,栏杆前、窗户边聚集了多少闲聊的同学,就有多少双好事的目光,这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他挪到后门,李擎几步走上前,探着身体问道:“你回来了,病好些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听阮葳说的。”   “你们这么熟了?”周引眼皮一抬,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李擎。   李擎摇头,“没,她让我帮她搬东西,顺便问到的。”   周引哦了一声,低着头,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地板。季节转入秋天,天气还很闷热,周引提前披上了长袖外套,他缩着脖子,手也藏进袖管里面。   “很冷吗?”李擎捏了一下他的后脖颈,周引被惊得倏地抬起头,李擎对他说:“出冷汗了,这是正常现象,要多喝水。”   被触碰过的皮肤从冒冷汗的寒凉转为火辣辣的麻痒,周引抿着嘴唇一声不吭,转身要回课室,李擎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周引。”   “借你的校服外套穿一节课行吗?下节公开课,我穿的跟他们不一样。”   周引扫了眼李擎身上穿的,还是以前学校的校服,和其他人的格格不入。李擎主动解释:“我到校务处问了,暂时没适合我的尺码。”   周引二话不说,脱下外套递过去,看着李擎接了才进课室。   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周引在座位上发呆。预备铃刚打响,某个同学跟老师一起进来,紧接着一个帆布袋隔老远扔了过来,险些砸到前桌的同学。   “不是给你的,给你后面那位,隔壁班新来那个帅哥给的。”充满嘲讽意味的话瞬间让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周引这里,他垂下眼眸,前桌泄愤地将袋子扔到他身上,就差当着他的面啐他一口。   讲台上老师在整理教案,对课室里的骚动和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周引呆坐着,旁人或公开或私下的指点,已经很难再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思考的只是值不值得。倘若帆布袋里面装的东西,不足以偿还他莫名承受的恶意,他该怎么向李擎讨回来。   正式上课后,周引慢吞吞地将帆布袋里的东西掏出来,一件深蓝色校服外套,李擎以前的校服,看来他是要拿这件和自己的交换。   周引撇了撇嘴,顺手掏了掏口袋,意外地摸到一颗硬硬的东西。摊开手心,还是熟悉的水果硬糖。   口袋里还有一张便利贴,上面有一行字,“外套是干净的,要穿上,病快点好。”   看完周引便将便利贴揉成一团,掌心里牢牢攥着。同桌趁老师写板书,转过头愤愤地瞪着他,斥责道:“你说他不是你的男朋友,那现在怎么回事?”   “真的不是。”周引说。   可惜这个情形不会有人信他。   他抱着李擎的校服外套不放手,不敢穿,也做不到不屑一顾弃置一旁。他只能抱着,手心里藏着便利贴,和尝过一次知道甜得腻人的水果糖。他要和这些东西一起按兵不动。   没约定何时归还,周引中午照旧去了空置的实验室。一点刚过一刻,实验室大门被打开,李擎走了进来。   这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听不到任何人声。实验楼本就远离教学楼,此处更为僻静。窗帘在李擎进来前就拉好了,窗户终年关着,待李擎阖上那扇门,这里会更加隐秘、安全,是偌大校园里唯一能逃过他人审视的秘境。   没开灯,李擎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黑暗在此时成为彼此最深的迷障,什么都看不清,李擎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好像要确认他就在这里。   “锁门了吗?”周引问道。   李擎或许笑了,或许没有,周引能感觉到落在脸上的气息,温热的,连同他周身散发的热源,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你又来找我,不怕别人说闲话?”   “能说什么闲话?”   “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知道,”李擎说,“他们说你跟高年级的师兄在学校后门小巷子里接吻,还被拍了照片。”   “你都知道还敢靠近我。”   李擎沉默,约莫过了半分钟,他突然说道:“摊牌吧,兜圈子没意思。”   毫无预兆地将周引拉进怀里,李擎附在他耳边说道,我可以抱你吗?这显然是告知而不是征询,因为没得到允许,他便轻轻地拥住了周引。   周引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低声呢喃:“为什么呢?”   “那天晚上你亲了我,你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没有,你也是像亲我一样亲别的人吗?”李擎的声音很低很沉,扣着他肩膀的手兀自用力,掌心箍着肩头,力度大得像要把他整个人揉碎。   周引没接话,他配合地被拥抱,但并没有伸手回抱。   李擎继续道:“你喜欢我吗?”   “不。”   “你有一点喜欢我吗?”   “没有。”   “你说的都是真话?”李擎忽而发狠地扳过周引的脸,右手掐着后脖颈,迫使他正视自己,“你敢说你没有说谎,没有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周引回答得坦荡。在破不开的黑暗里,他疑似看到李擎眼里有痛苦和茫然交织,李擎又露出了类似末日囚徒那样的眼神。   但没办法也没机会确认,李擎的凶狠只在须臾间,很快他又松开周引,不再抱着,只稍微低下头,没有犹疑地吻了上去。   周引闭上眼睛,他想,他的确没有说谎,他从来不骗别人,要骗的只有自己。 第9章 试探   一个不算多漫长的吻,在周引起意要推开他之前,李擎及时止住了这个吻。   他用额头抵着周引的额头,彼此呼出的气息交融,本该旖旎暧昧的氛围被他咬牙说出的一字一句打碎。   “你都在耍我,对吗?”   周引喘着气,轻笑了一声,“你觉得呢?”   李擎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个他被迫留下来的雨夜,由此窥探到的周引的秘辛,那些口口相传的风言风语在那一晚都得到了证实。   仿佛还能嗅到浓重的泥土腥味,以及馥郁的衣物洗涤剂的清香。   那个夜晚雷声再起,半夜醒来发现周引不在床上,卫生间亮着灯。李擎下了床,循着那点亮光走到卫生间门口。   他看到周引站在盥洗台前,奋力地搓洗着什么,洁白的泡沫堆满他的双手,香气充盈了整个卧室。   换下的衣服都在睡觉前扔洗衣机里洗了,周引深更半夜还在洗衣服,摆明是做了不可描述的梦。这是同龄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事,他想过去揶揄一番,然而接下来看到的却让他顿时面红到了脖子根。   周引抬高手臂,费了点劲搓洗,泡沫被双手搓开,一抹深灰显露出来。   李擎立马认出那是他换下的灰色裤衩,还是面料最劣质的那条,只穿了几次就褪色起球,他原本打算秋游再穿一次回来便扔掉,可没想到会落在周引手里,此时被他极尽耐心地搓捻着。   最不堪的一面叫人识破,他感到无地自容,直觉自己该进去喊停,贴身衣物太过私密,他从来不让别人代劳。   但窘促过后却有异样的感觉盘桓心间。他站着不动,身体里好像有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熔岩随时喷涌而出。   李擎想起几度听闻但从没有放心上的传言,有关周引的性取向。   水流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他复杂奇怪的情绪。他使劲甩甩头,没有出声惊扰周引,悄悄地回到床上睡觉。   没过多久周引上了床,李擎佯装睡熟了,实际毫无睡意。雷声始终不肯偃旗息鼓,把他烦乱的心情搅得更是一塌糊涂。接连几个雷打下来,轰隆隆的声音在耳边持续回响,他怀疑连一秒钟都装不下去了的时候,嘴唇猝不及防被亲了一下。   李擎浑身一个激灵,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周引贴上来,被子底下的手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头,嘴唇覆在他唇上轻轻地吮吻,是缓慢的、锲而不舍的、一时半刻结束不了的亲吻。   唇齿间源源不断的香甜气息麻痹了他的神经和大脑。   李擎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尤为清晰,周引或许是喜欢他的。   几天的试探、焦灼,无数次的自我说服和推翻,在这一刻统统成为笑话。李擎贴着周引的嘴唇,泄愤般咬了一口,直把嘴唇咬破。   尝到鲜血的铁锈味后,李擎猛地站直了身体,他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抱歉,咬出血了。”   周引舔了舔下唇,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没关系,一点小伤我不在意。”   “那你在意什么?”李擎深深地注视着周引,“如果今天我不说破,你会怎么做?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耍我?”   周引敛去笑意,低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要耍你。”   “至于这个,”他微仰着头,指腹揩去唇上渗出的血珠,“一个半个吻而已,不算什么,你其实可以不把它当一回事。”   李擎闭了闭眼,“我不明白。”   周引抿了抿嘴唇,挤出一个笑,“没关系,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别来这里,也别来找我。   李擎最后再看了周引一眼,他没再说什么,双手揣进口袋里,走出这间仅造访过两次、日后也许不会再来的实验室。   下午的体育课,周引很晚才到操场集合。准备运动做完,他对接下来的班级篮球赛不感兴趣,正要一个人提前回课室。   阮葳在树荫下叫他,周引停下脚步,粗略扫了一眼正在操场上体育课的班级,没看到阮葳所在的班集体。   阮葳走过来道:“我偷溜下来的,我们班这节上自习。”   周引点点头,他们站在塑胶跑道上,午后的太阳丝毫不留情面,直剌剌地照在身上。周引眯起眼睛,等阮葳接着往下说。   阮葳问道:“你要回课室?”   “嗯。”   “去找李擎?”   周引似笑非笑:“现在上着课,我找他干嘛?我跟他又不同班。”   阮葳吐了吐舌头,“我开玩笑的。”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阮葳沉吟片刻,笑道:“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你,你觉得李擎怎么样啊?”   “你问我?我是他的谁?”周引好笑道,“我和他不是很熟,如果你非要我回答,我只能说,接触过几次,他人很好。”   “那,如果我找他做我男朋友呢?”阮葳嘴角含笑,双手背在身后,十分娇俏的少女模样。   周引也笑了,“你喜欢他?我很好奇,你看上他哪一点了?”   “很帅啊,人也很好,虽然有些人不待见他,但我觉得他是好人。”   “是好人吗?”   “是你说的呀,”阮葳歪着头道,“对了,我闺蜜,就是你的同桌小芹,她告诉我你跟李擎没别的关系,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她说得没错。”   “我知道了,谢啦。”阮葳显然松一口气,冲周引毫不吝啬地绽放灿烂的笑容,眼睛灵动又狡黠,藏着他们刚才交谈中达成共识的秘密。   周引回到课室,椅子上放着他的校服外套,叠得整整齐齐。借出的校服已被归还,但椅背挂着的那件不属于他的校服外套,它的主人尚未拿走。   也许忘了,也许不要了。周引摸了摸嘴唇的伤口,很浅很小,除了他和始作俑者,不会有人发现。   周引的感冒反反复复,始终没好。尽管步入深秋,气温依然居高不下,他在三十多度的高温天气一边擤鼻涕一边穿外套,恍如集体中的异类。   他没再请假也没缺课,老老实实地每天上课、上晚自习,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次数多了起来。偶尔他会遇到李擎,通常在食堂窗口关闭前几分钟,他准备离开,李擎恰好拎着饭盒走进来。   即使碰面擦肩,李擎也没有要跟他打招呼的意思。   周引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做好了互不理睬的打算。这天中午他回了趟课室,在走廊上碰到疑似发生争执的李擎和阮葳,他只跟阮葳点头问好,眼神掠过了李擎,没有停留半秒。   周引躲进卫生间隔间,点燃一支烟。他将烟头含进嘴里,尝试像别人教他的那样吸气,几乎是立刻便以呛到咳嗽宣告再次失败。   香烟彻底毁尸灭迹后,周引从隔间出来,洗手池前站着李擎,通过镜子他跟李擎对视了一眼,然后移开视线,拧开水龙头,旁若无人地洗手。   李擎忽然问道:“你抽烟了?”   周引看了看镜子,李擎就在他身后,不知是盯着镜子还是镜子里的他,目光和语气都异常执拗,“你也抽烟?”   周引关掉水龙头,转过身反问他一句:“难道你不抽烟?”   “我不抽。”   周引笑笑:“我知道,你是好学生,但我不是。”   “周引,”李擎面无表情地叫他,“你中午没去食堂吃饭吗?我没见到你。”   “你找我?”   李擎嗯了一声。   周引打量起李擎身上崭新的校服,款式、颜色终于和他们每个人的都一样,他好奇问道:“换了新校服,走在路上是不是没那么多人偷瞄你了。”   李擎点了点头。   “可我觉得,还是你以前那件比较好看。”   “那件校服外套还在你那里,”李擎顿了顿,补充道,“没有叫你还,你可以留着。”   周引说:“我留着有什么用?”   无异于嘲弄的话让李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握了握拳,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周引蓦地凑上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直到看清周引眼底未散的笑意,李擎才发觉又被耍了。   “你什么意思。”他的话语里有几分难抑的恼怒。   周引抿唇笑了笑,“开个玩笑,你的外套我要的。”   李擎试图屏息,他和周引的距离太近,连呼吸都不自觉地缠绕。这是个危险的讯号,李擎心里警铃大作。   周引小声道:“我以为你不会理我了。”   他低着头,或许是因为难过,从李擎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一截细嫩的脖颈,时值正午,充足的光线使得李擎甚至可以看清那上面的细小绒毛。   周引忽而抬头,又再重复了遍:“我以为你不会理我了。”   李擎的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说道:“没有,没有不理你。”   正午时分,整个校园安静得只听得见窸窣的鸟叫。走廊空无一人,随风飘动的窗帘也许是唯一的知情者。   它见证两个人先后离开,前后相差不到半分钟,或许是精心安排的时间差,或许是其中一人堪堪能忍受的不走向另一人的时长。   以秒来计算。   --------------------   新年快乐^^ 第10章 李擎   周末李擎抽空剪了头发,特意露出额头。周一升旗仪式结束后,李擎找到女生队列中的阮葳,让她留下来聊一会儿。   阮葳在旁人的起哄声中走向李擎,两人绕着操场走了半圈,待操场上的班级退完场,李擎从口袋摸出一部崭新的手机,递给阮葳。   “还给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塞进我书包,上次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不需要。”   阮葳不解:“为什么?你的手机坏到不能用了不是吗?”   “是,但我不需要你给我买,这个太贵了。”   李擎坚持把手机还给阮葳,阮葳面有不甘地接过来。她没泄气,眼珠子转了转,大胆地抛出诱饵,“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不喜欢这台,那我换个便宜一点的。”   李擎蹙着眉头,脸上写满了抗拒,“不用,我不需要。”   “那你想要什么?直说吧,我喜欢你,”阮葳扑闪着明亮的双眸,不假思索地将表白的话说出来,“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在一起?”   阮葳的直白在李擎预料之外,他轻叹了口气,“很抱歉,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   “抱歉。”面对阮葳怨愤的眼神,李擎只能道歉,他沉默地退开一步,随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中午李擎照常在食堂后厨帮忙,这份兼职是校务处安排的,做了几天他感觉适应良好。   赶在窗口关闭前打了饭,他吃饭速度很快,三两下扒完。噎着了又去打了碗汤,舀着汤一口一口慢慢喝,在一碗汤快要见底时,他终于看到了周引。   周引打完饭,端着饭盒没多作犹豫就向他走来。   “来晚了没菜了。”周引在他对面坐下,小声嘟囔。李擎笑了笑,揭开另一个饭盒,拿出刚才没吃的白水煮蛋。他将水煮蛋在桌面滚了滚,剥了壳放进周引饭盒里。   “谢了。”周引将鸡蛋戳开,夹一半给李擎,笑道:“分你一半,独食难肥。”   李擎一口吃完,把仅剩的汤也喝完,然后动手收拾饭盒,“有点事我先回去,你慢慢吃。”   周引抬眼看他,李擎想了想,低声道:“对了我手机坏了,最近别发微信,也别打电话,你等我找你。”   后半句李擎说得含混且飞快,他猜想周引会明白的。自那天以后,在实验室里发生的、包括更久之前的事好像一并翻篇了,没人约定,但他们都默契地不去提及。   他知道只有这样,他和周引才可以无所顾忌地相处下去。   高二晚自习十点下课,走读生可以提前半小时回去。一到点李擎就走人,从不拖延,他要赶末班车回去出租屋,接着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兼职地点。   他在出租屋附近的便利店做夜班兼职,工作时间是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他原本不需要做两份兼职,学校免除他的学杂费,承诺发放的助学金也足够他的日常开销。   然而手机坏的突然,在他陪周引去派出所的那个晚上,拒绝周引跟他回去之后,当他一个人回到出租屋,一整晚好好的手机彻底失了灵——连再给周引打个电话、发条信息都做不到。   他打算再买一部,也必须再买一部新手机,因此需要额外的收入进账。   进货点收、补货、收银、货架清理,要做的每一项工作李擎都已经熟记在心。门店里的监控死角、夜班如何偷懒睡觉,也得到另一位长工一一指点。   十二点前顾客仍比较多,李擎一边手脚麻利地给顾客结账,一边见缝插针往嘴里塞薄荷糖。最困的时候全靠薄荷糖提神。   一点以后客流量减少,李擎趁补货的间隙,掏出手机开了机。周引的名字立刻在屏幕上闪动,李擎按下接听,周引含糊的声音传来:“喂?通了吗?”   “周引?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李擎攥紧手机,说话声不自觉地放轻,“还没睡?”   “啊我忘了不能打给你。”   李擎耐心地同他解释:“不是不能,我手机坏了,讲不了几句就会自动关机。”这几天他的手机时而能开机时而不行,就算开了机不到半分钟总会自动关机。   “唔,你说会找我的。”电话那头周引的声音很小,还有些失真,李擎让手机贴着耳朵,极力捕捉周引的每一句话,“我等你到这个点。”   “抱歉,你再等我一下,我马上打给你。”李擎屏住呼吸,忽然的安静让他意识到什么,挪开手机,黑屏,无论怎么按电源键都没有反应。   他立即冲出便利店,外面是公交车候车亭,那上面有个公用电话。循着记忆找到公用电话,摸黑插进交通卡,刚拿起话筒就听到一个机械女声:“您好,此功能停止服务。”   李擎默然地握着话筒,他早该想到的,这台公用电话陈旧不堪,因常年日晒雨淋被腐蚀得生了锈。过去他从未注意到它,现在怎么敢指望一台过时且无人问津的公用电话,帮他接通想联系的人。   凌晨两点准时交班,李擎回到出租屋。通常第一件事先把卫生间电热水器的开关打开,出租屋的储水式电热水器需加热半小时以上才有热水。有时回来晚了,忘开了或等不及只能冲冷水澡。   然后他要烧开水、收衣服、把早上没洗的碗筷清洗了,最后潦草地扫一下地。   然而今天他都不想做,一进门把背包钥匙一扔,颓丧地坐在地上,望着窗外的月色与星光慷慨地洒进来。他看得到,却想象不了,他所处的这几十平米也有盈盈月色与点点星光造访。   这里是那么的简陋、老旧,连光明正大地欢迎想接纳的人都做不了。   李擎将坏了的手机扔得远远的,他在心里默默背诵一个号码,料想号码的主人应该已经睡着了。   隔天做课间操,李擎一眼就从隔壁班歪歪扭扭的队列中找到周引,周引排在队伍中后段,李擎是队伍最后一个。   以往散场他总是看着他们班先走,一个接一个,相同的背影很快就混淆。而今天一直被他紧盯着的背影,走着走着就脱离了队伍,拐去另一个方向。   李擎暗自记下了方向路线,轮到他们班退场,走出操场他就转去了反方向。   如今他对校园已经很熟悉,从大致方向和所走的路段就能判断是要去哪。周引要去的是学校西南门,李擎只听说过,但没去过。   当他快要抵达目的地,远远地看到破败的凉亭和矮小的院墙,终于想起从这翻墙出去就是他打过架的巷子。   周引就在凉亭里,背对着他跟一个人说话。   李擎没有走近,也没有远离,侧身躲去了假山假树后面。   他回忆起跟人打架的那个晚上,被拳打脚踢、粗口谩骂的记忆以及由此迸发的怒火,一并浮现上心头。情绪最激烈震荡的时候,他见到了周引。   许是因为见的第一面太惊心动魄,从此以后每次见到周引,都会条件反射地紧张、头皮发麻,连心脏也跟着战栗。   这种感觉似乎与心动无异。李擎没有深究,他一心一意在这里等候,仿佛为了能在前一个人离开时及时替补。   透过假山的窟窿,他看到周引从口袋拿出一盒烟,给了面前的人。紧接着那个人开始吞云吐雾,周引抵触地往后退,别过脸,视线几近与他对上。   李擎猝然收回目光,思量半晌,从假山后出来,径直朝凉亭走去。   正在抽烟的那人看到他出现,玩味地笑了,将烟盒塞进周引手里,挥挥手走了。周引正要将烟盒放回去,见他过来,歪着头问他:“你也要抽烟?”   “我不抽烟。”   “那你跟我来这里干嘛?”周引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李擎瞥了周引手上的烟盒一眼,犹疑道:“刚才那人找你就为了这个?”   “是啊,他们班抓得严,烟只能放我这里,他想抽烟就会找我。”   “他是?”   “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我妈认识他爸,他爸是学校物理老师。”   “哦。”   周引好笑道:“现在清楚了?”   李擎低头思忖片刻,继续问道:“他会常来找你?”   “还好,看他什么时候烟瘾犯了,我可不能预判。”   “他的烟瘾重吗?”   “说不好,你问这个干嘛?”周引抬了抬眼,当看见李擎凝视着他的幽深双眸,顿时了然一笑,“我不知道,烟瘾重不重只有很亲近的人才清楚吧。”   李擎勾了勾嘴角,“能告诉我他叫什么吗?”   “不能,除非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我去跟老师告状,学校让互相检举揭发,这样他就不能来烦你了。”   “李擎。”周引叫他的名字,故意板起脸,想用严肃的口吻劝诫道,可惜李擎眼里含着笑意,害得他也无法真正冷下脸,命令的话分外没有气势,“你不能去告状。”   “你把烟给我。”   李擎踏上凉亭,走到周引面前,两人终于面对面。他利落地从周引手上夺过那盒烟,周引毫无防备,反应过来后要去抢,李擎则抬起了胳膊,仗着身高优势,把烟盒举得高高的。   周引忍不住笑道:“你幼不幼稚。”   李擎注视着周引,眼神胶着数秒,眼底的笑意逐渐转为热切与渴望。他动了动嘴唇,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周引有些许疑惑:“嗯?怎么了?”   “昨晚没给你打电话,说好了但失了约。”   “没关系,”周引宽慰道,“我找你也没多要紧的事。”   李擎呆呆地应了一声,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手臂垂下时陡然被抓住,周引的手包住了他攥着烟盒的那只手,只看向他的眼眸纯净且专注。   “我打给你,就想问问你睡了没有,我睡不着。可是你后来没有打给我,我猜你应该睡了,那么,昨晚你睡得好吗?”   李擎反抓住周引的手,愈是用力,烟盒在彼此掌心的挤压下愈发变形。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狠厉得仿佛楔进了一枚钩子。   “睡不好,”他喃喃道,在周引问出为什么之前就主动给了答案,“因为想你。” 第11章 疯狗   此时李擎和周引在校外,刚才他们一同翻墙出去,又落在这条狭窄无人的巷子。   巷子细长,放眼望去没有一个人。隐蔽的环境为他壮胆,李擎顺应心底萌生的冲动,伸手将周引揽进怀里,把他困在臂弯和身后那堵墙之间。   后背抵着粗粝的墙面,手脚被束住,饶是这样周引依旧是从容的。他笑了一下,用口型问李擎:“你想做什么?”   李擎没说话,他喘着粗气,单手钳住周引的下巴,逐渐逼近的嘴唇宣告了他对这个吻的志在必得。   周引偏头躲开,仍被扳过正脸,李擎不容推拒地吻了上去。   他吻得投入,且明显动了情,捏着周引后脖颈上的软肉,舌尖几度企图撬开周引紧闭的嘴唇。   周引咬紧牙关,始终没有张嘴。他的不配合使得李擎无法深入,仓促结束了这一吻,李擎拧紧眉头,盯着周引看了许久,慢慢反应过来,“你不愿意。”   “原来你找我是为了这个,”周引舔了舔嘴唇,笑容里有几分挑衅的意味,“谁规定你想接吻了我就必须张开嘴巴乖乖配合,你发情了找别人去,别像疯狗一样逮着人就咬。”   李擎沉下脸,“你说什么?”   “你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呢?”周引声音很轻,语调称得上温柔,李擎却察觉出了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堵谁也看不见的墙。   他问周引:“其他人是哪些人?”   “那些知道我的性取向,来问我能不能作陪的人,有的为了羞辱我,有的光想着龌龊的事。”周引淡淡地陈述,末了看李擎一眼,“那么你呢?”   周引的话无疑给李擎浇了盆冷水,身体里偾张涌动的情欲瞬间被冷却。他才发现自己丑态尽显,头发乱了,衣领扯开了,裤裆甚至堂而皇之地支起帐篷。   反观周引,从头到尾神情冷静,只有嘴唇微肿,李擎知道他根本没动情。   心里惶然无措,各种滋味轮番碾过,李擎松开了周引,他往后退两步,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   上课铃声骤然响起,惊动巷子里那棵参天大树上的鸟儿,李擎转过身,看它们扑腾翅膀飞走了,他随之打量起身后这条杳无人烟的小巷。   手腕忽地被握住,周引微冷的声音直往他耳朵里钻,“你要去哪?”   李擎没回头,脸生硬地别到一边,“你先回去吧,上课了。”   “你不回去?”   “我过一会再回去。”   周引兀自抓着李擎的手腕,不肯放开。李擎看着紧握手腕的纤细修长的手,那只手很柔软,施压的力度却很重,好像迫切要把他留下来。   他觉得可笑,自嘲道:“你拉着我,不怕我像疯狗一样乱咬人了?”   周引上前一步,说话喷出的气息滚烫撩人,“我要赶走的是不怀好意的人,所以你也是那种人吗?”   “我走是因为你不愿意,”李擎平静地道,“我会错意了,我道歉。”   周引翘起嘴角:“你原本以为什么?”   李擎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因为我吻了你,所以你觉得我什么都是愿意的,对吗?”周引身体前倾,凑近李擎耳边,一字一句道,“说实话,那个吻我没想过你会知道,一个吻就能让你记到现在?我不相信。”   他的嘴唇贴着李擎的脖颈,轻轻地摩挲,说出的话含混不清,“别再假惺惺了李擎,你只不过享受有人送上门来,那样意味着你有了主动权,一旦失去,你就会走得比谁都快,我说的对吗?”   “不对,你说的不对。”李擎定定地看着周引。   “怎么证明?”   李擎按捺不住,再次将周引拉进怀里。周引轻笑一声,伸手回抱。得到鼓励的李擎抱得愈发用力,他们的姿势愈加紧密,被紧紧拥住的周引有一种他们就是亲密爱侣的错觉。   带着这点幻想和幻想背后的怀疑,他向李擎发出邀请:“今晚跟我去一个地方好么?”   “去哪?”   “去到你就知道了。”   “几点?”   “八点,翘掉晚自习你可以吗?”   “真把我当三好学生了。”李擎嗤了一声,手臂越收越紧,附在周引耳边的低语浅笑被远处树木沙沙声盖过。受惊的鸟儿飞走了,他还留在原地。   晚上八点刚过五分钟,李擎已经坐不住了,他放下笔,紧盯窗外经过的每一个人。钥匙、车卡、钱包都在裤兜里装着,随时准备起身走人。   八点十分,周引从窗前经过,李擎站起来从后门走出课室。走廊上只有少数讨论问题的学生老师,李擎经过他们,也经过一间又一间敞亮的课室。   走完长长的走廊,再从尽头的楼梯下到一楼。一楼大堂台阶前,周引就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笑容与今晚的月亮一样含蓄朦胧。   李擎快步走到他身边,轻咳一声道:“走吧。”   接下来便是夜色中出逃,他们照旧从西南门翻墙出去,落地时周引踉跄了一下,李擎及时扶住他,手抓着他的胳膊再也没松开。   拐出巷子,一辆摩托车挨墙停放,周引亮出车钥匙,冲李擎抬了抬下巴,“你会开吗?会开就给你开。”   李擎取下后视镜挂着的头盔,一把将头盔戴在周引头上,固定好锁扣。周引以为该是自己开,手里的钥匙冷不丁被李擎夺走。   李擎跨上摩托车,拧动油门,低沉浑厚的排气声如火种,顷刻间点燃血液里的躁动因子。他和周引对视一眼,跃跃欲试道:“让我开,我想试试。”   “头盔给你。”周引作势要解开,李擎阻止道:“你戴着,上来。”   周引坐到李擎身后,坚持摘下头盔扣在李擎头上。当他的手箍上李擎的腰,摩托车迫不及待冲了出去。   他不由得抱紧了李擎,听着风声在耳旁呼啸,风声里夹杂着李擎兴奋且略带傻气的声音,“周引,你得给我指路。”   周引把脸趴在李擎后背,让他替自己挡住劲风。然而摩托车巨大的轰鸣声加剧了心跳,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防不胜防,内心的倒戈真正让他无处可挡。   濒临失控之际,他揪住李擎校服前襟,勉强找到支点。   “周引,”李擎在前头大喊,“你有跟我说话吗?”   周引没忍住笑了,低低地道:“白痴。”   “你说什么?”   “往前开,第二个十字路口右转。”   周引带李擎去的地方,是一家酒吧,至少李擎进去前是这么认为的。酒吧门口,他摘下头盔,耙了耙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由衷叹道:“爽!”   “喜欢就拿去开,这里也是,喜欢可以常来。”   “学校严禁学生出入酒吧等娱乐场所,”李擎看了眼酒吧招牌,笑意漫上眉梢,“你想带坏我啊。”   周引失笑:“你可以这么认为。”   酒吧的侍应生将两人引进门,周引走在后面,他看着李擎无知无觉的背影,嘴边的笑淡了下去,神色晦暗不明。   一进门李擎就感受到这家酒吧的不同,没有迷离的灯光与吵闹的音乐,三三两两的人散落在吧台、卡座和舞台,舒缓的音乐摇曳着,反衬托出这里的冷清。   周引拉着他坐到吧台前,他正研究吧台后琳琅满目的酒柜,周引凑到他耳边商量:“这里的老板认识我,不让我喝酒,点一杯特调饮料怎么样?”   李擎敏感地抓住关键词,“认识你?”   “对,我妈的朋友,我在他眼皮子底下可喝不了酒。”   “好,都听你的。”   周引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说道:“你答应我,待会儿怎么玩都可以,不用顾虑我。”   此时李擎还不知道周引这句话的用意,直到侍应生端上两杯饮料,周引借口离开了吧台。   送完饮料的侍应生并没有离开,相反在他旁边坐下,整个上半身贴上来,柔若无骨的手臂圈住他的脖颈。   李擎立马起了鸡皮疙瘩,他竭力躲开压上来的身体,斥道:“抱歉,我不认识你。”   “一起玩玩嘛,大家交个朋友怎么样?”推拒之间李擎看清了对方的相貌,很漂亮的男孩,穿着镶满亮片的上衣和低腰牛仔裤,压根不是什么侍应生。   李擎拧着眉道:“你是谁?”   “叫我小蓝就好。”对方笑眯眯地回答。   李擎冷下脸,“请你离开,我不交朋友,我有朋友在。”   小蓝单手托着下巴,“你朋友在哪?没看到啊,别等他了,说不定他也去找别人了。”   “不可能。”李擎斩钉截铁道,他跳下椅子,环顾四周,才发现吧台处已没别的人,灯光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我说吧,他不在了,你跟我玩吧。”小蓝跟着跳下椅子,整个人如蛇般缠着李擎,神情跟动作都是赤裸裸的挑逗与勾引。   李擎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人拨开,转身想去找周引。   小蓝提高音量道:“就是你那个朋友让我来的,他叫周引是吗?我认识他,他让我来找你。”   “他让你来找我?”李擎停在原地,脸色铁青。   “唔,对啊,他还给了我这个,”小蓝笑嘻嘻地把一片没拆封的保险套递给李擎,冲他暧昧地眨了眨眼,“你朋友真贴心,我们要不别辜负他的一番好心。”   李擎攥紧手里的东西,大步往酒吧门口走去。没走几步他突然回头,折返回小蓝面前,沉声问道:“他常来这里?”   “不常来,我就见过一两次。”   “那他也……”   小蓝会心一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不会像我们这么玩,他很乖,你作为他的朋友,未免也太不了解他了。”   李擎听了什么也没说,掉头走了。他走出酒吧,眼睛余光瞄到有一个人贴着墙站着。那人低着头,一动不动,从动作到视线都没有挪动半分,就像是在罚站。   李擎一步一步靠近,伸手捏了捏他的后脖颈。那人仓皇抬起头,眼睛蓦地睁大,通红的眼圈暴露无遗。他嗫嚅着,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这么早出来了。”   李擎盯着周引,将他的每个表情尽收眼底,他想知道眼前的人是否真的无动于衷,“你是想看到我,还是不想看到我?” 第12章 真心   周引直面李擎审视的目光,他的表情坦荡,语气平静得近乎漠然。   “我想给你多个选择而已,小蓝找过你了吧,他是这的驻唱歌手,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你别当他是不三不四的人,他是大学生,人不错。”   “所以你把他推给我?”李擎面无表情道,“你考虑得可真周到,我是不是该感谢你?”   “我只想让你知道,你的选择不止我一个。”   李擎点了点头,似乎认同周引说的话,“我的确不是非你不可。”   周引闻言不吭声了,带着水汽的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擎。   “既然是你希望的,那么我进去找他,我这么做,你满意吗?”李擎双手插进口袋,说话的间隙不时看一眼酒吧门口,好像马上就要再次进去那个地方。   周引依旧不出声,李擎自觉没趣,他将手心里那枚保险套塞进周引的裤袋,继而拍了拍,冷嘲道:“还给你,没到那地步,你想太多了。”   “还是你觉得,我对你抱有这种心思,所以你立刻替我找了别人。”   周引愤而瞪了李擎一眼,他想推开李擎,却被拉住胳膊。李擎眼神灼亮,鼻息滚烫,几乎是贴着他的脸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我,我就让你走,保证以后不烦你。”   周引停下挣扎,盯着他看。   李擎伸手抹去周引眼角的泪痕,低声问道:“为什么哭?因为我吗?”   这句话仿佛是个开关,周引开始奋力挣脱起李擎,他又急又气,眼里噙着泪,每扫过去的一眼都伴着难堪与倔犟。   李擎抓住周引胡乱捶打的手,他第一次看见周引这副模样,恍若丢盔弃甲。他想看清他的脸,周引执拗地偏过头,不肯与他对视。   李擎喝了一声:“看着我,周引,你看着我。”   周引刹时全身僵住,没了反抗,他任由李擎扳过他的脸,肆意打量。他的眼睛眨了眨,眼泪忽然不受控地冲破眼眶。   他当着李擎的面掉下泪来。   “好我不问了,你别哭,别哭。”李擎将周引拉入怀中,悔得恨不能立即举白旗投降。他没能逼出周引的心里话,反而试出自己的底线和防线。   “就那么不想看到我?太晚了,周引,”李擎感觉舌尖都泛着苦,他苦笑地喃喃自语,“也许我不是非你不可,但现在我只有你。”   人来人往的路边,陆续有人经过投来探究的目光。周引或许也察觉到了,他把脸埋进李擎的肩膀,双手攀着肩头且不断往回缩。   李擎感知到他的紧张,用力地抱着他,完全把他纳入宽大的怀抱中,用臂弯与胸膛撑起放肆流泪的一隅。   一拨又一拨人走进酒吧,每个进去的人或都有不能公开的目的,反倒让拥抱在一起的他们显得没那么起眼。   拥抱太纯粹明了,大多数人所图之事复杂难明,要有更深的纠葛才能达成。这是李擎在看到一对依依惜别的情侣时想到的,他突然想知道,如果是他,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有这样的羁绊。   拥抱分开时没有尴尬或别扭,周引揉了揉眼睛,说:“该回去了。”   李擎应了声好,他还想再说点什么,看到周引哭过后红肿的眼睛便打消了念头。   周引哑着嗓子道:“你回去吧,我等一下再走。”   李擎还是只应了声好,接着转身就走,竟不打算使用任何交通工具。周引叫住了他,把摩托车钥匙给他,“你骑回去,明天骑回来就好,怕被发现就停在巷子里。”   “你呢?怎么回去?”   “有人送我。”   李擎不再追问,他握住钥匙,戴上头盔,跨上摩托车身,没拒绝不仅是因为时间紧迫,最重要的是他迫切需要通过飙车刺激肾上腺素,从而压下心里的苦闷与烦躁。   “我走了。”他再看了看周引,在摩托车剧烈的轰鸣声中对他说了再见。周引从口袋拿出手机,塞进李擎裤袋里,语速飞快道:“你的手机坏了是吗,你拿我的,今晚我会给你打电话。”   李擎摸了摸裤袋的突起,点了点头。   周引再次嘱咐:“你记得接电话。”   “我会的。”   周引不放心,继续要求道:“我不确定几点打给你,你整晚都要手机不离身,不管到多晚。”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很不合理,仍提了出来,梗着脖子等待李擎答复。   李擎犹豫片刻,拒绝了周引,“不可以太晚,你要早点睡,最晚不能超过一点。”   目送李擎离开后,周引回到酒吧,在吧台前坐下。他想啜一口方才点的特调饮料,立马有一只手伸过来捂住杯口,酒吧的老板郑文良站在吧台后对他怒目而视。   “这杯饮料放这里多久了?离了手的东西不能再喝,你不知道吗?”   周引喊了一声“郑叔叔”,嘟囔了一句很渴,而后手肘撑着桌面,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发起呆来。   前奏渐起,身后传来慵懒迷醉的歌声。周引回头看向舞台区,灯光打下来的区域,小蓝就坐在高脚凳上,手握麦克风低吟浅唱。   周引观赏了半首歌的时间,随后他转过头,问还在擦拭酒杯的郑文良:“他长得这么好看,李擎没看上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   周引不说话,似乎在思考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郑文良嗤道:“你还真在琢磨这事?刚才我看你们在门口抱得难舍难分,还以为不管多少个小蓝都插不进你们之间。”   周引笑了笑,随手把玩起一只漂亮的高脚杯,“就抱了一下能说明什么?就算接了吻上过床也一点用都没有,郑叔该不会以为抱了一下就什么都定了吧。”   周引说得漫不经心,话语里有故作的深沉。郑文良本想嘲笑他小孩装大人,哪来那么多感触。可当他仔细想了想周引的话,立即抓住了重点,“你跟他上过床?你胆子这么大,我要向你妈告状。”   “没有,郑叔,你很吵。”周引皱了皱眉头,趴在吧台上,耳朵自动隔绝恼人的声音。   为了不听母亲唠叨,周引照旧在十点半左右回到家。他在玄关处换好鞋,拎着书包走进客厅,母亲端着一个果盘从饭厅出来,招呼他过来吃水果。   周引放下书包,趿拉着拖鞋走到茶几前,捻起一块苹果。   母亲看到他的脸,惊道:“你在学校哭过?”   周引嗯了一声,他毫不意外母亲会发现,也只有大大咧咧的郑叔叔看不出来。   “为什么?失恋了?”   周引在茶几与沙发之间的过道坐下,神色坦然道:“我没有谈恋爱。”   “那是因为喜欢的人不喜欢你?”   周引咽下苹果,啜了啜手指头,低着头道:“我想,他应该有一点喜欢我。”   “那你哭什么?”母亲貌似很嫌弃。   “我怎么确认那就是真心,”周引抬起头,目光里有异乎寻常的偏执,“因为一时一点点的喜欢,就该得意忘形吗?”   “你也说是一时的喜欢,真心与否,还有必要计较吗?”   周引抱着膝盖一声不吭。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打算这辈子只喜欢那一个人了?”母亲拿起水果刀削苹果,苹果皮削得又薄又长,她轻描淡写道,“真心也是有保质期的,除非你这辈子认定他一个,否则不要拿这种问题折磨自己。”   周引忽而意识到什么,站起来手足无措地喊了声“妈”。   “不用那么紧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周引,你爸给我的除了真心,还有承诺。”母亲将削好皮的苹果递给他,莞尔道,“真心可以没有,但承诺是要兑现的。”   “会兑现吗?”   “会的,小引,你要相信。”母亲久违地喊了他的小名,笑容分外动人。周引却注意到母亲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她等了许多年,早已不年轻了,可她仍用最温柔笃定的语气告诉他,会兑现的,你要相信。   有那么一瞬间周引真的相信了,他相信母亲说过的父亲会回来的话。尽管下一秒刺眼的灯光向他揭露了真相,这个宽敞明亮的屋子没有一处不是假象。周引痛恨假象,母亲沉浸在假象中,日复一日,把谎话当成真实。   母亲拍了拍他的手背,以过来人的口吻嘱咐他、开导他,像一位真正开明宽容的家长那样,“我觉得你还没做好准备。”   周引不解:“要做什么准备?”   “喜欢一个人,就要做好不被喜欢、有朝一日不喜欢的准备,可能是你不喜欢他,也有可能是他不喜欢你。”   周引想了许久,迟疑地问道,“如果是爱呢?”   母亲敛了笑容,答道:“如果是爱,要有会受伤的准备。”   “一定会受伤吗?”   “会。”深信爱人会回来的母亲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周引的疑虑更深了,他看着难得清醒的母亲,不明白她的坚持究竟是为什么,“人都会趋利避害,为什么不及时止损?”   母亲在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小引,你以后会知道为什么的。”   周引摇了摇头,他不想知道原因了,他打从心底拒绝那种以后,会让他也变得盲目不理智、不懂止损无法抽身的以后。 第13章 约定   十二点刚过五分钟,周引从床上起来,做好准备要拨出那个电话。他把卧室门打开,让外面的光亮照进来,随后把自己塞进衣柜和床中间的狭窄过道。   拨通自己的号码,铃声响了一下就被接起来,电话那头嘈杂声先于李擎的声音传来,周引握着手机没说话,几秒后李擎短促的话语传进耳膜,“周引,等我一下。”   而后电话被挂断,周引维持抱膝的动作,紧绷的小腿骤然泄了力。他光着脚,两只脚丫伸进床底,小时候最惧怕的地方,现在竟也不过如此。   黑暗吞噬不了他,幽闭吓唬不了他,只有家里终年不灭的灯光让他感到可怖。每一盏灯如同一只眼睛,见证这个家多年来竭力维系的正常,以及如今的岌岌可危。   此时他就要借这一点光,提醒自己不要掉进另一个看似光明的牢笼。   李擎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他按下接听,听着李擎对他说抱歉,解释刚才挂断电话的原因,向来平稳的声线显露出几分焦急。   周引单手握着手机,左手撑着冰凉的地板,仍没开口说话,仰起头看黑漆漆的天花板。外面那一点光照亮的范围有限,他仍藏在黑暗当中,他是安全的。   许是久听不到回应,李擎的声音焦躁更甚,开始连声叫他的名字。周引嗯了一声,说,我在听,我有话要跟你说。   夜已深,四周万籁俱寂,这是个美梦不会被打扰的安宁夜晚。周引一只手搂着膝盖,身体蜷成一团,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请求会不会被允许,他想藏匿进深深的黑暗里,把所有的试探、犹疑、煎熬、考验都美化成梦境。   接到周引打来的电话之前,李擎整晚都忙得脚不沾地,他一趟趟地搬运当晚送过来的货物,核对收货单、清点库存、补货。手机铃声响起时,他正在清理货架,由于站在梯子上,只能先接了电话匆匆讲一句再挂断。   从梯子下来,有顾客在收银台前等候结账,李擎不得不回到柜台里继续忙活,直到最后一位顾客走出便利店。他进了狭小的库房,立即回拨刚才的号码,接通后对周引说了抱歉,向他解释挂电话的原因。   “抱歉,刚才我在忙所以挂了电话,你等很久了吗?”   电话那头只有轻微的呼吸声,李擎往里走了几步,在堆积成山的货物前停下,“你打给我,是有话想对我说?”   库房空气并不流通,逼仄、闷热使得李擎出了一身的汗,身上极度燥热,心里好像也揣着火种,周引细微的呼吸声撩得他胸腔里蹿起火苗,身体每个部位似有火花蠢蠢欲动。   “忘了问你今晚几点回去的?是谁送你回去,那个酒吧的老板么?”李擎的声音越压越低,恍惚中他把通话当成了亲密耳语。他曾见过便利店的长工给男朋友打电话,背着人,要么躲在库房,说话声很小,小到连经过她身边也听不到。   情人之间仿佛自成结界,情人的世界里没有旁人。   李擎有足够的耐心复刻他人的温柔,然而周引始终没出声,他忽然有些不确定,怀疑周引根本不在,“周引,周引?你在听吗?”   周引回应了,他说,我在听,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擎放下心来,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圣诞节你想做什么?”周引没来由地发问。   李擎有点意外,“圣诞节?”   “到圣诞节那天,我们认识该有一百天了吧,”周引笑了一下,似是自言自语,“原来我们认识才这么短时间。”   “你够了解我吗?”周引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话锋一转道,“其实我也不了解你,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擅长或不擅长什么,晚上几点睡,现在想些什么。”   李擎握了握拳,攥住的只有空气。周引的话不仅往他耳朵里钻,也往他左心房里钻。他变得急躁难安,在库房里来回踱步。   便利店迎宾门铃响了,李擎硬生生停下脚步,走出库房回到柜台里,这次他没挂电话,转而开了免提,将手机搁在收银台。   他熟练地用扫码枪扫入每件货品,报出最后价格,麻利地协助顾客将货品装袋。   顾客离开后,周围重归安静,李擎扫一眼琳琅满目、井井有条的货架,低下头,缓缓开口,声音飘浮在不大的便利店里。   “我晚上要兼职,两点结束,通常三点左右睡觉。”   “我喜欢跑步,也比较擅长,你今晚借我的摩托车,我开了很喜欢,我不擅长活跃气氛,嘴很笨,现在正在想和你有关的事。”   李擎双手撑着台面,语速缓慢,似乎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直到说完最后一句,他闭了闭眼,极轻地吐出一口气,“关于我的事,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电话里周引沉默不语,没有即刻作出答复,李擎屏息等待。须臾周引叫了他的名字,问话声很轻,稍不留神就会错过,“你喜欢我吗?李擎。”   李擎呼吸一窒,脑海空白一片,语言先于思考给出回答,“喜欢。”   这两个字在嘴边滚了一遭,再回到大脑接受慢半拍的检验,李擎审慎地把话重复了一遍,“喜欢,我喜欢的。”   迎接他的是将近半分钟的静默无声,李擎手肘撑着柜台,头垂得低低的,没有看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墙上的挂钟秒针滴答转动,连时间流逝也变得掷地有声,李擎侧耳倾听,忽而发现是自己的心跳声响如擂鼓。   “李擎,”周引突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我们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这一年最后的时间,我们只做朋友,做朋友应该做的事,不能越界。”   周引的声音轻轻缓缓,犹如潜入梦里的微风。李擎被这夹杂着微尘的风迷了眼睛,他揉了一下眼眶,重新抬起头,便利店的灯光让他心里敞亮如明镜。   朋友意味着亲近,也意味着只退不进。他想他明白周引的意思了。   有顾客走进便利店,李擎关掉免提,拿起手机。挂断前他踟蹰了一两秒,向周引确认道:“怎么样才算越界?你说清楚了,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   他仍不愿轻易地顺从,他从来就不是能随意被摆布的人。   隔天李擎没将摩托车骑回学校,他不至于那么大胆,公然挑衅学校规章制度。手机一直在裤袋里放着,打算碰到周引就还给他。   学校操场塑胶跑道近期在翻新整修,这一周的课间操都改为自由活动。李擎去了趟教务处,提交助学金申请材料。走的时候被老师派去跑腿,他抱着一大摞实验手册去到实验楼,按指示放进一楼的某间实验室。   接下来本该回课室,经过一楼楼梯入口,他却鬼使神差地上了楼,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一层又一层。知道这是头脑发热的冲动行为,也知道很可能一无所获,但他还是推开了造访过两次的实验室的大门。   满室黑暗,张扬的灰尘在暗处耀武扬威。   李擎走进实验室,关上门,找了把椅子坐下。不可避免地想起周引,想起曾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他趴在台面上,慢慢阖上眼睛。   梦里的他同样在爬楼梯,楼梯并不长,始终到不了尽头。迈步向前的动作重复上千次,俨然形成了惯性,四肢开始不听他使唤,他试图停下来,下一步却一脚踏空——   李擎睁开眼睛,从小憩中醒来。肩膀被推了一下,他猛地坐直了身体,蓦然发现周引就坐在前一个座位看着他。   另一侧的窗帘被拉开,实验室不复往常的昏暗隐蔽,他得以看清周引的面容,沉静、不动声色的脸庞,眸子里似有隐隐的水光,他眨了眨眼睛,那丁点儿晶莹很快不见,仿佛方才只是错觉。   周引动了动嘴唇,“你醒了。”   “你怎么会来?”李擎下意识问出口,随后想起这里本就是周引带他来的。   周引反问他:“那你呢,为什么会来?”   “想来我就来了。”   “有想过会见到我吗?”   “没有。”李擎搁在桌面的手颇不安分,他先是握了握拳,紧接着十指舒展,指腹轻敲桌面,再度开口的同时倏地抓住了周引的手,“但是我想。”   周引低头,看了看被握住的手,李擎的五根手指蛮横地插进指缝,霸道地要与他十指相扣。他抬起头,注视着李擎,一字一句道:“这个实验室平时都要上锁的。”   “嗯。”李擎应了一声。   “自从上次你走了,我就没有锁了。”   李擎的目光静静地在周引脸上梭巡。   “我不是在等你,”周引顿了顿,说道,“我过来也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周引冷笑了一声,语气里甚至有几分怜悯,“你什么都不知道。”   李擎平静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周引不接话。   李擎自嘲地笑了笑,“你昨晚说的,我听明白了,如果那是你希望的,那就这样吧,我答应你。”   他站了起来,握着周引的手自然而然地松开。他朝门口走了几步,正当周引以为他要彻底走出这里,李擎猝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快步回到周引面前。   周引站起来的动作慢了半拍,整个人被李擎提拉起来,校服前襟被用力揪住,李擎瞬间将他拽到眼前。   将吻未吻之时,李擎问道:“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样才算越界,这样算吗?”   说完四瓣嘴唇碰到了一起,李擎的唇瓣粗暴地碾过,不留任何余地,这是个带有强迫和惩罚性质的单方面的吻。   周引从头到尾都睁着眼,李擎避开他的视线,狠心地闭上眼睛,加重了这个吻。   唇分时李擎笑了一下,他帮助起周引整理弄乱的衣襟和领口,动作细致熨帖,和刚才的急切莽撞截然不同,“扯平了,你先撩我,现在我讨要回来,我跟你扯平了。”   一直没吭声、由着李擎胡来的周引突然开口:“不对,你说的不对,我们扯不平。”   周引面色酡红,唇上还留有些许湿润,他看了李擎一眼,“你昨晚说过,你喜欢我,算数吗?”   “算。”   “那好,你听好了,我也是。”   周引的眼底迅速聚拢起大量水汽,就连眼睫也凝着水花,他直视着李擎,神情是不甘愿且委屈的,语气却像认命那般,“我应该也有一点喜欢你,不多,就一点,我骗不了自己。” 第14章 朋友   李擎定定地看着周引,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你说真的?”   周引迎上他的目光,仍旧红着双眼,不躲避的眼神和紧抿的嘴唇透露出一股倔强。   李擎试探地伸出手,碰了碰周引的脸颊,凉凉的。他又抓住周引的手,攥在掌心里焐着,眼睛不看交缠的手,只盯着周引看。   “你说的我听见了,你承认了,不能耍赖。”   “我说了不止这一件事。”周引闷声提醒。   “我知道,你说只能做朋友,我记得,”李擎低声说道,“但你定了期限,是今年,时间会过去,关系也会变。”   周引无法抵挡李擎过分炽热的眼神,他扭过头去,假装看向窗外。这个季节叶子还没有变黄掉落,仍顽强地依附于树上,树木郁郁葱葱,任谁看了都觉得长势良好。大概只有他在意即将到来的冬天。   他转头看着李擎,眼眶有泪,眼神较之以往更清明,“李擎,你敢跟我打个赌吗?”   “赌什么?”   “到了那天我会告诉你,到我赢了或者我输了的那天。”   “赢了的人可以得到什么?”李擎对此充满兴趣,目光热切地注视着周引。   周引垂下眼眸,“由赢了的人定。”   李擎不作犹豫,当即答应了,“好,我跟你赌。”   约定就此达成,上课预备铃打响前,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实验室,李擎落后半步紧跟着周引,快下到一楼时他按捺不住开口:“今晚能出来吗?”   周引回头望他一眼。   李擎说:“摩托车还没骑回来。”   周引点了点头,“我在学校后门等你。”   当天傍晚放学,李擎回了趟出租屋,将摩托车骑回来。周引如约去了学校西南门。   听到摩托车引擎声,他站起身,走到那堵墙面前。墙后面也许是李擎,也许不是,他稍微设想了可能性,随后一脚踩上砖头,借力翻墙出去。   墙后面没有李擎,只有一辆刚熄火的摩托车。周引往前走了几步,巷口正好出现李擎的身影,夕阳的余晖铺在巷道上,李擎大步闯进落日挥洒的金光里。   周引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看他频频回头,神情有一丝懊丧,“来的时候看见巷口有一只猫,再回去找又不见了,你等我很久了?”   “没多久。”周引略略往巷口扫了一眼,提议道:“我陪你去找?”   李擎莞尔,“不用,我下次再来找。”   “那是只怎么样的猫?”   “黑狸花猫,很瘦很小。”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李擎想起来要还车钥匙和手机,一拿一递间,周引的手指不经意划过他的掌心。李擎只觉掌心空虚,他搓了搓衣摆,手伸进裤袋。   翻墙时周引踩在半人高的砖头上,李擎扶了他一把,右手虚虚地搭在腰际。周引瞟过来一眼,李擎镇定地回望,嘴上不忘叮嘱他小心一些。   周引抿了抿唇,利落地翻过这面墙。   李擎落地后手猝不及防被抓住,周引捏了捏他的手掌心,咕哝道:“以后不来这里了。”   “为什么?”   “有点偷偷摸摸,感觉很奇怪。”   李擎任由周引牵着手,心情莫名的好,“你说不来那就不来了。”   “我们能去哪?”周引一双眼睛忽闪着,试探地问,“你家比较近,去你那可以吗?”   李擎知道自己没理由再拒绝,遂应了下来:“好,我会带你去的。”   周引弯了弯嘴角,“说好了,我等着你。”   接下来这段时日一切照常,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每天上课、下课、吃饭、自习,偶尔会多一人同行。李擎相信,这些都在朋友能做的事情范畴内,他没有逾越朋友的界限。   周引也没有。周引对他一如往常,从来都没变,只有他克制不住在细枝末节上想入非非。   某天晚自习课间,周引让别人传话,告知李擎去学校西南门。李擎没在凉亭和西南门前的空地找到周引,他翻墙落到巷子,摸黑走了一段路,在一堆砂石和砖头旁看到周引。   微弱的猫叫声陡然响起,李擎走近了,看清周引怀里抱着一只猫。   周引蹲下来,把猫放在厚厚的纸皮上。他拆了一包饼干倒出一点点在手心,让猫凑过来舔食。   “吃一点没关系吧,”周引轻声道,“它好像饿了很久。”   李擎见状也蹲下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猫的头。他看了看周引,周引低着头,一边喂食一边道:“我找了几天了,在这堆砖头后面找到的,说不定它一直都在这条巷子里,只是藏起来了。”   周引忽然抬起眼眸,毫无征兆冲李擎笑了笑,“猫我帮你找到了,你要怎么谢我。”   李擎听见自己的喉咙咕咚了一声,他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四目相对间,脱口而出的却是我可以抱一抱它吗?   周引作势要把猫让给他抱,李擎一只手箍上周引的肩头,强势地把他摁进怀里。猫偎在周引的怀里,而他搂着周引。   一个心知肚明的越界的拥抱。   李擎明白过来,没有人会对朋友可以做什么划出清晰分明的界限,也没有哪件事只属于特定某种关系,越不越界不看做了什么,心怀不轨的人欺骗不了自己。   当晚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去学校西南门之前,李擎意外被阮葳拦下来。除去同在一个班,他们着实没有任何联系。李擎在等待阮葳开口,阮葳拧起好看的眉头,看他的眼神充满困惑和不解,“你要给我一个理由。”   “什么?”   阮葳咬了咬嘴唇,面上仍有不甘,“拒绝我的理由。”   李擎回避了她的视线。   阮葳问:“不喜欢我?”   李擎面有难色,“抱歉,是我的问题。”   “我当然知道是你的问题,”阮葳眼里闪着泪花,声音含有怒意,“你太过分了,我跟你说话,你到现在都没正眼看我。”   李擎用口型说了抱歉,因为愧疚始终没有和阮葳对视。   “你走吧,不喜欢我算了,反正我也没多喜欢你,”阮葳骄傲地扬起头,“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找了不如我的,我会嘲笑你的。”   李擎再次郑重地道歉,紧接着几乎健步如飞,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李擎走了以后,阮葳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在近处旁观的三两好友立即围上来,有人义愤填膺也有人表示宽慰。   “哎早说了这个人不行,配不上你,你没看他平时的穷酸样?”   “你们都没听说吗?他——”   李擎是在某个天气晴好的周六,向周引提议下午可以来他的住处。为了表示目的纯良,他特意补充是过来写作业或复习功课。说完他倒先不好意思低下头,像是受不了自己心口不一。   周引没有发现他的局促,眼睛亮亮的,“我可以去吗?”   “嗯,中午我做饭,要尝尝吗?”   周引点了点头,跟李擎约好中午放学在校门口见。   整个上午,不管是小测还是听课,李擎都心不在焉。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周引,想象他即将走进他的地盘,也想象他看见自己最真实、困窘的一面时会有的反应。   隐秘的快乐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尊心两相对抗,他的内心异常焦灼,简直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   熬过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李擎抓起一早收拾好的背包,临走前却被班主任喊住。他走到讲台,班主任看了他一眼,告知他的助学金申请材料没有通过,让他周一去教务处详谈。   李擎虽有疑惑,仍点了点头,来不及细想,他匆匆走出课室赶往校门口。   周引在校门口公交站牌下等候,看见李擎朝他走来,嘴边微微漾开一抹浅笑。那笑容在李擎走到他面前便收敛了,只有眼眸蕴着笑意,“走吧,等你很久了,你带路。”   公交车坐一个站,下车走五百米,路灯正对的楼栋,上七楼,右手边就是李擎租的房子。李擎用钥匙开了门,转过身想迎周引进来,周引指了指门边的信箱,问道:“有人给你寄信吗?”   李擎摇摇头,“没有,没人知道我住这里。”   “你想收到信吗?”   “想就可以了吗?”   “谁知道呢。”   周引扬起唇角,进了屋,他径直走到窗前,把占据大半面墙的窗户推开,光亮刹时涌进来。午后的阳光最耀眼,斑驳的光影在墙上晃动跳跃。他回过头,冲还傻站着不动的李擎笑了笑,道:“你说要做饭给我吃的,还不快去?”   在李擎做饭期间,周引在不大的屋子里四处乱窜。他从客厅扎进李擎的房间,再忽然冒出来,瞪着大眼睛气冲冲地看着李擎,质问道:“你房间里的绿萝就要枯死了,你都不浇水吗?”   “你居然拿课本垫桌脚,你怎么不拿试卷糊墙。”   李擎一边笑一边开抽油烟机,轰隆隆的抽油烟机噪音掩盖了说话声,周引见他不回应,凑到他面前说着什么,嘴巴一张一合。   李擎将刚切块的番茄塞进周引嘴里,抬手关了抽油烟机。耳边瞬间清静下来,周引喋喋不休的嘴巴也被堵住,他努了努鼻子表达不满,安安静静地吃完一块番茄。   李擎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周引吃完一小块番茄,舔了舔嘴唇道:“我来提醒你番茄要放盐,我不喜欢吃太甜的。” 第15章 招数   两人围在小小的圆桌前吃饭,两菜一汤,李擎还想做第三个菜,周引及时制止了。他将碗里的米饭拨一半给李擎,心安理得且理直气壮:“我吃不完,不能浪费。”   李擎问他是不是因为菜做得太难吃,周引咬着筷子冲他笑,托着下巴道:“你多尝尝就知道了。”   他将菜碟往李擎那边推了推,“我妈说做饭的人做完就不想吃了,这样不好,你们更要多吃,好吃要多吃,不好吃要负责吃完。”   李擎扒了几口饭,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道:“上次去你家,阿姨做菜很好吃。”   “那你妈妈呢?做饭也好吃吗?”周引随意发问,李擎的笑容变淡了些,“还可以,但她很忙,平常都是我做饭给自己和弟弟妹妹吃。”   周引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李擎的头,眼里的光柔柔亮亮的。   李擎哂道:“我没事,不用安慰,这不算什么。”   “那在你眼里什么才是事。”   李擎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许多画面,例如大年三十家里还是冷锅冷灶,例如下过雨潮湿阴暗的房间,又例如岁月在父母脸上留下的深深的沟壑。   他忽而感觉到心酸,恍惚中不知自己身在何时何地,眼前周引的脸庞既亲近又遥远。   周引的手落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快吃,菜要凉了。”   李擎埋头吃饭,他了解自己,在某些时候,尤其是那些他觉得很好很好的时候,他就会有这种虚无缥缈、无法抓牢的不真实感。   饭后是李擎洗碗,他把发饭晕的周引赶去卧室,让他躺下来歇一会。洗完碗,李擎甩了甩手上的水,回头看整间屋子。午后大片大片的阳光不吝啬地铺洒在地砖和墙壁,陈旧的家具、简陋的摆设,整体看上去依然又破又旧。   但李擎的心情好了一些,周引把房间里的绿萝搬到窗户边上,既避开阳光直射又接触到光。   他回了房间,光线很暗,在他的床上躺着的周引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李擎,你过来。”   李擎来到床边,屈膝半跪下来,周引的手倏地从被子底下伸出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周引的声音低得近乎梦呓,“被窝里有你换下来的衣服,怎么不藏好一点就让我发现了。”   李擎试图辩解:“那是我的睡衣。”   “你书桌上有一罐水果糖,送给我好不好?”   “过期了的。”   “过期了你不扔了它,还有,下次买吃的看清楚包装,别买到假货吃坏了肚子。”   “嗯,还有什么想跟我说?”李擎慢慢倾身,上半身伏在床边,和周引的距离越靠越近,彼此眼神勾连,呼吸交错。   周引捏了捏他的手心,说:“我看到冰箱里有便利店临期食品,记得要在保质期前吃完。”   “嗯,我知道,便利店当天卖不完的都会让员工带走。”李擎也压低了声音说话,他反握住周引的手,挪到唇边迅速亲了一下。   周引轻笑出声:“笨,你怎么那么笨啊。”   “我怎么了?”李擎目光灼灼。   周引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脸,翻身背对着李擎。李擎思考了几秒,没掀开被子直接躺了上去,身体压着被角,一条胳膊搭在被窝拢起的那团。   “还笨吗?我做得对吗?”   被子底下传来周引闷闷的声音,“笨,我要睡了。”   “你睡吧,”李擎隔着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周引,动作和语气温和得像在哄小孩睡觉,“下次不来我这里了。”   周引探出脑袋,扭过头看着李擎,“我还要来。”   “为什么?”李擎略有迟疑,“图我这里又破又旧吗?”   周引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李擎的鼻子,“比不上你又笨又倔。”   “后悔吗?”李擎问。   “后悔什么?”   “后悔撩了我,我不是随便玩玩的对象,你会后悔吗?”李擎目光迫近,周引和他对视,面色依旧从容不迫,“谁说我是随便玩玩。”   “我对你好吗?李擎,我对你不好吗?”   李擎无法回答,周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他早就发现,只要对着这个人的眼睛,他是做不出正确判断的。   他把手移到周引的后脖颈,再难忍受手心的空虚,重重地捏了一下,手指眷恋着皮肉。他们本就靠近,加上他的故意使劲,周引被迫扬起下巴,完全暴露的命门使得他看起来就像被献祭的礼物。   “对我好一点,对我再好一点。”   李擎低声乞求,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低过头。他钳住周引的后脖颈,脸贴上去,轻轻地摩挲他的面颊,眼睛半闭着,神情似痛苦似着迷。   周引呢喃道:“李擎,你的心跳得好快。”   李擎猛然睁开眼睛,凶狠在刚睁眼的一瞬原形毕露。此时周引冷静的声音既是最好的安抚,也像给他泼了盆冷水,“别紧张,别怕,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吗?”   李擎再也没有比此刻更能体会朋友二字的含义。   两人睡了个短暂的午觉。李擎被手机铃声吵醒,手机是他新买的,只跟极少数的人联系。便利店的长工打电话来想跟他换班,他看着睡颜恬静的周引,犹豫不决。周引睁开双眼,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李擎最终答应了,挂断电话后他对周引说:“抱歉,同事临时想跟我换班,我要出去一趟,七点多才回来。”   周引眨了眨眼睛,“你走了我还能在这待着吗?”   “当然可以。”   “那你去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李擎从床上起来,拾掇好自己,走到卧室门口又折返回床边,他用正式的口吻报备道:“我出门了。”   周引朝他挥了挥手,打了哈欠又把自己整个缩进被窝里。   李擎在门口换好鞋,站起来正要开门,背后突然一股冲力,一个温热的身体贴上来,一双手继而圈住他的腰。周引埋首在他后背,声音隔着衣物有些失真,“我没出来送你,是不是不高兴?”   “我出来送你了,你还舍得走吗?”   周引的声音里仿佛掺着蜜,李擎知道自己受到了蛊惑,可他还是利落地转过身。周引抬起脸,他低下头,吻下去时他看到周引颤动的眼睫,垂下的双眸含着盈盈水光,李擎硬生生逼迫自己停下来。   他放开周引,哑着嗓子道:“你说不能越界的。”   周引注视着他,旋即露出一点笑意,“我知道,我不会食言。”   看到周引嘴边的笑,李擎忽觉上了当,他应该要违背这个人的意愿,才算不被轻易地拿捏。朋友可行之事有很多,况且他惯会自欺欺人,心里也一早就越了界。   赶到便利店,李擎跟要换班的同事交接完工作,他进到收银台,同事仍在店内徘徊,时不时看表,看上去很着急却迟迟不走。   李擎觉得奇怪,多问了一句:“不是要去跟男朋友约会?”   同事回答:“是啊,但我不能去得太早,显得我很迫不及待,我过五分钟再出发。”   “不怕迟到吗?”   “迟到又不要紧,我也不会让他等太久。”同事索性搬了张凳子坐下,继续和李擎唠嗑,“你呢,平常约会一般提前到还是会迟到。”   李擎摇摇头,“我没有女朋友。”   “那等你有了女朋友,你会怎么做?”   李擎想了想,答道:“我会立刻飞奔过去,不会让他等。”   同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也太夸张了,当心以后被吃得死死的。”   “这不好吗?”   同事叹了叹气,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如果她很爱你,这很好,如果她没那么爱你,你会被她牵着鼻子走。怎么样,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有。”   “表白了吗?进展如何?”   李擎神色淡淡,“我们是朋友。”   “喜欢上朋友啊,这有点难办。”   “不是,我跟他以前不是朋友。”   同事愕然,随即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你跟她表白了,然后你们做朋友了?”   李擎没点头也没否认,他不想透露更多细节,单从结果来看,他和周引现在的确是朋友。   同事连啧数声:“根据我的判断,她要么把你当备胎,要么是在欲擒故纵,反正就是要先吊着你。”   “我教你一招,遇到这样的人只能比她更狠心,告诉她朋友也别做了,冷一冷她。她要舍不得你会给你点甜头吃,到那时候你再出招。”   李擎不以为然,完全没把同事的话放在心上。   他仍惦记走之前没发生的那个吻。应该吻下去的,他分明从周引眼里看到相同的渴望,但他怕那是错觉,怕招来反感,他也许不该得寸进尺。   七点下班,和约会回来的同事交完班后,李擎回到出租屋。他以为周引早就走了,以为打开门看到的会是一室黑暗,不曾料到迎接他的是温暖的灯光,还有沙发上睡得很沉的周引。   走近周引,俯下身,伸出手想碰一碰他的脸。   指尖就快触碰到那莹白如玉的脸庞,李擎骤然收回手,转身径直走向卫生间。他的身上还有搬运货物留下的脏印子,手掌干燥粗糙,他不敢就这样碰周引。   李擎按了两三泵洗手液,手心对手心用力搓洗,冲洗干净再掬一捧水洗脸。当他抬头望向镜子,终于发现不对的地方。本该装满衣服的脏衣篓空空如也,而晾衣杆挂上了湿淋淋的衣服。   想起一进门看到的那一幕,窗户大敞大开,晚风吹开窗帘,窗帘的摆动随之奏响了风铃。   李擎走出去确认,窗帘背后真的藏了一串风铃。周引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见他最先露出的是笑容,“你回来了。” 第16章 清醒   周引的第二句话是问他“饿了吗”,随后将膝盖上的枕头放到一旁,走到饭桌前把防尘罩拿开,三菜一汤就摆在桌面。   周引递给李擎一双筷子,紧张地看着他,眼里晶晶亮的,“尝尝看,应该不难吃。”   李擎尝了一口,又再尝了第二口,顺手揭开电饭锅,锅里果然有热腾腾的米饭。他盛了满满一碗,就在他要盛另一碗时,周引按住他的手,“你吃,我不吃,我要回去了。”   李擎愣了愣,凝视周引脸上的浅笑,周引倏地凑近他面前,语气带着微不可察的讨好,“我该回去了,不能陪你吃晚饭了,你不会怪我吧?”   “嗯,你回去吧,我送你。”李擎放下筷子,转身要去拿门钥匙,被周引拉住了手腕。周引鼓了鼓腮帮子,说道:“不用了,你吃饭,我自己回去。”   “我送你。”李擎坚持,周引叹了叹气,握着他的手晃了又晃,“你看我为了补偿你给你做了晚饭,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做饭,可不许剩。”   李擎低头不语,他看着周引圈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手心很软,手指头小巧圆润,微凉的指腹贴着他的皮肤,贴着他的脉搏。   周引突然双手并用抓住他的一只手,细细地触摸指腹和手心的薄茧,“你都干什么了手那么粗。”   李擎把手缩回来,“没干什么,我送你回去。”   “你这人真是——”周引小声嘀咕,眼珠子转了一圈,扫到沙发上的枕头,他几步走过去拿起枕头,孩子气般打竖抱着。   李擎开口:“这是我的枕头。”   “我知道,刚才睡觉借用了一下。”   “好。”   “用完了,还你。”周引把枕头扔到李擎身上,潇洒地转身。开门之前他回过头,叫了一声李擎的名字。   李擎深深地看着他。   周引问道:“李擎,我对你好吗?”   李擎扬了扬嘴角,他回答:“好。”   周引走的时候记下了李擎住处的楼栋和门牌号,顺便到附近的便利店逛了逛,他猜测这就是李擎兼职的地方。   快回到家门口,他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郑文良提醒他过几分钟才进家门。他心下了然,追问母亲是否又受到那边的刺激。那边指的是父亲,他没有叫这个称谓的习惯,每次提起都语义含糊,好在母亲身边的人对此都很有默契。   郑文良没有告诉他原委,只一个劲的重复让他不要立刻进家门,给婉蓉几分钟时间。   婉蓉是母亲的名字,郑文良一时心急喊了出来。喊出口后他登时反应过来,立马心虚地补充了一句,你妈不会愿意让你看到她难过的样子。   周引淡淡地回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郑文良还不放心,询问需不需要他过去一趟。   周引不确定自己的表情是否流露出不耐烦,他没有直接拒绝,只对郑文良说,郑叔,让你费心了。声音依旧冷静,态度客气而疏离。   郑文良果然明白他的意思,颓然地挂了电话。   周引走到家门前站着,仔细听里面的动静。里面很安静,他知道母亲偶尔会有歇斯底里的时刻,但他想象不出来,母亲通常会刻意避着他,郑文良也会帮忙粉饰太平。他只能从缺角的烟灰缸、摔碎的茶杯窥见平静生活的裂痕。   每个人都竭力让他们的生活维持正常,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文良不知道的是,父亲对母亲来说并非不可提及,相反她时常满怀憧憬地幻想、以无比熟稔的口吻告诉他,父亲会怎么样、喜欢什么、未来又将会如何待他们。   幻想永远不会落空,因为它没有实现的可能,幻想会一直是幻想。母亲已经被困住了,他不能让无辜的人也卷进来。   推开家门,周引一眼就看到母亲紧闭的房门。犹豫再三,他没有敲开那扇门,转而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多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周引立即拉开房门,挨着栏杆身体往外探。母亲就站在客厅,手里握着一杯水,听到响声仰头望着他,“回来了?吃饭了吗?怎么不把你那个同学叫来家里玩。”   母亲的神色与平常无异,说完就进了厨房张罗着要热菜。周引下楼,跟在母亲身后,在心里演练无数遍、实际上也早就说过的话此时再次说出口,“妈,我们搬家吧,我不想在这所学校念了,我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   “你想去哪里?”母亲背对他平静地问,“想好了下次我跟你爸说。”   周引没料到是这个答复,被噎得无话可说。母亲拿着汤勺在紫砂锅里轻轻搅动,神态安然自若,还能支使他拿碗盛汤。   周引打开消毒碗柜,拿了碗放在母亲趁手的地方。他站在母亲身侧,注视着她不再年轻的脸庞,浓密的黑发里掺杂了几根白头发,异常刺目。   他对母亲说:“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今晚郑叔给我打电话了,你不要再跟那边联系了,这么多年,大家都该清醒了。”   母亲刹时浑身一僵,周引不忍看她的神情,他盯着那锅咕咕冒泡的汤,视线慢慢转移到别处,整洁宽大的料理台,碗架上数量颇少的餐具,水槽里未清洗的砧板和瓜果。厨房经常开火仍显冷清,这间房子经母亲精心布置,依然空荡荡。   过去母亲时常抱怨房子太空了,有段时间她沉迷于添置各种大件家具,盼望着能让房子看起来充实一点。后来她不再折腾,周引猜测母亲大抵认清了事实,这个家需要的是人气,而不是冷冰冰的家具。   周引不明白,母亲分明也能看清现状,为什么仍沉浸在父亲会回来的妄想中。   周一上午升旗仪式结束后,李擎去了教务处。教务主任见他进来,搁下手里的杯子,开门见山道:“你们班主任跟你说了吧,助学金申请没通过,知道什么原因吗?”   李擎摇了摇头。   教务主任从一个信封里掏出几张照片,甩在桌面,屈起食指重重地敲了敲,“你逃课去酒吧,被同学发现了举报到我这里来,学生不能出入营业性娱乐场所,你不知道吗?”   李擎走到办公桌前,伸手拨开桌面上的照片,盯着看了许久。   他只跟周引去过一次酒吧,照片果然是那晚的。从角度来看应该是在街对面拍的,他的脸暴露在镜头前,好在被他拥进怀里的周引背对着镜头,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光看照片无法辨认出是谁。   教务主任扬起一张照片,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你和谁结伴去的酒吧,这个人是谁?这是喝多了连站都站不稳了?”   李擎默不作声,教务主任言辞愈发严厉,“你还有一个打架斗殴的处分没撤销,逃课出入酒吧要再背一个处分,别说申请助学金,留校察看都有可能。”   “是我自己去的酒吧,和其他人无关。”   李擎漠然的态度让教务主任更为不满,他指向门口,疾言厉色道:“出去写份检讨,等着通报批评。”   李擎鞠了个躬,说了声“谢谢主任”,他没立即出去,而是盯着桌面上的照片,不经思考便道:“照片我能带走吗?”   教务主任显然没预料到他会这么胆大,“你想干什么?”   “既然您都看过了,照片我可以拿走吧,未经同意的拍摄算不算侵犯了个人隐私,我想我应该可以要求带走这些照片。”   李擎伸手按住桌上的照片,当着教务主任的面把它们攥进手里,随后再度鞠了个躬,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务处。   回到课室,他把照片夹进字典里,借用字典压平刚才因用力过度而造成的折痕。距离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他从刚发下来的试卷里随便抽出一张,拿起笔开始解题。   题解得磕磕绊绊,算了三次结果都不同。他回看演算过程错漏百出,草稿本上字迹潦草难辨,深色水笔洇墨得厉害,整个版面都成了鬼画符。   下午的班会课改成大扫除,李擎被安排去班级公共卫生责任区打扫。他一个人提着垃圾桶、簸箕和扫帚,穿过走廊嬉笑打闹的人群,一边小心不在别班门前的地板留下脚印,一边又无法控制眼神不乱瞟。   他一天没看到周引了,想知道现在他在做什么,很想和他说说话。   要清理的卫生责任区是操场后边的小树林,这个地方树木遮天蔽日,地面铺满落叶。他从堆积的落叶里清扫出打火机、易拉罐、塑料袋等垃圾,再把落叶扫到一起。垃圾桶太小,他看着成堆的垃圾犯了难。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这样是搞不定的,要扫到什么时候。”   李擎转过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叼着支烟、踩着落叶向他走来。对方单手将校服外套甩到肩上,努了努鼻子道:“教你个办法,一把火烧了不就得了。”   李擎凝神看眼前的人,认出他是上回在凉亭问周引拿烟抽的那一位。对方明显也认出了他,歪了歪头,“我记得你,你来找过周引,这么巧啊。”   “他也在附近?”李擎敏锐地捕捉到关键。   “不知道,你可以找找,”那人猛地吸了口烟,再慢慢吐出来,“我说你还是先搞定这堆垃圾吧,正好我有打火机,一把火烧了多省事。”   “学校禁止学生玩火。”   “这不叫玩火,这叫解决问题。”那人顺手递过来一个打火机,李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半晌,伸手接过打火机。   那人耸了耸肩,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使用愉快。”   等他叼着支烟走了,李擎便将打火机扔进了垃圾桶。 第17章 距离   操场西边看台入口处放置了两个硕大的垃圾桶,李擎来回了四五趟,总算把小树林的落叶和垃圾都清走。他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找到水龙头洗干净手。   已经到放学时间,操场跑道上田径队在进行日常训练,有班集体在足球场举行小型足球赛,零零星星的人群分散坐在看台。   李擎把手里的清洁工具放到一边,在看台三层找了个位置坐下。校园广播到点开始放歌,身后不远处的壁挂音箱坏掉了,滋滋电流声在一片和谐旋律中异常刺耳,他坐着没动,脑海里想着别的事。   助学金申请不通过,班主任劝他跟教务主任道歉认错,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但他不打算把照片还回去,也就没有道歉的必要。   原计划助学金用于解决生活费,现在没有了这笔钱,他需要再找一份兼职弥补这个空缺。   膝盖上放着用了不到两星期的新手机,他向便利店预支薪水买的,也许他应该把手机转卖出去。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被他否了,他用指腹摩挲着顺滑的手机壳,纯白色的外壳,上面印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猪。   那天在他家,周引不由分说夺过他的手机,套上这个手机壳。当他嘟囔着要保存他自己的手机号,打开通讯录发现已经有他的名字,嘴边蓦地绽开了笑容。周引抬起头,特别认真地同他强调,以后一定要多打电话。   想到那个笑容,李擎用力地睁了睁眼睛,随后勾了勾嘴角。他拨出周引的号码,铃声响了十几秒,他耐心等候了十几秒。接通后周引却在电话里对他说,现在不方便,今晚再打给他。   李擎说好,挂了电话,神情若有所思。四方看台爆发一阵阵欢呼,他在电话里也听到了相同的欢呼声。   要走的时候李擎经过看台一层,意外看到周引的身影。周引坐在中间的座位,没看底下操场,也没看别的什么地方——他的前方是裙摆飞扬的啦啦队,舞动的花球和灿烂的笑容感染着看台上的每一个人。这其中不包括周引。   李擎怔怔地看了周引很久,他不明白,为什么周引的侧脸看起来那么落寞。   他分明也被欢呼与热闹包围,他就在他的眼前,但他发呆的模样、防备的姿态一瞬间让他觉得他们的距离很遥远。   他在想什么呢?会不会有告诉自己的一天。   李擎没去打扰,一人走下了看台。回到课室后他匆忙赶出一篇八百字检讨,在班主任下班前交给她。班主任大概没碰过像他这么顽固的学生,看完他的检讨摇了摇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向班主任道了句给您添麻烦了,拎起书包走出课室。   食堂用餐时间已经过了,他在学校小卖部买了一袋面包,坐在门口的长条凳上啃。校园广播接近尾声,闹哄哄的音乐渐渐趋于平缓。远处操场的喧闹也停止了,体育生结束训练,三三两两勾肩搭背走过来买饮料喝。   李擎啃完两个面包,瞄了一眼搁在桌面的手机,从头到尾都很安静。   临走前他买了一盒舒化奶,付款时眼睛余光不经意看到旁边的人,搂搂抱抱举止亲昵,他吓一跳,几乎以为他们是一对。   走出老远才反应过来不是,同性之间朋友之间的肢体触碰再正常不过,玩得更过火的他也不是没见过,实在没必要多想。   或许当初周引的亲吻,本来就可以当做恶作剧一笑置之。   李擎猛地甩了甩脑袋,他的外套口袋里装着舒化奶,手上拎着没吃完的面包,他正往学校西南门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为何单单周引的触碰不能以恶作剧视之。因为那个吻停留的时间太长,吮吻的力度太轻柔,他恍惚以为自己在梦中。周引或许并不想惊动他,吻很轻很浅,可藏在被子底下的手却大胆地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头。   他从那样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依恋。   抵达西南门,他将书包扔到凉亭,翻墙去到后巷。他要去给流浪猫喂食,那天之后他隔三差五会来巷子看看,尽管并不总能遇到,那只黑狸花猫看似不喜欢他们做的新窝,十次去有八次会扑空。   这次李擎也没抱太大期望,走了一段路隐约听到猫叫声,他加快了脚步,果然在猫窝里瞧见了那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家伙。   他将舒化奶的包装撕开一个小口,倒了半盒进喝水用的碗里。小家伙被他顺了顺毛,舒服得仰起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缝,尾巴来回地摇了几下后,趴在碗边舔了舔舒化奶。   李擎把面包撕碎,单手捧着面包碎,小家伙凑过来小口小口地啃,吃得很香。   “猫不能吃面包,它消化不了。”一个声音冷不丁响起,李擎猛然抬头,周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里抱着一袋猫粮。   李擎急忙挪开手,面包碎洒了一地。猫喵呜了一声,过来蹭他的腿,吃地上的面包碎。   “乖,别吃。”李擎想把猫抱起来,周引放下猫粮,先一步把猫托起来,用手抚摸它的颈部。李擎见状,默默地清理干净地上和猫窝里的面包碎,顺便把舒化奶的包装盒一起扔进垃圾桶。   周引开口叫他,交代道:“李擎,把猫粮拆了,倒在食盆里。”   李擎照做,周引瞥了一眼猫窝旁装满奶的碗,李擎解释道:“这是舒化奶,我查过了猫喝牛奶不太好,我不知道面包也不能吃。”   “吃一点应该没关系,吃太多不行。”周引把猫放回猫窝,蹲下来一下一下地挠猫的下巴,李擎跟着蹲下来,低声道:“下次我会注意的。”   “我不比你懂多少,都是百度来的。”周引低下头,错开和李擎的对视。   李擎说:“小时候我家在乡下,也养了只狸花猫,家里人都拿人吃的东西喂它,它什么都吃。后来我们搬走,猫就送人了。”   “我家没养过宠物,我妈对猫毛过敏。”周引语气淡淡,他端起装舒化奶的碗,把没喝完的舒化奶都倒进装满猫粮的食盆里,猫前爪撑着食盆,脑袋扎进盆里吃得津津有味。   李擎想了想,道:“以后让我来喂吧,你身上粘上猫毛就不好了。”   周引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收回逗猫的手,抱着膝盖,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好半晌才开口:“拉我一把,我腿麻了。”   李擎站起来,伸出一只手给周引,周引终于正眼看他,握住递过来的手。李擎把人拉起来,周引腿软没站稳,整个人栽倒在他身上。   李擎顺势将人搂着,附在耳边问道:“你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   “那是不想看到我?”   周引没吭声,他觉得李擎抱他抱得更紧了些,坚硬的胸膛每每压过来都让他感觉到痛,双臂霸道地箍着他的后背,他可以动弹的空间被不断挤压,最终只能完全依靠着李擎。   周引不准备让这个拥抱持续太久,他揪了揪李擎的袖口,说道:“我没心情。”   拥抱依然紧窒,他料想李擎没明白他的意思,直白道:“你能放开我吗?”   李擎迟疑地松开了他,周引理了理衣服,也替李擎翻好衣领。他的眼睛盯着他的喉结、下巴、嘴唇,目光在那片薄唇上多停留了几秒。   他忽然想起不知从哪看来的说法,薄唇的人最薄情。当时只觉啼笑皆非,现在或未来说不定他可以验证这个说法。   周引眼眸半垂,“我有点累。”   “嗯。”   “我走了,猫粮你收着,一次不要放太多,怕它吃撑了。”   “好。”   周引最后看向李擎的双眼,冲他露出从刚才到现在的第一个笑,“电话我会给你打的,你等我。”   晚自习结束后李擎和往常一样赶到便利店,恰巧老板也在。他把书包放进库房,套上工作服,转身出来看到老板一脸欲言又止。   他直接开口:“老板,您有事直说。”   老板搓了搓手,“是这样,你也看到附近有个工地在施工,我跟包工头聊过,他们赶进度,至少这个月都要通宵地干。我想把营业时间再延长两小时,那些工人休息时就可以过来买东西。重新招人也麻烦,你考虑多做俩小时吗?”   李擎没立即给出答复,做出为难的模样,“我可以多做两个小时,但是……”   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吧,多出来的这俩小时时薪给你提到二十块。”   有顾客拿着商品走到收银台前,李擎过去扫码结账,顺便回答了老板:“行,那就从今天开始吧。”   他正好要多找一份兼职,在没找到之前延长便利店兼职时间也能解燃眉之急。   晚班一如既往的无聊乏味,夜越深顾客越少,凌晨一点补货车来了,对照收货单核对完货物,他把一箱一箱的饮料零食搬进库房。然后便是循例的货架补货、打扫卫生。   凌晨两点,附近的工人扎堆地过来买烟买红牛,借热水吃泡面。这是少有的忙碌的时刻,但工人的休息只有一阵子,很快他们便一窝蜂地走了。   忙完过后李擎得空看一下手机,一个未接来电来自周引。他想拨回去,可时间太晚了,在他犹豫的这半分钟,周引的名字再次在屏幕上闪动。   他接了电话,周引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以略微抱怨的口吻问他:“刚才怎么不接电话,我困了。”   “刚才在忙,抱歉,”李擎握紧手机,走进库房里面讲电话,“还没睡?我以为你睡着了。”十一二点的时候他一直在等周引的电话,没等到他便以为他睡了。   “唔,我调了闹钟,两点醒了,想着你该下班了。”许是困极了,周引的声音软得不像话,李擎的嘴边不自觉浮现出笑意,“困了就睡吧,我今天要四点才能走。”   “四点?为什么?你还睡不睡了,”周引提了音量,仿佛清醒了些,“是你的同事坑你了还是老板欺负人。”   “都不是,你先睡吧,明天我再告诉你,太晚了。”   “那我睡了,晚安。”   李擎看了看头顶昏黄暗淡的灯光,不知哪来的飞蛾撞向了光源,他莫名鼓起一点勇气,主动说道:“你打给我,没有别的要说了?”   “要说什么?晚安还不够吗?”   李擎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道:“不够。”   “那我再说一遍,够了吗?”   李擎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气。   电话里周引似乎在叹气,紧接着是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趿拉着拖鞋的声响,李擎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你起来了?”   “我要去找你啊,你这个人,太难哄了。”   电话倏地被挂断,李擎仍维持握着手机的动作,耳旁突然的空白让他无所适从。他好像才反应过来周引说了什么,心怦怦直跳,心口像被人掐了一把,酸胀滋味充盈整个胸腔。   周引说要来找他,这是他方才一闪而过不敢奢望的念头,他的念想要实现了。那么,他真正想要的也会得到吗?   李擎无法再等待下去,恨不得马上出去找他。 第18章 献吻   周引是在凌晨两点四十分走进便利店,此时李擎正给一个顾客结账,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找零钱。当他抬起头,就看到周引拿着两罐饮料,嘴角噙着笑,前一个顾客刚走便立刻走到收银台前。   李擎看了他一眼,拿起扫码枪扫描饮料罐条形码。周引放下零钱,拿走其中一罐,李擎把零钱和另一罐饮料都推回来,周引按住他的手,咕哝道:“给你的。”   李擎垂下眼睑,反将他的手握住,问道:“手很冰,身上冷吗?”   “不冷。”周引这么回答,身体却瑟缩了一下。   这个冬天气温迟迟不降,白天依旧晴暖,到了夜晚才会起风降温。周引出来得急忘了穿外套,他偷偷瞄了一眼李擎,见他仍是这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故意道:“我就过来看看你,现在要回去了。”   李擎眼里有一瞬间的惊诧,他掩饰得很好,当即说道:“好,你回去吧,我帮你叫出租车?”   “不用,司机在外面等我,你别出来了。”周引冲李擎挥了挥手,拿着一罐饮料走出便利店。   李擎目送周引出去,转头扫了眼墙上的挂钟,两点四十六分。时间太晚了,附近没有别的营业场所,只有一个人员混杂的工地,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推开收银台的挡门,冲出便利店。   外面大马路空荡荡的,夜色勾勒着马路对面低矮的平房、近处光秃秃的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李擎站在门口久久地张望,懊恼没及时跟出来。也许刚才应该看着他上车的,也许本不该让他过来。他没办法也做不到把人留下,连表露心头的狂喜也不敢,只能佯装镇定。   兴许周引认为他很无趣很扫兴。   李擎无法不胡思乱想,他吹了许久的冷风,困倦被赶跑但脑子依然不清醒。他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狂热的情绪,当身后传来周引的声音,他猛地转过身,大步走过去,伸手把人揽进怀里。   他抱得异常用力,牙关咬紧,周引微弱的挣扎和抗议被他直接忽略。   “你不能这么耍我,”李擎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他急需控诉和发泄,“你太坏了,周引,你不能这么对我。”   “看吧,我没说错,你真的很难哄。”周引轻笑道,他回抱住李擎的腰,示弱一般放松了身体,完全贴着这具滚烫坚实的身躯。饮料从他手里脱落,砸在地面一下子滚出很远。   夜晚风大,饶是李擎再不愿结束这个拥抱,也只得暂且把人松开。他将周引带去了库房,脱下自己穿着的校服外套,强行披在周引身上。   周引没有其他动作,乖顺地任由摆弄。李擎将他的一条胳膊伸进袖筒,再从袖口把手拉出来。周引怀疑李擎简直把他当成了小孩,他本想笑,但李擎板着脸,表情认真,于是他也敛了笑意。   他猜测李擎有话对他说。   “我可能遵守不了那个约定了,你说的只能做朋友。”李擎开了口。   周引静静地看着李擎,看着他给自己拉上外套拉链,翻折好衣领,再接话道:“为什么?这么快就厌烦了?”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李擎把手伸到周引的后颈,试探地揉捏,逼迫他向自己靠近。当他们呼吸渐渐交融,李擎的手顺着后脖颈一路往下,最后堪堪停在后腰。   他有一点喘,呼吸变得粗重,眼神诉说着渴求。   周引立刻会意了,他偏了偏头,躲开李擎呼出的炽热的气息,“你可以找别人的,如果你需要解决某些——”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擎打断他的话,“你知道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周引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蓦地露出一个笑,“知道,但是我想看看,你的喜欢能有多久。”   “你在考验我?”   周引摇摇头,“这不是考验,我说过你可以找别人的,你也不是非我不可。”   李擎盯着他看,眼里充斥着愤慨和不理解。   “我只是给你一点时间,看清自己的心,这样我们都有回转的余地,不好么?”周引依旧循循善诱,唇角上扬的弧度刚刚好,足够撩得人心痒痒。   “你太坏了周引。”李擎喃喃说道,恍惚中明白被抓住命门的原来是自己。   “就把这当成一个游戏,陪我。”说出最后两个字时周引圈住李擎的脖颈,主动凑过来,润泽的嘴唇贴上他干燥起皮的嘴唇。   一个恶作剧般的吻。   这晚周引没有回去,李擎就在外面守着,摄像头安装在收银台上方,他不能离开太久。周引在库房里,抱着他的外套,窝在板凳上昏昏欲睡。   凌晨四点关了店,李擎将周引带回自己的出租屋。没有第一次的忐忑不安,许是因为他的手全程被周引抓着,周引反客为主催着他走快一点,再快一点。   心里忽然就安定下来,他知道他是被无条件接纳的,那些曾让他感到自卑的事或许从来不是真正的阻碍。   回到出租屋,周引困极了,不用他招呼径直走进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李擎替他脱了鞋袜,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周引眼睛半睁半阖,睡之前嘟哝了一句要洗脸。李擎起身去外面烧了壶热水,把毛巾打湿,拧成半干再拿进去。   周引睡着了,他握着毛巾小心翼翼地碾过周引的脸庞,目光跟着一寸一寸的游移。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直到现在他才觉得有了片刻的喘息。   李擎洗完澡,正要上床时发现周引给他留了半个枕头,被子也只盖了一半。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脑袋刚沾上枕头,周引立即贴过来,依偎着他的肩膀。   “李擎。”   “嗯?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还不想睡,我有话要和你说。”   李擎翻身侧躺,周引却不敢看他,脸埋进他的颈窝,声音轻得仿佛来自梦中,“李擎,不要把我当成坏人,我没有在耍你,也不是想吊着你。”   李擎嗯了一声。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引,从前不是这个字,是另一个。”   “是哪个?”李擎稍微想了想,“光影的影?”   “影子的影。”   李擎用力握住周引藏在被子底下的手,周引的声线冷冰冰,语气也像旁观者一样冷静,“我妈说这是我爸起的,你说他这是什么居心?他想让我跟我妈这辈子都像影子那样,藏起来不见人吗?”   李擎心疼地搂着他,轻拍他的背,哄道:“不想了,乖,睡吧,不想这些事。”   “我提前给你抽身的机会,我也没有那么坏,对不对?”周引抬起脸,脸上似有泪痕,他揪住李擎的睡衣领子,带着一点哭腔道:“我说过我有一点点喜欢你,你记得吗?”   “记得。”   “这是一点点的分量能做的事。”周引伸手勾住李擎的脖颈,仰起脸,对准他的嘴唇亲了上去。   李擎被动地被他亲着,没有回应。他感受着周引的唇,冰凉的,软软的,他也尝到了周引掉下的眼泪,咸咸的,苦入心头。   他终于知道周引对他忽冷忽热的原因,原来他在害怕。   他想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知难而退。   隔天李擎强撑着精神听课。前一晚满打满算睡了不到五个小时,早上他还能坚持爬起来完全是因为周引。   周引睡着了以后变得特别黏人,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把他当成一个人形抱枕。李擎维持一个睡姿一动不动,任由周引抱着自己,尽管这样睡得并不舒服,但能相拥入睡就已经是莫大的满足。   到了早上,半边身体发麻不说,怀里热烘烘的身体给了他最直接的刺激。周引仍在熟睡中,一条大腿搭在他的腰侧,脸无意识地在他的肩窝里蹭了蹭,嘴唇贴着颈侧。   强烈的冲动把他从迷迷瞪瞪中唤醒,某个地方精神抖擞,他想起床去卫生间解决一下,然而周引抱他抱得紧,这么一折腾一定会惊醒他。   他不敢有任何动作,想等它自然消退下去。睡得无知无觉的周引却好像做了什么美梦,嘴唇微张衔住他的喉结,用牙齿轻轻地磨,仿佛在品尝一颗没有熟透的硬果。   李擎感觉血液直冲头顶,他想把人揪起来质问他要干什么,也想不管不顾地亲下去直到他们都无法呼吸。最终哪个想法都没能实施,他挣脱开周引的手和脚,起床冲向卫生间。   他冲了个冷水澡,用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去纾解和释放,接着刷牙洗脸。   时间还很早,他煮了鸡蛋热了牛奶当作早餐,再进去叫周引起床。周引已经起来了,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冲他笑。   准备出发去学校时,周引留意到窗户没关,走过去关窗。他一只手抓着窗帘,另一只手拨动窗前的风铃。拉上窗帘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李擎,李擎像是突然明白那一眼的含义,径直走到他面前。   他伸手揽住周引的腰,周引没有提防一下子跌入他怀里,身后的风铃摇曳轻响。   周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底慢慢浮现起笑意。   他抬起双臂,圈住李擎的脖颈,送上嘴唇和李擎接了个短暂轻柔的吻。   唇分时李擎问:“接吻是朋友可以做的事吗?”   “我们可以把它当成是,”周引的嘴唇变得湿润,眼睛也湿漉漉的,他笑着再次吻了上来,“时间来得及,我们可以再吻六十秒。”   李擎想,他大概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一天内他和周引接了三次吻,最后一次有六十秒。 第19章 旧账   除了早上出门前稍微精神一点,回到学校当那股兴奋劲过去了,李擎才觉出困倦和疲惫。起初以为是缺觉,他利用课间十分钟补眠,可越睡越困,全身疲乏无力,头昏脑胀。   上课铃响起,他强撑着起来,摸了一把额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发烧了。   手头只有一小盒清凉油,他在两边太阳穴各抹了一点。或许是味道有点冲,同桌嫌恶地看过来,李擎说了声抱歉。同桌直接把紧挨的桌子拉开,桌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擎的表情有些许尴尬,不明白同桌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中午照旧在食堂兼职,后厨阿姨知道他生病了,特意给他做了份病餐。工作结束后,李擎捧着饭盒走到就餐区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   刚坐下掀开饭盒盖,周引就过来了,自顾自地在他对面落座。   “你来找我?”李擎迟疑地道,周引单手托着脸,没好气地瞪他,“谁说我是来找你的,我就不能是来吃饭的。”   李擎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他拣起饭盒里的水煮蛋递给周引,“你们班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那个老师通常会提前五分钟下课。”   周引右手握着水煮蛋在饭盒盖上滚来滚去,他瞅着李擎的脸,嘴角漫不经心地扬了扬,“你倒很清楚,但我为了等你呢?”   李擎的神色变得局促,“真没吃?这个点没什么菜了,我找阿姨单独给你做碗面条?”   “不要,我吃你的,我吃得又不多,”周引拿起李擎不用的勺子,盯着饭盒里的清淡菜色,“今天食堂就吃这些?”   李擎轻咳一声,“这是病餐,你不能吃,我找阿姨再给你做一份。”   “你病了?”周引拧着眉头,按着桌子身体往前倾,凑近了观察李擎的脸色。李擎刻意和他拉开距离,“有点感冒,别靠那么近,会传染。”   周引一只手摸上他的额头,捂了一下后严肃地看着他,“你发烧了。”   “嗯,没事,吃点退烧药就好了。”   周引将水煮蛋剥了壳,放进李擎碗里,板起脸对他说:“快吃,吃完我们去医务室。”   “我先去找人给你做点吃的。”   “不要,我吃不惯。”   “周引……”   “要传染早传染了,我逃得掉吗?”周引拿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李擎一时语塞,继而想起了什么,顿时觉得喉咙有些干痒,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咳了一声。   “我吃你的就好了。”周引将鸡蛋一分为二,用勺子舀起半块送到李擎嘴边,李擎怔了怔,张开嘴巴吃了那半个鸡蛋。   周引接着用他含过的勺子,半点不避忌。李擎喉结一滚动,低声说道:“等会儿去医务室,买点抗病毒口服液,预防一下。”   说完他偷看周引的反应,周引斜睨他一眼,“能不能好好吃饭?”   吃完饭两人去了医务室,校医赶着下班,给开了药就走了。   周引埋怨校医不上心,他将李擎摁在座位,强迫他坐着休息,自己则翻箱倒柜找来一次性水杯,跑去外面饮水机装热水。   看着李擎把退烧药吃了,他再度伸手探了探李擎额头的温度,然后摸了摸自己的,“我怎么觉得我也有点发热。”   “是吗?我看看。”李擎大手摸上他的额头,周引配合地俯下身,感受李擎厚实的手掌心从额头转移到了脸颊、耳后和脖颈。   午后的医务室寂静无声,周引屏住呼吸,连呼吸也不敢太用力太张扬。   然而满肚子坏水已经开始酝酿,这样宁静、不被打扰的时刻,着实适合做一点无伤大雅的坏事。   况且他直觉李擎也在克制着什么。   周引眨了几下眼,脸上布满红晕,微微弯曲的小腿有点发抖。他莫名期待接下来或许会发生的坏事。   “好了没有?我腿软。”   “看不太出来,你还有哪不舒服?”李擎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梭巡。   周引突然向前栽倒进李擎怀里,他不必思考这么做是否太刻意,他只要搂上李擎的脖颈,像现在这样,趴在他肩头道:“身上不舒服。”   “具体哪不舒服?”   “很热,身上很热,你不热吗?我都感觉到了,你身上很烫。”周引极其自然地换了姿势,改成跪坐,他揩掉李擎额头的细汗,另一只手拉开自己的外套拉链,用手给脸上扇风降温。   说出的话都带着热气,周引没来由觉得自己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极度缺氧也极度渴求赖以生存的水源。   “渴。”   “我去给你倒杯水。”李擎想站起来,周引分出一只手,拿起李擎搁在桌上的水杯,喝完剩下几口。   “周引……会传染的。”   “这种程度我不信你会把病传给我,”周引说得笃定,笑容有几分狡黠,“除非是接吻,你说对吧?”   “要接吻吗?李擎。”周引向他发出甜蜜的邀请,他慢慢贴近他的脸,嘴唇摩挲着他的下巴,牙齿也不甘寂寞地咬了一口。   李擎呼吸一窒,钳住周引的下巴,“你今天是怎么了?”   “唔,就当你答应陪我的奖赏。”   “吻是奖赏,还是你是奖赏?”   “拿到什么,什么就是奖赏,要看你拿不拿得到。”   吻落下之前,外头传来一声掩门的轻响。李擎蓦地抬起眼眸,吻瞬间落了空,搂着他的周引跟着回头看,医务室里间的门纹丝不动,门口并没有人。   “刚才有人吗?”周引轻声问李擎。   李擎拍拍他的背,安抚道:“我出去看看,有可能是风吹的。”   医务室外间是诊治区,有一前一后两道门,紧邻取药区的后门是锁着的,只有前门敞开。李擎走到门口推了推前门,门合页有些松动,想来方才是有风吹过导致的响动。   李擎回到里间,冲周引笑了笑,“我看过了,门合页松了而已。”   “真的没有人吗?”   “没有,”李擎看着周引冷下来的神情,温言哄道,“别怕,外面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周引站在原地没动,他就那么注视着李擎,良久才缓和了脸色。   李擎根本不明白,有没有被旁人看到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重要,他早就声名狼藉,循规蹈矩和本分克制不会增加他的美名,所以他行事从来都不计后果。   只是李擎不一样,或许他尚未知道和自己扯上关系意味着什么。   但没关系,他迟早会知道的。周引抿了抿唇,眼波流转,他向李擎偏了偏下巴,李擎立即走过来,经允许张开双臂环抱住他的肩膀,像一位忠诚可靠的骑士,爱意虔诚,动作珍重。   终有一天骑士也会背叛吗?没有人知道。   药效上来了温度却没降下去,怕周引担心,李擎憋着没说。周引想摸摸他的额头探一下温度,被李擎以旁的事揭过去了——例如抓着他的手不放开,仗着自己是个病人愈发得寸进尺。   李擎躺在医务室里间的床上。周引搬了张凳子紧挨着床坐下,他的双手被李擎抓住,李擎像是得到了新奇的玩具,每根手指都细细把玩了一遍,从指根捋到指端,揉搓浑圆的指头。   周引看着李擎是如何玩弄他的手指,他的眼神柔和,唇边的笑不仅表示了默许和纵容,更像对李擎的鼓励。   于是李擎大胆地将他的一根手指头放进嘴里,轻轻地啃咬。   指头被湿热的口腔包裹,周引立马红了脸,下意识坐直身体,眼神嗔怒地瞪着李擎。   李擎放过他的手指头,改为攥着抵在嘴边,呼出的灼热气息烫得周引的手指蜷了一下。李擎犹豫地问道:“你以前,谈过男朋友吗?”   刚才周引羞赧的反应激起了他的探索欲望,他一直想了解更多他知道的或不知道的事,想了很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周引没有正面回答,反问李擎:“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看过你跟人接吻的照片,我们常去的那条巷子,你跟别人接吻。”   “原来你看过,什么时候看到的?”   “秋游前。”   周引点了点头。   李擎逼问道:“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他紧盯周引的脸,不想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然而周引很坦然,没有躲避也没有闪烁其词,“你看到了什么就是什么。”   李擎神色复杂,“那是你男朋友?你们经常在那条巷子接吻?”   “那里比较隐蔽,做什么都很方便,”周引歪了歪头,“你也在那亲过我,难道你不知道?”   李擎攥紧了周引的几根手指,脸色阴沉,“既然隐蔽怎么会被拍到?”   “那你要问偷拍的人藏在哪,巷子不只有我们能去,想在那干点偷鸡摸狗的事的人多得很。”周引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李擎忽然想通了一件事,“你撞见我打架的那一晚,在巷子里,也是在干那点偷鸡摸狗的事?”   “你觉得是就是,我没有要说的。”   周引笑了一下,抽出被李擎握住的双手,手指头通红,他放进嘴里吮了吮,恰巧是李擎咬过的那根手指。   李擎沉默片刻,语气嘲弄道:“你偷亲我的那晚,我竟然以为,你有点喜欢我。”   “你跟你男朋友什么时候分手的?相隔不到一个月,你就来勾搭我,周引,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现在翻旧账是不是太迟了?既然看过照片,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   “是,我该知道的,”李擎深呼吸一口气,在脑海里搜刮听过的最侮辱人的字眼,气急败坏地用在周引身上,“你真的很贱。”   他痛快地发泄着怒意。   周引仅仅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申辩:“我警告过你的,我有让你走,让你去找别人,你听了吗?”   “是我太蠢。”李擎自嘲地笑笑。   周引站起来,挪开凳子,他在床边蹲下,凑到李擎耳边低语:“你现在也有机会,结束这个游戏。”   “太晚了,”李擎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现在想结束,太晚了。”   “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我?”   周引嘴角噙笑,他似乎知道自己怎样眉眼最生动最好看,且极为熟练地利用这一点,让中了他陷阱的人更加心甘情愿。   李擎闭了闭眼,眼前的人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很清楚,即使到这一刻,他还是很想要这个人。   “我是很喜欢你,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的。”   周引笑了起来,“好,那就看看我们谁会赢。”   --------------------   救命 存稿告急 第20章 沉迷   午休结束前十分钟,李擎从熟睡中惊醒,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头疼得厉害,想不起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周引倾身靠近,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询问:“感觉好点了么?”   刚睡醒所有反应都慢了半拍,李擎呆呆地坐着,看到周引只穿了一件短袖才意识到身上盖的校服外套是谁的。   周引忽地蹲下,拣起鞋子里的袜子往他的脚上套,穿好袜子再给他穿上鞋子。   李擎没别的反应,一言不发地看着。系好鞋带后,周引仰起脸冲他笑,“好了。”   他下了床,周引伸手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颈侧,半征询半试探道:“今晚我还去陪你兼职,要是太晚了我就不回去了。”   “不用。”   李擎冷硬地拒绝了,他挣开周引的怀抱,转身拿起床上的校服披到他身上。   直到离开医务室他都没有给周引一个笑脸。   下午退了烧,李擎感觉身体有一种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与脱力,他想起以前长跑训练完也有类似的感受,累极了却还要沿着跑道不停地走,走到教练喊停,他才能仰面朝天地倒在跑道上。   那时的他会看着天空一点一点变暗,渴望天黑之前有人可以找到他。   现在他不敢再幻想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现在的他也很少跑步。   周引不是他努力就能追得上的人,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傍晚放学时班主任通知他处分下来了,记严重警告一次,对他的通报批评也张贴在了学校告示栏。   李擎对此没有异议,他赶着去食堂兼职,助学金没有了,他借此向食堂申请了晚间的兼职。此外他还打算利用周末再做一份兼职。   一路上他都在盘算着这些事,走路心不在焉,阮葳的突然出现着实把他吓了一跳,“李擎,我有件事要问你。”   李擎停下来,“你要问什么,我赶时间。”   “那好,”阮葳开门见山,“你是同性恋对吗?”   李擎略微有些讶异,“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到了,你跟周引两个人,你们中午在医务室做了什么,我都看到了。”阮葳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李擎不愿多谈,快步往食堂的方向走。   “你天生就是,还是遇到周引才变成这样的?”阮葳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   李擎猛然回头,脸色森寒,“不要赖他,与他无关。”   从没被人甩过脸色的阮葳顿时觉得委屈,“你凶我干什么?我就问一问又没有别的意思。”   “抱歉,我不该向你发脾气,”李擎道歉完再态度强硬地警告,“但是这跟他没关系,我希望你别扯上他。”   “怎么没关系,我看到你们俩在一起了啊。”   “没有在一起,”李擎的面色很平静,只有微微下撇的嘴角泄露一点苦涩,“他不喜欢我。”   阮葳愣在原地,神情变得复杂。   晚上下了一场雨,气温骤降,光顾便利店的人比平常少得多。李擎搬完货,正给货架补货时门铃声响了,他看向门口,进来的人是周引。   周引收了伞,朝大门内侧看了看,右边是冰柜左边是就餐区,没有地方放置雨伞。他提着湿漉漉的直筒伞走进便利店,经过李擎时他伸出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袖口。   李擎面无表情,周引又再扯了扯,用说悄悄话一般的亲密口吻道:“晚上冷,我给你带了一件厚外套。”   “在哪?”李擎扫了他一眼,周引忽地抓住李擎的手,塞进自己大衣口袋里。他抿唇笑了一下,“这呢,我穿身上了,等会儿脱下来给你。”   “你穿什么?”   “我不用,”周引眼里亮亮的,笑容里有一丝难得的羞怯,“如果我冷了我会抱着你的。”   李擎把手从口袋拿出来,语气生硬道:“我要上班,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不会打扰到你的,”周引握住他的手臂,放软了姿态,近乎哀求道,“我等你下班,陪你解闷聊天,不好么?”   李擎刻意别开脸,“你先去库房里待着。”   周引听他的话进了库房,隔着挡帘能看到他放下雨伞,脱了外套,卷成一团抱着坐在板凳上。   他坐姿很乖,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发现李擎在偷看,他似乎笑了,库房里光线混沌,周引的笑容如同氤氲在昏暗中的影影绰绰的梦。   李擎收回视线,继续整理货架,将货物摆放整齐,并且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边。   一箱货物很快清空,弯腰拆纸箱时,他才发觉周引站过的地面留下了一滩水渍,想来是伞面滴落的雨水渗进了地板。   李擎凝视着那滩水渍,它的出现和周引一样悄无声息,又温柔又霸道,以不可抵挡的姿态入侵他的地盘。   水渍会消退,地面会变干,周引始终在他心头晃悠,没有离开的那天。   他暴力地拆了空纸箱,手脚并用压扁折叠好,接着拿进库房。周引要过来帮忙,被他喝住,手足无措地站着。   李擎将库房里堆成一摞的纸皮用绳索捆好,拎起来扔到角落。刚直起腰,周引从背后抱着他,李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道:“我身上脏。”   周引不说话,使了劲抱他。   李擎拧了拧眉心,压下所有情绪,“你回去吧,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   “为什么赶我走,你不想看到我吗?”   “想,光我想就有用吗?”   “有用。”   “什么时候我说的话这么有用了。”李擎嗤笑了一声。   “就现在,我都听你的。”周引回道。   李擎没有反应,正当周引以为他无动于衷,他猛力挪开环住腰间的双臂,转身钳住周引的肩膀,发狠的眼神仿佛要立刻将他生吞。   李擎抬腿勾了一下周引的小腿肚,当他膝盖一弯,便用力按着他的肩膀和头顶,迫使他跪下。周引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仰起头,李擎表情冷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里的渴求露骨且毫无保留。   周引浑身发颤,李擎掌着他的后脑勺,逼迫他直面自己不加掩饰的欲望。   他终于撕下伪装的体面,暴露了汹涌爱意背后最赤裸的目的。   “我很蠢对吧,吊了我这么久,是不是也该让我尝一点甜头。”   “这事你应该做过吧,也帮帮我,让我对你更死心塌地一点。”   周引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李擎命令自己狠下心来,不要再被他一时的眼泪和示弱蒙蔽。这个人从来没有真正归他所有,再亲密的拥抱亲吻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手段,可他的心从来不在自己这里。   周引跪着向前挪了一下,他一只手找到李擎按着他肩膀的大手,手指钻进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揪住李擎的衣角,借力稳了稳上半身,然后闭上眼睛贴上李擎的大腿,用侧脸轻轻地摩挲。   这动作让李擎血脉偾张,他狠狠地推开周引,扔下一句你走吧便冲进了库房角落的卫生间。   他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等他出来周引已经不在了。李擎颓然地抹了一把脸,回到收银台里站着。   下雨天附近工地停工,老板打电话通知他今晚提前关店,不用熬到四点。两点十五分李擎拉下卷帘门,锁上以后正准备离开,门边一团黑乎乎的身影让他整个人僵住。   周引抱着大衣蜷缩在门边,看上去像睡着了。李擎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周引后颈冰凉,耳朵通红,李擎用厚实的掌心不断抚摸他的后颈,捂住他被寒风吹得红肿的耳朵。   周引抬起埋进衣服里的脸,眼睛一眨一眨,带着初生幼兽的茫然和胆怯,“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李擎忍着喉间的酸涩,一遍又一遍摸他的脸和脖颈。   周引抽出一只手,掐了一下李擎的脸颊,“你刚才好凶,吓到我了,该打。”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这么对你,更不会凶你。”   “你说的话算数吗?”   “算。”   “好,信你一回,”周引终于又向他露出笑脸,“我腿麻了,你背我回去。”   李擎背对着他半蹲,周引上身趴了上去,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李擎托住他的大腿,慢慢地往前走。   “我会不会很重?”周引突发奇想道。   “不会,你很轻。”   “我一定打不过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   李擎默然,紧接着又说了句对不起。   “欸,还是你看我好看,才要欺负我?”周引的声音里有故作的天真,李擎能想象到他烂漫的神态和唇边俏皮的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嗯,你很好看。”   “如果我让自己没那么好看呢?你还会喜欢我吗?”   “会。”李擎想也不想便回答。   周引亲了亲他的耳廓,说道:“我信你。”   回到出租屋,李擎先去烧热水,拧了热毛巾给周引擦脸擦手。周引躺在被窝里,眼里盈着笑。李擎脸色却不太好,他带着歉意道:“我想看看你的膝盖,不知道有没有淤青。”   周引蹬开被子,二话不说将裤脚卷到膝盖,他伸直了小腿,“看吧,没事,不疼。”   李擎伏低身体细看,用热毛巾捂了捂,然后分别亲了一下。   周引看着他笑,脸上有自己也未发觉的欣喜与沉迷。   --------------------   保佑这章不要被锁 第21章 游戏   一夜之间气温下降了许多,天蒙蒙亮李擎就醒了,胳膊刚伸出被窝便感觉刺骨的寒冷,他更加不想起床,贪恋被窝里的温暖。   周引枕着他的一条胳膊,依偎在他的胸膛睡得正香。李擎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睡着的模样,熟睡中的周引比平常更乖顺无害,他不设防地躺在自己身边,或许还做着美梦,对枕边的人怀有怎样的心思一无所知。   也许周引知道,以前不知道经过昨晚也该深刻体会到了。但周引依旧愿意亲近他。   李擎想到昨晚周引当着他的面掉眼泪,即便这样最后还是抓着他的手,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是不是说明周引只是有一点怕,他并非不愿意的,就算害怕他也选择了顺从,他没有再拒绝过自己了。   这个猜想让李擎重新燃起希望,他按捺不住心头那一点迫切,伸手将周引拢进怀里,顾不上会不会弄醒他——他只想马上证实自己的猜测。   但周引好像习惯了他的拥抱,睡梦中半边身体被箍着仍无半点抵触,甚至主动靠近,脑袋从枕着他的胳膊到往他胸膛里钻。   周引穿的是他的旧睡衣,领口太大稍微动一下就露出了半个肩膀。李擎把他们俩盖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确认不留一点空隙,然后把手放到了周引裸露的肩头。   他不敢太造次,只敢轻轻揉弄圆润的肩头和后脖颈细腻的皮肉。他一边在心里承认自己的卑劣,一边又抑制不住那一点怀疑,他想问周引,知道他是谁吗?   他没问出口,睡得正酣的周引觉察到他的触摸,嘟哝了一句别弄,痒,李擎。   听见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心脏仿佛漏了半拍,李擎猛然抓住周引的肩头,听到他埋怨的哼声遂放轻了力度。他自言自语道,对不起,我又弄疼你了是不是,我会再轻一点的,乖,睡吧。   李擎在黑暗中慢慢回味周引的声音,手也愈发的不规矩,同床共枕着实给了他完全拥有一个人的错觉。他舍不得清醒,搂着周引再度入睡。   规律的生物钟让李擎在闹钟响之前就起来了,周引也醒了,他们俩挤在一起洗漱。周引满嘴都是牙膏泡泡,含混不清地问道:“我睡着了你是不是在摸我?”   李擎用毛巾擦了擦脸,表情十分正直,“没有,我也睡着了。”   “但我醒来,你的手就在我屁股上。”周引漱了口,迫不及待地控诉,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李擎淡定地回应:“你的腿也在我腰上。”   “你这是拐着弯说我睡姿差?”周引气呼呼地瞪他。   “没有,我只想告诉你,我的手放在你屁股上,不是我的错。”李擎缓缓勾起嘴角,替周引抹掉下巴的牙膏渍。   周引凑上来咬了咬他的嘴唇,“你真的学坏了!”   “跟你学的。”李擎捏着周引的后脖颈,周引不得不仰起脸承受李擎从一开始就来势汹汹的吻。   李擎现在已经挺会接吻了,无师自通学会了舔吻齿龈,甚至会吸吮他的舌头。周引完全败下阵来,他赖在李擎身上,不愿承认是自己腿软。   李擎抚摸他的后脑勺,“我一直想问你,我们的约定,如果越界了会怎么样?”   “是你越界了,我没有,”周引的下巴抵着李擎的肩窝,“我的底线是只要不上床,其他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是这么想的?”   “最初不是,但我低估了你在我心里的分量。”   李擎把周引从怀里拉出来,紧紧盯着他看。周引直视他的眼睛,“李擎,我比之前还要喜欢你了,你说该怎么办?”   李擎觉得喉咙有点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应该允许互相喜欢的人接吻?”   李擎木讷地点了点头。   周引终于笑了,“那以后别想那么多了好吗,要是太较真,游戏就不好玩了。”   后半句他是附在李擎耳边说的。李擎已经无从思考周引说了什么,他被那一句喜欢冲昏了头脑。对于周引再三提及的游戏,他也只当是扎进手指的恼人的刺,无法阻止他去采摘那朵最艳丽的玫瑰。   两人赶在早读前回到学校,李擎走进教室,班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没在意,径直走到座位拉开椅子坐下。气氛僵持了两三秒,很快被四面八方交头接耳的声音打破。   科代表交代传作业上讲台,李擎从抽屉找出试卷,正要跟同桌的放一起传上去,同桌直接把试卷传给了前面的人。   李擎看到两张课桌的间隔越来越宽,实在想不明白哪里得罪了同桌。   上午最后一节课,学校新来的心理老师借他们班上公开课。这位心理老师课件打开不到半分钟,屏幕上的主题还没让人看完,课件就被关了。   她关了投影,把头发一甩,敲了敲黑板道:“这节课我原本打算讲高中生如何缓解学习压力,但我觉得这主题特别没劲,都是老生常谈的内容,不值得我花一节课。所以呢,我打算讲一些你们平常听不到、也没人会跟你们讲的。”   紧接着,“恋爱与性心理健康”几个大字出现在黑板上。心理老师扔了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们就来聊聊这个,我看到最后一排教务主任已经在瞪我了,同学们,我是冒着丢工作的危险给你们讲这个,机会难得要好好听。”   台下一片哗然。   李擎趁机回头看了看课室后排旁听的老师,教务主任果然脸都气绿了。   平心而论这位老师讲得很不错,时常妙语连珠引人发笑。李擎起初听得很仔细,他惦记着今晚要跟周引分享。倘若没有接下来那一出,今天这茬也许会被他当成笑话一样讲给周引听。   但是随着话题逐渐深入,不知怎么的从异性交往聊到了同性,台下有人提到同性恋,心理老师对此进行了一番科普。有同学插了一嘴,隔壁班那谁,他就是。   教室里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李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直都清楚周引的性向在年纪里人尽皆知,没认识之前,他就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但知道是一码事,直面又是另一码事。他从来没设身处地去想过周引的处境,原来他每天都会听到这种声音。   李擎如坐针毡,恨不得跳出来替周引分担恶意。   但心理老师马上转移了话题,余下的半节课,李擎都在后悔当时什么也没做。   距离下课还有几分钟,心理老师干了件更惊世骇俗的事。她拿出一个装了几盒安全套的透明文件袋,接着扫视教室一圈,语气严肃,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我知道不管家长老师怎么耳提面命,这禁果还是有人会吃,既然阻止不了,我只能自掏腰包准备这个。最后再提醒大家一句,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教务主任离开教室时表情都扭曲了。来旁听的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老师,对着心理老师直摇头,“你是回来当老师还是回来拆台的,老余要被你气疯了。”   有胆大的同学上台拿了一盒安全套,声称要拆了吹泡泡。同伴嘲笑他孤家寡人,也只能用来吹泡泡了。   突然有人把矛头转向李擎,“你拿做什么,你给李擎啊,他需要。”   “据说同性恋更易感染艾滋病,你很需要这个吧。”一个平时交集不多的同学拿走文件袋,走到他座位前,把里面的安全套全倒出来。   李擎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对方表情挑衅,朝他比出中指。   班上气氛一时有点古怪,其他人默默观察他们这边的状况,没人敢吱声。李擎捡起桌面散落的几盒安全套,问道:“都给我?那谢了。”他毫无顾忌地收下,一股脑塞进抽屉,见对方还杵在自己面前,他挑了挑眉,“还有事?”   那人被同伴强行拖走,走之前转过头骂了句脏话。李擎面不改色,他在座位再坐了一会,起身走出教室。   经过一楼告示栏,他走上前去看,对他的处分通知就贴在正中央,旁边还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他和周引在酒吧门口拥抱,周引背对镜头,他的脸则清晰地暴露在镜头前。   李擎总算知道部分同学对他的恶意从何而来。   这张照片不属于他从教务主任那讨要回来的几张之一,他猜测是偷拍的人故意留存,如今别有用心地打印出来张贴上去。   “这是你和周引对吗?”阮葳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   李擎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知道为什么刚才班上那几个人会这么对你吗?”   李擎没说话,直接动手把照片撕了下来。   阮葳说:“不是因为照片上的周引,我猜他们没认出来。你们去的那家酒吧,是一个同性恋酒吧,他们有人看到这张照片,回来一查招牌就知道了。”   李擎虽有诧异,脸上没显出来,他将黑白照片揉成一团,塞进校服口袋里。   “你猜,其他人会知道你和周引的事吗?”   “不会,他们不会知道,因为你不会说,”李擎神色淡然,“那天在医务室看到我和周引的,不是你吧。”   “你怎么知道不是?”   “如果是你看到了,也许就会当场冲进来质问我们,而不会留到傍晚,你不是能藏事的人。同样,你也不会说出去,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阮葳蓦地红了眼圈,“你闭嘴,少给我发好人卡,只有我给别人发的份。”   李擎哑然,嘴角扬起很浅的弧度。   “就算我不说,我朋友不说,其他人也会看出来的,你们平时交往那么密切,除非你们保持距离。”   “我不会因为别人的想法去改变自己。”李擎一字一句说得缓慢。   “被发现了你要怎么办?”阮葳冷笑,“你要出柜吗?”   李擎沉默不语,事实上他没有任何打算,他和周引的关系尚且不明朗,他不敢做会招致周引反感、也会让他无退路可言的事。 第22章 底气   周引从别处听说了今天的事,傍晚的时候在食堂外的空地找到李擎。   李擎拿着一根水管在冲刷拖把,冲洗干净后将拖把倒立靠墙晾晒。随后他走到一个水龙头前,洗了手,再把头伸到水龙头下,让冷水直冲脑袋。   周引看不下去,立即过去关了水龙头。李擎正要抬头,周引忽然摁住他的后颈,手指捋了捋粗硬的短发,黏黏的,发间还有没冲掉的粥液。   周引顿时猜到发生了什么,他扔下一句在这里等着,转身冲进食堂。几分钟后拎着一个热水瓶出来,他冷着脸对李擎道:“我借到了热水,我帮你洗。”   李擎不愿让周引知道傍晚的事,遂随口胡诌:“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   周引不吭声,直接上手按住他的脑袋,李擎叹了口气,配合地弯腰低头。   温热的水流打湿了头发,周引的手指穿梭在发间,极轻地按揉着头皮。李擎闭上眼睛,感受周引动作里的温柔,心口就像被抓挠了一下,他故作轻松道:“摔了一跤就能有这么好的待遇,挺值的。”   “李擎,我都听说了,你别骗我,”周引的声音很平静,“是因为我吗?”   “不关你的事。”   “你们班有人为难你,是不是?你告诉我名字,我去找他们。”   “不用,真的没什么,”李擎试图把话题岔开,他故意开玩笑道:“你要是觉得我受了委屈,可以考虑在别的地方补偿我。”   足足有半分钟没听到周引的回应,李擎直觉自己说错话,周引或许误解了他的意思,他想站起来,热水已经徐徐地浇到头上,周引的手抚上他的额头,捂住他的眼睛不让水流入眼。   “我会的,今晚我去找你。”周引这么回答他。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擎无奈道。   “你不想我过去吗?”周引的声音轻轻柔柔,还带有小小的抱怨,“我们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又不多。”   眼睛被捂住,李擎下意识遵循内心说出最真实的想法,“想,我想的。”   周引轻声问他:“李擎,你会怕吗?”   怕什么?再被人往脸上泼热粥吗?   李擎回想起傍晚那点不愉快,有同学恶意找茬,言语激怒他还嫌不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碗热粥倒在他头上。这一举动引来众怒,但其实在那一刻,他却仿佛置身事外,心里有种自我惩罚后的痛快。   为今天他没有给周引说一句话,为一直以来的熟视无睹,也许他就该受着这一份羞辱。   李擎睁开眼睛,猛地直起身体,他转过头,满头发的水溅到了周引的脸上和脖颈。他用指腹一点一点揩掉周引皮肤上的水珠,低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不怕。”   “我不怕他们这么对我,我担心的是你。”   碍于在公共场合,以及周围随时可能经过的人群,李擎很好地克制住想拥抱的冲动,只有眼神流露出按捺不下的渴望与热切。   周引怔怔地看了李擎许久,末了一扯嘴角,“不用担心我,只要你好好的。”   晚自习前他们一同去了后巷,给流浪猫喂食,更换食盆里的清水。走的时候李擎突发奇想,他将周引拉到巷子里唯一一棵大树底下,单手撑着树干,脑袋凑到周引耳边,用鼻尖蹭了蹭耳廓,是个耳鬓厮磨的亲密姿势。   也是他曾看过的周引和别人接吻的照片上的姿势。   他问周引:“你跟别人接吻被拍到的那次,是你主动还是他主动?”   周引睨了他一眼,两人对视,李擎眼里没有别的情绪,好像他只是单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点也没有要翻旧账或吃醋的意思。   于是周引抿唇笑了一下,低喃道:“不是我。”   “那个人是怎么吻你的,做一次给我看。”李擎的眼神在某一刹那变得极可怕,他很快敛去了那点暴戾,只有若有似无的压迫感还萦绕周身。   周引推了推李擎的胸膛,让他们的距离没那么亲近,然后仰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蜻蜓点水似的触碰,不到半秒就分开。   李擎怀疑道:“就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对了,我好像忘了告诉你,”周引笑得狡黠,“那个人你见过,来问我要烟抽的那位,他跟我闹着玩的,就那一回很倒霉地被拍到了。”   李擎咬了咬牙,恨恨地道:“下次再让我碰到他,我会揍他的。”   周引唇角微翘,不发一语。   “那你们?”李擎想到了什么,话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我跟他,还没有跟你熟,”周引叹了叹气,他扯了扯李擎的衣摆,“小气鬼,满意了吗?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这晚放学周引照旧先回了一趟家,母亲煲了汤,提前热好一碗放在饭桌上等他。周引一边喝汤一边观察母亲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今晚我还去同学家睡。”   母亲端坐在饭桌旁,温和的目光审视着他,“周引,你说实话,你去的只是同学家吗?”   “是同学,”周引莫名有点底气不足,他放下汤碗,认真地重申了一遍:“真的是同学,至少现在是。”   “以后呢?关系会变吗?”   周引的神情霎时黯淡下来,他诚实地答道:“我不知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送上门去增加胜算?”母亲的笑容没变,言辞却变得刻薄。   周引摇了摇头,“不,不是增加我的胜算。”   母亲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引,你长大了,我从来不干涉你交朋友,我知道这是人生必经的,但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妈,放心吧,我会很小心的。”   周引回想他和李擎相处以来的点点滴滴,他足够小心,也足够谨慎,主动权一直掌握在自己手里。他自认做得很好,始终留有退路,没有完全把自己交付出去,不管是一颗真心还是别的。   他深信有朝一日即使这段关系破裂,他也可以及时抽身。   周引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成为隐患。他安慰母亲:“妈,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那个人你见过,上次来过我们家,他很好对不对?”   提起李擎,周引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对于他和李擎的这段关系,他突然觉得或许可以再自信乐观一些,因为李擎就是他的底气。 第23章 苦心   周引用保温桶装了满满一罐母亲煲的汤,拎着去了李擎的出租屋。在等候李擎下班的那几个小时里,他睡了一觉又醒过来,墙上的挂钟不知何时停摆了,手机搁在茶几上,他完全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失去时间概念的等待极为难熬,分秒被无限拉长,周引蜷缩在沙发里,某一瞬间他想到了母亲。在长久的年月里,母亲就是在徒劳无获的等待中度过,也许他该更理解母亲一些,但理智上他还是无法接受。   等待应该要有结果,如果没有,他不明白继续下去的意义。   李擎比他预想的要早回来,看到他的时候李擎并不显得惊讶,还能先去卫生间洗个手、脱掉外套再回来抱他。周引勾着李擎的脖颈,很是好奇,“你怎么进来的,你的钥匙落我这儿了。”   “信箱里有备用钥匙,”李擎说,“我知道你会过来。”   他的呼吸有一点重,周引已经换上了他的睡衣,沐浴露香气从领口深处溢出来,整个人干净柔软得如同他小时候见到的橱窗里的玩偶。那时脏兮兮的他不允许触碰,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如今他总算得偿所愿。   人长大后是否会拼了命补偿小时候所欠缺的,他无从得知。他只是没来由地想起今天课上心理老师的话,她说每个人需要的是健康的恋爱关系。   何谓健康的恋爱关系,李擎不知道,想来不会是他和周引之间这种打着朋友的幌子、心安理得越界的关系。但他感到快乐,在持续性的痛苦与焦灼中,偶尔得到的快乐尤为强烈且难以忘怀。   周引催促他快去喝汤,说特意带了母亲煲的汤过来。   李擎说了好却舍不得放开周引。他觉得周引对他越来越好了,这种好让他食髓知味,这一点快乐如毒蛇紧紧箍着他,把他拖向这段关系的深渊。   事情比李擎预想的更严重,隔天他接到通知,由于遭到匿名投诉,食堂不能再给他提供兼职岗位。李擎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他转头去了学校后勤办公室,询问是否有合适的兼职岗位。   然而学校勤工俭学的人不少,岗位按先来后到分配,当听到他身上还背着处分,后勤处的老师告诉他希望不大,劝他再想别的办法。   李擎谢过老师,走出后勤办公室,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他没回课室,满校园乱逛。   不知不觉走到了操场,操场日头正猛且还有体育生在训练,他索性拐进了操场后边的小树林,想找个无人的角落发呆。   可惜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他看到前面一棵枯树旁的两个身影,定睛看了几秒,确认其中一人是周引。   许是踩踏落叶的声音太响,周引循声望过来,见到他时很是吃惊。   他走过去,周引身旁正在抽烟的家伙冲他扬了扬下巴,“这么巧,又见面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周引把手里的烟扔到了地上,李擎上前一步,脚底踩灭了香烟。周引似乎有点惴惴不安,他碰了碰李擎的手肘,说道:“我来这只是抽烟,没别的。”   “你跟他解释做什么,不是说你们只是朋友?”一旁吞云吐雾的家伙发话了,李擎转过头直愣愣地看着他,“你叫什么?”   “陈恪,问这个干嘛?”   “我会向老师举报你抽烟。”李擎把手插进口袋,冷冷地道。   陈恪一脸惊愕,脏话当即骂了出来。周引将烟盒塞给陈恪,匆忙打发他走了。陈恪走出老远还回头朝李擎竖中指。   李擎不以为意,察觉袖子被轻轻拽了一下。他低下头,看见周引的手试探般地抓住他的一根手指,轻微晃了晃,面上没显露的亲昵全藏在动作里。   “刚才你跟他在聊什么?”李擎率先发问。   “没什么,”周引的嘴角不自觉往下撇,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却以失败告终,“我家的事,他对我家情况比较了解,随便聊两句。”   “你可以跟我聊,我也想替你分担。”   周引拒绝了,“都是些苦水而已。”   “我想听。”   周引抬起头,脸上的表情褪得一干二净,“你被记过的事也没告诉我,酒吧是我带你去的,你有想过让我替你分担吗?”   李擎顿时哑口无言,他想辩解这不一样,周引又道:“他们为难你,我问你你也不肯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没跟你说是不想你听了难受。”   “我不难受,我早就习惯了,但是你呢?”周引露出一个似是奚落更像是自嘲的苦笑,“你受得住吗?”   李擎沉默半晌,再开口时没看周引的眼睛,“都是些不实的诋毁,我不会在意。”   周引忽而听懂了李擎的话外音,他勾了勾唇角,“要不要我帮你一次性解决问题,我想到办法了。”   “你想怎么做?”   “傍晚等我通知,你什么都不用做,话也不用说。”   李擎仍有些犹豫,“我们的关系会有变化吗?”   “不会,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周引握了握他的手,给予他一个安抚的微笑。周引的手心有点凉,笑意未及眼底,姿态是亲近的,神情却是疏离的。   李擎知道他还是那个狡猾、懂得拿捏他人命门的周引,这段关系里他永远游刃有余、进退自如,自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一节 晚自习刚结束,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课室,走廊上一时聚集了不少人。   李擎还在座位上坐着,心不在焉地转着一支笔。周引第一次叫他,他没反应过来,等到第二声李擎响起,他噌地一下站起来,走出教室。   周引站在教室后门等他,双手插着口袋。李擎正要问他打算做什么,忽觉周引看他的眼神有几分古怪,紧接着周引的举动完全叫他措手不及——周引从口袋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道:“给你,最好打开检查一下。”   李擎有点发愣,他接过信封,仍未意识到里面是什么,直到他撕开信封口,厚厚的一沓百元大钞露出一个角。   熙熙攘攘的走廊毫无隐蔽性可言,有人不经意瞥见信封里的百元大钞,周围霎时一片哗然。   “什么意思?”李擎脸色变得阴沉,他看了一眼周引,顾忌周围都是同学,刻意压低声音,“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   “酒吧兼职的工资,老板托我给你,我额外加了点,你帮了我不少忙,应该补偿你。”周引音量不大,足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李擎手里捏着信封,手背青筋凸起,眼前的周引陌生得仿佛变了一个人。   “酒吧老板说你被解雇了,他说,你一个直的去同性恋酒吧打工算什么,以后别去了。”   “对了,之前我一直忘了说,你这人挺烦的,别烦我了,我不喜欢跟直男打交道。”   周引自顾自地说,一旁不时响起一两声讥笑,他全当听不到,只看向李擎一人。李擎则避开了对视,他没看任何人,视线向下盯着地板,以此隔绝所有投射到他身上的友善或不友善的眼光。   感觉围绕他们的视线已达到白热化,李擎知道自己该收下这些钱,配合周引的苦心安排,但他做了一件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他将信封甩到周引身上,一大沓百元大钞脱离信封,洋洋洒洒地落下。   他听到自己说出的清晰的一声“滚”,冷酷、干脆且决绝。   而后他掉头就走,把周引一个人留在原地,不顾身后的议论和指点。如果这是周引想要的,那么他的目的达成了。 第24章 奔跑   李擎没走太远,他下到一楼,看见别班的老师抱着一大摞练习册正要上楼,他便主动上前帮了一把。临走前看到这个班的桶装水喝完了,两个女生合力也扛不起一桶水,于是他又顺手把桶装水给换了。   走的时候收获了一口袋糖果,李擎就近去这层楼的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就见到阮葳杵在门口。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阮葳递给他一张面巾纸,李擎道了声谢,接过来擦干手,末了感叹:“你真是神出鬼没。”   阮葳不满地嘀咕:“我关心你才跟过来的。”   李擎走向最近的楼梯口,他忽地转身,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果,手伸到阮葳面前,摊开掌心,“喏,给你,就当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阮葳愣了几秒,忽然爆发道:“别以为我没看见是别的女生给你的,你居然转送给我,太过分了!”   李擎收回掌心,哂笑道:“我是不是很蠢,净干些蠢事。”   说这话时李擎是笑着的,可他的表情却让阮葳觉得莫名的难过,她把手伸进李擎的口袋,抓走了全部的糖果,“都给我,我不认为你蠢,这样可以了吗?”   “不用,你其实不用对我这么好。”   李擎敛了敛神色,他看着阮葳,再次郑重、认真地道谢以及道歉:“我该谢谢你,别人都躲着我,也就你还敢靠近,但以后别这样了,离我远点比较好。还有,我为我曾经的怠慢再次向你道歉。”   阮葳与他对视,“我就问你一句,你说过周引不喜欢你,那么你是不是喜欢他?”   “是。”   “那你刚才为什么……”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一句话便叫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失去了开口的必要,阮葳眼圈有一点泛红,她倏地背过身去,微颤的声音泄露了情绪,“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接受你的提议,我会离你远点的。”   李擎后来一个人去了操场,那着实不是发呆的好地方,浸在夜色中的操场是校园情侣幽会的温床,不管往哪走都会看到你侬我侬的场面。   起初还能视若无睹,然而哪哪都是,他愈发烦躁,在跑道上走了没几步就改成跑的。他越跑越快,超过一对又一对散步的情侣,黑漆漆的操场上只有他一个健步如飞的身影,也只有他在夜色中能被捕捉到。 第二节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李擎下了跑道,有不认识的人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声称是刚才站在这的人拜托转交的。他没猜有可能是谁,接过来仰头喝了半瓶,剩下半瓶浇在脸上,弄湿了衣服前襟。   他脱了校服外套,挂在臂弯,大步走向教学楼,在晚自习开始五分钟后踏进课室。有零星埋头写作业的同学抬头看他,更多的人专注做自己的事。李擎回到座位坐下,冷静下来后他觉得周引打错了算盘。   并没有多少人会关注他,他或许高估了那些事的影响,也许过一阵子有了新的新闻,就不会再有人揪着他不放。   周引没必要跳出来当活靶演这么一出。   想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李擎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虽然对于周引要与他划清界限的行为感到愤懑,但他更无法相信是自己把周引推向了对立面。   前桌转头将信封放到他桌面,李擎瞥一眼那个信封,伸手推了回去,“不是我的。”   “嗨,给你的你就拿着,不是兼职的工资吗?干嘛跟钱过不去。”   李擎坚持道:“不是我的。”   前桌不以为意,随口说道:“你把钱扔了人家可是一张一张捡回来,要是我就收下了,就当精神损失费,不过你干嘛要跟那种人打交道?听说他家很有钱,你很缺钱吗?”   李擎不吭声,他盯着厚厚的信封,想象不出周引把散落地面的钱一张张捡起来的模样。他把信封收进课桌抽屉,前桌已经转过身继续做自己的事。他想的没错,没人会持续关注一个陌生人,谈资不会一直是谈资。   但周引费尽心思把他排除在谈资外,他是不是应该顺应他的安排。   可周引分明说过他们的关系不会有任何变化。   晚自习结束后,李擎照常去便利店兼职。当晚碰巧遇到附近小区停水,来便利店买矿泉水买饮料的人比平时要多。他没有多少空闲时间,给顾客结完账后就马不停蹄地搬货补货、整理货架、打扫卫生。   熬到凌晨四点,李擎关了店,走出便利店才发觉外面很冷,经冷风一吹困意被赶跑大半。他裹紧身上的校服外套,手揣进口袋里,摸到手机才想起来手机一整晚都很安静,没有收到任何短信电话。   走之前他向四周看了看,树影幢幢,路灯在地面拖出长长的影子。方圆百里除了他没其他人,过去几天每晚都会来找他的周引没有出现。   他回到出租屋,出租屋也停水了,他将昨晚水壶里没喝完的水再次烧开,倒进早上蓄的一桶水里,勉强洗了个澡。   入睡前再看了眼手机,本不抱任何期望,但周引的名字毫无征兆地在突然亮起来的屏幕上闪动,他接了电话,犹疑地喂了一声。   近十秒的空白,紧接着周引带着哭腔的说话声传进耳朵,李擎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又忙压下所有的紧张轻声问道:“怎么了?告诉我怎么了?”   周引只在刚接起电话时不小心泄露了一声呜咽,此后再没有出声。李擎屏住呼吸仔细听,也只听得见模模糊糊的抽泣,周引似乎捂住嘴巴或放下了手机,所有声音一下子被拉得很远。   李擎没办法再耐心等下去,他摸黑换好鞋子,拿了钥匙钱包,出门前对电话那头的周引说:“你等等我,我马上过去。”   他想起周引那句被哭腔掩盖的话,他想了又想,确定那应该是“李擎,快过来找我”。   凌晨四点多大街上已经没有出租车,他走了很久,打消继续寻找单车或摩的的念头。在想到办法前身体已代替他做出了选择,他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过去教练教过他的长跑技巧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惦记着要快,要再快一点,所以永远在一开始就冲得最快最猛。从前长跑时围观的同学都笑他傻,笃定他一定会被别人超过,他们的预言也都成真了,他确实很多次在后半程落后于他人。   教练骂他冥顽不灵,他无法解释、无从辩驳——那大概是一种类似于野兽争夺、猎食、逃亡的本能,在一线生机面前,他学不会存蓄力量。   好在现在没有对手也没有围观人群,他脑海里的目的地和唯一目标无比清晰,周引。   李擎把手机攥在手里,他认得去周引家的路,不算远,他会很快赶到的。   --------------------   不好意思这阵子加班太多没啥时间写_(:з」∠)_ 新年我会勤快一点多码字的!!大家新年快乐万事胜意 第25章 安慰   周引的家是个带花园的独栋小洋楼,白天看很漂亮,到了晚上则显得萧索冷清。李擎连跑带走赶到这里,花园外的雕花铁门关上了,他停在门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缓过来后他拨通周引的号码,告诉他自己就在外面。在等候周引出来的这几分钟,他打量起这栋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楼房,许多听来的传言掠过心头。   据说这栋地处偏僻的小洋楼最初是有男主人的,有人言辞确凿,曾亲眼目睹这个家有男人出入。直至后来一出正宫亲自上门讨说法的闹剧,街坊邻里们才逐渐反应过来,这个家的男主人不会再出现了。   因为所谓的男主人从来不归属这栋外人看来精致又气派的小洋楼。   大抵所有人对小三、金屋藏娇这些坊间轶闻有着天然的好奇心,李擎想起向他转述传言的那一张张面孔,每个人对此都讳莫如深,每个人知道的都不多,可他们的表情分明都带着兴味与探究——   那不是同情,那是对于窥探他人秘辛的热衷,以及以期获得的隐秘难言的刺激。   难以想象周引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投向他的每一道目光或许都别有深意,李擎几乎无可抑制地心疼起周引。   主屋正门被打开,周引小跑着过来,推开花园铁门,他走到李擎面前,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才说道:“已经没事了。”   周引的眼神在浓稠夜色映衬下更显清澈如水,李擎走近了一步,他知道他刚才哭过,眼里或许有泪光,本想抱一抱他以示安慰,近看却注意到周引的额头有红印,边缘还有些许破损。   他用指腹轻碰,周引避开的动作更让他证实自己的猜想,“怎么弄的?谁打你了?”   周引低头不语,李擎握住他的手,沉声道:“带我进去,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   李擎牵着周引的手再一次踏进这个地方,很黑,一眼望去没有一丝光亮。他环顾整个屋子,瞬间明白过来,转头问周引:“跳闸了还是停电了?”   “跳闸了,一推总闸就会跳下来,打电话找了电工,太晚了没法过来。”   “家里有没有手电筒或蜡烛?”   周引的手在他的掌心里瑟缩了一下,片刻后才回答:“有手电筒,在我妈那。”   李擎握紧周引冰凉的手,迟疑地问:“阿姨还好吗?”   “不太好,”周引停顿数秒,再开口时声音里俱是疲惫,“刚才全屋的灯都不亮了,我妈情绪很激动,我很久没看到她这样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额头的伤就是那时候弄的?”   “是,我怕她会伤害自己,想把房间里她能接触的器物都拿走,但烟灰缸,她不让我碰,那是她给我爸准备的。”   李擎更用力地攥住周引的双手。   周引惨然苦笑,“我妈不小心将烟灰缸磕到我额头上,她也被吓到了,很快就冷静下来,除了一直哭,我觉得,她还是心疼我的。”   “她吃过药睡下了,没事了。”   李擎一颗心跟着沉到了谷底,周引感到痛苦无助的事情,他也无能为力。但现在他更关心周引的伤势,“药箱在哪,先给你处理伤口。”   上楼之前周引进了母亲的卧室,母亲睡着了,手电筒倒立放置在床头柜上,借着手电筒的光勉强照亮了大半个房间。地板上的障碍物方才已被周引清除了一些,七倒八歪的桌椅扶正了,床头柜更早恢复了原状。   刚才争夺之间不慎砸到他额头的烟灰缸,边沿的血迹被抹去,此刻连同香烟、打火机、台灯一起整齐地摆放在床头柜。   周引知道这个角落寄托了母亲无望却永远心怀奢望的幻想,他不会再愚蠢地挑战了。   一片狼藉中,母亲睡得正酣。周引替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李擎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摸了摸他的头。两人上了楼,周引找到药箱,他觉得一点小伤犯不着,是李擎把他摁在床边坐下,用棉签蘸了碘伏给额头的伤口消毒,再郑重其事地贴上创可贴。   周引想笑李擎的小题大做,嘴角扯了扯,结果半点笑都挤不出来。他内心惶惶,手掌撑着床沿,两条腿伸到床边晃了晃。待李擎给他贴好创可贴,转过身收拾药箱时,他往后退到床中央,双腿屈在胸前,双手抱着膝盖。   是他每每遇到问题想逃避时最习惯的姿势。   “李擎,”周引在背后叫他,但眼神并没有看他,“这么晚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就这么过来的,我来得快吗?”李擎走到床边,向他微微张开双手。   周引扭头看着李擎,其实看不清楚,黑暗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可他也不执著于要看清李擎,他能想象眼前人大概是何种表情。   总归不是来看笑话的,周引近乎刻薄地想。他像是才发觉自己原来防着每个人,也包括了李擎。   “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有伤着别处。”李擎固执地让周引到他身边去,周引很听话,一点一点挪到床的左侧,两根手指揪住李擎的衣角。   他抬头看着李擎,“我今天那么对你,你生我气吗?”   “我把钱扔你身上,还让你滚,你会气我吗?”李擎反问周引。   “我以为这是你脑子最灵光的一次,”周引失笑,“你做得很好,就应该这样跟我划清界限。”   “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想这么做。”李擎把手伸到周引脸上,从眉骨开始细致的检查,粗粝的手心抚摸过脸颊、下颌,一直到脖颈。   周引睁大眼睛,注视着李擎幽深的瞳孔,“检查清楚没有?”   “检查清楚了。”   “有别的伤口吗?”   李擎答道:“有的。”   “在哪?”   李擎摸到周引心口的位置,声音低沉,“这里,你很难过。”   周引怔了一下,他低下头,李擎的手掌心适时贴上他的后脑勺,轻柔地摩挲着他的头发,掌心缓缓滑落到后颈,捏着后颈最细嫩的皮肉。   周引蓦地抬起头,他单手拽住李擎的衣领,迫使李擎弯下腰,嘴唇急切地吻了上去。李擎没看清周引是否红了眼眶,当即被动地卷入这个意料之外的吻当中。   一吻毕,周引仍然揪着李擎的衣领,他们唇抵着唇,呼吸交融。周引微微偏头,问道:“你这算不算趁虚而入?”   李擎难得笑了一下,回答得很果断,“不算,是你叫我来的。” 第26章 舍得   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两小时,周引让李擎也到床上来。李擎犹豫了几秒,然后在周引促狭的眼神中爬上床,局促得近乎同手同脚。   他刚躺下,一条胳膊就被周引拉到胸前,紧紧抱着充当抱枕。   周引凑到他颈侧,端详着他的脸色,“刚才你是不是犹豫了?你在想什么?你不想跟我睡?”   “不是。”李擎否认得太快,转眼就看见周引愈发上扬的嘴角,方觉察自己又被套出了真心话。   周引笑道:“你犹豫什么?能告诉我吗?”   李擎侧躺面向周引,攒着眉头,认真解释:“我是怕你介意。”   “为什么怕这个?”   “因为这是你家。”   周引恍然,“所以你有点拘谨,觉得不好意思了?”   “嗯。”   “难怪在你家也不见你这样。”   周引垂眸低低地笑,他把头埋到李擎的肩膀,在他的肩头重重地咬了一口。   衣服消弭了痛觉,李擎在某些时刻会变得尤为迟钝,尤其是在判断周引对他的态度上,他的行为是激进的,想法是滞后的,内心总是忐忑不定。   就像现在。   周引拧起眉头看他,李擎目光凝滞,仍摸不准周引的心思。直到周引作势又要咬他,李擎忽然福至心灵,他问周引:“现在不管我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对吗?”   周引挑了挑眉,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因为你拒绝过我,而且这是你家,我一直担心,不对,我一直以为……”李擎语速很快,且越发语无伦次,担心什么以为什么在这种情形下根本说不清。他放弃用言语解释,只看着周引,试图透过黑暗描摹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如果我做什么你都同意,那我是不是可以追你了?”李擎顿时省悟,似乎发现他和周引关系存续的另一种可能。他又重复了一遍问话,既是征询周引的意见,更是在思考可行性。   “我是不是可以追你了?”   “不违背我们的约定,我也不用再自欺欺人,你知道我没法把你当朋友,”李擎直勾勾地望着周引,语气是懊恼,目光却是热切贪婪,“我太蠢了,我应该早一点这么做。”   周引再也忍不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会追人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周引笑得开怀,他松开李擎的胳膊,从侧躺转为平躺。他的眼睛很亮,眼里波光流转,李擎鬼使神差一般,翻身覆在周引身上,手肘支着床,完完全全占据周引的视线。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的时候,周引闭上双眼,这一刻他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是被珍重的,身体甚至因此愉悦得颤栗。   母亲的乌托邦是过去有爱人相伴的日子,是卧室常年不改的角落,是关于未来的美好幻想。而他的乌托邦,是与李擎交锋较量的每一分每一秒,他没有爱人,但他有对手。   上午周引没去上课,他计划请半天假留在家里照顾母亲。李擎同样没去学校,周引故意关了闹钟,导致他一觉睡到九点多,硬是错过了上午一二节课。   李擎索性也请了假,他谢绝了留下来吃午饭的邀请,打算回一趟出租屋。周引送他到门口,随口问他怎么回去,李擎拿出手机开始查公交车班次,附近就有个公交站,八分钟后有一班车。   他刚想对周引说自己得马上走了,结果发现周引直瞪瞪地看着他,表情有点古怪。   “你昨晚怎么来的,”周引忽地问道,“四点多公交车停了,也没见你骑车。”   “我跑步过来的,”李擎笑了笑,“我以前练长跑的,你忘啦。”   周引抿着唇盯视着李擎,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圈又有变红的趋势。   “没事,我还跑过更远的,快回屋里去,你没穿外套小心着凉。”李擎朝周引挥挥手,转身下台阶前右手被拉住,周引扳过他的脸,一个冰凉的吻留在了嘴角。   “李擎,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你要自己来拿。”   李擎无声地笑了,他贴着周引的面颊,说话间嘴唇翕动,一张一合更似在索吻,“好,我会来找你的。”   “在学校最好跟我保持距离,就当我们闹掰了。”   “好,听你的。”   “李擎。”周引又再叫了他一声。   “嗯?还要交代什么?”   “没有了,你回去吧。”   周引目送李擎走出这栋房子,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回过头,母亲披着薄毯走到门边,头发披散着,脸上脂粉未施。   周引冷不防打了个冷颤,蓦然从刚才的沉溺与痴迷中清醒,他没来由地感到恐惧,仿佛看到他和当年的母亲走上同一条路。   “妈。”他无助地喊。   母亲给予他宽慰的微笑,“别怕小引。”   周引摇了摇头,他和李擎的关系越明朗,他却越害怕。没有退路了,他没有底气说服自己会幸免于难。   中午,电工前脚刚走,郑文良后脚就来了。昨晚周引实在没有办法,也给郑文良打了电话,电话接了可惜郑文良抽不开身,他的女儿生病了。   “我有个朋友要出国,房子急着出手,在邻市,要去看看吗?”郑文良的开场白让周引一下子愣住了,他下意识去看母亲,母亲在喝汤,她用汤匙舀起一勺热汤,小口小口慢慢地喝。   “妈,要不要去看看?”周引忍不住开口。   “说什么傻话,”母亲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郑文良,“文良,吃饭了吗?过来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婉蓉,你考虑一下,如果担心钱,我可以借——”   “不用,我没多少积蓄也不打算借,再说了这房子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母亲放下汤碗,汤匙碰碗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吃好了,周引吃完快去上学。”   “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周引着想。”   周引鲜少看见郑文良正色厉声的模样,然而母亲不为所动,“周引怎么了?他很好,我也很好。”   “对吧周引,告诉你郑叔你过得有多好,结交了男朋友,还在如胶似漆中,你舍得走吗?”   周引脸色煞白,手抖不慎打翻了汤碗,滚烫的热汤溅到了手腕,刹时现出一个红印。他直愣愣地看着,不明白母亲为何拿他当借口。   良久,周引抬头,神色怆然,“我舍得,我可以走。”   没有什么是不能割舍的,反正那些从来都不属于他。   李擎,尚未言明的爱情,还有相伴相随的时光,他确信没有哪样是属于他的。 第27章 难过   这天郑文良最终无功而返,周引送他出去,郑文良直叹气,“说说你吧,你又怎么回事,跟上回带去酒吧的那个小伙子在一起了?”   “还没,别听我妈瞎讲。”周引替郑文良推开大门,摆摆手道,“郑叔你回去吧,我家的事你别掺和了。”   “我刚说的你考虑一下,你也长大了,家里的事可以自己做主。”   周引耷拉着头,他盯着地面,脚下的路延伸到很远很远,却是他到不了的地方。他感到异常倦怠,“就算你借钱给我们,房子买下了,可我妈不愿意搬。”   郑文良知晓他的难处,拍拍他的肩,“周引,别怪你妈,她还是很爱你的。”   “她还会管我的死活吗?”周引喃喃自语,郑文良毫不留情地敲了他脑门一下,斥道:“说什么傻话,你妈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周引一瞬间不知想笑还是想哭,他对郑文良说:“放心吧,我都知道,我会还回去的。”   最后半句说得很小声,彼时周引尚不清楚自己可以做什么,计划不成形,但他已经有不顾一切豁出去的决心。   李擎遵守了和周引的约定,在学校里就当他们闹掰了。起初李擎十分不愿意,他只要面对周引就做不到漠不关心甚至敌视。但周引很坚持,事后不惜对他各种补偿,也要确保他们在别人眼中是敌对的。   李擎不理解,周引三言两语扭转了他的态度。周引说,这样你和我都能少些麻烦,而且私底下偷偷地做朋友不也挺有趣的。   后来李擎的确尝出一些好来。有一次体育课因为调课,他们两个班撞一起上课。准备运动做完队伍便解散了,周引许是要回课室,目不斜视从人群穿过。李擎亲眼看着班上几个最常惹事的人,不怀好意地走向周引。   他随手从排球收纳筐里抄起一个球,向着那堆人掷了过去。那几人恶狠狠地回头,李擎于是又抡起一个球,砸向了周引。   周引被砸得趔趄了两步。李擎面无表情走过去,他板着脸不说话时很能唬人,那几个人本以为李擎是针对他们,直到李擎经过他们,走到周引跟前。   众人只看到李擎揪着周引的衣领,把他按到了最近的树上,扬起拳头就要揍上去。   背后有人叫好也有人劝架,周引偏了偏头,轻蔑地勾了勾嘴角。他全身被李擎挡着,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已经扭打在地,周引让李擎掐住了脖子,呼吸不畅,面色潮红。   李擎像一头暴怒的野兽,要制伏他的猎物,要先把猎物的手脚都卸了,让他失去反抗能力,只能雌伏在自己身下。   最后他们俩是硬被拉扯开的,体育老师罚他们去器材室反省思过,两人梗着脖子,离得远远的,谁也不服谁,从两个方向往器材室走。   到了器材室,大门拉开环顾一周,确认没其他人在,李擎把大门重重地甩上,回身抱住了周引。他的大手使劲揉着周引的后脑勺,掌心从后脖颈一路摩挲到后腰,眼神同时凶狠地检视着眼前的人。   脸颊泛出红晕,鼻尖泌出薄汗,眼角和嘴唇都是湿润的。   周引看着他笑,“你刚才好凶,我差点要被你吓到,我是不是配合得很好?”   “有没有受伤?我有没有弄疼你?”李擎呼哧地喘着粗气,把周引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确定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他如释重负一般,又将周引拉进怀里,狠命抱着他,手臂箍得他喊疼。   “我不想再这样了。”李擎既后悔又后怕。   “你做得很好,这是个很好的开始。”周引从他怀里钻出来,目光殷切地望着他。   李擎忽然不作声了,一直抚摸周引后背的手忽而擒住了他的脖颈,周引被迫仰头,李擎低头舔去他鼻尖的汗珠,睁着眼睛就吻了下去。   他要看着周引。   他们刚假装打了一架,脸上身上都出了汗,周引汗湿的头发黏着额头,可笑容还是干净,能把他心底所有污秽阴暗都抹掉的干净。   周引意外地配合,双手捧着他的脸,嘴唇微张,主动喂舌尖进来,纵容了一次深入得让灵魂战栗的亲吻。   一节课时间并不长,吻到兴头也不得不结束,李擎亲了亲周引的额头,脱下外套垫在地上让他先坐着。随后他搬来一张瑜伽垫,叫周引躺上去。   周引竟有些紧张,他躺下来,一双眼睛追逐着李擎,“你想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李擎好笑道,他的手覆在周引的腹部,眸色逐渐变深,“让我看看,这里被球砸到了吧。”   周引双手落在身体两侧,他别过脸去,像是不敢跟李擎对视。但是当李擎拉开他的外套拉链,细微的呲呲声犹如火苗,骤不及防蔓延至全身,他攥紧拳头,猝然转回脸,双眼湿漉漉地看着李擎,看着他再添了一把火——   他掀开他最里层的衣服,手心郑重地覆了上去。   李擎眼神炽热,仔仔细细检阅过每一寸皮肤,然后他俯下身,在上面留下一个又一个吻。   周引发出呜咽,李擎揩去他眼角的泪,笑道:“你觉得痒?还是你怕我?”   摇头,还是摇头,周引泪眼蒙眬,似是难受极了,可李擎一离开他又抓住他的手。   “你想说什么?”李擎趴下去,手指揉捏着周引的耳朵,而后又控制不住地抚上他的小腹,手掌狡猾地往里探。   周引张了张嘴巴,什么话也没说。   他不能说不要,不能说喜欢,不能提起约定,不能承诺以后。从前想不到跟李擎说话会有那么多不能,从前也费尽心思说每一句话,只为让他落入自己的圈套,可现在竟比那时更难。   李擎眼里满得要溢出来的爱意,他看见了,可是他给不了回应了。   体育课上,从那几个人阴笑地走向他起,一个略有些疯狂、胆大包天甚至离经叛道的计划便浮上了心头。   --------------------   才看到日期 情人节快乐~ 第28章 可惜   下课铃响,李擎走去开门。器材室大门打开前他回头望了周引一眼,那一眼有克制也有不舍,他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是安抚也是暗度陈仓。   刚才他们除了拥抱亲吻,其余事都没做,要紧的话也没说。周引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的抽噎从头到尾没停过,李擎的进犯也不曾停止,他嘴边噙着笑,似乎乐于见到这样的周引——   毫无反抗之意,只能任人鱼肉,等待自己的大发善心或大举进攻。   但其实他们没做什么,在可控范围内浅尝辄止的吻,不深入也不激烈,他只是在周引的小腹、脖颈、耳后不停地吮吻,仅仅这样周引已经招架不住,全无平日里的清醒与自持。   李擎没有深究周引为何与平时不同,他只觉得高兴,为周引能够被他左右、为他流泪为他失控而得意忘形。   快回到教学楼,他给周引发了微信,告诉他可以回去了。他们故意错开时间,为的是掩人耳目。李擎明白,要做的还有很多,例如要把落在对方身上的痴迷目光收回,要把维护的话咽进肚子里,即使碰面也要禁止对视与交谈。   李擎仍不清楚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尽管最直接的成效他已经看到了。没人再对他和周引说三道四,没人恶意揣测他的性向,旁人都以为他和周引交恶,没有再将他们扯上关系。   这就是周引的目的吗?李擎后知后觉,咂摸出来周引也许是在保护他。   彼时李擎尚未知道这层保护的含义,彼时的李擎还沉浸他们关系的些微进展中,他以为他想要的都有着落了。   周引近段时间很忙,经常请假且找不到人,李擎问他忙什么,他含糊其辞,只说家里有事,李擎便不再追问。他们隔三岔五会通一次电话,虽然不能时常见面,李擎没觉得他们有所疏远。   便利店的兼职还在继续,但上班时间和时长都调整了,一周只去三天,有两天是周六日代替休息的长工上全天班。除此之外,早前提交的勤工俭学申请也有了下文,李擎意外拿到学校图书馆管理员的兼职岗位。   这份兼职轻松不少,临近期末,来借书的学生不多。他有很多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事。   闲来无事或做不出题的时候,李擎会在草稿本写十二月的日历表,过去多少天就划掉多少天,掰着手指头数还剩多少天。   他和周引曾约定,这一年余下的时间,只能是朋友,不能越界。尽管朋友的界限早已被模糊,他们也做了很多超出朋友范畴的事,但李擎依然渴求那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能让他们再无芥蒂与隔阂。   最近李擎尝试从另一个方向努力,他在学习怎么追人,并且试图把学习成果转化为实际行动。可惜被追的那个人三天两头见不到人影,李擎空有一腔热情却无处施展。   他在日历表圣诞节那天做了个特殊标记,圣诞节是他跟周引认识的第一百天,他期望这天会有难忘的回忆。   收到李擎微信时,周引在一家咖啡店里蹲点。咖啡店对面是一个私房菜馆,据他前期的线报和这两个星期的蹲点观察,那个他应该称作父亲的人,每周至少来这里三四次。   起初他只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跟父亲谈条件。这件事要瞒着母亲和郑叔,因此即便他知道母亲那一定有父亲的联络方式,他也不能问。   他找了陈恪帮忙,陈恪有门路,替他找来私家侦探。私家侦探查出父亲所有个人信息和近期行踪轨迹,私房菜馆是其中最不起眼、出现次数较频繁的地点,他原本打算蹲守一两次就露面。   但他发现了端倪。   父亲每次来都是一个人,没有助理或商业伙伴同行,到店时间都不是饭点,且一进去就会逗留很长时间。   他让私家侦探详查,果然查出了意想不到的事。   父亲在这个私房菜馆密会情人,私家侦探混进去拍到了他们的亲密照。   此时周引手里正拿着这一沓照片,他没立刻回李擎的微信,将手机调成静音揣回口袋,咖啡凉掉了,酸味和苦味都益发明显。他结了账,起身走出咖啡店。   前方就是私房菜馆,他走向那个西装革履、步履从容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我叫周引,我妈是徐婉蓉,你应该记得她。”周引近乎赴死一般的神情,冷静、决绝,直截了当地甩出一张照片,“我想你不会希望你的妻子、你的女儿知道你在外面的龌龊事。”   父亲略有惊讶,饶有兴致打量着他,“你都长这么大了。”   “给我一百五十万,我和我妈以后都不会来打搅你们,这些照片我也会销毁。”   “这是你妈的意思,还是你私自决定的,你闯祸了要拿钱摆平?”   周引冷着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强硬一点,“我要一百五十万,否则你老婆、你的女儿和你的合作伙伴,都会收到你跟情人私会的照片。”   “你真是长大了。”   “少废话,我只要钱。”   “好吧,”父亲看似很遗憾,“再联系,我助理会办妥的。”   一张名片轻飘飘地掉到地上,周引弯腰捡起来,他略略一瞥,眼前锃亮的皮鞋骤然转了方向,没走进私房菜馆,朝来的方向走了。   周引直起腰,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使他脚下踉跄,他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让自己再清醒一些。然而全身就像脱了力,他咬着牙,忽然不想再逞强,索性蹲下来抱着膝盖。   第一步已经跨出去,没有回头路,他没什么好怕的,可他仍惦记着李擎。   刚才的微信,李擎问他圣诞节打算怎么过。他知道这天是他和李擎认识一百天的日子,许久之前他就发现了,那时他嫌时间太漫长,不相信一段动机不纯、没有根基的关系耗得过一百天。   如今他却感觉时间太短暂,他希望能有一个又一个一百天继续证实或推翻他的判断。   可惜没有时间了。周引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拨出李擎的号码,铃声响了一下就接通了,李擎压低了声音,“喂,你在哪?怎么了?”   “你现在能出来找我吗?我走不动了。”   “还有哪不舒服?”   “有点头晕,还有,心里很难受。”周引没忍住啜泣了一下,隐藏已久的软弱全都跑出来,在他确认有怀抱可以依靠的情形下。   “好,我马上过去,告诉我你在哪?”   周引报了地址,在邻市,很远。李擎什么都没问,只让他再坚持一下,自己很快就到。   挂了电话,周引直骂李擎傻子,笨蛋,为什么要这么听他的话。他用拙劣的手段、蹩脚的引诱、鳄鱼的眼泪,骗到了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会有报应的,周引在心里对自己说。 第29章 坦白   李擎坐上大巴车,午后太阳光线炽烈,他拉上车窗帘,系好安全带,闭着眼睛等待发车。可以预料到四十分钟的车程他会一直处于焦心与过度思虑中,他试图通过吐气来放松,但显然是徒劳。   关于周引,他想知道的事太多,然而那些统统都是周引闭口不谈的部分。他没有理由和立场再去剜开周引经年累月的伤口,哪怕以关心的名义。   这是不是他们之间的隔阂,李擎不得而知,现在他只想快点去到周引身边。   联想到上一次从旅游区赶去邻市,心情迥然不同。那时他只担心同学的安慰,前一天他和周引刚认识,聊得愉快,他挂念周引的腿伤,且隐隐觉察出他的人缘或许不太好,想着能帮就帮。   他确实没想过后来会和这个人有更深的接触。   李擎倏地睁开眼睛,不算多久以前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里过电影般闪现,他并非蠢,也不是看不出周引的用意和居心,只是正中下怀,所以他甘之如饴。   以后会变好的,他会逐渐在周引心里占据一个位置,会让他习惯自己,继而再也不能离开自己。对于以后李擎莫名乐观,他自言自语,周引应该有一点喜欢他,这是他亲口承认的。   这一点喜欢足够他再赌一把。   大巴车到站,李擎赶到周引说的地点,已经接近下午四点。   那是个新建成的大型商场,中庭布局复杂得让他昏头转向。李擎抓了抓头发,看到扶手电梯就往上跑,上到五楼几乎要把整一层都翻一遍,最终在一个犄角旮旯找到周引。   周引坐在长条凳上,被一株硕大的盆景挡住大半个身体。这个角落靠近安全通道,远离喧嚣吵闹,周引在一片静默中发呆,视线不知停留在哪。   李擎走到他跟前,摸了摸他的头,掌着他的后脑勺压进自己怀里。周引被拥住才知道李擎来了,他想抬头看他,但李擎手上使了劲,大手摁着他的后脑勺,李擎跟他一样沉默着。   良久,周引推开李擎,他仰起脸注视他,一字一顿道:“我要跟你坦白。”   李擎嘴角一牵,“你想说什么?”   “我第一次见你,你跟一伙人打架闯进巷子里,那时候觉得你打架很狠,以为你怎么都得是个叛逆不服管的坏学生,没想到你是好人。”   周引回想起那时,神情也变得柔和,“如果秋游那次你不帮我,我们也许就不会认识了,但是你多热心肠,不管谁受伤你都不会视而不见。”   李擎还未猜到周引要说什么,只眼神专注地看着他。   周引低下头片刻,再抬起头时眼圈稍稍泛红,说话声也开始发颤,“我必须跟你坦白,我就是你说的那种人,见谁都撩,只不过别人不搭理我,只有你傻傻地送上来,所以我只能招惹你了。”   “一开始我就没安好心,我故意吊着你,我把你耍得团团转,你知道我有多坏。”   李擎捂住周引的嘴巴,佯装生气地掐了一下他的脸颊,“你说的我都知道,”李擎无奈笑笑,“我不是傻子,你不止一次提醒过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周引睁大了眼睛,眼眶噙着泪。   李擎说:“我问你,你现在喜欢上我了吗?一点喜欢就点一下头,很喜欢就亲亲我的手掌心。”   周引挪开李擎捂着他嘴巴的手,他迟疑地点了两下头,习惯性地轻抿嘴唇,眼巴巴地望着李擎。   李擎莞尔,“这代表什么?比一点喜欢再多一点?”   周引不说话了,他的眼里泛着水光,李擎半蹲下来,摸摸他的侧脸,语气温柔,“告诉我哪不舒服?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不舒服了,”周引眉眼半阖,竟意外的有些难为情,“见到你都好了。”   “哄我呢,”李擎脸上浮现微笑,他没被转移话题,仍执着问道,“那今天请假来这里都做什么了?”   周引眼神躲闪,语焉不详,“我去找我爸了,他让我联系他的助理,就这样。”   “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接下来还想去哪?回去吗?”李擎站起来,表情淡淡,周引十分抗拒,遽然拉住他的手,“不回去,我不想回去。”   “你想去哪?”   周引的面颊染上绯色,他从凳子上起来,不敢看李擎却偷偷勾了勾他的手指头,“你跟我来。”   周引领着人坐电梯下到一层,走进一家超市,经过收款台周引稍作停留,而后还是快步往前,从非购物通道走出超市。   李擎略茫然,猜不透他们要去哪,他巡视四周,某个快捷酒店的招牌就在正前方。李擎心里突突一跳,下意识去看周引,周引讷讷半晌,末了好似下定决心,牵着李擎的手走向酒店入口。   在前台办完入住登记,周引拿了房卡,李擎清清嗓子,走到他身旁,单手插裤兜,“来酒店你想干什么?”   周引看着电梯门慢慢合拢,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扭头望了望李擎,似笑非笑道:“想做什么都可以。”   电梯平稳上升,李擎站到周引身后,盯视电梯门映出的周引,“什么时候决定的,刚才?还是给我打电话那会儿。”   “等你来的时候决定的。”   “所以见到我的那一刻,就想着要跟我做那些事了?”李擎将下巴抵在周引的肩窝,略略吐气,灼热的气息使得周引的耳廓、脸颊和脖颈唰的一下红了。   周引回过头,眼角被逼出了绯红,他不知是存心还是无意地舔了舔嘴唇,舌头的颜色更甚于眼角的红。   周引反问:“不可以吗?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   李擎眸色暗了暗,他没回答,瞥了眼电梯显示屏。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李擎推搡着周引走出电梯,等不及刷卡进房,他把人按在墙上的同时嘴唇粗鲁地覆了上去。   周引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唇舌分外配合,吸吮时发出的暧昧声响在两人身上都洒了火种,需要更亲密热烈的肌肤接触方可点燃。   吻的间隙李擎含糊地发问:“房号?”   周引报出几个数字,手哆嗦地将房卡塞进李擎裤兜里。他仰着脸,双唇湿润且被嘬得通红,眼梢泪痕未干,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又掉眼泪了,好像最近只要对上李擎就会有很多眼泪要流。   李擎未必清楚缘由,但他向来就算一无所知,也可以很好地安抚自己。   于是周引感受到落在眼皮的轻柔的吻,李擎揉捏着他的后脖颈,吻掉眼角溢出的泪水,刚才的急躁与迫切陡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体贴、细致与款款深情,周引愈发想落泪。   李擎停下来,好笑道:“怎么了?”   周引摇了摇头,他揪住李擎的一根手指,眼角还挂着泪花,像个受了委屈执拗地不与大人说的小孩。   “你不说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李擎耐心地劝诱。   “我不要在这里。”周引嗫嚅道。   李擎失笑,“好,是我考虑不周了,不知道你害羞。”   被说中心事的周引几乎是愠怒地甩开他的手,在李擎看来周引是恼羞成怒,但只有周引自己知道,推开酒店房门时他的心里有多平静,是做足心理建设、预想过后果的平静,也是等待死神镰刀落下、一切东窗事发的平静与决绝。   周引在浴室待了很长时间,他把李擎打发去买需要的东西,适才听到门响,李擎或许已经回来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浑身赤条条,直接拉开了浴室玻璃门。   李擎站在窗边,听到声响转过身来,随即皱起了眉头。他大步走过来,脱掉外套披在周引身上,把人往床上推。   周引跌坐在床上,他躺下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李擎。   李擎扯出被子盖在他身上,被角掖好,俯下身亲亲他的额头。   周引还在等待李擎下一个动作,然而李擎绕到床左侧的沙发,刚坐下就想起了什么,他伸长胳膊去够桌面的遥控器,拿过来对着空调调节暖气。   周引不明所以,催促道:“你不过来吗?”   李擎温言道:“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再回去。”   周引一脸不可置信,他又问了一遍,“你不过来吗?”   “你好好睡,别想那么多。”李擎眼观鼻鼻观心,搁下遥控器,随手从桌面拿起一本说明书开始翻阅,他没看周引,小声嘀咕:“我怎么忘了把书包带过来了。”   周引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怒视着李擎。李擎放下说明书,摸了摸鼻子,说道:“我不想现在跟你发生关系,除非你答应这一刻起我就是你的男朋友。”   这个要求果然戳中他们之间关系的死穴,周引脸色发窘,咬咬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擎知道自己触及了问题的要害,但这回他没打算回避,他对周引说:“等哪天你答应我了,我们再做这事。”   周引似乎气急了,羞恼地瞪着李擎。李擎走过来重新将他塞进被窝,被角掖得严严实实,然后附在他耳边,低声道:“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   “李擎,你会后悔的。”周引声音清冷,李擎凑近了看,发觉眼角嘴唇的红润仍未褪去,他微微笑道:“不后悔,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周引闭上眼睛转过头去,在李擎看不到的地方,眼角有一滴泪滑落。他喃喃自语,没有时间了。 第30章 办法   回到学校正赶上晚自习,周引让李擎先回教室,他们默契地拉开距离,周引走在后面,看着李擎的背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快到教学楼,李擎回头望了他一眼,周引停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李擎举起手挥了挥,随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教学楼。周引神色复杂,他站着不动,直到李擎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他没进教学楼,掉头去了操场。他约了陈恪,偌大的操场只有陈恪一人优哉游哉,周引径直朝他走过去,先宣布今天的结果,“我见到我爸了,我拿他跟情人的照片要挟他,问他要一百五十万。”   陈恪不怎么意外,他把烟头扔到脚底踩灭,说道:“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就不怕要得太多他不给?”   “他有的是钱,私家侦探查到他刚给情人买了套房,我说了,拿到钱我跟我妈以后都不会再出现。”   陈恪挑眉道:“阿姨还不知道吧?你先斩后奏买了别地的房子,她不肯搬你怎么办?”   “我有办法,”周引把手揣进口袋,“你要帮我。”   陈恪啧了一声,“说吧,又要我帮你做什么?”   “你就帮我传一句话,让学校那些臭名昭著的人都知道,”周引近乎笑着说出接下来的话,“你告诉他们,周引很便宜,几百块就能陪一晚。”   陈恪目瞪口呆,用见了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你别管,想办法帮我传话出去,我不是真的想做什么,你放心。”   陈恪暴躁地耙了耙头发,“我不明白你这么做的意义,你想你妈同意搬走,至于绕这么大一个弯?”   “没别的办法了,不然你觉得我还能怎么办?”周引语气很轻,脸上的笑就像泡沫一样脆弱易碎。   “真的没别的招了?让那个家伙也帮忙想想办法,省得他每次看我都跟看敌人一样。”   “你说李擎?”周引敛了笑容,“我有想过让他帮我,我不想找别人,但他要是知道了会恨我的,还是别把他卷进来比较好。”   陈恪摇头,“你怕他恨你,就不怕自己死无全尸?”   “那你记得替我收尸,”周引开了个玩笑,笑意暂时爬上眉眼,“我不会有事的,我会好好地从这里离开。”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点孤注一掷的勇气。   隔天,周引主动联系了父亲留的名片上的号码,电话那头是个公事公办的女声,自称是周总的助理,需要他提供银行账号并说清这笔钱的用途。   周引没吭声,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计划,更不想让人知道他和母亲日后的住址。   对方接着道,这是周总的意思,如果不说清楚,一百五十万只能分月转入,每月转十万。   周引说:“那好吧,我没想好怎么用,你们先转十万过来。”   他挂了电话,对着黑屏的手机发了会呆。此时是午休时间,教室里难得没有其他人在,他呆坐在座位上,瞥见外面阳光晴好,忽地动了出去走走的念头。   就在这时李擎打窗外经过,目不斜视,没分半个眼神过来。周引心领神会,他按兵不动,在位子上又坐了几分钟,然后才起身走出教室。   走廊上不见一个人影,他走到楼梯口,仍然空空荡荡。正猜想李擎在搞什么鬼,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李擎发来的,问他喜欢看书吗?   周引回了个不喜欢。   李擎又发来一条,问他要不要去晒晒太阳?   周引回复可以两个字。   十多分钟后,他去到操场,李擎一个电话打过来,告诉他去操场后边的小树林。周引心里暗骂白痴,小树林浓荫蔽日哪来的太阳可以晒。   可他还是去了,刚踏进这片落叶遍地、杂草丛生的荒芜地,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李擎捂住他的嘴巴,对他比出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仔细听。   树林深处传来男女之间的几声调笑,在这种地方碰面想来也和他们一样关系不当、不能见人。周引斜睨着李擎,李擎连忙喊冤:“我来的时候他们还不在,藏得够隐蔽的。”   周引拿开李擎的手,表情挑衅,“你让我来想干嘛?不管你想干嘛,现在都做不了了。”   “不一定,”李擎想了想,脱掉校服外套,举高双手,将校服罩在自己和周引头上,“我挡着你,他们看不到我们是谁。”   “你真是……”周引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擎,他还在斟酌用词,想不出怎么形容眼前这个洋洋得意的家伙。   “我聪明吧,”李擎笑,“但也有个弊端,我不能抱你了,所以要你搂着我。”   校服下的空间,逼仄,晦暗,看不清咫尺之间的脸庞。   李擎抵着周引的额头,声音低沉,“搂着我,我要亲你了。”   嘴唇相触的瞬间,周引圈住李擎的脖子,全情投入到这个费尽心机的吻当中。李擎的嘴唇有点干燥,他尽力去濡湿。这个吻很快如他所愿变得潮湿黏腻,好似无法分开,一旦有分开的迹象,便会有更来势汹汹的情*涌动。   情浓时谁也没注意周边的动静。此情景被旁人看去,一女声嬉笑道非礼勿视,凌乱的脚步声匆匆经过他们,连远处的鸟也始终盘桓在半空,没有停留于此。   没有什么可以打扰热吻中的爱侣。   在缺氧前周引推开了李擎,他边喘气边瞪着李擎,骂了句疯子。李擎也喘得厉害,他放下双手,校服覆在他们头上,氧气越发稀薄。   李擎用嘴唇摩挲周引的侧脸,断断续续道:“昨晚回去,我睡不着,想你想得睡不着。”他倏地抓住周引的手,大胆地碰了碰某个他们从未互相抚慰过的部位,“这里,很难受,你说我是不是蠢,这叫自作自受。”   周引问道:“你想要我吗?李擎,你有一次后悔的机会。”   “想,但不是现在,”李擎眼睛发亮,“我会是你名正言顺的男朋友的。”   “那要看我同不同意。”   “你会的,我有预感,你越来越喜欢我了。”   周引好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李擎,自信、笃定、成竹在胸。他挣脱掉盖在他们头上的外套,凝神看这一刻的李擎。他要把他最细微的表情、嘴角上扬的弧度全都牢牢记在心里。 第31章 周引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十分钟,周引先回了教学楼。预备铃未响,楼梯和走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他习惯低着头走路,听到有人叫他才抬头望过去。   一张陌生的面孔,正面带嘲弄地看着他,用奚落的语气问道:“听说你很便宜,一晚只要几百?”   周引将这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面色不改道:“怎么,你也是同性恋?”   那人脸色骤变,恶狠狠地朝他啐了一口,“滚,恶心的同性恋。”   周引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讥诮道:“放心,你安全得很,同性恋或异性恋都看不上你。”   这番侮蔑的话果然惹来更恶毒的诅咒,周引充耳不闻,径自去了卫生间。他在水龙头下反复冲洗双手,掬起一捧又一捧水往脸上浇,打湿了脖颈和前襟。   水龙头猝然被关了,周引睁开眼睛,几张百元纸币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八百块够吗?不好意思我只有这么多。”   周引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直起腰,注视着眼前又一张生面孔。“你刚才跟人说的话我听见了,我也听说了一样的消息,不知道我能不能入你法眼?”这张生面孔态度诚恳,称得上是和颜悦色。   周引垂眸沉思,伸手接了那八百块,他快速报出一串号码,低声交代:“等我电话,我会告诉你时间地点。”   对方点点头,看样子似乎觉得很新鲜,心满意足地走了。   周引花了几分钟来消化这个事实,他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像回到了过去。第一次听见别人说他没有爸爸,第一次看到母亲哭泣,第一次被迫认清自己的处境。每经历新的第一次,他就会摸索出一点从未见识过的自己。   冷漠的、麻木不仁的、孤僻的自己。   而现在他又发现了自己的另一面,狠厉、绝情,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周引无法预估自己还会做出什么事,又会做到哪一步,他已经开始不认识自己了。   当天晚自习最后半小时,周引提前去到实验楼五楼长期闲置的实验室,他装好微型摄像头,静静地等约定时间到,等待这扇门被人敲开。   九点五十分,白天和他约好的那位敲门了。周引开门开灯,对方一进来就抱怨老师很难糊弄,非得装病才能出教室。   周引反应淡淡,他掏出一个保险套,撕开包装递了过去。对方一愣,讶然道:“这么直接吗?”   “你找我不就为了这个?”   “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吧,”对方挠挠头,“要不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不用,没这个必要。”   “那好吧,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对方拘谨地脱了外套,想再脱一件却又冷得打哆嗦,他走近周引,试探地碰了碰脸颊,眼里难掩兴奋,“我可以亲你吧?”   周引没接话,他以为自己受得住。   然而当一个陌生人逐渐靠近,脸越来越逼近,反感和抵触从心底冒出来,每一寸皮肤都叫嚣着抗拒,甚至因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忍无可忍推开了对方。   “抱歉,我做不到。”   对方并不意外,只叹了叹气。   周引面露慌乱,语气带着哀求:“我把钱退回给你,双倍补偿你可以吗?”   对方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也是受人之托,陈恪那小子说我知根知底,让我来找你,他还骂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我的性取向。”   对方又道:“虽然不懂你这么做的目的,但我觉得既然你不愿意,就别勉强了。哎,你怎么哭了?”   周引用手背一抹眼睛,才察觉原来自己又掉眼泪了。   他拿出口袋里的钱,全部还给对方,接着一刻不停地打开门逃离出去。周引起先疾步走,然后变成狂奔,没命地狂奔。尽管他不清楚自己还能去哪。   最终他去了学校西南门,翻墙落到小巷子。巷子漆黑幽长,路灯彻底坏了,青苔的腥腐味直冲鼻端。过去他从未发觉这条巷子如此肮脏不堪,过去他也不曾觉得,在黑暗中前行会是件需要勇气的事。   如今他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只可惜不会在巷子尽头再遇到打架狠绝毫不退让、凶相毕露的李擎了。   这样的李擎他也只看过一次。   他突然很想念,很可惜看不到了。也许野兽凶残嗜血的本性只会在危机四伏时爆发,平静生活犹如一潭死水,没共过患难,塑造不了可以不顾一切一起逃亡的爱人。   不是那个人有哪里不好,他只是,太想逃了。   最灰心沮丧时,周引冷不防听到一声猫叫,他循着若有若无的猫叫声,往黑暗深处走,找到他和李擎一起搭建的猫窝。刚蹲下来,猫跳进了他的怀里,来回摇摆着尾巴。   周引一只手轻轻地揉它的脑袋,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清周遭的景象。   原先用废旧纸箱做的猫窝不见了,替代品是一个铺了旧衣物的藤条编织篮。猫窝旁是食盆和水盆,食盆里猫粮还剩了一些。他在几块水泥砖头后看到封存好的猫粮。   周引挠了挠猫的下巴,随后把它放回猫窝。再次响起的猫叫声像在挽留,周引把手放在膝盖,克制着自己不能再伸手。   他低低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能带你走,我要去别的地方了,我妈生病了,我不能看着她继续受苦。走了我不会再回来,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对不起。”   说完他狠心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这还不到最蚀骨剜心的时刻,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到家前他给郑文良打了电话,告诉他钱的事自己想到办法了。   郑文良连珠炮弹似的发问,他将手机挪开一小会,估摸他该问完了才接着道:“郑叔你放心,我没偷没抢也没去借高利贷,这钱来路清白,只不过它没那么快到账。”   郑文良沉默片时,一针见血地问道:“你是不是找你爸要钱了?”   “我不瞒你郑叔,是,我问他要了一百五十万,但他要求知道这笔钱的具体用途。”   “你找了你爸,等于告诉他你们母子俩的行踪,就算你们搬了家又换了城市,他还是可以找上门。”   “所以我要找你帮忙,郑叔,我只信得过你,”周引声音微冷,“我要这个人永远也找不到我们。”   郑文良沉声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帮我们买下你朋友的那套房子,我会以这个理由让他一次性把钱打过来。”   “房子买下来,你打算怎么劝你妈搬?”   周引走到家门口,大门锁芯生锈,拧钥匙时稍微有些卡顿,他答道:“我有办法,她会搬的。”随即使劲一拧,门开了,他换上灿烂的笑容踏进家门,迎向母亲,“妈,我回来了。”   几天后,周引等到合适的时机。班会课上班主任宣布下周年级召开家长会暨期末动员大会,要求每位家长必须出席。   周引早早地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了母亲,母亲向来热衷于参加学校举行的各种活动,从来不缺席。   陈恪得知那天发生的事,终于弄明白他的真实意图,说什么也不肯再替他传话。但流言从来不因个人意志而改变,只要开了口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如同飓风侵袭,谁也不能让风停下来。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场风暴正在蓄势酝酿。   某节体育课,周引独自在看台看别的班打比赛。有人走到他旁边坐下,凑过来问道:“你就是周引?”   周引扭头回答:“对,我是。”   “听说几百块就能找你陪一晚?”   “是,我最近缺钱,”周引托着下巴,对眼前的生面孔毫不吝啬地绽放笑容,“玩玩就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几张一百块递过来,周引收下,目视前方道:“等我通知。” 第32章 如愿   当晚周引又去了李擎兼职的便利店。他让司机早早地放下他,还有大半路程自行走过去。走在路上他莫名觉得轻松,有种卸下包袱后的痛快,既然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么问题就不再是压在心里的重担。   至于他和李擎,比起悬而未决、停滞不前的痛苦,现下可以预判的结局几乎让他松了口气。   已知是死局,已知没有回头路,他也不必再做些什么强行挽回,余下的时间里只要等待就够了。   周引才体会到原来行至尽头是这种感觉,心里很坦然,也很安静。就像这个格外宁静的冬夜,有风但都从他身边绕过,云层很高很远,天地如同旷野,孤独得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周引笑了笑,踏进便利店,他是来跟李擎告别的,尽管李擎不会知道。   他从冰柜拿了两罐可乐,走到收银台结账。许是因为还有其他顾客在,李擎一板正经地扫码收款,眼神话语十分收敛,没有半点逾矩。   结了账周引揣走一罐可乐,另一罐直接拉开易拉环,就站在便利店门口喝完了。   等其他顾客走了,李擎出来,大喇喇地向周引摊开掌心,“我的可乐呢?”   “喝完了。”周引说。   “不留给我吗?”   “不给。”周引笑得眼睛弯弯,他又走到收银台前,低头仔细看烟酒展柜里的香烟,随意一指,“我要这个,帮我拿出来好吗?”   “不好,吸烟有害健康,”李擎回到柜台里,正色道,“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香烟。”   周引瞪视着李擎,抗议道:“欸,哪有你这样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偏不做你生意。”李擎眼含笑意,信手在收银台小货架上捡了条装的阿尔卑斯硬糖,“这个吃不吃?”   “不要,太甜了。”周引皱皱鼻子。   李擎换了另一种糖,周引还是摇头,“都不要,很甜。”   “你想要什么?除了烟。”   周引眼珠子转了一圈,瞟到货架上的安全套,用眼神示意,“唔,那个呢?”   李擎想也不想便道:“不行。”   “你太讨厌了,李擎。”周引往前一步,半真半假道。   “讨厌就讨厌吧,我喜欢你就行。”李擎满不在乎,他看看时间,迟疑道:“要先去我那吗?很晚了。”   “不去,今晚我要回家。”   李擎点点头,“也好,快回去吧,学校见。”   走出便利店时,周引蓦地回头,眼里晶晶亮亮地看着李擎,“圣诞节快到了,你有什么愿望?”   猝不及防被提问的李擎显然没想好,讷讷许久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五秒不说就当放弃了,”周引笑得狡黠,“想听听我的圣诞愿望吗?”   “你说。”   “学校每年都会组织冬季长跑比赛,今年我想看你拿第一。”   李擎感到疑惑,“为什么想看这个?”   周引笑而不答,他伸出手挥了挥,道别的声音很轻,没能引起一丝一毫的注意,“再见啦,李擎。”   凌晨两点李擎关了店,拉下卷帘门正要离开,忽而发现门边地上有个袋子。拿起来一看,里面有一件他的旧校服,校服上压着一罐可乐,可乐罐身贴了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天冷添衣”四个字。   李擎扬起嘴角,已经穿了校服外套的他,还是把自己的旧校服披在身上。夜最深,方圆百里都陷入沉睡,李擎顶着寒风往出租屋里赶,他穿了两件校服,脚步轻快得好似踩进了一个春天。   隔天傍晚,周引再一次走进那间实验室。他检查了藏在粉笔盒里的微型摄像头,预先将一把小刀塞进某张桌子的抽屉。   手机弹出新信息,陈恪让他今晚出来一趟,讨论怎么里应外合。陈恪认为做做样子就好了,关键时刻就冲进去把他救出来。   他扯了谎,骗陈恪是明天。实际上他跟人约了今天,现在离约定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   外面隐约传来校园广播的声音,周引凝神听了一会儿,播音员正在预告即将于元旦举行的冬季长跑比赛,呼吁同学们踊跃报名参赛。   周引听完,点开和李擎的微信聊天界面,想了想,低头在对话框里打打删删,最后发送了一句话:等着看你拿第一。   李擎没有即时回复,这个时间段他应该在图书馆兼职,想来忙得顾不上看微信。周引把手机调成静音,敲门声猝然响起,他扭过头去,盯着那扇门。   门外的人锲而不舍地敲着门,周引握了握拳,身体紧绷得厉害。他恍惚觉得自己是一把滚烫的机枪,枪口对着外人,发射的子弹最终会反弹回来揳入他的心脏,给予他一场漫长的凌迟。   捱过去就好了,他这么对自己说,拳头倏然松开,走去开了门。   饶是做足心理准备,门外的景象仍让他控制不住变了脸色。   门外不是一个人,而是各怀鬼胎的三个人。   其中一人朝他阴恻恻地笑,开口道:“忘了提前通知你,我兄弟也想来,人多比较好玩,你不介意吧?”   “我好像只收了一个人的钱。”周引冷着脸。   “钱是小事,我们有的是钱,再说了你不是很便宜吗?”三人相互对视同时发笑,领头的人撞了他一下,堂而皇之地走进实验室。   “喂!你还不进来吗?”   “我们谁先开始?要么一起来?”   不堪入耳的话语让周引浑身发抖,他在原地呆立了数秒,俄而回过身。他猛地意识到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制造比子弹射入心脏、血肉横飞更为惨烈壮观的局面。   周引关上门,缓缓走近虎视眈眈的三人。他脱了外套,脱了御寒的毛衣,上身只剩一件短袖。陡然接触寒冷的空气,脖颈、手臂裸露的皮肤微微起栗。   他将三张桌子拼成一张,随后躺了上去,冷声道:“谁先来?一次只能一个人。”   视线的改变导致他只能看着天花板,看不见那三人的表情。他察觉有人靠近,紧接着脚踝被抓住,那人试图脱掉他的裤子,周引屈起一条腿阻止他的动作,指使道:“你上来吧。”   一阵淫邪的笑声传来,周引置若罔闻,他屏气敛息,等待那人爬到他身上。   一张急色的脸庞覆了上来,周引明白就是现在,他像一头矫捷的兽,狠狠地屈膝踢向眼前人的下体。   哀嚎声响起,他直起身迅速把人推下去,继而跳下来手伸进抽屉,亮出锋利的刀刃。   对面三人勃然变色,互相使眼色,一人夺刀另外两人牵制他的手脚。被按倒在地上拳打脚踢的那一刻,周引甚至想放声大笑,为他的机关算尽,也为他的得偿所愿。   他以为自己会被揍个半死,然而大门被砰然推开,一道女声突兀地传进来,“我通知老师了,他们现在正赶过来。”   落在身上的拳头骤然收回,周引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猜想施暴的三人已经走了且不会回来,他应该暂时安全了。   当不用再咬紧牙关硬撑,方才被他刻意忽略的痛楚此时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周引蜷缩着身体,寒冷疼痛与屈辱交织,他的知觉、意识就快要从身体里剥离,浮在半空替他看着连爬都爬不起来的自己。   像条狗一样。   但他依然想笑,他把自己也算计了进去,这盘死局有了他这枚棋子会彻底活泛起来,他才是棋盘上至关重要的一招。   他开始想象祸端从天而降的那一天,没有谁比他更期待那天的到来。   周引突然剧烈地咳嗽,喉咙和嘴里渐渐弥漫铁锈的味道。有人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扶他起来,“我叫了救护车,很快就到,你再坚持一下。”   柔软纤细的双臂从背后抱着他,周引感觉支撑着他的身体比他更瘦弱,也更需要保护。他掀了掀眼皮,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阮葳神情冷静,“我没叫老师过来,你放心,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说,是如实说还是帮你撒谎骗老师。”   周引扯了扯嘴角,“如实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你先进了实验室,那三个人比你晚进去,我还看到你躺在桌子上了,是你先攻击他们。”   “就这么对别人说,不用替我隐瞒。”   “我还知道其他的事,那也要如实说吗?”阮葳猛然提高了音量,“我是跟踪你来这里的,因为我听到一个很可笑的传言,他们说——”   “周引很便宜,几百块就能陪一晚,”周引替她说完这句话,嘴边浮现微妙的笑意,“如果你愿意帮我,就这么对老师说,对每个向你打听的人说。”   阮葳惊愕道:“为什么?”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周引又咳了起来,不可避免地牵动了伤口,他忍着痛,语速飞快道:“现在我拜托你一件事,讲台有个粉笔盒,帮我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被推上救护车前,躺在担架上的周引扫视着围观的人群,人越来越多,人群中的阮葳冲上来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俯身对他说:“东西我替你收起来了,但是话我不会帮你传。”   周引眨了眨眼睛,眼神有些许遗憾。   “如果我如实说了,李擎不会原谅我的。”阮葳松开他的手,看着他被推进救护车内。   周引又是一顿猛咳,血腥味充斥整个口腔,他还想再拜托阮葳一件事,别告诉李擎,别让他知道前因后果。但他什么都来不及嘱咐,救护车门隔绝了所有喧闹与是非。   周引转念清醒过来,其实根本不用瞒着李擎,他们很快就没关系了。   李擎结束图书馆的兼职,打开微信看到周引两个小时前发的信息,他回了好,然后发了个咧嘴笑的表情。   他是在去小卖部的路上听说了今天的风波。同学们添油加醋地描述事件的经过,据说有救护车开进了学校,被抬上担架的人满脸的血。有人说是感情纠纷,也有人说这跟最近流传在学校的一则传言有关。   李擎不以为意,他赶着去小卖部解决晚饭,顺便打印长跑比赛报名表。 第33章 过山   周引不知道阮葳怎么跟老师解释,他在医院待了一天一夜,期间班主任打了一次电话,叮嘱他好好休息,别的事只字不提。   于是他又向班主任请了三天假,理由是要在家养伤。事实上他伤得并不重,那三人下手虽狠,但被揍的时候他本能地弓着身体,护住脑袋,伤口都是皮外伤。   母亲又是心疼又是责备,没问他打架的原因,只说等他好了要带他讨回来。   这天傍晚阮葳来看他,拎着一篮子水果,自告奋勇要替他削苹果。周引坐在床上,微笑地看着阮葳,这画面实在太赏心悦目,眉目如画的少女,葱白的手指握着一颗苹果,即使动作磕磕绊绊也不影响姿态的漂亮。   “东西我帮你带过来了,我没看,我等着你解释给我听。”阮葳将苹果递了过来,似笑非笑地回望着他。   周引咬一口苹果,假装没听到她的话,继续翻倒扣在床上的杂志。杂志内页全是图片,他看得很慢,每一页都要停留近半分钟。   阮葳见他这副慢条斯理的模样,也不恼,托着下巴道:“你慢慢吃,等你吃完我们再聊。”   “你不去上晚自习吗?”周引瞥了她一眼,阮葳嘟囔:“逃了,你管我,你都可以请那么长时间的假。”   “我没什么好说的,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周引扔掉吃了几口的苹果,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他打了个哈欠,把被子拉高,竟是个又要躺下去的姿势。   阮葳拽了拽他的被角,不满道:“别睡,有客人在你怎么能睡觉。”   “我是病人。”   “你没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不许睡。”   “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跟别人说。”   阮葳直言道:“别人指的谁?李擎吗?”   周引不置可否,他微微一笑道:“其实很简单,事情如果顺利的话,下学期你就看不到我了。”   “什么意思?你要转学?”   “我转学,或者学校开除我也行。”   阮葳噌地一下站起来,错愕地盯着他看,“别告诉我摄像头是你故意放的,你录下那些就为了让学校开除你?”   “差不多。”周引赞许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疯了,直接退学不行吗?”   周引没回答。   “一定要用那种方式吗?你可以逃学打架斗殴,甚至偷盗,非要这样作践自己,”阮葳情绪愈发激动,她猝然偏过头,避开和周引的对视,“我问了那三个人,他们说是你先找的他们,起因你清楚。”   周引笑道:“我现在不就参与了打架斗殴。”   “你别装傻。”   周引面容平静,沉默半晌后轻声道:“我要让我自己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我要每个人看了都唾弃我。”   “为什么?”阮葳仍拧着眉头,声音竟有点委屈,“为什么啊?”   周引几不可闻地叹了叹气,“我不信你没听过我家的事。”   阮葳顿时无话,目光也变得躲闪,“我还是不理解,既然牵涉你家的事,我就不问了,抱歉。”   “不用道歉,那天你帮了我,我该谢谢你。”   阮葳踱步到窗前,观赏了一会窗台的盆栽,若无其事道:“小事一桩,对了,这几天你跟李擎联系了吗?”   周引把话题岔开,“你怎么跟老师说那天的事?”   “她们把我叫过去了解情况,我一直哭,她们拿我没辙,就让我回去了,”阮葳回过头笑道,“我什么都没说,但她们好像都明白了,估计以为就是感情纠纷。”   “谢了。”   “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   周引摇摇头,“没有了,谢谢你。”   阮葳最后看着他道:“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不要做让自己后悔、让别人伤心的事。”   阮葳走了以后,周引又在床上躺了许久。   他没有睡着。夜幕低垂,他不敢闭眼,窗户忘了关,黑夜近在眼前。他疑心只要他闭上眼睛,黑夜就会碾过他的脸庞,把他钉死在这无边的夜里。   昨天晚上他也是这样睁着双眼,凝视被窗户框住的那一方夜空。不能开灯,因为李擎就在外面。   这几天他没接李擎的电话,也无视微信频繁弹出的新信息,他料想李擎会找上门来,便让母亲传话说他病了需要休息。   这个理由不能拦住李擎,他知道。   他也知道李擎来找了他两次,李擎就站在花园栅栏外,远远地望着他的房间。   他不敢见他,不能开灯,无法入睡,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   母亲问他是不是跟人吵架了,他不知怎么回答。母亲说,见好就收,这么冷着人家,是会伤了他的心的。   你不反对我和他在一起?他这么问母亲。   母亲笑,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我什么时候说了反对,只要你真心喜欢,妈妈怎么会反对。   也对,母亲从来都支持他做任何事,给予他最自由宽松的成长环境。小时候在外头受了委屈,回到家也是母亲变着花样哄他。   他长大了,偶尔仍会感到委屈,那母亲呢?在他不知道的夜晚,她有多少无法入睡、垂泪到天明的时刻。   他不能让无止境无望的等待毁了母亲,他大费周章折腾那么一出,不过是为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愿望。   他要带着母亲离开这里。   旁人或许认为他小题大做,但这件别人看来再容易不过的事,对他来说却像翻越一座山那么难。   那是压在母亲心里过不去也搬不动的山,是经年累月的创伤、希望与失望堆积而成的山。   母亲也跨不过这座山。   他不能强求母亲醒悟,由母亲决定离开。清醒总是在遭受更巨大的打击,整个人被摧毁又重塑后才勉强做到的,他不愿母亲再经历这些苦痛。   他只能给母亲找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借口,营造不得不走的假象,减少痛苦和应激。   为了达成愿望,他甘愿把自己当成枪靶,千疮百孔也没关系。因为他始终记得郑文良说的话,尽管在他长大后母亲已鲜少有类似的表达。   但他知道的,妈妈还是很爱他的。   --------------------   小引的目的是带母亲搬离这个房子,换个环境让母亲治病,母亲执念太深,在让母亲主动搬家这件事上小引看不到一点希望,所以他才会自己想办法。他的办法基于母亲很爱他,只要他声名狼藉到在学校里待不下去,学校开除他,小地方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唾弃他,母亲心疼他就会带他走。小引这么做也是在赌。他可以尝试打架斗殴,但那些程度太轻,不足以让学校开除,更不足以让母亲清醒。小引因为性向和家庭背景,在学校里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他要利用这一点,才会选择这个旁人看来过于极端的办法。   我向来不喜欢解释角色行为动机,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的解读,但对于小引的误解太深,我不得不为他争辩几句。8.11留   骂人的滚,没人求着你看9.19留 第34章 交易   周引回学校那天是周一,他是在早读快结束时进教室的。因为他的回来,闹哄哄的课室诡异地安静了几秒,没人光明正大地看他,可他知道大家都在留意他的动静。   在他回来之前,阮葳早在微信上各种明示暗示,让他晚几天再回去。他大概能猜到,许是他让陈恪散播出去的传言,终于越传越盛,或许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他不用刻意去证实,从周遭的人避之不及的眼神,以及若有若无的忽视中,就能验证传言被广泛传播并且让人深信不疑。   课间,阮葳特意到他们班门口,大声喊他的名字,叫他出来又亲热地挽上他的手臂,央求他陪她去医务室。   过了人来人往的走廊,他主动抽出被阮葳挽着的胳膊,说道:“好了,没人看了不用演了。”   阮葳白了他一眼,咕哝道:“我是在帮你,让你晚几天再回来,偏不听我的。”   “没事,没人跟我说什么,我还要陪你去医务室吗?”周引好笑道。   阮葳抓住他的手臂,瞪着他道:“当然,互相帮忙,必须陪我去。”   周引把人送去了医务室,校医问诊时他就在外面等候。他并非不懂阮葳的用意,当其他人都与他保持距离,阮葳却装作跟他很亲密,这点难得的善意他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如果再早一点,也许他们能成为朋友,但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等得无聊他翻了翻手机,回了陈恪的微信,清空班级群和年级群的聊天记录,认真思考了母亲问他的今晚想吃什么。   他忽略了来自李擎的数十条未读信息,不看也不回。做完这些他把手机收起来,两道身影不知从哪冒出来,挡在了他面前。   “找个地方说话,”为首的人额头贴着纱布,冷眼打量着他,“别想走,你跑不掉。”   周引扫视了周围的环境,径直走向斜前方的风雨长廊。他靠着一根柱子,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模样气定神闲,“想说什么?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   “你可真行,你耍我的吧,故意放那种假消息,跟我玩仙人跳?”那人恶声恶气道。   周引反问:“我骗你们什么了?我收了一个人的钱,你们来了三个人,是谁在耍滑头?”   “真不是假消息?你真打算陪睡赚钱?”对方狐疑地问。   周引笑得轻佻,“是啊,我说过了,玩玩又能赚钱,何乐不为。”   “喂!你都听到了吧,就是他放的料,没骗你。”那人乍然向前方喝道,周引顿时面色煞白,身形僵在原地,仿佛已经知道身后是谁。   来找他的这两人走了,末了留给他一个轻蔑鄙夷的眼神。   他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无力地下垂,骨节发白,他能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对他进行细致的查看检验,那双眼睛锐利如冷箭,要在他后背凿出两个洞,他没办法抵御这样的审视,险些要站不住——   有力的臂膀及时箍住他的腰,他又陷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这个拥抱只有眨眼的一瞬,很快就分开了,紧跟着他的手腕被抓住,捆起来的一卷百元纸币强行塞进他的手心。   李擎看着他,眼神很冷,“这么多钱可以买你几个晚上?”   周引全身都在发抖,他没来由地觉得冷,犹如掉进了冰窟,往日里能救他的人如今却在冰面上束手旁观。   他不敢奢望自己能获救,甚至不敢指望有人能拉他一把。   上课铃声替他解了困,李擎摸了摸他的脸,凑近说话的那一刹那几乎让他以为这是一次温存。然而李擎用最温和的口吻对他说:“收了钱今晚记得来找我,你要是不来,我不介意去你家找你。”   周引一声不吭,他竭力睁着双眼,用力到眼眶发酸。不能再对着李擎掉眼泪,现在的他换不来心疼怜悯,只会更彰显自己的可笑。   “别哭,”李擎说,“这招很好用吧,我上当了多少次?”   “快回去吧,今晚见。”眼角滑落的泪被李擎用指腹抹掉,他仍嫌不够似的,亲昵地凑上来印下一个吻,无所顾忌,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苟合。   可惜上课铃响过了很久,整个校园重归安静,无人知晓这个角落发生的交易与眼泪,唯有近处婆娑的树影目睹了一人的转身离去,以及另一人的目光相随。   这晚出门前,周引向母亲报备了有可能不回来睡。母亲问他是和好了吗,他没回答,只是又检查了一遍家门钥匙在不在口袋里。   他早早地去了李擎的出租屋,用信箱里的备用钥匙开了门。他烧了一壶热水,将卫生间电热水器的开关打开,除这些外他没别的事可做了。   厨房水槽没有要洗的碗,脏衣篓是空的,冰箱里有过期面包和饭团,他捡出来扔了。然后带上备用钥匙,出门,舍近求远去了步行二十分钟开外的超市。   买了新鲜的鸡蛋和水果,买了短保质期的面包,牛奶和微波食品都挑了长保质期的。结账时他从小货架上拿了一盒安全套,没有细看品牌和型号,更不敢像旁边结账队伍的人一样比对挑选许久。   拎着两个大袋子走出超市,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花店,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花开得很是灿烂,五颜六色争奇斗艳。店员双手捧着包装好的玫瑰花束,递给一个穿风衣的男人,男人推门出来的瞬间,店内传出耳熟能详的圣诞歌曲。   欢快又烂漫,热烈又美好。   心里回荡着刚才听到的圣诞歌,歌没听完,他轻轻地哼唱,连心情也愉快了几分。他像是才想起圣诞节要到了,这一年走到了尾声,他和李擎约定的期限也要结束了。   他没想好该怎么面对结束的那天,没想到圣诞礼物要买什么,他的一颗心都扑在了今晚,他尚不知道今晚会怎么度过,会不会如他所愿地度过。   回到出租屋,他把吃的放进冰箱,再去简单冲了个澡。当他躺进李擎的被窝,厚重的棉被压在身上,暖和之余,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变成一头冬眠的熊,躲进了能抵挡暴风雪的树洞。   甜美的梦乡诱惑着他,睡意来得太快,闭眼的那一刻他恍若被拖进了爱丽丝的兔子洞。   梦的尽头有鲜花着锦的春天,他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李擎。   李擎不会忘记,他从旁人口中得知被推上救护车的人是周引时的心情。微信没有回复,电话无人接听,他逃了晚自习去他家找他,整栋房子都没亮灯,还是阮葳大发善心告诉他人在医院。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晚自习最后半小时异常热闹,阮葳作为当事人终于从教师办公室回来,好事者围着她打听事情由来,她闭口不谈。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又是一桩再普通不过的感情纠纷。   但李擎知道不是,周引和阮葳没有来往,阮葳的惊魂未定、以及对于他的盘问支支吾吾竭力回避的状态,都向他透露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得知还有三人在教师办公室,李擎决定直接去堵人。晚自习结束前,他等到了另外三个当事人。   许是被训了一整晚,三人都面如土色疲累至极。李擎一出现,听他讲明来意,这三人熟练地交代起傍晚的打架斗殴事件,语言极为流畅,声线毫无起伏,像事先对过了无数遍词。   李擎怀疑地问其中一人:“因为感情纠纷,你就叫了两个兄弟去揍他?”   “对,吵了几句就动手了。”   李擎点点头,示意清楚了。   他没回教室,而是趁着夜色悄悄地跟在那三人身后。   那三人果然走远了就开始发飙骂脏话,听他们夹杂着各种下流词汇的只言片语,李擎拼凑出事情的原委。   “就该揍死他,耍我们!”   “哪听来的传言,谁说这婊子很便宜,让我们都去玩玩?”   “妈的!老子迟早上了他!”   “他都脱衣服了,就该我们仨一起上!”   李擎随手抄起地上的路锥,发狠砸向前面的三人。他袭击得突然,他们全无防备,即使三人对一人也落了下风。   他打架并不厉害,只是不留情面拳拳到肉,挨了多少下就会原原本本讨回来。他不一定打得赢,但他绝不会是退缩求饶的那一个。   没多久那三人体力耗尽认了怂。   李擎说:“整件事再说一遍,我要听真话。”   从一个传言开始,李擎听到了整件事的完整经过。他什么都没说,掉头就走。   第二天,他发现所有人都听说了那个传言。   版本不一的事件经过在各人口中、各个微信群聊里流传,众人凭借想象力和那句荒诞无稽的传言,还原了事情来龙去脉。   李擎漠然地听着,他没办法跳出来替周引说话,澄清那些都是污蔑和诽谤。   他知道那些都是真的。   那天晚上他去找了周引,周引的母亲和和气气地劝他回去,他没答应,就站在大门外等,看着周引的房间。   路灯陪着他,夜空中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也陪着他。周引房间的灯,一整晚都没亮。 第35章 傻瓜   李擎就坐在床边,还没换下身上的校服,似乎刚回来没多久。周引从睡梦中醒来,梦里他和李擎亲密得如同一个人,他仍受梦里的温存旖旎支配,难分梦境现实,一时情不自已地伸出手,碰了碰李擎的手背。   “回来多久了?我买了吃的都放在冰箱。”刚睡醒声音和动作都很绵软无力,周引使了一点劲,手心包住李擎的手,寒意传递到他的指尖,把他那点未散的缱绻与依恋驱得一干二净——李擎回来有一阵子了,他的手很冷。   他一直这么看着自己吗?   周引退缩了,倏尔收回手,一双眼眸惴惴不安地看着李擎。   他在等待李擎对他的发落与审判。   然而李擎看了他许久,问出口的却是:“这几晚你睡得好吗?”   “不太好,”周引决定如实说,“不太能睡得着,头很疼。”   “你知道我在你家外面等你吗?”李擎问。   周引低声答道:“知道,我妈跟我说了。”   “伤得重吗?都好了吗?有人说你没大碍,也有人说你流了很多血,”李擎顿了顿,没再看周引,视线落在虚空中,他像在跟自己对话,“实话说比起你做了什么,我更想知道你怎么样了,难受不难受,不见我会让你感觉好一点吗?”   “你是真的不觉得我会担心你,我着不着急对你来说无所谓是吧。”李擎站起来,背对着周引开始脱衣服。他脱了外套搭在椅子上,脱了外裤和袜子,又将贴身长袖衫脱了,接近赤裸地走出房间,进卫生间洗澡。   听到淅沥的水声,周引不再咬着牙关,放任自己很小声地哭了出来。   他用棉被盖住脸,泪水洇湿了棉被的一小块。他侧身躺着,对着墙壁和紧闭的窗户。李擎冲澡很快,他必须在他出来前平复情绪,不可以再用眼泪欺骗他让他心软,这一招不管用了,李擎亲口对他说的。   水声停了,不多时是拖鞋与地板的摩擦声,声响越来越近,而后到了身后。周引揪着被子的一角,察觉棉被被李擎掀开,随后他躺了上来。   被子底下李擎的手慢慢拢了过来,放在他的腰上,周引满脸通红,李擎的手只要再往下一点点,就会知道他全身一丝不挂。   他把自己脱光了送上李擎的床,等李擎回来的这几个小时,不管他是悲伤落泪、抑或是在梦中,他始终是赤条条的。正因如此,他怀疑自己的悲伤不够真实,眼泪难免有几分虚假,没有哪个信徒向神明祷告时,会赤裸着身体。   假如因为他不够虔诚,神明不爱他,那么李擎爱他就够了。周引忍着心头那一点羞于启齿的快乐,泪痕还未干,李擎逐渐游移的手已经让他体会到无上的快乐。   他以为等待他的会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欢愉,但是李擎突然下了床,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转过身去,李擎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贴身衣物一件一件扔到他身上,“衣服穿好,两个人睡,被子会漏风。”   周引脸上那点因羞怯和难为情而起的红晕,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寒冷与羞愤令他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没看李擎,只盯着被子上的睡衣、睡裤和内裤,他怀疑这就是李擎委婉的拒绝,脸颊像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快穿上。”李擎皱着眉道。   “你要不想跟我做可以直接说,”周引自说自话,“你不喜欢我了也可以直说。”   “你说什么?”李擎走近一步看他。   周引猛然抬头,眼眶含着泪,“你不喜欢我可以赶我走的。”   “我不喜欢你?你觉得我不喜欢你?”李擎冷笑了一声,他拿起睡衣,抓住周引的一条胳膊往袖管里伸,周引的不配合使他不得不加重了力度,顾不上会不会弄疼周引。睡衣穿好,他又抄起睡裤,握住周引的脚踝塞进裤筒里,内裤被冷落在旁。   周引反抗得激烈,抓着李擎的手臂狠狠咬了上去。   李擎任由他咬,牙齿深深地陷进了皮肉。周引尝到鲜血的味道,无措地松开他,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他仰头看着李擎,即使泪水模糊视线仍执拗地看着他。   “还要不要再咬一口?”李擎问道,他扯下领口,指了指脖颈,“对着这里来,最好咬破喉咙,我命就是你的了。”   “你哭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好,对你不够好?你要这么扎我的心,”李擎舔了舔手臂上有鲜血渗出的牙印,自嘲道,“我不喜欢你,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你有没有良心?”   李擎摁着周引的肩膀,重新把人塞进被窝,他用手指揩掉周引的眼泪,动作有些粗鲁。面对周引,他已经失去了耐心,不想再装体贴温柔,更不愿再无限期地等候。   “你好好睡一觉,你要跟我解释的事,以后慢慢说,想想怎么编理由骗我,我会比较容易接受。”   “至于别的,我还是那句话,关系没确定前不想跟你上床。我不是那些你说你很便宜就骗来的蠢货,我是没什么钱,但我很贪心,我要的更多。”   --------------------   想不到章节标题_(:з」∠)_ 第36章 好戏   前一晚闹得晚,第二天早上李擎听到闹钟响依旧不想起床,他闭着眼睛,身体仍眷恋被窝里的温暖,以及被他牢牢扣在怀里的那具柔软的身躯。   他从背后抱着周引,昨晚他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地争吵、肢体对抗,周引流了很多眼泪,发狠地咬他,像要咬掉他的一块肉来泄愤解恨。即便如此,吵完了还是要抱着睡觉,熄灯后手手脚脚都缠在一起。   起初周引使小性子,想把他推开,但抵不过睡意,睡着了无知无觉照样滚进他怀中,然后便是难能的一夜安眠。   晨光熹微,李擎抱着人,终于想起还有些事没有做。   他的手探进周引的睡衣,手掌心用力地抚摸过胸腹、后背和腰臀。他在检查这具身体,周引没说伤在哪,昨晚他们只顾着吵架,气头上他也忘了这一茬。趁着人还没醒,他要亲手摸过、亲眼看过才安心。   所幸触摸过的皮肉紧致细嫩,没有未愈的伤口。他费了点劲抽出被周引压着的胳膊,翻身覆在他身上,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撩开周引的睡衣,目光一寸一寸地检视。   周引忽地醒来,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压在身上的李擎。他的面颊染上几分赧意,眼眸微垂,显然误会了李擎的意图。   就当李擎想说点什么,周引倏尔搂住他的脖颈,嘴唇送上来,吻在暧昧混茫的状态下发生了。   李擎吻得克制,没有掺杂别的念头,他希望周引可以领会他的珍视和怜惜。   吻的间隙周引轻喘地对他说:“我没跟别人做,你可以不用担心这个。”   李擎吻下去的动作僵了一下,他边喘息边质问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只在乎这个?”   周引眼里有水光,他勾着李擎的脖子,嘴唇翕动。这副痴迷沉溺的情态让李擎心里一动,他决定不计较周引的话,放纵自己再讨要一个吻。   一个比刚才久一点也深一点的、让舌尖也跟着颤栗的亲吻。   出门前李擎替周引翻折好衣领,并嘱咐他一句:“今晚记得过来。”周引蓦然睁大眼睛,犹疑地重复李擎的话,“你希望我今晚过来?”   “你过来我看着你才能比较放心。”李擎面无表情道,这是他的实话,他不想管实话是否会伤人,也不去想周引突然黯淡的神色是否与他有关。   他亲密地搂着人,手不再搭着肩膀而是放在腰间。忘了在哪看到过,这是判断情侣有没有发生关系的关键细节,过去想不明白,这一刻他倒理解了。   这是宣示主权的方式,这个动作只要他稍微低下头,就能亲吻怀里人的额头。   李擎瞥见周引红透了的耳朵,心情好了一点点,他搂着他的腰,顺手把门带上,“走吧,该迟到了。”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家长会,周引在校门口迎了母亲进来。走去教学楼时,母亲忽然握着他的手,没头没脑地感叹道:“你长大了,一晃就过了十多年,时间真快。”   周引感觉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一般,难受得厉害,嘴巴张了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今天了,他预想的引爆所有预留伏线的日子。   家长会开始之后,周引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有不少同学留在课室里旁听。他想他应该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于是跟母亲比手势示意,兀自下了楼。   家长会的流程他在心里预演了很多遍,首先是老师讲话,时长不超过十分钟,接着各班统一观看校长的讲话直播,预计不超过二十分钟。校长讲话结束的那几分钟是最佳时机,他找了人在中心控制室操控,届时每个班的电视机会播放一段偷拍录像。   录像内容是那天他在实验室,从他主动躺上课桌、默许一个同性爬到他身上,裤子被脱掉时率先攻击对方、随后被殴打的全过程。   那三个同学的脸被马赛克掉了,只有他的面容会清清楚楚地透过高清电视机,传到参加家长会的所有人眼前。   这是一出精心策划的好戏,核心观众是母亲,其他人是幕后推手。假如真的能如愿以偿,他不会怪任何人。   不自觉就走到操场,周引上了跑道,在训练的人群中意外看到李擎的身影。李擎蹲下来系鞋带,然后走到起跑线上,发号枪声一响,他和其他穿训练服的体育生一起冲了出去。   他冲得比旁人都快,是一堆离弦的箭里最冒头的那一支,和其他人拉开很大的距离。   周引听到有人议论,他们说跑得最快的那个很傻,后半程一定会没力气。周引不置一词,他只看到李擎跑完第二个弯道,依旧是领先,并且正向他跑来。   也许看到他了,也许没有,李擎没有停下来,眼神很坚定,目标很明确。   周引心里莫名被触动,他想,太好了,不管怎么样,李擎都不会停下,他会朝着终点冲刺。无论终点有什么,无论终点有没有他。 第37章 崩塌   李擎跑完六圈提前下了跑道,径直走向在操场边上等候的周引。他随意撩起衣服下摆擦脸上的汗,周引见他走过来,抿唇轻笑,伸手要替他拨开粘住额头的汗湿的发。   李擎站定让周引弄,眼神灼灼地看着他,问道:“不怕被人看到了?”   “同年级的都在教室开家长会,我想我应该没出名到全校都认识我。”周引低声回答,目光向四周扫了扫,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他抽出揣在口袋的手,情不自已地握住李擎的手腕。   觉察出一点点没有挑明的依恋,李擎呼吸稍重了些,走近一步道:“怎么了?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随便走走就看到你,”周引忽然郑重地喊他的名字,“李擎,今晚我可能没法去找你了。”   “为什么?”   他的唇边绽开一个笑,低下头几秒,再抬起头目光陡然撞进李擎深邃的眼眸,四目相对片刻,彼此都想起今早与之有关的某些情色画面。周引的耳根越来越红,李擎眼睛含笑,故意压低了声音,“现在才害羞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我今晚不去找你了。”周引又重复了一遍,语调似嗔似怒。   李擎听出周引话语里的赌气,反握住他的手,好声好气地哄:“那我去找你?晚上十二点,趁你妈睡着了我就进去。”   “不要,晚上十二点进来的只有贼。”周引牵起嘴角,露出往日里李擎最熟悉的占上风的自矜的笑,他没怎么犹豫,直接用手擦李擎脖颈处的汗——他有点轻微的洁癖,如今倒毫不介意了。   但那是适得其反,他的手也被连累得湿淋淋。   许是他的动作太过自然,因此接下来的话李擎也只当成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叮嘱,“出了汗要及时擦干,风一吹要感冒的。”周引双目注视着李擎,清澈的眸子里蕴着一汪水,眼神堪称深情。   “我走啦,你好好的。”周引挣开李擎的手,走了几步又回头冲他挥了挥手,用口型说了句再见。   李擎也抬起手挥了挥,他没发觉任何异常,他只觉得周引总能轻而易举地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者说周引摆平他本来就是很容易的事。只要周引想,只要他朝自己笑一笑,就能把之前所有的矛盾、争吵、隔阂都抹去得一干二净。   下次一定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李擎在心里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坚持得久一点,生气要超过三天。   周引已经无从知晓李擎在想些什么,他把刚才短暂的亲密当作事发前的告慰,倘若他们再无见面的可能,那么这就是道别了。他相信等李擎回过神来,回想起这一天,会想明白的。   周引倏尔想到他对李擎的了解还是太少,他好奇李擎的父母来参加家长会了吗,李擎会在怎么样的环境下长大,他为什么没留在课室陪自己的家长,有机会的话,真想看看他的家人。   很快周引由衷地感谢李擎没待在课室,庆幸李擎不会看到他最不堪的一面。尽管日后会有人转述,说他是如何像狡诈的蛇,诱人靠近却在最后时刻反悔给予狠命一击,说他这天是如何的丑相百出、落荒而逃。   周引回到教学楼,在教室外站着等。家长会流程已进行到校长讲话这一项,越接近他布下的局,他反而越心平气和,还能分出神来和坐在他座位上的母亲点头致意。   看得出此刻母亲心情很好,脸上一直挂着温婉得体的笑。桌面放着他这学期每次考试的成绩单,母亲认真地看了许久,末了放下成绩单,和旁人一起为发言完毕的校长鼓掌。   班主任走上讲台刚要讲话,教室右上方的电视机屏幕闪动了一下,紧接着出现光线暗淡、角度刁钻的画面,声音先于人像传到众人面前。   “我好像只收了一个人的钱。”   “钱是小事,我们有的是钱,再说了你不是很便宜吗?”   周引的脸突兀地闯进画面中央,他直愣愣地透过电视机屏幕,和课室里所有人对视——教室瞬间像炸开了锅,不明所以的学生家长面面相觑,最先反应过来的班主任连忙找遥控器关掉电视机。   然而遥控器早被藏起来,一时半会是找不到的。走廊上的周引冷眼旁观着这一切,那天他特意在摄像头前停留,确保他的脸能被清晰完整地录下来。   母亲一下愣住了,转过脸看着窗外的他,尚不清楚当下是何种情况。电视机画面已进展到他躺在拼起来的课桌上,像一尾待售出待宰割的鱼,他冰冷、无起伏的声音传进所有人耳朵里。   “谁先来?一次只能一个人。”   “你上来吧。”   母亲错愕地瞪着他,再一无所知看到这里也什么都明白了。她推开桌子,跌跌撞撞地走出课室,走到他面前,猝然扬起手,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失望透顶。   周引闭上了眼睛,等待巴掌落到脸上。他没等来意料之中的掌掴,母亲抱住他的头,声音里有竭力克制的悲痛,“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是不是他们打了你?你告诉我名字,我去告他们。”   母亲声音不大,但在格外安静的走廊无异于一声惊雷,其他课室的家长学生听到动静探头出来看,更有甚者走到他们班窗边,目瞪口呆地看电视机里的画面。   周引艰难地挣脱母亲的怀抱,他喘了口气,咧开嘴笑了笑,对着悲恸至极、濒临崩溃的母亲说出最残忍的话,“妈,我是自愿的,是我找的他们。”   那一巴掌最终还是扇到了脸上,周引被打得脸偏到了一边。母亲气得浑身发抖,拽着他的手要带他回家,“你跟我回去,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周引被母亲拖着往前走,一路上看到许多或诧异、或探究、或担忧的面孔。他看见阮葳冲出课室,忧心忡忡地跟上来,他转头朝她轻微地摇了摇头。   他看见陈恪就站在楼梯口,帮他拦着母亲,把他的手腕从用力的箍握中解救出来,“阿姨你冷静一点,这是楼梯,小心别摔着了。”   母亲谁也不听,拽着他下楼。周引的视线愈发模糊,看不清经过他的每个人,他被推上车,脑袋重重地磕到了车门。学校门口这条路很堵,母亲不常开车,短短一段路开得磕磕绊绊,幸而给了他缓冲的时间——   他立马回身扒着车窗往外看,他看到冲出来的李擎,他们遥遥对望。李擎的身影越来越小,周引转过身,他知道不能再看了,这一刻开始要将李擎从眼里驱逐、从心里剥离。他知道会很难,他才发现整张脸都是冰凉的眼泪。   一路上母亲沉着镇定地开着车,反倒是周引悄无声息地流着泪,进了家门便再也支撑不住似的,跌倒在地上。   母亲甩上大门,扔了手提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像质问更像是嘲弄:“你哭什么?觉得丢人了?终于知道丢人了?”   周引一言不发,他跪坐在地面,佝偻着身体,全身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般。   母亲惨笑了一声,“我已经活得像个笑话,这个地方有谁不知道我?为什么你要让你也变成一个笑话?”   “是我对你太娇惯了,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管教你,我的错,我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母亲冷静下来,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她踱步到客厅,打电话前对周引宣布:“我会替你转学,送你去寄宿学校。”   这完全背离了周引的初衷,他脸色煞白,跌跌跄跄地走到母亲跟前,试图说点什么让母亲改变主意。然而当他张开嘴巴,竟发不出半个音节,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惊恐,双手握着颈部搓着揉着,仍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引对着母亲疯狂比划,他用手指着自己的喉咙,母亲见他惊慌的模样,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了?嗓子怎么了?说不出话了?”   周引点了点头,他红着眼睛,哭得身体一抽一抽,委屈无助得像个孩子。母亲十分果断,拉着他就往外走,捡起扔地上的手提包,“我带你去看医生,别怕小引,会好的。”   周引一步一步被牵着往前走,他用手背抹了抹脸颊,干的,原来他哭不出眼泪了。到如今不仅眼泪干涸,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怀疑他彻底被剥夺悲伤痛苦的资格。始作俑者怎么有权利难过。   去医院途中李擎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在他打第六个时周引按下了接听,电话那头李擎声音急切,“喂你在哪?是不是在家?我过去找你?”   “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阮葳全告诉我了,你是不是想走?周引,说话!”   “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你觉得我不能跟你分担是吗?”   周引能感觉李擎压抑着某种情绪,也许是愤怒,也许是失望,他在电话里毫不留情地控诉自己冷漠、疏离、忽冷忽热。周引握着手机,听着李擎对他的指控,他不能反驳,不能出声,也无法流泪。   有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他疑心这股风也灌进了身体,他的心里天翻地覆山崩海竭,面上却一点也不显。   周引眨了眨眼睛,挂断了电话,没有什么可为自己辩解的,想说的话说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只能随同心里的断壁残垣,再经历一次地崩山摧。 第38章 小丑   周引在医院做了详细检查,排除咽喉和声带的器质性病变,他在医生建议下从耳鼻喉科转到精神科,最后诊断为癔症性失声。   开了药,母亲带他回家。郑文良过来了一趟,他们在楼下谈了很久,具体的谈话内容周引不得而知,他一个人待在黑漆漆的房间,把自己塞进衣柜与床之间的过道,不再试图说话,平静地接受了暂时失声的事实。   这样也好,他想。说不了话免去了他解释自己所作所为的苦恼,母亲心疼他,再没有诘问更多。现在郑文良来了,他相信郑文良会替他劝服母亲搬离这里。   天色黑得很快,刚才他们出发去医院,落日余晖布满整片天空,等他们从医院出来,夜幕压城,再亮的霓虹灯也隐没在沉沉黑暗里。   离开医院时他留意了周遭的环境,雾蒙蒙黑茫茫,这个冬日所有的严寒仿佛都聚集到这一晚。他觉得这是一个预兆,告诉他往后的日子未必能如他所愿,也未必会比现在更好。   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要能离开这里,他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周引睡了一会,醒来后手机有四五个未接来电,有来自陈恪的、班主任的,连阮葳也给他打了个电话。没有李擎,微信未读消息也没有李擎,周引认为自己该松一口气,为他们意料之中的了断,可心里始终沉甸甸。   他从地上站起来,摸黑去按墙上的电灯开关。灯光亮起来的一刹那,无形的灯光恍若今天扇在他脸上的那巴掌,全身突然控制不住地哆嗦。这一刻他好像理解了母亲,也理解了那些不敢关灯的日日夜夜。   九点多周引下了楼,母亲从厨房端出两碗热汤面,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周引拉开椅子坐下,用筷子挑了挑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碗面,底下卧着一个煎得黄澄澄的荷包蛋,虾仁肉丝香菇油菜等其他配菜藏在面条下。   母亲厨艺很好,家常汤面也做得喷香扑鼻。   周引埋头苦吃,蒸腾的热气让他的眼眶有点湿润,他没敢抬头,既害怕看到母亲责备的眼神,也害怕从中确认最终结果非他所愿。   他不能说话,失去了最后申辩祈求的机会。   一碗面吃得心不在焉,面碗快见底,母亲搁下筷子,叫了他的名字。周引也放下筷子,眉眼低垂,视线聚焦到别处。餐桌布不知何时有个被烫坏的小洞,他伸手碰了碰,这个洞像是烟头烫出来的,可家里没有人抽烟。   许是见他面露疑惑,母亲嘴角轻扬,解释道:“你猜是谁弄的?你爸,我一直叫他烟头要摁在烟灰缸,他不听我的,好好的桌布非得烫出一个洞来。”   周引蓦地看向母亲,无法相信从母亲嘴里听到了什么。母亲依然笑,语气轻巧又快活:“但也没办法,你爸平时忙,应酬多,回来坐着抽根烟都能睡着,他就是太累了。”   椅子脚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周引猛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摇头,母亲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是真是假都让他万分恐惧,是那种能把全部的希望、愿望完全吞噬掉的恐惧。   他跑回楼上,找到手机匆匆拨通郑文良的电话。郑文良接了,问他发生什么事,他有许多疑问堵在嗓子眼,许多恐惧与不安亟待宣泄,但通通说不出来。嘶哑的低鸣仅在他的胸腔里震荡,他像一出默剧里的小丑,无声地贡献着自己的痛苦与磨难当作笑料。   好在郑文良反应过来,在电话里大声问他是不是说不了话,随后把事情一件一件地告诉他。   “周引?你别着急,你这病我问了认识的医生,会好起来的。”   “你妈很担心你,她很痛心你做出那些事,你怎么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非要用这么……这么极端的办法。”   “我跟你妈聊过,她说会考虑搬家,你放心,我会继续说服她。还有你交代我买的那套房子准备过户了,还没跟你妈说吧?我找个时间跟她说。”   周引扣手敲了敲书桌,示意自己清楚了。挂断电话后,他浑身无力地瘫坐到地上,在黑暗中静默许久,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手指轻颤地在编辑框输入文字。   他想问郑文良,刚才和母亲的对话有没有发现异常,他想问父亲是不是来过他们家,想问母亲是不是一直都跟那边保持联系。想问的太多,他打打删删,最后一股脑发了出去,发完便握着手机干等。   郑文良的回复显然经过反复斟酌,他说没看出异常之处,只看到了一个母亲的伤心难过,他说没听说和那边有联系,但他心知这其中应该有隐瞒,有他不知道的部分,所以除了保证会努力说服、帮助他们离开这里,其他的都不能保证。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心里还是凉了半截。周引撑着地面站起来,磕磕撞撞地往外走,他下了楼,母亲在饭桌前收拾碗筷,餐桌布掀到一半,母亲正用湿纸巾擦拭桌面的污渍。   听到他的脚步声,母亲没有回头,“该吃药了,以后每天都要记得,吃了药就会好了。”   “你不能说话这家里更静了,虽然你从小到大都不闹腾。你小时候,别人家的男孩都爱出去疯玩,你不一样,给个玩具给本书就能在家里待一天。那时我跟别人说,没见过比你更乖更听话的小孩。”   周引在母亲面前站定,母亲转过脸,眼眶里盈着泪。为了参加家长会,她精心化了妆,眉眼经过细细地描画,她本该美丽夺目,但这一切都被他亲手破坏了。   母亲问他:“小引,就那么想搬走吗?”   周引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他用一个孩子的安危逼迫一个母亲离开她的丈夫给予她的最后一处保障,最后一个可以幻想做梦的家园。   他无措地摇了摇头,继而用力地点头,母亲长叹一声,背对着他抹眼泪。   这晚凌晨两点,周引仍无法入睡,他盯着半开的窗户,眼睛几乎要将这狰狞夜色凿出一个洞。内心焦灼到了再不能若无其事躺着的程度,他从床上起来,仅披着睡衣、穿着拖鞋就下楼冲出家门。   他在家门前踱步,看天边被云翳遮挡的月亮,看路灯下自己的影子变成怪异的巨人,影子又迎来另一个影子,他们越挨越近,依偎着纠缠着,仿若在跳一支亲密无间的舞。   李擎走过来,深深地凝视着他。   周引顿时手足失措,他看一眼李擎,再低下头去。现在的他只敢看影子与影子的绞缠不清。   李擎说:“你是不是想走?我会帮你,但你要告诉我你会去哪。”   周引不知怎么传达自己说不了话这件事,他把头埋得低低的,紧张、胆怯、惶恐层层裹住了他的心脏,逐渐沦为一颗被丝绕困住的茧。   李擎再靠近一步,伸手抱住了他。   重回熟悉的怀抱,周引鼻子一酸,直到此时才有了想哭的冲动。 第39章 别怕   偌大的厅堂照旧灯光明亮。李擎跟随周引再度进入他的房间,关上门的一刹那,宛如掉落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黑暗如潮涌至。周引转身扑进李擎的怀抱,死死地圈着他的腰,仿佛害怕到了极点。   李擎轻拍周引的后背,吻相继落在头顶、鬓角和侧脸。当嘴唇触碰到滑腻的皮肤,某些刻意压制的欲念与持续已久的恼怒一同复活,分不清哪种情绪更占上风,抑或是此消彼长——李擎心底那股邪火无端又烧了起来,他一把揪住周引的后衣领,把他从自己身上拉扯开。   周引趔趄了半步,还没站稳就被蛮力甩到了衣柜。李擎单手按着他的一边肩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带着谴责的语气质问:“你就这么不心疼你自己,你把你当成什么了?为了离开这里你什么都干得出吗?”   周引轻微地喘着气,缓解身体撞上衣柜门的痛楚。他不知道自己眼眸里有泪光,胜过这个夜晚寥落的星光。   “那我呢?”李擎直盯盯地看着他,“你准备了这么一出,以我们的交情,我难道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怎么不来找我?”   电光石火之间,李擎回想起他和周引在酒店的那一次,周引一反常态地求欢,为此不惜脱光了送到他面前。   当时的反常和如今的种种遥相呼应,李擎骤然间有个极其荒谬的猜想,他反问周引:“你应该找过我,只不过我拒绝了,就是去酒店的那次,对吗?”   他嗤了一声,从自己口中说出求证的每一字一句,倍感荒唐和可笑,“我想知道,我一开始就在你的计划里,还是相处久了你发现我可利用,我到底是哪一种?”   周引猛地摇头,没被束缚的双手试图攀上李擎的肩膀,嘴唇急切地追寻他的脖颈、喉结和下巴,讨好地一路舔吻至嘴唇。   李擎不为所动,周引锲而不舍地吮着他的嘴角,微仰着脸,神情专注虔诚——却又像小孩一样贪吃,淌下的口水濡湿了他有些干裂的嘴唇。   他掌着周引的后脑勺,回了一个潦草而短促的吻,另一只手拉开衣柜门,里面衣物挂得满满当当。下一秒,他将周引推了进去。   李擎面色森然,冷冷地盯视着周引,手覆在腰间,解开了校裤的腰带绳。他曾实施过却未得逞的事,今天他也想切切实实做一回恶人。   周引头顶被一只大手按着,无法站立,被迫跌坐进衣服堆里。比黑暗更深的黑暗笼罩过来,他仰望着李擎,像一个被拘押的罪犯,下跪仰望有权赦免他的王。   李擎亢奋勃发的部位对着他,他几乎立刻明白李擎的意图,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他抱着李擎的腿,嘴唇哆哆嗦嗦地向上探索。   这不是酷刑,周引想,这是李擎给他的机会。   但他毕竟没做过这事,极度的紧张加上毫无技巧、笨拙生涩,好半天也没能让李擎纾解。他愈发的窘迫,慌张,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掉落——李擎忽而推开他,周引剧烈地喘气、咳嗽,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砺过,粗涩得可怕。   李擎终于发觉不对劲,周引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他把人从衣柜里抱出来,扳过他竭力避开的脸,问道:“你的嗓子怎么了?”   周引兀自掉眼泪,无力地摇摇头,他想对李擎说他没有利用他,更没想过把他卷进计划里。   李擎开了灯,瞥见书桌上医院的袋子,诊断单压在药盒底下。他抽出来,一眼就看到失声二字,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周引仍站在衣柜前,唇角和眼角在灯光下更显通红,他正惴惴不安地看向自己。   李擎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浴室里水声淅沥,李擎坐在浴缸里,头部后仰,浴缸外周引站着,俯下身给李擎洗头。李擎睁着眼睛不肯闭上,周引只得格外小心,避免洗发水弄进眼里。   他们都无法说清因何变成现在的状况,也许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吵累了受伤了又会相互靠近,依偎着舔舐伤口。   李擎问:“下午回来就说不了话了?”   周引点点头。   李擎抚上周引的脸庞,喃喃道:“难怪我给你打电话,你一声不吭就挂了。”   周引一手挡在李擎前额,握着花洒冲去他头上的泡沫。“我带你走好吗?”李擎眼神灼热,“我带你走,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起学习、生活。如果没有学校收我们,我不上学了,我去挣钱养你。”   “你愿意跟我走吗?”   周引的动作顿住了,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李擎用手拭去他的泪水,结果湿淋淋的手害得他的脸也变得水涔涔。   周引破涕为笑,接着给李擎的头发冲水,手指穿梭发间,指腹轻轻地摩挲头皮。直至泡沫全都冲干净,他搁下花洒,半跪着低头亲吻李擎。从额头开始,而后是眼睛、鼻梁,最后停留在嘴唇,深入地攫取他的气息。   浴缸水流溢出来,打湿了他的睡衣睡裤。最终他被拖进浴缸,和李擎一起沉入水底,他觉得自己快要溺毙在这个吻里。濒死前一刻,他想的是就这么死掉好像也不错,就让他溺死在这一刻。   洗完澡,周引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李擎清理完浴室向他走来。李擎摸摸他的脸,问道:“喉咙会痛吗?刚才有伤到喉咙吗?”   周引摇摇头,脸红得几近滴血。李擎面有愧意,“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我气昏头了,对不起。”   周引搂住李擎的脖子,亲了亲他方才扇过的那边脸,李擎说:“没事的,我不痛。”周引用口型对他说:“我没关系,我也不痛。”   他们一同躺下来,到了该聊正事,李擎小心翼翼地开口:“我都听说了,你妈带你回去后有没有为难你?”   周引抿了抿嘴唇,李擎抓住他在被窝底下的手,“她答应带你走了吗?”   周引在李擎手心写下不知道三个字,他猜不透母亲的想法,越发害怕他的计划会全盘皆输。   李擎很小声但坚定地告诉他:“别担心,我会帮你的,我来想办法。”   虽然不抱任何期望,但他对李擎的保证还是很感动。周引把脑袋埋进李擎的肩窝,蹭了蹭,转眼就睡死过去,这难熬的漫长的一天总算结束。   第二天李擎很早醒来,本想轻手轻脚地起床,他一动周引也跟着醒了。他回身给周引掖好被角,“你继续睡,这几天别去学校了。”周引眨眨眼睛以示回应,或许李擎还不清楚,可他心知肚明,这学他是上不成了。   李擎去卫生间洗漱,周引缓缓地坐起来,摸过床头柜的杯子,把昨晚剩下的半杯凉水喝完。他下了床,打算去楼下给李擎倒杯热水,快走到饭厅,赫然看见母亲就在饭桌前坐着,单手支在饭桌上,手里夹着一根烟。   母亲把香烟放进嘴里,娴熟地吸了一口,再吐出烟雾。一支烟抽完,母亲站起来,就像没看到他似的,目不旁视地经过,回到自己房间。   周引来到饭桌前,看着桌上插满烟头的烟灰缸,打从心底里感到恐惧。母亲以前不抽烟,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餐桌布的洞是她烫坏的吗?为什么她会说是父亲回来了?   周引烧了一壶热水,在等待水烧开的这几分钟,许许多多的疑问占据大脑,没有一个得到解答。正心烦意乱,背后传来叫他名字的声音,他猛然回头,换了身衣服的母亲朝他走来,“起得这么早?”   饭桌上的烟灰缸尤为瞩目,母亲极其自然地收拾,把拉开的椅子推回原位。周引听着她用埋怨的语气道:“是你爸,说多少次了让他别抽太多烟,就是不听。”   玻璃杯摔到了地上,哐当一声碎得彻底。   周引惨白着一张脸,蹲下来捡地上的碎玻璃。李擎几步走过来,抢在他前头,直接用手掌把碎玻璃归拢到一旁。他用另一只手揉捏他的后颈,声音低沉有力,“别怕,我在这里。” 第40章 想你   李擎找来簸箕把碎玻璃清走,他在水龙头下洗手,周引抓住他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他低声哄道:“没伤着,别担心。”   周引眼睛红红,拉着李擎正要走出饭厅,母亲打开冰箱取出挂面和鸡蛋,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早餐继续吃面条怎么样?小引快去换衣服,做好了叫你们下来吃。”   李擎回道:“不用了阿姨,我快迟到了,马上就走。”   他跟周引上了楼,门一关上就将周引紧紧抱在怀里,周引喉咙里发出类似于幼兽的呜咽,破碎、凄切,不成字句。他知道周引竭力想表达什么,手放在周引的后背轻轻地拍,出声安抚道:“乖别怕,今晚我过来陪你,我想到办法了。”   周引攥住李擎的肩膀,难言的恐惧与悲怆具象化成骇人的巨石,把他一直以来的希冀和坚持砸得七零八落,他的世界摇摇欲坠,只剩李擎是唯一的支撑。   他从李擎怀里出来,张了张嘴巴,想用口型对他说点什么。但想说的实在太多,分不清哪一句适合现在说,又或者都不适合。他想对李擎说对不起,说喜欢说舍不得说别走,可他才做好将李擎从心里驱逐的准备,他承受不了第二次离别。   何况这并不是失而复得,只是苟延残喘。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给李擎理了理校服,拧开门目送他出去。李擎不放心他,频频回头,他狠心把门关上。然而不到一分钟,床头柜的手机响了一声,李擎发的信息,很简短,只有两个字。   想你。   周引捂着眼睛,身体靠着门板缓缓滑落,手机掉到了地上。他把头埋进膝盖,僵坐着一动不动,过了很久才有隐约的微弱的抽噎声传来。他其实没想哭,哭声被按下了暂停键,可眼泪仍旧肆虐,他知道这会有多难看多滑稽。   但他只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他不能再将李擎当作支撑,不能因为李擎又来找他就以为自己有了依靠。以后李擎不会在的。   再次逼迫自己下定决心不太困难,周引捡起地上的手机,打算彻底删除李擎所有联系方式。微信就在这时收到很长的信息,是李擎发来的,他为刚才没头没脑的两个字特意做了解释。   “或许你会觉得很唐突很矫情,但那是我最真实的感受,在那一刻。离开你一秒就开始发了疯的想你,你在我面前也感觉离你很遥远,我知道你想走,就当我提前预演你不在时的心情,想你,这一分钟也很想你。   以后不管你在哪,我都会去找你的。”   印象中这是认识以来李擎说过的剖析心境最长的一番话,也是他最大程度的示弱。周引深吸一口气,握紧手机,他有一瞬得救的错觉,也许不是错觉。   他扶着地面站了起来,不断在心里反问自己,他为什么不可以延续这种错觉直到最后一刻?他所拥有的爱和纵容已经越来越少了,最后的一星半点,他为什么不能肆意地占有挥霍?   周引单手撑着门板,缓解猛站起来的头晕。他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尽管眼里噙着泪水,仍试图勾了勾嘴角,像往常一样露出冷淡疏离的笑。他再次披上一层伪装的皮,这一回的目的是骗过自己。   李擎回到学校,利用课间在高三教学楼晃了两圈,四处打听,终于问到陈恪的班级。他到教室门口堵人,陈恪看见他,扔掉嘴里的烟向他走来。   “有点事想找你帮忙,”李擎开门见山,“这里说话方便吗?”   “跟我来。”陈恪努努嘴,两人走到楼梯口,陈恪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把玩,“找我是为了周引吧。”   “对,我想帮他。”   “你还能怎么帮他?”陈恪狐疑地问。   李擎把手揣进裤袋,视线瞥向地板,“你有没有渠道,能弄到一两箱汽油。”   陈恪上下打量了李擎一通,眯起眼睛道:“干嘛,想烧了他们家那房子?”   李擎不置可否。   “时间太紧,不好弄,你不一定要用汽油,懂我的意思吗?”   李擎愣了几秒,陈恪微笑道:“祝你好运,事成了让周引告诉我。”   这天傍晚,李擎去了操场后方的小树林,那里有一段时间没人清理,地上铺满了落叶。李擎用扫帚将落叶扫成堆,再徒手拨进蛇皮袋里。他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爱的人很痛苦,他理所应当要保护他,不管以什么方式。   只要最终结果是他想看到的。   晚自习结束,李擎收到周引的信息,叫他直接回家就好。李擎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亮着灯,卧室门虚掩着。他听到雀跃的心跳声,每走一步就会更响亮一些,他走到门口,想了想又转去卫生间。   洗了手和脸,对着镜子端详片刻,难得笑了一下,莫名生出一点胜券在握的意味。   他进了卧室,周引招他到床边来,白花花的手臂从被窝底下伸出来,拽着他衣服的一角。周引眼睛湿润,像含着一汪水,脸上也泛着红晕。他觉得今晚的周引有点不太一样,似乎又回到他所熟悉的捉摸不透、永远掌握主动权的周引。   他愣神的这一会功夫,周引冷不防将被子踢掉大半,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到床上来。   李擎压在一具赤裸、柔软、温暖得犹如容纳了下个春天的身体上,这具身体还能容纳更多坚硬、滚烫、与这个冬天格格不入的物件。譬如他顽固、麻木、从未试过被人毫无保留接纳的心。   李擎把手覆在周引的眼皮,他们亲密得像是一个人,他能感知到他的不安与疼痛。他亲了亲周引的嘴唇,想替他分担他的痛苦,也想带他看见就在不久将来的暖融融的春天。   --------------------   下一章争取结束过去部分。这一章原本没打算这么写,好像过了某个年纪就不太习惯情感外露的表达,会担心矫情。但我想了想,我的主角都还年轻,他们感情热烈真挚,他们会有这样的时刻,就算前一秒还在一起、下一秒也会说想念的时刻。   然后最近不好的事有点多,我可能或者我们都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 第41章 补偿   周引没再去学校,母亲接到班主任通知去了一趟,回来后没提及学校对他的处理,只说这学期一结束就给他办理转学。   他从阮葳口中了解到那天之后发生的事——家长会上播放的视频被人偷拍了下来,现在就在各个微信群疯狂转发。视频里脸部打马赛克的三位也被扒了出来,这三位的家长到学校抗议,声称自己的儿子是受到蛊惑,于是那个传言再次广泛流传。   身为传言的主人公及杜撰者,周引却是这场风波里最置身事外的人。他不关心事情后续,也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这一出闹剧只为了给母亲看,他的计划到此为止,结果是走是留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   最终决定在于母亲,而母亲显然陷入无尽的挣扎中。   他无法左右,只能束手旁观。白天他在家里待着,陪着母亲,几乎不交流,母亲沉浸在自己的苦痛中,他无能为力。   晚上他去找李擎。此时他就在李擎的住处,等李擎晚自习回来。墙上的挂历昭示这一年还剩多少天,他盯着那上面的每一个数字,尚不清楚这些日期将会见证什么。   钥匙转动的声响传来,他转过身,李擎推门进来,看见他先笑了一下,一边脱外套换鞋子,走过来亲亲他的唇,轻声问他今天都做了什么。然后开始事无巨细地汇报自己今天做了什么,连进了卫生间洗手洗脸也喋喋不休。   不大的屋子被李擎的声音填满,周引脸上浮现很浅的笑意。   李擎不是话多的性格,这几天一反常态话多了起来,挖空心思也要跟他说点什么。周引无法回应,但只要他的一个手势、一个眼神,李擎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能说话的这些时日,他们反而比之前更亲近。或许肢体动作比语言更直接坦率,少了迂回和隐瞒,或许那天晚上的亲密消除了隔阂,李擎的心定了下来,对他再无怀疑。   周引笑容淡了几分,他拒绝去想以后,尽力让自己沉溺于此刻微小的幸福。   他眼巴巴地跟过去,李擎进了卧室,把他挡在门外,半关着门捣鼓了几分钟,再出来时手里攥着什么,“等我很久了吗?我去了趟文具店,买了个小玩意。”   他摊开掌心,亮出一枚穿了绳子的银色口哨,并将其戴到周引脖子上,“给你这个,下次找我就用它,听到响声我会出现的。”   “试一试,好不好?”李擎期待地看着他,周引一时哑然,李擎试探道:“不喜欢?是不是有点幼稚?”   周引假装叹气,李擎看似十分紧张,他搓了搓脸颊,正要说些什么。周引仰起脸,猝不及防亲了亲他的下巴,李擎翘起唇角,“你喜欢就好,我知道你会喜欢。”   这晚他们挤在一个被窝里,李擎贴着周引的耳朵,说话声混着呼出的灼热气息,简直要把他的耳朵融化掉。周引起初还象征性躲一躲,但日复一日的亲热早就磨蚀了他并不坚定的内心,况且睡着时意志最薄弱,会本能地靠近令自己感到安全放心的人或物。   于是他放弃了抵抗,被动地接受李擎给予的一切,包括睡前的悄悄话、大手愈发细致深入的摸索,以及落在嘴角的轻缓绵长的晚安吻。   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李擎问他,还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吗?期限快到了。   周引想说当然记得,那个近乎儿戏一般的约定,被他们以完全违背的方式好好遵守着。朋友是个幌子,他们在越界边缘徘徊拉扯,想前进一步,也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不够果敢的下场是时远时近、忽冷忽热,需要反复确认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   如今周引很清楚李擎看重他、在意他,也许这个游戏是时候要结束,一切都该尘埃落定。   至于李擎没能得到的相同的回馈,周引已经想好要怎么补偿,他会补偿他的。   第二天周引出现在学校,没回课室,只在操场、小树林和废弃凉亭这几个地方游荡。有少数人看到他,他不以为意,只通知李擎过来找他时要更小心,避免撞上其他人。   李擎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既惊喜又如临大敌,来到他面前仍仓皇四顾,像是生怕有人跟着。周引似笑非笑,此时他们在操场后边的小树林,浓荫蔽天,纵横交错的枝桠暂时为他们开辟一个隔绝外界的小小天地。   也是一个小小乐园。   周引没给李擎说开场白的机会,直接上手抱住了他的腰,脑袋抵着他的肩窝蹭了蹭,动作和神态都分外依恋。   李擎回抱着周引,低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周引倏尔双手捧着李擎的脸庞,脉脉含情的眼神略微停留一两秒,随后以吻封唇,由舌尖主导了一出追逐进攻的亲密戏码。   天空鸟群飞过,繁密的树枝抖落了几片树叶。李擎的眼睫颤动着,他紧闭眼睛,逐渐夺回了主动权。唇分时周引忍不住笑,他按了按李擎的胸口,轻抬下巴,用口型道:“你很紧张。”   李擎用指腹抹掉彼此唇边的水渍,“来找我为了这个?小疯子,在家等我不好吗?”   “可是我想你了。”周引说得缓慢,李擎仔细辨认他的口型,看明白后恨恨地道:“别招我,周引,你应该知道后果。”   周引歪着头冲他笑。   李擎对着这个人毫无办法,他牢牢地扣住周引的腰,抵着他的额头嘱咐道:“等下你要回教室吗?记着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当听不见。”   “我陪你回去好吗?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周引低下头笑了,他竟然还以为李擎担心被看到和他在一起,这是李擎啊。周引摇了摇头,勾着李擎的脖颈又封住了他的唇,头顶树叶沙沙作响,天色阴暗低沉,他闭上了眼睛,假装看不见暴雨的预兆。   傍晚李擎在操场一圈一圈的跑,周引坐在草坪,目光始终追随着李擎。操场上人很多,体育生每天都在训练,无所忌惮的校园情侣丝毫没受到期末考的影响,仍旧在操场你侬我侬。周引混在人群中,反倒是最不惹眼的那个。   他看了一会儿李擎,忽然发觉他不再像从前形单影只无人问津,陆续有人跟他打招呼,体育生中显然也有人认得他,吼了几嗓子当呐喊助威。   李擎跑完几圈下了跑道,有人给他递矿泉水,他信手接过,抬起手臂擦汗,和送水的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周引默默地看,没有发信息或打电话的念头。他觉得这样很好。   当初选择和李擎在学校里装作反目,为的就是这一天,当他名声恶劣受人唾弃,当他不能参与李擎的未来,李擎能像现在这样大步奔向他的未来,绝不回头。   --------------------   很快 下一章结束 第42章 愚蠢   半夜下起大雨,李擎起来关了窗。床上周引睡得很沉,呼吸轻到若有若无。李擎走过去把他伸出被窝的胳膊塞回被子底下,掖好被角,站在床边凝视他熟睡的模样。   周引脸上还有泪痕,睡着了仍不自觉揪着眉头。或许是累了,或许睡前的疼痛深深地潜入梦里,睡梦中兀自重复相同的痛楚。   李擎记得进入时周引白惨惨的脸,眼泪大颗大颗地滚出来,当他意识到不对劲,慌忙要退出来,周引却将两条腿架在他的腰上,双手虚虚地搂着他的脖子,竭力阻止他的退出。   李擎进退不得,只能俯身不停地亲吻周引,以求减轻他的疼痛。他没想到这回周引会那么疼,表情和身体反应都表明他疼极了,半点愉悦都没感受到。李擎感到懊丧,他们明明有过一次成功的试验,尽管那次只进去了一点——   那时他不舍得对还生着病的周引施加额外的痛苦。   但那次尝试是顺利且美妙的,他把一根手指埋入周引的体内,而后增加到两根、三根,周引睁大眼睛,羞赧和快乐全反应在脸上,他的脸颊布满红潮,眼眸蕴着水光。好几次李擎都以为周引要流眼泪了,然而没有。   当他抽出手指换成自己的东西,只探入一个头部,周引已经快活得如同攀上了顶峰,甚至因此泄了身。   这一次和那晚没什么不同,仍是周引主动要求,大胆引诱,接吻抚摸徐徐递进,情欲节节攀升。可是当真枪实弹,周引却疼得脸色惨白,感受急转直下。   最后草草了事,这场情事没人获得快感。李擎满头大汗,抱着除了流泪和颤抖就没别的反应的周引,心如刀绞。事后他检查周引的身体,那个适才遭受酷刑的隐秘入口,有点红肿,好在没有流血。   李擎悔得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雨水敲打窗户,李擎的思绪回来一些,他动作极轻地回到床上,刚躺下周引便有所察觉立即依偎过来,像一受伤就躲起来的小动物,自己的怀抱是他最安全温暖的窝巢。   李擎把周引完全拥进怀里,拥抱紧窒不留空隙。他想周引是喜欢这样的,就像刚才忍着痛也要做,在太多事情上,周引愿意承受百倍的痛苦,不惜以自毁自虐的方式,换来微薄的愿望得以实现。   今晚,李擎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了解周引了,理解他之前所有的选择。他早就决定要帮他,帮他离开这里,也离开自己。   李擎右手掌着周引的后脑勺,后半夜始终没有睡意,外面雨水喧哗,可他的心里很安静,他知道像这样的夜晚不多了。   第二天一早,周引睁开眼睛就看见窗前的李擎,李擎转过身,缓步走到床边。周引下意识向他展露微笑,缓缓坐起来,丝毫不在意因被子滑落暴露赤裸的上半身。   李擎眸色稍暗,右手微抬,抚上周引的脸颊,轻声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周引点点头,掌心覆上李擎的手背,微微仰起脸注视着李擎。   李擎略带歉意:“昨晚我弄疼你了,抱歉,现在还疼吗?”   周引摇了摇头,眼睛一眨一眨,李擎目光灼热,手移到周引裸露的双肩,细致地摩挲。彼此四目相对,眼神交锋,而周引的眼神犹如天真懵懂的孩童,仿佛不知道自己正经历着挑逗与诱引。   李擎做了个揉捏收拢的动作,周引的后脖颈猝然被捏住,就像被人把住了命门,他狠狠地打了个激灵,眼角微红,求饶似的看向李擎。   李擎勾勾嘴角,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对了,今天有空就把你物色好的房子地址发我,如果还没找到新住处,不要紧,我可以陪你去找,你喜欢周边哪个城市?”   周引没任何表示,李擎的挑弄未曾停止,“我会帮你的,你提前想好要去哪,记得告诉我,嗯?以后我好去找你。”   周引终于忍不住把头埋进李擎怀中,呜咽声喑哑细小。   “按时吃药,嗓子要快点好起来,”李擎遗憾地叹了口气,“很久没听到你跟我说话了。”   转眼就到平安夜,这晚周引是在李擎的出租屋度过的。他伏在床上,脸深陷进枕头里,李擎双手撑在枕头两侧,把周引禁锢在臂弯和身下,他从身后一点一点地进犯,一寸一寸地拓开周引最紧致的秘地。   这一回李擎明显吸取了前一次的教训,时刻注意周引的反应,咬着他的耳朵问会疼吗,每问一句就更挺进一点。周引被折磨得小腿绷得直直的,脚趾头难耐地蹭着床单,抽咽或呻吟声都很小。   窗外雨声淅沥,雨水从没关的窗户飘进来,打湿了墙壁和靠窗的地板。空气中水分剧增,身体摩擦驱走了寒意,周引觉得很热,李擎的胸膛和四肢火烧一样滚烫,压在他身上,烫得他几近痉挛。   可同时身体又很湿,外面的雨水似乎也进入他的体内,心里情*泛滥,正在下一场永不止歇的雨。遍布全身的汗液体液让他疑心自己变得污秽不堪,可内心深处那场雨洗涤了他卑劣的灵魂。   他是干净的,他的爱尽管迂回吝啬,但那是他能给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濒临极乐的那一刻,李擎将他翻了过来,死死地看着他的眼睛。周引的目光黏在李擎堪称严肃的脸上,他扬起嘴角,而李擎板着脸,他不明白为何李擎看起来并不高兴,尤其在他快活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刻。   当结束激烈的进攻,李擎转而亲吻他的唇,像要把所有的痛苦通过唇舌让渡给他。周引开始体会到李擎的怨恨和不甘。他想,李擎应该要怨他的,因为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还没对李擎说过我爱你这俗气至极但又很罕见的三个字。   至少在他截至目前的人生里,他没收到过,也没给过谁。   圣诞节那天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白天周引待在家里,郑文良来了一趟他们家,母亲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饭后,郑文良私下告诉周引,拜托他办的事统统办妥了,并给了周引一串钥匙和一个地址。   周引收好钥匙,郑文良再度提起房子过户的事,他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到合适的时机。等事情结束,他们安顿下来,他会告知母亲这件事的。   晚上周引照旧要出去,母亲叫住他,问:“不是想搬家吗?走了还怎么跟那孩子来往?”   “你就这么每天送上门去,以后呢?想过吗?”   周引愣愣地看着母亲,许久发出一声笑,他张了张嘴巴,用嘶哑、干涩的嗓音说出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句话:“您同意搬家了吗?”   母亲听到他的声音,紧张地上前一步,“嗓子好了?能说话了?”   周引笑了笑,继续艰难而缓慢地道:“妈,你想过你的以后吗?”   话说完,他出了门,顶着凛冽的风前往李擎的住处。在那个简陋的出租屋,那张并不宽敞舒适的大床上,他和李擎做过两次,尝试进入一次,接吻拥抱抚摸不计其数。他确实像母亲说的那样每天送上门去,眼巴巴地等李擎回来,听他说说话,再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在李擎的身边总能睡得很安稳,连梦境也很少造访。   晚自习最后半小时,李擎破天荒提前走了。他去了学校西南门,翻墙落到巷子里,巷子唯一一棵大树下有他需要的东西,已经用蛇皮袋装好。   他拖着蛇皮袋等公交车,引来路人侧目,袋子不重,但鼓鼓囊囊的。   一上车,李擎便给一个陌生的号码发了条短信,号码的主人是周引的母亲,短信内容是约她现在去学校附近的某个书店见面。末尾附上了他的名字。   发送完毕,李擎靠着椅背,闭了闭眼。为这天他做了充分的准备,偷看周引的手机通讯录,记下号码;趁周引睡着,换掉他的大门钥匙,第二天去配一把再偷偷换回来。   他必须要保证在周引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行事,他将要做的事未必是周引想看到的,却是最直接解决问题的方式。   到站下车,李擎拽着蛇皮袋,步行至周引的家——那栋漂亮的小洋楼。里里外外漆黑一片,料想周引的母亲应该去了他们约好的书店,李擎用钥匙开了花园外的铁门,主屋门窗紧闭,他按下门铃,久久无人相应。   确认屋子里没有人,李擎解开蛇皮袋,袋子里的落叶倾倒而出,他揪着蛇皮袋底部的一个角,往花园深处走,干枯的落叶洒在修剪整齐的草坪,覆盖住娇嫩的花朵。   他已经可以想象一场大火把这里所有都燃尽,烈焰吞噬鲜花,火光映照夜空,他要亲手毁掉这个牢笼,帮助他的爱人逃离,永无后顾之忧,再没有什么能束缚住他。   李擎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背后骤然传来一声怒斥:“你在做什么?”   “这就是你叫我出去的目的?把我引开,好一把火烧了这里?”周引的母亲走到李擎面前,脸色冷若寒霜,李擎垂在一侧的手臂动了动,眼皮抬了抬,只差一点他就做到了。   只差一点,功亏一篑。   周引的母亲毫不留情地训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故意纵火要被判刑的,为了你们愚蠢无知不堪一击的爱情搭上自己的前程,值得吗?”   李擎轻笑一声,重复道:“愚蠢无知吗?”   “还不够愚蠢吗?你们每天都在干什么?周引学也不上了,每晚都出去找你,哪个父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   “阿姨,你可能不太了解他,”李擎抬头,注视眼前这位向来亲切和蔼的长辈,“你带他走吧,离开这个地方,这是他的愿望,他不想看见你痛苦难过。”   夜风微拂过脸颊,空气中花香盈动。   良久,李擎听到了回答,“可以,我答应你,但我有个要求,你们别再见面了。”   --------------------   还差一点 (写得那么隐晦应该不会锁吧_(:з」∠)_ 第43章 自由   李擎扯了扯嘴角,他竭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类似讥诮或轻蔑等无礼的表情,尤其在面对一位他一直很尊敬的长辈,可并不代表他要接受这个不合理的要求。   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正色道:“我不能答应这个交换条件。”   “那你觉得,周引会同意吗?”   李擎漠然的神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他的手心很凉,他发现直到这一刻仍没有把握,不能确定他在周引心里到底占据多重的分量。   有可能为了他忤逆自己的母亲吗?   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不离开吗?   李擎知道那个答案,他稳住鼻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让周引做这种选择,他牺牲的够多了,您不能干涉他要跟谁来往。”   “我的确不该干涉,但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放任自己的孩子跟一个目无法纪、行事极端的人来往,你今晚的所作所为我很失望。”   每一句话都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剜去他所有强装的从容与镇定。   李擎用力捏了捏拳头,羞愧、难堪让他将近无地自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会放手的,您拦不住我们。”   这晚李擎比平时晚了近半小时进家门,他在楼下徘徊很久,没想好该不该让周引知道今晚的事,也不敢猜测周引会做何种选择。夜里风大,一件校服外套不足以御寒,李擎吸了吸鼻子,仰起头看星光黯淡的夜空。   那时他尚不清楚,他的人生中还有很多个无法参透的夜晚,需要靠同样孤独的夜空聊以慰藉。   用钥匙开了门,周引穿着睡衣站在卧室门口,一副刚从床上起来没睡醒的困倦模样。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再看向他,似乎在问怎么会那么晚。   “有点事回来晚了,你快回去睡,被子盖好。”李擎脱掉外套,搓了搓冻得毫无知觉的手,周引走过来向他索要一个拥抱,这是个无意识的习惯性动作,尽管习惯的养成只有几天。   李擎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拥抱,转为摸摸周引的头。他身上凉,周引睡衣单薄,避免过了寒气给他。   “乖乖回去睡,我去洗个澡。”李擎哄人和骗人都越发得心应手,周引打了个哈欠,揪了揪他衣服的一角——暗示意味极强的动作,李擎看了周引一眼,周引施施然地回了卧室。   李擎发觉自己越来越能看懂周引的某些眼神和举动,以及潜藏的深意。无论是说不了话的现在,还是以前,他觉得周引像某种矜持骄纵的宠物,想要什么从来不说,一个眼神、一个吻、一次触摸就是他能给到的最大程度的明示。   倘若不理解、倘若给不了他想要的,他便会毫无留恋地离开,得不到也不可惜不强求。   李擎有时回想起不久的以前,他有错过周引给的信号吗?有哪些喜欢的苗头、心动的预兆是他所忽略了的?   他将周引搂在怀里,把自己火热坚挺的东西一点一点送进他的体内,动作愈发的缓慢、温存。今夜没有雨,风被阻拦在外面,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抑或是四肢交缠身体相贴导致感知出了错,热得快化了的只有他们的皮肤。   在最紧要的关头,李擎仍能分出神来问周引:“以后有想好要去哪吗?”   怀里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动着,李擎继续说:“我去找你,我知道你不会想回来的,让我去找你。”   他抽出逞凶的器具,将周引翻转过来正面对着自己。周引睁着眼睛,面颊一片湿润,李擎用指腹替他拭去泪水,动作和声音都是轻柔的,“抱歉,又弄疼你了?”   “周引,你喜欢我吗?想跟我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李擎低声询问,语气很温和,犹如情人间的床笫私语。与之截然相反的是,稍被冷落的昂扬硕大的东西,正以不可抗拒之势重新破开空虚的入口,发出疾风骤雨般的攻势。   李擎好像并不期待那个答案,他的眼睛很亮,呼吸很喘,没有比现在他们正做的事更好的确认方式,他的心里生出一点点自信,“你喜欢我的,对吧。”   这一点渺茫的希望让他产生幻想,“你走了不代表我们就此结束,你舍不得我的,对吧。”   周引闭上眼睛,感受身体被填满的充实,也感受内心被撕裂的痛楚。   第二天早上,李擎醒来看到周引趴在床上,手里握着一支笔,在烟盒撕开的空白处艰难地写字。   李擎愣了愣,随即笑道:“我藏在枕头下的烟被你发现了。”   周引斜睨他一眼,李擎解释道:“我只抽过一两次,不太适应,就没抽了,你在写什么?”李擎单手支起半边身体,凑过去看周引写在烟盒上的内容。   那是一个地址,具体到楼栋和门牌号。   李擎心跳得很快,他的视线没离开过烟盒上的字,“这是你们以后的住址?”   周引点点头。   “写完了吗?给我,我看一下就能记住。”李擎去抢巴掌大的烟盒纸,周引笑得两眼弯弯,李擎快速记下那一行地址,然后转头看着周引,周引主动亲了亲他,从额头、鼻梁到嘴唇,爱意满溢而不可止。   李擎攥紧手里的烟盒纸,承诺道:“我会去找你的。”   周引回到家,母亲就在客厅里坐着,见他回来便道:“你郑叔跟我说你物色好房子了,这两天收拾一下,尽快搬吧。”   周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揉了揉太阳穴,神色很疲惫,“小引,我一直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干涉你跟谁交朋友。但你现在来往的那个男孩,你了解他多少?”   “在爱里面太过盲从、偏执都不会有好结果,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我以为你会引以为戒。”   周引由茫然到明晰,他听明白母亲的言外之意,脸上没有太大波澜,声音很平静,“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母亲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仿佛想从中找出勉强、不满或违抗。良久,周引听到母亲的叹息,母亲站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别太难过,从你想走的那天起,你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没有什么抵得过时间和距离。”   周引想,母亲说得对,他早就知道会有分开的这一天。他没有母亲想得那么长远,时间和距离都不是他的考虑因素,他只是认为,爱情应该在最盛大的那一刻结束,他接受不了它的枯萎和衰败。   如果爱注定会走向消亡,他宁愿在他最幸福、最爱这个人的时候,亲手结束这一切。   走的那天天气很好,郑文良开车送他们。在这个家住了十多年,最后打包带走的行李塞不满一个后备箱。   周引坐在副驾,母亲在后座休息,昨晚客厅的灯一直没关,母亲在灯下枯坐发呆,一整晚都没睡。   郑文良抽完一根烟上了车,随口说道:“昨晚忙酒吧的事,天亮才睡,不抽根烟提提神等会儿要犯困。”   “郑叔,麻烦你了,要再麻烦你最后一次,”周引笑了笑,“你出租的那套房子最近是不是收回来了,不用再找租客了,现成的就摆在你面前,不过房租要算我们便宜一点。”   郑文良瞪大眼睛,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周引说得隐晦:“至于别的也不能空着,你继续出租,或者直接卖掉也行,你觉得呢?”   郑文良感叹:“你小子一早计划好的?连我也瞒了过去,行啊你。”   周引笑着看向车窗外,郑文良想起什么,问道:“嗓子彻底好了?”   “好了。”   周引手肘支在车窗边,隐去没说的话是,其实早就好了。只是他无法接受再对李擎撒谎的自己,也无意解释那些他所做的旁人难以理解的事。不开口是他最好的选择,也是他在最后时日能心无旁骛面对李擎的唯一办法。   他想自私一点,霸占这个人的温柔直到最后一刻,为自己留下一星半点的美好回忆。   手机铃声响起,陈恪的来电,周引按下接听,故作轻松道:“打来跟我道别?”   “打来骂你一顿,”陈恪语气凉凉的,“你就这么走了,万一你那位找人找到我这来,惹急了我我会揍他的你信不信?”   “轻一点揍。”周引好意提醒。   “干嘛?心疼了?”   “你打不过他的。”   陈恪咬着牙道:“行了不说了,赶紧走,到了吱一声。”   挂了电话,间隔不到几分钟,陈恪又发来微信,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李擎他要走了。周引回复道,他知道我要走,但不知道是今天。陈恪说你跟他说一声会死吗,他回头找我麻烦我算在你头上。   周引回了个龇牙咧嘴的笑脸表情,十分可恨,接着回了句,让他别找我了。   他最后翻了翻和李擎的聊天记录,这个时候李擎还在上课,通常不会给他发信息。等李擎发现也要好几个小时后了。周引关机,取出手机卡轻轻折断,郑文良看过来,很是震惊:“你干嘛?要换号码了?”   “对啊,新生活,当然什么都要新的。”周引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车开到服务区,郑文良去买饮料,周引下车伸了个懒腰,随后走到垃圾桶边,把手机丢了进去。   现在能让李擎联系上他的方法全都断了,他给李擎的地址,是他买下的郑文良朋友的那套房子,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搬进去住。   他只不过需要一个理由拿到一大笔钱,作为他和母亲以后的生活费。   周引回到车上,母亲忽然开口:“那个孩子有我的手机号码,你给他的?”   “不是。”   “你知道他那晚要做什么?他拖了一蛇皮袋的落叶,想放火烧了家里的院子,周引,我没见过这么坏的孩子,是我看错他了,我建议你别跟他来往。”   周引笑了起来:“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我觉得不会有人比我更坏了。”   “是你叫他这么做的?”母亲突然变得疾言厉色,“还是你从头到尾都知情?”   周引说:“不重要了,都结束了。”   李擎在晚自习时想起一整天周引都没回复他,立马打了电话,却听到已关机的提示语。他心生疑窦,联系不上周引让他莫名烦躁,顿时有了某种不好的联想。   这实在不能怪他,周引有瞒着他的前科。那种所有人都知道唯独他蒙在鼓里的感觉,糟糕透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李擎当即收拾书包,起身走出座位,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值班老师请了假。   回去的路上他反复打周引的电话,依旧提示已关机。   李擎先回了出租屋,过去几晚周引都会来找他,并且留下来过夜。除了昨晚和前晚,他只来了一会儿就走了。李擎试图回忆昨晚的周引,一切都很正常,他能清晰地回想起周引眼含笑意,张开双臂向他讨要拥抱,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的孩子气模样。   或许是他多虑了。李擎异常冷静,用钥匙拧开大门,房子黑漆漆且冷冰冰,毫不遮掩地向他展露原有的破陋与寒酸。   周引不在这里,他定定地看了几秒,关上门掉头就走。   李擎去了周引的家,远远地就看到那栋几至与夜色浑然一体的小洋楼,越靠近心里越冰凉。他找出复刻的花园大门钥匙,开门走了进去,主屋大门洞开,满室黑暗就在最近的距离等着他确认。   犹豫数秒,李擎踏进屋子,开了灯,客厅稍显凌乱,茶几和沙发堂而皇之地放着几个空纸箱。他上了楼,走进周引的房间,衣柜空了一半,只剩下笨重的大衣棉被,和几身学校的校服。   李擎恍然明白过来,留下的都是带不走或不需要的东西,譬如多余的衣物,譬如大件的家电家具。可他想起他给了周引一个小玩意,带走它不费吹灰之力。   于是李擎继续在房间里翻找,拉开书桌抽屉,一枚银色口哨出现在眼前,安静地嘲讽着他的自作多情和自不量力。   周引走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李擎没有半点留恋,走出这个周引费尽心机要逃脱的牢笼。   他在心里对周引说,你自由了。 第44章 发誓   冬季长跑比赛安排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李擎原本打算退出比赛。前天他终于去了周引留给他的那个地址,没有人住,邻居说这家人上个月就出国了,房子听说卖了,一个月过去了买家还没露面。   尽管来之前就有预感,可当亲自证实连地址也是骗他的,李擎真的很失望。   说不上愤怒或怨恨,事实上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气谁或恨谁,无尽的疲惫让他提不起劲做任何事,更遑论一场需要拼尽全力的长跑比赛。   下午最后一节课取消,大部分人都去操场围观,李擎刚上完一节体育课,逆着人流回到课室。   他设想这一节课的时间可以在座位上补一觉,但有不识相的人走到他面前,问道:“你还不下去?要提前半小时检录。”   李擎抱臂看向来人,阮葳将一个鞋盒放到桌面,言简意赅道:“周引给你的。”   “什么?”   “几天前他回了学校,找到我,让我把这个给你。”阮葳用最简洁的话陈述完这件事,她看着这几天异常消沉的李擎,心有不忍,“东西带到了,你该下去做准备了。”   “他还说了什么?”   阮葳回忆周引张扬的笑容,和自信到狂妄的语气,“他说你会拿第一。”   那日在操场,周引的表情淡淡的,只有提到李擎脸上才生动起来。他说他要走了,这双鞋麻烦代为转交。他在说到他没有可以托付的人时,恰到好处地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个狡黠但好看的笑容。   阮葳问他为什么不自己给,周引说那时候他应该不在这里了。   阮葳又问,李擎知道吗?   周引摇头,他不知道,你也不能现在就告诉他。   为什么?阮葳记得自己这么问。   周引从草坪上站起来,漫不经心地对她说,因为这一回,我要当个坏人了,当个坏人会比较没那么难过。   阮葳对此表示怀疑,那分明是印象中她看过的周引最难过的样子。   李擎沉默,他打开了鞋盒,里面是一双运动鞋,款式新颖且价格不菲。阮葳让他试一试,不合适可以去门店换,特意补充一句这是周引交代的。   李擎道了谢,阮葳走了以后,他小心翼翼地拿出这双鞋子。   他知道尺码是合适的,因为他和周引,他们曾经是那样的亲密。不止他的手抚摸过周引的全身,周引也曾突发奇想用手丈量他身上的各个部位。假如给不出一个具体数值,周引会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参照。   譬如他曾光脚踩在自己的脚背上,搂着脖子笑得前仰后合,狡辩说其实相差不了多少。   那时说了什么李擎忘记了,想来他纵容了周引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因为记忆的后半段是他在周引身上通通讨了回来。   李擎一边换运动鞋一边想,周引真的很坏,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他不会再让人轻易地走掉。去他妈的约定朋友不能越界,他没有心情再陪他玩推拉试探的把戏,爱情的本质是追逐和猎捕,他早该想到的。   他发誓一旦周引回来了,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人困住,永远永远只能留在他身边。   --------------------   再补了一点 过去写完了 第2卷 终日 第45章 声音   进入九月,气温不但没有下降,反而连日攀升。李擎回宿舍的路上搜了下天气预报,气象台录得今日最高气温33.7摄氏度,预计未来一周还将持续高温。   一想到接下来几天都得在空调老化几乎形同虚设的图书馆里待着,一边挥汗如雨,一边饱受论文开题折磨,李擎的眉头蹙得更是厉害。   他没去食堂,径直回了宿舍,回去第一件事是到阳台收了毛巾和衣服,寸步不停地进了卫生间。天气实在太热,在图书馆待上几个小时后背衣服都湿透,他不得不每天中午回来先冲上一个冷水澡。   洗完澡出来,李擎直接往床上一躺,舍友叫他去打饭也爱答不理。或许是心情和气温成反比,最近他愈发的心烦意乱,却又说不出惹他不快的具体事件,非要找个缘由也只能归咎于高温燥热。   李擎双手交叠放在枕头上,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周引走后的第五年,李擎很少再失眠。他平稳无虞地度过了最躁动不安的十八九岁,当年没能烧起来的那把火,在几年的时间里把他心里残存的希望与失望烧了个一干二净。   他站在灰烬之中,回望从前愚蠢、固执、任人摆布、所以轻易动辄得咎的自己,终于明白那有多可笑。   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他绝不会再蹈覆辙,他发誓要扳回一局。   李擎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在说话声传来前,门似乎已经被敲了有一阵子。由于敲门声不轻不重很是克制,他在睡梦中辨别了好久,仍没能醒过来。直到一个与记忆中无异的声音隔着门板闯入耳朵——   “咦,没有人在吗?还是我走错了?”   李擎梦里毫无预兆地打了个激灵,他睁开眼睛,噌地一下坐起来,猛地回头看向宿舍大门。   “你左右不分啊,走错了,是这边。”   这是另一个声音,李擎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疑心自己听错了——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这种情况,他见到很相似的背影,听过很相像的声音,大费周折试图确认,结果往往又是一次亲自打破幻想的过程。   李擎坐着一动不动,打算重新躺下去,然后他再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像甘冽的泉水,也像柔软的丝缎。   “噢,我以为是面向楼梯的左手边,搞错了。”   门又被敲了一下,紧接着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好意思,打扰了。”   李擎立马下了床,光着脚往门边走。当他打开门,门后的交谈声和脚步声荡然无存,时值正午,走廊上只有零星的几个熟面孔,没有他想看到的人。   浑身有一瞬间僵住,李擎呆立在原地好几秒,随后他用力耙了耙头发,蹬上拖鞋,最终还是决定去确认一遍。   他在走廊上走了一圈,每每经过大门敞开的寝室就靠近看一眼。然而寝室里都是些同专业的熟面孔,没看到生人。   生人。李擎在心里细嚼了一遍这两个字。   断联四年,杳无音讯,哪怕曾经关系再密切,到如今怕是只能算做陌生人。   他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极力忽略心里那丁点儿怅然若失,正要抬步走回宿舍,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他的身形猛然顿住。   “走了,谢谢师兄。”   “唔,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住宿舍,你们搬不搬随意。”   李擎如遭雷劈,那是记忆里的声音,暌违四年的声音。他发觉自己竟不敢往后看,仿佛被钉在了地面,全身上下动弹不得。   直到过去好久,李擎推断人应该走了,他转过身,目光四处梭巡,身后已然空无一人。   他大步向前走,根据声音来源,锁定几间有人在的寝室。他敲了敲门,问寝室里的同学:“刚才走廊有人说话,是来找谁的?”   “找我的,”某个一起上过公共课的同学探头出来,“同社团的师弟,说是过来看看宿舍环境。这不,他们大三的这几天刚回来,有的没地方住,我们还不搬走腾地方,他们也挺为难的。”   李擎点点头,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周引,引线的引,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呗。”那位同学十分热情。   李擎又再点了点头,嘴角微不可察地牵了牵。   他略略探出身体,向宿舍楼下看。宿舍区、林荫道上随处可见提行李的人,估摸都是刚从另一个校区回来的大三学生,这几天陆续入住宿舍——入住的是学校强制大四学生搬离的宿舍,也就是他们这一栋。   学校以大四学生在校时间减少为由,要求他们搬去另外一个宿舍区。大部分人虽有抱怨但也接受了,只除了他的舍友们坚决不肯搬,并且煽动同楼层的人一起反抗。目前他们这一层楼是整栋宿舍楼最顽固的“钉子户”。   “要不搬吧。”李擎提议道。   旁人诧异,“不是说好不搬吗?这就屈服了?”   “闹也闹了,还是没个说法,大四了还闹事,我就怕学校在实习或者毕业上下绊子。”李擎假意深思熟虑片刻,最终下定决心,“搬吧,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李擎走回宿舍的那几步路,心跳得极快,谜团塞满了他的脑子。   他不知道周引竟然跟他同校,不知道他为什么比自己低一届,更不知道该在何种情形下和他重逢。   既然知道人在哪儿,李擎突然间不着急了。晚上他给舍友们权衡利弊,苦口婆心劝他们搬走。只要有一人动摇了,本就不牢固的军心很容易涣散。李擎不再废话,早早洗完澡躺在床上,在舍友的吵闹声中睡着了。   凌晨两点,舍友们终于入睡,他却从有些混沌的梦里惊醒。   梦的内容有点下流,他久违地梦到了周引。无法阐明这两者的因果关系或先后顺序,他睁了睁眼睛,在迷障一般的黑暗中回想起方才的梦。   梦里他一个人躲在宿舍狭窄的卫生间,纾解着自己硬得发痛的东西。卫生间闷热,他满头大汗,虎口处摩擦得通红,可惜仍没有半点缓解的迹象。   梦里有人在敲门,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加重了他的烦躁,脑子里似有一根绷得紧紧的弦,门把手咔哒一声轻响,如同最尖利的刀具猝然割断了那根弦。   李擎狼狈地起身,本想发火或直接挥出拳头,不料来人是周引。那一刹那,他把周引拉进怀里,狠狠地抱着,手臂青筋暴起,而他直挺挺的玩意也硬生生地抵着周引。   他等不及询问是否允许便开始了冲撞,他搂着周引,周引身上很软很热,撞一下颠一下,肩膀一耸一耸。李擎觉得他们好像在一条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绳索桥上,绳索濒临断裂,而他们用身体代替裂开的绳索,在湍急险恶的河流上方随狂风飘摇。   李擎无法为这个梦强加上任何寓意,也许这个梦本身就没有意义,纯粹映射了他对周引年久月深、将近病态的肖想。他无法完全掌控周引,只能在梦里用不入流的方式满足自己的私心和私欲。   搬出宿舍的那天晚上,李擎推掉了相熟的师弟师妹组的饭局,结果被舍友们拉去学校附近新开的KTV,美其名曰庆祝搬宿舍并顺便蹭个开业优惠。   两个麦克风,舍友们轮流鬼哭狼嚎,李擎起初还能心平气和地听一听,然而擅长走音的舍友一开嗓就魔音轰炸绕梁三尺。他忍无可忍,推开包厢门宁愿到走廊上站着。   服务生端着一个果盘打开了对面包厢的大门,随之涌出的超强音浪让他退开半步,站到了斜对面。   从这个角度,他能透过半开的门,看清里面的景象——男男女女十几人,挤在一个宣称容纳六至八人的中包厢,目测是同校同学,他在一堆人里看见了认识的师妹。   服务生退出包厢,关门前的那一刻,一个略沙哑的女声通过麦克风传了出来:“他不敢跟我喝,周引你来跟我喝!比比看谁喝得多。”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叫喊声拍手声被包厢门关在里边,李擎只能干瞪眼。他不清楚周引的酒量如何,以前没听他提起过能喝酒,万一周引不能喝或者酒量很差呢?   李擎控制不了自己不往坏的方面想,他走到门前,思考该以什么理由把人带出来。这时又一个服务生过来,提着装满冰块与几支啤酒的铁皮桶,敲门准备进去。李擎说道:“给我吧,我拿进去。”   服务生不疑有他,铁皮桶交给了李擎。李擎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站上了茶几手握啤酒瓶仰头一直喝的周引。他放下铁皮桶,桶底撞击茶几玻璃,砰地一声响让少数人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认识的师妹惊奇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处于喧闹中心的周引置若罔闻,他好像听不到别的话,喝上了头满脸通红,连身体也开始摇摇晃晃,似乎失去平衡。他喝完一瓶又被人塞了另一瓶,浑浑沌沌地冲李擎的方向笑了一下,脚下一趔趄,身体竟倒向了李擎,啤酒洒了两人一身。 第46章 重逢   李擎顺理成章将周引带出包厢,他一手箍在周引的腰上,带着他往卫生间走。刚踏进门口,周引挣脱了他的手臂,踉踉跄跄地走到洗手池前,双手撑在光滑的大理石台面,蓦地弯下腰,对着洗手池连连干呕。   李擎伸手给周引顺了顺背,覆盖大半面墙的镜子映出他复杂的神情,他的下颌紧绷着,担忧的眼神里夹杂一丝怀疑与猜忌。   周引开了水龙头,不断往脸上浇水。他抬起湿漉漉的脸庞,转身面对李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眼里的迷茫与困惑清晰地传递给了李擎。   “你是谁啊?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周引身体前倾,歪着头打量了李擎许久,忽地揪住了他的领口,拉下他的脑袋,浓重的酒气随说话间喷洒出来,“我真想不起来了,不过你好帅啊,你认识我吗?”   “你想认识我吗?”   周引唇边笑意浮动,酡红的脸颊在射灯照耀下平添了一分赧意,眼波流转间,潋滟的水光让他的眼眸看起来十分多情,仿佛他正看的是自己钟情已久的爱人。   李擎默不作声,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周引,呼吸越发急促滚烫。   周引的目光渐渐往下移,像是才注意李擎的衣服前襟湿了一滩,他不禁瞪圆了眼睛,像极了受惊吓的小动物,“对不起,是我弄的吗?”   “我给你擦一擦,你别生气。”周引的手掌心贴上李擎结实的胸膛,胡乱地在他衣服上蹭来蹭去,软绵绵的掌心隔着一层薄布料,按压如石头一般坚硬的胸膛。   他不时仰头看李擎一眼,痴痴地笑,烂醉到了胡言乱语的地步,“你心跳好快,是不是生病了?”   李擎吁了口气,抓住周引作乱的手,低声警告道:“别乱摸。”   “可你衣服湿了,”周引无辜地眨眼,翻来覆去强调这一件对他来说天大的事,“你的衣服湿了,不难受么?要不然你脱下来,我帮你洗一洗。”   周引为自己的好提议沾沾自喜,双手挣开李擎的束缚,按上他的肩膀,费劲地扯他的领口。一个醉鬼的力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李擎再次抓住周引的手,举高到头顶,他稳了稳鼻息,重逢以来第一次叫出周引的名字。   “周引,不记得我了吗?”   “你是谁?”周引痴醉地望着李擎,笑问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记得你?”   李擎冷笑:“那等你想起来了,我们再谈。”   说完他松开周引的手腕,就要走出卫生间,周引倏尔握住他的手臂,嘟囔道:“不行,你走了我更想不起来了,给我点时间和提示嘛。”   李擎回身凝视着周引,他不知道周引是否真的像他现在看到的那样,酩酊烂醉,连人也认不出来。周引在他的审视下,小声嗫嚅道:“别那么小气,我很快会想起来的,让我猜猜——”   “你是我的哪个朋友吗?”   李擎问:“你有很多朋友吗?”   “对啊,很多很多,一起逃课上课的、陪我吃吃喝喝的、拼酒的,还有朋友圈点赞的应该也算吧?”周引掰着手指头列举,讲完期待地看向李擎,“你是哪一种?”   “我不在你说的这些里面。”   “怎么会?”周引有些生气,“你骗人!”   “没骗你。”李擎轻拍周引的脸颊,眼神很冷,语气却很温和,“没空陪你玩这些把戏,你好好想想,等你清醒了再告诉我。”   李擎回到包厢,抄起茶几上的啤酒瓶,也不管有没有人喝过,仰起头就往嘴里灌。他机械地吞咽,忍受着平常难以忍受的奇怪味道,酒液顺着下巴流到脖颈,让他原本就沾满酒气的衣服更加雪上加霜。   喝完一瓶,眼前开始冒金星。李擎打了个酒嗝,他不常喝也不爱喝,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到底怎么样,要喝多少才能把曾经刻进骨髓里的人忘掉。   昏昏沉沉倒进沙发里时,他想到的是,也许他应该向周引请教,为什么他喝完酒越想忘的反而记得越清楚。   与此同时,在卫生间里木然地站了很久的周引,沉沉地吐了口气。他用双手接了捧水浇到脸上,站直身体,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目光清醒,全无几分钟前的酣醉模样。   酒醉的红晕褪去,脸色苍白如初,周引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而镜子里的自己也拿相同的轻蔑、刻薄的表情面对着他。   好友走进卫生间,惊诧道:“你傻站着干嘛,那么久没回来我以为你先走了。”   “走吧,”周引转过身,平静地道,“现在回去,你回去跟他们说一声。”   “你不喝了?刚才不还喝得挺起劲的。”   周引按按太阳穴,眉头一皱,露出痛苦的神情,“不喝了,头疼。”   好友回包厢,分别前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刚才你把半瓶酒洒别人身上,那人谁啊,不像是跟我们一起来的。”   “一个以前的朋友,”周引终于现出一点笑意,“他来找我的。”   “我说这人进来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我以为他跟你有仇。”   “他可能挺恨我的。”周引自嘲道。   夏末秋初,到了夜晚才稍微起了一点风。周引站在商场门口等好友出来,不多时旋转门推开,周引向旁边避让,抬头就看到李擎被两个人架着走出来。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碎碎念道:“第一次看见有人喝啤酒都能醉,酒量也忒差了。你们先扶着点,我叫个车。”   周引走到李擎跟前,微微倾身,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试探地叫:“李擎?”   “欸?你认识这家伙?”扶着李擎的人问他。   周引没回答,他看着醉醺醺的李擎,目光灼灼,“知道我是谁吗?”   李擎竭力睁着眼睛,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周引。”   “你记得我就好。”   周引随后看向扶着李擎的人,“麻烦你们了,回去给他喝点淡盐水或者蜂蜜水,等会儿车上要注意一下,他可能会吐。”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水果糖,塞进李擎手里,“想吐就含着这个,等你清醒了再来找我。” 第47章 想念   李擎在车上没有吐,酒精带来的晕眩恶心抵不过和周引重逢对他的刺激,他始终保持高度的清醒,手心里攥着那颗水果糖。   周引酣醉的神态,逼真的演技,比起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试探,刚才在卫生间上演的每一幕此时通通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李擎记得周引愈发纯熟的挑逗,他驾轻就熟地扯着谎,假装醉了,假装不认识,从头到尾嘴里竟没有一句真话。   也没有半点久别再遇的惊讶与欣喜。   李擎的心跳不复刚才的急遽,原本灼热的掌心也由里至外渗着冷汗。他一头热的状态就像被人浇了盆冷水,顷刻间就冷静下来,血液里的沸腾与偾张都归于平息。   他明白周引还是没变,而他下定的决心也没有变,因此他们之间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相处——他永远纵容,周引在他的世界里来去自由。   必须要有改变,李擎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高楼大厦,喃喃地重复这一句话,必须要有改变才行。他的眼底映着深受霓虹灯污染的纷乱夜空,这个城市时常彻夜不眠,和他跟周引相识的小城大不相同。   他藉由环境的变化,提醒自己现在和以往的不同,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捉襟见肘的穷学生,现在的他有能力改变他想改变的。   李擎闭上眼睛,按捺住再次鼓噪的心跳,如果可以把人绑起来,束住他的手和脚,彻底剥夺那人离开自己的念头——   如果他可以这样做的话。   这晚回到宿舍,李擎霸占了卫生间对着盥洗池干呕了很久,等他脸色煞白头重脚轻地出来,手机里有一通未接来电,来自妹妹李莹。   他当即回拨了过去,走到走廊上接听,电话里的人说了近半分钟,他只简短地回了几个单音节,末了补充一句自己小心,便挂断了电话。   李擎脱掉身上酒味混着汗味的衣服,光着膀子进了卫生间冲澡。他不管做什么速度都很快,吃饭洗澡也快人一步,舍友说他像拧了发条的机器人,每天不知疲倦从早忙到晚。他难得没反驳,因为他要做的事确实很多。   甚至连解决基本的生理需求也抽不出整块时间。   好在他对这事并不热衷,极偶尔的情况下,他又想到了周引,才会兴致上来要弄一弄。   比方现在他将全身打了一遍泡沫,低头看腿间的玩意,他几乎立刻联想到周引嫣红的嘴唇,又或者是身后轻微翕动的殷红入口。这二者除了一个高调另一个隐秘的泛着红,还有相同之处是它们都曾抚慰过他的东西。   李擎将开关拧到最大,密集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带走身上的泡沫。他伸手到腿间,皱着眉头不时闷哼一声,外面舍友们连麦开黑、和女朋友聊天的声音此起彼伏,盖住了他低不可闻的喘息。   几分钟后,李擎意兴阑珊地松开始终半软不硬的东西,他心想喝酒果然误事,并决定以后都要远离酒精,含酒精的饮料也不沾。   隔天是学校社团招新日,李擎为了还师妹的人情,被迫答应穿上玩偶服充当吉祥物,替社团摊位吸引人气招揽新生。   笨重的玩偶服又热又闷,李擎咬着牙待在里面,没走多远就出了一身汗。他透过玩偶张开的嘴巴目视前方,看见有人过来便笨拙地摇晃身体,摆出不同动作配合拍照。   李擎早就忘了他穿的玩偶服是什么动画人物,就算记得也未必叫得出名字。他感觉自己不太受欢迎,尤其跟前边那只卖力跳舞的熊相比,一堆师弟师妹围着拍照录视频,而他这里则有点冷清。   虽然在很多场合他都习惯受冷落,但没想到把自己塞进一只玩偶里也同样遇冷,李擎思考了片刻,往那只跳舞的熊瞟了好几眼,主要在掂量自己能不能也这样豁出去扭两下。   没等他想好,有人碰了碰他圆滚滚的身躯,紧接着一道含笑的声音传进厚实的玩偶服,“是不是在想为什么那边很受欢迎,你这里却没什么人?”   李擎缓缓地转过正脸,果不其然看见周引的脸庞,那双眼睛噙着笑意,烈日炎炎下额头和鼻尖沁出的汗珠被他随意抹去,整张脸明亮又生动。   周引抓住玩偶服短胖的手,笑道:“过气网红是不太好混,可你之前比它红多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不知道,他连这只玩偶叫什么都不知道。李擎直愣愣地看着周引,倏忽之间体会到藏在一只玩偶里的好处,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想看的人,不用再遮遮掩掩,也不用在你来我往的交锋中费尽心机。   玩偶多无害,没人会对玩偶撒谎,更没有人会在玩偶面前隐藏真实的自己。   周引叫了路过的同学帮忙,抱着他矮矮胖胖的身体拍照。尽管被拥抱的是玩偶服,可李擎还是紧张得手脚僵硬,头套里的脸绷得紧紧的,全程如临大敌,没有丝毫放松。   拍完照周引就走了,李擎又再转了一圈,回到社团摊位,在别人帮助下脱掉这身玩偶服。他浑身大汗涔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跟师妹打了个招呼,走之前看见地上那身黑不溜秋的玩偶服,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这玩偶叫什么?”   “熊本熊,师姐说是前前前前任老大买的,一届又一届传下来。”   “难怪看着这么眼熟。”李擎试图回忆当年是哪个倒霉师兄穿着它迎新,师兄姓名想起来了,这只玩偶名字倒忘了,“你刚刚说什么熊?”   师妹脸上的无语具象化成六个点,幽幽地感叹:“真是过气网红不如狗。”   李擎边走边搜这只全身黑漆漆、脸颊有两坨高原红的熊,心里暗暗猜测周引有多大几率喜欢这个来自岛国的吉祥物。   快走到宿舍楼下,李擎抬头才发现又走错了,他们搬了宿舍楼,现在这一栋只有大三和部分大一新生住。掉头正要走,李擎收起手机,冷不防瞥见一双白鞋逐步靠近,顺着洁白的鞋面、宽松的裤管往上看,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惊讶与惊喜交错的脸庞。   是周引。周引就在几步之遥,神色微怔,随即唇边漾开一个笑容。   彼此清醒状态下的重逢,再无酒精或夜色可以作掩护。   李擎走了过去,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了一遍,他想问周引“回来了吗”,而后意识到表述不对,他和周引分明是在另一个城市相逢,不算回来。但他明白其实他想问周引,要回到他身边了吗?   周引点了点头,李擎发觉原来自己不经意间问了出口。   他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当下这个时刻应该说什么,反而是周引先开了口:“你酒量很差吗?”   李擎嗯了一声。   周引又问:“喝醉了的事你能记住多少?”   李擎没回答,他仍在看周引,直勾勾且近乎贪婪地看着他。周引就像没察觉一样,对他展露最纯真的笑颜,“那我们就当今天是分别四年后的重逢?李擎,你过得好吗?”   李擎反问周引:“你呢?你过得好吗?”   骗过所有人的音讯全无的四年,过得好吗?手机号码换了吗?一千多天里有哪怕一分钟会想到我吗?   然而周引用笃定的口吻对他说:“我过得很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李擎扯了扯嘴角,语气很淡,“是吗?那就好,我有点事先走了。”   他从周引身旁擦肩而过,目不斜视,连眼角余光也避免产生交集。直到走出很远才稍微敢看向四周,校道上人流如织,左侧就是主教学楼,距离他要回的宿舍区相隔更远。   李擎自嘲地笑笑,他掏出手机解了锁,页面还停留在那只略有点傻气的熊上。盯着看了很久,他打开淘宝,下单了一只号称正版的大号熊本熊毛绒公仔,客服迅速发来订单核对信息,他点了确认,自言自语道,周引会喜欢的吧。   不喜欢也没关系,李擎想,周引总会收的。   这不是重逢的礼物,这是无声地警示,是他经历过一千多个电话打不通、信息石沉大海的日夜的无望之举。会有一只眼睛藏在里面,代替他时时刻刻看着周引。   李擎深呼吸一口气,日光晃眼,他抬手挡在前额,避开阳光直射的路段,匆匆走到背阴处。   后来他又去了一次周引家的小洋楼,在周引走了的第一百天,手机关机信息不回、彻底找不到这个人的恐慌与绝望几乎将他压垮。   他想再去周引的房间看一看遗留下来的物品,或许有什么是他可以带走的,例如一张微不足道的废纸、陈旧的睡衣、窗台濒死的盆栽。   最后他在抽屉深处找到一个盒子,里面是全套微型摄像头设备,他带走了这套东西。尽管隐约能猜到周引买这套设备的用途,但是当他在网吧电脑打开储存卡,还是忍不住心凉了半截。   储存卡里有三段视频,一段是周引在家的试录,两段发生在学校实验室。   他完完整整看了一遍视频,周引把对他有企图的人叫过来,忍着厌恶靠近,第一次他把人推开,对方表示谅解走了;第二次他假意顺从后又奋起反击,最后被往死里殴打。   这些事有的他不知道,有的他只听说,在看完视频的那一刻终于明白周引经历了什么。   他对他人触碰的抗拒与排斥,他的痛苦,他难受时压抑的喘息。他忍受所有不能忍受的,孤注一掷只为了逃离,他终于逃得远远的,如愿以偿,这是好事。   不该怪他,更不该困住他。   自那天起,李擎做出某种程度的让步,不再惦记着找到人,电话信息都能有回音。后来他拨出的每个电话、发出的每条微信,都是在单方面说想念。   他只是很想念。 第48章 邀请   李擎提交了开题报告的那天,收到了迟到好几天的熊本熊毛绒公仔。他扛着快递箱回到宿舍,趁舍友们都在图书馆赶开题报告的空档,他拆了快递,面对品质优良做工精细的毛绒公仔,却突然有点不知从何下手。   全套微型摄像头装备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他安装进去。   李擎坐在书桌前,桌面放着折叠小刀、剪刀和针线盒,他看着这堆工具,神色晦暗不明。   傍晚六点多,估摸舍友们快回来,李擎将毛绒公仔塞回快递箱,用胶纸封箱。完成后他拿了手机饭盒,准备去食堂打饭,刚踏出宿舍楼,周引的身影凑巧出现在视线里。   他似乎在讲电话,眉开眼笑的模样,注意力没有半点分给周遭来来往往的人群。   李擎加紧脚步,跟在后面。他以为再走几步周引就能发现他,尽管没想好碰面要说什么,但跟着周引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   正值饭点,学校里各色各样的面孔朝不同的方向走,四通八达的校道俨然一个巨大的棋盘。李擎跟了有一段路,左前方就是他要去的食堂,再往前走通往学校大门。他没有犹豫,径直朝前,继续跟着周引。   这回他跟得比较隐蔽,刻意放慢了步速,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既不会跟丢又不会被发现的距离。   周引不住宿,他的家离学校不远——这是那天声称跟周引同社团的同学无意中告诉他的,至于具体地址在哪则不清楚。李擎决定采取最直接的办法,他只要跟着周引就知道他会去哪,会跟谁见面,电话里聊得很开心的人,就是他要见面的对象吗?   学校大门外是公交总站,李擎比周引慢了几步出校门,亲眼目睹周引上了一辆快发车的公交车。于是他上了另一趟线路相似的公交车,始发站往后的几个站点都相同,假如周引要回家,料想不会超出这几个站的范围。   两辆车同时出发,李擎挑了靠窗的位置,密切注视前方车里的周引。公交车缓缓驶出站台,经过行政服务中心、人民公园,往下两站是步行街和住宅小区,李擎猜测周引会在小区那一站下车,但他多坐了一站,花鸟鱼虫市场站下的车。   李擎紧随其后下了车。周引走进花鸟鱼虫市场,脚步显然轻快了几分。他经过色彩斑斓的鱼缸,蹲下来观赏绚丽多彩的热带鱼,他穿过花团锦簇的鲜花档口,又被店门口错落有致的多肉盆栽吸引了目光。   李擎远远地看着,周引正在跟鲜花档主比划着什么,接着拿出手机扫码。等周引找到下一个目标,奔向前面的古玩店,李擎才慢慢地跟了上去。经过鲜花档,正在修剪鲜花的档主忽而向他招手,“进来呀!”   “你叫我?”李擎指了指自己,档主点头,递给他一扎蓝白交错的满天星,“拿着啊,刚才那个靓仔给你的。”   “给我吗?”李擎半信半疑接了过来,档主发出爽朗的笑声,“是你啊,刚才那个靓仔说,他走了会有个傻头傻脑的帅哥跟上来,不就是你吗?”   李擎愣了愣,周引果然已经发现他了,他无奈地摇摇头,果断转身就走。   背后猝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收了我的花,不应该请我吃顿饭吗?”   “从学校跟到这里来,招呼都不打一个合适吗?”   李擎身形顿了一顿,周引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只手拉扯住他的衣角,孩童撒娇一般使劲拽了拽。   周引放软了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乞怜与嗔怒,“你到底想见我还是不想见我,不想见我干嘛跟着我?想见我为什么现在就走?”   李擎回头,瞥了周引一眼,微微一哂:“我说我是路过的你信吗?”   “信啊,”周引扬了扬下巴,“既然这么巧,你请我吃个饭吧,反正你把饭盒也带过来了。”   几分钟后,他们坐在一家名叫潮汕原味汤粉王的小店,周引还在研究桌上的菜单,李擎招手点了两份招牌猪杂汤粉,点完他才问坐对面的周引:“有没有什么不吃的?葱姜蒜末呢?”   周引抿了抿嘴唇,小声问道:“我不喜欢吃内脏,等下可不可以挑出来给你?”   李擎没什么反应,起身到柜台点了份净牛筋丸,顺便抽了几张纸巾擦油渍斑斑的桌面,周引正对着的位置着重擦了擦。他扔掉纸巾,熟门熟路地倒了两杯茶水回来,叮嘱一句:“小心烫。”   周引双手握住一次性纸杯,茶叶许是泡了很多次,茶汤颜色很浅,热气袅袅。他稍稍抿了一口,半晌才开口:“你常来这里吃?”   “我大一在这做过兼职,以前花鸟鱼虫市场后边有个电脑城,不过现在拆了。”   “在电脑城兼职?”   “对,帮人看店、修电脑,”李擎冷不丁话锋一转,“当然做的最多的还是贴膜。”   周引笑道:“现在呢?还有在做兼职吗?”   “做的,代写作业,除了毕业论文,”李擎叹了叹气,“我自己的都没写完。”   周引眨了眨眼。   李擎隔着升腾的热气,凝视周引与从前相比没多大变化的面容。那一千多个日子恍若不存在,仿佛昨天他还躺在自己身边,笑意盈盈的眼眸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后来即使眼泪变多了,那双眸子仍在用力地看他。   回想往事让李擎心里一动,他别开目光,端起纸杯喝光热烫的茶水,站起来道:“等太久了,我去催一催。”   两碗猪杂汤粉和一份净牛筋丸端了上来,李擎拆开一次性筷子,仔仔细细刮干净上面的木刺再递给周引。周引接过来,将不吃的猪肝猪心猪小肠通通拨到他碗里,李擎哭笑不得:“好了,多少吃点。”   “我不要。”周引皱皱鼻子。   李擎将单独点的牛筋丸推到他碗边,说道:“以前我都不知道你不吃这些。”   “因为一起的时间不长,”周引挑起一筷子河粉,模模糊糊地笑了笑,“我们又不是天天一起吃饭。”   闻言李擎也笑了,那时他们做的最多的事大概是挤在一个被窝里说话,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试探对方喜欢或不喜欢,打着朋友的幌子做尽超出朋友范畴的事,拥抱接吻,互相探索彼此的身体。   偶尔也会吃醋生气争吵,吵完很快就和好,又抱在一起舔舐伤口,像从未争吵过那样。   那时他竟然固执地认为周引不喜欢他。   在后来见识到周引是如何对待他不喜欢的人的,他才后知后觉地悟出一点周引对他的与众不同。那也许不能称之为爱,那是什么都不要紧了,他只确定,面对他的触碰、他的吻、他的进犯,周引总归是愿意的,或许也是乐意的。   爱或不爱,李擎不想再深究,他只想把人留在他身边,不管以哪种方式。   “你在想什么?”周引唤回他的思绪,然后将一块刚才漏掉的猪肝夹到他碗里,嘟哝了一句:“难吃。”   李擎夹起来吃了,风卷残云的速度吃完碗里周引拨过来的猪杂。   周引眨巴着眼睛,央求道:“下次带我去吃别的可以吗?”   “你先告诉我还有哪些是不吃的?”   周引单手托下巴,满怀期待道:“我都能说吗?”   李擎点了点头。   “不吃羊肉不吃牛蛙不吃海鲜不吃猪血鸭血,不吃生冷辛辣重油重盐,”周引一口气说完,看到李擎揶揄的表情,他撇了撇嘴,“还要听吗?”   李擎了然笑道:“我知道了,你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你可以做饭给我吃。”周引仰着头看站起来的李擎,理直气壮地提要求。李擎干笑了几声,去柜台结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走的时候李擎没忘记带走那束满天星,他们去到公交站台等车,扫了眼站牌上所有的线路,李擎问身侧的周引:“你住前一个站对吧?你故意在花鸟鱼虫市场站下的车?”   周引转过脸对他笑了一下,视线向下掠过那束缤纷烂漫的满天星,“我是真的想去买花,刚好还能送给你,这样不好吗?”   “好,你住在前一个站的小区对吗?”李擎不动声色地追问。   周引点点头。   “跟你妈一起住?”   “对,她精神状态好多了,”周引顿了顿,“但我想搬出来住。”   “确定搬吗?打算什么时候?”   “最近,已经在找房子了。”   天色渐渐暗淡,马路对面的霓虹灯渐次亮起,地面的一滩滩积水反射来往的车灯。一辆到站停靠的公交车碾压过积水滩,李擎眼疾手快地将周引拉进来,避开溅起的水花。   周引回身撞进李擎的怀抱,他的手搁在李擎的肩头,目光自下而上地望着李擎。   李擎喉结动了动,他注意到周引面色绯红,不是那晚喝醉酒的酡红,更像是撷取了天边最后一抹晚霞,类似胭脂的那种红。   周引半垂着眼眸,声音压得很低,他小心地试探着李擎,“你要回学校吗?今晚能不能不回去,我们很久没见了。”   ——那是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邀请,周引没有眨眼,纤长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绷紧的指尖泄露了他的紧张。李擎默不作声地观赏了片刻,然后他放开了周引,礼貌地回绝:“不了,我得回去写论文。”   周引错愕地看了李擎一眼,没想到会被拒绝,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如水的眸子映出李擎决绝的模样。   又一辆公交车到站,带走了大半等车的人,只剩他们在公交站台发光的灯箱前对峙。   “我只想跟你说说话,我没有别的意思。”周引脸色发窘,委屈地辩解。   李擎附在周引耳边轻声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在一起会干什么。听着周引,别再玩无聊的把戏,那些手段可以省省了,我不是只想跟你上床。”   “你想要什么?”周引声音微冷。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周引猝尔抓住李擎的手,脸上血色尽褪,他几乎是哀求地问道:“你不想我吗?”   “想,疯了一样想你,但是有用吗?”   “可是我现在回来了。”   “你回来了所以我要感恩戴德,不计前嫌地接纳你,再等着你下一次彻底消失吗?”   “不会的,不会有下一次了。”   任何时候李擎都很温和,称得上敦厚有礼,偏偏今天他撕下伪善的面具,毫不留情地对外发射冷箭,宣泄一千多个日夜的失望与愤懑。   他摸了摸周引的脸颊,是情人间亲昵的温柔的爱抚,声线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我不相信你,周引,我不敢再相信你。”   --------------------   有空再修一修这章 第49章 眼睛   当晚回去,李擎有反省他对周引是否太过苛刻,他能理解周引当初的做法,只是仍控制不住不去怪他。   除此之外,他发现周引似乎很习惯拿身体当筹码,他把自己的皮相和身体当成武器,过去以此为诱饵引人上钩,布下一个很荒唐的局,最后受伤害的只有他自己,他却觉得大获全胜。   而过去他们之间从相识相熟到沉沦,有他的死乞白赖,也有周引的有心引诱,他们从一个吻开始,到很多很多个吻,一步步地步入情欲纠葛的深渊。   他忘不了周引每次提出要和他上床时的神情,尽管他的身体兀自渴望着,但他的眼神是悲伤、痛苦与决断的。好像那是一场献祭或惩罚,而不是情人间情到浓时的交合。   李擎庆幸当初他没有随意应允周引的求欢,同时他又极其矛盾,周引会这么做离不开他的纵容与配合。是他让周引觉得一个吻、一次爱抚就可以讨好到自己。究其原因是他抵挡不了周引,他在他面前只能节节败退、束手就擒。   或许该让周引明白他不需要做更多的事来取悦自己,或许他们不能再过度沉溺于性*,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李擎明白当前还有要紧的事尚未办到。   那只熊本熊毛绒公仔还放在宿舍角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去。   这几天李擎有意冷落周引,其实并不算刻意冷落,重逢至今周引还没给他新号码和新微信,他想联系也联系不到。   想见面只能靠偶遇,但学校就这么大,李擎逐渐发觉他能在很多场合见到周引。   譬如图书馆,当哪一天他去得比较晚,周引会出现在他最常坐的位置,支着下巴看窗外的风景。   譬如学校林荫道,同一时刻有那么多人擦肩而过,各自前往不同的目的地,但周引就像是混乱无序的棋盘里唯一的不变,他总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他。   这天晚上,李擎又去了图书馆。他那台濒临报废的二手笔电使用不到半小时,就宣告电量耗尽,亟需充电。他不得不放弃常坐的位置,跑了三层楼找到一个有插座的空座位。   插上充电器电脑重新开机,李擎呼出一口气,刚才他看到周引了——当他冲出二楼跑向三楼,周引正从一楼上来,低头摁手机,没有看见他。   周引穿着短袖,下身是浅蓝泛白的牛仔裤,他看起来瘦了一些,低着头现出的半张脸肤色透着不正常的白皙,下巴尖尖的,优美的脖颈线条一路延伸隐没进宽大的领口。   只不过匆匆一瞥,周引的模样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并且凭借他对周引的熟悉,大脑自动补充了许多旁人不知晓的活色生香的细节。   譬如周引躺在床上的时候,由于胸腹剧烈起伏,锁骨凹陷而分外明显的两个浅窝,是他梦寐以求的蜜地。那上面淌满了周引的汗水、眼泪,以及他滴下的汗水,他觉得能媲美传说中流着奶和蜜的迦南美地。   李擎强迫自己忘掉那些水乳交融的细节,把注意力集中到该死的论文参考文献和空白文档上来。   他心不在焉地看了四十分钟,瞟了眼时间,快到九点,放眼望去前后左右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在这异常安静、沉闷的氛围里,李擎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九点钟,尖锐的火警铃声响起,刺破夜空。周围的同学面面相觑,终于有人猛拍大腿记起今晚是消防安全演习,紧接着安保处和学生会的人冲进来,催促他们快从消防通道撤离。   众人拖拖拉拉地站起来,李擎本想抱上笔电,被安保处主任瞪了一眼只得悻悻放下。   他跟随人群撤到图书馆正门外的空地,接下来是冗长的消防安全教育课,消防队员亲自上阵演示灭火器、救生绳的使用方法,李擎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随后不引人注目地移动到了人群外边。   安保处主任开始总结本次消防安全演习,声称做到了有序、安全、无一人掉队。   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咕哝道:“可我脚崴了。”   李擎回过头,周引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单手撑着树干,皱着眉低声抱怨。李擎当着其他人的面伸了手过去,说道:“脚崴了?我看看。”   周引握住他的手,李擎搀扶着人,走到远离人群的角落。他把周引安置在长椅上,蹲下来握着他的脚踝,轻轻地按压,“痛吗?这里痛吗?”   周引猛点头,像是为了证明所言非虚,他哽咽了一下:“很痛,你轻一点。”   “没有明显肿胀,也没有淤青,还觉得痛可能是软组织损伤,家里有药吗?”   “没有,要用什么药?”   “消肿止痛酊、云南白药气雾剂都可以,这个点校医室关门了,只能去外面药店。”李擎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点开叫车软件,“你家在哪,我先叫车送你回去。”   “药呢?”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美团叫了送过去,”李擎头也不抬,“你家在哪?具体地址。”   “可我的手机落在图书馆了,走得急忘拿了。”   “落在哪了,我去拿。”   “你常坐的哪个位置,”周引有些心虚道,“二楼右边第三排。”   李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知道了,我去给你拿。”   图书馆正门还在上消防安全教育课,李擎绕去了侧门,从侧门爬楼梯到二楼。二楼门窗大敞,窗帘随风摆动,他走向第三排,由四张长桌拼出的大桌,其中一个座位椅子规矩地推了进去,桌面却留下了一台手机。   李擎挑了挑眉。   听到声音他转过身,看到来人是谁后并不十分意外,“你能走就行,我想药应该不用买了。”   周引挪步到李擎跟前,忐忑地看了他一眼再低下头,像做错事自知理亏的小孩,“我没骗你,真的崴脚了,只是还能走路。”   “我想跟你说说话,外面人太多不方便,我就上来找你了。”   李擎冷冷地注视着周引,“你想说什么?”   周引期期艾艾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对不起,当初不该骗你的,我现在可以补偿你,我做什么才能让你消消气。”   “你能做什么?”   周引眼神慌乱,他伸手勾住李擎的脖子,定定地看着他,脸慢慢凑近,是个要吻上来的姿势。   背后骤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周引受到惊吓,倏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李擎抚摸周引的后脑勺,贴着他的耳朵道:“其他人要回来了。”   周引搂着他的脖子,声音含混不清:“能不能别在这里,我害怕。”   “别怕,哪也不用去,什么也不用做。”李擎出声安抚着,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周引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抬起脸,李擎笑着看他,那笑容犹如冰冷的毒蛇,狡猾地往他心里钻,他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他听见李擎对他说:“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对了,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李擎给周引叫了出租车,周引抱着硕大的熊本熊毛绒公仔,仍有点难为情。他抬眼看了看李擎,“为什么送我这个?”   “那天看到你跟它拍照,想起我还没送过东西给你。”   “谢谢,我很喜欢。”周引把下巴搁在熊脑袋上面,紧紧地抱着,因为赧然脸颊也红扑扑的。   “还有个东西没给你,”李擎从口袋掏出一枚银色口哨,顺手将它戴在周引脖子上,“还记得吧?”   他满意地看到周引瞪大了眼睛,神色惶惶然。出租车开到面前,李擎拉开车门,手护着周引的头,看着他上车,“到了打给我,给你买了云南白药气雾剂,大概十五分钟左右会送到,你不方便就让你妈拿一下。”   周引坐在车里看他,抱紧了腿上的毛绒公仔。   “晚安。”李擎关上车门。   他走回图书馆取没带走的笔电,打开手机通讯录,保存下周引的新号码,地址一栏添加上周引现在的住址,那是他刚才以叫车为由问到的。   联系方式、地址他都拿到了,即使这样他也不放心,不够,他想,还不够。   刚到宿舍,周引的信息发了过来,李擎回了个好,然后进卫生间洗澡。洗完澡出来,他把堆积几天的衣服洗了,打开笔电查阅邮件,看一遍导师发的参考文献。宿舍其他人还没回来,他关上宿舍门,爬上床,塞上耳机,点开手机的某个软件。   画面晃动了一下,而后周引出现在画面里。   此时周引刚洗完澡,肩膀搭着一条擦头发的毛巾。他胡乱擦了两下,走到书桌前拆开云南白药气雾剂的包装盒,扫了眼说明书,拿着气雾剂就上了床。   床上放着熊本熊毛绒公仔,周引戳了戳熊脑袋,喃喃自语道:“他好像变了,他会不会不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做?”   “他为什么要送你给我?你有什么特别吗?”周引好奇地揪了揪熊耳朵,拽了一下短胖的小手,顺势躺下来竖起双腿,将毛绒公仔放在肚子上,凝神打量了半晌,再拉下来抱在胸前。   许久未抱着玩偶,此刻乍然面对一头傻乎乎贱兮兮又有点分量的熊,周引看了很久,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抱着熊本熊翻了个身,压着它鼓鼓囊囊的身体,趴着开始玩手机。   那瓶云南白药气雾剂在掉下床之前,终于被周引伸长胳膊捡了过来。他噌地一下坐起来,屈起膝盖,气雾剂对着脚踝喷了一下,用完后气雾剂被放在床头柜。   周引下了床,打开衣柜翻找睡衣。朦胧的月色透过窗户洒在他一丝不挂的身体上,肩胛骨形似蝴蝶,栩栩如生,腰窄臀翘,双腿修长笔直,这个身体每一处蜜地都被一双眼睛完完全全地瞧了个遍。 第50章 窥视   即便有了手机号码,联系的次数依然寥寥无几。李擎找了份实习,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私人手机上班前就被他锁进抽屉里,工作只允许使用公司派发的手机——这导致他错过几次周引发的信息。   周引问他最近怎么不去图书馆了,问他能不能加个微信,又问他毛绒公仔哪里买,发个链接他也想买一个送人。这些李擎统统回复晚了,往往要迟到好几个小时才能回复一句,抱歉在忙。   李擎不准备解释,也没有通过短信深聊的打算。他发觉自己越来越沉得住气,千方百计要到周引的联系方式,将号码倒背如流,却仍能压抑住主动联系的念头。   有天早上他出门晚了,当他在薄雾未散的校道上狂奔,经过主教学楼,远远地看到周引从阶梯上下来,只粗略一瞥彼此都锁定对方的身影,目光在熹微晨光中遥遥交错。   那一瞬间太仓促,李擎没有停留,随后早高峰的拥堵也让他失去回味的兴致。   那天他比平常都要晚下班,九点钟拿到手机开了机,一条未读短信和一个未接来电,均来自周引。   他没回复也没回拨过去,拖着疲惫的身躯坐上末班公交,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快了,就快到他如愿以偿的时候。   内心异常焦躁或蠢蠢欲动时,他有隐晦难言的缓解方式。   手机的方寸屏幕是他所有情绪的宣泄口,他每晚在黑暗中窥视屏幕那头的周引,那人或动或静、举手投足,全都牵动着他那颗用坚冰裹藏得很好的心脏,更挑战着他岌岌可危的神经线。   那只熊本熊毛绒公仔许是被周引放在固定的位置,李擎猜测是在床头,因为他能看到周引趴伏在床上时乌黑的发顶、雪白赤裸的双肩、那一小截纤细光滑的脖颈,以及半遮半掩的锁骨。   周引洗完澡后喜欢抱着枕头,趴在床上玩手机,小腿时常翘起来,恣意地晃来晃去。   偶尔他会竖起膝盖,挤很多很多的身体乳,均匀涂抹在腿部,两手并用从脚踝、小腿一路细致按摩,最后来到大腿根部。   李擎知道周引的两只手堪堪能圈住大腿根部,也知道他洗完澡习惯只穿一件短袖。当他走来走去,腿间的状况仅仅若隐若现,而当他敞开腿坐在床上,那诱人的风光则暴露无遗。   周引浑然不觉有一双眼睛曾一寸一寸地审视过他的身体,像在检视一样独属于自己的珍宝,带着惊叹、渴慕与蓬勃生长的欲求。   某个深夜,李擎接到周引打来的电话,自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模糊的抽泣开始,他猛然起身,下了床,走到走廊才遏制心头千回百转的思绪,问周引一句怎么了。   周引抽抽噎噎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李擎听着他的哭泣声,好半晌叹了叹气,声音里有无奈与隐忍不发的急躁,“周引,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抽泣声倏尔停止,周引喉头咕哝了一声,是什么李擎没听清楚。紧接着通话戛然而止,李擎站在黑沉沉的走廊,这个季节惯常没有风,此刻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他垂下手臂,耳边是难以忍受的安静。   比起周引猝然挂断了电话,更让他介怀的是,时至今日,周引依然能够轻而易举地牵制他的情绪。   李擎看了眼手机屏幕的时间,凌晨三点半,他有预感又会是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次日是休息日,李擎醒得很早,他没惊动舍友,起床洗漱换衣服,喝了点凉水,带上手机钥匙就出了门。   时间还早的缘故,公交车人不多,李擎望着车窗外昏沉的街景,天气预报未提示有雨,可这暗淡的天色分明昭示了一场暴雨蓄势待发。   李擎攥着手机,面上很平静,内心早就意乱如麻。   昨晚接到那通电话的三个小时前,他照旧通过并不清晰的摄像头,偷窥周引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和过去几天不同的是,周引是握着一罐啤酒走进房间的,他似乎喝醉了,微醺状态下所有动作都变得迟缓。他先是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扔掉易拉罐,然后奔向床头,脚步忽而踉跄了一下,整个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床上。   他挣扎着站起来,爬上床,抱膝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某个地方,表情既茫然又困惑,良久小声嘟囔了一句,讨厌喝醉酒,很讨厌。   画面陡然晃动,周引伸手打掉了床头的毛绒公仔,屏幕顿时一片漆黑,李擎只听到周引的声音,充满了委屈、难过与埋怨。   “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他好像不爱搭理我了。”   “他真的生气了,我做什么才能让他回心转意?”   “他会不会以后都不喜欢我了……”   画面重新出现时,视野已发生颠倒,映入眼帘的是两条微微打颤的腿,周引斜趴在床上,头朝床尾,他正费劲地蹬掉长裤,时而拱起身体,脚趾头难耐地抵着床面。   不管他怎么努力,裤子只褪到大腿,再难往下。周引呜咽一声,仿佛深陷进沼泽地里,全身上下无法挣脱,只有双手是自由的。   他匍匐着身体,右手迟疑地往后探,一根手指艰难地勾着内裤边缘,十分吃力地扯下了蔽体的布料。   裸露的部位浑圆、挺翘,宛如芬芳饱满的蜜桃。周引生涩地触碰,然而始终不得劲,他不知道桃子熟透了只能任人采撷,否则只能等待坠落。   周引难受的呻吟时断时续,像春天里连绵不断的细雨,湿热、黏腻,还有势必会下一整夜的粘缠与扭捏。   李擎不记得最后是怎么结束的,耳旁久久回荡周引暧昧的喘息,他把手臂压在眼睛上,竭力平复起伏的胸膛和过快的心跳。   到站下车,李擎依照周引给的地址,走进住宅小区,根据指示牌寻找具体楼栋。   天色清明了些许,他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周围的假山、凉亭已经有老人晨练、逗鸟的身影。   他打了个哈欠,目光掠过前方某栋楼下,赫然看到疑似周引母亲的人走出了楼栋。她左手拿着包,右手拎一个小型拉杆箱,走向矗立在树下的西装革履的男人,自然而然地把行李箱交给对方。   李擎定睛看了几分钟,确定那就是周引的母亲。   她看起来比过去年轻、精神,容光焕发,想来周引会感到欣慰,他的苦心没有白费。但不知为何,李擎心里骤然生出一丝微妙的疑虑,以及不合时宜的猜疑。 第51章 控诉   李擎在楼下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目睹天空由短暂的明朗变得灰暗阴沉,就像是谁哭丧着一张脸。   拨号界面输入了周引的手机号码,他迟迟按不下拨号键,屏幕亮了又灭。就在他以为要等上一上午的时候,楼下大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周引拎着一袋垃圾走出楼栋。   他径直走向垃圾分类投放点,扔了垃圾,再到旁边的洗手池洗了手。等他走回楼栋,李擎从隐蔽的树下走了出来,不轻不重地叫唤道:“周引。”   周引蓦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擎,讷讷道:“你怎么来了?”   李擎站在周引面前,从头到脚看了他一遍,确认人全须全尾才平静地开口:“你昨晚那样,我不放心。”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周引低着头,耳廓微微泛红,双手背到身后揪着稍长的短袖下摆。顺着他的动作,李擎后知后觉发现周引这一身是睡觉时的穿着,短裤短至大腿根,两条腿在宽松的裤管内更显伶仃。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周引注意到他的目光,窘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要跟我上去吗?家里没人。”周引轻声询问,抬起头,对上李擎幽邃的眼眸,仿佛鼓足了勇气才与他对视。   李擎嗯了一声,“走吧。”   周引打开家门,扔下一句随便坐就进了卧室。李擎环顾整个屋子,典型的三居室,布局摆设稍显陈旧,但好在南北通透、空间宽敞。   这几年周引都住在这里吗?李擎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阳台一角放置着拆了一半的打包纸箱,沙发还未拆塑料膜,电视柜和茶几都很空,常用物件几乎没有,不像是住了很久的房子。   卧室门没关紧,留了宽大的缝隙。李擎踱步到门外,透过门缝隐约看到周引弯下腰,半个身体探进衣柜里。   他推门走了进去,周引没留意他的靠近,仍埋身进衣柜里翻找。周引的短裤不翼而飞,下半身近乎光裸,后腰到小腿的线条紧致优美,下摆盖住的臀部异常紧绷,似乎兀自蓄着力,整个下身如同一把拉满了的弓。   李擎伸出手,情不自禁地覆了上去。他知道周引看上去消瘦实际并不干瘪,几年时间,周引出落得更加成熟,身体也丰腴了一些。   一颗青涩的硬果成长到烂熟,散发的香甜气息让人垂涎。李擎想,他尝过这颗硬果的酸涩,如今也该品尝熟透了的绵甜。   周引直起身体,转过头目光闪烁地看着李擎,他抓住李擎衣服的边角,脸凑上去,对准那曾吐出绝情话语的嘴唇,正要亲上去——   李擎转开脸,周引的吻落了空。   周引愣了几秒,不敢相信李擎会避开,他勾着李擎的后颈,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再次吻上去。   这回李擎直接推开了他,周引恍若被人扇了一耳光,又羞又愤。他就像跟李擎杠上了,当着李擎的面脱下内裤,掀起短袖下摆没过头顶,然而他没能如愿剥光自己,李擎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进了怀里。   周引全身抖得厉害,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李擎揽着他的肩膀,将那赤裸的臀按向自己硬邦邦的部位,周引感受到来自那里的火热,终于冷静下来,只有眼泪还在不停地掉。   “疯子,满意了吗?”李擎哑着嗓子问,喉咙持续的粗喘。   周引一声不吭,回抱住李擎的腰,手臂箍得死死的,头埋进颈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不知道过去多久,李擎开口道:“我该走了。”   周引没吭声,李擎察觉腰间的桎梏一点一点松开,周引完全放开了他,转身捡起地上的内裤,坐在床上穿了回去。   李擎不敢再多看一眼,抬步走出房间。刚跨出房门,他突然折返回来,钳住周引的下颌强迫他的脸抬高。他皱眉盯着周引,问道:“你哭什么?”   周引咬着牙不说话,任由泪水润湿脸庞。   “昨晚也是,打给我哭什么?不能告诉我吗?”李擎压抑心底的怒意,不厌其烦地问道:“你哭什么?告诉我周引。”   “你不理我,”周引带着哭腔控诉,一字一句又急又快,“你好多天都不理我,如果不是我昨晚打电话给你,你今天根本不会来找我。”   “我最近在实习,很忙,不是故意不理你。”   “但是你不肯加我的微信,短信也隔很久才回复。”周引猝然站起来,随手抄起床上的毛绒公仔就往李擎身上砸,含泪发泄着连日以来的委屈,“我讨厌你,你不理我,你不喜欢我了!”   李擎束住周引作乱的手,再次将人搂进怀里。他在周引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片刻后捏着他的下巴,堵上了那张发泄着不快的嘴巴。   吻到濒临缺氧才分开,李擎喘着气,揩去周引唇边的水渍和眼角的泪痕,抵着他的额头说道:“小疯子,闹够了吗?”   周引安静地窝在李擎怀里,眼圈和脸颊仍然红红的,他抬了抬眼皮,许久后小声道:“我饿了,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家里有吃的吗?等着,我去给你做。”李擎放开周引,认命地走出卧室进了厨房。   周引揉了揉哭肿的眼睛,筋疲力竭地坐到了地上。他讨厌像刚才那样歇斯底里地宣泄情绪,讨厌用眼泪假装可怜乞求怜悯,更讨厌每次都要以这种方式留住李擎。   但是没办法,不这样做逼不出李擎的真心。   现在没有什么是确定的,连李擎喜欢他这件事都开始不确定,他必须做点什么让李擎对他更加死心塌地。   时至今日,除了李擎身边,他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周引捡起被他扔地上的毛绒公仔,搂着它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戳了戳熊本熊的脑袋,下巴垫在上面。手机铃声响了,他在床上找到手机,按下通话键。   好友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我问过我妈了,前天她没和你妈出去,你妈应该说谎了。”   “我知道了,她早上回来了一下,收拾了点东西又走了,她说要跟你妈去旅游。”   “我妈在单位加班,”好友欲言又止,“你妈到底怎么想的,骗你也不提前打好配合,你一问我不就都穿帮了吗?”   “她可能懒得糊弄我了,她又不怕我知道。”周引嘲讽地勾起唇角,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玩偶的五官画圈,忽然摸到残留的线头,他凑近了看,看出那根线头与本身颜色不一致。   “你确定她跟你爸……”   “不管他们了,继续帮我找房子,我想尽快搬出来。”   挂断电话,周引把玩偶举高到与自己视线齐平,仔仔细细地打量。没看出有什么不对,他的心里陡然浮现些许疑惑,不禁反问自己,真的没有哪里不对劲吗?   李擎在外面喊他,周引应了一声,将玩偶放回床上,脚步欢快地走了出去。   冰箱里只有一袋吐司和几个鸡蛋,李擎煎了鸡蛋,夹在吐司里勉强算作三明治。客厅的沙发还不能坐人,周引不想坐餐桌椅,于是拉着李擎进了卧室,顺手关上门。   “坐地上,不脏,我经常擦地板。”   周引拽着李擎坐下来,李擎背靠床侧坐下,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只得虚虚地敞开。周引见状,跨过李擎的一条腿,在他腿间留出的空地坐下,后背挨着李擎的胸膛。   李擎顺势搂着周引的腰,喂他吃三明治。周引吃了几口便笑了起来,李擎十分不满:“笑什么,很难吃吗?”   “你顶到我了,你怎么还没好啊?”周引扭过头蹭了蹭李擎的侧脸,声音软软地问:“要做吗?”   “快吃你的,”李擎有些恼火,拧了拧周引的大腿,“吃完就把裤子穿上。”   “是你先顶到我的,你还凶我。”周引佯装生气,抓住李擎的一只手,在虎口处用力一咬。咬完又痴痴地笑,上半身软倒在李擎的胸膛,臀部更靠近那硬挺的玩意。   李擎摸了摸周引的脸,低声问道:“这么高兴吗?刚才还在哭。”   “你在我就高兴,吃完能不能陪我睡一会儿,好几晚都没睡好。”   “为什么没睡好?”   “因为想你,”周引故作轻松道,“想你怎么还不来找我,想你现在正做什么,想要不要主动打给你,想你真的太坏了……”   李擎握着周引的手,强行十指相扣。他没忍住,透露一点点蓄谋已久的念头,“我想个办法,让我们能每天都在一起,你会答应吗?”   “好啊,你要怎么做?要把我绑起来吗?还是把我变小塞进你的口袋。”   “你把我吃掉吧,这样我就能永远跟你在一起了。”周引喃喃道,他费力地转过身,扶住李擎的脖颈,着了迷一般亲他的下巴,嘴唇微张等着李擎来吻他。   李擎无动于衷,他残忍地拒绝了:“不行,周引,我现在不想跟你做。”   “为什么?”   “我说过,我不是只想跟你上床。”   他们之间的问题尚未解决,心结没有解开。对于周引,他渴望得到他,却总担心他会再次逃开。这样的担忧伴随着他们重逢后的每个日夜。他宁愿牺牲掉肉*带来的感官刺激,也要确保把人留在身边。   亲密接触会日渐麻痹他的大脑,蚕食他的决心。他不能再掉以轻心。   --------------------   上一章还没解锁_(:з」∠)_ 明天估计可以解锁了   保佑这一章别锁! 第52章 喜欢   周引没把李擎的话放在心上,都是男人,他比谁都懂男人骨子里那点劣根性。没有谁天生爱当禁欲的圣人,受下半身支配的低等动物一旦受到蛊惑,脱掉裤子往往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   即使李擎是他认识的最死板、克制、正经的好人,也同样不例外。他愿意相信李擎这一刻说的是真的,但他不认为李擎真正能做到。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引侧过头吮了一下李擎凸起的喉结,满意地察觉到李擎的呼吸明显乱了,腿间那一团又热又胀,它违背李擎刚说过的话,气焰嚣张地抵着自己的后臀。   周引得逞地笑了笑,李擎瞪了他一眼,警告道:“别乱动。”   周引嘟嘟嘴唇,假装正在恶意扭动身体的人不是自己,他摆出最天真无邪的面孔,“亲亲都不可以吗?”   他知道自己对于李擎而言很有吸引力,当初他用一个吻撩拨到李擎,就知道李擎并非他所想的那么难得手。他甚至都还没做什么,李擎已经掉进他的陷阱不能自拔。   周引回想起过去那些以退为进的日子,愈发觉得自己做得好。   倘若当时他的做法是紧追不舍,李擎或许会被他打动,会答应和他在一起,但远没有今天的他来得大获全胜。   求来的迟早会有失去的那天,他不想做感情里卑微的那方,不想沦落到像母亲一样,在漫长岁月里徒劳无功地等待。   分吃完三明治,周引有些昏昏欲睡。他们窝在衣柜和床之间的过道,中午炽烈的阳光照不到这里,这一个角落远离光线、远离外面的喧闹,足够隐秘安静,周引有了充足的安全感,便开始惦记一些能让他更安心满足的事。   他双手交叉箍着李擎的手臂,装作把玩李擎的大手,时而吮吸一两根指头,后臀状似无意地挪动,挑逗着那团蛰伏中的硕大玩意。   这明目张胆的小动作换来的是被掐了一把大腿以示惩罚,李擎推了推周引,说道:“你先起来。”   “干嘛?”周引不满地回头,李擎没好气道:“我去解决一下。”   周引咬咬嘴唇,笑得像偷了腥的狐狸,“我偏不动,你就地解决。”   “你……”   “我不看你可以吧。”   说完周引往前挪了挪,留出空隙给李擎。他竖起双腿,用手捂住眼睛,大声说道:“我闭眼了,你可以开始了。”   正当他以为李擎不会这么轻易就范,不多时便听到拉链拉开的声音,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李擎压抑的轻喘和闷哼声随之传来。   周引仔细捕捉细微的声响,想象李擎此刻的动作、表情,脸颊刷地红了。   到底不是厚脸皮的性格,情爱上的经验大多与李擎有关,过去的放肆引诱不过是虚张声势,实际上他就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周引觉得懊恼,他忘了其实他也没办法抵挡李擎。他永远不会承认,是他先对李擎产生了兴趣。   四周的空气似乎因为李擎的喘息而变得粘稠,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周引渐渐坐不住了,身上某个地方有如被成群蚂蚁啃咬过的麻痒,他挠不到,于是更加难受。   他忍不住催促:“你好了没有?”   话音刚落,李擎热烘烘的胸膛贴了上来,呼吸喷洒至后颈。周引感觉到异样,伸手到背后一摸短袖下摆,湿湿黏黏的,瞬间面红耳赤。   李擎故意把东西弄到他衣服上。   周引猛地回身,泄恨地咬住李擎的下巴,然后整个身体都被李擎抱着转过来。他的前胸偎着李擎结实的胸膛,棉质短袖在磨蹭中变得皱巴巴,李擎的心跳像是能穿过重重障碍,传递进他的左心房。   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更让他清楚地感知到,他们在一起。   周引忽而没了力气,上身紧贴着李擎,嘴唇微微翕动,任由李擎有力的唇舌攻城掠地,被动地接受一个轻软湿热的吻。   周引搂着李擎的脖子,控制不住想叫唤、想呻吟、更想肆无忌惮地哭泣。他知道自己动了情,他太快活了,李擎的亲吻和抚摸将他送上情欲巅峰,他恍惚到达了摩天轮的最顶端,看见灿烂的烟花。   游乐园五光十色的气球飘至高空,接二连三地破裂,流淌出来的全是能让人溺死其中的温柔与爱意。   源源不断的柔情蜜意从心里、身体里满溢,周引没有意识到自己又掉眼泪了。   唇稍稍分开,李擎亲了亲周引眼角的泪,好笑道:“怎么了?”   “可能是我太想你了。”周引隔着泪光注视李擎,泫然欲泣,他逐一亲吻李擎的眉眼、鼻子、下巴,再到被他嘬得很红的嘴唇。   李擎笑了笑,神情里有始终令他着迷的东西。   周引无法说清那是什么,他只是终于敢承认,他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李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喜欢,很久以前是他先动的心。   周引睡了一觉,醒来后窗外暮色沉沉,昭示时间已近傍晚。   李擎在他身旁坐着,见他醒来便道:“你醒了?我该回去了。”   “你不留下来陪我吗?”周引翻了个身,手肘撑着床,支起上半身看李擎正在做什么。李擎手指飞快地回复微信,周引瞅了一眼,聊天界面备注是论文指导老师,他放下心来,重新躺回床上。   身上盖了薄被,周引撇了撇嘴,手脚并用地掀开踢走。随后他发现短袖被换了,这一件更短也更新,但两条腿仍然光裸,周引抬了抬右腿,赫然发现内裤颜色也变了。   他猛踢了一下李擎的小腿,明知故问道:“你给我换的?”   李擎手指顿了顿,说道:“刚才接吻你睡着了,衣服脏了,你应该不想弄脏床,我就给你换了。”   周引坐起来,把脸凑到离李擎的脸不到十公分的距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内裤也要换?怎么不帮我找条裤子穿上?”   李擎放下手机,捏着周引后脖颈的软肉,附在他耳边道:“因为你内裤湿了,摸上去都是水,周引,接个吻而已,有那么兴奋吗?”   周引顿时脸红到脖子根,他急急忙忙捂住李擎的嘴巴,怒道:“别说了!”   李擎眼睛含笑,抓住周引的手亲了亲手背,“我该走了,六点多了,你记得叫点东西来吃,不能不吃晚饭。”   “你走了我没胃口吃,”周引的话成功止住了李擎要下床的动作,偏生他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走了我一个人待着,没有人陪我,什么都不想做,你有事就走吧,不用管我。”   李擎低头感叹:“你真是……陪你吃完饭我再走。”   冰箱里还有两个鸡蛋,周引又找来一打挂面,李擎在厨房里做鸡蛋汤面。料理台空荡荡,除了必备调料,只有几个碗碟和几副筷子无遮挡地放在台面。   李擎在水龙头下刷锅,瞟了眼仅用了一点点的盐和食用油,随口问旁边的周引:“你们刚搬进来?”   “对,搬进来不久。”   “以前住哪?”   周引观察李擎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报出一个地名,李擎听了没什么反应,接着问:“你为什么还是大三?比我晚一年入学还是中途休学了?”   “刚搬走的那半年,我妈应激反应比较大,我就休学了,后来重读了一年高三。”周引漫不经心地笑笑,背靠料理台,臀部挨着边沿,光溜溜的两条腿百无聊赖地晃荡。   李擎刻意不去看一旁的周引,但那白花花的两条长腿总占据他的余光,偏偏周引还能无知无觉地冲他笑,走过来抱着他的腰,高兴起来脑袋往他颈窝里钻,笑声划过耳膜,一下一下地震荡心房。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会在这所大学,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随便报的,没想过会碰到你,”周引扣着李擎的腰,柔声说道,“说不定是缘分呢。”   李擎抬手打断周引的话:“周引,回房间把裤子穿上。”   周引抗议地戳了戳李擎的肩膀,“你比木头还笨!”   “快去把裤子穿上。”李擎再一次重复。   周引气鼓鼓地走了,回来时黑色长裤将两条腿裹得严严实实。李擎勾了勾嘴角,两碗热腾腾的汤面端上饭桌,“坐下吃,荷包蛋卧在碗底。”   天色完全黑了,客厅没有开灯,只有饭桌上方的灯柔柔地散发光芒。   周引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热气,慢慢地吃进嘴里。咀嚼时他会捂着嘴巴,腮帮子一动一动,眼睛不时看过来,再弯成两道月牙。   过去这些鲜少留意或已经遗忘的细节,如今清晰地映在眼底。李擎内心颇为动容,正要将碗里的荷包蛋拨给他,周引却眨巴着眼睛问道:“我能不能分你一点,吃不下这么多。”   李擎黑着脸,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周引的请求,“不行,你先吃,吃不完再说。”   “哦,那好吧。”   周引看似很失望,下一刻他又笑意盈盈地看向李擎:“你知道吗?这是我搬进这里之后第一次坐在这吃饭,厨房也是第一次开火。”   “阿姨不做饭?”   “很久不做饭了,平时都叫外卖,我妈经常不在家。”   李擎联想到早上那一幕,仍感觉怪异,“我早上在楼下好像看到了阿姨。”   “她说要出去玩几天,”周引扯开了话题,“对了,你实习的地方很远吗?那天很早就看见你。”   “是有点远,公交要坐二十个站。”   “上班辛苦了,多吃点。”周引拨了半碗面条到李擎碗里,托着下巴笑得腼腆。 第53章 撒娇   那天晚上周引自作主张,用李擎的手机添加自己为微信好友,再将聊天置顶,顺手翻了翻通讯录和其他聊天记录。   他做这些的时候李擎就在旁边看着,没别的反应,反倒是他心虚,凶巴巴地吼李擎记得回消息。   李擎没给肯定答复,微信正好来了语音通话,李擎竟然避开他走到阳台上接听。他没去打扰,只是不停地给李擎发哭泣和拳打脚踢的表情包。   李擎讲完电话回来,举着手机问他想干什么,他索性挂到李擎身上,胡搅蛮缠好半晌才假装不在意地问刚才的人是谁。李擎哭笑不得,说那是他妹,亲妹!   周引自知理亏,道歉的话说不出口,只能像小动物啃食一样锲而不舍地吮吻李擎的脖颈,衔住喉结不肯放,被推开时来不及咽下的唾液在嘴角勾连出银丝,眼里嘴唇都泛着水光。   他有把生气愤怒都搅和成一池春水的本事。   那个夜晚月色如水,李擎问他怎么现在变得那么会撒娇。他佯装惊奇,问李擎这就算撒娇了吗,随后面带笑靥,不知羞地说以后一定会经常这么做。   李擎说,你饶了我吧,双臂却不自觉地揽住他的腰。   我不要,你明明就很喜欢。   周引忘了自己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只顾着回忆李擎的微信界面,很简洁,没有可疑人物和暧昧信息,备注都是清一色的专业班级加姓名,聊天三句不离论文实习,连朋友圈入口都关闭了。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李擎的生活很枯燥无趣,没有明显的兴趣爱好,没有很多常联系的朋友。   周引禁不住有些沾沾自喜,或许对李擎来说,唯一特别的只有他一人。   他放心地靠在李擎怀里,为自己的多疑而生出一点点羞愧。随即他很快释然了,李擎是他最后的港湾,为了保证他孤注一掷的决定没有错,他当然要反反复复地确认,李擎是喜欢他的。   那天过后,周引觉得他和李擎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李擎不再对他爱理不理,也不再说会让他伤心难过的话。他开始有了期待,祈祷所有事情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李擎很忙的缘故,他们不常见面,只能靠电话或微信联系。好在每天至少有一通电话或一条信息,每天晚上他眼巴巴地守着手机,等待屏幕亮起的那一刻。   天气依旧很热,入夜也没有风造访。许多个燥热的夜晚,周引关掉房间的灯,锁好门,窗户敞开,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他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等李擎的电话,通话时借由李擎的声音,幻想他的模样,以及他的手抚摸过全身时的颤栗。   周引很想念那种感觉,他时常难受得想哭,他在电话里轻轻地喘,竭力忍着呻吟,可仍有几声泄露到李擎耳边。   李擎问他在做什么,他会回答,什么都没有做。   他最擅长的说谎、自欺欺人、弄假成真。   于是他和李擎真的就什么都没发生,偶尔的几次见面,李擎对他的有意撩拨并非全无感觉,但李擎无一例外都忍了过去。宁愿对着他或躲进卫生间里打手枪,也不愿意跟他真枪实弹做一次。   周引非常困惑,且感到委屈。他又再怀疑李擎是不是不喜欢他了,每当他这么质问或者无理取闹,李擎会给他一个拥抱,而拥抱通常会在他的索取下发展成深吻。   可以接吻就是不能上床吗?他这么问过李擎,李擎说,我们以前不就是这样吗?   太坏了,周引确定李擎是在报复自己,缘由是当初他们之间形同儿戏的约定。   可我们后来也做了几次,他问李擎为什么那时候可以,现在却不可以了。   李擎还是给他那句话,我不是只想跟你上床。   一筹莫展的情况下,周引终于想起被他冷落很久的好友。他好吃好喝地把人请过来,求着指点迷津,隐去主角姓名,含含糊糊讲了一遍他和李擎目前不尴不尬的状况。   好友没明白,反问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喜欢不喜欢都不清楚吗?”   “不是不清楚,是不确定,不对,也不是不确定……”周引解释得很费劲。   好友嗤之以鼻,“喜不喜欢都不确定,这俩人干嘛会在一起?有人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周引眨眨眼睛,讷讷道:“好像应该还没在一起。”   “原来是有个怂货不敢告白在这猜来猜去,”好友冷笑一声,“想得倒挺多,但人家不是你对象,你不能要求那么多,改天人家不想玩了拍拍屁股随时可以走人。”   “他不会走的,”周引皱皱眉头,总算明白问题的症结,他沉思片刻,下定了某种决心,“我过几天就去告白。”   “加油,争取把人拿下,还有你到底喜欢谁啊?我认识吗?”   周引抿了抿嘴唇,“你见过的,下次介绍你认识。”   他扔下好友,转头扎进房间,盘腿坐在地上,抱着电脑搜李擎实习的地方和公交线路图,手机同步下载租房软件,搜索李擎实习地点附近五个公交站以内的房子。   好友晃进来,他把重新选定的租房范围给好友看,让他帮忙找这一带的房子。好友抓抓头发,“你有病吧,住那么远。”   周引没空解释,继续找附近专门定制正装的门店。   李擎有一次难得早下班来找他吃饭,经过一天工作蹂躏,又在公交车上挤了二十个站,精神头还算好,但身上的正装皱巴巴的早就没了型。   他借着给李擎翻衣领,近看注意到西服做工很粗糙,面料也十分廉价,想来李擎没在行头上花心思。   那时他就打算给李擎定制一身好一点的正装,至少要配得上李擎结实挺拔的身材。   好友突然大惊小怪:“床上这傻不拉几的熊本熊,你买的?不像你会喜欢的啊?”   周引没来得及阻止,好友已经擅自拿起来看,端详了几分钟后,蓦地眼睛直直地看过来,“这个熊本熊感觉有点不对。” 第54章 亲密   “你看,它的左眼和右眼看上去不太一样,右眼的眼白多,眼珠小,左眼眼珠要大一点。”   好友凑到他面前,示意他看熊本熊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周引敷衍地瞟了一眼,双手抱回熊本熊,搁在自己腿间,下巴垫着熊脑袋,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也有可能做工比较糙,这很正常。”   “晚上关灯试试,你能看到发光的红点那就是有摄像头。不对,万一没有红外线夜视功能,要不你还是把它拆了,拆了就知道了。”   “说什么呢,别人送我的。”周引责备地看了眼好友,搂着熊本熊的手臂紧了紧。   好友立马掏出手机,“我找师姐借个偷拍探测仪,马上就能试。”   “我不要那玩意,你怀疑里面有摄像头?不可能。”好友的较真让周引啼笑皆非,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这是他送我的礼物,所以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   “谁?你喜欢的那位?”   “对,而且他这个人特别死板正派,没人比他更木头了,他才不会用那种偷拍的东西。”提起李擎,周引的嘴角浮现自己也未察觉的淡淡的笑意。   “你别被卖了还在帮忙数钱,”好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算了不管你了,我走了。”   好友走后,周引起身把熊本熊放回床头,凝视着圆圆的熊眼睛,心里掠过好友既荒谬又可笑的猜测,他想,怎么可能呢?   李擎是连他脱光了扑上去都会推开的人,拒绝跟他上床的次数超出十个手指头,不可能表面装坐怀不乱暗地里偷窥他。   周引一边否认这种可能,心里却不可抑止地微微动了动,犹如一枚石子投进水里,水波一圈一圈地荡漾。   万一呢?   好友曾跟他讲述过在电视台实习接到类似的爆料,玩具里藏着针孔摄像头,为此他们专门做了一期节目,好友也因此对市面上各种偷拍设备颇有了解,他的敏锐度自然要比自己的高。   但是,那可是李擎啊。李擎有可能会做这么龌龊的事吗?   周引俯下身,按着熊脑袋,凝神思考片刻,紧接着他干了件十分孩子气的傻事——他鬼使神差地亲了亲熊本熊的眼睛。随后猛地直起腰,脸颊升起两抹红晕,他用手给发红发烫的脸部扇风,一步三回头地挪回电脑前。   不管是或不是,他俨然已经把床头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玩偶当成了李擎,想到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那双眼睛,心口愈发悸动不已。   周引合上电脑,拿起手机打开通话列表,找到李擎的名字拨了出去。   他迫切地想见到李擎,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整整过去了六天。那天的吻依然热烫,午夜梦回时分一遍又一遍击溃他的意志,让他不断重回那天的意乱情迷,再独自面对孤单一人的束手无策。   宛如一场最甜蜜也最磨人的酷刑。   那天的见面在李擎的宿舍,周引去找同宿舍楼的师兄拿份资料,走之前故意晃去了李擎的宿舍,他没想过李擎会在。   于是他们有了一次短暂而紧张的碰面。他揪着李擎的领口,质问李擎休息为何不去找他,他把人推到阳台甩上了门,狠狠吻上李擎的嘴唇。李擎仅愣了几秒便更激烈地回应,舌头不那么温柔地顶进嘴巴,狂热地嘬着缠着,将他的嘴巴、身体里都搅得春潮泛滥。   但李擎比他要更不好一些。   分开时彼此都气喘吁吁,李擎支起的帐篷顶着他,他不用低头确认,意料之中地笑了笑,反被恼羞成怒瞪了一眼。李擎丢下他进了卫生间,门重重地关上了。   他没立即敲门进去,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用水弄湿额前的头发,再随意地拨了拨。   当他过几分钟推门进去,李擎非但没呵斥他,反而向他袒露得不到释放的那一团,急得额头都出了汗,“怎么办?一时半会消不下去。”   他想用最直接的方式,当他要蹲下来,李擎阻止了他,声音喑哑低沉,“不用,不用这么做。”   “那你说怎么办?”   他眨眨眼,神情无辜,不明白李擎的坚持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意义。   李擎扣着他的后脑勺,炙热的吻压了下来,这回比刚才要更暴烈与彻底,嘴里被扫荡了个遍,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张开嘴巴任由李擎大举入侵。   可李擎的东西依旧坚硬如铁,最后李擎也放弃了这火上浇油的接吻,他摁着他的头顶,要他做他的认知里最卑劣下流的事。   李擎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捂着他的眼睛才敢开始动。名为理智的阀门一经打开便失了控,平日里克己节制的一个人,此时赤红着一双眼,终于完完全全屈服于生理本能,一心一意只为了纾解和发泄。   周引是笑着欣赏这样的李擎,结束时他闭上了眼睛。李擎抬起他的脸,他能感觉到流连于脸上的炽热的目光,他也知道本就湿漉漉的脸庞沾染上流动着的白,会有多么动人心魄。   李擎嘶哑的喉咙里滚出一句,对不起。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极轻地咬了咬嘴唇,无助又羞怯地看着李擎。   李擎扶他起来,他也顺势靠进李擎的怀抱,身体绵软无力。李擎问他要不要帮他解决时,他摇了摇头,臊得满脸通红。   刚才极度的紧张和被发现的恐惧加剧了快感,第一次在没有李擎的手或吻的直接刺激下,他就泄了出来。   从卫生间出来,李擎的舍友还没回来,给了他们事后休整适应的时间。   他躺在李擎的床上,头顶风扇吱呀转动,身上的衣服是李擎的,残留的洗衣液味道很是好闻。清洗完彼此贴身衣物的李擎走过来,摸摸他的脸,眼里的疼惜几乎满溢出来。   “为什么要道歉?”他看着李擎问道,“你觉得那是很肮脏、很侮辱人的事?”   李擎默不作声。   随即他绽开笑颜:“如果我愿意呢?如果我喜欢做,你还要拒绝我吗?”   南风知我意   想到那一天的亲密,周引把脸埋进掌心,耳根兀自红透了。   那天过后李擎许是想避开他几天,每晚黏黏糊糊的通话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巴巴的信息,李擎让他按时吃饭、早点睡觉,无趣又无聊,像个封建专制的家长,一点也不像他年轻帅气的男朋友——   这个称呼让周引有些微的恍神,眼睛不自觉瞄向床头的玩偶,突然有点没来由的紧张。李擎应该不会拒绝他的告白吧?他们什么都做了,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如今为他们的关系加上情人的身份,表明自己要跟李擎好好在一起的决心。   李擎没理由会拒绝。   电话接通后,他问李擎今晚能过来吗?声音里藏着克制的欣喜,尾音随着他雀跃的心情轻微上扬。不知何时起,他见李擎总是充满期待,不会再分开的笃定给了他勇气与信心。   李擎也会这样吗?   接到周引的电话,李擎和同事正在某个小区二期揭幕仪式的现场,他从人头攒动的营销中心脱身,绕到中心后面的小花园,这才按下了接听。   电话里周引的嗓音有点沙哑,不复以往的清甜,他疑惑周引是否感冒了,刚要询问,不经意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假山树木边,一个男人在讲电话,身侧是挽着他的手臂、含情注视他的女人。   那个女人李擎半个多月前才在周引家楼下见过,是周引的母亲。   李擎回到营销中心,喊住一个同事向他示意小花园里的那对男女,同事摆摆手,“那是经理的贵客,轮不到我们伺候,听说连首付都当场交了。”   李擎点点头,走到较安静的角落,安抚问了他好几次今晚能不能过来的周引,“抱歉刚才在忙,我下了班就去找你,你家,今晚没人吗?”   “我妈去旅游了,没别人,我叫好外卖等你过来。”周引声音轻快,温软的嗓音持续撩动他的耳膜,李擎的神情温和了些许,他应答下来:“好,忙完就去找你。”   挂了电话,李擎眼睛余光扫到经理一路奉承讨好,引着人往样板间走,他的身后赫然是周引的母亲和那位身份不明的男人。   李擎刻意混入人群里,避免周引的母亲发现他,待他们走远,他走到相熟的同事旁边,看他们夸张地重现经理的百般谄媚。他也跟着笑了出来,然后状似无意地问:“那对夫妇怎么称呼?我好像听经理喊过一次……”   “周总,不过跟着他的那个女人,可不是周太太。”   “情妇?买房金屋藏娇?看上去年纪有点大啊。”同事们七嘴八舌道。   “谁知道呢,我听经理喝醉讲过一次,他们有个孩子在上大学,那个女人单独来看过几次房,想买一套自住,再买一套给小孩住。”   李擎瞳孔骤然紧缩,他猛然想起周引一直嚷嚷要搬出去住,周引知道他的母亲要再买一套房吗?他有多大可能知道他的母亲父亲或许已经复合了。 第55章 以后   李擎下了班直接去找周引,电话里说好要叫大餐犒劳他的胃,结果他一进门仍是清锅冷灶。周引在厨房里烧开水下挂面,湿着手就碰插头插座,看得他心惊胆战,连忙把人赶出厨房,挽起袖子接替周引做晚餐。   “本来叫了外卖的,但是外卖员送错了餐也洒了,再叫来不及我就自己动手了。”周引站在他身后忸怩不安地解释,不时碰碰他的胳膊肘,柔滑的脸颊蹭蹭他的肩窝,留下比羽毛还轻的几个吻。   “下一次过来保证吃大餐,”周引侧身挤入他和料理台之间的空隙,歪头看着他,神情万分哀怨,“再不理我我就要亲你了!”   李擎提溜起周引的衣领,把他拎到不妨碍干活的位置,板着脸道:“再让我看到你湿手碰电器,我就要罚你了。”   周引满口承诺不会有下次,踮起脚尖吧唧一声亲了亲他的下巴,而后从他的臂弯里溜走,像一只狡猾的但偏偏能把他吃得死死的狐狸。   李擎无奈、没辙,偶尔恨得牙痒痒的,却也甘之如饴。他其实并不清楚当初怎么就非周引不可,周引太过乖张、天马行空、难以捉摸,外表可以很乖顺,实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毫无预兆地往他心里扎一刀。   他承认自己心底里永久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类似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可能再毫无保留地相信周引,哪怕在他早已不纠结爱或不爱这个问题的今天。   对他而言,有比爱或不爱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务必确保周引会留在他的身边。   李擎盖上锅盖,拧到小火焖煮面条。他动手收拾弄乱的料理台,用抹布擦拭台面,将菜板上的鸡蛋壳葱末蒜皮扫进垃圾桶。正准备找出碗筷盛面条,不经意扫到料理台下方的储物区,干净的表面有几处显眼的油渍,像刚溅上去不久,并非陈旧油渍。   他蹲下来用抹布擦掉,低头又看到地面与橱柜的缝隙有些许陶瓷碎屑,扫了扫四周,在饭桌底下同样发现了体积较大的陶瓷碎片。他捡起一块查看,确认那是打碎的碗碟的残留物。   李擎找来扫帚扫干净地面,然后盛起两碗面条,面条煮久了有点软,刚洗完澡出来的周引头发都没擦干,拉开椅子坐下就埋头开吃。   周引吃东西的样子很香,特别满足时,塞满食物的嘴里还会发出呜呜的声音。   李擎一边叮嘱周引慢吃,一边又被他腮帮子鼓鼓的模样逗笑,他走到周引身后,拿起挂脖子上的毛巾替他擦干头发。   他时常觉得周引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对很多事情并非不了解,而是不在意。旁人经常谈论的实际一点的例如学业就业挣钱,他们从来没讨论过,虚无缥缈一点的譬如梦想情怀爱好,也几乎从未听周引提起。   他们两个碰到彼此,最常做的事就是抱着接吻,最喜欢的事也是抱着接吻。不管聊了什么,最后总会稀里糊涂开始亲吻抚摸。   周引像一块甜腻腻的糖,光看外在只知道有棱有角,含进嘴里才知晓有多么容易融化,甜丝丝的滋味充盈口腔,甜得能叫他忘记生活里的苦。   周引回过头看他,“你怎么还不来吃啊,面都坨了。”   “马上,头发不擦干,风一吹受凉了会头痛。”   “不痛不痛,快过来吃,”周引拍拍旁边的椅子,起身将他那碗面条挪过来,“你别坐我对面了,就坐旁边。”   “不想看着我?非要挤一块,等着我把毛巾放回去。”   李擎进了周引的卧室,把毛巾扔进浴室里的脏衣篓。脏衣篓里还有几件衣服,他动手翻了翻,一件短袖和一条短裤上面都有明显的饭菜油渍。   他若无其事地回到饭厅,在周引身旁坐下。周引托着下巴,脸偏向他这边,笑眯眯道:“你看,我这样就能一直看着你了。”   李擎笑笑没说话,他吃了几口,周引的视线始终凝在他脸上,他转过脸本想让周引继续吃,却见那双眼睛眼波流转,眼里的浓情蜜意蓦然叫他心里一动。   他忽地想起今天下午看到的那一幕,周引的母亲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的爱人,款款深深的神态和此刻的周引极为相似。   李擎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周引会那样不谙世故,行事乖戾不计后果,他并非被家庭保护得很好,他只是有个十多年来沉浸在爱人编织的美梦里的母亲,他看着唯一的亲人为爱失去自我,他或许也恐惧那么极端病态的爱。   因此当爱来临时,周引拒绝过、逃避过,最后仍不可避免地在爱里沉沦。   李擎想,他也许已经见识到周引深爱自己的模样。   周引见他怔怔的出了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李擎回过神来,下意识道:“我想接吻。”   周引扑哧笑了,用指腹抹了抹他的嘴唇,嘟囔道:“油腻腻的还想接吻。”随即捧着他的脸,一点也不嫌弃地吻了上去,含着他的唇瓣轻轻吮吸。   周引全程闭着眼,而他睁着眼睛,将周引认真专注的情态记在心里。这是周引爱他的证据,他要收集起来,以便日后需要时可以当面对证。   面条坨成一团没法再吃,李擎收拾碗筷,倒掉两人碗里没吃完的面条,周引剩的比他还多,仍能毫无自知之明道:“我吃很多了,是你说要接吻才没吃完的。”   李擎干笑几声,在水龙头下洗手时忽然凑近周引耳边,刻意压低声音:“如果你吃饭也像吃别的那么积极就好了,你说过你喜欢的,你知道你那个时候有多贪吃吗?”   周引反应过来李擎指的是什么,瞬间涨红了脸,拼命捂住他的嘴巴,提高音量掩饰自己的羞赧,“你好讨厌!别说了下次不做了!”   “真的不做了?再说一次就当生效了。”李擎淡定地反问。   周引难得被噎得说不出话,一气之下跑回房间,李擎探头看了一眼,顿时笑了,房门大敞,这是等着他堂而皇之地进去。   李擎洗完碗,进周引房间前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周引走到门边开了灯,拉着他的手把他拽进来,“又不是第一次来敲什么门!”   李擎眼观鼻鼻观心,周引先是让他站好,围着他转了一圈,接着从床头柜拿起一捆软尺。   李擎故意流里流气道:“干嘛?你想量什么?要跟我比一比吗?”   “严肃点!给我变回原来的李擎。”周引叉着腰看他,努力做出恶狠狠的表情,然而衣服上的卡通图案让他的气势大大减半。   李擎忍着笑,“好,听你的,你要量什么?”   周引解开软尺,将软尺的起点贴着他的腰,一手按住,让软尺垂落到脚踝再拉直绷紧,随后报出一个数。   周引抬起头,凶巴巴地吩咐:“你要帮我记住,我一个人记不住。”   李擎满口应答:“好,我记住了。”   “接下来要量肩宽,肩宽怎么量?”周引自言自语,软尺起点贴着李擎的肩膀,拉直到另一侧肩膀再读数。   “这么量对吗?我记得好像要从后面来。”周引冷不防看向李擎,表情困惑,两人的目光相对,李擎猝然低头亲了亲周引的唇,嘴角微挑,“抱歉一时没忍住。”   “你今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怪怪的,”周引红着脸端量李擎,“木头开窍了?”   “不对,是你特别好看。”李擎将周引揽进怀里,恨不能把人揉碎了嵌进身体里,他嗅着周引头发的清香,吻着柔软的发顶。   周引双臂圈着他的腰,轻声询问:“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还是工作太累了,就会拿我开涮。”   “没关系,我大人有大量,为了补偿你今晚没吃上大餐,想要特殊服务吗?”周引仰起脸,眼神不再是平常的揶揄狡黠,而是像窗外的夜空一样纯净,能映出人心底不可言诉的秘密与心事。   李擎看不透,他的秘密是藏在玩偶里的摄像头,是即将实现的愿望,是他将不会告诉周引今天他看到了什么。   那么周引呢,他的心事是什么?这么纯真的眼神也会有秘密吗?   李擎说:“不需要特殊服务了,你让我抱一抱就好。”   “去床上吗?”周引问,“躺一会儿会舒服点。”   李擎摇摇头,“没洗澡,今天外面跑一天出了一身汗。”   “我又不嫌弃你,”周引在他的颈窝里嗅了嗅,抱他抱得更紧了些,“是有点汗味,不过没关系,还是很帅,你现在每天穿衬衫西裤就更帅了。”   “对了,过几天有空就跟我去正装店里量尺码,我实在忘了要量哪些尺寸,太多了。”   李擎低下头和周引对视,“量来做什么?买衣服?”   “给你定制一身上班穿的,找个地方写上‘周引专属’,写在哪好?衣领还是口袋?”   “还是写在这里?”   周引的眼神逐渐浸染上这个夜晚的神秘与魅惑,他的手在李擎的皮带边缘打转,挑逗李擎对他来说是一件得心应手的事,他知道只要继续下去,他和李擎都会沉溺于感官刺激而忘掉所有烦恼。   李擎抓住他的手,制止道:“乖,什么也别做,抱着就行,没心情不要勉强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没心情?”   “因为我都看得到。”李擎俯身勾着周引的腿弯,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他在床边跪下,握住周引的手,“你可能不知道,你只要有一点点不开心,我都能感觉到。”   周引笑出了眼泪,他斜睨李擎一眼,“我才不信,你就会哄我。”   “睡吧,看你睡着了我再走。”   “再陪我聊会天,”周引翻身侧躺,一只手在床下被李擎攥在掌心,“你以后想做什么?”   李擎稍加思索,“没怎么想过,论文还没写完,以后大概就是找份工作,多挣点钱,和这个社会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艰辛忙碌地生活下去。”   周引噘了噘嘴,鼻子里发出哼哼声,“你不问问我以后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   周引理所当然道:“我当然要跟你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你的以后怎么没有我啊?”   “因为你是我毕生所图的目标和结果,你不在我辛苦的过程里,你要在终点等我。”   李擎仿佛知道他会问什么,几句话就消除他的不满,把他哄得飘飘然。可他仍旧不满意,他对李擎说:“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过程很苦也要一起……”   周引的声音渐渐变小,过了一会儿彻底没了声音,他终于疲倦地睡着了。李擎小心翼翼地抽出手,在周引的额头印下一吻。他关了灯,关上房门,轻手轻脚地离开这个屋子。   周引陷入沉睡,他急需通过睡眠忘记今天看过的某些画面。   可是让他痛苦不堪的事梦中也不肯放过他,他又回到母亲发病的那些日子,他被迫面对歇斯底里的母亲,那时候的母亲已不再是母亲,她会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恨他摧毁了她维持多年的美梦。   她不愿意醒过来。   熟睡中的周引微微抽搐,梦境支离破碎。那些不好的日子如同一个又一个满满当当的药罐药瓶,清空再清空,终于他听不见母亲吞咽药物时难受的作呕声,医生说有好转了,他看着恢复笑容的母亲,藏起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自己。   他以为阴霾散去迎来希望。   直至今天一沓照片粉碎他的幻想,他多日以来不好的预感在此刻得到证实。照片里亲密如初的父亲母亲,隔着数年时光掌掴了他一巴掌,他过去自以为是的牺牲和付出统统沦为笑话。   他被那幸福的画面刺到,崩溃地拨开饭桌上摆好盘的菜肴,汤汁菜汁溅了他一身,新买的陶瓷碗碟碎了一地。   他想远远地逃开,彻底逃离这个不知何时又会坍塌的家庭。他要结束终年不散的噩梦,他要去一个不会有欺骗隐瞒分离与苦痛的地方。   李擎是他的避难所,是他事到如今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他必须确保李擎的身边永远都有他的容身之处。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再一次步步为营、机关用尽也在所不惜。 第56章 约会   几天后某个天气晴好的休息日,李擎早早准备出门,前一晚周引跟他约好今天要去附近新开的购物商场逛一逛,还要去正装定制店给他量尺寸。   临出门电话来了,同事让他下午回去帮忙,他推不掉,无奈只好换回上班穿的衬衫西裤。   到了周引家楼下,李擎打过去,周引显然还没起床,嘟嘟哝哝道:“我忘记调闹钟了,你来得好早,等我一下下我这就起来。”   李擎好声好气地让他别急,别摔着,他会在楼下等他。周引没听他说完就风风火火撂下手机,李擎笑笑,挂断了电话。出门前买的热乎乎的早餐,他用手试了试温度,幸好还是温热的。   所有的好心情在看到楼下大门走出来的人时荡然无存。周引的母亲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摘下墨镜审视了他许久,脸上看不出喜怒。   “来找周引的?你们有几年没见了吧,没想到你跟他又联络上了。”   李擎淡淡地问候了一句:“您好,很久不见了,您的身体好吗?”   “确实很久不见,托你的福,我和周引都挺好的。”面前的妇人重新戴上墨镜,微微抿唇,嘴角细纹明显。她从手提包拿出一支口红往嘴上涂,又掏出一面镜子照了照,末了扫了李擎一眼。   “周引因为我耽误了一年,你比他早一届,现在应该面临毕业找工作了吧,你们还打算这么厮混下去?”   “周引我是迟早会送他出国的,建议你也为自己找个好前程。”   周引的母亲上了车,降下车窗对他笑了笑,“不是要逼你们断的意思,我不是那么不开明的母亲,还是欢迎你来我们家作客。对了,这儿只是暂住的,这小区门禁太差劲,什么人都放进来,我们很快会搬走的。”   李擎目送周引的母亲坐着车扬长而去,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向来擅长忍耐与压抑自我,哪怕身边熟悉他的人也未必会看出他的真实情绪。   几分钟后,周引走出单元楼,小跑地奔向李擎,从身后抱住他的腰,“等很久了吗?对不起我起晚了,昨晚想到要跟你出来就睡不着。”   “没多久,吃东西了吗?先凑合吃一点。”李擎把袋子里的早餐递给周引,饺子干蒸装在一次性打包盒里,另外还有一瓶奶白色的豆浆。   天气热的缘故,李擎将衬衫袖子捋至胳膊肘,露出的一截手臂结实坚硬。周引喝了口豆浆,眼睛不断往李擎身上瞟,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今天怎么穿这一身了?你知道我喜欢是不是?”   “临时接到通知下午要回公司帮忙,到时候应该来不及回去换衣服,抱歉,不能全天陪你了。”   “下次你要给我补回来。”周引眼神哀怨不已。李擎失笑,握住周引的手,自然而然地十指相扣,“好,走吧。”   “你刚才有没有碰到我妈?她早上回来一趟,拿点东西就走了。”   “碰到了,她要去哪?”   “说是还没玩够,还要去哪个地方玩。”   李擎点点头,笑意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和周引聊着天。   到了购物商场,周引带李擎去的第一站是一家职业正装定制店。热情的店员立即上前招呼,周引兴致盎然地挑选款式和面料,李擎扫视一周,不管是地段、店面装潢,还是店里坐镇的那位头发发白、看上去就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都昭示了一个字,贵。   李擎从陈列架随意拿了一件衬衫,翻出吊牌瞄了眼价格,直奔一千元。他的嘴角抽了抽,可想而知定制的价格只会增不会减,而他现在这一身加起来不超过五百。   “周引,过来陪我试试这件。”他向周引招了招手,周引循声走过来,“试哪件,先去量尺寸再选别的嘛。”   李擎把人拉进试衣间,关上门,周引面露疑惑,拿起他选的衬衫端详,“你喜欢这件衬衫吗?可我觉得下摆有点长,好像不太正式。”   李擎叹了叹气,尽量实话实说:“这家店有点贵,其实我不一定要穿定制的,成衣也挺好的。”   “量身定制的会更合适,我想让你穿得舒服一点。”   周引推着李擎站到试衣镜前,炽热的目光注视镜子里肩宽腿长、身形笔挺的男人。李擎在这些年里愈发成熟,衣物掩盖下那一身匀称漂亮的肌肉代表力量与强悍,旁人不知晓,他比谁都要清楚。   李擎哪怕什么也不做,光是站在那,周身散发的凛然气势就能叫他走不动路。李擎对他的吸引力就像一个谜,日久年深,他不但没弄明白,反而越陷越深。   周引搂着李擎的脖颈,呼吸变得凌乱,声音又轻又软,如同他们每一次在床上的悄悄话,“你穿量身定制的一定更帅,下次能不能就这样穿,穿了跟我上床,不用脱衣服了。”   李擎眸色变深,似笑非笑道:“那我就更不能答应你了。”   “为什么?”   “我以后还怎么穿着它上班,我会满脑子都是你。”   周引半咬着嘴唇,勉为其难地退让半步,“好吧,可以不穿着它做,但我想给你买。”   李擎有点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向周引说明他的经济状况。周引忽然咬了他一口,横眉怒目道:“你该不会嫌弃我败家了,以后你的工资卡还给不给我保管?”   “给。”   “那还差不多。”   李擎心血来潮问道:“但是暂时没什么钱,很多东西都买不起,你会怎么办?”   “省着点花,我又不是那种铺张浪费的人!”周引气呼呼地瞪着李擎,最后心一横,咬着牙道,“算了不买了,反正你不肯穿着它跟我做,我们出去吧。”   “等等。”   李擎瞥到那件被他们扔到一边的白衬衫,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他走过去把衬衫从衣架上取出来,递给周引,“换上看看。”   “我吗?为什么啊?”   “印象中没见你穿过,换上给我看看。”   “好吧。”   周引听话地脱掉上身的短袖,在李擎的注视下穿上那件白衬衫。他低头系着纽扣,李擎又道:“裤子也脱了。”   周引猝然抬头,李擎冷冷地道:“脱,快脱。”   周引不明所以,仍顺从地脱下了裤子,光滑的双腿骤然暴露,他看一眼李擎,再腼腼腆腆地低下头,“可以了吗?这件我穿不合适。”   李擎动手帮周引系上纽扣,系了一半大手忽而伸到他的后腰,隔着单薄的衬衫抚摸他的腰肢。   周引睁大了眼睛,李擎的手悄悄滑落至他的臀部。   没人知道他正承受万蚁噬心的刺激,他和李擎有一段时日没这种程度的亲密,李擎避他就像避洪水猛兽,只接吻不上床被他贯彻得好好的。此时突如其来的类似于前戏的爱抚,勾起了他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   他的眼里蕴着湿意,李擎直勾勾地看着他,他羞得把脸撇向另一边,却意外从试衣间明晃晃的镜子里看到了秽乱的全貌。   李擎挑开内裤玩弄他的臀,衬衫下摆若有若无的遮掩下,李擎的十指深陷进臀*里。他的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只能靠搂着李擎的肩膀站稳身体。   “别弄了,会被发现的。”周引忍不住开口求饶,李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替他穿好裤子,脱掉衬衫,再换回原来的短袖。   李擎把衬衫折叠好,周引碰了碰李擎的手肘,从刚才李擎就一直没说过话,表情很冷,嘴唇却抿得很用力。他柔声问李擎:“你怎么了?不高兴了?”   李擎猝尔抱住了他,力度大得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捏碎,再把他揉进身体里。周引感受到了李擎的迫切,以及身体里涌动的苦痛,他益发确信相爱的人之间有心灵感应,要不然为什么现在他也心疼得要命。   周引捧着李擎的脸,温柔的吻相继落在眼睛、鼻梁和嘴唇,“怎么了?我就在这里啊,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好吗?”   李擎最终什么也没说,他们买下了那件衬衫,付完钱走出门店,周引不服气道:“原来你才是败家的那个,你以后的工资卡必须交给我保管。”   李擎没接话,握着周引的手紧了又紧。   他们下一站在某家甜品店里,刚坐下没多久李擎手机就响了,在周引的怒目下,李擎只得在座位上接听。   周引满意地坐到李擎旁边偷听,电话里是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哥!先别挂!求你了!不是借钱!”   周引差点笑倒在李擎怀里,他站起来跟李擎示意自己去柜台点餐,给他们兄妹俩留出说话的空间。   点完餐刻意等了几分钟,周引回到去,李擎讲完电话,搓着手局促地看着他,“我妹说她就在附近,等下要过来,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周引脱口而出,过一会儿他才微笑着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家人,以前很少听你提起他们。我经常想,你什么时候才会让我了解你的过去、你的家里人,我想知道在我不认识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又是怎么过的。”   -------------------- 楔子和第一章 有修改 可以回头看看噢 第57章 真谛   周引好奇地打量端坐在对面的少女,短袖衫背带裤,稀疏发黄的头发扎了两束低马尾,脸颊散落着雀斑,嘴角自然上扬,大大方方地冲他露出笑容。   “这位帅哥,看够了吗?我可以吃东西了没?”   周引笑着把一碗杨枝甘露推到她面前,再把靠近李擎的那一碟西多士也挪了过去,热情地招呼道:“吃吧,还想吃点什么?没吃午饭吧?”   “没吃,起床洗了把脸就过来了,扛那一箱东西累死我了,哥你等会儿记得带走,老妈特意寄来的炒板栗和柿子,她让我一定要拿给你。”   李擎唔了一声,和周引对视一眼。周引用脚踢了踢李擎,筷子伸向他面前的章鱼小丸子,假装够不到而往他身边挪了挪。   总算能亲亲热热地挨坐在一起,周引心情颇好,托着下巴看了看李擎,发觉李擎从他妹妹进来就没说过话。   他不露声色地把右手搁在李擎腿上,李擎动了动膝盖,左手伸到桌子底下,反握住他的手。周引笑了起来,打算去柜台再点几样吃的,李擎不松手,拉着他坐下,终于开口道:“不用点了,够了。”   说完他的目光转向对面同步放下勺子、忽然蔫了的少女,“房子找好了吗?找到以后地址发我,交押金记得让房东写收据。你们行李多不多?搬的那天叫个货拉拉,我不一定有空帮忙。”   “找到了,就在学校后门斜坡上去的教师公寓,一室一厅,押金房租都交了,押一付二,收据开了。”   少女瓮声瓮气地回答,周引被她这蔫头耷脑的模样逗笑了,转头瞥见李擎的神情格外严肃,他不好插嘴,于是用竹签叉起一个鱼蛋,递到李擎嘴边。   李擎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吃了,咽下去后又继续训话:“钱够吗?再给你转两千,一千存饭卡。”   “能不能不存饭卡,食堂很难吃啊。”   “没得商量。”李擎脸色铁青,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碍于场合没有说出口。   周引夹起一个章鱼小丸子,碰了碰李擎的嘴唇,李擎一口吃完,表情缓和了些。周引笑道:“中午吃什么?这里有家粤菜听说不错,但我有点想吃火锅,妹妹喜欢吃什么?”   “我不用了,回宿舍吃。”   “给她打包一份饭带回去,周末抓紧时间复习,上学期挂科的快补考了吧?”   “哥!”少女异常悲愤。   吃完甜品,李擎去对面的茶餐厅打包午饭。周引仍在卡座里,饶有兴趣地看面呈菜色的少女,“怎么了?你好像很怕你哥,他平时管你们管得很严吗?”   少女摇摇头,“没有,他很忙,不怎么管我,但是一有什么事被他知道了,他就会特别可怕,从小我就怕他。”   “可我现在缺钱,”少女捂住脸哀嚎,“只能隔三岔五问候他一下,这样他就会给我点钱花。”   “还没问你叫什么,我们加个微信行吗?”周引打开微信准备扫二维码,他念了一遍少女的微信名,“莹莹不相忘,你叫李莹?谈恋爱了?”   “有那么明显?你别告诉我哥,他很反对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我骗他已经分手了。”   “我会帮你保密的。”周引莞尔。   李莹觑了眼周引的微信界面,震惊道:“你将我哥的微信置顶了,你们关系这么好?”   “你哥有跟你提起过我吗?”   “没有,我们很少聊天,他也很久没回家了。”   周引没吱声,戳了几下微信。李莹的手机传来微信提示音,她点开新消息,顿时瞪大了眼睛,待收款1000元。   “怎么给我转钱了?这也太多了!我不能收,被我哥知道会杀了我的!”李莹惊叫道。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快收了吧,你也不想总问你哥拿钱对不对?”   周引眉眼含笑,站起来示意李莹将旁边装满板栗和柿子的纸箱搬出来。他试着扛了一下,吐了吐舌头,“真的好重,你一个人怎么搬得动,算了等你哥来搬。”   李擎打包了饭回来,交给李莹,想了想又嘱咐道:“别贪玩,别再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李莹点了点头,讪讪道:“我知道了,妈让你有空回家一趟。”   “最近都没空。”李擎脸上现出不耐烦,他看着周引道:“我不回去。”   “我说了你很忙要实习,可她就是要你回家,”李莹摊了摊手,“我猜她想给你介绍女朋友。”   李擎神色一凛,周引适时拽了拽李擎的一根手指,指了指那箱东西,皱着眉诉苦:“我搬不动,你搬回去。”   “嗯走吧。”李擎扛起纸箱,周引眨了眨眼睛,对李莹挥了挥手道:“拜拜,我们去吃饭了。”   两人进了商场内的观光电梯,李莹走出甜品店时,电梯门正在缓缓闭合。周引让李擎先把箱子放下,然后挽着他的手臂,凑到他耳边亲了亲鬓角。李擎钳住周引的下巴,追着转瞬就移开的唇吻了上去。   周引笑着躲开,李擎却有些不依不饶,周引由着他亲吻自己,目光直直地看向透明电梯门后瞠目结舌的李莹。他在那样诧愕的注视下,勾住李擎的脖颈,迎上他的吻。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他不愿意让外人看见这一幕。他没有当着别人的面就与爱人亲热的嗜好,但李擎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不能忍受失去李擎的可能,哪怕那可能性微乎其微。   吃过午饭又看了场电影,李擎才回去公司加班,那一箱吃的只能由周引带回去,晚上李擎再过去拿。   当晚李擎加了会儿班,去到周引家已经快九点。李擎盘腿坐在地上,吃周引给他留的夜宵。周引洗完澡出来坐到床上,一边涂身体乳一边看李擎。   李擎的衬衫解了几粒纽扣,皮带抽了出来,点心的碎屑掉在西裤上。他出过汗,靠近还能闻到很重的汗味,头发乱糟糟,饿过头了吃相是难得一见的狼吞虎咽。   他是那么的萎顿,白天衬衫西裤捯饬得再帅气,经过工作蹂躏,到了晚上也会黯然失色。周引看着疲乏不堪的李擎,有种此刻就要吻他的强烈冲动,他觉得自己模模糊糊触碰到了一点点爱情的真谛。   喜欢是迷恋对方的好,爱情是明知道那个人有那么多不好,却仍然想要拥抱。   周引踢了踢李擎,嗔道:“吃东西掉得一地都是,等下你要帮我擦地板。”   李擎顺着光裸的腿,看见周引也穿了一件白衬衫,且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衬衫。是他买给他的那件吗?他分辨不出来。   周引回身将身体乳放回床头柜,他趴在床上,单手支着脸,后背曲线蜿蜒起伏,月光漫过窗户,他的脸庞和身上都浸着月色。   他浑然不觉,仍在费心找借口撺掇李擎今晚留下来,“太晚了,宿舍该关门了吧?反正明天也是休息,要不今晚留下来过夜,你很久没有陪我了。” 第58章 不行   李擎继续吃点心,刚吃完的核桃酥和老婆饼都是热乎的,现在拣起吃的小米糕竟然也是温热的。周引兴许特地加热了外卖送来的糕点,他在等他回来,现下更是乞怜摇尾地央求他留下来。   “周六宿舍楼十二点关门,来得及,我明天要去图书馆,早起才能抢到座位。”李擎三两口吃完剩下的点心,拍拍手上的碎屑,正要站起来,周引倏然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李擎没出声,也没别的动作,他在等周引的进一步举动。周引在黑暗中忿忿地看着他,似乎有点恼怒,而后走过来跨坐在他的腿上,伏低身体,脸颊埋进他的脖颈。   李擎推了推周引,“我没洗澡,身上都是汗。”周引反倒搂得更紧了,左手捋进他的头发,脑袋在他的颈间拱来拱去,生着闷气却又一声不吭。   “这么爱撒娇,我惯坏的吗?”李擎抚上周引的后脑勺,低低地叹道:“不是不想跟你过夜,是不想在你家。”   周引轻喘道:“没人,我家就我一个人在,不会有别人。”   “没人也不想。”李擎无法向周引阐明他怪异、别扭的心态,他囫囵摸了一遍周引的上身,双手克制地没有伸进衬衫里。他顾忌着他的手脏,吃完东西还没洗手,下午干的全是体力活,出了汗浑身黏黏的,他都有点嫌弃自己。   可周引不介意,他用修长的双臂搂着自己,刚洗过澡干净温软的皮肤毫无罅隙地贴上来,香气丝丝缕缕汇成密密匝匝的网,一下子就兜住了他。郁积一整天的烦闷苦恼在此刻都被消解了,李擎的心情好了些,周引看起来也气消了,抬起脸和他接吻。   李擎的胯间顶了起来,周引这回安分了许多,坐着一动不动,专注地投入到湿热的吻当中。唇分时周引问:“我是不是很乖?”李擎嗯了一声,嘴唇抵着周引裸露的皮肤,忍不住亲了又亲,“怎么开始擦身体乳了?”   周引笑道:“喜欢这个味道吗?不喜欢我换一种,摸上去会滑一点吗?”   李擎没回答,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已经钻进了周引的衬衫内,周引抱着他的脑袋,鼻腔和喉咙立即发出难耐的呻吟。他触碰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地方,例如圆润的肩头、漂亮的肩胛骨,刻意避开了周引敏感的位置,以为这样能更纯粹地感受这个身体。   但周引情动得厉害,在他耳边不知羞地叫唤,乞求他碰一碰他空虚刺痒的部位。李擎故意嘲道:“就这么想跟我做?以前还吊了我这么久,是那时比较纯还是那时比较会装?”   周引双手捧着他的脸,四目相对间笑意一点一点爬上眼角眉梢,“想翻旧账了?认识我这么久还不了解我吗?”   “抱紧我。”李擎说完托着周引的臀站了起来,他将周引压在床上,粗喘着道:“让我看看你。”周引不明所以,李擎动手解他的衬衫纽扣,缓慢而郑重,像在拆一样包装精美的礼物,需要先扯开红缎带,剥下层层叠叠的包装纸,才能亲眼验证礼物的全貌。   没有了蔽体的衣物,且手脚完全被压制,周引终于有些无所适从。李擎的目光如锐利的刀刃,检视他的过程如同一场凌迟。周引别开脸,咬着嘴唇不吭声,李擎光看着却不碰他,这比贴皮贴肉的亲密更叫他难为情。   “好了呀别看了!”周引转过脸,狠巴巴地盯视着李擎,尽管浑身光溜溜的他毫无震慑力,“你坦白告诉我,你是不是不行?”   李擎拦腰抱起周引,在他的臀部用力掴了一巴掌,清脆的响声让周引涨红了脸,李擎仍嫌不过瘾似的连抓带掐,周引又羞又臊,开始奋力挣脱李擎的怀抱,直到大腿碰到了硬胀的一团。   周引揪着李擎的衣领,委屈地瘪了瘪嘴,“讨厌你,不喜欢你了。”   “你喜欢我了么?我怎么不知道?”   “不喜欢,不喜欢了!”   “好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李擎吻了吻周引的额头,征询道:“今晚要跟我回宿舍睡吗?我舍友都不在。”   “要!”周引瞬间高兴了,两人分开,李擎捡起地上的外卖盒拿去外面扔,顺带洗了手,回卧室时扫了眼客厅,茶几上摆着一本很是眼熟的图册,他走过去随意一瞥,图册封面赫然是某个热售的楼盘,前不久他们公司负责举行了揭牌仪式。   在揭幕仪式那天看到的画面、以及周引母亲今早对他说的话,此时一同浮现在脑海。   “他们有个孩子在上大学,那个女人单独来看过几次房,想买一套自住,再买一套给小孩住。”   “这儿只是暂住的,这小区门禁太差劲,什么人都放进来,我们很快会搬走的。”   李擎脸色阴沉,拿起图册塞进沙发与墙壁之间的缝隙,随后快步进了卧室,催促周引穿上衣服快跟他走。   “快好了别催,我要带什么,睡衣要拿吗?算了穿你的。”   周引穿好衣服,忙不迭揣上手机,亲热地挽着李擎的手臂,和他一起走出家门。李擎抱着一箱吃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路上表情有点冷,周引凑近跟他讲话才稍微舒缓一些。   “嗯?你说什么?”   “我说我忘了带钥匙!你又没认真听我讲话!”   “听着呢,小心看路。”   “我妈这几天都不回来,我进不了家门了,”周引满怀期待地看着李擎,“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擎说道:“明天我给你找个开锁师傅。”   “你不能收留我几天吗?”周引气哼哼地走到李擎面前,拦着他不让他走。李擎想了想,答道:“可以,在我宿舍待着,不方便就去酒店开个房。”   周引顿时眉开眼笑,“都好,你陪着我就行。”   回到宿舍,李擎进卫生间洗澡,周引将李擎换下的衬衫西裤放进脸盆,掏了掏西裤口袋,摸出一个钱包。   他打开钱包,里面有几张一百块,身份证银行卡交通卡学生卡塞满了夹层。随便抽出一张,发现那竟然是他自己高中时的学生证,这玩意居然被李擎收起来了。周引勾了勾唇角,再抽出李擎的身份证看了看,李擎的生日快到了。   他拧开水龙头,一边倒洗衣液一边用手搅动盆里的衣物,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心情莫名的好。 第59章 收网   宿舍的铁床很窄,睡两个人十分拥挤。李擎侧身躺着,周引见状也侧过身,面对着李擎,被子底下的手找到他的手紧紧握住。一条薄被搭在彼此腰间,周引觉得热想把被子踢走,李擎喝道:“别动。”   “热,空调怎么不凉啊?”周引嘟囔着,嫌热反而往李擎身边偎了偎。李擎的手顺势揽上他的腰,周引睁着眼睛,脸红红地感受李擎的抚摸和揉弄,倏然间臀部一凉,睡裤内裤都被拉了下来。   李擎的动作愈发放肆孟浪,周引总算明白为什么要给他们盖上被子。   他兀自忍耐被玩弄的羞耻与快感,李擎由始至终闭着眼,表情轻松愉悦。这一刻周引心里萌生很奇怪的念头,李擎喜欢他毋庸置疑,但他一定就是无可替代的吗?倘若李擎遇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那个人更乖也更听话,不会像他那样难以驯服,李擎会心动的吧。   周引知道又是自己的危机感在作祟,当他沉溺于幸福不能自拔,就会有另一个自己分裂出来泼冷水,旁观他的丑态,提醒他不能得意忘形。   他小声问李擎:“你有找过别人吗?”   李擎蓦地睁开眼睛。   周引看着他道:“你没找别人解决吗?我们很久没在一起了,你想做的时候,有去找别人吧。你别多想,老实告诉我就行,我不介意的。”   周引自虐一般逼迫自己想象李擎和其他人亲热的画面,他发觉这么想的确很有效果,他立刻从情难自已的状态中挣脱,不至于一边疑神疑鬼一边又渴望李擎的抚慰。   “郑叔说你去他的酒吧打工,赶也赶不走,酒吧的那个驻唱歌手,你们应该很熟了吧,你没找他吗?”自重逢以来,周引就在想他该在什么时候提起这件事。郑文良说李擎在酒吧断断续续打了一年工,起初没工资也要来,高三学习那么忙,少得可怜的休息日全泡在酒吧里。   “他没说我为什么会去那打工吗?”李擎问道。   周引嘴角泛起苦笑,郑文良告诉他这个消息时,李擎已经在酒吧做了大半年。他曾恳求郑文良,假如知道李擎的近况,别告诉他。那段时日他忙着照顾母亲,经常家和医院来回奔波,郑文良来看过他们几次,有一次许是见他太过焦头烂额,无缘无故告知了他这件事。   他让郑文良开高一点时薪,郑文良说,放心吧,那小子在那吃得很开。   他没再追问别的,他知道只要李擎愿意,就会有很多人喜欢他,郑文良的酒吧是再好不过的猎艳场所。   “我在问你话。”李擎猛然提高音量,手上动作越发粗鲁,甚至惩罚似的掌掴了周引一巴掌,“说啊,郑文良没跟你说清楚吗?”   周引暗自咬牙,喉咙酸涩难忍,他铁了心不开口,任何时候他都可以用眼泪当作武器换取李擎的心软,但这时候不能。他不能让自己沦落到这个境地——爱可以是骗来的,但不能是求来的。   周引翻身背对着李擎,李擎的手从他的臀上挪开。空调终于凉快起来,周引睁大眼睛,瞪着黑漆漆的宿舍,心里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也不知道要怎么若无其事回到李擎的怀抱,搂着他睡捱过今晚。   幸好李擎先贴了上来,一条手臂拢着他的腰,吻他的后颈,嘴里衔住软肉,吮得啧啧有声。“没有找别人,”李擎模糊不清地道,“每天都想着打工赚钱,哪有时间找人?没有钱谁会跟我,也只有你那么蠢。”   抱着一块烂石头当成宝,竟然还以为这块烂石头能招惹到别人。   李擎嘲笑周引的多虑,事实上除了周引鬼迷心窍,没有谁不长眼看上他。他扳过周引的脸狠狠地吻上去,周引用力地回吻,彼此嘴唇都被对方嘬得生疼。   “我去郑文良的酒吧打工,是想听他说更多关于你的事,虽然他口风很严,但那是最后一个跟你有关联的地方了,你们之前住的那栋楼,转卖给了别人,有新的人搬了进去。”   李擎用指腹揩着周引湿润的唇,轻声问道:“我找别人你真的不介意?”   “不介意。”   “撒谎。”   李擎嗤笑了一声,又亲了下去。濒临窒息时周引想刚才应该先接吻的,他分外迷恋唇舌交缠的感觉,两个人再争吵再不痛快,亲吻的那一瞬间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下来,只有彼此的心跳声鼓噪耳膜。   他要是喜欢一个人,他会先亲一亲那个人,听一听自己因对方而怦怦加快的心跳,再判断他究竟有多喜欢这个人。偷亲李擎的那一次,他怀疑整个森林的小鹿都在他心里迷了路,它们到处乱撞,尝试所有能打开的大门。   可从见到李擎的那一刻起,他或许就已封闭了全部的出口,连他自己也无退路可言。   一吻毕,李擎问他:“房子找好了吗?”   周引眨眨眼睛,李擎抵着他的额头,呼出的热气几近烫伤他的耳廓,“快搬出来,我忍不住了。”   周引知道他跟李擎不会一直顺遂下去,还会有许许多多或大或小的争执矛盾发生。他们之间没有一个很好的开始,这段关系充满了糖衣炮弹与试探猜疑,以致于后患无穷。他没法将其扭转为健康的、正常的状态,只能试着去弥补。   结束前段时间紧锣密鼓的培训,这周开始李擎可以随意安排上班时间,实习门店不要求每天坐班。于是他上午照常上课,没课就去教学楼找一间空教室自习,看行测和申论的网课,下午再去门店报道。   天气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李擎一天比一天沉着,他要做的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且基本如他所料。   这几天他和周引没有见面,周引意外地忙起来,他没过问周引在忙些什么。   他从同事那得知出手阔绰的周先生和非正牌周太太旅游去了,临行前他们又交了一套房子的全款。具体地址李擎没打听到,目前他能确保周引的行踪还在可以掌控的范围内,在周引的母亲回来之前,暂时不用太担心。   况且很快到收网的那天了。   这周六是他的轮休日,前一晚他以实习时长不够为由提出要替同事值班,同事没多想就答应了,并交代他周六要带客户去看房。实习生没有提成,这一单成了是同事的业绩,同事乐得把工作交给了他。   周六当天一切都很顺利,尽管下了雨,他准备的伞借给了不相干的人,可他还是为周引借来一把伞。他送周引到学校门口,折返回教学楼还伞,冒雨回了宿舍。   午觉醒来,吃了方便面当午餐,他去到实习的门店,再和今天的另外一位客户确定看房时间。五点半他便出发去小区,在附近超市买了生活用品和食材,上门为房子再做一遍大扫除。   六点左右他等到了周引。他带周引走进那个布置好的房子,并请求他住在这里。周引没立即给出答复,卖了许久的关子,他怀揣着希望却又极度恐惧失望,内心在这两者之间拉扯,焦灼到了后背出汗的程度。   周引最终点了头,李擎松了口气,他没多少时间跟周引温存,得马上离开带另一位客户看房。周引让他先去忙,他说会在这里等他回来,李擎亲了亲周引,他当然相信他的话,但当他阖上那扇门,他毫不迟疑地从外面把大门反锁了。   另一位客户要看的房子户型布局和周引这一套相似,两套房子位于不同的楼栋,楼层和房间号是一样的。   李擎一边带路一边介绍道:“我的同事说你想要主卧有大飘窗的房子,之前你看中的那套没有飘窗,刚好我的一个客户对这些没要求,他的那套满足你的全部需求,他也愿意跟你换,你要去看看房子吗?”   客户爽快道:“好啊,就去看看呗。”   李擎领着人看完房,这位客户很满意,当场就拍板要租,连原先预定好的房子也不去看了。   李擎拿着两份签好的房屋租赁合同,回到门店,交给同事登记归档。同事发现他的客户租的不是先前他们谈好的房子,李擎解释道:“是这样的,你的客户和我的客户撞上了,他们要看的房子挨得挺近的,我就带他们一起看了。看完他们更喜欢对方的,商量了一下就换了。”   同事没多问,这实在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没有人会在意。   但恰恰是这一点无人在意,可以替他瞒过多余的人。例如周引的朋友。李擎原本打算替周引找房子,但周引说拜托了朋友帮忙,他翻了周引的手机,知道他的朋友微信名和头像。   正巧周引的朋友找了他们这家中介,负责接待的是相熟的同事。周五晚他在工作群看到同事发的日报,列了周六要带看房的小区名、楼栋号和门号。   他知道这是周引的朋友预定的那套,遂编借口替同事值班,顺便把他自己的一个客户看房时间提前到周六。两套房子价格户型装修相差无几,很容易就调换,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周引不会察觉,只有周引的朋友从头到尾以为周引租的是他看好的房子,日后假如他要上门找人,他将会徒劳而返。   李擎想到了每一环,他甚至想好了下一步要让周引联系不上这位朋友。   没有谁可以打扰他们,父母、朋友通通不行,他和周引的生活里只能有彼此。   --------------------   这一章后半部分对应楔子和第一章 可以回头看一看 第60章 第一夜   李擎忙完手头上的工作,下班后又去了趟超市补货。他看见有用的、预想周引会喜欢的就放进手推车。各种零食、饮料、牛奶酸奶、微波食品,以及好看的餐具、成对的牙刷毛巾和浴巾、沐浴露洗发水、剃须刀、湿巾、牙膏漱口水……林林总总的塞满了手推车。   结账前他绕去衣物促销区,拿了一打十块钱三双的袜子,预备给自己穿。   从超市出来,李擎进了旁边的屈臣氏,忽略显眼处的安全套润滑剂,直接问售货员找到周引常用的那款身体乳,迅速地付款走人。   当他拎着几大袋东西回到去,整个房子静悄悄的,客厅厨房阳台都不见人。刹那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李擎顾不上换鞋,扔掉手上的袋子直奔卧室,推开虚掩的门,周引在床上睡得好好的。   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李擎关上门,回到玄关换拖鞋,洗干净手和脸再去归置买回来的东西。   他把吃的喝的塞进冰箱,正低头研究酸奶的保质期,周引睡眼惺忪地走出来,蹲下来翻地上的购物袋。   “你去超市了吗?等你等得睡着了。”周引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李擎瞥到周引身上睡衣的吊牌露了出来,手伸进领子里轻轻一拽,吊牌绳拽不断,周引笑了起来,“我说怎么睡得不舒服,原来吊牌还没摘,你干的好事。”   卧室衣柜里的衣物都是李擎提前准备的,他无奈道:“换一件睡衣吧,这里没剪刀。”   周引噌噌跑回卧室,门也不关,剥光了自己再打开衣柜找睡衣。李擎跟进卧室,开了灯,侧靠着衣柜看周引大半个身体都钻了进去,扯出压在最底下的旧汗衫。   “我要穿你的。”周引当即把汗衫套在身上,抬起头冲他笑。过长的下摆包住了臀部,李擎心里一动,伸手去摸他的臀,周引默契地圈住他的脖子,笑得眼睛弯弯,“不接个吻庆祝一下吗?”   李擎另一只手按着周引的后脑勺,四瓣嘴唇缠缠绵绵地黏在一起。这一回的吻深入且温柔,李擎忽然不急躁了,大门已经锁好,整个屋子只有他和周引两个人。在充裕的时间、妥靠的空间里肆意亲吻他喜欢的人,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周引许是和他有相同的感受,不再急切地试图诱引他,全然放弃了主动权,搂着他一心一意地接吻。   唇分时李擎问:“够了吗?要不要再亲一会儿?”周引尚未从深吻中抽离,脸色潮红,水光泛亮的嘴唇微微翕动,他看着李擎,眼睛一眨不眨。许久后他对李擎说:“你再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李擎亲了亲他的唇。   片刻后周引红着脸道:“手从我屁股上拿开,这么严肃的时刻就不要摸我的屁股了!”   李擎大笑出声,手挪到了腰间,他刮了刮周引的鼻梁,“是哪个小色鬼在家里不穿内裤?”   “你要习惯,”周引注视着李擎的眼睛,声音里满满是笑意,“我们要住在一起了,以后你会发现我的很多坏习惯,现在反悔来不及了。”   “都有哪些坏习惯?说来听听。”   “唔我喜欢睡懒觉,睡醒不爱叠被子,不喜欢做家务,不想吃不喜欢吃的东西,不太会做饭,一句话概括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李擎越听越笑,情不自禁用鼻子摩挲周引的面颊和嘴唇,“这就是全部了?”   “当然不是,还有很多,以后你就知道了。”周引的声音越来越小,方才因亲吻而湿润的眼睛仍潋滟着波光。   李擎问道:“你还要跟我说什么?”   周引嘴唇动了动,眼神忽而闪躲,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李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重复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下次再说,我饿了快去做饭!”周引慌忙扯开话题,推着李擎走出卧室,他因为告白未遂而暗自苦恼,丝毫没注意李擎顿时阴沉的神色。   李擎回客厅整理余下的购物袋,周引像条小尾巴那样跟着,他捡起一把牙刷,好奇道:“卫生间我看到有新的了,怎么又买?”   “这是一对的。”李擎找出另一把牙刷,一粉一蓝格外相衬。   周引又问:“毛巾浴巾也是一对的?”   李擎嗯了一声。   周引蹲着抱住膝盖,耳根悄悄红了,他看了一眼李擎,想趁现在告白的心思又在蠢蠢欲动。其实他原本打算在李擎生日那天说,但刚才面对着李擎,他突然就想义无反顾一次,将自己的喜欢全盘托出。   不考虑后果,丢弃所有计谋,喜欢一个人就该干干净净磊落坦荡。   可话到嘴边他又怕了。   周引在购物袋里挑出一瓶身体乳,随口道:“我买的还没用完呢,沐浴露洗发水也是,浴室都有。”   “怕你用不习惯,这是你以前用的牌子,我应该没记错。”李擎拎起袋子进卫生间,新买的牙刷替换了原有的,毛巾挂在墙上,折叠好的浴巾放在架子上,多出来的洗漱用品收进盥洗台下方的收纳柜。   周引看着李擎归整东西,盥洗台上,一粉一蓝两支牙刷各自立在不同的漱口杯,最终依偎到一起。   这是情侣或夫妻间才能体会到的琐碎小事,周引心想,或许他和李擎的关系足够明朗了。   那就再拖几天再告白吧,反正李擎也该猜到他的心意了。周引总算做好决定,心里轻松了不少。   他直嚷嚷好饿,李擎马不停蹄地去厨房做饭,他跟过去看,饭菜香味勾得馋虫都出来了。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李擎,李擎哭笑不得,夹了一块正在翻炒的脆皮烧肉给他尝尝,切西红柿时也喂给他一块。   周引得到投喂心满意足,抱着李擎不撒手,充当随时可供亵玩的人形玩偶。李擎时不时扭过头吻他,手里还握着锅铲,亲几下再回头炒菜,仿佛一刻也不想分开。   晚饭在异常黏糊的状态下做好了,脆皮烧肉的表皮更焦了,番茄炒蛋也炒得有些老,周引笑道:“开饭!”   没有外人在的饭桌,两人都玩过了头。李擎让周引坐在他腿上吃,他喂了周引几口,周引吃得开心了坐没坐相,身体东倒西歪扭来扭去。李擎被挑起了火,放下筷子堵住周引的嘴唇,手伸进汗衫里摸他的胸口,肋骨很明显,李擎更加生气了,停下来接着喂他吃饭。   周引吃了大半碗就说饱,说要留点肚子吃别的。李擎没多想,他的筷子掉到地上,抄起周引的继续用,三两口扒光周引碗里的剩饭。   周引从李擎腿上下来,钻到饭桌底下,捡起筷子,然后便不肯出来。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简直一塌糊涂。   饭后李擎洗碗兼收拾残局,周引羞得躲进了卧室。李擎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觉得很爽,从身到心的餍足。   可是只能到这种程度了。   他在有意回避周引在某方面的索求,他不愿让周引认为是为了做那档子事才跟他一起的,他会尽力改变周引的某些想法,所以他们或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这样互相抚慰、聊以解渴。   洗完碗李擎进了卧室,周引在浴室洗澡,李擎顺手拿起周引扔床上的手机,翻了翻微信,周引没跟别人聊天,他在周引的手机上捣鼓了几下,接着放回原位。   周引洗完澡出来往床上一趴,李擎边给他擦头发边看他玩手机,周引打开微信,界面显示网络连接不可用。   “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连不上网了,这里有wifi吗?”   “还没空去报装宽带,”李擎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周引,“你先用我的。”   “你不怕我看你的聊天记录啊?”   李擎笑笑道:“看就看,没什么不能让你看的。”   周引接过他的手机,兴致勃勃地翻他的学院群和工作群聊,很快便把自己的手机忘在了一边。李擎大手捋顺周引的头发,时而亲昵地揪揪耳朵,胡噜一把脸颊。   周引将永远不会知道,此时李擎看他的目光有多温柔,居心有多叵测。 第61章 第一夜:认栽   时针指向十二点,李擎关了客厅的灯,他到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放眼望去黑茫茫一片,远处的天空归于黑暗,近处的家家户户陆续熄了灯,一整天的喧嚣转为沉寂。   怔愣的瞬间腰间已环上柔软的双臂,一个身体贴了上来,周引抱怨的声音传来,“洗完澡不进来睡觉,外面的风景就那么好看吗?”   李擎握住周引的手,失笑道:“的确好看,这栋楼方位不好景色差一点,另外一边的都能看到江。”   周引踮起脚在李擎的后颈重重咬了一口,李擎转过身投降似的举起手。周引直眉瞪眼地看着他,白皙的脸染上绯红,红润的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全然不如好看的脸那么招他喜欢。   “你今晚别进来睡了!到江边看风景去吧!”   李擎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叹气道:“才第一晚就要分居?”   周引一秒破功笑了出来,笑完又懊恼地瞪李擎,他们相对而视,一时之间谁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李擎过来拉他的手,周引问道:“我们现在这算同居吗?”   “算。”   “你很喜欢我的对吧。”   “嗯,一直都喜欢。”   晚风轻拂,吹来树木独有的味道。周引率先转移视线,脸上的红晕泄露了他的紧张和羞赧。他假意欣赏外面的风景,楼下的树木连片成荫,秋天里依旧郁郁葱葱,和他第一次承认有一点喜欢李擎时看到的景色很像。   那时是个秋天,现在仍是秋天。   等待他们的会是寒冬吗?   周引又开始胡思乱想,此刻他的心情着实很奇怪,有种得偿所愿后的有恃无恐,整个人有些飘飘然。   可他并不敢大肆声张,幸福太过张扬是会被收走的,他深谙这个道理,他只要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偷偷地、掩人耳目地幸福就好。   “害羞什么?”李擎笑道,“今晚是谁那么主动要给我——”   “别说了!才没害羞,就是困了。”周引用凶巴巴的口吻掩饰心虚。   李擎挑了挑眉,体贴地没拆穿周引脸颊红透了的事实,他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走吧我们回去睡觉。”   同居的第一晚该做什么,周引没有类似的经验,无法形成李擎会做什么的预判。当他躺在床上,看着调试完空调的李擎一步步走过来,心里怦怦直跳。   李擎在他身边躺下,他们俩枕同一个枕头,盖同一张薄被,被子底下的脚会不经意碰到对方。周引起了玩心,试着用脚掌轻轻摩挲李擎的脚踝,李擎的脚和他身上其他部位一样,硬硬的,磨蹭时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周引益发得了趣,竟不想停下来,他试图用两只脚搬起李擎岿然不动的那只脚。也不知是他力气不够,还是李擎也在暗中发力,夹了一会儿李擎的脚竟然纹丝不动。   “你配合我一下会怎样!”周引埋怨道。   李擎抓住他的手,闭着眼睛道:“别玩了,快睡觉。”   周引瞧见李擎就这么睡了,撇了撇嘴,他想不通怎么会有李擎这么无趣死板的人,同居第一晚居然不想着做点什么,睡觉还能比跟他亲热有趣?   周引坐起来,翻身骑在李擎身上,李擎睁开眼睛,眼神清明。   周引恨得牙痒痒,李擎压根没睡着,而且早就有了反应,可他偏偏装得无动于衷,实在太可恨了!   周引恶意地蹭李擎最不经撩拨的部位,李擎比他想象中能忍,只除了呼吸凌乱了些,本就坚硬的东西更加硬如烙铁之外,就没有别的反应了。甚至还能将双手枕在脑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场色情演出。   “不玩了!”周引从李擎身上下来,侧躺背对着他,负气地把被子也卷走了。   李擎的手臂横在周引的腰上,胸膛靠了过来,低声在他耳边哄道:“今天没有买那些东西,我怕弄伤你,好了不生气了。”   “你就是不想跟我做,你自己说的。”周引闷声道。   李擎揉他的后颈,捋他的头发,自嘲道:“如果不想也不会花那么多心思跟你住到一起。”   周引听出李擎话语中的低落,他转身往李擎怀里钻,手手脚脚互相缠着,声音里的委屈和骄纵都拿捏得刚刚好,“我没生气,就想气一气你。”   李擎笑:“知道,你就是个不听话、爱撒娇又爱发脾气的小孩。”   “所以你要宠着我,”周引拿乔道,他知道自己十分蛮横不讲理,他决定再恃宠而骄一回,“是你先喜欢我的。”   “对,我先喜欢你的,我认栽了。”   周引听到满意的回答,终于不再不依不饶,他抱着李擎,严严实实的拥抱让人沉沦,睡意袭来,他很快就睡着了。   李擎确认周引睡着以后悄悄起身,他拿了周引的手机,走出卧室并带上门。来到隔壁的次卧,这个房间没经过布置,只有光秃秃的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   书桌上放着笔电,电脑还在待机状态,他动了动鼠标,屏幕出现某个网购平台的后台,他翻了翻未读信息列表,拉开椅子坐下,敲打键盘逐一回复。   这是师姐介绍的兼职,看管网店。除了这一份,他还蹭舍友的淘宝店挂卖自己的服务项目,譬如远程修电脑、代做计算机作业等等,有时会接些翻译的活。赚得都不多,勉强算是贴补。   好在大学四年攒了些钱,这所学校减免他四年的学杂费,所以他毫不犹豫放弃更好的学校,高考完在郑文良的酒吧做了三个月,开学自己一个人拖着行李来报道了。   他的人生规划清晰而浅薄,赚钱存钱两个字横亘他的少年时代,并且持续至今。哪怕现在他已不像从前那么拮据,手里有了点闲钱,可他仍旧不敢停下来享受。   他回想过去的自己,偶尔会发笑,时常疑惑不解。当初他怎么敢喜欢周引,那时他什么都不能给他。他们只能在他租来的小单间里厮混,那个房子破旧阴暗,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未来。   李擎想起周引母亲对他的指责,他觉得没说错,也不想反驳。他会试着遵循世俗的理念,努力赚钱,不追求出人头地,只为了给他和周引更多的保障。   没人规定要在实现目标后才能跟爱的人一起,他更愿意现在就用卑鄙的手段把人留在身边。李擎拿起周引的手机,打开设置,连续十余次输入错误的sim卡密码,周引的手机卡永久锁住了。   从这一刻起,周引将联系不上任何人。   --------------------   永久锁定sim卡那个操作是我百度来的,上一章周引上不了网,是因为李擎修改了apn接入点导致无法上网   这俩办法都是百度来的,不知道在懂的人眼里会不会特别蠢_(:з」∠)_ 但我找不到别的法子了!!   李擎的目的是让周引断绝与外界的联系 第62章 第二日:辛酸   不用早起的周日,适合和爱人在床上温存。但这一条显然不适用于李擎,他醒得早,周引还在睡,稚气无害的睡颜实在让他心生爱怜,舍不得把人叫醒。   可早上的生理冲动来得强烈,周引搂他搂得紧,双臂几乎环抱着他,整个人蜷缩着,像婴儿一样依偎着他的胸膛。   李擎抬起手臂,挡住斜照进来的日光。昨晚睡前忘了把窗帘拉严实,清早睁开眼光线尤为灼目,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臂,转而把手搭在周引的后背,以保护的姿态守着他的好眠。   印象中很久没有这样相拥着醒来,在宿舍那次不算,以前住在简陋的出租屋里相拥醒来的次数虽多,但那些时日前途未卜,苟且偷欢的每一分一秒都伴随着不安。   李擎心里想着从前的事,慢慢地又睡了回去。   他梦见周引走了以后的日子。确认周引走了的第二天,那一整天他都浑浑噩噩,彻夜未眠最直接的后果是脑袋疼得像要炸开,眼睛布满红血丝。午饭他没去食堂吃,在小卖部买了干巴巴的面包,一边干啃一边感受喉咙撕裂般的痛楚。   将吃剩的半块面包揣进口袋,他去了学校西南门,远远就看到围墙上加装了尖锥,地面垒得半人高的砖块也不见了,这些无声的警示宣告了他再也不可能从这面墙翻出去,必须绕一个大圈才能回到那条小巷子。   中午走读生不能出校门,他回了课室,在课桌趴了一会儿,头痛欲裂,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睡不着。他放弃入睡,走出课室,遵循脑海里唯一一个念头——去原来周引的课室看一眼。   午休时分课室没有人在,原先周引的座位如今空着,课桌也搬走了。教室放置垃圾桶的角落多了一张课桌,桌面散落着稀稀拉拉的纸团、矿泉水瓶和塑料饭盒。   心底涌出前所未有的愤怒,直觉告诉他那是周引的课桌。他走进教室,直奔那张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课桌,手臂扫走桌面的垃圾。他将课桌从角落里拖拽出来,远离成堆的垃圾,也远离这个容不下它的教室。   课桌被他推到走廊上,一道尖利的女声喝住了他,“喂!你干什么?”   他置若罔闻,蹲下来翻课桌抽屉里的东西,课本、揉成一团的试卷、水杯、笔袋、校园卡,除此之外再无别的遗留物品。本想拿走全部的东西,但他瞥了眼近旁的教室,每一寸空间、每一缕空气都曾经将周引拒之门外。   他攥了攥拳头,站起身把课桌推进他所在的班级。   “喂你有病吧!这是我们班的桌子!”   “小芹!别这样。”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回头看,阮葳看见他后惊讶地捂住嘴巴,旁边的女生则明显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后怕和惊惧。他认得那个女生,是周引的同桌。   “你们不要的东西,我要了,你们像对待垃圾一样扔掉它,我回收了,这有什么问题?”他听见自己粗涩的声音,异常的冷静、清醒,他既没情绪失控,也没大吵大闹,他语气平和地商量,他只是想带走一张桌子而已。   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她们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害怕?   阮葳先一步进了教室,而后将他的课桌推到走廊,动手把桌面、抽屉里的课本杂物搬到周引的课桌,“每个班的桌椅数量都是定好的,不能少,你只能拿自己的换,不能让他们班平白无故少了一张课桌。”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阮葳勉强对他笑了一下,那笑容说不出的惨然,“李擎,你该去照照镜子,你这样子很吓人。”   换好课桌,他去厕所洗了把脸,镜子映出他的模样,胡子拉碴,眼睛充血,神情憔悴呆滞。或许刚才他没刹住眉目间的戾气,周引就说过他长得有点凶,发起火来会很吓人。   想到周引,他没有特别的愤怒或悲伤,只有一阵阵酸楚涌上心头。   应该对周引再好一点的,周引没在其他人身上得到的理解和善意,本该由他弥补的,可是为何偏偏他也成为了击向周引的冷箭。   那天晚自习结束,他绕路去了小巷子,带走了那只和周引一起遇到的流浪猫。   李擎再次醒过来,周引正看着他笑,随后脸颊在他的脖颈上蹭了蹭,轻软的吻落在脖子、喉结、下巴,接着来到了嘴唇。   周引在亲下去之前看了看李擎,眼神声音和他的吻一样柔软甜腻,“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李擎揉了揉周引的后脑勺,“睡得很好,你呢?”   周引嗔怪道:“还不错,但是现在你又顶到我了。”   “你也是,你也要习惯。”李擎转身压在周引身上,周引平躺着,搂上李擎的脖子。李擎左手撩开周引的睡衣,手掌覆上去的瞬间,周引喉咙里发出绵长的哼声。李擎堵上了那过分红润的嘴唇,也堵住了所有动情的呻吟。   周引任由他抚摸,像袒露肚皮取悦主人的小动物,要命的乖顺。李擎吻得有些狠,他需要最真实的刺激帮助他忘掉梦里的辛酸,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但有些事在他这里永远过不去。   他将那只流浪猫带回出租屋,原本打算好好照顾它、彼此做个伴。   可也许是乍然间换了陌生的环境,猫咪的应激反应叫他措手不及,呕吐、拉稀、突然变得极具攻击性,它躲在沙发底下,怎么叫也不出来。   他上网找了很多解决办法,甚至跑去问阮葳,阮葳提了很多建议,他一条一条记下来,准备回去就试一试。   但是那晚当他回到出租屋,门是开着的,从他进门的那一刻,不好的预感几乎将他吞噬。   猫不见了,他找遍整个屋子,沙发底下、床底、卫生间、厨房,所有犄角旮旯都翻了个遍,找不到那只狸花猫。   他甚至到楼下找了一遍,草坪、花丛、垃圾桶,一无所获。隔天满怀希望地去捡到它的小巷子转了一圈,他天真地以为猫会回来这里。   然而没有。   他觉得遗憾的是,那只狸花猫留给自己最后的印象是躲在床底下,瞳孔瞪得很大很圆,惊恐地看着自己,它极度排斥他的靠近。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能抱一抱它。 第63章 第二日:契约   两人胡闹到中午才起床,周引刷牙时捣鼓着自昨晚起就失灵的手机,现在不但上不了网,连手机卡标识也显示了叉号。   他翻了翻微信,最新接收的消息停留在昨晚,先是好友问他房子看得怎么样,再是烘焙坊的老师发来几张蛋糕裱花的参考图,最后是几天未联系的母亲转了五千块过来,还有一句没点开的语音。   他转换为文字,母亲说等她回来他们需要谈一谈。   周引意兴索然地放下手机,端起漱口杯含一口清水,盯视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是李擎帮他换的,虽然那会儿他全身骨软筋酥,始作俑者是李擎,但除此之外,当他走进卫生间,漱口杯装满水,牙刷横放在杯口,牙膏也提前挤好了。   他翻过卧室衣柜里的衣服,春天衬衫夏天短袖秋天长袖冬天毛衣外套,裤子袜子内裤背心一应俱全,吊牌全部没拆,全都是他的尺码。这一整个衣柜的衣物显然都是为他准备的,李擎的衣服只占据了一个角落。   周引咂摸出了些许端倪,李擎究竟花费了多少时间来准备这些,他是早就知道他会走进这个房子,并且笃定他会留下来的么?   假如昨天拒绝了李擎,李擎又会怎么做?   周引漫无边际地想了一会儿,李擎进来叫他吃早餐,他吐掉漱口的水,应了声知道了。从毛巾架抽了条毛巾擦脸,脖子上或深或浅的吻痕触目惊心,密密匝匝一大片,基本上排除了不小心弄上去的可能,完全就是故意的。   李擎还杵在门边,周引向他投去羞恼的一眼,“你故意的,我今天怎么见人啊。”   李擎说:“除了见我你还要见谁?”   “一个美女姐姐,下午我要去——”周引及时止住了话头,转身睨了李擎一眼,“就不告诉你。”   李擎走向周引,脸上没有笑意,周引挨着盥洗台边缘,冲李擎笑得轻佻。他打量着李擎难得一见的居家装束,T恤松松垮垮,走路间短裤里有什么跟着晃晃荡荡,时而现出硕大饱满的轮廓。   “你不穿内裤。”   周引指出李擎的流氓行径,李擎满不在乎,步步紧逼。周引慌忙转过身,想避开这无形的压迫感,镜子却映出身后李擎似笑非笑的脸。   李擎火热的胸膛逼近他的后背,强有力的手臂箍上他的腰,他被困在盥洗台和李擎的胸膛之间,霎时间脸颊涨得通红。他后知后觉自己像掉落虎穴的羊,不同之处在于他是主动送上门的。   “你想干嘛?”周引兀自红着脸,和镜子里的李擎对视,李擎眼眸深邃,如一口能把灵魂也摄入的井,他收紧了双臂,“没想干嘛,抱一抱你。”   “不给抱。”周引飞快地回答。   “不给也要抱。”   李擎表情冷酷,凝神观赏周引脖子上遍布的吻痕,有种这个人已经被他打上私有烙印的错觉。他在几处鲜红的吻痕上用力吮了吮,试图加深它的颜色,周引忽然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恶趣味。”   “你想不到的事可多了。”李擎扳过周引的脸,着迷地摩挲了片刻。周引细嫩的面颊被李擎的胡茬磨得既痛快又难受,他躲了几次躲不开,只好胡乱地吻上李擎的唇,安抚地亲了几下。   “譬如呢?有哪些是我想不到的。”   “把你绑起来好吗?”李擎想了想,慢条斯理地道,“把你绑在凳子上,手扭到背后用麻绳绑着,小腿就和凳子腿绑在一起,这样你就逃不掉了。”   “你怎么知道我逃不掉,”周引不以为然,“我有手有脚,区区一根绳子捆得住我吗?你太小看我了李擎。”   “那我只能把你剥光了关在房间里,”李擎颇为遗憾,“不给你穿衣服,每天都光着身体,你还能去哪?”   周引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一丝不挂被绑在凳子上的屈辱画面。他会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彻底沦为李擎的玩物。   而西装革履的李擎对着他发泄时甚至不用担心脏了衣服,他会像一个回收一切的容器,李擎把黏腻肮脏淫靡不堪都留给了他,一旦走出关着他的房间,又变成那个体面从容的李擎。   周引倒吸一口冷气,立马发出抗议,“你太坏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李擎的语气堪称温情脉脉,“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全世界只有我对你最好,你还不知道吗?”   周引咬着嘴唇,仍然惊魂未定,李擎吻他的侧脸和下巴,周引可怜巴巴地问道:“你不会这样对我的,对吧?”   “只要你乖一点。”   早餐变成了早午餐,李擎用砂锅煲了一锅皮蛋瘦肉粥,电饭锅里放了两个笼屉蒸虾饺、烧麦和叉烧包。   周引问李擎拿了手机,李擎问他要干什么,他随口答道:“改时间,我下午约了人。”他跟烘焙坊老师约的是下午两点,眼看就快一点半了,只能把约定时间往后推。好在这家烘焙坊是在网上搜到的,他重新找到烘焙坊的主页,复制手机号发送了信息。   “对了我手机坏了,我得去再买一个。”   “我陪你去。”李擎呼噜喝完最后一口粥,给自己添了一碗,再夹了个虾饺给光顾着说话的周引。   周引囫囵吃完,托着下巴问李擎:“这里租金多少啊,昨天你连合同都代我签了。”   “你不用管,房租已经交了半年的。”   周引莞尔,“你要养我?”   “嗯,”李擎没多做解释,起身给周引添了一勺粥,“再吃点。”   饭后李擎洗碗,周引躺在沙发上,用李擎的手机看裱花教程。李擎从厨房探出头,周引整个人都陷进沙发里,只看得到两条腿挂在沙发扶手,细瘦的脚踝从裤腿里伸出来。   李擎收回视线,他洗完碗,打开冰箱拿出昨天买的水果,挑了一个苹果开始削皮。水果刀很锋利,他几乎是放任薄薄的刀刃割伤手指头,鲜血渗了出来。伤口并不算深,他握着刀柄暗自用力,指腹深入感受冰凉的刀刃。   此时的伤口汩汩流着血,看上去很是骇人。他终于松开刀柄,叫了一声周引,周引懒洋洋地回道:“怎么?”   “拿点纸巾过来,我割伤手指了。”   周引噌地坐起来,抽了几张纸冲进厨房,包住李擎流血的手指头。他扫了眼料理台,看到那个带血的苹果,顿时全明白了。   “怎么割得这么深?疼吗?”   “不是很疼。”   李擎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提醒道:“你该出门了,快两点半了。”   “我怎么走?有止血贴吗?伤口要不要消毒?”   “你去卧室找一下,我应该买了止血贴。”   周引让李擎按住出血的位置,立即进了卧室翻箱倒柜。李擎跟了过去,周引用棉签蘸了双氧水替他擦拭伤口,随后小心翼翼地贴上止血贴。   他紧张地看着李擎,“疼吗?这样可以了吧?伤口好像很深。”   李擎笑了一下,没受伤的手捏着周引的后脖颈,低头吻上那喋喋不休的嘴巴。他体会不到十指连心的疼,心里只有被在意的熨帖,血腥味也被唇舌间源源不断的甜冲散。   周引再一次误了时间,他打电话去道歉,顺便预约明天下午。可惜老师明天全天有事,他们只能再约时间。周引懊恼地算了下时间,安慰自己应该赶得及在李擎生日前做出一个像模像样的蛋糕。   李擎斜靠着床头,直愣愣地看着周引。   周引坐在床边,回身对上李擎呆愣的目光,他倾身凑近李擎,在不到一公分的距离时堪堪停下来,“你在想什么?”   李擎揉上他的后脑勺,“想你。”   “想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你。”   周引用鼻子蹭了蹭李擎,“不想做点什么吗?”   “想,”李擎毫不掩饰此时的欲望,他姿势板正地躺在床上,眼睛追随着周引,“你趴上来。”   周引上了床,先是跨坐在李擎腰间,然后慢慢俯下身,最终完全趴在李擎身上。李擎结实的身体托着他,他攀着李擎的肩膀,聆听李擎的心跳,也感受李擎愈发昂扬的物事。   他渐渐放松身体,恍惚中他像一艘小船漂浮在茫茫海面,所有波涛骇浪都奇迹般绕过他,他和大海缔结了契约,他发誓交出自由,此生不再远航,只钟情于这片海。   “李擎。”   “嗯?”   周引喃喃道:“如果你以前也像这样就好了。”   “像这样是怎样?”   周引目光闪烁,如果李擎在很久以前就那么主动、执着、坚定就好了,不会因为他说不而退缩,不会三番五次和他赌气,不用他煞费心机地抛出一个又一个诱饵,使出浑身解数才让李擎对他死心塌地。   在他第一次明确拒绝李擎后,他们相互晾了对方好多天。那时他坚持既然李擎不找他,断然没有他再去招惹李擎的道理。说不喜欢的是他,把人赶走的也是他,说过的话不能收回来,他也没那么厚颜无耻。   但他的感受向来迂回,他的爱意隐晦曲折,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未必想得明白。   他只知道,他想要一个不会背叛的爱人,一个不管拒绝多少次只要回头仍会在的爱人。这很难,他知道,世人大多精明利己,相信合则聚不合则散,敲一扇门不开还有另一扇门等候,没有谁会苦熬久等。   当他再一次见到李擎,在充斥刺鼻消毒水味的卫生间,他刚抽完烟,李擎走进来,那时候他觉得,或许可以破例为李擎打开一条门缝。   于是他抱住了李擎,很小声地跟他说对不起,说不是故意要耍他。李擎漠然不动,他只能又加了砝码——他仰起头,第三次和李擎接吻。   第一次是他偷亲李擎,第二次是李擎惩罚性地强吻他,第三次,他竭尽所能地讨好李擎,心甘情愿让李擎的舌头伸进来。   唇分时他对李擎说:“上次有件事我说谎了,你把我的嘴唇咬破了,我说一点小伤,其实可痛了。”   “我从小就听话,从来不跟人打架,很少会受伤,你居然让我流血了,你怎么那么野蛮啊?”   他半真半假地诉苦,嘴边噙着笑意,说的话全是抱怨,刻意上扬的尾音却又透露出些微亲近。   他能感觉到李擎动摇了,李擎审视他良久,终于开了口:“这次又算什么?我应该当一回事吗?”   “可以,”他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你也可以忘掉它,再忘掉之前的,我们重新认识重新开始,如果你还愿意跟我接触的话。”   周引模模糊糊地想起从前的事,时间还不算太久远,不到他可以评价自己所作所为是对或错的时候。他只有庆幸,没错过李擎真的太好了。换一种方式,他们未必会有今天的结果。   --------------------   下文提到的第一次拒绝李擎 指路第8、9章 第64章 第二日:教训   周日下午适合无所事事,但不识趣的电话吵醒了相拥着午睡的两人。李擎按下接听,同事通知他现在要过去某个楼盘的开盘仪式现场帮忙。   电话倏地挂断,像是为了不给他机会拒绝。李擎烦躁地翻了个身,搂着周引赖在床上不肯起,周引笑着亲了亲他的嘴角,把舌尖喂进李擎嘴里,两人闭着眼睛吻了半分钟,直到周引踢了踢李擎的小腿,李擎才喘着气分开。   李擎的心情好了点,他认命地起床,打开衣柜换衬衫西裤。周引侧躺着看李擎换衣服,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你不打领带吗?”   李擎边系纽扣边回答:“我们经理说,做我们这一行的打了领带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卖保险的,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周引噗嗤笑了出来,他想了想,问道:“没有需要打领带的场合吗?”   “有吧,但我不太会打领带。”   “我帮你啊,”周引自告奋勇道,“你喜欢什么颜色花色?我给你挑。”   “什么都好,等我回来。”李擎穿好袜子,匆匆俯下身吻了吻周引,周引嗔怪李擎这股腻乎劲,但是当李擎的唇碾下来,他仍忍不住搂着他的脖子,唇瓣被嘬得水光涔涔。   “我走了,尽量早点回来。”   “快去吧,下班顺路给我带个冰淇淋。”   周引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浑身酸软无力,这两天更甚。他怀疑全身的骨头已经在日渐加深的亲密里被腐蚀得彻底,否则难以解释为何他的身体软成一滩水。短短几天他把所有身为人该有的志气追求都抛到了脑后,满脑子只剩李擎。   留有余温的枕头、被窝仍能令他回忆起李擎躺在这里的踏实感,他挪移到李擎躺过的位置,抱着被子蜷缩着身体。   频繁的接吻拥抱虽然也能止渴,可他仍期盼着让他全身心都为之颤栗的疼痛。他无比怀念那种疼痛,能让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被爱着,爱和痛苦总是相伴相生,他时常疑心痛苦的份额不够会将爱也收走。   但李擎莫名的坚持实在让他困惑不解。   周引咬了咬手指头,自言自语道,他不是爱我吗?为什么不肯跟我做?   周引艰难地翻过身,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疑惑与身体深处的渴望交替折磨着他。他想给李擎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又想到手机坏了联系不上他,也联系不了任何人。   他没动过离开这个房子、到外面走一走的念头,甚至没意识到李擎根本没把钥匙给他。他在心里估算李擎还有多久可以回来,为每过去一分钟而庆幸。   周引浑然不觉自己深陷在一个只有李擎的世界,爱意筑起高墙,把这个世界围得密不透风。在爱里什么都是好的,没人能判断出这是否是个牢笼,他也不例外。   李擎回去加班的时间不算长,仅仅三个小时就回来了。彼时周引从床上挪蹭到了浴室,浴室里有个小型浴缸,他放上满满一缸热水,窝在浴缸里昏昏欲睡。   外面李擎喊他的名字,他听到了,但浴室离大门有一段距离,他想着李擎等下就找过来了。可李擎叫他的声音愈发急切,卫生间门被猛力推开,李擎看到他在浴室里,脱力般双手撑着膝盖,大大地喘了口气。   “你回来啦,我以为还要好久。”周引趴在浴缸边缘,热水没过他的胸口,暴露在外的肩膀、脖颈同样湿淋淋,他用潮乎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擎。   “我叫你没听到吗?”李擎压抑着怒火。   “听到了,”周引不明白李擎的怒气为何而来,他故作轻快道,“我在浴室,你总会找到我的嘛。”   “如果我找不到你呢?”   “才不会找不到,房子就这么大。”周引笑得天真烂漫,他抱膝坐在浴缸里,也许是水汽模糊了视线,也许最近瘦了一些使得他看起来更显小,李擎偶尔觉得自己面对的还是以前的伶仃少年。   尽管周引在某些方面纯熟得像是深谙此道的行家,扇惑人心的手段信手拈来,一个吻就能叫人无法自拔,但他在其他方面仍很稚拙。   他希望周引能一直这样,他不需要长大,不需要知晓世事艰险,他最适合待在自己构筑的巢穴里,每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他回来。   李擎冷静了几秒,他关掉浴室的灯,摸黑跨进浴缸,在黑暗中一把捞起周引,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摁在墙上。   周引上半身被迫贴着墙壁,浴缸很滑,他不得不将双臂举过头顶,撑着墙面,以此维持平衡。   李擎像头被激怒的野兽,完全丧失往日的温柔。他一手钳着周引滑溜溜的腰肢,另一只手往下梭巡,沿着柔嫩腴润的皮肤,重重地甩落数个巴掌,一下比一下狠。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浴室,周引顿时吃痛地大叫,被掌掴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李擎置若罔闻,黑暗为他的暴行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他逞凶肆虐的念头就快冲破理智的栅栏。   他衔着周引后颈的软肉,扯咬了片刻,而后换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吐露最真实的心声,“再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想这么做了,你别怪我。”   如同一场疾风暴雨,浴缸里的水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水花扑腾到了两人的小腿上。李擎站得很稳,周引的腿抖得厉害,要不是李擎抱着,他根本站不住。   他像是暴风雨中被雨水无情打落至地面的果实,雨水剖开了他烂熟的内里,摄取了甘甜的汁液。   这是一场等价交换,春日里接受的所有来自雨水的馈赠,注定要在这个秋日通通归还。   浴缸的水面在历经最剧烈的波荡后,渐渐归于平稳。   李擎找回了些许理智,竭力平复暴戾的情绪,他抚摸检查被他戕害过的身体。原本丰润美好的肉体如干瘪的气球,迅速残破凋敝。   周引伏着墙壁低声抽泣,李擎捋顺他的头发,亲吻他的侧脸,但他不太想哄他。至少现在,他想让周引跟他感受同等的痛苦。   两个小时前开盘仪式的现场,李擎负责在观众席外围维持秩序,周引的母亲作为业主代表上台致辞。他没听清台上说了什么,围观人群闹哄哄的,不断有小孩和老人问他摊位上的小礼品能不能直接拿。   他被吵得头疼,既不能离开观众席入口,又要盯着旁边的礼品派发区,负责派发礼品的同事去了厕所,半小时过去了仍没回来。   他在烈日下暴晒了一个多小时,仪式终于结束,他得空去后台歇息。周引的母亲找上来,温和的笑容如拂面的清风,“原来你在这里工作,今天辛苦你们了。”   他仰头喝水,有眼力见的同事过来打招呼,周引的母亲应付完,旁若无人地走过来问他:“这几天周引跟你一起吗?方便的话叫他回个电话,我联系不到他。”   “我问了周引的朋友,听说他刚租了一套房子,离学校很远,你知道这事吗?”   他没正面回答,拿出手机拨了周引的号码,语音提示无法接通。他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也联系不了周引。   面前一直和颜悦色的女士突然变了脸色,没说什么就走了。   他喝光了一瓶矿泉水,顺便捡起地上几个空矿泉水瓶,再到观众席区转了一圈,不少座椅上都留有只喝了一两口的矿泉水。他用一个麻袋收集起来,走的时候交给楼盘外一个正在掏垃圾桶的老人。   周引的母亲开车经过,降下车窗,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不可能找不到周引,我不信他会不跟你联系。”   “谁知道呢?可能他烦我了吧。”他不以为意。   “阿姨麻烦你,见到他让他给我回个电话,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他点了点头,他知道周引的母亲找上门来只是时间问题,在这之前必须彻底解决问题,同时杜绝周引从他身边离开的可能。   当他回到这个房子,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都找不到周引,刹那的恐慌和过往类似的经验重合,他乱了阵脚,几近崩溃。   找到周引时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把他箍在怀里,狠狠地教训他,让他记得这点痛,也记得所有他曾亏欠的瞬间。 第65章 第三日:共谋   浴缸里的水冷透了,这一场酷刑终于结束。李擎脱掉身上的衬衫,打开花洒固定好位置,抱着周引站到花洒下,潦草地冲了个澡。   周引的脑袋靠着他的肩膀,眼睛半阖,恹恹欲睡。他用浴巾裹住周引红痕交错的身体,仔细地擦干,打横抱进了卧室。   他把周引放到床上,俯身亲吻他的额头。周引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李擎重新检查了伤口,泛红微肿,没有流血。然而周引的臀*通红,与他原本的白皙肤色形成巨大反差,一看就知道下手的人没留情。   李擎有些后悔,他没预料到今天的情形,事先没准备润滑的东西,他以为他能忍得住,可他低估了自己暴虐的心态,也想不到他舍得对周引下这么重的手。   那一刻他被暴怒激愤冲昏了头脑,周引的不反抗助长了他的施虐行为,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是他的人他的东西,他爱怎么糟践都可以。   周引不会怪他的。   事实是周引从头到尾都顺从听话,喊了疼却没推开他,疼极了也在生生承受着,哪怕哭得眼睛鼻子红红,声音也嘶哑。   李擎感觉到胸口充溢着难言的情愫与悸动,爱不仅在他的身体里流动,也在周引身上每一处掐痕、每一道淤伤里流动。他凭借单方面伤害确定了爱,周引的忍受服从是共谋,他们之中没有谁是无辜的。   他在周引的唇上亲了亲,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他煮了清淡的鱼片粥,撒上一把葱花,盛好一碗搁置了几分钟,稍微没那么烫才端进去喂周引。   周引只吃了半碗,李擎出去倒杯热水的工夫,他又躺下睡着了。李擎关了卧室的灯,一个人站在厨房,就着周引的半碗剩粥再添了半碗,稀里呼噜地吃完。他简单收拾了料理台,快速洗漱完,关灯进屋抱着周引睡觉。   翌日早上,李擎察觉到不对劲,周引脸色潮红,蜷在被窝里浑身发抖,额头稍烫,手和脚都是冰凉的。他叫醒周引,想带他去看医生,周引说什么也不愿去医院,犯起拧来简直像个小孩。   他没了辙,打了一盆热水再兑了凉水,沾湿毛巾替周引擦拭身体。他强行给周引灌了半杯温水,嘱咐他好好躺着,拿了钥匙就出了门。   时间还很早,他走了两条街才找到营业的药店,向医师描述了症状,买了体温枪、退烧药和退烧贴。   回去的路上他肠子都悔青了,他觉得是他昨天的失误,他的自大与狂妄,周引也许从来没受到过这么粗暴的对待,昨天结束后也没清理干净,周引对他向来纵容,这一点纵容竟留下了祸根。   李擎回到去,加热了昨晚的粥,喂周引吃了一点,再喂他吃药。周引昏睡了回去,李擎就在他旁边守着,遵医嘱每隔半小时探一次体温。   到了中午,周引总算退烧了,他靠坐在床头,李擎给他往上拉了拉被角,他抱着枕头扭捏不安地看着李擎。   李擎先跟他道了歉,“对不起,昨天我太混了,不该那么对你的。”   周引绞缠着手指头,忸怩了半天挤出一句:“如果我说很痛,以后你会不会就不跟我做了?”   李擎怔了怔。   周引抿唇笑道:“那我说没那么痛,你会信我的吧。”   李擎默不作声。   “你听好了,其实没那么痛,昨天我骗你的,”周引眨了眨眼睛,“我就想让你心疼我。”   李擎站起来抱着周引,把他的头按向自己的胸膛。周引蓦地想起昨天的亲密,心怦怦地跳。李擎抬起他的下巴,作势要吻下去,他主动避开,“不行,我生病了。”   李擎仍旧吻了下去,是舌尖交缠的深吻,一接吻周引就没了和李擎对抗的力气,他湿热的口腔被李擎的舌头搅得一塌糊涂,迷乱的身体随时准备发起另一场高热。   “喜欢吗?”李擎在吻的间隙问他。   他迷迷瞪瞪一时反应不过来。   李擎又问:“昨天,喜欢吗?”   “喜欢的,很喜欢。”他张开嘴巴,放任李擎的舌头攻了进来。他闭上眼睛,不知道李擎睁着眼睛在看他,既是在端视爱人,又像在审视猎物。   李擎没有吻太久,他让周引躺下休息。周引冷不防想起今天是周一,上午下午都有课,他立马哀嚎:“怎么办我要迟到了,能不能不去?”   “我替你请假了,”李擎看出周引的疑惑,解释道,“我上教务处官网,找到你们辅导员电话,发信息跟他请的。”   周引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眼里晶晶亮,他期待地看向李擎,“你今天还去上班吗?”   “不去了,你生病了,我的任务是好好照顾你。”   --------------------   过渡章 下一章会长一点 第66章 第三日:警告   生病的人享有一切特权,譬如允许一整天赖在床上、吃饭喝水都有人喂到嘴里。周引的特权显然不止于此,他执意要李擎抱着他睡觉,李擎拗不过他,只好把他抱到腿上,一只手虚虚地搂着。   周引把李擎结实宽厚的身体当成睡床,后背靠着暖烘烘的胸膛,他在李擎的肩膀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睡着之前他能感觉到李擎撩开他的睡衣,抚摸他的肚皮和胸口,粗粝的指腹来回捻弄胸前的两颗,轻微的刺痛让他着迷不已,睡梦中也主动腆着胸脯。   周引正做着一个有些情色的梦,梦里李擎把他关在一个没上锁的房间,他知道房间没上锁,他却走不出来,李擎强劲有力的四肢是他挣脱不了的枷锁,李擎的怀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牢笼。   他抱着李擎的脖子,意识如乘坐过山车一般起伏颠簸,身体深处被捣得很痛。疼痛越来越集中,快感分散到四肢百骸,他从极具迷惑性的快感中艰难地分辨出痛苦的来源——   李擎还有更能震慑他的物事,它隐秘地控制着他,严密地束缚着他,将他推向极乐圣地,却狡猾地不告诉他这是经过粉饰的囹圄。   周引在梦里时而沉迷时而清醒,偏偏想不到该如何逃离。   李擎自然不知道周引在做有关他的梦,他确定周引睡着以后,拿起床头柜的手机继续回复信息对接工作。   半小时后他戴上耳机,参与昨天的活动复盘语音会议。   他的工作既多又杂,实习期销售和策划的工作都要兼顾,带他的前辈告诉他要转正后才能选择去营销岗或策划岗。他选这一行的理由很简单,他能在一毕业就拿到不错的薪资,且未来几年可以通过努力实现收入跃升。   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周引偎着他睡得正香,他握着周引的手,搓弄柔软的手指。周引的存在像一个绮丽斑斓的梦境,让他提前窥见那不确定的未来的真实面貌,他必须抓住他的手,才能抵达想象中的无限光明美好的未来。   结束语音会议,李擎把手机放到一边,双臂抱着周引,脑袋靠着床头,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两人都睡醒已经是傍晚,李擎去厨房做饭,冰箱里的食材够吃三四天。周引躺着无聊,索性用李擎的手机搜索添加了好友的微信,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   好友得知他的手机坏了,当即表示要给他寄一个。周引输入的动作一顿,他想了想,发了句语音:“手机突然不能联网打电话了,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挺奇怪的。”   好友回得爽快,“正好,我把我现在用的寄给你,我再骗我妈买个新的。”   周引笑骂道:“寄给我之前删掉里面的照片和小视频,我可不想看到你的裸体。”   卧室门被敲了两下,周引看向门口,李擎问他生菜要吃白灼的还是清炒的。他懵懵懂懂地随口回答了一个,李擎邀他去厨房看看,周引立马起了床,丢下正在聊天的好友。   “白灼就是用沸水将生菜烫熟,清炒就是字面的意思。”李擎耐心地解释,周引从李擎身后抱着他,长长地哦了一声,李擎替他做了主,“还是白灼吧,更好吃,清炒太老了。”   周引显然不在意一道青菜应该怎么煮,他冷不丁亲了李擎一下,唇角弯成调情的弧度,双手开始在李擎身上游走,明目张胆地撩拨他。   李擎没别的反应,他在周引卖力地挑逗下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问道:“刚才在跟谁聊天。”   “朋友啊,你见过的。”周引嘴角一抿,马上咂摸出了不对劲,他的眼里慢慢堆起狡黠的笑意,围在李擎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你吃醋了,是不是?”   “是,”李擎坦荡地承认,毫不掩饰自己的醋意,“哪个朋友?哪来那么多话要聊?”   “我就那一个朋友,他爸妈跟我妈是朋友,”周引自觉省略了某些会引发不快的信息,好笑道,“那个朋友是直男,只爱美女!我能跟他一起玩是因为他天生就缺心眼,为人简单好相处。”   李擎掀了掀眼皮,勉为其难地哼了一声,周引问:“还吃醋吗?”   “吃,再让我看到你找别的人,我就要罚你了。”李擎绷着脸道。周引被这些天李擎的宠爱蒙蔽了耳目,他只记得把他捧在心尖尖上的李擎,李擎暴戾的一面只在他心里走了个过场,完全没能引起他的一丝注意。   “你罚我吧,”周引把下巴搁在李擎的肩上,冲他的耳朵吹了口热气,轻佻地开口,“我要先脱光了做准备吗?”   李擎转身往周引额头弹了一下,他看着周引不设防的笑容,忽然明白周引是真的不怕他,他不相信他会伤害他。   吃过晚饭,李擎负责洗碗,周引进了卧室,床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好友又给他发来语音,“对了,你妈找你找到我那去了,她让你给她回个电话,说有重要事要跟你商量。”   周引的笑容沉了下来,他找到自己的手机,对照输入了母亲的手机号,迟迟按不下拨号。他本能地去找李擎,拽着李擎的衣摆,声音有些低落,“我用你的手机给我妈打个电话,你听着就好,我害怕。”   李擎看出周引的神色不对,洗干净手,摸了摸周引的头,“打吧,我听着。”   周引按下拨号,铃声响了很久,一直无人接听。李擎夺过手机,直接长按关机,用力将周引抱进怀里,安抚道:“兴许没听见,这个点可能在吃饭。”   “李擎,”周引闷闷地道,“妈妈可能不要我了,我怀疑她交了新男朋友。”   李擎面色一凛,声音半点不显,“怎么会,别多想了,她不要你还有我呢。”   “你能不能像昨天那样,”周引拉下李擎的脖子,凑近他耳边低声央求,“我害怕,只有你抱着我的时候,我才不害怕。”   李擎瞬间领会了周引的意思,他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你病刚好,不行。”   周引和他对视,执拗地看着他,“你不会让我受伤的对吧?”   李擎定定地看了周引三秒,随后他把周引扛进卧室,关上门,照旧没开灯。他坐在床上,让周引趴在他的腿上,只剥下了裤子,毫无预兆地发狠掌掴他的臀部。周引疼得大叫,叫声很响,李擎受他的叫声刺激,甩下的巴掌愈发凶狠。   安静的卧室只有脆生生的巴掌声和周引的叫声,周引不会知道李擎并非为了配合他才掌掴他,李擎心里也有气,落下的每一巴掌都是在发泄他的怒火。   而周引的叫声逐渐有了异样,他竭力抬高通红的臀部,一下一下地摇晃,在这惊惶的夜里不要命地勾引他。 第67章 第三日:剖白   李擎的手掌心因掌掴像火烧一样灼热,当他再次抚上周引红肿的臀*,周引立刻条件反射般轻摇臀部,叫唤声尖细而微弱,似乎已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他用声音诱捕猎人。   李擎最后再抓揉了一把松软的臀*,并在饱受他蹂躏的臀部印下一吻。他正要将周引的身体翻过来,周引浑身猛地哆嗦,嘴里发出黏糊不清的呜呜声,李擎分辨不出这几声呜咽的含义,强行扳转周引的身体,随即他发现了一件事。   尽管周引羞愤得弓着身体,拿手臂挡住脸,拒绝眼神交流,可李擎一摸他光溜溜的胯臀,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李擎拨开周引挡在脸上的手臂,低头攫住那总是闪躲的目光,声音无比温和,“别怕,告诉我,喜欢我这么粗暴地对你吗?昨天也是这样吗?趁我不注意就——”   他极为体贴地止住了话音,轻抚周引湿漉漉的脸,不知为何而流的眼泪浸润了脸颊。周引在掉眼泪,他却在笑,眼里的款款柔情让他看起来像是最善解人意的爱人。   “不敢说吗?你不告诉我,就没有下一次了,我需要确定你真的喜欢,才敢这么对你,明白么?”   李擎亲了亲周引的额头,他听见周引嗫嚅着开口,吐出的两个字如睡梦中的喁喁私语,充满了不真切和不敢宣之于众的暧昧混沌。   他压抑心头的悸动,来回揉捏周引脆弱的后颈,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戳开周引的嘴唇,并不温柔地逗弄胆怯的舌头,他冷酷地再次发话:“再说一次,再说一次我就当真。”   周引嘴巴被堵,显然说不了话。李擎玩够了终于抽出大拇指,大拇指带出不少唾液,周引的嘴唇像无法闭合的肥蚌,李擎审视被他玩弄得口涎直流的周引,奇异的满足感裹挟了心脏。   “喜欢吗?”   “喜欢。”   周引给出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回答,他抬起软绵绵的胳膊,迫不及待要到李擎怀里去。李擎会意抱住了周引,托着他的臀站起来。周引乖顺地搂着他的脖颈,眼神柔软,嘴角含笑,像一个毫无思想灵魂的玩偶,心甘情愿地任他摆布。   有几秒钟李擎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血液在血管里奔流,手臂青筋暴突,他突然有种预感,此刻不管他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周引会包容他所有荒唐悖谬的做法,哪怕前提是伤害他。   李擎抱着周引走进浴室,浴缸里在放热水,他一件一件地脱周引的衣服,起初周引还能直勾勾地看着他,配合地抬高手臂或蹬掉裤子,直到他要脱掉周引的内裤,周引羞得把脸埋进他的肩膀,牢牢地抱着他的腰。   “小引,看着我。”   周引听到久违的称呼,心跳骤然漏了半拍,他听话地抬起脸,双眸注视着李擎。   李擎捧着他的脸,缓声道:“我们很早以前就是彼此在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对不对?”   周引点了点头。   “现在我们已经住到了一起,以后也会一直这样,我来照顾你,我养着你,我们一起生活,十年、二十年、三四十年,到我们死的那一天。”   “父母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朋友也是,只有我不会离开你,我才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明白吗?”   周引深受触动,仰起头动情地吻上李擎的嘴唇。   李擎克制地回吻着,还不到可以肆意接吻的时刻,他强迫自己离开那温软的唇,继续说道:“我会永远爱你,其他人都有可能背叛你、伤害你,不管是父母还是朋友,但我不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你相信我吗?”   周引在李擎真挚诚恳的剖白中红了脸,他招架不住这样的李擎,甚至不敢和他对视,只能低下头回答:“我知道,我一直信你。”   “把自己交给我。”   李擎说完,不容拒绝地脱下周引全身最后一条蔽体的薄布料,他将周引放在装满水的浴缸里,周引屈膝坐着,满脸通红,尚不清楚李擎要做什么。   李擎出去了几分钟,回来后手里拿着一根皮带和一段麻绳。周引眨了几下眼睛,好奇地盯着李擎手上的东西,“要做什么?”   “手伸出来。”   李擎坐在浴缸旁边的板凳,周引伸出双手,李擎看着那莹白纤细的手腕,几乎下不去手。他逼迫自己回忆周引不好的一面,回忆他是怎样处心积虑地离开他,回忆那些爱而不得的日夜。最后他狠下心,用麻绳箍住那双手,一圈又一圈地缠绕住手腕,打了一个只有他能解开的结。   周引举起被绑住的双手,反复看腕上的麻绳结,“真好看,这个结怎么绑,你教教我,”他把这当成新鲜有趣的游戏,双手触碰李擎搭在浴缸边缘的手臂,极其BaN自然地撒娇,“如果我想喝水吃东西怎么办?上厕所呢?”   李擎说:“我会帮你。”   “就像我生病了那样照顾我吗?”   “对。”   周引歪着头,仿佛经过周全的考量,再给出了回答,“成交。”   李擎拿了条毛巾开始给周引洗澡,周引瞟向那根没用到的皮带,他用眼神示意李擎,“皮带要用来做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   “现在不用吗?”   李擎停下来看了一眼周引,“你很乖,所以不用。”   周引不再追问,双手被绑也不影响他玩浴缸里的泡泡,李擎不时揩掉他脸上的泡沫,再用沾满泡沫的手拧了拧他的鼻子。周引假装要一口咬住李擎的手指,反被李擎钳住下巴吻上作恶的嘴唇。   到尽情接吻的时候了,李擎想,他握着周引被绑住的双手,这是他精心准备的艺术品,也是他的战利品。   晚上睡觉前李擎要给周引松绑,周引拒绝了,他告诉李擎这个游戏应该持续到深夜十二点,就跟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样。李擎没等他说完便压着他亲吻,嘴唇游走遍周引的全身。   这晚李擎睡得很沉,半夜周引醒了,李擎轻微地打着鼾。   周引从床上起来,没惊动李擎,他走出卧室,想看看李擎的手机,他想起母亲看到未接来电应该会回电话。李擎的手机果然在饭桌上,他拿到手里,开了机,打算到阳台上打电话。   经过大门,他蓦然意识到从他走进这个房子,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他鬼使神差地走到门边,双手拧上门把手,拧不动,门从里面锁住了。   他在原地沉思片刻,关了机,将手机放回饭桌,装作什么也没察觉,回到李擎身旁,闭眼入睡。十二点未到,魔法还没失效,他应该在李擎的身边。   明天也要在李擎的亲吻中醒来。 第68章 第四日:勾结   次日是阴天,周引睁开眼睛就感受到乌云压顶的沉闷,窗帘只拉开一半,李擎站在窗前,越过他可以看见窗外阴云密布,大片天空被云翳遮挡。   周引的视线从天空回到李擎身上,他赫然发现李擎穿上了衬衣西裤,衬衣下摆扎进西裤里,皮带牢牢束住腰身。李擎转身向他走来,他故意不看李擎的脸,只盯着下半身,昨晚在他面前逞威风的器具已收鞘休战,可惜没能真枪实弹地会一会它。   “往哪看?”李擎俯下身擒住他的下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只和他对视几秒,就不动声色地移去了袒露的胸口和腰腹。   周引作势要捂住李擎的眼睛,后知后觉绑住双手的麻绳不见了,手腕则多了一圈红痕。李擎抓住他的手,轻柔的吻印在手腕和手背,一边亲他一边继续赤裸裸地扫视他全身。   周引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一定很不好看,穿得好好的睡衣睡裤可疑地被扒开或脱到一半,身上遍布红红紫紫的吻痕掐痕,下半身的东西违背他的意志兀自翘得老高。最要紧的被子一股脑踢去了床尾,没了遮掩,他袒胸露腹的丑态暴露无遗。   反观李擎衣冠齐楚,脸上的表情也都一丝不苟,倘若不看他的手正往哪里摸——   周引很快被李擎摸得气喘连连,他不再纠结好看不好看,完全沉溺于李擎带给他的感官刺激。为了让李擎碰一碰他身上最刺痒难耐的那个地方,他不惜主动用手掰开抬得高高的两条腿。   “摸摸我。”周引难受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当李擎真正触碰那个部位,周引的声音陡然变了调,眼泪模糊他的视线,他因此看不清李擎冷峻的面容,对他吐露爱意的嘴唇此时抿得紧紧的。   结束后李擎给周引穿好衣服,他把人抱起来,亲了亲额头,声音温和道:“去洗漱吧,早餐做好了。”   周引走到卫生间才想起来,他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问李擎:“不绑了吗?”   李擎反问道:“手不疼吗?今晚下班我买点药膏回来。”   周引刷牙时想李擎还是太心软了,他会怕他疼,会因为他生病而自责,甚至会拐弯抹角地征询他的意见。他很想知道李擎究竟能做到哪一步,或者说能退让到哪一步。   吃过早餐后,周引不紧不慢地挑要穿的衣服,李擎站在卧室门口,时不时低头看手机回信息。周引叫了一声李擎的名字,再从衣柜里拿出要穿的短袖和裤子,扔到床上,背对着李擎开始脱衣服。   他知道李擎正在看他,特意在换衣服的间隙回头,“帮我打个电话给我妈,现在她应该有空听电话了。”   李擎没说什么,似乎听从他的话拨了母亲的号码,免提一开,一个女声提示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周引哑然失笑,母亲的手机号断然不可能一晚上就成了空号,他连裤子也没穿,走过去问李擎要手机,“你打的谁的电话,怎么可能是空号?”   李擎把手机给他,看着他打开通话列表,一分钟前拨出的号码异常眼熟,周引怔了怔,李擎揽上他的腰,鼻梁反复摩挲他的侧脸,“认出来了吗?是你以前的手机号。”   周引浑身一僵,他猜不透李擎的用意,回身面对着李擎。   李擎想了想,说道:“忘了跟你说,周日下午我见到阿姨了,你怀疑她交了新男朋友,先不论她有没有,她现在的状态要比以前好很多,你说对吗?”   “如果你不想接受你妈妈或许要开始新生活的事实,那就暂时不联系。几天不联系而已,不会怎么样,”李擎扬起一个有些自嘲的笑容,“你看我那么多年联系不到你,不也过来了么?”   周引恍悟过来李擎要利用他的愧疚,他适时露出一点惊慌失措的表情,下意识拉了拉李擎的手,讷讷许久说不出一个字。   李擎没其他反应,周引索性跪了下来,伸手就要去解李擎的皮带。李擎没有阻止,大手从周引的脸颊摸到后颈,意味不明地摁了摁,周引跪得不稳,上半身一晃,一下子就向前倾倒。   李擎掩藏在西服裤里的两条腿支撑着周引,周引抱着他的腿,直起身体,仰起脸看他,眼里酝酿的湿意已经急不可耐地向他抛出了信号。周引的眼睛、嘴唇、舌头,还有双手,所有感觉器官都在期待和他勾结。   李擎揉了揉周引的脑袋,没来由地问:“你当时为什么要找离学校那么远的房子?”   “我想让你住进来的,通勤时间少了,上下班没那么累,”周引眨巴着眼睛,“我们算不算心有灵犀?”   “算,”李擎掌着周引的后脑勺,微微俯身道,“一个小时后我要到公司,从我们这里过去需要十五分钟——”   李擎刻意停顿的半秒,周引接上他的话,笑容纯真又狡黠,“时间来得及的。”   李擎看着周引投入卖力的模样,他分明不想让周引再以这种方式讨好自己,但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一次混乱失序的情事更能扰乱周引的思绪。周引太聪明,要掌控他只能在他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尽管这种方式很卑鄙,李擎承认。   如果再有下一次,他兴许还会这么做。   半小时后李擎对着镜子检视衬衣、西裤,他压平衬衣上的一处褶皱,系好皮带,洗了把脸走出卫生间。周引方才被他抱到了床上,方才帮他穿上的短裤此时不翼而飞,床上的周引大张着腿,独自用手抚慰得不到满足的部位。   李擎走过去亲了亲周引,周引如水的眼眸正愤恨地看着他,他怪他享受完就跑,丢下他一人不管。   “今天别去上课了,乖乖在家等我回来,”李擎亲昵地吻了吻他的唇角,“能做到吗?”   “你真讨厌。”周引哑着嗓子道。   李擎扯过薄被给周引盖上,叮嘱道:“嗓子有点哑了,等下多喝水,冰箱里有蜂蜜,舀一小勺进杯子搅拌,喝点蜂蜜水润润嗓子。”   走出卧室前他回过头看了周引一眼,被子又被周引蹬掉了,他瘫在床上一动不动,毫无力气,失去斗志,像一爿既鲜嫩又糜烂的肉,鲜在正当时,烂归咎于长期频繁地轻薄和狎亵。   李擎想,只有这样周引才没办法离开这个房子。倘若他是烂在泥地里的鲜花和果实,便无人知晓他的繁盛饱满,他更适合被自己锁在房子里,活生生的人沦为一爿供他亵玩的肉,至少有自己知道他的丰腴鲜美。 第69章 第四日:觉察   李擎走了以后,周引在床上躺了很久,他能感觉到炽盛的情欲一点一点冷却,大脑艰难地摆脱痴醉沉迷的状态,理智回笼,但酸软无力的身体无疑需要更长的时间恢复。   半小时后他从床上起来,随意套上短裤,走出卧室径直走到门口,他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大门纹丝不动,显然门从外面锁住了。   而钥匙不在他手上,李擎从未提起过要给他大门的钥匙。   到了这个地步,饶是他再迟钝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直面李擎真正的居心。他以为李擎想和他同居,但几天以来的种种细枝末节以及如今这一扇落锁的大门,将李擎的意图指向一个他从没想过的方向。   李擎或许是想关着他。   但直到刚才李擎都还算温情脉脉,他想不出李擎会以怎样的借口关着他,李擎会向他暴露他的真实意图吗?   周引粗略地扫视过整个房子,这几天他待得最久的是卧室,其余地方只在第一天走马观花过了一遍。客厅不再空空荡荡,尽管除了原有的家具家电,李擎没再添置其他大件物品,但他买了许多小玩意,沙发上的抱枕、电视柜的小盆栽、茶几上装满零食的干果盘。   这些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等他觉察到了已浑然成为这个家的一部分,仿佛它们本该在这里。   周引还没意识到他把这里当成家,他剥了颗奶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滋味瞬间渗入心田。   另一间卧室房门虚掩着,周引走过去推开门,靠墙的书桌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张便利贴粘在笔记本外壳,便利贴上面是李擎的字迹,李擎就像猜到他会过来,留张便利贴让他别乱动,乖乖等他回来。   周引撇了撇嘴,撕下便利贴,小心对折好放进口袋里。他环顾四周,这个房间更为简陋,看不出能藏住什么东西。   他掩上门,又到阳台站了一会儿,被小孩的嬉笑声吸引得探出头往外看。楼下草坪修剪得很齐整,几个小孩在上面撒欢,其中一个小家伙握着一把玩具泡泡枪,吹出了大片五彩斑斓的泡泡。   他百无聊赖地四处看,天色越来越暗,层层叠叠的乌云逐渐逼近,楼下的小孩陆续被家长叫走,这一场预告已久的大雨却迟迟不下。   他惦记着李擎,不知道他出门前有没有带伞,担心他下班路上会遇上大雨。   周引心里生出一点既矫情又不可名状的忧虑,与内心满溢的甜蜜相比,这点微乎其微的忧虑根本不值一提。可他确信自己需要这一丁点负面情绪,在爱里不能只有甜没有酸。   他隔着防盗网看外面低飞的蜻蜓,还有使劲扑棱着翅膀的鸟,雨水于它们而言是负累。他几乎要心疼起那只飞不高的鸟,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处境与之多相似。   李擎回来得早,接手了周引才开始准备的午饭。周引摘下围裙给李擎穿上,忽然想到什么,他戳戳李擎的肩膀,“你有收到快递信息吗?朋友说给我寄个手机,应该填的你的号码,同城的今天该送到了。”   “没有,”李擎侧过头,“过几天我买一个给你,别用他的。”   “浪费钱,”周引故意把围裙绑带系成蝴蝶结,他斜倚着料理台,装作若无其事道,“对了,你还没给我钥匙,我没法出门。”   李擎切菜的动作没有停,周引以为他没听见,凑到他面前又重复了一遍:“给我钥匙,下午我有课,那个老师很爱点名。”   “鱼清蒸好吗?再蒸个水蛋,我炒个青菜就能吃了。”李擎转过脸问道,周引以抱怨的口吻回他:“你没听我说话,是不是想怂恿我逃课?”   李擎似笑非笑,“是,别去上了,下午我不去上班了,留下来陪你。”   “又逃课,老师点名发现我没来会生气的。”   “你就不怕我生气?”   “你生气了会怎么样?”周引很是好奇,他又换了个站姿,弓下身手肘撑着料理台面,双手托着下巴。   李擎没说话,熟练地刮干净鱼鳞,剖开鱼腹清理掉内脏,然后拿到水龙头下冲洗。周引喂了一声,十分不满自己被忽视,李擎扫了他一眼,把塞满姜葱、蘸好料的鱼放进锅里蒸。   他洗干净手,湿着手就去拽周引的衣领,看到密集的吻痕,他嘲讽地勾起了嘴角,“确定要去学校?脖子上全是吻痕,你要怎么跟人解释?说你被我上了,说你这几天都在我这里摇着屁股等着我干?”   周引霎时脸红到了耳根,李擎很少对他说这么粗俗的话,他想挣脱李擎钳制下颚的手,李擎顺势松开了他,大手转移到他的臀部,粗鲁地抚摸了几下,“就这么兴奋?那我应该没有说错,你最适合被我干。”   李擎扳转周引的身体,把他禁锢在怀里,坚硬的胸膛和烫如烙铁的下身死死地压着他。周引急促地喘息,裤子被剥下来,李擎大力搓揉他这几天屡遭蹂躏的臀*,随后发狠地甩下一巴掌。   周引的反应滞后了几秒,响亮的巴掌声过后他才失声尖叫,李擎的手掌心粗粝如砂石,摸得他很疼,全身哪里都疼。   “疼——李擎!”周引只痛呼了一声,就被李擎掰过脸接吻。   周引发誓李擎从来没这么凶狠地吻过他,一改往日的温柔缠绵,像是恨不得嘬掉他的唇瓣,牙齿碰到舌头也没留情。咬破嘴唇的那一刻周引痛得飙泪,李擎没放开他,继续吮吸唇瓣涌出的鲜血。   一吻结束,李擎的嘴唇沾了血,周引形容狼狈,他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一撇红色在手背晕开。李擎冲着他笑,笑容和他唇上的血色一样扎眼,周引扑到李擎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复又吻了上去。   周引在那时悟出一个道理,也许暴力和亲吻一样令人着迷,暴力后的亲吻则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他隐约明白李擎是铁了心要把他关在这里,但李擎的生日要到了,他计划的告白也快到了,如果李擎知道他的心意,还会坚持这么做吗? 第70章 第四日:表白   这天的午饭是在床上解决的。李擎把蒸鱼和米饭端进来,周引闻到香味馋得直咽口水,眼睛直盯盯地只看着那碟蒸鱼。李擎瞥见他这副贪吃的模样,眼里流露不明显的笑意,他用筷子挑走鱼身的姜葱,夹了一块白嫩鲜香的鱼腹肉喂给周引。   “好吃吗?”   “好吃。”周引踢掉身上的被子,大喇喇地张开腿坐着,丝毫不介意全身一丝不挂。他的双眼滴溜溜地跟着李擎转,李擎舀一勺蒸鱼汁淋在白饭上,夹块鱼肉铺在上面,再舀走这一勺饭喂到周引嘴边。   周引含着勺子,微微仰着头,眼角含笑,眼神轻佻地觑向李擎。   李擎站在床边喂他,打着赤膊,从肩膀到胸膛有数道指甲划痕。周引伸手抚摸那几道或深或浅的划痕,作为始作俑者没半点愧疚,反倒扬起嘴角。李擎用指腹揩掉他下巴的饭粒,继续一勺接一勺地喂他。   卧室光线昏暗,地上、床尾散落着他们乱扔的衣服,李擎的衬衣卷成一团被周引抱在怀里,西裤搭在床边,裤腿垂落到地上。整张床糜乱得不堪入目,周引光裸着身体,身上的吻痕咬痕交错密布,在原本白玉似的皮肤映衬下更为触目惊心。   许是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周引往窗边看了一眼,惊奇道:“下雨了吗?”   李擎抬头望了望,对此他也不确定,刚才他们沉浸在比暴雨更激烈的情事中,远处依稀有响雷,但都被近在耳畔的周引的叫声所掩盖。   此时的周引一脸天真无邪,好像没经历过刚才的粗暴与痛苦,笑容毫无阴霾。他用筷子夹了块鱼肉,手心托着喂到李擎嘴边,李擎衔走了鱼肉,就着周引的碗扒了几口饭。   “我吃饱了,你快吃。”周引吃饱就犯困,他揉揉眼睛,躺了下来,李擎皱巴巴的衬衣仍在他的胸口和腋下。他把这当成抱枕,闻着李擎的汗味体味,嘴里嘟囔着什么,眼睛一闭很快睡了过去。   李擎抻了抻被子,盖住周引伤痕累累的身体。他快速吃完饭,碗筷扔在水池里泡着,翻出下班买回来的药膏,研究了下说明书,便拿回卧室给周引擦药。   周引熟睡中仍有痛觉,叫唤声模糊微弱,像最孱弱的猫发出的呼救。   李擎蹲下身亲吻周引的面颊和嘴唇,外面雨声停了,午后周遭都很安静,周引无意识的呻吟被他堵在嘴里。李擎吻了片刻再稍稍分开,近距离看周引熟睡的面容。   周引的嘴唇轻微翕动着,殷红湿润的唇瓣,犹如悄然绽放的花蕾,等待着他前去采撷。李擎尽量让这个吻更轻柔,他没办法进入周引的梦中,只能借由亲吻,让周引做一个有他在的梦。   周引下午四点多醒来,李擎睡得正沉,他蹑手蹑脚地起床,走出卧室顺便带上门。李擎的手机在客厅茶几,他顺手拿走,到阳台上给好友打语音电话。   好友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们搞什么?上午快递打给我,说送货上门结果拒收了,说是没有周引这个人,打电话也没人接,你那位搞什么鬼?”   “上午没有快递上门,”周引略一思忖,“你填错地址了?”   “怎么可能我给你找的房子,你不是都住进去了吗?”   “你报一下地址。”   好友立马报出小区名、楼栋号和房号,周引听完说道:“错了,楼栋号错了。”   “啊?”好友愕然,“我当时替你选的是这一栋啊。”   周引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你不用管了。”   “手机还要寄吗?退回我这里了。”   “先不送,我这里有点麻烦,”周引苦笑,“还有,别给我加你的这个微信号打语音电话了,他会生气的。”   “知道,我打了一上午,你那位都没接,”好友咬牙切齿,“接一下电话会死吗!”   周引哑然,他没法跟好友解释李擎对他莫名其妙的敌意,他只能把这归咎为李擎的独占欲。   挂电话前好友又道:“你妈又找我了,说联系不到你,你记得给她打个电话。”   周引愣怔了一下,神情变得复杂,“她为什么那么着急联系我?”   “你妈没说,你打回去不就知道了,”好友没心没肺道,“挂了,不打扰你谈恋爱了。”   挂断电话后,周引打开烘焙坊的社交平台主页,预订了一个生日蛋糕,要求今晚送过来。他本该去烘焙坊亲手做一个蛋糕,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不认为李擎在这时候会允许他出门。   经过兵荒马乱的中午,他看出来李擎已经放弃了找借口不让他出去,李擎直截了当地说出拒绝,几乎没有可以回转的余地。   周引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他把手机放回原位,索性回卧室陪李擎睡午觉。   他抱着李擎的胳膊,感觉胸口煨着一个火炉,胸膛和四肢都被烤得热烘烘。李擎睡着时仍皱着眉头,周引伸出一根手指头,沿着李擎的眉眼、鼻梁一路描摹至嘴唇,他熟悉李擎的每个表情,哪怕李擎不露声色,他也能感知到他的喜怒哀乐。   他自认为很了解李擎,可他从未想过李擎会有他不熟知的模样。冷酷的、凶狠的、暴厉的,那些他很少见识到的或者只在暴怒下激发的一面,究竟是偶然,还是竭力隐藏的本性。   周引后来又睡了回去,醒来已近傍晚。李擎不在卧室,外头传来门铃响声,周引从床上起来,在门后站着等了几分钟,直到听到钥匙转动、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响,才推门走了出去。   李擎拎着一个蛋糕,肯定的语气道:“你订的。”   “明天你生日,本来想亲自做一个给你的,但是我这样也出不了门。”周引迎上前去,接过李擎手上的蛋糕,放在茶几上,拆掉绑带和包装盒,只留下蛋糕外层的透明盒子。   他用李擎的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而后笑盈盈地看向李擎,“我们要不要拍张合照?”   李擎走到他身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要怎么拍?”   周引握着手机,头刻意歪靠着李擎的肩膀,他提示李擎看手机屏幕,却在按下拍照键时转过脸,吻在李擎的嘴角。   照片定格了这一瞬间——李擎有些懵地看镜头,而他闭着眼睛,向李擎献上一吻。   周引给李擎看了看照片,朝他粲然一笑。他让李擎在沙发上坐好,他则跪坐在茶几和沙发之间的过道,双手搭在李擎的膝盖上,专注地看着他。   稍许犹豫过后,周引开了口:“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擎的视线略略向下,带着点审视的意味,“你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因为什么,你现在都不问我这个问题了,”周引顿了顿,莞尔道,“我猜你可能知道了,你要是还不知道,我就跟你说一声。”   李擎注视着周引的双眸。   “我喜欢你,”周引扬了扬嘴角,“以前就喜欢你了,不喜欢也不会跟你接吻上床,你觉得我吊了你很久,可是我也需要时间想清楚我有多喜欢你。”   “现在我能确定了,我很喜欢很喜欢你,想跟你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周引说完,满脸期待地看向李擎。李擎冷不防托着他的腋窝,像抱小孩一样把他抱了起来。周引被迫趴伏在李擎身上,别扭的姿势和李擎炽热的目光都让他脸红不已,他忍着羞赧盯视着李擎,“你不说点什么吗?”   “你想听什么?”   “这要我教你吗?”周引愠怒地咬了咬李擎的下巴,“我喜欢你,那么你呢?”   “你知道的,我爱你,”李擎用额头抵着周引的额头,气息灼热撩人,“不要离开我,不能离开我,你只能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周引闭上眼睛,红晕爬满脸颊,心脏顿时扑通狂跳。太久没有听到了,尽管李擎一直用实际行动向他传达爱意,但他仍偏好直白纯粹的表达。他悄悄睁开眼睛,吻了吻李擎的唇,怯生生地征询道:“能不能每天都跟我说一次?”   “可以,”李擎回答,“但我有个条件。”   李擎眼眸深邃,语气恳切,“不能离开我。”   周引以亲吻代替了回答,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这句话在喉头滚了一遭被他咽了下去。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可他并不打算让李擎知道。 第71章 第四日:最爱   有蛋糕的缘故,晚饭一切从简。李擎煮了番茄鸡蛋面,面汤热气腾腾,立刻吃太过烫嘴,周引不耐烦地用筷子捞起面条,托着下巴等面条摊凉一点再吃。   李擎好笑地看他郁闷的样子,“怎么了?不喜欢吃?”   周引鼓了鼓腮帮子,闷闷不乐地开口:“我跟你告白,你都没有很高兴。”   李擎忍俊不禁,“你从哪看出我没有很高兴?”   “你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周引凑近了打量李擎,“你不应该特别特别激动吗?”   李擎起身拿了个小碗,夹了一大筷子面条放进小碗里,推到周引面前,“你吃这个,没那么烫。”   “喂!我在跟你说告白的事,”周引不满地抗议,“你还有心思吃面!”   “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不是吗?你是我的了。”李擎温柔地凝视着周引,周引脸一红,“你什么时候知道——”   “高中,你过来找我的那些夜晚,你允许我抱你、亲你,虽然当时你拒绝了我,当时我也误解了你,但是我不傻,几年时间怎么也该想明白了,你是喜欢我的。”   李擎将椅子稍微往后退,示意周引坐到他大腿上。周引坐过来偎着李擎的胸膛,他扭过头,撞进李擎噙笑的眼眸,他从李擎的眸子里看见小小的自己,那个总以为被娇惯得任性妄为、实则所图的只有爱人坚定的目光的自己。   他亲上李擎的嘴唇,如同第一次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偷亲他那样。   唇分时,周引小声道:“你知道我喜欢你就好。”   李擎搂着他的腰,笑道:“好了,现在可以吃面了吧?”   晚饭后李擎去洗碗,饭桌上李擎的手机响了一下,周引看也不看递给了李擎。李擎伸手划掉了来电,周引问道:“不接吗?谁的电话?”   “骚扰电话。”李擎喂给周引一颗洗好的葡萄,周引咕哝道:“有点酸。”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来,这回周引看到了来电号码,李擎眼疾手快地划掉来电,手机揣回裤袋里。   周引解释道:“那是我妈的电话。”   “我知道,我不想让你接。”   “为什么?”   “没有接的必要,我们过得好好的。”李擎用抹布擦干碗里的水,碗筷依次放进消毒柜。他把周引刚从冰箱拿出来的葡萄放到水龙头下清洗,周引主动从身后抱着他。   “是不是我妈以前跟你说了什么?所以你不太喜欢她。”   “没说什么。”   “我妈跟我说,那时候你想放火烧掉家里的院子——”周引试探地提起这件事,李擎蓦然打断他的话,“都过去了,这事别提了。”   “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周引放软了语气。   “你会怕我吗?”李擎突然问道,“你会觉得我很可怕吗?”   “不会。”   李擎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和缓下来,“不会就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周引亲吻李擎的侧脸,柔柔地开口:“让我回个电话,我要告诉我妈我跟你在一起了,让她再也不用担心我,你会把我照顾得很好。”   “小引,不跟她联系不行吗?”   “那是我妈,”周引哭笑不得,“你担心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不会的。”   “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李擎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放大其中一张照片,他几乎是怜悯地看着周引,“你妈最近都跟谁一起,你知道吗?”   周引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盯着照片里的人。   李擎问:“你认识那个人吗?”   “我问过同事,你妈妈跟那个人来过售楼中心几次,全款买了一套房子,最近他们去旅游了。”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在一起。”周引转身要走,李擎拉住周引的手臂,“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吗?”   “那是我爸!从我记事以来就对我和我妈不闻不问,因为他,我陪着我妈跑了两年的医院,我妈怎么可能和他一起?”   周引眼睛通红,但一滴泪也没掉下来,李擎用力将周引揽进怀里,胳膊箍着他的后背,周引突兀的肩胛骨硌得他手臂生疼。   “小引,”李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你知道你阻止不了的,别再管他们了。”   周引发出痛苦的低嚎。   “全世界只有我最爱你,你还不明白吗?”李擎扳过周引的脸,一字一句道,“他们都跟你没有关系了。”   周引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因为害怕流泪连眨眼都不敢。他的视线茫然失焦,良久,李擎听到他的喃喃自语,“我只有你了。”   午夜零点,李擎许完愿后吹熄了生日蜡烛,周引给了他一个拥抱,“生日快乐,礼物以后补给你。”   李擎笑道:“不用,你就是我的礼物。”   周引从刚才的悲痛中恢复过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他刚要开口,李擎的手机响了,屏幕闪动着李莹的名字。   周引瞥了一眼,“先接电话,你妹打来的。”   李擎接了电话,听到电话里的哭诉蓦地变了脸色,厉声说道:“我给你个地址,你打车让那混小子送你过来,到楼下就让他滚蛋。”   周引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擎铁青着脸,“那丫头男朋友借了高利贷,追债的找上门,她不敢回去,学校宿舍又关门了,我叫她过来住一晚。”   十多分钟后,周引见到了哭花了妆、战战兢兢的李莹,他找来一条干净的浴巾,裹住李莹单薄瘦弱、并且还在瑟瑟发抖的身体。   她坐在沙发上,断断续续地讲述事情原委,李擎脸色越来越沉,“你把租房的钱都给那混小子还高利贷了?你现在住哪?”   “还是在外面租房子住,这位哥哥上次给了我一千。”李莹看了看周引,被点名的周引无辜地眨眨眼睛,蹲下来切蛋糕,分了一块给李莹,“吃点甜的有助于心情恢复。”   “你一直没跟这混小子分手?”   “没有。”   “嫌宿舍太吵想搬出去住,问我拿钱,就是为了帮他还高利贷?”   李莹畏怯地点了点头。   李擎冷笑一声,周引切了块蛋糕堵住李擎的嘴。他试着用最温和的口吻,向已经恐惧到极点的小姑娘解释:“几千几百块哪够还高利贷?你知道他借了多少钱么?确定他没有骗你?”   李莹迷茫地看着周引。   李擎一言不发,起身去了次卧铺床。周引笑道:“你哥是有点凶,不过有我在,不用怕他。” 第72章 第五日:上锁   李擎生日当天,周引早早地起来,搬进这个房子后第一次动手做了早餐。李莹也醒了,在厨房外探头探脑,周引跟她打招呼:“早,洗漱了吗?可以吃早餐了。”   十分钟后,李莹在饭桌前坐下,吃着周引煮的燕麦粥,顺带好奇地观察这位哥哥的男朋友。   “没想到你跟我哥是这种关系。”李莹讪讪道。   周引抿了一口牛奶,“你会介意吗?”   “哦我不介意,我哥交男朋友还是女朋友都跟我没关系,我哪敢管他。”   周引饶有兴趣地问:“你哥以前谈过恋爱吗?”   “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说实话我跟他不太熟,我弟也很怕他,我们一直觉得他不可能谈恋爱的。”   “为什么?”   李莹打开了话匣子,“他很凶啊,经常黑脸,在家里也不怎么跟我们讲话,平时要么打工要么训练,性格很闷的一个人,也没见他有别的爱好,实在想象不了会有人看上他。”   “你哥很帅啊。”   “帅吗?还好吧。”李莹狐疑地看着周引。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周引搁下牛奶杯抗议,“我不允许你这么诋毁我男朋友!”   “情人眼里出西施嘛,我晓得,”李莹会心地笑了,伸手捋了捋打结的头发,“其实要不是过来这里上学,我也好久没见我哥了,他很少回家,我妈怎么催都不肯回。”   李擎打开卧室门,打断了李莹的话,听到脚步声的周引眼睛噌的亮了,转过身趴着椅背,“你起来啦?可以吃早餐了。”   李莹被这一瞬间变清甜的声音恶寒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喝完最后几口燕麦粥,站起来道:“我吃完了,早上有课我得走了。”   “我送你吧,刚好我也要去上课。”   李擎卷袖子的手一停,“我送你,小引留在家里。”   周引无奈地笑了笑,递给李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李擎洗漱完直接换鞋出门,周引跟两人挥挥手。大门关上时,他清晰地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几分钟后他拧了拧门把手,门打不开,李擎又一次把他关在里面。   等李擎回来的这半个小时里,周引什么也没想,心里出奇的平静。如今按捺不住的是李擎,他需要做的只有静候。   李擎回来后,周引开门见山道:“你要把我关在这个房子里吗?”   “如果可以的话。”李擎面不改色,似乎对于周引有所察觉一点也不意外。   “我能问原因吗?”周引连质问的声音也轻轻柔柔的,他心平气和地跟李擎商量,看似没把这当成多大一件事。   “我喜欢你,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做的,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你,昨晚我告白了,现在你能放心了吧?”   李擎挥手打断周引的话,“我不相信你。”   “什么?”   “我不相信你,”李擎冷冷地看着周引,“你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留在我身边。”   周引霎时一愣。   “你应该知道原因。”李擎进了次卧,拿走电脑包,出门前照例亲了亲周引的额头,“我去上班了,中午想吃什么?买点烧腊回来吃好吗?”   周引垂下眼眸,对李擎说了句生日快乐。   “谢谢宝贝,”李擎摸了摸他的头,嘴角扯出一个笑,“我的生日愿望是每天回来都能看到你,你会帮我实现的对吧。”   --------------------   短小的过渡章 第73章 第五日:生日   等李擎回来的每一分一秒都很难熬,周引打算睡个回笼觉,昨晚压根没睡好。李擎搂着他使劲嘬他的胸口和肩头,异常执着于要在他身上留下印记。他被撩拨起了情欲却又得不到释放,更可恨的是双手被迫举过头顶,李擎用一根丝带绑住他的手腕,丝带另一端系在了床头。   他整晚都处于焦灼空虚的状态,李擎没有真正进入他,只借用了他大腿内侧最为柔嫩丰腴的地方。他的一条腿被李擎勾着挂到了身上,嘴巴塞进一团布料,所有哭喊呻吟都消弭在那团充斥他的口水的布料里,彼时周引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李擎一声不吭,而他发不出声音,他对他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权,一颠一颠的身体全然与他无关,浑身血肉筋骨都倒戈向李擎。   忘记最后是怎么睡着的,醒来时手腕的丝带已解开,手腕上清清凉凉,身上没有任何黏腻和不适,料想李擎在睡觉前给他擦了身体和上了药膏。   难怪早上起晚了,周引想。   昨晚绑手的丝带是昨天捆扎蛋糕盒用的,堵住他嘴巴的布料则是李擎的旧背心。此刻这两样罪证都在垃圾桶里,早上他换下的内裤正在浴室里晾晒着,他只扔进了脏衣篓,想来是李擎洗漱完随手帮他洗了。   周引趴在床上,厚厚的窗帘将阳光挡在外面,松软舒适的被窝诱惑着他不断沉沦,李擎穿过的睡衣睡裤被他揉成一团,他枕在上面,跌落进由李擎的气味堆积构造的迷魂窟。他全身骨软筋酥,神情迷离恍惚,足足有几分钟想不起来为何李擎不在这里。   李擎把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却偏偏不在他身边。   他委屈得想哭。   中午李擎回来做饭,周引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李擎开门进来时他没有迎上去,仅仅神色冷淡地瞥了一眼。李擎换了鞋再洗了手,走过来摸摸他的脸,周引动了动嘴唇,问道:“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李擎沉默不语,俯下身亲他。   周引躲开李擎的亲吻,冷声道:“再不回去上课,学校也会找人的,我妈知道我不在学校也不在家里,她一定会来找你,你觉得她查不到这里吗?”   “我找了人帮你上课签到。”   李擎的声音仍是温和的,眼底的神情已冷了下来,他扳回周引的脸,俯身再次吻下去。   “你想做什么?”周引蓦地抬头,眼圈红红的,声音带着哽咽,“你把我关在这里,不让我联系别人,你把我变得和我妈一样,我每天都在等你回来,什么都做不了,好像我的生命里只剩下这一件事。”   “你不愿意吗?”李擎捏着周引的下巴,“你不是喜欢我吗?只要有我在,其他人还重要吗?你不是只喜欢我一个人?”   周引的下巴顿时出现两个红指印,他疼得叫了一声,抓住李擎的两根手指张嘴就要咬。李擎不怕他咬,手指在他的嘴巴里翻搅,粗粝的指头长驱直入,几近捅到他的喉咙。   周引眼泪口涎直流,李擎抽出手指头,揩掉周引唇边的涎液,嗤笑道:“今天可以含深一点吗?”   他将周引从沙发上拉扯下来,周引跪在地上,直面李擎勃发嚣张的欲望。李擎按了按他的后脑勺,周引拼命别开脸,“不要!不要在这里,会被人看到!”   “看不到,”李擎不耐烦地掐着周引的脖子,“我挡着你,看不到。”   周引跪在李擎的身前,浑身哆嗦,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李擎脸色冷若冰霜,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引,像铁面无情、高高在上的国王,“今天我过生日。”   他重复了一遍:“今天我过生日。”   周引最终如李擎所愿,甚至超出李擎的要求做得更好。他不敢让李擎发现他早就情动了,在李擎冲他发火之前,在李擎打开门走向他的那一刻,他的下身就泛滥成灾,提不起力气朝李擎走过去。   此时他跪在李擎的脚边,卑微轻贱得就像一条狗,等待着李擎的践踏。   周引想,也许刚才他可以像条狗那样爬过去,也许他可以在一开始就向李擎露出底牌,省去那些违心的拒绝和眼泪。   但是心底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就算他是注定要掉进陷阱的猎物,也不可以太快就放弃抵抗。   太轻易得到的往往不会被珍惜,只有他得不到我的时候,他才最爱我。周引又掉了一滴眼泪,被李擎珍重地拭去。   结束后周引想去卫生间漱口,李擎将他压在沙发上亲吻抚摸,直到周引喘不过气来,李擎勉强松开了他。   周引着实被欺负得有点惨,嘴角磨损通红,眼睛、嘴唇都肿得厉害,衣服扒到了胸口。周引许是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不堪,瘪了瘪嘴,竟是要哭出来。   李擎连忙哄道:“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凶你。”   周引声音嘶哑,“你只做错了这一件事吗?”   “我只为这一件事道歉,别的我问心无愧,”李擎似笑非笑,“是你欠我的。”   周引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他懊恼地把脸埋进李擎的肩膀,“我饿了!快去做饭!”   李擎笑道:“来不及煲饭了,中午吃饺子可以吗?”   “为什么来不及?你下午又要出去?”   李擎面色为难,“我保证尽量早点回来。”   “你的保证没有用,我不相信你,”周引气鼓鼓地、把李擎早上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我不相信你!”   “不相信也无所谓,反正我爱你。”   周引一时无言,李擎就着抱他的姿势站起来,走到厨房,把他放到饭桌上。周引坐在饭桌上,晃着两条腿,“我会将桌子压坏的。”   “你不会,你太瘦了,要再多吃点,”李擎想了想,放回刚从冰箱拿出来的速冻饺子,捋起袖子准备淘米煲饭,“还是做饭吧,下午晚点去。”   “你抱我没觉得重了一点吗?我怎么感觉我身上全是肉。”周引用手掐着大腿肉,在李擎转身时张开大腿,向他展示斑驳红肿的大腿内侧。   李擎喉结一动,警告地觑着周引:“别招我,下午我有事。”   --------------------   70章告白那一部分修了一下 第74章 第五日:礼物   和李擎想的一样,周引忘性大、柔懦寡断、很容易心软。只要把他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什么甜言蜜语都往他耳朵里灌,平日里喊不出的肉麻称呼咬耳朵告诉他,周引保管会忘掉前一刻他们的争执,以及那些非必要的坚持。   他会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里不知何时蕴着一汪水,身体也迅速饱满湿润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像软塌塌的蜜桃,诱人得只想立刻囫囵吞下去。   但李擎的耐心好了许多,不再耽于一时的欢愉,也不再急躁冲动得像个毛头小子。他把动了情的周引抱回房间,放开他之前先按在床上狎弄了一番,他多的是办法让周引意乱情迷。   李擎用指尖蘸了点蜂蜜,喂进周引嘴里,挟着他的舌头肆意搅动。周引很快就口角流涎,方才还胡乱扭动的身体顷刻间瘫软无力,只剩一双眼睛毫无威慑力地瞪着他。   他将这样的周引留在床上,自己去厨房洗了碗,倒掉中午的剩饭剩菜。今天午饭剩的实在有点多,担心周引下午会饿,他从冰箱翻出前几天买的水果,打算拌个水果沙拉。他算是发现了,周引不会自己找东西吃,冰箱里的水果酸奶都原封不动,除非喂到他嘴边才会吃一点。   家里没有专门的沙拉碗,李擎用大的陶瓷碗装切好的水果,挤上沙拉酱,搅拌好以后连同酸奶一起拿进去给周引吃。   周引仍是那副陷入情欲不能自拔的模样,颤颤巍巍地向他伸出手,李擎放下沙拉和酸奶,俯下身,手探进周引的衣服里。周引眼角被逼出了泪水,崩溃地大喊,而李擎面色紧绷,在幻想中将这个只属于他的身体撕咬吞食。   李擎站起身,理了理弄皱的衬衣,重新系好皮带。他俯身亲了亲周引的额头,嘱咐道:“给你拌了点沙拉记得吃,酸奶也要喝,冰箱里有葡萄,洗一下再吃,我尽量早点回来。”   周引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目送李擎走出卧室,关门声传来,几分钟后他硬撑着下了床,走到客厅,在沙发缝隙里抽出一部手机。   上午他无所事事地把整个房子再翻了一遍,从次卧床底下拖出一个行李箱,打开里面是一件冬天穿的厚大衣。他正要把它挂进衣柜里,顺手掏了掏口袋,结果掏出一部手机。   他认出来这是李擎以前用的手机。   上午他试着开机,很快因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他找到数据线充了电,还没来得及翻看李擎就回来了,他下意识把它塞进沙发缝里,不想让李擎知道他发现了这部手机。   周引将这部手机握在手里,重新开了机,震惊于旧手机竟然还装有手机卡,且并未欠费停机,他翻开短信箱,最新一条短信是话费套餐升级,往前翻全都是运营商发来的短信,没有来自银行、快递或各大平台登录验证的信息。   再点开通话记录,最近一次通话是三年前,未命名的号码。手指不停往下滑,周引终于看到自己的名字,以及后面跟着的显赫的红色数字16.   四年前他离开的那一天,李擎给他打了十六通电话。   十六通未接来电,提醒着他无法忽视的四年。   周引感觉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细微的痛楚从心脏发散至四肢百骸,他甚至不敢点进微信。   重逢以来,李擎始终没有提及他们分离的这四年,没有问他去了哪里,没有问他给他的那个错地址,没有问他的手机号为什么打不通了。   他一直在等李擎开口,可李擎从来不问。他们保存对方的新号码,添加新的微信号,开始频繁地通话聊天,他以为李擎和他一样换掉从前的联系方式,没想过李擎其实还保留着。   可李擎为什么保留完全不用的手机卡,他还在等他的来电吗?   周引手有点抖,他点进微信,信息列表很空,置顶是他的旧微信号。他点开李擎和他的聊天对话框,背景是他睡着时的样子,往前翻聊天记录,全是李擎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今天兼职很累、最近成绩下降了、偶然看见的湛蓝天空、路遇很可爱的流浪猫……李擎向他倾吐学习生活中的琐事烦心事,有随手拍的照片,也有很长的语音。他随机点开一条语音,凑到耳边听了很久,很艰难地分辩出来,那是一段知了的叫声。   语音下面是一条文字信息:   “已经是夏天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你离开我半年了。”   李擎锲而不舍地给他发了四年的微信,李擎不知道那个微信号已经弃用了,不知道他收不到,持续四年的无人回应,李擎会是什么心情呢?   周引蓦地蹲下来,双手抱着膝盖,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去四年一千多天累积的孤独,他从不敢承认的悔恨及思念,在此刻连同这迟来的自责与愧疚,终于排山倒海般吞没了他。   他以为他在做对的事,他帮助母亲恢复健康,他们两个人都挣脱泥淖,甩掉往日的阴影,大步迈向新生活。   他始终拒绝去想,如果是对的事,母亲为何会重蹈覆辙?如果是对的路,为何每一步他都走得那么痛苦?上天没理由让他和爱人分开。   这天傍晚,李擎比平常晚了近四十分钟进家门,厨房客厅都亮着灯,他在玄关处换鞋,卧室门虚掩着,从门缝透出一点点暖黄的光。   李擎不急着推门,他去卫生间洗了手和脸,再绕去厨房,电饭锅显示保温中,他揭开锅盖,饭香扑鼻而来,肥瘦相间的腊肠腊肉切片铺在饭上面,胡萝卜香菇玉米等配菜切丁盖住米饭,最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   周引母亲拿手的腊味煲仔饭,周引学到了七八成,就地取材用电饭锅焖了一锅有模有样的腊味焖饭。   李擎有点感动也有点想笑,周引总会出乎他的意料。他拔掉电源插头,切了葱末洒在米饭上,进去叫周引出来吃饭。   晚饭吃得很和睦,周引没再提让他不快的话题,主动坐到他的大腿上,脚底踩着他的脚背轻轻摩挲,一边吃饭一边自作主张地要喂他。李擎哭笑不得,但也配合地张开嘴,等着周引的投喂。   一锅饭被他们分吃完,李擎去洗碗,周引从冰箱拿出酸奶和芒果,又找来两个透明玻璃碗,一个人在饭桌前捣鼓了很久,最后做出两杯芒果酸奶。   切块的芒果肉加进酸奶里,浓稠的酸奶搭配黄澄澄的芒果肉很是好看,周引得意地向他展示成品,没炫耀完就被李擎吻住了。   李擎在灯光下专注地吻着周引,尽管水池里还有没洗的碗,乱糟糟的料理台尚未整理,饭桌上酸奶盒、芒果核、水果刀和勺子扔得到处都是。要做的事一大堆,周引只喜欢动手不喜欢收拾,这些都等着他清理干净。   可他觉得很好,久违的好。一盏暖灯、一张饭桌、两把椅子,二人三餐,是他一度梦寐以求的家的感觉。   他以为不能实现了,也和自己达成和解,有的人这一生爱情顺遂,而他注定坎坷奔波。他做好了跟周引相互折磨的准备。   李擎擦掉周引嘴角的涎液,周引嘴唇湿润泛亮,眼里含着水,情动时的周引分外乖顺听话,李擎毫不怀疑周引现在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他捏着周引的后颈,哑声道:“我的生日,送我个礼物好吗?”   “嗯?你想要什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你有,你是我的礼物,把你送给我就好。”   周引睁大了眼睛,在李擎生日这天的最后几个小时里,他充分体会到李擎那句话的含义。他是李擎的礼物,是他的所有物,因此该用对待物品的方式对待他。   这晚李擎用尼龙绳捆住周引的手,将周引全身剥光,他让周引躺在床上等他。打开衣柜找要穿的睡衣时,李擎忽然心里一动,衣柜另一侧的下层空空如也,他转身向周引招了招手,周引下了床,被他搂着肩膀,解开手腕的绳结,半推半就地塞进了衣柜下层。   周引赤身裸体,蜷缩着窝在衣柜里。他显然对这逼仄昏暗的环境充满恐惧与不安,一双眼睛忐忑地注视着李擎,双手揪着李擎的裤腿,嗫嚅道:“好黑,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李擎摸他的脸,哄道:“待一会儿,等我抱你出来。”   “我害怕,可以换个地方吗?”周引浑身轻微地颤抖,不肯松开李擎的裤腿。   李擎脱下衬衣,想了想,递给了周引。周引抱着他的衬衣,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央求道:“你要快一点。”   “只有我才能抱你出来,明白吗?”李擎最后面无表情地宣布。   周引点了点头,他看着衣柜门在自己面前慢慢阖上,尽管李擎没完全合拢,黑暗依旧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他。他把脸埋进李擎的衬衣里,嗅着那上面熟悉的气味,想象是李擎的臂膀环抱着他。   只要在李擎的怀里,他就感到安心,心甘情愿把自己交付出去。   他是多么怯懦、软弱的一个人,只有在爱里才会勇敢一点点,胆敢赌上真心换取他想要的。过去李擎想要他的吻,想要他的身体,他都给了,现在李擎想要他顺从听话,他也照做了。   今天早上当听到李擎说不在乎他喜欢或不喜欢时,他其实有一点难过。真心是他如此卑劣之人最后的宝物,他觍着脸送上去,李擎怎么可以不在乎。   周引将衬衣抱得更紧一些,不管他睁眼还是闭眼,黑暗如影随形。他就快忘了过去他从不怕黑,可是为何现在什么都怕了。爱让他变得勇敢,爱又让他变得懦弱。 第75章 放宽   早上睁开眼睛,周引有一瞬的恍惚,他想不起来今天是几号星期几,记不清他在这个房子住了多少天。每一天都大同小异,他等李擎回来,他们吃饭、拥抱、聊天、接吻,晚上抱在一起睡觉。   没有什么不同,他浑沌混乱的大脑也无法辨别这些天的不同。留在脑海里的只有情色的片段,李擎光裸的臂膀或冷峻的面容,他像是才发现李擎在那些时候通常是沉默的,眉头拧成一团,不管动作温柔或凶悍,李擎都板着脸。   倘若不是了解他,定会以为他在生气。   周引稍微动了动胳膊,全身酸痛不已。昨晚闹得实在有点疯,他在衣柜里待了很久,四面八方的黑暗在恐惧下具象化成张牙舞爪的怪物,他抱着李擎的衬衣,在李擎气味的环绕下努力镇定下来,至少四肢不再发抖。   在他的心理防线就快崩塌之前,李擎终于犹如神祗一般降临,打开衣柜门,把他抱了出来。重新回到温暖有力的怀抱,所有的惊惧担忧怯弱一同发作,他搂着李擎的脖子不肯松手,生怕再次回去漆黑的衣柜里。   他甚至哀求李擎将他绑起来,把他捆在床头。李擎如他所愿,让他趴在床上,双手举过头顶,用绳子缠绕他的手腕一圈,绳子另一端绑在了床头。   这个姿势令他看不到李擎的脸,无从得知李擎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他在未知与揣度中承受李擎粗暴的亲吻抚摸,以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巴掌。   痛觉放大数倍,快感也因此递增,连续几个小时他都维持趴着这一个姿势,李擎在他身上玩了许多花样,难以启齿的事也对他做了。卧室里他的叫声和李擎的喘息交织在一起,暧昧的声响直到后半夜才停歇。   周引回忆了一下昨晚的状况,脸红心跳了好一会儿。身旁的李擎还在睡,他索性翻过身看李擎的睡颜。李擎眉毛粗重,下眼睑有明显的乌青,鼻梁挺拔,嘴唇唇色偏重,面部线条凌厉硬朗。   初遇是太过久远的事情,他已经忘记了当初是什么让他傻傻地认定了李擎,到现在也未曾改变。   周引想亲李擎一下,他支起上半身,视线随意一瞥,忽地看到了床头柜上李擎的手机,和旁边的黑色钱包。   李擎每天上班拿的东西都很少,一般是手机钱包,偶尔带几份文件或拎个电脑包,他不背背包,能装钥匙的西服裤也换下洗了,那么大门钥匙有可能放在什么地方?李擎会不会把它放进随身携带的钱包里?   周引伸长手臂,两根手指挟走李擎的钱包。打开钱包,夹层里除了几张一百元,果然还有一把钥匙。他掏出钥匙端详片刻,根据齿纹,他能确定这就是大门的钥匙。   心里砰砰跳得极快,周引手心里攥着钥匙,李擎仍在熟睡,如果他愿意,他现在就能离开这个房子。他可以到外面溜达一圈再回来,又或者他不主动回来,等李擎找到他将他抓回来。他想象到那时候李擎的表情,会是何等的生气暴怒。   李擎会怎么对他?会更严防死守地关着他吗?   周引亲了亲李擎的唇,他时常觉得自己快要坏掉了,像一滩烂泥,频繁的情事让他彻底堕落。他好像变成了李擎的禁脔,每天除了吃和睡,就剩眼巴巴地等李擎回来,等他兴致来了随时脱下裤子让他干。   李擎无疑很喜欢这样的他,他确定。   那么他愿意一直扮演李擎心目中温顺听话的爱人吗?他浑身不轻易显露却又切实存在的刺呢?他的退路、后招和底牌呢?   李擎醒过来时,周引正含笑地凝视着他,李擎看了周引数秒,习惯性按着后脑勺吻了上去。周引在吻的间隙说道:“你快迟到了。”李擎嗯了一声,恋恋不舍地亲了又亲,而后才一鼓作气地起床穿衣服。   周引跟着坐起来,抱着被子问李擎:“你怎么会有我高中的学生证?”   “我还有你高中的课本、试卷、笔袋,”李擎一边系衬衫纽扣一边道,“想知道从哪来的吗?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周引挪到床边,仰起头,李擎俯下身,彼此嘴唇贴在一起,接了一个柔柔腻腻的吻。周引揽着李擎的腰,下了床跪在地上,还未等他有所动作,李擎掰开他的脸,“不用,不痛吗?”   “嗯?”周引不明所以。   “嘴角磨破了,不痛吗?”李擎揉了揉周引的嘴唇,凑近检查嘴角的伤口,面带愧意道,“抱歉宝贝,我又害你受伤了。”   “身体受伤没关系,你别让我伤心就好。”   周引眼眸清澈,笑容干净,他身上的吻痕掐痕新旧交错,久久不褪,昭示这个身体曾遭受非人道的狎亵。可李擎知晓他灵魂的轻盈与自由,不管在身体烙下多少印记,他好像都不属于自己。   “发什么呆?快去洗漱,我帮你热牛奶。”周引的声音唤回李擎的思绪,李擎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神色如常道:“你先把衣服穿上再出去,昨晚阳台窗帘没拉上。”   李擎拾掇好自己,带上手机钱包正要出门,周引递给他热好的牛奶,笑眯眯道:“路上再买点吃的吧。”   李擎揽上周引,抵着他的额头又再温存了片刻,周引笑道:“你就没发现你忘带了一样东西?”   “什么?忘带了你吗?”李擎的情话越发信手拈来,他压低嗓音,用每晚睡前说晚安的音量和语调,在周引耳边制造如坠梦境的错觉,“你能变小塞进我口袋里就好了。”   “说正经的!”周引不争气地红了脸,他后退了一步,和李擎拉开距离,正色道:“你检查一下钱包。”   李擎脸色微变,不确定道:“你拿走了钥匙?”   “我藏起来啦,你找到我就给你。”周引双手背到身后,洋洋得意地看着李擎。   “好。”   李擎走过来摸周引的屁股,大手从宽松的短裤管口探了进去,周引气得捶打李擎的肩膀,怒气冲冲道:“不是那里!别耍流氓!”   “自己交出来,不然我就要罚你了。”李擎气定神闲,没有丝毫紧张或迫切。   周引忿忿地摊开手掌,看着李擎拿走了大门钥匙。   “乖,别生气,床头柜的抽屉里有我给你买的新手机,装了手机卡,号码写在便签上了,就用那个手机跟我联系。”   周引眨眨眼睛,似乎不明白李擎怎么突然放宽了对他的限制。   “这把钥匙也给你,但是今天不能出去,明白么?”李擎重复道,“今天不能出去,能做到吗?”   周引问:“要是做不到呢?”   “做不到我会罚你,做不到但骗我做到了也会受罚,明白吗?”   周引点了点头,拿走钥匙,立刻奔回房间找李擎说的新手机,刚踏进房门便想起了什么,回身向李擎挥了挥手,语气轻快道:“我知道了,你快去上班吧。”   --------------------   今晚还有一章 第76章 驯服   后来周引尝试揣测李擎的想法,他猜想李擎也许把他当成可以驯服的宠物,前几天以强制的手段关着他,恩威并行的方式恐吓他不许离开,待他逐渐熟悉这个隐形的牢笼,也接受不得离开的规则,便稍微打开笼子的大门,退到一旁默默地观察。   李擎期待他像宠物一样迟钝愚笨,就算在他面前开了门,也不敢离开半步。   当温驯的宠物或许会博得李擎的欢心,却不是他惯有的行事风格,他也想看看李擎暴怒的模样。   周引迅速适应了新手机,他给李擎发了微信,附上他躺在床上的自拍,李擎回复了一个笑脸:),并要求他每隔一小时要发一张在家里的自拍。   周引乐不可支,他在卧室、客厅、厨房、阳台分别拍了自拍照,然后便换衣服准备出门。   他回了一趟家里,收拾打包换洗衣物和常用的个人物品,半小时后好友接到电话上门了,一见他就大惊小怪,“我靠!你脖子上什么东西,你们这么激烈吗?”   周引丢给他一个白眼,“坐下说话,我妈没再找你吧?”   “没有了,你怎么回事?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   “去他那住了几天,”周引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装作漫不经心道,“他不让我出去。”   “还搞囚禁,你们挺会玩。”好友无视他的白眼,狠狠嘲笑了他一番,再拿出他想要的资料,“喏,私家侦探查到的就这些,你猜得没错,你妈确实跟你爸走得很近。”   “每次去接你妈的人都是司机,只拍到了一次她和你爸一起,他们住的那个别墅区还没正式开盘……”   顺着好友的话音,周引翻看起那一沓或清晰或模糊的偷拍照,仅有一张照片拍到了母亲和父亲一起,和李擎给他看的照片背景相似,都是在一处幽僻的凉亭。   周引盯着照片上的母亲,许久没有移开目光,手上这一份来自私家侦探的调查报告俨然失去了意义,确定已确定的事,收获的只有如鲠在喉。   余下的内容也就没有翻看的必要,周引撕掉这一沓废纸,好友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准备好回去当富二代了吗?”   “准备断绝关系,以后靠男朋友养了。”周引掏出原来的手机,本想让好友看看哪里出了问题,他想了想又放回裤袋里,自言自语道:“算了,没有查的必要了。”   他送好友出门,等电梯时好友扫了几眼他的脖子,恶寒道:“这也太夸张了,他是不是有病?你出门不怕丢人?”   周引无奈道:“他就没打算让我出门。”   “你今天还能出来?”   周引唔了一声,“偏要跟他对着干,他不让我出门我就不出去,那该多无趣。”   “我觉得他脑子不太正常,人看上去也很阴鸷,”好友真诚地建议,“他应该去看看医生,还有,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违法犯罪,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开什么玩笑,”周引笑骂道,“我乐意。”   送走好友,周引回到家,按时给李擎发了自拍照,李擎许是在忙,没有立即回复。他最后再看了看这个十分陌生的房子,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待在这里的情形。   自四年前离开出生成长的城市,这几年他和母亲搬过几次家,每一个房子都不像家,他也说不清哪里才算家。他把行李箱从房间拖出来,他决定回去李擎为他构筑的巢穴,当一只没有翅膀的鸟。   听到细微的开锁声,周引猛地抬头,母亲推门进来,看到他先是欣喜,随后脸色沉了下来。母亲把门关上,走到他面前,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态,“谈谈吧,小引。”   “这几天你去哪了,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周引笑笑道:“去男朋友那了,妈,你知道的,我很怕一个人,你不回家,我也没必要回来了。”   “小引,我们马上要有新家了,”母亲顿了顿,嘴边泛起的微笑一扫眉目间的疲倦,“我跟你爸要结婚了。”   周引静静地看着她。   “你不祝福妈妈吗?”   “妈,你真的要跟这么劣迹斑斑的人结婚?”周引扬了扬嘴角,“高二那年我查过他,他跟人在私房菜馆偷偷私会,那时候他的情人是谁呢?”   母亲幸福完美的笑容终于出现了裂痕,她背过身去,勉强维持身为母亲的镇定,“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周引拉着行李箱走向家门口,打开门时他稍稍侧过头,“祝你幸福妈妈,要是哪天你发现上当受骗了,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照顾你。”   “小引,如果你有哪怕上当受骗也要抓住的人,或许你会理解我支持我。”   周引走出家门,没有再回头。   中午李擎因为开会没有回来,周引随便吃了点水果零食。晚上李擎问他今天有没有出去,他坦白有,而后在李擎跟前跪了下来,他笑着对李擎说,你罚我吧,我没有听你的话。   李擎摸他的脸,问他确定要吗?他点头,于是李擎将他扛回了卧室,按在门上,裤子一剥下便开始发狠地掌掴他的臀部。   周引叫得很大声,他不愿承认这让他很有快感,精神上的苦痛仿佛会随着身体的痛楚彻底宣泄出来。紧接着李擎掀起他的上衣,他听到皮带扣解开的声响,李擎抚摸他的后背,说:“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皮带抽在了后背,只有一下,并且李擎刻意控制了力度,周引仍然掉了眼泪。李擎扳过他的身体,吻他掉下的眼泪,不住地道歉,问他是不是很疼。   周引摇摇头,搂住李擎的脖颈,在心底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掉眼泪,以后他会跟李擎好好地生活。   他已经告别了过去十多年来庇护他的家,母亲去过自己的生活了,他虽然不理解却也无计可施。他在那张母亲和父亲在一起的偷拍照上,久违地看到了母亲温婉的笑容,那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发自内心的笑。   他阻止不了。   李擎打横抱起他,坐到了床上,他坐在李擎大腿上,仍旧抽抽噎噎。李擎吻他的唇,舔走他的眼泪,脸颊被湿热的舌头扫过,刺痒成功止住了他的泪水。   周引注视着李擎,没来由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错处是什么?”   “是什么?”   “你怕我疼,怕我受伤,舍不得真的把我怎么样,你关不住我的,迟早会因为心疼我而放我走,”周引斜睨李擎一眼,“我说得对吗?”   李擎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狠下心,我哭得再惨也不要管我,就做你想做的。”   李擎勾了勾唇角,就像听到了好笑的笑话,“我知道了,有机会我会试试的。” 第77章 依恋   李擎一个人归置周引带回来的行李,周引被打发去洗澡,洗到一半李擎开门进来,往洗衣机里扔了几件衣服,顺便把脏衣篓的衣物也倒进去,接着解纽扣脱衬衣西裤。   浴室的水声骤然停了,李擎瞟了一眼,隔着磨砂玻璃依稀看到模糊的身形,周引站着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做什么。正要出声提醒他小心着凉,周引猛不丁拉开浴室门,探头问道:“你不进来吗?”   李擎倒了洗衣液,按下启动键,听到洗衣机运行的声音,他把玻璃门推开,抬步跨进水汽氤氲的浴室。周引走过来抱着他的腰,侧脸分外依恋地蹭了蹭他的肩膀,李擎推着周引走到花洒下,拧开开关,温热的水流漫过两人相拥的身躯。   周引仰起脸,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擎,嘴边渐渐浮现浅淡的笑意。   李擎亲吻周引的额头,对上那双哭过的眼睛,心口倏地揪了一下。他分出一只手揉了揉周引的后脑勺,周引笑容加深,闭上眼睛含住他的嘴唇。   他们深入汲取彼此的气息,交换一个轻柔缱绻的吻。唇分时,周引笑道:“你又顶着我了。”李擎嗯了一声,大手圈住周引紧窄的腰身,感受细腻的皮肤触感后,掌心游移至丰腴的臀,恣意地抓揉捏弄。   周引任由李擎玩狎,喘息声微不可闻,他艰难地脱掉李擎湿淋淋的裤衩,特意向下瞄了一眼,揶揄的笑浮上嘴角。周引戏谑道:“你居然穿平角内裤,好老土。”   李擎不吭声,扶着周引的腰侧,在他的后臀掌掴了几下,巴掌声盖住了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周引顿时没了话音,羞愤得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小声道:“讨厌,就知道欺负我。”   李擎笑笑没说话,他能从周引的反应断定周引喜欢这样。他们的亲密接触越多,彼此身体上的妙处及不为人知的秘地也就发掘得更多。李擎享受这种寻宝似的快乐,能带给他比身体冲撞更强烈的满足。   相互依偎了片刻,李擎拍拍周引的肩膀示意稍稍分开,他挤了一大坨沐浴露涂抹到沐浴球上,揉搓起泡,给自己也给周引擦身体。周引配合地转过身让李擎擦后背,他吹了吹手掌的泡沫,忽而问道:“喜欢这个味道吗?”   李擎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喜欢,是你的味道。”   周引笑了笑,挤了点沐浴露在手心,转身抹到李擎的肩膀和胸膛,掌心仔细地摩挲每一寸皮肤。李擎摘下花洒,冲走两人身上的泡沫,周引搂上李擎的脖颈,这时候也要和他接吻。   吻了半分钟,周引双眼蒙上水雾,说话声很轻:“李擎,你会一直爱我吗?”   “当然。”李擎捏了捏周引的脸颊肉,自他下班踏进家门,周引就缠着他,一整晚都腻腻歪歪,像是生怕他不在身边。直觉告诉他周引心里有事,更别提周引坐在他腿上哭了很久。   “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会,我会照顾你,我们一起生活。”   “你说话要算数,”周引咬了咬嘴唇,迟疑少顷,决定向李擎坦白,“我今天回了一趟家,我妈回来了,她说她要跟我爸结婚了,我不可能跟他们住一块,以后我没有家了。”   李擎用力拥住周引,吻了吻他的发顶,声音低沉有力,“我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家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只要你不离开我。李擎把这句话拦在喉咙里没说出来,如今他已经有了对策,他不再是那个等着爱人给出判决的傻小子。   周引眼里泛着水光,毫不犹豫再次吻住李擎的唇,动听的情话和坚定的承诺都从这里吐露,他有多爱听令他耳根犹如泡进蜜糖罐的话语,就有多爱跟李擎接吻。那双唇热情甜蜜,吻一万遍也嫌不够。   他把舌头伸进李擎的嘴里,想探寻让他更着迷、甚至无法自持的东西。李擎从头到尾都握着花洒,密集的水流从头顶浇下来,本就湿润的唇舌一发不可收拾,一个吻,如同一场绵绵不绝的大雨。   好不容易洗完澡,李擎将不着寸缕的周引抱出来,放到了床上。他用毛巾替周引擦头发,周引闲着的手按了几泵身体乳,抹到大腿上再细细地抹开抹匀。李擎被那若有似无的甜香吸引着,他扔掉了毛巾,鬼使神差地也挤了一泵,俯下身擦周引的小腿。   周引咯咯直笑,李擎索性蹲了下来,周引将小腿搭在他的肩膀,扑鼻的香味指引李擎咬上来,从滑腻的小腿开始,一口一口吃掉这诱人的身体。   隔天周引得到允许回去上课,李擎将大门钥匙和小区门禁卡串进钥匙圈里,郑重地交给了周引。他像一个操心的家长,再三嘱咐下课早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周引把外套领口竖了起来,拉链拉到最顶端,挡住脖子浅浅的吻痕。   气温不知何时降了下来,到了可以穿外套的时节。   周引翻好李擎的衣领,试图抚平衬衣上的褶皱,很快他发现这是无用功,于是他也像李擎一样唠叨:“衬衣要手洗,洗衣机会洗坏的,你看衣领都变形了,今晚交给我,我替你手洗。”   “那就早点回来。”李擎又强调了一遍。   “知道了,啰嗦。”   “手机带了吗?”   “当然带了,我会给你发微信的,你工作忙可以不用回。”   李擎看见周引晃了晃新手机,终于放下心来。两人一起出门,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   逃了几天课没引起班里任何人注意,倒有社团的人问他去哪了,周引回答请了几天病假。他这副虚弱、行动不便的模样的确像病愈后,没有人会怀疑,只有他知道是昨晚做得太猛的后果。   李擎总算放弃了前段时间匪夷所思的不上床的坚持,周引很是欣慰,这几天在床上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与配合。课间他趴在桌面,脑子仍有点混沌,分不清是连着上两节的大课导致的,还是频繁放纵的情事留下的后遗症。   他掏出手机给李擎发语音,声音压到最小,几乎是以抱怨的哀求的口吻说道,我想你了,现在特别想,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他觉得李擎的担忧太多余,他身上既没有枷锁,面前也没有紧闭的大门,可他走不掉的。不管在哪,他都期望像条狗那样爬回李擎脚边,卑微地请求他的怜悯垂青。   周引陷入突如其来的情*,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第78章 审问   “走吗?到我家吃饭,我妈说好久没见你了。”   一下课好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周引一边收拾桌面的课本,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去了,帮我跟阿姨说今晚有事,改天再去看她。”   “好吧,你不会赶着回去陪你那位吧?”   “他让我早点回去,”周引开玩笑道,“现在开始我有门禁了。”   “这才几点?重色轻友!”   没来得及解释,电话就挂断了,周引吁了口气,教室外的天空镶满大片晚霞,校道上人来人往,正是回家的时候。那一丁点儿惆怅顷刻间消失不见,周引给李擎发了微信,表示现在就回去。   李擎比他早到家,当他推开门,李擎在厨房捋起袖子炒菜,周引脱了外套和长裤,换了一身短袖短裤再过来骚扰李擎。   “中午快热死了,还不能脱外套,同学问我只能说生病了。”周引皱着脸,下巴搁在李擎的肩上,李擎切了块番茄喂他,问道:“甜吗?”   “还好,要做番茄炒蛋吗?”   “做个凉拌番茄好吗?”   “好,天气太热了,不想吃饭。”周引从李擎背后抱着他,一整天空落落的心终于有了着落。他踮起脚亲了亲李擎的侧脸,凑到耳边,将吻未吻地舔着耳廓,“不先亲亲我再做饭吗?”周引扬起一个狡黠的笑。   李擎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眼,又喂给周引一块番茄,“你去洗澡吧,洗完就能吃饭了。”   晚饭吃豉汁蒸排骨、荷兰豆炒腊肉和凉拌番茄,周引吃得心不在焉,坐在李擎大腿上动来动去。李擎稳坐如钟,哪怕下身突兀地支了起来,他仍能一手搂着周引,一手淡定地夹菜喂饭。   “我吃好了,你吃饱了吗?”周引侧过头可怜巴巴地问他,没发觉自己嘴角沾了白糖,李擎勾起周引的下巴,吮走嘴角的那点白糖,他在周引耳边说了几句话,周引的神色瞬间变得紧张。   “一定要做吗?我害怕。”   “听话,我很快过去。”   周引从李擎的大腿上下来,进了卧室,本想直接脱衣服按照李擎说的做,可想到等会儿肯定要接吻,他先去卫生间漱了口,洗澡时身体已经清理过了,他对着镜子观察脖子斑驳的吻痕,心里想着一定要提醒李擎不能再亲脖子。   脱掉全身的衣服,周引站在衣柜前,迟疑地拉开衣柜门,身体瑟缩着钻进衣柜下层黑漆漆的那一格。   周引慢慢阖上衣柜门,膝盖竖到胸前,他用双臂紧紧搂着,内心祈祷李擎快一点过来,他实在害怕这个漆黑狭小的地方。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很模糊,周引侧耳细听,通过声音判断李擎应该吃完饭了,他正把椅子推回原位,接着李擎会收拾碗筷,拿到水池里清洗。李擎做家务时动作很麻利,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他面前。   周引绞缠着手指,他一分钟也不想等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下一秒衣柜门被拉开,李擎将他抱了出来。他以为等候他的该是李擎的怀抱,然而李擎把他放在地板上,落到耳畔的只有冷冷的两个字:“跪着。”   周引顺从地跪着,浑身赤条条,惴惴不安地抬头看向李擎。   李擎坐在床上,双手撑着床沿,冷峻的目光几乎要洞穿他的每一寸皮肤,周引难以抑制地发着抖,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李擎的膝盖,他想伏在李擎的膝盖上。   不料李擎拿开了他的手,不容置喙地开口:“回答我的问题,我满意了再抱你起来。”   “你想问什么?”   “今天都做什么了?和谁见了面?”   周引回答:“就在学校上课,上午下午各两节,换了三个课室,你不是有我的课表么?”   “和谁见了面?”   “都是同学,大家一起上课,没有特别跟谁见面。”   “你那个朋友呢?”   “他不在这个学校,我也没去找他。”   李擎眯起眼睛,怀疑道:“他没给你打电话?”   “打了,叫我去他们家吃饭,我说没空。”   李擎说:“以后也不能答应他,知道吗?”   “知道。”   周引再次试探地把手搁在李擎的膝盖,见李擎没别的反应,他跪着向前挪动了两步,赤裸的上身紧挨李擎的小腿,脸颊讨好地蹭了蹭李擎的膝盖。   他的声音有点哑,眼神带着钩子,“我等不及要回来见你,哪有时间见别人。”   李擎将周引抱了起来,置于床上,周引就着这个姿势抓着李擎的肩膀,两条腿勾着他的腰,坏笑道:“小气鬼,满意了?就那么担心我跟人跑了?”   接连几天一切如常,十二月是这座城市最舒服的月份,天气不热不燥,拂面的风少了夏天的暑热,增添了秋冬的微凉。   这天周引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伸了个懒腰,一件薄外套及时盖在身上,李擎走到面前替他拢了拢外套前襟。   周引顺势把头埋在李擎的肩窝,脸颊磨蹭他的脖颈,温软的皮肤紧贴,摩挲时的舒适与安心格外令他着迷。李擎揽住他的肩膀,周引偎进李擎热烘烘的胸膛,困意袭来,他闭上眼睛,想借此打个盹。   李擎亲吻他的发顶,揉捏他的耳朵和后颈,持续不断的小动作让周引抬起头,他闷笑道:“别玩了,在阳台,会被人看到的。”   “看不到,”李擎低声哄道,“接吻吗?想亲你了,抱歉宝贝,昨晚加班回来得太晚了,你睡着了。”   “才没睡着,不想理你罢了。”周引忿忿地咬了一口李擎的下巴,外套披在身上有点热,他想脱掉却遭到李擎的阻止,李擎神情严肃,“穿着,昨晚听到你咳嗽了,是不是着凉了?昨天出门又没带外套?”   “昨天有点热。”   “晚上会冷,昨晚你们聚会到几点?十点?十一点?”李擎严厉的语气让周引很恼火,他堵住李擎的嘴巴,愤愤不平地咬着他的下唇。李擎眼角含笑,按着周引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毕,周引心想,这个时节什么都好,只除了早晚有些冷,李擎越来越唠叨,以及每天变本加厉的逼问和折磨外。   这天出门前,李擎照旧亲亲他的额头,嘱咐道:“今晚要早点回来,不许再跟人出去玩。”   --------------------   想问一下解锁后的74章是看不到吗?清理缓存试试_(:з」∠)_ 第79章 亲你   中午走在校道上,接到李擎的电话,周引向身旁的好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电话里李擎问他吃饭了吗,他回答吃过了,李擎又问他中午会去哪休息,他随口扯了个图书馆。聊了不到半分钟就挂了电话,好友立马嘲笑道:“查岗吗?至于吗?”   周引郁闷地抓了抓头发,“他不喜欢我和别人来往,昨晚还是趁他加班才能跟社团那帮人吃饭。”   好友不以为然道:“独占欲太强了,有病赶紧去治。”   周引横了好友一眼,双手揣进口袋,“他对我很好,很会照顾人,印象中我妈都没那么照顾我。”   “你妈最近还有找你吗?”   “没有,上一次见是你去我家那次,”周引一脚踢飞路面上的小石子,“这几天她有打电话过来,但我没怎么接。”   “你知道你妈要、要……”好友难得吞吞吐吐,周引笑道,“要结婚了,我当然知道,她等了那么多年才又跟我爸一起,不可能劝她放弃的。”   好友不知道该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引很少说起母亲的事,这会儿打开了话匣子,索性把所有堵在心里的话通通说出来,“说实话,我没想过他们能复合,根本不知道他们怎么联系上的。”   “首先可以排除我们当邻居的那两年。”好友幽幽地开口。   周引点头,那两年母亲的状态他们有目共睹,那么只有可能是他上大学以后的事。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以前我妈总说我爸会回来,说他对她有承诺,我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心里一直觉得她很傻。一个男人把她抛下那么多年,她居然还信他的狗屁承诺。”   “我长大一点后,发誓如果我谈恋爱,一定不要像我妈那样,太卑微太愚蠢了。”   “你以为你现在有多好?”好友毫不留情地拆台,“你都被管得死死的了,出个门还要经他同意。”   “说明他爱我,他很在意我,他紧张我越多,我在这段关系就越有主动权。”周引笑了笑,这番话好友不会懂,处在关系漩涡中的他和李擎两个人也未必说得清,也许只有时间能证明他和李擎谁是赢家。   “你打算认你爸吗?”好友冷不丁问道。   “你该不会以为我称呼那个人为我爸,就代表我要认他吧?”周引莞尔,“很难找到合适的称呼,叫他一声爸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个字对我没意义,这个人跟我也没关系。”   “真不跟他们来往了?”   周引微微笑道:“我不需要他们了。”   走到校门口,周引意外看到杵在路边打电话的李擎,对视的那一刻李擎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他挪开耳边的手机,径直朝周引走来。   周引立刻摆出无辜的面孔,“你怎么来了?”   “过来找你吃午饭。”李擎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周引,伸出一根手指警告性地点了点他,然后继续讲电话。   周引歉意地看了看身旁的好友,好友翻了个白眼,“所以今天又不能去我家了?我妈做好菜等你!”   “我等下打电话跟阿姨解释,你快回去吧。”   好友走了,李擎的电话也讲完了,周引赶在李擎发火前挽着他的手臂,笑眯眯道:“走吧我饿了,找个地方吃饭。”   两人坐在图书馆前的石桌吃午饭,李擎买了两碗鲜虾粥,一盒干炒牛河和一盒蒸饺,他把一次性筷子上的木刺刮干净了才递给周引,周引夹了个饺子要喂他,李擎没好气道:“今晚再教训你。”   “如果我表现好了可以不罚我么?”周引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石桌底下摸了摸李擎的膝盖,“下午还要去上班吗?要不要陪一陪我?”   周引略略倾身,手掌心犹在李擎的膝盖,并且逐渐挪移到大腿。李擎抓住腿间不规矩的手,拎出来打手心,打一下训一句,“知错了吗?还敢不敢骗我了?你就仗着我宠你。”   图书馆的职工下班推自行车经过,看见他们这架势,取笑道:“哥哥教训弟弟呢。”   周引噌的红了脸,使劲要把手抽回来。李擎抓住不放,大胆地凑到嘴边亲了一下,他的脸上也可疑地泛着红,迅速松开周引的手,“快吃吧,凉了不好吃了。”   周引吃下几个饺子,眼睛不时瞄向李擎,用手当扇子对着李擎的脸扇了扇风,“很热吗?要不进图书馆吹风扇?”   “不用,不热。”李擎埋头吃炒牛河,周引手伸到李擎的后背,囫囵摸了一遍,衬衫汗湿了不明显的一小滩,他又去摸李擎的脖颈,皮肤轻微发烫,出了汗有些黏糊糊。   “这几天天气太奇怪了,热得不正常,听说过几天会有冷空气,”周引忽然有了新想法,眼睛一亮,“元旦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李擎啪的一声折断了木筷,他转过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周引。周引看懂李擎眼里的迫切和渴望,他弯了弯嘴角,手再次探到李擎的膝盖,手指来回抚摩,可惜西裤面料粗涩,手感着实不怎么好。   李擎握住他的手,喉结上下一动,“我想亲你。”   “亲就是了,”周引的手指点了点李擎饱满的下唇,“又不是没亲过,什么时候还要征求我意见了。”   “我想在这里亲你。”   周引怔了一怔,下意识回绝:“不行,不能在这里。”   “那要去哪里?”   “去你宿舍好吗?”周引小心翼翼地提议,“宿舍有人的话,我们现在去酒店?”   草草喝完大半碗鲜虾粥,又被李擎逼着吃了几个饺子,李擎提前订好学校附近的酒店,吃完便一刻不停地赶往酒店。   电梯门一阖上,李擎迫不及待将周引压在电梯墙上亲吻,周引没有抗拒的余地,李擎狠狠地嘬他的嘴唇,舌头蛮横地闯进他的嘴里。   周引拼命地推李擎死死压着他的胸膛,待李擎的嘴唇移至脸颊,他得以开口求饶:“不能在这里,电梯有监控。”   “以前在学校后巷就敢跟我接吻,那时候的胆子哪去了?还记得我们上次来酒店吗?你把自己扒光了送上来求我干,那时候的热情呢?” 第80章 衣冠   周引偶尔怀疑他对李擎的了解太少,他实在不是称职的爱人,否则怎么会分不清李擎真实的那一面,究竟是温柔还是暴烈。   现在他趴在酒店的大床上,浑身扒得精光,李擎站在旁边看着他。他起初不知道李擎想干什么,并对这个姿势感到难为情,直到李擎的皮带抽了下来,粗硬的皮带甩落在柔嫩的臀*上,一下比一下狠。   他疼得叫了出来,紧接着李擎又快准狠地抽了几下,皮开肉绽般的痛楚令他放声大叫。   “李擎,我疼。”他哽咽着喊李擎的名字,李擎走过来摸了摸他颤抖的后背,温柔的声音落在耳畔,“就保持这个姿势,腿再分开一点。”   周引后知后觉自己现在的姿势,就像他幻想中爬向李擎的那条狗,无时无刻不对着李擎摇尾乞怜。   李擎的手机铃声响了,周引看着李擎在床边坐下,翘起二郎腿,接听了电话。他似乎很忙,电话没有一句废话,一接通就直奔主题,谈论着工作上的事。   “参加冷餐会的人员名单整理好发你邮箱了,供应商有三家,资料也发过去了,另外广告公司催我们赶紧定设计图,不然时间来不及,你看看要不催一催经理。”   “媒体要那么早约吗?行,我会提前联系。”   “主持人的资料等下发你,我选了三位,主持人和礼仪小姐的服装也要选一下。”   周引百无聊赖地听李擎讲电话,李擎的手不时摸一下他的脑袋,揉捏后颈的软肉,他才发现李擎全身衣服完好,仅仅抽出了皮带,连西服裤纽扣也没解开一枚。而他赤身裸体,李擎可以随时玩弄他。   电话挂断后,李擎起身揉了揉他的臀,圈住他的腰将他翻转过来。李擎甚至没再亲一亲他,立即走到门边,在地面纠缠的一堆衣服里拎起电脑包。大床对面有一张书桌,李擎把电脑搬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周引双手撑着床面,费劲地坐了起来,他直瞪瞪地看着李擎置身事外的背影,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提了音量喊他的名字,李擎头也不回道:“小引先睡一会儿,我有点事忙完再陪你。”   “什么事比我还重要!不能现在过来陪我吗?”周引哀怨道,他吃力地从床上下来,两条腿抖成筛糠,向前迈了一步就摔倒在地上。地面铺了厚厚的地毯,他的摔倒没能引起李擎的注意,他也没能站稳走去李擎身边,最后他是爬着过去的,跟他幻想中一模一样——   双手不断往前伸,小腿膝盖同时用力,紧贴地面的胸口被地毯摩擦得生疼。他像是退化成婴儿,也像是贪心的小狗,竭尽全力要爬到李擎的脚边。   终于他的手碰到李擎的椅子腿,李擎转过身,错愕的眼神让他无地自容,他低下头,缩回伸出去的手,抽抽噎噎道:“谁让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床上,谁让你不理我,我讨厌你。”   有力的双臂将他抱了起来,他如愿坐在李擎的大腿上,李擎吻他的额头,吻眼角滑落的泪珠,刮了刮他的鼻子,眼里有不易察觉的欣喜,“是不是傻瓜?叫我一声我就过来了,地面多脏啊,还要像小狗那样爬。”   “不脏,”周引吸了吸鼻子,很小声地反驳李擎的话,“一点也不脏,小狗才不脏。”   “好好好,你说得对,别哭了,告诉我为什么又哭了?”李擎用脸颊蹭他泪湿的脸,嘴唇含着他的唇轻轻地吮咬,直把他亲得气喘连连才放开。李擎揉他的胸口,尤其是磨破了皮的那两颗,“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为什么哭?”   “因为很难受。”   “哪里难受?”   周引埋怨地瞪了李擎一眼,罪魁祸首怎么还有脸问他,但李擎像逗弄小猫小狗一样逗他,他便配合扮演温顺无害的宠物。   “哪里难受?”李擎又问了一遍。   “屁股疼,会不会流血了?”周引揪着李擎的一根手指头,“你能帮我看看吗?”   “我要怎么帮你看?”李擎饶有兴趣道。   周引舔了一下嘴唇,他让李擎把他放在地上,他蹲下来,双手按着地面,屁股颤颤巍巍地抬起来,“有流血吗?会不会肿得很难看?”他紧张地追问。   李擎的手覆了上来,嗓音低哑了几分,“没有肿也没有流血,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周引再次被抱到李擎的腿上,李擎呼吸急促,四目相对间四瓣嘴唇急不可耐地贴在了一起。   周引闭上眼睛,光想象此刻的画面就兴奋得难以自持。浑身光溜溜的他坐在李擎腿上,他们激烈地接吻,尽管这一刻李擎衣冠楚楚,但很快他的西裤会弄脏,他的衬衣也会被拽着皱巴巴。   周引想,李擎真实的那一面是温柔是暴烈都好,反正他在他面前,永远只能是衣冠禽兽。哪怕再衣冠整齐,一旦跟他拥抱接吻,就只会变成禽兽。   余下的几个小时李擎都在处理工作,周引窝在书桌底下,他没做更过火的事,李擎在专心工作,勒令他不许捣蛋。他只能伏在李擎的膝盖,睡了很短暂的一觉。   做了梦,梦里李擎在厨房里炒菜,砂锅里煨着料足喷香的煲仔饭,他疑惑李擎何时会做母亲拿手的煲仔饭,下一秒门铃响了,李擎叫他去开门。他把门打开,门外通往从前的家,那栋房子一如既往的漂亮,花园鲜花争妍,藤蔓缠绕着花园木栅栏。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只要推开门,就能看见母亲。   他踟蹰不前,不敢推开那扇门,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他已经没有勇气回溯过去了。   最后李擎走到身边,揽着他的肩膀,温言道:“晚饭做好了,回家吧。”他转身跟李擎回去,梦里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不可能什么都想要,人不能太贪心。   醒来后他躺在床上,梦里和现实有一刹那的重合,李擎亲了亲他的唇,说:“回家吧,今晚想吃什么?” 第81章 不乖   这天下午,气象台发布寒冷橙色预警,周引上完课回来,刚进门就被好友一个电话叫了出去。好友给他送来两罐蟹黄酱,还有一行李箱的衣服,周引瞥了眼熟悉的行李箱,了然道:“我妈托你转交的?”   “你妈收拾好寄过来的,她说不知道你住哪,”好友努努嘴,“蟹黄酱我妈做的,她叫你上我家吃饭,就想让你尝尝她新学的避风塘炒蟹,结果你不来,她可伤心了。”   “替我谢谢阿姨,这周我找个时间过去,至于具体哪天,”周引脸色犯难,“我也不确定。”   好友扶额,“你确定了再通知我。”   落座不到五分钟,周引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无视好友的挤眉弄眼,周引按下接听时心情依旧很好,“下班了吗?我刚回来。”   李擎问:“我到家了,你在哪?”   “小区对面的甜品店,这家店的蛋糕很好吃,买一个回去给你尝尝好吗?”周引走到蛋糕柜前,细数每种口味,“有蓝莓、巧克力、抹茶和栗子四种口味,我猜你想要栗子味的。”   “你就在那等我,我出来找你。”电话那头传来钥匙开门的声响。   “不用啦,我自己回去。”   “在那等我,”李擎顿了顿,说道,“要栗子味的。”   挂了电话,周引点了栗子纸杯蛋糕,他回到卡座,好友冲他直摇头,“你没救了,被人管这么严还这么开心。”   “不是因为被管开心,是被爱很开心。”周引拉上行李箱,转身就看到走进店里的李擎。刚从工作场合下来的李擎仍有工作中的沉稳气质,一身规整的衬衣西裤,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粗壮结实。   周引心里怦怦直跳,不管何时,向他走来的李擎总会让他心动不已。他回头跟好友道别,把行李箱和两罐蟹黄酱都交给李擎拿着,朝李擎笑道:“走吧,蛋糕应该做好了。”   周引拎着蛋糕,李擎负责拿行李和看路,等红绿灯时周引用勺子挖了一小块蛋糕喂给李擎,李擎一口含住勺子,低头注视着周引,周引将勺子拔回来,挖了一块自己吃,脸颊微微发烫。   走到楼下,纸杯蛋糕分吃了一半,周引撕掉包装纸,剩下半块蛋糕喂进李擎嘴里,李擎大口咀嚼,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周引,周引被他盯得脸红心跳,嘟囔道:“看什么?”   李擎毫无征兆地揽住周引的腰,头低下来,带着蛋糕甜香的嘴唇压在他的唇角,舌尖一扫。周引紧张得瞪大了眼睛,李擎见状又再舔了舔他的唇,舌头甚至想伸进他的嘴里,周引慌忙把脸埋进李擎的肩膀,发怵道:“会被人看到的。”   “好吃,很甜。”李擎又恢复了那副规矩稳重的模样,气息没乱,身上的衬衫平整得找不出一点褶皱。周引戳了戳李擎的胸膛,忿忿道:“我觉得你变了。”   “哪里变了?”李擎按着电梯示意周引进去。   周引进了电梯,待电梯门阖上,李擎果然迫不及待要同他接吻,哪怕只有十几秒。电梯门开启,周引靠着电梯墙,急促地喘着气,眼睛和嘴唇都变得水涔涔,“你最近老欺负我。”周引控诉道。   李擎反问他:“你不喜欢吗?”   周引气结,李擎去洗手做饭,周引跟在他身后叨叨个不停,“下次别去接我了,朋友会笑话我的。”   “你又见他做什么?”李擎口气严厉地质问。   周引说:“他妈妈做了两罐蟹黄酱给我们吃,我妈托他转交冬天的衣服。”   李擎冷哼一声,倒掉淘米水,再倒入冷水淘洗第二遍。   “还有电话能不能少打几个,”周引走到李擎旁边,神情哀怨道,“上次社团聚餐,你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同学都笑我了,说我老被查岗。”   李擎想了想,说道:“可以,但第一通电话要接,接了我才知道你在哪。”   “我一定接。”以为达成共识的周引吧唧一下亲了亲李擎,眼里盛满笑意,李擎抵着周引的额头,彼此脸颊相互摩挲,呼吸交缠。李擎低声道:“我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的,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明白么?”   “我知道,你爱我。”周引眼里倒映着李擎固执坚定的面孔,他情不自禁搂上李擎,这是他可以全身心交付的人。李擎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对他讲那些听到耳朵起茧子、可心里依然受用的话,“要乖,要听话,不许乱跑,我们还要在一起几十年,我当然要保证你的安全,你说对吗?”   “我不会乱跑的。”   “知道,小引很乖,”李擎嘴角噙笑,他拥着周引,在周引看不见的地方眼神倏然变冷,“但如果有人想分开我们呢?你的母亲愿意把你交给我吗?你确定她不会想方设法带走你?你不见了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小引,两个人很容易走散,在一起的时候要抓牢对方,失去的滋味太痛苦了。”   周引蓦地鼻酸,他不知道李擎是否想到他们分开的四年,他把李擎抱得更紧一些,“不会的,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李擎摸摸他的头,“饭没那么快做好,自己去衣柜里待着,这回不许带我的衬衣进去,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周引回了卧室,脱掉全身的衣服,蹲下身钻进衣柜下层。这已经成为李擎对他的某种心照不宣的惩罚,当他跟朋友见了面,当他很晚才回到家,当他不接李擎的电话,所有这些李擎口中不乖的时刻,他都会受到惩罚。   李擎要求他赤身裸体待在衣柜里,阖上衣柜门,仅留一条缝。房间不许开灯,他俨然有种错觉,他处在一个很小的囚笼里,而这个囚笼同样被困在一个更大一点的囚牢里。也许当他挣脱束缚的牢笼,逃到外面,等待他的仍是天罗地网。   他没想逃,李擎通常只让他待上十几二十分钟,然后就会抱他出来。有时会反复问他今天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跟那些人说了什么话,李擎要知道他每天的行踪。   如果他的回答让李擎高兴了,李擎会抱着他亲昵地吻他揉他,当晚的情事也会温柔得不像话。倘若他拒绝回答,或者让李擎生气了,李擎会打他的屁股,用皮带抽他,强迫他吞下可怖的物事,一整晚挑起他的情欲却不帮助他发泄。   那些时候的李擎,野蛮、凶横,浑身暴戾之气压制着他。而他像驯服的猎物,心甘情愿躺在猛兽的虎口下,袒露柔软的胸腹,承受骇人的獠牙。   周引永远不会告诉李擎,他更喜欢他凶狠粗暴一点,把他弄坏也没关系。   可李擎舍不得,他知道李擎舍不得,他没有办法。   上一次社团聚餐,李擎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接,喝了一点酒,借着酒意拜托某位不太熟的师兄替他接电话。他听着师兄跟李擎解释他们在聚餐,会晚一点回去。   只可惜当晚李擎加班,比他还晚回来,他预想中的惩罚和激烈情事落了空。   但他不气馁,会有下一回的,他和李擎来日方长。 第82章 错过   又一个周末,李擎要回去加班,从早上起来周引就闷闷不乐,他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李擎换衣服,李擎系好纽扣走过来亲他,他拿被子蒙住头,瓮声道:“不给亲。”   李擎掀开被子下端,手沿着白花花的大腿摸了上去,当摸到要紧部位,周引的小腿猛然绷直,他拽开脸上的被子,瞪着李擎怒道:“你太讨厌了!”   “忙完这阵子就陪你,乖,别生气,”李擎弓下身,鼻尖蹭蹭周引的面颊,“快亲亲我,今天会很忙,可能没空给你打电话。”   早起嗓子有点哑,再加上李擎故意压低说话声,撩人的话音令周引的耳根微微泛红。周引别过脸,迅速被李擎掰了回去,再次转到一边,又被李擎掰了回来。   李擎盯着他笑,温柔但别具深意的笑容让周引打了个冷战。   “喜欢玩欲擒故纵?以前就用这套,现在还要这么对我么?”李擎伸出大拇指摩挲了几下周引的嘴唇,猛不丁将拇指推了进去,戳弄周引的舌头和硬腭。   周引被迫仰起头,口涎不受控地流下来。李擎满意地欣赏周引任他摆布的模样,大拇指戳了好一会儿才抽出来。周引放弃抵抗,任由李擎吻了上来,恶意地咬他的下唇。   “所以你要一一讨回来吗?”唇分时周引问道,李擎说:“你会让我讨回来吗?”   周引露出一个有点狡黠的笑,他没回答,跳下床去卫生间洗漱。尽管镜子里的自己嘴唇微肿,上身吻痕咬痕密布,镜子照不到的地方更是一片狼藉,但周引确信刚才那一局还是他嬴。   李擎上班前,周引尝试着给他打领带,并不熟练,动作磕磕绊绊。周引觑了李擎一眼,问道:“迟到没关系吧?”李擎说:“不急,你慢慢弄。”周引挑起嘴角,“慢不了,我也赶着出门。”   “你要去哪?”   “中午去朋友家吃饭,不能再推了。”周引最后将领结拉紧,稍微调整了形状,他邀功似的看向李擎,“好了,好看吗?”   “好看,”李擎漫不经心道,“这个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妈和他妈是学生时代的闺蜜,听说毕业后没联系了。三年前我和我妈换了住的地方,找的新房子正好是朋友家隔壁,当了两年多邻居,经常走动,他们家很照顾我们,所以就变熟了。”   “你们不是住在郑文良那?”   周引讶异地看了眼李擎,“你知道?”   “郑文良有时会消失个大半天,酒吧里老员工都说他去见初恋情人了,我猜是去见你妈。”   “你怎么看出他喜欢我妈?”   “你妈妈好看,”李擎顿了一下,“你也很好看。”   周引哑然失笑,“就光凭这个没有一点证据吗?”   “他喝醉酒时叫过一个名字,我向他打听是谁,他说是你妈。”   周引一时怔住,而后无奈地笑了笑,“我不太清楚他和我妈之间的事,第一年我们的确借住了郑文良对外出租的那套房子。”   “为什么搬走了?”李擎紧盯着周引的眼睛。   “因为被人跟踪了,邻居也说看见陌生人在我们家门口徘徊好久,我跟我妈商量过,觉得搬走比较好,她也不想再麻烦郑文良了。”周引拂去李擎衬衣上的灰尘,再亲了亲他的唇,“好啦,你该去上班了。”   “知道跟踪你的是谁吗?”   “谁知道呢,有可能是我爸找的人,是小偷也说不定。”周引替李擎开了门,李擎出门前问他:“有和跟踪你的人打过照面吗?”   周引歪头道:“那家伙知道被我发现了,立刻就跑了,跑得可真快。”   李擎进了电梯,脸色阴沉地看着电梯门闭合,他的心情随电梯一起下坠,隐隐约约要坠落到他也无能为力的深渊。   无法掌控情绪的感觉实在糟糕透了,那些不愿面对的回忆、卑劣的决定和懦弱的瞬间,被他刻意遗忘数年,如今又见缝插针地跑了出来。   跟踪周引的人是他,被发现了慌不择路逃跑的也是他。   当初他死皮赖脸地在郑文良的酒吧里待着,硬是磨来一个兼职岗位。他向郑文良打听周引去了哪,可郑文良口风很严,一丁点都不肯透露给他。直到他在那做了大半年,偶然撞见一次郑文良喝醉酒,总算从他口中问出周引的消息。   郑文良说婉蓉是周引的妈妈,说他们母子俩都住在他的房子,还说不经过他谁也找不到他们。   联系这半年多郑文良偶尔的不见踪影,以及酒吧同事的揶揄,他们说老板每次见完初恋情人,回来都会借酒消愁。   郑文良有时会送员工回家,于是他有一次故意等到酒吧打烊才下班,和同事坐了郑文良的车,他在车里装了定位器,靠定位器发现一个邻市的地址。   那是个老旧小区,楼栋少,门禁不严。他的运气很好,第一次找过去就碰见周引的母亲,亲眼看着周引的母亲进了单元楼,他记下楼栋号,此后多次到访。   终于,他看见了周引。   他把帽檐压得更低一些,摸了摸脸上的黑色口罩,悄悄地跟在周引身后。他跟着他走出小区,过了马路,跟着他漫无目的走了很久,直到他发现周引只是在没有目的地的瞎逛,直到周引停下脚步,猝然转过身。   他下意识跑了,这不是重逢的好时机,他们不应该在这样的时刻再见。他太落魄了,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靠近或许能闻到身上的酸臭味。昨晚喝多了没洗澡,正在穿的这一身还是他在脏衣堆里随便抓出来的。   周引走了大半年,他分明已恢复正常的生活,上课、下课、自习、兼职。但或许是找到周引的住址给了他希望,与希望伴随而来的是无尽的烦恼。他时常在想,周引愿意让他找到吗?如果找到了却不能把人留在身边,他该怎么办?   没课的周六晚上,他买了一打啤酒,一个人慢慢喝,喝了一些也洒了一些。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见到了周引,醒来后他抓起一件衣服穿上,马上冲出门去。   他有预感这次会碰到周引。   他果真遇到了,落荒而逃的却是他自己。一星期后当他做足心理准备,再次找过去,却怎么样也碰不到了。   郑文良又一次酩酊大醉,他听见郑文良说,婉蓉走了,婉蓉不肯留下来,她住进了我的房子,我明明已经那么靠近她了,为什么她还要走…… 第83章 隐喻   周引中午如约到好友家吃饭,席间好友的母亲旁敲侧击地问他会不会出席婚宴,至于是谁的婚宴,他们都心知肚明。   好友多次使眼色,可阻止未果,话题仍不可避免地转向他不愿谈及的内容。周引猜想定是母亲拜托打探口风,于是他索性把话挑明了,“阿姨,您放心,我会去的,但麻烦你跟我妈说一声,我不坐主桌。”   “你能去就好,”好友的母亲明显松了口气,“你妈妈朋友不多,她那天最想看到的是你,不想坐主桌,那就跟我们坐一桌吧。”   周引笑笑道:“我露个脸就走,不用给我安排座位。”   吃过午饭,周引陪着聊了会天,拒绝了留用晚饭的邀请,在李擎的电话打过来时声称有事,借此离开。   好友送他出门,看他一眼道:“真要去你妈的婚宴?你不想去就别去了嘛。”   “去吧,去看一看就走,”周引低头给李擎回信息,随口问道,“他们为什么不举行仪式?就只是吃顿饭吗?”   “对,只吃饭,”好友观察着他的脸色,吞吞吐吐地说出后半句,“听说没领证,所以不办仪式。”   周引摁手机的动作一顿,“是暂时没领证,还是以后都不打算领了?”   “我也不知道,我妈没说。”   周引沉默片时,划动屏幕退出和李擎的聊天界面,母亲的微信头像已经沉底,最后的消息是半个月前,他没有回复,这之后就没了联系。   他想跟母亲说点什么,可点开了对话框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退出微信,手机揣进裤袋,朝好友点了点头,转身走进电梯。   回去的路上,周引意外接到李莹的语音通话,李莹央求他陪她去一个地方,并强烈要求不能告诉她哥。周引很是好奇,这小妮子还有什么事要瞒着李擎。   他赶到李莹所说的小公园,午后阳光刺眼,这个小公园设施老旧、花木凋零,行人少之又少。   李莹孤零零地坐在行人凳上,怀里抱着一个纸箱。周引走到她身前,李莹抬头看了他一眼,遂又低下头,周引问:“来这里静坐?吃饭了吗?”   李莹摇摇头,她看了看周引,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跟我哥分过手吗?”   “这个问题你问过你哥吗?”周引饶有兴致道。   李莹还是摇头,她的神情颓丧眼神失焦,像一株毫无生气的植物,连带着绽放的花也萎蔫不堪。周引摸了摸她的脑袋,“先去吃饭吧,想吃什么?”   “别摸我的头,好不容易梳这么整齐。”李莹用蚊蝇般的声音抗议。   周引笑道:“好了,走吧,来的时候看见对面有家披萨店。”   两人坐进披萨店里,周引点了一堆吃的,李莹起初还推说吃不了那么多,当香喷喷的披萨烤翅鸡块蛋挞全部上齐,她便捋起袖子放开了吃,吃到一半把头发往后一扎,没忘记招呼周引和她一起吃。   “你吃,我吃过午饭了。”周引点了杯果汁慢慢喝,他正给李擎发微信,李擎果然很忙,中午打了通电话就再也没回过消息。反倒是母亲发了信息过来,料想好友的母亲已完成了传话任务。   “我等下要跟男朋友提分手,把他送我的那些东西还给他,”李莹冷不防开口,“你能陪我过去吗?站远一点看着就行。”   周引愣了愣,端视对面逐渐提起精神的少女,“可以,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就是怕自己反悔,”李莹叹了叹气,“我哥以为我早就分手了,你别告诉他我是今天才分的。”   “不会,你哥现在忙得很。你准备好的话,我们再过去。”   “唔,我再吃一点。”李莹三两口解决完一个烤翅根,然后擦嘴擦手,从随身小包里掏出镜子补口红,周引不等她问便笑道:“好看,今天的妆和衣服都很好看,头发也梳一下?”   打扮完毕后,周引跟在李莹后面,看着她过马路,抱着纸箱奔赴她口中那个见证了她的心动、爱情与失恋的小公园。可他觉得这个地方实在太破旧,衬不起少女怯弱又勇敢的那颗心。   周引躲在假山后面,抬头望天。前方不远处,稚朴少女正在向男朋友提分手,而两个小时前,他刚听闻他的母亲心心念念的结婚其实并未领证。   有人告别爱情,有人坠入爱河,不同的结局,相同的决绝,他几乎以为这是某种隐喻,但他无法窥见自己在其中的命运。   这天下午,周引和恢复单身的李莹坐在冰淇淋店里,两人分吃一个雪糕船。周引不时看看身旁刚失恋的少女,少女情绪尚可,胃口更佳,吃着碗里的望着菜单上的,刷刷几笔勾了好几样想吃的。   菜单递给了服务生,周引补充了一句打包带走,李莹用手背擦擦嘴,口红蹭花了脸,“你要走了吗?”   “该回去了,我叫车送你回去。”周引把玩着手机,整个下午它都很安静,尽管知道李擎在忙,可他依旧感觉无所适从。这些时日李擎对他行踪去向的盘问、电话或微信的频繁查岗显然是有效的,他已经开始不习惯无人过问的时间。   “不想那么早回宿舍,再聊一会儿嘛,要不我跟你说说我哥的事?”李莹不停朝他挤眉弄眼,周引被她这小花猫一样的脸逗乐了,抽了张纸巾示意她擦一擦,“你得跟我说一件关于你哥的我不知道的事。”   “我想想,不有趣不美好的事你要听吗?”李莹的表情黯淡了几分,“听完也许你就会知道,我哥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性格。”   周引嗯了一声,接下来,他听到了让他如鲠在喉的一件事。   “其实没什么,一句话就能说完。有一年我爸过生日,我哥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就为了给他庆祝生日,但是我爸我妈忘了因为什么事吵起来了,我爸将饭桌掀了,那些菜和汤汤水水全泼到我哥身上。”   “烫伤了吗?”周引紧张道。   “没有,我记得那晚九点多爸妈才回来吃饭,我哥七点多做好饭菜,早凉了。”   周引一时无言。   李莹故作轻松道:“哎,为什么我说这事没什么呢,是因为我爸妈经常吵架,特别是我上小学、我哥上初中那会,家里经济很困难,他们就老吵架,我都听习惯了,我哥我弟也习惯了。”   周引想了想,问道:“你将这件事告诉我,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有,”李莹苦笑,“我是后来才发现,自从那次以后,我哥再也没给家里做一大桌子菜了,他升到高中就不怎么跟我们同桌吃饭,后来转校就更见不着了。”   “跟你说这些也不是抱怨,其实我家现在不这样了,可能条件好了,也不吵架了,但我哥好久没回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心结没解开。”   周引倏然意识到什么,“你想让我劝你哥回家?”   李莹点点头,“我妈老催我,你可以帮忙劝劝我哥吗?”   “这很难,”周引直白道,“而且我也不愿意。”   两人分别时,周引送李莹坐上出租车,关车门时他对李莹说:“对了,你哥的心结应该没有了,现在家里都是他做饭。”   这晚李擎过了零点才回来,当他打开门,看见的是亮堂堂的屋子和沙发上睡着的周引。他蹑手蹑脚地锁门换鞋,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周引已经醒了,正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到床上睡,别着凉了。”李擎走过去将周引的脑袋按进胸膛,周引双臂环抱着他,没睡醒的声音异常黏糊,“几点了?吃饭了吗?饭桌上有点心,我热好了等你回来,等到睡着了。”   “抱歉宝贝,忙晕了,没空给你打电话。”李擎亲了亲周引的发顶,周引从他怀里挣脱,仰起头看他,如水的眼眸里散落着这个夜晚的星光。周引对他笑了笑,“饿了吗?去吃点心,洗个澡早点睡,明天还要加班对吗?”   “嗯,不急,先让我亲亲你。”李擎单膝压着沙发,周引顺势往后躺,勾着李擎的脖子引导他伏在自己身上。周引闭上眼睛,李擎的吻断断续续落在额头、面颊和嘴唇,这些时候他只要享受就好,李擎的渴求会占上风,他理应配合当好被索取的对象。   “小引。”李擎的头枕着他的肩窝,轻轻地吮咬他的脖颈。   “嗯?别太用力,会留下印子的。”   李擎的声音愈发含糊不清,“忙完这几天就好了,元旦你想去哪玩?”   “还没想好,等你忙完了我们再决定。”   李擎没吭声,周引略略屏息,李擎平稳的呼吸声传进耳膜,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睡着了。   周引艰难地起身,调整李擎的姿势,让他仰躺在沙发上。随后他进了浴室,用热水打湿了毛巾,拿出去给李擎擦脸。   李擎还没换衣服,他解了衬衣的两粒纽扣,再解开皮带,想让李擎睡得更舒服一些。   最后他抱出一床被子,盖在李擎身上,余下的部分盖在自己腿上。他倚着沙发边沿,近距离看李擎的睡颜。外头起了风,呼啸的风声被这一床被子隔绝在外,周引就这么看着李擎,感觉他的世界一片安静。 第84章 退让   昏天暗地地忙完了两天,十二月的最后一周李擎向公司请了假,理由是准备期末考。大四课程少,仅有的几门课均以提交论文或开卷考试的形式进行,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之所以腾出一周,是为了陪周引准备期末考。   周引大三课程多难度大,考试安排得很密集。避免在家里分心做别的事,复习地点转移到小区附近的咖啡馆。李擎帮周引搜集整理结课论文需要的资料,周引则拼命翻书看划出来的考试范围。   “时间过得好快,总觉得这学期什么也没做。”周引啜了口美式,苦到皱着一张脸,李擎将手边的拿铁推过去,“你喝我的。”   周引含住李擎的吸管啜了一口,继而心虚地望了望四周,李擎笑道:“没人看我们,你在怕什么?”   周引很小声地辩解:“才没有怕。”李擎把电脑屏幕转向周引,拍了拍他的背,周引凑过来,以为李擎要跟他说什么,结果李擎以屏幕做遮挡,亲了亲他的脸颊。   他们背后是一面落地窗,午后大片阳光倾泻进来,周引感觉脸颊被比阳光更灼热的东西烫到了。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李擎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低沉的嗓音蛊惑着他,“想再亲一下吗?”   “不要,会被人看到。”周引涨红了脸,李擎又道:“我们的关系,你很怕被人知道吗?”   周引怔了一下,李擎抬手轻抚他的脸,只一秒手掌心就移至后颈,用力按了按,似乎想将周引摁到嘴边,张嘴就能亲吻啃咬。   “不要,”周引本能地躲避李擎的手,湿了眼眶低声哀求,“不要在这里,我们回去好吗?”   李擎盯着他看了数秒,最终松开手,嘴边扯出一个笑,“逗你的,别怕,继续看书吧。”   周引偷瞄了李擎几眼,李擎的脸色不那么好看,他挪了挪凳子,和李擎肩膀碰着肩膀、手肘亲密地贴到了一起。李擎觑了他一眼,握住手边的咖啡,咬着吸管喝了几口。   周引没发觉自己正用渴慕的眼神看着李擎,类似于孩童见到心爱的玩具,眼里的贪念怎么藏都藏不住。李擎从齿间抽出咬得变了形的吸管,剩余半杯咖啡递到周引嘴边,似笑非笑道:“想喝?要换一根吸管吗?”   “不用。”周引说完,迫不及待含着那根吸管,抬眼和李擎对视,李擎赞许地看着他,大手摸了摸他的头。   喝完咖啡,周引不满足地嘟了嘟嘴唇,倾身靠近李擎,“要找个地方接吻吗?”   李擎弹了弹他的额头,又恢复了铁面无私的模样,“快看书,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   周引埋头进厚厚的课本里,李擎摸他的头,手指插进发间摩挲着头皮,周引惬意得眯起眼睛,李擎忽而开口问道:“小引,以后想做什么?”   周引想也不想便道:“当然是和你在一起,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想出国留学吗?”   “不想,我英语很烂,”周引狐疑地看向李擎,“干嘛问这个?你要到国外工作了?”   “没有,随便问问。”   周引以十分孩子气的口吻说道:“反正我要跟你在一起。”   这个回答太讨李擎的欢心,李擎没忍住扳过周引的脸,吻上了他的唇。   傍晚两人手牵手从咖啡馆出来,周引懊恼道:“下次没脸来这家店了。”李擎挑了挑眉,没接话,牵着周引的手带他去了超市。   他们意外找到适合接吻的地方——超市储物柜旁有几台拍大头贴的机器,粉色卡通门帘正好挡住路人窥探的视线。   周引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李擎和他想的一样,李擎随意掀开门帘,他被拖进这一方粉粉嫩嫩的天地。李擎将他压在机器上,一边揉弄他的胸口一边吮吻他的嘴唇和脖颈。李擎的吻总是很迫切,像是恨不得将他生吞。   “在这里干你好吗?”李擎湿热的舌头舔过他的耳廓,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真想在别人面前干你,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你怕什么?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还是怕别人知道你天天都被我这么干。”   周引忍着呻吟,李擎的亲吻和抚摸让他又痛又舒服,粗鲁的话语更是让他打从心底里战栗不已。这两天李擎早出晚归,晚上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他心疼李擎,不舍得闹他。   那些被他生生压下的情欲这一刻反扑得凶猛,他抱着李擎的腰,呜咽了一声,勉强用清醒的声音对他说:“回家。”   好在超市离小区很近,两人以最快速度赶回去,十多分钟后已经剥光了躺在床上翻滚。天黑得很快,周引时而醒着,时而坠入更深的梦里,等他从混沌纠缠的梦境里彻底醒来,天完全黑了。   房间没有开灯,李擎的臂膀箍得他很疼,方才他全身都被揉碎了,李擎再按照他自己喜欢的模样,一点一点将他亲手捏出来。   “醒了?”李擎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周引动了动酸软的四肢,开口才发现嗓子哑了,“几点了?”   “我去给你倒杯水。”李擎打着赤膊下了床,顺手开了灯,灯光映出房间从门口、地板到床上一片狼藉的景象。周引简直没眼看,李擎端着杯水进来,一路捡起地上散落的外套、衣服、内裤和袜子。   “我刚才起来煲了粥,再过五分钟可以吃了。”李擎坐在床边喂他喝水,周引一边吨吨吨一边偷看李擎,李擎问:“怎么了?还想吃什么?”   周引摇摇头,放下水杯,换了个姿势躺在李擎的腿上。李擎起来后只穿了条短裤,硕大的那一团蛰伏在短裤里,周引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盯久了他下意识想去亲亲它。   太疯狂太靡乱了,和李擎在一起的这些时日,他总能见识自己过去未曾显露的一面。那个脆弱、嗜欲、娇气、爱黏人的自己,是李擎一点一点捏制出来的,被施以爱,日夜浇灌,最终成为如今的自己。   人是可以被驯服的,他莫名想起这句话,那么在李擎心里,他会是他最完美的作品吗?   一周很快过去,周引考完了两门,剩下的元旦放假回来再考试。担心元旦出行人很多,也由于临时的加班通知,李擎不得不提前一天带周引去邻市的度假村。   这个度假村是两人在几个旅游景点里抓阄出来的,主打温泉养生。可惜他们只在到的第一晚体验了温泉,余下两天都在酒店大床上度过。   假期第三天,两人踏上返程。李擎回到家换了身衣服,陪周引吃了中午饭,接着马不停蹄地赶往某个楼盘促销活动现场帮忙。   李擎走了以后,周引拨通好友的号码,好友那边吵吵嚷嚷,“喂?你终于接电话了!还来不来?我叫司机去接你?”   “来,我刚回来,你们那边这么吵?”   “一言难尽,要不你别来了?”   周引扶额,“我要出门了,今晚我得早点回来。”   “叫司机过去了,十五分钟后下楼等。”   挂了电话,周引坐在沙发上等。母亲的婚宴定在三号,起初他担心在外地游玩赶不回来,李擎也不会让他回来。但恰好他们抽中了很近的度假村,李擎也恰巧接到了加班通知,他们提前一天去玩,三号上午赶了回来。   所有事情都顺利得不可思议,不需要他费尽心思找借口骗过李擎,也不需要他精心计算时间差。他只要等会坐上司机的车,去到婚宴酒店,露个脸,看看这晚美丽端庄的母亲,说上几句祝福的话,就能马上回来。   李擎不会知道,事实上他已经想过退让。就让李擎彻底抓牢自己,不再让他终日担心会失去他。输给李擎一次又何妨,反正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计较输赢,彼此总归是这辈子唯一的对手。   只要他能顺利度过今晚。 第85章 武器   周引去到宴会厅,看见的是遭到打砸后满目疮痍混乱不堪的场面,墙面、立柱被砸烂了,鲜花搭成的拱门倒塌在地,缤纷浪漫的花瓣、纱幔落满丑陋的脚印,酒店工作人员正在紧急地清理。   时间尚早,宾客不多,周引越过窃窃私语的人群,走向角落里满面愁容的好友。好友看见他来吓了一跳,把他拽到更偏僻的一角,“来这么早,也不打电话叫我去接你,刚才有人来闹事了,酒店的人在处理。”   周引打断好友的废话,“我妈呢?”   “化妆间,我妈在陪她,你等会再进去。”   “她怎么了?有人闹到她面前了?”周引冷下脸,扫视一圈宴会厅的布局,抬手就要推开最近的房间门。   “没有,别进去,那是休息室。”好友话音刚落,门开了,周引猝不及防和里面的人打了照面。那个他应该称作父亲的人坐在沙发椅上,向他投来不悦的一瞥,几年未见,身材发福明显,尤其是故意将油光锃亮的皮鞋踩着茶几边缘,更显举止粗鄙面目可憎。   周引没看见母亲,转身就要走,沙发上的男人发话了:“等等,你没长嘴?看到我不知道叫我什么?”   “我不是没长嘴,我是没家教。”周引冷笑一声,快步走出休息室。迈出大门之前他听到酒店的人正低声汇报着什么,那个令人厌恶的声音不耐烦地斥道:“那就全拆了,不是婚礼,来的都是我的朋友和生意伙伴,当成一次家宴去准备。”   好友握着他的胳膊,强行将他带到门外,大门在眼前阖上。周引看见好友如临大敌的模样,揉揉太阳穴,苦笑道:“你放心,我不是来砸场子的。”   “别冲动,你顶撞他也不会改变什么。”   周引看着接到命令忙活起来的工作人员,宴会厅内与婚礼有关的装饰正逐一拆除,只剩下几个鲜花立柱点缀过道,场内的灯光也在进行调试,渲染气氛的梦幻柔光变成了中规中矩的暖白光。   好友吐槽道:“这是在做什么?他们要在这开会?”   “不是婚礼,你没听见吗?”周引扯了扯嘴角,“带我去看看我妈,闹事的是谁指使的知道吗?”   “不知道,好几个人来了就动手打砸拆,保安一来就跑了,你妈说不要管,这事算了。”   周引深呼吸一口气,敲了敲化妆间的门,好友的母亲前来开门,并低声嘱咐道:“你妈妈心情不太好,不要再惹她生气。”   周引点点头,进了化妆间,母亲正小心翼翼地叠着婚纱,她把折叠好的婚纱珍重地放进礼盒里。周引冷不丁开口道:“喜欢的话,穿上不就行了吗?他说不是婚礼,你连婚纱也不穿了?”   “不合适,今晚只是吃饭,没有仪式,不用穿婚纱。”母亲放下装婚纱的礼盒,坐到化妆镜前,长久地注视镜子里的自己,和站在她身后的周引。   “一转眼你就长大了。”母亲喃喃自语,看着他又不像在看他,好像透过他看见当年蹒跚学步的孩童,也看见了二十多年转瞬即逝的时光。   或许母亲也没想过会有今天,周引想。   “你小时候和同龄的小孩不太一样,不爱闹腾,不常说话,也很少哭。我一直怪自己没有给你一个很好的成长环境,你上幼儿园后,我很怕你会来问我,为什么别人家里都有爸爸,就你没有。”   “但你从来不问,你很听话,我是个失败的母亲。小引,虽然等了二十多年,你也长大了,但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你愿意回来陪着爸爸妈妈吗?”   周引莞尔,他料到了母亲会让他回家,但没料到听完母亲的话内心会毫无触动,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于他而言很陌生。   “小时候没问你为什么我没有爸爸,是因为我不需要,”周引一字一句地道,“现在也不需要,我的家人只有妈妈。”   “妈,我只希望你开心,你需要丈夫,但我不需要爸爸,所以我们不能一起生活。你去过你的生活吧,我也会过好我自己的,如果有一天你过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我不会不管你的。”   母亲对着镜子抹眼泪,周引微微弯腰,就像他十岁那年,母亲弯下腰和他说话那样。那时他们的视线是一致的,世界也是一致的,他听得懂母亲的话,他和母亲相依为命。   “妈妈,我要走了,祝你幸福,不用记挂我。”周引说完,站起身,没有回头地走出了化妆间,走出需要母亲庇护的年少时光。   本想不引人注意地离开,但周引刚走到宴会厅门口就撞见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正和几个人谈笑风生地走进来,周引站到边上,数张陌生面孔掠过眼前,最后一位女士的脸则让他眉心狠狠一跳。   几年前他找私家侦探调查父亲行踪,查出某家私房菜馆父亲频繁到访,私家侦探潜进去拍到父亲私会情人,而他看过那些照片。方才经过的女士尽管剪了短发,但那张美艳的脸庞与照片上的别无二致,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好友不知从哪冒出来,“我还以为你走了。”   “几点开席?”   “五点左右,吃了再走吧,来都来了。”   “我不吃了,你帮我个忙,”周引扫了眼移步休息室的众人,“等他们所有人都坐下了,拍一下全场发给我。”   周引坐电梯下到一楼酒店大堂,他在接待区找了个位置坐下,视线正前方是咖啡厅,他的后边是一家音乐餐吧,从大堂正门出去右边是某家连锁超市,料想正规超市买不到他需要的东西。   十分钟后周引走出酒店大堂,坐上提前叫好的出租车,目的地是附近的日用百货批发市场。下车后他穿梭在不同的杂货店、玩具店和日用百货店,跑了十多家店终于买齐他所需的物品。   一件小丑服、一顶五颜六色的假发、一块面具,还有他的秘密武器,一小筒烟雾饼。   他带着他的变身工具和秘密武器回到酒店。宴会厅在三楼,二楼是包厢和后厨,他没坐电梯,从紧急通道走楼梯上二楼,靠近楼梯的是洗碗间和备餐间,他趁人不注意顺走一台送餐车、一个托盘和不透明的西餐盖。   距离婚宴开席还有不到半小时,周引躲在楼梯间,手心微微出汗。他想给李擎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刚拨出去就后悔了,他立即按下挂断,手机调成静音揣回口袋。   人不可能一直受过去牵绊,他决定再做一件事,最后一件事,结束后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心无旁骛地回到李擎身边。   --------------------   本文下周二8月2日入v,倒V至40章,入v当天更新六千字,以后每周更一万字,希望各位继续支持! 第86章 小丑   下午五点,宾客陆续入场。五点半,好友传来场内的照片,宾客已入座。   周引在楼梯间穿好小丑服,戴上假发和面具,兜里揣着打火机,他把烟雾饼放在托盘上,盖上西餐盖。   五点四十五分,酒店员工推着餐车乘坐专用电梯将菜肴送往宴会厅。   与此同时,一个衣着夸张、戴着滑稽面具的小丑推着餐车走向宴会厅,他抢在酒店员工的前面,推开门,对不明所以的众人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诱人发笑的面具底下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Surprise!   小丑走进宴会厅,活泼逗趣的服装面具和欢快雀跃的身姿,一进场就受到所有人注目。小丑随手摘下立柱上的鲜花,送给最近的女士,又掏出兜里的糖果分给宴会厅里的小孩。   小孩叽叽喳喳的叫声几乎要掀翻天花板,小丑分完糖果,推着餐车继续前行,他来到主桌,变戏法一般甩甩衣袖,娴熟地摆弄十指,紧接着一朵玫瑰花从指尖绽放,惹来一片惊叹。小丑俯下身,将鲜艳欲滴的玫瑰送给身旁的女士。   众人期待小丑的下一个魔术,谁知小丑突然转身,背对着主桌跳起舞来,后腰处毛茸茸的尾巴跟着一甩一甩,肥大的裤子加上笨拙的动作逗得不少人哈哈大笑,只除了收到玫瑰花的那位女士始终神色凝重。   小丑将托盘端上桌,潇洒地鞠了个躬,而后迈着和来时一样的轻快步伐退了场。   “这就走了?酒店安排的吗?”   “托盘里的是什么?掀开看看。”   尚未缓过神来的女士迟疑地后退了一步,接过玫瑰花的那一刻,小丑用极低的声音对她说:“往后退,别靠近桌子。”   她无法把这句话和桌上小丑留下的托盘联系起来,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旁人掀开盖子,没人看清楚托盘上面的是什么,一团白烟猛地升起,烟雾越来越浓重,人群惊惶四散,与尖叫声同时响起的是烟雾报警器发出的尖锐啸叫声。   天花板的淋喷头马上往外喷水,靠近主桌的人都被浇了个透,偌大的宴会厅只有主桌像个水帘洞,其他人皆面面相觑。   保安赶过来后淋喷头已停止喷水,主桌不能再坐人,保安在桌上的托盘发现一张字迹模糊的纸条,上面写着“安全无毒”四个字。   小丑留下的礼物,俨然是个潘多拉的魔盒,一团无毒无害的白烟轻易地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周引从宴会厅出来直奔楼梯间,将小丑服、面具、假发和打火机扔进楼道的垃圾桶。刚才他留在托盘上送给主桌的是几块烟雾饼,常用于消防演练和影视拍摄,据说气味有点呛,但保证安全无毒,发烟时间一到两分钟,估计现在宴会厅已经乱成一锅粥。   他实施这个恶作剧只为了出口恶气,一想到父亲会在生意伙伴面前出洋相,他就觉得解气,即便这样做毁掉了母亲的婚宴。   兴许母亲不会理解他,并且还会责怪他,可是他都不在乎了,周引自嘲地抬了抬嘴角,他能做的都做了,这是他最后的抗议,以后绝不会再掺和其中。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能明白的道理,母亲也一定会懂。   周引在楼梯上坐了很久,提不起力气走回去。应急门外的走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也许是酒店员工赶去宴会厅收拾烂摊子,也许是保安到处找恶作剧的他。他发觉自己没有逃跑的冲动,心里甚至生出一点不切实际的期待,他希望李擎可以找到他。   楼道的声控灯熄灭了,他站起来,不紧不慢地下楼梯。裤袋里揣着手机,意识到有一阵子没看手机,他拿出来,还未解锁就看到李擎的未接来电。他将电话拨了回去,刚接通就被挂断了。   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楼道内,周引往楼下探了探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蓦地撞进他的视线,李擎正在爬楼梯,惊喜一瞬间攥住他的心脏,周引迅速往楼下跑,最后在二楼一把抱住了李擎。   李擎将他抱了个满怀,焦急的声音劈头盖脸地扑向他,“要来这里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电话也不接,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知道,对不起,没有下次了。”周引摸了摸李擎的头和脸,欣喜的眼神看着面前横眉怒视冲他发火的男人,李擎用力地摸他的肩膀、胳膊和腰背,沉声问道:“有没有受伤?你带了什么东西进去?”   “你知道?”周引万分惊讶。   “我们经理去了你父母的婚宴,他在群里说了刚才的事,我猜到是你做的。”   “所以你就过来了?”周引揶揄道,“家里过来酒店这么快?”   “别打岔,现在是我在审问你。”李擎揉捏起他的后颈,似乎觉得气不过,又在他的屁股上补了一巴掌,周引假装吃痛地叫,李擎瞪他,“我没用力,别撒娇。”   周引还没开口,楼上传来脚步声,李擎握住他的手,两人齐步下楼梯。下到一楼,冲出酒店大堂,天色暗下来,两人像疯子一样在大街上狂奔,把酒店、人群、霓虹灯和夜色通通甩在背后。   跑出大老远终于停下来,周引撑着膝盖喘气,李擎在他面前站定,李擎的身后是明亮的路灯,微小但并不微弱的光芒照在李擎的脸上,那双眼眸有不输给路灯的烁亮。   周引抬头看看夜空,想找颗星星来比一比,尽管他知道,李擎在他心里永远都不会输。   他朝李擎笑了笑,然后扑到李擎身上,搂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吻他。顾不上路人,也顾不上地点场合都不对,他的爱意在血液里沸腾,在唇齿间汹涌,亟需通过接吻来确认他的爱人正和他同频共振。   唇分时周引埋头进李擎的肩膀,他不敢抬头,耳根又红又烫。李擎抱着他笑,爽朗的笑声钻进他的耳朵,“害羞了吗?别怕,我陪着你,这里没人认识我们。”   “好了小引,该回去了,我忙完就来找你晚饭都没吃,”李擎捏捏他的耳朵,低声道,“今晚想吃什么?外面吃完回去,还是我回家做?”   周引闷声道:“回去吃,我做饭。”   回到家,周引自告奋勇进厨房准备晚饭,李擎不放心,在旁边看着,当周引又一次险些切到手,他忍无可忍把人赶了出去。   周引进浴室洗澡,放水时点开好友发来的几条语音,好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向他转述了婚宴上的意外,最后一条语音是好友的笑声,足足笑了十秒钟。周引听完满头黑线,回复了四个字,是我干的。   好友的电话立即打过来,周引接了,好友一改语音里的没心没肺,冷酷地发问:“怎么回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认不出来是我?”   “穿成这样谁能认得出来?你也没去我们那桌啊,你妈认出你来了?”   周引说:“我特意叫她避开,她应该能听出来是我。”   “你这玩的够大的,你爸脸都黑了,他淋成落汤鸡了,我快笑死了。”   “我本来没想闹这一出,但我看到了他几年前的情人,你知道吧,我以前找人查过他。”周引蹲下来,把手伸进浴缸里试水温,“我想给他个教训,我妈很可怜,被他骗的那些女人也很可怜,为什么没人揭穿他的真面目?”   “你觉得你妈会不知道这些事?”   周引沉默。   “你妈妈今晚情绪不太好,放心,我妈有去安慰她,”好友缓和了语气,“不过你爸真是神人,换了身衣服出来就跟没事人一样。”   “小引,”李擎在浴室外喊他,“洗澡别讲电话,小心着凉。”   周引应了一声,和好友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他坐进浴缸里泡澡,点进朋友圈刷了刷,好友的母亲分享了婚宴的照片直播链接,点进去果不其然没有婚宴开场的照片。   他往下翻了翻,最底下是现场布置的照片,另外还拍到了签到处的宾客名单,他打开照片,粗略一扫上面的人名,数秒后关掉照片链接,退出微信。   晚饭时周引以手机在充电为由,借用了李擎的手机,他用李擎的微信号和好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李擎去盛饭,他退出和好友的聊天框,快速翻微信界面上其他聊天记录。工作群一个小时前仍在对接工作,同事两个小时前问李擎请假了吗,李擎口中去赴宴的经理一小时前发了朋友圈,一张活动现场照片外加一张工作人员大合照,合照里没有李擎。   周引切回和好友的聊天,李擎把手机收走,要笑不笑地盯着他,“聊什么那么多话要聊,不能跟我说么?”   “你要吃他的醋到什么时候?”周引无奈道,李擎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会到七老八十。”   “别闹了,七老八十都半截入土了。”周引哭笑不得,他拨了小半碗饭给李擎,忽然想到了什么,没来由地叹了叹气,“我不太能想象我老了的样子。”   李擎问道:“你怕变老吗?”   周引点点头,“怕。”   “怕什么,老了我会照顾你。”   “我老了你也老了,你怎么照顾我?”   “所以你趁现在要多吃点。”李擎又给他添了一勺饭,顺便揩掉他嘴边的饭粒,拧了拧他的下巴,“我老了你也老了,不用怕。”   周引心里一酸,连忙低下头,不让李擎发现他红了眼圈。李擎有哪些事瞒着他,对他说了哪些谎,他都不想理会了,李擎总归是紧张他在意他,才会为他筑起密不透风的墙。 第87章 错事   吃过晚饭,周引躲在卧室里给母亲打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接通,母亲沉沉的叹息让他喉咙发紧,随之而来的那句话如同一记闷耳光甩在脸上,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母亲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尚未从痛觉中缓过来,还没来得及解释,电话猝然挂断。耳旁的空白令他一霎时茫然不知所措,他呆坐在地上许久,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件错事。   从过去到现在,他分明不是坏人,可为何每次他都错得像是十恶不赦。   周引无法再若无其事地坐下去,他从地上起来,望着靠墙矗立的衣柜,卧室没有开灯,黑暗中任何高耸直立的物事对他都充满威胁。他打了个冷战,顿时知道此刻他应该做什么。   李擎洗完碗,撕开两盒酸奶倒进沙拉碗,再将芒果切块拌进酸奶里,做了碗芒果酸奶给周引当饭后甜点。   这是他跟周引学来的做法,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逐渐摸索出周引的口味和喜好。周引喜欢吃不那么复杂、不需要他动手的东西,口味上偏清淡和甜。虽然周引没有明说,但每次买回来的蛋糕都能吃完,有时还会从他嘴里抢食。   李擎扬了扬嘴角,想到周引的馋样他就感觉心痒难挠。周引贪吃时眼睛会睁得很大,嘴唇嚅动而唇瓣微张,因为不停地吞咽喉结上下滚动,仿佛迫不及待要把东西吃进嘴里,咽下去。   李擎毫不怀疑,这些时候连他也不能从周引嘴里抢走吃食。他端着沙拉碗进了卧室,卧室静悄悄的,他看了一圈没看到周引。他喊周引的名字,进卫生间和浴室找了一遍,然后退出卧室,到次卧、客卫生间、阳台甚至厨房都找了,愣是没找到周引。   刚才他在厨房里忙活,没听见开门声,周引不可能出去了而他不知道。   李擎冷静下来,又进了卧室,他开了灯,终于发现衣柜门留有一条缝隙。那条缝隙预示着他和周引之间某些心照不宣的秘事,怀着这种不可告人的猜想,他走到衣柜前,推开衣柜门——   周引蜷缩在衣柜里,全身光裸,刹那间相接的眼神胆怯又柔软,双手紧抱膝盖的动作暴露了他的紧张与不安。他像敏感又纤细的初生幼兽,提防着所有潜在的危险。   李擎无法形容此时心头的巨震,他听见自己用异常奇怪的语调,诱哄周引到他怀里来,“小引乖,到我这里来,我给你做了甜点,小心些别磕到头。”   周引慢慢地向前挪移,最终完全脱离逼仄的衣柜,落入他的怀抱。他将周引抱起来,原本想放在床上,周引却瑟缩了一下,小声道:“脏,不上床。”   “小引不脏,”李擎亲了亲他的额头,征询道,“在地上坐着好吗?”   周引点点头,李擎在床上坐下,周引自觉地偎坐在他的脚边,双手搭着他的膝盖。   李擎把玩周引纤长的十指,圆润的手指头很能勾起他的某种欲望,他不打一声招呼,抬高周引的胳膊,将两根手指塞进嘴里,轻轻地啃咬指头。周引一声不响地看着他,下巴蹭了蹭膝盖,张嘴咬住西裤,唾液濡湿了膝盖上的一小块布料。   李擎吐出周引的两根手指头,捏着他的下巴问道:“想吃了?”   周引面色微赧,他没回答,继续用牙齿撕扯嘴边的布料。李擎摸摸周引的后脑勺,周引松开被他咬得湿淋淋的布料,李擎说:“床头柜有我给你做的甜点,端过来这里吃。”   周引捧着一碗芒果酸奶回来,他盘腿坐在地上,握着勺子舀起嫩白的酸奶不断往嘴里送,像个小孩一样,有了吃的便什么都忘了。   “喜欢吃么?”李擎擦掉周引嘴角的酸奶。   周引用一连串嗯嗯嗯表达了喜爱,李擎又道:“分我一口可以么?”周引陷入纠结,他用勺子舀起一小勺,手抖着往李擎嘴边送,李擎说:“不要这么喂。”   他让周引吃了那一勺,随后抬起周引的下巴,略微倾身吻了上去。周引抱着碗不肯放,颇大的沙拉碗阻碍着他贴近周引,李擎恶意地在周引的腋下掐了一把,周引浑身一颤,碗里的酸奶洒了一点到胸口。   李擎仍觉不够,他握住周引的手腕,像掰手腕那样将周引的手向后扳。周引本就没多少力气,他嘴唇被李擎吻着,李擎想对他做点什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那碗酸奶最终全部倒在周引的胸口,一吻毕,周引气得简直要哭出来,李擎拨开那只碗,将周引抱到腿上,低头舔他的胸口。   周引在这一刻深深地明白过来,全都是李擎的阴谋,说什么做甜点给他吃,其实他才是会被吃干抹净的那一个。   直到全身湿得像水洗了一遍,李擎才肯停下这场单方面的折磨,连续两个小时他都以取悦周引为乐,看着他哭泣求饶,哆嗦着弄湿了床单和枕头。   那只枕头原本垫在周引的腰下,不知怎么滑落到大腿。周引对此毫无知觉,当李擎把那只枕头从他大腿下抽出来,周引羞愤得把头埋在李擎的胸膛,委屈又无力地为自己申辩,嘴里反复念叨着“不是我”。   “好好好,不是小引,是我弄脏的。”   周引仍然不肯抬头,李擎手指插进周引汗湿的头发,轻轻地按摩头皮,周引停止了颤抖和抽泣,他试探地伸手抱住了李擎,李擎问道:“好点了吗?”   感觉到胸前的脑袋动了动,李擎又问:“还难受吗?”   周引说:“不难受。”   “我说心里还难受吗?”   周引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擎,眼里流露出异样,“你怎么知道我难受?”   “你不高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以为你能瞒得住我吗?”李擎轻拍周引的后背,亲吻他通红的眼睛和鼻尖,两人对视良久,李擎问道:“今天那么做,解气吗?”   周引眼神黯淡,“我好像做错事了,我妈说对我很失望。”   “真正做错事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有善良的人才会不断反省,需要反省的人正逍遥自在,”李擎亲亲周引的唇,“因为小引很善良,所以会认为自己做错了。”   “我善良吗?我觉得我很坏,”周引嗫嚅着,“我做了很多错事,很多很坏的事,只有你会原谅我。”   “你已经在补偿我了,对我来说,还不算太坏。”   “真的吗?”   “嗯,如果你觉得不够,那从现在起,要更听我的话,知道么?”   周引点了点头,仿佛终于下定某个决心,“我不会再背着你做任何事了。”   李擎笑,“那就好,小引最乖了。”   累极了的周引窝在李擎怀里睡着了,李擎用湿毛巾替他擦干净黏糊糊的身体,胸口、胳膊、臀部到双腿,他擦得细致,周引睡得很沉,睡梦中呼吸平稳,偶尔咂咂嘴,像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李擎把一根手指戳进周引的嘴唇,周引无意识地吮着,舌尖撩过指头,轻微的痒意从指尖传递到心脏。李擎开始后悔今晚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周引,后悔塞进周引嘴里的只是手指。   他因为周引脆弱的模样又一次心软了,一下午累积的怒意散了个精光。   今天下午,他忙完了打给周引,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经理的确收到了婚宴邀请,阔绰的周先生周太太向来是经理的摇钱树,部门不少人都知道这事。而他早在一星期前就知道周引的父母会在何时何地宴请宾客,周引一直不提,他便不主动过问。   他等着周引告诉他,求他让他去父母的婚宴,他会考虑要不要应允周引。   可周引没有,他便猜到了周引会背着他过去。为此他特意申请了假期加班,为的是给周引创造条件,他想看看周引是否会如他猜测那般,背着他行事。   他的猜测没有出错。他的猎物永远都学不会听话。   加完班他赶去了酒店,他只看到了酒店工作人员撤换桌椅桌布,酒店的领班正对着员工大发雷霆,他从责骂声中拼凑出原委,不怎么费劲便在应急通道的楼梯间找到了周引。   把周引带回来的路上,他想过很多种折磨的方法,例如要把他铐起来,剥光他的衣服,逼他跪在自己面前认错。他想过很多种方法,却没想到周引会主动钻进衣柜里,在那一刻他恍然发觉,他的驯服并非没有成效。 第88章 撞破   一切都按照李擎预想的那样发展,生活回归平淡。考完剩余的几门专业课,周引回了一趟家,准确来说是他和母亲租的那个地方,他打包了所有自己的衣服物品,带回他和李擎两个人的家,没忘记带走那只熊本熊毛绒公仔。   周引想把它放在床头或床头柜,李擎不乐意,转头扔进了衣柜下层的格子。想到以后待在衣柜里会有玩偶作伴,周引勉强地同意了。   李擎老早就将学校宿舍里他的行李搬了回来,行李的归置交给了周引。周引开始了愉快的假期,而他的假期则照常实习,到门店跟着经理和同事接待客户,偶尔被派去盯活动,周末或晚上赶毕业论文,每天都忙得像个陀螺。   周引心疼他,愈发听他的话,几乎不怎么跟其他人联系,也很少出去玩,每逢出门一定会向他报备。每当他加班到很晚,回到家总能看到周引窝在沙发上等他,身上盖着他的大衣当毯子。   周引独独爱穿他穿过的衣服,譬如拿他的旧衬衫旧短袖当睡衣,天气冷了他不让周引这么穿,某天周引竟然翻出一件他高中时的校服外套,还是转校前的旧校服。   某些与之相关的记忆涌上脑海,他清楚地记得他的行李中没有这一件校服,他将周引压在沙发上质问,周引说:“是你借给我的,不然我怎么会有。”他说出周引将校服还回来的情形,周引仍然狡辩,谎称不记得了。   旧校服的来源并没有那么重要,那天他像拆礼物那样,徐徐地拉开校服拉链,把周引白玉似的上半身从发皱缩水的旧校服里剥离出来。周引喜欢玩这些小把戏,把惊喜藏在他猜得到或猜不到的地方,指引他去探寻摸索,他也乐得配合。   李擎以为他和周引会继续这样无波无澜地过下去,却没想到因为一件小事,险些让周引撞破他极力隐藏的一面。   妹妹李莹受前男友骚扰已有一段时日,报警未果,他让李莹将人约出来,把人堵在渺无人迹的巷子里揍了一顿。他很久没打架,身上的衬衣西裤极大地限制了他的动作,再加上疏于锻炼,一开始落于下风,脸上胸膛挨了好几拳。   但他怀疑他的血液里流动着暴虐的因子,他不擅长打架,可他动起手来比谁都狠。他失去理智的时候,曾试过抄起砖头对准对方的脑袋砸,万幸的是没出血没受伤,他出于保护同学和正当防卫,只落了个记大过的处分。   他无数次怀疑周引应该知道他的这一面,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凶悍残暴的模样或许全都被周引看见了,只是不知道时隔多年,周引是否还记得。   “哥别打了够了。”李莹拦着他,他停下来,用手背一擦嘴角,一抹鲜红。地上的人捂着腹部哀叫连连,他甩下一沓一百块,“你给李莹买了手机和衣服,我让她还你,她说你不肯收,这钱拿走,多出来的够你去医院了。”   “别让我们再看到你,有下一次,不止挨揍这么简单了。”   “我说到做到。”   看着地上的人拿了钱灰不溜丢地滚了,李擎把哭肿了眼睛的少女叫到面前,嘱咐道:“他给你的手机尽量别用了。”   “没钱买新的。”李莹期期艾艾地回答。   李擎掏出手机给李莹转钱,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回去查一下手机有没有被定位跟踪。”   李莹愕然,“什么意思?”   “查一下,以防万一,”李擎冷静道,“你去了朋友家,他还能找到你,要么你的手机被定位了,要么你朋友告诉他你在她那,这段时间住宿舍吧,哪都别去了。”   李莹蔫蔫地点头。   李擎忽而问道:“你是哪天跟他提的分手?”   李莹报了一个日期。   李擎打开手机日历往前翻,李莹瞄了一眼,李擎的视线停在某个标黄的日期,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让李莹脊背一凛,“那天你叫周引陪你去?”   “是。”李莹硬着头皮承认了,她想不到周引居然靠不住,可回想那天周引信誓旦旦向她保证的样子,实在不像会倒戈的人,于是她大胆地问:“是他告诉你的?”   李擎嗯了一声,关掉手机日历,“有事直接来找我,别找周引,我的事也别跟他乱说。”   “知道了。”李莹叹气,心里默默地把周引从可信任的名单中划掉。   这天李擎比平时回来得要晚,他脸上的伤瞒不过周引,遂编了个同事起冲突他不慎挨揍的烂理由,好在周引没多问。他以为蒙混过关,然而周引执意跟他进了浴室,说要帮他洗澡,衣服一脱,胸膛被踹出来的淤青藏不住了。   周引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给他洗澡搓背,用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和胸膛的伤。李擎心里有愧,抱着周引亲他的唇,亲一下叫一声小引。周引不知是羞的还是被洗澡水的热气熏的,脸颊到耳根都泛红,他不买账,打掉李擎乱摸的手,“别碰我,不想理你!”   李擎笑道:“但我想你了,最近很忙,有偷偷怪我没时间陪你吗?”   周引哼了一声,转身调节热水器的温度,李擎顺势亲上他的后脖颈,从身后摸索到他胸前,大手解开他的睡衣纽扣。周引挣脱不掉力气比他大好几倍的李擎,他又急又气,偏偏李擎的吻让他也有了反应,“别脱我衣服!讨厌!你受伤了今天不做!”   “那点伤不碍事,明天我休息,真的不要吗?”   李擎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周引回过头,李擎志在必得的模样实在可恶,可是当他的视线触及李擎赤条条的身体,健壮结实的臂膀、腰胯,他就连呼吸也变得不自然,李擎全身上下都要命地吸引他。   周引避开李擎的伤口,忿忿地咬上他的嘴唇。两人拥吻到一起,最意乱情迷之时,李擎突然分开彼此,他盯着周引,冷不防问道:“前阵子你跟李莹出去了?为什么没告诉我?”   周引被吻懵了,他的脑袋就是一团浆糊,完全想不起来哪天他跟人出去了又为什么没告诉李擎。   “接吻,”他无意识地哀求,不仅脑子懵,声音也软绵绵的,“亲我。”   李擎笑,“这次就算了,以后去哪要告诉我,知道吗?”   无论李擎说了什么周引都无条件答应,不管是大脑不清醒的此刻,还是清醒了的白天。   数天后的某个晚上,周引拿李擎穿了好几天的外套去洗,意外在口袋摸出几张照片,照片里的人赫然是李莹的前男友,他陪李莹提分手的那天恰好看到了长相。   那天看起来还算顺眼的一个人,照片里鼻青脸肿,除此之外胳膊、胸口均有多处擦伤和淤青,显然遭到了殴打。   口袋里还有一封举报信,周引看完全文,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李擎许是把人给揍了,被对方怀恨在心举报去了公司。   他放回照片,折好举报信塞回口袋,没拿李擎这件外套去洗。李擎洗完澡出来,找衣服穿时注意到了那件外套,周引不动声色地问:“穿了几天了,要拿去洗吗?”   李擎说:“不用,再穿一天。”   周引哦了一声,按下洗衣机启动键。他站在盥洗台前,手洗李擎换下的衬衣,嘴里哼着歌。这是他和李擎在一起后最普通不过的一天,他们有无数个这样的一天,不会因为他撞破了李擎不愿告诉他的事而有所改变。 第3卷 久长 第89章 如初   两个人住一起的第二年,最高气温和持续天数破历史记录的那个夏天,李擎向公司递交了转岗申请,周引迎来毕业季。论文答辩完,在各大招聘会象征性转了一圈,苦于高温酷热天气,周引选择躲回家里叹空调。   李擎在做转岗前的交接,这一周没那么忙,每天都能准时下班。眼看就快到六点,周引换了身衣服,打开冰箱拿了盒冰淇淋,带上勺子出门接李擎下班。   傍晚气温居高不下,周引专挑有树荫的地方走,李擎发微信说快到小区门口,周引索性停在树荫下等人,又热又馋的他还是没忍住撕开冰淇淋包装纸,拿勺子一口一口挖着吃。   在他快把冰淇淋吃完之前,李擎终于走到他说的树荫底下,周引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喂给李擎,李擎张嘴吃了,而后习惯性亲了亲他的额头。   顾忌着还在外面,周引不让李擎继续亲,李擎却搂过他的腰,带着冰淇淋甜丝丝滋味的唇压在了他的嘴唇上。   霎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聒噪的蝉鸣仿佛噤了声,周引专心和李擎接吻。在一起快满两年,亲吻早已成为稀松平常的事,可亲吻时的心情依旧如初。想把对方像冰淇淋那样含进嘴里,用火热的唇舌融化彼此,周引始终觉得,接吻是最方便的情事。   李擎许是和他想的一样,舌头霸道地闯了进来,在他冰冰凉凉的嘴里肆意扫荡。周引用力将人推开,红着脸道:“好了,回家再亲。”   “今天在家都做了什么?”李擎揽他入怀,周引将下巴搁在李擎的肩窝,快速向周围扫视一眼,没有旁人,遮天蔽日的大树为他们提供最好的掩护。他放心地环抱住李擎,恢复了只有两人时的亲密姿态,“没做什么,太热了,睡了一下午。”   “这么热下次别出来接我了。”   “想找你去超市,家里冰淇淋快吃完了。”周引伸手摸摸李擎的后背,衬衣汗湿得不明显,接着抚上李擎汗涔涔的脖颈,满手的汗,他仰起头注视李擎轻微晒红的脸,用手给他扇风,“出了那么多汗,今天又去外面晒了?”   “没有,搬了点东西,走吧去超市,今晚想吃什么?”   “等会儿,给你擦擦汗。”周引用手揩掉李擎额头和鼻梁上的汗珠,李擎站得定定的,一双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周引,周引替他擦完汗,手指插进发间,替他捋了捋头发。弄完以后周引笑道:“好了,很帅,跟我去超市吧。”   李擎牵周引的手,他一身衬衣西裤,周引穿质地柔软的短袖和短裤,脚下趿拉着拖鞋。他们的衣着格格不入,可站在一起时是那样的协调相衬。   过去一年多,彼此都长了一岁,身高体重没显著变化,他正式进入职场,周引未脱离校园。而未来不管怎么变,周引永远会是他捧在手心里天真烂漫的爱人。爱人不需要成熟,不需要独立,只允许待在他用臂膀撑开的小小世界里。   超市里,周引推着手推车,在李擎的默许下往手推车里放了五六盒冰淇淋,正要放第七盒,李擎觑了他一眼,周引嘟囔道:“我拿给你吃的。”   “谁刚才带的冰淇淋自己吃完了?”   “哪有,我分了你一口。”周引坚决放下第七盒冰淇淋,李擎靠过来,右手搭在他的腰间,周引条件反射般浑身一颤,他瞪了瞪李擎,用口型问他想做什么。   这个动作指示意味太强烈,很容易让他联想到许多个深夜和清晨,李擎就是这样把手放在他的腰上,对怀里的他说着臊人的情话。   周引忽然发觉,李擎能治他的法子实在太多了,譬如现在李擎只不过用手触碰他,他已经紧张得不敢动弹,尤其是他还穿着短裤,单薄窄短的布料根本抵抗不了李擎狡猾的大手的入侵。   “别摸,我放回去就是。”周引委屈地撇了撇嘴,李擎的手改为虚虚地拢了拢他的腰,若无其事道:“拿几包速冻饺子,今天中午我没回来陪你吃饭,自己吃什么了?”   周引没回答,李擎冷哼一声,拉开冰柜拿了三包饺子、两包馄饨,他还想拿糯米鸡干蒸烧麦等茶点,周引立即阻止:“够了,以后中午我在公司吃。”   李擎回头似笑非笑,周引咽了咽口水,“昨晚跟你说了,我妈让我去她朋友的公司上班,你还没回答我能不能去。”   “我说不要去你就不去吗?”李擎一反常态的心平气和。   周引点头,“我说过不会再背着你做任何事,所以我现在跟你商量,你同意了我才会去。”   “如果我不同意呢?”   “磨到你同意为止,”周引凑到李擎面前,趁周围没有人,啄了一下李擎的嘴唇,满怀希冀地看着他,“你不会不同意吧?”   “什么时候跟你妈联系上了?”   “前几个月,你看着我打电话的,”周引示好地握住李擎的手臂,佯装可怜道,“我最近都很乖,跟谁出去跟谁联系都有告诉你,我这么听话,你还不放心我吗?”   李擎推着手推车,带着一个大号人形挂件走到酸奶架前,他拿了两排酸奶放进手推车,周引说:“这个保质期短,家里还有一排没喝。”李擎看他一眼,“给你带回公司喝。”   “你同意我去了?”周引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   李擎嗯了一声,“这周会很热,下周再去。”   两人随后去超市熟食区,买了半边烧鸭和几个凉拌菜当作今晚的晚餐。回去的路上,李擎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牵着周引,周引再次向李擎确定:“你真的同意我去我妈那上班?没有不高兴吧?”   “不是说是你妈朋友的公司?”   周引讪讪道:“跟我妈也有点关系。”   “想去就去吧,像以前一样报备,不能夜不归宿,”李擎面色平静,“转岗后我会很忙,我也担心没时间陪你。”   “笑一笑嘛,别垮着脸,说不定我上几个月就不想干了呢。”周引晃晃两人相握的手,他的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但现在还不能让李擎知道。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对彼此脾性、喜好的了解使得他们对对方遇事的态度及可能给出的反应都了然于心。   周引不知道在李擎眼里,提出要去工作的他反不反常,他只感觉说服李擎的过程异常顺利,李擎竟然没太大反应,而这本身就是最奇怪之处。   他当然知道李擎恨不得把他关在家里,哪也不让他去。他的听话和配合让李擎放松了对他的看管,可他也明白他逃不出李擎对他的控制,因为那是他自愿跳进的牢笼。   晚饭后两人没别的娱乐活动,周引先洗过澡,早早地躺上床,李擎洗完碗又在书房待了一会儿才去洗澡。书房就是隔壁的次卧,已经被他们改造成李擎的工作间。   一年多时间,这个租来的房子改头换面了一遍,李擎添置了很多家具家电,卧室的床也换了一张更大更舒适的。李擎想把浴室里的浴缸拆了重装一个,他嫌弃现在的太小,还是周引阻止了他。   比起浴缸、沙发和厨房、书房等功能明确的场所,周引更愿意在卧室的床上,而且最好要关灯关门。但李擎更偏好于各种匪夷所思的地点,周引对此体会颇深,他不止一次被李擎压在饭桌、盥洗台和茶几,裤子一脱直接开干。   至于在家外面,李擎总少不了搂搂抱抱,并且很爱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亲他。他抗议过但是没有效果,干脆由着李擎胡来,反正李擎能把握好分寸。   这晚李擎格外温柔,动作不疾不徐,像是生怕弄疼他。体验过野蛮粗暴带来的快感,久违的乍然的温柔倒更叫他难受,他快被李擎逼得哭出来,偏生李擎还有心思在他耳边说一些没脸没皮的话。   “小引在公司里如果想我了要怎么办?会躲进卫生间里,偷偷弄一弄自己么?”   “在公司里哪哪都是人,不能给我打电话了,你要是哭着说很想我,会被别人听到的,你不是最怕被人知道么?”   “你要忍到晚上,你会难受很久,你离得开我吗?”   周引呜咽着哀求李擎,求他动一动,李擎置若罔闻,反而慢条斯理地开始亲他,从眉眼到鼻梁,从嘴唇到脖颈,最后咬上他的肩膀,执意在上面留下很深的牙印。   周引知道这是李擎生气的表现,李擎果然不愿意让他去。可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他想给李擎买礼物。前阵子李擎不断给家里添置东西时,他猛然发现在一起快两年,他竟然没给李擎一件像样的礼物,实在太说不过去。   他不愿花母亲给的钱,更不想用李擎辛苦赚来的钱。于是只能折中接受母亲的建议,去她的公司上班,领薪水攒钱买礼物。   他就没动过离开李擎的念头,可惜枕边人是个笨蛋,周引气得踢了李擎一脚。那一下软绵绵,李擎只当是情趣,甚至抬起他的小腿作势要亲吻。 第90章 模样   周引上班第一天李擎没去送,他比周引早半小时出门,这天是他正式转到销售岗的第三天,没有前几天的兵荒马乱,但照旧忙得脚不沾地。接待完一组客户,他在案场喘口气,抽空给周引发微信,周引直接回了电话,电话里声音闷闷的,几乎可以想象他蔫头耷脑的模样。   李擎笑着哄了几句,周引抱怨培训很烦事情很多,李擎便说让他回来,周引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挤出一句你要养我吗?李擎轻叹一声,说,我正在努力赚钱养你,小引难道不知道吗?   周引似乎高兴了些,扯了几句很想你早点回来之类的话,莫名沙哑的嗓音传进耳膜,李擎只觉得耳朵钻进了一只蚂蚁,撩得他心痒痒却没有办法抓挠,想起昨晚周引也是用这样的嗓音在他耳边叫唤,许是那时候叫哑了嗓子。   李擎问:“今天穿什么衣服去上班?”   “穿短袖和牛仔裤啊,我又不像你要穿正装。”   李擎笑了笑,“那脖子上的吻痕怎么办?”   周引那边顿了顿,而后一个略有些羞恼的声音传来:“你还敢说!我贴了两片创可贴,同事都问我脖子怎么了!”   “你怎么跟他们解释?”   “被蚊子咬了。”周引恨恨地道。   李擎笑出声,在周引快要炸毛之前及时止住了笑意,他又再叮嘱了几句,同事来催便匆匆挂了电话。他填完刚才接待的客户的信息表,再翻了翻项目的折页和户型图,案场经理叫他去开会。   现在的案场经理是在门店实习时带他的同事,当初就是同事拦下了投诉他的举报信,并把信件照片交给他处理,才没让投诉他的人得逞。   当时他没当一回事,随手把照片塞进外套口袋,那件外套从客厅沙发转移到卧室,是周引拿进去的。至今他都不知道周引有没有翻过口袋,有没有看过那几张照片。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关系早不再是当年的岌岌可危。如今周引爱他、依赖他、离不开他,一天见不到他就想得要紧,完全是按照他心意塑造出来的爱人模样,他对周引有绝对的掌控和影响。   就算周引想出去工作,想接触外面的人和事,他也有法子像唤回宠物那样把人召唤回来。   这晚约看房的客户临时有事改期了,他留在办公室里复盘了今天带看的几组客户,将客户信息录入到电脑,再和经理研究了一下带看的路线和话术,确认没其他事后难得一天早下班。   刚过六点半,周引第一天培训要比平时晚一小时下班。他没告诉周引他驻场的新项目距离周引上班的公司很近,这个时间点他没打一声招呼,直接去到周引公司楼下,再发微信叫人下来。   五分钟后周引下了楼,像一阵风那样向他奔来,撞进他怀里。两人只拥抱了数秒就分开,周引脸上是掩藏不住的笑容,声音无比轻快,“不提前告诉我你要来,我看到微信差点摔了手机。”   “早下班就过来看看你,带我进去你们公司。”李擎随意把手搭在周引的肩膀,旁人只看到他轻轻拍了拍,只有周引知道李擎的几根手指牢牢地攥住他的肩头,大拇指正在肩窝里搓揉。   周引吃痛地叫了一声,李擎松开手,笑道:“走吧,带我上去。”   “公司不知道能不能进,我带你去休息区。”周引走在前头,避嫌地只抓住了李擎的一根手指,李擎被他拖着往前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带我去个没人的地方就可以了。”   “嗯?你要干什么?”   周引回身投来怀疑的一瞥,李擎反握住他的手,前方是员工通道闸,李擎半推着周引拐到另外一边的安全通道,不由分说地把人推了进去。   门被关上,周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压在门背后,李擎的吻来势汹汹,堵住他的嘴唇,身上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驱逐了楼梯间浑浊的空气。   李擎咬他的嘴唇,狠狠地嘬了几下,随后脖子上的创可贴被揭开,逞凶的唇齿有了新目标。周引脖颈上的吻痕遭到了新一轮啃咬,他被迫扬起脖子,眼睛看向天花板污浊的灯罩,这里没有愚笨的飞蛾,只有强势的爱人,和一个心急火燎的吻在争分夺秒地发生。   一吻结束,李擎为他贴好创可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低低地笑,周引推不动李擎的胸膛,只得可怜兮兮地求饶:“我不能出来太久,我该回去了。”   李擎问:“有那么快能下班吗?”   “我保证早点走,不差这半个多小时了。”周引扶着李擎的肩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里蕴着因亲吻而泛起的水光。   李擎用指腹蹭了蹭周引唇角的口涎,热吻后的周引永远最乖,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的依恋和顺从,他揉捏着周引的后颈,压低声音问:“今天想我了吗?”   “想,当然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哪里最想我?”   周引睁大了眼睛,神情里有本人浑然不知的天真,“你应该知道的。”   李擎失笑,揩掉周引唇边的水渍,再将他掀高的短袖下摆拉下来,拍干净后背的灰尘,手不可避免地碰到臀部,李擎只抚摸了一下就移开,他打开安全通道的门,全须全尾地将人送了出去。   周引一步三回头,看上去很是恋恋不舍,李擎冲他挥挥手,指了指大堂的接待区,示意等会儿两人就在那会合。周引终于不再回头,李擎的目光丢弃了温情与遮掩,赤裸裸地落在周引被牛仔裤包住的浑圆的臀部上。   周引的腿很直,穿显腿型的牛仔裤尤为好看,但他不常穿。他知道周引为什么不喜欢,和纤细笔直的小腿相比,周引的臀略显丰腴,每每穿紧窄的牛仔裤都会勒得慌,很长一段时间周引都十分排斥修身牛仔裤。   后来还是他想了一个办法,他让周引穿着跨坐到他腿上,他用手掌心托着饱满的臀,成功让周引从排斥转为羞臊,从那以后每次这么穿都视为一个邀约,暗含两人之间秘而不宣的企图。   李擎低头给周引发了微信,周引收到微信刚出电梯,李擎发来想你两个字,没有额外的表情包颜文字,李擎的信息向来简短明了。周引回复我也想你,后面跟着大哭害羞亲亲等小黄脸表情,顺带回了好几个可爱肉麻的表情包。   从培训室偷溜出来的同事问他去哪了,周引笑笑,没接话。他回到培训室坐下,手机倒扣在桌面,故意不看李擎回的信息,脸上不复刚才的痴迷与动情。他继续翻厚厚的公司章程和产品介绍,用笔划出重点。   台上的讲师扫了台下一圈,点了周引回答问题,周引站起来对答如流。其余时候他托着下巴望向窗外,忍着不去看手机,明净的窗户映出他沉静的模样。   和李擎在一起时,他愿意最大程度贴近他心中的理想爱人,李擎喜欢他黏人、娇气、迷糊,他便给李擎他想要的,事实上他的确被李擎养成了这样,也的确非李擎不可。但与生俱来的危机感会在他最幸福的时候悄然出现,提醒着他永远不能掉以轻心。   这晚回到家,两人没吃饭没洗澡就闹上了床,周引全身脱剩一条牛仔裤,他趴在床上,李擎亲吻他的后背。搁在床头柜的手机亮了一下,周引拿过来看,李擎收到新的工作信息,他把原话念给李擎听,李擎唔了一声,没停下亲吻。   周引继续翻看李擎的微信聊天记录,来自经理、同事、大学舍友和各种工作群,李擎的回复三句不离工作,他大致翻了翻便兴味索然地放下手机。   李擎凑上来问道:“检查完了?”   周引斜睨了李擎一眼,“没,你的工作手机呢?明天带回来给我检查。”   “光检查手机够吗?”   “你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快交出来!”周引凶巴巴地吼,翻过身作势要摸李擎的西裤口袋,李擎习惯把钱包放口袋里,“钱包呢?给我看看,有没有藏小卡片?”   李擎掏出钱包递给周引,周引坐起来翻李擎的钱包,几张百元纸币、零零碎碎的散钱、银行卡、身份证、社保卡、大门备用钥匙,周引最后拔出一张自己的学生卡,上面有他青涩的寸照。   “没有小卡片,有小情人,”李擎把周引的学生卡塞进钱包夹层,亲了亲周引红透了的脸颊,“满意了吗?小情人。”   “才不是你小情人,我又不小!”   周引趴回床上当鸵鸟,李擎清走床上的杂物,重新覆在周引的后背。他的手伸到周引的腰际,缓缓拉开牛仔裤拉链,一边欣赏周引越来越红的耳根,一边将裤子艰难地剥下来。   他喜欢周引穿牛仔裤,除了好看,还因为每次都很难脱,让他有种拆礼物一样的仪式感。拆礼物的时间越长,越让他期待礼物给予的惊喜。 第91章 久远   开盘前三个月会非常忙,经理早就提前给他们打过预防针,当李擎连续一周上班时间超过十小时,他总算体会到房产销售的忙和累。   每天早上八点半开晨会,上午打电话回访前一天的客户,和有意向的客户约看房时间,中午下午一直到晚上九点前都是排得满满的带看,九点后录入客户信息,汇报当天情况,复盘话术。   单纯的忙碌劳累都还不算什么,和周引的相处时间锐减才是让他头疼的问题。   下班回到家往往是十点半之后。第一天这么晚回去,发现周引傻乎乎地饿着肚子等他吃晚饭,李擎气得想把人揪起来打一顿。接下来几天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周引退让一步,晚饭吃一点点,等他回来吃夜宵。   李擎没辙,周引抱着抱枕蜷缩在沙发角落,一脸落寞地等他回来,这副模样已经够让他心疼,他不忍心再让周引一个人吃饭。   周引也讨厌一个人吃饭,他正把晚饭叫的红烧狮子头放微波炉里叮,鸡公煲倒进砂锅里小火加热,勺子搅拌时诱人的咕噜声馋得他直咽口水。他侧身对李擎说:“一个人吃饭一点胃口也没有,现在跟你吃才觉得饿了。”   李擎快速炒了一碟蒜蓉菜心,觑了一眼周引道:“那也不能饿着肚子等我回来。”   “不饿,晚点吃又没关系,你忙到这么晚我还心疼呢!”   周引气鼓鼓地朝李擎哼了一声,李擎冷笑,两人谁也不服谁。周引揭开电饭锅盖盛米饭,李擎端菜上桌,周引直接用手碰砂锅把手,李擎喝道:“我来你别碰。”   李擎戴上隔热手套把砂锅端到垫子上,再连同垫子端到桌面。周引拉开椅子坐下,李擎站着夹菜,筷子夹起一块鲜嫩的鸡肉,喂到周引嘴边。周引咬住吃了,彼此间的动作太过自然,周引都忘了自己还在生气。   李擎眉间的疲惫顿时散去,他叹了口气,向周引笑了笑,“快吃吧,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   周引闷闷不乐,“我就想跟你一起吃饭,现在一天下来都没跟你吃一顿饭。”   李擎坐到周引旁边,摸摸他的头,还想说点什么宽慰周引,周引舀了半个狮子头到他碗里,撇撇嘴道:“你快吃,吃完再说。”   一顿饭吃得安静和睦,饭后周引主动承担了洗碗和清理灶台,李擎去洗澡。等两人都躺在床上已经过了十二点,空调无声地运行,卧室里只有李擎将周引按在怀里细细亲吻而发出的暧昧声响。   周引趴伏在李擎身上,轻轻地喘,夜色中眼眸清澈如水,光看他的眼睛会让人恍惚陷入某个绮丽的梦境,但当视线移至不着寸缕的全身,梦境便陡然增添了情色的意味。   李擎不在梦中,他操控着那个梦,他的大手从周引塌下去的后腰游移到撅高了的臀,周引盯着他看,眼眸里有他能读懂的渴求与恋慕,也有他打算忽略的嗔怒和一点点的伤心。   李擎抚摩周引的后背,说道:“小引长大了,以前我回去加班都会生我的气,要我哄很久,现在小引会待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是不是有长进了不少?不生气了吧,嗯?”   “气,谁说我不气了。”   周引咬咬嘴唇,头埋到李擎的颈窝。李擎皮肤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和他身上的一样,李擎的肩膀还有他前天咬的至今未消的牙印。他循着这些令人心安的印记,继续在李擎的颈侧吮吻,像小动物那样啄食。   李擎搂着他,轻声地哄:“有气就冲我发泄出来,别气坏了自己。”   周引抬起头小声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真的对你生气,别拿我当小孩哄。”   李擎笑,“在我心里你就是小孩,做我的小孩不好吗?不用长大,永远受宠。”   “不要,小孩不能管你,还要被你管得死死的。”周引气恼地咬了咬李擎的下唇,李擎按着周引的后脑勺,抱着人翻了个身,吻猝然变得凶狠。   李擎精力旺盛,忙了十几个小时依然有精神将周引里里外外弄了一番,到了半夜周引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他久违地梦见了大海。   他乘一艘破破烂烂的船,独自在凶险万分的海域航行,骇浪屡次将他连同船身送得高高的,浪花、暴雨冲击着他的身体,他怀疑他会葬身在这片大海,死因是海水撞击碾压,而非溺水而亡。   很快他意识到不可能,惊涛骇浪也骤然平息下来,他躺在船板上沉沉睡去,终于想起他跟大海缔结了契约,这个契约以一生为计,而他只不过在这片海漂泊了小半生,距离一生的终点还有很久很远。   夏夜很短,李擎睡了不到五小时就起来,他亲亲睡梦中的周引,蹑手蹑脚起床进卫生间洗漱。洗漱完他到厨房热牛奶烤面包,从冰箱取出几个鸡蛋,翻看手机上的教程打算给周引做个溏心蛋。   家里没有冰糖,他正思考能不能用白砂糖代替,背后倏尔贴上一个柔软的身体,周引环着他的腰,声音里有浓重的睡意,“你起好早,你要几点到公司啊?”   “八点半,早起给你做个溏心蛋,不是想吃么?”李擎拍拍腰间的手,周引扳过李擎的身体,恨不得敲开他脑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怎么就那么笨,“我不想吃了,你再回去睡会,八点我叫你起床。”   “不困,”李擎抓住周引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我研究一下怎么做,应该不难。”   周引说:“我不要吃,你快回去睡。”   “睡也睡不了多久,你念叨了好久想吃这个。”   “我不管,陪我回去睡。”   周引拖着人就走,李擎拗不过周引,回到床上搂着人闭目养神。周引睁着眼睛看他,李擎笑道:“你这么看着我,我会睡不着。”   周引连忙闭上眼睛,他的脸偎着李擎的胸膛,屏息聆听李擎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渐渐和他的同步。他不知道李擎睡着了没有,他想睁眼看一看李擎。这种感觉很奇怪,一个每天都能见到、每天同床共枕、相拥入眠的人,竟然仍让他有不够看看不够的烦恼。   都怪工作,周引恨恨地想,随后更加紧的抱住了李擎。   他不愿承认是别的什么在作祟,譬如迟来的害羞,以及对自己后知后觉的恼怒。   昨晚是部门聚餐,提前知道母亲会过来,周引找借口请了假。这个公司是母亲朋友的不假,但母亲也有出资入股,周引只能确定这家公司和父亲毫无关联。母亲向他保证她入股的钱是私房钱,绝不是父亲给的。   这个保证很可笑,周引明白,但他早就决定只在这里待几个月,攒够钱了就辞职,至于别的已不在他关心的范畴。   他准时下班回到家,一个人对着偌大的房子,百无聊赖索性整理起了衣柜。他挑出李擎常穿的衬衣西裤,用挂烫机全部熨烫了一遍,衣服勉强变得平整,但细看衣领和腋下仍有褶皱熨不平。   周引琢磨改天得换个电熨斗,或者给李擎挑几件质量好的衬衫,这回一定要带他去定制合身的西服。   把衣柜里的衣服该折叠的折好,该挂起来的挂在衣柜中央,周引扯出李擎的旧汗衫旧裤衩,本来打算扔了,但想了想最后放进了衣柜下层。   李擎的衣服整理完了,周引对自己的衣服随意得多,旧了的短袖翻出来当睡衣,洗到掉色的裤子就在家穿。他唯独看一条牛仔裤很不顺眼,几次都想丢掉它。   他没忘记那晚李擎是怎么折腾他的,他颠颠簸簸到后半夜,早上起来整个人快散架。这一年多,他充分感受到李擎炽盛的情欲和恐怖的精力,李擎对他的需求像无底洞,永远都不会有被填满的那天。   想到不该想的画面,周引脸有点红,他放过了那条牛仔裤,转而把它垫在一堆衣服下。   只剩衣柜下层的格子没整理,周引盘腿坐在地上,这个角落平时都是李擎在打理。李擎特意垫了毯子,衣柜内壁李擎徒手摸过,确认没有木刺和钉子,李擎还想贴墙纸上去,周引嫌难看阻止了他。   周引把玩偶抱了出来,摁进怀里揉搓了一遍,身体的反应比他的所思所想要直接得多,他又想李擎了。   周引靠着床侧,竖起膝盖,玩偶就在他的腿上,周引戳戳眼睛,自言自语道:“他还不回来,我好无聊哦。”   玩偶不会跟他说话,他注视玩偶炯炯有神的双眼,忽然想起很早以前好友说过的话:   “它的左眼和右眼看上去不太一样,右眼的眼白多,眼珠小,左眼眼珠要大一点。”   周引想起那个无端的猜测,又再盯看了许久,前几天他就发现玩偶一只眼睛最外层的透明罩有点松动,他只当玩久了坏了,和当初一样,以为玩偶是做工粗糙,对好友的质问置之不理。   如果坏掉的这只眼睛曾被人为地换过里面的配件呢?   周引伸出一根手指,上下拨动,没怎么费力就将透明晶体罩摘了下来。   玩偶眼白多眼珠小,黑色眼珠镶嵌在眼白中间,周引这次没有伸手,他已经看清了眼白中央形似眼珠的摄像头。   周引当下怔了怔,藏在眼睛里的眼睛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他眼前,李擎送这个玩偶的居心昭然若揭,他来不及产生别的反应,首先狠狠打了个寒颤,空调开得太低,他下意识抱紧玩偶取暖。   回过神来才明白李擎做了什么,而李擎这么做又意味着什么。比起这些,周引更早回忆起自己曾对着玩偶做了什么。他不止一次在玩偶面前脱去全身衣物,忘我地玩弄自己,摆出绝不敢在李擎面前摆出的羞耻姿势。   李擎全都看见了吗?他看见他最放荡的丑态,看见他是如何的离不开他,看见他独处时的每一分一秒都在饱受折磨。   周引几乎不能再细想下去,他的身体开始发热,脸颊发红发烫,他想扔掉怀里窥视他的玩偶,但身体的本能反应使得他将玩偶抱得更紧。他不敢也不能碰自己的东西,李擎给他下了规矩,他身上的某些地方只有李擎能碰。   周引尝试打李擎的电话,提示无人接听,发微信没有回,李擎上班时只用工作手机,他居然忘了。   这样焦灼难耐的状态,周引熬了四五个小时,在李擎下班回来之前,他把玩偶恢复原样放回衣柜下层。他将永远不会主动挑明这件事,除非李擎问起,否则他会一直保持沉默。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死心塌地地待在李擎身边。   李擎躺在床上闭目了半个多小时,实在睡不着便放弃入睡,他翻身压着周引亲吻,兴头很足地揉他的胸口和腰肢,全身上下都很亢奋。周引对他毫无抵抗力,当他的唇覆上去就是一副任由索取的乖顺模样。   日光透过窗帘漫进来,李擎不知餍足地亲吻着爱人。   半小时后,李擎养精蓄锐完毕,起床换衣服吃早餐,他觉得浑身精力充沛,窗外灿烂的阳光感染了他的心情,他发觉他的生活正慢慢变好。   过去幻想的日子,如今一点一点成为现实。   出门前周引问他今晚几点回来,李擎回答说不准。   周引不高兴了,李擎漫不经心地哄,哄人的话一成不变,连低头亲吻的角度也和昨天没多大区别。他吃准了周引不会真的生气,再晚都会等他回来。   周引说:“我今晚可能也要加班,要是晚回来,我发微信跟你说。”   李擎拒绝了,“不准,加什么班,早点下班回家,工作累就别干了。”   “凭什么!自从你转岗了每天都在加班,要么你也别干了。”   “我要赚钱养你,小引待在家里就好,我不想让你吃苦。”李擎答得理所当然,见周引生气了又再亲亲他的额头,宝贝宝贝的喊,说几句不知从哪学来的情话。   八点过一刻,李擎出门去上班,周引看着关上的门,突然明白他在李擎心目中的角色从来没变,或许以后也不会改变了。   --------------------   8.12修 第92章 心疼   周引比李擎晚一个小时上班,李擎出门后,周引回到卧室床上,早起脑子仍有点昏昏沉沉,他靠坐在床头,扯来凉丝丝的薄被盖住双腿。睡裤短至大腿根,他不用低头看也知道大腿内侧吻痕遍布。   睡衣是李擎穿旧了的短袖,面料很粗糙,磨得胸口又痒又疼。他撩开下摆揉了揉,手指轻轻地捻弄,心知胸前的这点疼和睡衣面料没关系,全赖李擎早上扯咬了很久。当时他只觉得痛快极了,抱着李擎的脑袋舍不得放开。   周引揉了一会儿,把手从睡衣里抽出来,睡衣领口松松垮垮。他记得以前这件短袖衣领很紧,后来穿在他身上,拉扯多了自然而然变松了。   他和李擎有过一段糜乱放纵的时期,在他们住在一起的头半年,情事异常不知节制,李擎会随时随地地弄他,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扒掉他的裤子,吭哧吭哧地在他身上消耗无穷无尽的精力。   那段时间家里不分日夜拉着窗帘,为了配合李擎他自觉减少外出,下了课就回来。那时候是冬天,记忆中那是一个暖冬,也有可能是他记忆出错,毕竟整个冬天他都没离开过李擎火热的胸膛和臂膀,他在温暖的被窝里、在李擎的怀抱中冬眠。   冬天过后的春天,春梦比过往二十多年加起来的都要长,他时常分不清自己是清醒还是做梦,梦里梦外没有不同,睁开眼睛看见的仍是李擎的脸。李擎沉默、面容严峻,光凭眼神就能将他生吞活剥。   他通常没来得及恐惧,就已经抻直了双腿叫唤,猛然而至的快感让他想起梦里冰封的那条河,梦的最后冰雪消融、流水潺潺,他在梦里欢喜至极,觉得看到了希望。   等到那个春天快过去,他才从漫长的疯狂的春梦中走出来。   没来由想起以前的事,周引抱紧了被子,努力忍下下身的蠢蠢欲动。他慢吞吞地脱掉睡衣睡裤,下了床,打开衣柜找今天要穿的衣服。穿好衣服后,他回身去叠床上的被子,李擎的睡衣在被子底下,被他揉成皱巴巴一团。   他抱着两人的睡衣裤进卫生间,扔进洗衣机里,脏衣篓有李擎昨晚换下的西裤,他掏了掏裤袋,摸出两张购物小票。随手把小票搁在盥洗台,他往洗衣机倒了洗衣液,按下启动键,再将李擎的衬衫单独泡在盆里。   一手搅了搅盆里的衬衫,周引打开对折的购物小票,好奇看了看,李擎昨天中午在便利店买了饭团烤肠和气泡水,昨天晚上买了方便面。   他把小票每一个字都看了一遍,看完没扔小票,而是揣进裤袋里。他的两只手都伸进盆里,用力揉搓起衬衫的衣领。李擎并不愿意让他做这些事,说是家务做多了手会变粗糙,只是他喜欢给李擎手洗衬衫和内衣,所以都抢着来。最近李擎着实忙了不少,便也由着他来。   他等衣服洗干净晾晒好才去上班,上午一转眼过,到了饭点,他没和同事一起点外卖,步行去了距离写字楼几百米的一家便利店。   周引站在便利店外给李擎发微信,问他吃饭了没有,李擎回得很快,说吃过了,反问他吃饭了吗。周引点开相册,发过去一张很久之前的午餐照片,李擎又让他多喝水少喝碳酸饮料,天气热小心中暑。   周引没再回复,等到便利店人没那么多了,他进去买了杯酸奶,在便利店落地窗前的就餐区找了个位置坐下。   刚过一点,便利店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引看着李擎一路都在摁手机,径直走到柜台前说要一个饭团和一根烤肠,全程头都没抬。周引跳下椅子,走了过去,李擎回完信息终于抬起头,也终于发现旁边有人。   李擎转过头,周引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间李擎脸上闪过惊讶惶窘和尴尬,周引说:“你吃什么?麻烦给我来一份和他一样的。”周引对熟食柜前的店员扬声道,然后打开微信出示付款码。   李擎的表情由惊讶转为错愕,语气也变得不善:“你还没吃午饭?”   “你不也没吃?”周引冷冷地回道。   “别吃便利店了,跟我去旁边的日料店吃。”李擎抓住周引的胳膊,示意他跟他走,周引接过店员递的饭团和烤肠,道了声谢,紧接着被李擎强行拉出便利店。   便利店外,周引甩开李擎的手,他掂了掂手上分量很少的饭团,“我看昨天你两顿饭都在这里吃,我以为有多好吃就来尝尝,不好吃你也不会一连吃三顿吧?”   李擎揽上周引的肩膀,把他带进了便利店旁的日料店,直到找位置坐下点好吃的,李擎才来哄人,“别生气,这几天太忙误了饭点,只能去便利店吃了,你特意过来就为了看我吃没吃饭?”   周引仍旧很气,李擎坐在他对面,他只能狠狠地踢了李擎一脚。李擎脸色不变,倒好的茶水推到他面前让他喝,桌子底下却伸过来两条腿,牢牢夹住了他的小腿。   李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睛直直地看向他,低声道:“小引,鞋子脱了,脚伸到我这里来。”   周引没料到李擎胆子大到这种程度,他的另一只脚使劲踹李擎的膝盖和小腿,试图解救出被锁住的那条腿。李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喝了一口茶水,“平时就让你多吃一点,不听我的,现在报应来了吧?”   “你快放开会被看到的!”周引急得红了脸,李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服务生推着餐车经过,把他们点的两份鳗鱼饭、一碟炸鸡块和一盘海鲜沙拉端上桌。   李擎说:“快吃吧,不闹你了。”   两人休战开始吃饭,李擎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昨天我也吃的便利店?”   “早上我洗衣服,你的西裤口袋有购物小票。”周引拿起李擎的茶杯喝了一口,将自己碗里的鳗鱼夹了几块给李擎,“你就吃那么点,你想让我心疼死,我以为你舍不得花钱。”周引埋怨地瞪了眼李擎,李擎笑,“所以你饭也不吃找过来了,小引心疼我了。”   “你要是不好好吃饭,不吃好一点,那我也不吃了。”   李擎莞尔,他直视周引的双眼,缓声道:“好了,我保证好好吃饭,你也要多吃一点。”   周引点头,埋头吃了几口。刚才他观察过四周,他们的座位在最角落,没人会发现他们桌子下的动静。恰巧今天他穿的鞋子没有鞋带,很好脱,稍微蹬几下,鞋子就脱掉了。   周引蹬掉右脚的鞋子,他先是用脚尖踢了踢李擎,而后踩着李擎的膝盖,刻意忽略某个不容忽视的部位,穿着袜子的脚搁到了李擎的腿上。   李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周引则恨不得把脸埋进饭碗里。 第93章 盲从   李擎用双腿夹着周引的脚,周引没有乱动撩拨他,一声不吭地吃着饭,快吃完了才求饶似的问道:“好了没有?腿很酸。”   李擎嗯了一声,没分开膝盖,反而招手叫来服务生,要了个小碗分装沙拉。他把那一小碗沙拉递给周引,周引接过来吃,一口一口细嚼慢咽,不时偷偷看李擎一眼,被攫住了目光便若无其事地移开。   “我吃完了!”周引向李擎展示吃光了的空碗,李擎又夹起一块炸鸡块喂他,周引下意识看向旁边,服务生穿梭走动,清理台面和地板,他们这一桌是午饭时段最后的几桌,店里关了另一边的灯,显然快要打烊。   “我自己来。”周引嘟囔了一句,握着筷子试图夹走抵到嘴边的炸鸡块。李擎手很稳,使筷子也用力得很,周引夹不动,暗自懊丧,遂放弃了张嘴咬住李擎的筷子。   李擎喂了几次,周引自暴自弃全都吃了,吃完李擎还特意伸长手臂擦掉他嘴角的残渣,周引对李擎的这些举动早就麻木了,家里做成习惯,到了外头李擎也不打算收敛,每次他的抗议都是徒劳。   “都吃完了,好了嘛。”   周引的声音细若蚊蝇,李擎的双腿纹丝不动,面上仍能不动声色地提起茶壶倒茶,桌子底下的秘事似乎与他毫无干系。   李擎问:“这家店的东西好吃吗?”周引心不在焉地摇头,李擎呷了口茶水,哂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吃便利店了?”   “那也不行,正餐必须吃饭。”周引一本正经道,李擎说:“对,就像我之前每天嘱咐你的那样,那时盯着你吃饭还被你嫌我烦。”   周引自知理亏,忙道好了好了,他给李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表情十分故作可怜。李擎笑了笑,“不午睡了吧?陪我去个地方。”   李擎起身离座,周引快速穿上鞋,走出座位看到李擎的裤腿上有几处脏污,他抽了张纸,蹲下来替李擎擦裤腿。   李擎摸他的头,周引抬头看李擎,两人对视,周引脸微热,移开视线却不经意瞄到李擎的下身。李擎的衬衣下摆收进西裤里,双腿遒劲修长,被黑色西裤裹得严严实实,浑身板正刚硬,愈发显得他的心思卑劣不堪。   周引面红耳赤,匆匆擦干净李擎的裤腿,正想站起来,李擎忽而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喑哑的话音自头顶传来,“我改变主意了,先不去那里,跟我去另一个地方。”   “要去哪?你不着急回去吗?”周引不解。   李擎眸色变深,“还有点时间,小引最擅长的事,我猜应该不会费时太久。”   周引跟李擎去到了一家酒店,他不肯进去,李擎箍着他的手腕,唇边的笑有几分邪气,周引不等李擎开口就明白他的意图,他有些发窘道:“我不要,下午我还要上班,要开很久的会。”   “不做,找个地方亲亲你。”李擎搂着他的腰,周引半推半就地跟李擎进了酒店,他发现他拒绝不了李擎,快两年的耳鬓厮磨磨蚀了他的个人意志,他对李擎有一种莫名的盲从,这种盲从体现在每时每刻。   譬如现在,他再不情愿依然跟李擎走进酒店,在电梯里就被钳着下巴吻至气喘。刷卡进了房间,李擎让他跪便跪,让他脱衣服也忍着羞耻脱光了,不用李擎指示,他清楚自己该干什么。   他是受李擎所迫进来的,但进来后更主动的反而是他。他抓紧时间,用脸颊蹭蹭李擎,亲亲他,再极尽可能地取悦他。   李擎坐在床边,双手撑在床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小引这时候听话多了,在床上的习惯怎么没带去饭桌上,是不是不乖?”   周引没法说话,难受与快活交加,他又不受控地流下了泪水。   “不过刚才小引很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李擎的嗓音充满蛊惑的意味,“乖孩子要有奖励,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今晚再来接你好不好?”   周引呜呜地摇头。   李擎说:“为什么不呢?你这样子还能去哪?”   周引双眼蓦然睁大,他意识到李擎是真的有可能把他关在这里,心里惊惶与后悔骤增,猛然醒悟从一开始就不该跟李擎来这里,也许在日料店里就不该多此一举地蹲下来擦拭,更不该听李擎的话,在公众场合做出那样不像话的事。   他在想什么,他敢说自己没有期待吗?周引眼泪掉得厉害,不知道要怎么求李擎让他离开,也无法正视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和汹涌的情欲。   李擎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擦了擦他的眼睛和嘴巴,半真半假地叹道:“小引有了工作就不要我了?”周引猛地摇头,伸手搂住李擎的脖颈,赤裸柔弱的上半身贴着李擎面料偏硬的衬衣,胸口被磨得很疼,他没吭声,以为李擎没发现。   但李擎的手拢住了他的胸口,粗硬的手心抚摩他胸前的红肿,周引怔怔的忘了抽泣,李擎轻声问道:“疼吗?疼也不知道说吗?喘得跟猫一样。”   “你会让我回去的,你不会把我留在这里的对吧?”周引很小声地道。   李擎慢条斯理道:“原来在小引心里,我这么好说话,当初谁教我要狠下心,哭得再惨也不要管你,小引是吃准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没有,”周引无力地辩解,又有要哭的趋势,“我没有。”   “继续你没做完的事,什么时候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走。”李擎揉揉周引的嘴角,笑道,“别弄伤了自己。”   周引这天下午晚了十分钟回到公司,他戴上了口罩,同事询问便谎称去了趟医院。他的眼睛红红的,故而没有人怀疑他的说辞。   倒是母亲听说他病了,托人把他叫去了小会议室,他见到母亲也很吃惊,原以为母亲很少来公司。   “生病了?感冒了?”母亲给他倒了杯热水,“吃药了吗?”   周引点头,乍然面对母亲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亲说:“你就在这里好好上班,你不想出国我不勉强你,事业做好了也是正道。”   “我不会在这里做多久,”周引直截了当地打破母亲的幻想,“我攒够钱就走。”   “你要钱我可以给你,做几个月就走像什么话?你以后不工作了?你就等着那个孩子养你?”   母亲疾言厉色,周引对于这些陈词滥调很不耐烦,“我们的事不用你管,妈妈,你以前没有反对我和他在一起的,现在是怎么了?”   “当初没反对是觉得你们迟早会散,他不是好的伴侣,我听说他控制你,限制你交友和人身自由,以前还关过你几天,这事是真的吗?”   “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他对我很好。”周引头疼得很,不想和母亲争辩,转身推门走出会议室。他立马在微信上找好友兴师问罪,好友是个怂的,坚决声称是在威逼利诱下才不慎说漏嘴的。   周引懒得追究,他和李擎做什么都无需向任何人汇报,可总有人跳出来指责李擎的不好。   他回到办公室,头痛欲裂,撒谎说的生病,现在却真有几分生病的迹象。他给李擎发了微信,没等来回复就被叫去开会,大会议室空调开得很低,出风口就在他头顶,他冷得整个人都缩进了椅子里。   一小时后散会,回到工位坐下,李擎的微信也来了,叫他借个体温计测体温,发烧了要立刻去医院,除此之外还啰啰嗦嗦一大通,周引藏在口罩下的脸兀自闷笑,他侧着脸趴在桌面,单手戳屏幕回复李擎的长篇大论。   下班经过药店,周引进去量了体温,没发烧便没买药,只买了泡腾片和一盒眼罩。   这晚李擎九点多就回来了,回来时带了感冒冲剂,他先是摸了摸周引的额头,再用体温枪测了体温,确认没发烧就一头扎进厨房熬清淡的菜肉粥。周引提前叫了几道菜,想让李擎别忙活,李擎说太油腻了都不能吃,通通冻进了冰箱。   周引抱着李擎的腰,跟着他在不大的厨房里转悠,脑海里回想起下午母亲的话,依稀记得好友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们都认为李擎不好,说他控制欲强,太过偏执,可这样的李擎对他而言是再好不过了。   李擎侧过脸亲了亲他的唇,周引要躲开,李擎追着吻了过来,黏黏糊糊的一个吻,吻完继续用汤勺搅拌粥水。周引说:“感冒了你还亲。”李擎回道:“你的人是我的,你的病也给我好了。”   “你从哪学来的这一套,越来越油嘴滑舌。”周引嗔道,李擎又转过脸亲了亲他,鼻子摩挲他的侧脸,竟像上瘾了那般再次含住他的唇。   吻到锅里的粥沸腾了,咕嘟咕嘟的冒泡,周引将人推开,脸红红道:“我要去洗澡。”李擎笑着放开了他,周引逃进卧室,打开衣柜找换洗衣物,李擎的手机在床头柜充电,屏幕正一闪一闪。   他解了锁,是李莹打来的电话,顺手按下接听,还没开口就听到李莹一惊一乍的声音,“哥!妈明天中午到,我要实习没空去接她,这个重任交给你了。”   “你妈要过来?”周引皱眉,“你哥知道这事吗?”   听完电话那头李莹语无伦次的话,周引沉吟片刻,道:“这事可以瞒着你哥吗?我去接你妈妈。”   --------------------   父母不会是阻碍,相关剧情也不多 第94章 有你   睡前,周引捧着一杯感冒冲剂,斜倚在卫生间门边看李擎刮胡子。李擎用的是手动剃须刀,脸上没涂抹剃须膏,刀片直接刮过皮肤。周引看得心惊胆战,进卫生间夺走李擎手中的剃须刀,斥道:“会刮伤脸的。”   “不会,又不是第一次,乖剃须刀给我。”李擎用毛巾擦擦下巴,伸手就要跟周引抢,周引把手背到身后,李擎一手圈住周引的腰,使坏地揉了几下,周引软倒在他怀里,杯里的感冒冲剂险些洒了出来。   李擎轻轻松松拿回剃须刀,无视了周引的怒视,单手托着杯底,往周引嘴里灌感冒冲剂。周引方才磨磨蹭蹭了十多分钟都没喝完,这会儿十几秒就被灌完了。   “明天中午再喝一袋,要是没有不舒服,明晚就不喝了。”李擎揩了揩周引的嘴角,周引双眸盈着水光,正羞恼地瞪着他,李擎挑了挑眉,“必须喝,没得商量,瞪我也没用。”   周引踮起脚咬李擎的嘴唇和下巴,李擎假装疼极了,周引又心疼地舔他泛青的下巴。李擎把人抱上盥洗台,正打算好好亲热一番,周引却说:“我来给你刮胡子。”   “小引会吗?”李擎笑道,“小引好像不长胡子。”   “我会的,你别小瞧我。”周引反手摸到一支洗面奶,挤了一坨打出泡沫,涂抹到李擎的下巴和唇周,李擎继续道:“小引不仅不长胡子,身上的毛都很少,我摸过,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周引怒道:“闭嘴!”   他握着剃须刀,扶住李擎的后颈,刀片紧贴皮肤由下往上轻轻地刮。李擎觑见周引全神贯注的模样,敛起唇边漫不经心的笑,感受刀片在脸上慢慢移动,痛楚极其轻微。周引眼睛一眨不眨,目视范围极有限,连长久凝视他的目光都未曾察觉。   刮完胡子,周引用毛巾擦拭干净,来回端详了两遍,侧过身想让李擎照镜子看看成果。李擎忽地抓住周引的手腕,周引手里仍握着剃须刀,李擎扬起脖子,锋利的刀片直直地戳到他的脖颈。   周引惊叫一声,剃须刀被他甩落地面,他瞪向李擎,“你疯了!会刮伤的!”   李擎倾身搂着周引,温言道:“就想试试把命交给你是什么感觉。”   周引惊魂未定,不肯老老实实偎在李擎怀里,他用力推搡李擎的胸膛,拉扯开李擎睡衣的领口,咬他的肩膀。李擎安抚生气的周引,不住地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别气,那把剃须刀我用很久了,刀片很钝,不会刮伤的。”   “很好玩吗?你要吓死我!”   周引对李擎吼,吼完眼睛倒红了,李擎哭笑不得,连忙亲亲周引的眼睛,又亲亲他因为发怒而翕动的嘴唇,亲一下说一句宝贝我错了。周引不为所动,冷着一张脸,李擎吻得愈深入,舌头趁机探了进去,捕捉周引的舌头。   周引费了好大劲才将李擎推开,他喘着气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平时你老爱罚我,这回我也得罚你。”   “小引要怎么罚我?”李擎顿时有不好的预感,“该不会罚我睡书房?”   “对,今晚你睡书房,还有从现在到明晚十二点都不许亲我!”周引跳下盥洗台,走出卫生间,走到床边捡起李擎的枕头,砸到他身上,果断干脆地把李擎推到卧室外,“今晚你自己睡吧!好好反省!”   门砰地一声在面前关上,李擎抱着枕头,敲门,低声下气地哄:“小引,小引我错了,宝贝让我进去,进去怎么罚我都行,别让我一个人睡。”   “听不见!我睡着了!”周引坐在床边对门外喊。   李擎摸摸鼻子,苦笑,继续卑微地敲门,“不抱着你我睡不好,睡不好明天上班没精神,小引不心疼我么?”   “不心疼,不管你了。”周引很小声对自己说,他进卫生间捡起地面的剃须刀,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搬了张板凳出来,就在门边坐着。   他上淘宝选了电动剃须刀,剃须膏和须后水各挑了一款,随后挑了几套家居服和睡衣,均码,他和李擎都能穿。本想再看看衬衣和西裤,又担心质量和尺寸,他决定还是去实体店买。   把购物车里的都付款了,紧接着李擎的手机响了,周引懊恼,完全忘了他的支付宝绑定的是李擎的银行卡,一消费就会有短信提示。   李擎敲门道:“小引买什么东西了?有我的份么?润滑油快用完了记得多买几支,还有我想过了,家里备一些安全套吧。”   周引猛不丁打开门,气冲冲地质问李擎:“你备那个做什么?你跟我用过那玩意吗?”   李擎顾不上解释,快步进了卧室,大喇喇地往床上一躺,一副不打算起来的无赖模样。周引使劲拽李擎的胳膊,他哪是李擎的对手,李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拖上床,继而剥下他的裤子,在臀部重重地掴了好几巴掌。   “反了你,脾气这么大了?还敢不让我进房间。”   “快说买那个做什么?”周引揪着李擎的衣领,想坐起来却被李擎按在怀里,李擎揉他的臀,亲他的额头和脸颊,像逗弄玩物那样抚摸他的脑袋和后颈。   “还能做什么?你会不知道?囤一点赶时间的时候可以用,清理起来没那么麻烦,对你身体也好。”   周引脸颊涨得通红,李擎见他不闹了就开始亲他,周引想说不许亲,可这句话连同他的唇已经被李擎吃进嘴里。李擎的唇舌很热,他的嘴唇舌头有种要被融化的错觉,身体战战兢兢地迎接一场高热。   至于刚才的小题大做和无理取闹,以及那些无法细说的坏情绪和恐惧,都在他的身体里秘而不发,最终被李擎捣得破碎溃烂,成为一团浆糊似的糊涂烂账。   第二天周引回公司只待了不到半小时,沿用昨天生病的借口向领导请了假。他从公司出来,提前一小时打车去李莹说的火车站。李莹微信上问他准备让她妈住哪,是不是暂住他们的房子,他回复已找好酒店。   他想提前见见李擎的母亲,他们在一起的这一年多,李擎没回过家,也很少提起家里人,李莹不止一次让他回家看看,但都没有成行。   周引知道他和李擎迟早要面对双方父母,他的父母亲可以不去理会,但李擎的过往和家里人始终像谜团,他摸不清李擎的想法,不知道挡在前头的是难翻越的高山还是一望无际的坦途。   周引去到火车站,列车晚点,他要来李擎母亲的手机号码,短信打打删删,最后发出一条不足二十字的信息:阿姨你好,我叫周引,李擎上班忙,我来接您。   自报姓名,不表身份,代替李擎去接人。   他没打算在一开始就暴露和李擎的关系,但也不准备给自己安一些别的身份,他没那么见不得人,也不会为了旁人委屈到这个地步。   李莹没问他以什么身份接人,给了他时间地点、列车班次和手机号就没再回复微信,想来忙得够呛的。   中午十二点,周引接到李擎的母亲,看起来比自己的母亲年长一点,精神头更足,话不多,既不过分冷淡,也没刻意地搭话。周引要替她扛行李,遭到了拒绝,只得匆匆叫车把人送去了饭店。   十二点半,周引接到李擎的电话,李擎问他吃饭了吗,他拍下一桌子的菜发了过去,李擎又问他喝感冒冲剂了吗,他回答没带,李擎不说话了。李擎的沉默表示他在生气,周引深知沉默持续下去会酿成何种后果,李擎最讨厌他不听他的话。   周引放软了声音,“好了我现在去买,我今天没有不舒服了。”   李擎又说了什么,周引道:“我会喝的,喝完拍给你看,要不要录个小视频?”   挂了电话,周引上外卖平台买了感冒冲剂,送到饭店,问服务生要了一壶白开水。他一边冲冲剂一边向李擎的母亲解释:“有点小感冒,吹空调吹出来的,不会传染,您接着吃,要加菜吗?”   当晚李擎有聚餐,不回来吃晚饭。周引煮了饺子草草吃完,洗完澡,躺在沙发看起了电影。他的心思没放在电影上,一个多小时频频看手机,李擎没回微信,他快将屏幕盯穿了也没等到李擎的新消息。   十一点多,李擎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他喝得醉醺醺,扶着墙壁换鞋解领带。周引要过去扶他,李擎松开解一半的领带,擒住周引的双手,猛然举高过头顶。周引痛得叫了一声,李擎盯视着他,双目赤红,周身萦绕的低气压让周引提前预知到危险。   周引叫李擎的名字,问他为什么喝那么多,李擎没回答,缓缓凑近周引的脸,灼热的吻落在面颊和唇角。他放过周引的手,转而掐弄起睡衣底下细嫩的皮肤,下手越来越重,吻也逐渐凶狠。   周引双臂圈住李擎的脖颈,他以为李擎心情不好,便忍着疼随他发泄。李擎在床上有很多恶劣的习惯,他不知道究竟是他的纵容导致的,还是李擎日渐显露的本性。   近一年来,李擎在情事上很少有温柔的时刻,除非是哄他,要他听话,叫他摆出难为情的姿势,才愿意拿出一丁点的温柔,换得他的甘愿和百依百顺。   李擎的温柔体贴都留在日常,他把他照顾得很好,要不是工作忙,周引差一点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对他的好都比不过李擎,周引每每想到这一点,就会很庆幸抓牢了李擎。他腆着胸口,想让李擎摸摸还没好全的那两处,李擎领会到他的暗示,手掌心抚上来,手指轻轻捻弄。   李擎在他耳边唤他的名字,一声接一声,酒气充分浸润了喉咙,嗓音染上酒精的迷醉。   周引听着那一声声唤,错觉自己也醉了。   玄关只适合温存,不适合更进一步,周引搀扶李擎的胳膊,把人带到客厅沙发。他想去卫生间拿条毛巾替李擎擦擦脸,李擎瘫倒在沙发上,拉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走,“小引别走,哪也别去。”   周引说:“我去拿条毛巾给你擦脸,要不要喝点蜂蜜水?”   “别走,哪也别去。”李擎反复咕哝这几个字,双眼半睁半闭,周引不知道他是醉了还是醒着,俯身近距离细瞧李擎的脸。他开口问道:“知道自己酒量差,为什么喝那么多?”李擎回答:“人人都喝,我不喝不行。”   “什么聚会喝那么多,庆祝什么?”   “有两个同事开单了,”李擎满脸酡红,说话断断续续但口齿还算清楚,“他们请吃饭,酒钱经理出,说是当做团建了。”   “哦,吃了什么?吃饱了吗?要不要煮点饺子当夜宵?”   “吃的湖南菜,太辣了,”李擎扯了扯领带,“比我们平常吃的辣很多,我没怎么动筷子,都在喝酒。”   周引皱眉,“喝那么多,要吃解酒药了,吐了吗?”   “没有,小引,我也会开单的,他们都干了几年,我刚做不久,我会开单的。”李擎拉着周引的手,大着舌头重复那句话,我也会开单的。   周引失笑,拧拧李擎的鼻子,“知道了,不要有太大压力。”   “没有压力不行,我要养得起你。”   周引认真注视李擎的眼睛,“因为我才那么拼吗?那我不要你养了,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继续工作。”   李擎直接拒绝了他,“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周引直起身,明白现在不是说服李擎的好时机,他挣脱李擎的手,进卫生间打湿了毛巾,替李擎擦脸和擦手,再解开他的领带,脱掉李擎刚才没脱的袜子,拿了拖鞋给李擎穿上。   他拉上阳台的窗帘,进卧室翻出舒适的家居服,就在沙发将李擎剥光,帮他穿上短袖短裤。   以往只有李擎给他脱衣服的份,很少由他脱光李擎的衣服,这种感觉很新奇,他一颗一颗解衬衣纽扣,抽出皮带,李擎的眼神愈发炽热,习惯性要去扒他的睡衣。   周引挑衅道:“你想做什么?喝醉了酒还能做吗?”   李擎打了个酒嗝,周引摸了摸李擎发热的脸颊,“躺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然后给你煮点饺子,你爱吃什么馅的?冰箱里有三鲜、菌菇和白菜,来点三鲜的?”   李擎迟缓地点了点头。   “好,在这等我。”   周引进厨房泡了杯蜂蜜水,端出去看着李擎喝完,再回厨房煮饺子。水刚烧开就听见李擎的脚步声,李擎冲进客卫,对着盥洗池呕吐。周引跟过去,轻拍李擎的后背,不禁红了眼圈,李擎的呕吐声让他揪心。   吐完漱了口,李擎洗了把脸,周引扳过李擎的脸,想跟他接吻。李擎躲开了,周引势要接吻,李擎吐过清醒了些,找借口支开周引,“我饿了,小引去给我煮饺子好么?”   周引红着眼回厨房,下饺子前找了跑腿买解酒药。他煮了二十多个饺子,李擎狼吞虎咽全吃完了,解酒药也到了,半小时后他盯着李擎吃下解酒药。李擎想去洗澡,周引拦住了他,给他念网上的解释,酒后不能马上洗澡,容易引起低血糖休克云云。   李擎说:“现在是小引管着我了。”   “对,我要管着你,以后不能喝酒了,家里禁酒。”周引兑了一盆温水,沾湿毛巾给李擎擦拭身体。李擎说起小时候的趣事,“我很小就是自己洗澡,没人看着我,毛巾很大一条,打湿了又厚又重,甩到身上就跟被打了一样。”   “有多小?”   李擎眯起眼睛,“四岁?也可能五岁。”   周引忽然抱住了李擎,李擎笑,“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抱一抱你。”   李擎回抱住周引,“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现在有你了,不用心疼我。” 第95章 疯狂   李擎是在一周后得知母亲的到来。这一周他忙得心力交瘁,每天起得更早下班也更晚,回到家也总在接电话,他把工作手机带回了家,二十四小时开机。   这周刚开始又有两个同事开单,晚上同事请吃饭,这一回他喝得没上次多,灌他酒的人也不多,席间氛围没上次热闹,大伙都在埋头喝酒吃菜。又喝下一口苦烈的啤酒,他明白过来,其实所有人和他一样都背负着压力。   散场前他倒空了几个酒瓶,剩余的酒液全倒在他的衬衣上。他带着一身酒气回家,惹来周引的斥责和心疼。周引嘴上再埋怨他,也依旧在照顾他,帮他脱去酒气熏天的衬衣西裤,准备解酒的蜂蜜水。   他借着酒劲将人扑倒,压在光洁锃亮的地板上,客厅吊顶灯照出他无赖急色的丑态,浑身脱剩一条裤衩,其余衣服散落在地,方才抱着他的衣服要拿去洗的周引,没靠近卧室就躺倒在了地上。   他用手掌心垫着周引的后脑勺,审视他美好纯真、如同一个不可亵渎的梦那般的爱人。周引洗过澡穿着睡衣,身上散发的气息都是干净的,从脖颈一路往下摸索探寻,能看到比无暇美玉还完美白皙的身体。   周引的眼神里只有惊讶没有恐惧,甚至主动缠上他的后背,等候他的入侵。   那一刻李擎再一次确认,不管他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   工作压力大,李擎找到属于自己的排遣方式。每天回来不管再晚他都要弄一弄周引,发泄也好寻求安慰也好,他只觉得和周引抵足缠绵是件特别美妙的事情。   周引起初心疼他,再痛也不叫唤,一副心甘情愿受他欺负的模样,殊不知愈发激起他的施虐心理。没几天周引许是发现他的不怀好意,开始说不要,一边掉眼泪一边向他求饶。他哪会那么轻易放过周引,但他不介意为周引营造可以离开他的假象。   有时他故意没用手钳住周引的腰,少了桎梏,周引竭力挣脱他,继而努力地向床边爬。   他把人抱回来,变本加厉地折磨和惩罚。他要周引记得,他爬不出这个房间,他也永远离不开他。   这一周他们用光了刚囤的安全套。这一周李擎物色了一家酒店,离周引的公司很近,位置很隐蔽。   周六这天周引不上班,他给了周引地址,让他别吃午饭直接过去。他提前订好房间,买好午饭,看着周引吃完,而后在酒店的大床上争分夺秒地弄他。期间接了一个电话,回了几条信息,处理完工作他们又继续无休无止地纠缠。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情事的间隙,他想起从前他一次次拒绝周引的求欢,他曾信誓旦旦要改掉周引以身体讨好他的坏习性,甚至大言不惭,他们不该过渡沉溺于情事。如今才深知自己有多可笑。   此时周引枕着他的手臂,似是睡着了。他小声叫周引,周引应了一声,他笑,“小引没睡着?”周引说:“疼死了怎么睡得着。”他也不道歉,只是笑,搂着人亲,吻到快擦枪走火,周引推开他,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他的母亲一周前就过来了,现在和李莹住在一起。   周引催他起床去上班,扔给他衬衣西裤和干净的内裤,他想问清楚周引怎么回事,但也来不及了,刚过一点半,他得早点回去准备两点半的带看。   周日下午,李擎抽空去李莹的住处看母亲,周引想跟去,结果遭到了拒绝。李擎用向母亲公开关系来吓唬他,周引虽有微词,但到底没有跟过去。   李擎不知道的是,这周他没少去看他的母亲。一周前他背着李擎去接人,为的是打探情况,他不清楚李擎母亲从老家过来为了什么,他心里没底。   经过这一周,他总算从当事人口中探明缘由,李擎的母亲退休了闲得慌,接手了熟人的水果店,这次是做生意来的。   周引里里外外帮了不少忙,他请家政上门打扫卫生,带李擎的母亲去劳务市场招顾店的员工。至于店面怎么装修、该去哪里进货这些问题,他想帮也帮不上。   李擎母亲是个做生意熟手,来了不到几天就考察了附近的批发市场和果园,初步谈拢了两个批发商,已经打算买辆进货用的二手面包车。   李擎出门不到半小时,接到客户的电话,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案场。周引知道李擎没去成,欢呼一声,立即出门去了李擎母亲的水果店。   他现在是熟客,李莹去得没他勤,李擎则没去过。他在店里啃完一块西瓜,帮忙拍下店面的照片,修图,再发给李擎的母亲。下午的阳光很晒,他抬手挡在额头上,思考该不该发条朋友圈宣传,得先把李擎屏蔽了才行。   可李擎迟早会知道。   李擎的母亲在搭配水果篮,周引看了一眼,黄的香蕉红的樱桃青的青提和青苹果,外加大的西瓜或西柚,五颜六色的凑一块格外好看。   他多嘴问了句:“以后会卖果切吗?”   “可以试试,听说你们年轻人喜欢。”   “那打算入驻外卖平台吗?”   “李莹叫我开一个,我不太会操作。”   周引笑了笑,“阿姨,我们前几天招的人会操作,到时候您都交给他。”   傍晚要走的时候,李擎母亲塞给他一袋子水果,周引正要推拒,然后想到应该是给李擎的,他接过来,却听到这位寡言少语的长辈说:“刚才的西瓜甜吧?剩下半个你拎回去,吃不完要用保鲜膜封好再放冰箱。”   周引怔住了,对方又道:“自己吃,别给李擎,别管他。”   回去的路上周引给李擎打电话,李擎立马就接了,心情很好地问他今晚想吃什么,周引吸了吸鼻子,说:“李擎,你妈妈人真好,你说她知道我们的关系吗?我有点不忍心告诉她了。”   过马路时,周引盯着信号灯,绿灯迟迟未亮,他心里茫然失措,甚至产生了要一直瞒下去的念头。他叫李擎的名字,委屈又迷茫,李擎安抚道:“不用担心,快回家,小引还是想想今晚要怎么跟我解释。” 第96章 根源   这晚的周引情绪低迷,不开心都摆在了脸上。李擎瞧出他的迷惘与挣扎,但没有哄,只把人抱到了腿上,一边剥虾一边问道:“小引打算不要我了?”   周引瞪大眼睛,想也不想就反驳道:“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不要你!”   “那你纠结什么?”李擎将剥好的虾蘸了酱汁喂给周引,周引吃完,李擎见他仍拧着眉头,好笑地捏了捏他的下巴,“纠结的人通常是做不了决定的人,既然你不准备不要我,那就没必要烦恼了。”   “可我会觉得很对不起你妈妈。”周引嗫嚅道。   李擎继续剥虾,“但我对你的家人没有一点歉意,你早该是我的。”   周引搂上李擎的脖颈,耳根很可疑的红了,不管听多少次,他都对李擎宣示主权的话毫无抵抗力。   李擎剥完一只虾,嘴对嘴的喂他吃,周引缓缓靠近,在李擎饱含笑意的目光下咬住虾肉,咀嚼吞咽。李擎十分热衷于喂他这件事,似乎看他吃饭很有满足感,周引向来无条件配合,乖乖张嘴等吃。   只要李擎别在饭桌上弄他,最近频繁的情事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   晚饭很丰盛,李擎回来得早,买了一斤虾和半只烧鸡,还带回来半打啤酒。李擎原本想开一瓶吃饭时喝,周引强烈反对且家里没有开瓶器,李擎只得放弃了。   吃过晚饭,周引没能从李擎大腿上下来,李擎握住他的腰,就着这个姿势开始折腾他。两人之间甚至不用说一句话,李擎把这事做得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扒他裤子的动作极其熟练。   周引伏在李擎的肩头,尽管没有润滑,但他的身体内部已足够湿润。他刚摆脱今晚的苦闷纠结,又被迫陷入胶着黏连的状态,李擎捏着他的后颈和他接吻,彼此的唇异常黏着,银丝勾连,在断裂之前会再次唇舌交缠。   周引真正体会到如胶似漆的含义。   李擎兴致高涨,抱着他回到卧室又做了一次,周引渐渐发觉,这晚的情事不同于往日的发泄或惩罚,李擎的脸上始终挂着笑,他藉由身体的亲密向他传达喜悦。   结束时周引问道:“你中彩票了?”   李擎搂着他汗涔涔的身体,闭着眼睛道:“有个客户明天来签约,我终于能开单了。”   “辛苦了。”周引亲亲李擎的唇角,李擎收紧手臂,另一只手摸了摸周引湿漉漉的臀,他睁开双眼,直勾勾地盯视眼前人,“小引只打算用嘴说么?”   “不是才做完。”   李擎轻笑,转而抚弄起周引的嘴唇,“再来一次。”   变故发生在第二天晚上,当天傍晚周引还在挑选给李擎的礼物,他列了长长的清单,逐样逐件的买,有些线上挑不到合适的准备跑一趟实体店。   当晚李擎却带着伤回来,眼角有明显的淤青,面对周引的质问,只敷衍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周引用毛巾给李擎冷敷,李擎被他押着坐在矮板凳上,冷敷完再抹了一点点的云南白药膏。   李擎觑着周引的脸色,以为没事了遂上手握住他的腰,周引冷着脸打掉乱摸的手,李擎再度摸上来,探进宽松的裤管揉了一把腴润的臀。周引习惯回到家就换家居服,轻便又易脱的短袖短裤俨然方便了李擎临时起意的玩弄。   “有没有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先让我干一次再吃饭,嗯?”李擎脱掉周引的短裤,一只手攥着他的腰胯,另一只手解自己的皮带,打定主意要在客厅好好玩一玩周引。   周引顾不上制止,他一边忍受臀部被玩狎,一边细看李擎的眼睛和面颊,没再发现其他伤口才开口问道:“你被谁打了?得罪人了?”   “和同事有点小摩擦,倒霉被揍了一拳。”李擎没打算隐瞒,周引动手解李擎的衬衣纽扣,他想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可李擎极度不配合,已经急不可耐地剥光了他的下半身。   李擎满不在乎的态度让周引很生气,他再次拿掉李擎的手,吼道:“别碰我!不说清楚别想做。”   “说清楚就能做了?”李擎挑了挑眉,周引简直要被李擎气笑了,他捡起地上的内裤短裤穿好,李擎将屈着的两条腿伸开,一脚搭在另一只脚的脚踝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没什么,同行有矛盾很正常,别人拿不下的客户我拿下了,就被误会为撬单了。”李擎说完,周引立马紧张地追问:“你跟人家解释清楚了吗?他还会不会找你麻烦?”   李擎说:“别担心,都解决好了。”   周引放下心来,李擎站起来拦腰抱着周引,周引白了李擎一眼,这人满脑子除了干他就没有别的事了,他以为李擎会抱着他进卧室,谁知李擎将他放在了茶几上。   玻璃台面光滑冰凉,周引躺上去的瞬间心里发怵,他搂住李擎的脖子,却不曾想施予外力导致茶几玻璃面剧烈晃动的人是李擎。   他的两条腿从茶几两边垂落,小腿跟着玻璃震颤的频率在抖动。这场情事投入的只有李擎,他则时刻提心吊胆,总有预感下一秒玻璃会爆裂,飞溅的玻璃碎片会扎进他的身体里。他怕得抱紧李擎,只知他是他的爱人,他要和他一起逃生,如果不能,那么他们要一起赴死。   却不知李擎是所有危险与恐惧的根源。   周引看着李擎流汗的脸庞,李擎的眼里有不可名状的疯狂,这种疯狂加剧了玻璃台面的摇晃,冷冰冰的玻璃紧贴他的后背,寒意及惧怕如毒蛇吐信。他的额头冒冷汗,腰臀却被动地接纳了李擎的疯狂,他的下半身和李擎滴落在他脸上的那滴汗一样火热。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类似于冰火两重天。   周引忽然想到,他在爱里没吃过苦头,也许终有一天会以其他方式偿还回来。   李擎眼角的淤青在三天后彻底消除,这三天周引坚持用毛巾热敷,他从李擎的母亲那询问来的偏方,买了个土豆切成片敷在李擎的眼角。   当然他是以自己摔伤了为借口问的人。   李擎照常上班和带看,除了第一天没做任何遮盖,其余两天都厚着脸皮借用了女同事的遮瑕膏。   第三天晚上,周引捧着李擎的脸仔仔细细地看,这张脸没有碍眼的伤口,又恢复了最初令他心动的模样。   周引以为这次的意外算过去了,生活归于平淡,他继续上班,李擎的忙碌程度只增不减,他习惯了等李擎回来,两人一起吃夜宵,睡前在床上消耗多余的精力,然后相拥入眠。   日子很好,只是有一点无聊。好友最近向他炫耀养了一只阿拉斯加,周引心痒痒,突然想到了要养一只猫。   以前没有养猫是因为母亲对猫毛过敏,现在他和李擎住,有时间有空间,完全可以养好一只猫。他意兴盎然地征询李擎的意见,李擎一定不会反对的,他想,他们以前一起照顾过一只流浪猫,也不知道那只流浪猫现在怎么样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李擎拒绝养猫。此时他们刚吃完夜宵,李擎在盥洗台前刮胡子,听完他要养猫的提议,表情淡淡,想了几秒就拒绝了。   他的笑容凝在嘴边,几乎没办法掩饰脸上的错愕,“为什么?我可以养好的,你每天那么晚回来,我一个人待着很无聊。”   李擎冲干净面部的剃须泡沫,一言不发地洗脸、用毛巾擦干,接着将须后水拍在脸颊和下巴。   周引就在身后看着,须后水的用法是他教李擎的,知道价格后李擎每次只倒一点点。他看不下去,打开收纳柜,取出化妆棉充分沾湿,擦拭李擎的唇周和下巴,“这个须后水是消炎的,有酒精不能擦全脸,跟你说过又忘了。”   李擎抿了抿嘴唇,说了句“对不起”。   周引问:“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不能养猫,我养不了,我们照顾不好它,”李擎顿了顿,语气逐渐加重,“小引,就我们两个人过不行吗?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真的会觉得无聊吗?”   “为什么养不了,不试试怎么知道?”周引拉了拉李擎的手,“我们试试好不好?你记得我们以前喂的那只流浪猫吗?那时候明明你也很喜欢它。”   “你没有理由会拒绝啊。”周引困惑不解,在他的认知里,他熟悉的李擎不会拒绝这件事。   李擎说:“不行,养不了。”   “李擎!不管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为什么养猫不行?”周引几近崩溃,李擎盯着他,眼里又出现了他曾看过的那种疯狂,但这次隐忍的怒意更占上风,他似乎看到李擎天人交战的内心。   最终李擎平静地对他说:“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不行,当年你走了之后,我将那只狸花猫抱回出租屋,我想跟它做个伴,有它在我会好受一点。”   “但是我没考虑周全,换到陌生的环境,猫的应激反应很大,只要我在屋子里,它就藏在沙发和床底下,不肯出来,我去抱它,它会瞪我,它很怕我,我甚至怀疑它恨我。”   “它跟你一样逃了,我把周围找遍了都找不到它,它没回小巷子,我不知道它去哪了。”   周引惊愕地捂住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擎。   李擎揩掉周引猝然掉落的眼泪,吻了吻他泪湿的脸,“我不敢再养猫,在大街上看到很相似的狸花猫,我都忍不住想起那一只,想到它害怕我靠近的样子。”   --------------------   把流浪猫带回出租屋→指路62章 第97章 玩物   当晚周引趴在床上,脸枕在交叠的手臂上,不管李擎怎么哄,他都不愿意侧过脸。于是这晚他们没有接吻,情事变成单方面的发泄,得不到回应的李擎动作粗暴了许多,周引紧咬嘴唇,一声不吭。   他执意要用这个姿势,他不想让李擎发现他眼角淌泪。   可笑的是他在李擎面前哭过那么多次,这一次的试图遮掩显得分外矫情,和他迟来的眼泪一样虚伪,就像在等着李擎来哄他。   但李擎没有。李擎突然下了床,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周引听到离去的脚步声,等了一会儿才转过身,身后空无一人。他知道李擎并未尽兴,或许李擎也觉得这样的情事没劲透了,不如不做。   卧室没开灯,房门敞开,客厅的亮光涌进来。他抱膝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仿若身在漆黑的洞穴里遥望尽头的光明,越想要越不敢靠近。   迟疑了很久,他从床上下来,没穿鞋就走出卧室。李擎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支烟,看见他走过来,将烟嘴凑到嘴边吸了一口。   他竟然不知道李擎也开始抽烟了。   他走到李擎跟前,蹲下身,李擎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对着他笑了一下。那个笑容让他有点恍惚,李擎越来越常这么笑了。他见过李擎给客户打电话,大概为了表现出热情和诚意,不仅说话声洪亮,脸上也挂着程式化的笑。   和李擎刚才的笑如出一辙。   “不是不想做么?又出来做什么?”李擎嘲道,摸了摸他的头,“回去睡吧,我抽根烟再进去。”   周引摇摇头,盯着近在咫尺的李擎的东西,李擎没穿裤子,坐姿豪迈,腿张得很开。   他仰起脸,注视李擎的双眼,李擎一口接一口地抽烟,抬起一条腿将茶几踹后一点点,茶几和沙发间的空隙更加宽敞。   他垂下眼眸,良久,李擎说道:“不想做就回去睡,不用勉强。”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他讷讷地问了出来,李擎吸了一口烟才回答他:“我气你干什么,猫是我弄丢的,现在我不让你养猫,你该气我才对。”   “不养了,我不养了。”   李擎掸了掸烟灰,“那就养条狗吧,我陪你的时间太少,你觉得无聊也是应该的。”   周引摇头,喃喃道:“什么都不养了,我有你就够了,我不能太贪心。”   “小引能想明白就好。”李擎扬起嘴角,倾身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他的脸撞进李擎的胸膛。   李擎将他抱上沙发,带有烟草气息的吻印在了唇角,“我有点累了,你自己来,会吗?”   周引羞赧地点了点头,顺势抱住李擎的脖颈。   这晚过后连着几天,每天中午周引都会被李擎叫去上次的那家酒店,李擎中午吃饭时间不定,午休时长也不固定,因此他们很少做完全套。更多的是买了午饭一起吃,吃完接个吻,互相搂着睡一会儿。   周引对于这样见缝插针的见面很是喜欢。李擎很忙,晚上下班后的几个小时短暂且宝贵,吃夜宵、洗澡、上床、睡觉,有时李擎要加会班,有时会不知疲倦地缠着他做到大半夜。   他不愿意看见李擎缩短睡眠时间,那就只能利用中午的空闲时间腻在一起。李擎需要他,他也需要李擎,他们之间不像别的情侣,可以忍受不见面、忍受思念折磨,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不能忍受的。   哪怕仅仅只是几个小时没有对方的陪伴。   周引时常觉得他和李擎像生活在同一片水域的鱼,定期相约浮上水面透透气。唯一的不同是鱼不浮出水面换气,会缺氧致死,他和李擎每天中午不见面不会死,尽管他们总表现得会是如此。   这天在酒店房间,吃完饭李擎便让他脱光,他躺在床上,李擎一只手游走遍他的全身,另一只手握着手机讲电话。他不敢大口喘气,唯恐电话那头的人听到端倪。   李擎的同事嗓门大,电话里问李擎在哪,出来一块吃个午饭。李擎说在酒店休息,早吃完饭了,同事调侃道中午来酒店肯定是幽会情人。李擎笑骂道,少来,就中午过来睡个午觉,酒店新开的发了那么多优惠券,你们不用的都给我。   同事恍悟还可以来酒店午休,顺带抱怨了几句售楼处没给他们办公桌,回公司位置又被顶了,然后便说要立刻过来酒店。   挂了电话,李擎让周引横坐在腿上,含住他的嘴唇温柔吸吮,这个姿势方便接吻和抚摸同时进行。   可惜李擎没能折腾他多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李擎不情不愿地放过了他,李擎开了免提,同事的大嗓门说到酒店了,问几号房,李擎骂了句有病,骂完还是报了房间号。   周引慌慌张张地从李擎腿上下来,李擎恶狠狠地亲了他一口,舍不得放开他,一路嘬他的嘴唇,推着他走到衣柜前。   他钻进狭窄的衣柜里,关上衣柜门之前,李擎俯下身摸摸他的脸,声音无比温和,“有人要过来,小引知道怎么做的对吗?千万别出声,别被人发现。”   李擎的同事果真来敲他们的房间门,甚至进来转了一圈,没看见李擎以外的人才作罢。李擎把人轰出去,锁上门,接着走到衣柜前,叫周引的名字,紧闭的衣柜门慢慢打开了一条缝。   李擎回到床边坐下,颇具耐心地等衣柜里赤条条的周引走出来。   周引在李擎脚边寻了个位置跪下,李擎抬起他的下巴,情深款款地看着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叫他难受得吃紧。   “等会不出声小引做得到么?万一叫得太大声,别人敲门投诉,我就开门让大家都来看看,到时候小引就负责跟大家道歉好吗?”   周引没有接话,更没有起身,往常他已经坐到李擎身上,而此刻他不敢,他不敢让李擎发现他的身体里的状况,这实在是件太过于难为情的事。   李擎穿过腋下将他抱起来,把他放在腿上,宽慰地对他笑,低头吻他发红发烫的面颊,眼里的柔情蜜意能让人溺毙其中。但周引知道现在的温柔都是假象,李擎很快会暴露本性,袒露最凶悍的物事,还有最狰狞的面目。   李擎以这些时刻控制他,长长久久地控制着他。他在李擎面前只会是玩物,丧失个人意志、全无理智、恬不知耻的玩物。 第98章 豢养   那天周引迟到了半小时,整个下午也都浑浑噩噩。直属领导知道他是关系户,没对他苛责太多。反倒是不知内情的小组长训了他一顿,结束培训后他们这一批新人分到不同的组,小组长正好是大他两届的同校师姐。   师姐拉他进小会议室和他谈心,直指他行事散漫,虽然工作没出差错,但明显可见没花太多心思在工作上。   周引苦笑道:“师姐,你说得对。”   师姐双手抱臂,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觉得我说得对就要改,还想不想在我手下干了?”   “想,我会改的。”周引点头如捣蒜。   “你是不是不舒服?看你很没精神的样子。”   周引谎说午觉没睡太困了,又遭师姐白了一眼,挨了几句训才挥手叫他出去。打开门之前师姐补充了一句:“你现在出来工作了,可不能还像个学生,家里父母很宠你吧?一看就是没吃过苦。”   “怎么看出来的?”周引哭笑不得。   “感觉啊,你皮肤多好,不像我饱受加班摧残,皮肤都差了。”   周引忙不迭溜了,他到卫生间洗了把脸,脸上潮红未褪,中午做得太狠,分开时由脸红到了脖子根。他久久未能从激烈的情事中缓过来,走回来的路上双腿发软,无数次都想回酒店睡一下午。   是他坚持要回公司上班,浑身绵软无力连衣服也穿不进去,可他仍旧要回去。李擎嘲笑他自不量力,劝他留在酒店好好休息,晚上再来接他。   他没答应,其实他心里没有把握,也许下一次他不会坚持,他会听李擎的话留在酒店。李擎就快成功了,也许只差一点点,他就变成被豢养在床上的玩物。   周引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傍晚下班,周引主动留下来加了会班,师姐见他没走,发给他一份方案叫他优化。他对市场分析和消费者画像一知半解,正一筹莫展,师姐扔给他一个硬盘,里面全是各类方案和行业报告。   他如获至宝,在公司多待了一小时,蹭了顿加班餐再下班回家。   回到家李擎还没回来,周引洗完澡又看了看方案,九点钟点了外卖,四十分钟送达,他装好盘,李擎十点踏进家门,玄关处换了鞋,洗了手过来抱他。   “吃饭了,先别亲。”周引把人推开,拉开椅子让李擎坐下,李擎招呼他来吃,他说吃过了不饿。李擎扒了口饭,笑笑道:“小引晚饭吃什么了?冰箱里吃的没少,垃圾桶挺干净的。”   “叫外卖啊,外卖盒刚才被我扔了。”周引说谎话脸不红心不跳,他没想到李擎会这么细心,冰箱和垃圾桶都会留意。他坐到对面给李擎布菜,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露出马脚,况且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接下来一周,周引想跟师姐多学点东西,因此揽下了许多工作。下班一天比一天晚,可他再晚总会比李擎早到家,他吸取了上次的经验,叫好外卖等李擎回来吃,每晚和平常无异,李擎没理由会发现什么。   这晚刚过九点,他走出写字楼,和师姐还有几个同事道别。待其他人走远了,他看见李擎在马路中间的安全岛上,夜色浓重,李擎的脸色看不清楚,在这燥热的夏夜里,他无端地打了个寒战,几乎可以预见李擎会有多生气。   李擎过马路向他走来,两人一同回家,李擎只问了他一句吃饭了吗,然后便不再开口。经过一家未打烊的面馆,李擎倏尔抓住他的手,推门进去,点了两份牛肉面和一份饺子。   他想去找座位,李擎却说:“回家吃。”   到了家,李擎放下晚餐和钥匙,周引打开鞋柜取李擎的拖鞋,他蹲下来,碰了碰李擎的脚踝,李擎默许了他帮忙脱鞋脱袜子,他做得细致,袜子脱下来没有卷成一团,李擎裤腿上的脏污也被他擦掉了。   李擎穿上拖鞋进了客厅,周引换了鞋,洗干净手和脸,李擎将牛肉面倒进碗里,饺子夹在碟子里,另外拿了醋碟装酱油和醋。   周引惴惴不安地看着李擎,李擎夹起一个饺子蘸了醋,喂到他嘴边。周引受宠若惊地吃了,他勾住李擎的一根手指,小心翼翼道:“你不要生气,我就是今天比较忙。”   “昨天呢?昨天几点回来的。”   “七点之前就回到了。”   “你撒谎,”李擎面色阴沉,“昨天我八点多点了外卖回来,家里没有人在。”   周引的谎话被拆穿,脸上的血色褪了个一干二净,李擎继续道:“这几晚你都很累,很快睡着了,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你以为能瞒得住我?”   “我没有想瞒你,我怕你生气,你本来就不愿意让我去工作。”   李擎冷着脸道:“我不让你去工作就是不希望今天这种情况发生,你偏要这么累做什么?不用你赚钱,我现在有钱,我会赚更多,我每天努力为的是看到你也在受累吗?”   “我不累也不辛苦!别拿你的想法臆测我。”   周引梗着脖子,胸膛剧烈地起伏,他不想待在这里,转身要回房间,再吵几句他肯定会不争气地哭出来。   李擎叫他站住,他不理会,李擎猛然上前箍住他的手腕,蛮力将他拽回来。他的后腰抵在饭桌边缘,李擎单手擒住他的下巴,眼里是竭力压制的怒火,“这就不听我的话了?你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你还想跟我过日子吗?”   周引的下巴被掐出了红印,他没叫疼,眼眶蕴着泪水。   李擎说:“说你知错了,我不追究今天的事。”   周引动了动嘴唇,“我认错你还会让我去上班吗?”   李擎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周引的眼角有一滴泪滚落,他意识到了,想伸手抹掉。李擎的唇倏地印在了他的眼睛上,舌尖一扫舔走眼角的泪滴。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推开李擎,发狂地打他的肩膀、胸膛,像无理取闹的小孩那般对大人拳打脚踢,李擎由着他发泄,打完了再一把抱住他。   “我讨厌你!你凶我,我才不要认错!”   李擎哄道:“好了不凶你,是你撒谎在先,怎么还成了我的错?”   “我不管就讨厌你,你太坏了,每天都要管着我。”周引抽抽噎噎地道,把眼泪全都蹭在李擎的衬衣上,李擎疲惫道:“我不管你有谁会管你?我只想让你过得好一点,我多疼你,还要被你讨厌。”   周引知道自己不占理,他把脸埋进李擎的肩膀,忸忸怩怩地不说话,李擎抚摩他的后背,问道:“还不饿吗?能坐下吃东西了吗?”   两人休战,坐下你一口我一口的互相喂,周引照旧拨了一大筷子面条给李擎,李擎挑出碗里的牛肉喂他吃。周引喝了口面汤,烫得吐了吐舌头,李擎扶着他的后颈察看他的舌头,拿过水杯让他喝一口。   吃完面,两人一起收拾饭桌和外卖盒,丢完垃圾回来,周引拽了拽李擎的衣袖,小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撒谎骗你,我知错。”   李擎嗯了一声,周引问:“我还能去上班对吧,我想赚点零花钱给你买礼物。”   事到如今周引只能将这个理由先搬出来,李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摸摸他的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说了哪还算惊喜,我都想好要给你买什么了。”   李擎抱了抱他,“委屈小引了。”   “你喜欢我就不委屈。”   这天过后,周引编了个家有小孩要照顾的烂理由,和师姐商量把工作带回家做。他恢复了准时上下班,李擎突击检查了几次,他都待在家里,李擎不再起疑心,关于他工作的争执算是暂时翻篇了。   又一周后,李擎竟然骑了辆摩托车回来,造型酷炫拉风,大半夜李擎载着他在没人的街上兜风,巨大的轰鸣声让他热血沸腾。   李擎把摩托车骑到了一个湖泊边上,湖边是一片广阔的草地,夜晚湖面波光粼粼,草地松软湿润,他躺在草地上,第一次知道青草香是什么味道。李擎幕天席地地干他,动作很猛,眼睛很亮。   濒临极乐时,他听到李擎对他说:“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他想笑李擎是个笨蛋,多好的夜晚,说一句我爱你或缠缠绵绵的情话不好吗?   当然可能李擎是个笨蛋,他才会那么爱他。   他把李擎没说的话补上了,对着夜色和星光,还有李擎的眼睛,笑着说了一句,嗯,我知道,我也爱你。   --------------------   吵一次架就要说一句我爱你 第99章 面目   李擎母亲的水果店开业一周,期间周引去了一次,专程送去一张可折叠的躺椅,方便中午午休。   回来当晚周引跟李擎商量,要再买一台冰箱。起因是李擎的母亲提了一嘴外卖难吃,中午都是自己做饭,而上午周引看到没煮的生肉和青菜随意放在柜台上,天气炎热,店里空调不够凉快,苍蝇围着没扎紧的塑料袋打转。   李擎听完没别的反应,只说买什么都行。他半搂着周引,狎昵地亲吻怀里人的面颊和嘴唇,周引本来就犯困,被亲得更是骨软筋酥,眼皮阖上前一秒点了付款,然后头一歪,枕着李擎的胸膛睡得香甜。   冰箱隔天下午送来了家里,周引想起昨晚忘记改地址了,他看向李擎,眨巴眨巴着眼睛,“你给快递小哥带路,把冰箱送过去好不好?我昨天去了,今天再去阿姨该烦我了。”   李擎笑笑没反对,他出去一趟,不到二十分钟就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周引跟李擎进了厨房,他以为是李擎母亲煲的汤,他对每个母亲的刻板印象都是厨艺很好,尤其擅长煲汤。   然而李擎倒出来的却是一碗黑糊糊且未滤渣的凉茶,周引眼睁睁地盯着那碗凉茶,想喝又不太敢,李擎端起碗喝了一口,接着把碗的边沿抵在周引嘴边,“尝尝,清热解暑的凉茶,不会很苦。”   周引抿了一小口,没想象中的苦,他接过碗自己端着喝,一小会喝下小半碗。李擎摸他的头,热乎乎的手臂搭在他的脖颈上,周引嫌热想躲开,李擎搂得更紧了,凑到他耳边跟他咬耳朵,“好喝吗?”   周引放下碗,“凉茶哪有好不好喝的,良药苦口,你要不要喝点?”   “我小时候喝很多,一有点感冒上火,家里就煲凉茶,喝得要吐了。”李擎松开周引,倚着料理台,他端量周引的表情,漫不经意问道:“小引,我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周引直视李擎的眼睛,唇边的笑毫无破绽,“没说什么啊,为什么这么问?”   “我以为你听了她说的我不肯去看她,故意撺掇我过去,”李擎自顾自地道,捏了捏周引的脸颊,揽着他的腰,亲昵地用鼻子蹭蹭他,“小引有这么做么?要说实话。”   周引老老实实地回答:“阿姨问我你是不是很忙,休息时间很少,我猜到她想见你,所以才让你去送冰箱的,这是实话我保证!”   “信你一回,”李擎勾勾嘴角,“你每次过去,她有为难你吗?”   “怎么会,阿姨很好人。”   “没有就好,小引不用刻意讨好她,日子是我们俩在过,别人都跟我们没关系。”李擎抚摩周引的脑袋,周引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父母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李擎回得坚决,周引嗯了一声,伸手抱住李擎。   这个高温燥热的夏天漫长得似乎不会结束,没太多新鲜事发生,积压心头的旧事一件一件尘埃落定。周引闭上眼睛,他想他已经明白李擎的态度了,李擎比他更不在意自己的父母,所以父母永远不会是他们之间的阻碍。   他可以放下心,日后哪怕父母再反对,他和李擎都会坚定地站在一起。   虽然不知道李擎为何跟母亲不亲近,这段时日仅去看望了一次,也尚不清楚李擎母亲是否看出他和李擎的关系,但那些现在看来都不重要了。李擎的话给了他信心,他们只有彼此,绝无旁人。   周引以为日子会平淡无虞地过下去,他的工作逐渐上手,待手头上的项目结束就能申请提前转正。而李擎在半个月内又开了两单,当月业绩位居前三,据说到手的工资和提成会比上月翻一番。   这些都是李擎喝醉酒回来告诉他的,他对李擎赚了多少钱向来不关心,他头疼的是李擎喝酒的频率越来越高了,酒量没练出来,借酒醉耍流氓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   譬如现在,他刚把李擎扶进卧室,脱掉他身上脏兮兮的衬衣和西裤,转头进卫生间打湿一条毛巾,前后不过半分钟,刚才站都站不稳走路也要他搀扶的醉鬼,这会儿自己摸进了卫生间,熟门熟路地剥他的睡衣。   镜子映出李擎酡红的脸,和注满情欲的热切目光。李擎一手牢牢扣住他的腰,手臂青筋清晰可见,另一只手在镜子照不到、只有他能感受得到的隐秘之地流连,为非作歹的手轻易挑起他的情绪,坏事好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同时间发生。   周引恨得牙痒痒,扭头要去咬李擎的下巴,李擎纵容他留下浅浅的牙印,随后以一个不容拒绝的吻制止了他无用的抗争。李擎的唇舌满是酒气,周引被熏得晕晕乎乎,吻到缺氧才勉强将人推开。   他恼怒地瞪了一眼李擎,李擎痴痴迷迷地看着他,眼睛发直。   毛巾盖在李擎的脸上,周引试图挡住那过分炙热的视线,他替李擎擦干净脸,在水龙头下再搓洗一遍毛巾,李擎又搂上来,毛毛刺刺的脑袋使劲拱他的脖颈,他不堪其扰,正要挣脱李擎的怀抱——   不经意看到李擎穿着白袜的双脚,李擎小腿遒劲,站着不动如钟。   周引脑海里忽然闪现许多往日不曾留意的细节,不管做得再激烈,只要李擎是站着的,就不能妄想动摇他分毫。李擎像一座山、一棵大树,像世间所有岿然不动的物事,而自己是穿梭摇摆的鱼,是飞溅的水花,他们纠缠过的地方统统成为一片汪洋。   周引脸有些红,以为将李擎剥得全身只剩一条裤衩,没想到袜子还没脱。醉不知事的李擎又在亲吻他的颈侧,含含糊糊地叫他小引小引,这个略显稚气的小名,如今只能从李擎嘴里听到。   他心软地转过身,抱住李擎的脖子,指使李擎回床上去。   李擎异常亢奋,打横抱起他直奔卧室大床,他乖巧地窝在李擎的臂弯里,眼神痴缠,姿态顺从。他心里明白,又输给了李擎一次。   这晚李擎又有聚餐,周引担心他喝得太醉,提前到楼下接人。十五分钟前李擎回了微信,说是刚散场,想来这会也该回到小区了。   周引出门后想起好友推荐的某款解酒液,见还有些时间,他溜达去附近的药店,想看看有没有得卖。   药店就在小区对面,他没找到好友说的解酒液,医师推荐给他另一款解酒软糖,他买了一整盒,付款时看到收银台上的安全套,扫了几眼没敢拿。   他拎着塑料袋,慢悠悠地进了小区。夜已深,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悬挂在天边,这个点还在外游荡的只有野猫,草丛里适时传来几声猫叫,周引心里一动,想到或许可以买些猫粮喂小区里的流浪猫。   他打定主意,加快了脚步,转过这个草坪,就快接近他们住的那栋单元楼,他好像已经看到了李擎的背影。   一声惨叫猝然响起,棍棒声和拳拳到肉的殴打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极为突兀。   周引蓦然变了脸色,他拐过转角,路灯映照下,前方有两人扭打在地,这不是实力相近的打斗,已经有一方完全被压制,动弹不得。而另一方高高扬起拳头,猛地砸向地面失去反抗能力的那人。   “上次白白挨了你一拳,没向公司举报你,我已经够给面子了,识相的就该滚远点,竟然敢跟到我家里来。”   “我有没有说过,看我不顺眼要么就弄死我,弄不死我就离我远点,我抓住机会一定会报复回去,刚才那一拳够吗?”   周引看见挥出拳头的那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发狠地踢地面蜷缩着的人,犹如在踢一团死物。路灯照在他的脸上,额头鲜血直流,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和脸颊,手背染上淋漓的鲜血,他看了一眼,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   笑容邪佞、阴鸷,像是在嘲笑地面自不量力的倒霉蛋。   周引终于看清那个人的脸庞,那是李擎。 第100章 乞怜   他慢慢走了过去,李擎看到他仅仅一愣,身上的暴戾气息很快散得无影无踪,甚至还能极其自然地冲他微笑。和刚才截然不同的笑,轻松、愉悦,额头骇人的伤口和脸上殷红的鲜血也不能减轻其半分。   周引盯着李擎的伤口,蹙起眉头,一言不发地拽他的手臂,拖着人往楼栋大门走。   李擎拍了拍周引的手背,说了句等会,他走向地上被揍得口鼻流血的那人,蹲下来,心平气和地道:“是你先动手,我才反击的,我这算正当防卫,还有你的客户没跟你签也怨不得我,该反省的是你自己。”   李擎掏出钱包抽出几张一百块,塞进那人手里,接着将人扶了起来。   转身正要走之际,挥拳带起的一阵风警醒了他,拳头堪堪擦过耳廓,他迅速反应过来,擒住那人的手臂反剪到背后,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冷声道:“滚!”   看着那人走远了,李擎回过头,换了一副面孔面对周引,笑容平和得仿佛刚才的那一幕没有发生,他只不过是刚下班回来,马上要跟特地下来接他的爱人回家去,“走吧小引,出去买什么了?”   周引伸手要碰李擎的伤口,忽而想到手不干净,立马缩了回来。李擎握住他的手,宽慰道:“不碍事,伤口不深,擦破皮而已。”   “擦破皮能流那么多血?”周引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抖,他将手机解锁,打开拨号界面,却不知道要打哪个电话。   李擎箍着他的肩膀,半推半揽地带他进了楼栋,“回家擦点药就好了。”   “不行,要去医院,现在就去。”   李擎摁下电梯,不给周引啰嗦的机会,强行把人推进电梯里,堵在角落钳住他的下巴开始亲吻,丝毫不顾这是电梯,摄像头就在进门的左上方,且随时可能有人进来。   周引挣脱不掉李擎,李擎身上酒气重,衬衣底下的身体滚烫偾张,他不敢用力推他,不清楚李擎全身上下还有哪里受了伤。   李擎吃准了他不会拒绝,在电梯里吻得肆无忌惮,电梯门开了也没打算放过他,半搂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家门口走。   同一层楼刚好有人出门扔垃圾,李擎收回钻进他衣服里的手,注视他的眼神仍然轻佻至极,借着掏钥匙的动作,隔着短裤囫囵地摸他的屁股,最后才从口袋里拿出大门钥匙递给他。   周引紧张得涨红了脸,他在分外窘迫羞耻的境地下用钥匙开了门,他不知道身后的邻居会拿什么样的目光看他们,是否察觉出他们关系怪异,李擎堂而皇之地将嘴唇压在他的脸颊上,大手就没离开过他的臀。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周引快气哭了,李擎不知道他的难堪,门一关,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将喝酒后的那点无赖发挥得淋漓尽致。   “怎么了小引?别担心,我没事。”李擎把他当小孩一样哄,捧着他的脸亲亲热热地吻上来,好像只要接吻,什么事都能解决,再大的问题也能糊弄过去。   周引冷着脸将人推开,“先来处理伤口。”   他搬来药箱,用棉球一点一点擦拭李擎额头和侧脸的血迹,出血止住了,他用碘伏棉棒轻轻地涂抹伤口,最后敷上一块医用纱布。   现在他做这些事已经很熟练,李擎不止一次带伤回家,他未雨绸缪,早就备上常用的消毒消炎和止痛药物,没想到全都派上了用场。   处理完伤口,周引动手解李擎的衬衣纽扣,手探进衣襟里,细致地抚摸李擎的胸膛和肩膀,眼睛检视每一寸皮肤。   检查完胸膛,他扳过李擎的身体,粗鲁地剥下衬衣,端视起李擎赤裸的后背。   李擎声音含笑,“小引看完没?这下能放心了吗?”   “不能,明天要去医院,必须去。”   “那要不要再检查别的地方,”李擎转过身,双手放在皮带扣上,用刻意压低的嗓音蛊惑着他,“腿要看看吗?我也被踢了好几下。”   周引狐疑地看着李擎,李擎此刻想干什么他心里门儿清,但凡李擎想做那档子事,说的话都不能全信,他有过十分深刻且惨痛的教训。   李擎笑了笑,给他看西裤上的脚印,裤腿有好几处脏污。最终对李擎的担心压过了那一丁点的怀疑,周引要求李擎站起来把手举高,他亲自解开李擎的皮带,拉下裤链,西裤一下子掉在地上。   他蹲下身,板着脸端量李擎的两条腿,小腿有淤青,大腿内侧有个不明显的红印,他凑近细瞧,李擎揉他的头顶,笑道:“忘了?前天你咬的。”   周引没接李擎的话茬,他捡起李擎的衬衣西裤,站起身走进卧室,李擎跟在后面,顺手甩上门,脱掉内裤随意扔在地面,步伐从容地逼近周引。   周引刚启动洗衣机,猝不及防被李擎抱了满怀,李擎嘴角噙笑,“小引不高兴了?心疼我了是不是?怪我没处理好,让你担心了。”   “到底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   “同事,他的客户没谈成,我谈下来了,就怪我抢了他的单,”李擎漫不经心地解释,“上次揍我的就是他,听说他被开了,估计找我报复来了。”   “他被开跟你有关系吗?”   “可以说没关系,也可以说有关系,”李擎卖了个关子,“公司最忌讳员工之间因为抢单闹矛盾,更别提动手的了,虽然我没投诉他,但我顶着那张被揍的脸回公司转了一圈,不比投诉有说服力得多?”   周引忧虑道:“但是今晚你也动手了,会不会影响到你?”   “不会,他已经被开了,再说了,他先找上门抄家伙偷袭,我这叫正当防卫。”李擎笑笑,“我够手下留情了,这事我占理。”   “他还来找你麻烦怎么办?万一下次他带的是刀?”   李擎不以为意,“放心,我打得过,反倒是你,别出来接我了,也别给陌生人开门,改天我会装个可视门铃。”   周引仍旧忧心忡忡,李擎趁他分心,三下五除二剥掉他的短裤,连哄带骗地又脱掉他的上衣。李擎扒他衣服时的熟练和利索,让周引回想起方才进家门前的狼狈,心里忽然涌上莫名的委屈。   他穿衣服仿佛为的不是蔽体,而是在情事中增加一道扒光他的步骤,由此衍生出许多额外的情趣,李擎向来乐此不疲。   他怀疑在李擎心里,他永远都是脱光了任人蹂躏的模样。   更可恨的是李擎不懂得低调,总爱不分场合地亲他抱他,只要李擎想,总能找到办法和时机,在他身上肆意妄为。   可悲的是李擎对他无所顾忌,他对李擎却言听计从。他抗拒不了李擎的吻、抚摸和能让灵魂颤栗的占有,这也是李擎屡屡得手的原因,他有多爱他就有多渴望身心交融,他分明是甘愿向李擎敞开身体的。   可最近也许是心态变了,他越来越恐惧沦为仅供人玩狎的玩物。   周引被李擎扛进浴室,李擎要两人一起洗澡。趁彼此都还清醒,周引抓住李擎的手,极尽可能的乞怜摇尾,“我要跟你商量一件事,以后在外面能不能别再动手动脚了,被人看到多不好,我们回家再做不好么?”   “嗯?小引能忍住?”   “我跟你说正经的!要做回家做,在外面偷偷摸摸的不好。”   李擎扬了扬嘴角,回头挤出一坨沐浴露揉搓成泡,“如果你是在跟我商量,那我要考虑一下。”   “别考虑了,下次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李擎颇为遗憾,“那好吧,这件事可以听你的,但其他事,小引要听我的。”   周引痛快地答应了,李擎将泡沫涂抹到两人身上。周引被李擎带薄茧的手心摩挲得很痒,他笑倒在李擎怀里,李擎扶住他的腰,抚摩的力度轻柔下来,而这不合时宜的温柔让彼此间的对视陡然变了味。   周引踢了踢李擎的小腿,打破这情色的氛围,他伏在李擎的肩膀发号施令,“给我搓搓背,别乱摸。”   他闭上眼睛享受李擎的服务,无端地又想到今晚撞见的场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李擎对那人拳打脚踢的画面。   他听到的惨叫声来自地面被打趴的那人,他不知道李擎的额头是怎么挨了一下,在他赶过去之后,李擎已经完全将人制服。   周引猛然抬头,他搂着李擎的脖子,李擎唇边的笑若有若无,从这张脸上找不到一丝丝的凶戾与狠绝。他有点糊涂了,他的爱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又有多少张他不常看见的面孔,他发觉自己有些生气,他竟然不能尽数拥有爱人的每一面。   他朝李擎笑得天真,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煞有其事地皱着,“我还是很担心,你那个同事再来报复你怎么办?你要是再带伤回来,我会生气的。”   “不会,这次是我没有防备,再有下次不会受伤了。”   “要么我找那个人谈一谈,给他一笔钱私了算了?”   “不行,”李擎拧他的鼻子,“这事跟你没关系,别掺和进来,我会解决的。”   周引不满,“怎么跟我没关系了?”   李擎再次告诫道:“不许插手,刚才答应了我什么?要听话。” 第101章 战争   几天后周引挑午饭时间去了李擎驻场的新楼盘,他没跟李擎提前打招呼,自己去到售楼部,被一个销售拦下,听了二十多分钟的楼盘优势和人居美学。   他不得不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编了借口,旁敲侧击地打听那位已离职、和李擎有过矛盾的销售。没等他问出个所以然来,眼角余光觑到李擎正向他走来。   他中止了对话,主动提出要加微信,好友验证通过后,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下提着打包好的午饭走向李擎,“来找你吃午饭,哪里有位置坐着吃?”   “原来你们认识啊,你要买房怎么不找李擎?”   “我们住一起,”周引指了指身旁的李擎,“不是我买,是他买。”   “别听他瞎说。”李擎点点周引的脑门,没好气道:“这里没我的办公室,走吧去外面吃。”   外头日光正晒,考虑到午饭后还要休息,两人最终去了酒店。周引忙不迭将外卖盒拿出来,逐一打开,他点的是附近饭店的小炒,十二点一送过来他就提着去找李擎了。   李擎解开衬衣最上面的纽扣,袖子卷到胳膊肘,走到周引身边低声问道:“今天怎么想到来售楼部找我?”   “好奇去看看,这么近我都没去过。”周引头也不抬,递给李擎一盒米饭和刮干净木刺的筷子。   李擎接过来,拉开椅子坐下,“你刚才跟我同事聊什么了,他说你要买房?”   “闲聊几句而已,以后在哪买房还是听你的。”周引笑眯眯地道,他给李擎夹了一筷子炒菜,李擎扒了几口饭,停下来,竟有些不依不饶,“那你加他微信干什么?”   “顺便加的,朋友买房我推给他,我猜你应该不想接待我朋友。”周引无奈,“快吃饭!我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李擎干笑了一下,凝视周引的双眸,“小引,想做什么之前要告诉我。”   “知道了。”周引答得轻快。   尽管周引没打听到那位销售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但当天晚上他就在家楼下碰到了鬼鬼祟祟的那人,他主动提出要谈一谈,并且承诺会给予补偿,才换得对方的信任。   在小区对面的咖啡馆里,周引听那人大倒苦水,控诉李擎是怎么挖客抢单,直指李擎作风狠厉不留情面,故而人缘差不招人待见。   “李擎那个人心思深得很,谁跟他说话他都笑笑,看上去和和气气,实际上根本没把你当一回事。我们聚一块抽烟打牌他都不参加,装什么?那么多新人就他最拼,好多人都烦死他了。”   “他刚来那会,我多照顾他,妈的转头就撬了我的客户,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看他不顺眼揍了他,他不声不响跑回公司告状,害我工作都没了。”   周引苦笑,并不接话,这是他不那么熟悉的工作上的李擎,他知道有误解的部分,他也知道有些是真实评价,没有恶意诋毁。   他按约定给了那人几千块作为补偿,要求是不能再骚扰李擎。倒了苦水又拿到钱,那人终于表示可以一笔勾销。   问题得以解决,周引当晚没跟李擎提及此事,他在微信上接着找中午新加的销售聊天,以要代替李擎道歉为由,开门见山询问和李擎发生冲突的那人的联系方式,对方推给他一个微信号。   李擎洗完澡出来,他便退出了微信,手机倒扣在床头柜。这晚做得格外尽兴,他像李擎教导他的那样坐上来,第一次完全由他主导了整场情事,李擎被他勒令不许动,仅仅握住他的腰,大多数时候都随他胡来。   在这之前,他以为他只能听令于李擎,他是束手就擒的猎物,故事在一开始就定下了结局,断然不会有猎物打败猎人的戏码上演。   但他记得他从来都不是温顺的羔羊,他是一路抛下诱饵,引诱猎人发现他、跟踪他,最后故意跳进陷阱里、最难驯服的猎物。   可以是狐狸,也可以是猫、是狗,端看李擎喜欢什么,他就伪装成什么。   猎人寻找猎物,可没有人知道,猎物也在挑选优质的猎人。袒露肚皮、撕咬咽喉,猎物被捕食的过程无异于一次最亲密的情事,需要找到钟情的猎人,他才愿意以身体发肤作为献祭,完成这场死亡的共舞。   周引拉着李擎的手,和他十指相扣,这是他唯一的爱人,也是他一见倾心的猎人。或许他可以在陷阱里布下迷障,他掉落的陷阱,也能成为他的乐园。故事的结局是猎物被吃掉,但他想看掉以轻心的猎人被捉弄,最后奋起还击的那一刻。   他要战争般的情事,要危险残暴的猎人,不要温吞的爱人。   手机就放在床头柜,李擎没有拿来看,李擎没有检查他手机的习惯。但周引不着急,他猜测他所做的很快会传进李擎的耳朵里,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李擎会有的反应。   隔天中午,周引刚走出会议室就收到李擎的微信,李擎说要过来找他,他回了个好。几分钟后他到公司门口把人领进来,带进办公室,他的工位在一个小小的独立格子间里,有两位同事和他共用办公室。   一到饭点两位同事就不见人影,他没点外卖,拜托了出去吃饭的师姐帮他带份饭回来。   李擎是空手来的,周引端视李擎的脸色,平静无恙,他向李擎伸出手,“我的午饭呢?我快饿死了,你居然空手过来。”   李擎沉默了数秒,开口道:“等会再带你去吃,有件事要问你。”   “要问什么?”   周引坐在可移动的办公椅上,脚尖蹭了蹭地板,滑动到李擎面前,他仰起头注视李擎,“要问我什么电话问就好了,还要特意跑一趟。”   李擎紧盯着他的脸,语速缓慢,逐字逐句从嘴里吐出,“我的同事告诉我,你问他拿了一个人的微信号,说要替我道歉,有这回事吗?”   周引懊恼,“你的同事真不靠谱,我让他保密,他怎么还说出来?”   “我不是让你别管吗?”   “我哪能不管,他都跟踪你到楼下了,我知道你不可能低头,那我替你道个歉,这事能和平解决最好,没必要做得太绝。”   周引振振有词,丝毫没注意李擎的脸色,说完他抓住李擎的手,李擎手心的薄茧在抹了几天润肤露后消了很多。他用李擎的大手摩挲自己的脸庞,撒娇道:“你不会怪我的吧?我也是为了你。”   “你道什么歉,你觉得我做错了?”   “我没这个意思,”周引为自己辩解,“我只想帮你解决问题啊,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做什么都行。”   李擎冷笑,“所以现在你都替我解决好了?”   周引总算看出李擎的情绪不对,他讷讷道:“应该算解决了,那个人说不会再骚扰你了,他被开了没地方发泄,我说几句好话,给一点钱,很快就搞定了,你出面会激化矛盾。”   “你还给他钱了?你知道如果你不插手,我打算怎么解决吗?”   周引眨眨眼睛,摇了摇头。   “我会去告诉他,如果他滚得远远的,我就帮他向公司求情,把被开除改成自己辞职,如果他没完没了了,我就将他骚扰女同事、女客户的事爆出去,你以为为什么我能从他那里撬到客户?”   李擎双眼通红,如一头发怒中的野兽,周引没来得及消化李擎话里巨大的信息量,他攥住李擎的手,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是我太想当然了,对不起你别生我气。”   李擎拨开周引的手,转而擒住他的下颚,周引被迫扬起脖子,疼得呻吟,李擎的手移到他的颈项,手指按揉几下后蓦地掐住他的脖颈,周引第一次遭此酷刑,眼圈立马红了,他张开嘴巴艰难地呼吸,眼前一阵阵发黑。   李擎掐了几秒放过了他,周引缓了近半分钟才敢触碰李擎的手臂,他红着眼睛,揪住李擎的衬衣,很小声地抽泣。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听话一点?”李擎抚摸他脖子上的指印,捏弄他的脸颊,“我提醒过你不要管,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你答应过我什么还记得吗?你说以后都不会背着我做任何事,你做到了吗?”   李擎对着周引的侧脸轻轻地扇了一巴掌,语气极尽温柔,“你做到了吗?”   周引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他从椅子上下来,哆哆嗦嗦地跪到了地上。他抱着李擎的腿,双手急切地摸索,寻找能惩罚他的物事,他的手放在了皮带扣上,解开之前他抬起头看了李擎一眼。   李擎的手仍在他的脸颊流连,轻轻地、一下接一下地扇他的脸,“小引为什么总学不会听话?是不是一定要把你关起来,断掉你跟所有人的联系才行?”   周引抽抽噎噎地哭,不用李擎发话,他开始了对自己的惩罚。   很久以后周引回忆起这天,他只记得膝盖磨得很疼,办公室天花板很高很高,炽亮的灯光照着蜷缩颤抖的他,而李擎高高在上,如冷硬漠然的神祇,俯视跪在脚边卑微渺小的他。   结束时师姐刚好来敲门,李擎开了门,周引仍在擦拭唇角,他扔掉纸巾,转过脸,师姐被他红肿的双眼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李擎替他解释:“家里出了点事,我正要带他回去。”   周引强撑笑脸示意没事,他接过师姐带的午饭,道了声谢,又问多少钱。师姐摸摸他的头,“下午要请假吗?我去帮你请,小可怜,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来自旁人的关心险些让他掉泪,周引挤出一句谢谢师姐,被李擎牵着手走出办公室。穿过公共办公区,他躲在李擎身后,无视掉那些投向他的好奇的目光。像初遇那时,摔伤了的他窝在李擎背上,决定交出主动权,放任事态发展。   当周引趴在酒店大床上时,他深感愧疚,觉得辜负了师姐的关心。李擎下午有事要忙,不可能带他回家,他们只能去酒店,这回李擎终于做到了他一直恐吓他的事,把他一个人留在酒店,晚上下班才来接他。   整个下午和傍晚,他都像一滩烂泥,依附于宽大柔软的床上。他光着身体,脆弱无助地呻吟,甚至提不起力气捡起掉到地上的被子,也没办法下床,关掉温度过低的空调。   李擎给他打了两次视频通话,确认他是否还在酒店房间。他埋在枕头里呜呜地哭,摄像头一次对着他光裸的肩膀,一次对着他无能为力的下身。   第二通电话打完,手机掉到了地上,他想起中午李擎趴在他身上对他说的话,你自找的。   晚上九点多李擎来接他,给他穿衣服穿鞋子,他全身软得走不动路,李擎背他起来,带他回家。   李擎对待他就像照顾初生的婴儿,抱着背着,生怕他磕着碰着,喂他吃饭喝水,恨不得每一口都嘴对嘴喂给他。洗澡时他坐在浴缸里,李擎搬了张板凳坐在旁边,用毛巾仔仔细细地给他擦脸擦身,他不肯张开双腿,李擎诱哄着掰开,重点擦洗私密部位。   那一刻他深深意识到,他的身体在李擎面前是藏不住的,诚实的身体只会暴露他的秘密,也只有狡猾会说谎的心脏,能藏住他想藏住的。   隔天早上,他还在睡梦中就被李擎锲而不舍的吻弄醒了,惦记要回去上班,他抓住李擎的手借力坐起来。李擎衣冠齐楚,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嘱咐道:“早餐在饭桌,牛奶要喝完,中午我会给你点外卖,晚上我们一起吃,今晚我尽量早点回来。”   他愣了愣,嗫嚅道:“可是今天我也要去上班。”   李擎笑着刮了刮他的鼻梁,大手伸进睡衣里拧他的胸口,“小引在家休息,昨天不是请过假了么?”   他急忙下了床,李擎一把搂住他,含笑道:“哪都别去,乖乖待在家,你待在家里我才能安心。”   “不行,我要去上班,”他挣扎得厉害,声音里带上哭腔,情急下什么话都喊出来了,“你不能关着我,我有工作我要出门,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不是你养的宠物!”   李擎掴了他一巴掌,表情冷峻,他听到李擎对他说:“你是,只要我想,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个房间。”   他气得哭了出来,奋力挣脱李擎的双臂,冲到衣柜前,他打开衣柜揪出下层的毛绒玩偶,甩到了李擎脸上,“你在里面放了什么?你敢说吗?很早之前你就放摄像头监视我!你想做什么?”   李擎弯腰捡起地上的玩偶,再抬起头时,脸上挂上了他全然陌生的笑,没有秘密被发现后的惊慌,只有镇定和坦然,以及绝对的自信和游刃有余。   李擎笑,“小引还是发现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发现,小引要不要再猜一猜,这个房子里还有多少个摄像头?” 第102章 心机   周引当场愣在原地,瞳孔蓦地放大,他扫视了一周这个由他和李擎一点一点布置好的房间,他在这里度过了六百多个身心交付的日夜,他难以置信地摇头,本能地否认李擎说的每一个字,“不可能,你骗我,有摄像头我怎么会没发现?”   “你可以当做不知道,不会对我们有任何影响。”   李擎仍是那副轻松从容的模样,他一步步靠近周引,一把攥住周引的腰,将试图逃离房间且极力挣扎的人拖了回来,房门在他们眼前重重地阖上。   李擎松开手,周引脱力地瘫软在地上,他还穿着李擎的旧汗衫当睡衣,半个肩膀露了出来,激烈反抗过后从脖子到肩膀都泛着诱人的绯红,两条腿无力地弯折,像折断翅膀坠落地面的鸟。   李擎俯身摸了摸周引的头,手探进他的睡衣抚摸,周引瞬间发出动听的叫唤。尽管嗓音有些沙哑,但并不妨碍李擎联想到童话故事里吟唱了一整晚的夜莺。   “小引是不是经常这么偷偷弄自己,不用急着否认,”李擎意有所指地扫了一圈四周,唇边的笑逐渐加深,“我都看见了,小引不管做什么我都能看见。”   “你卑鄙!你把摄像头藏哪了?”周引颤声问道,他拿开睡衣底下愈发猖獗的那只手,在它企图撩开睡衣下摆的那一刻再次无情地打掉,“别碰我!你把摄像头都给我找出来!”   李擎站了起来,理了理衬衣的袖口,漫不经意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找出来?你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你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趾头,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吗?”   “这不一样!你不能这么监视我!”   “这不叫监视,这是为了保护你。”   李擎居高临下地看他,周引气得死死揪住李擎的裤腿,李擎扶着他的腋下抱他起来,衣不蔽体的他站在李擎面前一点气势也没有,他抓紧李擎的衣领,怒气冲冲地质问:“我难道不能有一点自己的隐私吗?”   “不能。”李擎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周引气愤地推开李擎要往外走,李擎扣住他的腰,大手滑落到他的臀,不轻不重地甩了几巴掌,理直气壮的话音落在耳畔,“你是我的人,我不觉得我在自己家里装几个摄像头有什么不对。”   “你放心,我没那么闲,不会二十四小时都盯着你,只要你乖乖的,哪都不去,我不会偷看你在做什么。”李擎眸色渐深,沉声警告道,“如果你不听话,我不介意给你加一条脚链,把你拴在房间里。”   “听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李擎钳住周引的下巴,周引拒绝接话,李擎也不恼,恢复了平日里温和无害的笑,对准周引的嘴唇咬了上去,黏黏糊糊地吻他。   “小引,别怪我,”李擎一边亲他,一边重复这两年间说过无数遍的话,“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你只能乖乖待在我身边。”   周引被李擎嘬着嘴唇,心里矛盾极了,既想把人推开,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渴望李擎的触摸。   李擎搂着人低笑道:“小引想要了?不行我得走了,如果小引不跟我吵,现在已经做上了,后悔吗?”   周引把头埋进李擎的胸膛,双手圈住精壮的腰身,时而难受地呜咽。李擎招架不住他的撒娇,他把人松开,拿过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戏谑道:“十五分钟能做什么?”   “我可以的。”周引小声地保证。   最终李擎在床边坐下,将一切都交给周引。周引深知他的喜好,且越来越精于此道,也只有在这些时候,周引会温顺一点。他多希望昨天下午能成为不变的日常,而不是周引心血来潮的一次服软。   比预留时间更快结束,李擎恼羞成怒,掴了周引一巴掌,明知道是莫须有的指控也强加给他,“一直没问你,以前给多少人做过?”   周引没好气地睨了李擎一眼,捡起李擎掉地上的内裤,他把手藏在背后,特别孩子气地道:“这条归我了,你再去找一条穿。”   “你要来做什么?我穿的你合身吗?”   “我不管,你快去穿内裤,要迟到了。”周引拉着李擎起来,顺便剥下他的西裤,李擎点点周引的额头,光着下身进卫生间找晾干的内裤。   周引迅速掏李擎的西裤口袋,摸出一个钱包,他打开钱包翻找夹层里的备用钥匙,李擎习惯在钱包存一枚钥匙,这次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   他的钥匙昨天在酒店里就被李擎收走了,起初他以为李擎不让他提前回家,现在才知道李擎是为今天和以后关着他的日子做准备。   眼看李擎就快出来,他将钱包放回口袋,冲到玄关,拿走鞋柜上方收纳盒里的大门钥匙,李擎每天下班回来都会把钥匙搁在这里。   李擎走出卧室,看到玄关处的周引以及他紧握的手心,顿时明白他想做什么。李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尤其想到刚才周引的主动。   “钥匙放回去,现在放回去我可以不追究,你知道我抢得回来。”   周引用钥匙打开反锁的门,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并不开口说话,只硬气地抬了抬下巴。   李擎静静地看着周引,目光赤裸裸地打量他的全身,数秒后轻蔑地笑了,“你就打算这样出去?裤子也不穿,刚才问我要的内裤怎么不顺便穿上?”   “你一出门,所有人都会盯着你看,他们看你光溜溜的大腿,你要是跑得再快一点,他们还能看见你没穿内裤。”   周引臊得满面通红,随手抄起鞋柜的雨伞砸向李擎。李擎用手臂挡掉雨伞,不慌不忙地向他走来,轻轻松松拿走他手里紧攥的钥匙,拽着他的胳膊推搡着进了卧室。   卧室光线暗沉,周引坐在背光的位置,梗着脖子不说话。李擎摸他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扇他的脸颊,力度很轻,为的不是惩罚,而是给自己的暴怒情绪找一个出口。同时他以一种异常无可奈何的眼神盯视着周引,仿佛耐心已宣告消耗殆尽。   “我该拿你怎么办?是不是每天都要被做得下不来床了,你才能乖一点、消停一点?”   周引的手机来电打破了彼此间的僵持,李擎代替他接起电话,周引冷眼看着李擎挂上了程式化的礼貌又疏离的笑,眼睛也不眨地扯谎。   挂断电话后,李擎对他说:“给你请了三天假,这三天你待在家里。”   “三天后我就能出去吗?”   李擎笑笑,“看你表现。”   窗外适时响起一声闷雷,天气预报今天有雨,多日晴朗的天空终于扯下遮人耳目的那张皮,露出终年未散的阴霾。 第103章 偷偷   李擎出门去上班,周引禁足在家,时隔一年又被关了起来,周引的心情不可谓不微妙。回想起两人刚搬进来那时,李擎以迂回隐晦的方式让他不得不留在这个房子里,而这一次的李擎干脆撕下了温情脉脉的外衣,袒露最真实的意图。   周引回复完师姐的慰问微信,吃光饭桌上李擎给他留的早餐,连有点腥的牛奶也喝完了。他的胃口很好,照镜子时发现脸色也很好,皮肤不再是以前没有血色的惨白,嘴唇殷红,只除了嘴角有点破皮。   他端视嘴唇磨出的一道小口,想撕掉上面的死皮,又怕疼怕出血,最终还是没付诸行动。   他把房子里里外外粗略找了一遍,所有能藏匿摄像头的可疑物品都大致看过,他判断不出来有或没有,心知不可能把东西拆开甄别,遂放弃了寻找房子里的摄像头。   他回到卧室躺着,使劲抻开卷成一团的被子,在被子里找到昨晚躺下后被李擎扒下来的短裤和内裤,躺在床上穿了回去。他望着天花板的吸顶灯,忽然怀疑灯罩里也有可能藏有摄像头。   如果有一个位置最适合监视他,无疑是此时他视线的朝向——浑身上下都能一览无余,他躺在床上,犹如被钉在取景框里,当他情难自已时总是离不开这张床,因此也逃不掉窥视他的眼睛。   周引给自己盖上被子,被子下睡衣掀到了脖子以下的位置,他偷偷玩弄自己的胸口,挑衅地看着天花板,喘息声轻而浅。倘若真的有摄像头,能看到的只有他越来越迷蒙的双眼以及微微起伏的被子。   中午李擎回来了一趟,陪他吃午饭,吃完搂着他睡了个午觉。他在李擎闭眼的时候,附在他耳边悄悄地问:“你把摄像头装哪了?会在天花板的灯里面吗?”   李擎没回答,逮着他一直亲到他缺氧,在他迷迷糊糊睡着之前才轻飘飘地说了句:“如果我真的装在那了,小引要怎么办?”   周引装作睡着了,一个劲往李擎怀里钻,他心里的答案或许李擎永远也不会知道。   下午周引闲得无聊,索性打开电脑改方案,另外还参与了工作群的语音会议。会议结束同事陆续退出聊天,他刚想点退出,主持会议的师姐注意到他,咦了一声,“周引?你不是请假了?”   他扯了个发烧的借口,声称好多了可以照常处理工作,师姐半信半疑,分配给他的都是一些没那么急的任务。整个下午他都在断断续续地工作,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师姐对接工作兼聊天。   晚上八点,下班时间已过去两个小时,他发了修改好的方案给师姐,合上电脑前一秒看见师姐的新消息:“问你个问题噢,你可以不回答我,早上接电话替你请假的那位,是你男朋友吗?”   周引笑了笑,正要打字回复,师姐又道:“只是我的猜测啦,早上那么早还能替你接电话,说明你们住在一起,我有几次看到他来找你,你们很亲密。”   周引回了个是,为了缓解气氛接连发了好几个表情包,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再说点什么,譬如要保密之类的话。可他反问自己,难道他真的在意他和李擎的关系是否会被宣扬出去?   上学那会儿他就没藏着掖着自己的性向,而李擎平日里的种种表现,可以看出他比他还要不在乎这件事。当李擎在大街上吻他,在超市里搂着他的腰,在大庭广众下肆意地搂搂抱抱,他都能感受到李擎那种恨不得昭告全世界的冲动和迫切。   他没再多话,师姐反而问了一句:“昨天中午你们是在吵架吗?他怎么光看着你哭不哄哄你啊?”   周引莞尔,回复道:“没有吵架,是我做错事惹他生气了,他哄过我了,他对我很好很好^^”   毕业后交际圈变窄,再加上他的朋友本来就少,几乎没有人可以听他说恋爱上的事,师姐人很健谈也很热情,周引一时兴起便和她多聊了几句。   “我和他在一起快两年了,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们高中就认识了,偷偷说一句,其实我对他是一见钟情,他应该不知道:)”   八点半李擎打来电话,叫他吃些水果先垫垫肚子,周引啃了个苹果。九点半李擎终于到家,只不过是喝得醉醺醺被人送到家门口,周引谢过送李擎回来的那位同事,同事交给他李擎打包的外卖。   李擎瘫坐在沙发上,周引喂他喝了半杯蜂蜜水,正要拿毛巾给他擦脸,李擎叫他别管他快吃饭,他先躺一会儿醒醒酒。   周引搬了张板凳坐在茶几前吃饭,李擎颠三倒四地说今晚的事,说他本来可以早点回家,但有个同事要调走,又说他打包的这几道菜不是他们聚餐的川菜馆,而是对面专做粤菜的私房菜馆,很好吃改天一定要带他去吃云云。   周引问李擎今晚喝了多少,李擎向他比出三根手指头,嚷嚷着至少喝了三杯白酒。周引哑然,难怪今晚李擎看上去比前几次都醉,李擎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卧室走,他紧盯着李擎的背影,嘱咐他别摔着了。   周引快速吃完饭,收拾了外卖盒,倒了杯温水端进卧室。他以为李擎在浴室洗澡,然而喝得酩酊大醉的那人居然躺在床上,衬衣西裤一件都没脱。周引洁癖犯了,连忙拽李擎的胳膊试图拉他起来,“洗了澡再上床,你喝酒了很臭!”   李擎不耐烦地打掉周引的手,见他生气了又把他抱上床,强按在怀里亲昵狎亵。周引躲不过,李擎的手劲大得很,热烘烘的双臂紧箍着他,酒气熏得他头晕脑胀,他还没来得及挣脱就被李擎劈头盖脸地吻住了。   周引费了好大劲才从醉鬼身上下来,他拧了毛巾替李擎擦脸,李擎呼呼大睡过去,很少打鼾的人今晚罕见地打起了鼾。周引心软了,没舍得叫醒李擎去洗澡,脱掉了他身上的衣服,而后熄灯上床,紧挨着他睡觉。   半夜周引感觉得到李擎醒了,因为李擎滚烫的身躯罩上来,又开始无休止地折腾他。他记得自己在睡梦中喊了很多次不要,可仍然被剥了个精光,他委屈地哭喊,嗓子哑了也没换来李擎的半分怜悯,身体依旧颠来簸去——   他又回到了那个经常会做的梦里,他的船只在海面载沉载浮,他能否活下来全在死神的一念之间。   清早睁开眼睛,他以为只是做了个噩梦,身上的青青紫紫和下身的狼藉提醒着他昨晚的疯狂。浴室里传出水声,李擎在里面洗澡,周引艰难地坐起来,拿过床头柜一闪一闪的手机,昨晚没空看微信,师姐后来又给他发了信息,他没回复。   他往回翻聊天记录,师姐在他说完他对李擎是一见钟情后,回了很多个闪瞎眼的表情包,最后祝他和男朋友好好的,又勉励他努力工作,顺带问他明天来不来上班,有个很急的项目实在缺人手。   周引的目光落在最新的这组对话上,今天上午七点多,由他发出的微信:“谢谢师姐!但是我身体还有点不舒服,半夜又烧起来了,想再请两天的假,希望你批准。”   师姐回复可以,好好休息。   周引诧愕地看着这条并非由他发出的信息,李擎擦着头发正巧走出卫生间,微笑着向他道了声早,然后说道:“给你请假了,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第104章 坏人   周引醒了没再睡回去,洗漱完出来陪李擎吃早餐。李擎剥好一个水煮蛋喂到他嘴边,他只咬了一半,咽下蛋黄感觉噎得慌,剩下半个说什么也不肯吃。   李擎一口吃掉半个鸡蛋,显然也噎着了,端起他面前的牛奶喝了好几口,嘴边留下一圈奶渍。他没察觉,继续唏哩呼噜地喝粥。   周引笑了,倾身凑过去揩掉李擎唇边的奶渍,李擎刮了胡子,须后水的香气若有若无,周引闻到的一瞬无端端地脸红了。   李擎觑着他的变化,往玻璃杯里倒满牛奶,端起杯子用杯沿碰了碰他的嘴唇,“再喝一点,换了一盒纯牛奶,没昨天的腥。”   周引含住杯口,他要自己喝,可双手没能碰到杯壁,李擎握着杯子不松手。这样无声的角逐不过一两秒,周引没有坚持,敛了敛眸,由李擎喂他喝下小半杯牛奶。   “还是腥,不好喝。”周引皱皱眉头,李擎站起来收拾碗筷,咧咧嘴笑道:“明天我再换一种。”   周引嘴唇动了动,嗫嚅了半晌道:“我今天要去上班,我不去他们忙不过来。”   李擎没答话,他将洗过的碗筷放进沥水架,打开冰箱检查了一遍食材,扔掉烂了的蔬果,接着穿袜穿鞋,抄起一把折叠伞准备出门。   周引眼巴巴地跟了过去,李擎回身亲了亲他的额头,“你的请假已经批了,今溏淉篜里天留在家里休息,昨晚没睡好吧。”   周引还想开口,李擎打断他道:“你那么听别人的话,别人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为什么不能多听听我的?”   “我没有不听你的。”   周引无力地辩解,他没有李擎的强硬语气,更没有昨天势要跟李擎吵一架争一争的嚣张气焰,他只觉得今早起来处处落了下风。也许发现李擎查看他手机、擅自替他回微信的那刻起,他就自乱了阵脚。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李擎有没有看到前面他的回复,在这之前李擎只知道他喜欢他,可他从来没有直白地告诉过李擎,他对他是一见钟情。   暴露了这一点总让他有种软肋被抓住的错觉。   李擎抱了抱他,没再说什么,分开时李擎的手钻进他的睡衣里,纯熟地揉弄他到现在还酸疼的腰肢。周引抿着唇,突然而至的快感使得眼睛迅速蒙上水汽,李擎的笑显得模糊而不真切。   周引想象记忆中李擎的笑容,无论何时都淳良温厚,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此刻沉浸于挑逗他的李擎笑容有几分轻佻,带着些许的嘲弄和漫不经心。   李擎轻声道:“小引喜欢吗?喜欢这样吗?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么?能告诉别人的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周引脑子嗡的一声,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猝然断裂,李擎果然知道了,他怔怔地看着李擎,慌忙闭上眼睛。李擎掌着他的后脑勺,炽热的唇压了下来,凶狠地吻着他,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地掠夺他的唇舌和唾液。   周引头皮发麻,他被紧张和恐惧笼罩,他和李擎的过往种种如过电影般闪现。他知道李擎很快也会回想起这些,李擎会逐一揭穿他撒过的谎、识破他拙劣的伎俩,李擎会细数他每一次生涩却偏偏装得娴熟的引诱,他在李擎面前将会是赤裸裸的,再无秘密可言。   他的眼角有眼泪滑落,分不清是快活还是伤感的泪,兴许李擎发现了,兴许李擎没有,兴许李擎并不在意,他陷入巨大的惶恐不安中,他的底细被摸清了,他还会像从前一样受到珍惜爱护吗?   这天周引照常协助处理工作,师姐劝他去休息,免得病情反复,他只说不要紧,询问起新项目的情况以及他有什么能帮忙的。   师姐告诉他有个投标项目要在明晚八点前提交电子标书,由于是内定项目,因此他们还要完成陪标的标书,三份标书要在不同的网络环境制作上传。师姐最后问他家里方不方便,无奈地表示其他人都以各种理由婉拒了。   周引思忖片刻,接下了这个任务,并跟师姐约了明天上午,师姐会过来送U盾和指导他制作标书。   这天李擎又开了一单,晚上回来兴致格外高涨,刚吃完饭就迫不及待脱他的裤子,他不愿扫兴,可时间关系更不想做,他抱着李擎的胳膊求饶:“能不能先别做?等会我还有个语音会议要开,我的同事都还在公司加班。”   正在兴头上却生生被打断,李擎不悦地蹙起眉头,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接近晚上十点,许是觉得荒唐极了,语气难掩恶劣,“你现在比我还忙了?那辞职吧,今晚就辞,手机在哪要我替你说吗?”   “我不要!”周引瞬间慌了,他知道李擎说得出便完全做得到,“一点小事而已,你想做我陪你就是了。”   李擎脸色更黑了,不发一言地抱他起来扛在肩上,扔到了卧室的大床。李擎扒他上衣的动作果断利落,他企图反抗,却被李擎甩了几巴掌到臀上,巴掌声清脆响亮,愈发衬出他的狼狈和惶窘。   他设的手机闹铃响了,提醒他该登微信进群聊。李擎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覆盖着他,他想下床去客厅拿手机,李擎忽而攥住他的脚踝,抬高他的腿,胳膊猛地往后一抡,他栽倒在床上,身体随床垫的晃动而狠狠一颤。   他躺在床上看向李擎,李擎面沉如水,沉默近半分钟,转身走出卧室,拿着他响个不停的手机进来。   周引接过手机,师姐已经将他拉进群聊,语音会议进行中,他将麦克风调成静音,手机搁在床头柜,音量调高。做完这些,他躺下来看了李擎一眼,李擎领会了他的意思,一声不响地抽出皮带,甩在地面。   皮带扣撞击地面的动静微不可闻,但周引捕捉到了,他用手臂盖住眼睛,不看李擎生气的模样。   他切身体会到李擎的怒意,他的脖颈、胸口和大腿都很疼,眼泪始终在眼眶徘徊。李擎拿开他的手臂,按在床上,李擎不仅要他记住身体上的疼痛,还要他记住他暴怒的面容,以及毫不掩饰想将他啃啮吞食的凶戾眼神。   语音会议还在开,明知道他们不可能听到他这边的声音,周引仍旧没有出声,他喘得厉害,好几次喘息声都要变成崩溃的叫唤。可他忍了下来,这时候再放任自己呻吟,哪怕再动情也换不来怜惜。   结束时他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李擎起身下了床,第一次做完没有亲吻和温存,他把他一个人晾在卧室。   周引躺了很久,他听完了冗长的语音会议,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卧室重归寂静,他从床上下来,光着身体走出卧室,次卧亮着灯,他推门进去,李擎从电脑屏幕后看他一眼,“你先睡,我一会儿回去。”   周引摇头,他在李擎脚边跪坐下来,伏在李擎的腿上。李擎松开鼠标,摸了摸他的头,良久,李擎低声问道:“小引,告诉我,你那么积极工作,是不是因为心疼我,想赚钱减轻我的压力?”   “不是,我是为了给你买礼物,你忘了吗?”周引抬起脸,认真地注视着李擎。   李擎抚摸周引的侧脸,眸色深沉,“我不需要你为我付出,那不是你该做的,我要的是你听话地待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小引,这么简单的事很难做到么?”   周引没回答,李擎又问:“知不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生气?”   周引摇了摇头,用下巴蹭了蹭李擎的大腿。   “你的反应让我觉得我变成了一个坏人,只想着跟你上床,可是小引,没有别的人别的事可以插在我们中间,为什么我想要你,还要排在无关紧要的事后面?”   周引满面羞愧,李擎的话让他醍醐灌顶,他心里早就明确了没有任何人和事比李擎更重要,他怎么能因为其他事而拒绝李擎。   “对不起,没有下次了,”周引双眼湿漉漉的,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擎,虔诚地向他保证,“我爱你,我永远最爱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以你为先。”   --------------------   今晚还有一章 第105章 求助   隔天上午八点刚过,周引被李擎叫醒,他抱着被子赖在床上不肯起。昨晚为了补偿李擎,后来他们又做了一次,他被颠来倒去地折腾到大半夜,不仅没睡够,直到现在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样。   李擎拧了毛巾给他擦脸,“你的同事来了,在客厅等你。”   周引立刻清醒了,快速洗漱完换好衣服,刚出卧室就对上师姐揶揄的目光,师姐放下茶杯,“你们这布置得挺好的,周边环境也不错。”   周引面色微赧,把师姐领进次卧,他搬走李擎用的笔记本电脑,换上自己的那台。师姐指导他安装登录投标书编制软件,硬盘拷给他公司的资质文件和项目合同扫描件,大概讲了标书上传流程,然后就在一旁看着他做。   “你们的小日子过得不错,房子也好,看着比我那狗窝好多了。”师姐冷不防冒出一句,周引讪讪道:“师姐你就别笑我了。”   “病好点了没?快点回来上班,男朋友再疼你也不能不努力工作,前些天看你又是一下班就溜了,我很好奇,你说的回家照顾小孩,难道是照顾你男朋友?”   师姐冲他挤眉弄眼,周引想起前阵子为了准时下班编出的离谱理由,挠挠头,坦白道:“其实是他不喜欢我太晚下班,我只能把工作带回来做。”   “不至于吧,”师姐诧异,“你也太听他的话了,你该不会还有门禁?”   周引回头眨眨眼睛,“暂时还没有。”   “你脖子上的是什么?”师姐忽然凑近,周引仰起脖子抓了抓痒的地方,“哪里?我说昨晚有蚊子你信吗?”   “这不是蚊子咬的吧,也不像是吻痕,我怎么觉得是掐出来的?”师姐神色凝重,圈住她自己的脖子做了个掐的动作,“是不是这样弄出来的?”   周引朝师姐笑了笑,那是个有些哀伤、心照不宣的笑,他没解释,继续点着鼠标上传公司资质文件。   李擎敲门进来,递给他一杯牛奶和涂好果酱的面包片,另外将一杯红茶和一碗切好的水果放在桌面,挠挠他的下巴道:“小引,招呼同事吃东西,我去上班了。”   周引起身送李擎到门口,他搂着李擎的脖子,亲了亲下巴和嘴唇,神情分外依恋,“早点回来,不许喝酒。”   周引回到房间,他今天穿了件领口宽松的短袖,他深呼吸一口气,稍微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以下的掐痕和指印。师姐仅看了一眼,噌地一下站起来,“都是他掐出来的?太过分了!这不是虐待吗?”   “不是,”周引笑笑,“当然不是,他对我很好,他生气的时候偶尔会这样,但是他有分寸,不会伤到我的。”   “你确定这还叫对你好?”师姐莫名严肃起来,“你告诉我,这几天请假该不会是他弄伤了你?所以你才生病的?”   周引失笑,“不是,没有,我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   他蜷了蜷手指,强撑出笑容,“其实是他不让我出门,我做错事惹他生气了,他把我关在这个房子里,我知道他这样是不对的,我也知道其他人一定不会像我们这样恋爱,可我离不开他,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这天上午,周引在师姐的指导下制作导出电子标书,并完成提交。中午他送师姐出门,等电梯时,师姐叹了叹气,“你要是想逃,现在就可以。”   周引哑然,“别开玩笑,我逃不了的。”   “按道理讲,这些私事一般人都会跟朋友或者父母聊,我听说了你的事,大概知道你的情况。”师姐说得含糊,周引听明白了,示意师姐接着往下说。   师姐一鼓作气道:“好吧,我想如果你有别人可以求助的话,应该也不会和我说这些,既然你透露了给我听,有需要我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周引道了谢,他是真心感谢这位相识不久但愿意帮他的师姐。   这天过去,三天禁足结束,周引回公司上班,他照旧把做不完的工作带回家做,而不是留在公司加班。   某天晚上李擎得了空,两人久违地出去压马路。附近的公园开设了灯光夜市,周引兴致勃勃地拉着李擎逛了一圈。灯光夜市引入许多新奇好玩的互动装置,这些装置散落在各处,周引对某个灯光涂鸦墙产生浓厚兴趣,李擎却把他拉到了装置后面的空地。   这里漆黑僻静,只有一大片草坪和数张行人凳,周引不解:“来这里干嘛,我要玩前面那个。”   “嘘,在这里亲我。”李擎在行人凳坐了下来,抱着周引让他坐到大腿上,周引双目圆瞪,“你疯了会被看到的!”   “不会,你背对着他们,这里很黑没人认识我们。”李擎扳过周引的脸,亲了亲他的唇,在黑暗中深情凝视他的双眸依旧极亮,“好了小引,到你亲我了。”   也许是遮蔽一切的黑暗给了他安全感,也许是李擎的唇很热他舍不得离开,总之周引鬼迷心窍般吻上了李擎的嘴唇,原本不安扭动的身体也温顺地偎着李擎的胸膛。他搂住李擎的脖子,在距离人群和喧闹只有几步之遥的暗处,大胆地亲吻。   李擎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熟稔地钻进了衣服里,所有呻吟都被堵在嘴里。   周引吻得投入,仿佛所有感情都倾注在这一吻中,李擎的头毫无征兆地偏了偏,粘缠的唇忽然分开,他还不舍地追过去。李擎笑道:“小引,碰见熟人了,抬起头和你的同事打个招呼。”   犹如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周引打了个哆嗦,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李擎的手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直视侧前方,他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师姐,还有每天一起共事的几位同事。   数人正打着手电筒穿过草坪,草坪中间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可以通行,而他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来的,但从他们错愕的神情看来,料想每个人应该都看到了。   他挣扎着要从李擎腿上下来,李擎命令的话音响起,“继续。”   周引的目光回到李擎脸上,他心里七上八下,不介意坦露性向是一回事,可骤然间被熟人撞见他和李擎的亲热又是另一回事,别扭难堪窘迫等情绪交织在心头,简直乱成一团麻。   李擎声音冷酷,“不用管其他人,看着我就好。”   他就像找回了主心骨,盲目地听从李擎的话,再次吻上他的唇,嘴唇轻启任由李擎的舌头伸了进来,那一刻他心里想的是,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吗?   是不是所有人都看出了他是李擎的禁脔,是麻木不仁的玩偶,可以随时随地被玩狎。   隔天在公司卫生间,周引往脸上拼命浇冷水,口袋里手机振动了一下,估摸是李擎的信息,他没拿出来看。   刚走出卫生间,师姐不知从哪冒出来,把他拉进茶水间关上了门。   “师姐,别那么看我,”他苦笑道,“求你忘了昨晚看见的。”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我也嘱咐了另外几个人,他们都答应不往外传,”师姐双手抱臂,“我问你,你怎么想的?昨晚我都看到了,他在外面就动手动脚的,太不尊重你了,他究竟把你当成什么啊?”   “他只是……”   周引说不出后面的话,他想说李擎爱他、宠他,恨不得把他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但是有全然罔顾个人意志的爱吗?   “如果你想甩了他,我可以帮忙,你先搬出来住,我有个朋友最近要搬走,他那套房子离公司不远,你住进去正合适。”   周引坦诚道:“我不可能离开他。”   “我那朋友这周六就退房了,你想好再找我。”   周引把手揣进口袋,想了想,“能不能把你朋友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想先去看看房。”   --------------------   小引不会走的 第106章 症结   周引当晚联系上师姐的朋友,他和对方约好看房时间,对方发来房子的定位,就在距离公司不远的某个小区,他点开定位,赫然发现小区紧挨着李擎负责销售的楼盘。   李擎洗完澡出来,边擦头发边问他在看什么,他回答没什么,随手将手机搁在床头柜,进了卫生间漱口洗脸。   盥洗台上方的镜子蒙上一层雾气,李擎洗澡时常不关浴室门,水汽全都跑出来了。周引抽了张纸巾擦拭镜面,镜子逐渐清晰,映照出他漠然不笑的一张脸。   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试图让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慧黠一些,可惜那终究只是个古怪的微笑,没有半分机敏灵巧,和他许多时候的选择做法一样,旁人看来总是愚蠢至极。   他叹了口气,李擎进来放毛巾,倒洗衣液启动洗衣机。做完这些,他在镜子里看到李擎向他走来,而后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尽管李擎的每一步都可预知,但被拥住的那一刹那,他仍旧会心跳不已。   “小引,今天去公司同事有说闲话吗?”李擎鼻息灼热,搂着他的双臂不断收紧,他想转身,李擎向前挤压的胸膛却让他没有活动的余地,他的手撑着盥洗台面维持平衡,李擎忽地轻笑一声:“小引不要偷偷使坏,屁股不要撅起来,顶到我了。”   周引脸微热,他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浇到脸上,这个动作势必要弯下腰,丰腴的臀不可避免地顶着身后不怀好意的某人。   环住腰间的双臂倏尔离开,李擎的大手转而握住他的腰侧,待他直起身体时,李擎咬了咬他的耳根,“做完再回去睡?好久没在这里做了。”   “很晚了,我明天还有个汇报,要站很久。”周引和镜子里的李擎对视,李擎笑笑道:“小引最近怎么回事?又拒绝我了,这是在跟我闹别扭吗?”   “没有,真的累了,忙一天你不累吗?”   “是不是气昨晚的事?怪我,没有早点看到你的同事也在,”李擎亲了亲他的侧脸,“也怪我太想要你了,你在我身边只想亲你抱你,哪管得了别人。”   “我没有生气,我永远不会跟你生气。”周引转过身,搂住李擎的脖颈,这是他最钟爱的姿势,他可以将李擎眼里的疼惜爱意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话音很轻,“我也想跟你接吻啊,不管在哪都想,我用手帮你好不好?”   李擎眯起眼睛,竟格外坚持,“裤子脱了,小引自己脱。”   周引抿了抿唇,迟迟没有动作,他并非不知道该怎么脱掉自己的裤子,也并非出于害羞或其他。他只是在想,他跟李擎较什么劲呢?李擎想要的总会得到,而他往往都会顺从于李擎,是自己掰开大腿送到面前的那种服从,没有半点违心或不甘。   他刚才说的也是真话,李擎昨晚哄着他命令他在众目睽睽下接吻,他没有不愿意,李擎的怀抱为他筑起屏障,抵挡旁人善意或不善的目光,接吻时世界只剩下彼此。   也许在爱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旁人。他和李擎的矛盾,也只能归咎于彼此。   周引脱下短裤,也缓缓褪去内裤,做到这种程度足够了吗?他忸怩地看向李擎,心里想的是,他真的要这么听话吗?   隔天中午他又被李擎叫去酒店,前台妹妹似乎已经认得他了,见他进来就冲他笑,对他说你男朋友先到了。   他点头致意,进电梯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他跟李擎吃住都在一起,日久难免心生厌倦,有时他会怀疑他的脸和身体不再吸引李擎,频繁的情事并不能证明什么,顶多说明李擎年轻力壮欲壑难填。   偶尔他会有这些匪夷所思的担忧,这就是为什么工作日中午他又出现在酒店里。   这天中午李擎有讲不完的电话,周引吃完饭,漱了口,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滚,就差把衣服脱光了,李擎的电话还是没讲完。他气得下了床,李擎转动椅子面向他招手,然后又转了回去盯着电脑屏幕。   他知情识趣地钻到桌子底下,伏在李擎大腿上午睡,李擎不时伸手摸他的头,揉他的耳朵和后颈,他在李擎不厌其烦的骚扰中睡得很香,睡梦中感觉自己好像唤醒了某个蛰伏的物事,他在梦里解决了它。   醒来他揉了揉酸麻的嘴巴,李擎总算放下手机,低头看着他笑,递给他一张纸巾擦嘴,“小引好热情。”   他拒绝承认,嘟囔道:“只是为了节省时间。”   李擎送他到公司楼下,走的时候李擎非让他亲亲他,他撇了撇嘴,想说他不要。李擎敛起笑容,不苟言笑的模样说明这是命令不是商量,“小引,过来,听话。”   他走到李擎面前,注视李擎深晦的眼睛,李擎面无表情,他在等待他的示好、亲近和依从,李擎有把握他会低头,而他总能让李擎如愿——他勾住李擎的脖子,吻上他的唇,毫不敷衍地深入吮吻。   唇分时李擎终于露出笑容,他为他整理好头发和衣服,揩拭唇边的水渍,声音里满是笑意,“去吧,今晚早点回来。”   这晚安然无事,睡下没多久就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窗棂,他被驱逐出光怪陆离的梦境,夜半时分痛苦地睁开双眼。他一惊醒就被李擎拉入怀里,李擎捂住他的耳朵,“怎么了?打雷害怕了还是做噩梦了?”   他后知后觉李擎还没睡,李擎将他的脑袋按进胸膛,以保护的姿势搂着他。李擎的声音有着雨夜独有的温柔,淅淅沥沥的雨声为他的话音伴奏,“别怕,我抱着小引,打雷闪电都不怕。”   “如果我做噩梦了呢?”他从李擎的胸膛里抬起脸,问了这个十分傻气又有点无理取闹的问题,“我做噩梦了怎么办?你又不能到我梦里来。”   李擎半真半假地叹气,“小引难倒我了,该怎么办好呢?先让我亲亲你再想办法好吗?”   总之是要接吻,他送上嘴唇,李擎含着嘬着,亲吻时的声响是这个夜晚这间卧室唯一的动静,其余勾当都没有发出声音,连呻吟都消弭于唇舌交缠。   第二天上午,周引拿到师姐转交的房子钥匙,傍晚下班后,他一个人去到那处房子。师姐那位朋友有事没露面,交代他看完锁好门把钥匙还给师姐。   周引用钥匙开了门,房子已经搬空,他进门以后哪也没看,就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他等了约莫十多分钟,背后传来关门声和脚步声,来人逐渐靠近他,最后扳过他的身体,面色阴沉地盯视着他。   周引歪了歪头,“私闯民宅可不好。”   “你把门打开不就为了等我进来。”李擎松开他的胳膊,脸上的愠色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生分,李擎就像第一天认识他那样,边审视边质问道:“你知道我会找过来?”   周引笑,“我猜的,你看我的聊天记录了吧,我猜你还在我的手机装了定位,有多久了,这部手机从给我的那时起就被定位了对吗?”   李擎皱眉,“你怎么发现的?”   “其实没有证据,今天只是想试一试你,如果你没找来我就回家,”周引面带微笑,语气不疾不徐,“现在你又找到我了,跟我妈结婚宴那次一样,那时候你能找到我,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那么今天你是希望我找到你,还是不希望我找到你?”李擎面容平静,他把问题抛回给周引,周引讶然,“我在你这里只有这两种选择吗?”   李擎点头。   周引为难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李擎,你要我怎么选?你明知道我爱你,你对我做再过分的事,我都可以接受。”   “那就跟我回去,今天的事当没发生。”李擎向周引伸出手,周引看着李擎的大手,露出一个有些伤感的笑,他握住了那只手,“回去以后继续当你的宠物吗?你总是要我听话,要我乖,但是李擎,我害怕。”   “你迟早会发现我没那么听话,我很叛逆,其实你也不相信我会变成你期待的样子,要不然你不会在家里装摄像头。”   李擎直认不讳,“我是不信你。”   “因为我离开过你一次,所以就得不到你的信任了吗?”周引轻声问道,他一直知道他和李擎的问题症结,在于过去他的谎言和不辞而别。   李擎没有否认,他用另一只手抚摩周引的脸庞,“其实如果你不排斥我定位你的手机,完全可以装不知道,你不是很会撒谎很会演吗?以前能演不爱我,现在演不知道我在监视你定位你,很难吗?骗骗我也不行?”   “是我做得不够,我应该做得再多一些。”李擎最后这么对周引说。   离开时本想乘坐电梯,可电梯停在某一层久久不上来,李擎攥着周引的手走楼梯下去。十楼,楼梯很长很陡,李擎步速很快,周引吃力地跟上李擎,他总恐惧下一步会不慎踩空,他会摔下楼,摔得粉身碎骨。   周引蓦然回想起他认识李擎的第二天,他同样走了很长很久的楼梯,那时候他是逃命,而现在他要回去他和李擎的家,那个能关住他的地方,他不愿承认的牢笼。   --------------------   李擎的目的和行为逻辑都很好理解,而周引的比较隐晦,重逢后他一直服从于李擎,李擎让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就算他觉得自己成了玩物也没表现出多抗拒。但别忘了周引本来就不是温顺听话的人(回忆以前),101章有大段他的心理描写,他想做什么这一章给过暗示了。那么接下来他做了什么?激怒李擎,做他不允许的事,甚至把玩偶有摄像头的事说出来,包括之后他的种种举动的目的是什么?要回到99章和100章,他看到了什么,李擎阴鸷暴戾的一面,他喜欢这样的李擎(回忆初遇打架),所以有了之后的行动,周引不会一味的顺从,其实他是暗地里引导的那一方。   至于李擎知道吗?李擎会怎么应对?请听下回分解(*?▽?*) 第107章 欺负   周引回了家,李擎送他回来又匆匆出门,听着关门反锁的声音,周引明白这一次李擎真的生气了,已经到了一声不吭关着他的地步,而这次比以往更严重的是,李擎收走了他的手机和钥匙。   没有一句哄骗或解释的话,李擎大概厌烦了哄他,甚至当他索要一个拥抱时,李擎只投来冷冷的一瞥,淡漠的神情把他们隔绝在门里门外。   周引苦笑,这是他自找的,他早该想到这个后果。李擎走了以后他把自己砸进沙发里,抱着抱枕蜷缩成一团。   这晚刚过八点李擎就回来了,彼时周引在床上睡觉,他正在做一个很难醒来的梦。梦里时间推移回几年前,他认识李擎的第二天,为了劝说母亲搬家,他提前联系中介独自一人去邻市看房。   中介领着他进了一个小区,小区草木繁多,走在树下还能听到鸟叫声。他们进了一栋单元楼,再走进电梯里,他按下楼层键,不一会儿电梯门开,眼前赫然是他和李擎住了快两年的房子。   没有中介,哪有什么中介,只有他一个人回到他和李擎的家。   梦里周引糊涂了,可门开了又是李擎熟悉亲切的笑容,他回到李擎的怀抱,门关上了,他们在这个房子里交谈、接吻、拥抱、上床,度过漫长而真实的一天。   这一天被复制了一天又一天,某天他想到母亲也想到好友,突发奇想要去看看他们。他想出去,李擎不让他走,他趁李擎小憩时偷拿了钥匙,打开紧闭的大门,电梯坏了,他不得不走楼梯下去。   他下到一楼,一具躯体从天而降,堵住了他的去路,直到目睹汩汩而出的鲜血,他才崩溃地跌倒在地上,白衬衫、黑西裤,过于熟悉的穿着猛然让他有了不好的联想,他站不起来,不敢走过去确认坠楼的那张脸。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个梦,他不应该在这里,他约了中介看房,他要找到合适的房子再说服母亲离开。   没有李擎,没有他们的家,没有关起来的天天夜夜,更没有逃走和坠楼。   梦里他去到和中介约定的地点,他知道他会经历什么,进入破旧的大楼,再从电梯里逃出来,走很长很长的楼梯逃生。   如果他不这么做,他就要回去直面那具尸体,面对破碎的残肢断臂和流了一地的鲜血。   不管怎么选,他好像都逃不掉这个噩梦。   唤醒周引的是身体上强烈的痛楚,他从睡梦中醒来,李擎可怖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他下意识求救,遇到危险要找李擎几乎成为他的本能反应。   可他不知道的是,刚才那一下痛楚仅仅只是开始,李擎会带给他更巨大的灭顶痛苦。   求饶或呼救都变成不可能,李擎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不允许他发出任何声音。   周引无声地掉着眼泪,从一个噩梦中逃出,他又掉进了常做的那个梦,梦里的那片海流向了他和李擎的床,海水裹挟着他,他的船只在暴风雨中倾覆,他彻底地坠入大海。   结束后李擎抱他去浴室,浴缸里放满了水,周引累得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后背靠着浴缸壁,闭上眼睛昏昏欲睡。李擎一言不发地给他洗澡按摩,周引紧闭嘴唇,他仍沉浸在不能出声的警示中。   李擎的手停留在他的膝盖,周引睁开眼睛,李擎开口说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腿张开,我检查一下。”   腿稍稍分开,周引看着李擎和缓下来但依旧严肃的面容,李擎只和他说了这一句话就闭上嘴巴,视线也在极力避免和他对视。   周引难过地垂眸,他抓住水里骨节分明的那只手,李擎的掌心粗粝,十指相扣时能带给他别样的安全感,他攥紧其中一根手指,低声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想要离开你。”   李擎没回话,把周引从水里捞起来,周引被打横抱起,李擎将赤身裸体的他放在卧室大床上,刚要转身拿浴巾,周引奋力抱住李擎的腰,双臂死死地箍着,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别不理我,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你不能不跟我说话。”   李擎沉默良久,握住腰间柔软的手臂,“如果你还想跟我好好过,明天去把工作辞了。”   “我不,我出去工作不会影响到我们!”周引蓦地把手抽出来,他坐在床上,仰望面前高大的身影。   卧室没开灯,李擎的脸隐没在昏暗中,周引看着李擎俯下身,抡起胳膊时他甚至没有躲,生生地挨了李擎掴他的那一下。李擎手劲很大,掴在身上有种皮开肉绽的错觉,周引疼得大叫,叫完他又不知死活地抱着李擎,脸颊埋进他的胸膛里。   他伏低了身体抱着李擎的腰身,他不会知道这时的他在李擎眼里有多么诱人,赤裸的后背犹如一把斜放的大提琴,等待着用琴弓拉出美妙的旋律。   李擎无法理解周引这种亲近施暴者的心态,但周引的纵容的确助长了他的凌虐心理,他捏着周引的后颈,迫使他抬起脸,一字一句沉声说道:“明天去把工作辞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不介意代劳。”   “你不能这样对我。”周引眼里含着泪花,李擎轻笑,“我可以,你说过就算我做再过分的事,你也会接受,你这么爱我,当初我怎么会被你耍得团团转?”   “好了别哭了,乖乖听我的话,我会更加疼你、爱你。”   李擎钳住周引的下巴,低头吻他泪湿的脸颊和殷红的嘴唇。   刚才那一场情事唯独少了亲吻,李擎始终捂住周引的嘴巴,他不想听到周引的呻吟叫唤,他会动摇,周引多么狡猾的一个人,光凭叫声就能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吻干周引脸上的泪,李擎帮他穿上衣服,他开了灯,到厨房热了一杯牛奶,端进卧室嘱咐周引要喝完。随后李擎出去加热打包回来的晚餐,他调到最小火,趁热菜的时候到浴室冲了个澡。   浴缸里的水还没有排掉,李擎弯腰拔掉浴缸塞,近看发现了水面的混浊,冷不丁想起刚才他没用做保护措施,就算清理干净了,周引也有可能会生病。   今晚要给周引量一次体温,李擎记着这事,他穿好衣服,把热好的饭菜分装到小碗里,几个小碗和一碟切好的水果放在托盘,他端进去给周引吃。   两人仍像搬进这里后的每一天那样,亲亲热热地互相喂饭,李擎让周引坐到他的腿上,周引照做了,只不过是面向他跨坐着。   这样也好,李擎想,他笑着戳了戳周引因为咀嚼而鼓起的腮帮子,周引把饭咽下去,瞪了他一眼,“你欺负我!”   “就欺负你了,乖乖把饭吃饭,不许剩。”李擎点点周引通红的鼻子,他的手随意搭在周引肩上,囫囵地摸着肩膀和后背,“疼吗?吃完饭给我看看。”   周引摇头,很乖地应道:“不疼。”   “那下次还要吗?”李擎揩掉周引嘴角的饭粒,微笑着问他。   周引放下碗筷,搂着李擎的脖子,上身紧贴李擎的胸膛,赖在他怀里撒娇,“你欺负人,这种事你要我怎么回答?”   “小引说得对,”李擎抚摸周引的后背,单纯的抚摸满足不了他,他简直想把周引揉进他的身体里去,“那我以后就不过问你的意见了,反正你总会愿意的。”   隔天周引回到公司,他先把昨天看的房子钥匙还给师姐,师姐问他要租吗,他摇了摇头,在师姐要进一步追问时进了直属领导的办公室。   领导不在,他松了口气,将辞职信放在桌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收拾东西。   其余两位同事外出了,师姐推门进来,“真的不租吗?房子不满意?等等你要干嘛?”   “师姐我要辞职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周引挠了挠头,他很少朋友,也很少跟人告别,完全没有应对这类场面的经验,他绞尽脑汁想说点感谢的话,却被师姐横眉立目的模样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怎么可以辞职!不会是他逼你的吧?”   周引想了想,如实道:“我迟早会走的,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长做。”   师姐怀疑地看着他,“真的是自愿辞职的?要我给你介绍别的工作吗?今晚简历发我。”   “先不用,我没那么快出去工作。”   “有要我帮忙的记得来找我,别客气,你才待了多久就要走了,”师姐叹气,“你还在试用期,应该提前三天提的,不过你关系户,算了走吧走吧,找行政走流程签字。”   周引开玩笑道:“师姐你还知道我是关系户啊。”   “我不仅知道你是关系户,我还知道你是个恋爱脑!”   周引笑笑没否认,他向李擎保证过,他会事事以他为先。即使他没那么听李擎的话,做不到百依百顺,时常会惹李擎生气,但那都是在李擎底线范围内的小打小闹,他不会真的违背李擎的意愿。   工作、朋友、自由,都是他可以为李擎舍弃的,他唯一坚持的不过是自我,虽然很多时候,他不得不把自我也舍弃了。   周引办好离职手续,办公用品和零食都分给了同事,跟师姐道了别,两手空空地走出公司,走出这栋写字楼。   李擎在楼下等他,他牵上李擎的手,交换了一个十秒内的吻,吻完李擎摸摸他的头,带他回了家。   周引以为他辞了职李擎的气该消了,可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他的左手腕多了一个手环。他起来问李擎手腕上是什么,李擎亲了亲他的额头,告诉他这是智能手环,可以监测睡眠质量和测量心率血氧。   周引眼眸微垂,端视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它可以定位我在哪里,对吗?”   李擎笑了,“小引真聪明。”   “我能不能解开,洗澡洗漱的时候。”   “不用解开,它是防水的,”李擎顿了顿,语气加重道,“要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戴着。”   周引抬了抬眸,询问的声音很轻很细,“我今天还能出门吗?”   “跟我来,给你看看我准备了什么,”李擎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到次卧,“我买了游戏机,桌面那台就是,你的手机在抽屉,改天我会装个投影仪方便你看电影,要是还觉得无聊,那就养猫吧。”   周引一下子没话了,他静静地看着李擎,李擎搂着他漫不经心地笑,“中午我妈会过来煲汤,你最近又瘦了点,老吃外卖不太好,喝点汤有好处。她煲完汤就会走,不用特别招待她。”   “如果你看到她觉得别扭,那就躲房间里不出来,我跟她说你生病了,中午我也会回来的。”   “给我钥匙,不然我开不了门,或者你别反锁。”周引推了推李擎的胸膛,李擎的吻落在颈侧,吐出的话语却让他内心一阵怆然,“她有钥匙,我前几天给了。” 第108章 说服   有段时间没去看望李擎母亲,再次见到,周引很是拘谨,他出来打了个招呼,本想回卧室待着,手里却被塞了一个保温杯。   他眨眨眼睛,拧开盖子,杯里装的是黑漆漆的凉茶,还未入口已自动联想起又苦又涩的味道。   他倒了一小杯凉茶,抿了一口,比上回喝的要苦一些。   厨房里,李擎母亲麻利地将排骨切成小段,放到水龙头下清洗,周引喝着凉茶听她用闲话家常似的口吻唠道:“天气热,喝点凉茶对身体好,李莹他们都不爱喝。”   “李擎说小时候喝很多凉茶,长大了就不想喝了,”周引笑了笑,“我小时候没喝过,我妈不会煲,生病了都吃西药。”   “吃西药好得快,”李擎母亲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妈妈年纪应该比我小,你看着就比李擎小。”   “我跟李擎同年。”周引笑道。   他又倒了一杯凉茶慢慢地抿,越喝越苦,提及母亲他心里直泛酸,他和母亲很久没有平和地聊过天,昨晚手机不在他手里,母亲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到,今早他再打回去正巧占线。   连好友都来问他怎么回事,想来母亲找人找到他那去了,但他不敢再打回去,突然辞职本就忤逆了母亲的意愿,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母亲。   锅里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李擎母亲将洗净的排骨放入锅里焯水,几分钟后捞出来倒冷水冲洗。   周引想起母亲也煲排骨汤,但做法不一样,他揉了揉鼻子,“我妈她不像你这么做,她会先把排骨浸泡十多分钟,等血水流出来。”   “这样也可以,常看你妈做饭?”   “小时候经常,她做饭我就搬张板凳站上去看。”   “你的厨艺怎么样?”   周引讪讪道:“李擎做饭比较好吃。”   “李擎做饭还是我手把手教的,他上初中有一年他爸过生日,他做了一桌子菜,结果我跟他爸吵架,他爸把桌子掀了。”   李擎母亲头也不抬地切葱拍蒜,准备排骨汤要用的配料,“李擎从这以后没再给我们做过一道菜,他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心里留下疙瘩了。”   周引听李莹说过这事,再听一次依旧很不是滋味。   他没接话,李擎母亲忽而转过头,脸上的神情是长辈对晚辈惯有的温蔼,看着有别于母亲的更为沧桑的脸庞,周引感觉喉头哽了一下。   “李擎性子要强,又认死理,要是他惹你不高兴了,别跟他计较。”   周引点了点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凉茶,喝得太急呛着了,他低头咳嗽,李擎母亲擦干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那只手布满老茧,岁月的痕迹都烙在掌心里,凝炼的道理再以絮叨的话语传达,像每一位母亲想关心却不知从何着手的心。   “两个人过日子,最重要的是互相理解和包容,以后不管去到哪都要互相扶持,互相照顾。”   周引眼眶很热,没敢抬头,太久没有听到来自长辈的叮咛,他直觉李擎母亲知道了什么。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摆在他面前的路势必会将他推得离母亲越来越远,经过昨天,他再一次认清,他只能只身孤影地去到李擎身边,因为李擎也是孑然一身地等他过来。   从前为母亲的病亏欠了李擎太多,那时候的李擎给予他很多,和李擎相处的每分每秒,都让他犹如暂时挣脱牢笼的鸟,拼命享受自由和无拘无束的天空。   而现在他和母亲都如愿以偿,李擎要的,他理所应当尽全力去弥补,他不止一次这么告诉自己,他不应该妄想太多。   李擎中午下班回来,拎着两盒打包的烧腊,周引走过去迎他,李擎察觉出异样,摸了摸他的头,“要进卧室待一会儿吗?这里交给我。”   周引摇摇头,回厨房帮李擎母亲择菜,李擎洗干净手,拿了两个盘子装烧腊。不大的厨房挤了三个人,周引择完菜自觉退出厨房,把独处机会让给他们母子,他握了握李擎的手臂,然后回了卧室。   他关上门,坐在床边面向衣柜,窗帘拉上了,四面都是黑暗,他盯着衣柜良久,蓦地意识到原来他想钻进衣柜里去。他早已习惯以此惩罚自己,他也习惯以此麻痹自己,骗自己这样就能消弭他的过错。   他的想法极端,也许他应该长长久久地待在衣柜里,只要他能成为无知无觉丧失自我的玩物,莫名的愧疚、执拗和不安都不会有。   李擎在他濒临崩溃边缘推门进来,把他按进怀里,李擎含笑的声音传入耳畔,“小引怎么了?”   “你妈好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啊,你也不跟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周引听见自己的声音语调都异常奇怪,忍着哽咽却又忍不住委屈,明明是很好很好的事,可他仍然想哭。   他仰起头看李擎,“你妈妈说,我们要互相扶持,互相照顾。”   “这有什么好掉眼泪的,”李擎擦掉他眼角的泪花,“我没说,她见到你的第一面应该就知道了。”   “我去火车站接她那一次?”周引试图回忆那天,他的印象十分模糊,仅记得李擎给他打了电话。   “嗯,我父母知道你的存在但不知道是你,你一出现我妈肯定明白了,她没跟我说穿,既然她刚才跟你说了那些,说明她是知情的。”   “什么叫知道我的存在但不知道是我?”周引着实被李擎绕迷糊了,李擎刮了刮他的鼻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父母影响不了我们就行,好了出去吃饭。”   “汤不是还没好么?”   “汤要煲一两个小时,留到晚饭喝。”   李擎双手从腋下穿过,周引被搀了起来,上衣因而缩到胸口的位置。对上李擎炙热的双眸,他才觉得赧,李擎没松手,低头咬他的嘴唇。   周引想起外面还有人在,推了李擎几下但没推开,李擎逮着他一通狂吻。   昏暗的卧室人影交缠,周引勾住李擎的脖子,抗拒不了索性拉着李擎一起沉沦。刚才困扰他的负面情绪忽然之间没有了,他满脑子只有和李擎接吻这件事。   也许清醒抵御不了痛苦和悲伤,也许李擎的做法并非行不通,也许他应该屈服。   晚上周引终于喝到煲了两个小时的排骨汤,汤清甜鲜美,肉全都烂在汤里,骨头酥烂入味,他胃口很好,喝了两碗汤,吃完李擎给他盛的满满一碗饭。   饭后李擎洗碗,周引仍惦记中午李擎母亲没留下来吃饭这事,他拽了拽李擎的袖口,“要不明天我试着自己煲汤,要是好喝,你就用保温桶装点送过去,我去也行,好久没看到你妹妹了。”   李擎说不用,周引哦了一声,他在厨房里晃悠,百无聊赖地转动手腕上的手环,手环腕带对他而言刚刚好,可他的左手仍被勒出了一圈红痕。   他戳了戳李擎的后背,忸怩地道:“手腕有点热,是不是过敏了?”   李擎洗干净手,解开周引腕上的手环,细细端量腕带位置发红发烫的皮肤,“什么时候开始的?”李擎拧紧眉头,显然没料到周引的皮肤敏感到这种程度,周引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戴得太紧了。”   李擎让周引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揽着周引,另一只手用手机查该怎么处理。周引把玩李擎空闲的那只手,攥住两根手指不松开,不时放进嘴里啃咬,好像出状况的人不是他一样,把烦恼都扔给了李擎。   饭桌上周引的手机响了,他扫了一眼来电提示,母亲打来的电话。按下接听前周引看向李擎,李擎替他开了免提,周引敛了敛眸,没有任何异议。   母亲质问的话音传来,“周引,你辞职了?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辞职?”   周引在李擎热切地注视下回道:“之前就说过我不会在那家公司做多久,也是时候要走了。”   “你们领导说你最近表现不错,提前转正申请他那边通过了,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辞职?你要是想走申请转正做什么?我以为你想清楚了,周引,那个孩子逼你辞职的吗?”   “没有的事,我自己想辞,”周引抬眸看了一眼李擎,在李擎亲了亲他的唇后才开口,“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   “你明天来家里一趟,我们面对面谈一谈。”   “妈,我明天没空,有什么事电话里聊一样的。”   周引竭力稳了稳呼吸,李擎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他瞪了眼李擎,换来李擎变本加厉的捻弄。李擎蹲了下来,甚至想撩开他的衣服把头钻进去。   周引及时制止了李擎,制止的方式是他抱着李擎的脑袋,李擎毛毛刺刺的头发弄得他的下巴和脖颈都很痒,他笑着亲了亲李擎的头顶。   电话那边静了静,母亲再开口时口气变得严厉,“你老实告诉我,那孩子有没有限制你的人身自由?我看过你的考勤时间,你每天下班都急着走,你们小组长都跟我说了,你还在受他控制对吗?”   在母亲厉声控诉的时候,周引用手捂住了李擎的耳朵,母亲说完他才否认:“没有,他对我很好,他没有控制我。”   李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周引心不在焉地应付母亲几句,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李擎果断抢走他的手机,当着他的面关了机。   李擎站起来,俯身抬起周引的下巴,周引嘴唇翕动,已准备好要接吻,但李擎迟迟不吻下来,他忍不住催促:“你快一点啊。”   李擎说:“刚才跟你妈说了什么,重复一遍给我听。”   “你要听什么?”   “想听你说,你是自愿的。”   “辞职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周引眼睛泛着水光,双手扶上李擎的肩膀,李擎顺势将他抱起来,放到饭桌上,他忍着啜泣继续道,“你对我很好,你没有控制我。”   李擎吻上来之前问道:“小引是自愿的吗?”   “是,我是自愿的。”周引顺着李擎的话回答,眼角有泪淌落。   “被我关起来也是自愿的吗?”   “是。”   “那被我关一辈子好吗?”   “好。”   他和李擎一直重复这样的对话,不管李擎怎么问他都回答好,他觉得这不是为了讨好李擎,而是为了说服自己,他已经开始相信自己说的话了。   周引的手腕亟待处理,李擎上网查不到有用的信息,网上的说法不一处理方式也各不相同,他不敢贸然用药,只得带周引出门直奔小区门口的药店。   药店医师看了眼周引的手腕,开了两种药膏,到家后李擎给周引上药。   乳白色药膏涂在手腕,抹上去冰冰凉凉,李擎对着周引的手腕吹了吹,周引伸出完好无损的右手,“这里也要。”   李擎握住周引的右臂,不仅吹了吹气还亲了一口,周引抿笑道:“你帮我把手环戴在这只手上。”   “不戴了,”李擎的情绪罕见的低落,“是我不好,小引会怪我吗?”   周引摇头,倾身抱住李擎,“刚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都是我自愿的。”   李擎按着周引的后脑勺,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回卧室放到床上,周引的屁股刚挨到大床就迫不及待圈住李擎的脖子,他在李擎耳边悄声道:“戴上吧,今天我什么都依你,你不怕我又不听你的话乱跑吗?”   “你会吗?”   “你知道我爱你的对吧,”周引很认真地道,“为了你我连我妈也顶撞了,除了你身边,我哪还有地方可以去?”   李擎没有给周引逃避回答的机会,“你会不会再乱跑?”   周引嗫嚅了一下,摇了摇头,片刻后他尝试和李擎沟通,“我又不是出远门,不管我去哪都要回家的,你觉得到了今天我还离得开你吗?”   李擎并不接话。   周引就差比出发誓的手势,他的表情格外恳切,“我向你保证,以前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手环不戴了,手机有定位你跑不掉的,”李擎亲亲周引的额头,“小引,我不想听承诺也不想听保证,我不会把希望和信任寄托在别人身上。”   周引赌气道:“难道我是别人吗?”   “你当然不是,”李擎笑了笑,“你是我的唯一,所以我更要看紧你。” 第109章 甘愿   周引准许外出是在一周后,他带上装有定位的手机,为了让李擎安心,他把手环也揣进裤袋里,还跟李擎约好中午要在哪吃饭。   李擎出门没多久他也出门了,他先是找好友出来唠嗑,好友毕业后一直窝在家里打游戏,最近受父母威胁再不找工作就断了零花钱,才勉为其难每天出来做做样子。   周引同样也是无业游民,两个无业游民把大清早能去的地方筛了一遍,最后约在了星巴克。好友狼吞虎咽地吃三明治,周引啜了口咖啡,拿手肘撞撞好友,“你的阿拉斯加怎么样了,不用遛狗么?”   “我爸在遛,我再不找到工作,我的狗都不让我摸了。”   周引好笑道:“你想做什么?不是要创业吗?”   “没钱啊,”好友哀嚎,“我爸妈不肯借给我,说我一定会败光他们的养老钱,要不你借我一点当投资?”   “我得回去问问,你也知道我现在不挣钱,都是他在养我。”   好友斜他一眼,“你打算就这样跟他过了?还找工作吗?”   “最近不找了,过段时间看他心情,我把他哄高兴了再提这事,”周引叹道,“这么过也挺好的,就是以后我不能常来找你玩了。”   好友异常痛心,“好什么?他不让你工作,限制你外出,你还觉得好,你被他洗脑了吧!”   周引难得有耐心跟好友解释,“可能在你们看来,他的这些行为都很难理解,我也不为他辩解,但你们只要知道我能接受就行了,我是自愿的。”   “你这样就是被洗脑了的表现!”   周引心情很好,没反驳好友的话,他拍下正在吃的蛋糕发给李擎,顺便向他报备自己在哪和谁一起。   好友没好气道:“你要不给他发个定位吧。”   周引搅了搅杯子里的冰块,托着下巴道:“定位不用发,他有。”   跟好友唠了两个小时,周引直接跟好友回家,母亲等会儿会去他们家。他不愿意去母亲的新家和公司,故而折中去好友的家。   有些时日没见母亲,周引发觉母亲的状态比之前更好了,许是参与了公司管理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精明干练,他看着母亲妆容精致的脸,一时想不起来过去痛苦不堪、软弱无助的人到底是谁。   母亲也在打量他,声音暗含怒气,“你脸色不太好,他怎么照顾你的?”   周引笑笑,“他做得很好了,他工作忙,有时候自己没吃上饭还要盯着我吃饭,我都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你迟早会被他养废,他这么做不是对你好,是害了你。”   “废了就废了吧,”周引满不在乎,“反正有他养着,他又不会不要我。”   母亲很不满他无所谓的态度,拿出手提包里的一沓资料递到他面前,周引瞅了一眼,干脆地拒绝了,“不去,妈我不出国,我不会离开他的。”   “不是逼你离开他,只是暂时分开几年,你出国读书,他发展事业,”母亲语重心长地劝导,“既然你们感情好,分开几年又能怎样?你需要独立需要成长。”   周引打断母亲的话,“我以为我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成长为大人了,那时我可独立了,别人不知道,难道妈妈你也忘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过去那段岁月太沉重,如今极偶尔提起来,他也都是用很轻很细的声音,仿佛所有的力气在那时就被耗尽了。   母亲果然无话,周引自嘲地笑笑,他最不愿以过去作为要挟,但是他也不喜欢所有人都来对他的感情指手画脚。   母亲仅沉默了少顷就恢复如常,她翻了翻那沓资料,“你再好好考虑,你可以跟那孩子商量商量,如果他真对你好,他也该劝你去。他要是拦着你,就说明他是个自私怯懦的人,他不值得你跟着他。”   “不用考虑了,我不去,他也不会让我去,他舍不得我。”   周引喝光杯子里的茶,站起身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妈我该回去了,我中午陪他吃饭,就不留下来跟你们吃了。”   母亲蓦地站起来,“周引,那孩子是不是关着你?上次打电话他在旁边听吗?”   周引笑了笑没回答,他绕去好友卧室告诉好友他要回去了,又去了厨房让好友母亲别做他的饭,他有事不留下来吃。母亲仍站在客厅,怒容满面,周引叹了口气,他回到茶几边上,捡起那一沓资料。   “我拿回去看看,我也会跟他商量的,但是他不可能让我去的。”   周引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妈,我以前很不理解你,还破坏了你的婚宴,但你现在看上去气色好精神也好,你一定过得很好吧,以后我会学着理解你的。”   周引看着母亲还像从前那样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她似乎忘了自己早已剪掉了长发,现在是一头利落的短发。母亲敛了怒容,走到他面前,“你能理解就好,有空常回家,陪你爸吃个饭。”   “妈,还有件事我必须跟你坦白。”周引勾了勾唇角,表情轻松得好像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多么有趣。   “他确实会关着我,我不听话了他就会把我关上几天,等我乖了点再让我出门,这一次就是,我被关了一个星期他才准许我出来的。”   “其实我无所谓,反正我没什么朋友,跟谁一起都比不上他,”周引语气轻巧,笑容灿烂,“不用担心我,他对我很好,虽然他有时候很凶,但我知道,他比谁都爱我。”   母亲显然陷入极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中,周引一口气说完,心里莫名有种报复的快感,他没等母亲反应过来便推门出去,再轻轻地阖上门,把母亲哀恸的面容关在门内。   去找李擎的路上,周引拒接了好几个母亲打来的电话,李擎发微信问他到哪了,他回复快到了,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李擎要去忙了才结束黏黏糊糊的对话。   周引翻看起微信聊天记录和朋友圈,他发现大学时关系不错的同学如今都断了联系,班级群没人说话,校友群倒有人每天发砍价和拆红包,朋友圈原本熟悉的名字现在也都想不起对应的脸。   他好像游离在所有人之外,自他和李擎重逢的那天起,他就像掉进了一个兔子洞,李擎的爱指引他找到那个更奇妙隐秘的小小世界,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个世界的爱是独占、是服从,是心甘情愿被驯服。   他对这个世界的规则无师自通,因为他很早之前就是这么做,就算被绑住手脚,被关进牢笼,也要竭尽所能地献上咽喉。   周引下了车,走去李擎所在的售楼部,来看房的人很多,他混在人群中,遥遥望着被团团围住的李擎。李擎脸上始终挂着笑,那笑容是真诚、温和的,并不会让人感到敷衍,他俯身倾听一位老人家说话,神情专注,炎热的天气和毒辣的太阳没能影响他分毫。   看房团陆续散了,烈日下李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周引走向李擎,李擎受到感应般侧过头,对他露出一个与刚才并不相同的笑,眼神欣喜,眉目舒展。   李擎过来握他的手,晒热了的大手包住他温软的手,周引擦去李擎鼻尖的汗珠,强烈的阳光让他晕眩,李擎的笑则让他恍惚。   李擎说:“想吃什么?我定好位子,要了一个包厢,吃完我们不用去酒店了。”   中午在饭店里,菜上齐后李擎关上门,周引站着用热水烫碗筷,李擎急不可耐地摸他的腰和臀,周引刚给两人的茶杯斟满茶水,就被李擎抱着坐到了腿上。   他今天穿的是牛仔裤,早上穿上的那一刻,他就预感到今天会发生点什么。周引回头看着李擎,眼里的湿意使得他的拒绝十分不可信,“我要先吃饭,等一下再做。”   “你吃你的。”李擎亲吻他的颈侧,为非作歹的手在摸索怎么脱掉他的牛仔裤,忽而李擎的手碰到了鼓囊囊的口袋,周引夹菜吃饭,任由李擎在他裤袋里抽出折叠成小块的几页资料。   李擎展开纸张,看了一眼就放到桌上,“这是什么?”   周引回答:“我妈想让我出国,她叫我问问你愿不愿意让我去。”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去,你也不会同意我去。”   李擎冷哼了一声,将那几页资料揉成团,对着圆桌对面的垃圾桶一掷,纸团没扔中。周引从李擎腿上下来,捡起地面的纸团扔进垃圾桶,李擎板着脸,周引走过去拉了拉他的手,“别生气,我不会去的。”   “吃饭吧。”李擎面色稍霁,重新抱着周引,桌布下四腿交叠,周引的小腿一晃一晃,一只脚的鞋子已经被李擎蹭掉,李擎也脱了鞋,周引的脚踩在李擎的脚背上。   吃完饭,李擎揉捏周引的后颈,他在周引耳边说了句话,周引脸微红,自觉从李擎腿上下来。他弓下身,钻进桌子底下时他心里想的是,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种感情,一定有一种是像他和李擎那样的,爱情里充斥着命令、支配与控制,当然还有谎言、眼泪、鲜血和暴力。   那些旁人认为罪大恶极、不可理喻的行为,被他当成教条一样执行着。   哪怕他像条狗那样跪在李擎脚边,他也不觉得屈辱,在爱情里没有尊严和高贵,他愿意和爱人一起烂进泥泞里。   几天后的清晨,周引被外头哐当哐当的拍门声吵醒,他翻过身继续睡,母亲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紧接着是尖利的喊声和李擎怒斥的声音。   周引迷迷糊糊下了床,走到门边刚打开门,守在门口的李擎立即转身嘱咐道:“穿上衣服再出来。”   周引透过门缝看见了母亲怒不可遏的模样,仿佛马上就要冲进房间把他抓出来,他关上门,穿好衣服,漱了口,开门的瞬间李擎往他手心里塞了个白煮蛋,“吃完再出来。”   周引无奈,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吃早餐,他攥着白煮蛋,开了门,越过母亲看到门边的两位警察。他倚着卧室门问道:“妈,你有事找我?带两个警察干什么?”   “周引过来,”母亲伸出手要拽他,一边对身后的警察说,“我儿子就是被那个人非法拘禁了,快抓他,带回去审一审。”   “妈你说什么?”周引握住李擎的手,“我没有。”   “你还说没有,我找私家侦探查了,整整五天你都没有离开过这个房子,私家侦探在对面楼拍到了照片,他在扇你耳光!这是非法拘禁兼故意伤害,今天我必须带你走!”   母亲完全失了仪态,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李擎挡在周引面前,脸色冷到极点。周引对杵在门边的两位警察道:“麻烦帮忙关个门,别吵到邻居了,我妈说的不是事实,我没有被拘禁也没有挨打。”   母亲极其失望,“你还要护着他?”   “妈,他是我男朋友,我们住在一起,我没有工作,几天不出门难道不是很正常?他没有打我,你怎么能找人偷拍我们?”   周引轻声道:“如果你不信,可以检查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伤。”   “小引,跟你妈说清楚。”李擎扔下这一句,回到厨房准备早餐。   周引朝门边等得不耐烦的警察微微颔首,“不好意思,你们可以回去了,都是误会,麻烦你们跑一趟了。”   两位警察提出到门外等,大门开了又关上,周引踱步到母亲面前,给母亲看他光洁的脸庞和颈部,再拉低衣领,掀起短袖下摆,袒露胸口和肩膀或深或浅的吻痕咬痕。   周引整理好衣服,对母亲说:“没有受伤,那些都不是伤,你可以放心了。”   母亲扬起手扇了他一耳光,周引被打得脸转向另一边。   李擎啪的一声搁下杯子,进卫生间拿了一条湿毛巾出来,他捂住周引被打的那边脸,冷冷地道:“说完了吗?说完了请你离开,你打扰到我们了。”   “妈你走吧,我爱他,我不会离开他的,出国的事我也不考虑了,”周引吸吸鼻子,背过身道,“还有不管你让私家侦探拍到什么,我都是自愿的。”   “你太让我失望了!”母亲朝他大吼。   周引僵直着背,直到母亲走后,他才慢慢地耷拉下脑袋。李擎将他揽进怀里,抚摩他的后背,温柔地哄:“别难受了,你有我就够了,以后就我们俩过,我们搬家,搬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第110章 夜奔   周引的情绪平复下来,他红着眼睛盯着李擎看了几秒,如愿被李擎吻住了。李擎吻他时他忽然难受了起来,心口疼得厉害,那颗本该冷硬如石的心脏忽而脆弱成一捧碎冰,稍微揉几下就什么也不剩了,手心里只有汩汩而流的水。   可他坚持要李擎揉揉他的胸口,他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呜声,李擎隔着衣服熟稔地揉弄起他的腰肢,他不满地咬了一下李擎饱满的下唇,换来李擎惩戒性的一巴掌,落在了伤痕累累的臀部。   李擎的手正要扒下他的裤子,他猛然想到了什么,死命推李擎的胸膛——他们就站在客厅中央,大片大片阳光灌满整个屋子,日光下肆无忌惮拥吻的他们毫无遮蔽,也难怪李擎扇他耳光这一幕会被拍到。   他都有点想不起来是哪一天的事,究竟是昨天夜里他被喝醉酒的李擎压在茶几上轻薄,李擎哄他张开嘴巴,非要把舌头伸进他嘴里去,要将残余的酒液哺给他,他的极度不配合使得脸颊挨了很轻的一巴掌。   还是前些天李擎带着怒气回来,工作上的事他没法替李擎分担,于是他跪在地上,极尽可能地用眼神、嘴唇、面颊,用他所能利用的所有取悦李擎,李擎的戾气在他锲而不舍的讨好下奇迹般纾解了。   可李擎从中得了趣,竟一下一下地开始扇他耳光,力度控制在不至于弄疼他却又足以将他觍着脸送上去的那颗心翻来覆去碾上几遍,糟践够了才抱他起来不住地亲。   李擎一声一声地说对不起,说宝贝我爱你,他在李擎怜惜的目光里抽抽搭搭地哭,那时他也像现在这样央求李擎摸摸他的胸口,他的全身除了脸颊又疼又肿,其余地方都像有蚂蚁噬咬,钻心刺骨的痒。   或者是更早以前,他准许外出的那一天,李擎隐忍不发的怒意到了晚上彻底爆发出来,他遭到更严厉的惩罚,哪怕他说了不走,哪怕他趴在李擎身上发誓永远也不会离开他。   但李擎沉浸在有人胆敢从他身边带走他的盛怒中,李擎不听他的保证,后悔今天让他出去,深重的悔意发泄在他身上,致使臀部巴掌印指印触目惊心。那时李擎愤怒得失了理智,而他仗着夜色掩护,放任自己放声大叫,那一丁点的快活逐渐脱离痛苦,也脱离了形容狼狈的他。   那时他怀疑被掌掴的他和产生快感的他不是同一个人,他不知道要怎么接受这样的自己。   周引发觉自己思绪跑得有点远,他又推了李擎一下,李擎扛起他回到卧室,没放在床上,而是护着他的头,让他钻进衣柜下层。这个角落于他而言并不陌生,他早已习惯这里的逼仄和黑暗,也习惯这是个隐形的牢笼,倘若不是李擎抱他出来,他绝对不能踏出半步。   可他仍有点怕,他揪着李擎的一根手指,李擎蹲下来亲了亲他,终于揉上了他的胸口。他被李擎揉成了一滩水,臀部底下的坐垫叫他弄脏了,他羞耻极了。李擎抽掉坐垫,换来床上的枕头让他坐着,又脱了上衣给他抱着。   李擎说:“从现在开始,小引在这里待着,我拿早餐进来给你吃。”   他嗫嚅道:“要待到什么时候?”   “待到我们搬家的那天。”李擎这么对他说。   李擎端了一碗燕麦片和一小碗水果沙拉进来,一边喂他吃一边告诉他,公司要抽调他去另一个项目做支援,那个项目在相隔很远的城市,如果答应过去就要搬家,他们至少会在那里待上一年。   周引咽下泡得软糯的燕麦片,问道:“所以你这几天都在烦这件事吗?”   李擎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有心事,我当然能看出来,”周引的手放在李擎的膝头,想了想又问,“前几天也是为这件事生气吗?”   李擎嗯了一声,“我起先不明白为什么调我过去,那个地方比较偏远,房子不怎么好卖,自愿报名的时候没人愿意去。”   “那你现在想通了?”   “不算想通,经理昨天找我聊了一下,说公司调我过去是想锻炼我,他很看好我,另外他也会过去,他让我习惯人要跟着项目走,这种调动以后不会少,当然待遇方面还算不错,”李擎笑了笑,“像不像领导画大饼?”   周引点头,吃完燕麦片,他让李擎把水果沙拉放到一边,他稍微探出身体搂上了李擎,“去哪都好,我跟着你,我们去哪都行。”   李擎揉他的后脑勺,“要适应新环境,去到那里没有朋友也没有熟人,什么都要从头来过,小引能接受吗?”   “我有你啊,不用顾虑我,你只需要考虑你自己,如果你认为那对你的事业发展有好处,就去吧。”周引在李擎唇上亲了一口,眼里是这些年未曾减轻半分的痴迷,“你说,我们这算私奔吗?”   “算,我们悄悄地走,谁也不告诉,”李擎朝他笑得宠溺,“小引听明白了么?我们要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周引眨眨眼睛,他把李擎抱得更紧了,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几分,仿佛他已看到了他和李擎趁夜色私奔的身影,他看见很黑很长、没有尽头的公路,一直通往那个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   李擎调动的事定了下来,新项目开盘在即,最迟这个月底就要去报道。公司提供员工宿舍,但李擎不打算和同事住得很近,他提前找好房子,拜托当地的同事去踩过点。房子紧挨新项目的另一个纯熟小区,两室一厅,家具家电齐全。   他准备下周开始打包行李,他和周引提早一周过去。这周李擎在忙工作交接,期间他又开了一单,这个月没过半他已经是当月业绩第一。   庆祝加践行,这晚李擎又和同事撮了一顿,傍晚他回了一趟家给周引做好晚饭,然后直接去的饭店。席间气氛起来了,十点多还未散场,好几个同事给老婆给小孩打电话说要晚点回家,有人问他怎么不打,他只说提前报备过,家里人知道了。   他的确告诉了周引他要聚餐会晚回来,不打电话是因为他没收了周引的手机,自那天起他就变相将周引软禁在家里,他们之间已经默契到了不需要理由和解释,只提出要求,周引就会无条件服从的地步。   包括那天他让周引待在衣柜下层,这几天只要他在家里,周引都会乖乖地待在里面,晚上洗澡睡觉才由他抱出去。   这周没那么忙碌,他有很多空闲时间在旁边盯着周引,周引玩腻了游戏机,抱着平板看电影,而他坐在地上上网,熟悉了解新项目。   周引看电影看哭了,会抱着他的胳膊把眼泪蹭到上面,再向他讨要一个柔柔腻腻的吻。   偶尔兴致来了要看恐怖片,周引会央求坐在他腿上,由他抱着看会没那么害怕,这是周引的原话。然而当屏幕有鬼脸闪过,周引往往会吓得扔了平板,连忙躲回衣柜里去,就好像那个漆黑的角落比他的怀抱还要安全。   他没有让周引一直待在家里,出去买菜会带他一起,超市里他牢牢地握着周引的手,周引也紧紧地跟着他。有时被货架上的零食馋得走不动路,只要他一喊,周引还是会听话地回来,把手交到他手里。   这晚快十一点李擎回到家,客厅亮着灯,卧室门敞开,他一边叫周引的名字,一边换鞋解领带,进卧室前衬衫纽扣已经解开了大半,他抽掉皮带,脱下西裤,打定主意今晚要好好干一干周引。   但往日会第一时间回应他的周引,此刻在他快把自己脱光了还没应他一声。   他进了卧室,灯是关着的,周引没理由在却不开灯。他扫视了一圈,在衣柜边上看见枕头的一角,他屏息走过去,俯下身,只见周引抱着他的睡衣,窝在衣柜下层睡得正香。   --------------------   就快完结了!! 第111章 忤逆   周引梦见掉进兔子洞后看见的世界,曲折幽暗,偶尔有光,那光闪烁不定,像天边时隐时现的星星。他对那一点星光很是喜欢,每每看见就会心生欢喜,他愿意跟着它走,哪怕它指引他走的是一条最崎岖难行的道路。   他感到困惑,为何这条路会那么难走,每一步都很不平,直至他听见外头传来的轰隆轰隆的声响,似是巨石滚落,又似是树木倒塌。   他不由得加快脚步,那一丁点的星光也越闪越快,他循着光,他不知自己和什么在抢时间,只知两侧墙壁无端出现裂痕,砂砾灰尘掉落,而方才听到的巨响越发强烈,仿佛就在他耳边——   那光陡然消失,他不慎摔了一跤,艰难地爬起来,蓦然发现他不在那条震荡不平的路上,他到达了更为广阔的空间,莹莹亮亮的光照耀着眼前所见,柔和的光芒裹束着他,长久地陪伴他。   他忽然想明白了刚才的声响,那是洞穴被封堵而发出的巨震,他被困在洞穴里,他抵达的这个世界给他立下的第一项规矩是,他必须毫无退路才能踏上这条通往新世界的路,并且他只能前进,无法回头。   周引醒过来时看见李擎蹲在面前,他揉了揉酸痛的后颈,试着伸直屈着的双腿,李擎握住他的脚踝,顺着脚踝抚摩到小腿肚,轻轻地揉捏了起来。   周引被按摩得很舒服,得寸进尺将另一条腿也伸向李擎,抱着枕头使唤道:“这里也要,腿很酸。”   他的声音黏糊不清,刚睡醒全身都绵软无力,他发觉今晚的李擎异常沉默,一声不吭地蹲伏在衣柜外边。他向前倾了倾身体,想问李擎喝了多少,然而当他对上李擎的视线,却被那不加收敛的气势慑住了一瞬。   他抱紧枕头,他的一条腿被李擎擒住,此刻的李擎像一头视察领地的野兽,无人敢挑战猛兽的威严,只除了被捧在心尖上的他。   他试着拿脚踢了踢李擎,啧声道:“今晚喝了多少?吃解酒药了没?”   李擎没吭声,接着给他按揉另一条腿的小腿肚,李擎每一根手指都蓄着力,一下一下揉搓得他的小腿又酸又麻,那股酸麻劲蔓延至大腿和小腹,他说不出的难受,扭着身体求饶道:“好了呀别弄了。”   李擎松开他的小腿,跪在地面,上身略微探进衣柜,他以为李擎是要抱他出去,然而李擎吻上了他的唇。李擎在这个昏黑逼狭的角落里疯狂地吻着他,用力吸吮他的唇舌,像是恨不得将他吞食,他的一部分要永远留在李擎身体里才行。   他的双手攀上李擎的肩膀,他摸到李擎的衬衣是解开的,他继续往下摸索,没有摸到冷硬的皮带和坏事的西裤,想来李擎脱好衣服打算要干他。他胡乱摸着李擎的后背,催促快些进入正题,他的身体已湿润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可李擎还在吻他,一边吻他一边抱他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那瞬间彼此的唇仅分开了几秒,李擎盯着他看,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最后给予他的只有变得轻柔的吻。   他在李擎嘴里尝到啤酒的味道,李擎身上浓烈的酒气也霸道地侵占了他的呼吸,不知为何李擎今晚这般执着地要与他接吻,他被吻得晕乎乎,想不明白的事索性不去想,勾住李擎的脖颈迎合愈发缠绵的吻。   分开时李擎意犹未尽,还要吻上来,周引把脸枕在李擎的肩膀上,闷闷地笑。李擎单手搂着他,抚摸他的后脑勺,依旧不说话,只有沉稳的呼吸声萦绕耳畔。   良久,周引踢了踢李擎的小腿,摸到内裤的边缘,恶意地拽了拽,“不做吗?”   李擎抓住周引作乱的手,气息已然粗重了几分,周引想起刚才做的那个稀奇古怪的梦,他把那当成笑话讲给李擎听,“我梦到我掉进兔子洞里了,洞口还被封了,你说奇不奇怪,梦里我也走不掉了。”   “等你回来无聊得睡着了,一整天都在想你,”周引闭着眼睛亲吻李擎的肩头,轻声呢喃,“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啊。”   李擎捏着周引的后脖颈,迫使他抬起脸,终于开口说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小引会怪我吗?”   周引伸出一根手指,沿着李擎的鼻梁滑落至嘴唇,他不会知道他的动作和眼神都诉说着眷恋,“到底喝了多少?嗓子都哑了,出去给你泡点蜂蜜水?”   “不喝蜂蜜水,喝酒前吃过解酒药了。”李擎说话时仍有点醉酒后的迟钝,周引凑近些看李擎的眼睛,他们面对面侧躺着,四肢交缠的同时也四目相对。   卧室很黑,仅靠客厅泄进来的灯光不足以看清李擎的眼睛,周引看了又看,问:“你醉了吗?会不会想吐?”   “不会,陪我躺会儿,”李擎又绕回刚才的问题,“小引还没回答我,会怪我吗?”   “很想你的时候就会怪你,怪你把我变成了这样,”周引面上带着笑,语气却又充满了落寞和无可奈何,“我是你的宠物,可你不能一整天都陪着我,不过最近你陪我的时间变多了,我很高兴。”   周引抚摸上李擎的脸庞,柔声问道:“如果我怪你,你就会让我出去吗?”   “你太珍贵太重要了,我舍不得,”李擎气息滚烫,灼热的酒气全都洒在周引脸上,“我舍不得,小引别怪我。”   周引露出一个笑,他什么也没说,褪去下身的裤子再钻进李擎的怀抱。李擎知晓他的暗示,沉默地开始了动作,这晚李擎以服务他为主,妥帖地照顾他的感受,他喊的每一句疼都换来安抚的亲吻,李擎的进攻温柔得不像话——   他引着他在一片幽暗之地里探寻,不知前方是悬崖峭壁,还是传说中的迦南美地,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一直梦见的那片海。   他想了很久,为何这一次不觉前路难行,想来是有李擎与他同行的缘故,不管去哪他都愿意,且不会再害怕。   他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的代价,与他得到的相比,那一点代价其实根本微不足道。   最快活之时,周引掉了眼泪,李擎吻掉他的泪,如同很久以前接住了他的痛苦和悲伤,那时他们都很不成熟,那时他们都还无能为力,只能相互依偎着舔舐伤口。   那时他不会知道,如今李擎已经撑起了他本该摇摇欲坠的世界,李擎的悔恨、不甘心和异乎寻常的偏执,其实他都知道为了什么。   隔天是周末,喝了酒的缘故,李擎睡得格外的沉,他没听到闹钟响,日光刺痛眼皮才渐渐睁开眼睛。醒来看见周引拉开了一边的窗帘,李擎抬了抬被周引枕了一夜的胳膊,哑声道:“小引这么早就起来了?”   话音刚落他便察觉出了不对劲,他的手腕被什么牵引着,他无法如常活动胳膊。李擎视线下移,看见了缠绕手腕的麻绳,他花了几秒钟确认他的双手都被绑住了,绳子的另一头系在了床头。   李擎面色阴沉,他看到周引身上的衣服,不是松松垮垮的睡衣,周引换上了平时出门穿的衣服,手里还握着一部手机。   周引走到床边,俯身亲了亲李擎的额头,他掏出脖子上多出来的吊坠,“这是你给我的礼物吗?很好看,我很喜欢,想上厕所吗?我带你去,我来帮你刷牙洗脸。”   周引把捆成一捆挂在床头的绳子散开,李擎才发现绳子很长很长,周引扶他坐起来,下了床,走进卫生间,绳子从床头一直拖到卫生间盥洗台前,尚多出来一截。   李擎看着周引脱下他的内裤,帮助他小便,然后替他穿好。周引洗了手,漱口杯里装满水,挤好牙膏,磕磕绊绊地帮他刷牙。漱口完毕,周引带他回到床上,长长的绳子捆好挂在床头。   “能解释了吗?”李擎沉声问道。   周引打湿了毛巾,替李擎擦脸擦脖颈,他的目光专注,只落在李擎的脸颊和脖颈,似乎极力避开和李擎对视。擦干净脸,周引淡淡地开口:“我们就快走了,我要去跟我妈道别,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去,我没办法。”   “我很快就回来,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周引垂下眼眸,“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最后一次?”李擎平静地注视着周引,“你觉得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一定会回来,”周引一字一顿道,“以后随便你关着我,我不会再想着出去了。”   “我不敢再信你,你想去可以,我跟着去,”李擎的脸色极为难看,“听着周引,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纵容你,解开绳子,我陪你去。”   周引摇头,“我不能让你跟着去,你过去我妈会生气,我是去道别的,我已经够让她伤心了。”   “那我呢?你怕你妈伤心,你以前为了她能抛下我,你有想过我吗?”李擎的语气愈发急促,到最后几乎是低吼出来的,“我也是人,你觉得我不会伤心吗?”   “我知道,”周引红着眼圈道歉,“对不起,我知道的,我找到你以前用的手机,你给我发的微信我都看到了,我会补偿你的,我不会离开你了。”   周引跪在床边,低头吻上李擎的唇,他的心里充满愧疚,眼泪止不住地掉。可李擎没有怜惜他的泪水,李擎重重地、发狠地咬上他的唇,直至鲜血渗出,腥甜的鲜血让亲吻更为苦涩。   周引眼含热泪,继续这苦刑一般的亲吻,他掀起上衣,让李擎的手也有发泄之处。李擎攥着他的肩膀,拼命把他按向他的胸膛。他疼极了,无助地趴在李擎身上,被束住双手的是李擎,可被禁锢内心的是他。   走之前周引帮李擎释放了一次,他始终看着李擎的眼睛,他看到李擎眼里的凶狠和失望,结束时他向李擎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违背他的意志,以后他都会对他百依百顺,他会用一辈子来偿还。   周引找到钥匙开了门,他没拿走自己的手机,过去几天他都用李擎遗忘的那部旧手机和好友联系。好友帮他叫了车,他坐上车,打电话知会好友他已经出来了。   他去了母亲的新家,很漂亮的房子,他像客人一样换鞋,由保姆领着去见母亲。母亲还在用早餐,见他来了吩咐保姆再准备一份早餐。   他摇摇头,“我不吃了,我今天来是要道别的,妈我要走了,他调去别的地方,我要陪他一起。”   母亲放下汤匙,神色疲惫,“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你何必来这一趟,小引,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周引低着头,“我想清楚了,我知道你们觉得他不好,那些你们觉得不好的部分我没办法解释,但是我爱他,我想要的爱只有他能给我,这个世界上我只确定他不会离开我。”   “妈,其实我也很怕被抛弃,所以我宁愿跳进一个牢笼里,被关起来,总好过有朝一日被抛弃。”   母亲默默垂泪,“是我害了你,我没有给你立一个好的榜样。”   周引蓦地鼻酸,他像儿时一样在母亲身边蹲下来,“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怪您,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小引,还会来看妈妈吗?”母亲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未施脂粉的脸上满是哀恸,“要是他对你不好,你就回来,这个家随时都欢迎你回来,我给你准备了房间,要去看看吗?”   “不看了,他还在等我回去。”   周引站起来,平复了情绪,他郑重地向母亲告别,然后朝大门的方向走,进来时是保姆开的门,现在他却怎么也打不开这扇门。   母亲仍坐在餐桌前,背影纹丝不动,“我不会看着我儿子掉进龙潭虎穴而不去救他。”   周引不可置信地回头,“妈?你也要关着我?”   他用力拍门,母亲走到他面前,怜悯地看着他,“听说你是瞒着那孩子出来的?小引,别白费力气了,他找不到这里,来,跟我去看看你的房间。” 第112章 回家   周引守在门口,不肯挪动半步,母亲从苦口婆心地劝他到失望至极地离开,扔下一句人来了也不会开门,像是笃定这扇门能关住他,也笃定李擎拿这扇门毫无办法。   周引拨出李擎的号码,无人接听,他忘了李擎被他困在床上,李擎根本接不了电话。   平生第一次他痛恨自己的愚蠢,他给好友发短信求助,短信刚编辑一半,他忽然意识到说不定是好友嘴不严,向母亲透露了他是偷跑出来的。   他拨通好友的电话,勒令好友现在不管在哪都要立即赶去他家,好友叫苦连天,向他保证不该说的话一句也没说。   周引苦笑,事情被自己弄得一团糟,他早该想到不可能事事都遂他愿,他耍得了伎俩但他控制不了人心,此刻他的处境比任何一出戏剧都要荒唐可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距离和李擎的约定时间还有一小时。   二十多分钟后好友回了电话,声称赶到他家时李擎正好开门出来,好友说李擎的下半张脸满是血,面目阴鸷,眼神发冷,看了就叫人害怕。好友还说李擎拒绝了载他一程的好心提议,骑摩托车一路狂飙,简直连命也不要了。   周引打断了好友对那辆改装过的摩托车的溢美之词,直接询问重点,“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对吗?”   “对啊,奇怪了他怎么知道你在哪?我还没来得及跟他报地址。”   周引一直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攥着脖子上莫名多出来的水色吊坠,形状如一滴眼泪。   料想是昨晚睡下以后李擎给他戴上的,他心里装着事,早早睡着了,做了一夜混乱无序的梦。早上醒来李擎还在睡,他在旁边看了李擎很久,一边掉眼泪一边用麻绳绑住李擎的手,他想过很多次要是李擎立即醒了,他就放弃这么做,跪在地上请求李擎的原谅。   可李擎一定是太累了,睡得很沉,也有可能是这些时日他的听话和顺从,让李擎降低了防备,最重要的是他是李擎最亲密的枕边人,他想做点什么其实并没有多困难。   他不知道以前李擎绑住他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是否有过挣扎,当他效仿李擎的做法,他才知道原来每一步都那么不容易。   一圈一圈地缠绕,打一个相对牢固又不易散开的结。因为不是礼物也不是恶作剧,他不能打蝴蝶结,他努力回想李擎第一次当着他的面绑住他的手,那个结很漂亮,他复制不了,他只打了一个很丑陋的结,和他虚伪的悲伤的面孔一样难看。   做好这一切,换衣服时他才发现了脖子上的吊坠,李擎醒来之前他始终握着那枚吊坠,冰冰凉凉的玉,捂久了总算和他的身体一样微热。他在等李擎醒过来,想像李擎看见他的所作所为后暴怒的模样,他极度的紧张、忐忑,胸口甚至因此微微的发烫。   周引走后,李擎尝试用牙咬开手腕上的麻绳结,这是目前唯一能试的办法,但整个过程并不轻松。麻绳粗糙,绳结很紧,他的嘴唇和嘴角都被磨出血,长时间的啃咬导致下巴、牙齿酸痛不已,唾液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额头和后背都大汗淋漓,汗水顺着鼻尖滚落到嘴里,他咬着麻绳,尝出了苦与咸交错的味道,直到口腔黏膜也磨破了,这奇怪的味道又加了一点血的铁锈味。   李擎什么也没想,他顾不上想把人带回来后要怎么惩罚,该如何处置才能让他的人长点记性,这些都要在他把人抓回来后再去考虑,他的目标向来清晰,现在他只想挣脱手上的麻绳。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绑住手腕的绳子终于咬松了些,他继续使劲地咬,一遍又一遍地用牙齿拉扯麻绳,右手总算挣脱,他解开另一只手的绳子,下了床,找到手机看见周引的未接来电。   他胡乱套上衣服,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和周引的朋友撞了个正着,在对方惊骇的神色里,他才想起嘴唇有血,而此时嘴里满是血腥味。他舔了舔唇上的血,再用手背擦了擦,啐出一口含血的唾沫。   他知道周引在哪,他现在要去找他。   等候的时间太长,周引站累了便倚着门板坐下,母亲化好妆换了身衣服下楼,见他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蹙起眉头道:“过来周引,这是你的家,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嘴唇上的伤也处理一下。”   周引抱着膝盖,仰起头看早已变得全然陌生的母亲,“让我回去,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和你爸才是你最亲的人,听话,离开那个孩子,我们送你出国留学,以后你想找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什么非得选一个控制狂?”   母亲换了平和的口吻,“你还小,你不懂那孩子的行径有多可怕,他在控制你,他关着你!你谈个恋爱就不要父母和朋友了吗?你的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他把你的路都堵死了,这能叫爱吗?”   “为什么不能?”周引扬起嘴角笑了笑,“当年你没有结婚却选择生下我,那时候有人告诉你,你的路会被堵死吗?”   “那不一样,小引,妈妈爱你才会生下你。”   “不,你不是爱我,你是爱那个人所以才要生下我,”周引无所谓地道,“我说得对吗?其实我很想知道,你跟爸爸是什么时候复合的?你的病好了,也是因为他回到你身边了?”   母亲蓦然变了神色,她竭力维持面上的镇定,“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周引,父母复合对你来说是好事,你不该这么抗拒。”   “如果你们在我高二之前复合,我会觉得是好事,但是你们偏要在我像个小丑一样表演完之后复合,你们让我当年的付出成为了笑话,”周引忍着哽咽,他撑着门板缓缓站起来,“妈妈,我也抛下了我爱的人啊。”   “我以前觉得你更重要,所以我抛下了他,是你教会我人要为自己考虑,因为就连自己的母亲也会有背叛的一天。”   周引拭去眼角的泪,他看着惨白着一张脸的母亲,“妈妈我会永远祝福你,我祝福你跟你爱的人白头偕老,你苦了那么多年,现在也算苦尽甘来了。我不敢奢望你的祝福,但我求你别拦着我,我有我爱的人,我要去过我想要的人生。”   母亲满面怆然,周引继续拍门,下一秒更激烈的拍门声传来,周引面露欣喜,他听到了李擎焦急的声音,“小引?小引你在里面吗?”   周引看向母亲,母亲吩咐保姆开了门,门一打开,李擎冲进来紧紧地抱住了他,周引被抱得全身都痛,他捧着李擎的脸,擦去脸颊和下巴的血迹,他亲了亲李擎破损的嘴唇,“对不起,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李擎用力抱着怀里的人,强烈的失而复得的情绪攥紧了他的心脏,他万般珍惜地亲吻着周引,吻他泛红的眼睛,吻他有泪划过的面颊,最后再吻他颤抖的唇。   他们旁若无人地接吻,周引忘情地搂着李擎,他忘了母亲的存在,忘了他们在别人的家里,他眼里心里只有跟他拥吻的这个男人,倘若不是李擎及时停下这一吻,他定要不管不顾地吻下去。   李擎对他说:“走吧,我们回家。”   周引点了点头,他最后再看了母亲一眼,然后和李擎手牵着手走出了母亲的家。他想起那个梦,他必须毫无退路才能走向新的世界,从这一刻起,他彻底斩断了和母亲、和过去所有能牵绊住他的人和事的联系。   周引跨上摩托车抱住李擎的腰,伴随雷暴似的轰鸣声,车蹿出去的那一瞬间他体会到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血脉偾张的亢奋无异于一次疯狂尽兴的情事。他更紧地抱住了李擎,风声在耳旁呼啸,可他只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也许还有李擎的心跳。   他们很久以前就是一体,过去是李擎打破他沉闷如一潭死水的生活,如今李擎终于成为他可以一起逃亡的爱人。   回到家里,周引迫不及待要给李擎处理伤口,可李擎死死地抱着他,李擎的愤怒、后怕和浓烈的爱意都在这个拥抱里。周引心里一阵酸楚,他后悔不听李擎的话,后悔今天的自作主张,他眼里噙着眼泪,他说不出求饶的话,他只能推开李擎的胸膛,在李擎面前跪下来。   李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他猛地打着哆嗦,仰起脸,“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知错了,你罚我吧。”   李擎突然走去拉上阳台的窗帘,客厅立刻陷入昏暗,周引双臂交叉于胸前,双手揪住了短袖的下摆,他一点一点抬起胳膊,脱掉了蔽体的上衣。   他看了李擎一眼,李擎无动于衷,他把手放到裤腰处,揪着裤子的边缘,轻微地抬了抬臀部,艰难而缓慢地褪去裤子。   李擎终于开了口,“你要我怎么罚你?”   周引看了眼李擎的下身,李擎随意坐在茶几上,身上穿的是只有在家会穿的短袖短裤。他咽了咽口水,他渴望像以往每一次那样被李擎以暴力驯服,他不介意疼痛,只要疼痛能带来无上的欢愉,以及深入灵魂的战栗。   李擎说:“然后呢?你就会听话了吗?你能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吗?”   周引的下颚被李擎钳住,李擎直视他的眼睛,“你这样骗过我多少次了?我不敢再信你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周引轻声道,“我们马上要走了不是吗?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了,我只有你啊,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跟我妈道别了,我求她不要再阻拦我们,我提了以前的事,她心里有愧,她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李擎神色复杂,“你确定跟他们都划清界限了?”   “血缘是断不了的,但是我要跟你走了,如果你不放心,我们以后可以去更远更远的地方。”   周引流着泪,他把双手放在李擎的膝盖上,他丢弃所有的算计,他以最虔诚的心、最纯粹的眼泪请求李擎能够再相信他一次,他们不会再分开了。 第113章 责罚   这晚李擎带回来两条一模一样的脚链,链绳是编织的红绳,衔接处是几枚珠子和一颗稍大一点的铃铛。周引细细端量李擎给他的脚链,心里明白等了两天的惩罚不可能只是戴上脚链这么简单,李擎一定想了后招折腾他。   他稍稍探出身体,李擎蹲在他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后颈,再熟稔地捻弄起他的胸口。他腆着胸脯由着李擎的手在上面流连,脖子配合地往后仰,李擎忽而倾身向前,舔了一下他的喉结,及时将他泄露的喘息连同嘴唇一起含进嘴里。   李擎钻进衣柜,周引被迫退到角落,后背抵着衣柜壁。亲吻时李擎拿走他手里的脚链,他能感觉到李擎单手撑开脚链,箍住了他的脚尖,大手顺着脚背一点一点往后推,脚链顺利抵达脚踝。   周引先听到的是声音,李擎反复拨弄脚链上的铃铛,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这逼狭的空间,掩盖了急促的鼻息和破碎的呻吟。   唇分时周引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因为情动而湿润的双眸目视不清,李擎变成一个庞大骇人且完全覆盖他的黑影,他用力眨眨眼睛,靠近的黑影又变回李擎,李擎的面容终于清晰。   本以为李擎是要抱他出去,可李擎在这时解开了皮带。周引按住欺身上前的李擎,他猜到李擎要干什么,可这里实在太挤了,他想象不出在这里要怎么做。   “别在这里,去床上。”周引难得有些慌张,这一点慌张源于他也说不清的害怕,奇怪的是他们做了那么多次,再野蛮粗暴的时候都不曾害怕,今晚这一次还没开始就让他久违地感受到恐慌。   他推了推李擎火热的胸膛,很小声道:“不能在这里,我们回床上。”   “为什么不能?”李擎反问他,他嗫嚅着开口:“太挤了做不了,不舒服。”   李擎说:“我有办法。”   “呜不要,不要在这里!”周引奋力挣扎,在李擎的臂弯里徒劳地扭动身体,脚链铃铛晃动不休,持续的响声令他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他忽然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害怕,当他被李擎翻转过身体,李擎退出衣柜,而他仍趴在里面,整张脸埋进枕头里。李擎搬动他的两条腿,他的腰部以下留在衣柜外边,他竭力往衣柜里躲,可不管怎样他的下身始终会暴露在衣柜外。   他清楚他会以这个姿势被李擎干,在这个最接近于笼子的地方,他看不见李擎的脸,只听得见脚链的铃铛响。   铃铛每响一声,他会逐渐忘了自己是个人,铃铛不停地响,他会越发觉得他是李擎豢养的一条狗。   周引无助地掉着眼泪,他的记忆俨然已经模糊,他栖身在漆黑逼仄的笼子里,这个笼子伪饰成衣柜的模样,整整两天他都在这里度过,他在里面安然地吃饭、睡觉,反省李擎要他反省的过错。   接下去他将会打开身体,他会叫,会疼,会掉眼泪。可是不对,他是卑贱的玩物,他不该有知觉,所以他忍住了眼泪,艰难地扭头看了李擎一眼——   不知道每一条狗在被主人责罚时是否也会像他这般,摇尾乞怜,泫然欲泣。不知道他学得像吗?李擎会满意吗?   隔天周引在床上醒来,天阴沉沉,李擎在窗前站着,身上穿的是在家才会穿的短袖短裤,周引很高兴,这意味着李擎这天很可能不用出去。   他从床上坐起来,身体一动脚踝上的脚链就跟着响,他红了红脸,李擎听到响声转过身,捡起床尾和地上的睡衣睡裤,打开衣柜找了身新的衣服。   李擎掀开被子之前问他内裤穿了吗,他说你摸摸不就知道了,李擎的手果真探进了被子里,片刻后抽出来,“看来不用穿了。”   周引孩子气地踢掉被子,抻长左腿,用脚趾头勾住不知为何去了床尾的内裤,两条脚链都戴在了左脚踝,铃铛一直响。   李擎看着他穿好内裤,再过来给他穿上短袖短裤,周引偷看李擎的脸色,在李擎抱他下床时可怜巴巴地问道:“你气消了吗?”   “看你接下来表现。”李擎脸上看不出喜怒,他领着人进卫生间洗漱,漱口杯装满了水,牙刷挤好了牙膏,周引刷牙,李擎将脏衣篓的衣服倒进洗衣机,倒了一瓶盖洗衣液,然后按下启动键。   周引一边刷牙一边想,一切恢复如常说明李擎应该不生气了,只是不知道等会儿还要不要回衣柜里待着。   洗漱完他被李擎赶出卫生间,李擎霸占了盥洗台手洗两人换下的内裤,他想了想,还是回了衣柜。他把枕头垫在屁股下,昨晚被欺负得尤为惨烈,做完后他仍是那个姿势,上身趴在衣柜里,下身一动不动。   遖峯   做完很久他还是动弹不了,大脑一片混沌,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最渴望的是李擎的怜惜,还是被那可怕的物事再狠狠捣一遍,他懂了什么是食髓知味,也明白他越来越像李擎心里他该有的模样——   被玩坏了的爱人,被完全驯化的猎物。   李擎抱他起来,他伏在李擎的膝头无声地掉眼泪,他想告诉李擎,他真的被驯服了,他不会不听话了。   周引抱紧自己的膝盖,他听到李擎走过来的脚步声,李擎蹲下来看衣柜里的他,问:“这么喜欢待在衣柜里?”   他讷讷地回答:“你说要待到我们搬家的那天。”   “我说了那么多话你都记得吗?”李擎面无表情道。   “我会记得的,”周引拨动了一下脚踝的铃铛,怯怯地向李擎保证,“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会记得。”   李擎站起来道:“出来吧,出去买早餐,家里的面包吃完了。”   两人出门,周引的脚链没有摘下来,走路一直在响,方才电梯里没别人,一走出楼栋他便难为情地往李擎身后躲。   他握住李擎的胳膊,觍着脸道:“你背我,我走不了。”   李擎挑了挑眉,像初识那样二话不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他趴在李擎的后背,李擎托着他的大腿,他搂紧李擎的脖子,脸贴着李擎的颈侧。   “别生气了,”周引在李擎起身时开口,“昨晚你把我欺负得那么惨,还不能扯平吗?”   “不能。”   “喂!”   “别乱动,小心摔了。”   “以前你背我就不怕摔,”周引撇了撇嘴,故意拿话激他,“是不是年纪大了体力不行了?”   李擎气定神闲,“今晚你就知道我体力行不行了。”   两人去了小区对面的甜品店,早上限量供应面包和咖啡,周引从李擎背上下来,他站在门口等,李擎进去买面包和牛奶。   回去周引照旧趴在李擎背上,他拎着早餐,李擎背着他过马路、进小区,一路上坦然接受其他人侧目。   周引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会背我到八十岁吗?”   “背不动用轮椅推着你走可以吗?”   周引很是爽快,“可以,没问题!”   进电梯后李擎摸了摸周引的头,“中午我妈会过来煲汤,我们走了以后,她跟李莹可能会搬进来。”   周引点头,“挺好的啊,我挺舍不得这里,环境好,小区地段也好,那我们搬家不用带走那么多东西了。”   李擎稍微眯起眼睛,嘴角总算露出一点笑意,“小引,以后我们都不会回来了。”   李擎母亲十一点多过来,带了一大袋汤料包和一保温杯的凉茶。周引喝起了凉茶,好奇打量着用透明袋分装好的汤料,他只认得枸杞、红枣、香菇、桂圆和山药,其他的统统叫不出名字。   “今天煲汤用的吗?”   “不是,这是给你们准备的,汤料都分好了,方便你们以后煲。”   周引点头如捣蒜,“我会学着煲汤的。”   他往次卧扫了一眼,李擎不知在做什么还没出来,他想去叫李擎出来,李擎母亲叫住了他,“先别叫李擎,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聊一聊。”   周引阖上保温杯的盖子,正了正神色,“阿姨你说。”   “我问过李擎,他说你父母那边还没同意,”李擎母亲打开塑料袋,拿出鱼头在水龙头下清洗,“你跟着李擎,没少受父母责难吧?”   “还好,他们管不了我。”   李擎母亲用刀刮鱼头上的鱼鳞,边干活边跟他絮叨:“你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来,作为父母,我也理解你的父母,别怪他们。”   周引默不作声。   “李擎当年跟他爸吵架,父子俩谁都不肯让步,李擎也好几年没回家,他爸骂他有本事就别回来,但你猜这么着,这次我从老家出来,是他爸催着我来的,他总说孩子在这边没人照顾。”   周引试探地问:“为什么吵架?”   李擎母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停下手上的活,“高考完李擎没回家,我跟他爸去看他,碰上他在酒吧给人打工,那家酒吧不是正经的酒吧,他爸看见很多男的勾勾搭搭,怕他学坏,叫他马上辞工回家。”   “李擎没答应,跟他爸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跟我们坦白他也喜欢男的。”   周引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李擎说他有男朋友了,不会分手的,他爸气疯了,打那以后父子俩没说过话,”李擎母亲顿了几秒,“我听李莹说,你跟李擎是高中认识的,你不知道这事?当时不是你?”   周引不知该作何反应,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想向李擎母亲解释,李擎当初说的人是他,可他没有这个脸面承认,他那时在哪呢?   李擎趿着拖鞋走出次卧,周引扭头望向李擎,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李擎冲他笑了笑,周引低下头,眼圈蓦地红了,他知道李擎坚持留在酒吧的理由,是为了打听他的消息。 第114章 崭新   吃过午饭,李擎送母亲下楼,出门前他找到厨房里正在发呆的周引,亲昵地把人拢进怀里,“想什么呢?闷闷不乐的。”   “你快去送送阿姨,我就不去了。”周引侧过头,李擎瞧见他眼圈泛红,吻了吻眼角再将人松开,“我很快回来,碗我来洗。”   李擎拿走玄关鞋柜上方的大门钥匙,走出家门又回头说了一句:“小引等下帮我开门。”   周引应了一声知道了,许是觉得不好意思不露面,快步从厨房出来,李擎阖上了大门,对屋里的周引摆摆手示意他回去。   电梯里,李擎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下个楼的工夫也在给周引发微信,他没看站在一旁的母亲,只盯着微信界面,心情很好地开口:“您没必要跟周引说那些,他听了难受。”   “不说他愿意跟着你吗?”   李擎收起手机,敛了表情,“他当然愿意跟着我。”   “那你给他脚上戴的什么?我问了他,他说是你送的,我说戴上走路有点响,他说他很少出门,不碍事。”   “你是我生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擎对上母亲审视的目光,“您想说什么?”   “你初中那年,你爸掀了桌子,你再也没给我们做过一顿饭,高考完你爸吼了你,你就不肯回家了。”   “不是还挨了顿打么?”李擎冷冷地笑道。   “你是要父母给你道歉吗?”   “不用,都猴年马月的事了,”李擎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他掏出钥匙交给母亲,“大门钥匙,房子当时签了三年,还剩一年,你们想续租就找我的同事,微信号推给李莹了,剩下一年的房租我也缴了。”   “让李莹帮你装个手机银行,我给你们转的钱记得花,不用替我存着,我有钱,也别想着叫我回家了,以后我跟周引两个人过。”   李擎推开楼栋大门,目送母亲走远了才慢慢走进电梯。走到家门口,他整理好表情再敲开家里的门,刚一进门,周引一声不吭抱着他的腰,手臂越收越紧,彼此身体毫无缝隙地紧贴着。   抱得久了李擎的下身不可避免地起了变化,他淡定地搂着人,任由那玩意气宇轩昂地顶着怀里人。这实在不能怪他,周引今天穿得清凉,短袖短裤都松松垮垮,眼睛稍微往下一瞥就能透过宽大的领口看见白玉似的身体。   周引脸红红地抬起头,李擎捧着周引的面颊,满眼浓情蜜意,吻很轻地落在额头和鼻尖,吻完在周引耳边用每晚抵足私语的音量道:“小引,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高兴吗?”   “就我们两个人过,谁也不能来打搅,小引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么?”   周引眼睫轻颤,眼尾勾出一点点红,湿润的眼眶让李擎看了忍不住又要吻下去。李擎将周引抵在玄关,把人困在墙壁与胸膛之间,轻笑着问道:“小引怎么了?刚才吃饭就不高兴,怪我,不该逗你。”   周引想起吃饭时的羞窘,李擎坐在他左手边,台面上规规矩矩地给他夹菜,饭桌底下空闲的腿却活泛得很,踩着他的脚背轻轻磨蹭,偶尔用脚趾头拨弄脚踝处的脚链,铃铛间歇地响,明明白白地昭示着桌底下他们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还敢说,”周引嗔怒道,“再有下次我要生气了!”   “没有下次了,以后就我们俩吃饭,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脱光了也行,你坐在我腿上。”李擎止了话音,勾起唇角,反应愈发强烈的玩意替他补全了话里的欲说还休。   周引虽然臊得慌,眼神没闪躲,他的手圈住李擎的脖子,很认真地道:“我问你,你很早以前就跟你爸妈坦白了对吗?”   李擎嗯了一声,笑笑道:“我妈跟你说什么了,不用听她的。”   “阿姨说你高考完在酒吧打工,是郑文良那对不对?那是同性恋酒吧,你爸发现了想让你走,但你不肯走,你跟你爸吵起来了,所以你什么都说了?”   李擎只是笑,并不接话。   周引着急了,勾着李擎的脖子摇晃道:“你快说话呀!你都跟他们说什么了?”   “我说我就该待在这里,我也有喜欢的人,他是男生,我们在一起了,他是我男朋友。”那时说的话历历在耳,李擎试图回忆那时的场景却发觉十分艰难,他记不清跟父母争吵对峙的场面,只记得那日太阳毒辣,想来他应该被拖到了酒吧外。   “你可以不这么说的,你可以编个理由,你也可以听你爸妈的话别在郑文良那干。”周引语速很快,李擎打断他的话,好笑道:“我为什么要听他们的?”   “你为了我才在郑文良那干的不是吗?”周引红着眼睛,直盯盯地看着李擎,趁眼泪掉落之前说完余下的话,“可我明明走了,我抛下你了,你不知道吗?”   李擎沉默了稍许,再开口时语气很淡,“我在郑文良那做了那么久不是毫无收获,那时候,你知道跟踪你的人是我吧。”   李擎直勾勾地看向周引。   周引点了一下头,“我知道,我知道你跟着才故意带你走了那么久,我转身想叫你,可是你跑了。”   “我那时候很落魄,不敢见你,后来再去找你找不到了,”李擎低头嗤笑了一声,“如果那天我没有跑,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分开那么多年?”   “就算你不跑,我也会搬家的,我铁了心要离开你,结果不会变的。”   一滴泪从眼眶里滚落,周引摇了摇头,似乎难以相信自己的决绝,眼泪愈是汹涌,李擎拥他入怀,他伏在李擎的肩膀痛哭出声。   李擎哄道:“都过去了,不说了,抱你回去午睡好么?”   周引摇头,他像是恨不得在此刻将自己剜心剔骨,他带着哭腔崩溃地向李擎坦白:“我那时候不敢再招惹你了,本来就不该招惹你的,我太糟糕了,家里一堆破事,我妈又生着病,没有理由让你来和我承担这些。”   “因为这样,所以故意留给我错的地址?”   周引哭得一抽一抽,李擎抚摸他的后脑勺,慨叹声轻到几不可闻,“我给你打的电话你没有接,微信也没回。”   “走的那天我就把手机扔了。”   李擎只觉得嘴里说不出的苦涩,他很轻地拍着周引的后背,曾经断联的那四年,期间的心酸苦楚早已变得很淡很淡,他回忆不起来,也无所谓原谅或不原谅。   最后他只对周引说了这一句:“小引对我真的挺绝情的。”   周引死死地抱着他的腰,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哭哑了的嗓音让李擎心疼不已。李擎将人打横抱起来,周引搂紧他的脖子,李擎抱着人进了卧室,躺倒在床上之前,他问周引:“你欠我四年,用一辈子来偿还,愿意吗?”   “不够,”周引轻声呢喃,离开李擎的怀抱不过才一秒,他已经迫不及待向李擎伸出手,搂着他,让他压在自己身上,他们一同陷落这消弭苦痛、水乳交融的温床,“下辈子也是你的。”   余下的几天两人都在家里打包行李,周引前段时间给李擎买的礼物一样一样寄了过来,有跑鞋、球衣、手表、皮带,这几样都是在他不能出门的时候网上订购或者托好友跑腿。除此之外还有零零碎碎的礼物,例如耳机、打火机、钱包、香水等,这些早在他上班那阵子就买好了。   李擎跑了四趟快递驿站,周引交给他的礼物他全都郑重地试了一遍,然后逐件逐件放进打包箱里,没办法,要搬家,李擎痛并快乐着。   周引惦记着要带李擎去量身定制一套西服,家里行李打包好之后,两人得空出门,去到店里却被告知老师傅排期已满,现在定制至少要等三个月。   周引执意交了定金,李擎在店里量了尺寸,避免这一趟空手而归,周引给李擎挑了好几件衬衣,刷的是李擎的卡,刚才交完定金他彻底没钱了。   走的前一晚,李擎颇有情调地准备了烛光晚餐,没有酒,但有周引对照食谱煲的排骨汤。牛排是李擎煎的,有点老,沙拉和甜点是周引做的,清空了冰箱里的水果和酸奶,吃完饱过头了。   周引和李擎一致认为今晚的玫瑰花最好,鲜艳欲滴,红得醉人。   晚上睡觉前,周引将那束玫瑰花搁在窗台,沐浴着月光,李擎在他的视线和身体上方,李擎占据着他的全世界。这晚他梦里的那片海不再凶险,没有翻涌的巨浪和倾覆的船只,他看见漂浮的玫瑰花瓣,层层叠叠,海不再是海,梦也不像是梦。   李擎叫他的名字,他才发觉自己不在梦里,难怪他没有在那片海找到自己。   他在李擎的眼里,在李擎一声声温柔的叫唤里,在从这一刻开始的崭新的这一生里。   --------------------   “跟踪”指路第82章   还有个小尾巴争取今天写完! 第115章 一生   走的当天天气晴好,周引接到好友的电话,说要来送送他,答应之前习惯性问了李擎的意见,李擎破天荒同意了。   好友拖着一个行李箱过来,周引咋舌,他们的行李昨天刚寄出去,今天要拿的东西不多,好友这会儿居然还给他们增加负担。   周引扫了眼硬塞给他的行李箱,好友摊手,“你妈让我拿给你,你就收下吧,我可不负责转交回去。”   周引下意识看了看李擎,李擎点点头,周引将行李箱放倒打开,里面是几款电子产品、两件手工编织的毛衣、一本相册,相册底下压着一个钱夹。周引打开钱夹,除了一沓百元大钞,还有两张银行卡,密码就写在银行卡背面贴着的便利贴上。   好友噗的一声笑了,“你妈干嘛不直接微信转账?”   “因为我都退回去了,”周引摸了摸毛衣细密均匀的针脚,回头朝李擎笑了一下,“我猜有一件是给你的,我妈不会织两件相同款式的,她都好多年没织毛衣了,手艺还是很好。”   李擎蹲下来揉了揉周引的后颈,拿走行李箱里的相册,周引按住相册封面,装作凶巴巴的模样,“不许打开!都是我小时候的照片!”   李擎故意逗他,“那我更要看看了。”   “不要!小时候光着屁股有什么好看!”   李擎没接话,只意味深长地觑了周引一眼,周引抿抿嘴唇,想笑又不愿着了李擎的道,他立即合上行李箱,正要站起来却被李擎强行摸了摸头,李擎眼里的笑意满得要溢出来,当着旁人的面哄他的话随口就来,“小引真可爱。”   好友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一副要败给他们的样子。   好友出门前将周引拉到一边,特意避开了李擎,压低声音问道:“我昨晚才听我妈说,你妈叫了警察来你这闹了?”   周引点头,好友又问:“你妈怎么会有你这里的地址?先声明不是我给的,我口风很紧的。”   “我知道不是你,”周引双手插兜,“地址我给的,她问我我就给了。”   好友无语,“你把地址给你妈,就没想过她有可能上门找你?”   周引笑道:“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她是我妈,问我要个地址我还能不给吗?”   “那你们之后的地址会给她吗?”   “当然不,你我也不会给,以后我们就当网友吧,”周引笑声爽朗,“我要去过二人世界了,闲人勿扰。”   下午两人坐上直达的高铁,李擎在看周引的相册,收录了他从出生到小学的照片,其中婴幼儿时期的照片最多,咬着奶嘴睡得香甜、在床上爬、大哭或大笑,李擎一页一页地翻,嘴角一直往上翘。   周引跟着看了几眼,想不明白这个找不到他半点影子的白胖娃娃有什么看头,他抱着李擎的胳膊,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你看我不好么?我的人就在你旁边,大胖小子有什么好看的。”   李擎笑笑,凑近周引跟他咬耳朵,“不可爱么?小引多可爱。”   “讨厌!”周引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李擎伸手戳了戳,周引佯装要咬李擎的手指,李擎笑意更浓,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碍于场合,李擎掏出手机在微信上打了几个字,递到周引眼前——   想亲你。   周引笑了,直接在李擎手机戳了几下,回复两个字外加一个感叹号:   亲亲!   一时间两人笑意不止,周引掩饰性地咳了几声,李擎继续翻相册,两颗脑袋凑到一起,周引看了一会儿,思绪随之发散,“你说,我妈为什么要把相册给我?她不愿意留着我的相册吗?”   “你只有这本相册吗?”   “不是,还有一本是初中到高中的,照片很少,这本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李擎和周引对视一眼,缓声道:“我猜,你妈妈想让你知道,你小时候是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里,你看照片里你都在笑,多可爱。”   “也有哭的照片啊。”   “小引,小孩子哪有不哭的,你在哭,镜头外的人也许正看着你笑。”   周引抱紧了李擎的胳膊,吸吸鼻子,“好嘛你说得都对,我说不过你。”   “小引会怪我么?怪我对你妈妈的态度很不好。”   “是她先对你有偏见,不怪你,我见到她也会吵,以后少见面了,应该就可以好好说话了吧。”   李擎勾勾唇角,“慢慢来,都会好的。”   “对了我的脚链呢?昨晚还在脚踝上的,你给我摘了?”   “收进包里了,到了再戴。”   周引哦了一声,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李擎帮他调节好座椅,周引拉着李擎的手,说了会悄悄话,靠着靠背渐渐睡了过去。   他久违地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李擎第一次留宿他家,睡在他的床上,半夜他爬起来上厕所,隔着磨砂玻璃,浴室墙壁上的一抹深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走进浴室,发现那是李擎洗澡时换下的灰色裤衩,李擎许是随手挂在了挂钩上。   他鬼使神差地拿下那条裤衩,走到盥洗台前,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摁了半个巴掌的洗衣液,将李擎的那条裤衩搓出了一整个洗手盆的泡泡。   他的脸涨得通红,忍着羞赧洗干净李擎的裤衩,和自己的内裤挂在了一起。   回到床上,他的手是冰凉的,脸颊和脖子却火烧似的滚烫,他躺了许久,无法入睡,李擎就睡在他旁边,李擎从头到脚都要命地吸引着他。窗外惊雷声不断,他觉得这一晚他心里的某些东西就快破土而出。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鼓起勇气偷偷地亲吻了李擎,被子底下的手大胆地抓住李擎的一根手指。周引记得,他最初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吻而已。   睡梦中也能感到光线刺眼,周引感觉到李擎站了起来,替他拉下了遮光帘。   他记起大二期末考,当时担心挂科的他在社团群里哀嚎了几声,一个热心肠的师兄说可以借以前做的复习笔记给他看,于是他去了一趟本部校区,找到师兄的宿舍。   宿舍环境很一般,师兄正翻箱倒柜地给他找笔记,他打量起紧挨着的几张书桌,在其中一张书桌看到镶在相框里的大合照。   他在合照里意外地看见了李擎。   他忘不掉那一刻心头的剧颤,他偷看了好几眼照片,照片上的李擎站在较中间的位置,微眯起眼睛,肤色黑了点,镜头定格的那一刹那,他没有笑。   师兄告诉他这张书桌的主人姓陈,同系不同专业,桌面是他们班的大合照,之所以用相框镶了起来,是因为合照里有他的女神。   周引记得那天自己在师兄的宿舍里东拉西扯,愣是打听到这一栋宿舍楼都住了哪些专业,走之前他从走廊这头走到了那头,经过每间宿舍都要往里瞄一眼,没发现李擎,他没气馁,知道李擎在哪,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   他回到校区专心准备期末考,期末考完又去了一趟本部,依旧没找到人。他站在人来人往的林荫道上,想到他或许可以不那么着急,大三要搬回本部,过完这个暑假他就能回来,和李擎在同一个地方。   他理应稳妥一点、有分寸一点,不能再莽撞地送上门去,回到李擎身边的每一步都需要苦心经营。   他要李擎爱他,永远也不会抛弃他,他要李擎身边一直有他的容身之地,倘若这些尚未拥有,他会尽全力争取。   倘若确定自己都拥有了,那么他希望爱是一座牢笼,困住他的同时也能困住爱他的人,他愿意以囚徒的身份引诱爱人关上那扇门,锁住他们再也分不开的这一生。   高铁广播提醒前方即将到站,听到李擎叫他的声音,周引睁开眼睛,李擎拧开矿泉水瓶喂他喝水,他嘬着瓶口喝了好几口,喝完问李擎:“你喝了吗?是不是要到站了?”   李擎点了点头,接着喝下小半瓶矿泉水,周引扭头看李擎,李擎瞥了他一眼,两人无意义地看来看去,最后都笑了,嘲笑对方的无聊透顶,也笑自己的傻气。   李擎轻声问:“小引,高兴么?”   “高兴啊,特别特别高兴。”   周引看着李擎的眼睛,握住他的手,只要一想到他余下的一生都和李擎绑在了一起,他就高兴得无以复加。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李擎捏了捏他的掌心,两人十指相扣,到站前周引忽而想起了什么,他凑到李擎面前,异常认真地盯着他看,“家里的摄像头拆了没?你妈你妹要住进去,还装着是不是不太好?”   李擎似笑非笑,“如果我说其实根本没装,小引会信吗?小引觉得新家要装上吗?装在哪好?”   周引掰着李擎的手指,细数道:“一个要装在家门口,一个装在卧室天花板,还有一个我想想,浴室好吗?我也想看看你。”   “小坏蛋。”李擎笑骂道。   周引抿出一个蔫坏的笑,“我哪有你坏,你就会欺负我!”   高铁在呢喃笑语中缓缓到站,窗外日丽风清,阳光正好——   --------------------   完结了,谢谢看到这里的你,辛苦了。   写这篇文的时候,我很久违地感受到了那种浓烈的情感,那是现实生活中我很难体会到的,也拥有不了的,谢谢坚持看到这里的你,谢谢你们理解小引当初的选择,谢谢你们没有误解李擎,也谢谢你们愿意理解有这样一种病态极端的爱的存在,爱不总是那么无害、无辜,但爱会偏袒所有相信它的人,祝福你也祝福我^^   没完结之前就在想我的完结感言要怎么写,真的到这里了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了,再难写的文坚持写下去就能写完,再自我怀疑的时光熬一熬总会过,我爱我的故事和主角,我相信他们定会庇护我,再见啦我的两位战友,就陪你们走到这里。   番外我得想想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