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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前世，高考结束，还没嗨够，就查出了绝症。一个暑假把一辈子的吊瓶打完了，别人去大学报道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数羊。不过比起突遭横祸，他好歹有时间跟父母好好地道了别。如果父母知道他穿到异世界开启了新生活，一定会感到欣慰吧。 　　——只要别告诉他们，你们的儿子不做人啦！ 　　小橘猫踱步到院墙边，一边回忆着清醒后的所见所闻。 　　唔，邻家有个长相可爱的小妹妹，上次溜出去喂了我一根肉干，还喜欢学猫叫，我喵一声她喵一声；再隔壁家的大哥，眼神凶嗓门大，年纪不老小了还戴着顶虎头帽子，可能是个猎户，院子里晒着兽皮……溜到最远的地方，看到村口有块巨大的卧石，上刻“梨花村”三字。 　　来到院门前，乐源看了看门上贴的符纸。上回自己走失后，饲主在院子里布了法阵，不过看起来，只需要把符纸揭下来就行了。 　　小橘猫跳起来，扒着门板，一爪子揭下阵符，随即轻盈落地，将门拉开。 　　吱呀声响，从逐渐扩大的门缝中，突兀冒出几颗毛茸茸的脑袋：“喵呜！！” 　　如果用英语配音那一定是“surprise！” 　　“啪”的把门摔上，乐源倒吸一口凉气，尾巴卷起飘落到不远处的符纸，快速按回门上。 　　门板哐哐震颤，好几个不同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开开门，大伙儿看你来了！”“放心，这次不会拿你一鱼一虾哒！” 　　“滚啊！”乐源毛发炸开，炸成一只刺猬球，猫爪使劲把符纸抹了又抹，“你们上次来，把我的鱼吃得干干净净，一条都没剩给我，还把院子里搞得一塌糊涂，都给我滚啊!” 　　“气啥，不是有你主人收拾吗？” 　　“不会吧，他不会真让你这只三月大的小猫咪干活吧。” 　　“鱼干！鱼干！” 　　最后一个稳重的声音道：“我们给你带了烤鸡来，不信你闻闻看？” 　　“少来这——”乐源话到一半，香味就钻进了鼻子。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乍闻普普通通，再闻像他上辈子爱吃的吮指鸡，又好像记忆中老妈做的香煎鸡翅……让他瞬间陷入恍惚。 　　片刻后，笼罩小院的法阵消失，院门大敞，一群黑白、玳瑁、三花什么花色都有的猫咪涌了进来。 　　“呦黄仔，几日冇见，又肥了点。”为首的大黑猫凑上前来。 　　小橘猫乐源甩甩头，从恍惚中惊醒，见大黑猫正要舔自己的毛，赶紧退后一步：“烤鸡在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猫群里混进了一只说粤语的猫，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烤鸡呢？！ 　　“烤鸡，什么烤鸡？喵哈哈，”大黑猫眯起双眼，乐得胡须乱颤，“当然系骗你的啦！幻术，我用了幻术，我们灵猫一族天生就识的啦。”它说着抬起前爪，白光闪过，站在它身旁的玳瑁猫就变成了一只金黄烤鸡，香喷喷的，还在滴油。 　　正是乐源刚刚闻见的味道。 　　“喵嗷！”下一秒，“烤鸡”被邻近的大白猫流着口水一口咬住，在惨叫声中变回了原形，扭头开始胖揍咬自己屁股咬得一嘴毛的蠢货。 　　“……特喵的。”小橘猫乐源瞪着死鱼眼。 　　我们灵猫一族药丸了吧？连这么蠢的猫都会，那我怎么不会？ 　　玳瑁猫和大白猫还在互殴，其他猫咪已经在院子里嗨皮起来。晒在屋前的小鱼干被瓜分，奶猫们玩起了捕猎游戏，扑倒瓦盆，踹翻木桶。有一只蹿上房顶，跳下来时栽进了水缸，满院子都响彻着扑水声和凄厉的喵叫。 　　乐源有气无力地向水缸跑去。跑到半途见那只落水奶猫被大黑猫用法术捞了上来，悄悄松了口气，失去了梦想一般就地躺平。 　　为什么，别的穿越者呼风唤雨，而我一醒过来，就是被一群毛茸茸欺压啊？ 　　翠绿的猫眼里透露着些许迷茫。 　　前爪被轻轻触碰，乐源抬起头来，看到一只皮毛顺滑眼神温柔的三花猫，叼着一根猫薄荷示意给他。 　　“谢了，不用。”乐源礼貌回绝了这位小姐姐，重新把下巴搁到前腿上。 　　三花猫离开后，带头大哥黑猫也踱步过来，垂下棕黄的猫眼瞧他，身躯覆来一片阴影。 　　他在猫群里很有威望，但初生奶猫不怕虎，乐源没好气地质问：“说好的不拿一鱼一虾？” 　　“不曾拿，都食了。”大黑猫理直气壮。 　　乐源缄默。 　　脑袋上传来湿漉漉的触感，大黑猫总算逮到机会舔了舔他的毛，权作安慰，舔完心满意足地说道：“黄仔，我看得出你系个好心嘅后生仔。今次过来除了探望你，其实还有一件要紧事告知。” 　　乐源没吱声，大黑猫继续道：“黄仔你不具我族本命灵通，原来系另有机缘。我嘅老朋友狐仙，近日夜观星象占得一卦，正应在你嘅头上。明日午后，你会见到一个生着白胡须、很黄很黄嘅人，他会将你所需之物卖予你。”用上了难得严肃的语气。 　　乐源小声嘀咕：“狗才信，你看我长得像狗吗？” 　　大黑猫比煤炭还黑的猫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抬爪郑重地拍了拍乐源的肩，转身悠悠走了，竖起的猫尾在半空一摇一荡。 　　乐源瞪着死鱼眼注视大黑猫那条不安分摇晃的尾巴，猫爪蠢蠢欲动，就很想一爪子拍下去。 　　又来忽悠我呢？ 　　——很黄很黄嘅人是什么，有多黄？ 　　乐源趴着寻思。穿越至今，他都还是只猫群底层，连幻术都不会的废柴，掰掰肉球，金手指也是时候到账了？ 　　可谁要信这个烤鸡都不给的黑毛骗子啊！ 　　“风紧，扯呼！”蹲在院墙上望风的奶牛猫忽然叫道。 　　“呼啦”，刚才还在玩耍的猫咪们一哄而散，院子正中留下一只吸薄荷吸嗨的小灰猫，翻着肚皮吐着舌头瘫在地上。本来已经冲到门口的大黑猫去而复返，咬着它的尾巴连拖带拽弄走了。 　　回来了吗？乐源一骨碌爬起来，有一丢丢紧张。 　　前阵子头脑迷糊，但多少知道自己还有个饲主。 　　脚步声渐近，一个身影抬脚迈进了院子。乐源瞄过去，来人并不陌生，正是噩梦当中的那位煞神——没比自己大上两岁，还是弱冠少年。眉眼凌厉，身材修长，背着一柄巨大的阔刃刀。 　　他还没搞清楚，那个噩梦究竟真实发生过，还是所谓的预知梦。也许该惧怕的，被人饲养数月以后，心里却一丝惧意都无，只余朦朦胧胧的亲切，甚至有种跑过去蹭蹭的冲动。 　　不过下一刻，乐源就见那兄弟扫了眼满地狼藉的院子，拧起眉头。 　　嘶。小橘猫自知理亏地缩了缩脖子，耳朵垂下来，耷在脑袋两边。 　　不敢出声。 　　静了片刻，余光瞥见那人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乐源更加紧张了，情不自禁地低头舔了舔毛。啊为什么舔毛能舒缓情绪我明明是个人鬼知道哪里来的本能但是貌似好像还真的有效要不再舔一舔，瞧见对方把背后的巨刀卸下来，溅起飞尘地往院墙边一插，乐源吓得又舔了几口毛。 　　他随即听到一声无奈轻叹，那少年越过他身侧，开始收拾院子。 　　咦，这么好说话的吗？ 　　饲主清扫庭院的时候，乐源偷偷跑到那柄巨刀前。刀刃澄清如镜，映出一张圆滚滚的猫脸，翡翠色的眼睛里充满好奇。这么干净的刀身上，却能嗅出一丝不祥的血腥气。刃口割破的风声里，隐约夹杂着仿佛恶鬼嘶吼哀嚎的声音。 　　这就是传说中的……刀下亡魂无数？乐源都不敢细想。 　　他又回到厨房，趴在门槛后发呆。饲主长着一张绝不可能知道今天米价几何、菜价几何的脸——乐源也不知道，但人家真会做饭，手法娴熟。 　　香味飘出，没过多久，饲主就坐到了饭桌前，小橘猫也暗搓搓地跳上了桌子。在他眼巴巴的注视中，饲主摆了一碗肉粥在他面前。本来院子里晒的鱼干都归猫所有，现在只剩肉粥了。 　　乐源舔了一口，还挺好喝。 　　一人一猫埋头干饭。 　　待到吃饱饭，收拾完毕，也到了入夜时分。饲主在房中打坐，很快形神合一，呼吸平缓，静止如塑像。乐源羡慕地看着他修炼，同时畅想起了明日的奇遇。 　　大黑猫没说详情，到底会是什么奇遇？ 　　绝世神兵，逆天秘籍，神兽跟宠，灵丹仙草……猫都可以，猫不挑！ 　　实在不行，喜欢发布弱智任务的系统也可以啊。比如这样：【系统：叮！友好的邻里关系是开启修炼生涯的第一步。新手任务：提升大黑猫的好感度，或者用武力慑服它。】 　　“选二。”乐源在心底小声哔哔，假如真有这种系统的话。 第2章 芜湖 　　乐源刚刚以他看过的玄幻修仙小说为蓝本，畅想了半本小说的剧情，笃笃笃，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饲主从修炼中醒来，睁开眼睛，起身过去开门。 　　天色晚了，门外却乌泱泱的一群人。站在最前方的蓝衫大汉眼露凶光，蓄络腮胡，身形壮硕像一头熊，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你就是沐雪风？”那汉子道。 　　“我是。有何贵干？”沐雪风语气冷淡。 　　饲主叫这个名字？躲在厢房门后，只探出半个猫脑袋的乐源暗暗记下。 　　“我家二弟前日进山，在苍郁岭断了音讯。你从那里回来，可有见过他？” 　　“见过又如何？” 　　“二弟现在生死不明，你即刻随我进山寻人！”蓝衫大汉厉声道，“若是查清与你无关，我自当赔礼道歉，否则——” 　　“滚。” 　　沐雪风打断他的话，嗤笑：“你若在意他的死活，应当在他脖上系根绳索，拴在你的腰带上，而非来我门前吠叫。” 　　话音未落，插在庭院一角的巨刀化作流光飞来，落入他的手中。 　　两股无形气劲相激，空气都寒冷了几分。 　　躲在不远处吃瓜的乐源连忙缩头。 　　这就是修真界的社交吗，说话一个赛一个好听，三句话就快打起来了。 　　“……哼！”对峙片刻，就见那蓝衫汉子脸色白了又红，似乎经历了一番暗中交锋，最后冷哼一声，撂下狠话，“二弟若有万一，我绝饶不了你！” 　　率着身后众人，悻悻而去。 　　没打起来啊。乐源冲那家伙的背影打了个呵欠，跟在饲主脚边回到了卧房。 　　沐雪风坐在蒲团上，很快重新入定，乐源又在幻想的海洋里徜徉了一会儿，渐渐地泛起困来。 　　这地方没网没电没夜生活，有点无聊……要不抓只老鼠玩一玩？呸呸呸，我在想什么。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乐源睡着了。 　　“轰！！” 　　今天注定是不安分的一天，不知过了多久，乐源被一声巨响惊醒。猫还没反应过来，就觉一股汹涌而来的气浪，如巨掌将他攥在手心，肺部剧痛，呼吸不得，好像下一刻就要被碾成肉泥——在他睁圆的双眼中，一线剑光劈裂了房梁，与漏进来的星光交混着从天而降，向他当头斩来！ 　　躲、躲不开！ 　　突然间身体一轻，他被裹进了某个怀中，喘不过气的禁锢感瞬间消散。 　　他被那个人揽着，从坍塌的屋舍里飞起，没有避开来袭的剑光，反而笔直地迎接上去。一柄阔刃的刀，横着架住了那道剑光。沐雪风怀中抱猫，单手握着巨刀，刀身霜气流溢，雪亮的光映入他的眼眸里。 　　“死！”是沐雪风冰冷的嗓音。 　　萦绕刀身的寒芒，如瀑布般倾泻！一道璀璨的星河自黑夜中升起，掩盖了剑光，碾压了剑光，吞没了剑光，摧枯拉朽，向前方的身影一刀斩落！ 　　那身影从半空栽下，重重砸穿地面。 　　乐源已经看呆了。 　　烟尘散去，来袭者露出了真容。 　　这个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的家伙，不是傍晚来过的蓝衫大汉还能是谁？他脸色灰败，身体几乎裂为两截，鲜血不住地从狰狞伤口中涌出。 　　“是你……是你杀了二弟！我在妖蛇洞窟里找到他的尸身，一双手都被刀气斩断，是你的……功法。”蓝衫大汉断断续续说道，眼珠鼓突，蓄满恨意。 　　沐雪风落地，走向那人。乐源窝在他怀里，总觉得有很多道目光正注视着这一幕，左右张望却又不见人影。 　　“他觊觎我的猎获，给他一点教训罢了。后来死在妖蛇口中，怪他自己学艺不精。”沐雪风的声音没有半点波澜。他提刀的手轻轻一抬，刃尖的光点也随之一晃，照在蓝衫汉子的脸上。对方双眼睁大，露出惊恐之色，沐雪风却只是偏过刀刃，在他尚且洁净的衣袖上拭了拭，擦去泼溅在刀身上的血。 　　“你还不配让我再用一刀。”沐雪风道。 　　乐源在他怀里，默默看着倒在地上的家伙咽气。 　　修真界的社交，就是这……插科打诨的念头，在脑子里浮起一半就掉线了。血水在地面蔓延，触目惊心。小橘猫后知后觉地开始瑟瑟发抖。救命啊，就算看过不少弱肉强食的玄幻小说，跟亲眼看到鲨人现场也是两码事！ 　　隔着柔软织物渡来的温暖，也抵消不了他的惧意。理智知道不杀对方就会被杀，理智知道刚才是自卫，但是…… 　　沐雪风忽然猛地转身，像是懒得再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同时扬声道：“带走，血擦干净，难道还要让我来收尸？” 　　他好像在跟空气说话，结果还真的有人应声。那些人正隐匿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有的仅仅观战，有的则是今晚的帮手。见他一刀毙命，全都不敢现身。但凡他方才露出一点颓势，就会如秃鹫群涌扑来，将他的血肉撕咬殆尽。 　　人和猫回到了院子。方才的激斗中，主屋塌了，还有一侧厢房完好，沐雪风进了那间，脱靴坐到床上，第三次开始打坐。乐源也逐渐平复情绪，在旁边团成一团，抱住尾巴能让他获得慰藉。 　　四下里万籁俱寂，没有人声，连虫鸣声都止息了。瞅了专心修炼的沐雪风一会儿，乐源闭上了眼睛。 　　他本以为脑海里会浮现尸体，浮现污血，结果却是直接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乐源醒来时，沐雪风已经不在屋中。 　　慢吞吞地走出厢房，乐源看到饲主正站在院门边，同一个富态中年男人说话。男人身穿布满铜钱图案的锦袍，笑眯眯的，似乎脾气不错：“我就是过来看看。小修小补的看样子不成了，我回头去和村里的工匠说一声，叫他们下午来开工？” 　　“今日把瓦砾扫干净，不必修了，住不了几天。”沐雪风道，“这些灵石够赔么？”他伸手递过去一只小布袋。 　　锦袍男人接下，朝布袋里瞄了一眼，笑得嘴都合不拢：“够了够了，瞧我这猪脑子！我都忘了，以您的资质，进钧天道院那是轻而易举。到时候您就是前途无量的道爷，这小破地方当然留不了您几天。” 　　钧天道院？乐源竖起猫耳，捕捉到了关键词。 　　饲主很明显有修为在身，这听起来像继续深造的高等学府，而且不太好进。 　　说起来，自己读十二年书考进了985，最后还没上过一天大学…… 　　送走了房东，乐源就见沐雪风回头，正好与探头探脑的自己对视。 　　“来。”沐雪风招手。 　　“？”叫谁呢，只有狗才会呼之即来。乐源腹诽着，乖乖走了过去。 　　小橘猫被托住肋下，一把抄起，大眼对小眼。 　　“开了灵智？”沐雪风忽问。 　　乐源点了点头。他揭了院门上的符纸，饲主肯定早猜到了。 　　“好，以后你做饭。” 　　翠绿猫眼一瞬间瞪大。 　　做饭，为什么突然提做饭？我不会，再说你养的是猫还是田螺姑娘啊！ 　　沐雪风轻笑一声，犹如春风拂来，放下猫，去厨房做早饭了。 　　小橘猫呆滞地站在院子里，暖融融的阳光晒得它毛发蓬松。 　　怎么觉得，自己已经无缝转变成废物米虫宠物猫的身份了？你最后笑一声是几个意思，我多少能干点别的吧！ 　　吃完早饭，沐雪风像往常一样出门。乐源赶紧追上去。他今日有大机缘，在外面才能遇到更多的人，更可能撞见那个“很黄很黄嘅人”。 　　“你想一起？”沐雪风问。 　　小橘猫点头。 　　沐雪风也没多话，伸手捉起小小的一只橘猫，搁在了肩头。 　　风声呼啸，从院前的小路起始，四周的房屋、树木快速往后退去。 　　芜湖！ 　　被大风吹得猫毛乱舞，乐源兴奋地四处张望，同时身体很诚实地抱紧了饲主的肩，爪子攥紧布料。他看到下方青翠的原野里，有几个移动的小点，再远处群山连绵，绕山的河流如细长的飘带。 　　像鸟一样飞翔，那是多少代人类的梦想啊，借助飞机代步总归不是那回事儿。不过在地球办不到，这里却可以！ 　　谢邀，人在异界，打了个飞的，嘿嘿。 第3章 叫爹就行 　　约莫飞了一个小时，前方出现了城镇，通往镇子的石板路上，行人车马络绎不绝。 　　沐雪风落下地来。蹲在他肩头的乐源，新鲜地望着周围的人潮。 　　还挺热闹。 　　如果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山海经生物，比如跟在某人身后游动的双头蛇、长着四只角和一对猪耳的黑牛坐骑、正在街头的铁匠铺熔炉前喷火的猿猴什么的，可能就更像古装剧场景了。 　　小橘猫睁大眼睛，试图寻找预言中那个“很黄很黄嘅人”，可惜看谁都不太像。 　　“钧天道院历年真题！” 　　“天梯包你过，不过退一半！” 　　“道院试炼十天特训最后报名即将截止！” 　　嘈杂的集市里，除了叫卖糖葫芦、肉包米粽等吃食的，还夹杂着一些听上去莫名亲切的吆喝声。“钧天道院”，乐源记得今早房东还提起过，很可能是附近的名门大派，最近就要招生……难道饲主也在等这个机会？ 　　沐雪风没有搭理那些在街边兜售试炼秘籍的小贩，大步流星，直接走进了一栋挂着“聚宝斋”牌匾的朱楼。 　　敞亮的大堂里，铺着能照见人影的大块晶石砖。红木柜台后坐着面相精明的中年人，鼻梁上还架着单片金丝眼镜，正拿绸布擦拭一只小瓷瓶。瞥见沐雪风进门，那中年人将瓷瓶放下，微微一笑：“沐公子来了。今日又带来什么好东西？” 　　沐雪风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他没答话，抬手抚过左手食指上的储物戒。一头硕大的虎尸出现在他脚边，挤占了好大一片地方，宽敞的店堂瞬间变得捉襟见肘。 　　听见动静，另有一个管事从大堂的暗门后走出。那人上手仔细摸了摸虎躯，掰开虎嘴看了看牙齿，半晌做出评价：“两颗獠牙将近玉化，这头白纹虎约有百二十年的修为。颈上有一刀伤断口，皮毛尚且完好。”他又和柜台里的中年人商议一番，最后给沐雪风报了个价。 　　见沐雪风点头，红木柜台后的掌柜便将点好数的一袋灵石递给他，还低声说道：“沐公子，我这有好东西，要看看么？” 　　好东西？乐源的猫耳朵刚竖起来，就听掌柜接着道：“新到一批试炼宝策，以我聚宝斋的金字招牌担保，真真正正地由道院师傅所撰写，只供给贵人和熟客。看看？” 　　“用不着。”沐雪风一口回绝，收起灵石就走，坐在他肩头的乐源则莫名有些失望。 　　出了聚宝斋，沐雪风又到另一家店铺买了几张符。店里货架上摞满了符纸、墨锭、朱砂和画好的符箓，花样繁多，朱砂深浅有好几个色，笔架上挂着长长短短的毛笔。最粗壮的那支毛笔快有一人高，让乐源见识到了名副其实的“如椽大笔”。 　　这是入学前逛文具店吗，乐源心里嘀咕。给猫来块橡皮，上学时橡皮最爱丢了。 　　当然，修真界的店铺里并没有什么橡皮。 　　一人带着一猫，又去几家武器铺子转了转。沐雪风在瞧架上的刀剑时，时不时驻足良久，似乎格外有兴致，他肩头的乐源也看得双眼放光。有句话叫，冷兵器是男人的浪漫！不过都是纯看，啥也没买。 　　看完刀剑，时至中午，沐雪风来到一家饭馆前。店门口用铁钩挂着一只烤全羊——有可能比正常的羊多了两条耷在背脊上的大肉翅，红润油亮，诱人的肉香飘满了整条长街。 　　店里已经满客，沐雪风在门外的空桌边坐了下来，跟小二要了肉和饼。乐源从他肩头跳下，蹲在桌子对面等菜。 　　光是闻着香味，猫就垂涎不已了。谁会管这只羊多了两条特大号鸡翅一样的翅膀呢！ 　　没过多久，两盘烤肉端了上来，一个大碗，一个小碗。 　　小碗是自己的，小橘猫把头埋进去吃。 　　碗口颇深，猫又小只，如果旁人来看，可能会担心整只猫都倒栽葱掉进碗里。 　　乐源顾不上吃相。他穿越以来还没有吃过烤肉，虽然饲主厨艺不差，但他可太想念垃圾食品了！ 　　街头突然一阵骚动。 　　乐源从百忙中抬头看去，正看到一驾鹿车从天而降，稳稳停在街心。拉车的两匹白鹿没有一丝杂色，犹如分叉树枝的鹿角上绽着梅花，蹄下云雾笼罩，仿佛加了特效，一看就非凡物。 　　“林家大小姐来了！”“是那位十二岁筑基、十五岁凝脉的翠微仙子？”耳畔议论纷纷，所有人都压低了声音，不敢唐突佳人。 　　这场面，乐源默想，如果自己不是穿越而是穿书，得是女主出场的阵势吧。 　　纱帘微动，先是一只霜雪般的纤纤玉手，周围瞬间鸦雀无声。随后是手的主人，浅浅探身，从车厢中盈盈步下。她的裙裳并不繁琐华丽，似她本人那般素雅如白芍。只要看她一眼，心神似乎就会被带花香的清水洗净。 　　旁人皆惊艳，乐源还在沉浸式观影，暗暗想道：若她是女主，在场的还得有个男主啊—— 　　恰好这时，那位翠微仙子将目光转了过来，正望向这边，乐源也不知不觉扭头，看着桌对面。 　　她好像就是在看饲主？作为一个直男，目前还隔了物种，乐源都没仔细瞧过饲主的脸。这么一看，颜值是挺配的。 　　沐雪风身上有一种风的气息，又像从未有人踏足的雪山上融化下来的雪水，眉宇间带着冰和雪的冷冽。他也看向街心，在与女子四目相撞的那一刻，手中正拿着一块饼，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 　　“咔嚓”，声响清脆，由于周围寂静更显响亮。 　　那没事了。小橘猫收回目光。 　　如果真的是穿书，女主和男主初次见面的场景，男主不应当在啃饼。 　　见此情形，不少人目光古怪。但沐雪风不在乎，猫猫自然也不在乎。 　　那位林家仙子倒也没有别的表示，移开视线，步入了街边的一栋楼阁。看热闹的众人旋即散去。 　　吃饱饭，乐源重新跳回饲主肩头一起离开。 　　才走了几步路，余光瞥见一抹黄色。乐源一个激灵，跳下地，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 　　本来空旷的街角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小摊，摊后坐着个老道士，焦黄的脸似风干橘子皮，身披一袭极其招眼的杏黄鹤氅。还真是“很黄很黄”。 　　小橘猫蹿上摊子，蹲在码得整整齐齐的油纸包上，打量着老道士。 　　依稀察觉，这应该就是自己的奇遇了。 　　“喵喵。”乐源回头看去，猫爪拍了拍身下的油纸包，示意要买。 　　沐雪风随后跟过来，瞥了眼摊旁的布幡，浮现诧异的神色：“你要买老鼠药？这东西可不能吃。” 　　老道士也乐呵呵地笑。一只猫跑来买鼠药，实属难得一见。 　　老鼠药？乐源一愣，他激动之下没有留意，该不会那只黑毛骗子又把自己坑了吧！但是来都来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甘心放弃—— 　　“喵喵！”小橘猫睁大了水汪汪、圆滚滚的绿眼睛。 　　片刻后，沐雪风道：“买一包。” 　　“好嘞。”老道士收起灵石，“这猫颇有灵性，与贫道有缘。既然买了我的鼠药，就再搭一个铃铛吧。”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枚银色的铃铛，将纸包和银铃都递给沐雪风，还顺手撸了把猫头。 　　猫铃铛？瞧见那只小玩意，乐源心神剧震，顾不上介意自己被薅了毛。 　　几年前老妈出门旅游，去某名刹上香，回来给自己带了把长命锁，给家里的虎斑猫带了只银铃，说是高僧开光的器物，其实都是义乌出品——和那只银铃简直一模一样！ 　　不要说铃铛都长得差不多，这种银铃是雕花工艺品，花纹精细，雕出圆头圆脑的虎头的样子。家里的那一只和眼前的这一只，连老虎额头的王字都像复印出来的。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像，但这已足够说明不寻常了。 　　我的金手指到账了！也许要谢谢自家虎斑主子，或者谢谢老妈？ 　　乐源伸出猫爪去够那枚铃铛，一边喵喵喵喵，充分表达了喜爱之情。 　　铃铛上还穿着一束编织起来的红绳。看出了他的激动，沐雪风动动手指，亲手把铃铛系在了小橘猫的脖子上，然后捉起来，把猫放回肩头。 　　无事发生。 　　直到坐在饲主肩上，飞入了天空，乐源都没有听到系统冷冰冰的提示声，或是脑海中突然出现一本发光的天书。 　　稍微冷静了一下，乐源试探地用爪子拨了拨铃。 　　不响，疑似哑铃，却发出宛如电视信号不好飘雪花的刺啦杂音。这阵杂音过后，乐源心神中响起了一个清晰的人声：“叫爹就行。” 　　乐源裂开来。这什么金手指啊，怎么还侮辱人呢？ 　　他又拍了几下铃铛，刺啦刺啦的，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半晌，乐源小小声在心底叫： 　　“爹？” 第4章 战栗吧世界 　　“……爹？？” 　　叫爹也没用。 　　乐源很快就试出了这个道理，一只小猫气得鬼火冒。 　　这玩意真是金手指吗，没有器灵AI，没有客服，连个说明书都没有。又泄愤地拍了几下铃铛，刺啦刺啦，短暂的停顿后，从银铃中突然不喘气地抛出一连串说话声：“……就是懒驴蠢蛋的意思。” 　　“傲天，就叫傲天魔尊怎么样？” 　　“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给我做题，做题，做题啊！！” 　　“求道为何，当然是为了——装逼！哈哈哈！” 　　每一句都互不干连，但都是同一个人所说，而且——乐源呆住，这好像就是他自己的声音！难怪有几分耳熟，没听错的话，里面怎么还混着歌词？ 　　一头雾水。 　　回到家，乐源都没搞清楚所谓“金手指”的用法。 　　时辰还早，沐雪风在屋后的小树林里练刀。乐源找了个宽阔的树杈趴着，看他练刀。 　　刀光烁烁，白影缭乱，犹如纷繁雪坠。 　　好帅。 　　我以后能这么帅吗…… 　　猫猫叹气。 　　到了傍晚，人和猫回去吃饭。洗漱过后，沐雪风在厢房里打坐。乐源也跟着跳上床，趴在床尾。 　　从深海般的天空中浮现的月亮，将清辉一格一格地映进窗棂。 　　乐源已经放弃治疗，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脖子上的银铃。这玩意儿虽然会用自己的声线瞎哔哔，但直接响起在脑子里，本身是个哑铃，不会打扰到入定的饲主。 　　咦？猫爪顿住。 　　从铃铛中传出了一段诵念声，越来越响，灌入脑海，仿佛神秘的咒语，又仿佛古老的经文，每一字都是方寸世界，于句读间枯荣生灭。 　　乐源完全听不懂，却不由自主地集中精神去聆听，身子也在不知不觉中站起，往月光所及的地方走去。 　　猫爪被轻轻烫了一下，触碰到月光的刹那，一股暖流涌入体内，沿着某种规律开始涌动。似浸泡在温泉水中，疲惫涤荡而空，乐源不禁舒服地喵呜一声。 　　他感觉到身体正被改造，逐渐变得强健，思绪也变得空明…… 　　原来是这样，月光，要借着月光修炼！我也可以修行了！ 　　乐源狂喜，简直要化狼对月长嗥。 　　喵哈哈，战栗吧世界！你们的天命之子出现了！ 　　等我修炼到两百岁，整个世界都会匍匐在我脚下！ 　　他一边努力感知着体内的涌动，一边往月光最明亮处挪去。 　　好舒服……舒…服…… 　　清晨，沐雪风轻轻吐出一口气，从闭目打坐中醒来。盘坐的腿上被某物压着，沉甸甸、毛茸茸、暖烘烘的。他低头看去，一只小橘猫正把脑袋枕在他腿上，眯着眼睛，不知道做何好梦，还咂巴着嘴。 　　他向金灿灿的猫毛伸出手去，好似忍不住要摸一摸，临到跟前，却食指一弹，在猫脑壳上敲了个栗子。 　　“喵嗷！”小橘猫从阿巴阿巴中惊醒过来。 　　他看到沐雪风嗤笑一声，下了床。 　　我在修炼时睡着了？看到天光大亮，乐源反应过来，不禁有些气恼。开挂修炼的第一天，以意志不坚告终。 　　他随即察觉到身体有些不同寻常，变得……更轻快更有力了？小橘猫扫视屋子，对了，之前只能跳到床上，现在感觉可以一口气跳上橱顶，试试就——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橘色闪电。 　　少顷，走出门外的沐雪风，听到背后传来噼里啪啦的倒塌声和猫咪的惊叫。 　　——逝世。 　　接下来的几天，沐雪风白日里在树林练刀，乐源晚上沐浴着月光修炼。 　　如果乐源写日记的话，他大概会这样写：踏上修炼之路第1天 　　睡着了。 　　踏上修炼之路第2天 　　睡着了。 　　踏上修炼之路第3天 　　乐源啊乐源！你要奋发，不然怎么走上巅峰，拯救世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踏上修炼之路第4天 　　……喵。 　　修炼时涌来的那股睡意，简直不是凭借意志能够抗衡的。就在乐源再度挣扎失败的后一天，天还未亮，吃完早饭，沐雪风就带着他出了门。 　　杂物都装进了储物戒，院门落拴，这里或许不会再来了。 　　乐源蹲在饲主肩头，最后极目望了望，没有发现经常在附近转悠的猫猫们。他在第一晚修炼过后就短暂溜出家门，寻找那只大黑猫，准备道声谢，再友好讨论一下他的猫群地位。然而这个名叫梨花村的小村庄中的土霸王灵猫一族，却集体蒸发，一夜间不见了踪影。 　　可疑，很可疑啊。 　　等自己修炼出一些成绩，再去找找他们吧。 　　今日沐雪风换了一身黑衣，发丝简单利落地以道冠束起。 　　乐源抬头瞄了瞄，挺精神的。 　　如果是在地球，被追星的小表妹给看到了，肯定会死乞白赖求自己去索要签名。 　　一个时辰后，橘猫搭乘的“飞的”平稳落地，这时天际才露晨曦。 　　背倚着错落群山，刻有“钧天道院”石碑的巨大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修士正在等候，还不停地有人飞遁来、乘座驾来。 　　乐源蹲在沐雪风肩头张望，好奇地轻摇尾巴，旁人瞧见皆面露惊讶。沐雪风并不在意，手腕随意一转，将巨刀插在身前，刀身寒光湛湛，隔开了想来搭讪闲聊的人。 　　不多时，广场上便显得拥挤了，人头攒动，得有数百上千。 　　饲主很淡定，猫猫则有些紧张。 　　这么多人报名，录几个啊？人生头一次穿越，头一次拜仙门，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试炼？ 　　“肃静。” 　　喧嚣声骤然停息，声浪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按压了下去。 　　一名青年道人徐徐从天而降，羽衣翩飞，凌空蹈虚，站在广场上空。 　　他面相温和，声音却充满威严：“九百年前，我钧天道院祖师爷鸣鸿仙尊立下规矩，十年一度，广招弟子，不问出身，不论来处。存问道之心，怀不懈之志，登临天梯者，即入我门。今日试炼，始。” 　　他一挥袖。 　　自青年道人的背后，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影子，如古战场上城墙守兵的箭阵，向广场上的人群呼啸而去。 　　未曾伤人，细长的“箭”，在同一时刻悬停在了每个人的面前。 　　“每一枚木签里都藏有精铁，将之取出。此签金铁不侵，凡火不浸，你等自寻办法。” 　　话音刚落，沐雪风伸手握住了木签。他肩头的乐源连忙瞧去，看起来只是一根平凡普通的两指宽木条，上刻篆字“敕”。 　　一人一猫都不急开动，环顾四周。 　　众人已经各施手段。有的从口中吐出灵火，将木签一点点烧灼成灰；有的催动多道细小风刃，切割削磨；有的低声吟唱，早就失去生机的木签竟在咒诀声中发出嫩芽，叶芽迅速生长，扎根的地方绽出条条裂痕…… 　　乐源又抬头看饲主。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沐雪风手中一握，攥紧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只修长的手顷刻间便松开了，木签——还是原样。 　　啧，我还以为…… 　　下一秒，乐源就见饲主向木签轻轻吹了口气，签身瞬间裂开无数缝隙，碎屑脱落，露出了里面的精铁。 　　猫眼瞪大。 　　沐雪风向石碑后的山门走去，一路上穿过还在用各种花样折腾木签的人们。火烧、风削、催木、引水，全都有用，但需要时间。 　　果然简单粗暴才是最有效的，乐源感慨。 　　前方就是天梯了，登山道前有人把守。沐雪风将那块精铁递出，守山人看了一眼便颔首，交还给他，又额外朝小橘猫扫了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带猫一起上考场的吗？ 　　小橘猫仰头望去。眼前的天梯像是白玉砌成，一路沿山势而上，延伸到云雾遮蔽的尽头。 　　他们是最先进来的一批，天梯上有零星几人，也才刚开始爬。 　　乐源还在打量，就觉身体一轻，被沐雪风捉着后颈提了起来。眉目冷峻的少年垂眸看他，说道：“你在这里待着，我通过试炼再来接你。” 　　“喵喵？”小橘猫睁着翠绿猫眼，使劲摇头。 　　来都来了，让我在这里等？ 　　沐雪风并不是征询他的意见，说完便将他留在原地，踏上了台阶。 　　人生头一回登天梯，怎能不看看高处的风景？ 　　乐源不服，望着饲主的背影跳脚。 　　我好歹也是开挂的穿越人士，没人带，我自己爬，又不是没有腿，我可有四条腿！ 　　小橘猫一跃而起，身姿轻盈，一连腾空飞越五级台阶，甚至跳到了沐雪风的阶前。 　　这不比走路快？ 　　猫爪触碰天梯的下一秒，“啪嗒”砸在了石面上。 　　好沉！乐源惊愕，身体怎么会……这么沉？ 　　这感觉就像是游泳池里泡了几个小时后，爬上岸时那灌铅一般的沉重。小橘猫整个都趴在了石阶上。 　　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行—— 　　小橘猫努力抬起上半身，将两只前爪先扒到上一级台阶的边缘，接着挪动屁股，慢慢慢慢把后腿也挪上来，最后是拖在身后的那条毛茸茸粗尾巴。 　　橘色带条纹的尾巴，像条有气无力的毛虫一样，在石阶上拖曳前进。 　　好累。才爬了两级，乐源就像攀登了一整座珠穆朗玛峰那样累。 　　跟在他后方的沐雪风冷不防道：“你未曾炼体，自然会觉吃力。” 　　可恶啊，好不容易登一次天梯…… 　　乐源抗议地呜呜喵喵，还想挣扎。这次前爪稍微抬起，就啪地往石面上一掉，再起不能，累到吐舌。视野转暗，沐雪风从身边走过。 　　身子忽然一轻，被人拎起来，放到肩头。沐雪风的语声里略带无奈：“你这猫还挺倔。罢了，捎你一程。” 　　哟呵，不接触地面后，立刻变轻松了。乐源瞬间支棱起来，趴在沐雪风肩上，往回看去。 　　自他们身后，陆陆续续地来人了。 　　不谈沐雪风闲庭信步，其他人也很轻松，就像普通爬楼梯。……难道我是最菜的？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修炼到两百岁还不行，那就试试修炼到二百五吧~ 　　猫：你以为我听不懂？ 第5章 只有我方不开挂 　　一段时间后，乐源也说不清是多久，他再环顾时，附近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先前领头的那几位，早被沐雪风一一超越，越甩越远。 　　就算不是天梯，是寻常台阶，乐源怀疑自己也到了气喘吁吁的地步。沐雪风的脚步却依然很稳，不见半分吃力的模样。 　　这时候，天梯上起了白雾。 　　雾？难道爬得太高，都到云层里去了？ 　　待到这阵雾气略微散去，猫眼不由睁大。 　　眼前是间病房，刷成清新的浅蓝色。床头柜上摆着鲜花和果盘，还有半个削好的苹果。父母站在一旁，挤在床边的是前来探望的老师和同学们。 　　那是他穿越前的过去——或者说前世的情景。这些最熟悉的人们，全都暌违许久了。 　　翠绿的猫眼里起了涟漪。 　　老爸，老妈…… 　　独自一人来到这个世界，他当然想家，想念家人朋友。他还没有那么大心脏。 　　他看到父母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同学们叽叽喳喳，结伴打篮球的损友、有过好感萌芽的女生、喜欢分零食的小胖子同桌，大家在说着什么，听不清楚，好想听清楚。阳光洒落，所及之处全都是他留恋的景象。小橘猫不知觉地探出脑袋，几乎要一头栽进这场梦境之中。 　　下一刻，乐源猛地甩了甩头。 　　现在不是沉溺于回忆的时候，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来着……好像是考试，考哪门试？混沌的头脑组织着艰辛的回忆，光怪陆离的念头接连涌起。感、感时花溅泪，下一句是碳氮氧氟氖。How are you？Fine，（sinx） ‘ = cosx。秦始皇统一度量衡，孟德尔在种豌豆，所以历史是螺旋式上升的……上升……爬楼梯…… 　　对了，上天梯！ 　　记起“天梯”的瞬间，猫眼恢复了绿宝石般的清澈。 　　“哈哈，哈哈哈……” 　　乐源刚回过神，就听到近在耳畔，有个人在笑，笑声里透出癫狂的意味。 　　“此事……非我所愿，但我从不……从不后悔……要报仇就放马过来！” 　　嘶，这声音不是沐雪风吗？小橘猫抬头，看见一道透明的水痕从某人颊边滑落。 　　信息量略大。 　　“来，我能杀你们一次，便能再……”沐雪风仍陷在某种幻觉里，他反手抽刀，刀身如冻结的月光，气息暴涨。 　　乐源还在呆滞，就见瞬息间，长刀化为一道寒光飞出了天梯。 　　一个声音从天空而落：“天梯上不得擅动兵戈。吾收走了，试炼结束后归还。” 　　武器脱手，沐雪风一愣，左右张望，还没清醒过来，目现茫然之色。 　　耽误的这会儿工夫，就听脚步声从后方响起。少顷，一人出现在了乐源的视野里。 　　乐源瞄了瞄，那人亦是神色痛苦，皱紧眉头，但神智尚算清明。步履沉重，双腿发抖，对那人来说，好像天梯的压迫力更难承受。 　　接着，又有两三人从后方走来。 　　沐雪风还僵立在原地。他的刀被没收了，便以气化刃，朝看不见的敌人劈砍。 　　就算不懂行的乐源，都看出他的刀势变得凌乱不成章法。 　　糟了。乐源借助看玄幻小说的经验已经明白，这天梯考核两个维度，一是体力，二是心性。沐雪风恐怕被牵出心魔，陷入了迷障。 　　关键是，如果真有一群仇敌在此，砍就砍完了；现在全都是假想敌，这得砍到什么时候去！永动机都吃不消。 　　不太妙啊，我得想个法子叫醒他。 　　乐源刚这么想，幼猫的小身体就被一把抓住，提到半空。四目相对，乐源打了个寒噤，这家伙双眼被血色浸透，瞳仁如猛兽般缩成一线，这是要入魔了啊！ 　　“猫？”沐雪风却像第一次见到他，鲜红的眸子里透出疑惑，“这里怎会……有一只猫？” 　　废话，我是你养的猫，是你带上来的！ 　　“喵喵，喵喵！” 　　可惜还说不了人话。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也让乐源突然记起了什么。那是他刚刚穿越过来，还是一只初生的小奶猫，脑子里浑浑噩噩时候的破碎记忆。暴雨将至乌云低垂，缩在瓦砾堆里的他被一只苍白的手拎起，浑身浴血的少年喃喃低语，眼睛里是杀戮过后的空洞，这里怎会……有一只猫？ 　　是他做的那个噩梦，也是发生过的现实。梦中正是他和沐雪风的第一次相见。 　　饲主从来不是善茬。 　　如果没有这些天的相处，他一定会惧怕到拔腿就跑。 　　小橘猫歪了歪脑袋，又“喵”了一声。他想起来了。在那之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沐雪风收敛了杀意，收起染血的长刀，把自己揣进了怀里，离开了那片遍布死亡的废墟。自己是被沐雪风收养的。若非有他，尚且幼小的自己多半不是渴死，就是饿死了。 　　“喵喵。” 　　醒醒啊。 　　“喵喵！” 　　你这家伙快醒醒啊，就像当初，看到我就从行尸走肉中苏醒了一样！ 　　“原来如此。”沐雪风忽的一笑，“没有猫，只是我在做梦。”然后他一松手，把猫丢了。 　　咦，咦咦？乐源心脏骤停，一边下坠一边四爪狂乱扑腾。石阶在视线中越来越近，他飞快意识到，一旦掉下去自己就会立马被天梯上的超高重力压成猫饼，摊在台阶上扒都扒不下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爪子及时扒住了沐雪风的裤腿——也要归功于修炼以后更加灵活的身体，顺着腿爬了上来。 　　形势严峻，乐源一时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直爬到沐雪风肩头，直立而起，伸出猫爪，朝脸颊啪啪两下。你清醒点！猫是能随地乱丢的吗！ 　　两巴掌下去，乐源才后知后觉地忐忑起来。 　　沐雪风反而呆住了，血眸盯着肩头的猫咪。须臾间，瞳孔中的血色散去。他左右看了看，吐出两个字：“天梯……” 　　乐源舒了口气。 　　一人一猫又开始往上走。乐源往后看看，又往前看看，天梯上仍弥漫着稀薄白雾，无论远近都看不分明。 　　下方影影绰绰有人，上方亦然。能看得见的试炼者，都像肩上扛了十袋大米，弓背弯腰，汗如雨下，有的人已经手脚并用在爬。还有人被幻境触动了伤心事，边登天梯边迎风流泪。 　　除了沐雪风。他的心魔似乎是最重的，但走得也最轻松，如履平地。 　　我这是抱了个金大腿？坐在沐雪风肩头，只要不与地面直接接触，就感受不到那股可怖的重压，轻松愉快地被捎带上去。乐源甚至打了个呵欠。 　　这时候如果掏出一根小鱼干啃啃，会不会有点太嚣张了？ 　　天梯之外，云雾之间，一棵拔地而起几能通天的梧桐巨树上，托着一方青玉琢成的莲台。 　　莲台上，许多双眼睛正注视着天梯所发生的一切。 　　都是道院师父和早些年入门的高阶弟子。学生们边看，边窃窃私语。师父们则各个矜持，偶尔与相熟之人交换眼色，传音聊上几句。 　　钧天道院中开设诸多课程，也允许师父招收入室弟子。试炼到了此刻，几名道院师父心里都有了中意的人选。 　　走在天梯最前方的几人，落在身上的目光当然也最多。 　　尤其是肩头坐着只猫的沐雪风。针对他的议论声，一直没有断过。 　　“以一人之身承受两倍重压，还能步履从容。此人肉身之强悍，倒是罕见。” 　　“你听见他说的话了没？看来这位师弟，过去颇有些坎坷经历……” 　　一个高瘦的男弟子说道：“我不懂，为何道院连这种邪魔胚子也要收？观其言行，将来必定招致祸端。”他眉心的朱砂印，似一只竖立的眼瞳，让他面相更显峻厉。 　　旁人笑道：“那自然是因为，就算招来祸端，道院也有能力出手兜住。” 　　正聊得热闹，忽有一股煦风吹来，风中飘着淡淡的木叶清香。 　　全场骤然寂静。 　　那棵托住莲台的巨梧桐，苍郁枝叶间缀满了系红绳的铃铛和桃木牌，都是弟子们为祈福所留。此刻浓密的树冠里，慢慢浮现出一位白衣男子的身影。他坐在树上，枝叶掩住了下半身，只见得衣衫素净，没有任何花纹，颈间却垂挂着许多红绳与铜铃结成的璎珞。双目翕合，似乎不能见物。 　　噫，丹、丹丘先生露面了！ 　　学生们把嘴闭严，心底震骇不已。天梯试炼对新弟子来说是攸关道途的大事，对道院来说，却只是十年一度的例行事务。现在连久避世外的丹丘先生都被惊动，这一届显然出了位了不得的人物！ 　　无人说话，所有人都望着素衣出尘的丹丘先生。他低垂首，那双合拢的眸子仿佛在静静注视着相隔云海的天梯。良久，清朗的语声一字字吐出：“潜龙在渊，稚子无垢。” 　　语毕，重化清风，悄然而散。 　　短短八个字，迅速在青玉莲台上激起千层浪。丹丘先生素有窥天之能，他所说的，自然是从天道中聆听而得的“判词”。 　　“潜龙”“稚子”，说的是谁？是一人，还是两人？ 　　诸多探询的目光扫过天梯，最后停在了那一对人和猫的身上。 　　随着时辰推移，天梯上的部分人被遗落在后，彻底看不见了。 　　沐雪风走在最前，身后只余下寥寥数人，都是一副苦苦支撑的样子。 　　乐源忽然用猫爪揉了揉眼睛。云遮雾掩的高处，若隐若现的远方，好像有座牌楼——那就是终点吗？ 　　还有段路，不过胜利就在前方！ 　　一阵悦耳乐声传来，小橘猫好奇地回头瞧去，再度瞪大了猫眼。 　　落在后面的那位，正横笛而吹，双眸微合，面露微笑，青衫飘飞如云中仙，一边吹笛一边拾级而上。看他的模样，似神游天外，这是……自己给自己催眠了？刚才明明已经很吃力，笛声一响，疲累全消。 　　两三级石阶之后，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集市上遇见的那位翠微仙子。她臂弯挽的披帛上，笼着如梦似幻的霞光，仿佛披帛本身便是用彩霞编织而成。她被霞光托起，朝上飞去，速度不快，但是很稳。 　　再看到第三个人时，乐源连嘴巴都张大了。这家伙召唤出两个怪模怪样的人偶，一前一后用肩膀扛着两条红木杠，杠上绑把太师椅，抬着他走。 　　马上要决出胜负，一个个都把压箱底的法宝掏出来了，你们搁这开挂呢？这场试炼中有我一个挂比还不够吗？ 　　哪像饲主，不玩虚的，就用双脚往上走。 　　……也有可能是没钱。毕竟乐源亲眼看到，饲主还要靠打猎来维持生活。 第6章 现在的年轻人 　　这时，乐源听到了喘息声。 　　是沐雪风发出的，不像累了，是痛苦压抑的声音，逐渐变成近似于野兽濒死前的嘶吼。 　　他的心魔又开始肆虐。 　　乐源着急地抬头瞄瞄他，又着急地回头望去，眼见那几个挂比都越来越近。 　　尤其是那个坐太师椅的。扛椅子的机关人偶骤然加速，一溜小跑，超过了翠微仙子，超过了吹笛人，直奔他们而来。 　　乐源是个挺好强的性子，急得火烧火燎，差点要张嘴把沐雪风咬醒。 　　“喵喵，喵喵！！”这次怎么叫都没用，猫爪拍脸也不醒。 　　眼睁睁看着“太师椅”来到了跟前。 　　椅上的少年一身明黄锦衣，挂在腰际的金玉饰物耀花人眼，四仰八叉地坐着，手里还拿着颗从储物戒掏出来的桃粉色灵果。可能是某种快乐果，本来还皱着眉，神色错乱，啃一口就露出笑容，再啃一口，笑得更嗨。 　　途经困在原地的人和猫时，黄衣少年扭头看来，笑嘻嘻道：“走呀，怎么不走了？在这儿看风景呢？”边说边把最后一口快乐果塞进嘴里，哈哈大笑。 　　乐源无语地看他。 　　机关人偶继续抬着那人往上走，直到第二个人偶也走到乐源的前面时，乐源就见那人偶突然挪开了扶着红木杠的右手，四指握起，大拇指朝下翻转，对乐源和沐雪风比了个“↓”。 　　艹！ 　　乐源毛炸了。都穿到异界竟然还能碰见整垃圾活的，甚至手势都通用。 　　作为家里的独子，乐源不说从小娇纵，那也是被惯着长大的，上学期间也没遇到啥挫折，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熊熊怒火在他心头燃烧，“喵”的一声，小橘猫纵身跃起，朝那只人偶扑去！ 　　双方距离并不远。准确落在人偶头上，乐源亮出利爪，狠狠地朝人偶拍击而去。 　　如果可以够到黄衣少年，他其实更想给那家伙挠一下子，来个五道红杠。 　　兔起鹘落的一瞬间，猫爪刚刚落下，黄衣人得意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就听“咔咔”声响，几个乌黑齿轮掉落在台阶，还弹跳了两下。 　　似乎有什么内部构造坏掉了，连外壳都蔓延出龟裂的纹路，眨眼间机关人偶保持着一腿前、一腿后的姿势跪倒，在天梯上劈了叉。 　　乐源嘴巴张开，抬起来看了看自己的猫爪。粉嫩的肉球，跟平时并无二致。 　　不是吧，我几时这么NB了？ 　　不等他细想，耳畔就传来咒骂声，黄衣少年猛地伸手朝他抓来。 　　被抓住了绝对小命不保！ 　　小橘猫再度起跳，仓促之下这次没来得及预判方向，没跳回到沐雪风那里，反而一头往天梯正下方坠落。 　　这时候，后面的吹笛人和翠微仙子也已经很近了。 　　“咚”的一声闷响。 　　乐源发誓自己并没有瞄准，只是刚巧，吹笛人的头顶分毫不差地接住了他。 　　好在这人用方巾挽发。如果头戴坚硬的发冠，猫和发冠就总有一个要壮烈了。 　　青衫的吹笛人原本吹奏得浑然忘我，不知外物，连双眼都闭起，骤然间天降橘猫，几乎是一个瞬间，就扑通跪倒在地，竹笛脱手而出滚到了一旁。 　　呃…… 　　怎么表现得像我有两百斤一样？见此一幕，乐源不禁怀疑猫生。 　　吹笛人从幻觉中惊醒，笛子都不捡了，怒吼着抬手抓向砸在头顶的猫；背后风声呼啸，兼且有冻入骨髓的寒意袭来，似乎是那个被拍坏人偶的黄衣少年在暴怒之下出手；乐源毛发都被气流吹飞，惊恐之中，看到下方的翠微仙子也是花容失色、杏目圆睁，满眼写着“你不要过来啊”…… 　　作为一只爬十级台阶都能累扁的小橘猫，以一己之力把天梯闹了个人仰马翻。 　　要继续往下跳吗？ 　　遭逢前后夹击，乐源心跳如擂鼓。刚要眼一闭心一横，跑到哪里算哪里，就听耳畔风声忽止，瘆人的寒意也消失了，一个从天而落的声音道：“妄动兵戈，收缴。” 　　与此同时，吹笛人抓向猫的手也被一记重重的肘击格开。 　　“你要对我的猫做什么？”说话者嗓音冰冷。乐源抬头就看见了沐雪风，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清醒，眸底仍透出少许猩红，却掩盖不住亮若寒星的眸光。他朝猫伸手，托住肋下，搁在了肩头。 　　吹笛人捂着胳膊，面露愤懑，挣扎着似乎还想起身争论。沐雪风朝他一瞥，浓重的煞气几乎化为实质。 　　扑通，本来站起半截的吹笛人竟然再次腿一软，跪倒在地。 　　没兴趣搭理他，沐雪风捎着猫往上走去。 　　小橘猫略带歉意地回头瞥了一眼。这位的确是被无辜牵累的，我也没法子啊，兄弟。 　　数级石阶之上，黄衣少年已经从翻倒的太师椅上挪下来。他身子歪斜地背靠椅轿，双手扶住红木杠，连站都站不稳。 　　双脚接触石阶，就会立刻被贯穿身体的重压所俘获。越到天梯高处，重压越强。他凭借自身体质根本无法支撑到这里，才会如此难堪。 　　眼见沐雪风走过来，黄衣少年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嘴唇翕动，最终没有敢骂出口。动手则更无可能，他的法宝袖剑刚才已被收走。 　　他闭着嘴，看满身煞气的沐雪风走到面前。 　　“哪来的野——”到底没憋得住。才爆出几个字，骂声猝然中断，黄衣少年轰地撞在背后太师椅上，坐倒在地，脸颊上浮起巨大肿块。沐雪风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动手之快，谁都没有看清。 　　“野？”沐雪风道，“别乱认爷爷，我没你这个不孝孙。” 　　黄衣少年的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见沐雪风再次慢悠悠地抬起手，宽大的玄色衣袖轻扬，他的身子往后缩去，眼底怒火迅速化为恐惧：“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天梯上严禁私斗，你再动手，旁观的道院师父定会制止，将你逐、逐出天梯！” 　　沐雪风冷漠地看他一眼，握住了附近人偶的一只手腕，“咔嚓”脆响，卸了下来，然后抓着那只人偶断手，木质的机关拇指翻转朝下，朝他比了个“↓”。肩头的小橘猫，也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抬起猫爪，肉球朝下戳了戳，向他比“↓”。 　　“下了天梯，你断的就不是这只手了。” 　　抛下这句话，沐雪风将机关断腕扔开，带着猫猫扬长而去。 　　青玉莲台之上，观看到这一幕的人群陷入沉默。少顷，炸开了锅。 　　“如此心性，道院里又要多出不少热闹可瞧喽。”这是幸灾乐祸的高阶弟子。 　　“倒地上的那个，是西岐城梁家的吧？听说梁家近年来后辈凋零，果然传言不虚，法宝和灵材都用上了还不如人，真是丢脸！” 　　“嘘……小点声，你难道不知吴师父与梁家有姻亲？”后面这一句是某人用传音入密说的。 　　“这俩就是丹丘先生所预言的潜龙与稚子？我以为‘稚子无垢’，说的是此人心境澄如赤子，无垢无尘，不为外物所侵扰……难道竟是天性烂漫如孩童的意思？” 　　“潜龙在渊，然而心境有瑕，不知能走到何种地步？师姐，要不赌一赌？” 　　“不赌。每次你输了都把小花押给我，过两天它再偷偷溜回去，白骗我的糕点吃。” 　　学生们七嘴八舌。 　　“哼，现在的年轻人，修道不修心，论心性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一片乱糟糟中，响了一个冷肃的声音。这还是旁观试炼之际，吴师父头一次开口。 　　“我倒觉有趣得紧。少年人带点血性，总比老气横秋的好。”披着雪色狐裘的妩媚女子笑道。 　　她的脚边有一只小白狐，正跟名叫“小花”的当康猪玩耍。 　　“果然，罗师父又在偏袒相貌好的学生。” 　　“她是不是已经相中人家，要收为入室弟子？” 　　学生们再次悄声嘀咕。被妩媚女子勾着唇拿目光一扫，顿时噤声。 　　作者有话要说： 　　辟谣：其实猫没有二百斤，就算橘猫也没有 第7章 入学 　　天梯上的诸人，自然对青玉莲台中的情形一无所知。 　　瞅了几眼黄衣人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乐源将视线挪开。 　　爬一次天梯，饲主又树敌了啊。虽然这当中有自己一点小小的推波助澜，不过饲主好像并不在意。 　　不得不说——好爽啊！ 　　修仙问道，还是这种装比打脸的时刻最爽，简直是终点玄幻小说的全方位沉浸式体验！ 　　像一根饱满面包棍的猫尾竖起，愉悦地轻摆起来。 　　沐雪风依然走得轻松自若，天梯在他脚下，和在别人脚下仿佛是两个世界。 　　不一会儿，乐源先前所望见的雾中牌楼，就矗立在了两人面前。 　　牌楼所书，确是“钧天道院”四字，这里即为道院正门了。 　　经门而入，没有任何阻碍。 　　似乎穿过了某个无形的法阵，眼前豁然开朗，呈现出一方从牌楼外无法窥见的天地。 　　迎面是青石铺就的八卦形广场。八卦正中的阴阳鱼上，在鱼眼位置插着两柄巨大的石剑，剑身被精铁锁链重重缠缚。 　　乐源回忆了一下高中校门口，站在花坛里的那位教育家老先生，心底感慨，不愧是修真界的学院，进门第一眼就显得武德充沛。 　　再远处，分列着几座飞檐斗拱、雕楹碧槛的殿宇。这儿海拔不低，却仍繁花绿树环绕，最多的是梧桐树。更遥远处，有一株遮蔽了半边天空的巨梧桐，根系似乎还扎在峰顶下方，树冠直入云霄不知通往何处。翠叶亭亭，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学校环境不错，夏天肯定很凉快。 　　乐源收回目光，看向了八卦广场。那里站着几位气度不凡的修士，包括第一轮试炼里发放木签的青年道人，他正朝自己和沐雪风颔首示意。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道人对沐雪风说道：“你是第一个到的，不错。你叫何名字？” 　　他面相端肃，乌发用木质道冠束得一丝不乱，身背隐隐放光的黑色剑匣。 　　“不对，是前两个。”慵懒惑人的嗓音插进话来，披白狐裘的女子轻笑道，“他肩头的猫与他一同到来，也算通过试炼。” 　　咦？小橘猫耳朵一弹，支了起来。这个意思是，我也能入学？ 　　本来以为是陪考，还有这等好事！ 　　“沐雪风。”饲主报上了姓名。 　　“小猫咪，你呢？”漂亮大姐姐望向乐源。 　　在乐源的猫眼中，她披的雪白轻裘，猝然在背后幻化为一束毛茸茸的狐尾，一二三四五……还没等乐源数清有几根，就又变了回去。 　　她这是在暗示……我了不起，我尾巴比你多？ 　　“喵。”乐源叫道。 　　“你这小猫妖，还不会说话吗？”女子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沐雪风。 　　沐雪风面无表情：“并未取名，就叫猫。” 　　难怪从来没听你叫过名字。乐源瞪着死鱼眼，兄弟，你猫养得挺糙啊。 　　“沐雪风，猫，”背剑匣的剑修轻咳一声，“你们在此稍作等候。半个时辰后，天梯试炼终止。”又想起一事，将手一挥，先前收走的长刀飞回了沐雪风面前：“收好。” 　　“是。”沐雪风道，小橘猫也“喵”了一声。 　　等了好一会儿，翠微仙子和吹笛人先后来到八卦广场。 　　翠微仙子环臂的绯色披帛上有了缺损，眼睑泛红，像是哭过。 　　吹笛人拄着根树枝，走得一瘸一拐。他看到沐雪风和小橘猫时面露怒色，到底有些涵养，什么都没说，自行站到了一旁。 　　这最后一段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能登上天梯之顶，已经殊为不易。直到试炼结束，都不再有人出现。 　　剑修一挥袖，广场上瞬间多了几道身影，其中亦有那个坐太师椅的黄衣少年。 　　“你等虽未通过天梯试炼，也在十名以内，有了入门资格。若有人想要反悔，现在就走，否则，起身站好。” 　　狼狈跌坐在八卦广场上的少年少女们，闻声急忙爬起，站直了身体。 　　原来是录取前十名。乐源在心底啧了一声，条件这么宽松吗，就这？ 　　当他看着山脚下满坑满谷的报名者时，他肯定觉得十人太少，现在又觉得太多。 　　跟沐雪风完全没得比嘛！ 　　人已到齐，三位道院师父简要介绍了自己。背剑匣的剑修姓云名逸，妩媚女子是罗浮罗师父，青年道人是郑惟郑师父。 　　新生们也逐一报上姓名，包括先到的三人，同时把从试炼木签里取出的那块精铁交还。 　　轮到乐源时，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汇聚过来，乐源硬着头皮，“喵”了一声。 　　猫还不会说话，爱咋咋地吧。 　　交上来的精铁，在云师父掌中化作刻有姓名的令牌，分发下去。 　　沐雪风和乐源合起来只有一块精铁，于是罗师父主动拿出颗紫云精，融在其中，材料便在乌黑的冰冷色泽上，多了一缕金紫色流光。 　　这份材料被分为两半，一半制成篆刻着“沐雪风”的令牌，另一半由罗师父亲手制作。 　　她好像特别关照我，乐源暗想，难道她……是个猫奴？ 　　少时，罗师父亮出了制好的令牌，上面赫然用简单线条勾勒出了一只小猫。 　　猫咪憨态可掬，脖子上挂了枚铃铛。 　　乐源松了口气，他以为会刻着“猫”或者“喵”。 　　“这令牌，对小猫咪来说太大了。”罗师父再次用手盖住令牌，移开时，缩成了小小一块。 　　“来。”她招手，“你可愿意做我入室弟子？” 　　乐源愣了愣，点点头，又抬头看向沐雪风。 　　“去吧。”沐雪风道。 　　小橘猫便跳下地，飞奔过去，由师父将令牌挂在了自己脖子上，与银铃挨着。 　　这个大小……怎么像猫狗走失牌？ 　　罗师父笑语盈盈：“此令附着空间法术，可当储物法宝来用。为师在里面装了一样小礼物，算是给你的见面礼，你回去再看吧。” 　　“喵喵！”乐源抬爪碰了碰令牌。 　　除了乐源，天梯前三名也都受到青眼。沐雪风拜云逸为师，另两人入了郑惟门下。 　　没被选中的，都投来或明或暗的羡慕目光。成为入室弟子后，自然会得到师尊更为悉心的指点。有些尤为关爱弟子的师尊，甚至会赐予稀有的法宝和灵丹。 　　随后众多新弟子在师父们带领下，前去主殿叩拜祖师牌位。本来道院的掌门真人也该露上一面，但据罗师父所说，掌门还在闭关之中。 　　步入檀香缭绕的宏伟主殿，乐源还在心里感慨，看起来跟旅游景点的大雄宝殿差不多——但目光一落在祖师爷鸣鸿仙尊的金身塑像上，就立刻感觉到了冥冥中倾盖而来的威压。 　　不可高声语，不可心不敬。 　　鸣鸿仙尊已经飞升而去，此方世界仍遗留着他的气息。 　　嘶，好有逼格。哪天我和饲主也飞升了，是不是也建个塑像，饲主肩头蹲只猫？我是橘猫，记得要刷金漆。 　　诸事完毕，便由高阶弟子将他们带去住所。 　　乐源自然还和沐雪风一起。他坐在肩头的老位置，爪子摸摸脖子上的“走失牌”，十分快乐。 　　今天成功拜入仙门，有了一个师父。诶嘿，征服世界的历程迈出了第二步！ 第8章 断手前先问惯用手 　　道院分配的宿舍在另一座峰头。十名新生都有修为在身，区区飞遁，不在话下。 　　按规定，两人合住。一人一猫，倒是刚刚好。 　　领路的高阶弟子将他们带至山腰间的一座院落，说道：“就是这里。先前住着的弟子，搬走前已经修葺打扫过。”他又抬眼示意了一下院门：“此地名为伴莲居，若是不喜欢这个名字，你们自己换块牌匾就行。” 　　“好。”沐雪风答道。 　　放眼望去，伴莲居里偌大的院子有一半是池塘。岸边遍布亮晶晶的鹅卵石，池水清澈，铺满莲叶，因此不见水底。 　　小橘猫跳下地，在池边张望，寻思里面有没有鱼。 　　平静无风，水面却荡起涟漪，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从莲叶底下浮出，看向岸边的猫。 　　“喵喵。”乐源打了个招呼。 　　高阶弟子道：“池塘中有一玄龟，在此住了多年，性子安静胆怯。师弟若是不喜，我便将它带走。” 　　“它若不妨碍到我，就住着吧。”沐雪风道。 　　“好，就多谢师弟容留它了。”又告知沐雪风几个常去地点的方位，高阶弟子招呼一声便离开了。 　　玄龟？跟海龟鳄龟巴西龟有什么区别？ 　　别人在池塘里养鱼，我们养了只龟，也挺好。 　　小橘猫回头看了眼饲主，伸出一只前爪，肉球朝上。沐雪风先是一怔，随即会过意来，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条小鱼干给猫。乐源叼着小鱼干，投到了池子里。 　　黑豆般的眼睛接近了小鱼干，和鱼干一起沉了下去。不一会儿，顶着莲叶的龟脑袋又浮了上来，水面咕嘟咕嘟地冒着珍珠般的小气泡，似乎在吐泡泡以示友好。 　　“喵喵。” 　　不客气。 　　乐源又陪饲主在院子里外转了转。主屋是一栋三层小楼，院角有两间小瓦房，是单独的灶屋和柴房。 　　本身就很干净，沐雪风又简单清理了一番，把床褥铺好，杂物取出，摆到该放的位置。带来的小鱼干，也用绳子串起，挂在了厨房门外。 　　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可以歇会儿。 　　沐雪风在池塘边垂柳畔的石凳坐下，小橘猫蹲在圆形的石桌上，猫爪摸了摸那块“走失牌”，照着罗师父所教，心中默念。瞬息间，装在令牌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一个小玩意，看着很眼熟。 　　这不是……竹蜻蜓吗？！ 　　翠绿的猫眼里写满震惊。 　　沐雪风拿起来，仔细瞧了瞧说道：“是件飞行法器，你先滴血认主。罗师父已经注入灵力，足够用上一段时日。” 　　“喵。”小橘猫点点头，咬破爪子，忍着疼把血滴在了竹蜻蜓上，几乎是立刻，他察觉到了一缕无形的丝线，牵连着他和竹蜻蜓。 　　心念一动，竹蜻蜓便自行落在猫背上，滴溜溜地旋转起来。一股吸力将猫吸起，带着猫起飞。 　　艹，还真是叮当猫同款。 　　还没到晚饭时间，沐雪风坐在池边，执一卷道法书在看。 　　乐源操纵着竹蜻蜓，在院子里“呜呜”来，“嗡嗡”去，时不时一个拐弯、急停，再接滞空。 　　就像真的在背脊上长了个螺旋桨，随心而动，还不用考驾照。 　　要是地球能推广，还有汽车什么事？ 　　玩了一会儿，就见沐雪风从书卷上抬头，凶恶的眼神藏都藏不住，仿佛在看着一只大型猫苍蝇。 　　哈，哈哈。乐源讪讪地落到地上，收起竹蜻蜓，乖巧地歪头。 　　为了不打扰到沐雪风看书，小橘猫跑到池边拨弄着水，和害羞地从莲叶底探出一对小眼睛的玄龟玩去了。 　　乐源刚开始饿的时候，沐雪风也把道法书放了下来。 　　一人一猫默契地去吃饭。 　　膳堂就在邻近的那座低矮山峰上。从伴莲居里望去，小山包绿意葱葱，像块抹茶味的蛋糕，一层一层绿色深浅不同的梯田盘旋而上。梯田上移动的白点，似乎是放养的牛羊。 　　沐雪风飞遁而起，为了给竹蜻蜓省“电”，乐源仍像往常坐在他的肩头。一路上能看见数道遁光也往那处飞去。 　　建在峰顶的膳堂外悬彩灯，宽敞明亮。几张拼接起的大方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菜品，荤素搭配色香俱全，旁边搁着一桶白饭、一桶小米粥和一摞盛满包子的蒸笼，想吃什么自己拿。 　　乐源陶醉地吸了一口香气，食堂条件也不错。 　　说起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死了也要学习？前世的同学们正在各个大学里读书，而他在修真界的道院里读书。 　　沐雪风端着木托盘，拿了一碗梅菜扣肉、一碗葱爆羊肉和白米饭。 　　乐源蹲在他肩头，猫爪指了指那碟蒸鱼，沐雪风便把蒸鱼也放到托盘上。 　　膳堂里已有十多人，一人一猫寻了空位坐下。 　　蒸鱼被摆到面前，小橘猫就着盘子吃。吃着吃着，乐源发觉，背后那桌人似乎在议论自己和沐雪风。 　　“你没去旁观今日那场试炼，可惜了。上天梯还带着只猫，且能行走如常，第一个登顶，我是头次见。” 　　“哦，一人承受双倍重压？若非炼体专精，那定然有特殊的血脉传承。” 　　“听说无门无派，也非世家子弟，博闻如季师姐都没看出来历。” 　　有这么难吗？回想起那个毁坏的木偶和摔倒在地的吹笛人，乐源恍然，原来不是因为自己两百斤。 　　看饲主轻松写意的样子，小橘猫抬头望去，难道饲主就是传说中的龙傲天？ 　　沐雪风也在听着，没说什么，嘴角微挑，显见地心情愉悦——或者换个词，龙颜大悦。 　　第三人笑道：“我倒是意外，罗师父竟然没选那位相貌出众的沐师弟，却看中了他养的猫。” 　　“一个是狐狸，一个是猫，说不定有些亲缘关系？” 　　没上过生物课吧，乐源心里吐槽。狐狸是犬科，猫是猫科，物种隔远了。 　　倒有懂行的出声说道：“罗师父精擅天狐媚术，门下弟子需是心思澄明之人。以心境而论，自然会挑猫师弟。” 　　“我还不够心思澄明吗，”马上有人插话，“心里只有一个‘道’字，从不沾惹儿女私情，就算与师姐师妹多话一句都要回屋抄经，罗师父就没正眼看过我。” 　　“你不如猫。” 　　原来这场试炼背后还有这么多内幕，乐源听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一人一猫离开了膳堂。 　　不知算巧还是不巧，迎面撞上了姗姗来迟的黄衣少年。 　　乐源思索了一下，这家伙好像叫梁识景？“粮食紧”“粮什锦”，虽然看起来是个富二代，一听名字就像饥荒年代生下来的。 　　梁识景咬牙切齿，盯着沐雪风，张口就骂：“乡下来的贱种，还带了只孽畜。” 　　在天梯上站都站不稳的时候，他都管不住嘴，何况现在。 　　沐雪风看他一眼，还平心静气的样子，忽然问道：“你用哪只手着筷？” 　　“右手，怎么了？”梁识景没反应过来。 　　“那就换只手。”沐雪风冷冷道。话音未落，就听“咔嚓”骨裂声响，梁识景右腕扭曲弯折，仿佛凭空变成这样，连出手的残影都没人看清。 　　“你……你……啊啊啊！”梁识景后知后觉地惨叫起来，捂着手，痛得脸都扭曲了！ 　　见此惨状，沐雪风肩头的小橘猫拎起一条前腿，将猫爪刻意拗成别扭的角度，进行一个明晃晃的嘲笑。 　　这算不算校园霸凌？乐源前世上的是省重点强化班，生活圈子比较单纯，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没想到在异界上学第一天就变成了施暴方，心里还没有半点惭愧。 　　嘴贱就要挨打，爽。 　　简简单单的打脸，收获简简单单的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飞来飞去，发出嗡嗡嗡吵闹声的生物是什么？ 　　——苍蝇。 　　——如果这个生物长得像猫呢？ 　　——猫苍蝇。 第9章 错觉 　　待到膳堂里的人听见杀猪般的嚎叫，出来查看，沐雪风和乐源已经飞得没影了。 　　回到了分给他们的伴莲居，乐源远远瞧见池塘边有一团圆圆的黑影。仔细一看，那只喜欢躲在莲叶下的玄龟，正趴在岸边的卧石上，呆呆地仰头望着某个方向。 　　乐源沿着龟的目光，看到了晒在厨房屋檐下的小鱼干。 　　听见动静，玄龟“嗖”地钻回了水池里，留给乐源一朵缓缓消逝的水花。 　　这么胆小的龟，年纪应该不大吧。 　　去膳堂时是傍晚，饭毕回来，一轮钩月已爬上了树梢。 　　人和猫进了院中的小楼。在二楼的卧室里，沐雪风开始打坐，小橘猫也窝在床上，借助透窗而入的月光修炼。 　　月光是灵气的来源，是温暖的泉水，也是最催眠的甜美歌谣。一边听着从银铃中传出的诵念声，一边吐纳月光，乐源很快就意识模糊起来，无意识地在床上蠕动。 　　不久，突然心有所感，沉浸于修炼中的沐雪风睁开了眼睛。 　　最先映入他双眼的是一只毛球。被细毛覆盖的圆滚滚绒球上，只有两只尖尖角戳着，那是一对猫耳朵。毛球沐浴在最盛的月光里，镀着薄薄的一层银辉。 　　沐雪风的目光转了转，从床尾，看到了毛球所在的位置。 　　趁他不觉，好像悄悄地动了。 　　在他的注视中，过了一会儿，毛球逐着流转的月光，又悄无声息地挪动了一小步。 　　渐渐地向他靠了过来。 　　听说草原上的牧人部族有逐水草而居的习性，这家伙是逐月光而居。 　　沐雪风看得好笑，想要敲猫一个栗子。他最终没有动手，合上眼，重新沉入修炼之中。 　　又双叒叕睡着了吗。 　　第二天醒来的乐源，早已接受了此般宿命，例行地吐槽了一句自己。 　　不过体内开始感受到微弱的灵力流动，这股细小的涓流正慢慢增长。每天都在变强的感觉，挺不错的。 　　他朝宿主看了一眼。入学第二天，道冠也懒得戴了，拿一根蓝色发带随意挽住。 　　虽说修道之人，实际年龄可能都与长相不符，但乐源百分百确定，饲主跟自己是同龄人。 　　如果在地球上的校园里看到他，一定是个风云人物，要么学霸，要么校霸。 　　小橘猫跳下地，跟着饲主出了门。 　　雀鸟啁啾，阳光真好。 　　在去膳堂前，乐源给池塘里投喂了一根小鱼干，收获一串表达友善的泡泡。 　　龟还认生，慢慢养吧。 　　膳堂的早饭也很丰盛，有粥有饼有点心，还有各色小菜。吃了一整碟炸小黄花鱼，乐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虽然换了个世界，但愉快的大学生活，就从今天开始了。 　　道院的新生们，先要上一门为期三月的经义课，所有人都在一起。 　　待到沐雪风和乐源来到授课的偏殿时，时辰不早不晚，殿中坐了一半。没有桌和椅，只有排列整齐的及地小几，几案后是供盘腿而坐的蒲团。沐雪风直接走到了最后一排，在空着的几案后坐下。 　　乐源跳下他的肩头，趴在了旁边。 　　春日迟迟宜好眠……在等待开课的时间，旁人都拿出道经在看，乐源无所事事，甚至还犯困了。 　　直到余光划过一抹黄色，才清醒过来，睁大了眼睛。 　　那个叫梁识景的，拖拉到最后才来，只能走向唯一的空位，沐雪风的隔壁。 　　小橘猫不怀好意地瞅了瞅，这家伙用肥大的衣袖遮住了手腕，看不出现在的情形。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是梁识景单方面的。他狠狠瞪了沐雪风和猫一眼，也许印在骨骼里的教训才会格外深刻，这次没敢吐出脏字，沉默地坐了下来。 　　总觉得他以后还会整点花活，小橘猫冲他龇着牙，哈了一声，也不再搭理。 　　老师——道院师父来了。 　　授课的是此前没见过的师父，自称姓吴，是个威严的小老头，个子不高，嗓门洪亮。 　　右前方有个人埋头在睡，吴师父只扫了一眼，鼻子里轻“嗤”了声，没有管他。 　　上来就直入正题，开始讲经。 　　冲、冲虚真经？如果不是穿越，乐源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这部道典。猫也没有课本，只能蹭饲主的。小橘猫挪了挪，挤到沐雪风身前，更方便他看案上的经文。 　　看不懂。 　　也听不懂。 　　是汉语没错，但是古汉语，对于文言文水平仅限于应付高考、还没有任何道门基础知识的猫来说，无异于天书。 　　乐源很快就陷入呆滞，沉浸在忧郁之中。 　　怎么办，没法像旁人一样认真听课，踏实修炼，我只能做一只开挂的猫猫了吗。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讲经的洪亮声音一顿，吴师父道：“……这一句该如何解？那只猫，你来回答。” 　　被提问了？！ 　　小橘猫“咻”地站起来，然后发愣。他连题目都没听全！ 　　吴师父严厉的目光盯着他，额外给了句提示：“道德经中也有一段与之相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此句何意？” 　　还、还是不会，高中语文课没学过啊。 　　小橘猫瞪大了翡翠色的双眼，疑惑不解地歪了歪头，“喵”了一声。当猫有这点好，先卖萌试试，失败也不至于尴尬社死。 　　吴师父果然不再问他，又看向沐雪风：“你养的猫，你来替它答。” 　　沐雪风站起身，小橘猫也抬头看他。就见他张了张嘴，略一迟疑后道：“我说不出。” 　　啊？乐源惊掉了下巴。 　　饲主长着一张不像笨蛋的脸，平时不出门、不练刀的时候，也会看一看书，居然答不出来吗。 　　“荒谬！”吴师父一甩袖，“道德经为道门基石，凡是修道之人，就连垂髫小童都该参悟通透，你竟连一句释义都讲不出！罚你课后将殿中洒扫干净，明日我再抽查。坐下吧。” 　　在他厉声喝骂的时候，其他学生都回过头来，表情各异。 　　沐雪风神色平静地坐下。 　　小橘猫托住合不拢的下巴。原来饲主你也是个学渣，我竟然还以为你能当学霸？ 　　你只能做个体育生校霸了，兄弟。 　　乐源很想听课，奈何听不懂。 　　饲主好像在认真听讲，但也有可能和自己一样神游天外。 　　熬了一天，中途就放风半个时辰吃饭，终于熬到下课。吴师父特别朝最后一排瞥了瞥，说道：“三个月后，经义课考核。考核不过，在我手底下从头修起！就像他一样。”他指了指从课前一直趴桌上睡到现在的那人，对方刚抬起头，正满脸惺忪地揉眼睛，是张陌生的脸孔。听见说话声，吊儿郎当地朝沐雪风和乐源笑了笑。 　　难怪我没坐在属于我的座位上，每张蒲团却都坐了人，乐源暗想。 　　学生们陆续离开，沐雪风还要留下来扫地。小橘猫也用两条前腿按着一块软布，推着布往前跑，边跑边擦，聊作帮忙。 　　当然大部分活儿，还是饲主干了。乐源仰头看看他。你说饲主性子桀骜吧，但他答不上问题也认罚，扫地也没有含糊。 　　待到整座偏殿都清扫一遍，一人一猫走出殿门。 　　那姓吴的小老头居然还没有走，还没靠近，就听到他在高声怒骂梁识景的声音。 　　“闭嘴，别叫我舅舅！手我给你治好了，别的事免提。妹子也真是糊涂了，老来得子就得这么个玩意儿，以你的资质心性，买点延寿丹祛病丹，给你扔到凡人堆里当个几百年富贵闲人不就得了？乱花什么灵石。你看看你，心性这么差还吃笑语果，那能随便乱吃吗？惑乱心智的毒物，你还当是好东西，再看到你吃，你也别学道了，我把你绑起来扔回梁家！” 　　出门有瓜吃，不仅猫猫竖起耳朵，连饲主都放缓了脚步。 　　一连串的数落下去，梁识景闷声低头，嘴角却时不时上扬，好像忍不住要笑，憋得脸都在抽搐。 　　笑语果，是说天梯上作弊用的红果子？乐源听在耳朵里。 　　“扫完地了？”看见两人，吴师父的目光似乎比课堂上和蔼些许，嘴里依然很凶，“沐雪风，你来得正好。刚才梁识景还同我告状，好勇斗狠是吧？经义学不会，打架倒是欢。心境残缺，不通道典，你来修道，修的哪门子道！你是想入魔不成？我这里有一道德经批注本，借你看几天。” 　　他掏出来一册封皮陈旧的书。 　　见沐雪风走过来接着，又叮嘱：“别弄丢了！这是鸣鸿仙尊的手迹摹本，世上仅有三份，卖了你都赔不起，看完就还我。” 　　“舅舅，”梁识景怪叫，“他在道院横行霸道，掰折了我的手，你怎么不罚他，还偏袒他！” 　　吴师父狠狠地瞪他一眼：“说了别叫舅舅！他心性虽差，还勉强有救，你已经没救了，滚回家等死吧。” 　　呃……乐源看出来，是亲舅。 　　沐雪风收下道经，认真道了声谢。 　　耽搁得有些迟了，来到膳堂，饭菜都快被拿光。 　　眼看沐雪风就着一碟小炒肉吃完了两大碗米饭，乐源心想，饲主好像也在为考核担心。 　　回到伴莲居，沐雪风没有先忙着打坐，乐源也没有忙着借月光修炼了。一人一猫都坐到书桌前，点亮一盏油灯，开始看书。 　　三个月后就要经义考核，人和猫都有点紧张。 　　泛黄书页展开，端正的墨字是道德经，朱笔批注据说是道院祖师爷鸣鸿仙尊的手迹。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昏黄灯光摇曳，乐源窝在饲主怀里，伸长脖子，仔仔细细地读着，用出了备战高考的专注劲。 　　无人说话，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响。有时沐雪风看完了，乐源还没看完，就用猫爪按住书，让他再等一等。 　　看了半个时辰，猫脑袋晕沉沉，“咚”地往桌面一撞。沐雪风皱着眉，把道德经合起。 　　“今晚不看了。” 　　不看了。小橘猫摇晃着脑袋，东倒西歪地爬到床上，趴了好一会儿，才从晕车般的难受中缓过来。 　　修炼好难。 　　埋进床单里的猫脸，忽然猛地抬起，转向卧房一侧的书桌。 　　饲主！你可别背着我偷偷努力啊！ 　　并没有。 　　沐雪风倚在座椅上，屈指揉着眉心，一脸被掏空的疲惫。乐源倒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 　　同为学渣，乐源瞬间理解了。 　　学习伤身。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紧张：饲主你没有打算偷偷努力，然后惊艳我吧！ 　　并没有，他和你一样都是学渣呢 第10章 甜不甜 　　经义课连上三天，歇一天。这一天，其他人可以休息，或是下山散心，拜了师父的几人却各有功课。 　　狐狸老师罗浮在前一日就已派遣小白狐送信，告知乐源幻术课的地点。一大早，沐雪风去上刀法课，乐源自己靠竹蜻蜓飞了过来。 　　罗师父还没到，却有个人比乐源来得更早。正是天梯上被他从天而降砸到头的那位倒霉兄弟，会吹笛子，印象中名叫徐敏。 　　收起竹蜻蜓跳到地上的小橘猫，对上那家伙的目光，顿时一僵，毛发炸起。猫爪还抓在原地，身子已经不知觉地往远离的方向歪去，随时准备跑路。 　　沐雪风不在，巨能打的靠山没了，怎能不慌。 　　“我还不至于和一只蠢猫计较。”徐敏看着这只怂怂歪着的猫，冷哼一声。 　　“那就好。”含着笑意与媚意的声音响起，“不滞于物，不困于情，方能灵台空明，幻中求真。徐敏，我并未收你为徒，是你叔父请托于我，才答应教你几日。你若表现够格，我或许会多教你一些。” 　　是罗浮来了。 　　“多谢罗师父。”徐敏恭恭敬敬道。 　　乘云而落的艳丽大美人罗浮，又朝小橘猫看了一眼。 　　“喵喵。”小橘猫乖巧。 　　“都到齐了，那就开课。”罗浮一扬手，在这风景甚好的山间溪畔，出现了一张藤条编织的圆桌和三把藤椅，“坐下吧。” 　　“我这门课，教的是幻术。所谓幻术，不会变易一件物品的本身，是一种欺骗之术。” 　　罗师父徐徐道来。 　　“只蒙蔽双眼的障眼法，为最下等；连嗅觉、味觉、知觉亦可蒙骗，才算中流；若自造一方小世界，教人沉沦其中深信不疑，此术名曰‘森罗幻狱’，为最高深。” 　　“修成‘森罗幻狱’者，少之又少，你们若能修到中流境界，也算不错。” 　　“就比如我掌心的这几个酸枣，能让人毫无察觉地当做樱桃吃下去，你们便可出师了。” 　　她手中的枣子小小青青，看一眼就能想象出酸掉牙的滋味。 　　她说着，抬起眼，朝正从山峰上空飞过的一人唤道：“王奕，你来。” 　　“罗师父，寻我何事？”那名弟子身形一顿，看清是她，立刻俯冲降落。 　　这声音听着耳熟，乐源回忆了一下，是在膳堂里抱怨罗师父不搭理他的那位？ 　　罗浮勾唇轻笑，上挑的狐狸眼里媚色流转：“狐子狐孙们给我孝敬了一些野樱桃。这是吃剩下的，你都吃了吧，莫要浪费。” 　　“是，谢过罗师父。”王奕喜动颜色。 　　他双手捧着，接过罗浮掌中那些早就用幻术变成红彤彤大樱桃的酸枣。 　　“现在就吃。” 　　“是。” 　　王奕拿一个放进嘴里，边吃边露出笑容。咬破“樱桃”时溅出的红色汁水，是那么的逼真，就连旁人都能感受到那股清甜的果味。 　　“甜吗？”罗浮问。 　　“很甜。”王奕吃得满脸幸福。 　　“多吃几个。” 　　“是。”王奕边吃边感叹，“好甜，我头一次吃如此味美的樱桃！” 　　他又接连吃了好几个。吃到第五个时，兴许是最早吃的枣子酸意泛上来了，真实生理反应挡不住了，眼睛里溢出了泪花，表情也开始变化。 　　“还甜吗？”罗浮又问。 　　王奕呲着泪咽下“樱桃”，脸部扭曲狰狞，竖起大拇指：“……甜！” 　　小橘猫看到裂开。 　　这位狐狸老师是个魔鬼吧！还有王学长，我都不知道到后来是幻术的影响没完全消退，还是你演技好。 　　“你去吧，我还要为弟子们授课。”罗浮温温柔柔道。 　　“是，弟子告退。”工具人王奕又被打发走了。 　　太惨了。乐源目送他离开。 　　“这两颗酸枣，你们一人一颗，拿着。”罗浮又开口说道。 　　话音未落，小橘猫就瞪圆了眼睛，徐敏也倒吸一口凉气。 　　两名弟子的惊恐之色，令罗浮唇边笑意加深。 　　“今日的课业，是将酸枣从外表上变为樱桃。此为最简单的障眼法，徐敏你有修为基础，灵猫一族亦有幻术天赋，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难。” 　　原来不是要吃。刚松了一口气，乐源的心又提了起来。 　　灵猫一族是有先天的幻术神通，但是——除了我。全族只有我不会啊！ 　　罗师父倒也没有纯放养，先将入门的咒诀和观想之术教给了两人。 　　运使幻术，用的不是灵力，而是精神力。虽然乐源入门较晚灵力贫乏，灵魂却是十八岁少年，理论上来说，足够掌握幻术。 　　理论上。 　　罗浮让两人各寻一个不受打扰的僻静地方去练习。过了几炷香时间，待她找到乐源时，小橘猫已经在焦虑地舔毛了。 　　怎样才能把这颗青枣变成红樱桃？！下单一桶红油漆给它刷上可以吗？ 　　小橘猫舔几口毛，用爪子拨弄几下青枣，又继续舔毛，一双翠绿的猫儿眼始终死死地盯在青枣上。要是眼神有威力，已经把青枣烧出一个洞了。 　　“静心。”罗浮说道，“你还是太执着于表象。万物的外壳，不过遮蔽你心的浮云。” 　　“若我告诉你，你面前的这颗青枣，其实是我用樱桃变成的，只不过如今要求你再变回去……是不是容易多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味道。 　　懂了，原来这是樱桃，是披了酸枣皮的樱桃……乐源在心底念叨。就在他真的把自己给忽悠瘸了的时候，眼前一花，青涩的枣子不见了，原地出现了一颗艳红的大樱桃。 　　小橘猫兴奋地“喵嗷”一声。 　　罗浮微笑颔首：“不错。” 　　小橘猫跟随罗浮，又去找徐敏。徐敏也成功地用出了障眼法。 　　赞许了两句，罗浮宣布下课，并奖励给两人一人一颗丹药。玉色的丹丸，散发出清新的花草香气。 　　“我昨日亲手炼成两颗醒神丹，可以增进精神力。” 　　两名弟子刚塞进嘴里，又听罗师父笑着补充道：“这或许是醒神丹，或许是我用杂草变的，天知道呢。” 　　正在咀嚼的两人一顿，最后还是神情古怪地咽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吃了什么，不过体内涌起一种浑身舒畅的感觉，连头脑似乎也变得清晰些许。 　　幻术课上完了，乐源开着竹蜻蜓回到伴莲居。半个时辰后沐雪风学刀法回来，人和猫就一起去了膳堂。 　　膳堂的炸小黄鱼是乐源的新宠，他怎么都吃不腻。看着摆在面前的一整盘炸鱼，小橘猫伸出爪子，朝一根小黄鱼虚虚一点，将它变成一颗红樱桃，然后吃掉。接着再点中一根小黄鱼，变成红樱桃，吃掉。 　　如是持续了一会儿，同桌吃饭的沐雪风看向猫的眼神，已经变成了“你有事吗”。 　　一双夹着鸡肉的筷子递到了跟前。乐源疑惑地抬头，看着沐雪风，片刻后会过意来，猫爪抬起，朝筷子上的红烧鸡块一指。 　　鸡块瞬间变成了一颗鲜红欲滴的樱桃。 　　沐雪风送到嘴里，吃了一口，就说：“怎么还是鸡肉的味道？” 　　小橘猫瞪着死鱼眼看他。 　　我才第一天学幻术，能骗过眼睛就不错了，要求别太高啊！ 　　说起来，大黑猫用的幻术，能把猫变成烤鸡，兼顾诱人的香气，至少达到了罗师父所说的中流境界。这家伙带着族人们也不知跑哪儿去了，难道欠了谁的债，连夜卷款潜逃？ 　　“猫师弟今天上了罗师父的幻术课么？樱桃变得不错，也给师兄我变一个如何。”突然有人搭讪。 　　乐源回头看去，那个经义课考核没过的留级学长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这也太自来熟了吧。 　　沐雪风不悦地冷哼一声，小橘猫则抬起前爪。 　　“啪嗒”，那位学长束发的木簪子变成了一条咸鱼，掉在了他的头顶。 　　很大很长，肚皮银白，死不瞑目的咸鱼。 　　刹那间，膳堂里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这位脑门顶咸鱼的奇人身上。 　　短暂安静过后，噗嗤声接连响起。哈哈，哈哈哈，还有笑得很豪壮的。 　　乐源瞥了瞥，连沐雪风都在笑。 　　想不到吧学长，我除了樱桃，还会变鱼。 　　毕竟猫猫真的爱吃鱼。 　　摸了摸头顶的咸鱼，学长倒是好脾气，一点不窘迫，也跟着笑。 　　“猫师弟悟性甚佳，第一天就会变鱼了，下次给师兄变条活的呗。” 　　搞得乐源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于是“喵”了一声。那师兄经过他们的桌子，往摆满菜品的案台走去，路过时还顺手撸了一把金黄柔软的猫猫头。 　　喂，怎么随便乱摸猫？ 　　待乐源用猫爪捂住脑袋，将目光转回来的时候，赫然看见，沐雪风已经在夹走他盘子里的炸小黄鱼了。一夹一根，一夹一根，堆在自己的白米饭上。 　　“……” 　　猫猫就是很无语。 　　“喵呜？”干嘛啊兄弟？ 　　沐雪风看他一眼，将炸小黄鱼送进嘴里，嚼了两口：“还凑合。” 　　当天晚上，小橘猫又额外吃了两条沐雪风晒的自制小鱼干才吃饱。 　　三天经义课，一天幻术课。在道院的日子就是这么流水一般地过去了。 　　沐雪风每次经义课都会被吴师父抽查道德经。偶尔能答上，多数时候回答不出，常常被罚留下来打扫，成了某种惯例。 　　本来惊叹于他天梯表现的同期生们，看他的眼神也变得不太一样了。他显露出来的至少有凝脉境界，却连道门基石道德经都学得如此艰难，真是一桩奇闻。 　　沐雪风似乎在读这本经书时，面临某种阻碍——乐源自己也是，读不了多久就会气血紊乱，头晕目眩。唉，还不知道未来的经义考核要怎样过？ 　　银铃啊银铃，你有啥办法没？某天，刚读完道德经的小橘猫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爪子碰了碰脖上铃铛，如此问道。 　　要不是每天都会借着月光、听着铃中诵念声修炼，乐源都快把自己这枚“金手指”给忘记了。 　　银铃沉默。 　　猫爪又拨了拨。 　　熟悉的刺啦杂音过后，银铃中传出的声音一字一板说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依然是模仿着乐源自己的声线在说。 　　惊喜竖起的猫耳朵，又往两旁趴了下去，你这玩意儿真是不能指望。 　　算了，乐源在心底对银铃哔哔：给你取个名，就叫多半不铃吧，简称小铃。 　　第二天是幻术课。 　　这些天来，乐源从变化简单的小物件，学到变出更大、更复杂的东西，然后是可以活动、有生命的动物，最后学到自身的变幻术。学了好几堂课，终于学到了孙悟空七十二变，或者猪八戒三十六变的水平。 　　课上，按照罗师父的要求，乐源先变一头小山猪，再变一条凶残巨鳄，最后变成黑白分明的胖乎乎食铁兽。除了只能喵喵叫，一张嘴就现原形——乐源寻思我还要去学个口技吗，都还挺像样的。 　　徐敏就不如他那么优秀，要么漏了条尾巴，要么鱼头人身，要么黑和白位置颠倒变成黑脸白眼圈，总是有所疏漏。 　　看徐敏垂头丧气的模样，罗师父道：“此术本就不易。灵猫一族身具幻术天赋，你不具备，更需多加练习。” 　　诶嘿，她侧面夸我是个小天才。小橘猫得意地摆尾。 　　终于不再是废柴猫了！ 　　潜逃中的大黑猫你等着，等我衣锦还乡，我要在额头写个王字！ 　　教完了当天的课，狐狸大美人罗浮以手支颐，笑意妩媚：“障眼法就教到今日为止。三天后，是至关重要的一堂课，关乎着你们能否再进一步。不过那天呢，亦是花神节，为师要下山散心，入夜后还要去灼华峰观赏月下优昙，你们可千万别出现在为师我的眼前。” 　　她的纤纤玉指，隔空一指一个，点中徐敏的鼻子和小橘猫的脑壳：“若是让为师发现了你俩的踪迹，扰了我的雅兴，你们也就不用跟着我修习了。” 　　“是”“喵” 　　她的飘忽态度，叫两名弟子都摸不着头脑，但都乖乖地应了声。 　　罗师父是不是在暗示什么？乐源总觉得话里有话，用竹蜻蜓飞回伴莲居的一路上都在想。 　　最终拿定主意，有了一个方案。 　　作者有话要说： 　　甜！ 　　像罗师父这样的魔鬼师父，教出来的徒弟也注定会成为一个魔鬼吧（我是不是剧透了） 第11章 疑似穿书 　　三天后眨眼即至。 　　在膳堂吃完早饭，乐源和沐雪风面面相觑。沐雪风道：“今日花神节，云师父放假一天。”原话说的是，练刀也需炼心，别绷得太紧，放下刀出去转转。 　　那巧了，我今天也没课。小橘猫“喵喵”几声。 　　说起来，连上这么多天的课，我那些活着上大学的同学们搞不好也没这么辛苦？好在刚从高三地狱闯过来，道院课业也不算繁重，可以适应。 　　虽然沐雪风听不懂猫话，但一人一猫之间，竟然奇迹般的默契，很快就并肩踏上了下山的路，打算去逛逛花神节。 　　出了钧天道院，他们没有飞往曾去过的小镇，换了个方向，来到了一座更庞大、更繁华的城池上空。 　　落下地来，街头人流如织。明媚的晨光里，城中不见普通车马，一辆辆披着彩绸、缀满鲜花的花车在主干道上巡游。花车上有仙童抛洒花瓣，乐师拨动箜篌，披彩帛的天女翩然起舞。 　　目之所及，都是手挽手的青年男女，头戴花环或者柳枝。 　　难道这是个情人节？乐源心里嘀咕。 　　沿街的朱红楼台上，有穿鹅黄水绿裙裳的俏丽少女往街心抛绣球。一只绣球恰恰好往沐雪风身上坠落，他脚步微动，身形一闪，就避了开去。绣球掉在被踩碎的花泥里，少女在楼台上跺脚，沐雪风毫无所觉地走远了。 　　最拥挤最热闹的那条街快要走到尽头时，沐雪风还是原样，小橘猫的脖子上挂了一只最小号的花环。明黄的太阳花和金灿灿的毛发辉映，仿佛春光都融在其中。 　　所有花车、所有游人的去处都在前方，是一个偌大的广场，广场后即是花神庙。微微发光的蓝色符文，构成了一圈无形的结界，将闲人阻挡在外，结界中正在举行花神祭典。 　　诶，那不是林芳殊吗？乐源一下子认出了主持仪式的女子。她今日穿得比平常更为庄重华丽，脸上也添了肃穆之色，一举一动，都似带有神性，真如花神降世。 　　四名水灵灵的少女随她一同祭祀，在她的姿容前却都黯然失色。她在其间，堪称殊芳一枝。 　　这位同窗别号翠微仙子，不过除了在天梯上乐源吓她一跳以外，平时还没有说过话，饲主似乎也是。 　　沐雪风也看到了她，随口说道：“这座阆州城是林家的地盘，自然会让她来主持祭典。” 　　啧，感觉更像是女主配置了。乐源心想，再确定一次，我不是穿书吧？ 　　祭典场地外围是人头攒动的庙会区。两人都对观看祭典兴趣不大，转头逛起了庙会。 　　那些卖给情人们红线、河灯、同心锁的摊子都与他俩无关，他们买了些吃的、喝的，又在勾栏里坐下来，听了一场说书。不知祭典究竟是何时结束的，忽然间，漫天飘起花瓣，满城下了一场盛大的绯红花雨，许久都不停歇。 　　说书人的故事还没讲完，小橘猫的爪子再次探向木盘里的糕点，这时乐源忽然扭头，看向了勾栏的一角。换上了一袭黑衣斗笠的林芳殊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两名侍从。她唇瓣微动，吩咐了什么，其中一名侍从便走了过来。 　　“沐公子，小姐邀您去林府一叙，家主也在府中静候。” 　　“我没有什么可和她多说的。”沐雪风声音冷冽。 　　“小姐说，这回把婚约的事彻底说开。” 　　婚约？！小橘猫惊掉下巴。什么时候的事，你俩几时趁我不在，聊到这种地步了？ 　　“也罢，那就说清楚。”沐雪风站起身来。小橘猫拿糕点的爪子一僵，缩回去，跳到了饲主的肩头。 　　走吧，我等着看八卦。 　　林府就是城主府，独踞阆州城的一角，如玉带般环绕的河渠将林府与街坊市井隔开。 　　从正门步入，此间占地之广，装潢之豪奢，都让乐源开了眼界。 　　感觉比地球上那些王府、园林景点更夸张，毕竟是修真界，物产资源更丰富。 　　林芳殊在前引路，将他们带到了后园的花厅。正坐在花厅中品茶的中年男子，看来就是林府的家主了。 　　“坐。”那位面相威严的林家主说道。 　　沐雪风站在原地，没有动：“不必客套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他身姿挺拔，如一棵华茂之松，在气度渊渟岳峙的林家主面前，也丝毫不落下风。 　　林家主垂眸看向茶盅，从胸腔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小女曾转述过你的话，你的意思是，纵使你父母有命，你也不打算履行婚约？” 　　“一纸不知是真是假的婚书，左右不了我。” 　　“婚书自然是真的。林沐两家累世交好，才有了指腹为婚一事。多年前沐家上下为妖魔所害，我也曾派人带信物找寻过你的下落，可惜未果。能与你相认，也是这件信物的缘故。”林家主摇摇头，“沐侄儿，你对这桩婚事有何顾虑，不妨说来。” 　　“沐家上下为妖魔所害”？像个毛团子一样安静趴在沐雪风肩头的小猫咪，瞬间警觉，捕捉到了关键词。 　　饲主是个孤儿，还是苦大仇深那种？乐源在心底疯狂哔哔，这不就是终点男主标配吗，难道说…… 　　“我没有成家的想法，也不会更改心意。”沐雪风道。 　　林家主眉头微皱：“既然如此，那就来谈一桩交易吧。” 　　“交易？” 　　林家主清明犀利的目光审视着他：“云崖城主之子何子衿看中了小女，何家上门提亲，被我用‘小女已有婚约在身’的说辞打发走。何子衿并非良配，我仅此一个独女，不愿委曲了她。为堵住何家之口，你若愿意入赘，只做一个挂名的女婿，我不会亏待了你。有何要求，都可以提。” 　　“并非良配？”沐雪风莞尔，嘴角扯动的同时眼底却浮着一层薄冰，“我看你是心疼祖业，担心被何家一口吞并吧！我倒想知道，当年家父与你订下的婚书上，有没有写着要我入赘这一条。” 　　“今时不同往日，沐侄儿，沐家已经不复存在了，有些事自然得有所变通。我知道你孤身在外，颇为不易，只需你挂个名号，灵石、法器、突破金丹元婴的丹药等等，林府都会为你寻来。”林家主道，“比如此物，就送给你。” 　　话音落下，他掌心已经托着一把长刀。雷霆般的苍蓝冷光萦绕着刀身，散发出逼人的寒气。 　　哇，看上去确实比饲主的那把要强——不对，小橘猫微微张大了嘴，果然我是穿进了一本三流网文吧！不会吧不会吧，2202年了还在写退婚赘婿的老梗，难怪会糊到原作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我说过，我不会更改心意。”看都没有多看那把雷刀一眼，沐雪风冷冷道，“婚约我退了，你可以另请高明。” 　　他转身就走。 　　就是啊饲主，咱不去做赘婿，不受那个气，何况林雪风叫起来也没有你原名好听。小橘猫暗暗点头。 　　林家并未派人阻拦。一直到离开林府，乐源还在寻思。 　　虽然说没看过原作，穿书和穿越也没多少区别，但是！至少我能确认，我待在主角身边。 　　也挺好。 　　修真界这种丛林法则的地方，只有主角是不会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嘲讽作者？ 　　猫猫：啊这 第12章 躲猫猫 　　没在林府耽搁多久，时辰刚至午时。两人却也没有了闲逛的心情，在酒楼吃了顿饭，就动身飞回钧天道院。 　　笼罩在慵懒的午后晖光里的道院比平常更清静，或许弟子们都下山过节去了。 　　沐雪风出门练刀，乐源开着竹蜻蜓，嗡嗡嗡地飞到了罗师父提过的灼华峰。 　　“入夜后还要去灼华峰观赏月下优昙”，她上节课末是这么说的。 　　乐源在峰顶找了半晌，终于找到了那丛尚未开放的昙花。就在悬崖畔，一侧是座古旧的朱顶石亭。在周遭观察一番后——乐源心里莫名冒出“踩点”这个词，他钻进石亭附近的那片翠竹林，施展变幻术，变成了一根竹子。 　　不一会儿，“竹子”眨了眨眼，看见徐敏飞落在昙花丛前。这位同窗转了转，也来到乐源变化的那根竹子旁边，变成了一块卧在地面的石头。 　　……你踩到我脚了兄弟。“竹子”蹭地连根拔起，往边上躲了躲，倒让“石头”吓了一跳，原地蹦起两厘米高。 　　“是你？” 　　“喵。” 　　这个小插曲提醒了乐源，变成不会动的物品，很可能难以应付突发状况。于是他默念咒诀，霎眼间，又变作了一只小竹鼠。雪白的毛皮，胖乎乎的身子，漆黑眼珠里透着灵动。 　　徐敏的幻术水平只够变成静物，变成动物总有破绽，乐源就要稳得多了。 　　小竹鼠在竹林里团团转了两圈，勘定地点，两只前爪扒地，开始挖洞。斜着挖出一个能容下身体的小洞，就躲了进去。须臾，又钻出来，搬动地面上的杂草碎叶，堆到洞口。 　　布置完毕，洞口不再显眼。这回它钻进去就不出来了，只露出一双小眼睛往外窥探。 　　天色逐渐转暗，月光洒向人间。 　　入夜了。 　　罗师父果真如她所言，乘着第一缕月色从天而降，在石亭中款款落座。 　　桌上摆了一壶酒，一盒精致的糕点。罗师父自斟自饮，等候着今夜绽放的昙花。 　　我应该没领会错她的意思吧？藏在洞里的竹鼠，和翠竹林里的一块青石，都在心底默默想道。 　　然而罗师父并非只她一人前来。如果说月下赏花，确有几分风雅的话，她带来的那几只小白狐就跟风雅一点儿都不沾边了。 　　小白狐们跑进了翠竹林，欢蹦乱跳，追逐打滚——洞里的竹鼠揉了揉眼睛，他竟然还在狐群里面看到了一头粉白色的小花猪，闹得不可开交。 　　一会儿工夫，乐源就看见徐敏变化的卧石被踩了好几脚。 　　又过了片刻，玩累的小花猪哼哼唧唧地往卧石上一躺。一只小白狐扑到猪身上，又滚了下去，小狐狸和小猪亲热地躺在了一起。 　　你辛苦了，徐敏兄弟，乐源心道。 　　他感觉自己暂时是安全的。这个地洞很隐蔽，狐狸们几次从洞口跑过都没发现。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抹火光。 　　火光？！ 　　一只小白狐正在竹林边放烟花。它口吐烈焰，点燃了引信，也将地面堆积的草叶一并点燃。近日天气干燥不曾下雨，火势迅速地在竹林中蔓延开来。 　　小狐狸们，包括那只小花猪，都呼啦一声跑远了，逃回到石亭边。 　　乐源躲在地洞里，看着逐渐逼近的山火，头皮发麻。 　　是故意的吧，是那个魔鬼狐狸老师授意的吧？ 　　火先烧向了静卧在几竿修竹之间的青石。再过几秒钟就会被火舌舔舐，徐敏竟还一动不动，乐源不禁心生敬佩。 　　“吱吱”，小竹鼠从洞里蹿了出来，顺便用前爪推了推卧石，将石块推往竹林外的那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他能感觉到徐敏也在努力配合他，只稍微用了点力，卧石就不科学地自行飙了出去，飙到没有起火的小路上才停。 　　罗师父的目光，小白狐们的目光，一双双绽射.精光的狐狸眼，在这一瞬间都锁在了突然跑出的小竹鼠身上。 　　鼠鼠惊恐！ 　　数只小狐狸陡然化作白影，向他扑来，小竹鼠撒腿狂奔。一个在前面亡命逃，几个在后面使劲追，围绕着石亭，连续跑了八圈！ 　　“扑通”一声，小竹鼠趴倒在地，起不来了。 　　“够了，别闹了。”支颐旁观的罗浮忽而出声。她手指轻点，竹林里的熊熊大火在刹那间熄灭，累瘫的小竹鼠飞了起来，落到亭内的石桌上。 　　追得正欢的小狐狸们停下，又挤挤挨挨涌到石桌边，进行围观。 　　特喵的，我哪怕变头猛兽，什么猞猁啊兔狲啊，也不至于被这群狐崽子欺成这样。乐源呼哧喘气，生无可恋。 　　小竹鼠被拎着后颈提了起来，罗师父笑道：“呀，这只竹鼠无精打采的，是中暑了吗？” 　　“喵……吱吱。”乌乌，你要给我烤了吗？ 　　轻柔地顺了两下毛，罗师父将竹鼠放下。她拿出一只小瓷杯，玉壶斟满，推了过来：“喝点东西，再吃块荷叶酥。” 　　“吱吱。”乐源舔了舔酒盅里的液体。浅碧色，入口清新，回味里带点微醺，身上的疲累一下子消失不见。又咬了一口装在漆盒里的金黄糕点，酥脆香甜。最奇妙的是，一入肚，他就觉察到灵力涌入了身体，暖融融的，连灵魂都似变得轻盈。 　　浅尝一口的小竹鼠，瞬间两眼放光，加大马力，咔咔咔地把一块荷叶酥啃完了。 　　“你若喜欢，就都吃了吧。”罗师父笑道。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扫孤零零卧在路上的青石，又转回到小竹鼠身上。 　　得了许可，乐源也不再客气。 　　夜色渐浓，沐浴在月辉里的优昙，莹洁如雪的花瓣渐次绽开，清幽香气随风送来。赏花的人在赏花，一片静谧中，只听见竹鼠“咯吱咯吱”啃点心的声音。 　　乐源埋头，不仅把荷叶酥吃光，还把罗师父倒给他的酒液喝完了。 　　嗝。 　　不止肚皮吃饱，他还能依稀感觉，这些天借着月光修炼，体内那个盛放灵力的“瓶子”，正在一点点注满。吃完了糕点后，最后的空隙也被填实了。灵力的潮水开始积蓄力道，冲击着某种——瓶颈！ 　　游走体内的灵流与明亮的月光、以及不知何时从铃铛中响起的诵念声起了反应。四肢百骸都被纯净的灵气冲刷，头脑越发明晰，身躯愈加矫健，直到蓄力已久的一个爆发，将无形的桎梏冲破！ 　　当视线从盛放的优昙上收回来时，罗师父指尖轻轻戳了小竹鼠一下，笑道：“你进阶了。” 　　进阶了？ 　　乐源还沉浸在奇异的舒适感之中，飘飘乎乎，几乎要上天。 　　原来这就是进阶的感觉？这么容易吗，我果然是只天赋异禀的猫！ 　　“吱吱吱？”师父，我现在是什么境界来着？ 　　罗浮似乎听懂了他的问话：“筑基。你不用再学鼠叫，学得不像。” 　　“……喵。” 　　筑基啊，在玄幻小说里只算刚入门…… 　　不过，乐源心道，我给自己定的征服世界的期限可是两百年呢，现在才过去区区两个月。 　　优势在我！ 第13章 嗨天道 　　罗师父赏完花，领着一群小白狐离开了。 　　吃饱喝足趴在石桌上的乐源，眼看着罗师父走到卧在路中央的那块青石时，抬腿迈了过去。她身后的小狐狸们就没那么好心，一个一个排着队从青石上经过。最后一只小花猪，还撅起后蹄，刨了一捧土浇在青石上。 　　啧，徐敏多半在嘴角抽搐吧。 　　过了好一会儿，满身泥泞的徐敏才狼狈地现出了原形，趴在桌上的小竹鼠也身形缩小、皮毛由白变黄，变回了一只小橘猫。 　　他还是只半大奶猫。灵猫的生长速度似乎比地球猫要缓慢，到现在都没有一只竹鼠大。 　　“喵。”小橘猫朝不远处的徐敏叫了一声，猫爪指了指石桌，招呼他来看。 　　罗师父走时，桌上留下了竹简。有两册，起首都是小篆书写的“天狐心诀”。 　　看来一本是给自己，一本是给徐敏的。 　　徐敏走过来，拿了一本，向小橘猫点点头：“多谢你在火场中助我。” 　　当时眼见大火烧了过来，他几乎快要放弃，暴露真身避火逃命去了。乐源推了他一把，他才能遮掩下去，通过罗师父安排的这场“考核”。可以说若非乐源相助，他得不到这本心诀。 　　数月前的天梯试炼上，他被天降橘猫砸中，步伐被骤然打乱。他一直心有芥蒂，只是看在罗师父的面子上隐忍不发。如今的道谢，倒是真心诚意。 　　“喵喵。”不客气。 　　乐源将另一份竹简收进了令牌的储物空间里。今天虽然被追了个半死，好歹收获不错。那些荷叶酥并不普通，应该是罗师父自己用灵材做的吧。 　　乐源全部独吞了。 　　他才不是傻白甜，随手帮个忙可以，修道的机缘，可不会让给别人。 　　召唤出竹蜻蜓，乐源飞回了居住的院子。 　　已经很晚了，沐雪风正在卧房中打坐。听见猫进门的动静，睁开了眼睛。 　　“你突破了？”也许是察觉到了气息变化，他张口就问。 　　没错，进阶了！小橘猫骄傲地抬头。 　　来到盘腿而坐的饲主身前，乐源摸了摸脖子上的令牌，一块浑圆的金黄酥饼落在猫爪上，被他托举着递给沐雪风。 　　沐雪风接过来，没有吃：“罗师父给你的？” 　　小橘猫点头。 　　他吃的时候存心留了一块。虽然他不会让给徐敏，但饲主是饲主。饲主变强，自己也有好处。 　　乐源其实不太喜欢“抱大腿”这种说法。自己还是只迷迷瞪瞪小智障的时候，沐雪风就主动收养了自己，他可没有倒贴！现在的关系，更像是“命运共同体”。 　　我的机缘很大很圆，掰你一块！ 　　“里面蕴着灵气，”沐雪风闻了闻，略一思索，“你原本离筑基瓶颈还差一些，难道吃了这饼，方才突破？” 　　小橘猫又点点头。 　　“你吃吧，”沐雪风把酥饼还了回来，“这东西于你有益，对我来说用处不大。”他说话时似乎笑了笑，这丝笑意如清风，吹拂过人心间，又飘然而逝无踪。 　　哦，小橘猫用死鱼眼瞪着他。说明饲主境界远远超过筑基，所以不再管用。 　　可恶啊，又被他装到了。 　　小橘猫咔吱咔吱，把最后一块饼吃掉，收获了些许灵力。 　　然后一个继续打坐，一个窝在他身边，掏出师父给的天狐心诀观看起来。 　　第二天上经义课时，坐在沐雪风肩头的乐源，进入教室以后就开始四处张望。 　　突破筑基后，感知变得更加灵敏，他好像能探查到别人的功力深浅了。 　　让猫看看，同窗们都是啥水平！ 　　一个一个看过去，乐源发现，最低的也有自己两三倍灵力，高的有七八倍。还有人比如林芳殊，虽及不上沐雪风的深不可测，但也无法探知。 　　……这感觉就好比打个游戏，好不容易升到了10级，高高兴兴走出新手村，结果一看发现，大伙儿都到了十三四级、十七八级，甚至还有的显示？？级。 　　经过趴在桌上睡觉的学长时，乐源也探查了一下。艹，本来以为这位考核没过的留级学长是个菜鸡，没想到竟然也是？？级大佬。 　　猫猫还是最菜的。 　　恰在这时，学长揉着半睁的睡眼从桌面抬起头，冲小橘猫笑道：“猫师弟，变幻活物的幻术练成没？师兄还等你——” 　　小橘猫抬爪一指。憋哔哔了，饲主好像不太喜欢你。 　　学长束发的簪子掉落下来，变成了一只河豚，肚子吹气似地鼓了起来。 　　幻术，活的，满意没。 　　旁人都在看热闹，学长“哈哈”一笑，也不嫌弃鱼身湿滑还长满毛刺，抱住河豚，当个抱枕一样继续趴下睡了。 　　乐源看呆，心态真好。 　　走到惯常的最后一排位置——乐源已然察觉这是个标准的差生座，沐雪风坐了下来，小橘猫也趴在了他身边。 　　近日以来，乐源从起初的如听天书，变为了似懂非懂。 　　进步很大。 　　进步空间也巨大！ 　　一整日的经文课讲完，吴师父再次笑眯眯地预告，经义考核即将到来，并且颇有深意地瞥了坐在最后一排的人和猫各一眼。 　　嘶，猫毛炸立。 　　在猫猫的担忧中——搞不好最近掉毛就是与此有关而不是因为快入夏了，时间一晃而过，第二天就是经义课考核了。 　　耳朵里听着放学离开的同窗们的欢声笑语，讨论经义课结束后的两天休假要去哪里游玩，乐源心情沉重，陪沐雪风一起清扫大殿。 　　打扫完，吃过晚饭，回到伴莲居后，沐雪风像往常一样翻开了道德经。这本经册不厚，大约还剩四分之一，但就是这最后的四分之一，他们已经看了许多天。 　　小橘猫也窝到了他怀里，强打精神，睁大双眼。 　　老天啊，从小到大一直学习不错的乐源根本想不到，自己某天会看一本书看出身心创伤。 　　只要学上片刻，道德经里的经文墨字和批注红字，就开始在视野中旋转，一朵朵炸成烟花。心底涌出无数嘈杂的声音，血液逆流，头晕目眩。 　　饲主难道也是同样的感受？ 　　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要不行了。看了两页，乐源就已撑不住，凭着本能慢吞吞地跳下地，慢吞吞地爬上了床。 　　恍恍惚惚之中，他好像走在了一条光线昏暗遍生荆棘的小路上，这条名为求索的路通往天道。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了一扇门，门后正是散发辉煌光辉的天道。他高高兴兴地跑过去，不料才刚靠近，门就狠狠摔上了，他一头撞在门上。 　　“咚！” 　　小橘猫脑袋一点，磕在床面上，正是这“咚”的一声。 　　摸着脑壳，乐源稍微清醒了过来。他都累到出幻觉了！ 　　不久后，窝在床上缓过一口气的乐源抬头，看向了书桌的方向。 　　饲主还在用功呢——咦我饲主呢？ 　　灯花忽闪，座椅空空，那本道德经还摆在桌上。我那么大一个饲主呢？ 　　小橘猫跳下床，从半掩的房门溜了出去，在走廊上张望。 　　“哗啦”，外面突兀响起巨大的水声。那动静，就像有一颗陨石砸进了池塘里！ 　　“哗啦”，又响起一个微弱的水声。 　　等猫跑下楼，刚进院子，正碰到一道慌慌张张的黑影奔来，迎面撞上了他。连猫带黑影，都往后翻滚了好几圈。 　　嘶，还好最近坚持修炼，皮实了不少。猫爪下意识地抱紧那团湿漉漉的黑影，乐源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墨绿的龟壳。缩进壳里的小玄龟胆胆怯怯地将脑袋伸出，看清是他，用龟蹼指了指后面。 　　小橘猫探头眺望，今夜月色晦暗，影影绰绰间，可见池塘里延伸出一条黑色巨蟒的后半截，蛇身搭在岸边，鳞片微微反光，尾部被草丛遮掩。 　　好、好大的蟒蛇！小橘猫看一眼就头皮发麻，和龟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得赶紧去找饲主。 　　对了……沐雪风他人呢？！乐源心底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该不会被巨蟒吃了吧？ 第14章 豪言壮语 　　不不不，不会的，饲主是个龙傲天，他巨能打。不管怎样，得先跑出去求援。 　　上半身沉在池塘里的巨蟒似睡着般一动不动。乐源不敢去赌，贴着墙根，一溜小跑，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跑到院子外，乐源刚要召唤出竹蜻蜓，就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飘然落地，往庭院里望去。 　　师父！小橘猫眼睛一亮，“喵喵喵喵”，急切地用猫爪指了指水池。 　　“小猫咪，你让我看什么呢？”罗浮眼眸含笑，摇了摇头。一缕极淡的紫色烟气，从她笼在薄袖中的指尖飞出，瞬息飘散到小橘猫面前。 　　喵哈哈，喵哈哈……晃眼间，小橘猫已经奔跑在了青青原野上，满地都是随着微风摇摆的猫薄荷。河流里淌的不是水，而是香浓的牛奶，几条金黄的炸小鱼干从牛奶河里跃出，飞鱼一般在空中滑翔，嘴里说着：“来追我呀，追到我就让你……” 　　喵哈哈，小橘猫一边追，一边快乐地宣告，给我等着，我不仅要吃掉你，还要吃掉你全家—— 　　没再管表情迷离陷入幻境的小橘猫和小玄龟，罗浮越过它俩，走到了池塘边，低头看着那头没入水中的“巨蛇”。 　　“果然如预言中所说……”她呢喃。 　　轻轻叹了口气，罗浮招出了一件内蕴华光的棋盘状法宝，念诵咒诀。法宝投射出的金光一触及“巨蛇”，蛇身便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随后，渐渐缩水—— 　　变了模样。 　　追……追到了，喵哈哈！ 　　开啃小鱼干的第一口，乐源猝然惊醒。 　　不仅醒了，脑海中的虚幻记忆，也在一瞬间全部如轻烟散去，仿佛他只是晃了个神。 　　“喵喵喵喵！” 　　面前的罗师父正笑着说：“小猫咪，你让我看什么呢？” 　　那条大蟒蛇呀！乐源回头看去，眼睛瞪大，池塘边空空如也，那么大的一条蛇竟然消失了。 　　“小猫咪，”见乐源愣住，罗师父又开口说道，“为师有事要出门一段时日，下节幻术课暂缓。你先照着天狐心诀，自行练习吧。” 　　“喵。”小橘猫乖巧点头。 　　“好好修炼。对了，”罗浮临走前，又像想起一事，“把他还给你，我顺手在路边捡来的。” 　　她掐诀一指，池畔柳树下显化出一个身影。身子无力地倚坐着，双目紧闭，衣衫透湿，发梢眉间都在滴水。 　　沐雪风？失踪的饲主突然出现！ 　　小橘猫飞扑过去，查看一番，好像在昏睡。罗师父说得轻描淡写的，路上捡到，还是顺手？ 　　她从哪里捡来一个饲主啊！ 　　快醒醒，别在这里睡。 　　看着小橘猫绕着沐雪风乱转，“喵喵”叫着想把人推醒，罗浮念了个诀，一股温暖的煦风吹来，将沐雪风的湿衣烘干，随后托起身体，把人送回了卧房。 　　就帮到这里吧。你们自有机缘，旁人是插不了手的。 　　注视着这两名弟子，她微微一笑，身化紫光遁去。 　　沐雪风醒来时，只觉得疼痛。 　　用神识略一扫视，还好。他的身体完好无缺，连衣衫都没有破损之处——他痛得几乎怀疑自己浑身骨头都被拧断，血肉被碾成了泥。甚至他似乎，曾经真的感受过这种痛楚。 　　这种痛藏在他体内深处，如今被唤醒，一同苏醒的还有某种破碎不堪的记忆。 　　鲜血，暴雨，雷鸣…… 　　他忘了一些事，是被迫忘记的。 　　明艳的晨光映在他眼睛里，沐雪风勉强搁置了那些破碎的记忆，又开始发怔。昨夜发生了什么，他怎会变成这样？ 　　看经书时气血翻涌，心烦意乱，于是出去走走，后面…… 　　他略微动了动，支起上身，疼痛又加剧了几分。沐雪风强撑着环顾四周，他自然早就看出这里是住了多日的熟悉卧房，只是在寻觅一抹橘色。 　　他的猫不在。去听课了？ 　　正当他打算下床的时候，嗡嗡嗡，从窗外飞进来一只猫。 　　猫苍蝇。 　　竹蜻蜓滴溜溜地在背上旋转，这只小橘猫努力地伸开两条前腿，在怀里抱着一只碗，碗里盛着犹冒热气的卤肉面。 　　这碗面条被放在了床头的矮柜上。然后小橘猫落在床沿，翠绿的圆眼睛看着他。 　　“从膳堂，带给我的？”沐雪风问。他说话时，喉咙里也残余着铁锈似的血腥气。他像一只被打得稀碎又修补好的碗，表面没有残缺，却从每个缝隙里都溢出血。 　　“喵。”小橘猫点点头。 　　“……多谢。”这两个字，好像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养的猫说。 　　“喵喵！”小橘猫又用爪子指了指面条。沐雪风端起碗，慢慢地吃了下去。 　　没有胃口时，也必须吃些东西，这一点他从不需要人教。 　　一碗普通的卤肉面，并非灵丹妙药，也不蕴含多少灵气，他所丧失的气力，却好像因这碗热腾腾的面，奇迹般地回来了一些。就连浑身的剧痛，也变得可以忍受。 　　看着坐在一旁看着他吃的小橘猫，沐雪风伸手，摸了一把猫毛。 　　啊？突然头毛被rua，乐源懵了懵。饲主以前没这样过。 　　……行吧，作为一只猫，这种事情要习惯，你爱摸就摸呗。 　　“喵呜？”你还好吗？ 　　等饲主吃完，放下了碗，小橘猫叫了一声，露出关切的眼神。 　　“我没事。”猫语十级的饲主答道。 　　真的吗，你看上去一点不像没事啊……小橘猫半信半疑地瞅着他。 　　“喵喵呜？”你咋成这样了呢，兄弟？ 　　为什么饲主会被罗师父从路边“捡”回来，还是浑身湿透昏睡着的？而且一醒过来，脸色苍白到可怕…… 　　该不会被水鬼抓走吸阳气了吧，乌乌。 　　“我读经不顺，出门透气，后面的事我也……记不起了。”饲主依然猜到了猫的话。 　　读经不顺，嗨呀！我也是啊，看一会儿就头晕。会不会那本经书有问题？小橘猫回头，指向了还搁在书桌上的道德经。 　　书是吴师父借给他们的。乐源并不想阴暗地揣测别人，虽然那个不学无术的梁识景称呼吴师父为舅舅，但吴师父为人感觉还挺不错的，对他俩也是恨铁不成钢的多。但是以防万一，他想要和沐雪风讨论一下。 　　看书都能看晕，在地球上很稀奇，在修真界里，那些同窗们似乎也没有这样。 　　“那本经书，没问题。”沐雪风瞥了眼就说。他垂眸，沉思片刻：“昨日我一心读完，比往日更专注，我隐约察觉到，从这本道门根基中，可以触碰天道——” 　　他顿了顿，眼神虚弱恍惚，轻咳了几声。 　　“当我真的窥探到了天道一角，电光石火间发觉，天道……不容于我。” 　　小橘猫张大嘴看他。 　　如果在地球上，这是妥妥的暴论，成绩差都是老天爷的错；但是在这里，搞不好就是真相，他信啊！乐源自己，都出现了类似的幻觉。 　　怎么的，贼天道，一个龙傲天，一个穿越者，你就玩不起了吗？ 　　“喵喵。”小橘猫点头，我相信你。 　　猫爪伸出，郑重拍了拍沐雪风搭在床板上的手背，好兄弟，咱俩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干他喵的天道！ 　　正当猫准备再说一些豪言壮语的时候——虽然饲主不一定能听懂，却见沐雪风微皱眉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这时辰，是不是……该上课了？” 　　乐源惊了。你一个学渣，要不要这么拼啊！ 　　“喵喵喵！” 　　“你们俩混小子，学不好就不敢露面了？今日的经义考核，哪怕一题不会也得进考场里待着，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乐源正着急想把饲主劝住，与此同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大嗓门。 　　是经义课的吴师父。发现旷课，竟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日上三竿，还没起床呢？”话音未落，吴师父的身影已经闪现在了二楼卧房中。看见床上的沐雪风，惊“咦”一声：“还真是病了？我教了三百年经义课，头一次见读经读出毛病的。” 　　又问：“没大事吧？” 　　“死不了。”沐雪风淡漠道。 　　“嗯，我看你还能撑得住，死不了就给我进考场。那只猫，你往他背后躲有用？”吴师父将眼一瞪。 　　嘶，猫毛刚炸起来，就见吴师父掏出一面光可鉴人的菱花铜镜，照向两个弟子，口中叫道：“沐雪风，到了没？” 　　“……到。” 　　“猫，到了没？” 　　“喵。” 　　尾音还没消逝，“嗖”的一下，一人一猫已经被吸进了铜镜里。 　　艹，西游记的紫金葫芦同款是吧，头朝下栽进去的一瞬间猫猫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吴师父：当年有个弟子犯上作乱，我给他打到还剩一口气，然后塞进了考场。只要还没死，都得给我考试！ 　　猫猫（瞪着死鱼眼）：不，我不想听这样的故事…… 第15章 考场里 　　乐源打量四周。 　　他落进来的是个陈设雅致的房间，最中央摆着一个矮几、一只蒲团，光线柔和，不明不昧。透过镂空的雕花木窗，可见外面有几竿修竹，徐徐清风从竹叶间吹来。 　　问题是……四面皆墙，没有门啊！此处是完全封闭的空间，也看不到其他正在考试的同窗。 　　忽觉脖子上空空荡荡的，小橘猫抬爪一摸，那只银铃和“走失牌”都不见了；抬眼瞄了瞄饲主，沐雪风戴在左手食指的储物戒也消失无踪。 　　掉进来后，还把随身法宝给屏蔽了？乐源甚至怀疑，就算衣服里夹带小抄，也会被“扫描”出来。 　　感觉铜镜是件挺牛逼的法宝，囚禁几个妖魔不算事儿，居然就被用作考场。 　　“混球们，看你俩一个生病，一只蠢猫，我就给点优待，”吴师父的声音从上空飘来，“你们俩一起考！考不过，老老实实到我手里重新修习。考核截止到明日巳时，赶紧开始写吧。” 　　嘶，难道本来他要和饲主一人一间考场？小橘猫挪了挪，挪到了坐在蒲团上的沐雪风身旁，看着饲主将搁在几案上的丝绢卷轴展开。 　　卷轴极长，少说也有三四米，密密麻麻布列了许多墨字，有多少生僻字就不提了，数月来的经义课上乐源都已眼熟。需要做上一天一夜的题量摆在这里，小橘猫看得头皮发麻。 　　修真界也这么卷了。 　　沐雪风提起案台上的笔，饱蘸墨汁，开始书写。 　　因为病痛在身的缘故，他的呼吸比平常要重，眉头无意识蹙着，握笔的手却还是很稳，写得也很快。 　　虽然道德经拉胯，但除此之外的几本道门经典，他似乎学得不错。 　　小橘猫看看考卷，又看看饲主。哎……乐源有心想要帮忙，但是他纯属赶鸭子上架，临时学了三个月，浅显的问题会答，再深一些，他就懵圈了。 　　丝绢上沙沙的书写声，偶尔停顿片刻，又持续下去。饲主写，小橘猫就看着。或许可以睡大觉的，但乐源不想，这并不是饲主一个人的考试。 　　不知过了多久，小橘猫再抬眼时，雕花窗外的景象，已经变成了恬静的荷塘月色。 　　哪来的池塘，咋连布景都换了？……合着窗子里就是播的幻灯片？小橘猫还在心底哔哔，灯华一闪，摆在角落里的鎏金青铜鹿灯，也自行点燃了，屋内笼罩着朦胧的光晕。 　　这是在告诉考生们，到晚上了是吧。 　　前半截丝绢上，空白处已经填满了字，沐雪风终于写到了最后一部分。 　　这部分考核的，是道德经。 　　小橘猫才瞄了一眼，那些字迹映入眼帘，就已开始眩晕。沐雪风显然也吃不消了，他的手顿住，手指攥紧，用力到指节泛白，呼吸声也陡然沉重了许多。 　　那枝可怜的毛笔，在“咔”的轻响过后，碎成了齑粉！ 　　“别写了，你快去休息！”乐源脱口而出，扶住了饲主摇摇欲坠的身体，又抬头朝天花板上叫道，“吴师父，给张能躺的床行不行？再来枝毛笔。” 　　“哼，你这小猫妖，当我是客栈跑堂的不成？”从天而落的声音道。抱怨归抱怨，霎眼间，几案上还真的多了枝完好的毛笔，空地上多了张能容一人的矮榻。 　　把饲主扶到矮榻坐下，沐雪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乐源脸上，眼底尽是惊异。 　　“啊哈哈，不就是变人形而已，前几天刚学会。”乐源随口解释，“你躺会儿吧，我来做卷子。” 　　他的变幻术已经摸到了中流的门槛，不止形似，也得到了几分神髓。意思是说，之前的障眼法，如果本人是旱鸭子，即便变成一条鲤鱼也会在水里直挺挺地沉下去；现在变成鲤鱼，就会如真正的鲤鱼一般通水性。 　　所以，做猫的时候只能喵喵叫，变成人形后，就可以顺畅地开口说话啦！ 　　可把猫憋死了。 　　乐源坐回到摊着考卷的几案前，拿起了笔。嚯，奇迹发生了，用他前世的这具人类身体来看道德经，竟然没有任何不适，思绪通畅，头脑清明。 　　原来是笨蛋猫脑限制了我的学业。乐源到底认认真真地在课后读过三个月的经书，此刻阻碍一去，一通百通，许多困惑，迎刃而解。 　　懂了，通过这场考核的希望着落在我身上了！乐源提笔，开始自信答题。 　　埋头专心做题的某人，并未察觉到他的背后，沐雪风还没有睡，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注视着他。 　　忍了又忍，沐雪风问道：“妖兽化形都会寻个身边人参照，你变的这副模样，是谁？” 　　他声音沉沉，好像说话还有点费劲。 　　嗯？乐源笔下慢了慢，回过头来：“还没化形啦，只是幻术，参照？呃，算是以前的一个熟人吧。” 　　就是自己，那可太熟了。穿越重生异世界这码事不好解释，就这么讲吧。 　　“是以前收养过你的人？” 　　“那倒没有。”见沐雪风面色不佳，像是不太高兴，乐源不禁问道，“怎么，不好看啊？” 　　不能够啊。我上辈子也是够格参选校草的，没至于瞧都瞧不上吧。 　　侧身回望过来的少年皮肤白皙，面容精致，笑嘻嘻的眼底像流淌着清泉。微卷带点棕色的短发里，露出一对化形没完全的毛茸茸猫耳朵，柔软的橘色猫耳，在说话时还弹了一弹。 　　“……哼，马马虎虎。” 　　“行吧。”乐源回头，继续答题。 　　“你说的那人身在何处，我倒想见他一面。”饲主今天话略多。 　　“等有机会吧。”乐源敷衍地答了一声。见肯定是没机会见了，首先根本不在一个世界，其次，没准儿自己的原身已经烧成骨灰了。 　　写了片刻，乐源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刚好你也没给我取名，我叫乐源。快乐的乐，源泉的源，好记吧！小名源源，你叫这个也行。” 　　满屋寂静，半晌沉默。 　　睡着了？乐源疑惑地抬头，就听背后的沐雪风道：“也是你那位熟人给你取的名字？” 　　啥，我自己给自己取名？ 　　“不啊，”乐源摇摇头，“当然是我父母给我取的。” 　　那边又沉默了。 　　“圆圆。”过了好一会儿，沐雪风冷不防开口。 　　“嗯。”乐源应声，沉迷答题的他抬起空闲的左手，随便挥了挥。 　　总觉得沐雪风叫的yuan，跟自己说的不是一个yuan，不过算啦，这种事乐源也习惯了。他自己有时偷懒，也会在姓名栏上签个乐〇。 　　“你好好休息吧，我也不和你扯闲篇了，嘶，维持这个变幻术挺烧灵力的。”乐源运笔的速度再度加快。灵气逐渐枯竭，身体被抽空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头也不抬地写了许久，乐源用手背揉揉酸痛的眼睛，怕吵到饲主小小声嘀咕：“总算快答完了！哈哈哈，我现在文思如泉涌，我塔喵的就是文豪在……喵。”到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已经变成了猫叫，少年的影像变得虚幻，一只小橘猫“啪”地掉在地板上，吐着舌头，晕死过去。 　　“……”闭目假寐的沐雪风睁开眼睛，望向了那只一动不动的猫。 　　撑住床榻，他坐起身来，走到几案前。丝绢卷轴上，未干的墨迹最后一笔是半边横钩，他落座，捉起滚在案边的笔，从那一道横钩描了下去，是道德经中“自爱，不自贵”中的第二个字。他强忍着沸腾的血气和浑身的剧痛，将这句话续完。 　　不再管填满的考卷，他抱起昏在地板上的猫，回到了矮榻。衣袖一拂，隔空将鎏金鹿灯熄灭。 　　一人一猫，在考场里睡下了。 　　窗外的荷塘月色，悄然间，换作了莺鸣绿柳。 　　“巳时已至，都起床了！哪里不能睡，在考场里睡得香，你俩是来考核的吗？” 　　吴师父吹胡子瞪眼的大嗓门，忽从天花板上飘落。 　　作者有话要说： 　　（自言自语）稍微推进一下感情线，进度1%…… 　　猫猫：对啊，作为一本终点玄幻文，友情热血胜利也是必要的元素！ 　　啊对对对（飞快点掉文档） 　　目前猫猫还没开窍，其实龙傲天也不算是开窍了。将心比心哈，假如你好吃好喝从小养大的猫咪，心里居然惦记着一个陌生人，化形也是仿照那个人化的，你也得气个半死。 　　不过讲道理啊龙傲天，如果猫猫照着你的样子化形，那你是想以后玩水仙吗…… 第16章 不要打啦 　　“喵呜？”谁啊这么可恶，一大早扰人清梦——小橘猫用猫爪揉揉眼，还泛着迷糊，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失重的感觉忽然贯穿身体，他被一股无形力道抛了出来。微微睁大的猫眼中，床板越来越近，猫脸朝下砸在了床上。 　　是自家寝室的床。 　　等会，那我之前是在……考场里睡觉？穿越以后连这种成就都达成了吗。 　　“为师阅卷去了，敢在考场睡觉的混球们，好自为之。” 　　耳畔响起一个声音，吴师父连面都没有露，就仙气十足地离开了。 　　和猫一同被扔出来的还有饲主。他的眉眼里带着被人吵醒的不耐，脸色还残余几分病态的苍白，垂眸看了看身畔的小橘猫，又合上了眼睛。 　　好吧，饲主还像很虚弱的样子，我也有种被掏空的感觉。那个变成人形的幻术，果然不能用太久啊。 　　小橘猫趴在饲主身旁，抱住尾巴，也继续睡起了回笼觉。 　　一直睡到下午，人和猫才先后醒了过来。虽然醒了，都窝在床上不想动。 　　“两位师弟，都在呢？”没过多久，有人到访，还在伴莲居门口就高声叫道。语声带笑，听起来，像是那位曾经头顶咸鱼的留级学长？ 　　没人搭理，学长自己进了门，拾级走上二楼。卧房门没关，他手中提着一方红漆食盒就进来了。 　　“吴师父说你俩起居不便，遣我来送饭。”他自说自话地在床边将食盒放下，把盖子揭开。有菜有饭有汤，还包括一碟炸得金黄的小鱼干，都热乎乎的冒白气。 　　吸了一口香气，猫饿了。 　　没想到一口一个混球的吴师父，还挺贴心的。不过为什么会支使学长你来啊，你和吴师父有那么熟吗，你都不算他的得意门生，根本就是他手底最差的弟子了吧！ 　　——要是这回考核没过，饲主和我也要跟你一样留级了，乌乌。 　　“多谢。”沐雪风还算礼貌，就是声音毫无波澜。 　　“不客气，吃完碗盘就留在这里，我明日来收拾。”学长眯眼微笑，朝着趴在床里侧的小橘猫，“哎呀，猫师弟，我特意给你拿了碟炸小鱼，该怎么报答我？来，让师兄摸一把。” 　　他是个实干派，话到了，手也伸出来了，往毛茸茸的猫头够去。 　　然后被隔在中间的沐雪风阻截。 　　“圆圆不能摸。”小臂挡住他的手，饲主寒声道。 　　“圆圆？”学长微愣问道，“我先前听说猫师弟还没有取名字？” 　　“我刚取的。” 　　喵？小橘猫瞪着死鱼眼。兄弟，你啥时候给我取的名字，你是我亲爹吗？ 　　“别这么小气嘛，摸一把又不会掉毛，是吧圆师弟？”学长嘴里说道，笑嘻嘻地收回手。他像是死心放弃了，却忽有一个金色的大手印在半空凝结，正出现在小橘猫头顶，掌心朝下，向猫一把撸去。 　　几乎同时，寒芒乍现，化作一把刀的虚影，电光石火间向大手印斩落。刀身上的冷光，映在沐雪风的眼睛里。 　　两股气息相撞，空气撕裂的刺啦轻响中，金色手印瞬间湮灭，刀影也随后消散。沐雪风闷哼一声，眉宇间浮现出一丝痛楚，他身体还没有复原。 　　小橘猫看呆。撸猫而已，你俩玩得这么大吗？ 　　看出来猫猫很抢手了。你们补药打啦，要打去练舞室里打——噫起鸡皮疙瘩了住脑。 　　“算啦，不打扰师弟你养病了，”学长不太正经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正经的歉意，“告辞。” 　　“不送。” 　　“喵喵？”学长走后，小橘猫望着沐雪风叫了几声。别逞强啊兄弟，我被摸两下没什么，你还好吧。 　　“我没事。”饲主依然猫语十级，也依然从来不说他不行。 　　没过一炷香工夫，那位学长又回来了。他在床边矮柜上留下一只瓷瓶：“差点忘了，这瓶理气丹也是吴师父吩咐我带给师弟的，日服一粒，病好了也能当糖豆吃。” 　　“谢了。”沐雪风把药瓶收进了储物戒，没有要吃的意思。 　　彼时一人一猫已经吃完了饭，学长顺手把空碗都打包走了。这回走得干干净净，没有再突然出现。 　　吃饱喝足，不想下床。 　　直到晚霞满天，直到月华倾泻，乐源始终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灵力被幻术彻底榨干后，浑身软绵绵的。 　　不过似乎，凡事有利有弊。体内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装灵力的“瓶子”，正在重新蓄水，积蓄的速度比从前更快，容量也有些微的拓宽。 　　沐浴着月光，身体自行吐纳，乐源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乐源首先觉得饿，饿得能吃下一头牛，再发觉自己精神饱满、灵力充沛。 　　喵哈哈，猫猫复活啦！ 　　他又看向饲主。 　　沐雪风貌似身体恢复力惊人，也好转了不少。昨天还病得半死不活，今天就能起身了。 　　因为拒绝了那位学长再来送饭——他临走前说自己名叫李悬，所以小橘猫蹲在饲主肩头，一道去了膳堂。 　　隔壁桌正聊着明日的仙缘大会，乐源边啃炸鱼边听了一耳朵，没听明白。吃完饭回到伴莲居，一只体型如鹤、羽色天青的大鸟等候在门口。见到两人回来，把叼着的一封卷轴送到沐雪风手上，就飞走了。 　　沐雪风展开卷轴，小橘猫低头看去，正是明天八卦广场上仙缘大会的介绍手册。 　　这不就是……社团招新大会吗？ 　　和饲主一起，在上午如期来到道院的八卦广场，小橘猫陷入迷惘。 　　难不成真是老天见他可怜，高考完就绝症去世，所以给他安排了一个在修真界重新上大学的机会？ 　　虽然道院十年一届，一届只收十个人，但广场上人还挺多，挺热闹。有不少陌生面孔，应该都是前几届的学长学姐。 　　前面不远处人头攒动，小橘猫伸长脖子看了看，是丹房的摊位。他们正招收有志于学习炼丹的弟子，同时抛售近期出炉的一批药。听吆喝声，都是有利于修行的丹药。 　　在拥挤抢购的人潮里，乐源还看到了被断过惯用手的梁识景，这家伙的修为怕不都是用丹药堆上来的吧。 　　沐雪风连看都懒得多看就走过去了，他似乎从不借助丹药修炼。 　　隔壁是种植灵草的药园，当做门面的温润学长正耐心回答问题。他们将新近栽培的一些灵植也带了出来，用瓷色清新的花盆装着向外售卖。乐源心底感慨，这修真学院还挺有生活气息的。 　　放眼望去，那些或娇艳、或淡雅的花草上，笼着一层地球上的植物绝不会具有的灵光，光晕如呼吸般有节奏地膨胀、收缩。小橘猫瞧得出神。 　　沐雪风走了过去，卖盆栽的学姐问道：“师弟有意哪一盆？” 　　“这个，买来捉苍蝇。”沐雪风指了指。那是一盆大号的猪笼草，捕虫笼像一颗颗小灯笼，发出微微蓝光，还怪好看的。 　　“十个灵石，”学姐边收灵石边笑道，“苍蝇？咱们道院位处洞天福地，会有苍蝇么？” 　　“有。”沐雪风断然道。 　　喂，小橘猫警觉，你觑我一眼干嘛，好像还在笑，你是不是意有所指？ 　　把买来的猪笼草装进储物戒，他们接着逛。 　　下一家是炼器堂的摊子。简易铁架上摆满了各式法宝，剑器最多。饲主和猫又饶有兴致地看了一圈，纯看，过眼瘾，不买，买不起。 　　炼器大哥看到沐雪风就是眼睛一亮：“你是新近拜入云师父门下的那位沐师弟吧？我听说过你的天梯表现，直上三千阶连气都不喘！以你的体格，最宜煅器，怎么样，想不想为自己量身打造一把神兵？” 　　小橘猫打量过去。别人都是衣袖飘飘，这位大哥与众不同，打赤膊露出一身古铜色的壮硕腱子肉，看着沐雪风那叫一个两眼放光。啧，基佬。 　　要不是饲主眼神冷淡，搞不好就直接亲密上手搂肩膀了。 　　“不去。”沐雪风一口回绝，没再搭理面露失望的炼器大哥。 　　再过去是丹书馆，教弟子画符，顺便摆摊卖材料和画好的符箓。能画符的不止朱砂，一碟碟五颜六色的矿砂跟老妈的眼影盘有得比。 　　再走几步，乐源发现连膳堂都在招新，还售卖他们自制的花生瓜子肉干果脯。买小零食的人很多，问询者寥寥，毕竟能入道院的起码都是筑基境界，还有许多世家子弟，没人特意跑来这儿学厨。 　　像饲主这种会做饭的，原来挺少见——唔，我有幻术，蒸个夹生米饭都能变成满汉全席，四舍五入也算会了吧。 　　漫步走在偌大的八卦广场上，啥样的摊位都有，乐源甚至怀疑就算母当康的产后护理，你敢学都有人敢教。 　　根据仙缘大会的手册介绍，弟子们可以在丹房里学炼基础丹方，在炼器堂学铸低阶法宝……就算修道不成，下山后也有一技傍身。至于更高深的内容，得有机缘拜入道院师父门下，由师父亲手教导。先进入各种分堂打好根基，更有可能获得师父们的青睐。 　　像乐源和饲主这种一下天梯就被师父挑走的，算是个中翘楚。愿意再学一门技艺，可以；什么都不选，专心练好幻术和刀法，好像也行。 　　一人一猫不知不觉来到了驭兽峰的招人摊位前。 　　最醒目的当属一只一人高的青色大鸟，乐源多看了几眼。 　　好神气的鸟，与昨天送信的那只类似，但羽毛更绚丽鲜亮，眼神里更有灵性。看它雨过天青色的羽毛，这就是古书和诗词里常提到的青鸟吧？ 　　小橘猫转过目光，又看到了一条背生双翅的小黑蛇，悬浮在主人身边从一旁经过。这是“腾蛇乘雾，终为土灰”的腾蛇？不远处的树下，拴着一只头顶独角的赤色豹子，似乎是山海经里的狰。 　　嘶，都是大有来头的异兽，我可算知道为什么梨花村游荡着一群野生灵猫，根本没有修士捉去饲养了。灵猫的幻术天赋，怕是不够瞧啊。 　　“都是上古异兽的后裔罢了，”好似猜到了他的想法，沐雪风忽而开口，“血脉驳杂不纯，能留存有异兽的一成威能，都算罕见。” 　　“师弟，话不能这么说。”正在路边拉人的娃娃脸学姐冲沐雪风笑了笑，“上古异兽缥缈难寻，想要驯服也是千难万难，反倒是这些经过千百年繁育驯养的妖兽，威能虽然差点，但实打实的有用。” 　　说完这番话，她又继续朝着广场上的人群吆喝：“师弟师妹们，都过来瞧一瞧呀！来咱们驭兽峰就送青鸾蛋一枚，手把手教孵化！从蛋养起，主宠更亲密！” 　　她左手边就是当看板的青鸟，右手边摆着几枚洁白如玉的蛋，每一枚都有鸵鸟蛋那么大。 　　“不加入驭兽峰，就买青鸾蛋行吗？”来了个学弟问道。 　　“不卖，你可以在这一堆里挑挑，这些是玄龟蛋，可用灵石买。”娃娃脸学姐身旁的一个师兄接话。他指的那堆蛋明显小上一圈，外壳并非洁白，布满了松针状的斑纹。 　　“玄龟不能送信啊……等信送到，黄花菜都凉了。”学弟明显在犹豫。 　　“这你就不懂了，”学长讲得头头是道，“此种玄龟血脉有三百年寿，养得好能活四五百年，养来陪你解闷啊。你若修道有成，你给龟送终；你若修道无成，龟给你送终，还能化形荫蔽你家后人——”话音未落，就见学弟黑了脸，转身就走。 　　学长你可真是个推销鬼才，小橘猫心里嘀咕。 　　“哎师弟你咋走了？”学长讶异，又转头热情地招呼起了沐雪风。 　　“这位师弟，你也是同道中人吧，要不要再驯养一头战宠？”他说话时瞄了一眼沐雪风肩头的小橘猫，微笑道，“驭兽峰里繁育了一支精擅斗技的雷狼种，狰兽和鸾凤亦有培育。咱们还教擒龙之术，只要你能自己寻得一条龙，就能把它捕获到手，调.教得服服帖帖！” 　　沐雪风还没说话，旁边就有人道：“世间只余劣蛟，真龙一族早八百年就绝迹了，学你这擒龙术有个锤子用啊？” 　　乐源没留意后半句话，朝那学长瞪着死鱼眼。“再养一头”，你在暗示猫猫是只小废物，毫无战斗力养了等于白养？ 　　可恶啊，虽然好像是句实话……猫猫不禁心情低落。 　　“并非同道中人，”沐雪风清冷的声音响起，“这不是灵宠，是我养的猫。何况，他还是你的师弟。” 　　对，不是灵宠，是猫！乐源顿时又支棱起来。 　　虽然饲主好像说了句废话，但听着心里舒坦多了。 　　“哎？不是灵宠是猫，猫不是灵宠？”学长挠头呆愣，转不过弯。 　　小橘猫抛下了鄙视的一眼，和饲主走了。道院里啥都有，就是没有一个情商补习班吗。 　　差不多逛完了啊，要不要去学个业余爱好？乐源寻思着，从那棵拴着狰的梧桐树前路过。 　　“吼！” 　　本来懒洋洋在树荫里打瞌睡的狰，猛地睁开了血目，龇着尖利獠牙朝蹲在饲主肩头的小橘猫咆哮一声，声如震雷。 　　小橘猫一个哆嗦，心脏狂跳，差点儿栽落下去，歪倒的身子被沐雪风抬起的手及时挡住。 　　好、好吓人！不止长得凶残，高阶妖兽的威压也从这一吼里透出，直入骨髓。 　　“嗯？”沐雪风冷哼，森寒的杀气如浪潮汹涌，霜色刀刃在手中凝结。 　　感知到了他的气息，那头狰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变脸。嘴巴咧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像狗一样朝他哈哧哈哧，五根尾巴摇出了残影。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师弟，我家狰只是喜欢吓唬比他弱小的妖兽，它不伤人的。”娃娃脸学姐匆忙赶过来打圆场。 　　“没关系，我也喜欢吓唬。” 　　“哈，哈哈，”学姐干笑，“师弟可真会开玩笑。” 　　沐雪风眼底含煞，似笑非笑，没回话，掌中刀气未散，也没有揭过此事的意思。 　　只被他冰冷的眼神注视了片刻，那头狰的笑脸就渐渐消失了。长相狞恶的狰兽畏惧地往后缩了缩，像头乖顺的小绵羊，一只前爪摸到额头的独角，眼也不眨掰了下来，讨好地用双爪捧给了沐雪风。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最开始的文案是“咸鱼猫猫受”，而非现在的“小太阳橘猫受”，不过写着写着我发现，我真的不会写咸鱼啊，其实猫猫还是挺努力挺认真的，以乐源视角看来，这就是一个和好兄弟一起升级打脸闯荡修真界的故事猫猫：很多终点玄幻文都是这么写的吧对，太对了，祝你好兄弟一bei子 　　（所以都看到这里了就点个收藏叭！这关乎作者下期能不能有榜，球球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第17章 打脸 　　“这……”学姐看愣，欲言又止，沐雪风没管她，接过独角，随手递给肩头的小橘猫：“你拿去玩吧。”带着猫转身离去。 　　“师姐，这有些过分了吧？吼他一声而已，没伤筋动骨的就掰折一只角……” 　　“那不是天梯上扇人耳光的沐雪风吗？果然还是那副堪忧的心性。”看热闹的人道。 　　“唉，罢了，也怪我管教无方，”娃娃脸学姐手指着趴在地上的狰兽，厉声训斥，“成天在驭兽峰欺软怕硬，这回碰到硬茬了吧？你就是活该，断支角涨涨记性！” 　　狰兽呜咽一声，庞大的身躯委屈巴巴地蜷成了一团。 　　那头狰吓成啥样了都，居然自己把角掰下来，小橘猫震惊。 　　疼应该不疼，但一头没了独角的狰，那多没脸见人啊！ 　　“还能长回来，不过所需灵药价格不菲。”仿佛猜到了猫的心头疑问，沐雪风道。 　　哦那没事了，那位学姐又养狰又养青鸾，看起来家境富裕承担得起。 　　狰的独角足有一颗竹笋大，泛着玉质的光泽。小橘猫抱在怀里，翻来覆去盘了一会儿。用爪子试了试，划上一道连白痕都瞧不见，嚯，好坚硬。 　　饲主你给我一根比我身体都粗的角，是拿给我当猫抓板的吗？ 　　走了几步路，沐雪风忽道：“这根角，可以找炼器堂炼成法宝。” 　　咦，是个好主意啊，猫一听，赶紧“喵喵”两声，冲饲主点了点头。 　　好耶，我终于要有一件正经法宝了吗！ 　　乐源曾经闲着没事想过，哪天他跟别的道友见面，一言不合“打起了招呼”，对方像玄幻小说那样祭出一堆法宝，什么碧光斩魔针啦、长生七杀卷啦、轰雷天心印啦。 　　而我说你这算啥，我塔喵也有多达三件法宝：一是偶尔有用，多数没用的多半不铃；二是带有储物空间的道院弟子令牌； 　　三是叮当猫同款的飞行器竹蜻蜓—— 　　问你怕未？ 　　怕不是要把对方活活笑死。 　　回到广场上的炼器堂摊位，那位大哥见到沐雪风就是一喜：“师弟想通了，要来学炼器？” 　　“不学，”沐雪风将狰角递给他，“炼成法宝，我付酬劳。” 　　接过那枚角，炼器学长马上收起笑脸，神情认真起来，仔细查看一番道：“这是狰的头顶独角。此狰血脉浓郁，约有一百六十龄，角上灵气凝而未散，可见保存得当，十分新鲜……” 　　“确实新鲜，半刻钟前刚掰下来。”沐雪风道。 　　“刚……掰下来？”炼器大哥嘴巴张大，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下子滑向了广场对面那棵拴着狰的梧桐树，陷入呆滞。 　　“那是挺、挺新鲜的。”回过神来，大哥又问，“想打造成什么？” 　　当然是打造成“我这把刀，可是淬了毒的利刃，舔”的那种利刃啦！小橘猫喵喵直叫，前爪抬起，唰地弹出五根尖尖的指甲，舔了一口。 　　与此同时沐雪风说道：“炼作护御法宝。” 　　他好像听懂了乐源的猫话，向肩头橘猫瞥了一眼：“灵猫不擅攻伐，我也恐有疏漏，还是防身的好。” 　　啧，好吧。小橘猫耷下耳朵，把利爪收起来。 　　“护御么？”炼器大哥道，“此角凝聚狰兽的锋锐之息，炼成护御法宝会损失一些威能。不如这样吧，”他看向小橘猫笑了笑，“这位猫师弟，听说正跟着罗师父修习幻术？我将其炼成一支魔音号角，可吹出催魂夺魄之音，刚好与幻术配合。若能让敌人神智颠乱，也算是防身了。” 　　“你更懂行，好。”沐雪风道。 　　“喵喵。”小螺号，滴滴地吹？猫猫没有异议。 　　于是就这么敲定了。“还有些辅材要筹齐，过两天开炉，冶炼七日后出炉。”炼器大哥算清费用，收下沐雪风的定金，又提了一嘴：“待到出炉日，需用一斤鹿蜀之血淬炼。这鹿蜀血，也是越新鲜越好……” 　　“不难。”沐雪风道，“我在苍郁岭中见过几头鹿蜀。届时我走一趟，猎取一只来。” 　　“好，既然师弟如此费心，我打造时也会多留点神。” 　　苍郁岭？乐源记得，自己刚穿越来的新手村“梨花村”背倚的那座大山就是这个名字。到时可以顺路回一趟梨花村呀！ 　　不知道那只满嘴粤普的大黑猫回来没有，我的猫群地位，是时候提升了。 　　“沐雪风，原来你在这里啊。” 　　离开炼器堂摊位，没走多远，背后就传来一个欠扁的声音。 　　回过头，梁识景正满脸不善地看过来，他左右跟着两个随从模样的大汉。 　　哟，找茬来了？小橘猫用神识探了探，左手边那个只比自己稍强，是个菜鸡；右手边那个，气息深邃，倒是不容小觑。 　　不过饲主应该没问题。 　　起初梁识景的机关人偶在天梯上对自己和饲主比了个“↓”，乐源还气得炸毛，自从这家伙被掰折了一只手，乐源再看到他，心里就只会浮现出“三流网文的打脸工具人”这几个字。 　　“怎么？”沐雪风眉头皱起，一脸不耐。 　　说吧，今天想再断几只手，上限六只。 　　“我娘派来陪读的家仆到了，沐雪风，你现在跪下求饶还来得及，”梁识景狠声道，“否则，别怪我辣手无情！” 　　“都让一让，闲人退避了——”一辆三架凤凰拉的车辇从天而降疾驰奔来，凤羽飘飞，带来亮丽的火焰与灼热的气息，根本来不及反应，正放狠话的梁识景三人就被创飞了。 　　创、创飞了。 　　凤辇停稳，辇上的白衣贵公子眼眸含笑，朝沐雪风看了过来：“你就是与芳殊有过一纸婚约的沐雪风？” 　　沐雪风面无表情：“我已经退婚了。” 　　“可林家还拿你来搪塞我啊……”贵公子笑吟吟的，从头到脚打量了沐雪风一番，狭长的眸子里透出傲慢的光，“我真是半点瞧不出，我哪里不如你。”你眼瞎了吧，刚才还在“哇，豪车！”的小橘猫吐槽。 　　说起来，饲主去林府退婚的时候，对方提过，有个城主之子正追求林芳殊，就是他吧。名字好像叫何子衿？修行以后，乐源的记忆力变得更强了。 　　“来日方长，我会向芳殊妹妹证明，你在我面前，不过萤火比于皓月，不值一提。”何子衿道。 　　懂了，小橘猫望向这家伙的目光，变成了“三流网文的打脸工具人二号”。 　　“少来烦我，”沐雪风冷笑一声，“否则你连烂泥都当不成。” 　　没有再搭理他，带着猫直接走人。 　　刚刚狼狈不堪从地上爬起来的梁识景：？为什么寻个衅都能赶不上趟？ 　　作者有话要说： 　　打脸一号机被创飞了，二号机上线（严肃） 第18章 偷 　　仙缘大会逛完了，一人一猫回到了伴莲居。 　　沐雪风把买来的那盆猪笼草搁在了书桌边角。低垂的捕虫笼发出蓝色微光，笼罩在桌面上，就像一盏台灯。 　　真不错。蹲在他身后的小橘猫看着这一幕，心想，这个道院分配的宿舍，也慢慢有种像家一样温馨的感觉了。 　　虽然心里经常哔哔自己是个开挂人士，也确实有一个时灵时不灵的银铃挂——但乐源忽然觉得，穿越以后拥有了一个好兄弟，这才是最大的挂吧。 　　沐雪风没在伴莲居待多久就出了门，他要去上刀法课。 　　乐源只能留在屋里。罗师父之前下山办事了，连归期都没说，留他一个空巢徒弟在道院。刚把幻术课本天狐心诀掏出来看了半晌，门口又飞来一只送信的青鸟。 　　乐源变成人形接过了卷起的纸轴，一展开信，小老头吴师父的声音就穿透纸面地响了起来。 　　“哼，怪我出题不严，这次就算你俩通过考核。往后还有何不解，可来论道峰上请教为师，”说到这里语气一转，“记得提礼物，别两手空空的来！对了，借你俩的道德经批注本，看完就还回来。” 　　行吧。乐源收起来，准备等饲主回来交给他。 　　说到那本道德经批注本……乐源想起，自己还剩最后几页没看完。所幸当时考场上涉及不多，自己又是连蒙带猜，竟然给考过了，我可真是个学神啊。 　　趁着自己还是人形，乐源在卧房书桌上找到道德经，坐下阅读起来。看得很快，毫无阻碍，也没有猫形态时的眩晕感。 　　在幻术失效以前，乐源就看完了。 　　好，可以还回去了。吹着徐徐而来的清凉微风，乐源舒畅地伸了个懒腰，他的动作突然顿住，笑意僵在了脸上。从窗口望去，一只小玄龟正站在不知从哪搬来的青石上，伸长脖子，大口偷吃着挂在厨房屋檐下的小鱼干。 　　你在干什么啊龟龟！那是猫的鱼干！ 　　达咩，达咩啊！！ 　　等变回猫形的乐源冲到厨房门口时，小玄龟已经受惊，“呲溜”一下窜回了水塘里，跑得比猫还要快。 　　少顷，靠近岸边的莲叶下露出了一双黑豆般的小眼睛。一块晶亮剔透的桃花色小石子浮出水面，被浪花推挤着，搁在了岸上。 　　“喵喵？”你送给我当赔礼的吗？蹲坐在池塘前的小橘猫问。 　　池边铺满了光滑的鹅卵石，但都不如这块小石子那么漂亮。见小玄龟吐了一串泡泡，乐源伸爪摸了摸，将小石子收进了令牌里。 　　龟龟还挺懂事的。 　　其实乐源并不生气，哪只宠物不偷吃呢？上辈子乐源就撞见过几次，自家的虎斑主子跳上桌，偷吃拆包的零食。 　　嗯……小橘猫的目光，转了过去，投向厨房屋檐下那串小鱼干，被啃秃了只剩下两三条。我要不也偷一条？毕竟哪个宠物不偷吃。 　　就连垫脚的硕大青石都是现成的。小橘猫跳上青石，仰着头，去咬一根晃悠悠垂挂下来的小鱼干，啃一口，咂咂嘴，再啃一口。这样偷着吃感觉更香了。 　　清风忽起，有人飞遁进了院子。 　　乐源呆滞地扭过头。 　　在他身后，沐雪风正愕然地看着他：“你从哪里搬来的石头，还快要吃光了，你有这么饿吗？” 　　？不是，不是我搬的，冤枉啊，我也才偷吃了一根而已，都是龟龟干的，饲主你听我解释？！ 　　“喵喵喵喵！” 　　把吴师父的来信递过去，沐雪风听完说道：“等你看完再还给他。” 　　“喵喵。”小橘猫摇摇头，尾巴轻摆，得意挺胸。 　　“你看完了？还要提着礼物去，”沐雪风略一思索，“过几天下山时，我去筹一份。” 　　“喵。”好。 　　接着就是和饲主一起的食堂时间。看着猫面前的蒸鱼盘，沐雪风微微蹙眉：“你少吃点，别吃撑了。” 　　“……喵。” 　　我冤枉啊真不是我偷吃的。 　　小橘猫吃着鱼，随意地张望，发现就在不远处，林芳殊正一个人安静地吃饭。 　　这位同窗平时很少在膳堂出现。道院宿舍配备厨房，她似乎都是开小灶。说起来，自从有了食堂，饲主也懒得自己做饭了。 　　“芳殊妹妹，原来你在这里，我守在新晴居许久都没等到你。”一个轻柔带笑的声音，忽在膳堂门口响起。 　　雷达动了，是何子衿。小橘猫抬头看去，发现何子衿斜倚在门边，手背托腮，凤眼眯起，露出邪魅笑容，一身织锦的宽袍大袖闪闪发光，就像班级群里见过的那张表情包，“承认吧，你也为我着迷”。 　　满膳堂的人都朝他望过来，他也毫无羞惭之色，甚至还示威地扫向了沐雪风。沐雪风正忙着从猫碗里夹走鱼肉，并没留意到他。 　　这家伙长相不差，但这副孔雀开屏的姿态，真是没眼看。 　　啧，乐源看了一眼，就觉得饭都吃不下了。林芳殊应该更吃不下，弃了那份才吃几口的清炒虾仁，搁下筷子，起身就走。 　　何子衿追着她跑了，膳堂里的弟子们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人明显不想理你还缠着不放，脑子有病吧？难怪林家火烧火燎地想找饲主入赘，饲主比他正常多了。 　　正打算继续吃饭，小橘猫瞪圆眼睛。 　　我鱼呢，怎么少了一大块肉？抬头望向对面，沐雪风面不改色：“嗯？” 　　……是你偷吃的吧。不是啊饲主，我心里有数，真的不会吃撑。 　　你当我是傻猫吗！ 　　在伴莲居里混了两天日子，随便练练幻术，第二门主课的开课日到了。 　　这次比较轻松，每月三旬，一旬只上一天。 　　乐源和沐雪风一起飞去上课，授课点就在那棵高耸入云的梧桐树上。树冠托起的青玉莲台中，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十只黄布蒲团，早到的弟子们正聚坐闲聊。 　　沐雪风在后排落座，他一直独来独往，不爱凑热闹。 　　“怎么会多出十来只蒲团？还有谁会来啊。”有个同窗问道，正好也是乐源心里的疑问。 　　“你不知道吗？咱们道院招收借读弟子，只要交灵石就行。”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另外一人道，“几十万灵石，或是天材地宝、玄门功法、仙阶法宝……显赫世家才付得起，并非平凡出身的修士能够肖想。” 　　“既然是世家，用丹药堆也能堆到筑基，总能成为正式弟子吧？”说话者压低声音，瞟了一眼坐在后面的梁识景，猫猫也不禁瞟了一眼。 　　“你错了，正是不想挂上弟子名号，与道院结下深厚因果，才会这么做。他们交钱，道院授课，因果已经结清，往后就算道院遭逢变故，咱们这些弟子不可不援，他们却能抽身旁观。” 　　“哈，都是群老狐狸啊。不过钧天道院屹立世间九百年，上有鸣鸿仙尊的名头罩着，下有诸多修为不俗的师父，能遭逢多大的变故？” 　　“这可难说。” 　　“不管怎样，咱们不用花一块灵石，就能在道院里好吃好喝，住大院子，有良师教导，也多亏了这些世家子！” 　　“哈哈哈，谢过谢过！” 　　就连小橘猫都在心里“喵”了一声，多谢金主爸爸们供我吃喝！ 　　看到跟林芳殊前后脚到来的何子衿，好像都没有那么讨厌了。听同窗们八卦，这家伙也是交了大笔灵石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主题，大概是偷吃。上辈子虎斑偷吃被乐源抓包，龟偷吃被猫抓包，猫偷吃被龙抓包，龙偷吃被猫抓包（。） 　　不过小动物很容易管不住嘴，有多少就吃多少，所以龙傲天的做法还是可以理解的吧 第19章 此人已死 　　今日教的，是钧天道院的镇派心法，由鸣鸿仙尊亲创的玉清仙法。 　　据说那些交了钱的世家子弟，绝大多数都是冲着这本心法来的。 　　神妙之处在于，它包容万象。不论你以前修的什么，哪怕是最粗浅拙劣的野法，它都能兼收并蓄，帮你打牢根基。 　　以上都是同窗们闲聊时所说，总之，很牛逼就是了。 　　来授课的是位没见过的女师父，年纪轻轻，利落地束着发，发冠是一朵玉质的莲花，自称姓沈。 　　她先让弟子们背熟了一段口诀，接着道：“趺坐，合眼，静下心神，照着口诀观想。” 　　乐源有心照做，但一只小橘猫要像人类那样做出标准的趺坐姿势，也挺难的，四条腿都不知道往哪里摆。背后传来细碎的窃笑声，好像有人在笑他。 　　沈师父走过来，温和道：“不必强求，换个你最自在的姿势。” 　　“喵。”于是猫趴下了。 　　那一只只黄布蒲团，不大不小，旁人刚好够坐，只有小橘猫往蒲团上一趴，小小的猫吊在中间，空出一大片来。 　　闭上眼睛，乐源开始观想。 　　沙沙，沙沙。他听到梧桐的叶声，听到枝下风铃的轻响，听到遥远的鹤鸣，与近在咫尺的微风。然后万物俱寂，一股新的灵力，像从地底涌出的泉水那般诞生，汇入了乐源已经修炼出来的妖力，静默地助其壮大。 　　小橘猫沉浸在修炼之中，过了许久，才还过神来。 　　天色黑透了，沈师父正说道：“回去后，都照此修行。下一节课，在十日以后。” 　　“是！”弟子们响应。待沈师父乘云遁去，呼啦一声，纷纷往膳堂所在的小山包飞去。 　　冲啊！ 　　时辰已晚，再不抢先点，饭菜就要被拿光了！ 　　小橘猫还在发愣，身子一轻，已经被沐雪风抄了起来，搁在肩头。他凌空蹈虚，足下紫电闪烁，比旁人都快几分，霎眼间就抢在了最前方。 　　啊这，到修真界了也能体会到千军万马奔食堂的感觉？进了灯光煌煌的膳堂，眼见沐雪风端走最后一碟蒸鱼和最后一碗煨牛肉，小橘猫这才松了口气。 　　有个又能打，跑得又快的好兄弟，真的很不错。 　　心法课十天一次，数日以后，趁着没课，他们一起下了山，飞往苍郁岭。 　　这座深山老林里最显眼的就是那条穿谷而过的大河。悬空站在河流上方，沐雪风一挥袖，千百道寒芒，从他背后浮现，齐齐往河心攒射！ 　　哇，乐源心想，有了几分道院第一轮试炼里那位师父的气势。 　　须臾，一条条河鱼翻着白肚皮，浮上了水面。仔细看去，都被细小的冰锥贯穿，血甚至都来不及冒出来。 　　沐雪风拿出一只布袋，催动咒诀，通通收走。 　　之前小玄龟和小橘猫合力把鱼干都吃完了——沐雪风至今以为都是猫偷吃的，所以还要再晒一批新的。 　　一只过路的野鸭，也被他顺手逮住。沐雪风娴熟地用麻绳绑住鸭子双脚，倒提起来：“就拿这个送给吴师父吧。” 　　好耶，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乐源看热闹也看得很开心。一条没死透的肥鲫鱼跳起来，落到了河岸边，在小橘猫面前扑腾，利爪一弹，补了个刀。 　　“喵喵！”喵哈哈，咱俩是来山里进货的吧！ 　　捉完鱼，他们在苍郁岭里转了两圈，寻到一头满身长着老虎斑纹的白马，那就是鹿蜀了。沐雪风飞过去，一掌拍在鹿蜀头上，将其打晕，塞进了储物戒。 　　事情都办完了，“喵喵喵喵”，小橘猫用前爪指了指梨花村的方向。 　　“你要去那里？”沐雪风会意。肩头载着小橘猫，往山脚下的村落飞去。 　　咦？还在半空，乐源就已察觉不对。 　　梨花村冷冷清清，人去楼空，连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就连狗都——不对，印象中村子里根本没有养狗。 　　小橘猫蹲在村口发愣，沐雪风道：“你要找那只大黑猫？我知道猫群的窝在哪里。” 　　饲主在前带路，很快来到了村尾一个偏僻的院子。 　　门没栓，一人一猫走了进去。里面堆满了树枝稻草和碎布条，还散落着一团团猫毛，什么颜色的毛都有。 　　小橘猫在干草堆里踱步，这里扒扒，那里嗅嗅。他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熟悉的气息。不多时，他就从稻草的缝隙里扒出了一张纸钱。 　　呃……方孔铜币形状的纸钱，很明显是清明节上坟烧的那种。 　　摸到之后，纸钱上悄然浮现出了淋漓血字：全族都扑街啦，无事勿扰。敢来打扰，我嘅亡魂会在午夜现身，将你勾往地府。 　　看得出来，这个口气，绝对是大黑猫。 　　这不就是“此人已死，有事烧纸”换了种说法？干嘛啊，不就欠了我一只烤鸡，就要断了联系，再也不见了？ 　　乐源还在嘀咕，就见沐雪风念了声咒诀，掌心飞出一道流火，把纸钱点燃。青烟袅袅，升腾而起，眨眼变作香灰。 　　……你还真烧啊！ 　　无事发生，村里也没有别的线索，一人一猫回到了道院。 　　先将打昏的鹿蜀送到炼器堂，再提着一只野鸭，去论道峰还书。 　　“哟，当真提了礼物来。”两人还没落地就感知到了，吴师父主动从洞府走出。论道峰上郁郁葱葱，他的洞府挖在半山壁里，门前就是一大片药草田。 　　接过还回来的道德经批注本和野鸭子，吴师父道：“留下来吃顿饭吧。” 　　能有饭蹭，两个人都无异议。 　　坐在外厅里等饭——吴师父特意拿了张小板凳，给猫垫在座椅上，小橘猫抑制不住好奇心，四处张望。布置不见得有多奢华，但门边那盆玉兰，遮挡卧室的垂帘，搁在桌脚的小香炉……内蕴宝光，都不像凡物。 　　吴师父也坐在桌边，笑眯眯地说：“几日不见，经书可有时常温习？趁着饭没好，我再考你们几问？” 　　小橘猫闻声一抖。魔鬼啊，吴师父，都快吃饭了就别考这个了吧！ 　　沐雪风也是面色僵硬。 　　看到两人反应，吴师父哈哈一笑，却也没有手软，仍是抽考了几句经文释义。还好沐雪风都答了上来，吴师父微微颔首，状似满意。 　　“来啦，八宝鸭来啦——”吆喝声随同销魂的香气一起飘了进来，及时打断了吴师父的下个提问。 　　看到一手托着热腾腾菜盘走进来的那位，小橘猫愣住。这不是留级学长李悬吗？ 　　“别那样看我啊，”李悬把八宝鸭搁在了饭桌上，朝小橘猫笑道，“不是我做的饭，顺手端个碗而已，论道峰上自然是有杂役伺候吴师父。” 　　“喵喵。”那也很离谱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唉，我进了道院以后，本打算去药园里种种草，养养老，结果经义考核考了十几次都没过，吴师父死活不肯点头放我走，只好留下来咯。在论道峰上跟着吴师父钻研经义，混混日子，倒也挺悠闲的。” 　　“哼，”吴师父道，“最基本的道德经都学不进，可见心性浮躁、不受天眷，我得牢牢看着你，不然哪天就入了魔！” 　　“是是是，我去端菜了。”李悬嘴上答应着，转身出了门。 　　不受天眷么……沉默旁观的沐雪风，眼底浮起了一个无人察觉的涟漪。 　　不一会儿，桌上就布了四菜一汤。香气很足，色泽鲜亮。 　　沐雪风每种菜都给猫夹了一点，小橘猫尝了尝，好吃！甚至比膳堂师傅的手艺还要好。 　　尤其是八宝鸭，吃得出来的鲜嫩，毕竟刚刚才宰杀的。 　　吃饱喝足，一人一猫就告了辞。 　　可不能多留，再留又要被吴师父揪住考问了。 　　回到伴莲居，正是傍晚时分。梳洗完毕，两人就像往常那样，开始在卧房中修炼。 　　“阴曹地府，冤魂索命……” 　　半夜，床头刮起阴风，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浓郁的黑色雾气中，探出一只覆满黑毛的巨大尖爪。 　　在床上打坐的沐雪风睁开了眼睛，沐浴着月光入眠的乐源也惊醒了，翠绿圆眼忽闪忽闪。 　　尖爪落了下来，“今晚，即为你嘅死期……喵？” 　　声势浩大的尖爪倏然消散，床前现出了一个黑雾凝聚成的猫形虚影。黑色的毛，棕黄的眼。 　　“黄仔，我就知是你。” 　　小橘猫瞪着死鱼眼。没看出来，要是知道了你还装神弄鬼？——烧纸钱还真的会被半夜找上门啊！ 　　“你们怎么离开梨花村了？”乐源问道。 　　“卷进麻烦事里啦，暂时脱不开身。” 　　“……你到底欠了多少钱？”乐源忍不住了。 　　“欠钱？”大黑猫噎了一下，“没，没欠，哪有嘅事。” 　　“真的吗我不信，你连烤鸡都不给我。”乐源大声哔哔。 　　“真嘅没欠钱。”大黑猫的虚影叹了口气，“这里面水很深，你一只猫崽把握不住，不要掺和啦。好好在道院学习，我托了老朋友狐仙关照你。” 　　乐源愣了一下：“狐仙？你说的是罗师父么？”难怪罗师父一直对自己颇为偏袒，原来还有这层原因。 　　“就系她啦。她待你如何？” 　　“罗师父待我很好，不过前几日下山去了，至今没回来。” 　　“她多半有别嘅事要忙，我也多日没与她联络了。黄仔，好好修炼，灵猫一族嘅未来就靠你了。” 　　哦，口风变了？看来还真是陷进很大麻烦里了。 　　“知道啦知道啦，等我修炼有成赚到一大笔钱，就把你们都从黑煤窑赎回来。” 　　“都说了，真嘅没有欠钱！！” 　　小橘猫和大黑猫在讨论着严肃的话题，旁人眼中，却是两只猫在互相喵喵来，喵喵去。起初还喵得平和，后来简直像在吵架。 　　沐雪风坐在一旁，虽然听不懂，也看得饶有兴致。 　　“哎呀，唔得闲，我要走了。” 　　“回聊。”……纸钱都烧没了，以后是不是得漂流瓶联系了？ 　　和大黑猫聊完，黑雾凝成的虚影消失，小橘猫回过头来，看到沐雪风似乎在笑。 　　在月光下若有似无，看不分明。 　　“喵呜？”你笑什么啊？ 　　沐雪风没说话，伸手过来，rua了猫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沐雪风虽然不记得自己是龙，不过潜意识还是在的，就像鲸鱼会觉得小小的人类可爱一样，庞大的龙也会觉得非常小非常小的猫咪很可爱吧~ 第20章 因为咬人 　　嚯，夏天到了呀，今天有西瓜，还是冰镇的。 　　一大早，两人去膳堂吃饭，就发现了新品。 　　膳堂的案台上，瓜皮底下，搁着一块乳白色的玉板，寒气从玉板中丝丝溢出，这就是玄幻小说里常见的寒玉吧。 　　沐雪风拿了一块瓜，肩头的小橘猫急忙“喵”了一声，伸爪指指，于是他又拿走一块。 　　好甜，汁水好多！上次吃瓜，都还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小橘猫埋头吃着，一不小心，就吃得下巴胡须上都是汁水。 　　待他抬起头时，看不过眼的沐雪风拿块软布给他擦了擦，忽然说道：“你是不是该洗澡了？” 　　“喵？”小橘猫耳朵一耷，猛地摇头。 　　别吧，辟尘诀就够了啊，一个咒诀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让猫沾水？猫猫本能地抗拒！ 　　“听说后山有处灵泉，能够荡涤心境。你不去，我便独自去了。”沐雪风道。 　　云逸是他的刀法师父，近日对他说道，吾看得出你屡经争斗，刀上煞气极重。长此以往，易入魔障，被刀气反噬。随后就指点了一处灵泉的位置，让他闲暇时多泡一泡，调整心境。 　　泡灵泉？乐源有点点心动了，但又不太想表露出来。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啃鱼干了。 　　吃完早饭，沐雪风往后山飞去。乐源也开着竹蜻蜓跟上他。 　　“你不是不想来么？”沐雪风道。 　　小橘猫没吱声，撇开目光，竹蜻蜓滴溜溜转得飞快。怎么的，顺路而已啦。 　　钧天道院占地极广，但数百林立的山峰中，总归有一些无人居住、没有人迹，便是后山了。 　　一人一猫来到那处山坳中的泉眼。满目清幽，泉水边的杂树绿叶疏落，带来荫凉，藤萝垂挂到水面上，结着紫色铃铛般的藤花。 　　小橘猫蹲在岸边生着青苔的岩石上，看着冲激而起的雪白水沫。深深呼吸了一口，浑身舒畅，这里的灵气确实很浓郁。 　　余光瞥了一眼，沐雪风把外袍脱下，穿着里衣就下了水。噫，真的有腹肌。 　　上辈子的自己被爆杀，这辈子的自己，只有吃鱼吃得圆溜溜的肚皮，更没法比。难怪那个健身达人炼器大哥，每次见到沐雪风都会两眼放光。 　　乐源还在发呆，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饲主呢？饲主不见—— 　　“哗”，水面下伸出一只“黑手”，无情地将小橘猫扯进了水里。 　　全身的毛发都被浸湿了，小橘猫吐掉一口水，睁着死鱼眼。 　　重新浮出水面的沐雪风，正捉住他，手指从细软浓密的猫毛中穿过。 　　自从变成猫，他也只不过被撸了几次头毛，像这样从头到脚都被揉搓一遍，实在是太——太奇怪了。 　　拒绝洗澡，也是在担心这个。 　　放开我，我自己泡泡泉水就够了！猫猫忽然挣扎起来，从指缝间滑走，四爪拨动水流，游到了远处。回头望去，沐雪风也看着他，如冰雪塑成的脸颊上晶莹的水珠滚落，黑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 　　不行不行，就算是好兄弟，也不至于好到互相搓澡的份上。要是在地球上，下一步都该是捡肥皂了。 　　小橘猫收回视线，游到了更远的地方。 　　被强行扯下水，习惯了以后，灵猫骨子里对水的惧怕也淡了，小橘猫开始在水中游来游去，学小玄龟那样吐泡泡。 　　四周风景绝美，泡在灵气充裕的泉水里，着实是一种享受。 　　不久，乐源再次偷偷看了看，沐雪风坐在背倚山岩的浅水里，水流只漫过锁骨，合着眼正在小憩。 　　该不会睡着了？ 　　橘色的小猫团，悄无声息地潜进了水底，再浮起时，已经变成了一截伪装枯木的鳄鱼。 　　“枯木”晃晃悠悠地漂到了沐雪风附近，陡然张开血盆大口—— 　　哎？ 　　水花冲天激起，有不少灌进了“鳄鱼”张开的大嘴。 　　一道惊虹坠入水中，挟带万钧之势。随后，数十道遁光从天而降，落在了泉眼两边，一双双眼睛看了过来。 　　因为惊愕而现出原形的小橘猫，被灌了个水饱，嘴巴还一口磕在了饲主肩头，脑子发懵。 　　好大的阵仗。难道变成鳄鱼吓唬人是桩滔天大罪，会被当场逮捕？！ 　　睁开眼的沐雪风，抬起手，将那道落水的惊虹接入掌心。 　　一把环绕着金色莲华虚影的长剑。 　　落在泉水边的，大多都是陌生面孔，只有一两人眼熟。其中那位当初领着他们前去伴莲居的学长，朝沐雪风笑道：“沐师弟，你的猫有点野啊？” 　　嘶，恶猫咬人，被多人目睹。 　　张着大嘴挂在饲主肩上的小橘猫默默地松开嘴，低头瞧了一眼。还好，只有浅浅的白印，没有出血。 　　猫爪拨了拨水，躲到了饲主背后。 　　“这位沐师弟，”一个面容温文的褐衣青年走上前来，对沐雪风道，“方才两位师兄在云端斗法，齐师兄不慎落下佩剑，我代他向你赔礼。这把剑，就容我带回去了。” 　　“斗法？”沐雪风呢喃，抬眸向上方望去。 　　小橘猫也抬头眺望，空中一朵浮云遮眼，什么都看不见。 　　沐雪风却像是看见了什么，又道：“佩剑已失，他还不认输么？”他动也不动地坐在水中，金莲长剑握在掌心，并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褐衣青年与旁人对视一眼，已经知晓这位师弟不好糊弄，苦笑一声：“两位师兄在争夺七月底蓬莱仙会的资格。他们为此磨砺多年，不论是谁，都断然不肯轻易放弃的。我等逐剑而来，正是想看一看，究竟是谁失手坠剑，落了下风？” 　　云霄之上，剑气纵横，没有人胆敢近身旁观。 　　“七月底，蓬莱仙会？”沐雪风垂眸，指尖轻轻抚过那支飘落金莲的灵剑，“若是我将他们二人击败，我也能去么？” 　　话音一出，满场寂静。 第21章 下注 　　躲在饲主背后的小橘猫张大了嘴。好兄弟，你装的这个比我给82分，外加一个666。 　　“呵，沐师弟入门虽晚，心气却高，”一人回道，“只不过两位师兄刚经历一番酣战，灵力已衰，此时请战，或有不妥。” 　　“自然，我也不打算乘人之危，”沐雪风道，“只是请在场各位做个见证，待师兄休养好了，再与我比过。” 　　他说话间从泉水中站起，水珠如瀑从身体上坠落，一抬手，搁在岸边的衣物飞了过来，披在他身上。 　　掌心的金莲长剑，被他扣指一弹，声震入云。 　　“此剑之主，你口中那位齐师兄，我观他锋芒已失，剑意消散，不出十息就要败了。这把剑就暂且借我用上一段时日吧，”沐雪风似笑非笑，眉梢眼角，尽是视众人为无物的张扬之意，“我用此剑，迎战另一位师兄——我该如何称呼他？” 　　齐师兄纵然落败，那也是道院中的一代翘楚，平日里被仰望的人物，被他信口嘲弄，连佩剑都被“借走”。这番话嚣张到，好半晌才有人敢接。 　　“那是元墨竹元师兄，剑峰首座玉衡真人的亲传弟子。” 　　“好，就劳烦你们通告元师兄了，他何时灵力复原，我何时应战。” 　　沐雪风将外袍拢好，迈出了灵泉眼。 　　在旁人鸦雀无声的注视中，带着猫扬长而去。 　　回到了伴莲居，沐雪风束起湿发，擦干身体，换了身衣服。小橘猫蹲在窗台上，吹拂着清风，时不时抖一下毛。 　　“我出门一趟，找云师父问问那个元墨竹的路数。”装束齐整后，沐雪风道。 　　“喵喵。”这么认真的吗，看来对方不简单，拿下他得费一点功夫。 　　饲主说道：“他是金丹后期，比我高了两个小境界，且浸淫剑道多年，我也只有三成把握。” 　　“喵喵喵喵？”翠绿猫眼瞪大。 　　三成？才三成把握你就敢那么狂？ 　　实在不行咱就认输吧乌乌！ 　　“三成不算低了，但凡有一成把握，便可一战。”看着小橘猫惊恐的样子，沐雪风轻轻一笑，随口说道。 　　走出房门，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云师父让他去泡灵泉，本是为了收收性子，洗去煞气，结果又惹出事来，少不得要被数落一顿。 　　第二天从进膳堂开始，就有许多道目光黏在他们俩身上。 　　原本边吃饭边议论着什么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转变成窃窃私语。 　　在天梯上已经出过一次风头，现在彻底变成名人了啊，蹲在饲主肩头的小橘猫心想。要是他们听说了昨天伴莲居里的对话，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想法？ 　　“沐师弟来啦，”有人主动打招呼，是那个仙缘大会上推销玄龟蛋的学长，“我们在开盘下注，赌你与元师兄比试的赢家，我押了你一百块灵石！你赔率高，若是赢了，我就发啦！” 　　小橘猫无语。这位学长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情商，这种话能当面说的吗？……所以赔率是多少？ 　　“赔率有多高？”沐雪风看他一眼，居然也问。 　　“呃，”卖蛋学长稍稍一愣，答道，“一赔三。” 　　啧，考虑到饲主说的三成把握，看来道院里还是有懂行的人。 　　没再搭理他，也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探询目光，一人一猫拿了早饭，安安生生地吃完。 　　饭后他们去了炼器堂，今天是魔音号角出炉的日子。 　　炼器堂拥有一座独立的峰头，老远就能看见几座黝黑硕大的铁炉，隐约现出暗红火光，仿佛流淌着熔浆。 　　在铁炉和库房之间，抱着大箱材料来回穿梭的，少部分是人类，大多数却是齿轮外露的机关人偶。说是人偶或许不太恰当，因为还有牛形的拖车、鸟形的铁鸢、维护秩序的黑豹机甲…… 　　这里的画风有点别致啊。 　　他们在一座铁炉前找到了那位名叫赵弘的炼器大哥。通往露天铁炉的石板路边，有一棵栎树，拴着一头鹿蜀。他正拿着束青草，手把手喂给鹿蜀吃，还亲昵地摸了摸鹿头。 　　见沐雪风看向鹿蜀，解释道：“就是你送来的那头。取了一斤血后未死，我于心不忍，就养着了。”哟，乐源心想，别看大哥一脸凶相，心肠还挺软的嘛。 　　赵弘随后补充道：“鹿蜀血是常见的淬炼材料，养一头活的，往后取血都方便多了。” 　　……当我没说。 　　“给，猫师弟，这是你的魔音号角。原形大了一些，你认主之后，可随心意缩小。”赵弘也不废话，取出一只萦绕紫光的号角，递给小橘猫。 　　总体上还是狰角的模样，大如竹笋前端微弯，不过细细打磨过，加了个青铜号嘴，刻上宛如花纹的精细符咒，还系了一条两边串着红玛瑙珠的细链子。 　　乐源像上次收竹蜻蜓那样，咬破猫肉球，将一滴血滴上去。 　　心神之中，即刻能感知到一缕新的气息。 　　念头一起，号角就缩到了合适的大小，悬停在半空。抬起爪，号角自动飞过来，熨帖地蹭在猫爪上，小橘猫送到嘴边，鼓气一吹。 　　呜呜啦，哇哇哇。 　　一种难以名状的声音响起，沐雪风和赵弘都是神情僵硬。打个比方，魔鬼诅咒过的乐声——都没有这么难听。 　　才响起片刻，就让人气血滚沸，心浮气躁，恨不得哐哐撞墙，或是把吹号角的人一把掐死。 　　好在，魔音很快就停下了。 　　猫猫也受不了这个！ 　　“直接吹会响起夺魄之音，不过敌我不分，”赵弘咳了一声道，“道院的冼清河师父钻研过魔音之法，猫师弟可向她求教。还有另一种用处，事先灌入言语，在需要时放出。听说罗师父就懂一些言灵之术，猫师弟学会后，注入号角便可。” 　　好吧，等罗师父回来。小橘猫点点头，收起号角。 　　一人一猫随即告辞走人。 　　“沐师弟，”赵弘像是忍了忍，没能忍住，“听说你截下了齐师兄的莲华剑？此等有主之剑，就算暂时屏蔽了剑上神识，也不能发挥全力。你这又是为何？” 　　“我的刀品阶较次，若与元墨竹一战，只有不堪断裂这一个后果。” 　　乐源惊了。竟然是这个理由，才不用自己的刀？ 　　“添些高阶灵材，重新锻造一遍就是了，这个我擅长。你若有了去蓬莱仙会的机会，代表道院对阵之际，难道也要提着借来的剑？”可能是才做了一笔生意，又赚了头活鹿蜀的缘故，即便旁人都觉沐雪风太狂，这位炼器大哥倒是挺友善。 　　“多少花费？”沐雪风问。 　　“需用玄牝珠一颗，寒晶矿半斤，水精半斤，星髓三锭，鹿蜀血不计在内……算上锻打工时，一万二千灵石吧。”赵弘沉思片刻，报了个数。 　　“不贵。”沐雪风一听就说。 　　“那就——”赵弘连忙道。 　　“但是花不起。” 　　赵弘张口结舌。 　　“师弟，材料费摆在这里，师兄可真没有赚你的。” 　　“我知道，只是我的确——”沐雪风顿了顿，忽道，“赵师兄，先借我两千灵石。” 　　“啊？” 　　找上驭兽峰，让那位卖蛋学长从中间牵线，沐雪风给自己下了注。 　　借来的两千灵石，以及自掏的两千灵石，梭.哈。 　　就连小橘猫都满脸郑重地把罗师父给自己平时零花的百十块灵石拿了出来，毛茸茸的猫爪一爪子扣在桌上，押注沐雪风。 　　行吧饲主，背水一战了。 　　要是输了，咱们当场破产，背负巨债，可能还得连夜跑路。 　　……话说大黑猫挖煤的黑煤窑在哪里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天国的大黑猫：都说了，真嘅真嘅没有欠钱！也没有在挖煤！！ 　　确实，你都这么黑了，煤窑真的不敢收你，一眨眼猫就不见了===== 　　龙傲天没有强到能秒杀师兄的份上哈，想要写一条升级成长线来着~ 第22章 斗法 　　沐雪风去寻地方练刀了，小橘猫独自回到伴莲居，窝在床上，把新得的魔音号角拿出来摆弄。 　　虽然不懂魔音之法，也不会言灵术，只能随便玩玩，盘来盘去，还真的给他摸索出了一些头绪。 　　待到沐雪风练完刀回来，小橘猫朝他喵喵两声，示意他看向自己，随后心念一动，魔音号角飞起，悬停在猫咪嘴边。 　　然后变大，变大，变得比整只猫还要大一倍。越大的喇叭，气势越足！ 　　象征性地朝号角吹了一口气，魔音号角开始将乐源预先灌入的语音自动播放出来：“对面的家伙，我们用一只手就能碾碎你，不要垂死挣扎了，赶紧放下法宝求饶，否则把你全家都扬咯！！” 　　猫形态只能喵喵喵，这句话还是乐源用幻术短暂变回人身说的。 　　怎么样？打架之前，嘴炮先行，朝对方播放一段，先把气势立起来！ 　　看着小橘猫碧莹莹圆溜溜的双眼，沐雪风陷入片刻沉默，然后说道：“听起来像匪寨的小喽啰。” 　　嘶。小橘猫不信邪地重播一遍，听了听，越听越发觉……好像饲主说的有几分道理。 　　真的像杂鱼。 　　饲主你一个没有被终点网文荼毒过的修真界土著，竟能吐槽得如此精准，可怕！ 　　号角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翌日，那位剑修师兄元墨竹送来战帖，定下了斗法的地点日期。 　　中间又上了一次心法课——仍如首堂课那样打坐观想，决斗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巳时，天晴无雨，大日当空。 　　并肩飞到空旷的后山，沐雪风对小橘猫说道：“你留在这里。” 　　“喵喵。”小橘猫耷下耳朵。他也想去啊，他想帮忙！ 　　“没有合适的防身法宝，我不会带你去。” 　　“喵喵喵。”我知道，我不拖累你，乌乌，你要加油。 　　背上的竹蜻蜓还在滴溜溜旋转的小橘猫，伸出前腿，拍了拍好兄弟的胳膊。 　　沐雪风没有再说什么，朝猫略一点头，足下云气漫起，往云霄之上飞去。他的身影，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等在这里，就算决斗开始，也什么都看不到吧…… 　　小橘猫仰着头，刺目的阳光，让猫瞳竖成一条细线。好想知道云层上是什么情形，可恶啊，为何自己是个连旁观都没资格的菜鸡！ 　　就在猫气得舔毛的时候，一个用术法加持过的嘹亮声音，传遍了钧天道院，在各座山峰间回荡。 　　“想要亲眼观看斗法的各位，可来膳堂前落座！有茶有酒，点心管够！” 　　什么？小橘猫一个激灵。听起来有点像那个讨厌鬼何子衿的声音，不过能看到决斗，总得去试试。 　　“嗡嗡嗡”，飞到膳堂所在的峰头，小橘猫惊愕。 　　现在不是开饭时间，膳堂大门紧闭，门口那块宽阔的空地上，却整整齐齐摆满了桌椅。 　　所有桌椅的前方，是一面巨大的、宛若水流在其上涌动的方形水镜。 　　镜面上弥漫着云雾，但雾气正一点点散去，隐约映出了某个画面。作出这番布置的何子衿，还在水镜边不断催动咒诀，将一只只湛蓝色的晶莹“水鸟”遣往高空。似乎“水鸟”的目之所及，就会在水镜上呈现。 　　这难道是无人机实况转播？乐源陷入沉思。 　　看何子衿如此大费周章、热心卖力，铁定打的不是什么好主意。 　　“芳殊妹妹，今日就让你仔细瞧瞧，那个沐雪风在口放狂言之后，又是如何的丑态百出。像他这种人，也值得你们林家一直惦记在心上？”刚巧，何子衿正对着坐在观众席的林芳殊说道。 　　啧，果然。 　　小橘猫有点待不下去了，但决斗又不能不看。我要不再躲远点，仗着眼神好，蹭一蹭？ 　　猫猫刚寻思，就见如白芍药般清冷的林芳殊朝他看了过来，语声平静地说道：“你可以过来坐。” 　　乐源和她不熟，一点都不熟，而且因为怀疑她是女主，身边麻烦事肯定多，还尽量避免接触。但乐源从她的身上，没有察觉到恶意。 　　小橘猫犹豫了一下。刚要挪步，身子腾空而起，有人一把揣起猫就跑。 　　喵？？ 　　突然冒出的留级学长李悬，抱着猫往最后一排走，还笑着说：“圆师弟，来陪师兄我坐呗。” 　　……我倒是不介意坐在你旁边，肯定比坐在林同学那里自在，但你随便摸猫干什么！你就不怕饲主回来打爆你的狗头？ 　　瞪着死鱼眼的小橘猫，被放在了桌面上。 　　李悬坐下了，旁边是小老头吴师父，竟然连吴师父都来凑热闹。 　　吴师父朝猫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小橘猫只能暗暗庆幸语言不通，自己没有长嘴，不然十几个经义提问就抛过来了。 　　稀稀拉拉的场地里，很快变得座无虚席。每来一人，都先向吴师父打声招呼。作为弟子可能不识得道院里的许多师父，但进入道院后的第一堂经义课，却是人人都要上。 　　打完招呼后，往往又会瞟一眼猫。 　　猫是沐雪风饲养的灵宠，前来观战的也个个知晓。 　　小橘猫仰起头，倔强地回望过去。哼，有多少是打算来看饲主的笑话？我与饲主一荣俱荣，就算饲主说过只有三成把握，今天也一定给你们上一课。让你们知道，龙傲天，不可欺！ 　　膳堂前闹闹哄哄，而在流云飞卷的高天上的情景，在水镜中已呈现得很清晰了。 　　都还没有出手，踏在云端，遥相对峙。 　　一个是沐雪风，墨色衣袍，长身而立，神情冷傲。 　　另一个是元墨竹，白衣白发，如松上之雪。 　　锋锐的视线相撞，寻觅着出手的时机。 　　画面动了！沐雪风率先出手。飘落金莲的长剑，如疾电飞去。 　　元墨竹的松纹古剑当即迎上。 　　才第一次试探交锋，水镜上就颤动了片刻，似乎有“无人机”被余波摧毁，好在很快由别的补上。 　　一分二，二分四，再化无穷，纵横的刀剑残影，瞬息间布满了镜面，几乎连人影都辨认不清了。 　　当残影消散时，就见沐雪风捂住左臂，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流下。 　　小橘猫心头一紧，下一刻，听见沐雪风的声音，遥遥穿透水镜而来：“我在此战之前，只有三成把握。”嘶饲主你咋把实话说出来了。 　　观战席里传出一个响亮的吸气声，好像是押了一百灵石的卖蛋学长，他该不会贪欲蒙眼，下注前连实力对比都没打听过吧。 　　“不过现在，我已知晓你的深浅，我有——四成！”沐雪风在笑，话未落，刀气狂啸。 　　罡风被撕裂，云海被绞碎。 　　“你可以试试！”元墨竹也动了真怒。松纹古剑上的寒光，一瞬间暴涨。 　　刀剑相击，声震九霄。 　　“五成！” 　　血雨飘飞，刀影化虹。 　　“六成！” 　　翻腾云海都被染作血色，空旷高天，变为炼狱绝地。 　　小橘猫本来蹲在桌上，渐渐地四肢站起，身子前倾，双眼睁大，恨不能钻进水镜里。 　　场中的议论声也低了下去，所有人屏息凝神，耳畔只剩吴师父在咕哝，零星听见什么“村口械斗”“全无风度”“一代不如一代”。 　　又一次刀剑相撞，激起滔天云浪后，水镜上画面陡地消失。 　　全场都疯了！ 　　仿佛正看到最精彩的地方，突然wifi掉线，屏幕转圈！ 　　维持法宝水镜的何子衿，脸色阵青阵白，他已发觉事情演变并不如他所想，把人都叫来，恐怕也不会让沐雪风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但他已经骑虎难下。众多催促的视线向他投来，就连林芳殊都面露不满地看向他。 　　他敢撂挑子，马上会被这些道院弟子拆了骨头！ 　　“在修，在修了。”何子衿勉强说道，他催动咒诀，将一只只新生的蓝色“水鸟”派往天空。十几息以后，水镜上的画面终于恢复。 　　正朝着沐雪风的方向。 　　不知道他们错过了什么，沐雪风指着元墨竹，瞳孔里像映了血海，因断了发带而散落的黑发在风中飘飞，笑得恣意张狂：“十招之内，赐尔一败！” 　　满场哗然。小橘猫毛都炸开了，好兄弟帅爆！ 　　龙傲天，当如是！ 　　一片喧沸的场面中，只有吴师父似乎重重哼了一声，“道德经都读到了狗肚子里！” 　　在吴师父的这一声点评中，水镜里的沐雪风，斩落了惊天一刀。 　　作者有话要说： 　　在何子衿的视角，这应该是一场严重的直播事故吧论装比，龙傲天确实更懂一点，八个字不比猫猫的几十个字装得大（。） 第23章 言灵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小橘猫脑海里只浮现出这一句词。 　　从沐雪风劈落的那一刀中，涌出赤红浪潮，每一滴水里都凝固着锋利刀气，铺天盖地而来，挟带无可阻挡之势，几乎要隔着水镜，将在场的所有人兜头吞噬！ 　　白衣的身影被吞没在血浪里。 　　“接住未？” 　　“何妨再撑一刀？” 　　“来！！” 　　浪潮的咆哮声中，只余一个声音，响彻高天。 　　后浪叠着前浪，再度汹涌而至。 　　当所有的浪潮退去，重新现出一袭白衣时，元墨竹那皑如白雪的道袍上，已是破碎斑驳。 　　手臂垂落，握剑的手指颤抖，几乎拿不稳剑。他张口，语声苦涩。 　　“我败了。” 　　“我的一千灵石啊！本想小赚点给小花买猪草！”有人发出惨叫。 　　嘶……沸腾喧嚣的观战席，一朝冷却，倒吸凉气声此起彼伏。 　　后知后觉地，纷纷想起自己下的赌注。 　　若非水镜上，仍呈现出神色颓废的元墨竹，与沐雪风神情傲慢、微露笑意的模样，谁也不敢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果。沐雪风入门不久，实力如何只能靠推测，但元师兄可是盛名在前，有过一长串辉煌战绩。 　　竟然败了！ 　　喵哈哈，喵哈哈！炸毛炸成球的小橘猫，爽到在桌面上打了好几个滚。哼，就喜欢看你们这种不仅傻眼，还亏成狗的样子。 　　“圆师弟开心得很啊。”李悬笑道。 　　另有几道目光落了过来。乐源这副得意忘形的模样，但凡是个人，就要挨打了，但谁会和一只毛茸茸金灿灿的小猫咪计较呢？ 　　没有继续欣赏这群赌狗痛难信的样子，小橘猫召唤出竹蜻蜓，嗡嗡嗡地开走了。去找饲主。 　　虽然我们赌上全部身家还借钱梭.哈，但我们赢了，就不是赌狗，喵哈哈！ 　　没飞多久，就在半空碰上了沐雪风。 　　“喵喵。”好兄弟，你的伤怎样了？小橘猫望向他，墨色衣袍上血迹并不醒目，只是深色的湿痕。左臂的伤处用布条简单包扎过了。 　　“没事。”沐雪风的回答依旧。不过他神色平静，只有气息因消耗甚大而微微不稳，都没有上次读完道德经时的虚弱。 　　水镜里所见的那种狂恣气息，也像是被风吹散了，看向猫的眼神温和。 　　看来问题不大。 　　一人一猫默契地回去休息。一路上，都有人或明或暗地打量，还有的跟到了伴莲居门口。 　　沐雪风可不是那种会笑眯眯敞开院门，说句“不如进来一坐”的性子，探头探脑的弟子们就见忽有一道寒光汹汹而来，飞坠在脚前，溅起无数飞尘。再偏一寸，溅的可就是血了。 　　是齐师兄被扣留的莲华剑。 　　“就劳烦师兄们还回去了。”沐雪风的声音传出。 　　拾起莲华剑，被下了逐客令的众人只得悻悻而去。再不走，等着被刀气戳中脑袋吗？ 　　第二天，沐雪风从开盘的庄家那里领到了一万两千灵石，小橘猫也领到了自己的一笔。 　　来到炼器堂，在栎树边找到了给鹿蜀刷毛的赵弘，沐雪风将刚到手的巨款拿给了他。 　　赵弘接过来，数了数，迟疑了一会儿问道：“还缺了你问我借的那两千灵石吧？” 　　嘶，小橘猫瞪圆眼睛。来之前他还想过，锻刀费用一万二，没毛病，仔细一想，还真的少了两千灵石！ 　　饲主你是不是也漏算了？不然当初多借一千，窟窿就能填上。 　　望向沐雪风，沐雪风果然也是一怔。 　　乌乌好吧，小橘猫伸爪摸向脖子上的令牌，将那新鲜热乎的三百多灵石掏了出来。兑付的时候给了猫一只小布袋，里面有三块灵晶——每块相当于一百灵石，外加少许零头。 　　我这里还有一点，能还多少，先还多少吧。 　　看到猫的举动，两个人都愣了愣，沐雪风说道：“我想办法，不用你出。” 　　赵弘则苦笑道：“你这只猫怪懂事的。算啦，我怎么可能收一只猫的私房钱。我已听说了昨日的斗法结果，师弟未来必定前途无量，就当与师弟结个善缘，等你手头宽裕时再还吧。” 　　“那就多谢赵师兄了。” 　　饲主的常用武器被送去重新铸造，随后道院来人，与他们讲了讲蓬莱仙会的事。 　　仙会由位处东海的名门大派蓬莱派举办，届时，沐雪风作为三人之一，代表道院出阵演武。身为“灵宠”，猫猫当然也跟着一起去。 　　近日还有一桩喜事，就是罗师父回来了。 　　这只大美人狐狸师父虽然魔鬼了一点，但对乐源还是很不错的。 　　上完一堂幻术课，徐敏先走了，罗浮对小橘猫道：“你留下。” 　　“为师回青丘一趟，给你带了件防身法宝。” 　　传说中的青丘狐国吗？比猫族的聚居地梨花村听着有逼格多了。 　　“喵喵。”谢谢师父！ 　　罗浮说话间，将法宝拿出，是一条搭在她手腕上的水红绸带。 　　让小橘猫滴血认主后，绸带缩小，挽成半弧形，虚虚披在了猫身上。飘带当风，如梦似幻。 　　喵、喵法天女？ 　　罗师父道：“此物名唤赤霞霓光练，最高可挡元婴一击，归狐族圣女所有。如今的狐族圣女修为大成，无需外物防身，我就借来了，给你用到不需再用为止。” 　　她又笑了笑说：“林家的小姑娘似乎手头也有。她那一件，其实是此物的仿品。” 　　“喵喵喵！”喵法天女就喵法天女吧，师父待我真好！ 　　对了，还有件事。小橘猫收起霓光练后，把令牌里的魔音号角拿了出来。 　　这号角目前只能用来嘴炮，还被饲主评价说像匪寨的小喽啰。 　　“哦，你新得的宝物？” 　　“喵喵！”对啊师父，要不要给你演示一下？ 　　小橘猫坏心眼地举起号角，招呼都没打一个，送到嘴边就是鼓气一吹。 　　呜哇哇，才响两声就停下了。毕竟这玩意伤人伤己，猫自己都吃不消。 　　“好个天籁之音，怎么不吹了？”罗师父从容地一弹指，耳边金光闪过，笑吟吟地问。 　　嘶，难道事先把听觉屏蔽了？玩不过玩不过。 　　“这是以狰角为主材铸造的魔音号角，”罗浮道，“需配合言灵之术使用。” 　　对对对，师父你果然是懂行的！小橘猫猛点头。 　　“你才筑基，灵力有限，最多只能掌握一两条言灵咒，威能也不会太强。” 　　“喵喵。”没关系，我还是想学。 　　“好，你想想，要将言灵咒寄托在哪句话里，越短越好。” 　　小橘猫点头，寻思起来。 　　除你武器？昏昏倒地？阿瓦达索命？还是…… 　　想好一句，用幻术变化为人身，乐源刚要开口，脖子上的银铃突然传出一串清晰的语声，灌入他的脑海里。 　　叫爹就行。 　　叫爹就行。 　　叫爹就行…… 　　被灌脑魔音所扰，乐源连想好的那句话都忘了，张口变成了“叫爹就行”。 　　话音一出，罗师父连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嘶，误会，失误，多半不铃你没事诈什么尸啊！ 　　“有趣，”罗师父轻笑，“就这一句吧。” 　　等等？ 　　作为一只天赋异禀的灵猫，乐源倒是很快就掌握了这一句言灵咒。 　　吐出这四字以后，会让听者内心油然而生一种冲动，要脱口叫“爹”。 　　如果猫形态不方便说人话，也可以事先录制在魔音号角里，播出来就行。 　　……虽然是个，毫无卵用的技能罢了。 　　播放了一遍录入号角的言灵咒——对精通此术的罗师父不起作用，乐源忽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好耳熟，这句话，和最早的时候在银铃里响起的那一句，语气、声线、音调全都一模一样啊！ 　　当时自己刚从一个“很黄很黄嘅人”那里得到多半不铃，拨弄了半天，都没找出这只金手指铃铛的用法。就在泄气的时候，听到了银铃中传出的那句“叫爹就行”。 　　在吐槽过怎么还侮辱人之后，自己真的叫了。 　　发现屁用没有，气得鬼火冒！ 　　竟然构成了一个环。我自己毫无所觉地在自己的唆使下喊自己叫了声爹，啧。 　　“很好，回去后再练习练习。”罗师父赞许道。 　　别吧，我总不能追着饲主哔哔“叫爹就行”。 　　“这句话虽用处不大，但简单明朗，蕴含的威能也弱，无需消耗太多的灵力，正适宜你用来熟悉言灵咒的运转法则。你若是想学威能强大的言灵，用不了两次就会灵力枯竭了。” 　　好、好吧，这么看还不错？那我背着饲主多练练。 　　“七月底你要与沐雪风前去蓬莱仙会，小猫咪，明日起没有心法课的日子，都来心月峰寻我修习吧。言灵咒只是旁门，为师有别的教你。” 　　撇下徐敏开小灶吗？变回猫形的小橘猫点点头。 　　要学到新技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作者把借的两千灵石算漏了，不过我转头就把黑锅扣在了龙傲天头上！谁叫龙傲天不学数学，算错了吧（。） 　　蓬莱仙会上猫猫会出战，会有用的 第24章 我俩 　　下课回到伴莲居时，沐雪风还没回来，乐源就变成人身，开始练习他的言灵咒。 　　对着看到他就从池塘里浮出一个小脑袋的玄龟：“叫爹就行。” 　　小玄龟嘴巴嗫嚅，发出咯咯的声响，乐源头一次知道乌龟也会叫。 　　该不会真的在用龟语叫爹？ 　　对着摆在书桌上当台灯的那盆猪笼草：“叫爹就行。” 　　猪笼草那一颗颗散发蓝光的捕虫笼，害羞地垂下来，闪烁了一次。 　　对着地上的蚂蚁、路边的野草、枝头的雀鸟：“叫爹就行。” 　　蚂蚁摇动触须，野草无风摇摆，雀鸟啾啾啾啾。 　　在沐雪风练刀回来以前，乐源已经让附近的花花草草、小龟小虫都叫了他爹。 　　……虽然语言不通，但或多或少都有反应，应该是叫了吧。 　　当然，对沐雪风是不会尝试的。猫猫很有逼数！ 　　接下来的日子里，饲主忙着练刀备战，小橘猫也很忙，非常忙。 　　上完每旬一次的心法课，剩下的时间全部在罗师父那里修习。 　　放学以后，还要练习新招，累了就再练练言灵咒。 　　家里的小玄龟、猪笼草，叫起爹来可能都已经轻车熟路。除了石头还没开口、饲主没敢哔哔，剩下的活物没一个能逃过。 　　——我是如何年纪轻轻且单身，就拥有了百八十个儿子？ 　　——叫爹就行。 　　就连夜晚，小橘猫也在银铃的陪伴下吐纳月光，不懈修行。 　　从筑基以来，他又不声不响地突破了两三层瓶颈。不过到凝脉之前有九重小境界，而后才是金丹，想要短时间追上沐雪风，那是没戏。 　　在忙忙碌碌之中，时间快如流水，一晃就到了七月下旬。 　　也没怎么收拾东西，反正家当基本装在储物法宝里，大清早，一人一猫就来到了出发点八卦广场。 　　同行的另有四人，零零散散地站着，无人寒暄。一个带队的道院师父，一个负责外事杂务的弟子，还有两个也将代表道院出战。 　　等候了片刻，天空骤然昏暗。遮天蔽日的金色巨鲸，徐徐降落在广场上。泛着某种金属光泽的鲸腹上敞开一扇门，露出里面巨大的空间。 　　这就是飞艇吧？蹲在饲主肩头步入“巨鲸”，小橘猫新奇地东张西望。 　　里面有餐厅有客厅，有花草葱茏的阳光房。走廊一边排布着多个房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卧室。布置算不上多么奢华，但也洁净整齐。在里面住上几日，也挺舒适。 　　听说光是去到蓬莱，路上就要花费五六日。 　　脚下一震，巨鲸浮空而起，往遥在东海的蓬莱仙岛飞去。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意外，五天后，众人顺顺当当地来到了南安城。这里是离蓬莱最近的一座城池了。 　　他们在半空就下了飞艇，乘风降落在城中。那极其招摇的金色巨鲸，被道院的闵师父收缩成巴掌大的一小只，装进了储物戒里。 　　先在南安城里投宿一晚，洗去风尘，明日再去拜会蓬莱派。 　　说是这么说的，趁着时辰还早，在客栈里记了名后，五个人当即就跑没了四个。 　　放风咯！ 　　该吃吃，该喝喝，甚至还有剑痴因为几日不得碰剑，手痒难耐，寻地方练剑去了。 　　沐雪风和乐源也在这跑掉的人里面。 　　喵喵喵喵，得先找个地方买吃的，最好是条美食街，可以沿街一路吃过去。 　　沐雪风也是同样的想法。没过多久，他们就寻到了最热闹的集市里，东家买份烤肉，西家买包酥饼地快活起来了。 　　在露天位子坐下来吃一盘鱼饼的时候，小橘猫耳朵支棱起来，听见隔壁桌闲聊道：“你吃过长乐村李姑家的鱼饼没？十里八乡的人都到她那买！我上回吃了一次，惦记到现在呢。”那人嫌弃地拿筷子戳了戳面前菜盘，“这家店的鱼饼，只能当泔水喂猪。” 　　正在吃鱼饼的一人一猫：…… 　　我觉得没那么差劲啊，我跟猪一样不挑？小橘猫瞪着死鱼眼，鱼饼也吃得不香了。 　　“你说的长乐村，在何处？”沐雪风忽然开口。 　　长乐村是南安城治下的一个小渔村，马车往返也要一日工夫。 　　对凡人来说的麻烦，对他俩来说，倒是容易得很。御风而行，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到了。 　　站在云端下望，傍着蔚蓝的大海，村寨有三面以坚实的精铁栅栏围起，每隔一段，建着座高耸的箭塔。 　　临海的那一面，则有多个延伸到海中的码头，大大小小的木船停泊在码头边。 　　好像跟我想象中的小渔村不太一样啊，乐源心想。我鱼饼在哪里？鱼饼！鱼饼！ 　　小橘猫期待地轻摆尾巴。 　　带着猫飞落在村寨里，沐雪风向一个坐在门槛上晒夕阳的闲汉问道：“卖鱼饼的李姑在哪里？” 　　“李姑？”闲汉愣了一愣，张大嘴巴，随即一激灵反应过来，指了个方向道，“那、那里，我带你们去。”边说话边爬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在前面带路，还挺热心。 　　村子里没有规整的大路，芭蕉叶覆顶的土屋随意乱盖，穿行其间的小巷子也是弯弯绕绕。 　　走了一会儿，闲汉说：“到了。” 　　到了？鱼饼呢？连香味都没闻见，小橘猫疑惑地望去。 　　面前是个酒肆，一帮子带纹身的赤膊大汉正就着烤鱼，大口喝酒，说笑喧哗。作为吃货，小橘猫一闻就闻出来，只是随便撒了点盐、手法粗糙的烤鱼，甚至有的还烤焦了，猫没兴趣。 　　沐雪风也皱了皱眉。 　　就见那个热心的带路党，蹭的一下化作一道残影，溜到了酒肆大汉的身后，指着一人一猫，满脸谄媚地说道：“老大，来了个送上门的肥羊！” 　　喧哗声骤然寂静，好几道恶狼般的目光审视过来。 　　啊这。 　　小橘猫轻摇的尾巴尖一滞。 　　总之，他们好像来错了地方。但是来都来了，总得干点什么吧？ 　　像是拍拍照，吃吃饭，打打人什么的，实现不了的项目可以划掉。 　　为首的几个悍匪，似有筑基境界，难怪敢对明显有修为在身的沐雪风动手。不过筑基境界，等于没有卵用。 　　不一会儿，海匪们就东倒西歪躺了一地，杀猪般的嚎叫震得整座寨子里都能听见。 　　断手断脚而已，没有下杀招。修士杀戮凡人，受到的天谴尤其重。 　　“哎，等等。”肩头小橘猫的重量，忽然变作了一只搭在肩上的手。变成人形的乐源，笑眼盈盈，对好兄弟说道：“这机会不错，让我练练！” 　　他每次都变得猝不及防。 　　就是不打招呼。 　　少年模样的乐源，低下头看向抱着断手在地上申.吟的海匪老大。那一脸笑意，直看得海匪老大心头发憷，颤声道：“你、你们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我可以交、交出黄金——” 　　他的求饶被直接打断。 　　“叫爹就行。” 　　“爹？”海匪老大连迟疑都没有，嘴巴就先一步动了起来。 　　嚯，真好使。浓密的黑发间漏出的两只橘色猫耳，愉悦地抖了抖。 　　以前乐源都对着虫虫草草使用，没好意思祸害道院的同窗们，现在可给他逮着机会，能在人类身上使劲练习了。多练一练，等自己突破到凝脉，就能掌握更强大的言灵咒。 　　沐雪风愕然地看他。 　　“言灵咒，言灵啦。”乐源解释。 　　“爹，爹，爹。”这次没用言灵咒，海匪老大又主动叫了好几声，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讨好之色，“我叫过了，爹是不是可以放过我这个不孝子？” 　　话音未落，乐源已经走开了，去认下一个儿子。报以回答的，是冷着脸的沐雪风，又重重踹了他一脚。海匪老大白眼一翻，当即晕死过去。 　　除了在酒肆里喝酒吃烤鱼的那一批外，寨子里和码头上还散落着许多海匪。 　　乐源走一路，“爹”声就响了一路。藏在屋里、躲在床底、钻进稻草垛里瑟瑟发抖的，全被一把揪了出来，痛揍一顿，再叫爹。 　　到后来那些海匪们躲也不躲了，远远看到两人，就双膝一软，跪下叫爹。 　　啧，乐源不满。我还没用言灵咒呢，你叫什么叫？ 　　我一个纯良花季少年，哪里看起来像你爹了？ 　　这个海匪寨子占地颇大。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匪寨一角的窝棚区，旁边就是靠海的盐场。几名看守模样、腰系皮鞭的海匪，原本似乎在盐场里督工。看到两人过来，全都抖抖索索地磕头求饶。 　　剩下的都是些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人，在盐场劳作，其中还有一些老幼妇孺。不像海匪，是被掳掠来的普通百姓吗？ 　　别怕，我是来拯救你们的！ 　　没有多哔哔，几个看守就被打断了手脚，从心地叫了声爹。连躲在棚子里呼呼睡死的一个也没放过。骨裂声和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转头望向群聚在盐场里的劳工们，乐源刚要说句什么。 　　不料一对上目光，那些人就齐刷刷跪下了，比面对穷凶极恶的海匪看守时还要惧怕，男女老幼的声音混响，杂乱无章地哭喊：“爹！！” 　　嘶。 　　看着这帮老百姓惊恐万状的模样，乐源心里浮现出一个无稽的念头。 　　我书读得少，玄幻小说的正道主角，是这个样子的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一种可能——我和饲主其实是反派？ 　　“莫怕莫怕，我们是来解救你们的，”乐源宽慰地朝人群笑了笑，瞥了一眼几秒钟前才面不改色断人手脚的沐雪风——好像每次变成人形时他都不太高兴，拍了拍好兄弟的肩，“别看他有点凶，其实他也是个好人。圣贤有云，会养小动物的人都很有爱心，对吧？” 　　话音未落，乐源就变回了一只小橘猫，跳到沐雪风肩头。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还用猫脑袋蹭了蹭饲主果.露的脖颈以示亲昵。沐雪风面色稍霁，不过猫没发觉。 　　自己化为人身时也藏不住两只橘色猫耳，显然是个猫妖，一下子变成橘猫，那也没什么突兀的吧。 　　但是众人望向他的目光，好像变得更奇怪了。 　　人群里传出细细碎碎的商议声，还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 　　沐雪风抬起手，数道寒芒疾飞而去。在惊呼声中，几人拴在脚腕上的铁链四分五裂。 　　“你们自便。” 　　剩下的琐事他懒得去管。海匪们个个断手断脚，翻不起风浪来了。是杀是剐，或是交给官府，这帮老百姓自己决定。 　　耽搁了一番，向那群人询问了长乐村所在，他们重新上路。 　　在入夜以前赶至，买到了最后一锅热乎鱼饼。 　　尝了尝，小橘猫两眼放光，埋头大吃。 　　果真美味，不虚此行。南安城里那一家的鱼饼，确实该进泔水桶！ 　　吃饱饭，打道回府。踏入客栈大堂，就见同行的季师姐朝两人招了招手：“沐师弟，猫师弟，回来啦？来尝尝这份桐花丸子，听人说好吃，我就跑去鲤镇买来了。” 　　鲤镇，是南安城附近的镇子吗？ 　　也是一个行动力巨强，为了口吃的能飞遁几十里的主儿啊。 　　季师姐将桐花丸子递了过来，两个油纸包，猫也有份。 　　“多谢。”“喵喵！” 　　“不客气。”季师姐莞尔，犹如春风般亲切。 　　她在这一行人里负责外务，算得上是八面玲珑。 　　几日里在飞艇朝夕相处，乐源已经发现，队伍里从上到下，包括那位道院的闵师父，都是什么刀狂剑痴，自闭社恐。 　　沐雪风虽然不自闭也不社恐，但他性子高傲，从不知道谦逊两个字怎么写，再加上一个只会喵喵叫的小橘猫，换在地球上，真就是一群问题儿童。很多场合，确实需要由她出面。 　　拿着油纸包，一人一猫正打算上楼休息，忽听外面一阵喧哗。 　　“孟师兄？！” 　　是季师姐惊愕，甚至惊慌的声音。 　　回过头去，就见四个青衣杂役抬着一副担架进了客栈，担架上躺着先前出门练剑的孟师兄。 　　双眼紧闭，脸色惨白。 　　“他与我同时看中一块僻静空地，谁赢了，谁在那里练剑。他输了。” 　　漫不经心、言语带笑，说话者随后到来，步履从容地迈进了客栈的门槛。 　　一副弱冠青年的模样，衣着并不如何华丽，但举手投足间都散发贵气。 　　“发生何事？” 　　闵师父的身影闪现在大堂中，脸色如冰。远胜金丹的威压，寒潮般漫溢开来。 　　“一场公平的比试罢了，他若醒来，也是这么说。辟火真人不会想要以大欺小吧？”来人微微一笑，纵使浑身骨骼都在元婴威压下发出不堪的轻响，也丝毫不怵。 　　闵师父冷哼一声，未有动作。 　　那人随即抬眼，望向了楼梯前的沐雪风：“你就是击败了元墨竹的那个沐雪风？在下，紫霄宗韩庆。两日后，等你一战。” 　　“那你就洗干净膝盖等着吧，”沐雪风冷笑，他从来不文饰嘴炮，“你会用上的。” 　　小橘猫也怒目而视。 　　一定让你用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谢谢支持~ 第25章 秘术 　　“呵, 还没见识过沐道友手段如何，这嘴上的功夫，就已经不差了。”韩庆笑道。 　　哼, 饲主明着怼人, 总比你阴阳怪气的好。小橘猫瞪他。 　　“在下告退, 不再打扰各位。”最后抛下挑衅的一眼, 嘴里却是温温文文的语气，这个比讨厌鬼何子衿还要讨厌百倍的家伙，终于转身走了。 　　四名青衣杂役将担架放下, 跟随他离去。 　　昏迷的孟师兄, 被他们抱到了客房。 　　“真气震荡，经脉受损。”握住他的手腕, 注入灵力探查许久后, 闵师父说道，“不曾伤及根基，但也需卧床静养数月。” 　　听闻此言, 季师姐松了口气：“未伤根基便好。” 　　卧床数月, 对修道之人来说也不算久。不过，蓬莱仙会肯定是赶不上了。 　　围在床边的几人，心里几乎同时浮现出这个念头。 　　给孟师兄喂了对症的丹药，让他安睡, 一行人走出客房, 拢上了门。 　　“沐师弟若想知道有关韩庆的事, 找个地方落座, 我与你详细说吧。”季师姐看了沐雪风一眼, 仿佛能读懂人心般说道。 　　随后，两人一猫在客栈里找了个屏风隔开的雅座, 要了一壶香茶。 　　“那个韩庆，究竟是什么来头？”沐雪风张口就问。这家伙来意不善，似乎就是冲着自己。 　　小橘猫也坐在一旁，支起了耳朵。 　　听说这位名叫季语芙的季学姐，在道院里素有博学多识之名，但凡修真界里有些名气的人物，都能将渊源来历说得清清楚楚。 　　——不过乐源不知道，她也有不明之事。比如说，为何沐雪风不是体修，却能承受双倍重压直上天梯三千阶，至今没有答案。 　　“韩庆是紫霄宗多宝道人的重孙。”季师姐娓娓道来，“我就先从多宝道人开始说起吧。” 　　“此人年幼时，已被发现身怀卓绝的炼器天赋。紫霄宗倾尽举派之力，耗费无数天材地宝，将他培养成型，如今是本界首屈一指的炼器宗师。从他手中诞生的仙器，多达百数，还有传言说，他曾打造出一件夺天地造化之功的神器。” 　　“咱们道院的炼器堂虽能满足日常需要，但和多宝道人一比，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多宝道人曾有道侣，传下一脉子嗣。韩庆是他天资最高的后代，也被紫霄宗寄予厚望。他精擅的却不是炼器，而是斗技。” 　　说到这里，季师姐朝沐雪风温和一笑：“单论斗技，其实韩庆未必是师弟你的对手。只不过，韩庆深得多宝道人的宠爱，除了一把本命赤霄剑，更有多件仙器在手。除了常用的三件——稍后我再详说，剩余几件仙器有何等威能，几乎无人知晓。” 　　懂了，小橘猫心道，是个满身神装的氪金玩家。 　　明明饲主也才鸟枪换炮，拿到了用高阶灵材重新锻造的刀，这么一比，马上又被比下去了啊！ 　　乌乌，平民玩家好难。 　　“不知威能的多件仙器……”沐雪风垂眸呢喃。 　　“沐师弟，师姐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太好听。”季语芙叹息一声，“当初齐师兄与元师兄斗法，争的是仙会资格的末位。孟师兄的道行，公认排在他们两人之前。如今孟师兄都伤在了韩庆手下，韩庆用了何种手段，我们尚未知晓。师弟万勿苛求自己，即便不敌，也属正常。”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敢如此对我说话，他惟有一败。” 　　“喵喵！”一直乖巧蹲坐在桌上的小橘猫，很急地伸出猫爪，拍了拍沐雪风搭在茶盅上的手指。 　　“嗯？” 　　“猫师弟在说，他也想帮忙？”季师姐试探说道。 　　小橘猫猛点头。 　　照理说，作为一个拥有道院令牌的正式弟子，他和沐雪风一起上，属于以二对一。 　　但一直以来，他与沐雪风同进同出、同吃同住，连走路都懒得自己走，就跟长在沐雪风肩头似的，大家好像都无意间，默认了他的“灵宠”身份。 　　这回到蓬莱仙会也是如此。有参会资格的只是沐雪风，但无人质疑猫不该来，要把一只小猫咪孤零零撂在道院里——谁能开得了这个口啊！ 　　“不行。”沐雪风断然道。 　　小橘猫摸了下令牌，一道梦幻般的霞色披帛，环绕在了猫身上，宛若天女。 　　“这是供奉在狐族的赤霞霓光练，护御仙器，可挡元婴一击。是罗师父借来的么？她很看重猫师弟呢。” 　　小橘猫又点了点头，季师姐果然是个百晓生啊。 　　饲主你看，我有这么牛逼的防身法宝！上场自保没问题的。 　　“……不行。” 　　“喵。”哼。 　　到时候我偷偷溜上台子！ 　　我非要干的事情，我亲爹都拦不住我。 　　季语芙随后解说了韩庆曾用过的几件法宝，然后各回各屋休息。 　　第二天，一行人拜会了蓬莱派掌门，搬进由蓬莱提供的独栋海边楼阁。 　　孟师兄仍昏迷不醒，只能将他安置在一间卧房的床上，时不时来人探看一眼。 　　窗外涛声阵阵，洁白海鸥飞过。中午晚上的两顿饭都直接送上门，季师姐好像打过招呼，送来的是双份，猫也有份。 　　新鲜的鱼虾蟹贝，烹饪手法精湛，堪称极品美味。只是想到即将到来的斗法，嘴里的鱼虾顿时不香了。 　　当夜尽天明，一觉醒来的时候，乐源甚至在冰蚕丝编织的凉席上看到了一撮金黄的短毛。 　　哼！好你个韩庆，都是因为你我才愁掉了毛，这笔账迟早讨回来！ 　　吃过杂役送来的早饭，众人动身前往仙会场地。 　　蓬莱仙岛上，处处装点着珊瑚珠贝。还在遥远处，就能望见临岸的海面上漂着一枚比巨鲸还要庞大得多的雪白蚌壳，焕发莹莹珠光。 　　能长这么大，这只蚌该不会有几千岁吧，小橘猫嘀咕。里面如果孕育过珍珠，起码也得有卡车那么大。 　　敞开的两扇蚌壳间，流淌着清水一般的透明波纹。听季师姐解释，那是防止斗法气息外泄的结界。 　　到时，双方便是在这贝壳之中斗法。 　　众人在岸边的观战席坐下，等候片刻，仙会开始。 　　上午，是几名精通经义的大能坐而论道。小橘猫窝在饲主身边，听得直打瞌睡。 　　乐源目光一转，其他人也没有在听。要么低头擦刀，要么偷偷打坐。 　　只有季师姐听得还算认真。她手握一块存影石，全都记录下来。据她所说，回去后会送给吴师父。 　　吃过午饭，进入正题。 　　蓬莱仙会，是各门各派新秀的亮相时机，比的是各派的发展潜力，以及炫耀自家后继有人。上场者，仅限于金丹期及以下、年龄不足百岁的弟子。 　　今天是首日，共比两场。昆仑宫对九华派，紫霄宗对钧天道院，各上三人。 　　昆仑宫对九华派的三场斗法很是精彩，但小橘猫静不下心看。等啊等，总算听到了那一声宣布：“紫霄宗，钧天道院，第一场！” 　　道院如今少了一人。按先前的商量，第一场由季师姐顶上。 　　她一上场，就平静说道：“我认输。” 　　季语芙是凝脉境界。虽说修真界亦有越阶挑战的传说，但最多是顶尖凝脉，战胜用丹药堆成的末流金丹。仙会上都是金丹境中的佼佼者，越阶一事，想都不要想。 　　下一场，就是沐雪风对战韩庆了。 　　嘶，看到沐雪风飞落在巨型珠贝中，与韩庆遥遥相峙，小橘猫再次紧张到炸毛。 　　趁着旁边的师姐没注意，一只橘色的小毛球“蹭蹭蹭”“蹭蹭蹭”，从观战席的中间，悄然挪到了最前排。 　　决斗前本该各行一礼，双方似乎都没有这个意思。 　　“膝盖洗干净了么？”沐雪风冷哼。 　　“没洗，”韩庆哈哈一笑，“我要跪，也只会跪在被你鲜血染红的地面上。” 　　一开场，就是火药味十足。观战的众人，脸色都绷不住了。 　　如此盛大的仙会上，在座都是各大仙门的精英弟子，这两人竟然风度全无，连装都不装一个。 　　还好吴师父不在，小橘猫莫名想道，不然得气到心梗。 　　“听说你对战元墨竹之前，只有三成把握，那么，对上我又有几成？”韩庆又悠悠问道。 　　啧，这种细节都传扬出去了吗，这帮子修士是不是真的很闲啊。场外的小橘猫又想。 　　“十成。”刀在手，沐雪风一刀斩出，“我斩恶犬无数，今日再添一条！” 　　银白的刀气如浪，吹飞了不知何时起薄薄覆盖地面的一层细砂。 　　已土八极砂。 　　无声无息黏附在敌人的体表、衣物上，让人不知不觉间行动迟缓，最后身陷流沙，动弹不得。是韩庆最常用的仙器之一。 　　在刀气卷起细沙的一刹那，漫天的黄沙，忽而转变为了密密麻麻的飞虫。尾部的碧绿蜂针，昭示它挟带剧毒。 　　与此同时，胭脂色的瘴气弥漫开来。瘴气里影影绰绰，有满枝盛放的桃花，无人采撷的花朵凋落，花泥里埋着腐烂的白骨，骷髅眼眶里钻出晦暗的蕈…… 　　落魄虫灾与万古桃花瘴。又是两件仙器。 　　剧毒的落魄虫，在桃花瘴气里如虎添翼，虫群结成巨网，向沐雪风席卷而来。只要被蛰到一下，都将是严重的后果。 　　沐雪风的身影，被虫影与瘴气吞没。唯见刀光辉煌，收割去一批又一批落魄虫的性命。 　　虫躯堆积在地，铺满了厚厚一层，仍不绝地从虚空涌出。 　　韩庆没有再看那副场面。他盘腿坐在半空，面前展开了一幅一人高的空白绘卷，抄起墨玉笔杆的大笔，在白绢上描绘。 　　批命笔与转运卷。批命笔只能画出自己将至的噩运，转运卷将其转嫁到他人身上。韩庆只用过一次，但有记载流传。 　　韩庆笔下如飞，画出了自己被刀气削作遍体鳞伤的样子。 　　此即不久后的未来，但，可以扭转！ 　　批命笔一顿，开始在空白处书写画题，沐雪风的名字。冥冥中如有阻碍，运笔不快，每写一笔，画上人物的脸庞就模糊一分，渐渐变得不再像韩庆自己——而有了几分沐雪风的神韵。 　　我的身上…… 　　被虫群瘴气包围的沐雪风，忽的发觉周身绽出一道道细密血线，如被刀气削割。用刀的是他，他却被刀气所噬。 　　饲主的状况如何了，看不到啊！ 　　一二三四五，开战后，那家伙掏出五件仙器了，小橘猫吸气。可恶，氪金狗能不能滚出斗法界！！ 　　面色沉静地看着从体内涌出的血液，沐雪风一挥袖，血珠飞散在空中，侵染出一片血红的领域，还在不断地扩张。 　　在这方血域中，虫群僵死在地，毒瘴消融退却。 　　他行走起来，血域随他而动。 　　小橘猫总算又看到了饲主。沐雪风裹在血雾之中，那浓重的血色，像是他身后的幕布。 　　触目惊心，挟带着惊人的煞气！ 　　在转运卷上书写命运的手停顿了，沐雪风一步踏出，已出现在韩庆背后，刀气直斩而下。 　　金光一闪，韩庆带着转运卷瞬间挪移到了远处。 　　一息后，沐雪风追来。 　　金光再闪。 　　迟了，你已经迟了！韩庆在心底狂呼。他催动杏黄旗，屡次挪移，都被沐雪风不依不饶地追上，就连杏黄旗都在过度透支中绽出裂痕。但他手底的那个名字，也即将写完。 　　“这是……谁？”落下最后一笔时，那幅已然酷似沐雪风的画像，却忽然变了。 　　不辨全貌，只见浓云中探出半只鳞爪。 　　才望上一眼，就被莫名而来的威严所慑，韩庆心神剧震，此画不可直视。 　　同一刹那，无数颗看不见的血珠，齐齐在韩庆周身、在批命笔转运卷上爆开！ 　　悄无声息间，这些血珠从裹住沐雪风的血雾中飘散开来，悬浮在半空，每一颗里都凝固着最锋利的刀气。 　　沐雪风逼迫他屡次挪移，正是为了让他一头撞进血珠之阵里。 　　韩庆闷哼一声，笔与卷陡地缩小，退回他的储物戒里。 　　千万道刀气割破了他的血肉，他浑身浴血，正像是转运卷最初所描绘的那样。 　　“你过于依赖仙器了，你的剑呢？”沐雪风在问。 　　“哼，何须用剑？”擦去唇边血渍，韩庆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躯。 　　他一摆手，身后幻影凝聚，走出两个巨灵神，一人持斧，一人持戟。 　　在巨灵神的面前，无论是他，还是沐雪风，都显得身形渺小无比。 　　挟带狂暴的风声，斧与戟都往沐雪风袭来，韩庆提一把犹如火焰凝成的剑，游走在外，伺机而动。 　　沐雪风瞬间变成以一敌三。 　　挂狗，挂狗！！小橘猫在心底骂出了花。眼见沐雪风又挂了彩，心中一急。 　　饲主，我来帮你！ 　　他纵身一跃，跃到蚌壳上空，而后水波涌动，他被某物所挡，趴在了上面。 　　被、被挡住了？一只小橘猫，尴尬地挂在了气泡般的结界上。 　　“小猫咪，快回来！”季师姐在后面叫道。乐源无暇去想她为何突然换了称呼，这次没有叫“猫师弟”，就见决斗场中，韩庆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张云符，伸手指天。 　　“一重天。”郁郁青天，显化在上空，倾压而来。沐雪风看了一眼，似无所觉。 　　“两重天。”青天中结出白云，瑞云翻卷。 　　沐雪风身形变缓，无法再躲开巨灵神袭来的一击。 　　他眼底煞气一闪，双手持刀，硬接了巨灵神的一斧，发出铮然巨响。那只板斧从巨灵神手中脱手飞去，击穿了结界。 　　呼，好险！小橘猫蹭地躲开。才松了口气，瞥见结界上正在复原的那处破洞，就是眼睛一亮。 　　还好猫猫体型小，刚好够钻！ 　　只许他们三打一吗，好兄弟，我来助你啦！ 　　背后依稀传出季师姐的声音，似乎在向裁决席解释，这只是沐雪风养的灵宠猫，因护主心切冲了进去。作为灵宠，按惯例可与主人一同作战。 　　嘶，来晚了吗，我还没出手呢？一冲进来，乐源就见沐雪风骤然爆发，将另一名巨灵神手中的青铜戟也一斩两段。 　　“三重天！”此际，韩庆的声音也再度响起。 　　青天白云中，有霞光涌现，仙鹤飞鸣。 　　这三重青天，缓慢而无可阻挡地向下方的沐雪风盖压而去。 　　他身形一顿，几乎是立刻，就动不了了。骨骼的咯咯声响中，就连膝盖也一点点弯了下去。 　　“该用到膝盖的到底是谁，嗯？”韩庆笑了。 　　眼角瞥见溜进来的一抹橘色，他并未在意。提着赤霄剑，不紧不慢地往沐雪风走去。 　　你怎么进来了！沐雪风也看到了猫，脸色一变。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翕动，却连说话都已艰难。 　　“你，服不服？”韩庆高声喝问。 　　“喵喵喵！”“青天”被个子高的饲主顶着，小橘猫倒是没什么感觉。 　　但饲主好像，情况不妙啊！ 　　乐源扫一眼提着剑，猫戏老鼠般缓步而来的韩庆，再扫一眼几近跪倒的沐雪风。 　　就是现在了。不能再等待时机。 　　魔音号角从令牌中飞出，悬停在小橘猫嘴边。乐源鼓足气，朝号角吹了一口。 　　秘法·十八重考试地狱！ 　　与此同时号角中传出事先录制的语音，连声呼喊，“做题！” 　　韩庆就觉一个恍惚，眼前光景变换，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处有窗无门的空间。 　　房间最中央有一个案几，一只蒲团，案上有支卷轴，旁边搁着毛笔。 　　——在学新招时，罗师父说，你未曾到达足够掌握“森罗幻狱”的高深境界，无法做到让人毫无所觉在幻境中度过一生。但配合魔音号角发出的言灵咒，却可以短暂地令人沉陷幻境，无可挣脱。 　　罗师父说，你想想，要缔造何种幻境？最好是一个，令你最为恐惧的地方。 　　穿越以来，我最恐惧的，是……经义考核的考场。刻印在骨子里，记忆深刻，足够我将它完美还原。不过，把我和饲主难倒的道德经，似乎对旁人来说都不成问题。 　　所以我，换张试卷好了。这一门，就考嘤语吧！ 　　我将此术命名为十八重考试地狱，现在才建了一重，但以后，会有的，都会有的。什么代数几何物理化学，人类科技文明的颗颗结晶，十八重地狱里都会有的！ 　　“做题，做题，给我做题啊！！”号角叫得声嘶力竭，除了言灵咒的技巧，还投入了太多感情。 　　他掌握的第二句言灵咒，是做题。听到这两个字，会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冲动，迫切地想要找寻一切可以作答的问题，填上答案。 　　我这是在哪里？ 　　环顾四周，韩庆惊愕。是书房吗？紫霄宗内并无专用的考场法宝，他没有见识过此地。 　　但不知为何，他内心却涌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奋笔疾书，作答问题。 　　他展开了那支卷轴，满篇密密麻麻。韩庆微露笑容，急不可耐地正要答题，却发觉丝绢上，全都是些陌生古怪的符号。某些符号频频出现，像有某些涵义，但也无法解读。 　　We all know some things are obviously right…… 　　这是啥，是啥？！！做题的冲动和满心的茫然撞击在一起，韩庆急了，我想做题，想做题啊！ 　　他急到飙出眼泪：“可是我，完全不会！” 　　韩庆被困在幻境中只是短短一瞬，但三重青天，也在同时失效。 　　这一次喘息的机会，对于沐雪风来说已经足够。 　　韩庆醒来时，眼底还有惊惶的泪光，雪亮的刀光就映入了他的眼。 　　——你服不服？ 　　“我，不服！” 　　刀光斩落。 　　轰的一声，脚下珠贝迸裂，韩庆的身子陷了进去，他身上似乎还有一件仙器甲胄，并未受到致命伤。 　　咳着血，韩庆跪倒在地，身形摇晃。刀气在他的经络中肆虐，带来剧烈的痛楚，他连法宝都催发不出来了。 　　勉强抬起眼，韩庆看到了一只毛发金灿灿的半大奶猫。那只小橘猫和他大眼瞪小眼，似乎在欣赏他的狼狈姿态。一只萦绕紫光的号角，漂浮在小橘猫身侧。 　　这只号角刚刚在叫什么？做题？ 　　见他看向魔音号角，小橘猫抬爪摸了摸，十分得意。 　　你瞅啥，普普通通的灵器罢了。我和饲主一件仙器都没有，也照样暴打你的狗头！ 　　也许是因为心情松懈，没控制好灵力，一不小心，号角再度响了，将之前录制的另一段语音播放出来。 　　“叫爹就行。” 　　韩庆惊愕。就在他感觉到惊愕以前，嘴巴自己动了。 　　“爹。” 　　话音一出，满场寂静。 　　嘶，坐在观战席的季语芙倒吸一口凉气。小祖宗，赢了也别玩这么大啊！多宝道人你们还惹不起。 　　众人纷纷交换眼神。没人敢出声议论，有不少却在心底笑出了声。 　　全场似乎只有沐雪风反应不同。他走到小橘猫身边，对韩庆道：“哼，叫我爷爷。” 　　韩庆眼底爆出一蓬愤恨的火焰，闭口不语。 　　……沐师弟，猫师弟果然是跟你学坏了！季语芙暗想。 　　咦，还比我高一辈？小橘猫抬头望了望沐雪风，饲主你要当我爹啊？ 　　这场斗法在一片混乱中结束了，毫无疑问，沐雪风胜。 　　不论从斗技手段的精彩程度，还是唇枪舌剑的烈度来看，目前都独领风头——该说，直到本届蓬莱仙会比完，再往后推上几十届，都未必能复现如此盛况。 　　“下跪”“服不服”“叫爹”“叫爷爷”，许多人心里嘀咕，这真的是仙会斗法，而不是村头械斗？ 　　也不知是伤得太重，还是没脸见人，韩庆直接退场了。沐雪风虽然满身是血，但伤得不重。蓬莱派的医修为他施展了治愈术，又换身衣服，和小橘猫回到了观战席。 　　无数道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不仅在钧天道院扬名，从今往后，全天下也将流传他的名号。 　　除了沐雪风，还有懂行之人，看出了小橘猫用的幻术根脚。 　　“我闻到了森罗幻狱的气息……是钧天道院那只九尾狐的徒弟么？” 　　“听说灵猫一族精擅幻术，果真如此。世人都推崇善战的雷狼狰兽，追逐稀有的火凤黑蛟，但一只灵猫，有时或有奇效。” 　　“哈哈哈，师兄你说得头头是道，我却看到，那只小猫咪憨态可掬，好想摸一把啊！看那细密的绒毛，摸起来一定滋味美妙，如入云端！” 　　“恭喜两位师弟，赢得精彩极了。”季语芙笑道。 　　“很好。”闵师父道，另一位周师兄也朝他们颔首。这两位都不善言辞。 　　下一场，由周师兄上，对阵紫霄宗的第三人。周师兄在道院弟子中公认第一，有惊无险地夺得了这场胜利。 　　好耶，赢了！小橘猫开心地摆尾。 　　后面两天，还有八场斗法。本方世界实力最强的二十个宗门尽皆露面。不止是正道仙门，像极乐宫、南疆蛊派这样亦正亦邪的门派，也都前来参会。 　　和我们已经没啥关系啦，当成看特效大片就是了！ 　　这并非什么争夺“天下第一仙门”的大会，各门派只比一场。下一轮，五场对决，都是单对单，需要一方请战，一方应战。 　　强如饲主，肯定会收到雪片一样多的请战书吧。 　　今日斗法结束，一行人回去休息。 　　季语芙自然而然地走近了一些，轻声说道：“两位师弟，往后还宜谨言慎行。今日之事，恐怕惹上了多宝道人，不过你们放心，道院会从中斡旋。” 　　沐雪风眉头一挑，随后道：“多谢好意。若多宝道人当真找上门来，我来承担。” 　　季语芙摆摆手：“沐师弟正是大好年华，不要为此影响修行。韩庆在仙会前私斗，且不留手，已是紫霄宗理亏，道院会为你们出头。咱们道院的底蕴比你们想象得深厚，面子也不小，一个多宝道人还是应付得来的。” 　　“好，劳烦了。”别人好声好气说话，沐雪风倒也不会呛人。 　　“喵喵。”谢谢师姐。 　　其实猫只是，失误罢了……在那么多双眼睛前面逼人叫爹，还是有一点点不自在的。 　　饲主才是真放肆啊！ 　　“不说这些了。赢了此战，道院有五万灵石的奖励呢，回去就发。师弟们近日可在蓬莱仙岛上逛逛，这里有些特产，是别处买不到的。” 　　“好。” 　　五万？！你再说一遍，是五万吗？小橘猫瞪圆了眼。乡下猫猫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当初掏光家底，还借钱梭.哈，也不过拿到手一万二，还转头就用光了。 　　“下一轮斗法，沐师弟自行挑选对手，若是赢了，蓬莱派也将赠与一份奖励。照往年看，应该是一瓶价值五千灵石的髓元仙露。” 　　小橘猫边听边点头。 　　好，再加上五千灵石。我还想再揍一遍韩庆呢，就怕他不敢接，喵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斗法好难写，作者改来改去已经吐魂qwq迟了十分钟抱歉多年以后，为了应对大魔王橘猫尊者的十八重考试地狱，修真界卷起了一阵学习代数几何英语物理化学的风潮（别信） 第26章 不知道在逛什么 　　没了仙会斗法的重担压在心头, 当天晚上他们就出去浪了。 　　在住处附近的小码头上租了条船，根据船主指引，可以绕岛半周, 驶入蓬莱仙岛上的夜市。 　　小船悠悠荡荡, 滑入了海波之中。沐雪风划两下桨, 船就蹭地往前冲出一段, 再渐渐慢下来，而后他再划两下。 　　小橘猫惬意地趴在船头，吹吹海风。从这里望向岸边的星星灯火, 也别有滋味。 　　不一会儿, 乐源看到前方突出海面的黑色礁石上，坐着个戴斗笠的青年。身边放只竹篓, 手里提着鱼竿。 　　船驶近时, 那人抬头看来，主动搭话：“小猫咪啊，想不想吃鱼？” 　　想！小橘猫点头。 　　“哎, 鱼钩动了, 我这儿刚好有一条！”对方哈哈一笑，一甩竿，看都没看就把那条上钩的鱼摘了下来，扬手抛到小船上。 　　“扑通”一声, 在甲板上蹦跶, 小橘猫低头看去。 　　白白嫩嫩带婴儿肥的小脸, 双耳的位置生着晶亮的鱼鳍, 上半是人身, 下半是一条鱼尾，还黏着尚未脱落的大块蛋壳。 　　……哦, 是胖头鱼。 　　刚破壳的小人鱼眨眨眼，与小橘猫面面相觑，忽然伸出两条小短手，奶声奶气喊道：“爹，抱抱！” 　　乐源一愣。学会言灵咒后都变成这种易爹体质了么…… 　　见小橘猫没动，小人鱼委屈地扭过脸，看向了沐雪风。它好像犹豫了一下，发现那也是一个雄性，嘴巴张了几次才试探着开口：“娘？” 　　“嗖”的一下，非常之快，小人鱼就被沐雪风扔回了海里。 　　钓鱼人也在关注小船上的动静，看到这里笑道：“水面之下有珊瑚礁，鲛人多在此地产卵。钓到一条幼鲛人，也没什么稀奇。” 　　说话间他抬了抬压过眉毛的斗笠，月光之下，脸颊边的透明薄膜折射出珍珠般的光。 　　小橘猫瞪大眼睛。 　　转过那片礁石滩，又划了片刻，两只前爪扒在船沿看海的小橘猫，忽然发现远处原本空旷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灯火明亮熙熙攘攘的市集。 　　海市蜃楼？两辈子以来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呢。 　　“喵喵！”饲主你看！小橘猫拍了拍沐雪风的胳膊，猫爪指向那里。 　　沐雪风瞥过去，说道：“你想去转转？” 　　“喵？”饲主你醒醒，那是海市蜃楼啊，是物体反射的光经大气折射而形成的虚像——你要不也去我的十八重考试地狱里补补物理？ 　　沐雪风的动作比他说话更快，划拉了几下桨，小船就如离弦之箭一样飙了出去，破开两条雪白水浪，眼见着离那座海上集市越来越近了。 　　直到踏上海岛，脚下是坚实的触感，乐源还在恍惚。 　　竟然是真的，有一座岛突然从海水里冒了出来！ 　　我错了，这个修真界不讲物理。 　　刚上岸，一个戴着面具、身披宽大斗篷的人就朝他们走过来，没有驱赶他们这两个不请自来的访客，而是递上了两只面具。 　　样式简洁，镶嵌着细碎的水晶与某种不知名鱼类彩虹色的鳞片。 　　放眼望去，在海市里来回穿梭、优游闲逛的，也都戴着同款面具，披着斗篷。 　　沐雪风接过来，分给猫一只。那只面具有灵性地自动缩小了，小到刚好能扣在猫脸上。 　　……这副装扮虽然仅能看出个子高矮，但一只戴着面具的猫走进海市，不就跟黑暗中的萤火虫一样显眼吗？ 　　变化为人形，乐源接过那枚呆滞了一瞬又重新变大的面具，按在了脸上。 　　他现在掌握了更高深的幻术，筑基也突破了三层小瓶颈，可以更久地维持人身了。 　　沐雪风也戴上了面具。 　　刹那间，一层光雾凝结，化为及地的深色斗篷，遮盖住了他们的衣物。 　　像这样混入人群，好像很容易走散啊。没有多想，乐源就拉住了沐雪风的手，走，我们一起去逛。 　　沐雪风的手比他的更宽大，掌心温热，修长的手指上带有薄茧——应该是练刀练出来的，不是做题导致。被他牵住时似乎不自在地僵硬了刹那，随后松弛开来，由着他抓住。 　　他们并肩而行，走在街心。 　　灯火亮得犹如白昼，街两旁，各式各样的摊位售卖着流转月光的薄绡、圆润饱满的珍珠、闪烁光华的宝石，与珊瑚贝壳磨成的首饰。 　　迎面走来的那人，怀里抱的婴孩也戴着一枚小小的面具，一条透粉的小鱼尾却从斗篷底下漏了出来。 　　难道这里是鲛人聚集的海市？乐源暗暗心想。 　　目前所见他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不知为何，沐雪风却停了下来，观赏着一个摊子上金银珠宝璀璨交辉的光。 　　“怎么，你想戴？”乐源的手还抓着他的手，笑问道。 　　“不想，”沐雪风声音清冷，“想堆在屋子里，没事就看看。” 　　啊？这是什么暴发户式的爱好。 　　“喜欢哪个，我买给你。”乐源的储物令牌里还有三百多块灵石，用来日常零花。虽然不能豪气地把整个摊子包圆，买上一件应该没有问题。 　　“不用，”沐雪风拉着他就走，“等我有了自己的宫殿再说。” 　　啊，好，宫殿？你是说那种大魔头的魔宫吗？ 　　乐源还在心里嘀咕，就发现前方终于出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摞满了话本的摊位。 　　都是线装书，封皮上有精致的工笔画。乐源扫完书名，简略地翻了几本，啧，这个世界的小说，还停留在比较早期的阶段啊。 　　等我有闲了，就写几本给他们开开眼，什么“三年之期已到，恭迎龙王归位”“莫欺少年穷，逆袭打脸成为一代魔尊”…… 　　他们去买了炸虾尾，把面具往上推一点，吃完又自觉地盖好。 　　他们站在戏台外，听天籁之声的鲛人歌女唱罢一曲。 　　他们去沙滩上，浅水里竖着三个圆形木靶，连续射中三次靶心就能领走奖励，是一只胖乎乎的小黑龙布偶。乐源三箭射脱靶了两支，把长弓递给沐雪风，他一拉弓，箭矢就挟带着被贯穿的木靶，飞出老远，轰地坠进海水里。 　　他再度拉弓时，摊主拦下了他，将那只小龙布偶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的手里。 　　然后乐源抱着那只小黑龙，和沐雪风继续逛起了海市。 　　…… 　　第二天乐源醒来时，还有点恍惚。昨晚所发生的事，仿佛黄粱梦境，透着不真实的虚幻。 　　瞥见自己爪子所搭着的那东西，一只小黑龙布偶，才发觉，哦，不是梦。 　　他是抱着小黑龙入睡的。说起来，驭兽峰的师兄好像提过，世间真龙绝迹，他也从来没在别的地方看到过“龙”的图案，但鲛人岛上却有许多。 　　猫爪摸了摸棉布做的龙角，两粒红珊瑚做的圆圆龙眼在盯着他，还挺可爱的。 　　奇怪，我为什么会觉得昨晚像做梦？连怎么回来的，都记不太清了。 　　小橘猫陷入沉思。 　　难道是因为鲛人海市，本来就是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吗。没拍个游客照留念，可惜了。 　　“醒了？”沐雪风走进屋子，手里端着两盘杂役送来的早饭。 　　“喵喵！”早呀！小橘猫一骨碌爬起来，凑到了餐盘边。 　　吃完早饭，去仙会会场。 　　季师姐已经坐在观战席里，瞧见两人过来，招了招手，笑眼弯弯：“两位师弟来啦，你们昨夜玩到了很晚吧？我半夜从修炼中醒来，出门散了散步，都没在码头见到你们的船。” 　　……可能是很晚吧。印象中，就是一直在逛海市。从街头走到街尾，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凑一凑卖艺的热闹。 　　不着边际地闲聊，在路边摊位上随意地摸摸看看。 　　东西买得不多，不知道在逛什么，但也不觉得累。 　　以前陪老妈逛街，亲妈就是这种状态，乐源陪逛一天可是累得半死，现在倒不觉累了。一定是筑基后，体力充沛了很多。 　　“沐师弟，给。”季语芙将一枚玉简递给沐雪风，“昨晚你不在，有位来访的青莲剑宗的道友塞给我，要我转交与你。” 　　青莲剑宗？小橘猫一凛。是战书吧？是那种但求一败的剑修下的战书吧？ 　　沐雪风将玉简拿在手中，注入少许灵力。 　　微微白光亮起，一个清朗的少年声从玉简中传出：“沐雪风，我来下战书！” 　　小橘猫点头，果然。 　　“不过只要你能让我摸一把你的灵宠猫，我可以直接认输，我们两方都省事，这笔交易如何？你那只猫养得真不错，皮毛顺滑，眼瞳清亮，我想捏捏它的肉q——” 　　话音截然而止，因为沐雪风面无表情地将玉简握成了齑粉，碎屑从他掌心滑落。 　　嘶，小橘猫也听得身子后仰。怎么听出了一股色.狼痴.汉的味道？ 　　“抱歉沐师弟，我不知他会这么说。”季语芙道。 　　“无妨，你将他指给我看，这战书我应下了。” 　　“哎？”季语芙稍稍一愣。等这两天各门派陆续比完，肯定还有许多觉得自己留有余力的弟子来递战书，这么早就做决定吗？ 　　她在观战席中扫视了几眼，指向了一人：“就是他。” 　　沐雪风走了过去，小橘猫紧随其后。 　　“小猫咪？小猫咪！”对方双眼放光，“是来找我的吗？你今日毛发发光，灿如朝阳！” 　　他眉目俊秀，着天青道袍，身背一把清光湛湛的剑，标准的剑修装扮，但语气神情，半点不像。 　　沐雪风面沉如水，小橘猫瞪着死鱼眼。 　　你丸了，你药丸了。 　　“我接下了你的战书，两日后见。”沐雪风冷冷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以终点文的尿性，此处应有一绝美鲛人公主出场，后来成为主角的红颜知己，不过作为纯爱作者我懒得写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第27章 变了个 　　“哦, 接下了？”剑修一喜，“你同意拿猫来换——” 　　“想都别想。”沐雪风冰冷地打断，“公平斗法罢了。” 　　剑修露出失望神色, 一双眼睛恋恋不舍地黏在沐雪风脚边的小橘猫身上, 忽又换了张笑脸, 软声劝诱道：“小猫咪, 我这有灵兽肉脯，由醉仙楼大师傅亲手炒制，尝尝看？摸一把, 吃一片。” 　　小橘猫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跳上沐雪风肩头，跟着饲主走人。 　　我是那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猫吗？ 　　“哼, 灵兽肉脯。”耳畔听得沐雪风说道, “日后我也去醉仙楼问问，买它几包。摸一把，给你两片。” 　　“喵？”小橘猫连忙点头, 饲主你说话算话！ 　　不就是摸摸毛吗, 给我肉脯，你薅秃了都行，大不了我改行做斯芬克斯猫。 　　回到座位后不久，今日的斗法开始了。 　　论精彩程度, 虽然都比昨日沐雪风对韩庆的那一场逊色——韩庆那个狗挂比不说别的, 花里胡哨的法宝是真的多, 但也各有各的亮点。法术炸开的特效, 十分华丽。 　　乐源看得兴致盎然, 甚至想点份可乐爆米花。 　　看过几场之后，那个下战书要撸猫的青莲剑宗剑修上了场, 听仙会司仪介绍，他名叫余梦松。 　　趴着的小橘猫站起身子，睁大眼睛，认真了起来，似乎沐雪风也更专注了。 　　场中，剑气如虹，直冲霄汉。 　　“他剑法不差，”看完这一场，沐雪风点评，“不过此战受伤不轻，过两日也无法复原。” 　　“喵喵。”所以饲主你不想乘人之危吗？ 　　“这样胜他就更轻松容易了。”沐雪风接着说。 　　“喵。”好吧，乐源已经看出，饲主绝不是那种正气凛然的主角类型，不过他不在乎。 　　哪天饲主忽然跑去当魔尊，建个什么魔宫，他也会跟着去的。他们的命运早就栓在一起了。 　　龙傲天……傲天魔尊，有需要的话，他会和饲主提议这个名号，够响亮吧！ 　　“圆圆，想不想亲手击败他？你主战，我辅助。”沐雪风沉吟片刻，忽道。 　　“喵？喵喵！”小橘猫一愣，眼睛一亮。我真的可以吗？好呀！ 　　上一场战胜韩庆，猫还意犹未尽。 　　沐雪风说出了他的计划：“上场时，你先幻化作我的模样，正面唬住余梦松，我在旁伺机而动。” 　　“喵喵？”我变成你，那你变成啥呀，你会幻术吗？ 　　“我没有学过幻术，”饲主道，“不过从前得过一本幻典残卷。” 　　残卷？小橘猫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 　　“残卷中只记载了一物的变化之法，可变为……” 　　听沐雪风说完，小橘猫瞪着死鱼眼。行吧，饲主你高兴就好。 　　“余梦松惯以刺剑式起手，你如此应对，……他的剑意有一破绽，……，破解之法为，……”沐雪风又开始讲解，将上场后的每一步都剖析得细致入微，也考虑到了猫的实操能力。 　　论到斗法，他是专家。 　　好学生小橘猫边听边点头，恨不得拿笔记本逐字记下来。好在筑基后记性增强，忘是忘不了的。 　　我懂了，我会了，只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拿下余梦松，轻轻松松！ 　　白日里观看斗法，傍晚出门玩乐吃喝，深夜开始打坐修行。 　　又度过充实的两天，就到了仙会落幕的日子。这一天，仅有五场决斗，彼此“有意”的双方在诸位师长同辈的面前公开切磋。 　　“沐师弟，你这是……拿了个什么？”清早，坐在观战席的季语芙见沐雪风扛着一物走过来，十分惊讶。 　　附近的人们，也纷纷投来古怪的视线。 　　“试试新炼的法宝罢了。”“沐雪风”说道。 　　法宝？这像是法宝的样子吗，看着更像你刚刚从某处拆卸下来的……季语芙心里嘀咕，面上不显，又笑问道：“怎么不见猫师弟，没同你一块儿来？” 　　“还在睡懒觉。” 　　连你的决斗都不看，窝在屋里睡懒觉么？季语芙未说什么，心底更觉奇怪。 　　第一场就是沐雪风对余梦松。 　　飞落到巨型珠贝中，“沐雪风”将肩扛的那物，搁在了地上。有点沉，不过饲主变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你带了什么来？”余梦松的目光停留在上面，也很惊愕。 　　“刚到手的法宝。” 　　余梦松嘴角一抽。 　　这看起来，只是一扇普普通通、方方正正的门板吧！除了上面刻的那条盘龙还算得上栩栩如生，并不光华内蕴，也不灵气萦绕，就连材质都像是最常见的榆木料，哪里有半点法宝的样子？ 　　你扛着块门板上场目的何在，啊？ 　　面对一脸震惊的余梦松，乐源也觉得很难解释。 　　没法子啊，饲主得到的残卷里只有这一式变化，这也算是生活所迫吧。不过到底什么样的幻典会教人变门，全本是不是都在教人变窗、变墙、变屋顶，变家具n件套啊？ 　　“罢了，不管你卖的什么关子，”“铮”的一声清鸣，余梦松提剑在手，“你若败了，猫就借我一摸——猫没来吗？” 　　“等你落败，猫自会露面。”“沐雪风”冷声道。 　　在他们说话之际，从那扇矗立在一旁的门板中，寒气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在焕发着珠光的地面上结成了一层刀气所化的薄霜。 　　“哈，小猫咪在等我败？它心里有我！”余梦松朗声大笑，一剑递出，正是沐雪风所说的，“惯以刺剑式起手”。 　　？别造谣，谁塔喵心里有你？幻化作沐雪风的乐源嘀咕着，催使长刀，接下了这一击。 　　刀上有沐雪风的神念附着，他用来也像模像样。 　　剑影刀光，混在一处。 　　乐源专精幻术，又有灵猫的天赋在身，直到现在，观战的大多数人都还没看出什么。唯有几个带弟子参会的元婴长老觑见了端倪，心头一哂。少年心性，实在荒唐！ 　　“怎么，沐雪风，你莫非在留手不成？”半晌，余梦松忽道。 　　“沐雪风”攻少防多，并无上一场时的咄咄逼人。 　　啧，我临时学的刀法，要求别太高！乐源心道。 　　虽然饲主讲解的时候脑子懂了，但实操起来，手不太懂，步法也差点意思。 　　好在沐雪风暗中协助，每次遇险，用刀硬碰硬地格挡，都能扛住。 　　“给你留点脸面罢了。一上场就输，你以后怎么见人？”“沐雪风”说道。 　　披着饲主的壳子，似乎连嘲讽装比都更加自如了。 　　又一轮嘴炮交锋之际，从安静杵在一边的门板中，寒霜刀气还在不断凝结，蔓延到了珠贝中的每一个角落。 　　时机到了么？ 　　乐源估算时辰，做出决断。 　　避开袭来的一式剑招，两人错身而过，“沐雪风”笑意浅浅，轻声吐出二字：“做题。” 　　余梦松心神一震，立时涌起一阵无由冲动，要寻觅问题，加以解答。 　　压低的嗓音宛若恶魔的低语，“沐雪风”又继续说道：“奇变偶不变，下一句是？” 　　下一句是？“做题”的冲动在余梦松心头肆虐，这就是他急欲作答的问题！但“奇变偶不变”，是凡间诗人的名句吗，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下一句，到底是什么？？ 　　余梦松思绪紊乱，竭尽全力地回忆。 　　他的身形，再度变缓。 　　已然扩散壮大的薄霜，在此际陡然爆发！刀气如电蛇闪烁纵横，结成一张巨网，将落网之“虫”，牢牢缚在其中。 　　一直化身门板的沐雪风现出了原形，掌中刀芒暴涨，将回来救主的灵剑一刀劈飞。 　　“你，认输吧！”变回原身，小橘猫高高跃起，在半空，一爪挠下！ 　　挟带着刀气的利爪，划开了余梦松的护体气劲。 　　你连猫都打不过，还想撸猫？ 　　做梦去吧！ 　　余梦松一个踉跄，身体摇摇欲坠，青袍上绽开五道新鲜的血色爪痕。 　　刀气贯穿了他的经脉，他已无力再战。 　　但他脸上，却露出了极为灿烂的笑容，凝视着面前的橘猫，一个字一个字，吃力地将话蹦出：“猫咪打我是爱我，我无怨无悔。” 　　？小橘猫得意洋洋舔爪子的动作一滞，沐雪风冷哼一声，脸色僵硬。 　　哪里来的变态，给我走开，he~tui！ 　　虽然出了点闹剧，五场决斗仍顺利结束。自此，蓬莱仙会圆满落幕。 　　嘿嘿嘿，嘿嘿嘿，不仅上场玩了玩，还赚了瓶价值五千的灵药。 　　蹲在饲主肩头从会场离开，快快乐乐的小橘猫听见前面那拨人在讨论着今晚的拍卖会。 　　值此盛会，各大门派精英云集，蓬莱市集中的拍卖会也是近期最为盛大的一次。 　　哦，终点玄幻文里的标配，总算来啦？ 　　“两位师弟想去拍卖会看看么？”一旁的季语芙察言观色，微笑道。 　　想去，可是没钱。 　　“道院奖励的五万灵石，我提前交给师弟吧。”季语芙又说道。 　　相当于她先自掏腰包贴给沐雪风了，回道院后再用奖励来还。嚯，师姐也是大户人家啊。 　　“多谢。”沐雪风没有推辞。 　　腰包里瞬间多了五万灵石，一人一猫顿时胆气豪壮。吃过晚饭，就来到了蓬莱夜市。 　　拍卖会场在一座雕梁画栋极尽奢华的楼船之中，知客领着他们，在场中落座。 　　不多时，第一轮拍卖开始。锦绣宫装的美人从后场步出，双手托着沉香木盘，盘上有一白玉净瓶。 　　拍卖执事天花乱坠地介绍了一番，将拍品描述得天上有、地下无，错过一次后悔十年。就连饱受过电视广告和桃宝直播荼毒的乐源都听到意动不已。这时，就听执事高声道：“凤凰精血一瓶，五万灵石起拍。” 　　小橘猫张大了嘴。 　　“造化玉籽一颗，八万灵石起拍。” 　　“三百龄黑蛟内丹一颗，二十万灵石起拍。” 　　“仙器·九天元阳尺，五十万灵石起拍……” 　　坐在下方的一人一猫，看到这里已经麻木。 　　……对不起，我不该腰揣五万灵石就如此膨胀，打扰了。 　　兴致满满地进去，默默无言地出来。一人一猫直奔小吃街。 　　只有美食，才是廉价的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沐雪风：？还没入魔就先帮我把尊号起好了？ 　　这不是未雨绸缪嘛 　　==== 　　凌晨要上夹子了有点紧张，谢谢各位的订阅评论营养液了，非常感谢qwq 第28章 记仇 　　“你是不是胖了？”习习海风拂面, 从夜市上回去，沐雪风忽道。 　　“喵？”窝在饲主肩头，怀里还搂着一小包鱿鱼须边吃边张望的小橘猫叫了一声。 　　哪有的事, 你是不是没吃饱饭, 背不动我了？ 　　这份腌制晒干的鱿鱼须很有嚼劲, 真好吃呀…… 　　嗝。 　　回屋后, 夜色已深。他们像往日一样，一个打坐，一个沐浴月光修炼。 　　从窗子投射进来的明亮月光里, 忽然混进了一团黑影, 阴风阵阵，凭空刮起。 　　有鬼？！在修炼中睡着的小橘猫陡然惊醒。 　　与床前黑雾凝成的大黑猫虚影面面相觑, 乐源失望地“喵”了一声, 耳朵也趴了下去。 　　什么嘛，怎么又是你。 　　“你介个猫崽，系真嘅想见鬼哦？”大黑猫无奈。 　　“见鬼不比见你刺激, 反正你烤鸡都不给我。” 　　有饲主在身旁, 乐源倒也不是很怕鬼，甚至敢让鬼叫他一声爹。 　　就当没听到“烤鸡”两个字，大黑猫继续说道：“我来寻你，是有要紧事。近日夜晚唔要乱跑, 小白险些被人抓走。” 　　一听是这么严肃的话题, 小橘猫神色一凛, 也顾不上调侃黑煤窑的事儿了。 　　“她没事吧？” 　　“冇, 吓到了。好好嘅走在路上, 冲出来一个人抱起她就跑，嘴里啰啰嗦嗦, 要教她习幻术。” 　　幻术？乐源陷入沉思。 　　“可能是我在蓬莱仙会上表现太过亮眼，名声传出去了，人类修士开始想养灵猫当灵宠。你们出门小心点，我没事啦。我都和饲主待一起，也有自保之力。” 　　接着，乐源把蓬莱仙会上的两场斗法，向大黑猫添油加醋，大大吹嘘了一番。 　　“出息了，出息了！”大黑猫欣慰地点点头，“咱们灵猫一族嘅未来，都落在你身上了。” 　　“好说好说，喵哈哈！” 　　“被收养作灵宠，有更多资源修炼，也不是不行，虽然上古时期系我们猫族奴役人……咳，”大黑猫干咳一声打断了这句话，“但总得寻个好人家，随随便便嘅路边野人，不行。” 　　这倒是。乐源心想，地球上的铲屎官在抓路边野猫回去养时，也一般会挑又可爱又亲人的。 　　“我可以帮着留意，物色一下不错的饲主。” 　　“好，此事先不急。唔得闲，我先走辽。” 　　“等等，纸钱不都烧没了吗，你怎么找到的我？” 　　“烧一次，因果就结下了，随时能寻你。” 　　……行吧，连个回拨键都没，就一辈子被你单向骚扰呗。但愿我和饲主某天鲨人灭口的时候，不要被你当场撞上——嘶，我为什么会想到鲨人灭口？ 　　黑雾凝成的大黑猫消失了。 　　乐源舔了舔爪子，又想到，说起合适的饲主，似乎刚好就有一个……给他来养，应该能养得很上心吧。 　　眼前浮现出余梦松一脸灿烂笑容说着“猫咪打我是爱我”的样子，小橘猫打了个寒噤，又有点想打消这个念头了。 　　总觉得猫落在他手里，也挺可怕的。 　　不过仙会已经散场，不一定还能遇上他，等遇上了再说吧。 　　第二天，众人乘上金色巨鲸飞艇打道回府。 　　孟师兄已经醒来了，只是人还不能起身。除了彻底错过仙会的他，其他人都是心情放松。 　　闵师父、周师兄、沐雪风，两个剑修一个刀修，社恐浓度极高，平时都关屋子里不见人，竟然也在飞艇的客厅里聚坐一晚，谈论了一晚上的刀剑斗技。相谈甚欢，惺惺相惜。 　　季师姐给他们煮了壶茶，烹制了点心。小橘猫趴在饲主身边直打瞌睡。 　　这就是刀狂剑痴的世界吗。起个别的话题鸦雀无声，一提起刀剑，滔滔不绝。 　　花费了五六日，一行人回到钧天道院。 　　一回来，乐源就发现，路上遇到的那些师兄同窗们，人人态度里都透着敬意，时不时有人主动来打招呼。 　　嘿嘿，强者理应受到尊敬。 　　他们先去炼器堂找赵弘，赵弘正盘腿坐在栎树边，跟鹿蜀谈心。把欠的两千灵石还给他，又前去膳堂。 　　膳堂前，正好撞上了梁识景，这家伙第一反应是身体一颤，后退两步，对两人喊道：“我是不会叫爹的！”还带着哭腔。 　　仿佛一个即将被辱清白的弱女子。 　　？谢谢，小橘猫心里嘀咕，并不想要一个废物儿子。 　　“滚。”沐雪风道。 　　于是梁识景识相地滚了，一句话都没有哔哔。 　　稍后又在膳堂里看见了林芳殊和赖在她旁边陪吃饭的何子衿。 　　林芳殊朝他们点了点头，清冷的声音说道：“恭喜。” 　　何子衿在一旁酸到脸色都不对劲了，也闭着嘴，一语不发。他上次大费周章叫人来看沐雪风笑话，已经大受打击，现在俨然心如死灰。 　　啧，你们一个个咋都这样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们桀骜不驯的样子。 　　假如道院是一张网游地图，感觉已经被平推完了呀！ 　　休整了一晚，翌日他们去上心法课。 　　心法课十天一次，他们去仙会时错过了一期，这一期就是为他俩单独补上的。 　　在硕大的青玉莲台之上，沙沙的梧桐叶响之中，小橘猫趴在蒲团的正中央，照着沈师父教的法诀，凝神观想。 　　随着外界的喧嚣声归于寂静，身体逐渐轻盈，灵魂飘飘乎乎……乐源好像沉入了某个梦境，又像是从梦中忽然苏醒。他睁开眼睛，看到面前是一个白茫茫、空荡荡的地方。 　　猫爪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仰头望着这处空间里唯一的一个人。 　　穿着没有花纹的素白衣衫，脖子上系着红绳与铜铃编织成的挂饰。合着双眼，像是一尊塑像……乐源心底莫名浮现出“神性”这个词。 　　“你是谁？”并不社恐的小橘猫问。 　　“我是你身下这棵梧桐树的树灵。”对方回答道，语气温和沉静。 　　嚯，是个大佬呀？这棵道院的地标梧桐，根系扎在谷底，树冠直耸入云，还要远远地高过峰顶。看不出有多少寿数，根本不是地球上能长到的规格。 　　“这里又是哪里？” 　　“是我的神识界。你在入定修行时，冥冥感应到了此地，便落了进来。” 　　“那是想来就能来吗？”问题宝宝继续发问。 　　“只有心思澄明之人才能得至。已有许久，未有弟子到来了。”树灵说话时，仿佛有些惆怅。 　　心思澄明之人，指的是我？“那饲主他……” 　　白衣人微微笑了一笑：“你看到了，他不在此。” 　　好吧。“既然是这么难进来的地方，来了以后，有没有什么好处啊？” 　　“没有好处。”对方又是轻轻一笑，“你这小猫，来了就想讨好处么？” 　　好不容易解锁隐藏地图，竟然来了等于白来啊……小橘猫心里嘀咕。 　　这时，他听见梧桐树灵说道：“你身上那枚铃铛，并非此世之物。” 　　咦？果然这东西是跟我一起穿越过来的吗！但在地球上的时候，它没有任何异常，就是一只老妈在旅游区买的，声称高僧开光过的义乌品啊。 　　小橘猫惊愕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银铃。 　　“你可能领会错了。”梧桐树灵语声缥缈，“此物不在三界中，超脱于光阴长河之外，可以映照过去、未来的幻影。我教你一句心诀，默念此诀，可引动它的威能。” 　　这番话还挺难懂的。乐源琢磨了一下，是在说，银铃可以让我预知到未来的情景？ 　　好耶，穿书这么久，终于要给我一个剧透金手指了吗！没看过原作的人伤不起。多半不铃你要是变得有用了，我就给你把名字改成“时灵时不铃”。 　　“喵喵喵喵！”谢谢树灵大佬！ 　　学会了梧桐树灵教的那一句法诀，乐源在心底默念。 　　让我看看，饲主是不是真的去当魔尊啦？ 　　眼前光景如同走马灯一样变幻，五光十色声响嘈杂，最终停下来时，乐源的面前是一个小房间。干净陈旧，只有简单的床和桌，像是在客栈里。 　　沐雪风就坐在桌边，桌面上有一个小小的金色绒毛团子。 　　小小的，我？难道我看到的不是未来，而是过去吗？乐源悬停在半空，那一人一猫都没有留意到他，抬起爪子看了看，像魂魄一样是虚幻的。 　　只是能看到回忆，并不能改变什么。 　　隔着几个月的时光，乐源静静望着这一幕。是在自己“清醒”以前的事吧。 　　他穿越后，可能是无法适应新身体，又或者小奶猫没发育完全的脑子容纳不了他这副聪明的脑袋瓜——他浑浑噩噩了许多天。 　　依稀记得他一直被沐雪风养着，但什么也记不清了。 　　桌子上那只比他现在还要小上许多的小奶猫，正用目光追逐着沐雪风手里的肉条，被逗得团团乱转。 　　“坐好。”沐雪风说道。 　　小奶猫不理，伸出爪子去叨肉条，沐雪风把手抬起，就站起来叨。站起来也够不到，上半身“啪”地掉在桌面上，也锲而不舍。 　　沐雪风伸手去摸它，它就去咬沐雪风的手。 　　“坐好。” 　　听不见，就是听不见，还要一口细牙抱着人的手指啃。 　　圆溜溜的翠绿眼睛里，没有灵性的光，只有懵懵懂懂。 　　“我怎么捡来一只小傻子。”沐雪风嫌弃地轻声说道。 　　看到这里的乐源，内心仿佛被什么戳中了一下，但随即，气鼓鼓地“喵”了一声。 　　哼，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还骂过我是傻子，这笔仇，我要记在账本上！ 　　作者有话要说： 　　沐雪风：？到底有多希望我去当魔尊啊？ 第29章 好闪 　　看了一会儿沐雪风逗猫, 乐源默念咒诀。眼前再度走马灯一样闪烁起来。 　　虽然看饲主逗弄幼时的自己，好像也挺有意思，但毕竟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他更想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 　　当自己正身陷在小说剧情里的时候, 谁能抵挡得了剧透的诱惑？ 　　片刻后, 变幻的影像定格下来, 小橘猫差点被亮瞎了眼。 　　好闪, 好闪！ 　　他身在一座宏伟非常的宫殿里，大到能塞下一头鲸鱼。如此大的宫殿，里面也不空荡, 金砖铺地, 几根鎏金巨柱，架子上堆满、墙壁上挂满、半敞的箱子里装满, 甚至多到散落在地上的, 全都是金银器皿、绿玉红珠。满殿的富贵逼人，光华璀璨。 　　乐源的目光，落在了宫殿中的沐雪风身上。 　　眉眼比现在的模样成熟些许, 黑发不再用道冠或发带挽起, 随意地披落，流泻而下，只用俊美二字也不足以形容他。 　　着一身绣着金线暗纹的墨色衣袍，坐在几案前自斟自饮, 连掌中的酒杯, 也是镶嵌着鸽血红宝石的金樽。 　　……你果然拥有了一座宫殿, 还堆满了金银珠宝吗, 饲主。 　　“谁？”饮酒的沐雪风忽的抬头, 眼底一瞬间绽出寒芒，望向了乐源所在的方向。 　　被, 被发现了？乐源心脏狂震。 　　他只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的幻影，是旁观者，站在光阴长河的上游，眺望下游还未发生的景象。 　　这个时候的沐雪风，竟然强到了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吗？ 　　“谁”字余音未散，沐雪风手中的金樽就如流星飞掠过来。乐源皮毛绷紧，虚空中出现一股巨力，撕扯着自己，要将自己扯入这个时空—— 　　光影扭曲，刹那间，华丽宫阙、未来的沐雪风和飞来的金樽都不见了。 　　乐源吓到掉线。 　　随着意识回笼，面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回到了梧桐树灵的神识界。 　　呼了一口气，小橘猫抬起爪子，擦了擦脑袋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吓人。 　　要是自己真的被拽进了那个时空，饲主肯定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只是有可能会面临时空悖论，和另外一个自己面面相觑…… 　　但现在的沐雪风，会到处找寻自己，找得很焦急吧。 　　“你看到了一些东西。”梧桐树灵说道。 　　小橘猫叹气：“可我看到的，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知道饲主变成有钱人了，这也算是剧透吗？哪里有法宝，哪里有秘境，谁谁是即将背刺一刀的坏蛋，这些才有用啊！ 　　树灵语声平静：“窥测天机，岂是易事。能获得什么，但凭机缘，不可强求。” 　　机缘？意思是，纯靠赌脸是吧。 　　多半不铃啊多半不铃，小橘猫在心底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支棱起来了，果然你的基调还是不靠谱。 　　低头看了看，原本锃亮的银铃，不知是能量耗尽，还是被未来的沐雪风一击打出了毛病，变得光泽黯淡了，再次默念法诀也没有反应。 　　技能在冷却，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用。就算能用也不定看见啥，搞不好这边看着电影，那边就“马上到你家门口”，找上门来了。 　　唉，想要个剧透好难。 　　傍晚，趴在蒲团上的小橘猫从入定中醒来。 　　再看到沐雪风时，只经过了短短一节心法课的时间，乐源却觉得恍如隔世。 　　饲主啊，虽然我们现在还穷到一瓶凤凰血都买不起，但你未来会在八百平米的床上醒来，早餐有一百零八道菜，喝的酒是龙肝凤髓酿的还往酒里加金箔，家里没有一盏灯，照明全靠金银宝石夜明珠…… 　　还有，你又凶我一次，记仇！！ 　　蓬莱仙会过后，又回到了先前那样的时光。每日里上上课、修修炼，偶尔下山逛逛。 　　这一天，上完心法课，众人正要等沈师父离开，就竞相飞往膳堂抢菜——让师父先走，是应有的礼仪，不料沈师父没有要走的意思，作为教室的青玉莲台上，还有两人飞落在面前。 　　是负责道院第一轮入学考核的云逸云师父，以及膳堂里姓郭的大师傅。 　　“自你们来到道院，已有半年。”云师父开口就说，“三日后，开启秋试。” 　　全场哗然，这么突然！只有少部分世家子弟，知晓这桩道院传统，脸色淡定。 　　怎么一言不合就要考试了？小橘猫也紧张地竖起耳朵。 　　青年道人云师父微微一笑：“这位是膳堂的郭师傅，本次秋试，他有事请托各位。” 　　弥勒佛一样胖乎乎、笑眯眯的郭师傅道：“膳堂需要冰块做荔枝沙冰，地窖藏冰都用完了。劳驾各位，去小寒山秘境里取来吧。” 　　荔枝沙冰？有沙冰吃啦。 　　云师父补充道：“从秋试开启之时，一日一夜内取回十斤寒冰，即为通过考核，道院会发放一瓶上品回元丹作为奖励。往后每年春、秋各一次考核，连续三次不过，将被分配膳堂打杂、或是道院清扫的任务。” 　　嘶，小橘猫后仰，黑心学校，考核三次不过就得卖身给道院打工啊。 　　“云师父，请问那小寒山秘境是在何处？”有弟子问道。 　　“秘境入口在膳堂山脚，到时我送你们进入。此境常年寒冷，朔风呼啸，驭兽峰在里面养了些雪狼，不过你等皆是筑基以上，当无大碍。” 　　“进入秘境时，每人手中持有一枚令牌，上刻‘钧’字或‘天’字。你们要前往山腰洞窟，洞口有开明兽看守，出示‘钧’‘天’两块令牌，方可通过一人，且每人只能带走十斤寒冰。” 　　说到这里，云师父又向人群中扫视一眼：“别妄想拿凝冰术凑数。洞窟中有一株五色藤，藤花散发奇香。眼下虽非花期，残香仍在，冰里也凝着此香，你们是仿造不来的。” 　　“除了发放的令牌以外，秘境中还散落着十多枚无主令牌，若是有幸寻得，你们也不必再与他人争抢了。” 　　这么简单？小橘猫立马膨胀起来。 　　抢夺两块令牌而已，在场各位，谁是我和饲主的对手？ 　　下一秒，云师父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沐雪风，猫，你们两人，另有任务。” 　　啊？突然被点名。 　　“秘境中另有一头冰灵狐居住，目前回乡探亲，他的活就由你们顶上。你们可抢夺他人的令牌销毁，但每次只能收走一块。这份差事，给一千灵石的酬劳。” 　　当场就响起许多倒吸冷气的声音。 　　老天，谁有信心面对这两位煞神？令牌被抢走了，还当场销毁，场中令牌只会越来越少，也太狠了吧！ 　　回乡探亲？怎么听着有点离谱的味道。乐源朝同窗们看了看，各个面露不安，转开眼睛不肯与他对视，唯恐被他盯上。 　　也有可能是怕被沐雪风盯上。 　　这个活挺得罪人的啊，不过我和饲主，是那种害怕得罪人的性子吗？ 　　“好。”沐雪风应下了，小橘猫也“喵”了一声。 　　喵哈哈，你们这群同班同学，是时候感受到社会的险恶了！ 　　三天后的清晨，一人一猫从走进膳堂起，就察觉到同窗们在用目光指指点点，但无一人敢发出声响。 　　俨然将他们当成了大魔王。 　　无视那些目光，小橘猫安然地吃着炸小鱼。就是大魔王，怎么滴？ 　　你们不知道，我甚至连饲主的尊号都起好了。 　　吃完饭来到山脚，云师父已经等在那里，向每人发放一块刻字的白玉令牌。就连沐雪风和乐源，也各自领到一块。 　　人都到齐后，云师父一挥袖，面前的山壁上浮现出一个散发蓝色幽光的洞口。 　　众人三三两两结伴，从洞口鱼贯而入。 　　光景变换，面前从初秋晴朗的山谷，一转为天寒地冻狂风扑面。据云师父所说，视进来的先后，所有人会被分批送往各处。 　　他是跟饲主一同进来的，一眨眼，还在饲主的肩头。 　　嘿嘿。 　　小橘猫舔了舔爪子，圆溜溜的猫眼里闪现寒光。 　　猎杀时刻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生子文啦~在大结局以后，两个人到地球上住一段时间，有可能会养一只龙猫，真·龙猫 第30章 恶魔有两种 　　“我看到了！在西北方一小片雪松附近, 祝鹏，往你们方向去了！” 　　一个蓝衣少年手拿传讯符，躲在巨石后面, 神色紧张, 快速说道。 　　“我也看到了！十、九……他在加快, 最多五息就要追至, 祝鹏那里的，快分散跑！！” 　　秋试之前，给了三天准备时间, 一帮人自发地行动起来, 每人配备了用来互相联络的传讯符。 　　虽然要额外获得一块令牌才能进洞窟取冰，完成考核, 但在更大的威胁面前, 这些都得摆在后面。大不了安全到达洞口，再争抢令牌。 　　“真的来了，他在背后！”传讯符里的这一句带着哭腔。 　　当时的小会议上, 还有人提议, 先合力击败那两个煞神，把威胁彻底解除。 　　立即就被其他人否决。开什么玩笑，作死别带着我们。 　　根据众人分析，就法宝而言, 沐雪风只有一把刀, 他养的猫有一枚飞行器竹蜻蜓, 和一只惑乱人心的魔音号角, 但是一件追踪法宝都没有。 　　这就是他俩最大的弱点, 要抓人，也得看到人影, 一个个追。 　　“来了，来了！”有人惊惶叫道。 　　聚在一起的三四个人作鸟兽散。 　　别、别来追我……王陆找了个方向闷头就跑，一边在心底祈求，别追贫道，劳驾追道友去啊！逃了片刻，他忍不住回头一望，心脏骤停。 　　过来了，直奔他来了，一个人形恶魔，一个猫形恶魔！ 　　好几个人分开逃跑，为什么偏偏就挑中了自己？ 　　王陆腿一软，几乎要跑不动了。沐雪风的身法，本就比他要快，几个眨眼间，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拿来吧。”恶魔朝他伸出了手，声音冷酷无情。 　　在王陆绝望的注视中，他的令牌被当面握成了齑粉。那一人一猫，扬长而去。 　　“林芳殊何子衿，他好像发现你们了！” 　　一片狭长的雪谷里，林何二人正往山脉深处跋涉。听闻传讯符发来的消息，都是脸色一变，回身张望。附近没有可供躲藏的地方，一片平坦雪面上，就见一道身影如疾电踏雪而来。 　　立即催动遁术逃跑，也不过晚了两个呼吸再被追上。 　　“拿来吧。”沐雪风的声音凉如落雪。 　　“芳殊妹妹，你快走！”鼓了鼓勇气，何子衿高喊道，挡在了前方。连他的法宝流光珏都召唤了出来。 　　“哦，你是想先比划比划？”沐雪风神色淡淡，雪亮的刀气自他掌心凝聚。 　　正好他手也痒了。目前追到的，还没有一个敢正面接战，全都是直接将令牌双手奉上。 　　云师父给他俩也发了令牌，大约是在告诉众人，你们若有想法，也可以从“猎鲨者”手里夺取，不过还没人生出这个胆量。 　　林芳殊没有做声，头也不回，将遁法催到极致，霞色披帛在身后飘拂。 　　流光珏与刀气相撞，迸起一片雪浪。才接一招，何子衿抛下令牌，转身就跑：“芳殊妹妹，等等我！” 　　徐敏握着传讯符，呼哧喘气。他本来是和相熟之人结队进来的，刚才一阵混乱，全跑散了。 　　听到“往这里来了”，好友催发神行符——似乎是得知秋试内容后连夜去丹书馆买的，嗖的就跑了，他望尘莫及。 　　那两人到底在往哪个方向去？我安全了吗？ 　　这时，手中的传讯符又发出声响：“徐敏徐敏，我刚看到他们，往你那里去了！” 　　嘶，徐敏左右环顾。山里地形复杂又有狂风暴雪，视野算不得好。但树木稀少，遮挡物有限，一旦那两人来到附近，躲都没处躲。 　　眼见前方游荡的一群雪狼，徐敏灵机一动。 　　刚才这里是不是有个人？蹲在饲主肩头的小橘猫四处张望。 　　没法子，空有一身战力，缺乏追踪法宝，只能跟这帮同班同学玩起了捉迷藏。 　　不远处，一群雪狼正朝他们龇牙，发出威胁的低吼。 　　据说是驭兽峰养在秘境里面的，遍地都是，对擅闯领地的人也不太友善。 　　沐雪风望了过去，森寒的气息弥漫开来，狼群瞬间乖巧，趴伏在地。 　　“有一头雪狼，长得有些奇怪？”沐雪风道。 　　“喵。”是有点怪。 　　眼睛更大更圆，脸更宽，毛更蓬松，混在雪狼群里，让乐源想起“狼和二哈”那张表情包。 　　啧，这个应该是……徐敏吧，刚才瞥见一眼，像是他的身影。 　　徐敏跟猫一起跟随罗师父学习幻术，但他变成动物时总有瑕疵。变幻之术，自己学起来很容易，但其实好像还挺难的。饲主仅凭借一本残卷就学会了变门板，也算是不错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那只长得奇怪的“狼”，似乎僵了一下，然后对沐雪风摇起了尾巴，把雪面拍得噗噗作响。 　　……太明显了吧！只有狗才摇尾巴，徐敏你不知道吗。 　　小橘猫还在心里嘀咕，就听沐雪风说道：“你这头雪狼是在讨好我么，难道想要离开此处秘境？免了，我不打算再养一头灵宠。” 　　……那是徐敏啊，饲主你咋还跟他聊起来了，你醒醒！ 　　小橘猫在心底喊道。 　　不过徐敏毕竟是他的幻术小班同学，猫猫闭了嘴，没有揭穿，和饲主一起走开了。 　　在他们背后，趴在雪狼群里的徐敏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那块令牌无法收进储物空间，被他情急之下埋进了雪堆里。 　　等等……埋在了哪里来着？长相奇怪的“雪狼”，开始慌忙在雪地里扒拉。 　　“他们是不是在互通有无？”又收缴到几块令牌，沐雪风停步，忽然说道。 　　“喵喵！”小橘猫点头。我也感觉到了，他们好像拉小群联络了，没带咱们！ 　　每次出动，对方的反应都太快了，原本结伴而行的，立即呼啦一下往各个方向散去。 　　他们往东边追，往西边追，像在赶一群到处逃窜的羊。别看云师父嘴上说得轻松，这小寒山秘境占地极广，那些人跑得也不慢，好像还有人催动法宝和神行符，他们追起来，效率有些低下。 　　“我也追够了，”沐雪风道，“寻个地方伏击吧。” 　　刀气扬起一大片雪沫，纷纷扬扬如原地下了场鹅毛大雪，暂时隐去了他们的身影。 　　雪沫落尽时，已无人知晓他们的去向。 　　“李兄，此处山谷狭窄又有乱石杂树，我感觉这个地形，很适宜打埋伏……” 　　“噤声！”他口中的“李兄”压低嗓音叱道。 　　话音未落，狂风骤起。一道身影裹挟着风雪，从天而降。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一块来。”拦路人伸出了手。每到一句话的末尾，肩头的猫还“喵”地叫上一声，构成了奇怪的一唱一和，像是在念某种咒语。 　　总之就是，非常可怕。 　　“给，给你就是了。” 　　李驰墨一脸肉痛，看着自己那块白玉令牌被人握在手心，像碾碎一块嫩豆腐般，轻易成了碎屑。 　　好在云师父说过，一次只能拿走一块。 　　“一炷香内不会追往你们的方向，”那人说道，“走吧。” 　　这也是云师父的规定，不能逮着一支队伍薅。 　　李驰墨如蒙大赦，拉着自己的好友，飞奔而去。 　　“你看，那树枝上好像挂着一枚无主令牌？”一名少女指向稍远处的那棵高树，对同伴说道。 　　“哇，还真有，小露你眼睛也太尖了吧！” 　　“哈哈，是运气好。” 　　嵇晓露刚跑到树底，就觉劲风袭来，一只毛色鲜亮的橘猫从树顶扑下。 　　“喵喵！”交出令牌！ 　　云师父给他俩发的令牌，不需要交给开明兽进洞窟取冰，也没人敢抢，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少女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失去令牌也不想再争抢的，来我这里啦，东南方的山脚平台。烤肉在架上，美酒正微温，篝火生好了！” 　　有人扬声高喊。加持了扩音的咒术，在风雪飘飞的秘境里播散开来。 　　进来以后，即使令牌被沐雪风或其他人抢走了，也没法出去。 　　据云师父说，取冰的洞窟里有一个出口可以通往外界。问题是没有令牌，守门的开明兽也不让进啊！只能等一日一夜，秋试结束后，云师父把他们放出来。 　　在这之前，总得找点乐子吧。 　　正和饲主走在簌簌积雪上的小橘猫回头望去，他们当然也听见了这个传音。 　　那是在干什么，咸鱼养老院都开张了？还有肉有酒？ 　　要是我和饲主去蹭饭，会不会被抄棍子打出去……猫猫陷入沉思。 　　那头冰灵狐，究竟在何处？ 　　一个黑衣人环顾四周，眼神警觉。 　　绕过一块横亘在面前的巨石，他突然看到雪地里，诡异地竖着一扇雕着猫图案的门板。那只雕刻出来的小猫抬起一条前爪，眼眯起，嘴微弯，仿佛凡人店铺里摆的招财猫。 　　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雪地里突兀有扇门？光有一扇门，也不带着屋子。 　　黑衣人皱了皱眉，但他奉主上命令前来捕捉冰灵狐，此事与他任务无关。他避开门板往前走去，没发现门板上的猫图案忽然变了，微笑的猫嘴一下子咧开到了耳根，“满脸狰狞”。 　　啧，竟然没转身就跑吗。道院里不该人人都知道，沐雪风的变化术是一扇门板？ 　　杵在巨石后面，本来是想营造一种转弯撞见鬼的效果，结果这么淡定的吗？ 　　代替饲主变门的小橘猫不禁怀疑猫生。 　　他们还设计了两重惊喜呢，当你觉得这扇门是饲主的时候，真正的沐雪风会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 　　从附近的乱石堆中，沐雪风闪现出来，拦在那黑衣人面前，伸出手道：“拿来吧。” 　　拿来，拿什么？ 　　黑衣人一愣，眼底戾气闪过。三枚短匕倏然在虚空中浮现，刃尖碧绿，向拦路人的要害袭去。 　　“嗯？总算来一个敢打的？”沐雪风微愕。 　　何子衿说要打，没动手气势就矮了一大截，出招也是绵软无力，一招没接下就跑了。这位倒是真打。 　　好像有点眼生。不过心法课来了不少交纳灵石借读的世家子弟，也就每隔十天在课上碰一面，沐雪风还没有把每张脸都记住。 　　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煞气，看出对方驾驭法宝的老练，沐雪风也认真起来，唤出了自己的刀。 　　犹如冻结月光的刀气，迎风暴涨。 　　冲天激起的银浪雪潮，几乎快有九层楼阁那么高，十分显眼。 　　传讯符里也炸开了锅。 　　“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钱文浩，在你右手边，避着点走。” 　　“抢令牌吗，是谁和谁打？闹出这么大动静就不怕把那两位招来？”有的弟子甚至连直呼煞神的姓名都不敢，用“那两位”来代替。 　　“好像有人在和沐雪风动手！” 　　“嘶！谁啊，如此勇猛，舍身为我们拖延时间，真真是个大善人！” 　　如果说刚从天梯下来，还有人蠢蠢欲动想找沐雪风试刀，在他战胜齐师兄以后，就只剩下心底一点微弱的小火苗，自从他在蓬莱仙会上扬名，连小火苗都熄灭了。 　　此子不可，不可与其争锋啊！ 　　“到底谁在与他交手啊？”传讯符里纷纷问。 　　“看不清。” 　　“附近没人在，都趁机跑了。” 　　刀气狂啸，将黑衣人放出的法宝，尽皆斩落。 　　“还不肯交出令牌？”沐雪风出手时留了几分力。 　　云师父确实交代过他，假如抢夺令牌时有人反抗，不要下手过重。毕竟只是一次秋试，别搞出什么断手断脚、重伤吐血的场面。 　　什么令牌？“我没有。”黑衣人道。 　　从头到脚扫视了一番，沐雪风停手。 　　“哼，还真没有。” 　　以防硬说没有，抵赖不交的情况，令牌上都加持了特殊的禁制，不能放入储物空间，只能系在腰间、挂在胸前，放在别人能神识扫到的地方。如果争斗时不慎破碎，也得自认倒霉。 　　啧你不早说，浪费时间，喜欢挨揍啊。小橘猫瞪了黑衣人一眼，和饲主扭头走人。 　　走了？还是在试探我？ 　　黑衣人眼中闪过寒光，心底默念，手指微动，一把碧绿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在半空浮现。 　　嗯？一挥袖，刀光亮起，绞碎了匕首，余势径直没入黑衣人的身体。 　　沐雪风回过头来，冷哼一声。 　　“比梁识景还要死性不改。若非云师父要我留手，你现在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就是！小橘猫气咻咻地瞪着陷入昏迷的黑衣人。 　　饲主都放过你了还搞偷袭，太不识相！ 　　正在奋力逃跑的梁识景突然打了个喷嚏，心中疑惑。难道这里太冷，染上风寒了？ 　　自家洞府前的小竹林里，云逸正吹拂山风，煮茶品茗。 　　扔进小寒山秘境的弟子们，还得过一日再去放出来。也不知道最后有几个人能成功进入洞窟，取得十斤寒冰？ 　　他点中的沐雪风和他的猫，应该收获了不少战果。 　　“云师兄，恐怕出事了。”一名青裙女子，忽落在他面前。 　　“师妹，发生何事？”云逸问道，将茶盅轻轻放下。 　　对方是他同辈的俞师妹，目前在道院里担任巡山一职。 　　“山门大阵有闯入的痕迹，像用了遮掩天机的法宝。追踪气息，此人往膳堂山脚去了，看方向是小寒山秘境的入口。我已派人搜索道院，尚未寻到可疑人物，很可能钻进了小寒山秘境。” 　　“什么？！” 第31章 霸者之路 　　“所有弟子听着, 秋试暂停，立即停留在原地不要走动。有谁见到陌生人或可疑情形，向我报告。” 　　正在追和逃的弟子们都听到了上空传来的云师父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正往下一个目标飞掠而去的沐雪风脚步一顿, 看路边有块石头, 衣袖一拂扫去积雪, 顺便坐了下来。 　　被他撵在屁股后面, 追了有两里地那么远的弟子，回头看了看，脸色泛白。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 反而满脸透着苦涩。 　　趴在饲主身边的小橘猫和那人对视。啧, 这就是下一秒就要被枪毙，突然告诉你今天枪毙名额已满, 明天你第一个毙的感觉吗, 仅仅相隔十尺被两个魔鬼虎视眈眈盯着，就问你慌不慌吧。 　　“沐雪风，你在秘境中有无撞见异常？”云师父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并无异常。”沐雪风道, “有个弟子挑衅于我, 欲抢夺我的令牌。我放过他了还从背后偷袭，就将他打昏了。” 　　身畔的小橘猫也猛地点头。 　　就是就是！不是我俩没听你嘱咐，这事得解释一下，饲主已经手下留情, 怪对方不依不饶！ 　　“是么？”云逸依稀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那人在何处, 你带路。” 　　“好。” 　　竟然、竟然活过来了！眼见沐雪风与云师父一道离开了, 被追的弟子这才狂喜。 　　喜色刚浮现在脸上, 侧面冲出一头长得略微奇怪的雪狼，咬断他腰间的系带叼起令牌就跑。 　　雪狼也来抢这个玩意？！他人傻了, 半晌才如梦初醒追了过去。 　　“就在前面。”沐雪风道。 　　“云师兄，你来得正好，”俯身查看伤势的青裙女子，刚巧直起身来，望见了赶过来的一行人，“我发现了个昏迷的弟子，恐怕是被那名擅闯者打伤的。下手颇重，用的是刀法。须立即擒捉此人，以免还有弟子受害！” 　　沐雪风一怔，小橘猫一愣。 　　我俩当场被捕？ 　　“俞师妹，”云逸脸色古怪，干咳一声，“此人面生，不是道院的弟子。” 　　“啊？！” 　　“沐雪风，你详细说说与此人交手的经过。”云逸随后说道。 　　听完后，两名师父都松了口气。 　　“既然人已找到，我就带走了。我会撬开他的嘴，让他说清楚来意。”青裙女子拎起黑衣人，云雾一起，身影遁去。 　　云师父也朝沐雪风颔首：“此次多亏了你。若非你先撞见，制服了他，再让他找上别的弟子，可能会出事。我会上报道院，给你一份嘉奖。” 　　他又在小寒山秘境里略略巡查了一遍，没有发现重伤倒地的弟子，便也离开了。 　　“秋试继续。”上空飘落他的声音。 　　“发生何事？” 　　“怎么一下子暂停，一下子继续的？” 　　“我看到云师父找沐雪风聊了些什么。” 　　“云师父问过有无看到陌生人，多半是有人闯进来了！” 　　传讯符里一直在吵吵嚷嚷。 　　“有人在秘境里遇到可疑身影了吗？” 　　一连串的“没有”。 　　“嗷呜！”是忘记变回人身，还忍不住参与讨论的徐敏。 　　“好哇，就是你小子抢了我的令牌？！” 　　“别拿个传讯符光顾着吹水了，乔清，我看到他了，就在你背后！” 　　“嘶！！救……救——” 　　某块传讯符里传出一阵破碎混乱的声响，旁人纷纷为他默了个哀。 　　我出现幻觉了吗，为什么好像，闻到了一股香味？小橘猫嗅了嗅鼻子，疑惑。 　　他和饲主在雪地上漫步而行。还没有寻到下个目标，所以走得不紧不慢。 　　转过山坳，眼前突然出现了火光，还有围坐火堆边的一群身影。 　　哦，是那个咸鱼养老院？这帮人一块令牌都没有。沐雪风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脚步并没有加快。 　　香味越来越猛烈了，一股股往鼻子里钻，从那些架在火堆上的烤肉散发出来。粗略一闻，是烤得滴油的羊排、外皮焦黄的鸡腿、带点酥脆的五花肉片…… 　　小橘猫咽了口口水。 　　“你想吃么？”沐雪风道。 　　“喵呜。”不了不了，小橘猫连忙摇头。我俩什么名声什么人缘你不知道吗饲主，他们怎么可能会欢迎咱们，就别去讨嫌了！ 　　一双翠绿的猫儿眼，还忍不住往火堆边瞟。 　　明亮的篝火，喷香的烤肉，还有少年人的欢声笑语…… 　　乌乌，我懂的，霸者之路，注定是要孤独前行的。 　　他们远远看到火堆的同时，火堆边的人也看到了他们。欢笑声沉寂了下去。 　　一边是光明温暖伙伴作陪，一边是披着风雪的独行人。 　　忽然有人站起身来朝他们招手，笑着说道：“要不要过来坐下，吃点烤肉？” 　　正要绕开火堆的沐雪风脚步一顿，神情微愕。 　　小橘猫也愣住了。 　　“我也不说什么套近乎的话，就当是给那些还想通过秋试的人帮帮忙，为他们争取点时间吧。过来暂歇上一个时辰，尝尝刚烤好的羊肉，这笔交易怎么样？” 　　沉默片刻，沐雪风道：“好。” 　　带着小橘猫，往篝火边走去。 　　已经吃饱的弟子挪了挪，给他们让出点位置。 　　小橘猫抖了抖毛，抖去几粒雪花，安然窝在饲主身边。 　　“刚烤好的，没有动过筷子。”有人将一只盛满烤肉的瓷盘推到他们面前。 　　多谢！小橘猫“喵”了一声，正要凑到瓷盘边开吃，赫然发现，给肉的就是被他们用挂在树枝上的令牌“钓鱼执法”，钓到的那个女同学。 　　当时她望向从树顶从天而降的猫，眼神惊恐，就像在看着恶魔！ 　　“没下毒。”看到猫瞪圆眼睛，她微笑道，“吃了烤肉，能不能让我摸一把？” 　　“哇小露，你说出了我一直没敢说出来的话。” 　　“不瞒你说，我也馋几个月了……”旁人纷纷附和。 　　“不能。”是沐雪风清冷的声音。他已经夹了块烤肉送进嘴里，夹第二块的筷子停在了半途：“你在肉里下点毒吧，猫不能摸。” 　　啊这，倒也不必，乐源心道。 　　全场寂静了刹那，然后有人小小声嘀咕：“我耳朵坏啦，好像听到沐雪风在开玩笑？” 　　“哈哈哈，这个梦做得还挺逼真的。” 　　“不、不下毒了，也不摸猫，你们吃。”嵇晓露也在微愣之后，轻笑出声。 　　本来有些僵硬的气氛，似乎不知不觉融洽了些许。 　　小橘猫把收在令牌里的几条晒干咸鱼也拿出来，放在铁网上烤了烤。烤鱼在滋滋油声中散发出独特的香气，他“喵喵”地招呼大伙来一起分享。 　　猫爪不方便从铁架上取肉，有饲主帮他夹，旁人帮他夹，个个都来喂猫。 　　直到吃饱喝足，一人一猫重新上路，还有人挽留：“不再吃一会吗？” 　　“不了。” 　　本来说好是一桩交易，帮正在考核的那些人拖延时间，但沐雪风走时仍是抛下了两个字：“多谢。” 　　“喵喵。”谢啦。 　　半山腰间的雪坡上，两名弟子放眼眺望。从这里，已可看见守在山洞前的那头身躯庞大、人面虎身的开明兽。 　　沐雪风在篝火边吃了顿烤肉后，脚程最快的那一批弟子已经到达了洞窟附近。 　　“郑兄，你我一路疾行，道中顺遂，未曾遇上那……咳咳，现在洞窟在望，我们就在这里决斗吧。谁赢了，谁就拿走两块令牌，进洞取冰。”一人说道。 　　“好，我也正有此意！”另一人点头。 　　刚刚各招法宝，摆开阵势，一人无意间回头，脸色大变：“沐雪风来了！” 　　“什么？！”这两句话的工夫，那道白影越来越近了。 　　“来不及对决了，干脆……划拳吧郑兄！石头铰刀布——布！”第一人反应极快，嘴皮子翻飞连珠炮涌出一串话，见“郑兄”愣愣地伸出一个拳头，他一把抓起对方腰间的令牌撒腿就跑。 　　“你输了归我了！回见！” 　　数息之后，沐雪风带着小橘猫飞来，停下了身形。即将跑到开明兽面前的那位，追是追不上了，从这里一刀斩去倒是足够——估量了一下造成伤亡的可能，他罢了手。 　　“郑兄”郑长川还没有回过神来，伸出的一个拳头杵在半空。 　　咦，他俩刚才是在划拳吗？小橘猫依稀瞥到了一眼。 　　猫眼和对方的视线相撞，小橘猫哗地探出一条前腿，亮出猫爪。 　　剪刀！ 　　对方也如有默契地重新出招，五指摊平，布！ 　　猫爪再出，剪刀！ 　　五指摊平，布！ 　　第三次，还是剪刀！ 　　第三次，还是布！ 　　啧，小橘猫收回爪子，得意地舔了舔。三战三胜，怎么会有人蠢到连出三次布啊！ 　　郑长川也放下了手。三战三胜，赢一只只会出拳头的小蠢猫，那当然是容易轻松。 　　双方都觉得自己完胜，心满意足。 　　“留神了留神了，那两位已经在洞窟附近蹲守，务必小心！” 　　“建议结伴行走，必要时留下一人，牵制住他！” 　　传讯符里开始循环播报。 　　小寒山秘境里的争夺，也逐渐到了尾声。一场场围绕令牌的决斗，在山脚进行，夺得两块令牌的胜者在上山以后，再与两位煞神进行一番生死追逐。 　　有的成功冲入洞窟；有的失败，只能退回山脚，加入火堆边的咸鱼聚餐。 　　“时辰快到了，”半山腰间，一名黄衫女子说道，“若霜你去吧。” 　　“嗯，你是我们三姐妹里唯一的希望了。”水红裙裳的少女也说。 　　此事在山脚时她们就商议好了。她们丢了两块令牌又夺得一块，若霜出力最多。 　　“多谢姐姐们。”若霜催起遁法，往洞窟飞掠。 　　身后，她的姐妹们叫道：“站住！今日我们一定要拦下你！” 　　沐雪风露面了吗？若霜将遁法催到极致，眼见洞窟在望，她瞪大了双眼。本来应该在背后的沐雪风，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拿来吧。” 　　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了吗？眼底浮起泪光，不甘心地攥紧了令牌，若霜忽然急中生智：“荔枝沙冰！放我去取冰吧，你难道不想多吃几顿荔枝沙冰吗？” 　　对方居然愣了愣，然后，“喵”了一声。 　　这么说，也是哦，我和饲主已经破坏了那么多块令牌，万一膳堂的冰不够用呢？沙冰不错，我也想多吃两顿。 　　拦路的“沐雪风”变回了小橘猫，往旁边让了让。 　　你走吧。 　　“喵？”若霜讶异地复述了一遍，猛然醒悟，往洞窟跑去。 　　随后赶到的沐雪风和两姐妹，看到这番对话也愣了愣。 　　“拿去吧，去取冰。”两块白玉令牌，躺在沐雪风手心，被他递向了黄衫女子。 　　“……多谢。”心情复杂地接过，黄衫女子也往洞窟走去。 　　谁能想到，两位煞神的令牌，竟然是用一句话换到的？ 　　荔枝沙冰，到底是有多喜欢吃荔枝沙冰啊！ 　　随着她的身影隐没在洞口，自此，秋试圆满结束。 　　“还不招吗？”昏暗的刑堂中，着青裙的俞靖轻声道，“我将罗师父请来了，你可曾听说过她的名号？” 　　在她身后，罗浮笑语盈盈地走上前来。 　　被重重咒法禁锢，瘫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双唇紧抿，一语不发，眼神中是坚毅的光。 第32章 鸭鸭 　　“是块硬骨头。”罗浮道, 俞靖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迄今为止，已下了三次油锅，进了三次火炉, 被三度拆去骨头, 片片削肉, 能经受住这一番酷刑的人, 也很是罕见了。 　　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胸口尚有起伏，周身没有一处血淋淋的伤口, 是神魂正在幻境里受苦。 　　“你是何人？”罗浮再次问道。 　　黑衣人眼里的光已经散去, 麻木恍惚，张口答道：“一只烤鸭。” 　　“嗯, 火候差不多了。” 　　在幻境中体验了三遍作为一只鸭子, 宰杀、拔毛、油炸、烘烤，乃至于片肉拆骨端上桌的全过程，这个嘴很硬的黑衣人终于到了心神溃散的地步。 　　虽然没有性命之忧, 但这番折磨, 可比一刀杀了他要狠得多。 　　“你叫什么名字？”罗浮接着问。 　　“柒号，也叫零零柒。” 　　“谁派你来的？” 　　“天意城。” 　　“来做什么？” 　　“捕捉冰灵狐。” 　　罗浮眼神一冷：“果然是冲着罗遮来的。”她指尖把玩着一片边缘泛着朱红的金色羽毛，是从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 　　罗遮？旁边的俞靖则心想，是住在小寒山秘境里的那头冰灵狐吧。据说是罗浮的族弟, 近日返乡探亲了。这黑衣人涉及的, 疑似狐族的私事, 她也不便多问。 　　有人在做烤鸭的时候, 膳堂也将做好的荔枝沙冰摆上了案台。 　　好耶, 是荔枝沙冰！ 　　蹲在饲主肩头进入膳堂的乐源，一眼就看到了在寒玉板上摞得满满当当的白瓷碗。 　　绵绵的细冰粒, 晶莹剔透，混合着透明的荔枝果肉，咬上一口，甘甜清爽。 　　小橘猫埋头在沙冰里，咯吱咯吱地啃冰。在炎热的初秋，从脑门凉到了尾巴尖。爽到打了个哆嗦，他头也不抬地继续啃。 　　沙冰里除了清甜的荔枝味，还另有一缕花蜜般甜丝丝的味道，因为是从洞窟里取的染上藤花香气的冰吧。 　　好吃，嘿嘿，好吃。 　　面前有人落座。小橘猫抬头一看，竟然是罗师父。 　　她平时不在膳堂用饭，现在手里也端了一碗沙冰。 　　“见过罗师父。”“喵。” 　　罗师父朝他们点了点头，舀了一勺沙冰尝了口，说道：“小猫咪，为师近日返回青丘，恐怕要待上不少日子。你若想学魔音之术，为师就拜托道院的冼清河师父教你。抑或，你也可以跟着为师同往青丘？狐国中，倒也有些修炼幻术的宝地。” 　　学魔音，去狐国？听上去都挺有意思的啊。 　　突然被抛出两个选项，小橘猫陷入沉思。不过跟随罗师父去青丘，是出去玩……不，是历练历练、见识世面，诱惑力更大。 　　“喵”了一声，小橘猫回头看了眼饲主。 　　“你是在问，去青丘时能否带上家眷？”罗浮微微而笑，“沐雪风，你有心也可以一起，我叫些族里的善战者与你切磋。” 　　“好。”沐雪风答得干脆。 　　看饲主也同意，小橘猫开心地摆了摆尾。 　　有储物法宝最大的好处，大概是几乎不用收拾行李，随时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和罗师父在膳堂碰面的第二天清晨，他们就出发了。 　　在此之前，道院已将在秘境里当“鬼”的报酬一千灵石，和抓住黑衣人的嘉奖两千灵石送了过来。就简简单单地发放灵石，没有花里胡哨的，也挺好。 　　拿到手后，饲主还给猫分了一半当零花钱。 　　几万灵石起步的天材地宝还没法肖想，但吃吃喝喝，足够花上很久了。 　　走出竹木搭的院门时，身后传来“哗”的水声。回头一看，是小玄龟从池塘爬上了岸，脑袋朝着他们的方向，呆呆地看着。 　　“喵喵。”龟龟，好好待在家里，会给你带吃的回来。 　　“它快要化形了。”沐雪风忽道。 　　“喵？”这么快，不还是只害羞的小龟吗？ 　　“这头龟也就比你年长百十来岁吧，到了该化形的时候。” 　　“喵。”嘶…… 　　等我和饲主从青丘回来，说不定就能看到它化形的模样了？ 　　小橘猫还在心头感慨，养的龟龟这么快就要长大“成人”了，坐在饲主肩头腾空而起的他，无意间一低头，就发现小玄龟已经爬到了厨房门口，踮着脚伸长脖子在大吃屋檐下晒的小鱼。 　　……能不能好歹再多装一会儿依依不舍送别主人的样子啊？！ 　　罗师父没有飞行法宝，她化作硕大的白狐原身在云雾间奔跑，速度比道院的飞艇还要快得多。 　　乐源总算数清了她的尾巴，标标准准的九尾狐。 　　沐雪风也招出他的刀，踏在刀上飞遁，稳稳地跟在后方。 　　嘶，我的竹蜻蜓可没有这么快，如果饲主不来，我岂不是要坐在狐背上了？罗师父会让我搭乘吗？ 　　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九尾白狐回过头来，口吐人言：“小猫咪想得美，当然是叼在嘴里。” 　　行吧。 　　俺们动物界是这样的。 　　据罗师父说，青丘狐国不算很远，路上只需两日。 　　当天晚上，他们在路经的小镇上投宿。普普通通的小镇，普普通通的晚饭，普普通通的客栈。 　　直到在用晚饭的罗师父往外望去，眉头微皱。 　　小橘猫也连忙张望，从敞开的门扇里，看到两个黑衣人在客栈门口的两边各插了一杆黑旗，旗面飘飞，上绣银色的“天”字和“意”字。 　　难道是飞天意面教！ 　　“客栈的四个方位上各有一杆，连起来是天意难违。”沐雪风说道。 　　“喵？”这是在干啥呢？ 　　“那是天意城，一个收钱买命的地方。”罗师父道，“见到此旗，闲人退避，此刻客栈中的某个人，必定不能活过午夜。” 　　小橘猫眼睛瞪大，原来是杀手组织。 　　“喵喵。”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下子？ 　　“哼，别扰到我休息就行。”沐雪风的声音几乎在同时响起。 　　好吧，饲主也有道理。这可是修真界，步步险恶的地方。 　　店堂里除了他们三人，还另有两桌衣着寻常的食客，和跑堂小二。 　　他们谈论时并未刻意压低嗓音，好像人人都在暗中偷听。当罗师父说到“此刻客栈中的某个人，必定不能活过午夜”时，齐齐地倒吸一口凉气。 　　当这帮人还在你看我，我看你，挤眉弄眼，寻思今晚哪个要上路的时候，就听罗师父又说道：“恐怕正是冲着我等来的。你们在秘境中打昏的黑衣人，正是天意城的卒子，后又落在我的手里。” 　　背景板n人组，又面露庆幸，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喵？”小橘猫一惊。那就躲不了了呀，不知不觉间，梁子已经结下。 　　不过胆敢上门招惹罗师父这样的魔鬼，以及我和饲主这样的小魔鬼，胆子挺肥。 　　小橘猫还在心底嘀咕，就见一个幕篱遮面的黑衣人，斜背一支卷轴，以一种说不上哪里奇怪的步伐走进了店堂。 　　“承天之意，其命难违，”他在店堂正中站定，取下背后卷轴，展开宣读，“云台镇胡裕，嗜赌如命，浪荡无度，欠银十万，拒不偿还，判：立毙。” 　　一声桌椅的巨响，刚刚才松了口气的某位食客，乍闻自己的名字，吓得栽下座椅一屁股瘫在地上。 　　居然不是来找我们的？小橘猫愣了愣。 　　眼见那个戴幕篱的黑衣人，从卷轴中抽出一把细剑，往惊恐万状的食客走去，乐源也不禁心头一紧。 　　就算是个赌狗，也不能当面杀人吧，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呃，也许这个修真界确实没有。 　　“站住，”乐源还没来得及反应，罗师父的语声已经响起，“不就是十万白银么，要买一条命，也太过轻贱，我替他还了吧。” 　　她说得随随便便。对于修士来说，珍贵的是灵石灵晶，金银也不过是凡物。 　　“罗道友，”黑衣人回过头来，竖提着剑拱手一礼，客客气气地说道，“天意城不想与你为敌，还望不要插手此事。” 　　罗浮笑了一笑，不置可否，无形的威压散出，黑衣人手中的细剑，忽然寸寸碎裂。 　　她又问：“天意难违旗已出，客栈中是谁活不过午夜？” 　　黑衣人注视着手中只余一枚剑柄的细剑，沉默片刻，说道：“是我。” 　　他摘下幕篱，接着像摘幕篱那样将自己的头颅也卸了下来，捧在手心，转了个个儿，后脑勺上赫然贴着一张黄纸符箓。 　　无头的躯体，将他的头颅重新转了回来，过于苍白的脸颊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嘴巴一张一合：“在下活不过午夜，盖因在下早就死了，不过是主上敕令驭使的一具僵尸罢了。” 　　小橘猫因为看热闹而忘在嘴里，一直叼到现在的小鱼干，啪嗒砸在了桌面上。好恶心，可不可以别在饭点露面啊？ 　　这个天意城，不行。 　　余光瞥见，沐雪风也把筷子搁了下来。 　　“滚。”他眉头微蹙，冷冷道，“不死不活的秽物，别来碍我的眼睛。” 　　“这位道友，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黑衣人哈哈一笑，声音嘶哑难听，“几位的态度，我已心中有数，这就向城主回报。” 　　他也没再哔哔，把头颅按回脖子上，扭头就走。 　　真·扭头，装都不装了，脸朝后背，僵尸跳着离开了客栈。 　　眼看着黑衣人离开，几杆黑旗也都撤走，小橘猫疑惑地看向饲主。你不是说，别扰到你休息就行吗？ 　　“扰到我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在一个非常热爱吃鸭子的城市，但我觉得除了烤鸭别的都麻麻，还曾经抱怨说，食堂打了个鸡腿，一咬发现是鸭腿，气死基友：可是你每篇文都会写到吃鸭子 　　我：嘶，还真的是 　　这就叫口嫌体正直吗 第33章 离恨海 　　……确实, 丑到影响胃口也是很严重的罪过。 　　看着啃了两下就掉在桌面上的鱼干，小橘猫犹豫了一下，叼了起来。小鱼干是无辜的。 　　“哼, 在给我下马威。”总是笑意盈盈、慵懒优雅的罗师父语气一变, 纤纤玉指间夹着的竹筷上绽出裂痕, “天气转凉了, 也是时候让天意城覆灭了。” 　　啊这，正在暗搓搓地把掉落的小鱼干赶紧吃掉这样别人就不会发现他捡桌上东西吃的小橘猫，咀嚼的动作一滞。我竟然听到罗师父在发表霸总言论。 　　九尾天狐的灵力激荡之下, 客栈众人都心神震动了一个刹那。小橘猫眨了眨眼睛, 看见桌上一盘醉虾里忽然有只青虾惊醒过来，上半身探出了酒香浓郁的调味汁, 做出一个举钳高呼的姿态, 然后被沐雪风一筷子夹走。 　　沐雪风神情平静，还在淡定地吃饭。 　　“我是去做客的。若有需要，我也可以帮忙。”他说道。 　　罗师父笑了：“你还是个弟子, 如此対道院师父说话, 口气可真不小……若你帮忙，你不收报酬么？” 　　“你是圆圆的师父，报酬都算在他的账上好了。” 　　喵？小橘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即便没这笔账, ”罗师父道, “我已是在用心教导他。” 　　“喵喵。”小橘猫点头, 罗师父确实待我很好。 　　吃完饭, 在客栈里休息一晚, 倒是没有人再来打扰。 　　翌日清晨，罗师父仍化为白狐原身, 在前带路。 　　小半日后，她的声音从前方飘来：“待会儿要去见一个人，你们别说话。” 　　说话间，她逐渐降下云头，往大地俯冲。几息之后，重化人身，站在了地面上，沐雪风载着小橘猫紧随在后。 　　眼前是个小山谷，林木苍翠，遍地野花。沿着一条隐隐约约的小径走去，走了片刻，乐源就看到了一个素白的身影。 　　深谷有树，树下有碑。那人站在墓碑前，微垂着头，手指轻抚石碑，身形极为清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罗师父回头看了一眼，一人一猫就乖觉地远远站住，不再往前。 　　她走上前去，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鲜果和檀香，供在碑前。 　　“我听说天意城中，出现了疑似他的身影。”是那个坟前的白衣人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轻缓沙哑，或许原本会像清泉一般动听，但如今，清泉已被粗粝的黄沙所掩埋。 　　点燃檀香，罗浮站直身体，叹息道：“你该知道的，就算天意城中真是他的相貌身形，那也终究是个……死人罢了。” 　　白衣人不语，须臾又自顾自道：“我想去看看。” 　　“你只会落入他们的陷阱，沦为活死人。” 　　白衣人似乎笑了笑：“我心里有数。” 　　“不要轻举妄动，罗遮，”罗浮道，“我们会将他带回来的，在倾覆天意城之后。” 　　“倾覆天意城，族中长老会同意吗？” 　　“这不止是真焱的一笔血仇，也不止盯上了你，种种迹象表明，天意城対青丘蠢蠢欲动，由不得长老们不同意。” 　　……虽然罗师父吩咐过别说话，和饲主站在远处的小橘猫暗想，就这个气氛，我们哪敢说话啊？ 　　捎上了白衣人罗遮——貌似就是那头居住在小寒山秘境的冰灵狐，一行人继续往青丘飞去。 　　罗遮一语不发，罗师父也沉默了许多。 　　又过了半个时辰，罗师父领着众人降落在一片澄澈水域之前。 　　“青丘狐国从上古时期起，就被笼罩在遮天的幻雾之中，若无狐族领路，外人绝难寻到。狐国有数个入口，这离恨海，算是最常走的一处入口了。”罗师父道。 　　“说是海，其实只是一片湖泊，从湖上荡舟而过，可见万般爱恨演绎。心如古井，则湖面平静无波。心中爱恨越是深重，波浪越是猛烈。” 　　这设定好狗血啊，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玄幻剧情，果然我穿的是一本地摊文学吧？小橘猫嘀咕。 　　此刻湖面平滑，没有一丝皱痕，就像一整块镜面，乐源以前都没有见过这么静的水体。 　　站在湖边，明明能感觉到清风吹拂着毛发，但湖水仿佛玻璃造的，愣是丝毫不动。 　　少时，一名戴着幕篱的黑衣摆渡人，从离恨海的另一头撑船而来。只见船尾的两道水痕，像在镜面上划出两道创口。 　　乐源现在看到戴幕篱的就怕，怕这人突然“掉头”就走。好在摆渡人停在岸边后，就静默地等在那里，没有要取下幕篱的意思。 　　渡船窄小，罗师父先踏了上去。似有微风拂过，湖面起了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 　　乐源目送她在対岸下了船，摆渡人再次撑着竹竿，从变回镜面的离恨海上折返回来。 　　小橘猫蹲在饲主肩头，一人一猫都上了船。 　　渡船猛晃了一下，水浪拍打到船尾。湖上没有一丝风，却扬起了碧波，雪白水沫飞溅。 　　嘶，看到这一幕，小橘猫心底开始疯狂地碎碎叨念。不会吧，是我俩中的谁啊？谁春心萌动了？ 　　不可能是我，我根本没有心仪的小母猫，灵猫一族都给我踢出家族群了，几个月来除了我自己连根猫毛都没见过，那些女同学，我也没有半点想法啊。 　　难道是饲主？饲主是不是背着我有了新情况？上次他和林芳殊谈婚约的事，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是林芳殊吗，还是季师姐，他最近在秘境里还跟嵇晓露开过玩笑？ 　　虽然饲主看起来是个“女人只会影响我出剑速度”的样子，但也不好说啊。 　　猫猫很急，急到“啪”地掏出一只魔音号角。这是他新研究出来的用法，猫形态说不了人话，但可以用神念指挥号角说，比直接变成人形更方便一些。 　　“老沐，你是不是偷偷看上谁了？”号角里传出乐源的声音。 　　“嗯？你叫我什么？” 　　“咳，别在乎这些细枝末节，赶紧交代一下！” 　　“没有，”沐雪风答得干脆，“难道激起波浪的不是你么？” 　　“哪有的事，我天天都在沉迷修炼。你没有我没有，那就是这个离恨海出毛病了吧。” 　　“想必如此。” 　　两人都安静了，只听见水波涌动的声响。虽不是能掀翻船只的大浪，但也足以感受到颠簸。 　　半晌，乐源的声音又从号角里传出：“其实都不成家，就咱俩搭搭伙过日子，好像也不错。” 　　“不行，”沐雪风语声冷酷，“你不会做饭。” 　　“不会做饭怎么了，搭伙过日子就是找个人伺候你吗？什么直男癌！！”小橘猫气到在他肩头跳脚。 　　“直男癌？” 　　“就是懒驴蠢蛋的意思！”一只金色的小毛团，举着号角，就像举个喇叭一样冲着沐雪风大声叭叭。 　　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但乐源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怎么解释，対一个修真界土著很难概括。 　　“……哼！” 　　“哼哼，你明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还偏要问。” 　　独自站在岸边的罗遮，看着船上吵吵闹闹的一人一猫，他好像笑了笑，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身影在水雾中影影绰绰，一袭白衣，像燃烧后剩余的灰烬。 　　所有的鲜活都被烧去，只留下死寂。 　　一路都在摇摇晃晃的小船，在搁下沐雪风和猫之后总算复归平静。摆渡人又从镜面般的离恨海上折了回来。 　　落在最后的罗遮踏上了小船。 　　刹那间，狂风骤起，巨浪滔天。 　　作者有话要说： 　　圆圆的日常三大错觉： 　　一我是直男； 　　二我俩是好兄弟； 　　三饲主马上就要去当魔尊了（可能不是错觉） 　　乐源：虽然我是个直男，但发现好兄弟竟然是个直男癌，我还是要气得跳脚！不会做饭怎么了！怎么了！！ 　　最近三次元略忙，手感也不太好，少更了点抱歉，之后可能会把上一章再修修，不会有大改动 第34章 能救吗 　　那单薄的小船, 一下子就被风浪吞没了。 　　船上的摆渡人与罗遮，也被掩去了身影。 　　狂暴的浪涛，仿佛诞生于真正的海洋, 平地拔起数十丈, 又重重砸落在水面上, 涛声中像有千万人的悲哭。 　　小橘猫的一颗心提了起来：“喵呜？” 　　“从上空飞过, 只会被迷雾障眼；从离恨海中渡过，方能到达狐国。”罗师父道，“罗遮不是第一次回来了, 无须担心他。” 　　站在岸边等候良久, 又一次惊涛拍岸震耳欲聋的声响后，眼前终于出现了两个身影。 　　小船只剩下一块木板, 岌岌可危, 好像随时都要沉底。站在船头的罗遮，衣衫却未曾湿透。 　　离恨海中的不是水，而是多情狐族沉积了无数年的爱憎心绪。 　　看一身素白的罗遮走上岸, 众人都不敢说话。他瞳色漆黑, 神情平静，好像那激起滔天浪潮的爱恨，并非出自这具枯槁的身体里。 　　“走吧。”罗浮在前带路。 　　临岸是一小片烟霞般的花树林，像是桃花, 却在初秋时分依然灼灼怒放。 　　少顷, 视野逐渐开阔。面前有一白石牌坊, 穿过去, 花林小径皆不见, 赫然是另一番景象。 　　乐源想起了钧天道院的山门。从门前眺望，只能看见积雪皑皑的峰顶, 穿过山门，眼前却变成了绿树繁花飞阁流丹，应该都布置了某种结界。 　　“狐国到了。”罗师父说道。 　　“我先走一步。”留下这句话，罗遮便独自离去了。 　　将视线从他背影上挪开，小橘猫开始打量眼前的狐国。 　　建筑与外界并无太大差别，也许比凡间城镇更华丽精致些。来来往往的，有些是人类模样，还有许多少年男女，毛茸茸的狐耳狐尾还漏在外面——乐源施展变化之术时，橘色猫耳也藏不起来，这像是个幻术中的老大难。更年幼的狐崽，还是小狐狸的原形，被当妈当爹的抱在怀里过市，像抱着一只小毛绒布偶。 　　乐源甚至还看到一头成年的火红狐狸，背脊上趴着一窝小狐狸，红的黄的雪白的带斑点的，什么色儿的团子都有，从上空飞奔而过。搭狐车的小崽子们挤挤挨挨，吱吱喳喳，探头看下面的风景。 　　人形狐狸们男俊女靓，狐崽子可可爱爱，还挺赏心悦目的。 　　看看这繁华的狐国，乐源在心底叨叨，大黑猫你快反省一下，你都把猫族带去黑煤窑挖煤了！ 　　罗师父在狐族中辈分挺高，走一路，一路都有狐狸问安。她矜持地点点头，有时问询两句小辈们的近况。 　　走了一会儿，她指着稍远处，那座极其显眼，还笼罩着一层光晕的巨型白狐雕像，说道：“那是狐族先祖飞升时留下的遗蜕，庇佑我族长盛不衰。” 　　遗蜕？小橘猫赶紧抬头去瞧稀奇，就像金蝉脱壳时丢下的那个壳子吗？ 　　一比一复原，还闪闪发光，倒是帮后人们把造金身的工夫都省了。 　　“先祖遗蜕脚下，便是狐族的演武场。”罗师父继续说道，“沐雪风，你可以去那里练刀。你声名在外，演武场中会有人前来求战。懒得应付时，就随口打发了。” 　　“好。” 　　来到一处庭院中有棵绣球花树的宅子前，罗师父停下脚步。 　　一个垂髫小童正等候在门口，见到他们，嗓音清脆：“姑奶奶，照您的吩咐，里面都打扫干净了。”一对浅灰色的狐耳从发间钻出来，小童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模样乖巧。 　　“好，”罗师父颔首，又转向身后的一人一猫，“你们就住在这里吧。倾覆天意城也非一朝一夕之事，要住上一段时日。这小家伙叫罗小禾，琐事可以寻他，他家就住隔壁。吃饭去市集，或是到他家吃。这条街都是我的小辈，你们不必拘束。” 　　罗小禾点点头，笑眯了眼：“我娘很会做饭！” 　　“好。”“喵喵。” 　　罗师父又递给小橘猫一枚红玉制的九尾狐塑像，只有拇指大。 　　“在狐国市集中出示此物，花销都记在我的账上。” 　　“喵喵！”谢谢师父，师父好大方啊！ 　　“不必客气，要买什么，吃喝什么随意。”罗师父微微一笑，“不过，别去风月馆。若是为师发现你们胆敢用我的钱去寻欢作乐，看我不打红你们的屁股。” 　　风月馆，是青楼吗？没想到狐国里也有这样的地方。 　　其实乐源还挺好奇的。也不打算干啥，就纯进去逛逛，叫上好兄弟一起。 　　或许猜到了他的念头，罗师父又恐吓道：“风月馆里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魅狐，小心陷在里面，钱财被扒光，关在灶房里洗碗，连自己叫何名姓都忘了！” 　　更、更好奇了。 　　“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小猫咪，明日带你修习幻术。” 　　“喵。” 　　罗师父走了。和饲主一起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布置得很妥帖，没什么毛病，沐雪风也随即说道，要去演武场练刀。 　　小橘猫“喵”了一声，挥挥前腿，你去吧。 　　饲主走后，小橘猫化成人身，敲响隔壁家的院门，去问集市在哪里。 　　应门的是罗小禾。刚才乐源就已发现，他的浅灰狐耳上绑着一根红线，缀着一把小巧玲珑的银锁，就像发饰……耳饰？ 　　见他多瞧了两眼，罗小禾道：“我小时容易生病，娘就替我在耳朵上绑了红绳和银锁，祛病辟邪，果然好多啦。” 　　啊这，在修真界里讲封建迷信，感觉很离谱，又好像透着点合理。 　　罗小禾很热心，直接领着他去了，还不忘从家里拿了个竹篮。不多时，一狐一猫提回来两斤五花肉、两根紫茄子和一小堆葱姜蒜，都记在罗师父账上。 　　谢过罗小禾，乐源独自踏进了家门。 　　看天色，现在应该在未时到申时之间，也就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等沐雪风回来，恰好饭点，也该做完了吧。 　　走进厨房，乐源放下买来的肉菜。 　　哼哼，不就是做饭，看我摸索一下！ 　　乐源倒不是笨，也非天生的厨房杀手，他不会做饭只是因为没学过。乐家虽不是大富大贵的门第，但也家境宽裕，家里常年有个煮饭阿姨。他对做饭又没有额外的兴趣，除了偶尔用微波炉转一下牛奶，从小到大就没有进过厨房。 　　发挥一下想象力，红烧肉不就是煮熟咯，倒点酱油吗？哦，还得搁点“不知道为啥要加，但还是加上吧”的葱姜蒜。 　　在院子里打了井水，把五花肉洗了洗，乐源开始忙碌。 　　沐雪风回来时，厨房正冒出滚滚的白色浓烟。 　　他的身形瞬间闪现在厨房里，看到化成少年模样的自家猫，正在把锅盖一把扣在火舌燎得老高的铁锅上，还挺镇定的。 　　“你这是在做什么？”沐雪风问。 　　“练习做饭啊。你不是嫌弃我不会做饭？” 　　“我会做不就行了？”沐雪风的这句话脱口而出，好似连想都没有想。 　　乐源一愣，隔着白烟看向了饲主。心头有一种奇异的滋味涌动，他没敢细想，掩饰一般地把锅铲塞进了沐雪风手里：“这可是你说的。来看看我这锅红烧肉，下面要怎么办。” 　　说着，乐源小心翼翼地揭开了锅盖。 　　当然不可能像小当家动画那样放出万丈金光，实际上，满眼都是乌漆嘛黑，还散发出一股焦糊味道。 　　沐雪风也走近点看了看，顺手铲起一块送进嘴里，嚼两口咽下去，皱眉道：“难吃。” 　　“这一看不就砸锅了你还非得尝上一口吗。”饲主铲肉吃掉的动作行云流水，拦都没得拦。 　　“不尝怎知如此难吃。” 　　“行吧，你会做饭，看看还能不能再拯救一下？” 　　“没救了，倒了吧。嗯……大概用‘滴血重生法’，还能再救回来。”沐雪风说着，弹指射出一朵火焰，将锅里的焦黑肉块彻底烧成灰烬。风一吹，灰散去，倒也节省了收拾的工夫。 　　“滴血重生法？”乐源发出疑问。 　　“只要还存在一滴血就能起死回春。从一块焦肉变回一头生猪，重新放血宰杀一遍，再做成红烧肉。” 　　“啊这，倒、倒也不必把这么牛的法术用在一碗红烧肉上面。这个法术你会吗？” 　　“不会，此为传说中的秘法，我也只是听过。” 　　“好吧。”饲主确实就擅长打打杀杀。 　　不过滴血重生法如果真有那么容易施展，也不会再有生离死别了吧……乐源的眼前，不禁浮现出那道素白的、死灰槁木般的身影。 　　乐源买了两斤肉，练习时只用掉了一半。沐雪风开始拿剩下的一半做红烧肉，乐源在旁，一边看一边学，直到香味飘出。 　　原来是这么做的，不难嘛，我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讲道理，假如你养的猫突然开始做饭，哪怕一看就是黑暗料理，你肯定也会因为好奇而去尝一口吧龙傲天体质比普通人强得多，吃一口也不会有啥问题 第35章 闲话家常 　　肉在锅里炖的工夫, 沐雪风把两根茄子也洗净切块，捣了蒜蓉。 　　厨房里的用具，还挺齐全的。将收完汁后红润油亮的红烧肉盛起装盘, 撒上葱花, 他又做了一份蒜泥茄子。 　　“煮饭了吗？”沐雪风问。 　　“没……” 　　似乎是闻见了从隔壁飘来的饭香, 沐雪风道：“端过去和那家一起吃吧。” 　　于是两个少年各端一盘菜, 敲响了隔壁家的门。沐雪风虽然看上去高冷，外人难以接近，但他还真不社恐, 社恐可不会提出这种建议。 　　来开门的罗小禾, 瞄了眼他们手上的菜，一边让开道让他俩进去, 一边嗅嗅鼻子, 笑着说道：“好香，猫哥哥你手艺不错呀！我看你差点忘记买姜，还以为你不太会做饭呢！” 　　“哈, 哈哈, ”乐源心虚地笑了两声，“也就马马虎虎吧。” 　　斜眼觑饲主，饲主没有要拆穿他的意思。 　　小禾家陈设普通，不是富裕人家, 但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他的娘亲是个秀气温柔的妇人, 殷勤地搬来椅子, 招呼两人坐下。饭桌上已摆着热气腾腾的菜肴, 再把端来的红烧肉和蒜泥茄子搁下, 这一餐可谓相当丰盛了。 　　乐源道了声谢，接过小禾给盛的米饭, 尝了尝他娘亲做的青椒炒蛋和豉油鸡。确实如罗小禾所说，他娘很会做饭。 　　沐雪风话不多，乐源边吃饭边和这对狐狸母子闲聊。原来罗小禾的娘亲在茶园工作，白日采茶，傍晚回来——似乎青丘出产的灵茶，在修真界里也颇有名气。小禾年纪尚幼，还要在家玩上两年，再送去先生那里认字。没提到罗小禾的爹，乐源也没敢问。 　　明明是异世界，面对面的也是生着一对狐耳的妖族，而非人类，这顿饭却吃出了一种闲话家常的味道。亲切到让乐源怀念起，上辈子和家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光。 　　不知道等我修炼飞升，还有没有回地球的机会？到时候把好兄弟也带回去给爸妈认识一下。 　　乐源还在心里嘀咕，忽然意识到，罗小禾的娘亲也竖着一对狐耳。如果不擅修行，底蕴不够深厚，就算已经成年，也藏不住兽形的耳朵。一桌子四个人，只有沐雪风没有兽耳。乐源朝身旁的饲主扫了一眼，默默在心底脑补了一下。 　　嘶，越看越觉得，好像真是缺了什么，添上去的话会更和谐。但想象一下在沐雪风头上按个白毛狐耳，圆圆的棕熊耳，尖尖的杜宾耳的样子，都有点怪。 　　一顿饭和乐融融地吃完了，罗小禾的娘亲又拉住乐源，让他以后多来吃饭。 　　好呀，蹭饭我很行。 　　吃饱喝足，回家修炼，乐源进门就变回了一只小橘猫，往床上一趴。 　　沐浴着明亮的月辉，灵力如浪潮涌动。恰好到了时候，今晚水到渠成地突破了筑基的第四层瓶颈。 　　当阳光映入屋内，小橘猫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 　　绕着庭院里的绣球花树晨跑了两圈，饲主从街头买包子回来了，小禾来叫吃早饭。一人一猫去了隔壁，清粥小菜配肉包。 　　今天没变人形，小橘猫看了盘子里的煮鸡蛋一眼，沐雪风就帮他剥好了，将白嫩嫩的蛋放进猫的饭盆里。 　　啧，感觉猫形态更受优待啊。 　　罗小禾的娘亲也慈爱地看向他，笑着说：“昨日没看出来，原来还是只半大小猫呢，想起小禾幼时的样子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吃点，多吃点儿，明日我做红烧鱼。” 　　啊这，啃着鸡蛋的小橘猫抬头看了一脸稚气的罗小禾一眼。话里的意思，该不会小禾的年纪比我大吧？ 　　……不过穿越之后的这具猫身体，似乎还不到一岁，这么想就合理了。 　　“不是猫哥哥，是猫弟弟！”罗小禾也凑热闹，两眼笑出月牙。 　　“喵喵。”哼。等我变成人形的时候，看我不给你这小狐狸脑门上敲个栗子。 　　好像不太习惯这种氛围，沐雪风一直安静地吃饭，不过他们无论说什么，都在留心听着。 　　饭后沐雪风又去演武场了。罗师父找上门来，将小橘猫徒弟领走。 　　在狐国上空飞遁了一会儿，罗师父落下云端，步入了一栋朱红小楼。还没到地方，面前是个有人看守的传送阵，流转着玄奥的幽蓝咒文。 　　踏上传送阵，眼前光景一变。 　　骤然光线昏暗，不过对猫来说不成问题。小橘猫环顾四周，他似乎身在山洞里，面前有一块被打磨平滑的巨大晶石，就像挂在那里的巨幕电视。 　　“这是狐族的修炼宝地，玄机壁。”身旁的罗师父说道，“你先将一丝神念注入其中。” 　　小橘猫依言照做。清透的晶玉山壁上，瞬间出现了一个橘色的小点。 　　小橘点像颜料一般洇开，变成了一只毛刺刺的团子，还从团子上钻出了两只尖耳朵、一条粗尾巴——是一只橘猫。 　　“这丝神念，就代表你的意志，”罗师父道，“玄机壁上会映射出你想要挑战的身影。以你的意志，对战你心中的强敌，如此可以磨炼精神力。” 　　话音未落，玄机壁的空白处，与小橘猫遥遥相对，一个墨色斑点充气般膨胀起来，化成了一头马车大小的黑猫。 　　看到这只大黑猫，罗师父都是微微一怔，笑道：“小猫咪是想当猫群首领么？你在这里修炼，为师还有点事。” 　　“喵喵。”罗师父来到青丘后，好像总是行色匆匆的。 　　注视着玄机壁，小橘猫神色一凛。 　　他目前所会的幻术和言灵术，都受到精神力限制，难以更进一步。锤炼精神力以后，就能增强十八重考试地狱的威能，或者多学一条言灵咒了。唔，我的嘤语地狱还可以再完善一下，比如说，加上听力测试。 　　乐源专注起来，以神念操纵着晶玉壁上的小橘猫，开始与大黑猫交战。 　　跳跃、扑击、撕咬……积累着战斗经验，晶壁中的小橘猫逐渐升级，动作越发灵敏。神念操纵的乐源，也觉得思绪如电，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头脑清明。仿佛一刹那就能洞悉敌方弱点，一呼吸间能解一百八十道代数几何题，恐怖如斯！ 　　持续对战许久，乐源忽而在心里嘀咕，这是在打电子游戏吧？ 　　再升升级，能获得平a以外的战技吗？玄机壁上的大黑猫，攻势越发狂暴了，好像随着小橘猫战力增强，它的战力也在提升，一爪子拍下去，特效真实到连山壁都在颤抖。 　　险之又险地躲开大黑猫的一次爪袭时，乐源脑中灵光一闪，在这个顿悟的瞬间，从冥冥中领会到了某个招数。 　　他在心底默念，灵兽——召来！话音未落，晶壁上又出现了一个小点。红眼睛，浑身漆黑的小蛇，脑袋上像有两只小角。小蛇游动在橘猫身边，不时闪电一击，与猫协同作战。 　　“喵？”蛇，为什么是蛇？ 　　小橘猫有一点点失望。我还以为……会招出饲主呢，嗨呀。 　　可能因为“灵兽召来”，饲主不是兽吧？ 　　登往崖顶琼楼的白玉阶前，罗浮被两名侍卫模样的狐族拦下。 　　“凝碧崖现在不见外客，就算是您也不行。还请不要让我们难办。” 　　“就算我也？”罗浮冷笑，指尖轻点。被她玉指点中额头，侍卫们在瞬间神色恍惚，愣在了原地。 　　足踏云雾，她往山顶飞去。怀中的绢书上，记录着她派出的若干探子新得到的消息。 　　“集英山入口发现异常。……数人失踪。……青丘有外人侵入，恐怕已有段时日了。” 　　“偌大狐族，就只有你们几人么？”先祖遗蜕脚下，青白二色石砖铺就的巨大演武场中，沐雪风单手握刀，周身气息凛冽。 　　他的面前，是三个有狐耳的年轻人。也都背着剑，提着刀。 　　“哈，天下都说你狂，果然传言不虚。” 　　“狂又如何，你们一起上吧！”沐雪风一刀斩出。 　　汹涌的刀气，若奔腾的雪浪，若拘不住的月光。 　　“你已…堕…凡尘，轮回百世……神魂磨灭……危矣……” 　　“……应龙。” 　　沉浸在战意中的沐雪风，忽觉一个冥冥而来的声音，直接灌入了他的心神，语音模糊，若隐若现。他一惊，转头望向了那座狐族的先祖遗蜕。 　　像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最后两字是什么？似乎在叫他的名字，却像是隔了一层薄膜，听入耳中的刹那，就消散无痕，无可辨识。 　　我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圆圆你想歪啦，不是耳朵，是角~ 　　乐源：饲主原来是个鹿精？？ 第36章 敲碗高歌 　　仙狐遗蜕的长尾环过身躯, 静静卧在演武场边。祂在成千上万年前已然飞升，所残存在这具躯壳里的，只是最后一点灵性罢了。 　　它刚才对我说了什么？ 　　沐雪风恍惚。这狐族的先祖竟让他眼熟, 仿佛许久以前便已相识。破碎的画面从眼前闪过, 白毛狐狸, 蓝天绿野, 但随即，一股尖锐的刺痛扎穿了他的脑海。 　　“竟敢在这时候走神？” 　　“沐雪风，你也太不把我等看在眼里了吧！” 　　纷乱的声响, 以及迎面袭来的剑气, 震醒了他。 　　沐雪风喘息着，极力忍耐颅脑中的剧痛, 刀气吞吐, 反手一击。 　　“对付你们，何须全力？” 　　刚刚溅起的记忆残渣，在他脑海中重新沉寂下去。不被惊扰, 就不会有痛楚。百世轮回的枷锁, 岂是一句话就能点破？ 　　散发着神性光晕的白狐巨像，垂眉敛目，似在无声地叹息。 　　昏暗山洞里，亮着一双圆溜溜绿荧荧的猫眼。这双猫眼正专注地盯着晶玉壁上的画面。 　　良久, 猫爪抬起揉了揉眼, 晶壁上激战的小橘猫和大黑猫也停了下来。 　　打游戏虽然挺有意思, 召唤来的小蛇宝宝也很好用, 输出很高, 但精神力烧起来也很快。眼睛发酸，脑子也有点晕了。 　　罗师父嘱咐过, 不要强行支撑，否则会影响第二天的修行，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踏上传送阵，小橘猫原路返回。 　　还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无需罗小禾带路，乐源自己来到菜市场。 　　啧，忘记先变成人身了。一只橘猫跑到全是狐狸和狐妖的市集里，就像绿豆堆里混进了一颗红豆，那么的鲜明，那么的出众。 　　乐源硬着头皮，连喵喵带比划，买了两斤五花肉和豆角。今晚就做个豆角烧肉吧。 　　“娘，他为什么和我长得不一样啊？”一只已经学会说话的小狐崽子，趴在亲娘背后的布兜里问道。 　　那位过来买菜的狐狸阿婶看了小橘猫一眼：“他不是狐狸。你爹不是才教过你兔死狐悲这个词么？我们一族是兔子的好朋友，兔子死了狐狸都会很伤心，那是一只来青丘玩的兔子。” 　　乐源：？？你们狐国的基础教育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回到家，乐源开始鼓捣。 　　虽然饲主说让他做饭就行，但猫还是想试试。昨天跟饲主从头到尾学了一遍红烧肉的做法，懂了，脑子都懂了。 　　手说，我塔喵并不是很懂啊。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锅里的食材散发出了不太妙的气味，乐源还在慌张挽救，笃笃笃，有人敲响了门。 　　出厨房一看，院门没关，探出了一个小脑袋。罗小禾笑道：“猫弟弟，要不要我来帮忙呀？” 　　“好好想想你该叫什么？”变成人形之后，个子高了，底气有了，乐源抬手就轻敲了小狐狸一个栗子，“再乱叫，就把锅里的肉塞你嘴里。” 　　本想说，你再乱叫豆角烧肉就没你的份，但转念一想，罗小禾可能并不想吃。 　　罗小禾捂住小脑袋，浅灰色的狐耳抖了抖：“猫哥哥！” 　　“喵哈哈，乖。” 　　以防万一，乐源今天也买了双份的食材。倒掉一锅后，在罗小禾的帮助下，总算做出一锅还算像模像样的豆角烧肉。 　　“小禾啊，又去哪里贪玩了？”肉还在灶火上炖，罗小禾的娘从茶园下班回来了。 　　“在帮猫哥哥的忙！”小禾蹦蹦跳跳地跑出去迎接。 　　没过多久，去演武场练刀的沐雪风也回来了，一来就踏进了厨房。 　　“你怎么好像……脸色不好？”拿锅铲搅了两下汤汁，以示自己的专业，乐源回头看去。 　　沐雪风眉头微蹙，背倚着墙，像是有点疲惫。 　　“只是切磋时多消耗了点灵力。” 　　“是嘛？”看饲主不像有大事，乐源也没有追问。 　　将收完汁水的豆角烧肉铲出锅，端上菜盘，两人到隔壁拼桌。罗小禾的娘亲也把菜做好了，饭桌上摆着一盘她提过的红烧鱼，还有一盘鲜香四溢的椒麻鸡。 　　“其实昨天的菜是他做的，”刚坐下来，乐源就老实交代，“今天才是我操刀。我刚学，尝尝看？” 　　卖相还可以，没焦糊，颜色偏重。大家都很给面子地夹了一块。 　　乐源也夹起一块，唔，冰糖搁多了有点甜腻，说不上是好吃还是不好吃……也许，还行？ 　　“第一次做成这样，挺不错了，”罗小禾的娘亲语声温柔，“下回少加点儿糖就好。” 　　“嗯嗯！”罗小禾也点头。 　　“好吃吗？”乐源又问饲主。 　　“马马虎虎。” 　　倒也确实是马马虎虎，狐族母子只不过挽尊性质地夹了几块，就去吃红烧鱼椒麻鸡了。 　　而嘴上这么说的沐雪风，却一筷子连着一筷子，把少人问津的豆角烧肉吃得精光。 　　饭到半途，罗小禾的娘亲说道：“小禾，你爹快回来了。” 　　“啊？”罗小禾瞪大眼睛，“我还以为爹早就不在了，娘说他一直在外地，是哄骗小孩子的话呢！” 　　乐源也听得一愣。 　　“胡说什么呢，”温温婉婉的妇人笑了，“你爹在集英山矿场做工，去年就该回来的，听说矿场里出了点事，他只得替人顶班，可也托人专程给家里捎了书信。” 　　“我以为那封信是娘自己悄悄写的……” 　　“你这死孩子！”妇人笑啐。 　　“爹要回来啦，会给小禾带好东西吗？” 　　“会，肯定会的，你爹可疼你。” 　　“好呀，我想要个新的陀螺儿！” 　　一顿饭在小狐狸的欢笑声中结束了。 　　“这么喜欢吃吗？”吃饱喝足，和饲主回到自家，乐源笑眯眯说，“我给你单独做份夜宵吧。” 　　沐雪风迈过门槛的脚步一顿，身高腿长的他都差点被绊了一下：“不必了。” 　　“你慌什么，又没逼着你全吃完不许剩？” 　　沐雪风回过头来，答非所问：“想吃夜宵，今晚就能去。” 　　“咦？” 　　回屋修炼了一个时辰，他俩还真的出门吃夜宵了。 　　夜市并不难找，满街都飘着烧烤的香味。放眼望去，各个饭馆小摊的烤串都大同小异，尽是一串串鸡心鸡肝鸡肫，一把把翅尖翅中大鸡腿。联想到罗小禾家两天都有鸡肉菜，狐狸还真是相当爱吃鸡啊。 　　两人随意找了家生意红火的馆子，在露天的方桌边落座。 　　烤肉还没上桌，沐雪风给自己先斟了一杯酒。炭火的热气，烤鸡的香气，支在摊子旁的灯笼光亮，旁人喝酒划拳的喧嚣。都是烟火气息，萦绕着他。 　　美酒入喉，他抬头，看见远处静静卧在那里的狐族先祖遗蜕。 　　堕入凡尘，轮回百世，他究竟是谁……是谁？ 　　过去已被无形的手斩断，想要细究，便要面临尖针穿脑的痛苦。越不能回想，恐怕失去的就越重要。也许他本不该在这里，不该像个普通人，沉沦在烟火红尘之间…… 　　他想要清醒过来，从黑暗中，从那只无形的巨手操弄下挣脱！ 　　他到底该如何做？ 　　他要如何向天抗争？！ 　　饲主这是咋了？乐源看呆。 　　他们除了烤肉还要了一坛桂花酒，本来只是喝个意思，沐雪风却一杯杯的喝上头了，眼底浮起两分朦胧。 　　见饲主又望向那座巨型白狐塑像，乐源说道：“你是不是今天在演武场输给谁啦？”演武场就在塑像脚下。 　　“哼，”沐雪风嗤笑，“都不是我一合之敌，怎么可能？” 　　“单纯的心情不好吗，”乐源道，“那我给你唱首歌吧！” 　　桂酒他也啜了两口，有点微醺，烤串也很好吃，正是兴致高涨的时候。 　　想要高歌一曲。 　　乐源还在回忆自己的歌曲库，酝酿酝酿情绪，身后有人走了过来：“真巧啊，沐雪风！听说你谁都瞧不起，不妨再和我等比划比划？” 　　那人指了指天，头顶上方有个悬空的圆台，是从四根相隔较远的高杆上各牵出一根极宽的绸带，挽在半空的。那是狐族的歌姬舞者在佳节盛会时演出用的台子，眼下空着。 　　“自取其辱。”沐雪风搁下酒杯，站起身来，又朝乐源看了一眼，“你要唱首什么歌，圆圆？” 　　咳。本来想唱首什么“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逗个趣，乐源也一下子认真起来。 　　目送沐雪风飞上高台，他直起身子，竹筷敲击空酒盅，在清脆声响中，放声吟诵：“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 　　虽然并不完全贴切，但此情此景，眼见刀光剑气直射明月，乐源脱口而出。 　　上高中时，乐源就挺喜欢这首诗，但当众敲碗念诗太过中二。以前要脸，现在豁出去了，终于圆梦。 　　“……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到最后一句，铮然巨响，对方的剑脱手飞出。那个前来挑战的狐族，也腿一软跪倒在地。 　　就见那把剑冲势未衰，一下子削断了挽住悬空高台的两根绸带，圆台倾斜，然后，猛然往下方砸落。 　　轰。 　　乐源毛发炸了。高空坠物，这得赔几万，或者，判几年？ 第37章 灵兽召来 　　扔下竹筷, 蹭地起身，乐源朝圆台坠落处跑过去。还好下方比较空旷，没有人, 也就砸毁了两间铺子。 　　沐雪风和与他决斗的狐族少年都从歪斜的圆台上走下来, 人没什么事情, 就是被赶来的城中巡卫当场截住, 疾言厉色，好一通训斥。 　　一眼瞥见那个黑衣巡卫腰间缠的铁索，索上还有两只铁环, 乐源心中一惊, 饲主该不会马上要被拷走吧？要赔多少，可以商量, 都可以商量, 他站到饲主身旁，把罗师父给的那枚红玉九尾狐塑像掏了出来。 　　罗师父说过只要别花她的钱去风月馆，干别的都行, 是不是也包括了惹是生非赔钱？ 　　“哟, 原来是小姨奶奶带来的贵客，”见了红玉塑像，那黑衣巡卫变脸比翻书还快，立马露出笑脸, 摆摆手道, “没事了没事了, 你俩走吧。” 　　啧, 罗师父的狐子狐孙还真是多啊。 　　乐源赶紧拽着饲主的手就走。背后当啷声响, 好像是那个狐族少年被拷了起来。 　　“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并肩往回走去, 沐雪风忽然吟了一句，“诗不错，是你作的吗？” 　　“这种名篇我哪作得出来，”乐源摇头，“是先贤……咳，妖界先贤作的啦。” 　　诗的来历其实不太好讲，因为这是地球上的诗作。虽然饲主是个学渣，但万一他对诗词略懂一二，很容易发现这并非本方世界的作品。 　　干脆用“妖界”含糊带过去。你懂得再多，还能懂到妖族的诗人不成？ 　　“妖界先贤么，”沐雪风似乎信以为真，“还有没有别的诗？” 　　“那可多啦！”乐源寻思，我三年高中语文课岂是白上的，“吟诗讲究一个氛围，等氛围到了再念给你听。” 　　“好。” 　　“现在就有一句。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乐源笑着揽住好兄弟的肩头。刚才活动一番，沐雪风身上酒气已经散了，但月色堪称正好，皎皎清辉，逐着他们归家的路。 　　两个被拉长的黑影，抵着肩，挨着头，一路走在一起。 　　“也是妖界先贤所作？” 　　“是！” 　　第二天，在隔壁吃完早饭，罗师父没来，小橘猫自己去玄机壁前修炼。 　　说是修炼，感觉和去电玩城差不多。昨天还端端正正地坐在晶玉壁前，今天就咸鱼瘫着，怎么舒服怎么来，猫爪无意识地轻轻点地，爪边还摆了一小袋鸡肉条。 　　精神倒是高度集中，双眼圆睁，操纵着晶玉壁上的小橘猫。 　　经过昨日的一番升级，现在晶壁上的小橘猫戴着头盔，盔顶有一根尖尖的独角，利爪也进化过了，挥动时会闪现五道辟邪金光。 　　“灵兽召来”的，也不仅仅再是长着角的小黑蛇，还多了一群猫。乐源把灵猫一族里的熟猫全都召唤过来了。晶玉壁上，猫群们跟着小橘猫一起行动，浩浩荡荡，集体讨伐敌人，现在看起来就像他在逼宫造反，要夺大黑猫的权。 　　是的，对手一直没换过，还是那只假想敌大黑猫。 　　显然这是一个“10级用破损的小木棍打小龙虾”，“到80级用天崩地裂般若奔雷杖+12打霸王落日虾”的游戏，骨子里换汤不换药，但架不住手感好啊，还能实时感受到自己正在变强，乐源玩得很是起劲。 　　精神力逐渐提升，脑力疯狂飞涨。如果现在穿越回地球上，不说当个理科状元吧，起码也能得个诺贝尔奖。 　　一直玩到眼酸头晕，乐源也不沉迷，直接停手离开。 　　先去菜市场。乐源现在有点乐在其中了，每天练一练手，感觉自己不日就能成为大厨。他买了两块大肘子，打算做黄焖猪肘。 　　回到家，小禾也跑来帮忙。小狐狸好像经常给他娘打下手，比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乐源，经验丰富得多。 　　小禾的娘今日归家很早，还买来不少食材，在家里忙碌开了。小禾在乐源这里待一会儿，又去他娘那里待一会儿，两头跑来跑去，俨然是最忙的一个。 　　忽听隔壁吱呀门响，罗小禾的娘亲声音传来，透着欢喜：“回家啦，小禾！” 　　“哎！”小狐狸答应一声就往外跑。 　　是他的爹爹回来了吗？乐源也为这一家三口团聚而高兴。要不今晚和饲主用肘子凑合一顿吧，实在凑合不了就去外面吃，不去打扰小禾家了。 　　“啊！！” 　　乐源的思绪，忽被尖利的惨叫声打断。那叫声撕开了这个温情惬意的黄昏，透着满满的惊恐。 　　扔下锅铲，他冲了出去。 　　高过院墙，抬头就能望见一头身躯巨大的怪物，浑身青紫皮毛斑驳，站在罗小禾家的院子里。那怪物眼底灰白，面貌狰狞，扬起一只比人类头颅还大的巨爪，向刚跑进家门的小禾拍去，狂暴风声里还裹挟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小狐狸愣在原地，已经吓傻了。 　　想都没想，乐源就迎上去，变回猫形，挡下了这一击。 　　无形力量从周身涌出，弹开了袭来的巨掌，小橘猫毫发未损。 　　水红绸带无风飘舞，竹蜻蜓在背脊上滴溜溜地旋转，身披彩带悬浮在半空的小橘猫，喵法天女！——咦，这好像跟哪吒的混天绫风火轮有点近似？乐源心底莫名闪现出这样的念头。 　　“喵喵喵！”小禾和他娘都吓得不轻，身体颤抖，小橘猫发声催促。你们俩快躲开，我来对付这个怪物！ 　　猫猫斗志昂扬。 　　穿越以后他的参战机会不多，若说蓬莱仙会上，是少年意气，现在则是为了保护相熟的人们。胸腔里涌起另一种冲劲，但也绝不弱于想要求胜、想要扬名的冲动！ 　　赤霞霓光练在空中飘舞，接下了怪物的一爪又一爪。这件防御法宝，蓬莱仙会上没机会用到，现在终于派上用场。最多可接元婴一招，应付现在的场面，自然轻轻松松。 　　嘶——虽然局面很稳，但乐源惊觉，他没有攻击手段啊！ 　　魔音号角正悬停在小橘猫身畔，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做题”，却毫无效果。 　　僵尸没有脑子，僵尸从不做题。这条屡建奇功的言灵咒也是有局限的。 　　该怎么进攻？ 　　思绪如电运转，乐源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灵兽召来”。他从玄机壁上参悟得来，似乎只是一个随着“游戏”进程自然解锁的技能，但他依稀感觉，可以在现实使用。 　　那么，就试试！ 　　饲主是人不是兽，召唤不来，所以乐源脑海中，浮现出了猫族各只灵猫的样子，直接召唤了猫群。 　　黑白、玳瑁、三花、棕黄，一只只猫显化在半空，在小橘猫的指挥下，向硕大的怪物发动了冲锋。 　　啊哒哒哒哒哒！混在猫群中，小橘猫也挥动了猫猫拳，一通乱拳如雨坠落，一枚枚尖利的指甲弹出，将怪物皮肉扎穿。 　　灵兽召来这个法术没有想象中厉害，召来的不是本体——不然还真能把在黑煤窑挖煤的大黑猫拽回来，只是凝聚出一个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影子。似乎也带有本体的少许威能，乐源瞥见，召唤来的大黑猫就明显比其他猫厉害一点，出招更猛，爪子更利。 　　倒也够用了。 　　数息之后，在猫群的围攻下，那头怪物皮肉绽裂，轰然倒地。 　　城中巡卫和在演武场练刀的沐雪风，前后脚赶到了现场。似乎发觉大局已定，都没有出手。院子外面，站着一群目瞪口呆的狐族们。 　　召唤来的一只只灵猫虚影，消失在了空气中。小橘猫得意地回头，环身的仙女飘带飞舞。 　　喵哈哈，搞定。怎么样，饲主，我这一仗打得如何？ 　　“留神！”“你背后！” 　　围观的狐族忽然发出惊呼。本已倒地的怪物，又挣扎起来，巨尾向半空的小橘猫横扫而去。一道雪亮刀气随即凭空而现，绞碎了那条尾巴，余势将怪物的腹部贯穿出一个大洞。 　　僵尸的身躯里没有血液流出来，只露出了腐败的血肉，漫出更浓烈的尸臭。 　　呼。小橘猫鄙夷地扫了一眼，就把脸撇开。 　　诈什么尸啊，喜欢往自己身上再添个洞？还有，能不能立个法，禁止僵尸这玩意在饭点露面？ 　　“呜，呜呜……” 　　本该是打完怪兽，轻松愉快的时刻，短暂的寂静中，却听到有人在哭。 　　罗小禾的娘亲捂着嘴抽泣，泪珠不住地从她通红的眼眶里滚落。她目光所视，是那头面貌狰狞可怖的僵尸，仿佛躺在那里的，不是要夺她性命的怪物。 　　乐源心中一沉，满怀的喜悦也消散了。 　　难道说，该不会，那怪物是……罗小禾的爹？ 　　小禾被袭击的前一刻，还是她用欢喜的声音，叫孩子回来见客。 　　掉着泪的妇人，搂着自家孩子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叫小禾先回屋，随后走过来，朝小橘猫深深地行了一礼：“多谢救命恩人，救了我和小禾，无以……为报。” 　　“喵。”乐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猫族和狐族语言不通，“喵”一声，总不会错。 　　罗小禾的娘亲还在说着，有什么事听凭吩咐，小橘猫摇摇头，他挡住怪物无需报答，只是意气而为。 　　何况这件事，完成得并不圆满。 　　昨日，这对狐族母子还在饭桌上开开心心地聊着快要回家的父亲……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吗？ 　　若是传说中的滴血重生法，真的很容易施展该多好…… 　　小橘猫心情沉重地抬起头，看到了被打发回屋的罗小禾从门缝里漏出的狐耳朵，这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会不会也察觉到了什么？ 　　“呜呜……”罗小禾娘亲从掩面抽泣，渐渐变成了失声痛哭，好几个狐族都来扶她，劝她。可她的痛苦，又岂是几句话就能消解的？ 　　院门外驶来了一架板车，几名黑衣巡卫跳下车，在巨大的僵尸怪物边分散开来，准备将之抬上板车拖走。 　　罗小禾的娘亲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阻拦，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了，哭得更加厉害。 　　“怎么回事？”是沐雪风走到小橘猫身旁，低声问道。 　　幻化成人身后，乐源也压低声音，向饲主讲述了一遍。 　　“那头僵尸，有可能是罗小禾的爹？”沐雪风若有所思。 　　“你有办法吗？”乐源问出口时，并没抱着希望。 　　自己不会什么妙手回春的术法，饲主也不擅长救人。 　　“可救。”这一回，沐雪风竟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 　　“什么？！” 　　“那瓶髓元仙露。” 　　乐源记得，这是蓬莱仙会上战胜余梦松得来的奖励。据季师姐说，是一瓶效果不错的伤药，拿到手他就换算成了五千灵石，没有放在心上。竟然还有这种用处？ 　　“那——”乐源期待地望向沐雪风。 　　饲主没有说话，走到那具散发腥臭的僵尸旁边，掌中变出一只玉瓶，拔下瓶塞，将翠绿芳香的仙露，洒在了僵尸的伤处。 　　“你在做什么？”“倒了什么东西？” 　　有人疑问，他统统不答。黑衣人要将僵尸搬走，也被他阻拦。 　　他站在那里，神色淡漠，未曾散发刀气，就好像自有一种威势，教人不敢冒犯。 　　僵持了一炷香后，所有人都看见，那头已然死透的怪物身躯渐渐缩水，皮毛从可怖的青紫色变得浅淡，透出了银灰色的光泽。肚腹上的创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还真的，真能活过来？”乐源惊喜。罗小禾的娘亲哭声也止住了，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奇迹。 　　“髓元仙露，蓬莱出产的治伤灵药。若是对凡人和修为低下的妖族使用，可起死回生，达到传说中‘滴血重生’之效。” 　　一个熟悉的语声在背后响起。 　　“师父？” 　　不知何时到来的罗师父朝乐源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了沐雪风。 　　“想不到你会做出如此选择。我代表狐族，感谢你救他一命。” 　　不论是她认识的沐雪风，还是传说中的那一位，都不是这样的行事作风。 　　沐雪风的“狂”，也是从骨子里带来的，真龙本就是睥睨世间的种族……更何况是应龙？ 　　“哼，”沐雪风轻笑一声，“一个狐族的死活我的确不会放在心上。我只是想，向天争命罢了。” 　　天要他死，我要他活。 　　既然不知该如何向天抗争，那么，就先从能做到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哒哒哒哒！ 第38章 猫猫 　　他俩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明白呢。 　　乐源疑惑。 　　不过“向天争命”, 饲主你也好中二啊！ 　　躺在面前的“僵尸”，已经完全变回一头模样寻常的灰毛狐狸，周身没有伤口, 也不带一丝阴冷死气, 看上去就像沉沉睡着了。 　　听狐族们议论, 这“滴血重生”过后, 底蕴全无，怕是短时间内没法化形了。但能救回一条性命，总归是件好事。罗小禾的娘亲擦干眼泪过来道谢, 偷看外面情形的小禾也从屋里跑了出来。 　　乐源摸摸小禾的脑袋, 主动帮忙，把那头昏睡的灰毛狐狸抬进了屋, 安置在里间床上。 　　这下子算是圆满解决了。 　　小禾要给他倒茶, 乐源摆摆手不喝，橘色猫耳朵突然抖了抖。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糟了！！锅里的黄焖肘子！ 　　当他夺门而出, 冲进自家厨房, 看到的是一锅块状的黑炭。 　　从锅边袅袅升起的一缕黑烟，仿佛是肘子对世间无声的告别。 　　肘——子—— 　　“你烧的是什么？”跟过来的沐雪风见此一幕问。 　　“如你所见，天气转凉，我在烧炭。”乐源露出一个笑脸。 　　“……烧得挺黑。”沐雪风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夸他。 　　把灶火熄了, 两人合力把锅灶清理干净。 　　晚饭没法在家吃了, 小禾家恐怕现在也顾不上这些, 他们一道出了门, 前往市集。 　　“罗浮, 这是你第二次擅闯凝碧崖了。你既深受圣女大人的宠爱，更不该如此放肆, 辱了圣女大人的名声。”一人厉声喝道。 　　凝碧崖上，琼玉阁中，围坐着一干狐国中最为权势显赫的长老。而上首的位置，却是空着的，一团圣洁的白光悬浮在座椅上方。 　　理都没理呵斥的那名长老，罗浮先朝那只白色光团施了一礼，光团闪烁了一次，回应了她。 　　狐族圣女突破在即，闭关潜修，仅留下一丝神念在外理事。 　　“各位齐聚于此，是在商讨今日傍晚，僵尸突现城中的那桩事么？”罗浮没有找个空位坐下，她站直身体，双臂环胸，缓缓地扫视众人。素日里的妩媚姿态，都被眸子里的那股清明犀利所掩盖。 　　“与你何——” 　　没有人能打断她。“呵，我久居钧天道院，不常回来，不想一来就能碰上这种好戏？各位长老治理狐国，可真是费心劳神了。” 　　不去管被她一句话点炸的场面，罗浮快言快语继续说道：“一年前，集英山矿场发现了无名尸毒，有人一夜化僵，矿工们全数身染尸毒。无名尸毒，也就是说，至今都还没有查出来源。” 　　圣洁的白光如水流般漫开，带来清心静气的凉意，压制住了急欲争辩的众人。 　　琼玉阁中，只听见罗浮的语声。 　　“这群矿工被带至白芦药潭，尝试涤清尸毒之法。这个在闹市化为僵尸的罗粟，亦是其中一员。他中毒较轻，也差不多将要治好，怜他思家心切，允许他回去看望家人。谁下的决定，是突然做出的决定么？” 　　“是我。”一名须发皆白的狐族老者道，“我在白芦药潭边为他们诊治了一年。罗粟在两月之前，行动便与常人无异，体内尸毒也几近清空。在他苦苦哀求下，我答应放他回家探望妻儿。三日前答应的他，同时替他传了一封家信，他在前日动身，于昨日回到家中。” 　　“唉，罗术，你还是心肠太软！” 　　“尸毒岂是这么容易治愈的？放他回去，果然是害了他。” 　　数人纷纷说道。白须老者罗术脸色颓然，闭口不语。 　　“我倒不这么觉得。”罗浮冷笑一声，“罗粟已经救回来了，你们觉得指责几句罗术长老便可以了事吗？在我看来，这件事要严重得多！” 　　一只装满水的陶罐，被她重重搁在了议事桌上，晶莹水珠溅起。 　　“此为罗粟家水井里取来的水，着人查一查里面有什么，我怀疑有激发尸毒的引子。罗粟体内的尸毒本来已所剩无几，也恢复到了平常模样，一遇上引子，才会迅速发作。” 　　“你是说……有人意图在城中散播尸毒？”另一名长老惊疑不定地问。 　　“不错，先暗中在水源里投放引子，再寻觅时机，爆发尸毒。到时候就是全城沦陷的后果。幕后之人动手时机未至，只不过罗粟返家一事，打乱了他的计划。”罗浮语声冷冽，“还好发现得早，否则，怕不是亡国灭种的下场！今日有人用一瓶髓元仙露强行救回了罗粟，真到了全城沦陷的地步，我们又能救下几人？” 　　长老们面面相觑，神情凝重。随后一人起身：“我这就率领巡卫全城戒严，找出妄图投毒的可疑之人，绝不能让尸毒扩散！” 　　“即刻戒严！虽然未必真如罗浮所说，但还是谨慎为上，这后果我们谁都承担不起。” 　　幕后黑手的计划已经曝光，很可能会提前动手。 　　长老们各自散去，罗浮看向上首的白色光团。 　　光团闪了闪，似乎在问她，还有何事。 　　“我近日，遇到应龙了。”罗浮说道。 　　光团静静听着。 　　“在他百世轮回期间，我们狐族也曾试图相帮，但受天道所扰，最终证明都是白费心思。” 　　“但我看到了变化。这一世的应龙，与从前有所不同了。也许是因为他的身边多了一只灵猫。” 　　光团又闪了一闪。 　　“你问，是变化，还是转机？也许是转机，但愿这会是一个好的转机……” 　　“毕竟，他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狐族的时间，也不太多了。” 　　无人的楼阁中，罗浮絮絮低语，忽而轻笑。 　　“那只灵猫是我的徒弟，很可爱的小家伙，你出关后不妨见见他，为他赐个福如何？” 　　“给他说亲？……那就免了吧。我猜应龙不一定乐意。” 　　临街酒楼中，一碟碟菜品送了过来，红的大肉、翠的时蔬，满满当当摆在桌上。 　　两人把招牌菜挨个点了一遍。 　　才吃了几筷子，只听哐哐作响，有人一边敲锣，一边口宣戒严，从外面的街头走过。 　　店里的小二也满脸赔笑地过来，说酒楼不得不闭门谢客，扰了二位用餐兴致，实在不好意思。 　　“还没吃饱，能带走吗？”乐源问。 　　“那当然，您尽管带走。” 　　乐源还在寻思怎么打包，就见沐雪风一手搭住酒楼的八仙桌，也不知他怎么运的力，桌子瞬间离地而起。他轻轻一拍，八仙桌就飞旋着转出了店门。 　　这是连桌子一起打包带走了。 　　在瞪圆双眼的店小二的目送下，两人扬长而去。 　　乐源走时，还不忘把红玉九尾像拿到小二眼前晃了晃。反正都记在罗师父账上，再多算上一张桌子也问题不大吧。 　　载满了饭菜的八仙桌，像一颗巨大的陀螺，滴溜溜旋转在前，为两人开路。最后从院墙上方飞入家中，稳稳地落在了庭院里的绣球花树下。 　　天色已黑，他们找了个灯笼，挂在花枝间点亮。灯光昏黄，月色清浅，粉紫绣球花开得荼蘼铺张。 　　就着灯影繁花，吃着晚饭，还挺有情调。 　　就是外面一直在敲锣戒严，所有人都要在家待着不可外出，似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管外界发生何事，小院里始终风平浪静。吃完饭，洗漱完，两人都回屋修炼。 　　咦？深夜时分，沐浴着月光入眠的小橘猫陡然睁眼，翠绿猫眼眨了眨。 　　骤起的阴风中，大黑猫的虚影浮现在了床前。 　　这次没有再装神弄鬼了，一来就叫：“怪哉，怪哉！” 　　“发生啥事了？”小橘猫问。 　　“今日傍晚时，猫群突然一个接一个开始打喷嚏，莫非系我灵猫族被人阴了？你有无觉察。” 　　“打喷嚏？我没有啊。”小橘猫诧异。刚入初秋，天还很热，也没有突然降温。一只两只灵猫打喷嚏还勉强说得过去，一堆猫都打，听起来该不会是什么呼吸道传染病吧？ 　　“你给大伙戴上口罩吧。”小橘猫提议。 　　“口罩？” 　　“就是一块遮脸的布，用两根带子绑在耳朵上。”小橘猫喵喵叫着，猫爪比划了一下。 　　虽然修真界没有制作专业口罩的那种无纺布，但用普通的布料做成口罩，总归聊胜于无吧，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好，咁我试下。” 　　大黑猫的虚影消失了。小橘猫趴在那里，忽觉哪里不对。 　　傍晚，猫群，集体打喷嚏？那个时间点，难道说……嘶。 　　回过头去，小橘猫看了一眼被他从修炼中吵醒，默默旁观自己和大黑猫谈话的饲主。 　　饲主不通猫语，只能是瞧个热闹。 　　他跳下床，跑到了门外。 　　让我来试试……乐源在心底默念，灵兽召来！ 　　召来的影子在爪边闪现一下就消失了，隐约是个细长的黑影，果然饲主是无法召唤的。 　　看见自家猫突然跑了，沐雪风略觉疑惑，也没多想，正要重新入定修炼，忽觉胸腔中有股奇异的气流涌动，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沐雪风一愣。从他记事以来就没生过病，就算受伤也总能很快复原，打喷嚏这还是头一回。天气尚热，也不像是着凉。 　　他抬眼，看到半掩的门边，一只橘猫探出半个脑袋，睁着圆溜溜的绿眼，正猫猫祟祟地偷看他。 　　沐雪风：？？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祟祟.jpg 　　乐源：什么让人叫爹，让人做题，现在又是让友方打喷嚏，我还能不能拥有一个正经的绝招了？？ 　　作者：可是，这本你口中的“三流网文”“地摊文学”，还是一篇轻松文鸭乐源：……懂了，公报私仇 第39章 僵王之种 　　果然猫群集体打喷嚏是我的锅啊, 不知道大黑猫是不是真的去做口罩了。 　　对视上饲主诧异的目光，小橘猫悄悄往门外缩了缩。 　　啧，就算召唤失败, 饲主也一样打了喷嚏。回头我再在别人身上试试, 研究一下适用范围, 感觉这个术法还有些可挖掘的地方。 　　不过当前, 先要把饲主糊弄过去——小橘猫灵机一动，叼起一只门槛底下过路的蚂蚱就跑进了门。在床前空地上，丢下蚂蚱, 猫爪玩弄起来。 　　突然跑出门, 是为了捉一只蚂蚱？沐雪风这才明白过来。看了一会儿小猫咪玩耍，合上双眸, 再度入定修炼。 　　呼, 表演了半天的小橘猫停了爪，放走了那只生无可恋的蚂蚱，别说, 还挺好玩。 　　小院中的安宁并没有能持续太久。到了后半夜, 数声雷鸣般的巨响，或远或近地传来，夹杂有惊惶惨叫之声。地面震颤，屋里的一切物什都在剧烈摇晃。 　　一人一猫都出了屋子, 眼见城中几处火光冲天, 在被赤红火光映亮的天穹下, 显现出十多头庞大到不同寻常的怪物身影。每一头, 都比罗粟所化的僵尸更可怖几倍。 　　一些狐族修士已经与怪物交上了手, 斑斓的术法光华在夜空中闪烁。 　　敌袭？！ 　　竹蜻蜓落在了背上，仙女飘带轻舞环绕, “变身”之后的小橘猫正要冲出去帮忙，“笃笃笃”，院门先被敲响，然后罗小禾跑了进来。这小家伙到了现在的紧要关头还不忘敲门。 　　“两位大哥哥！”小禾叫道，“有件东西，我娘说请你们看一看！” 　　小狐狸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慌，但动作还很麻利，将手里拎的一个白绢包裹解了开来。 　　一人一猫都不由看了过去，躺在素白的丝绢上的，是一根沾着干涸血迹的羽毛。原本该是太阳般耀眼的金色飞羽，边缘还有一圈赤色。 　　“喵呜？”这是什么？ 　　“我爹刚刚醒了，一醒来就吐出了这根羽毛。我娘说这羽毛可能不简单，两位哥哥都很厉害，让我带过来，劳烦你们瞧瞧。” 　　唔，这看上去，确实不同寻常。有谁见过一根孤零零的羽毛，还能像心脏一样搏动的吗？丝绢上的金色飞羽，却真的在不停地律动，仿佛有生命蕴于其中。 　　“僵王之种。”沐雪风忽道。 　　“喵？”小橘猫回过头，饲主还真认识啊？ 　　“听说僵尸中有格外神异者，可化为僵王，号令群僵。此物就是僵王种在从属身上，用以操纵的‘种子’。” 　　啊这，听上去很牛逼，但不是个好东西啊，小橘猫有点失落。又随即想到，僵王之种是根羽毛，所以僵王其实是只金色的大鸟吗？ 　　“此物危险，给我收着吧。”沐雪风道。 　　罗小禾赶紧点头，提着绢布的两头，不敢碰到羽毛，小心翼翼地递给了他。 　　送来了羽毛，小狐狸又匆匆忙忙地跑回家门，外面的动静太过吓人，他要跟爹娘待在一起。 　　耽搁的这一会儿工夫，遥遥可见，那些巨大的僵尸怪物似乎被人下了命令，齐齐转身，往同一个方向行进。脚步落下之时，地面发出轰然震响。 　　一人一猫，也即刻运转遁术，往僵尸群追去。 　　“哼，这些在城中作乱的都是喽啰罢了，既然知晓背后有一僵王，我倒想会一会那个僵王。”身形如电疾奔，沐雪风道。 　　“喵喵？”饲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听完了沐雪风的计划，小橘猫倒吸一口凉气。饲主你胆子好大，不过，我喜欢！ 　　好耶，就让我们俩干一票大的！ 　　“沐雪风，小猫咪？”追到半途，遇上了罗师父，她一眼就瞥见了沐雪风的掌中羽，“那是僵王之种？” 　　“是。” 　　“此物有害无益，还是销毁的好。你拿在手中，难道想要——”心思玲珑的罗浮，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了什么。 　　“都说罗师父精擅幻术，不如再帮我们一个小忙，减少其中变故。”沐雪风道。 　　“……胡闹！” 　　此刻狐国都城中的混乱，传不到半面环绕都城的雍翠山上。 　　山间有一条蜿蜒小径，通往山顶的竹庐。 　　本是清幽宜人之处，地面却杂草丛生，看得出很久无人打理。曾爬满篱笆的蔷薇，也早就没了踪影。 　　竹庐畔，白衣男子伫立在山崖边，俯瞰城中的火光。 　　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戴着幕篱的黑衣人。 　　“全城都在搜捕你，”罗遮的声音无悲无喜，“天意城的计划败露，狐族已有防备，就算在城中惹出一些骚乱，也改变不了什么。” 　　黑衣人道：“在城中投毒，只是一次试探，失败便失败了。我等接到的命令，是带你回去。” 　　“听说你们不惜招惹钧天道院也要找我，到底为何？” 　　“你先看看此物。” 　　一根金色的羽毛，出现在黑衣人的掌心。 　　白衣人回身瞥了一眼，纵使心中有所猜测，也不禁脸色一变。 　　他当然认得出……就算心成死灰，人如槁木，也认得出。 　　与他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真焱，并非狐族，真身乃是金翅大鹏，所以身死之后，都不能葬在青丘狐冢里。 　　那流光的金羽，也曾无数次地飞入他的梦境。 　　“真焱已成僵王，潜能极大，甚至有蜕去尸躯、化为神灵的可能，但他还有最后一处残缺。” 　　“残缺？” 　　“他生前的执念在你，只有你能弥补这处缺憾，令他心境圆满。”黑衣人嗓音沙哑地笑了，“也许他所欠的，是……一个僵后。罗公子意下如何？你将是天意城的贵客，与真焱大人并肩一呼百应号令群僵，日后还能蜕去尸躯，重归道途。” 　　“这么说来，我倒有些心动了。”罗遮的唇角，轻微地勾了勾。 　　“既然如此，就请随我走一趟。” 　　罗遮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沉默片刻，又问：“派你们来寻我，是真焱的意思么？” 　　他漆黑的眼底，如一潭死水。只有心思最为细腻之人，才能看见其中的暗流涌动。 　　“自然。罗公子想必识得，我手中的这一根羽毛，是金翅大鹏的蔽天羽，不是能随随便便捡到的。” 　　“那就走吧。”又沉默了许久，罗遮轻轻吐出一声。 　　“罗公子，随我来。” 　　“你们天意城，难道想要大摇大摆地离开青丘？各处出口，应该都被封锁了。” 　　“莫急，”黑衣人道，“你看山脚那些，不是来接应了么？” 　　话音未落，就见十多头怪物，已纷纷赶到雍翠山下。 　　怪物们围绕的空地上，青色光柱冲天升起，如巨烛照彻天际，是不知何时布置在此地的传送阵。 　　追踪而来的狐族众人，各施绝招，急欲将传送阵打破。 　　那些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均被怪物们阻挡。僵尸们不惜伤势，以肉身相护传送阵，这一批僵尸似有精心准备，皮毛坚韧，要害处还有铠甲覆盖，一时间双方竟僵持不下。 　　直到一名戴幕篱的黑衣人领着白衣的狐族步入传送阵，身影消散，僵尸们才留下几个殿后，其余也踏入青色光柱离去。 　　呼，混进去了，赶上了！ 　　眼前光影一闪，已是变了一副景象。就见狰狞可怖的僵尸怪物中，有一头同样可怕，在僵群中并不显得突兀，但护身的木质铠甲上，却有一片木板，看着略微有点像一扇门板。 　　这扇“门板”旁边，还挂着一颗银色的小铃铛。 第40章 潜入 　　多数僵尸离开后, 殿后的数头怪物几番挣扎，最终被含怒的狐族众人斩杀。 　　“这些僵尸怎会突然在城中出现？” 　　“还记得罗粟的事么？恐怕先前一直用手段压制尸毒，如寻常访客般潜伏在城中。今晚有人暗中操纵, 令他们同时碰上引子, 激发尸毒, 化为僵尸。” 　　还有人问：“我看到罗遮跟天意城走了, 莫非他遭受挟持？” 　　“不似挟持，倒像他自己主动去的。” 　　“那又是为何？他想背叛狐族不成？！” 　　垂眸看着地上被打得支离破碎的几具僵尸，罗浮没有开口。她心中叹息, 罗遮已做出了选择, 无论如何也要去见真焱一面。 　　僵王之种是一根金色羽毛，可见真焱的确就在天意城中。但此时的真焱, 又怎会是罗遮心心念念所想的那个真焱。 　　下次见面, 或许双方已是敌非友…… 　　还有两个小朋友也去凑热闹——呃，应龙大概不算是小朋友。 　　应龙性子冒进，龙潭虎穴也没有什么不敢闯, 但连他的猫也一起带去, 应该还是有保命的把握。他目前几次公开出手，似乎都还留有余裕，没到底牌尽出的境地。 　　已然身在天意城中的小橘猫，也是这么想的。 　　经历过蓬莱仙会扬名和小寒山秘境虐菜, 猫猫现在飘得不行, 感觉天底下没有哪个地方不能去。饲主好像也很飘, 不过当初他和齐师兄决斗都不肯带上自己, 不让自己涉险, 现在捎上了，说明局势在他掌控。 　　喵哈哈, 周围的红名们，你们被我俩包围啦！ 　　踏出传送阵后，一眼望见高大的城墙拐角，似乎正身在天意城的某个角落里。 　　黑衣人和罗遮径自离去，僵尸们被下了命令，集体往天意城中某个方向行进。他们继续混在其中。 　　乐源所化的这头僵尸怪兽，披挂着木质板甲，就是用金属锁链将大大小小的木板连缀在一起，挡住要害，十分的简陋。别的僵尸也是这种板甲，不过材质可能是淬炼过的坚韧灵木，猫身上的，则是变幻术变出来的样子货罢了。 　　巨大狰狞的怪物，一边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边小小声嘀咕：“老沐你好沉啊。” 　　虽然板甲是用猫的皮毛幻化出来的，轻若无物，但背脊上有一块状似门板的木板，重得很突出。 　　“你蹲在我肩头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沐雪风说道。 　　门板上并没长嘴，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话——疑似是用玄幻小说里常见的传音入密说的。 　　不会传音法的僵尸怪物只得嘴巴微动，与庞大身躯不符地极其小声、几近气声地哔哔：“怎么可能！！我才几斤，你几斤，我能和你比吗，你又没吃饱饭啊？也就爬天梯的时候你多费点劲。对了，当初你明明能捎带我爬天梯，干嘛要在最底下搁下我？” 　　“我也不知道捎带你，依然能爬得轻松。” 　　“行吧。”又被饲主装到一次，可恶啊，建造天梯的道院师傅要是听到这话，不得羞愧地回去连夜再凿一千级台阶。 　　“我看到那个罗遮了，是咱们的同伴吗？”乐源又小声问。 　　“未必，别去找他。” 　　“嗯，那就小心点。话说饲主，我还以为咱俩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大杀四方——” 　　“……先摸清楚城中情形。” 　　“好嘞！” 　　乐源所化的僵尸故意放慢脚步，渐渐落在了最后面。一双灰白没有瞳孔的眼睛，悄然打量着途经的街道。 　　城中干干净净，并没有像他们这样的僵尸巨兽，许多人看起来像是正常的修士，还有一些戴幕篱的黑衣人一蹦一蹦地在市井中穿梭。 　　“这些僵尸怪物只听从僵王操纵，脑子不太聪明的样子，我们可以找机会偷偷溜走。”乐源小声说道。 　　“身为僵尸在城里游荡？”“门板”道。 　　“我随便变个什么都行，倒是你，你要让我扛着一块门板到处跑吗？” 　　“我变回原身，你变个不起眼的和我一起。” 　　“就算城里的人族很多，但你不觉得你很显眼吗？” 　　“嗯？” 　　乐源真不知道饲主是不是故意装的。“你过于好看，行了吧。” 　　“可以找个黑衣人借一套行头。”沐雪风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笑意。 　　“也是。”那些黑衣人，和客栈里“掉头”就走的那位，以及带罗遮回来的那位装扮都一样。头戴幕篱，后脑勺上多半贴着一张符箓。有幕篱遮脸，假扮起来还挺方便。 　　跟在怪物群后方，行走了好一会儿，街巷的房子变得稀稀落落，越来越偏僻了。 　　但是并不安静。一道极长的栅栏横在前方，将这天意城划分成泾渭分明的两片。栅栏里头，有点像是带顶棚的猪圈，关押着不知多少头妖兽形的僵尸，嘶哑的低吼声不时传出。 　　啊这，就算僵尸不讲究，但这条件也太差了吧。 　　附近已经没什么人了，乐源环顾四周，看到一间敞着门的小院，晾衣绳上刚好挂着幕篱和黑袍，在微风里晃晃悠悠，院子里也没有人。 　　偷一套，也行。 　　巨大的僵尸怪兽，像是不小心走歪了路，逐渐偏离队伍，往院门口走去。 　　在极短的一个刹那，快到连眼睛都来不及眨，怪物身影陡然消失，一人一猫闪身钻进了院子，顺手将门带上。 　　沐雪风伸手取下了夹在晾衣绳上的幕篱。他眉头微皱，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双手提着帽边抖了抖，从里面抖出了一颗头颅，咚地滚落在地。 　　飞尘溅起，吓得小橘猫往旁边一跳。 　　这颗苍白诡异的僵尸头颅在刺目阳光下眯起了眼：“为啥子扰我烤太阳？你是哪锅？” 　　语气还挺委屈。 　　小橘猫下巴都快掉了，敢情这位只是把自己挂在晾衣绳上晒太阳，担心重了夹不住，还分开晒。 　　根本不和他废话，沐雪风拎起这颗头颅，手掌按上了顶心。不一会儿，就见头颅两眼翻白，晕死过去。 　　有点眼熟，这是在搜魂吧？小橘猫在旁边看热闹。 　　当搜魂术停止，沐雪风揭下头颅后脑的黄纸符箓收了起来，火焰从他掌心漫出，将头颅烧成灰烬。黑袍里面的躯体，也被抖搂出来，同样烧成了灰。 　　饲主说的“借一套”，完全是鲨人灭口，连渣子都不剩下啊。 　　看着沐雪风换上了这身装束，乐源也重新变化了一副模样。 　　“你变的是乌鸦？”沐雪风嘴角一抽。 　　“嘎嘎，是八哥！翅膀上还有两撮白羽毛！”黑亮的八哥鸟扇动翅膀，“你也一身黑，咱俩这样挺搭。” 　　虽然饲主平时就常穿黑衣，连未来那个住华丽宫殿的魔尊饲主都着黑，但也不像现在，戴起幕篱换上黑袍后，从头到脚散发出一股阴冷莫测的味道，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缘故。 　　这样的装扮，正适合肩头站一只乌鸦——呸，是八哥。 　　挑选八哥也是有理由的。经过摸索乐源已经发现，猫形态不能说人话，根本原因是猫的发声器官问题，变身之后要能说话，就得变成有办法说人话的物种，八哥是很合适的。 　　下次也可以变鹦鹉试试。 　　“你刚才搜魂搜到了什么？”八哥鸟又问。 　　“此人因被仇家追杀，投奔了天意城。一次任务中失手身死，被城主制成了傀儡。” 　　“你说的这个城主，就是僵王吗？” 　　“不像。城主是人族，并非金翅大鹏妖。” 　　“这么看来，天意城里起码有两股势力啊。城主手底下是这群脑后贴着符纸的黑衣人，除了喜欢一蹦一跳之外像常人一样行动；僵王是只大鹏妖，手底下全是没有头脑皮糙肉厚的妖兽僵尸，靠僵王之种操控。” 　　“看出来了。”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八哥鸟道。 　　“嗯？” 　　“在中间挑事，让这两拨人打起来。” 　　场中寂静了片刻，沐雪风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 　　“好主意，”饲主说道，“那要如何从中挑事？”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先去庶务堂看看，见机行事。” 　　“嘎？”八哥鸟惊讶到忘记说话。庶务堂，这里也有庶务堂？ 　　“根据此人的记忆，每个月城主都会指派任务。若是屡次失手，不再有任务指派，只能自己去庶务堂接取杂活。不做，将会除名。” 　　“除名就是说……” 　　“挫骨扬灰，魂消魄散。” 　　行吧，就跟饲主刚才干的事一样。这个天意城也挺黑的，人活着给它卖命，死了做成傀儡继续卖命，不肯卖就让你比死更惨。 　　“那积极干活，会有什么好处吗？” 　　“可以将脑后的敕令符，换成由自己所书写的符箓，从此脱离城主的掌控。也可在城主的协助下，寻找合适身躯夺舍，或者轮回转世。现今的魂魄都捏在城主手中，就算求死，也无法自行转世。” 　　啧，果然很黑。 　　“我顶替的这人，在即将除名的边缘，先去接个小活应付一下，顺便打探消息。” 　　“嘎嘎。” 　　都快死翘翘了还搁那晒太阳，这是一条毫无梦想的咸鱼啊。 　　一人一猫——现在是一人一鸟，踏出了院门。 　　虽然沐雪风只用幕篱遮面，连变化术都不用一个，但是问题不大。 　　在潜入天意城之前，罗师父给他俩下了言灵咒，“不被识破”。据她的说明，所有起疑的人，都会自己替自己想象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消弭心头的疑惑。 　　这能力，简直相当于一个降智光环。 　　不过饲主你连蹦都不蹦一下，是不是也有点嚣张了？ 　　乐源的心头，脑补出了饲主伸直双臂，一蹦一跳前进的样子。又扭头，看了眼现在走路如风的饲主。 　　其实也没什么，还不允许一个僵尸身残志坚，努力练好走路吗？这走路的姿态不是挺优雅的吗？僵尸都应该这么走路才对，不练好走路的僵尸不是好僵尸！ 　　不对——八哥鸟瞪着豆粒般的小黄眼，一个激灵，我怎么也被降智了？ 第41章 为人热心 　　来到庶务堂, 一路上顺顺当当。 　　堂中执事坐在柜台后面，爱答不理地打了个呵欠：“近日真焱大婚，诸事繁忙, 要接哪一项任务？”他背后的墙面上, 钉着一条条木板, 板上红字写有各项杂务。 　　蹲在饲主肩头的八哥鸟一愣, 刚来就撞上办婚礼？这杀手组织还挺有生活气息的嘛。 　　“去东厨帮工。”沐雪风不假思索。 　　“腰牌给我。” 　　这腰牌就在黑衣人外袍上挂着，跟块玉佩似的。 　　执事接过来，在账簿上登记, 而后往桌肚里一塞, 也不归还：“待东厨管事满意了，会给你一支红签, 拿来赎回腰牌。陈潜是吧, 你就快除名了，这活可得好好干。” 　　“是。” 　　执事又打了个呵欠，眯起眼看沐雪风肩头的八哥：“你这鸟是哪来的？” 　　“路边捡的。” 　　八哥鸟瞪着死鱼眼。饲主, 你编也不编得走心点啊！ 　　执事点点头：“捡得好, 看着有灵性。会说话吗？” 　　对视上那执事的目光，八哥鸟呆了呆，张嘴：“早、早生贵子！” 　　“哈哈哈，”执事乐了, “你教得好啊。” 　　他摆摆手, 让沐雪风走。 　　沐雪风在搜魂过后, 脑子里好像就多了一幅天意城地图, 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东厨。 　　是个阔大的院子, 院中露天摆着两口青铜大鼎，柴火炽红, 鼎中肉汤滚沸，香气从老远就能闻见。 　　乐源瞅了一眼，看上去还挺正常的，汤里是酱红色的肉块、香菇以及伪装成肉的姜块。虽然是个反派组织，倒也没有炖个人头骷髅，用毒虫蛇蝎当佐料什么的。 　　东厨大院里，有几个穿着粗布短打，手脚利落，应该是这里的厨子。另有两个，像是同样领了活过来帮忙的黑衣人。 　　众人忙忙碌碌，正在给喜宴备菜，有的洗菜择菜，有的雕萝卜花，有的切冷盘。 　　一个胖女人似是这里的管事，她用一根巨大的木勺搅两下鼎里炖的肉汤，再叉着腰环视四周，监督众人有无偷懒。一眼看见刚来的沐雪风，就吩咐他去打水洗菜。 　　沐雪风也没有二话，去井旁打了一桶水，提着往墙边走。 　　乐源刚发现靠墙的地上有个洞口，上面覆盖着一块方形带环的铁盖，就听饲主传音：“这底下有个地窖，深处似乎藏了什么，我能感知到气息。” 　　“藏了啥？”八哥小声问。 　　“不好说，我想去看看。那切菜的家伙一直盯着我。” 　　从打水、提到墙边，到抱着一篮子菜去洗，黑衣人手里菜刀没停，视线却始终往这里瞟。 　　难道他看出不对劲，怀疑饲主不是同类了？ 　　乐源灵机一动：“我来打发他。” 　　“灵兽召来。”八哥鸟小小声嘀咕，挥了一下翅膀。幻影闪现一瞬就消失了，切菜的黑衣人打了个喷嚏，菜刀一歪，切到了手。 　　“灵兽召来”“灵兽召来”，黑衣人又打了个喷嚏，然后接二连三。 　　果然，乐源在心底总结，不是友方也可以召唤，只要心中浮现出对应的形象就行。 　　不一定能召唤成功，但被召唤者，一定会出现打喷嚏的副作用。 　　“你来干什么的？过来添乱？” 　　眼见黑衣人一个喷嚏，幕篱的帘子飘起来，切碎的菜叶被喷到乱飞撒了一地，胖女人拧起眉头，指向门口，厉声喝道：“给我滚！” 　　东厨虽忙，但环境不算脏乱，她果真受不了这个。 　　黑衣人不敢争辩，搁下菜刀，可怜兮兮地走了。 　　“打喷嚏……”沐雪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嘶，隔着幕篱也能感受到饲主的死亡凝视，八哥鸟缩了缩脖子。 　　“咳，那天是我小、小试了一下，你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看什么热闹，现在还没洗完一篮菜？”胖女人又望向地窖边的沐雪风，满是怒容的脸上，忽然露出诡谲的笑容。 　　“你，把剩余的这半桶水提下去，底下有头婚宴当日要宰的牲畜，别让它渴死，那就不新鲜了。” 　　去喂水？乐源支起耳朵，地窖里面还真有活物？ 　　“是。”沐雪风答得干脆。 　　移开铁盖，沿着露出的台阶走下去，这地窖里边很黑，很深，比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地下一层堆放着蔬菜瓜果，都还水灵灵的样子。地下二层，仅有墙上一盏光芒微弱的油灯照明，一头头宰杀好的猪和羊，用铁钩从天花板垂挂下来。地面铺的像是寒玉，整个一层都冷飕飕的，还挺吓人。 　　竟然还有地下三层。 　　比上面两层还要宽阔许多，没有风，也没有一丝光亮。从地下二层的台阶往下走，刚踏下石阶的末级，就看到无尽的黑暗中，突显两点红光，漂浮在半空。 　　乐源愣了愣，意识到那是一双血红色的瞳子。有东西潜伏在深处的黑暗里，耳畔听得铁链在石板上拖动的声响。 　　“来送水的吗？过来吧。” 　　“好渴，快送过来，送过来……” 　　血瞳的主人开了口，充满了劝诱与渴望的嗓音在地窖中回荡。 　　沐雪风没动，原地放下了水桶。 　　“那人只让我送水，却没说让我喂食。”他语声冷静。 　　“对啊只是送水……等等，你是说，我们俩就是送上门的食物？”乐源瞬间明白过来，凉意直蹿到翅膀尖，那个胖女人好狠毒，心机好深！ 　　“我是食物，你也就算一道开胃点心吧。” 　　“这种时候就别攀比了吧！” 　　“发现了吗？那就只好——”血瞳的主人沙哑地笑出了声，铁链声急响，两点红光陡然接近。 　　只要下了最后一级石阶，就已沦为它的俎上之肉。 　　张开血盆大口的下一刻，如冻结月光的刀气凭空而现，倾轧而下。一股森寒的杀气，从沐雪风身上迸发。 　　“只好如何？”沐雪风问。 　　血盆大口被一点点压下，合拢，最终身躯趴伏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待双眼适应了黑暗，乐源这才看清，面前的妖兽有着巨蟒一般的身体，蟒躯两侧生着四个利爪，全身覆盖漆黑鳞片，头颅似鹿。 　　“这是一条龙？”八哥鸟道。 　　“头顶无角，是黑蛟。” 　　“也对，都说真龙一族已在世间绝迹。这条黑蛟混得也够惨的，都被关进地窖当食材了。” 　　黑蛟已被制服，乐源也有闲心评头论足起来：“嚯，此情此景，我突然想起先贤的一首诗。” 　　“什么诗？”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嘎嘎，是不是很有气魄，听起来胸中豪气顿生？” 　　语文课上的诗不能白背，诗歌赏析不能白写吧！竟然也有用到的一天。 　　沐雪风的反应却是：“……听起来有点疼。” 　　“为啥，哪里疼啊？”乐源不解。 　　“浑身都疼。” 　　伏地的黑蛟也吓得抖成筛子，铁链哐里哐啷一阵乱响，语气极其谄媚地说道：“大、大人，小的不知是您来了，才会冒犯了您。求大人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小的一定为您肝脑涂地！” 　　一边说，一边蛟尾拍地，噗噗作响。 　　“它好像一条狗哦。”八哥道。 　　黑蛟暴怒地冲八哥鸟龇牙，察觉到沐雪风陡然加剧的杀气，马上奴颜婢膝，重换上一副笑脸：“是，小的就是狗，嗷呜，嗷呜。大人现在还未杀小的，是不是小的还能有点用处？” 　　“你都快成食材了。”沐雪风冷酷地指出。 　　“不、不小心落入陷阱，怪我贪嘴。” 　　“听说黑蛟有毒，藏于口中，一滴便可毒杀一头牛，是吗？” 　　“是的，大人。” 　　“你能毒倒一城人么？” 　　“没、没那么多毒液，大人。”黑蛟小心翼翼地说道。 　　沐雪风沉吟片刻，冷不防问：“你饿吗？” 　　黑蛟下意识地点头，又慌忙摇头：“饿……我不饿。” 　　“嗯？” 　　“饿……” 　　“不、不饿？” 　　看着幕篱遮面气息冰冷的沐雪风，黑蛟犹豫着问：“大人，我该饿还是不饿？” 　　“你饿了，要多吃点人，毒汁才能变多。” 　　“啊对对对！我饿得要死蛟了！” 　　让那新来的黑衣人下去喂水，良久没有动静。东厨主事的胖女人，倒也不指望会有什么动静。 　　忽的，一只羽毛黑亮的八哥鸟，慌里慌张地从敞着盖子的地窖里飞上来，尖着嗓子，不停重复：“没吃饱，没吃饱！” 　　八哥在院子里盘旋：“没吃饱！没吃饱！” 　　这是刚刚在地底下学会的？能从黑蛟口中逃命，这八哥倒也命大。 　　胖女人看向另一个正在择菜的黑衣人，扬扬下巴：“那头牲畜水没喝饱，你再去喂。” 　　眼见黑衣人手一抖，僵在那里，胖女人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硬着头皮，黑衣人只得打了水，提起水桶，踏上了下行的石阶。八哥鸟竟也不知死活，又跟着一起飞了下去。 　　在地下一层就把桶里的水倒掉假装喂了……被躲在暗处的一人一蛟扑上去时，黑衣人心底正转着这样的念头。 　　过了一会儿，派下去的“黑衣人”，从地窖口探出了半个身子，叫道：“锁链，锁链快断了！” 　　他好像只剩下了上半身，是挣扎着用双手爬上来的。即将见到天光的下一刻，背后传出巨大的咆哮声，只剩半截身子的黑衣人似乎气力不足，手臂上劲力松懈，一头滚落了下去。 　　就听惨叫声不绝，又逐渐微弱，像是被看不见的怪物拖走了。 　　锁链将断，那头黑蛟要关不住了？胖女人一惊，立即点了个厨子学徒，让他下去查看。 　　学徒一脸苦涩，但又逃无可逃，胖女人同样可怕。他小心翼翼，从石阶上慢慢走下，盘算到地下一层就折返。 　　他的念头戛然而止，藏在暗处的一人一蛟扑了过来。 　　不一会儿，“学徒”脸色惨白地冲出了地窖：“锁链没断，但是松了，得重新加固。” 　　胖女人松了口气，把几个学徒都叫上，一起下去加固锁链。 　　万一被黑蛟突袭未能躲闪，多拉几人也能有个垫背的。 　　这回下来的一群人，走到地下二层的储肉间，就被雪亮刀气所吞没。 　　几个呼吸之后，都喂了黑蛟。 　　经过这一连番糖葫芦救爷爷——不是，葫芦娃救爷爷，东厨全灭。 　　“你先在地窖里老实待着，等到婚宴当日，我再放你出去。”沐雪风又把黑蛟栓了起来。 　　“是，是，大人您可不能忘了小的啊。”不论沐雪风说什么，黑蛟似乎都本能地畏惧。 　　“你刚吃了不少人，吐毒汁吧。”沐雪风把最初提来的木桶残水倒了，搁在黑蛟面前。 　　浓墨色的毒汁，从黑蛟口中流出。起初液面上升得很快，少顷，注入桶中的从一股细流，变成了断续的一滴一滴。 　　血瞳里已经浮出了泪光，黑蛟努力地挤着毒汁，敢怒不敢言。好不容易挤了快一桶，沐雪风这才点点头。 　　提桶上了地面，沐雪风直接倒进了院子里炖着肉汤的两口大鼎中，用木勺搅搅匀。 　　浓稠如墨的蛟毒一溶进去，就了无影踪，甚至汤里更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不过这两锅汤，乐源是打死都不敢尝的。 　　“东厨里正给婚宴备菜，这两锅肉应该是今天的午饭。稍后会有杂役过来，盛好送给城中诸人。天意城里都是作恶多端，在外面混不下去的恶人，不必担心错杀良善。”沐雪风说道。 　　“不担心。城中只有我们两个恶人就够了！” 　　“嗯？” 　　“有我们俩就够了，人多了挤。”蹲在饲主肩头的八哥鸟道。 　　就是东厨里已经空无一人了。“明天婚宴没人做菜了呀，难道饲主你要全部包办？” 　　就算饲主会做菜，那也忙不过来吧。 　　他们俩已经来到了存放冷盘的厨房间。木架上一只只菜盘排列整齐，架子底下搁着保鲜的寒玉板。有荤有素，色泽都挺诱人。 　　“婚宴能不能照常办还不一定，如果要办，宾客们就吃点冷盘凑合一下吧。” 　　沐雪风一边说着，一边扬起木桶，也不知他引动了什么咒诀，余下的毒汁化作淅沥雨点，均匀绵密，浇在了配好的冷盘上，连一盘都没有放过。虽然他是练刀法的，但这出手，倒有几分布雨行云的意韵。 　　啧，婚宴上的宾客要享用一顿蛟毒盛宴了啊。前提是过了今天，还有命在的话。 　　“东厨的杂活干完了，办婚宴还有很多杂事，我们再去看看？”乐源提议。 　　他还有点意犹未尽。不提别的优点吧，他和饲主的第一条，那就是为人热心，热于助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沐雪风道。 　　“好嘞！我们走。”八哥鸟欢快地扇扇翅膀。 　　回到庶务堂，总像睡不饱的执事呵欠也不打了，面露惊讶：“东厨正是繁忙的时候，这么快就打发你回来了？你也莫名其妙地不停打喷嚏？” 　　看来上个黑衣人对他说了些什么。这家伙逃得一劫，算他命大。 　　“活都干完了，主事很满意。”沐雪风摊开掌心，是从已然葬身蛟腹的胖女人身上搜刮到的一根红签。 　　看到红签，执事也不再多话，在账簿上登记一笔，就要归还腰牌。 　　“不急，”沐雪风道，“时辰还早，我再接点活。” 　　“接哪里的活？” 　　沐雪风略一思索：“收拾婚宴场地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天，天意城中混进来两只拆家二哈.jpg猫猫的幻化术加上言灵咒的降智光环，非常有用了~ 第42章 直面鬼片现场 　　接了新活, 一人一鸟再度上路。 　　“话说，饲主你这次特别积极啊。”挡着饲主道的，当然全都被打服了；没挡路的, 饲主从前都懒得多看一眼。 　　“就冲天意城让我赔了五千灵石。” 　　“那倒是, ”乐源立刻义愤填膺, “让这帮人连本带利还回来！” 　　饲主果然也把那瓶髓元仙露直接换算成灵石了。被迫用掉一瓶仙露, 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我们可是穷到拍卖会上连随便一件都买不起啊。 　　天意城，罪恶滔天！ 　　来到婚宴场地, 乐源就见外边的每棵树上都披挂红绸, 屋檐下悬了一盏盏彩灯。偌大厅堂中，宴客的圆桌摆了有十几桌, 看这样子, 赴宴宾客还挺多。 　　桌椅都是普通大小，貌似僵王手底下的僵尸怪物们是没资格入席的。 　　跟两小时前的东厨一样，这边也挺忙碌, 好几个人在埋头布置和打扫。 　　一个主事模样的男子走过来, 看到沐雪风肩头的八哥鸟，道：“哟，是喜鹊？” 　　“八哥，八哥！”乐源扑扇着翅膀纠正。 　　“会说人话？说点应景的听听？” 　　“早生贵子！”乐源已经一回生两回熟了。 　　“你这鸟倒有几分小聪明, ”主事噗嗤乐了, “但在这儿, ‘早生贵子’可不兴说, 该说百年好合。” 　　咦, 为啥？ 　　乐源还在寻思，又听主事吩咐道：“新来的, 你去库房取两只纱灯来，要茜色龙凤纹的。” 　　“是。”沐雪风应声。 　　库房在两条街外，门口有个大院子，看守库房的小老头正坐在门外发呆嗑瓜子。 　　说明来意后，小老头拿出一本账簿进行登记，然后走到仓库前，钥匙打开了库门：“灯笼放在东北角，自己去找。” 　　乐源探头望去，里面似乎很大，黑咕隆咚的，没有一点光亮。 　　“好黑。”八哥道。 　　“拿着吧。”小老头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根白蜡烛，点燃了，递给沐雪风。烛焰明黄，从焰心里飘出一股烟气，有点呛人。 　　“辟邪香？”沐雪风道。 　　“你刚来的，以前没进过库房？”小老头啧了一声，碎碎叨念，“库房里有些东西来路不正，沾着邪祟，不是什么大事。有个小孩儿魂魄寄生在一枚长生锁上，逢人就问亲娘在哪；还有个姑娘家一直在找她发簪上掉的一颗宝石，举着蜡烛，都不搭理就行了，害不死人。” 　　乐源看向黑洞洞的库房，合着里面有鬼，还不止一只？明明还是艳阳当空的初秋天气，立马觉得冷飕飕的。 　　东厨里栓着条黑蛟，库房里有女鬼，这天意城边边角角的地方惊喜还挺多。 　　沐雪风没说什么，抓着蜡烛就走了进去。 　　吱呀门响，老家伙还在背后把门掩上了。 　　烛光微弱，也就能照亮周围两三步。乐源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爪子蜷起，抓紧了饲主的肩头。 　　“你在害怕？”沐雪风道。 　　“哪有，”八哥鸟小声嘀咕，“我是好奇，从来没见过鬼。” 　　“这种在一个地方徘徊不去的怨鬼，只是烦人罢了，不算危险。”沐雪风似乎在安慰他。 　　话音未落，就听见黑暗中隐隐约约有人在哭。 　　沐雪风就当没听见，继续往深处走。混在他的脚步声中，哭声时远时近，最近时，仿佛就在下个转角。 　　“嘎嘎！”八哥吓得扑扇翅膀。面前有条黑影一闪而逝。 　　沐雪风无奈：“你说你不怕？” 　　“猝、猝不及防嘛。”八哥鸟悄悄地又往饲主颈边贴了贴。翅膀拨开幕篱的纱帘，直接钻了进去。呼，隔了一层薄纱，感觉安全多了，就跟隔了条被子，鬼就不能动手的原理一样。 　　透过幕篱往外看，烛光所及的边缘，昏暗的架子边，有个模糊纤细的黑影正衣袖掩面，呜呜哭着。 　　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簪子上少了颗翡翠……落在哪里……谁见过那颗翡翠……” 　　似乎是辟邪香的缘故，女鬼也不敢靠近，只在稍远处一路跟随，一路凄惨惨地哭。 　　行吧，你爱跟就跟着呗。 　　八哥鸟已经从最初的害怕，逐渐变成了死鱼眼。就算你追在屁股后面问，我们也不知道你掉的翡翠在哪里啊。 　　在鬼哭的背景音中，沐雪风一直走到库房东北角。举着蜡烛照了照，一堆颜色各异的纱灯放在架子上。 　　他随手把蜡烛搁下，拿了两只纱灯。显然仓库看守没有东厨主事那么讲究，保管得不太妥善，一只纱灯上有细小的破损。 　　沐雪风还挺认真，挨个拿在手里转圈看了看，最后挑了两只完好的茜色纱灯。 　　这还没完，他转到木架背面，面前是个像酒桶一样的大木桶。揭开盖子，就闻见浓烈的气味，像熬猪油时的香味。桶里的东西表面平滑，颜色似白玉，亮汪汪的，还挺讨喜。 　　“嘎嘎？” 　　“这是鲸脂，用来点灯的灯油。”沐雪风解释道。 　　纱灯里有盛油的铜质托盘，他拿起桶边挂的铜勺，给两盏崭新的纱灯都添满了灯油。点亮一盏提在手中，比蜡烛亮堂多了。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饲主灌入灯油的时候，乐源听见附近除了女鬼的哀哭，还有一丝细碎的声响。 　　“有另一只鬼在这里？”八哥压低声音。 　　“是老鼠吧。” 　　沐雪风将灯笼的光移向墙脚，那里有个洞口。一只小老鼠正被光圈照住，愣在那里，呆滞了几秒钟之后，竟然揣着手手，朝两人作了个揖。 　　虽然是老鼠，倒不显得丑陋，一对黑色的豆豆眼，皮毛白白净净的，像只仓鼠。从洞里钻出来，肯定是因为闻到了鲸脂的香味吧。 　　“看着还挺有灵性？”八哥道。 　　“平时恐怕没少偷油喝。” 　　“来都来了，就给它喂点吧。”乐源这是喂食喂上瘾了。 　　反正不是自家的仓库，可劲作，天意城可还亏欠我们五千灵石呢。 　　“好。”沐雪风轻轻一掌拍在木桶上，在他气劲控制之下，木桶底部裂开一个洞，浓稠的鲸脂涌了出来。 　　提着纱灯，两人原路返回。 　　灯光明明比烛光更亮，但没了辟邪香，他们才走几步路，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堆满杂物的木架下边，露出一双孩童的小脚，穿着绣花的小红鞋子。 　　躲在木架后的那东西怯生生、奶声奶气地问：“你们见到我娘了吗？” 　　“见到我娘了吗？”声音在接近。 　　“见到了吗？”童声愈发近了。 　　这次响起在最近的木架后面，这堆杂物比较低矮，与上一层的木板之间还留了点空隙，从空隙中，露出了一双直勾勾黑洞洞的眼睛。 　　饶是已有心理准备，乐源也不禁一抖，迅速缩进了饲主的幕篱里面。 　　“没见过你娘，”沐雪风语声平静，“我们要去个人多的地方，那里即将办一场人来人往的盛大婚宴。婚宴上也许会有你娘出现，你可以去那里找找。” 　　“人多？婚宴？”是没对过的台词，一时间鬼童也愣住了。 　　趁小鬼童愣在那里，沐雪风身影闪现，抓起附近货架上一只落满灰的小银锁，利落扔进了纱灯里面。 　　灯纱是半透明的茜色，表面还绣着龙凤囍纹，从外面看倒也不容易发现。 　　应付完了小鬼，又走了一段路，那只女鬼飘了过来。 　　“呜呜，相公送我的……好大一块翡翠……” 　　“什么样的翡翠？” 　　哭声一滞，掩面女鬼也很意外会有人搭话。 　　懂了，乐源立刻领会到饲主的意图，开口说道：“你的簪子藏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或许我们见识过那块翡翠呢。” 　　“妾身的首饰盒……收在这里。”女鬼回转身子，双脚离地，漂浮在前方带路。 　　不一会儿，就见两旁的博古架上，堆放的都是各色珠宝金玉，光彩熠熠。 　　“嘎嘎，我记得饲主你喜欢亮闪闪的宝石。”乐源道。 　　沐雪风扫了一眼：“都是不蕴灵气的凡物，不值几个灵石。” 　　“这么说你还看不上眼？” 　　“等我有了宫殿，倒是能拿来当作砖瓦，砌墙铺砖。现在就算了，白占储物戒的空间。” 　　“好，把这库房的位置记下来，以后来搬。” 　　一人一鸟自顾自地聊天。 　　前方，女鬼停在一座博古架前，已等了他们一会儿。她一直用衣袖遮住面容，身影模糊不清，只见得一头极长的黑发披到脚面。 　　女鬼身旁木架上，有个敞开的梳妆匣，匣里有簪子、项链、戒指、坠子等一套翡翠首饰。精致的发簪上，明显缺了一块，看着是有点让人强迫症发作。 　　沐雪风走过去，捡起了妆匣中的发簪。 　　他修长的手指一碰到发簪，女鬼的气息立即变了，阴冷的寒气弥漫了过来。 　　掩面的衣袖，也往下移开，露出一双嵌在惨白脸蛋上的眼睛，凄红的血泪，从这双眼睛里缓缓流淌下来。 　　躲在幕篱里的八哥鸟一与她对视，就是浑身一抖，慌忙用翅膀挡住眼睛，又悄咪咪从羽毛缝隙里偷看。 　　直面鬼片现场，这特效真不错，很带劲。 　　“这盏灯会挂在宾客云集的喜宴上，你在喜宴上再找找翡翠。”沐雪风说着，把簪子扔进了另一盏纱灯的铜制托盘里。 　　一直走到门口，推开仓库门，沐雪风吹熄了灯笼。 　　来到天光下，紧随身后的两只鬼也隐没了身影。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只鬼明明都快暴走了，愣是跟在后面一直没有动手，可能真就是那种不会伤人的鬼怪吧。 　　看守库房的小老头正坐在门廊前，端着碗吃午饭，吃得正香。 　　一看，还挺眼熟，是加了料的那锅香菇炖肉。东厨里炖的还真是员工餐啊。 　　“香吗？”小老头斜了他俩一眼，“想看就多看几眼，看归看，没你俩的份。” 　　啧，你跪下求我我也不吃啊。 　　和饲主走出了院子，乐源才小声问道：“要多久发作？” 　　“不会立即见效，最快也需一炷香。蛟毒是一种慢毒，先随血液流遍全身，再冲毁经络，毒朽心脏。发作前并无异样，一旦发作，神仙难救。” 　　嚯，乐源感叹，老阴比啊——我说黑蛟。 　　仓库一角，雪白鲸脂已流淌了一地，鼠群纷纷从洞中钻出。在老鼠们狂喜的盛宴中，无人察觉，从沐雪风忘在木架的那根白蜡烛上，滴落了一滴滚烫的蜡油，坠进了鲸脂的河流中，火星迸了出来。 　　“今天的炖肉滋味不错，呼，吃着吃着，还有点犯困。”看守库房的小老头嘀咕着，在院中的藤椅上躺下，很快就起了鼾声。 　　走出不远，乐源嗅了嗅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烟味？” 　　“嗯，好像是哪里着火了？” 　　回过头去，就见熊熊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空。 第43章 这办的 　　“像是库房着火了, 跟咱们有关系吗？” 　　“我们又没放火。” 　　“也是，看仓库的那人不小心弄的吧。”突然想起什么，八哥鸟嘎嘎惊叫, “你宫殿的地砖啊, 要被火烧没了！！还能抢救出来吗？” 　　“……抢出来也没地方放。” 　　“埋在院子里, 回头再拿？” 　　沐雪风略一思索：“好主意。” 　　折返回到库房前的院落, 那老头躺在藤椅上睡得很沉，还在打鼾，背后就是火场也无法让他醒过来。 　　取走了他腰上的钥匙, 沐雪风打开了仓库门。眼见一大片火海从东北的角落起始, 蔓延得挺快。不过里面空间阔大，还没有全部沦陷。 　　八哥鸟拿翅膀挡了挡脸。热浪扑面, 喉咙干涩, 羽毛都快燎着了！ 　　沐雪风“啪”地一弹指，冰蓝色的光晕荡开，撑出一只流转水纹的圆形护罩。护罩以内, 顿时清凉。 　　一人一鸟循着记忆, 直奔堆放珠宝的那几排博古架。也不精挑细选，目之所及，全扔进储物戒里。 　　待到沐雪风的戒指装不下了，八哥鸟挥动翅膀, 把剩下的统统收进自己的道院弟子令牌里。 　　喵哈哈, 有种超市扫货, 还是零元购的快乐！ 　　“给你的道院令牌你不用吗？”八哥鸟道。 　　“你那枚令牌是罗师父特制的, 附着了乾坤术法, 别的可不能当做储物法宝使用。” 　　啊这，刚知道是独家优待。“乾坤术法, 你不会吗？” 　　“不会。起码要有元婴境界，才能施展。” 　　“好吧。”几排架子上的金银器皿珍珠宝石，全扫荡一空了，八哥鸟环顾四周，“令牌里还有点余裕，能再装点。” 　　“来都来了，你有想要的吗？”连饲主现在都学会说“来都来了”。 　　“那个屏风挺好。”“这花盆精致，拿去养鱼吧。” 　　有冰蓝色的罩子顶着，身周温度宜人，只要火没烧过来，完全可以不慌不忙地挑选。沐雪风还一刀劈过去，森寒的刀气画出一道笔直的刀墙，犹如寒冰壁垒，火焰暂时无法漫过来。 　　乐源挑了一会儿，才想起要问：“饲主，你的宫殿里也有我一块地方吧？” 　　“你在问什么傻话？” 　　“有没有！！” 　　“自然有的，你爱在哪里安置猫窝都行。” 　　“嘎嘎，那当然是摆你床边。这个琉璃锦鲤摆件，也拿上。” 　　直到道院弟子令牌也被塞满，乐源才略觉遗憾地收手。 　　回到仓库门前，沐雪风把刀墙撤了，火势瞬间越界，狂扑过来。他踏出库房，反手将门甩上。 　　院子里，那小老头还躺在树荫里的藤椅上，半晌没有动静。 　　刚刚在仓库里现找了两把铁锹，一人一把，乐源也变成人形帮着挖坑。 　　“你们在干什么？”这天意城也够人心冷漠的，火都烧这么大了，也没人赶来灭火，半天才有一个黑衣人站在院门口问话。 　　“看库房的大爷出事了，我们挖个坑把他埋了。”乐源说道。 　　虽然编造得极不走心，但在降智光环的影响下，那黑衣人似乎信以为真。 　　“原来如此，”黑衣人又看了看火焰冲天的仓库，“起火了？” 　　“看仓库的都没了，烧就烧吧。人死为大，快过来搭把手一起挖。”乐源又说。 　　这降智光环到底有多厉害啊，乐源暗暗感叹，话音未落，黑衣人竟然真被忽悠进来了。 　　沐雪风把铁锹不由分说地塞进了黑衣人手里，自己则抽出配刀，刀气吞吐，将刀身幻化成了一把雪亮的铁锹。 　　三人合力，在树边挖了个大土坑。 　　“够埋了吧？”黑衣人瞥了眼一动不动的老头。 　　“不够不够。” 　　“继续。” 　　“你们挖坑干什么？”又有看热闹的路人在门口问。 　　“准备埋人，看不见吗？”黑衣人不耐烦地打发了问话者。 　　“够了吗？”又挖了一会儿，黑衣人问道。 　　“差不多了。” 　　“真累。”黑衣人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僵尸傀儡不会出汗。 　　下一刻，锋锐的刀光没入胸口，黑衣人睁大眼睛，难以置信。他破碎的身躯，和看库房的老头一起被扔进了火场。 　　啧，卸磨杀驴，我们俩一定是这天意城里最恶的恶人吧。 　　虽然干了坏事，乐源心里却毫无波动。 　　魔鬼当就当了，怎么滴？ 　　地面上已经挖出了一个很大很深的坑，他和饲主将刚搜刮来的东西埋进坑里，用土填平，多余的土也移进了火场。 　　提上两只纱灯，一人一鸟回到了喜宴场地。 　　“就拿两盏纱灯，磨蹭这么久？”主事皱着眉头，状似不太满意。 　　“仓库着火了，我们帮了点忙。”沐雪风道。 　　“少管闲事！灯油记得添了吧。” 　　“添了。” 　　主事指着某处空着的屋檐：“把灯挂在那里，赶紧帮着打扫。我忙得连中饭都没来得及吃，你们倒好，一个个偷懒躲闲。” 　　本来空荡荡的圆桌上，果然多了一大碗炖肉和米饭，还一口没动。 　　沐雪风没有争辩，过去把灯笼挂在了檐下，又拿起扫帚，开始清扫。 　　扫地、擦桌、摆放、布置，众人忙碌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总算消停下来。 　　主事又吩咐沐雪风：“你把灯全都点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差错。” 　　“好。”沐雪风应声，又像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婚宴要一直办到夜里？” 　　“这你就不懂了，”活快干完了，主事心情轻松，话也多了起来，“僵王大人见不得日光，总不能戴着顶斗笠拜堂成亲吧？要到傍晚，喜宴才开。” 　　旁听的八哥鸟瞪大双眼。惊，原来操办的是僵王的婚礼？ 　　都成僵王了，还有这种需求吗？ 　　沐雪风举着支大红囍烛，将挂在树梢、挂在檐下、挂在厅堂的一盏盏纱灯，尽数点燃。昏暗中浮现点点灯火，连成一片，将这里照得明如白昼，还挺美。 　　主事满意地颔首：“很好。就这么点着吧，鲸脂都是新添的，够烧上几天几夜了。” 　　看到八哥鸟偏着头，那双蕴满灵性的黑眼珠子似乎正观赏灯景，主事又笑道：“小八哥，说一句百年好合听听？” 　　“百年好合！” 　　“嗯，口齿清晰。明晚你这鸟披着红绸，在门口迎宾。我这里登记一笔，给你发五百灵石，如何？”主事问询沐雪风。 　　“好！”八哥鸟抢着一口答应。 　　“明天还有点杂活，你也过来帮忙，做完了给你两根红签回去交差。”主事对做事利落的沐雪风颇为欣赏。 　　“好。” 　　下班时间到了，各回各家。主事临走前，拿起桌上的炖肉和饭，嘴里嘀咕：“都冷透了，回去喂狗吧。” 　　啊这，乐源听在耳朵里，默默给狗子点了根蜡。 　　其他人也都迅速开溜。 　　只有一人一鸟还原地待着。站在门外，往喜厅里望去，隐隐约约看到有两个影子，一个纤细，一个幼小。不过灯火明亮，两鬼又换了新家，似乎都还有点放不开的样子。 　　“世上有辟邪香，那有没有效果反过来的，比如招邪香啊？”八哥问道。 　　“有，”沐雪风道，“不过一时之间搞不来，我不会调。” 　　他也看到了畏畏缩缩的两只鬼影：“天意城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灵气浓厚，生活于此的虫豸也沾了灵性。去捉点蜈蚣蝎子扔进灯油里一起烧了，散发出的气味，亦能助长阴气。” 　　“好耶，那就抓点毒虫！” 　　说抓就抓，八哥鸟扇动翅膀，在院子边角盘旋。 　　“看到了！”一个猛子扑过去，再飞起时，八哥的尖嘴叼起了一条蜈蚣。 　　等下——呸呸呸，我怎么下意识用嘴叼了！小黑鸟一抖，赶紧就近把蜈蚣丢进了灯笼。 　　两人加班，在院子附近捉了十几条毒虫，扔进了灯笼滚烫的灯油里。 　　无色无味的烟气，悄然散发出来。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虽还是明如白昼，现在看着，却有点鬼气森森的感觉了。 　　飞落在喜厅前的横梁上，乐源看了看位置，准备明晚就待在这里。 　　“我在门口叫‘百年好合’，把旁边这扇门板卸下来，你明天就变门陪我怎么样？” 　　“……听起来有点蠢。” 　　天色黑透了，一人一鸟回到被他们顶替的那个黑衣人的小院子。 　　真是充实的，打工人的一天啊。 　　僵尸不用吃东西，院子里也没有厨房，只有一个简陋的卧房。站在床上，乐源从令牌里掏出一包鱼干，见沐雪风正看着自己，爪子推推：“分你点。” 　　沐雪风也没客气地抽了一根，嘴里说道：“你变回猫吧。” 　　“喵！”差点忘了变回来。玄机壁前修炼了两天，精神力暴涨，现在已经能持续很长时间的幻术了。 　　吃掉一包鱼干，小橘猫舒舒服服地趴了下来，猫耳惬意地动了动。 　　金灿灿的绒毛团子，尖尖软软的两片小耳朵。 　　沐浴在月光里，迷迷糊糊的小橘猫，忽然感觉自己被摸了一下。“喵？” 　　回过头，饲主正在闭目打坐。 　　疑惑地转回头去，过了一会儿，小橘猫又感觉被摸了一下。 　　再回过头，饲主还在打坐。 　　……小橘猫重新趴倒，这次凝聚心神，潜心感知。当那只黑手再度摸过来时，反身嗷的一口咬住了它。 　　“你咬我干什么？”沐雪风清冷的声音道，听着还挺无辜。 　　小橘猫瞪着死鱼眼，一口气啃了好几下才松嘴。 　　“喵喵喵？” 　　那你偷摸我干什么？ 　　天意城中，一座俯瞰全城的高楼上，华丽到几近靡丽的卧房里，白衣男子静静坐在梳妆台前。 　　铜镜映出了他苍白的脸，也映出了他背后俊朗男子的身影。 　　男子有一双上挑的丹凤眼，赤金色的瞳孔，比烈阳更璀璨。 　　“去年集英山矿场爆发尸毒，是你在用矿工试毒。”罗遮说话间，手指还在颤抖，只得无意识地拨弄腰间一块浑圆如珠、中心有粒墨点的玉佩。 　　他身后的人，来过青丘许多次，才能如此清楚，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青丘。 　　“我是身不得已。纵然成为僵王，也不过是城主的一具傀儡罢了。你看我脑后，也贴着一张符箓，生死都不由我。” 　　“那你与我成亲，又出自谁的意愿？是你的，还是那位城主的？” 　　“城主默许，但此事是我的意愿。我已死了一次，如今不过苟活之躯，前尘往事，都与我无甚干系了。只有你，为我心头最后的执念。” 　　罗遮牵动嘴角，流露出一个惨然的笑。 　　“你以为你能骗过我？当初离恨海上的那个摆渡人，就是你。你换了黑衣，遮了面，用了幻化术，可我一瞬间就感知到了你的气息。后来带我离开青丘的黑衣人，也是你假扮的。你从来都没有成功欺骗过我，真焱。” 　　“都是我，”名唤真焱的男子坦然承认，“我知道你迟早要回青丘，就等候在离恨海上，寻觅机会。当时你与罗浮一起，我便没有揭破真身。” 　　“你撑船过离恨海时，海面风平浪静，这就是你所说的执念？” 　　离恨海中，演绎着万般情爱怨憎，船上只余真焱一人时，水面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波澜。 　　说明撑船人的心底，如沉寂古井，也再无一丝爱恨。 　　真焱微微笑了，一只手，轻抚在了罗遮的墨发上：“曾经很喜欢，很想要的一件东西，就算不喜欢了，也还是想要，想到化为执念。你不懂么？” 　　“我……懂了。”罗遮轻声呢喃，手指攥紧了腰间的白玉珠。 　　“好好留在我身边吧，这不也是你从前的期盼？待到我修为大成，蜕去尸躯的那一刻，你所求的，都会回来的。” 　　“是么，我真希望，我能看到那一天。” 　　青丘狐国的传世秘宝——衍天星盘之前，罗浮与众长老们正观看星盘推出的结果。 　　这结果并非注定发生，只是根据现有情形的一种推演，不过也常常八九不离十。 　　星盘所显化的景象，如一副巨画，投射在了半空。 　　红绸彩灯，龙凤喜烛，厅堂里布置得庄重喜庆，是一场婚典。 　　十多张圆桌前，来客没有坐满，稀稀拉拉的。桌上还没端上热菜，摆了一圈冷盘。 　　纱灯里的灯油似乎烧没了，突然暗了几盏，还有两盏在莫名地闪烁，时亮时灭。 　　厅前的横梁上，一只浑身漆黑，胸前绑着大红花的八哥鸟，尖着嗓子不停叫着“百年好合！”旁边，有扇门板无人触碰、也无风地自行开开合合。 　　画面中不知为何，笼着一层阴森森的惨绿雾气。下一刻，两条模糊的黑影浮现在了喜厅中。 　　伴随着凄凄惨惨的哭声，以袖掩面的女鬼在场中漂移，向每个宾客询问她失落的翡翠掉到哪里去了；一个穿红色小绣花鞋的鬼孩子，一双没有眼白的瞳孔瞪得极大，奶声奶气的声音，逢人就问见过他亲娘没有。 　　“翡翠……呜呜……” 　　“见过我娘吗？” 　　“呜呜……相公给我的翡翠……” 　　“骗我，你不是我娘！” 　　场面十分混乱，喜宴非常热闹。 　　有等不及热菜，先吃了几筷子冷盘垫垫肚子的宾客，咚的往桌面一趴、往地下一倒，装成了死尸，装得还挺像。 　　看到星盘呈现的这番画面，狐族长老们各个脸色古怪。养气功夫没那么好的，甚至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是我们不懂僵王的喜好，这办的是一场婚典吗？ 　　看着不停叫着“百年好合”的八哥鸟和旁边自动开合的门板，罗浮心道，这是那两个小朋友吧？ 　　僵王不至于如此操办婚宴，变成这种情形，感觉跟他俩脱不了关系。 　　才混进去一天一夜，也就够大致摸一摸天意城的情况，你们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现在的小家伙，可真是……深不可测。 　　轻咳一声，罗浮开口：“我早先说服罗遮，让他随身带了一枚乾坤白玉，那两个小……随我来访的道院弟子身上，我也种下了咒术，可随时感知到他们的身处方位。隐藏在暗处的天意城，已被我们寻到了老巢。立即制定进攻方案吧，婚典在即，需尽快支援。” 　　作者有话要说： 　　落伍的狐族长老们，表示对这么前卫的中式恐怖灵异主题婚礼难以接受天国的东厨主事、痛失爱犬的婚典主事：明明我以前办事都被人夸靠谱，怎么婚典就办成这样了呢？？ 第44章 螳螂捕蝉 　　休息一晚, 第二天上午，继续出门干活。乐源也重变回了八哥鸟，站在饲主肩头。 　　今天也要加油！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的报酬, 但是使坏看乐子——啊不, 是助人为乐, 也够让人动力十足了。 　　喜宴场地里只剩下一些零碎杂活, 分派下去后，众人都不紧不慢地干着。 　　“不知道他有没有把那碗炖肉喂狗？”八哥鸟说着悄悄话。 　　正拿着一把鸡毛掸子这里掸掸、那里掸掸的主事一脸平淡，不像痛失爱犬的样子, 也不好直接去问。 　　“这么在意他家狗？”饲主也轻声。 　　“这天意城里不是僵尸就是怪物, 要么就是收钱买命的恶人，动物不比人要可爱？” 　　沉默了一会儿, 沐雪风有几分认真地说道：“确实。” 　　“城主有令, 城中遭遇外敌闯入，在抓获此人之前，全城戒严。” 　　忽的, 一个黑衣人闯入喜厅, 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视厅堂中的各人，同时厉声道：“诸位可曾见过可疑人物？此人投毒放火，无恶不作，如有所闻, 务必立即上报！” 　　清扫红毯的沐雪风动作一滞, 肩头的小黑鸟也瞪大眼睛。 　　不妙, 要被抓包—— 　　“没看到正忙着吗？”主事满脸不耐, 像挥一只苍蝇般摆摆手, “抓人是你们巡卫的事，这里没什么可疑人物, 别杵在那碍手碍脚的，吓唬谁呢？” 　　黑衣人没有争执，冰凉的目光，似乎在八哥鸟的身上停留了两秒，就被主事赶走了。 　　“感觉咱们快要暴露了。”八哥鸟小小声嘀咕。 　　“不必担心。”沐雪风还很镇静。 　　“不担心，被揭破了咱们就来个大杀四方吧。三年之期已到，恭迎龙王归位，嘎嘎！” 　　“你这鸟，都快成精了吧？一人一鸟偷偷聊什么呢？”主事恰好从身后走过来。 　　“听说昨日东厨的炖菜中被下了毒，主事你家的狗还好么？”沐雪风问道。 　　“哦，我没有狗。” 　　？？ 　　见一人一鸟都惊讶地看他，主事嘿嘿一笑：“随手赏给家中侍奴了，今早没见他人影，估计是死了吧。” 　　啊这，好淡定。 　　在龟毛主事的指派下，众人把桌子又擦拭一遍，把地面又打扫一遍，总算快要收拾完了。 　　“你去东厨看看，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主事吩咐沐雪风。 　　“是。” 　　沐雪风带着八哥鸟，就往东厨走去。一路上，街头几乎不见闲人，只有一队队黑衣巡卫正四处盘查。 　　可能是降智光环再度生效，虽然他也被拦下盘问两次，最后都无事发生地放行了。 　　到了东厨，里面空无一人，显然也没法再为婚宴做什么准备。 　　八哥鸟看了眼丢在一旁的地窖铁盖：“找个时间，把黑蛟放出来？” 　　“现在就放，”沐雪风略一沉吟，“让它在城里放放火，下下毒，把水搅浑。” 　　“这招好！”八哥鸟眼睛一亮，“祸水东引，扰乱视线，咱俩还能再多蹦跶一阵子，嘎嘎。” 　　沿着石阶下到地下三层，沐雪风刚一站定，铁链声哐啷作响，黑蛟就扑了过来，一双本该令人怖畏的血瞳里全是谄媚之色。 　　“大人大人，嗷呜嗷呜，您真的来放我了！” 　　“有点事要你做。”沐雪风一边说着他的计划，一边砸开了拴住黑蛟的铁索。 　　“听凭吩咐！”这头黑蛟不知是何时起被囚在地窖里的，看来憋得不轻，一松链子，就兴奋地吐着舌头，一溜烟蹿出去了，活像出笼的狗。蛟尾摆动之际，还啪地拍碎了存放在地窖一层的两颗西瓜，鲜红汁液溅了一地。 　　外界传出了一阵阵惨叫和惊呼。 　　一人一鸟钻出地窖时，已见不远处，有赤红火光升腾而起。 　　没有去管那些混乱的场面，沐雪风原路返回。在喜厅外面，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 　　“主事，东厨里没人，地窖里逃出来一头黑蛟，我险些迎面撞上！” 　　肩头的八哥鸟，也狂扇翅膀，嘎嘎乱叫，一根漆黑的羽毛适时掉落下来，显示出它内心的惊惶。 　　啧，饲主你演技不行啊，台词完全是棒读，乐源在心底暗道。 　　还好有幕篱遮面，不然表情肯定露馅。 　　“什么？！”主事一脸震愕，“东厨没人了，那今晚的菜品怎么办，谁来筹备？” 　　“我看冷盘都切好了，凑合一下？” 　　“唉，这算个什么事！” 　　外面开始鸡飞狗跳了，一处又一处房屋被点燃。没人还有心情干活，纷纷停手，跑到院子里，望向天边。 　　高楼之上，衣衫如雪的罗遮也倚在朱红阑干边，低头望着城中的骚乱。 　　赤金色的大鹏鸟，乘风而至，与那头游走城中肆意破坏的黑蛟交上了手。 　　那辉煌的羽翼，灼痛了他的眼睛。 　　当年，真焱为救他而死。拼死一搏的那个瞬间，羽色像溶入了太阳。 　　许久都没有见到，如此烈阳了。 　　一声清唳后，几头浑身灰白、瞳孔空洞的大鹏鸟，从天意城的一角飞出，拱卫着金鹏，共同围攻黑蛟。真焱将他昔日的同族也制成了僵尸怪物。 　　变成以一敌多后，那头黑蛟显见地有些不支，身躯上被划开了数道创口，血雨滴落而下。 　　罗遮轻轻叹息了一声，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感叹。 　　他的掌心，从昨夜就一直紧攥着的乾坤白玉，忽而微微发烫。 　　“罗遮，时机已至，快引动咒诀，放我们入城。”一个熟悉的语声从玉珠从传出。 　　唇瓣微动，罗遮吐出来的却是：“明日……明日你们再来吧。” 　　“来不及了！”対话另一头的狐族长老们齐齐一惊，七嘴八舌地劝说，“今夜就是成婚大典，难道你真想嫁给他？莫忘了，他是个已死之人！” 　　尤其是从星盘上看到那副诡异的情景后，长老们更加心焦。 　　将婚宴办成这样，哪有半点诚意？狐族多情，长老们倒也可以体谅，但罗遮你想要的，会是这种婚典吗？ 　　罗遮默默不语。 　　青丘之中，罗浮劝停了长老们，说道：“罢了，不必勉强他。我带来的两个道院弟子身上也种了定位咒术，借道入城吧。” 　　“嘶，黑蛟好像打不过啊，我们要不要去帮忙？”仰头看天的八哥鸟问道。 　　“再等等，入城至今，我们都没见过城主，我心有预感，此事还会生出变化。”沐雪风道。他眉头微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虚空中，凭空浮现一颗巨大的青蛋，轰地砸在了院子里，把挂着彩灯与红绸的树木砸得东倒西歪。 　　下一刻，巨蛋绽开了一条缝隙，从中间分开为两半。里面玉砖铺地，家具俱全，好像还是一艘跟道院巨鲸差不多规格的飞艇。 　　罗师父，以及许多未曾见过的狐族，从裂开两半的巨蛋中徐徐走了出来。 　　“师父？”八哥鸟惊叫，“你们怎么来了？”不和谐的背景音里，好像是主事在怒吼，“刚布置好的场地！” 　　窈窕妩媚的大美人罗浮朝他微微一笑：“天凉了，来屠灭天意城。” 　　嚯，饲主你预感好灵啊，这就是你说的变化吧！ 　　八哥鸟十分欢快地扇动翅膀，绕着饲主和狐族们盘旋了一圈：“嘎嘎，总攻时间到！今日就是天意城的死期！” 　　仿佛在附和他的这句话，半空鏖战的黑蛟与金鹏，同时发出了咆哮和哀鸣，像突然脱力一般，坠落在地。 　　天色骤然昏暗，一堵堵环城的巨幕升起，巨幕上流转着繁复的咒文。一眼望去，整座城池，竟化为了一座熔炉，脚下地面涌出了赤红色的滚滚熔浆。 　　令人窒息的高热，铺天盖地而来。 　　天际，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狐族想要将我天意城一网打尽？刚巧，这一日我也等待许久了。此方世界将由人族执掌，妖族的彻底破灭，就从狐族开始吧。” 　　随着这些话语，城池上空浮现出了一只苍青色的巨掌。一头不知躲闪的僵尸大鹏，被巨掌抓在手心，顷刻间爆成了血雾。 　　啊，这么突然？八哥鸟瞪圆了眼睛，看向罗师父，见她神情凝重，又望向饲主，也紧绷着脸。 　　乐源小小声询问：“饲主，咱们有把握吗？” 　　沐雪风居然摇了摇头。 　　什么，难道我们才是被钓鱼的一方？ 　　嘶。 　　如果不能支棱起来，等下就不是“三年之期已到”，而是“重活一世，我必将再度为王”了？？ 第45章 心念交感 　　遮蔽了半边天空的巨掌, 五根手指每一根都似黑蛟身躯粗细，挟带着恐怖的威压，再度遽然落下。 　　天色幽暗昏昧, 仿佛天光再也不会从这座城里亮起, 眼中唯一的光源是流淌在地面的暗红岩浆。 　　压迫巨力隔空而至, 乐源毛发炸开, 惊叫声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不対劲，不対劲啊！好像游戏打到一半，突然招惹到了终极boss！ 　　“沐雪风, 小猫咪, 别抵抗，我拉你们入幻境！”这时罗师父叫道。 　　就觉一股柔风拂面, 心底稍稍察觉异样, 眼前光景已换，变成了一个纯白色、空无一物的地方。 　　“形势紧迫，我的森罗幻狱里时间流速只有外界的两成, 话就在这里说吧。”站在面前的罗师父道。 　　“喵喵！”师父, 那是谁啊，是天意城主吗？ 　　一出口，发出的声音竟变回了猫叫，乐源这才发现自己的幻化术已被解除。 　　“外面那位, 可能是天意城主, 但他的真身, 应该是一个本来不该存于世间的人, 上古时代的演道仙尊。根据记载他已飞升仙界, 但妖族亦有传闻，他仍以某种手段强行滞留在世间。他会出现在天意城中, 甚至整座天意城或许就是他的布局，这一点狐族确实始料未及。” 　　“喵呜？”听上去好牛逼，那该咋办？总不能真的“重生文，开启”吧…… 　　“无路可退，只有一搏。”沐雪风道，“罗师父，你将我们拉入幻境，不只是为了告诉我们此人的来历吧？” 　　“不错，”罗浮颔首，看向沐雪风，“在场诸人，只有你正面迎战过演道仙尊，还不止一次，只不过你全都忘记了。” 　　“我迎战过他？果然，我忘了许多东西。”沐雪风一怔，眼底暗流涌动，并未流露出讶异的模样。 　　小橘猫则是一惊。饲主不愧是终点男主，失忆也算一种标配了。 　　“你知道这些事，那你一定知晓我是谁，过去做了什么？”沐雪风又道。 　　罗浮轻声一叹：“告诉你，你也会再度忘记的。天意难违，我这里说的不是天意城的旗号，而是真的天意。如今的天道，已经不是鸿蒙初开时的那个天道了。” 　　她摇摇头，肃然的目光，从沐雪风，扫到他肩头的小橘猫：“无关的话以后再叙吧。沐雪风，你的真身蕴藏着足够匹敌演道仙尊的力量，但你一旦变回真身，心神即会入魔紊乱，难以自制。需要一个人，以神念浸入你的意识海，安抚你的躁动，压抑你的戾气。” 　　“当然，此人该是你绝対信任之人。毕竟意识海是一处要害，若被存心使坏者侵入，你将再也无法清醒过来，意识癫狂，至死疯魔。” 　　咦，罗师父这个意思……是在暗示我吗？ 　　小橘猫瞪大眼睛，看到罗师父和饲主，同时将目光转向了自己。 　　“会対他有损害么？”沐雪风道。 　　“可能因过度消耗精神力而昏睡几日，不会有大碍。小猫咪是我的徒弟，我不会害他。” 　　“喵喵！”小橘猫举爪，我可以！ 　　“既然别无他法，好。”沐雪风道。 　　“你们二人以此自救，青丘狐族的存续，也仰赖二位了，我代狐族谢过。”罗师父轻施一礼，随即温和道，“小猫咪闭上眼，随我所述默念咒诀，感知沐雪风的意识海。” 　　“喵。” 　　闭眼之前，乐源依稀看到罗师父一挥袖，前方虚空中呈现出一幅画面，似有暴雨倾盆雷光闪烁。 　　画面中，究竟是什么呢？无暇去想，小橘猫潜下心，在心底默念，如无色的触须探出头来的神念，忽然间，没入了一片浩荡汪洋般的世界。 　　没有遇到阻碍，这片海水试探般地涌过来，认出了他，然后全然接纳了他。 　　心念交感。 　　他的这一缕神念，游动在沐雪风的意识海里，每一滴海水里都倒映着一个沐雪风的虚影，每一滴海水都向他欣然迎接。 　　神识以外，耳畔听到沐雪风凌乱的喘息声，似很痛苦，从喉咙里发出低吼。身下陡然传来震动，仿佛天摇地动，小橘猫睁眼，就见纯白幻境破开，他乘着一条无比庞大的龙，扶摇而上，直入高空。 　　宽阔的龙脊承载着幼小的猫，罡风呼啸扑面而至，乐源抬头看去，头颅有角，不是蛟，是龙。 　　不是说世间已然真龙绝迹，饲主，竟然是一条龙？！ 　　龙身乌黑如墨，但仔细瞧去，却见鳞片上浮动着一层浑浊黑雾，也许黑并不是龙的本色。 　　幻境破开以后，外界的动静也一下子映在眼前，灌入耳中。 　　城中的僵尸怪物在用硕大身躯撞击城墙，发出沉闷的轰响。飞向天空抵挡巨掌的僵尸大鹏们，被逐一握杀，化为血雨。 　　昏天黑地中，那个响彻天际的声音说道：“……身为妖族，还是不死不生的污秽之躯，真焱，我培养你本是为了対付狐族，如今你已无用场，就第一个去死吧。” 　　所有的僵尸怪物齐齐发出惨嚎，爆成了血雾，坠在地面的金翅大鹏极力地挣扎，挥动羽翼，浩瀚威压之下，却连飞起都是奢望。 　　巨掌按压下来，停顿了刹那。 　　银白的冰霜之气从掌缘蔓延开来。五指之下，是竭力撑起护罩的，一头皮毛犹如冰雪晶莹的银狐。 　　“罗遮！”“你不要命了？！” 　　眨眼之间，冰晶结成的护盾，就绽出了无数道裂痕。多个狐族长老化为原形，或白或红的巨大妖狐，往战场飞奔过去。 　　不止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自救。哪怕希望渺茫，多拖延一刻，也许就能见到转机—— 　　转机降临了！ 　　墨黑色的巨龙，盘踞了天空的另外半边，霎眼间迎上了苍青色的巨掌。龙尾一摆，连虚空都被撕裂，仿似无坚不摧的巨掌上，首次出现伤口，贯穿了数根手指。 　　未有血液流出，只有青灰色的烟气从伤处溢散。 　　黑龙咆哮着，身周浓云集聚，九天之上的霆雷也被引动而来。一道道苍蓝电闪，降落在龙躯之侧。 　　“哼，应龙，你又来碍事了。” 　　“你气数早尽，这百世轮回，不过毫无意义的苟存……” 　　“今日，许是送你最后一程了。” 　　隐身在幕后的演道仙尊说着，放弃了苦苦支撑的狐族众人，全力凝聚在了与黑龙的一战上。 　　嘶……交战伊始，小橘猫就发觉，那一缕神念所探入的意识海中，掀起了巨浪。 　　不再温柔的海水里，翻涌着滔天的暴戾、仇恨、愤怒—— 　　与无边无际的痛苦！ 　　海水在暴动，在漫无方向地奔涌，嘶吼着，咆哮着，不知去处，无有解脱，急欲毁灭一切，撕碎一切！ 　　脑子里开始作痛，乐源竭力定心凝神，用意识安抚着暴.乱的潮水。 　　饲主，醒醒，快醒醒！！ 　　颅脑里隐隐刺痛，逐渐变为了彻骨剧痛。 　　没有在意这份疼痛，乐源的眼睛里，不知为何有些酸，有些热。他不知道沐雪风的过去都经历了什么，但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简简单单的过去，是很幸福的。在他短短一生中，只有最后得绝症病死是灰暗的一笔，别的回忆里，都充满明朗的阳光。 　　想不到看不出沐雪风的内心里，竟埋藏着如此多、如此多的痛苦。 　　我想要和你分担啊！ 　　狂暴呼啸的浪潮，一波波涌过来，似要吞噬他的意志，乐源咬牙坚持，如昏暗海面上的一点灯光。 　　光虽微弱，岿然不动，指引着陷入狂乱的那个人，心头最后一丝清明。 　　就在乐源将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暴戾的潮水忽然停息。水面波平浪静，一刹那间，静到宛若止水。 　　硕大无朋的巨龙，也顿住了所有的动作，似乎凭借着本能，才悬在半空。 　　不想伤害到我的意识，所以饲主将自己的神识封锁了？乐源几乎是立刻，就领会过来。 　　失去了神识指挥的龙躯，就只是一具空壳，停滞在空中一动不动，被动承受着演道仙尊的进攻。 　　下方，听见罗师父呼喊：“小猫咪，想想玄机壁前的修炼！” 　　！乐源懂了。如今饲主的意识海陷入空白，受到我的指挥，我可以像在玄机壁上操纵那只小橘猫一样，操纵饲主的身躯。 　　或者说，就像开一架龙形机甲？！ 　　好，一定不负所望！ 　　好兄弟，不会给你丢脸哒！ 　　乐源开始尝试牵引心神，一息后，庞大的龙躯动了起来，在云端游走，躲开了演道仙尊的一击。 第46章 鏖战 　　起初黑龙的动作还有些僵硬, 只能一味地回避躲闪。渐渐的，乐源进入了浑然忘我之境，忘记自己是谁, 忘记自己是在操纵, 与身下所乘的巨龙身心合一。 　　我即是龙, 龙即是我。只要心念一动, 便自然而然，由龙躯显化在外。 　　喵嗷—— 　　“吼——” 　　心里刚浮现出想要张嘴嘶吼的念头，无比硕大的黑龙即张口, 威严咆哮声响彻了天际。 　　一道足以湮灭一切的金光从龙口中吐出, 抓来的巨掌迎面撞在光柱上，瞬间熔毁了三根手指。 　　“还想挣扎？”天空中现出了演道仙尊的全貌。是道青灰色的虚影, 接天连地, 头戴旒冕，宽袍大袖，猎猎飞舞。 　　熔毁的手指, 顷刻间变回原样, 只是虚幻了很多。 　　“少塔喵比比！”黑龙回敬。 　　在半空中缠斗了数十息后，黑龙猛一摆尾，环身的苍蓝闪电连续炸开，光亮耀成了一片, 乌云涌来又散去, 下一刻, 黑龙现身在了演道仙尊人身的耳畔。 　　天地间回荡着巨龙浑厚的声音：“做题。水的化学式是？” 　　演道仙尊的青色虚影肉眼可见地一僵。不愧是大能, 眨眼间就挣脱了言灵咒的束缚, 冷哼：“故弄玄虚，应龙, 你已失心疯到如此境地了？” 　　他不再管游走身畔的黑龙，衣袖缓缓抬起，以手指天：“九华归——” 　　无数朵金莲涌现，层层叠叠，绽放于高天，当金莲飘坠，所过之处，即将涤清一切邪魔污秽。已入魔障的应龙，为天地人神共弃，亦在此列！ 　　“自然界中有几种碳的同位素？”龙声再响。 　　演道仙尊的念咒声顿了一下，“归——” 　　“氢氦锂铍硼，下一句是？” 　　“归元——” 　　墨黑色的巨龙游动于云端，一边号令霆雷，往金莲轰击而去，一边再度发出恶魔的低语。 　　“灵兽召来！” 　　“元剑——阿嚏！” 　　凝聚成的一朵朵金莲，被遽然震散，金色残屑有气无力地从空中散落。 　　演道仙尊暴怒：“你果然疯得不轻，应龙！” 　　站在地面仰头观战的众人，顾不上脖子酸痛，连下巴都快惊掉了。 　　始料未及的演道仙尊，突如其来的应龙现身，更想象不到，两位上古传说，竟然是这样决战的！ 　　就算这一战的结果攸关自己性命，本来该有的紧迫感，却被莫名其妙地冲淡了许多。精擅治愈术的狐族长老，已经在一一给众人疗伤。 　　就见战况又僵持了几息之后，环绕城池的巨幕开始往天空聚拢，繁复符文交织流转，结成了一颗闪烁着星辰之光的圆形光球，将演道仙尊和应龙都纳入其中。 　　阳光映入了天意城，漫上地面的岩浆迅速消退，所有被困城中的都在这一刻重获自由。 　　上下左右，天上地下……全都变成星空了？ 　　只是一个雷霆炸响的工夫，乐源忽然发现，自己身处的空间变化了。 　　龙躯的游走挪移，陡然变得吃力，仿佛空气中有无数细小的、看不见的阻碍。 　　数十丈外的演道仙尊，身周漂浮着千亿颗晶亮的星尘，语速极快，双手掐诀，正催发着某种极为可怕的咒术。暴虐的威压，以演道仙尊为起始，从这片空间中，一点点挤压过来。 　　那是宇宙星辰之力！ 　　猫毛炸开，龙鳞竖起。 　　乐源慌忙再念“灵兽召来”，就见环绕着演道仙尊的那片星尘，如水波荡漾了一下，他所念的咒诀，却并未中断。 　　啊，结界？ 　　观战的狐族，眼见那两位都进入了星光闪烁的圆球，再也无法看到交战的情形。 　　不待群狐们心生遗憾，就听“阿嚏”连声响起，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打喷嚏。连伤重倒地的金鹏和黑蛟，也打了两个喷嚏。 　　结界之中，龙吟声起：“灵兽召来！” 　　心神中回想对应的模样，也许是因为应龙发出的号令威能更强，本来小橘猫无法召唤的那批，竟也全都呈现出了虚影。黑白玳瑁三花各色猫群，红白黄灰各色狐狸，还有黑蛟与金翅大鹏，结界里一瞬间挤得满满当当，一齐往演道仙尊扑去。 　　啊哒哒哒哒！在猫咪扑击、狐狸施展媚术、黑蛟吐出毒汁、大鹏扇出狂风之时，巨大的黑龙也扬起利爪，摆动龙尾，加入群殴。 　　群妖正面撞上了演道仙尊持续酝酿的一击，一个个虚影破碎，黑龙的身躯上被星砂割出了数十道伤口，纵横斑驳，龙血溅落。 　　演道仙尊也不好受，遭到反噬，青灰色的身躯一下子虚幻了许多。一挥袖，他再度念诵咒文。 　　还来？乐源也再次默念“灵兽召来”，却觉精神力急剧衰落，念到一半，语声停顿，无力继续下去。这个法术，耗蓝太快了！ 　　他心中一急： 　　“做题”“做题”“做题” 　　“叫爹”“叫爹”“叫爹” 　　不一定能打断，但一直念叨着，总有一次打断成功吧？ 　　找不到破局之法，这么僵持下去未必有利，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犹如深邃星空的结界中，回荡着演道仙尊的诵咒声，与应龙的一连串碎碎念。 　　“你在用我的身体做什么啊？”忽然，乐源听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像在有气无力地抱怨，从心底深处传来。 　　“饲主？我以为你失去意识了！” 　　“我的大部分神识都被魔气污染，只能自我封锁，沉到意识海深处。只剩下最后一丝神念，勉强能说几句话，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沐雪风的声音确实断断续续，颇有点虚弱的样子。 　　“啊，啊哈哈，我很努力了饲主！” 　　“我都看到了，圆圆。照我所念，给他最后一击吧。” 　　沐雪风的那一丝神念开始念诵，猫猫随之念诵，庞巨的黑龙随之念诵，人声、猫声、龙吟声交混在一起：“龙君号令，敕招五雷，上通无极，下彻幽冥——亟！” 　　语毕，就见东方青雷、西方白雷、北方黑雷、南方赤雷、中央黄雷，五雷汇聚。劈开结界，贯穿星辰，如五道神剑，挟五方神威，齐齐往演道仙尊头顶劈落！ 　　嚯，好大好绚烂的一朵烟花啊！ 　　乐源还在心中感叹，就觉精神力彻底枯竭，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天空中的星辰结界炸裂开来。 　　不见演道仙尊的身影，只见一条黑龙，仿佛失去了意识，直直地往下坠落。 　　赶过去的罗浮一拂袖，平地刮起大风，托住龙躯，减缓了黑龙坠地的力道。 　　烟尘溅起，那头坠龙紧闭着眼，身躯上多处伤口流血不止。龙脊上的一只小橘猫，也吐着舌头，昏死过去。 　　探查了一番，都没有性命之危，狐族们纷纷松了口气。 　　虽然打法怪怪的，但应龙好歹在这一战中维持了理智。否则等他打完，天意城沦为焦土不说，其他人不管是敌是友，都统统得要陪葬。 　　数日之后。 　　小橘猫睁开眼，猫爪揉了揉眼睛。 　　这是在哪？阳光明媚，有点眼熟。外面忽然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童声：“不知道猫弟弟今天醒来了没有？” 　　猫弟弟？小橘猫耳朵一抖，看见脑袋上有一对灰色狐耳的罗小禾推门跑了进来。 　　“你醒啦！”罗小禾笑眯眯。 　　“喵喵？”原来回到青丘了，听这口气，我好像一觉睡了好几天？ 　　唔，怎么有种断片的感觉，之前是在干什么来着？哦对，跑到天意城捣乱，然后惹上了大boss。小橘猫继续回想，却发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一片模糊。 　　……我是被boss打晕了吗。 　　随后，罗师父走了进来，笑道：“为师就猜你今日该醒了。” 　　“喵喵。”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仿佛知道他在问什么，罗师父又说道：“天意城中，演道仙尊现身，还记得么？” 　　小橘猫点头，这些我还有印象。 　　“你和沐雪风合力，救了大家。” 　　“喵？”小橘猫瞪大双眼，什么，我单知道饲主牛逼，我也牛逼，但我俩都厉害到这种地步了？ 　　连师父和狐族前辈们都没法子的大boss，就是被我俩打败的？ 　　终点文龙傲天，恐怖如斯。 　　“你在床上睡久了，有点腰酸背痛吧，去泡泡澡。青丘中的金明池，有洗精伐髓、脱胎换骨之效，泡一泡于你有益。”罗师父微微笑道，“沐雪风早你两日醒了，他受了些伤，如今也在金明池疗养。” 　　“喵喵！”泡温泉吗，好耶！ 　　小橘猫跳起来，落到了罗小禾的脑袋上，在叫自己“猫弟弟”的小狐狸脑门上拍了一把，没有用力，逗得罗小禾捂着脑袋哎呦一声，就跟着罗师父出门去了。 　　一路上，遇见的狐族百姓都恭恭敬敬地躬身问好，不仅向罗师父，也向小橘猫。 　　是因为我成了解救大家的英雄吗？缺了这一段记忆，乐源还有点不真实感。 　　半炷香后，来到金明池，是个风景秀丽繁花锦绣的大园子，门口盘着一条硕大的蟒蛇——不对，仔细一看，是条黑蛟。 　　黑蛟一脸谄媚，点头哈腰：“嗷呜嗷呜，恭迎二位。”同时抬起一只蛟爪，把门打开。 　　啧，它好像看门狗诶。 　　金明池边，栽有连片粉红花树，落英缤纷，如梦如幻，乐源也搞不清是樱桃、桃花还是杏花。 　　地面铺着青色镶金质花鸟纹的玉砖，鎏金仙鹤灯点的不是灯油，口衔明净生光的夜明珠，换衣遮挡的屏风上镶嵌着珊瑚与青金石，池子也是用白玉砖砌的。 　　若说钧天道院的那一眼灵泉边上，景色颇有野趣，这里就是金碧辉煌的格调了。 　　温泉池上白雾氤氲，漂着绯色花瓣，乐源一看到水面，不知为何心底就浮现出一个念头：这里对饲主来说有些窄小了。 　　当然不小。走了几步，就看到沐雪风背倚池边，散着发，泡在水里，肩头还搭着一条白毛巾。 　　罗师父说他受了伤，但他白玉似的脸颊上被热气熏得微微带点红意，看起来精神得很，一点不像有伤在身的样子。 　　“小猫咪，你就在这里泡澡吧。”罗师父道。她又朝沐雪风点点头，就转身走了。 　　“喵喵！”小橘猫冲着温泉池奔了过去。 　　“醒了？”沐雪风道。 　　“喵！” 　　小橘猫跳起来，准确地落在了饲主的肩头，降落之际，还变成了一只浑身漆黑的八哥鸟，这样方便说话：“饲主，你是不是也把天意城里发生的事给忘了？” 　　“嗯，你我似乎合力击败了演道仙尊的一道分魂。这一战的过程，我却记不起了。” 　　啊，是分魂吗？算了，终点文就是这么写的，一下子打倒大boss也不现实。 　　“其实，饲主啊，我还记得一点点，”乐源站在饲主肩头，有点认真，有点入戏地说道，“我感受到你的痛苦了，会陪你走下去的！” 　　他的确大部分都不记得了，但一个画面，似用刀刻在了他心头。就在他醒来的前一刻，好像还在他的梦境里浮现。 　　激荡的、暴.乱的海洋，透出了猩红血色，裹挟着惨痛的嘶吼声，朝他当头拍击而下，像要将他吞噬。他的心里没有一丝惧怕，因为他知道，那是沐雪风心中的痛苦。眼前所见、所听、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沐雪风真真切切的痛苦。 　　这一瞬的画面，他不会忘记的。 　　“啊，”沐雪风的反应却是有点讶异，“我学刀有成，有仇报仇，拦我路者全都被我揍服了，还有闲心养猫，我痛苦吗？” 　　？！感觉自己一腔好心喂了狗，八哥鸟气得往他肩头颈侧一通乱啄，就气哼哼地飞走了，一头扑进水里。 　　哎呀，忘了鸟不会水！羽毛被沾湿，扑腾了好几下才变回小橘猫。乐源拨动四只猫爪，浮起身子，回头看去。 　　沐雪风正看着他，那双本来凌厉的眸子里带着无辜神色，嘴角微弯，好像还在忍笑。 　　哼，不理你了！小橘猫游走。 　　他没有看到背后的沐雪风，眼底一瞬间涌动的暗流。是么，其实我也记得一点，一点点——失控狂乱的意识汪洋中，一只金灿灿的小橘猫，坚守不退，明亮的猫瞳在看着自己。那是黑暗之中，最后的一点光了。 　　片刻后，乐源就听沐雪风扬声道：“小黑，把果盘和毛巾送来。” 　　话音未落，黑蛟“小黑”就把东西送来了。 　　小橘猫也不再斗气，主动游了过来。狐族居然真的准备了一条迷你号的小小毛巾，正适合搭在猫背上的尺寸。极大的九宫格果盘里，也不仅仅有洗净切块的新鲜瓜果，还有盛着酸梅汤的白瓷盅、鱼干虾干鸡肉条，和几颗圆溜溜的鸡蛋。 　　黑蛟在池边放下果盘就飞走了，回去继续当看门狗。见小橘猫望着它的背影，沐雪风道：“本来这金明池里有狐族侍女在侧，我觉得还是使唤小黑更顺手。” 　　行吧，还好饲主你没给我取名字，不然以你的取名废，我就得叫成小黄了。 　　沐雪风敲了一颗蛋，打在酱油碟里，推给小橘猫。嚯，还是温泉蛋。小橘猫埋头吃蛋，悄悄原谅了饲主。 　　泡在暖融融的泉水里，在床上昏沉沉躺了好几天的酸痛，荡然一空，身体好像也逐渐变得更加强健。 　　沐雪风肩头搭条白毛巾，小橘猫裹着小毛巾，懒洋洋瘫在池边伸出的石阶上。饲主的一只手握着，猫猫的两只前爪捧着，齐齐端起白瓷盅，喝了一口酸梅汤。 　　一只漆成明黄色的小木船，就跟修真界的小黄鸭似的，漂在旁边的水面上悠悠荡荡。 　　呼，真惬意呀。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乌乌饲主，你好惨啊，我会一直陪你的！ 　　龙（憨憨）：啊，我很惨吗？ 　　明明是个正经的龙傲天，怎么越来越谐了呢…… 第47章 讲了个 　　在金明池和饲主一起泡了一天澡, 洗去身上的疲惫以后，第二天，小橘猫又带着零食去玄机壁前修炼了。 　　饲主尽管可以四肢发达——咳, 但猫猫主要还是靠精神力吃饭的。 　　在天意城溜达了一圈, 乐源已经充分感受到精神力提升带来的好处。下一条言灵咒, 肯定要跟罗师父学习“不被识破”。这条咒语虽不像让人“叫爹”“做题”那样, 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全天候开着的降智光环，真的很牛逼。 　　随着他连日修炼, 玄机壁上的小橘猫投影, 进化又进化，已经套上了外骨骼, 开着一架庞大机甲——乐源取名叫龙神号, 手提一把登龙剑，飒飒飒地砍，十分炫酷, 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一群猫族小弟和黑蛇宝宝。 　　当然, 作为假想敌的大黑猫也变得越来越强，通关是不可能的。 　　在“打游戏”的空余时间，乐源还把十八重考试地狱中的嘤语地狱修缮了一下。考场更加窗明几净，挂了一条“认真仔细, 考出水平”的大红横幅, 并且增加了听力环节。 　　筑基以后, 拥有了远超凡人的记忆力, 以前做过的卷子、测过的听力, 这些早就抛在脑后的记忆都能从意识海深处翻找出来，分毫不差地复现。乐源发音标准地念完一遍, 录制在了魔音号角中。 　　未来进入考试地狱的敌人们，你们的听力题是一只猫给你念的，就问你感不感动吧。 　　修完嘤语地狱，乐源还顺带搭了一个化学地狱的雏形。没搭多久就停下了，以现在的精神力境界，维持两重地狱还有点儿费劲。不过完整的十八重考试地狱，修真界的亲人们迟早会有福气去感受的。 　　这一天傍晚，在罗小禾家吃完晚饭，罗师父找上了门。 　　她一拂袖，面前悬浮着一本散发光华的玉册。 　　“这本玉册里记录着从天意城宝库搬运回来的所有器物，”她笑吟吟道，“几个狐族没日没夜地整理清点，总算全都登记造册。长老们一致同意，归你们二人所有。” 　　她继续说道：“不过，以你们的储物法宝恐怕是装不下的。先存放在狐国仓库里，你们若有需要，随时来拿。” 　　“喵喵？”一夜暴富？小橘猫瞪大了眼。 　　自己打boss昏迷之后，看来狐族把天意城彻底扫荡了一遍。该弄死的弄死，该洗劫的洗劫。 　　“宝库不是被大火烧毁了么？”沐雪风道。 　　“喵喵。”小橘猫点头，对呀！ 　　“你们放火烧的是凡物仓库，天意城地底，有个以幻阵遮掩的秘密宝库，好东西都收在里边。哦，那凡物仓库前的院子里也埋了些物件，都搬回来了，记在册子上。”罗师父解释道。 　　喵喵喵？等等，虽然我俩确实添了点乱子，但没放火啊，这口黑锅可不能扣在我们头上！ 　　“好，劳烦了。”沐雪风没有推辞，接过了玉册。 　　“最珍贵的几件写在册子前头，我建议先把这一件拿走。”罗师父指了指，“猫妖内丹。吸纳妖族内丹，可以快速提升修为，但同时也会在体内沉积毒素。只有同源同种的内丹，才不会累积丹毒，小猫咪使用恰好合适。” 　　“喵喵！喵喵喵？”小橘猫眼睛一亮。芜湖，开挂了，开挂了！ 　　我磕了这颗猫妖内丹后，能直接起飞到金丹期吗？那就赶上饲主了！ 　　似乎猜到猫在问什么，罗师父微笑着，一指头点在小橘猫的脑壳上：“足够你升到凝脉后期，停下来好好巩固一下境界吧。别太贪心，修为提升太快，容易根基不稳，也不是一桩好事。” 　　“喵。”小橘猫捂住脑袋。敲了两次小狐狸罗小禾的脑门，现在这是一报还一报了。 　　“天意城主演道仙尊为你们二人所击败，这本玉册也是你们该得的。我接下来拿出的，才是狐族的谢礼。”罗师父又道。 　　她拍了拍掌，从她身后，院子门口，走进来三个貌美狐族少女。两个捧花，中间那个双手托着一块红布，布上躺着一方极长的木匣。 　　还挺隆重。 　　狐族少女们在面前一字排开，沐雪风掀开木匣，握住刀柄，拎出了匣中的那把刀。 　　这刀如有灵性，不住地嗡鸣，像是十分激动。 　　沐雪风轻抚刀背，一道墨色凤凰般的虚影，从雪亮刀身上飞出，于半空盘旋三圈，向沐雪风俯首后方散。 　　“此刀名为‘龙雀’，在本方世界里亦是排得上号的名刀，为狐族先祖收集，收藏在青丘之中。”罗师父道。 　　沐雪风点头赞许：“是把好刀。” 　　“龙雀刀在我族秘宝阁中沉睡多年，大部分年轻狐族都从未见识过它的风采，明日带去演武场，让它亮一亮相如何？” 　　“可，”沐雪风轻笑一声，“不过我前些日子在演武场遇见的，都非我一合之敌，换些人来吧。” 　　“是你会说出来的话。”罗师父道。小橘猫在心底附和：确实，饲主就是这么狂。 　　她含着笑，摇摇头：“常去演武场的多是些年轻气盛的少年，我叫上几个修为有成，平时又不爱露面的，明日与你切磋。” 　　“好。” 　　第二天，沐雪风带着龙雀刀去了演武场。 　　有热闹可瞧，小橘猫也跟着去，黑蛟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好歹是灵宠界备受追捧的珍稀种，黑蛟这货先沦为地窖里的食材，后来变成一条走哪跟哪的家养狗，也是挺给蛟龙一族丢脸的，虽然它自己好像乐呵呵的，对于当狗心甘情愿。 　　演武场边设有观战席，小橘猫占了个座位，闲适地“葛优瘫”在椅子上。黑蛟没有位子坐，将巨大身躯盘在旁边。 　　许是听到了风声，狐族也来了不少，狐山狐海地围在场地外面，伸长脖子观看。 　　当龙雀刀现世，那独属于名刀的风华，引来一阵惊叹。 　　不多时，沐雪风就轻松取得第一场胜利。 　　“喵喵！”小橘猫抬起两只前掌拍了拍，一旁的黑蛟也迅速反应过来，一边用蛟爪鼓掌，一边高声叫好。 　　一名名狐族上前挑战，刀光剑影，眼花缭乱。也毫无悬念地，沐雪风赢下一场又一场。 　　咦，那不是…… 　　又一个挑战者走上前时，小橘猫睁大眼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伴随着当啷声响，素白衣衫的罗遮走上了演武场的台子，握在手里的铁索，拴在一个赤金色瞳孔的高大男子的脖颈上。男子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嘶，这是真的在牵狗吗，这人怎么画风突变了？ 　　围观的狐族们瞬间鸦雀无声。 　　提着龙雀刀，站在演武场中的沐雪风也略带讶异地打量过去。 　　“狐族在天意城中搜得一本夺魄经，我已求取到手，转修驭僵之法。真焱如今是我御下的傀儡，我会管教住他，不让他再以尸毒害人。”罗遮说着，拴住高大男人的铁索如游蛇退去，自动缠绕在了他纤细的手腕上。 　　“沐公子，请赐教。” 　　一交战，看到赤金色瞳仁的男子变身成了一头金翅大鹏，小橘猫张大了嘴。 　　原来那就是僵王？ 　　搞不懂中间发生了什么，就，挺意外的。 　　观战的小橘猫，渐渐认真起来。就连外行人也能看出，罗遮算是今日挑战者中的翘楚，再加上他驭使的金翅大鹏，这是二打一啊！ 　　饲主加油，撑不住我会来助你的！ 　　好在，有惊无险，沐雪风仍是取得胜利。 　　“沐公子刀法了得，在下佩服。”罗遮拱手一礼。 　　他不再像一潭死水了，多了点别的味道。乐源寻思，也许是因为有了新的狐生目标？修道到半途，突然转修什么驭僵之法，肯定要额外耗费不少工夫。 　　连番车轮战下来，沐雪风气息略微紊乱，但他眸中神采依旧，带着几分狂傲地扫视群狐。 　　“还有没有人敢来？” 　　直到下一个也被他击败，再无人敢上台子。 　　“喵喵！”“嗷呜！” 　　两名气氛组十分卖力地鼓掌喝彩。 　　下了演武场，狐族们自发地往两旁分开，让沐雪风走过。 　　小橘猫跳下坐席跑了过去，一跃而起，稳稳坐在了饲主肩头。黑蛟默默地蜿蜒游动在后方。 　　“饲主啊，还好你不姓张。”心里冒出一个冷笑话，小橘猫借用魔音号角说了出来。 　　“不姓张怎么了？”沐雪风没懂。 　　“如果你姓张，那你就该叫张狂了！” 　　虽然这个笑话冷得要死，但沐雪风似乎笑了：“那你就是张狂的猫。” 　　“喵哈哈！” 　　还好我穿成了一只猫。如果穿成甲鱼，那就得叫张狂的甲鱼；穿成河狸，是张狂的河狸；穿成竹鼠，是张狂的竹鼠。那都好奇怪哦。 　　夕阳西下，结伴归家，一人一猫都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番外的背景： 　　【结局以后，乐源拥有了穿回地球的能力。他把自己的死亡从所有亲朋好友的记忆中抹去了】 　　高中同学聚会上，好友王昊拍拍乐源的胳膊：“我发现你最近不太对劲，你是不是被魂穿了啊？” 　　“我咋了？”乐源问。 　　旁边人附和：“就是，你养只龙猫，养就养了，还在朋友圈晒龙猫照片，配字‘龙（爱心）猫’。” 　　“龙猫不可爱吗？你不喜欢小动物啊？” 　　“问题在于配字，你不觉得很……那个什么吗？” 　　“没觉得啊。” 　　“你薇信换的这个新名字，也很不对劲！”王昊再次加入战场，点开薇信，指着乐源的账号名：张狂的猫。“这也太乡村土嗨了吧！根本不是你以前的风格。” 　　“这不是挺好的，”乐源随手抄起桌上一瓶没开盖的小可乐，使劲摇了摇，泛着白沫的瓶口对准王昊，“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别别，”王昊举手投降，“仔细一想，你这个新名字，叛逆而又不失乖巧，高冷里透着几分软萌，既前卫朋克又tm的十分复古，是个绝世好名字啊！” 　　“这还差不多。” 　　手机嗡嗡一响，乐源抓起来看了一眼。闪现在他手机屏幕最上方，那条信息的发送人是：张狂。 第48章 拍卖会 　　月光下, 一颗焕发朦胧金光的宝珠漂浮在半空，徐徐旋转着，投射下的光柱笼罩着一只趴成毛团的小橘猫。 　　乐源闭着眼, 感受着体内灵气节节拔升。筑基第五层、第六层……第九层瓶颈一口气冲破, 九道经脉豁然贯通, 灵力奔腾, 如渊如海。 　　情不自禁地仰头，对月“喵嗷”一声，凝脉境, 突破！ 　　金色的猫妖内丹还在快速缩小, 持续将蕴含的灵气注入小橘猫体内。涌动的灵力潮水，越发浩荡澎湃, 一直到妖丹彻底消失才停止。 　　呼。小橘猫吐出一口气, 引导灵力在全身经脉中游走了两遍，才睁开眼睛。 　　神清气爽，浑身轻松, 体力和精神力再上台阶。喵哈哈, 开挂的感觉，真棒！ 　　坐在旁边的沐雪风，冷不防地伸手，薅了一把猫猫头。 　　从猫冲击关隘开始, 他就停下了打坐, 一直关注着猫的动静, 现在终于松了口气。 　　小橘猫斜他一眼, 突然一个扑击, 跳到饲主头上，猫爪使劲揉了饲主的头发三下。撸人的感觉也挺好。 　　你摸猫, 猫当然也可以摸回来。 　　狐国的生活过得挺快乐充实的，但几日以后，一人一猫仍打算启程回道院——再不回去，功课又要落下。 　　这时候，罗师父登门了。她带来消息，青丘附近的濮阳城中即将举办一场拍卖会。 　　“拍卖会”这几个字，跟咱俩有一毛钱关系吗？ 　　小橘猫还在心里嘀咕，就见罗师父带来了一份清单，上面写的是从天意城搜刮来、如今堆放在狐国仓库的那些物品。都归沐雪风和猫所有，其中一部分，狐族愿意出价收购。 　　罗师父说道，清单上这些名目繁多的灵器，你们一人一猫用都用不过来，狐族可以拿去奖励族人。还有数量众多、杂七杂八的灵草灵材，你们也暂时用不到，总共算下来，约合五十万灵石。 　　五十万！果然捣毁一个反派老巢，是来钱最快的。 　　沐雪风和小橘猫都没有意见。直接卖给狐国，还省了许多事。 　　“这五十万灵石，你们可以带走，”罗师父又笑着说道，“亦或是，换一块狐族购来的拍卖会天字令牌。这天字令不仅仅象征着贵宾身份，你们若有看中的拍品，不论最后抬价到多少，都可以带走，其中差额由狐族补齐。” 　　不假思索地，沐雪风要了令牌。小橘猫兴奋地直摆尾。 　　上次拍卖会的灰色记忆还历历在目，好不容易有张至尊钻石体验卡，那不得体验一下！ 　　当日，一人一猫飞到了濮阳城。 　　拍卖会在晚上开始，时辰还早，他们在人流如织的街头转了转，走进了一家武器铺子。 　　得到龙雀刀以后，之前找炼器大哥铸造的那把刀——还是饲主用□□自己赚来的钱铸造的，就没有用处了。 　　掌柜双手接过那把巨刀，翻来覆去，仔细查看了一番。 　　“上品灵器，打造时用了玄牝珠和星髓。不过，此刀的重量对寻常刀修来说沉了一些，不易出手，刃口也有数处崩裂。收价八千灵石。” 　　小橘猫也睁大眼睛看了看。刀刃上是有几处豁口。饲主拿到刀后连番争战，对手也一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当初没有升级换代过，可能这刀早就断了。 　　“八千？算了。”沐雪风拾起刀就走。厚重的阔刃刀随他心念，缩到极小，化为一道流光钻入了他的储物戒里。 　　“喵喵？”不卖了吗？走在人潮中，小橘猫问道。 　　转头亏了四千，饲主是舍不得吧，二手货确实很容易被压价。 　　“与其卖掉，不如找赵弘，重锻成龙雀刀的刀鞘。” 　　“喵。”旧刀不用了就重铸成新刀的刀鞘，饲主这个做法，怎么有点负心汉的味道？ 　　黑蛟紧跟在一人一猫的身后，吸引了不少目光。这可是此方世界里极有排面的灵宠，非世家子弟和今世大能不可拥有。 　　随后，一人一猫找了家酒楼，在二楼阳台吹吹风，吃晚饭。也没忘记给黑蛟点了一碗酱肘子。 　　正在酒足饭饱，惬意的消食时分，就见一架三只青鸾拉的车辇，从漫天红霞中驶来，停在了楼台之前。车辇上空无一人，静静等候在那里。 　　沐雪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从储物戒中把天字令拿了出来。剔透冰玉琢成的令牌正发出微微光华。 　　“是来接我们的。”“喵喵。” 　　在人人惊羡的眼神中，一人一猫从临街楼台步出，乘上了鸾车。 　　羽色天青的鸾鸟发出清鸣，齐齐展翅，升上天空，逐着红日飞去。 　　眼见三只青鸾越飞越高，越飞越高，一直飞入了云端，乐源开始在心里嘀咕：这拍卖行，总不能办在月球上吧？ 　　难道说，办拍卖会的官方想要赖账，准备把我们摔死？ 　　晚霞在黯淡，金红在消退，一颗颗星子，呈现在了夜幕中，仿佛伸手就可摘取。 　　飞了片刻，面前出现了一轮圆月，青鸾车辇停了下来。 　　又见数道遁光在云间穿梭，另两架鸾车，往此处飞来。 　　沐雪风下了车辇，凌空蹈虚，往那轮“圆月”走去，小橘猫蹲在他肩头。原来那是一艘巨大的飞艇，悬停在高空，浑圆如球，白璧无瑕，就像真正的明月落在人间。 　　圆月般的飞艇前，有守卫查验入场令牌。沐雪风和猫是乘着鸾车来的贵客，非但没人检查，还过来一个知客，将他们领入了拍卖会场的一个包间里。 　　这贵宾待遇竟然有包间，有茶水，有果盘！没见识的猫猫惊住。 　　包间宽敞，坐一人一猫绰绰有余，加上黑蛟就很挤了。沐雪风瞥了一眼，黑蛟就自觉地把身子缩小，盘在了一起，真就像条小黑蛇。 　　吃了会儿果盘，等候片刻，拍卖会正式开场。 　　“九转金丹一颗，五万灵石起拍。” 　　“天阶万化承丹符一张，五万灵石起拍。” 　　“琅琊果一斛，八万灵石起拍。” 　　一开始都是些小打小闹的玩意——虽然在剿灭天意城以前，他俩随便哪个都买不起，但现在都瞧不上眼了。 　　把好东西都拿出来，给大爷我瞅瞅！ 　　主持拍卖会的，是个极美的女子，一袭海蓝色的宫装长裙，说话不紧不慢，犹如春风化雨。 　　她的话语并不带有多少煽动性，不像电视广告那样“买买买！”“你还在犹豫什么！”“赶快拨打屏幕下方的热线电话吧！”，介绍货品时条理清晰客观理性，但听完之后，就是非常的心动，每一件都嗷嗷地想买。 　　小橘猫晃晃脑袋，清醒了一下，搞不好这又是某种言灵咒。 　　警惕言灵陷阱！ 　　一件件拍品被人买走，这时，又一件被呈了上来，卧在铺着丝绢的檀香木匣中的一只金瓶。 　　“应龙精血一瓶，三十万灵石起拍。”拍卖师道。 　　应龙？小橘猫一呆，这两个字怎么好像最近听到过？ 　　猫猫当然知道，这是山海经记载的战神，传说中的龙祖，各种网游手游的常客……但他最近，似乎真的听说过，甚至见过！ 　　可是搜索回忆，却一点痕迹都记不起来了。 　　一直安静盘在旁边的黑蛟，也扭捏了起来，看看拍卖台上的金瓶，看看包间里的主人，又看看拍卖台上的金瓶，咧着嘴巴，哈哧哈哧，一副想要说句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你吃坏肚子了？”沐雪风皱眉。 　　黑蛟慌忙摇头，摇成了拨浪鼓。 　　拍卖台上，拍卖师开始徐徐道来这件拍品的来历。据她所说，七百年前，伤重的应龙坠入某个家族的领地水潭，从龙身上取得精血一瓶，数日后，应龙不知所踪。这瓶精血在该家族的宝库存放多年，因遭逢变故，不得不拿出来拍卖。 　　“世间早就真龙绝迹，七百年前，怎么可能有龙祖现身？” 　　“这等存在，自然不曾消亡，只是隐匿于世罢了。偶尔现身一回，也不稀奇。” 　　“如果真的现世过，为何无人听到风声？” 　　“怕不是用一瓶蛟血来诓骗的！” 　　先前不咸不淡的场面，一下子炸开了，争论声不绝。 　　不急不躁地等众人吵完，拍卖师抬了抬手，继续说道：“本商会延请多名大师鉴定，确为真品。若有人拿出足够可信的证据，证明此为假货，以商会的金字招牌担保，假一赔十。” 　　她随后又介绍了一番这瓶应龙精血的效用，可以淬炼法宝，使之威能加倍；可以炼制极品丹药；可以喂食蛟龙灵宠，提升蛟龙的根骨天赋…… 　　黑蛟更激动了，哈哧哈哧，原地乱转圈圈，真是一副吃坏肚子想上厕所的样子。 　　小橘猫也听得两眼放光。嚯，一瓶血就这么牛逼，那掉点鳞片、剪个指甲，也能卖钱吧。养一头应龙，就是养了座移动金库啊，实现财富自由，再也不会缺钱花了！ 　　“三十一万。” 　　“三十五万。” 　　“三十六万。” 　　“四十万！” 　　拍卖场中，报价声陆陆续续地响了起来。 　　“五十万。” 　　沐雪风突然开口，通过扩音咒术，声音传出了包间。 　　小橘猫一惊，黑蛟一惊。咱们还真买啊？ 　　“我心里有种感觉，那是假货。”压低了声音，沐雪风说道。 第49章 变身 　　“喵喵？”假货, 怎么看出来的啊？ 　　乐源半信半疑。不是信不过饲主，拍卖行请了好几个大师没鉴定出来，饲主都没拿到手, 光是远远看一眼瓶子, 就能识别为假啦？再说明知是假为啥还拍——嘶, 为了打假, 以一赔十？ 　　“要说证据，倒也没有。我是觉得，应龙不会随便坠进一个池塘里。”沐雪风说得还挺笃定。 　　“喵。”小橘猫瞪着死鱼眼。 　　行吧, “我觉得”。脑子里莫名浮现出经义考核前夜, 发出巨大水声坠入伴莲居池塘，还在池边露出后半截的那货——虽然那应该是条大黑蟒吧。但既然一条巨蟒可以从天而降掉进池子, 为什么一条黑蛟, 一条应龙不可以呢？ 　　饲主你这是蜜汁自信啊。 　　不过，假如是真货，一瓶应龙精血买就买了吧, 没亏。 　　饲主新得的龙雀刀、刚收养的哈巴狗黑蛟都用得上, 还是狐族掏钱，问题不大。 　　“桀桀，让本座看看，哪个冤大头把我拿出去的应龙精血给买了？都说人族修士买东西爱听故事, 本座还特意编了个故事……” 　　某个巨大的山洞中, 有一汪深邃幽潭, 潭水竟是略带浑浊的暗紫色。一条青龙大半身躯都没在水里, 头颅上犹如分叉树枝的龙角大部分都已折断, 两只前爪的其中一只也早就齐根断去，变为丑陋伤疤, 它用另外一只前爪，沾了点水，在潭边地面上有章法地圈圈画画。 　　水迹微微发亮，水镜上呈现出了一副画面：拍卖会场中，海蓝色宫装长裙的女子正含笑介绍一瓶灵药。 　　“还没轮到呢？”青龙不耐烦地用一根指甲敲击地面。 　　环绕着水潭，山洞里所有地方，都堆放着海量的金银珠宝，一直高高摞到洞顶。也没有用什么架子、箱子存放，摇摇欲坠的，似乎稍一触碰，这座珍宝山就会整个垮掉。 　　也因为这些珍宝，山洞里没有一盏灯烛照明，却依然光明煌煌。 　　只在山洞的一处不起眼角落，东倒西歪地搁着些空的玉瓶、金瓶、水晶瓶，檀木匣、沉香木匣、金丝楠木匣，还有垫在匣子里的雪白绸绢。拍卖会上那瓶应龙精血的外包装，似乎就是出自这里。 　　“喵喵。”一只比煤炭还要黑上几分的大黑猫，从山壁上的洞口钻了进来，小心避开快倒的珍宝山，走到了水潭前。 　　“今天挖的紫金砂够数了吗？”青龙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不怪本座苛刻，你们灵猫一族跑来求我庇护，在这儿混吃混喝也好几个月了，不干点活来抵，本座这玉晶潭迟早要被你们吃垮。” 　　“是，今天嘅紫金砂挖足量了。”大黑猫瞥了一眼周围快堆到天上的金银珠宝，低声下气说道。 　　青龙在用水镜窥看什么？ 　　猫爪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大黑猫睁着棕黄色的猫眼，和青龙一起观看。 　　“应龙精血一瓶，三十万灵石起拍。”接连几件拍品过后，会场上的拍卖师，亮出了一只躺在檀木匣中的金瓶。 　　青龙精神一振，总算好戏开场了。 　　“三十一万。” 　　“三十五万。” 　　…… 　　虽然“是真是假”的问题引来了一阵争执，但开拍以后，气氛还挺热烈。 　　“桀桀，不枉我把应龙编排一番，什么伤重落进水塘啦，为了借地休养只能用一瓶精血来交换啦。这个世间，果然是头活着的龙就了不得了。神龙之祖应龙？已然成为上古传说的它该有何等神威，现在的人族哪里想象得出？”青龙感慨着，一边继续看了下去，等着看最后是哪个冤大头接手自己的那瓶龙血。 　　好歹给了瓶龙血，不算太黑，也就是起拍价从十万涨到三十万罢了。 　　“五十万。”会场上短暂的沉默过后，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某包间传了出来。 　　桀桀，很好，再加点，多加点——青龙还在心底鼓掌，忽的浑身一震，瞪大龙瞳。 　　隔着水镜，他竟感受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还有这个声音…… 　　仅剩的那只前爪飞快地勾画几笔，拍卖会场的画面开始移动、放大，定格在某个包间前，然后钻了进去。闲着没事琢磨了上千年的窥探术，青龙自认在本方世界也排得上号。 　　包间里的一人、一猫、一蛟，瞬间呈现在画面中央。 　　“黄仔？”一眼瞥见一只金灿灿的毛团，在旁边吃瓜的大黑猫也惊了。 　　“？？？应龙？！”比大黑猫还要震惊十倍的，是陡然倒吸一口凉气的青龙。 　　您老人家干嘛来了？您花五十万买一瓶“应龙精血”干什么？！ 　　作为一条常年宅在自家玉晶潭中的青龙——实际上是伤势太重，只能窝在家里苟延残喘，青龙大致上知道这位龙君正在轮回历劫，而且据某妖族所说，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千年、万年，他有太久没见过应龙了，久到连大不敬的胆子都生了出来。 　　但是亲眼见到了应龙以后，这份胆子，当然是立马化为乌有。 　　话说回来，应龙当真是前尘往事，半点都记不起了吗，为何会去重金购买一瓶假冒的“应龙精血”？ 　　“我心里有种感觉，那是假货。”听到了水镜隔空送来的那句话，青龙心头更是迷惑，寻思了一会儿，记起拍卖师说的一句话，才醍醐灌顶。 　　假一赔十！ 　　满脸都是苦涩，青龙仅剩的前爪微微颤抖。 　　小龙难得开张做笔买卖，龙君大人您就别拆台子了吧。 　　这要是鉴定为假，商会也不可能白白认亏，肯定找上门来。自己还打算做长期生意，时不时拍卖点龙鳞龙血什么的，在商会那里失了信誉，以后新货被拒收，那就难办了。 　　“五十一万。” 　　“五十二万。” 　　…… 　　会场上的喊价还在继续。 　　“六十五万。” 　　“七十万。”包间里再度传出沐雪风的声音，沉稳镇静，志在必得。 　　场面陷入了沉寂，竞价者正在犹豫。 　　“各位稍等。”似乎听到了传音，拍卖师抬了抬手，示意暂停。 　　她美艳的面庞上，流露出了些许诧异神色，而后妩媚一笑，说道：“对不住了，诸位。寄售这件应龙精血的卖家，突然反悔，本商会劝说不住，只能中断拍卖。卖家额外提出，愿意付给最后出价的那位道友七十万灵石，作为赔罪。” 　　她的目光，转向了会场深处的一个包间。 　　啊，怎么这样？难道真的是假货，卖家心虚了？ 　　小橘猫刚气愤地趴耳朵，就听到了七十万的“赔罪”。 　　嚯，白得七十万，好耶！饲主也不一定能掏出证据，证明那是假货，但这七十万，来得不是轻轻松松？ 　　“哼，”沐雪风冷哼一声，“亏了几百万灵石。” 　　被堆满的珠宝所照亮的山洞中，青龙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呼，好在我偷看一眼。既然见到了这一世的龙君，请他来玉晶潭做个客吧。跟他通通气，下次别再戳穿小龙了。咱们龙族只剩下几根残缺不全的苗苗了，生存不易啊。” 　　“喵喵。”大黑猫则看着那只橘色猫崽，欣慰地点点头。凝脉了，崽子很有出息。 　　“应龙精血”卖家反悔的插曲过后，拍卖会照常进行。 　　接下来的拍品，基本上都是各色仙器了。 　　“喵喵。”饲主你都没什么兴趣吗？小橘猫回头，看出沐雪风兴致缺缺的样子。 　　“有把刀就够了。” 　　“喵。”确实，自己杂七杂八也有好几件法宝了，饲主除了储物戒和一把刀，啥都没有，好像也不需要。 　　其实我有了竹蜻蜓、霓光练和魔音号角，也完全够—— 　　这时候，乐源听到拍卖师扬声道：“仙器·镇岳乾坤镯，五十万灵石起拍。” 　　小橘猫望了过去，只见她呈出来的是一只金光闪闪的镯子，非常、极其地闪耀，像把太阳囚在其中。一闪一烁间，晃花人眼。 　　我可不是饲主，对亮晶晶的东西没那么感冒——但是真的好像哪吒的乾坤圈啊！ 　　听着拍卖师的介绍，言称此镯“至金至刚，坚不可摧，翻江闹海，震荡乾坤”，乐源“嘶”了一声，突然心动！ 　　背上顶着竹蜻蜓，身上披着霓光练，再加上这只乾坤圈，我就是最靓的哪吒猫！ 　　哪天把竹蜻蜓改造一下，让它旋转起风的时候还带点火焰，就更像了。 　　我现在的攻击法术只有一个“灵兽召来”，比较短板，这乾坤圈像是我所需求的…… 　　望着台子上的拍品，小橘猫不知不觉地前倾身子，瞪大双眼。 　　“五十一万。” 　　“五十二万。” 　　…… 　　“六十万。”坐在旁边的沐雪风，忽然开口，语声响彻在会场中。 　　“喵？” 　　“你想要，是么？” 　　“喵喵！”小橘猫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饲主。今天你不仅是饲主，更是金主爸爸！ 　　抬价到八十五万灵石，场上再也无人出声，拍卖师一锤定音。 　　直到拍卖会散场，小橘猫还晕晕乎乎，处在狂喜之中。 　　嘿嘿，嘿嘿嘿，第一件仙器法宝！ 　　前几日饲主得到的龙雀刀，就是件仙器，现在猫也有啦！ 　　这枚新到手的镇岳乾坤镯，滴血认主之后，自动缩小，套在了猫的一条前腿上。 　　金色的猫，金色的镯子，配色和谐，富贵逼人。 　　心念一动，乾坤镯便会飞出，可大可小，动如雷霆。这一镯子砸下去，估计能轻轻松松把别人的脑瓜给崩了。 　　“喵喵！”变身·哪吒三件套！ 　　伴随猫叫声，竹蜻蜓、霓光练、乾坤镯——不对，是风火轮、混天绫、乾坤圈，一一就位！ 　　为了力求还原，小橘猫甚至幻化出了三个脑袋，六条猫腿，彩带飘舞，飞在半空，一只猫爪举起，抓着乾坤圈。 　　走在旁边的沐雪风瞟了一眼，嘴角一抽：“你变成一只小怪物做什么？” 　　“喵喵。”说谁小怪物哪？ 　　哪吒都不知道，饲主你啊，就是没有童年。 　　交出拍卖会的天字令牌后，他们不仅拿到了乾坤镯，还另有七十万灵石进了腰包。 　　今晚纯赚不赔，收获巨大。也不知道那个半路反悔的大冤种卖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直到出了拍卖会的圆月飞艇，漂浮在星空之中，小橘猫还在美滋滋。 　　就见外面，有人主动朝他们飞来，递上一张请柬：“我家主人，邀请二位前去洞府做客。” 　　“你家主人是谁？”沐雪风问道。 　　“是一位故友。两位去了，自然知晓。” 　　“你是只乌龟。”沐雪风打量了一番来人，开口说道。 　　咦，饲主是在突然骂人吗？ 　　“不错，”来人点头，“阁下好眼力，在下乃是龟妖化形。” 　　行吧。 　　“你的主人，想必也是妖族了。”接过请柬，沐雪风道，“待我有空，再去拜访。我得先回道院一趟，学业要紧。” 　　“是。”龟妖抱拳，“我代主人恭候二位驾临。” 　　山洞之中，正用水镜窥探的青龙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他听到了什么？ 　　龙君大人说，学业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 　　小橘猫：所以大黑猫你确实带着全族去挖煤了？ 　　大黑猫：挖紫金砂，不系挖煤，莫要造谣 第50章 杀人夺宝 　　从拍卖会回来, 已是深夜，他们在濮阳城客栈住了一晚。 　　翌日清晨，动身返回道院。 　　出了濮阳城, 飞越过翠绿田野, 下方景色逐渐荒凉, 变为苍苍莽莽的无人山区。 　　沐雪风忽道：“有人跟踪。”他微微皱眉, 回头看去。 　　“喵？” 　　小橘猫也回头张望。就见几道人影，乘着飞剑，正不疾不徐地缀在后面。似乎发觉自己暴露, 遁光陡然加速, 将他们合围在了其中。 　　“这位小兄弟，不懂规矩啊？”为首的紫衫中年人笑道, “来了濮阳城, 不知要去拜会咱们孙家兄弟？” 　　“孙家兄弟？是要当我的大孙子、二孙子么？”沐雪风轻笑一声，扫视众人，流露出鄙夷之色。 　　“哼, 韩庆还勉强够格, 你们不配。” 　　咦，饲主你还惦记着让韩庆叫你爷爷呢？ 　　“小子，太狂只会惹来杀身之祸。”紫衫中年人道。 　　“这家伙如此不懂事，只好让他将法宝财物留下, 作为赔礼了！” 　　“你这小子, 即刻跪地求饶, 或还能留得一条性命！”其他人纷纷附和。 　　懂了, 原来是劫道的。 　　小橘猫先是瞪圆了翠绿猫眼, 然后变成一对死鱼眼，舔了舔爪子。 　　我就说嘛, 作为一本三流网文，杀人夺宝这种桥段迟早会出现的。之前没遇上，可能是因为太穷吧……蓬莱仙会以前，饲主的全部身家只有两千灵石，重铸武器甚至还要靠借来的钱□□。 　　一道灵光从小橘猫的心头闪过。难道被劫匪看上，是昨晚拍卖会上露了财的缘故？ 　　本来他俩待在包间里，散场后使个幻术遮掩，悄悄走掉就罢了。结果不仅大摇大摆地出门，自己还把刚到手的乾坤镯掏出来玩。明明白白告诉有心人，这一人一猫不仅刚拍了一件仙器，还至少有七十万灵石揣在腰包里。 　　大意，大意了啊。 　　穿越以来太过顺利，竟然把做人——做猫要低调这条修仙守则忘了，枉费我看了那么多终点网文。不过没事，还能弥补，只要把这批人干掉，以后再低调就行了。 　　魔音号角飞了出来，悬浮在小橘猫的身边，代替猫开始叭叭：“饲主，不用你出手，猫来搞定！” 　　“变身·哪吒三件套！” 　　一瞬间，竹蜻蜓、霓光练、乾坤镯，各就其位，一只三头六臂、飘带飞舞、武装到牙齿的小橘猫，出现在了半空。 　　“喵喵！”乾坤圈，去！ 　　闪烁着耀眼金光的镯子陡然变大，发出风雷震响，迅猛如电，往其中一名劫匪的头顶砸落。 　　一道青色剑光迎面袭来，霓光练轻柔曼舞，将剑势化解为无形。 　　“嗷呜？”黑蛟犹豫地看了沐雪风一眼，见沐雪风手握龙雀刀，却无动手的意思，反而默默后退了一些，便也跟着退开，给小橘猫让出了施展的空间。 　　“喵喵，喵喵！”乾坤圈，给我砸，给我砸！ 　　属于仙器的霸道威势，很快击溃了一人的护体气劲，一击砸下，那人当即鲜血迸溅，从空中栽落。 　　一只小小的幼猫，出手竟然如此生猛，拦路的劫匪们都不禁脸上变色。 　　各自催动绝招和法宝，众人加紧了进攻，却无人能够突破霓光练的防御。 　　喵哈哈！乐源心念一动，魔音号角清了清嗓子，开始歌唱：“说一段神话，话说那么一家……踩着俩风火轮，乾坤圈手中拿，混天绫护着他，轩辕箭满弓拉……” 　　咦，下个目标是不是收集轩辕弓箭？激战之中的小橘猫，心头闪现这个念头。 　　在魔音号角配的背景音乐中打架，感觉更有节奏，更有手感了！ 　　“要问他名字叫什么，哪吒哪吒，小~哪~吒！喵哈哈！” 　　不一会儿，小橘猫就将众人收拾得屁滚尿流。与此同时，魔音号角也唱到了最后一句，完美收场！ 　　“好！好！精彩！”悬在空中的黑蛟用两只前爪使劲鼓掌，哄然叫好。 　　扫了黑蛟一眼，沐雪风似有几分无奈地，也拍了拍手。 　　“喵喵！”小橘猫得意地回头看向自家气氛组，昂首挺胸，意气风发。 　　饲主你看，我也可以独当一m—— 　　一根根毛发，炸了起来，直立如针。从头顶到尾尖，仿佛一瞬间浸入冰水。 　　骤然而来的，是种无言的，大恐怖！ 　　杀气如山如海，从背后涌来，从四面八方涌来。 　　随风飘拂的霓光练，也像是害怕地开始颤抖。嘶——小橘猫连出手的人都没看见，就已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倾轧而下。 　　这时候，一道明净似月的刀光映入眼帘，斩向了某处虚空。 　　身体一轻，被杀气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小橘猫吐出口气。下一刻，就发觉沐雪风一手抱着自己，身形化风，转身遁走。 　　“喵喵！”咋回事啊！ 　　急剧呼啸的风声中，小橘猫问道。 　　“那群劫匪后面，埋伏了一个元婴期修士。” 　　“喵喵？！”为什么都元婴期了还来打劫啊！ 　　“破婴化神，何等之难，卡在瓶颈千百年不得寸进亦是常见。这些人为了夺取修炼资源，能铤而走险，何况是倚强凌弱。” 　　“喵喵。”乌乌，倚强凌弱，所以饲主你带我逃跑了，是没有胜算吗？ 　　“金丹对元婴，跨了大境界。我奋力一搏，也许有一成把握吧。” 　　“喵呜。”怀里的小橘猫连忙摇头，那算了。 　　饲主你是龙傲天，我知道你能赢，但是多半会付出惨烈代价，能跑就跑吧！我不想看到你伤重卧床的样子。 　　“呵，不过金丹期，便能以刀气驱我威压——”从背后，又似从头顶，落下了一个令人胆颤心惊的声音，“很好！你若能留全尸，我便制你为傀儡，你那把宝刀，我也收下了！” 　　竟已追了上来。 　　“喵喵！”你放屁！！ 　　沐雪风双眸冰冷，正要以龙雀刀回敬过去，怀里的小橘猫已经暴跳如雷，一瞬间，魔音号角扩大再扩大，灌注其中的语声响彻天际：“做题，做题，给我做题啊！” 　　与此同时，乐源集中心神，全力发动，秘法·十八重考试地狱！ 　　一个封闭的幻境，即刻将背后追来的那人笼罩。 　　全新修缮的嘤语地狱，洁净明亮的考场，几案上摆着题量巨大绝对做不完的试卷卷轴。现在一进门，就会立马进入听力环节，在一只猫的标准伦敦腔中开启愉快的考试，不浪费一点时间。 　　哼，条件这么好的考场，可是便宜你了！ 　　由于境界差距较大，也只能困住这个元婴期修士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一人一猫都清楚这点，沐雪风一刀斩落，看都没看结果，便抱着猫，催动遁法迅疾飞奔。 　　“喵喵？”对了饲主，咱们现在是往哪里跑？ 　　“如今只能往青丘或道院求援。道院要飞两天，恐怕难以支撑到那里。青丘更近，然而没有罗师父带路，未必能寻到。” 　　“去青丘吧！” 　　情况紧急，乐源也不让饲主再用十级猫语跟自己猜着对话了，借助魔音号角说道：“罗师父还在青丘，她没准能感知我们的到来。再说咱们的运气向来不错，肯定能找到青丘。” 　　要说运气，可能也不是特别好，但主角机缘，总该是有的。 　　“也好。” 　　沐雪风的身影犹如一道惊虹，往青丘方向掠去。 　　嘶，突然有种感觉，咱们好像把什么东西给忘了？小橘猫寻思了一下，猫眼瞪大。 　　黑蛟呢？把黑蛟落下了！ 　　“嗷呜。”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一道细小的黑雾，从沐雪风的储物戒里钻出，变成了一条黑蛟。 　　黑蛟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蛟口张开，呕吐出了一坨马赛克，朝云层下方坠落。 　　这家伙咋还晕车了？ 　　“嗷呜，里面好黑，好闷，还颠得慌，真不是蛟待的地方。”黑蛟一边苦兮兮地抱怨，一边干呕，受罪不轻的样子。 　　行吧，窝在饲主怀里的小橘猫面露同情。 　　“不想被关在储物戒里，就跟上。”沐雪风语气无情。 　　“嗷呜，是，大人！呕——” 　　飞遁了半日，几次差点被身后的元婴修士追上，沐雪风和小橘猫轮流动用刀法和幻术拖延，但也是险象环生。 　　黑蛟彻底飞不动了，这货缩成一条小黑蛇，赖唧唧地盘在沐雪风手臂上。 　　不妙啊，小橘猫心道，这样下去，可能是下下次，也可能就是下次，要跑不掉了—— 　　却见眼前，彻天彻地的白雾，弥漫了视野。 　　像是一头栽进迷雾世界里。 　　在雾海的深处，一堵白云结成的天门，正绽射出七色奇光。 　　嚯，是狐国！小橘猫激动起来。 　　上次渡过离恨海到达狐国，走的不是这条路。不过听罗师父说，狐国有好几个入口，这也是其中一处吧。 　　“喵喵。”饲主，我就说咱们运气好吧！ 　　一人一猫，毫不迟疑地钻入了天门。 　　紧随而至的元婴修士，冷哼一声，也化为遁光，冲进了云扉。 　　一处新生的天地秘境？ 　　小子，多谢你领我至此，不妨再挣扎挣扎，这秘境，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云扉之后，一人一猫惊奇地环顾这片景色奇异的洞天。 　　“喵喵？” 　　咦，饲主，这里面好像不是狐国啊？ 第51章 琉璃洞天 　　云扉洞开, 外界的清风与灵气，长驱直入，灌入了这方小天地, 带来一股别样清新的气息。 　　“呼, 虽然咱们的琉璃洞天自给自足、自成循环, 但偶尔换个气也不错。” 　　一只盘旋在洞天上空的三足金乌喃喃道, 时不时口吐烈焰，用炽热的神火，将积在亭台楼阁之间的污垢都烧灼干净。 　　在它身旁, 凌空站着一个青衫修士的虚影, 微微笑着看它忙碌。 　　一只伏在屋檐下休息的壁虎，不幸被火焰殃及。就在它差一点被烧成飞灰以前, 青衫修士一挥袖, 清静的木系灵气结成翠绿光罩，笼住了壁虎的身躯，护它安然无恙。 　　“羲, 你还是那么好心。”三足金乌话到一半, 本来平和的语声陡然尖锐，“开窗换个气而已，怎么有东西跟着进来了？” 　　“竟然还是——龙族？！” 　　火红色带流金的双翼伸展，三足金乌往感应到的位置飞扑而去。 　　像是, 钻进了一个水晶球的内部。 　　眼前所见, 俱是晶莹剔透的琉璃世界。脚下是无色的琉璃砖, 树是沁着绿意的琉璃树, 一条大道直通向不远处的正殿, 那座恢弘宫殿，金瓦红墙、碧色楹柱, 亦是琉璃所造。 　　小橘猫稀奇地瞪大了猫眼，还挺漂亮。论审美来说，可能比通过银铃看到的那座饲主未来的宫殿，要强上那么一些…… 　　不过这里很明显不是狐国，到底是啥地方啊？ 　　还在寻思，就觉周身气温陡然升高，一道耀目的火炎，从天而坠。 　　“龙族也敢踏足此地？这里不欢迎你！！”凶戾的鸣声中，那道火炎升腾变幻，化作了一只颅顶长着华丽的金色冠羽，身躯下有三只脚爪的火鸟，气势汹汹地瞪向他们。 　　“喵？”你谁啊，火气好大。 　　“为何？”沐雪风略带不解。 　　“还好意思问？！”火鸟的冠羽上，爆发出了一蓬冲天火焰，这大约就是真正的“怒发冲冠”，“上古时代，龙族将金乌视为盘中餐，不知吃了我多少金乌同族！你怎么还敢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沐雪风“哦”了一声，淡淡道：“你若为本地主人，不欢迎我，我走便是。不过上古时代的事情，你重翻旧账，是否心胸狭窄了一些？再说，这些与我又有何干？” 　　“喵喵！”就是说啊，龙吃金乌，和咱俩这一人一猫有个锤子关系？ 　　“说得轻巧！”三足金乌气到炸裂，冠羽上流动的火焰蹿得更高了。这可是生死之仇，是同族被屠戮吞食的仇恨，就算已经是上古时期的旧账，也断然没有一笔勾销的道理！ 　　但是听到沐雪风的后半句话，火冒十丈的三足金乌又不禁一愣。它定睛看去，这应龙的转世之身，像是说真的，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 　　它栖身在琉璃洞天中，躲过了当年那场惊世之战。但也知晓，外界金乌一族零落，妖界霸主龙族也几近凋零。连龙族的君王应龙都落到了这副境地，唉，罢了…… 　　应龙的所为，它虽不能苟同，但心底也存有一份敬意。 　　如今散乱不堪的妖族，在当初还拥有一个共主的时代，应龙作为妖界共主，承担起了他该承担的一切。 　　三足金乌叹了口气，油然生起一丝伤怀心绪，正要说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又听面前的沐雪风，随随意意地说道：“既然你如此介怀，就让它道个歉吧，小黑。” 　　黑蛟愣了愣，一直嗷嗷当狗的它都犹豫了片刻。到底不敢违逆沐雪风的命令，黑蛟垂下蛟头，低声下气：“当年将你金乌一族当做食粮，対不住了。” 　　“……你是在存心羞辱我吧？！”涌起的那一丝丝伤怀，瞬间烟消云散，三足金乌疯狂暴跳，“像这种劣蛟，也就小打小闹地抓点青鸾吃，老子可是三足金乌，羽禽一族的王者，劣蛟有这个本事能吃金乌？！啊，气死我，气死我了！！” 　　若这条黑蛟还是原本的硕大身躯，可能三足金乌都不会这么生气。但现在，黑蛟缩成了一条盘在沐雪风手臂上的小小黑蛇，一副弱小无助、可怜兮兮的样子，张口跟三足金乌道歉，说以前不该吃你们，简直侮辱性翻倍！ 　　随着三足金乌的暴怒，一股炙热炎息，不知不觉地从它周身散发出来，气温再次暴涨。 　　直面炎息，黑蛟满头汗水像瀑布一样淌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沐雪风。 　　没法子啊老大，是你让我道歉的。虽然蛟龙里也沾了个龙字，但俺们黑蛟，确实……确实没胆子拿金乌打牙祭。 　　“罢了，”沐雪风打个弹指，湛蓝光晕荡开，结成了隔热的护盾，将他和猫罩在其中，“我们——” 　　既然主家不欢迎，涎着脸皮赖在这里不走，并非他的风格。哪怕身后，有追兵将至。 　　话没说完，却听三足金乌暴躁的语声，同时响起：“后面还缀了个尾巴，你们是躲进来逃难的吧？念在同为妖族，我就不赶你们走了，当然也别指望我做东接待，在琉璃洞天里自生自灭吧！” 　　语毕，化为一团火焰，消散在眼前。 　　三足金乌离开的同时，景色变幻，那片琉璃天地不见踪影，变成一片郁郁苍苍的森林。 　　——其实是素有洁癖的金乌不愿意自己造的琉璃天地被闯入者弄脏，挥挥翅膀改变地形，将琉璃洞天中属于另外一人，青衫修士程羲的那部分，挪移了过来。 　　作为洞天之主，挪山移海这事还是很容易的。 　　走了？小橘猫愣怔地看着虚空。 　　“喵喵？”这家伙好奇怪啊，怎么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暴跳，喜怒无常的。 　　不过它最后的意思是松了口，收留咱们了吧？ 　　“多半在这洞天里待得太久，憋出毛病来了。”沐雪风道。 　　你敢乱编排我，应龙？！虽然飞走了，还忍不住留个耳朵偷听的三足金乌，气到头顶火焰又蹭地冒出三丈高。 　　哼，应龙和他的猫就算了，后面跟进来的那条尾巴，还是赶紧驱逐走吧。 　　琉璃洞天的另一处，刚闯进来的元婴修士，正左顾右盼，放出神识探查周边。 　　一眼瞥过去，三足金乌的金睛里，倒映出了环绕元婴修士周身，混杂在一起的血红煞气与漆黑魔气。 　　魔性深重，杀人无算。 　　怕不是追着应龙，想要杀人夺宝的。应龙的轮回之身不过金丹境界，确实难以匹敌。 　　没有一丝半毫替天行道的兴趣，三足金乌仅仅是眯起眼睛，十分憎恶地看着那无形的污秽魔气。 　　好脏，好脏，给我滚！！ 　　一堵白云结成的门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元婴魔修的身后。然后一股浩大气劲，像拍苍蝇一般，“啪”地落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元婴魔修扇了出去。 　　云扉也在刹那间消失。 　　三足金乌呼了口气，碍眼的东西清除了。 　　“喵喵？”饲主你拿出的这是什么？ 　　身在突然出现的森林中，一人一猫站在原地，没有急着探索。就见沐雪风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枚像是杏黄剑穗的小玩意。 　　“云师父赐予我的。我若遭逢强敌，可以此呼救，请他来援。”沐雪风道。 　　小橘猫惊。 　　以饲主的性子，居然会主动使用这种东西。 　　不过対方可是元婴老怪，再逞强的话轻则受伤，重则丧命，也到了该向师长求救的时候。 　　“先前没用剑穗，是因为用了云师父也不及赶过来。”沐雪风一边催动灵力，让剑穗隐隐放出光华，一边说道，“这洞天有些古怪，神识探查的范围受限，就算那元婴修士追进来，我们也足够与他周旋两日。” 　　“喵喵。”好耶，待在这里跟那家伙捉捉迷藏，躲过两天，等云师父他们过来救援。 　　“走吧，在这里转转。” 　　“喵。”小橘猫还窝在饲主怀里，忘记跳回肩头。沐雪风好像也把这事忘了，一直揣着猫，漫步而行。 　　过了一会儿，乐源突然想起一事。 　　“喵呜？”等等，咱们到时候怎么出这个洞天啊？ 　　“那只三足金乌似乎很容易发怒，到时激怒它，将我们赶出去。” 　　“喵。” 　　偷听的三足金乌：谢谢，现在就很生气！ 　　要不是我刚刚说了，你们可以在琉璃洞天里自生自灭……你已经被我扔出去了，应龙！！ 　　一人一猫，以及被沐雪风从手臂上抖落在地，像小黑蛇一样游动的黑蛟，开始在这片森林里探索。 　　古树参天，林木幽深，这杳无人踪的秘境，已不知有多少年岁。 　　除了外界罕见的奇花异草，甚至还融合了几分琉璃世界的意韵。 　　时不时能看到地面上生着一小片琉璃花，映着从树缝中透下的浅淡日光，剔透美丽，教人不忍踩踏。潺潺流水声响起，不久，一条林间小溪呈现在了眼前。静卧在溪畔水底的，除了鹅卵石，还有圆润的琉璃晶块，折射出五色光彩。 　　就连溪水边路过一头灵鹿，高耸的鹿角上，也泛着琉璃质的光泽。 　　小橘猫环顾四周，欣赏着这般美景。 　　被人追杀至此的那份紧迫感，似乎也渐渐消散了。 　　话说，偷偷捡一块水底琉璃当纪念品，那头金乌会生气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三足金乌：应龙我日@#￥%…&Y&@#￥#&*&#！！（因情绪过于激动已被禁言） 　　沐雪风：？关我何事 　　猫猫：喵！就是说啊 　　黑蛟：……（不敢说话） 第52章 冰冰凉，透心凉 　　正站在峰顶, 抱剑观松涛的云逸，忽然一怔，察觉到了什么。 　　他的亲传弟子沐雪风隔空传来的呼救！ 　　若非情况紧急, 沐雪风绝不会求救, 而以他的身手, 敌人起码是元婴境界。 　　身形化为剑光, 云逸迅速往道院飞遁。此等元婴魔修，务必擒拿打杀了。再叫上两名道院师父一同前去，更加稳妥。 　　“云师兄？”道院的孟师父, 正在自家洞府前手把手地教弟子术法。 　　“沐雪风向我求援, 快随我营救！” 　　“什么？这就走！”孟长老的神情瞬间严肃。 　　两个金丹弟子你看我我看你，也紧紧跟了上去：“师尊, 是元婴期的敌人么？我们也想去见识一下世面。” 　　元婴级别的斗法, 可不是寻常能够见到的。旁观此战，定能有不少领悟。 　　一行人匆匆地走了，但这条消息, 却一传十十传百, 在道院里飞快地传播开来。 　　那个狂上天的沐雪风，在外遭逢强敌吃瘪了，他的师尊正赶去救援！ 　　“道友，道友……” 　　沿着小溪走了一会儿, 在流水声以外, 忽的多了一缕隐隐约约的声音。 　　我没听错吧？窝在饲主怀里的小橘猫疑惑地往四周张望。 　　片刻后, 眼前的溪流汇聚成了圆形的水潭。水潭正中, 有一棵巨树, 近水的地方豁然敞着一个树洞，约有能容一人端坐的大小。 　　这树也很奇异, 外部是树皮，树洞内壁却是凝冻了的冰块一般的琉璃。 　　一个人，或者说一具骷髅，坐在树洞里面，先前听到的声音就是从骷髅中传出。 　　小橘猫吓了一跳，又很快镇定下来。猫连鬼都不怕，还怕骷髅？ 　　“道友，送你一个机缘要不要啊？”骷髅说道。 　　啧，怎么看都很可疑。 　　沐雪风也戒备地看去，掌中浮现出一抹刀光。 　　“道友，在下并无敌意。”骷髅苦笑了两声，“在下本是一介散修，因资质太差，在筑基期停滞不前。两百年前机缘巧合进了此处洞天，本以为是我的一场奇遇，可惜……” 　　骷髅的语声里透露出几分苦涩：“这地方有个试炼幻境，我沉迷其中，探索了千百次，却始终无法通过试炼。我的境界也一直未能突破。洞天主人曾经劝说过我，但我一心执迷，直到寿尽。现如今肉身魂魄都已消亡，只余一缕执念，被困在了这里。” 　　“你要我做什么？”沐雪风冷静地问道。 　　“求仙问道，不过一场空梦，还请道友将我的骨殖带回故乡，埋葬在我从小长大的村子里。在下的这缕执念，方能散去。” 　　“你说的试炼幻境，在哪里，如何进去？” 　　“只需在树洞里入定，便能进去。”这缕执念倒是有一答一。 　　“喵喵。”小橘猫抬头看向饲主，我感觉他还挺诚恳。 　　“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他所占的树洞，倒的确是个修炼宝地。”沐雪风吩咐，“小黑，将他背出来。” 　　“嗷呜。”工具人黑蛟游了过去，蛟尾环住那具骷髅，将之带出了树洞，在旁边的树林里搁下。 　　“若你说的是实话，我们走时会将你捎上，否则……”沐雪风扫了那骷髅一眼。 　　“是，多谢道友。” 　　一人一猫踏着溪水，站在了树洞前。 　　小橘猫瞪大翠绿猫眼，仔细看去，树洞里空无一物，很是干净。 　　琉璃树洞映着澹澹水波，是种如梦似幻的景象。 　　乐源专门锤炼提升过的精神力，与树洞中的某处虚空发生了共鸣。好像那里真有一处幻境……在微微波动之中，散发出浩瀚的、但又温和的气息。 　　“喵喵喵！”就让我来试试吧，幻境什么的，我更精通！ 　　纵身一跃，小橘猫就跳进了树洞里，用最舒服的姿势趴了下来。四面八方，被晶莹世界环绕。 　　睡意来得异常猛烈，一个恍惚间，乐源再睁眼，眼前就变了一副光景。 　　这里是—— 　　啊啊啊！还没等他看清四周，就抱头逃窜，一只三个脚的火鸟正追着他猛啄。 　　？？ 　　“喵嗷！”身子一阵摇晃，被啄得嗷嗷叫的小橘猫被摇醒了。 　　“怎么回事？”沐雪风的神色里带有几分关切。 　　“喵喵，”小橘猫定了一下神，呼出一口气，用魔音号角说道，“没事，我应该是进入了三头金乌的回忆。” 　　那只动不动就暴跳如雷的火鸟，果然一直以来都好讨厌啊！ 　　“这么说来，那家伙的话有几分可信。” 　　“喵。”小橘猫点头。 　　“小黑，你在外警戒，有事就叫醒我。”沐雪风道，随后也钻入了树洞。 　　“嗷呜。”黑蛟在洞口盘住了身子。 　　一人一猫，同时在树洞中打坐入定。 　　从一片漆黑中，陡然闪烁出了光亮。 　　这回乐源一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抱住了脑袋。 　　咦？没被啄？ 　　松了口气，乐源放下了手臂，环顾四周。他独自一人，置身于黑黢黢的树林，只有面前的一小片地方是明亮的。 　　篝火上，正滋滋地烤肉。 　　乐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不是猫咪的形态，细胳膊细腿，个子不高，这具身体还是个孩子，大约七八岁的样子。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就独自荒野求生了吗？ 　　乐源的心底，蓦然涌现出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无父无母的孤儿，四处流浪，所求仅仅是填饱肚皮，前不久，偶然获得了□□诀…… 　　以及记忆里那只，火红色的三足小鸟。 　　说鸟，鸟就到。 　　呼的一声，篝火摇曳，那只三足鸟从黑暗的树林中飞出，敛翅落在了旁边，一对锐利的金睛睨着他。 　　能明显看出来，还是只幼鸟。成年的三足金乌比常人还高，这时候仅仅是燕子那么大，细细的金红色绒毛覆在小身体上。 　　上个记忆里追着啄自己的，就是这么大的幼鸟！ 　　乐源一边嘀咕，一边从火堆上取下一串烤肉。 　　这具身体的主人，脾气还真是挺好的，被啄了也没有记恨，反而时不时地投喂这只恶鸟。 　　喏，吃吧。依稀觉得，应该照着原主人的记忆去做，乐源抓着肉串，向小金乌伸出了手。 　　呃……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手中的烤肉，居然是乌黑色的。明明在篝火上看着挺正常，还焦黄流油呢。 　　小金乌站着没动，像是满头黑线。 　　行行行，我再烤。过了一会儿，乐源又拿下一串，递了过去。 　　……又变成焦炭了。 　　小金乌依然没动，一脸无语地看他。 　　啧，不对劲啊！好像是因为在这段记忆中，原主确实烤糊了好几串，所以从火堆上一拿下来就糊了。 　　乐源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小金乌。 　　记忆中的小金乌，这时候已经暴躁地冲过来啄他了，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等待，只不过眼神里带了几分的……无奈。 　　就像是看傻子的眼神。 　　难道说，这只幻境中的小金乌其实是—— 　　脑海中浮现出这段记忆的最后，一人一鸟吃着半生不熟、半焦不焦的烤肉的场景，乐源“嘶”了一声，别吧，这位不知姓名的小兄弟，我的厨艺还是比你要强一点的，不想勉勉强强吃那种东西啊！ 　　既然是变化出来的、由心而生的幻境，那么我的幻术，应该也是起效的吧？ 　　乐源寻思着，默念咒诀，食指向架着烤肉的那堆篝火一点。 　　变幻术·大变烤鸡之术！ 　　眨眼间，乐源从篝火中端出了一盘香喷喷、金黄油亮的烤鸡，撕下一条鸡腿，递给了等候一旁的小金乌。自己也扯下另一根鸡腿，啃了一口，嚯，好吃，吮指原味鸡风味的。 　　看着小金乌惊愕的样子，乐源笑出声。 　　要说不科学，是不太科学，反正都是修真界，都是幻境了，哪还有科学可以讲嘛？ 　　愣了一下，小金乌蹦了两蹦，挨近了一些，叼住鸡腿，几口吃掉，吃得还挺香。乐源又撕了几块鸡肉，喂给了它。 　　自己也吃了几块烤鸡后，乐源觉得有点腻了。 　　变幻术·大变可乐之术！ 　　手指一点，地上凭空出现两只纸杯，杯面上有“K*C”三个字母，盛着冒气泡的棕红色液体，上面还搁了几个小冰块。 　　可乐，我想死你啦！乐源在心底呼喊。 　　在这幻境之中，他的幻术也得到了些许加成，变出来的烤鸡比平时更加真实，吃不出一点毛病，想来这两杯可乐，也能够非常还原。 　　乐源把其中一杯推给了小金乌，自己捧起另一杯大大地灌了一口，呼，是记忆中的味道。 　　冰冰凉，透心凉，心飞扬！ 　　小金乌也啜了一口，猛地抬起头，撇开脸，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嫌弃。 　　它看了看乐源，见乐源正喝个痛快的样子，片刻后，又试探般地，小啜了一口。 　　一口接一口，把可乐喝了个精光。 第53章 后知后觉 　　吨吨吨了半杯可乐, 乐源把纸杯放下，就发现另外一只杯子已经见底了，只有几个冰块躺在里面。 　　回想起小金乌啜了第一口之后嫌弃的眼神, 这是真香现场吧。 　　喵哈哈, 谁能拒绝一杯加冰的可乐？ 　　没有人！！ 　　瞄向了火堆边的小金乌, 乐源伸出手来。那被火焰映得亮晶晶的细软绒毛, 摸一把肯定很舒服。 　　在原主的记忆中，手刚探出去，小金乌就嗖地飞走了, 居高临下站在旁边的树梢上睨他, 还挑衅地“嘎”了一声。意思大概是说，愚蠢的人类, 想摸我没门！ 　　眼前的这只小金乌, 却呆愣了一下，快要被摸到的时候，才拍拍翅膀, 像是别扭似的飞走了。 　　“给我摸一把呗？”乐源笑眯眯地劝诱, 心念一动，端出了一盘子红润润、油汪汪的烤肠。在幻术的加持下，别提有多诱人了。 　　小金乌站在树枝上，撇开脸, 装作没听见。 　　幻境世界的时间, 并非是连续的, 没有把原主的一生事无巨细地还原。所呈现出来的, 似乎都是原主印象最深刻的那些回忆。 　　不过场景切换, 还挺自然顺畅。乐源当着小金乌的面吃了根烤肠，又拨了拨篝火, 只是走个神的工夫，眼前就变换了一副光景。 　　不再是黑夜中的野林荒地。脚下是白石铺地的广场，两旁分列几栋楼阁。 　　是个建在山上的小门派，全部建筑一眼望尽，远没有道院那般气派。 　　原主此时已长了两岁，拜入了宗门。没有家族，没有靠山，一直被人瞧不起。 　　“程羲，走时记得洒扫练功场。”一个青年的声音传来。 　　“那是你今日迟到，于师父罚你做的吧？”乐源看了过去，下意识念出台词。 　　“叫你做你就做，少说废话！”那人和他的狐朋狗党嬉笑着，将扫帚扔了过来。乐源闪身一躲，才没有被砸中。 　　一声清唳，不知躲在何处的三足金乌从天而降，飞扑过来，挥翅就扇了那家伙一个大比兜子。 　　“啪”声清脆，在场众人都惊呆了。 　　记忆中确实也有这一幕。这只常常被投喂的恶鸟赖上原主，也跟随原主来到了宗门。到了这种时刻，还会暴躁地冲出来护犊子——明明自己也还是只幼鸟。 　　虽然幻境中的小金乌，可能并不是原来那只，但扇起人来也异常凶狠。 　　“好哇，程羲，纵容灵宠行凶——”对方捂着脸咬牙切齿，话没说完，又重重挨了一个耳光。 　　这回没有自动变换场景，乐源在小门派里住了两天，也修炼了两天。 　　幻境里时间流逝的感觉还挺真实的，每天都会有日升月落，一日三餐。去练功场的路上，还能和同门师兄弟打招呼。 　　不过得罪了那个宗门里的修二代，没有什么人再敢搭理他。 　　第三日，乐源接到师门任务，下山采药。离了宗门不远，就落进那修二代布置的陷阱，陷入了幻境中的第一场恶战。走哪跟哪的小金乌，当然也加入了战斗。 　　……然后输了。 　　啧，怎么会这样？ 　　乐源瞪着死鱼眼，望向那个猖狂大笑的修二代。 　　记忆中，原主这一战也打输了。 　　此时的原主还是练气境，乐源也只能用出练气程度的法术。金乌现在有一只家鸡那么大了，但凝炼出来的太阳真火，还很孱弱。 　　比起设下陷阱，叫了帮手的小反派，那确实是实力不如。 　　但原主也只是略逊一招，并没有输这么狼狈啊！ 　　乐源又看向了盘旋在旁边的小金乌。饲主你在干什么啊饲主！ 　　原主这一战好歹能打配合，他用藤蔓缠绕敌人以后，金乌口吐火焰，点燃藤蔓，烧得敌人嗷嗷叫。 　　而我催动藤蔓捆住敌人后，这家伙吐出的却非烈焰，而是一道道雪亮刀气，在划伤敌人的同时，也把藤蔓根根削断。 　　从神配合，变成了内鬼配合。 　　“哼，早就看你小子不爽了，我这就废了你的经脉，让你滚出宗门！”小反派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张雷光符，往动弹不得的乐源身上贴去。 　　浑身浴血的小金乌，像一颗炮弹撞开了他。 　　“这破鸟想先一步去死吗——” 　　“你们在做什么？” 　　幸好恰在此时，有过路的师长救下了他们。 　　回到了宗门中原主的小房间，乐源帮小金乌擦去翅膀上的血污，小心地敷了药，自己也磕了一颗疗伤的回春丹。 　　然后就倒在床上，咸鱼躺平。 　　灵力枯竭，伤处隐隐作痛……好累，不想动。 　　这个幻境，要不要这么真实啊！ 　　小金乌蹲在床边的矮柜上，双眸专注，仿佛陷入沉思，良久后，忽然说道：“我认为，这一战该这么打。敌方的弱点为……；我方只需……，便可……”思路明确，打法清晰，且考虑到了实操水平。 　　一直不说话的这家伙终于开了金口。 　　声线是金乌的声线，语气却挺耳熟。乐源从床上弹了起来，看向金乌，心底偷笑。 　　哼哼，饲主你暴露了，装高冷装不下去了吧！ 　　“我先……” 　　“那就……” 　　一人一鸟，交头讨论了半天。 　　几日后，养好伤的乐源再次下山办事，顺便“钓鱼”。当那个小反派跟过来的时候，给了他和他的狐朋狗党一个深刻入骨的教训。 　　骨裂的“咔嚓”声响起，饲主还真挺喜欢断人手腕的。 　　赢了！ 　　笑着与小金乌对视一眼，还没等乐源欢呼出声，眼前光景再次变化。 　　“交出凌云剑！” 　　“哟，这棵灵草可是我先看见的……” 　　“就是你非要招惹我家少主？” 　　乐源总算知道，这里为何不止是幻境，还是“试炼幻境”了。 　　一幕幕场景闪现，他经历了原主所遭遇过的，大大小小每一战。 　　原主性情温和不喜惹事，但修真界里，总有许多不讲道理的家伙凑上来主动找打。 　　这些对手可能现实中，坟头草都有三米高了——哦不，感觉原主出生年代极早，很可能连坟冢都早已消失，但在幻境中，他们的修为境界、研修术法、出手习惯，全都被栩栩如生地还原。 　　一人一鸟，齐心合力，闯过一个又一个难关，战胜一名又一名敌人。 　　战斗经验快速积累，修为也在稳步增长。 　　在一次次备战的空隙里，乐源也熟悉了原主主修的木系道法。如果进来历练的是木系修士，获益肯定更多吧。 　　不过现在也不错了，木系与幻术融会贯通，乐源得到不少新的领悟。 　　趁着幻境中的空白时间，他再次修了修十八重考试地狱。筑基期只能维持一层半地狱，吸收猫妖内丹后，修为暴涨到凝脉境，还没来得及升级呢。 　　先是把化学地狱修完了。 　　和嘤语地狱相似的考场，墙上挂了一张元素周期表作为装饰——试卷上有所涉及的部分都打码处理了。这张表给从来没接触过高中化学的人来看，就是一种玄妙莫测的感觉，仿佛某种神秘的上古咒语。 　　接着，乐源还一鼓作气，修建了地狱的第三层，生物地狱。 　　之前的两层考场，好像都太死板了，要灵活一些，生机盎然一些，添加一些互动性，再结合最近对木系道法的感悟—— 　　生物地狱·树界降临！ 　　呈现在乐源面前的生物考场，是一片小树林，最中央没有做题的几案，只有一棵巨大的打人柳。 　　当被害者落入考场，首先会被打人柳的枝条捆住四肢，然后竖在面前的题板上，即刻浮现出问题。 　　先来一轮选择题，答对了没有奖励，答错了，打人柳就啪地一树枝子抽下去。 　　痛不痛？ 　　痛就对了，谁叫你连“蓝藻与埃博拉病毒的相似之处是什么”都会答错呢！ 　　不仅仅乐源很有收获，沐雪风好像也是。 　　回忆中的三足金乌，除了天赋的太阳真火，还兼修了剑气。尤其是得到凌云剑以后，饲主就经常一个金乌双翅抱剑，观看日月星辰，白云苍狗。 　　据他所说，刀剑之道相互印证，令他颇有感悟。 　　如是，幻境中度过了一些年月。 　　乐源再睁开双眼时，还在寻思，这一回又要打什么样的boss？却见面前的卧房里，透入晴朗阳光的窗前，一个少年背对自己而立。 　　身披着灿烂的、金红色的衣袍。 　　“炎？”依循着原主的记忆，乐源叫出了声。 　　少年闻声回头，露出了一张与原主程羲有□□分相似的面容。乐源想起饲主说的，灵宠化形，常常会参照自己主人的样子。 　　这一幕，就是叫作“炎”的三足金乌，化形的那一天。 　　在原主的回忆里，这家伙该要开始叽叽咕咕地抱怨了，“你的脸不好看”“不够有棱角！”“我要把眼尾再调得上挑一点”“嘴唇再添点血色”。 　　其实程羲生得温润清秀，相貌不差，可能三足金乌更喜欢艳丽些的类型吧。 　　但他抱怨归抱怨，最后还是保持了原样，什么都没有改。 　　这些原台词，沐雪风估计全都说不出口，直接快进到了最后一句，“我还是习惯鸟身”，就变回了三足金乌的形态。现在还没有到最终成熟期，但也有鸵鸟那么大了。 　　乐源好笑地看着他，心头却莫名地闪现出一道灵光，想起了好久之前，在经义考核的考场里，饲主看到自己第一次幻化人身后的种种表现。 　　当时就很明显，沐雪风在惊讶以外，还不太高兴。 　　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那时候的饲主，难道是在吃醋？ 　　因为没有仿照他化形，所以吃上辈子的我的醋？ 　　时隔好几个月，乐源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 第54章 粉红琉璃猫爪 　　要不然, 等出了幻境，给饲主解释一下？ 　　乐源寻思着。 　　场景再次变化了。这一回刚睁开眼，恐怖的威压, 就兜头盖脸地压了下来。 　　乐源心脏骤停, 差点以为自己已从幻境中醒来, 面前就是那个追杀他和饲主的元婴修士！ 　　眼角掠过一缕金红烈焰, 是三足金乌。 　　原来还在幻境里。原主程羲，也和他们一样，在处于金丹期的时候遭逢了空前强大的敌人。 　　原主也算是天赋异禀, 但金丹对元婴, 跨了一个大境界。回忆中，这一战输得异常惨烈。 　　乐源和饲主猝不及防地迎战, 用尽了手段, 也无法挽回败局。 　　最终，原主先是以身拖延，让金乌先行逃走, 再以消耗某种天材地宝为代价, 施展假死秘术，逃得一命。 　　一人一鸟在约好的山间小屋会合了，都伤势极重。像是回到了最初，弱小的孩童和幼鸟, 在黑暗中互相依偎、互相舔舐伤口的日子。 　　根据回忆, 三个月后那个元婴魔修就将感应到之前种下的追踪术, 再次找上门来。 　　在此之前, 他们在小屋里养伤, 商讨战术，反复演练。 　　程羲和金乌能做到的事, 没道理我和饲主做不到吧？ 　　三月之期到了，那名元婴魔修，被他们合力斩杀。 　　而后的几战，再没有这般惊险。 　　程羲顺利破丹结婴，八十年后踏入化神境界。始终与他形影不离的三足金乌，也不断地成长。 　　天底下敢找他们麻烦的人，已经很少了。 　　才是凝脉期的乐源也提前体验了一把化神修士挥手间摇撼乾坤的感觉。喵哈哈，有点爽。 　　幻境中，风平浪静的几百年一晃而过。 　　依照脑海中浮现的记忆，最后的一百年间，人族与妖族开启了一场血流成河的战争。 　　一人一鸟没有掺和，选择两不相帮。 　　乐源再睁开眼时，他正凌空蹈虚，站在山川上方，星辰之间。 　　头顶上空，浩浩荡荡的雷劫之云正在消退。 　　凄厉的电蛇，还游走在他的经脉里，摧毁他多年积累的道基。 　　原主程羲气息微弱，唇角溢血。即便天资极高，这悟道九劫，他终究是未能渡过。 　　“羲！”三足金乌从一旁飞来，语气焦灼，“我背你去休息。咱们求医问药，把伤势治好，还有再次冲关的机会！” 　　“罢了，”程羲拭去唇边血，摇了摇头，奄奄一息的他却是面露微笑，“我在渡劫前，已心有所感，这一劫渡不过去了，不必强求。” 　　他神情温和地望着陪伴自己许多年的三足金乌：“炎，如今人族与妖族的大战愈演愈烈，等我不在了，你恐怕难以独善其身。我将以我的身躯衍化洞天，你入洞天避世吧，待此战终了再出来。” 　　语毕，朗朗青空，在轰然巨响中，撕裂开了一线。 　　程羲燃烧神魂，开辟虚空，身躯血肉，化为洞天。 　　空气、泥土，一花一叶，是这位曾经叱咤世间的化神大能，最后存留于世之物。 　　“羲……” 　　化为人形的金乌，仍是与程羲□□分相像的面容。这张脸上，第一次因悲伤而落泪。 　　金乌的泪水与火焰，也成了新生的小天地的一部分。 　　这段原主最后的记忆，从脑海中涌现出来。饲主所幻化的三足金乌，一定也记起了往事。 　　心头沉重，没有心思再照着台词去“演”什么，他们俩并肩站在高空，注视着一方小世界鸿蒙开辟的过程。 　　初生的洞天，还是光秃秃的一片，但泥土里却已孕育着绿芽。 　　这就是琉璃洞天的由来。 　　像做了一场长梦，醒了过来。 　　小橘猫睁开眼，身旁打坐的沐雪风也醒了。一人一猫对视，饲主抄起猫，搁在自己肩头，钻出了树洞。 　　盘着身子守在洞口的黑蛟，闭着眼，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沐雪风冷声唤道：“小黑？” 　　“嗷呜！”黑蛟猛地惊醒。眼见他们，忙谄媚道：“大人，您出来啦！” 　　“从我们进入树洞，过去了多久？”沐雪风问道。 　　“呃……”黑蛟迟疑，用蛟尾挠了挠无角的秃头，“大人，您刚进去就出来了！就我打了个盹的工夫！” 　　倚靠在附近树下的骷髅说道：“才一炷香吧，道友。你们在幻境中探索到哪里了？” 　　“都探索完了。”沐雪风语气淡淡。 　　骷髅张大嘴，下巴都要掉了——没有筋肉连着，乐源很担心真的会掉下来：“通过全部试炼了？” 　　有几场战斗，几乎必败无疑。其他的那些战斗，输了可是会被踢出幻境，必须重头来过的！ 　　“喵喵！”当然全通关了啊！ 　　小橘猫得意地瞥了骷髅一眼。 　　知道你为啥尝试了千百次都通不了关吗？这明显是个双人本，你一个人怎么过呀。 　　谁叫你不养只灵宠，或者把好兄弟也带进来。 　　“哼，原来以金丹之身对战元婴，是这种滋味。”没有再搭理惊得满地找牙的骷髅，沐雪风忽而想到什么，喃喃自语。他的双眸中蕴着锋芒，熠若寒星。 　　哟，这是想起追杀在屁股后面的那家伙，饲主意犹未尽，蠢蠢欲动了啊！ 　　倒也是，头一次被追得这么狼狈，猫也憋坏了。 　　“喵喵！”小橘猫举爪。干他，干他！！ 　　不就是以金丹战元婴，幻境中已经达成过一次，猫也觉得可以试试！ 　　忽而，一道虚影浮现在了前方，是个气质温润的青衫修士。 　　第一次见面，俨然已经老熟人了，正是幻境中的原主程羲。 　　他神魂破灭、血肉身躯化为琉璃洞天的一草一木，此刻出现的，只是洞天的天灵，类似于某座山的土地神那样的存在。 　　“恭喜二位通过试炼，”他微笑道，“这幻境，是炎心血来潮编织的，他说想要福泽有缘之人。只不过洞天里很久都没有客人，就算来了一个，也未能通过，两位也算了却他一桩心愿。” 　　福泽有缘之人？小橘猫暗自嘀咕，我怎么感觉他是想秀一秀你们的主宠情深呢？ 　　“多谢前辈，我们获益匪浅。”沐雪风难得地很客气。 　　“喵喵。”小橘猫也点了点头。 　　转头瞧了一眼旁边树下的骷髅，天灵又说道：“我为这位道友作证，他所说确是实情。我不便离开洞天，两位走时，劳烦将他送回故乡吧。” 　　“多谢，多谢前辈为我说话！”骷髅十分感动。 　　“好。”沐雪风应声。 　　小橘猫不禁感叹，这位程前辈，真的是褒义的人间圣母，尔虞我诈的修真界里一股清流。 　　虽然乐源也觉得，自己大体上是个好人，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有些时候，确实比较魔鬼，没干人事——谁叫我是猫呢，喵喵！ 　　比不上程前辈心胸宽广。幻境中可见，就算得罪过他的，只要诚心悔过，他都会给予一次机会。换作自己和饲主，对方已经可以考虑棺材用哪种木材打造了。 　　说话间，那头三足金乌也飞落在了程羲所化的天灵身边。 　　“虽然你们俩很讨厌，很碍眼！不过能够一口气通过试炼，也算很不容易。”三足金乌说道。好像是在夸奖，语气却挺刺耳。 　　“小□□过歉了，前辈仍有不满？”沐雪风淡淡道。 　　“……还提！！”三足金乌又开始暴跳，天灵无奈地看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翅膀，这才安静下来。 　　说是安静，嘴里还叽叽咕咕地小声说道：“哼，看在你叫我前辈的份上……” 　　“两位现在有何打算？”天灵道，“追着你们而来的那名元婴修士，还在洞天外徘徊。两位可以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等待他离去。” 　　“不知前辈可否赐予我们自由出入的令牌？此人意在杀人夺宝，与我们正是不死不休之仇。我想试一试，击败于他！”沐雪风道。 　　天灵和金乌都是一愣。 　　“好志气。”不知是否想起了某桩旧事，天灵赞许道，“那的确是个煞性深重的魔修，除去也好。我予你们出入令牌，尽管前去试探，一旦形势不妙就退回洞天，他闯不进来。” 　　“拿去吧，也做个纪念。”天灵口中说道，手指轻轻一点。 　　沐雪风抬起手，掌心躺着一根翠绿的小苗，伸展开两片小小叶芽。 　　天灵又看向了小橘猫，手指一点，一只粉红琉璃猫爪漂浮在了猫面前。 　　好可爱！小橘猫瞪大眼。 　　两枚洞天令牌，还是不同款式的呢。不过前辈你猜错啦，其实饲主他更喜欢这种亮闪闪的东西。 　　“谢过前辈。”“喵喵。” 　　爪子拍了拍饲主肩膀，待沐雪风看过来，小橘猫托着粉红琉璃猫爪，递了过去。 　　我和你交换！ 　　我有四个猫爪，你没有，猫爪爪给你。 　　沐雪风一怔，接过了那只玲珑可爱的琉璃猫爪，同时把躺在手心的小绿苗，轻轻放在了猫的脑袋上。 　　一只毛茸茸的小橘猫，头顶绿芽，小芽芽随风轻柔摇摆。 　　这幅萌化人心的画面，天灵都看得一愣，然后被三足金乌猛啄一口。 　　小橘猫还毫无所觉，和饲主一起，摩拳擦掌。 　　好耶，现在掌握了随时出入洞天的技能，生存有了保障，这就去找外面那个元婴魔修练练手！ 　　那小子没被洞天之主赶出来？ 　　像一只苍蝇被拍出洞天的元婴魔修，还在雾海中四处徘徊，寻觅进入之法。 　　他在沐雪风身上悄然种下了追踪术，他有自信，只要沐雪风再次在外界露面，就能立即发现。 　　哼，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还能永远缩在洞天里不成？ 　　元婴魔修刚刚寻思，就见眼前闪现出了一人一猫。 　　而且，就像中了邪似的，不但没有逃跑，还主动往他冲来，一齐出手。 　　雪亮刀气斩落！ 　　考试地狱降临！ 　　钧天道院里已经喧腾开了。 　　沐雪风求援的地方，飞遁过去要花两日，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如有上品飞行法宝，只需一天半就能赶到。道院里世家子弟众多，飞行法宝还是拿得出来的。 　　前去援救的一行人匆匆走了，在他们身后，想瞧热闹的弟子们也纷纷赶去。 　　呼啦啦，呼朋唤友，一时间满天都是小型飞艇、坐骑灵兽，俨然当成了道院的一次秋游。 　　那可是元婴级别的大能对决！还能看到沐雪风吃瘪！ 　　这其中有少数内心阴暗的弟子，嫉妒沐雪风的天资，恨不得他赶紧去死，大多数人心里，倒没有多少恶意。 　　不过看一个向来张狂的家伙当众吃瘪，想想就很有意思！ 第55章 剧本 　　哼, 雕虫小技！外放的汹涌灵力，将幻境一寸寸碾碎；护体气劲自发流转，挡下了刀气的突袭。 　　元婴魔修祝朋抬起手, 五根手指上, 尖啸着五道漆黑旋风, 五道旋风又聚合成一缕无坚不摧的锐风, 被他猛地挥出。 　　沐雪风刀气狂猛，从高处斩落，气焰吞吐长达百十余丈, 宛若远古巨龙口中吐出的冰寒龙息。但终究是境界有差, 那股锐风直奔刀气中薄弱的一点，呼啸旋转, 瞬间将刀气磨灭于无形。 　　穷途末路的小子, 这就将你—— 　　祝朋接连催动两道无声无息的阴毒风刃，正要收割了对手的性命，却见光华一闪, 那一人一猫当着他的面瞬间消失了。 　　挪移术, 还是？ 　　祝朋惊疑不定地放出神识，四处搜寻。 　　不一会儿，在他身后的高空中，一人一猫竟又再度现身。 　　极寒刀气！ 　　考试地狱！ 　　呼, 我们刚走, 我们又回来啦。 　　琉璃洞天中, 乐源和饲主的身影再次显现。 　　他们已将出入令牌滴血认主, 只要身在琉璃洞天十里范围之内, 心念一动，就可以从外界闪现进来。若非这一招有距离限制, 简直是个保命神器。 　　一回来，他们就钻入三足金乌编织的幻境。 　　说是幻境，其实是个梦境。肉身快速入睡，仅仅只有意识进入梦里面。 　　梦境里时间流速极慢，更有余裕进行讨论和演练。练习招数的时候，还不消耗灵力——毕竟是在做梦。 　　有了新思路新打法，他们就从梦境中醒来，冲出去尝试。 　　“分影刀！” 　　“喵哈哈！” 　　祝朋眼角一跳，陡然转身。那一人一猫，发出挑衅的声音，又双叒叕出现了！ 　　这是在遛着我玩？遛我这个积年元婴老祖？ 　　——就凭一个金丹期小子，一头凝脉期灵宠。 　　何其狂妄！！ 　　能修到元婴期，祝朋自然心性不差，但此刻也是动了真怒。 　　好大的狗胆，纵然你背靠那个无名洞天，可以随时退回去，有了保命手段，但你竟然妄想以金丹之身挑战元婴？ 　　只要你稍有不慎，逃跑时慢了一分，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这来来回回的几番试探，再多上几次，祝朋或许会改变想法。 　　他可能会选择先离开这里，徐徐图之。 　　但是目前，祝朋还没看出这一人一猫拥有逆转战局的手段，始终在被动挨打。不过是年少无知，将生命视为儿戏罢了。 　　直到最后一次。 　　这一次沐雪风和他的灵猫退回洞天以后，再冲出来之前的间隔，格外之长，长到祝朋心底都生起了些许不耐烦。 　　怕了？放弃了？ 　　想躲在洞天里等待我走？ 　　正打算假意离开，届时杀一个回马枪，祝朋就觉眼前一花，熟悉的幻境空间从头到脚将他笼罩，与此同时，两道灼灼如日月的光华，向他袭来。 　　背着剑匣的云逸双眉紧皱，脚下踏的剑光如电飞驰。 　　知道他紧张自家徒弟，同行众人也纷纷加快了遁法。 　　在他们身后，赶去看热闹的弟子们也用尽解数，紧紧跟着。呼啸的风声，淹没不了他们热切讨论的语声。 　　“我这定风舟还挺舒适的吧？舟里备有点心，来，大家都吃。” 　　“下注下注，哪位师父会给那个元婴老魔最后一击？” 　　“肯定是修为最高的云师父吧！” 　　“这可不一定。孟师父出手幻影无痕，不带丝毫烟火气，教人不知不觉就着了道，说不准能建奇功。” 　　“为什么不能是我神来一手，捡了个人头呢？” 　　附近响起了一连串的“呸！”“你做梦！” 　　“你猜沐雪风能不能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不知道。反正如果是我，我肯定已经死透了。” 　　沐雪风一手提着龙雀刀，一手握住向三足金乌临时借来的凌云剑，同时催发了刀剑之气。 　　刀气狂猛无匹，剑气锐不可当； 　　刀意浩荡沉重，剑意缥缈灵动。 　　左刀、右剑，光影交织，气劲相生，眨眼之间气势暴涨。 　　刀剑之息，如山如川，如渊如海，比他从前斩出的任何一刀，都要强大！ 　　他身畔的小橘猫，也同时施展幻术。在极度的心神专注下，那双翠绿的猫儿眼，一瞬间焕发出仿佛摄魂夺魄的妖异碧光。 　　“做题！”魔音号角嘶吼。 　　“喵喵！”秘法·三重考试地狱连击！ 　　落入幻境的祝朋睁眼望去，还是那个陷入了好几次的场景，墙上挂着“认真仔细，考出水平”的红色横幅，耳畔萦绕着一种完全听不懂的诡异咒语。 　　“Excuse me.Can you tell me how much the shirt is？…” 　　哼，小打小闹罢了——破！ 　　克制着内心做题的冲动，属于元婴期的浩瀚灵力外放，撕碎了几案、地板、墙壁，打碎了幻境中的一砖一瓦，令这方小天地轰然坍塌。 　　而后出现在祝朋眼前的，是个有几分相似的屋子。墙上挂了一张图，图上横平竖直画有许多格子，格中有字，连在一起却无法读通，看上去比传说中的河图洛书还要艰深晦涩许多。 　　哼，不过如此——破！ 　　当第二重幻境也崩碎坍塌，熹微天光，映入了祝朋的眼帘。他的心底油然而生一丝欣喜。 　　脱出幻境了？——怎会是一片树林？ 　　还没回过神，他的四肢已被几根坚韧的柳条牢牢绑住，吊了起来。面前的一块木板上，浮现出了一段话。在昏暗的树林中，这串微微发亮的字迹，不由得迅速吸引了祝朋的注意：“有关水稻细胞有氧呼吸的叙述中，正确的是：一、有氧呼吸第一阶段发生在线粒体基质二、有氧呼吸第二阶段发生在细胞质基质三、有氧呼吸第三阶段发生在线粒体内膜四、葡萄糖彻底氧化释放的能量都储存在ATP中” 　　为了增加互动性，方便被害者快速进入考试状态，乐源贴心地把选项改成了一二三四，而不是原来的ABCD。 　　这是什么东西？？祝朋心中狂吼，每一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完全读不懂！ 　　里面为什么还有奇怪的符号？“ATP”，这几个符号似乎在第一层幻境中出现过……这是某种自成循环、浑然一体的幻境么？ 　　“做题，做题，做题！”树林上空，魔音回荡。 　　纵然是元婴老怪祝朋，也不禁被这条言灵咒催得气血上涌。 　　做题，好哇，不就是做题吗！虽然题目都没看懂，但祝朋莫名地领悟过来，只要从一二三四中选择一条就行。 　　他随意地选了一个，“一”字刚说出口，啪的一下，绑住他的大柳树就是一树枝子抽了下来，打得极狠。要不是元婴修士拥有坚韧无比的护体气劲，这下就要皮开肉绽。 　　祝朋暴怒！ 　　这么一打岔，他也从恍惚中彻底惊醒。不是在迎战么，我怎么都开始做题了？ 　　给我破！！ 　　柳枝根根崩断，地面向两旁裂开，一棵棵树木化为齑粉…… 　　真正的天光，从崩毁的幻境之外透了进来。 　　不待祝朋有少许的放松，他已发现，刀光剑光聚成一股恐怖的气息，向他迎面袭来，被考试地狱拖住的他已经躲无可躲！ 　　浑身经络剧痛，刀剑之气在体内肆虐！ 　　这么快就从我的考试地狱里挣脱出来了？小橘猫也是一惊。 　　按照他们事先进行的几十次演练，还需要再拖上一个呼吸的时间，才能够奠定胜局。要怎么再拖上这一小会儿？ 　　乐源忽然灵机一动，漂在身旁的魔音号角开口，大声叭叭：“衬衫的价格为？” 　　正要运起遁术，躲避随后到来的刀气的祝朋一愣，心神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先一步动了，回答：“9磅15便士，所以我选C。” 　　那只灵猫所用的幻术无法闪躲，几番交战，他每次都会陷入。 　　虽然很快就能挣脱出来，但幻境中一次次听到的这句话，已经刻入他的骨子里，形成了某种本能。 　　回答这一句话，并不影响他同时催动遁法；但也让他的遁法，发动得慢上了那么一点点。 　　在这种命悬一线的对决中，慢一点点，可是会致命的！ 　　思维突然变得无限缓慢，祝朋看到了自己胸前溅起的血光，那一人一猫逐渐遥远，自己的身躯往下坠落—— 　　什么，我竟然……败了？ 　　败给区区一个金丹？ 　　祝朋双眸瞪大，还不敢置信。 　　龙雀刀一刀斩落，沐雪风乘胜追击，不给他再次翻身的机会。 　　墨色凤凰虚影从刀身中飞出，尖利的喙一口叼住了祝朋脱出躯壳的魂魄，以防他夺舍逃生。 　　那缕浊黑的魂魄在鸟喙下狂乱扭动，却无法挣脱。 　　不远处，终于赶到的云逸等人，刚要出手相帮就看到了这番情景，站在云端，全都惊呆。 　　不是说……他在求援吗？ 　　对手倒的确是元婴魔修，沐雪风也没有从金丹期突破，向师门求救，本来也算合理…… 　　但眼前的这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察觉到了什么，沐雪风抬眼望了过来，向云师父问了声好，接着，仿佛又带了点歉意地笑了笑：“劳烦各位赶来。我也没想到，我真能击败他。” 　　“喵喵。” 　　小橘猫也不禁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 　　哎呀，金丹战元婴，对于龙傲天和穿越者来说，这个比装得也就平常，不算很大。不过考虑到这里离道院有两天的路程，好像确实，装得有一点兴师动众了。 　　……过分了吧？把人骗过来装比，太过分了吧！！ 　　跟随师长前来的几名金丹弟子，脑海里同时浮现出这句话。 　　不一会儿，道院弟子们陆续赶到，看到的却不是元婴级别的激斗，不是道院师父们合力斩杀魔修的场面，而是那魔修只剩下一缕魂魄，叼在龙雀口中。沐雪风挥刀，将那魂魄片片削割，小橘猫拿着大金镯子，向魂魄猛砸的情形。 　　一边砸，小橘猫脑袋上的小芽芽还一晃一晃。在暴力中，透着一丝啦的可爱。 　　？？ 　　发生了什么？ 第56章 又是 　　那缕元婴魔修的魂魄, 被沐雪风用刀气削、小橘猫拿镯子砸，哐哐哐折磨了好久，哀嚎声才逐渐减弱, 本来一个人形的魂魄, 肉眼可见地快速缩水。 　　先缩水到像叼在龙雀喙中的一条黑蛇, 然后像一条蚯蚓…… 　　毕竟是元婴老怪的神魂, 比起金丹期修士的魂魄更要凝练百倍，就算被动挨揍，都得挨上好久才会消散。 　　几位师长都看得嘴角抽搐。 　　怎么回事？说好的元婴级别大战呢！后来的弟子们, 纷纷询问到得早的几人。 　　半路上的赌局已经封盘, 究竟哪位师父给了魔修最后一击？众多赌狗急于知道。 　　——什么，是沐雪风？！ 　　金丹胜元婴, 怎么可能？！ 　　刹那间, 赌注清空，自己的财产落了个一干二净，赌狗们全都目瞪狗呆。 　　“啊哈哈哈哈哈哈, 发啦！”只有一人, 当场爆发出一阵狂笑，还是那个当初仙缘大会上推销玄龟蛋的学长。 　　为了凑数——可能也有一丝丝调侃的意思，押注的人选里加上了沐雪风，赔率当然高到吓人。根本没人押他, 除了谁赔率高就押谁的这个卖蛋学长。这下子可赚大发了！ 　　正在挥舞乾坤镯砸人的小橘猫, 百忙之中朝那边看了一眼。 　　那赌赢的家伙已经开始哇哈哈哈手舞足蹈了, 一副范进中举的样子。 　　啧, 赌局没带上我们, 血亏。 　　你们敢早点来，我和饲主就敢把七十万灵石梭.哈自己。 　　这时候, 被打到只剩下最后一小缕的魂魄，似乎感觉到死期将至，一个发狠，猛地从龙雀的口中挣脱，疾飞而去。 　　还没飞出多远，就被迎面赶来的云师父一挥袖，无数道雪亮剑芒结成球形剑网，封锁住了那缕残魂的去路，剑芒向内聚拢，将之彻底绞碎。 　　対于一个只要魂魄存在，就能夺舍重生的元婴修士，斩草除根是必要的。 　　“你已悟得刀剑相生之法，很不错。往后为师除了教你刀法外，还会再教你剑法。”云逸望向沐雪风，微微颔首，赞许道。 　　“多谢师父。”沐雪风在他师父面前，倒并不桀骜。 　　“哟，忘了提醒你们，每场拍卖会都有很多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出入时，最好遮掩行藏。”大狐狸美人罗师父在一旁笑吟吟道。说得轻巧随意，像是早有预料，完全不担心自家徒弟安危的样子。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到的，这地方本来也离狐国很近，只是外人寻不到青丘而已。 　　不一会儿，身姿娇小的孟师父提着那元婴魔修坠落到地面的躯壳，飞了过来。 　　她道：“沐雪风，这人的储物戒你拿着，他的肉身就交给道院的何师父炼制傀儡吧。我帮你把他储物戒的禁制抹去。” 　　“多谢。”不像击杀高阶妖兽后，皮毛骨血全都有用，人类修士的肉身用处不大，沐雪风没有意见。 　　孟师父点点头，手指点向虚空，快速画了几道金光符咒，尽数没入了缴获的储物戒中。伴随一声“嗤”的轻响，金光一闪，储物戒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随后孟师父就把这枚储物戒交给了沐雪风，看都没看里面装着什么。 　　元婴大能设下的禁制，沐雪风如果自己解，要颇费一番工夫。 　　“既然敌人已经解决，这就回程吧。”云逸这时说道。 　　“师父，我还有别的事要办，得迟些再回去。” 　　“也罢，事办完了就尽快回道院，为师就先回去了。”云逸还比较好说话，又叮嘱，“人在外面，每日练刀的功课也不能落下。” 　　“是。” 　　另一边，罗师父対小橘猫则说道：“想在外面多玩一会儿，玩就是了，为师也好在青丘里多偷闲几天。” 　　“喵喵。”好哒，师父也不想上班啊！ 　　罗师父忽又玉指轻点：“小猫咪，你头顶的小苗长花苞了。” 　　“喵？”小橘猫抬爪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颗柔嫩的小圆球。 　　这块洞天出入令牌竟然是活的，在吸饱了阳光后开始生长，长得还挺快，没怎么往高里拔节，却悄悄地结了一个小花苞。再过阵子，就会开花吧。 　　危机化解了，热闹没得看了，道院众人只能打道回府。 　　一人一猫往反方向飞行了一段，等待众人离开。琉璃洞天帮了他们大忙，要走时，总得说上一声。 　　没问过洞天之主的意愿，也不好把琉璃洞天的存在暴露出去。 　　在等待的间隙，沐雪风说道：“衬衫的价格为9磅15便士，所以我选C。这是什么意思？” 　　対修真界土著来说，“磅”“便士”“选C”都是陌生词汇，这句话几乎等于一团乱码，但沐雪风依然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毕竟是修道之人，记忆力远比普通人强健。 　　“喵……”小橘猫愣了愣。 　　咋解释呢？ 　　“和我的第一重幻境有关，”想了下，乐源用魔音号角说道，“你要不要进去感受一下？” 　　“算了。”沐雪风立马拒绝，甚至连呼吸都好像停顿了一个刹那，透出了一丝外人不易察觉的紧张。 　　行吧。 　　饲主啊，我感觉你対我的十八重考试地狱存在一点点误解。其实只要勤奋好学，考试地狱也没有那么可怕啦。 　　直到浩浩荡荡的道院队伍不见了踪影，他们才催动令牌，返回琉璃洞天。 　　刚闪现在洞天中，面前已经有一人一鸟，等候在那里。 　　“恭喜两位击败强敌。”天灵道。他不能离开洞天，但似乎能够看到外界所发生的事。 　　“也谢过两位前辈。不知前辈，是否有事想要差遣于我？”沐雪风问道。 　　“喵喵。”小橘猫附和。就算程羲前辈心地善良，対咱俩也好得过分了，有事尽管提。 　　“的确有一事想要拜托二位。”天灵坦然承认，那张常常噙着微笑的脸，收起笑意，正色说道，“这件事说来很大、很难，我不强求二位，到时候顺势而为、顺其自然吧。” 　　天灵看了一眼身旁的三足金乌：“炎早就已经修为圆满，有了问鼎大道的资格。但如今，天道偏移，所有妖族都断绝了登仙之路。我相助于你，也是存了一分心思，盼你往后能够解决此事。” 　　“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就挺好，也不怎么想问鼎大道。”三足金乌嘀嘀咕咕道。 　　“你想不想登仙，与你能不能办到，那是两回事。”天灵语声温和。 　　等等……天道偏移？小橘猫瞪大双眼。 　　这就是穿越者的待遇吗，我！一只猫！原来在逆天而行！ 　　有句话怎么说的，天若拦我，我便劈开这天——咳。 　　“登仙之路断绝？”沐雪风喃喃道，第一反应却是瞄了眼身畔的小橘猫，神色郑重，“若我知道该如何将天道拨乱反正，我一定会做。” 　　天灵点头：“我与炎就在这里，往后如有需要，随时再来。” 　　“好。” 　　没打算留在琉璃洞天里做客，一人一猫到了动身离开的时候。 　　“喵喵！”小橘猫突然想起什么，举起爪子，用魔音号角说道，“前辈们，想不想再叫些人来探索幻境啊？” 　　也算是灵宠之间的心有灵犀吧。乐源敏锐地察觉，炎这家伙是想晒主宠情深，又不好意思大张旗鼓地晒，费了老大工夫编织了一个又漫长又复杂的幻境，就藏在琉璃洞天里，也不拿到外面去。天灵无法离开洞天，但三足金乌其实可以。 　　换作乐源自己，我想晒我和饲主的兄弟情谊，我肯定写本书，在书中大肆炫耀一番，印刷个几百万本到处分发，让全天下都流传我们的故事！ 　　“叫什么叫，”三足金乌不耐烦地“嘎”了一声，“放外人进来，多吵闹，还碍眼。把洞天的地面踩脏了，我还得打扫干净。” 　　天灵看他一眼，说道：“也好。” 　　哎？ 　　天灵笑了笑：“炎是不是在口是心非，我自然看得出来。他虽然能出洞天，却也很少出门，这许多年过去了，洞天里只我和他，难免有些寂寞。” 　　“喵喵，我可以和道院去说，让道院挑选合适的弟子，定期派人过来历练。” 　　这就是传说中的上交宗门吗？ 　　“好。你口中的道院，便是你们二人的师门吧？来营救二位时，我在洞天里看到了，是些活泼的年轻人。”天灵道，“这是令牌，你交给管事的长老。到时如何派遣弟子，让他再与我讨论。” 　　天灵手指一点，一枚碧绿叶片漂浮在了小橘猫面前，倒是规规矩矩，没有小叶芽和粉红琉璃猫爪那般可爱。 　　乐源收了起来，一人一猫当即告辞。 　　沐雪风吩咐一声，黑蛟就嗷呜蹿了过来，跟着他们一道出了洞天。 　　那具骷髅也用绳子绑在了黑蛟背上。他们准备先把骷髅送回家乡，路程不算很远。 　　飞了半天，骷髅忽道：“我记得就在附近。一个小小村庄，村人们都以务农为生……小叔家种的西瓜，二姑姑家地里的水萝卜，我至今记得滋味。”语气里带着怀念的味道。 　　一人一猫都往下方俯瞰，却见脚下群山连绵，莽莽苍苍，不见半点人迹，也看不出哪里有开辟出一块西瓜田，或者萝卜田的可能。 　　骷髅也望了过去，大吃一惊，然后感叹：“岁月变迁，沧海桑田……便是如此了吧。” 　　“离你误入琉璃洞天，才过去两百多年。沧海桑田也没有变得这么快。”沐雪风冷静指出。 　　“呃，也対……” 　　“你在消遣我们？”沐雪风皱眉。 　　“不不不，”骷髅慌忙解释，“我进了太多次幻境，把幻境里的事和自己的记忆混淆了，不是这儿，是……” 　　他苦思冥想了好一番，半晌，终于报出了一个地点，并且拍着全是白森森肋骨的胸口保证，这次绝不会出错。 　　“如果错了，尽管将我挫骨扬灰，骨灰拿去拌饭都行！” 　　“……没人想吃。” 　　“喵喵！”就是说啊，别污蔑我们，我和饲主可没有这种爱好！ 　　新地点有些远，好在附近的几座大城之间，互有传送阵法。 　　他们传送过去，在骷髅指路下找到了城外的那个小村落——村子还在，某家村的那个某字也没有改姓。当然，人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些人了。 　　在村外坟场找了个地方，指使黑蛟挖个坑将骷髅埋进去，附着在骷髅上的一缕执念，便在道谢后徐徐消散。 　　此时天色已黑。 　　“喵喵喵。”呼，总算完事。 　　一松懈下来，困意就向小橘猫汹涌侵袭。顶在猫脑袋上的两片小叶芽，似乎都焉巴了。 　　战胜那个元婴魔修，现实时间只用了一天多，但他们在梦境里修炼了很久很久。修炼时肉身在睡觉，心神却时时紧绷，一刻没停，可把猫累坏了。 　　我要大睡一觉，什么梦都不做的那种！ 　　“那就回城投宿吧。”沐雪风显然听懂了猫话。 　　“喵喵。”猫爪指向村里一栋栋冒着炊烟的屋子。我没那么讲究，要不咱俩今晚就在村里借宿吧？ 　　刚刚飞过来的时候，我就闻见了，农家饭好香好香！ 　　于是不一会儿，村子里的某一户人家，家门被敲响了。 　　给了些银钱，一人一猫吃了顿饱饭，然后在主人家刚打扫好的空房间里休息。 　　说是要赶紧睡觉，当明亮月辉沐浴在身上的时候，小橘猫还是进入了冥想，准备把化学地狱再重新修一修，现在的版本有点简陋了。 　　卷，猫猫也要卷死你们！ 第57章 猫耳少女 　　呼, 这下子就完善多了，有意思多了。 　　根据突如其来的灵感，乐源将化学地狱整得焕然一新。 　　专心修炼的时间过得飞快, 小橘猫睁开眼, 伸了个懒腰, 猫尾高高翘起, 尾巴尖还打了个卷。 　　我是一只勤奋的猫猫，注定成为最可怕的魔鬼！ 　　四周万籁俱寂，已是深夜。 　　似乎被他发出的动静所惊扰, 沐雪风也从打坐中醒来, 叫了声“圆圆”。 　　“喵？” 　　就见饲主将那枚缴获自元婴魔修的储物戒拿了出来。小橘猫眼睛一亮，哇, 开箱！接下来是激动人心的开箱环节！ 　　所以饲主还特意等我醒了再开吗。 　　储物戒已被沐雪风滴血认主, 他心念一动，开始将东西倒在床上。 　　最先滚落出来的，是一堆折射着月光的灵石灵晶, 闪花了小橘猫的眼。看着很多, 粗略一数，1灵晶=100灵石，面前的这堆原来也就折合两三万灵石。 　　这家伙好歹是个元婴，咋这么穷啊！ 　　沐雪风修长的手指快速在灵石堆里拨动, 你一块, 我一块, 你一块, 我一块, …… 　　小橘猫蹲在旁边，睁着翠绿猫眼, 小脑袋也跟着不停地转过来，转过去。 　　这么分，虽然效率不高，但有一种分赃的快乐。 　　不一会儿，面前变成了整整齐齐的两堆。 　　窝在床前的黑蛟也早就醒了，伸长脖子，看他们分赃。 　　眼见都分完了，眼巴巴等到现在的黑蛟扭了扭身子，弱弱“嗷呜”了一声。 　　“想要？”沐雪风瞥它一眼，伸手向自己的一堆灵石里摸去。黑蛟精神一振，刚咧开嘴，却见沐雪风从中挑了最小的一块灵石——搞不好被人吸收过灵气，比别的灵石都小一号，递给了黑蛟。 　　眼底的光熄灭了，黑蛟不敢说话，两只前爪捧住了那一小块灵石。 　　待一人一猫都把自己的那份灵石收起来，沐雪风又倒了倒，倒出一只琉璃罐。 　　打开一看，罐中是殷红似血、略带粘稠的液体，还飘出点腥味。 　　“金丹期妖兽的精血，不是灵鹿血，就是青牛血。”沐雪风合上盖子，扔给黑蛟，“吃吧。” 　　“喵喵。”饲主以前靠打猎维持生活，貌似对这些很熟。 　　垂头耷脑的黑蛟马上抖擞起来。蛟尾卷住装兽血的琉璃罐，游到了角落里，爪子揭开盖，像舔酸奶一样小口小口开始喝，喝得挺香，看得乐源都有几分眼馋了。 　　沐雪风再倒了倒，这次是一本纸张泛黄的道法秘籍。 　　他大略翻了翻，说道：“一门吞噬他人魂魄修炼的魔功，留之无用，烧了吧。” 　　“喵喵。”小橘猫点头。我们还是很讲原则的。 　　沐雪风的指尖燃起火焰，将这本秘籍焚为灰烬。 　　下一次倒出来的，是一团拳头大小的明黄光焰。 　　小橘猫好奇地探出爪子摸了摸，亮归很亮，一点儿都不灼热。 　　“这是已炼化的萤火，”沐雪风道，“从至少筑基期的萤火虫妖身上得来。常用来制作灯笼，备受凡间富人的追捧，没什么别的用处。” 　　“喵喵！”我要了！ 　　小橘猫马上想到，自己的竹蜻蜓有点朴素了，可以把这团萤火炼制在竹蜻蜓上，让它一边旋转，一边大放明黄光芒，最好还要做成火焰升腾的形态。用真火的话，还得担心烧到自己皮毛，这个就很合适。 　　以后无论白天黑夜，我都是最靓的猫崽，无比的鲜明和出众。 　　“拿去吧。” 　　“喵。”小橘猫收进了自己令牌里。 　　沐雪风又倒了两下，最后倒出了一个陈旧的账本，和一块黑黢黢的生锈铁牌。 　　他翻开账本，小橘猫也凑近去看，原来是这元婴魔修写的收支清单。 　　一笔笔杀人越货的记录触目惊心，这些横财又很快被流水一样地花出去。此人为了突破瓶颈，重金购买无数丹药，却始终未能成功破关。 　　总算知道这家伙为啥这么穷了，栽在我们手里，哼，算你活该！ 　　至于那块生锈铁牌，一人一猫都没有看出什么头绪。 　　沐雪风说道：“像是某种标明身份的令牌。算了，先收起来。” 　　“喵。” 　　自此开箱环节结束，小橘猫得了一万多零花钱，和一团发光萤火，心满意足。 　　正要休息，笃笃笃，房门敲响了。 　　黑蛟赶紧抬头看了一眼，见沐雪风点头，就丢下喝空的琉璃罐，主动游过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影，或者说鬼影。透过“他”可以直接看见后方的景象，只不过稍许有点扭曲。 　　咱们没做亏心事，怎会半夜鬼敲门……你谁啊？ 　　“道友，是我，是我啊。”鬼影的声音有两分耳熟——正是傍晚被他们埋进地里的那具骷髅。 　　“你不是消散了么？”沐雪风道。 　　“咳，”鬼影有点窘迫，“那是我无颜面对道友，躲起来了。我本以为我的执念，是回归故土，到了村头我才意识到，其实我的执念是——自由啊！我想重见外界的阳光雨露，想游历名山大川，弥补我在幻境中耗去的时光……” 　　一人一猫无语地看他。 　　“你找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沐雪风语声冷漠。 　　“不不不，道友，”鬼影连忙摇头，“我本打算即刻动身，飘到哪里算哪里，但坟地里的一个游魂，论辈分还是我侄孙，告诉我一桩消息。前几日他那不孝子给他上坟的时候说道，自己投奔的山寨打算今晚来村里打劫，哭诉他心有不忍，却劝不住老大——我呸！咳，扯远了，我见道友在村中借宿，就飘了过来，还请道友出手，帮一帮乡亲们。” 　　“喵？”小橘猫惊讶。 　　我俩是灾祸体质吗，怎么走到哪哪就出事。不过这忙我帮了！ 　　小橘猫抬爪，“喵喵”了两声。刚好我新扩建的化学地狱，需要几个人进来尝试一下。 　　扫了兴致勃勃的猫猫一眼，沐雪风道：“既然撞上了，那就管一管。” 　　“多谢道友，我就放下心来了。”鬼影道了谢，便无声无息地飘走。 　　没在屋里苦等，沐雪风放出神识一扫，片刻后说道：“西南方向，确有十余人朝此处奔来。” 　　“喵！”一人一猫出了房间，飞奔过去，主动出击。 　　很快，在村外将那几人拦下。 　　带头的是筑基期，还有三个炼气期，其余都为凡人，背刀佩剑，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小子，好狗不挡道！” 　　“就是你们，要往陈家村打家劫舍？”沐雪风也不多哔哔，直入正题。 　　“哟，原来你小子是来管闲事的啊！”领头的筑基修士一声狞笑，拳头上呼地燃起青色火焰，朝沐雪风疾冲过来。 　　虽然看不出沐雪风的深浅，但样貌年轻，又出现在这穷乡僻壤，最多也就是筑基修为。 　　“喵喵！”小橘猫直接发动了幻术。 　　秘法·化学地狱！ 　　众多山匪只觉一个晃眼，已置身于一处陌生的所在。 　　是间屋子，墙上挂着一幅奇怪的图画，一行行字迹仿佛玄奥的咒文。最中央的几案上有一枚卷轴，将卷轴展开，里面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房门忽然敞开，外面像有天光。 　　这间屋子处处透着诡异，就算没察觉到什么危险，山匪们还是全都走了出来。 　　但见面前有一片清波荡漾的水塘，塘里缓缓升起了一个美貌少女。少女的乌黑秀发间露出一对橘色猫耳，两只手里各拿着一个透明的罐子。 　　——乐源觉得女性形象更有亲和力，所以特意设置成了这种形象。 　　“这位大哥，你想尝尝左手边这杯浓硫酸，还是右手边这杯氢氧化钠溶液呢？” 　　猫耳少女面露微笑，嗓音甜美。 　　这是啥啊？声音听着还挺有蛊惑性的。 　　山匪们虽然听不懂她说的两种东西是什么，但看起来，一杯是水，另一杯也是水。 　　“左边。”第一个说道。 　　话音未落，猫耳少女左手托着的罐子，便自动飞到他面前，一股无形力道掰开了他的嘴，将“水”强灌了下去。 　　杀猪般的惨嚎声，立即在这片小天地中回荡——只是幻境，并没有真的喝下去，不过这种撕心裂肺的感受，还是相当真实的。 　　山匪们全都一抖。 　　“这位大哥，你想尝尝……”猫耳少女又微笑看向第二个人。 　　“右、右边吧。” 　　猫耳少女右手托着的罐子，便飞到他嘴边，猛灌了他一口。 　　瞬间就飙出了眼泪，这人捂住嘴巴，满地打滚。 　　“这位大哥——” 　　这次还没等猫耳少女说完，第三个人就惊恐万状地大呼：“不选……我哪个都不选！” 　　“是吗，那就尝尝这杯恒河水吧。”猫耳少女的手中，又变出了一杯略带浑浊的水，朝第三个山匪飞了过来，强行灌进他嘴里。 　　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顿时在唇舌间弥漫。山匪抓着喉咙，疯狂干呕，把胆汁都呕了出来。 　　！！ 　　选哪个都得送命啊！ 　　余下的山匪们纷纷转身就逃，然而念头一起，脚下地面便化为一片泥泞，身体迅速下陷，泥水没到了腰际。 　　“乖乖选一个，否则就在泥泞里淹死。”猫耳少女那看似动人的微笑中，透着一丝邪恶。 　　“右。” 　　“左。” 　　“右。” 　　“恒、恒河水吧。” 　　哭丧着脸，山匪们一个个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惨叫声连绵不断。 　　轮到最后一个山匪时，他鼓起勇气，大声喝骂：“妖女！何必如此玩弄大伙儿，左右两边，都给老子我呈上来吧！” 　　“哦？”橘色猫耳一弹，美貌少女道，“你倒是一位勇士。他们喝了，疼归疼，都没有死。你就不怕喝了这两杯水，毒上加毒，即刻暴毙？” 　　“怕什么，给老子我一个痛快吧！”这家伙倒有几分血气方刚。 　　“行吧。” 　　猫耳少女当场将两杯“水”混合在了一起，伴随着剧烈烟气和爆炸一般的动静，她端出了一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透明水液。 　　最后一人咽了口口水，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发觉这杯水味道苦中带咸，倒没有什么别的感受。 　　众山匪们紧张地盯着他，等了半晌，却是无事发生。 　　——这是乐源最后的仁慈了。如果两种都选，他在混合时会注意比例，少倒点浓硫酸，刚好达到酸碱中和的程度。 　　“恭喜你，选对了。”猫耳少女道，她的甜美嗓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不过你敢当着我的面自称老子，这笔账可得还回来。” 　　她一挥袖，小天地徐徐消散。 　　这帮山匪修为太低，没有破开幻境的本事，只能由乐源主动放出来。 　　就见一群生龙活虎的山匪们，陷入幻境仅仅几个呼吸工夫，再出来的时候，除了一个无恙，其他人全都像脱水的鱼一样，翻着白眼，掐着喉咙，还有的阵阵干呕，狂吐不止。 　　当然，实际上没有受伤，纯粹是心理作用。 　　好、好厉害，比之前的幻术都要厉害。黑蛟看呆了，沐雪风也看得一愣。 　　“叫爹就行。”魔音号角飞了出来，朝众人播放。 　　那个自称老子的山匪提醒了乐源，趁这个机会，再收割一波言灵咒的经验。 　　“爹。”“爹。”“爹。” 　　虽然山匪们感觉喉咙都烧没了，一连串的“爹”声，还是迅速响了起来。 　　“叫爷爷。”沐雪风忽然在旁说道。他的指间，把玩着一缕剑气。 　　那雪亮的剑气，仅有手指那么长，却隐约透出一种无坚不摧的锋芒。 　　“爷爷。”“爷爷。”“爷爷。” 　　又是一连串毕恭毕敬的“爷爷”。 　　“喵？”小橘猫抬头，又想当我爸爸是吧。话说饲主你难道也学会言灵咒了？ 　　“不会言灵咒，我只是长得比较凶。”猜到猫在问什么，沐雪风说道。眉眼柔和，似乎噙着一丝笑意。 　　……啧。 　　你能打，你了不起。 　　刷完熟练度，就是收尾工作了。 　　沐雪风干脆利落地全部折断手腕，还废去了那几个筑基、练气山匪的经脉，然后带着猫扬长而去。 　　呼，告一段落。 　　迎战元婴魔修时点燃的那一把发奋之火，感觉已经烧完。一回屋，小橘猫就什么都不想地躺平了。 　　迷迷糊糊中碰到了什么，像是饲主的腿，猫咪的小脑袋往下压了压，寻觅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昏睡过去。 第58章 猫大爷赏你的 　　醒来时, 太阳都照到屁股了。小橘猫跳下床，跑出门。 　　黑蛟正在院子里撒欢。昨晚过来借宿时他就按沐雪风吩咐，缩成了一条小蛇模样, 主人家甚至小声嘀咕了一句, “小道长养了只猫, 还养了条黑蛇啊”。 　　不论是“小道长”, 还是“黑蛇”，听着都有点奇怪，但又没毛病。 　　“醒了？”沐雪风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 “过来吃饭。” 　　“喵喵！” 　　一同飘来的, 还有一股鱼香。 　　“你醒得迟，主人家早上留的粥我吃了点, 剩下的被小黑吃光了。我去附近码头买了条今早刚打的鱼, 借用了这家厨房。”沐雪风说道，把那碗热腾腾的蒸鱼端到了猫面前。 　　“喵喵喵！”小橘猫蹲在饭桌上，闻了闻, 快乐地摆尾。 　　饲主你挺贤惠的嘛。 　　一整碟蒸鱼很快就被埋头大吃的小橘猫干完了。吃得出来, 特别新鲜。 　　饭毕，他们启程回道院。 　　先到最近的大城，借传送阵到达阆州城——也是同窗林芳殊家的领地，再运起遁术, 飞到了道院。 　　没有先回伴莲居, 一人一猫直奔炼器堂。 　　他们没有在老地方找到赵弘, 在铁炉林立、遍地机甲的炼器峰上转悠了一会儿, 发现这家伙正牵着一头鹿蜀, 站在路边跟几个人闲聊。 　　那鹿蜀被他打理得皮毛泛着丝滑光泽，鬃毛细心编织成了一根根小辫子, 缀着串有黄玉和玛瑙的流苏作为装饰，安安静静地站在身畔。 　　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一人一猫默默地停在了不远处，没有急着上去打招呼。 　　这帮聚在一起闲磕牙的，正听其中一人描述，沐雪风当众击败魔修时的场面。 　　以金丹战元婴，的确是一项壮举。这人也吹得天花乱坠，仿佛那刀光剑影的对决，是他亲眼所见。 　　但是！ 　　这人语气一转，信誓旦旦道，你们知道吗，沐雪风这厮肯定早有胜算，是故意把道院的大伙儿骗过去做见证的！不然怎么没早一步晚一步，刚刚好我们到了他就胜了？ 　　而且那小子—— 　　“劳烦各位赶来。我也没想到，我真能击败他。”他又着重形容了一下，沐雪风战胜对手后，说出这句话时的样子。 　　沐雪风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三分歉意，三分轻蔑，三分自得，和一分的不可一世！说话时甚至浑身都在发光！ 　　他肯定事先偷偷整束过衣装，挽好发，换上最华丽的衣物，环绕周身布置了光华耀耀的照明术法，就为了在道院大出风头！ 　　如此一番发言，不仅没人质疑，还听得群众们纷纷感叹。 　　天哪，居然为了装比做到这种地步，真是其心可诛，人神共愤啊！ 　　不知道沐雪风心里正怎么想，小橘猫瞪着死鱼眼。 　　什么嘛，饲主那天穿的不是平常衣物吗？完全没特意打理过啊，还有这个闪闪发光的特效，兄弟你是怎么脑补出来的？ 　　“有活来了，回聊啊。”忽然看见了他们，赵弘招呼道，“沐师弟，猫师弟，找我有事？” 　　众人回头，看到那一人一猫，全都面露尴尬。 　　没有多搭理他们，与赵弘走到了一边，沐雪风把他的需求说了说。 　　让赵弘量了龙雀刀的尺寸，再把旧刀留下，重新锻造为刀鞘。 　　神异的龙雀刀，令赵弘赞叹不已。 　　小橘猫也掏出了竹蜻蜓和那团萤火，要求把萤火炼入竹蜻蜓中，还特别强调，要做出火焰升腾的效果。 　　赵弘认真听着，点头道：“这个好办，一定给猫师弟你做得漂漂亮亮。” 　　算上两件的工钱和低阶材料费，赵弘加起来收了两千灵石，说过几日就能完工。 　　琐事办完，一人一猫回到伴莲居。 　　有个陌生脸的绿衣人正站在院子门口发呆。墨绿色的衣袍，衣上布满菱形的深色暗纹。 　　小橘猫瞧了一眼，突然间福至心灵，这衣服颜色，难道是……化形后的小玄龟？ 　　多日前离开道院去青丘的时候，饲主说过，小玄龟到了年纪，很可能回来时就已经化形了。 　　“喵喵！”小橘猫冲过去，左看右看，绕着绿衣人的脚转了一圈，借助魔音号角点评道，“还挺像模像样的嘛。” 　　绿衣人一愣，不待他说话，乐源又说道：“从狐国给你带的炸酥鱼，喏，拿着，你最爱吃这个了吧。” 　　猫从令牌里掏出了一只木盒。盒子上附着了保鲜的术法，可以维持一个月味道不变。炸酥鱼本身便宜，但包装盒挺贵，也就带了这么一盒回来。 　　对方接了过来，结巴道：“谢、谢谢。”心里则泛着嘀咕，我说过我很喜欢吃鱼吗？也没有吧…… 　　不过一只小奶猫的好意，似乎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哼哼，走时家里还晾晒了不少小鱼干，都被你偷吃了吧？”小橘猫又说。 　　“哎？没有啊，我没偷吃。”对方大窘。 　　“还说没有！不是你偷吃的，那就是那些小鱼干长出翅膀飞走了呀？” 　　小橘猫的一双翠绿猫眼扫向厨房的屋檐，那里光秃秃的，只剩下几根挂小鱼干的绳子了。 　　“真的没有……”绿衣人虚弱无力地辩解。 　　“咳，”旁观到现在的沐雪风，忽然咳了一声，开口解围，“他不是化形后的玄龟。” 　　语气里，还听得出在憋笑。 　　“喵？” 　　小橘猫瞪圆了眼。 　　可是以我和饲主的人缘，伴莲居平时都没有客人的啊！ 　　所以你是干嘛来的？ 　　等等，那盒炸酥鱼也得还给我。虽然再要回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我只买了这一盒，给你小玄龟就没有了。 　　小橘猫抬起一只前爪，肉球朝上，伸了出去，猫爪还颠了颠。 　　绿衣人一愣，然后乖乖地将刚收到的木盒双手交还。 　　“你有何事来访？”沐雪风问。 　　“在下司徒涵，也是道院的弟子。”绿衣人连忙自我介绍，“道院里近期要办一场盛会，人人都可参与，我是领了任务来给两位送信的。” 　　一场人人参与的盛会？ 　　捕捉到了关键词，小橘猫耳朵竖起，眼睛一亮。 　　哟，这么快啊，又有我和饲主装比的舞台了？ 　　咱们来者不拒，给多大的舞台，就能装多大的比—— 　　沐雪风似乎也是同样想法，眉宇间浮起一丝轻狂之色。不论对手为何人，他都敢接战，然后，赐其一败！ 　　“盛会是这样的……”就听司徒涵开口，详细说明了一番。 　　一人一猫，听了一耳朵，就当场呆愣。 　　什么，琴棋书画大会？ 　　总之，这是一场弟子们挥洒才情、展示技艺的风雅盛会，全名叫作雅艺大会。 　　——为什么全名反而比较短啊！ 　　“关于琴棋书画大会，两位师弟若还有什么疑惑，可查阅这本册子。”司徒涵说完，就将一支卷轴递给沐雪风。 　　“好。” 　　“其实这送信的活儿，本来是道院饲养的青鸟干的，我主动接过来，是有一事要登门求助，与大会有关。” 　　啊这，与琴棋书画大会有关？ 　　小橘猫倒吸凉气，沐雪风开口时，也弱了两分气势，不复平日那种自信：“这我恐怕……帮不了你。” 　　就是说啊，你交给饲主一个挑战元婴老怪的活，饲主多半都敢接下来。 　　但是什么琴棋书画，这可不兴找饲主啊！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听说猫师弟幻术精绝，想请猫师弟出手一次。” 　　啊，竟然是来找我的？小橘猫精神一振，就听听他怎么说。 　　司徒涵接着一通解释，总算把这事情说清楚了。 　　原来，这家伙报名参加了画艺大赛，大会十年一届，算上这次，已经是他第九次参赛了。 　　他自身画技不差，每回都能夺得第二，屡屡落败于一位师姐之手。技不如人，他也认了，但他爱慕多年的小师妹声称，若这次能夺得第一，就答应他的追求！ 　　司徒涵自觉天赋有限，难以赶上那位画技精湛的师姐，只得从旁门左道上想一想办法了。 　　“你为何不去找那位师姐商量？”听到这里，沐雪风道。 　　“喵喵。”对啊，你这不是作弊吗。 　　“不瞒两位，我先去找了她。”司徒涵苦笑，“我向师姐说道，愿意将头名奖励还给她，再额外添上五千灵石，来换取一个名号。师姐不置可否，只说，一旦开始作画，她是不可能故意乱下笔墨，毁去一幅心血的。” 　　“我回去寻思了半天，终于领会过来师姐的意思。如果我想个法子，拖延她开始作画的时间，让她无法按时完成，我不就能得到第一了么？画技大赛时间很紧，往年也常常有弟子赶不上交画。” 　　懂了，小橘猫也寻思了一下，你是让我用幻术困住她，让她先在赛场里发发愣是吧。 　　但是你确定，这个法子就是师姐暗示你的吗？万一她并不想输呢？ 　　“猫师弟，帮帮我吧，”司徒涵双手抱拳，“只要你答应，五千灵石的报酬，我现在就给。” 　　“……喵喵！”小橘猫伸出了爪子。 　　行吧，灵石拿来，这个活我接了！ 　　财帛动猫心啊。 　　如果这是一本青春洋溢的正能量少年漫，配角的这种请求肯定会被主角严词拒绝，然后该名配角会在赛场上感受到热血和努力的真意，进而收获一波成长—— 　　但并不是！ 　　这只是一本地摊狗血三流网文啊！ 　　我和饲主也并没有那么的积极向上正能量，五千灵石多香啊，喵喵。 　　“猫师弟这是答应了吗？”司徒涵露出惊喜之色，“那就劳烦师弟了！” 　　生怕小橘猫反悔一般，他忙不迭地把早就备好的小布袋拿了出来。 　　等他走后，乐源哗啦啦倒出来一数，确实不多不少，五十个灵晶。 　　灵晶都是手指粗细的长条棱柱，璀璨剔透，比水晶还闪，看着就诱人。 　　“喵喵。”小橘猫抬起头，看了眼饲主，猫爪在灵晶堆拨了拨。 　　“要分给我？”沐雪风一怔，“只你出手，当然都归你。” 　　“喵喵！”小橘猫摇头，猫爪从灵晶堆里推出了一根，推往沐雪风的方向。 　　刚赚了一笔，猫大爷赏你哒！ 　　好像领会了猫的意思，沐雪风伸手，隔空将那根灵晶摄在了掌心，语声柔和道：“乖。” 　　？不对啊！ 　　是赏赐，你怎么理解成上供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招募一个章抛龙套女角色，待遇还是挺好的，有姐妹想要参与一下吗？给作者一个正经点古风点的名字就行，不符要求的话我会魔改~一个名额，先到先得，如果没人搭理作者我就随便起一个啦233 第59章 臭！流！氓！ 　　收起滚落满地的灵晶, 小橘猫跟着饲主往院子里走。 　　一个豆丁大的青衣小童正躲在池塘边的柳树后探头探脑。想跑上来迎接，又被两人身后的黑蛟吓了一跳。 　　黑蛟已经变回了原形，这货闭着嘴, 不嗷呜叫的时候, 颇有几分威猛。 　　“喵喵？你是小玄龟吗？”小橘猫试探地问道。 　　见青衣小童怯怯地点了点头, 乐源这才放下心来, 把刚刚收回来的炸酥鱼重新送给了他。 　　“谢、谢谢猫！”小豆丁奶声奶气。 　　“龟龟啊，你取名字了吗？” 　　小童点头：“我在池塘里想化形之后的名字，想了一百年呢！” 　　居然能花一百年去想名字！小橘猫耳朵竖起, 那得是什么样的好名字啊！ 　　“我是一只龟, 所以姓桂；我喜欢吃小鱼小虾，所以叫桂小虾！”小豆丁说出了他的绝世好名字。 　　小橘猫嘴角一抽。 　　行吧, 饲主是个取名废, 你是取名废二号。 　　说话间，扑通一声，黑蛟扑进了漂满莲叶的水塘里。庞大的身躯, 瞬间挤得池子里满满当当, 水都漫涌上了岸边。 　　桂小虾望着被霸占的池塘，扁了扁嘴，面露委屈。 　　“小虾啊，你已经化形了, 要不要搬进三楼住？”乐源又问道。 　　伴莲居是两人合住的宿舍, 主屋有三层楼, 除去底楼会客厅外, 本来是猫一层饲主一层。不过猫和饲主向来住在一起, 三楼就空了下来。 　　“我、我还是喜欢待在水里。”桂小虾一边软糯糯道，一边瞟着池塘里扭来扭去、转个身都困难的黑蛟。 　　“小黑。”沐雪风忽然开口。 　　“嗷呜？”黑蛟从水下探头。 　　“这里住不下你, 你也挺能吃的，去驭兽峰待着吧。” 　　“嗷，好的，大人。” 　　都没坐下来歇口气，一人一猫又带着黑蛟飞往驭兽峰。那边地方大，也有专门饲养水生灵兽的湖泊。 　　找到了驭兽峰上管事的于师姐，沐雪风说道：“这头黑蛟我想寄养在这里，需多少花费？”黑蛟盘在旁边，乖乖巧巧的样子。 　　蹲在娃娃脸于师姐身旁的那头狰，脑袋中央用白布包扎得严严实实。刚看见沐雪风，就金睛含泪，身子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小橘猫瞄了一眼，哟，这不是打赏了我一根独角的那位大哥吗！您的角还没长好呢？ 　　“血脉纯正，是头好蛟。”没有去管自家不争气的狰，于师姐笑道，“沐师弟客气了，若没有指定饲喂灵肉灵草，也就是多张嘴而已，花不了什么灵石。让它待着吧，多久都行。” 　　“好，那就劳烦了。” 　　坐在饲主肩头飞离驭兽峰的时候，小橘猫听见了一声悠长的“嗷——”回头望去，隐约可见一抹黑影，正在疯狂地乱蹿撒欢。 　　在道院里吃吃饭、修修炼，一晃儿，就到了琴棋书画大会举办的日子。 　　会场设在八卦广场。还没正式开始，场边的案台上就摆满了各色糕点和水果拼盘。一人一猫各拿了一块点心，边走边吃。 　　乐源回忆着介绍手册上的内容。 　　琴棋书画不止是风雅技艺，也蕴含着最高深的道法。本门的冼清河师父擅长魔音之法，秋招玉师父擅长以琴音疗治伤势、祛除心魔，如果在琴艺大赛中夺得名次，可拜入她们二人的门下；道院的孟纪云前辈从书法中悟得一门神通，留下秘籍收录在藏经殿；宝光阁中，收有一幅上古大能花锦织亲笔所绘的画卷，一套“鬼手棋圣”蒯安寒流传于世的棋具，从中分别能够参悟出一门乾坤道法和光阴妙术。在大赛中夺得前三者，可借去观摩。 　　别问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某个闲着没事的午后，乐源把身边带字的纸都看完了。凝脉期这该死的记忆力！嘿，硬是过目不忘！ 　　所以这雅艺大会，其实也是一场机缘……对于小橘猫和饲主来说，倒是没什么用啦。 　　乐源怀疑要不是陪自己过来，饲主宁愿出门练刀。 　　“猫师弟！”雇主司徒涵已经到了，向小橘猫热情招呼。 　　他将一人一猫领到了待会儿进行画艺大赛的场地。 　　十多个几案上，铺着雪白宣纸，成整整齐齐的两排。一个文雅娟秀的女子坐在案前，整理着笔砚和颜料。 　　“那就是多次蝉联第一的沈语吟沈师姐。”司徒涵指给小橘猫看，带着几分敬意地小声说道。 　　“喵喵。”小橘猫点头，表示了解。 　　“师兄？”一个明快的声音响起。 　　“符师妹！”司徒涵看了过去，开始结巴，“师妹你看着吧，我会得到第一！” 　　“好哇，我等着师兄的好消息。”符师妹笑眼弯弯。 　　还没表白成功，这俩已经开始撒狗粮，沐雪风带着小橘猫默默走到了一边。 　　等候片刻，琴棋书画四场大赛，同时开始。 　　小橘猫也悄悄发动了幻术。 　　秘法·化学地狱！ 　　只觉眼前一花，那文雅女子沈语吟就已置身在一间小屋里。除了墙上挂的那幅图玄奥莫测，这里倒有点儿像经义考核的考场。 　　她还算镇静，四处转了转，听到外面有人叫：“沈师姐，这里，来这里。” 　　走出门，明媚阳光洒落，面前是个波光粼粼的池塘。顶着一对橘色猫耳的美貌少女从池中徐徐升起，左右手中，各拿一个透明的罐子。 　　“沈师姐，你想尝尝左手边这杯冰橙汁，还是右手边这杯西瓜汁呢？”猫耳少女微笑道。 　　“西瓜汁吧。”沈语吟道。 　　话音未落，右手边的琉璃罐便飞到了面前，沈语吟接在手中，饮了一口鲜红的果汁：“冰凉鲜甜，不错。” 　　偌大的八卦广场上，四场大赛都吸引了不少人旁观。 　　一人一猫则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 　　小橘猫分心两用，一半心神用在维持幻术，还有一半，在外界东张西望。 　　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法大赛的场地，前方挂着一个巨大的横幅。横幅上墨迹淋漓，这一片、那一片的，已写了一些字，笔迹各不相同。 　　“是沐师弟，猫师弟吧？”一位师兄将墨笔递了过来，笑道，“要不要写点什么？” 　　沐雪风道：“我不参赛。” 　　“并非比赛，只是留个纪念，写什么都行。” 　　这是签名墙吗？小橘猫心想。仔细望过去，横幅上写什么的都有。 　　有表达祈愿的，如“顺利结丹”“剑道大成”“惟愿拜入冼师父门下”；有表白的，如“符梓江我心悦你”“小猫咪真可爱”“荔枝沙冰好吃”；也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如“到此一游”“肚子疼”“恶意装比可耻”。 　　沐雪风便接过笔，沉思片刻，在空白处运笔如飞，写下了——“战天斗地”。 　　嚯，饲主的字可以啊。 　　小橘猫打量一番。去参赛可能拿不到名次，但字如其人，头角峥嵘，挺拔张扬。 　　还有这四个字的含义！不愧为龙傲天，就是要逆天而为。 　　也用猫爪蹭了点墨汁，小橘猫在饲主的字迹旁边，用力摁了一摁，再用师兄给的毛巾把爪子擦干净。 　　墨色的猫爪印，和张扬的“战天斗地”，贴在了一起。 　　向来不知谦逊的沐雪风直接写在了横幅的正中间，字也不小，十分显眼。 　　一人一猫又往别的会场逛去，听听琴曲，看看对弈。 　　时不时地，乐源能听见走到横幅前的弟子们，议论“战天斗地”那四个字。 　　“谁写的啊？” 　　“看看挨着的那个猫爪印，还能是谁？沐雪风呗！” 　　“以他的性子，还真能写出来这种话。” 　　“好狂！道院里就没有能治他的了？” 　　与此同时，化学地狱当中，猫耳少女还在十分敬业地说着台词：“沈师姐，你想尝尝左手边这份酸奶布丁，还是右手边这份芒果班戟呢？” 　　“虽然都不知道是什么——还是你们妖界的特产吗？”沈语吟笑道，“芒果班戟吧，看着挺不错。” 　　“不不，”话刚出口她就反悔了，“我吃得下，我全都要！” 　　屋里的几案都已经搬了出来，沈语吟正盘腿坐在池塘前，愉快地享用美食。 　　行吧。 　　一份酸奶布丁和一份芒果班戟，自动飘到了她面前，落在几案上的白瓷盘里。 　　沈语吟拿起芒果班戟，咬了一口，边吃边说：“猫猫你变的绿豆糕还有少许瑕疵，与外界的绿豆糕相比，吃得出细微不同。但这些从来没见过的点心，个个都美味极了！” 　　在琉璃洞天的幻境里历练过一番之后，在味觉的模拟上，乐源确实经验暴涨。不过要百分百还原，还有些许不足。 　　但是地球上的甜品冷饮，花样就足够多，能拖住沈师姐好久了。 　　在此之前，沈师姐已经尝试了各种千层蛋糕、水果蛋糕、泡芙雪媚娘什么的。 　　不一会儿，沈语吟就吃完了芒果班戟，又用勺子舀了一块酸奶布丁送入口中，还笑眯眯道：“猫猫，再来杯椰子水吧。” 　　“好嘞。”猫耳少女催动幻术，将一杯冰冰凉的椰子水送到几案上。 　　沈师姐，你是把我这里当茶餐厅了吧——还是猫耳美少女茶餐厅，啧。 　　又吃了一会儿，沈师姐叹气：“嘴巴一直没停，吃得有点累了。” 　　“在这里是不会吃撑的，师姐慢慢吃。”猫耳少女道。 　　毕竟只是幻术，并没有当真吃下那么多东西。 　　“也是，还不会胖，真不错。”沈语吟笑了笑，“只不过干吃着，有点腻了……” 　　“呃，我给你唱首歌？”乐源想了想说道。 　　为了五千灵石，他也是拼了。 　　唱现代风格的歌有点出戏，寻思了一下，乐源一展歌喉：“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虽然不懂得多少声乐技巧，但他声线好，音准好，倒也动听。 　　“好！”沈语吟十分给面子地鼓掌，“词尤其好，唱得也不赖。” 　　喝完彩，将手边的椰子水一饮而尽，又问道：“在这儿能不能看到沐雪风的表演啊？” 　　“五千灵石是我收的，他是另外的价钱。”猫耳少女说道。 　　饲主可以是可以，得加钱。 　　沈语吟面露遗憾，哀叹一声：“我的灵石都拿去买颜料了，付不起。” 　　道院里并非人人都是修二代啊。不过饲主也跟自己一样见钱眼开，出场费估计不贵……乐源暗想。 　　他多半只能舞舞剑，还有啥才艺吗？难道表演一个铁锅炖自己？ 　　“猫猫，我还想再吃一份榴莲千层。” 　　“喵。” 　　“沈师姐，你知道是司徒涵让我困住你的吧？”幻境里待了好半天，乐源才记起问，“我收了五千灵石，他有没有给你报酬？” 　　师姐一直挺配合的，好像早就猜到了什么。 　　“没收，”沈语吟摆摆手，“见他言辞恳切，我就成人之美一次吧。不过头名奖励，我会向他要来的。” 　　好吧。 　　画艺大赛场外，观赛群众们正在议论纷纷。 　　得了好几次头名的沈语吟支颐坐着，一动不动，面前的宣纸上还是雪白一片，连个墨点都无。 　　“沈师姐还在酝酿当中吗？” 　　“我怎么感觉她睡着了？” 　　“现在还没开始，恐怕来不及了呀。” 　　另一边，司徒涵正在全神贯注地埋头作画。 　　这场雅艺大会，风雅归风雅，但中途也闹出了一点岔子。 　　下棋下出火气的两人，当场扔下棋局，飞到广场上空斗法去了。沐雪风在下方观战，比看人对弈有兴致多了。 　　案台上的点心和水果，也新上了一批，小橘猫和饲主又跑去吃了一回。 　　“现在放你出来？”幻境中的猫耳少女说道，估摸着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好，辛苦猫猫了。”沈语吟的语气里，好像还带了点遗憾。 　　当她从漫长的走神中终于醒了过来，场外爆发出一阵欢呼。 　　沈语吟微微一笑，提起画笔，下笔如风。 　　今天的画题是“虎”。赛场中，有画斑斓猛虎的，有画神异白虎的，但沈语吟寥寥几笔，却画了一只眼神灵动、憨态可掬的小橘猫。 　　最后在小橘猫的额头上，写了个“王”字，沈语吟便站起身来。 　　她画得最迟，却是第一个离场的。 　　向场外的一人一猫走过来，沈语吟瞧着小橘猫，微笑道：“沐师弟，我一直以为你养的是公猫，没想到竟然是只小母猫？” 　　“什么？”沐雪风诧异。第一反应就是抓起肩头的小橘猫，给猫翻了个面，试图往下面查看。 　　？？ 　　饲主你在想什么，你不是看过我幻化的人身吗？！还有沈师姐，幻境里我是美少女，你就觉得我是母猫，是不是太武断了？ 　　清白马上要丢，小橘猫喵呜惊叫奋力挣扎，“啪”的一爪子拍在了饲主手臂上。 　　臭！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 　　沐雪风os：什么？我养了好久的小公猫突然变性？我得查看一下！ 　　乐源：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啊！！臭流氓！ 第60章 自己人 　　“猫猫像是害羞了。”沈师姐道。 　　眼见小橘猫一股子我与清白共存亡的势头, 沐雪风倒也没有继续强迫民猫，钳制猫的手松开了。 　　看是没来得及看，手指却在猫咪挣扎时蹭到了什么, 沐雪风松口气嘀咕道：“还是只公猫。” 　　？为什么觉得我会突然变性啊！小橘猫气哼哼瞪了一眼。 　　#查询饲主智商 　　“是公猫啊？”轮到沈师姐惊讶了, “那我认错啦。” 　　“这幅画能否卖给我？”沐雪风问她。 　　沈语吟的参赛画作是一幅额头上带王字的小橘猫, 用笔简练, 却透着说不出的可爱。 　　“让我摸一摸就——”沈语吟笑着看猫。 　　那你可找错人了，好几个这么问的，饲主从来没松过口。重新回到饲主肩头的小橘猫心道。 　　刚这么想, 就见饲主瞧了猫一眼, 流露出两分犹豫。 　　喵？ 　　真猫哪有纸片猫香是吧？？ 　　“算啦，”沈语吟道, “既然画的也是你家猫, 沐师弟，等名次出了我就送给你。” 　　“多谢。” 　　两边刚聊完，一帮弟子们就乌央乌央涌了上来。 　　“沈师姐！！我也想要一幅狸奴画挂在卧房墙上, 一千灵石够不够？” 　　“我也要, 我也要！” 　　“师姐，我要买一张大白狮子猫！” 　　还有一个抱着像是粉白小猪的当康兽的男弟子，挤进来说道：“沈师姐，给我家小花也画一幅吧, 我出一千五！” 　　团团包围, 场面热烈。穷到掏光钱袋去买稀有颜料的沈语吟, 开拓出了一条新财路。 　　会场的另外一边, 小橘猫则被饲主追问：“你做了什么, 让她误以为是母猫？” 　　“喵喵喵？”小橘猫瞪着翠绿圆眼，歪头装傻。 　　变成美少女的时候乐源根本没有多想, 只是觉得这样更具亲和力，更方便骗人罢了。 　　在修真界，这种理念似乎还是超前了一点。 　　“老实交代。”饲主并没有被糊弄过去。 　　“喵呜……” 　　感觉饲主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小橘猫弱弱喵了两声，就借助魔音号角答道：“我在幻境里变成了少女，招待她吃点心。” 　　“也让我进幻境看看。”沐雪风即刻道。 　　“喵喵！”小橘猫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了吧！ 　　“她能看，为何我不能看？” 　　咱俩比较熟，我才不好意思啊…… 　　“沐师弟，猫师弟。”还好这时，来人拯救了小橘猫，是曾经一起前往蓬莱仙会的季师姐，“有桩急活儿，你们干不干？” 　　“什么活？”沐雪风问道。 　　“稍后为荣获前三的弟子们发奖。本来接取这活的梅师妹忽有急事，被她师尊叫走了，我正找人顶替她。哦，报酬为五百灵石。” 　　“好”“喵” 　　一人一猫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五百灵石虽然不多，但只是站那给人发奖，还有比这更轻松的吗。 　　雅艺大会中，几场大赛都到了尾声。 　　除了弈棋组当场决出输赢，琴书画三组都经由师长们评审，在商议中分出第一二三名。 　　散落在会场各处的弟子们，都往广场中心的三座巨剑前汇聚过去，那里临时搭起了一个颁奖典礼的台子。 　　“那不是沐雪风吗？” 　　“谁提的建议，让他来……” 　　“哈哈哈，早知道是他发奖，我就去参赛了！” 　　沐雪风面无表情，平日里握刀的双手稳稳端着檀木盘，盘上铺着大红绸，摆放着奖品，是些灵器和丹药。 　　小橘猫漂浮在他身边，每上来一人，就用两只前爪抱起奖品，往前飞上几步，郑重地送给获奖者。 　　猫猫已是凝脉期，自己也能飞，只是没有竹蜻蜓那么方便省力。 　　一份工钱，两人打工，乐源暗想，道院的这五百灵石花得超值啊。 　　书法组的第一是林芳殊，乐源看到她参赛了，没想到这么厉害。另一个有点眼熟的同学，得了琴瑟组第三。 　　至于沈师姐的那幅画，虽然备受大伙儿的喜爱，最终没拿名次。画题是虎，她画了只猫，有点儿离题了。不过上门约画者众多，也算意外收获。 　　琴棋书画大会在傍晚结束，一人一猫回到伴莲居。 　　在卧房把沈师姐的那幅画挂在墙上，沐雪风观赏了一会儿，就瞥向了小橘猫。 　　“放我进幻境。” 　　他竟然还没忘！ 　　“喵。” 　　“放我进。” 　　“喵。” 　　“放不放我进。” 　　“喵。” 　　…… 　　看着在这一番没有营养的对答后，从储物戒中取出龙雀刀，垂眸开始擦拭刀身的饲主，小橘猫仰着头，打量他的脸色，在他脚边绕来绕去。 　　饲主面沉如水…… 　　感觉他生气了啊！ 　　该不会又是在吃醋？ 　　无声的寂静在房间中流淌，只剩下拭刀的轻响。饲主的郁郁不乐，好像也感染到了自己，小橘猫的尾巴垂了下来，翠绿猫眼也变得黯淡。 　　乐源心软了。 　　和好兄弟的不开心比起来，我的节操貌似也没有那么重要？有句话叫，女装只有一次和亿次，迟早的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喵喵！”秘法·化学地狱！ 　　晃眼之间，一重幻境已经落下，将沐雪风笼罩。 　　“老沐，来这里，来这里。” 　　没让饲主在屋子里多转两圈，乐源就在外面叫他。 　　沐雪风闻声出门，看到从池塘中缓缓升起的猫耳少女，似乎愣了一下。 　　“饲主啊，你想尝尝左手边这杯西瓜汁，还是右手边这杯可乐呢？”虽然已经从河神沦落为茶餐厅猫女仆了，仪式感还是得有，固定台词还是得念。 　　“右边。”沐雪风不假思索。 　　在琉璃洞天的幻境中喝过可乐，饲主显然还记得这种深红棕色的饮料。 　　“喵。” 　　猫耳少女一挥手，给饲主把几案也变了出来，让他坐下，右手边的琉璃罐随即飞落在几案上。 　　沐雪风拿起，刚喝一口，就呛了一下。 　　从那杯长得像可乐的饮料中，飘出了一股刺鼻的醋酸味。 　　以幻术极致还原，香、酸、醇、浓，镇江香醋。 　　“嘿嘿。”猫耳少女已经飘到了沐雪风对面，安抚地拍拍他背脊，“你现在的心态，喝什么不都是在喝醋吗？” 　　见沐雪风瞪他，猫耳少女急忙说道：“好啦不逗你了，这回是真的。” 　　心念一动，用纸杯装的可乐摆在了饲主面前，还搭了一盘金黄喷香的炸鸡。 　　“老沐啊，”猫耳美少女也在对面坐了下来，拿起另外一纸杯可乐，“你要相信我，咱俩可是好兄弟啊，在我这儿你是独一份的！没有什么‘她能看，你不能看’的道理，我只是不好意思罢了……” 　　乐源干脆把话都说明白了。 　　“是么？”沐雪风这回先闻了闻，再喝了一口可乐，不置可否道。 　　“那当然！此心日月可鉴！呃……”抬头看了眼幻境中虚假的天空，猫耳少女挥挥手，变了颗太阳出来，“别的话我也一起说了吧，其实我先前幻化出来的人身，是我上辈子的模样。” 　　话题突然严肃。 　　还在琉璃洞天中，乐源就想过要解释一下，找不到由头去说，趁这个机会索性说完吧。 　　沐雪风一惊，眼神带了点专注地看着他。 　　“我上辈子并不在妖界，而是一个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喝的这东西，就是从那里来的。”猫耳少女笑了笑，“我是生病死的，死后转世投胎成了此方世界的一只猫。也不知为何，上辈子的事情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一只被遗弃在瓦砾堆里的小猫刚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我从来没有什么旧主人，你懂了吧？” 　　乐源猛灌一口可乐，又自顾自继续说：“不止是什么没影子的旧主人，我的父母亲朋同窗好友，也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他们与我远隔天涯，也可能比天涯还要遥远得多。饲主，现在只你和我，咱俩相依为命。这世界上其他所有的人，也许对我友善，我也挺喜欢他们，但在我心底，终究都是外人。” 　　只你与我。 　　乐源能感觉到，沐雪风正是这么想的。 　　饲主是个本性上有点儿冷漠的人，不爱多管闲事，不会施舍多余的善心，他将世界划分为两片：自己人，和外人。 　　外人的一切，与他无关；而“自己人”，从前只有饲主自己，后来又添进来一只猫。 　　也许正因为当初是一只懵懵懂懂的小奶猫，才能打破这个界限，闯进饲主的世界里。 　　“你还会回去么？”沐雪风忽问。 　　“回不去了吧？”猫耳少女想了想说道，“等我得道飞升，说不定才有办法回去，到时叫上你一起去我老家看看！” 　　“……好。”沐雪风也喝了一口可乐。 　　猫耳少女将脸凑近他，与他四目相对，呼吸相闻，咧嘴一笑道：“嘿嘿，好兄弟，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也交代一下吧？关于你的过去，我还一点都不知道呢。” 　　“我的过去，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 　　“你若觉得为难，就从刚捡到我的时候开始讲吧！那时候我还没有记事呢，我待的瓦砾堆是个什么地方，你为何出现在那里？你是不是给人家灭门了！” 　　沉默片刻，沐雪风放下了可乐杯，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把青瓷壶和一只酒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既然你想听，好。” 第61章 一只醉鬼 　　“你咋吃独食啊！给我也来一杯。”猫耳少女道。 　　沐雪风便又拿出一只酒盅, 也倒满，推了过去。 　　乐源小抿一口，酒液微凉, 带点儿竹叶的清香。顺便挥挥手, 变出了一盘卤猪耳朵和一碟茴香豆当下酒菜。话说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来着…… 　　“你猜对了, 那就是我昔日的师门, 为我所灭。”沐雪风开口道。 　　嚯，一上来就是大新闻啊。 　　没露出多惊讶的表情，猫耳少女点点头, 专注看着饲主, 表示洗耳恭听。 　　龙傲天嘛，灭门基操。 　　沐雪风自饮一杯, 继续说道：“我是在外流浪时, 被师父领进宗门的。那是个名唤栖霞派的小门派，不像道院里精英弟子众多，门内仅有一位元婴长老, 还因破关失败, 长期闭关养伤。我在入门五年后踏入金丹境界，论起来也算是门派栋梁了。” 　　说到这里，他语声微顿，眼底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那日, 初结金丹的我回返宗门, 才穿过山门, 就见天空晦暗, 风云突变。我也记不清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常年闭关的元婴长老, 似乎想剥了我的金丹用来疗伤，我当然不可能束手待毙。”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 只见宗门沦为一片废墟，昔日的师辈同门，成了一具具埋在瓦砾堆中的死尸。倒还有几个人活着，却像染上了魔气，疯癫发狂，我就将他们全杀了。”沐雪风说得很平静。 　　“是不是就像天意城中击败演道仙尊那样？咱俩爆发出了空前强大的力量，事后却把那一战的经过给忘了。”猫耳少女道。 　　以金丹战元婴，还是猝不及防之下，饲主肯定在那时候爆种了吧？ 　　“有可能。”沐雪风又斟了一杯，仰头喝完。 　　“我呢？这段回忆里我在哪里？”乐源也跟着喝了一杯。清冽的酒液入喉，回味有点辣，有点上头。 　　“你啊，只是我在路边随手捡的罢了。” 　　“喵？” 　　“小小的一团趴在草堆里，就像从草里长出来的一样。没有巴掌大，眼睛都睁不开，我本不打算搭理……” 　　“哦。”猫耳少女用死鱼眼看着他，将一颗茴香豆丢进嘴里。 　　“正要走时，忽然想到可以送膳堂里捉老鼠，就捎带上了。一入宗门，变故陡生，栖霞派都已灭门，没想到你一只小猫竟还活着。留在山上会饿死，我便带你走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善良的嘛。” 　　沐雪风嗤笑一声没说话，又倒了一杯酒。 　　他不算善良，本来极少生出这般怜悯之心——不是一次，而是两次。 　　草堆里的小毛团，他不捡走，很快就会被野兽吃掉；栖霞派废墟里的小奶猫，没人去管，迟早要渴死饿死。 　　不过是一条弱小生命罢了，世上每一刻都有千千万万性命凋零，与己又有何干？ 　　离去的脚步，却在迟疑中停了下来。 　　他好像听到了小奶猫细弱的“喵呜”声，又好像是种幻觉，小东西才出生没几天，未必会叫。 　　回头看去，还是一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毛团，毛发被微风吹得颤颤巍巍。 　　在他的注视中突然动弹，在草堆里慢慢爬了几步，压塌了草茎，一头滚到了地上，肚皮朝天，这下连柔软的草垫子都没有了。 　　真笨。 　　回想到这里的沐雪风，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被送到唇边的酒杯所掩去。 　　眼见沐雪风饮完一杯，又倒一杯，猫耳少女敲敲酒盅，你咋光顾着自己喝，给我也满上呀。 　　等饲主斟满以后，就拿起来，两只酒杯相撞了一下。感情深，一口闷！ 　　呼，有点头晕了，吃口菜。这卤猪耳朵还挺还原的，卤香味浓郁。 　　“你很喜欢待在钧天道院？”沐雪风忽道。 　　“啊，是啊，罗师父待我很好，大伙儿都挺好玩的，膳堂的菜也好吃。” 　　“是么。”沐雪风接下来说的话题，好像跳跃得有点突然，“沐家在我记事前就破灭了，我在舅舅家住到六岁。一个算卦看相的道人，瞧见街边玩耍的我，找上门来对舅舅说道，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久待之处必会遭逢灾祸。” 　　“放屁！”脑袋开始发晕的乐源，愤愤地拍桌子。 　　“那时我也不信，”沐雪风像是在笑，眼底却一片寒凉，“舅舅信了，于是我成了流浪儿。直到被师父带入栖霞派，果然，栖霞派也在五年后灭门。” 　　“呃……那是他们运气不好，巧合罢了，与你有个屁的关系！” 　　说话间，沐雪风又饮一杯，乐源也饮一杯。 　　哎，酒意冲上头了，我再吃口菜垫垫…… 　　等等，是用幻术变出来的下酒菜，等于吃空气，我是在空口喝酒啊！！ 　　“不管是真是假，过不了几年，我终究会离开道院。” 　　“既然要走，那就……走吧！”吐字都有点结巴了，猫耳少女大力拍着好兄弟的肩膀，“咱俩自立门户，建个……魔教什么的，嘿嘿，再造一座辣——么大的魔宫，你不是喜欢金碧辉煌吗，全用金砖铺地，宝石砌墙！给我也做一个……豪华猫窝窝，放在你床边。” 　　猫耳少女一边说着，双臂伸展开来，比了个“辣——么大”，一边嘿嘿直乐。 　　“饲主啊，你当魔尊的尊号我都想好了，就叫……嗷、傲天魔尊！怎么样？” 　　沐雪风闻言一愣：“这你都想好了？” 　　“是啊！”乐源大声哔哔，醉意逐渐加深，画风越加奔放，“我是注定要做魔尊的——猫！喵哈哈！没关系！孤星命格怎么了，咱俩一起去……流浪！” 　　“要是……吃不上饭了，还可以你卖艺……我端碗嘛！喵哈哈！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 　　沐雪风看向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奈。没有再接茬这个醉猫，默默地给自己又倒了杯酒。 　　猫耳少女赶紧把酒盅也推过去：“快！给魔尊——的猫满上！” 　　“你醉了。” 　　“满上！！” 　　“你胡说，我还能喝！快满上！”猫耳少女说着，猛地晃了晃头，“呃，好像……真醉了。” 　　见沐雪风不给他倒，就把饲主的酒杯抢过来，一口喝干，辣到眼泪都掉出来了。 　　白皙脸颊上浮起红晕，橘色猫耳抖了一抖。 　　“呜呜呜真的醉了，”擦了一把生理眼泪，猫耳少女又哭又笑地说道，“我塔喵的是个乖宝宝，以前从来不……喝酒的。” 　　倒也是实话。乐源只在以前烧烤聚会上喝过几次啤酒，没有喝过烈酒。 　　酒盅被抢走了，沐雪风索性拿起青瓷壶灌了一口。他的酒量要好一些，但是喝到现在，眸子里也浮起了一层薄雾：“乖宝宝会把‘塔喵的’，挂在嘴边？” 　　“嘶……” 　　猫耳少女歪着头想了半天，他已经有点断片了，脑子不太利落，半天都想不出来反驳的话，只得讷讷道：“你说得对。” 　　“我不当乖宝宝了，我要当魔尊——的猫！满上满上，为了咱俩的……千秋大业，干杯！！” 　　醉了以后，乐源的话变得更多了，胡言乱语，简直停不下来。 　　“以后咱们的魔教，招人第一步，先看有没有……毛绒过敏！有的不要！” 　　“什么狗狗党，说狗比猫……好的，比猫……可爱的，还有什么兔子党、仓鼠党，也统统……不要！！” 　　“好，都不要！”沐雪风举起青瓷壶，冲着壶口喝。从有点微醺，渐渐地，他也变得有点迷糊了。 　　“我当傲天魔尊，圆圆就是……魔教圣猫！” 　　“嘿嘿嘿……圣猫！” 　　“入教者，全都要给你上供。” 　　“好耶！上供……小鱼干！要最好的小鱼干！” 　　“等等！”猫耳少女忽然凑近了饲主，凑得比之前都要近，大眼瞪小眼，鼻梁贴鼻梁，“你怎么……变成两个脑袋了？” 　　想起什么，他“嘶”了一声：“饲主你是蛇精吧？听说蛇有……两个脑袋！” 　　“不对，”话音未落，猫耳少女就猛摇头，“不是两个脑袋，是两个……丁丁，蛇有……两个丁丁咧！嘿嘿嘿。” 　　“丁丁，是什么？”沐雪风问道。 　　“呃……说、说不出口。是你有，我没有的东西。” 　　“你……没有？”沐雪风也晃了晃头，一阵晕眩，“那是什么东西，你要的话我……给你。” 　　“呜呜呜这怎么……给嘛！其实我有的！”猫耳少女瞪大双眼，瞥了一下饲主，“现在的我，没有……我本来有的，现在没了……你懂了吧？” 　　虽然说得颠三倒四，但沐雪风愣了好久之后，似乎明白了过来。带了点尴尬，又拎起青瓷壶灌了一口酒，颊边微红。 　　乐源也不甘示弱地抢走酒壶，喝了一口，这下子彻底不行了，脑袋垂落，额头咚地往几案上一撞。 　　“呜呜呜，饲主你这个大憨憨……” 　　猫耳少女脸朝下趴在桌上，碎碎叨念：“饲主啊，我一开始觉得，你好帅好厉害，现在觉得你，就是个大憨憨，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你迟早……要被坏女人，骗身骗心！嗝……骗财骗色！” 　　“有句话叫……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嘿嘿嘿，嗝。”说着这句话，猫耳少女陡然从几案上抬起头，水汽朦胧的那双眼睛里，是明艳的翡翠绿色。 　　“你骗我……什么了？” 　　“哼哼，还没开始！我要……先给你骗得倾家荡产，你就不会……给别人骗走了！” 　　“你要怎么骗我？” 　　“九九八，只要灵石九九八！猫猫跟你回家！” 　　“不就是九九八！”沐雪风从储物戒里摸出了一大把灵晶，洒在几案上，数了两下数不清就放弃了，“够……了吧，不够还有。” 　　“你真给啊！呜呜呜，金主爸爸！”碍事的几案被挥手间收起来，猫耳少女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家金主。 　　喝醉后根本控不住力道，猝不及防间，沐雪风被他扑到了地上，两个人滚到一起。 　　唔，喝多了，心脏跳得好快，饲主的心脏也跳得好快。我俩是兔子吗怎么心脏跳这么快！ 　　幻术发动，将地面变成了柔软草地，乐源从饲主身上滚了下来，和饲主肩并肩躺在了一起。 　　虚幻天空中的阳光直射入眼睛，有点刺眼，乐源又挥挥手，换成了一轮夜空中的莹白皓月，伴随着万千繁星。 　　我好像说过，饲主是我独一无二的好兄弟，此心日月可鉴……太阳见证过了，少个月亮也不行！ 　　忽然间，万籁俱寂，只余下心跳的声音。他们躺在草地上，看漫天闪烁的星星。 　　“沐师弟，猫师弟。” 　　第二天，乐源是被炼器大哥赵弘找上门来的动静吵醒的。 　　睁开眼睛，小橘猫发现自己已被挪到了床上，饲主正坐在窗边，低头擦拭龙雀刀。 　　晃晃脑袋，头还有点疼，依稀记得昨晚醉倒以后，自己没有很快睡着，还拉着饲主唱了一晚上的歌。 　　什么“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还有“让我们荡起双桨”，饲主不会的，还硬是给他教会了，逼他一起唱。 　　嘿嘿。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线极大推进！目前进度：18% 第62章 为何变成这样 　　沐雪风收起刀, 站起身，小橘猫在床上一个冲刺跳到了他肩头，一人一猫前去应门。 　　“两位师弟, 托给我的活都完工了。”院子门口, 赵弘说道。 　　他先把打好的刀鞘交给沐雪风, 然后拿出了一枚竹蜻蜓。 　　现在的竹蜻蜓上, 笼罩着一团明黄光芒，还可见一条金龙盘旋游走，龙口吞吐烈焰, 有种一刀999页游特效的味儿了。 　　“喵喵喵。”我喜欢！ 　　“猫师弟, 快试试看。”赵弘笑道，“前几日帮个师弟打造飞行法器, 剩下点灵材, 我就顺手用在你这竹蜻蜓上了，经我锻造，遁速要比从前更快。不过毕竟用料节省, 只够承载猫师弟你的重量, 若是太沉，遁速就会慢上许多。” 　　“喵喵！”心念一动，竹蜻蜓·进化版自动落在了猫背上，扇叶旋转起来。 　　小橘猫瞬息间化作了一阵橘色的风, 在庭院上空刮过。嗡嗡嗡, 刮过来, 嗡嗡嗡, 刮过去。 　　好快！ 　　以前竹蜻蜓是跟不上饲主的剑遁之术的, 现在感觉可以了。 　　载重低一点不要紧，从大黑猫他们来看, 灵猫的体型和地球猫差不多，自己再长也不可能长到很大。 　　“喵喵喵！”风驰电掣，大喵摩托！ 　　橘色的小猫苍蝇发出快乐的猫叫声。 　　“赵师兄有心了。”见小橘猫如此开心，沐雪风说道。 　　“哈哈哈，不客气，以后有活儿再找我！”赵弘随后告辞。 　　而后一道出门，去膳堂吃早饭。 　　小橘猫没有蹲在饲主肩头，用上刚到手的竹蜻蜓，一路飞过去。 　　就算白天，也像一颗金光闪闪的大灯泡，果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你为何在幻境中变成女子？”半路上，沐雪风忽问，带着几分疑惑。 　　啊？我顺手变的而已，你咋还琢磨到现在！ 　　“我、我就高兴变成那样，咋地？”小橘猫用魔音号角答道。 　　“你还喜欢这个？”饲主好像更惊讶了，虽然也没有多说什么。 　　等等，好像在饲主心中造成了某种不可挽回的错误印象。该不会哪天饲主出门回来，突然给我带了件女装……嘶。 　　甩甩头把这个可怕的景象抛在脑后，又听沐雪风问道：“为什么非要我去当魔尊？”听他的语气，他是真的不解。 　　饲主你不仅对我有所误解，对你自己也有很大的误解吧！ 　　以你的性格你觉得自己是块当仙尊的料子吗，按终点网文的尿性，你就是未来魔尊没跑了啊。 　　即便内心疯狂吐槽，乐源还是在嘴上说道：“不论仙尊魔尊，我当然都跟随你！” 　　“好。”沐雪风点头，“不论仙教魔教，你都是本教圣猫。” 　　“喵。”饲主你的醉后发言还记着呢。 　　吃完早饭，他们来到巨梧桐树上的青玉莲台。心法课又缺席了两节，今天是来补课的。 　　在蒲团上入定以后，小橘猫又落入了那个白茫茫的空间，梧桐树灵的神识界。 　　“喵喵。”小橘猫打招呼。 　　“你又来了。”合着双眸的白衣男子道。 　　“嘿嘿，说明我还是一只心灵纯净的猫？有没有打扰到前辈啊。” 　　“无妨。你上次来，问过我来了这里有没有好处。” 　　“喵。” 　　“既然有缘，我就告知你一桩消息吧。” 　　“喵喵！”小橘猫激动起来。 　　“五百年前，一名道院弟子在我枝头悬挂了一枚祈福木牌，木牌中藏有一段她留给后来人的机缘。至今未被发现，也许你就是那有缘之人。在莲台以上，左数第二根斜枝，以鹅黄丝绦系着，去吧。” 　　“喵喵！”小橘猫刚兴奋完，又想起什么，“前辈，该不会是什么‘找到此牌，我就嫁给他’的那种机缘吧！” 　　“非也，这名弟子早就有意中人。且两百多年前，她已在雷劫中陨落了。” 　　“喵。”小橘猫闻言也不禁有点低落。 　　修道之路，处处坎坷啊。 　　随后又振作起来：“喵喵，多谢大佬的指点！” 　　当乐源退出神识界时，只见那白衣男子一挥袖，一道绿光投入了自己体内。 　　喵，那是啥？身体却没有任何感觉。 　　刚醒来的小橘猫偷偷将猫眼睁开一条缝，见饲主正在打坐，心法课的沈师父似乎要往这里看过来，赶紧重新闭上眼，入定修炼。 　　傍晚下课，乐源叫住了正要去膳堂的饲主，花了点时间跟他解释了一下。 　　“你进入了梧桐树灵的神识界？”沐雪风讶异。 　　“喵喵！” 　　他们一起找到了那位师姐留下的祈福木牌。五百年了，系着木牌的鹅黄丝绦竟还没有褪色。 　　翻过木牌的背面，上面刻着一句话：“有缘人，我将一件宝物埋在了道院中，可借助此牌，感应方位。” 　　没有立即去挖宝，一人一猫先吃了晚饭，回屋修炼到深夜，再悄悄地出门。 　　往木牌中注入灵力，牌身便亮起一抹微光，光线流向某个方向。 　　循着指引，他们一路飞到了膳堂附近。这是片青青草地，几头放养的小羊羔睡在旁边。 　　没找到挖掘工具，沐雪风唤出龙雀刀，用雪亮刀气裹住刀身开始挖地，小橘猫就在一旁看着。 　　特意等到半夜出门，也是为了避免围观。 　　沐雪风效率极高，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棵……大王花？ 　　硕大带斑点的玫红花瓣往四周铺展，足够给小橘猫当蹦蹦床了。 　　一个女子的虚影闪现在花蕊上，摇头笑道：“唉，想不到我生前钻研的星罗小界，要这么久才能重见天日……”语毕便消散了。 　　喵？小橘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闻见了一股从大王花上散发出来的奇异香味。 　　据说正版大王花散发的是吸引苍蝇的臭味，但这朵不是，反而很香，香到让人想多闻几口。绯红色的香雾，也随风快速地播散开来。 　　这是什么珍稀灵草吗，能卖多少灵石？小橘猫还在思考，就觉眼前一黑。 　　醒来时，面前是一个奇怪的世界。上下左右都是群星闪烁的斑斓夜空，世界中心，却绽放着一朵巨大的大王花。 　　喵？乐源一睁眼就看到了沐雪风。他的身影不知为何有点虚幻，顶着自己的蓝色名字“沐雪风”，头顶上空，还不停地有苍蓝闪电劈落。 　　饲主你要渡劫了？！ 　　乐源心头一惊，然后发现，那道道雷霆虽然声势浩大，劈下时却像劈在了空气上。 　　……也就是个特效。 　　沐雪风正看着自己的头顶。小橘猫也努力地仰了仰头，看到了悬浮在脑袋上的“猫”字，规规整整的绿色字体，再往上，是一颗金灿灿的小太阳。 　　这到底是个啥啊？ 　　小橘猫再次环顾四周。不见道院的座座殿宇，也不见起伏山峰，只有一条条人影，都带了点虚幻。 　　极目所见的人影，还在逐渐变多。每个人都顶着自己的名字，字体有蓝有绿有紫色，再往上还悬浮着一个貌似头像的小图案。 　　人影走到哪，头顶的名字和图案就跟到哪儿。 　　小橘猫瞪大双眼，认了出来，一起奔赴蓬莱仙会的那两位师兄，头上都顶着一把清光湛湛的剑；季师姐的上空，一朵明艳的芙蓉花盛放；留级学长李悬顶着一条咸鱼；讨厌鬼何子衿，顶着一条摇头摆尾的狗。 　　这地方空空荡荡的，想探索也没的探索，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往最中央的大王花涌了过来，聚在一起，开始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地方？” 　　“我分明在屋中修炼……” 　　“像是集体陷入了某个梦境。” 　　“嘶，哪个胆大包天的魔头，竟敢在道院生事？！” 　　“稍安勿躁，师父们定会救我等出去……哎，最擅长幻术的罗师父如今不在道院，怕是有点难办。” 　　混在人群中的小橘猫和沐雪风，都闷声不语没有说话。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我们也不造啊。 　　众人议论了一阵，尝试着对那朵奇怪的大王花施展各种招式手段，均无功而返。大王花就像一个并不存在的幻影，手指摸上去就穿透了它，袭来的各色法术也都穿过它，在远处消散。 　　又有人聊道：“我们头上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中执念么？” 　　“周师兄孟师兄是剑修，头上顶的，确实都是飞剑。” 　　“沐雪风的执念是渡雷劫么？他还没到金丹期大圆满吧！”有人小小声嘀咕道。 　　“不对吧，哪有人的执念会是一条咸鱼？” 　　就是说啊。小橘猫也不禁往李悬瞟了一眼，这货没有那么爱吃咸鱼吧。 　　要说谁更可能头顶咸鱼……那也应该是我才对啊！ 　　听旁人聊着自己，李悬倒还笑嘻嘻的。他越过人群，朝一人一猫走近几步，笑着说道：“猫师弟，雅艺大会的横幅上那条‘荔枝沙冰好吃’，是你写的吗？” 　　“喵？”小橘猫摇摇头。 　　不是我，我只留了个猫爪印——为啥会猜是我啊！ 　　“咦，不是啊？我还与吴师父打赌是你呢。”李悬道，“你在秋试中为了一口荔枝沙冰，放走了一个女弟子，是我亲眼所见。” 　　“喵喵。”那只能说明我嘴馋，猫猫什么都爱吃，最爱的是鱼干——等等，你又不是我同班同学，为什么你会亲眼看见？ 　　“你当时应该不在小寒山秘境里？”沐雪风也忍不住说道。 　　秘境中只有参与秋试的弟子，和一个被他们打晕的天意城黑衣人。 　　“哈哈哈，可我真的看见了。”李悬朝他们眨眨眼，也没多做解释，就走了。 　　这一打岔的工夫，其他弟子们似乎也讨论出了结果。首先名字的颜色代表境界，这个毫无争议；头上顶着的图案，不像自己心中的执念，倒像是别人眼中对自己的看法。 　　剑修，别人对他的印象就是“剑”；季师姐八面玲珑，头顶“解语花”；至于李悬，是一条公认的“咸鱼”，翻个面都懒得动的那种…… 　　啧，小橘猫瞄了一眼饲主的头顶。那阵阵雷光，还在不断劈落，劈出青烟袅袅。搭配他镇定自若的神情，颇有一点喜感。 　　这个意思，难道是……装逼遭雷劈？？ 　　饲主你到底有多招人恨啊！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二哈什么的还是应该多往天意城这种地方扔扔，搁家里没两天就出事了 第63章 星罗小界 　　发生在道院中的异动, 很快即被察觉。几道身影飞落在那朵大王花前，看着昏睡在旁的一人一猫，直无奈摇头。 　　某些弟子吧, 说他有福缘是真有, 随便就挖到宝；说他能惹事, 也是真能惹事啊。 　　满天星斗的幻境里, 忽见一金一紫两道流星划过，坠地化为两道人影。 　　“全都在此处？”顶着紫色名字“郑惟”的郑师父，环视了一圈聚在大王花附近的弟子们, “刚好明日要派青鸟给你们送消息, 就在此界说了吧。本院弟子近日发现一处秘境，已上报道院。此秘境中可增进感悟、锤炼斗技, 没有生命危险。你们可以找我报名, 需两人结伴，带上你的默契好友，或是一只感情深厚的灵宠。另外, 境界至少为凝脉期, 修炼木系、火系者优先。” 　　郑师父日常管理道院的大小杂事，头上顶着一支笔和一本账簿。 　　新发现的秘境？还有这个报名条件…… 　　底下立马炸开了锅。 　　在平淡枯燥的修炼生活中，一个新秘境就代表一份新的机缘。 　　喵，这就是琉璃洞天吧, 小橘猫暗想。看来道院方已经和程羲前辈谈完了, 我和饲主的上交奖励估计也快要到账了。 　　“郑师父, 咱们怎么出去啊？”喧喧嚷嚷中, 有弟子问道。 　　“不急。”郑惟语气温和, 望向了同来的另外一人。 　　顶着金光闪闪的“吴雍”二字的小老头吴师父，笑眯眯地捋了把胡须, 头顶一本同样闪着金光的经书。 　　小橘猫张大了嘴。紫色名字代表元婴，这金色名字……吴师父居然有化神境界？还有他露出的这个笑容，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 　　就听吴师父清了清嗓子，场中迅速寂静下来。 　　“这地方，很不错！”吴师父的大嗓门响亮，“人也全到齐了。前几日我还跟掌门抱怨，道院里风气浮躁，臭小子一个个不知修心，成天好勇斗狠。经义课考核侥幸过了，就把道经抛在脑后，哼，照我说，是该时不时温故知新一番！” 　　说到好勇斗狠几个字，还瞥了沐雪风一眼。 　　吴师父一挥袖，道道金光从他袖底飞出，结成一只只金光蒲团。 　　“都坐下，今晚讲一个时辰的经文。往后每隔三日的子时，我在此地讲一堂课，人人都要来。” 　　嘶…… 　　人群中传出一阵吸气声，还不敢太大声。 　　小橘猫瞪着死鱼眼，瞄了一眼身旁的饲主。沐雪风表情还很平静，但顶在头上的天雷，劈落时都变得有气无力了。 　　刚挖出大王花的时候，好像听到师姐的残影说此地为“星罗小界”，错——这根本就是吴师父快乐界啊！ 　　喵，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和饲主把这朵魔鬼花挖出来的…… 　　于是，全院的弟子们都被摁头强行复习了一个时辰的经文——借口上厕所都没得跑的那种。 　　集体上课人数众多，便有弟子心存侥幸，悄声跟旁边人闲聊。就见吴师父语声一顿，瞟了一眼，噼里啪啦一串子电光当即从这弟子屁股底下的蒲团钻出，给他电了个嗷嗷直叫。 　　啧，该不会吴师父早就设想在教室里换上这种电击蒲团，只不过被掌门制止了吧？小橘猫心想。 　　在吴师父快乐界里，让他如愿了呀！ 　　一个时辰后，吴师父终于宣布下课。 　　幻境中央的那朵大王花，巨大的花瓣开始往内收拢，仿佛一个布兜，收纳起了这片斑斓星空。 　　人影纷纷消失，被踢到了外界。 　　呼，小橘猫醒了过来，看到饲主也手肘撑地，坐了起来。 　　“两个惹事精醒啦？”就听吴师父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响。 　　“喵！”小橘猫惊到炸毛。 　　猫眼瞪大，僵硬地扭过头去，看到旁边不远，吴师父正微笑看着自己。 　　不像自己和饲主毫无防备地一头倒在草地上，吴师父盘腿坐着，也刚从梦境里出来。 　　“见过吴师父。” 　　“喵。” 　　“嗯，你俩虽然添了乱子，却找到一个好地方，道院会发放几千灵石奖励。” 　　“是。” 　　“喵喵。”有种好，叫吴师父觉得好。 　　面前的大王花，已经被木质围栏形状的结界围住了，结界上咒文流转。别说破坏，再要触碰到它都很难。 　　总之死都不能承认是我和饲主挖出来的！ 　　看着花发呆的小橘猫，忽然被摸了一把。 　　“喵？”乐源回头看去，你摸猫干嘛？ 　　沐雪风伸出手，手掌摊平，上面躺着一颗草籽，刚从绵软猫毛里摘下来的。 　　“是这株渡香引魂花的种子，还可以换个地方再种一株。”吴师父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此物本应上交道院，不过既然是你们发现的，就拿去吧。你这猫修习幻术，可以炼化此花，掌握梦境。” 　　“多谢吴师父。”被经义课摧残了一个时辰，感觉沐雪风现在只会面无表情地说客套话了。 　　“喵喵。”小橘猫就将草籽要过来，收进了令牌里。 　　跟罗师父学一下怎么控制，以后种在……我和饲主的魔教地盘上？ 　　每天，教众们在白日里干活，半夜里被拉进梦境进行企业文化的熏陶，跳跳操，喊喊口号什么的，增强本教的凝聚力，比如“圣教主神通广大！”“圣猫大人法力无边！”，还有“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喵喵喵喵”，嘿嘿嘿。 　　翌日清晨，很多弟子都发现了一夜之间在膳堂附近冒头的大王花，就跟梦境里那朵一模一样。 　　“这花怎么会突然长出来？” 　　“是哪位师父种的吧？” 　　“半夜还要上课，什么人间疾苦啊……” 　　纷杂议论声涌入耳朵，一人一猫明智地选择闭嘴。 　　进了膳堂，弟子们也在边吃饭边讨论昨晚的变故。 　　那朵学名叫做“渡香引魂花”的大王花已被吴师父炼化了，就跟吴师父宣称的那样，以后只要在道院范围内，他想把你拉进来听课，你就得进来，完全没法子商量。 　　几位师父还在研究人人都能掌握的出入之法，到时会教给大家。不上课的时候也可以进去聊聊天、吹吹水，方便高阶弟子给新生们答疑。 　　小橘猫听在耳朵里，暗想，那不是变成了一个大型线上实名聊天室？ 　　三天后，午夜时分。 　　睡梦中、打坐中、练剑中的弟子们，只觉眼前一黑，再度来到了那个大王花盛开的世界。 　　“果然……” 　　“你敢信，我刚才做梦都梦到我在听课？” 　　“咱们道院这不比什么蓬莱派青莲剑宗刻苦多了？” 　　一道流动的金焰从天际坠落，显化为小老头吴师父的身影，议论声戛然而止。 　　这堂经义课上完以后，弟子们没有被立刻放走。来了位道院师父，教给众人一个咒诀。 　　默念此诀，只要身在道院，就可放出一缕神念，自由出入这片梦境。 　　而后几天，小橘猫偶尔修炼累了，就进去看看。 　　里面还真的随时都有人在。 　　除去刚入道院时连上三个月经义课，同一届的弟子们其实碰面机会不多。和师兄、师姐们，见面次数更少。最多就是加入药园、炼器堂、驭兽峰……后，和同一个“社团”的师兄师姐们混熟罢了。 　　有了这片梦境，似乎也无形中拉近了大家的距离。 　　乐源碰到过林芳殊，她头顶是一幅字，应该是荣获书法组头名后别人对她的印象。如果在琴棋书画大会之前，估计会是别的。这么看来，头上顶的东西，并非一成不变。 　　炼器大哥赵弘的头顶是一座冒着火光的铁炉；精擅画技的沈语吟顶着一幅画，画上隐约可见是只橘猫。她每次一露面，就有催画的和约画的蜂拥而至。 　　一个人要是有哪项特别突出的特长，第一眼就能看见，还挺方便。 　　想到这里，小橘猫又瞄了眼饲主头顶的天雷。饲主的特长，是特别能装比吗…… 　　窝在伴莲居里修炼了几天，罗师父回来了。 　　上完一节幻术课，小橘猫掏出那颗大王花的草籽，喵喵直叫。 　　“你还有颗种子？”罗师父会过意来，手把手教会了小橘猫如何炼化。 　　“喵喵喵？”师父去过那个梦境吗？小橘猫问道。 　　罗师父是前一天晚上回来的，看样子已经听说过梦境的事情了。 　　“去过一次。小猫咪啊，别人是进去玩耍，我们学幻术的，可以把别人当成玩物哦。”狐狸大美人笑吟吟道。 　　“喵喵喵！”小橘猫的绿眼睛唰地发亮，师父快教教我！ 　　当天傍晚，吃过晚饭回到伴莲居，小橘猫拉着自家饲主进了那片幻境。 　　风云激变，雷霆电闪，云中凭空而现一条无比巨大的金龙；另有一头占据半边天空的威严白虎，昂首咆哮，声如震雷。 　　喵嗷—— 　　龙虎幻影消散后，出现了一人一猫的身影。 　　如此炫酷的出场特效，当即惊掉了幻境中其他人的下巴。 　　嘿嘿，懂幻术，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小橘猫蹲在饲主肩头，得意地扫视四周。忽觉头顶有异，仰头看了看。 　　自己脑袋上顶的那颗金黄小太阳，变得有些模糊，隐隐有种消失的趋势，还多了两道闪电当背景。 　　啧，小猫咪装过头，也要和饲主一样被雷劈了吗。 　　他们在幻境里转了一圈就走了，本就是来炫特效的。 　　当日深夜，一人一猫又在修炼中被强行拉进梦境听课—— 　　糟了，忘记把特效关掉了！ 　　在全校学生的面前，当着吴师父的面，再度上演了一番风云变色龙争虎斗，极品神兽无敌至尊，两人这才现身。 　　吴师父的脸，已经黑到和锅底一样了。 　　“清静无为，这四个字读到哪去了！如此爱出风头，是不是还要给你俩搭个台子上去唱戏？” 　　一人一猫被揪着数落了好一顿，这才勉强放过。 　　课后，吴师父挥挥袖子走了，正要离开的小橘猫被人叫住：“猫师弟，那幻象是你幻化出来的吗？给我也做一个吧！” 　　“我，我也要一个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出场幻象！” 　　喵？ 　　可以是可以，得收钱。 　　转瞬就到了十月中旬，这天，伴莲居门口来了只送信的青鸟。 　　是道院的通知，随信附上了挖出大王花奖励的五千灵石。 　　另外还有上报琉璃洞天的奖励：从宝光阁里任选一件法宝。 　　好耶，又是自选！ 　　道院里有一座蕴灵殿用来储放杂物，还有一栋收藏奇珍异宝的宝光阁。 　　宝光阁平时都隐没在虚空，只在每个月中，圆月最盛的时候，从虚空降临外界一次，是顶级的安保措施了。 　　青鸟送信来的第二天就是月中。入夜以后，沐浴月辉，他们来到了主峰上空，一座飞檐斗拱的楼阁前方。 　　这座楼阁是悄然浮现的，好像月辉是面镜子，镜面上映出了本不存在于世间的事物；但又给人一种感觉，千年前百年前，它就已屹立在这里。 　　一个不曾见过的苍老道人，拿钥匙给他俩打开了朱红的门扉。 　　“只要看到的任意一件，都能拿走？”沐雪风问道。 　　“阁中禁地里的，不可，你也进不去。”须发皆白的老人说道。 　　“喵喵。” 　　就让我们看看都有什么好东西吧！ 　　一人一猫进入宝阁，轻车熟路地逛了起来。 　　哦，是谁来了？ 　　两道幽绿鬼火般的光芒，从宝光阁的某处黑暗中亮起，是一双沉眠多日的眼睛。 第64章 宝光阁 　　呼, 蹲在饲主肩头，小橘猫陶醉地吸了一口气。 　　钧天道院建在一处山明水秀的福地上，山上灵气远比外边的城镇浓烈, 宝光阁里的灵气, 还要浓上几十倍。刚走进来, 就觉神清气爽。 　　阁中古旧, 但没有落着一丝灰尘。墙上挂的鲸脂灯静默地燃烧，放出明亮光芒。 　　其实根本不用点灯，架子上各种法宝焕发的异光就够亮了。火系法宝放红光金光, 木系放青光, 水系放缥碧蓝光……交相辉映，跟霓虹灯似的。放眼望去, 随便一件都是仙器。 　　小橘猫看得眼泪都从嘴角流下来。 　　好想打、打、打——打扰了。 　　毕竟道院是自家学校, 也就想想罢了。 　　“饲主你缺一把剑，咱们看看剑吧。”小橘猫提议。 　　沐雪风才悟得刀剑相生之道，但他有刀无剑, 借来的那把凌云剑已经归还给三足金乌了。正好借此机会, 淘一把仙剑。 　　“先四处看看。”沐雪风不置可否。 　　若没有中意的剑，也不勉强。 　　阁中原本寂静，只有他们二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片刻后, 掺入了某种细微的声响。 　　“谁？”沐雪风猛然回头。 　　“喵？” 　　一些细长的影子隔着几步远跟在后面, 齐齐一顿。定睛一看, 是好几把飞剑。 　　“听说你是来挑剑的？”其中一把缀着白玉珠流苏的剑飞了过来, 剑刃吞吐着炽白的光焰, 悬停在半空，剑身上还坐着个白袍小童, “我们也来瞧瞧你。哦，我叫白虹。” 　　小橘猫好奇地看了看，这就是传说中的剑灵？ 　　“没错，不光剑修挑剑，剑灵也想挑选一个好主人。”后方的飞剑们响应道。 　　“你看上去，确有几分锋锐气势！”有剑赞许。 　　“……怎么闻着像刀修？”有剑犹疑。 　　“刀修？！”一群飞剑纷纷后退两步。 　　语气里带的那股子遗憾劲儿，仿佛一个女儿家好不容易有了相中的男子，却是只大猪蹄子。 　　沐雪风没有和这群飞剑多哔哔，将龙雀刀唤了出来：“我刀剑双修，要挑一把能配得上它的剑。” 　　又对龙雀刀说道：“你也仔细看看。” 　　墨色的凤凰虚影盘旋在刀上，闻言清鸣一声。 　　作为本方世界排得上号的名刀，龙雀刀不论渊源、材质还是所蕴含的威能，在仙器中都是最上等的，眼界必不可能低。 　　“原来是给爱刀找伴来了。” 　　“有点眼熟，是青丘狐国收藏的那把龙雀？” 　　“不可不可，道侣只会影响我出剑的速……龙雀妹妹我来啦！” 　　小橘猫瞪着死鱼眼。都说剑修高冷，仙剑应该也挺高冷的，为什么这帮飞剑的戏都这么多？ 　　“喂，你看我如何？”又一把剑，主动越众而出。 　　剑身碧绿，剑锷上雕有一条栩栩如生的苍龙，一接近，乐源就感觉到了它散发的煞气。 　　那是一股凝着血腥味的不祥气息。 　　“吾名，斩龙剑！”碧绿飞剑带着几分高傲地说道，“剑下曾斩落一头黄龙，以龙血淬炼过剑锋，可还配得上你？你身上有股令我怀念的味道，若非如此，我可不会主动——” 　　“你身上，却有股令我反胃的味道。”沐雪风皱了皱眉，直接拒绝。 　　“什么？！”斩龙剑气得跳脚。 　　“算了，我们继续逛。”沐雪风对肩头的小橘猫说道。 　　“喵喵。” 　　“你逛你的，”坐在剑身上的白虹剑灵接茬道，“反正待在阁里闲来无事，你有什么疑问，我能帮着解答。” 　　剑灵们似乎真的很无聊，一人一猫在前面走，它们就在后头跟着。就连被沐雪风气个半死的斩龙剑，都舍不得走。 　　最先经过的两排摆放着木系法宝。只见一头小小的五色鹿，卧在鹿角面具上恬然安睡。箫灵手执短箫自娱自乐，箫声宛转清幽。 　　一只花盆里不知养的是什么，几根极长的藤条从盆里涌了出来，横拦在走道上，一片叶子都没有的枯藤上绽开着蜜蜡颜色的小黄花。沐雪风载着小橘猫，抬腿迈了过去。 　　“木枯藤，别胡闹。”白虹剑灵道。 　　在后面蠢蠢欲动想捆住脚踝，冷不防绊人一跤的木枯藤，顿时老实不动了。 　　转过去，木架上空了一块。 　　“这里原本挂着一幅画，画灵是个眉眼秀丽的美人儿，还会袖纳乾坤的术法，不过现在被借出去了。” 　　旁边的架子上搁着一方棋局，已下到了残局。 　　“别碰那局棋。”白虹剑灵提醒道，“那是棋叟留下的，等他回来继续下。老人家嫌弃哥几个是臭棋篓子，天天自己跟自己下棋，如今也被借走了。这两位，每隔几年就有一次重见天日的机会。” 　　喵喵？小橘猫听在耳朵里心想，这说的是雅艺大赛手册里提到的那两件法宝吧？荣获前三名者，可借去参悟道法。 　　“你们很想出去？”沐雪风道。 　　说到“重见天日”那几个字时，白虹语气中的歆羡，真是藏都藏不住。 　　“那倒没有，兄弟们在宝气阁中过得也挺自在。”白虹立即否认。 　　……听得出口是心非。 　　“一旦走了，就再也见不着兄弟们，也挺可惜。”有剑接话。 　　“不一定。斩龙剑只花三十年就把他前主人克死了，这不就又回来了吗。” 　　“他技不如人，在争斗中战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斩龙剑马上反驳。 　　“难道不是你煞气过重，暗中助长了他的杀性？” 　　“别、别污蔑我！” 　　啧，小橘猫斜了一眼结结巴巴争辩的斩龙剑，就像人涨红了脸一样，剑身都快从碧绿变得通红了。这家伙还是把凶剑呢，还好饲主没选它。 　　在剑灵们吵吵嚷嚷的背景音中，一人一猫接着逛下去。 　　后面两排放着火系法宝，走到附近，就觉一股热浪扑面。 　　先看到一只青铜炼药鼎，鼎里盛着清澈水液，下方燃着细小的火苗。鼎灵像颗白胖胖的人参果娃娃，躺在鼎里面泡澡，又像在文火慢炖自己。 　　一股清香微苦的药草味儿，弥漫在空气中。 　　这一口药液喝下去，肯定比什么百年人参都要滋补吧？小橘猫心道。不过联想到这是鼎灵的洗澡水，瞬间又不想喝了。 　　青铜炼药鼎旁边，一尊琉璃狮子像正往空中吐火球玩，吐泡泡一样，漫天都是小火团子。 　　沐雪风才看了那尊狮子像一眼，白虹剑灵就说道：“这家伙脾气不好，你带它走，等于供了一尊大爷。” 　　“白虹！”琉璃狮子像咆哮着，吐出一口烈焰，“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熔了！” 　　“你有这个本事？”白虹剑灵坐在剑身上，不屑地双手抱胸。 　　还在斗嘴，忽见刷刷刷七道流光从天坠落，剑气冲霄直上，结成了某种玄妙阵法，将一人一猫罩在其中。 　　“听说你刀剑双修？刀剑之道，驾驭其一已属不易，我等要试一试你！” 　　仿佛七个声音混合在一起的语声，从剑阵中响起。 　　喵喵？小橘猫环顾四周，入眼都是璀璨剑光，如夜空中万千星辰。 　　繁星无穷无尽，剑气仿佛也无穷无尽，结成了浑然一体的星光囚笼，找不出丝毫破绽。 　　“呵，不过如此。”沉默了半晌，沐雪风忽然开口。 　　他的掌中亮起一抹剑光，送向了剑阵中无数闪烁的星光中，某一个不起眼的星点。 　　剑意涌动，剑气流转，虽然都无形无质——善剑者却能够感知到其中的脉络，找出最薄弱的一点，即为阵眼。 　　破！ 　　星光囚笼瞬间崩碎，还原为了七把飞剑。 　　“不错，你是懂剑之人。”其中一把说道。 　　“你们这七把剑，看来有些相似。”沐雪风道。 　　“都是一炉出的，名曰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咳，我们平时都叫做老大老二到老七。”白虹剑灵接话，“每把剑都很锋利，不过毕竟是为了结成剑阵而铸，只用单独一把，会损失一些威能。” 　　小橘猫听得偷笑。白虹这货话里话外，都在不停地暗示饲主快快选他。 　　那你想多了，饲主应该不喜欢一只成天在耳朵边叭叭叭的话痨……啊，我不是话痨吧。 　　沐雪风道：“你跟那把剑也相像。” 　　白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正对龙雀刀大献殷勤的一把乌黑长剑：“墨阳？不不不，我不认识它。”语气里满是嫌弃。 　　“白虹，我也一样，从一千三百年前就不认识你了！”墨阳剑不甘示弱地回嘴。 　　两把剑又开始拌嘴，正要不管它们再看看别的法宝，忽然间，从某处传出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笃笃笃。 　　仿佛极远，又仿佛近在耳畔。说是脚步声，又似尖长的指甲敲击地面的声响。 　　“喵喵喵？” 　　“宝光阁中还有其他人在？” 　　“除了你和你的猫没人了。”白虹剑灵道，“若有，也是在禁地里。” 　　“禁地里都有什么？”沐雪风问。 　　白虹剑灵慌忙摇头：“我们也……也不知道。” 　　据它所说，以及别的剑灵七嘴八舌补充，宝光阁的禁地是个神秘所在，就连熟知阁中每一寸角落的它们，都不知晓禁地的具体方位。 　　只在偶尔一个午夜，不一定是阁中的什么地方，突然浮现出一扇敞开的门扉。往门里望去，黑洞洞的一片，似有某个呢喃自语的声音藏于深处…… 　　小橘猫听到呆滞。这是鬼故事吗，还是什么克苏鲁？画风不对啊！ 　　剑灵们说着说着就提及，好奇进入那扇门后的器灵们，都再也没有出现，唯有墨阳，闯进去后居然活着回来了。 　　“哦，里面有什么？”一人一猫都看了过去。 　　墨阳剑抖了抖，颤声道：“有个……老疯子！他抓住我，说如我这般顽劣的剑灵，有还不如没有，就要将我从剑身上剥下来——我一发狠挣扎，竟然扎破他的手指，让他松了手，逃出来了！只是我也受了伤，至今未能再次凝聚出人形……” 　　“喵？”我感觉你这话里，有一点问题。 　　能抓住你强行剥去剑灵的老疯子，这么容易就让你从他手里逃掉吗？ 　　小橘猫还在疑惑，就见墨阳剑像被投进冰水里那样猛然一阵哆嗦，从剑身上飘出了一段漆黑咒文，那段咒文迅速化作了一扇黑洞洞的门扉，竖立在他和饲主的面前。 　　“既然好奇，不如进来一观？” 　　有人在那扇门的背后，蛊惑般地说道。 　　喵喵，来者不善啊！小橘猫瞪大了眼。这么明显的陷阱，我们怎么可能—— 　　回头一看，沐雪风已经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他的眼底涌动着浓郁的墨色，似乎神志不清。 第65章 最大的错误 　　眼见饲主的身影即将隐没在黑暗中, 想都没想，小橘猫也跟着冲了进去。 　　好黑。 　　阁楼般狭小的房间里，漂浮着一双幽绿鬼火般的眼睛。 　　小橘猫焦急地看着饲主行尸走肉一般往那鬼影走去。喵喵喵, 你快醒醒啊！！ 　　“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么？来, 过来吧……” 　　响起在耳畔的低语, 勾起了无数不堪的记忆。 　　灵力在体内失控冲撞, 一幕幕久远以前的画面，破碎凌乱，涌现在沐雪风的心神中。 　　“……帝君, 您所下谕令……阳奉阴违……狐族猫族还在偷偷掳掠人类, 充为奴仆……其他妖族，仍……” 　　“妖族被称为妖魔, 天性不就是食人么？……人族也猎杀妖兽, 剥皮啖肉……有来有往，此为天理！” 　　“……为什么？！本是顺应天理，为什么竟会引来……天谴雷劫？” 　　“求……求帝君出手相救……” 　　“帝君, 为今之计, 只有舍弃王城……割舍所有吃过人的妖族……再徐谋复仇……” 　　“望您三思！！” 　　庞杂沉重的记忆残渣，从意识海的深处浮起，海面上翻起了猩红色的巨浪。 　　那些从远古飘来的质疑、祈求、劝说的语声，最终都被记忆的末尾, 一场响彻天地的雷霆所掩埋。 　　刺目的电光中, 降下了千千万万道劫雷。 　　雷霆溅起的黑烟里, 传出了那些被妖族撕咬生吞而惨死的人类的哭喊…… 　　耳畔的声音, 再度响起：“应龙, 你最大的错误，便是刚愎自用, 妄想以你一己之身，便能扛下妖族全部的罪孽……” 　　“来，走到我面前，为我解开封印。” 　　“你已轮回百世，濒临神魂磨灭，我给你一个解脱。” 　　“只要你放弃应龙的命格，令‘应龙’二字从此消失于天地间……我许你重做一介凡人。凭你的资质，当有重登仙路之日。” 　　他在说什么？只要我答应一句，就不会……再被这缠身恶念所扰？ 　　不会再在午夜梦回时，听见无数冤魂向我讨命的恸哭？ 　　“喵喵！”浑浑噩噩间，眼前突然亮起一抹耀眼的明黄，那团光芒，啪的一爪子拍在了他脸上。 　　赶快醒醒！ 　　背上旋转的扇叶将圆滚滚的小身体照亮，是一只绽放金光的小毛团。 　　沐雪风微微一愣，被脑中声音蛊惑的他，顿住了脚步。 　　喵喵，对，站住！小橘猫拦在了饲主的前路上。 　　竹蜻蜓投下的光，也驱散了一片常年淹没这间屋子的黑暗。 　　一个双目幽绿的鬼影，漂浮在房间中央，姿态有些扭曲弯折，因为他的下半身，都被一方样貌古朴的青金大印盖压着。 　　房间四角，各摆着剑、钟、镜、鼎，这四件法宝与正中的古印，结成了某种玄奥阵法，将那道鬼影共同镇压。 　　沐雪风带着些许空洞的眼神，慢慢地凝聚到小橘猫身上。 　　“喵喵喵。”饲主你突然不对劲，可吓到我了！现在清醒点了吗？ 　　小橘猫还在询问，忽觉背后一凉，如山如海的威压汹涌袭来。 　　一回头，就见那道鬼影面露狞笑，手掌中握着一柄死灰色的煞气凝成的剑刃，向猫当头斩落。 　　什么，被镇压了怎么还能出——手—— 　　小橘猫瞪大双眼，在这浓烈的煞气下，本能地身子颤抖，毛发也一根根炸了起来。 　　我不能退。饲主状态不对，我要挡在前面！ 　　“喵喵！”秘法·三重地狱连击！ 　　“又是这套雕虫小技？”鬼影不屑地轻嗤，空闲的那只手轻轻一挥，刚结起的幻境便瞬间崩碎。 　　“做题做题做题！” 　　“叫爹叫爹叫爹！” 　　小橘猫不管不顾地放出魔音号角连番大叫，可惜，言灵咒刚飘到鬼影面前，就全被无形气劲所阻。 　　这家伙是……演道仙尊啊！多看几眼，小橘猫终于认出了那个鬼影的脸。 　　上次击败了他的一道分魂，难道这里的演道仙尊，也共享了分魂的那部分记忆？ 　　幻境、言灵，手段全都无效，乾坤镯飞向鬼影，向头顶狠狠砸落，也只让鬼影分神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他一挥手，就将乾坤镯击飞出去。 　　比那名元婴魔修还要狂暴的巨力，往小橘猫倾轧而来。四肢百骸都开始作痛，这股力道，真的能将自己碾碎！ 　　当死灰色的剑刃斩落，赤霞霓光练环绕周身，彩带飘舞，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撕拉一声，布帛裂了，小橘猫心在滴血。又见鬼影手中光芒再现，一把新的煞气剑刃凝结，这次，断裂的霓光练可再也接不下了！ 　　小橘猫焦急地回头看了看饲主，又看了看面前即将斩落的一击。乾坤镯迎向头顶，与那道死灰剑刃迎面相撞，巨响之中，乾坤镯失去光泽，叮当坠落在地。 　　剑刃上的部分煞气也被这一撞消去，却仍挟带着能将猫置于死地的威势！ 　　“喵呜！！”呜呜呜，救命啊，这下子真的挡不住了！ 　　小橘猫又回头看看饲主，再看着前方，就算心里已经开始喊救命，也完全没有抱头逃跑的意思，小身躯一动不动。 　　“不过是一只孱弱的猫妖，能改变什么？期盼你下辈子转生为人吧。” 　　“应龙，你是妖族灭亡路上最后的阻碍，只要你放弃命格，妖族便再无翻身的可能。投身人族吧，为天所弃的你，将领略到蒙受天眷的滋味……” 　　要我，背弃妖族？ 　　沐雪风忽然一震，看到挡在身前的一只金黄小毛团，回过头来，用翠绿的圆眼睛瞧了瞧自己。 　　那双猫眼里有掩藏不住的恐惧，也有无比的信任和坚定。 　　若我一句话，会让妖族万劫不复，再无翻身的可能，也包括了这只小猫…… 　　我怎么可能答应？！ 　　混沌的意识中，生出了强烈的抗拒之意！ 　　迎面斩落的致命一击，被接住了。 　　沐雪风双手握住龙雀刀，死死抵在了暗灰色的剑刃前。浓郁的死气侵蚀着刀身，龙雀刀痛苦地嘶鸣。 　　被蔓延开来的死气殃及，他的根根手指上，溢出了鲜血。 　　“还不服？倒要看看你能接下几招！” 　　鬼影挥手，死气凝成的那道剑刃消失，又变为六七八道影刃，从各个方位闪现而出。 　　沐雪风身形如电，刀光快到极致，将影刃一一拦截。 　　还有余暇回手一刀，劈向鬼影。然而雪亮的刀气，只令鬼影上漾起了一阵水波般的皱痕，便被轻易化解。 　　这时，一缕神出鬼没的影刃，闪现在了小橘猫的背后，甚至没能察觉，更谈不上躲避—— 　　穿透了沐雪风的肩头，扎进他的骨骼之中，死气顿时将那片皮肤浸为暗青色。 　　“喵？”后知后觉的小橘猫，眼睁睁看着饲主，用身体为自己挡下了这一击。 　　下一刻，所有影刃合为一体，再度向受伤的沐雪风斩落。他举刀相迎，咔嚓一声骨裂的声响，半边肩膀无法使力的他，这次手腕也被压断。 　　“既然冥顽不灵，就和你的猫再入轮回吧……以你神魂耗损之甚，或许也没有下个轮回了。”鬼影嗤笑一声，那道死灰色的剑刃，气焰暴涨，斩向了几乎无力再支撑的沐雪风。 　　“喵喵喵！” 　　“退后。” 　　一道绿光，从小橘猫的体内飞出，化为一堵苍翠碧绿的光罩。 　　死灰色的剑刃，被挡在了光罩之外，寸寸碎裂。 　　“对不住，”突然现身的白衣男子语声温和，“此地藏于虚空不易遁入，我来迟了。” 　　啊……小橘猫呆愣了一秒。是那位树灵大佬？ 　　随后想起自己上次从树灵的神识界离开时，没入体内的那道绿光。该不会大佬随口赐予一桩大王花的机缘，只是示个好，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真实目的就是为了留下这道绿光吧？ 　　小橘猫又赶紧看了看饲主。 　　陡然脱离了那道死灰剑刃的压制，龙雀刀失手掉落在一旁。沐雪风踉跄跪倒，捂着折断的手腕，垂落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 　　“我……没事。”他吃力道。 　　憋说话了！你每次都是这句！ 　　掏出两颗伤药吞服下去，沐雪风仍在剧烈喘息，眼底涌动着浓重血色。感觉他神识不稳，心神震动，比肉身的伤处还要痛苦。 　　小橘猫小心翼翼地爬到饲主怀里，舔了舔他流血的手指。小猫咪的温柔安抚下，饲主像是好了一些，用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摸了摸猫，将一点点血也蹭到了柔软猫毛上。 　　换在平时，乐源肯定要咬他，现在却乖乖地窝在他腿上，任由他摸。 　　“哦，鸣鸿，你来管闲事了？”鬼影道。 　　喵？小橘猫百忙之中听了一耳朵，当场惊呆。 　　这位树灵大佬，竟然就是道院的祖师爷鸣鸿仙尊？ 　　“在我面前，休想伤害本道院的弟子！”那位双目合拢，颈项间挂着红线璎珞的白衣男子道，“我也并非鸣鸿仙尊。” 　　“你这张脸，与他可是九成九地相像。说出来的话，倒也像是他会说的话。” 　　“我是从鸣鸿仙尊的遗蜕上，生长出来的一棵梧桐，自然继承了他的意志。演道仙尊，你也知道，鸣鸿他从未认同过你的道路，否则就不会在道院中聘请狐族师父，收留妖族弟子了。”白衣男子道。 　　什么？拿小脑袋蹭蹭饲主的小橘猫，又抽空抬头看了一眼。 　　青丘狐国里有一尊巨大的先祖遗蜕塑像，是狐族的老祖宗飞升时，遗留在凡界的躯壳。在青丘是一处极显眼的地标，自己当初看到时还挺羡慕呢。 　　道院的地标则是一株接天连地的巨梧桐，根本没在别处见过如此高大的巨树——原来是从鸣鸿仙尊的遗蜕上长出来的吗？ 　　“鸣鸿，昔年你被妖族策反，成了人族叛逆，但我不怪你，只怪你那卑贱的母亲有一半妖族血脉，让你体内，也混入了一丝污浊的妖血……你背叛我，自知有愧，在飞升前将一双眼睛剜了出来给我，言说要偿还我的养育教导之恩。其实我从来都不怨你，又何苦要你用双眼偿还！”鬼影摇摇头，仿佛根本不在意白衣树灵说了什么，自顾自地说道，“怎么，从你的遗蜕上生长出来的一棵树，竟也没了双眸……看到他，真让我怀念你。” 　　什么？鸣鸿仙尊和面前的这个大反派演道仙尊，是师徒关系？ 　　小橘猫再次呆愣。 　　“你错了，我非天生目盲。而是上天预示，我这双眼睛睁开之时，就是我和道院诸位同心合力、血战到底，与道院共存亡的时刻！” 　　有一种闭目修禅的道法，合拢双目时，会绵绵不绝地积蓄力量。在几十、几百、甚至几千年的修禅后，再度睁眼之时，将会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伟力！ 　　“天意的预示，恐怕是当你睁眼的那一日，便是你的死期吧！”演道仙尊大笑。 第66章 吃面 　　在演道仙尊的纵声大笑中, 他信手挥出几剑，都被翠绿色的光罩所挡。 　　象征毁灭的死气，被象征复苏的木灵气息所克制。 　　“纵然你今日能护得他们性命, 又有何用？”演道仙尊笑道, “鸣鸿终究太过心软。他在此地镇压的, 本来是我的本体, 然而滞留于此的许多年间，我以身合道，本体融入了天道之中。留在这里的, 只剩下一缕分魂罢了。” 　　“我在天下化身万千, 终有一日会将他们，也将鸣鸿庇护下的道院余孽, 全都扫尽！人族为了这一天, 已付出了太多代价，怎么可能将到手的胜利拱手相让？” 　　人族付出的代价，与他自身所付出的代价——已然太多！ 　　多到没有了回头路, 他绝不允许再有第二种结果。 　　以身合道？这就是琉璃洞天的程羲前辈所说的, 如今天道偏离，妖族无法登仙的缘故？ 　　接连不断的新信息涌现，小橘猫听得脑子都快爆炸了。 　　面前还有一只压抑着喘息，强行忍痛的饲主, 小橘猫只能舔舔他的伤处, 蹭蹭他的手指……我好想分担他的痛苦！ 　　“你绝不会成功。”向来温和的白衣树灵, 语声里也带了些怒意。 　　喵喵, 就是！ 　　忽的, 小橘猫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圆圆”。 　　“喵？” 　　猫猫被双手托住，轻轻放了下来, 沐雪风本来摇摇欲坠的身子，陡然化为疾电，冲出了树灵支起的翠绿护罩，掌中凝结刀气，一刀斩落！ 　　未曾想到手腕都已折断的他，竟还会暴起出刀。猝不及防之下，鬼影被一刀劈裂两半，片刻后才缓慢复原，身影已变得浅淡了些。 　　“想不起你是谁，想不起我曾经是谁，但我一定要杀了你！”沐雪风一字一字地吐出。 　　鬼影似乎在说话间提到过他的名字，但某种无形的禁制发动，使他辨认不出，那名字究竟是什么。 　　眼底暗红浪潮涌动，骨头断折的那只手，如握紧了剧痛一般，将刀柄握紧。 　　神智还有些恍惚，沐雪风依稀记起了栖霞派的那一天，他踏入元婴长老的陷阱，将要被剥除金丹，一股深藏的力量忽从体内涌出。那时候的他面临着生死绝境，而如今，催动他的，是滔天的愤怒！ 　　耳畔又有远古哀声作响：“帝君，就算是您，也无法承受如此浩大的天谴……” 　　“……何苦为了那些违抗谕令，偷偷食人的妖族……该死的是他们！” 　　“还我……还我命来！” 　　“身为妖族帝君，这些罪孽都是你应当承担的……还我命来！！” 　　“啊——”从喉咙中溢出嘶吼，那些纵使百世轮回都无法承受的冤煞，转变为了空前凌厉的杀气，从刀中挥洒而出！ 　　“你……”白衣树灵一怔，轻叹了一声，随即运转防御术法，在旁为他掠阵。 　　这间狭小的屋子开始轰隆震响，地板摇晃。 　　沐雪风一刀刀斩落，几乎是以伤换伤的打法，全然不顾自身。好在每次他即将被演道仙尊的剑刃斩穿，都有一道绿光闪现，护住了他。 　　“喵喵喵！”小橘猫也不停地发动幻术，为饲主创造时机。 　　冷哼一声，演道仙尊也不复先前的自如，接连催动杀招。然而几近疯狂的沐雪风，从刀气中斩出他自远古背负至今的冤煞时，就连演道仙尊都无法抵挡！ 　　那一道鬼影，屡次被刀光劈中以后，缩成了细小的一缕。地板也在这番激斗中片片破碎，镇压的青金大印略微歪斜，留出了一线缝隙。演道仙尊的残魂迅速从这丝缝隙中飞出，就要穿透虚空，消失不见。 　　一缕翠光向他追去，却堪堪落后半寸，拦截不住。 　　啊，就要让他逃跑了吗？小橘猫瞪大眼。 　　沐雪风的身形忽然变化，化作快到无法看清的黑影，游走而去将那缕残魂一口吞下。他的身子，随即失去了意识一般重重砸落。落到地面时，又恢复了人身。 　　小橘猫拿猫爪揉了揉眼睛，然后冲了过去。 　　我没看错吧，饲主刚才变成了个什么？这一口吞进去，不会吃坏肚子吧！ 　　低下头，小橘猫看到陷入昏迷的沐雪风，眉头皱紧，忽痛苦地呛咳起来，咳出了一口殷红的血沫。 　　“别担心，让他休养几日便好。” 　　见小橘猫在沐雪风身边焦急打转，用猫爪擦去他唇角的血，白衣树灵说道。 　　“喵喵。”悬起的一颗心，总算稍稍安定下来。 　　听大佬的意思，饲主应当没有大碍。 　　沉寂多年的宝光阁，正天摇地动，架子上搁的法宝全都发出震响。忽见天花板一角塌陷，外面的明月夜透进了光来。 　　一群法宝望天震惊。 　　我虽然想重见天日，可也……不是用这种法子重见啊？白虹剑灵心道。 　　眼见一把乌黑长剑鬼鬼祟祟地飞到那敞露的洞口前，似乎想要溜出去，白虹剑灵叫住了它：“墨阳，你能不能稳重点？” 　　又叨叨道：“你擅闯禁地，连人形都碎了，实在是你该遭的报应。还被老疯子在剑身上布了密咒，把那个过来挑剑的小子给害了！”前面还是日常贫嘴，说到后一句时，是真的有点动气了。 　　“你清高，你了不起，怎么至今还没被挑走？”墨阳剑哼了一声，反唇相讥。 　　“你！”白虹剑气结，半天说不出话来。 　　宝光阁禁地中，白衣树灵走到了残破的房间一角，拿起了那把结成玄阵的剑。 　　“此剑名为龙渊，曾用来镇压演道仙尊，现在已经用不着了。这是宝光阁中最适合他的一把剑，你收着吧，等他醒了再交给他。” 　　“喵喵。”多谢大佬。 　　这把剑上没有叽叽喳喳的剑灵，入手颇沉，流转着沉静的清光。藏于剑身中的力量，似乎比之前的那些飞剑都要深邃和博大。 　　如树灵大佬所说，这是最适合饲主的一把，应该也是最强大的一把剑吧。 　　小橘猫把龙渊剑收进了令牌里，蹭了蹭昏睡中的饲主。拿到好剑啦，你快把伤势养好！ 　　“我送你们出去。”白衣树灵道。 　　他一挥袖，眼前光景变换，徐徐微风吹来，已到了外界。 　　从悬浮于主殿上空的宝光阁中传出的剧烈震响，惊起了数道遁光，纷纷从自家洞府飞出。 　　今天晚上，那里边只有沐雪风和他的猫进去挑宝物啊？ 　　这动静是…… 　　总不能是沐雪风突发奇想，把宝光阁给劫了吧！ 　　几位赶到宝光阁正门前的道院师父，眼看两道身影被送了出来。随后飞出的，还有一位颈间配有红线璎珞、双眸合拢的白衣男子。 　　众人连忙肃容行礼：“见过丹丘先生。”这位的辈分，比道院中任何一人都要高。 　　“将他们送去疗伤吧。”白衣树灵说道。 　　“是。” 　　那一人一猫立即被送往居处，安排疗治，另有一人问道：“丹丘先生，究竟发生何事？” 　　“为何你……还不偿命？” 　　“还我命来！！” 　　脑海中萦绕着不绝的哭嚎声，要将他也拖入血池地狱，在业火中永世煎熬。 　　这是无法摆脱的噩梦，是从他出生起就背负的业债。他没有回头，不再看那些面目狰狞的冤魂，步履沉重地一步步迈出，在身后留下一串染血的足印。向唯一透出光亮的那个方向，蹒跚走去。 　　他绝不会停下。从前是因为傲骨，如今也是为了，他知道还有人在光明的地方等他。 　　那一点点微光，映入了眼帘。 　　“你醒啦。” 　　当沐雪风睁开眼，看到面前微笑的少年时，所有的哭嚎声都离他远去了。 　　黑发里钻出一对橘色猫耳的少年，正托着一只热腾腾的面碗，笑眯眯说道：“刚从膳堂打来的面，你快趁热吃了！” 　　见沐雪风只是注视着自己，恹恹不动，少年啧了一声：“你该不会让你养的猫喂你吃饭吧？” 　　“不行么？”沐雪风开口道，嗓子还有点哑。 　　“行吧。”猫耳少年一副不乐意的，赶鸭子上架的模样，手里却已经麻利地把筷子拿起来，一口面一口菜，夹着喂给他吃。 　　“你要是不吃个精光，下一顿就是我亲手煮的清汤挂面了！盐都不一定给你加。”猫耳少年道。 　　“那正好。”沐雪风道，“我现在就想吃。” 　　“……总之你先把这碗面吃了！吃干净，下一顿给你做，好吧？” 　　“条件还能变得这么快？” 　　“哼哼，这个家现在是猫做主，你就认了吧！”猫耳少年一手托着碗底，另一只手顺便摸了摸他的额头试温度，“谁叫你受伤了呢，乖乖躺着养伤，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悄悄更新啦！就当是庆祝前几天满了一千营养液吧！谢谢投雷投营养液以及看到这里的各位！ 第67章 星河破碎 　　其实沐雪风在醒来前, 已经昏睡好几天了。 　　期间道院的秋招玉师父来了两次，在床前抚琴。一缕缕充满疗愈之力的气劲从琴弦上飞出，没入沐雪风体内, 而后他肩头被死气侵染的那片乌青色, 便渐渐恢复了正常。 　　罗师父也来探望过一次。她还带给小橘猫一小团狐火, 那是狐族圣女的本源灵气。猫猫现在用的防御法宝赤霞霓光练就是狐族圣女所有, 用她的狐火，可以修补好断裂的霓光练。 　　临走之前，罗师父摸了摸小橘猫的头：“你辛苦了。” 　　每天给饲主喂喂饭, 换换药, 施展一下清洁咒，乐源倒也不觉得有多辛苦。罗师父话里, 似乎蕴含了更深远的意思。 　　一心灭妖的演道仙尊, 失去登仙之梯的妖族，这里面水很深啊。 　　琉璃洞天的程羲前辈直说了，希望我和饲主未来解决这事, 罗师父该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话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憨憨, 阻拦别人逃跑的第一反应是一口吞下去？？ 　　还有，饲主当时变成了啥呀，仓促之下也没看清楚。难道他就是……经义考核前夜，坠进池塘里的那条大蟒蛇？ 　　不会吧, 无意间说的醉话成真了吗, 饲主该不会真的有两个……丁丁？ 　　看着昏睡中的沐雪风, 乐源很想掀开被子查看一下。不过就算是好兄弟, 似乎也有点过火了, 最终没好意思动手。 　　现在人都醒了，更没有看的机会。 　　“哦, 这把剑给你。那位前辈说是最适合你的剑。”想起一事，乐源把龙渊剑递到了饲主面前。 　　装在令牌里几天，龙渊剑一直挺乖，像个哑巴。 　　“适合我么？”沐雪风接过来，手指在光泽含蓄的剑刃上抚过，“……有种熟悉的味道。” 　　一条墨色蟠龙虚影，自剑身飞出，向沐雪风龙吟一声，围绕他盘旋片刻方散。 　　熟悉的味道？是说你和它都是长条形的动物吗？ 　　“还有桩消息，听说最近青莲剑宗要派人拜访，弟子们互相切磋切磋。”说到这里，乐源不怀好意地瞟了眼饲主，“嘿嘿，没你的份，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沐雪风叹气：“我只观战。” 　　“到时你若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去看。” 　　三日后，青莲剑宗的访团到达了。 　　作为钧天道院的邻居，两边时不时就会组织一次友好交流活动。 　　说是邻居，其实也没有很近，双方都是此方世界的顶级宗门，有着默契划分的势力范围，这范围还很不小。沐雪风原来的栖霞派，在此等庞然大物面前，不过一只无人在意的小虾米罢了。 　　乐源去膳堂打饭时，也听同门们讲了不少八卦。 　　关于青莲剑宗，传言说里面的剑修，全都是满脑子只有剑的一根筋大憨瓜。 　　当然，这只是那些入不了门墙的散修们泛着酸水，说的酸话。 　　这帮人同样编排钧天道院，说从道院出来的弟子也就能炼炼药、种种草、打打铁、卖卖符箓，是什么“杂活学院”，意思就跟这是家蓝翔技校差不多。 　　这也很冤枉。其实精英弟子们都留在道院里修炼，偶尔下山历练一次。常年在外的弟子，一般都是天资有限或者根基受损，难以更进一步，索性留在市井红尘里度过余生，顺便用学来的一技之长糊口罢了。 　　青莲剑宗的众人上午才抵达，下午就是欢迎仪式，以及三场论剑。 　　午后，静卧多日的沐雪风换衣起身，要去观战。 　　对这种事情就很执着。别说只是卧床养伤，乐源怀疑这帮子刀修剑修就算变成植物人了，对着耳朵边说一句“今天有论剑”，也能一骨碌坐起来。 　　饲主肩上有伤，小橘猫没有再坐在他肩头，自己开着竹蜻蜓嗡嗡嗡飞在旁边，一人一猫来到了道院的演武场，默默在观战席落座。 　　场边满满当当都是人，那十来名腰佩长剑、身穿青袍，衣角绣着莲花纹的剑客，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沐雪风今天不能上场，听说青莲剑宗的兄弟们也挺遗憾的。 　　他俩的到来，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几天流言四起，有说沐雪风走火入魔的，有说他被人投毒的，最靠谱的一条，是说宝光阁遭逢外敌闯入，刚好撞上了他。倒没有一个人猜测他是不敢接战，假装养伤。 　　眼见沐雪风脸色异常苍白，手臂和肩头缠着厚厚的布条，确实有伤在身的样子，一名道院弟子小声对好友说道：“我说什么来着，沐雪风肯定是御剑飞行时从剑上摔了下来，把胳膊摔折了！宝光阁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有外敌闯入？” 　　小橘猫：……谢谢，我和饲主都听到了。 　　白天师长们在场，大伙儿都还矜持。三场论剑，比试前也客客气气地抱拳行礼。 　　到了晚上，弟子们把青莲剑宗的兄弟们都拉进了大王花幻境里，再私下里开一场欢迎会。 　　那几名青莲剑宗的剑修刚进入幻境，还在四处张望，就觉眼前一花。 　　紫气萦绕、瑞云翻卷，一人乘龙，吹笙而至。 　　霞光万道，织成锦衣，披落在随后到来的女仙身上。 　　接着是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一人背负罗汉金身，足踏金色莲台，双掌合十，行了一礼。 　　再有一人，百鸟簇拥、凤凰开道，三足金乌为她拉车，素手一挥，身后的九颗烈阳就炸成了烟花。 　　再接下来是…… 　　一个比一个华丽，一个比一个排场大。 　　给青莲剑宗的兄弟们看麻了。 　　你们道院，人均真仙显圣是吧？ 　　仔细一看不过金丹、凝脉，这出场排面，连你们道院的祖师爷鸣鸿仙尊看了，都要自愧不如，掩面而走！ 　　啧，瞄了一眼那帮剑修的震惊脸，小橘猫心道：我的，都是我的错，道院的浮夸风气是我带出来的。 　　不过带着特效出场，真的很好玩啊！ 　　好些特效，都是道院弟子找上门来请小橘猫做的。三百灵石做个特效，不满意有一次免费修改的机会。道院中还有些通晓幻术的弟子，选择自己去做。 　　你弄得很酷炫，我想搞得更炫，逐渐有种越来越夸张的趋势。 　　一开始给饲主和自己制作的那个金龙腾云、白虎咆哮的特效，放到现在都显得有点朴素，跟不上版本了。但饲主还挺喜欢那条金龙，也就没有修改。 　　大王花幻境里，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双方弟子们，又来了一轮论剑。 　　大家已经发现，在梦境里切磋，不会真的受伤，也不会消耗灵力，尽可以敞开来打——这不得再和远道而来的兄弟姐妹们好好交流一下！ 　　沐雪风当即上场。 　　虽然他伤势未愈，但这里可是梦境，只要心中有剑，身上的伤完全没有妨碍。 　　一连胜了三战，他被劝说离场，给别人留点机会。 　　受伤了都拦不住你装比吗，有些道院弟子不禁腹诽。 　　“喵喵？”看到青莲剑宗下一个出战的，居然还是个老熟人，蹲在观战区吃瓜的小橘猫赶紧跑了过去。 　　是那个说出“猫咪打我是爱我，我无怨无悔”的变态余梦松！ 　　一众青莲剑宗的弟子们，进来后都顶着一把剑，符合大家对剑修的刻板印象；唯有余梦松，头上顶的是一只小猫，这货爱猫成痴，好像真是挺出名的。 　　负责主持活动的季师姐看了过来，小橘猫抬起前爪，“喵喵喵！” 　　我要求出战！ 　　这家伙是我在蓬莱仙会上的手下败将，我不介意再殴打他一次。虽说当时，余梦松已在前两日的斗法中受伤，并非全盛的状态，而且饲主也有帮猫出手，但猫猫不管，他就是输给我了！ 　　“小猫咪？这么想痛揍我吗！”余梦松的双眼，因兴奋而闪闪发亮，“小猫咪的心里果然是在意我的，从蓬莱仙会起，就一直没忘记过我？” 　　退回到人群里的沐雪风，闻言冷哼一声。 　　……行吧，变态基操，懒得反驳了。小橘猫直接亮出利爪，扑了过去。 　　“如此蛮来可胜不了我哦，小猫咪？”余梦松流露出几分正经神色，雪亮剑气从他掌中凝聚，一剑挥出。 　　到底也是青莲剑宗的优秀弟子，剑意道法自然，绵绵不绝，似挟带着满山松涛而来。 　　哼哼，小剑修，太天真，这里可是梦境啊！ 　　如罗师父所说，在梦境之中，所有人都不过是善幻术者的玩物—— 　　利爪扑击只是虚晃一枪，身在半空，小橘猫就发动了幻术。 　　变幻术·大变甘蔗之术！ 　　转瞬间，余梦松握在掌中的剑气，就变成了半截甘蔗，还是白生生削了皮的那种。 　　余梦松一愣，在场观众全都一愣。 　　“小猫咪送、送给我的？”余梦松将那半截甘蔗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好甜，好甜，就像小猫咪一样甜！” 　　……那你也不至于不吐渣吧。 　　小橘猫瞪着死鱼眼，就见余梦松一口接一口，啃完了那截甘蔗，全咽进去了，渣都没吐。 　　“再来！”他的掌心，再次凝聚出了剑光。 　　行吧，不给你骗吃骗喝的机会了！ 　　变幻术·大、大、大！ 　　小橘猫的身形，陡然间变大，再变大，直立起来，仿佛撑起了这方天地，众人全都要努力仰头，才能看到猫的上半身。 　　“喵嗷——” 　　一只毛茸茸的橘猫巨人，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两只前爪抬起，从背景里的斑斓星空中抓住了什么，揪了出来，一颗星球，便托举在了两爪之上。星球表面布有红褐条纹，绕着一圈光环，是木星。 　　轰！ 　　挟着宇宙星辰的伟力，橘猫巨人将双爪托举的那颗木星，向面前的余梦松一把砸下！ 　　星河破碎，大道都磨灭了！ 　　看着被那颗星球砸扁在下方的余扁松，场外观众，目瞪狗呆。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的某一天，圆圆在看到之后可能会有点儿失望：“原来你只有一根……啊。” 　　沐雪风：？？我满足不了你？ 第68章 从伴莲居出来的 　　作、作弊啊！ 　　许多弟子在心底嘶吼。 　　梦境是虚幻的世界, 只要意念够强，甚至能爆发出远超于真实境界的力量——不过梦境中的胜负，无法影响现实, 倒也没有大用。 　　但这不妨碍幻术专精、锤炼过精神力的小橘猫, 在梦境里就是两个字, 无敌。 　　橘猫巨人的一只覆盖着浓密金毛的巨掌拍下, 震响之中，那颗绕着光环的木星，如西瓜一般裂为两半。被砸扁的纸片人余梦松飘飘悠悠、晕晕乎乎地, 从分开两半的星球当中飞了出来。 　　“好、好厉害, 小……”余梦松语声一顿，似在斟酌, 最后还是说道, “小猫咪！” 　　？橘猫巨人叉腰。 　　看着现在的我，你竟然还能说出“小猫咪”三个字？ 　　心念一动，木星的残骸消失了, 接天连地的橘猫巨人的身形也快速缩水, 变回了一只半大的奶猫，冲余梦松得意地舔了舔爪子。 　　“喵喵！”还有谁，有谁想上来挨打？ 　　……这还有人能敌么？底下的观众们心里嘀咕，就算沐雪风本人上去, 在梦境里, 估计也是一颗星球送走的下场。 　　于是, 大声“喵哈哈”的小橘猫也被主持人季语芙哄劝离场了。这一人一猫, 都不太让人省心。 　　哼哼, 小橘猫跑回饲主身边，开始低调观战。 　　搅局的都被劝退了, 双方弟子有来有回，斗得兴起，一直切磋到后半夜才散场。 　　翌日，小橘猫就接到一个道院分配的任务，报酬比市价稍高一点，不过时间较紧。 　　当天晚上，青莲剑宗的兄弟们再被拉进大王花幻境里的时候，只见幻境中充作背景的那片斑斓星空，陡然间星光大盛，一颗颗星子幻化为一道道剑光，如流星群横贯天际，所经之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逐一幻象显现，最后数道剑光越发明亮，愈飞愈近，唰唰唰唰坠落在地，化为了青莲剑宗那几位剑修的身影。 　　是小橘猫加急制作的出场特效。 　　传闻中“一根筋大憨瓜”的剑修们，都很喜欢这个特效，并且愉快地和道院的浮夸大军打成了一片。 　　接下来的几日，每晚双方弟子都在大王花幻境里一同玩耍，天天都有一轮论剑演武。甚至两大宗门的师长辈也下场，向众弟子们演示剑招。 　　沐雪风和小橘猫自然一天不落地去瞧热闹，有时候挑个倒霉蛋活动一下手脚。 　　感觉饲主心情不错，卧床休养的日子不至于太无聊。 　　一晃眼，青莲剑宗的访团明天就要走了，众人都有点依依不舍。 　　大王花幻境里的送别会上，例行地比试几场之后，就变成了歌会和茶话会。领了工资的小橘猫，和两个懂幻术的师兄师姐一起，给大家分发用幻术变出来的点心和茶水。 　　“猫猫，我还想吃抹茶蛋糕！”发到沈语吟师姐时，她微笑说道。 　　“喵瞄。”没问题。 　　“抹茶蛋糕是什么呀，小吟？”坐在她身畔的闺蜜好友忙道，“猫师弟，我也来一份！” 　　待两人美滋滋地吃上了，附近的弟子们纷纷道：“我也要！” 　　“喵喵！”都有份！ 　　还有要红豆包、要桂花糕、要梅子露、要糖蒸酥酪的，小橘猫一一满足，仿佛一个实现愿望的圣诞老人。 　　发了一圈吃的，小橘猫回到饲主身边。 　　沐雪风刚刚和他师父云逸聊了什么，见到小橘猫，开口说道：“明日我们会跟着一起前去青莲剑宗。师父说我身上煞性更重了，不宜再勉强练刀，青莲剑宗里有些消磨煞性的法子。” 　　作为纯正的剑修门派，门下弟子也最容易杀伐之气过重，青莲剑宗自然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 　　“喵喵？”这么突然？ 　　“云师父让我住上一段时间，差不多解决了身上煞性再回来。” 　　这意思是长期交换生吗？听起来，起码要住好几个月呢。 　　“喵喵。”小橘猫点头，知道啦。 　　饲主你去哪，我当然和你一起，去个新地方换换心情也挺好的。反正咱俩到哪里都绝不会吃瘪，这一点猫绝对相信。 　　送别会结束后，一人一猫的意识脱离梦境，睁开了眼睛。 　　还是在伴莲居的卧房里。 　　沐雪风下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带的，他把当作台灯的那盆荧光猪笼草——说是买来捉苍蝇，其实一只都没捉到过，以及那幅小橘猫画像收了起来。 　　一夜过去，清晨时分。 　　伴莲居里的静谧，被远远传来的一声呼喊所打破：“沐师弟，快把你那头霸王龙领走！！” 　　“喵喵？”刚从梦乡醒来的小橘猫揉揉眼睛，我又穿越了吗。 　　霸王龙，修真界为什么会有霸王龙？ 　　走出伴莲居，一个男弟子正等在门口，苦笑道：“沐师弟，不是我们不想收留，实在是没法子忍受了。我早就要来找你，于师姐说你有伤在身不太方便，这才等到今天。” 　　哦，是那条黑蛟？小橘猫这才想起来。 　　一人一猫跟着那男弟子飞去驭兽峰。 　　低头望去，就见烟波澹澹的湖泊边，一条黑蛟懒洋洋地盘着，十多头玄龟趴伏在地，龟甲连成一整块床榻，托住了它硕大的身体。 　　一头脑袋正中缠着白布的狰，正用兽爪猛烈拍击核桃，再小心翼翼地剥开来，将核桃仁喂给黑蛟。 　　一头火凤口吐火焰维持火势，翅膀不住翻动着篝火上的烤肉，见其中一串好了，赶紧取下来，向黑蛟献上。 　　更别提还有数头雷狼，全身萦绕着电光，本该骁勇迎敌的它们却在用狼头轮流顶起一只彩球，似乎在给黑蛟表演。 　　“怎么烤过火了？你是不是想变成一只烤鸟？”用蛟爪弹出的指甲剔了剔牙缝，黑蛟不满道。 　　“对、对不住，蛟龙大人，小的这就再烤。”火凤忍气吞声。 　　半空中的小橘猫瞪着死鱼眼。那只哈巴狗黑蛟，私下里是这样？ 　　“小黑。”沐雪风清冷的声音唤道。 　　“大、大人！”黑蛟一骨碌从龟甲床榻上爬起来，秒秒钟变了一副嘴脸，尾巴噗噗拍地，望向天空谄媚道，“您来看我了？” 　　“……接你走。” 　　反正也要去青莲剑宗了，就带着黑蛟一起去吧。 　　“嗷呜。”黑蛟立马游了过来，没再看那些被它欺压的妖兽一眼。 　　“恭送蛟龙大人。”众妖兽还齐声说道。 　　眼见那条黑蛟缀在一人一猫的身后远远离去，驭兽峰上的弟子和妖兽们，全都如释重负。 　　呼，总算把这尊大神送走了。 　　天知道他们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 　　男弟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心中暗道，伴莲居出来的这几个，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啊嚏！坐在池塘边发呆的小玄龟桂小虾，不明缘由地打了个喷嚏。 　　接了黑蛟，去膳堂吃过早饭，小橘猫便和饲主一起来到了八卦广场。 　　那里停泊着青莲剑宗访团的飞舟。 　　几名道院弟子也随着一起踏上了飞舟。不算正式的回访，他们只是顺路被捎过去。 　　道院方有郑惟师父来为众人送行。眼看那一人一猫的身影，没入了巨剑形的飞舟，不知为何，他忽觉心头一松。 　　近日宝光阁修缮，花去了道院不少灵石。 　　喵？不经意间回头，小橘猫看到郑惟师父似乎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 　　巨剑飞舟里和道院的鲸鱼飞艇差不多，走道两旁分列一个个单间。小橘猫自然和饲主共住一间。黑蛟缩成了一条小蛇大小，静默乖巧地盘在角落里。 　　“听说青莲剑宗的地界里，最近有场拍卖会，我们抵达时刚好赶上。”在房中随意坐了下来，沐雪风说道，“我还有七十多万灵石，可以去看看。” 　　“喵喵。”好呀，拍卖会还是挺有意思的。 　　“我有一种莫名而来的预感，那场拍卖会将带来我的财运。”沐雪风微微皱眉，带着几分不确信，又有几分笃定地说道。 　　财运？咱们是去捡漏的吗，还是说像上次拍卖会那样，大冤种卖家突然变卦，让我们白捡七十万？ 　　“龙君大人怎么还不来做客？” 　　某个堆满金银珍宝的洞窟中，泡在水潭里的青龙正用指甲画着圈圈。 　　“是不是把小龙我给忘了啊……” 　　旁边的大黑猫也在发愁，猫崽要是来了，该怎么解释灵猫一族去挖紫金砂的事情？ 　　情绪低落地抱怨了一阵子，青龙重新振作起来，拿出一瓶精心包装的“应龙血”：“要不，再挂出去？” 　　“最近看中了一套鸽血石首饰，那色泽，那做工，啧啧！” 　　“只要换一家拍卖行，不至于还能再撞上龙君大人吧。” 　　想到那套鲜红浓艳、光彩熠熠的鸽血石首饰，青龙的心头就是一阵火热，恨不得手里的这瓶“应龙血”，马上就兑换成几十万灵石，再把那套首饰买回家来。 　　流了一会儿口水，青龙突然冷静下来，摇摇头：“不行，我还是先查查黄历。” 　　龙爪一挥，一枚金线织成的卷轴飞到了面前，青龙翻开卷轴，找到日子，定睛一看。 　　“嘶——辛亥月壬午日，宜破财消灾。” 　　“要不还是……算了吧？” 　　飞舟已经升上高空，在云端快速飞行。 　　房间里，小橘猫趴在床上，阅读天狐心诀；沐雪风坐在桌边，观看一本剑谱。 　　由于他俩经常缺课，心法课的沈师父索性.交给他们一幅观想图，让他们自行照图修炼。这次长住青莲剑宗，免不了都要自学功课了。 　　“奇怪，”沐雪风垂眸看着剑谱，忽然说道，“那丝财运，感觉又没了。” 　　喵？ 　　作者有话要说： 　　青龙：你的财运就是靠敲诈族民吗什么屑龙君！！ 　　那你干嘛非要卖假冒伪劣？ 第69章 突然坠机 　　看了半天书, 猫饿了。抬头和饲主対视一眼，就听笃笃笃，有人敲门。 　　外面站着一位青莲剑宗的剑修, 笑道：“沐道友饿了没有？” 　　“喵喵喵！”饿饿饿, 等下要在飞舟里开伙吗, 还是就近找个城镇停泊？ 　　说起来, 飞舟里似乎没见到厨房。 　　那剑修随即递过来一只瓷瓶：“这是辟谷丹，我们都吃这个。不知道友有无带在身上，这瓶就给你吧。” 　　行吧, 你们剑修是真的不讲究。 　　“多谢。”沐雪风接过来, 面无表情地道谢。 　　“小猫咪饿了么？”余梦松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从那剑修背后挤出一个脑袋, 笑得两眼弯弯, 十分热情道，“我这里有鹿肉——” 　　“不用。”朝先前的剑修略一点头，沐雪风快速吐出这两个字, 就把门摔上了。 　　喵喵, 饲主你警惕啥？我又不是给点吃的就能拐跑的小野猫。 　　虽然猫也不反感饲主这样。 　　一人一猫看着刚拿到的那只瓷瓶。 　　这个修真界没有什么吃饭是摄入五谷浊气的说法，道院的大伙儿都是正常吃饭的。外面的餐馆也有卖灵植灵兽肉做的饭菜，类似于一种养生餐的概念，价格昂贵, 小橘猫还没有尝过。 　　只有懒得吃饭, 急于把所有时间都用来练功的修士, 才会磕辟谷丹。 　　沐雪风拔出瓶塞倒了倒, 给小橘猫也分了一颗。 　　辟谷丹是一颗花生大的圆溜溜黄色丹丸, 入口即化为温热水液滚入肚中。没有任何味道，等于吃个寂寞, 肚子倒是饱了。 　　乌乌，如果以后只能靠辟谷丹过日子，热爱美食的猫猫一定会入——魔—— 　　小橘猫从令牌里掏出一根小鱼干啃起来，还分了一根给饲主。 　　三天的路程，一人一猫，居然就靠辟谷丹过了三天。 　　云上疾驰的飞舟，也没有中途停下来休整。乐源怀疑但凡这飞舟上有个厨房，储备点食材，饲主已经自己动手了。 　　抵达青莲剑宗的前夜，那帮剑修聚在会客厅里聊着什么。似乎是一位颇有门路的剑宗大弟子，拿到了近日那场拍卖会的清单。 　　在一枚宽大的玉简上，呈现出一幅拍品的画面，以及品种、成色、净重、来源等简要介绍，以意念沟通玉简，可以翻页。 　　——修真界里连这种类似平板电脑的玩意儿都有，开发点扫雷、俄罗斯方块之类的小游戏，说不定还是一片蓝海呢。 　　沐雪风也借过来看了一遍，小橘猫窝在怀里，伸长脖子，跟他一块儿看。 　　喵喵，感觉没有什么想要的。 　　让青莲剑宗的剑修们格外意动的，是一把拍品仙剑。就算是精英弟子，如果不背倚世家巨族，手头使用的很可能也只是一把灵剑，而非仙剑。 　　就比如沐雪风刚进道院的时候，甚至连重新锻造武器的一万两千灵石都掏不出来。 　　不过，咱们现在发达啦！龙渊剑在手，这可是一把出自宝光阁禁地的剑，比阁中的所有仙剑都要厉害。什么流落到拍卖会的拍品，九成九是赶不上的。 　　看完玉简，这场拍卖会，顿时没有了吸引力。 　　“轰隆” 　　巨剑般的舟身，忽的猛烈摇晃起来。 　　众人齐齐一惊，透过云母磨制成的透明舷窗往外望去，只见夜空中浓云翻卷，云层密得像终年堆积不化的深雪，一个生有双翼的硕大黑影，若有似无地在云间闪现了一瞬。 　　这是撞鸟了吗？小橘猫心想。 　　看这影子的大小，甚至有可能是山海经里的鲲鹏。 　　不管撞的是什么，飞舟开始不停地抖动颠簸，然后舟头一沉，飞快地往地面俯冲而去。 　　猫毛炸起，小橘猫惊呆，怎么还能遇上坠机事故！ 　　就算人不会亡，飞舟可能也得坠毁，紧急关头，一道如清风般庞大柔和的剑气，裹住了舟身，将之徐徐托起，是领队的那名青莲剑宗长老出了手。 　　半刻钟后，飞舟迫降到了最近的锦官城。从上空望去，城中繁华喧嚣灯火通明，这里也是毗邻青莲剑宗的几座城池里最大的一座。 　　将飞舟送去某家炼器铺子修理，众人都得在城里住上一晚。 　　鉴于明天下午就是拍卖会，似乎那些剑修们还有意多待一待，等到后天再走，反正飞舟也不会很快修好。实在着急的，可以自己先飞遁回去。 　　小橘猫倒是没啥意见。在客栈登记过后，马上和饲主犹如猛虎出笼饿虎扑食，奔向了夜市。 　　烤鱼烤鸡虾蟹大肉，等我临幸！ 　　……嗝。 　　吃得正开心，不知不觉间周边起了薄雾。远处的灯光，如一颗颗星子浮动在雾海中。 　　小橘猫坐在饲主肩头，和饲主共同吃着一串烤虾。一根长签子上穿着若干撒了盐和香料的金黄大虾，沐雪风吃一只，将签子凑到肩头的小橘猫嘴边，小橘猫再咬下一只。 　　不用自己拿在手里，挺方便的。 　　“明日打听一下醉仙楼在何处，”沐雪风道，“听说那里有灵兽肉脯卖，买它两包。” 　　“喵喵！”好呀！ 　　饲主居然还记着呢。蓬莱仙会上余梦松说过，他有醉仙楼大师傅亲手炒制的灵兽肉脯，摸一把猫就给猫一根；饲主马上说，以后待他买来，摸一把就给猫两根。 　　饲主确实说话算话！ 　　灵兽肉做的零食估计不便宜，但咱俩现在暴富了，就是豪横。 　　许是听见了他们的対话，一个牵着娘亲的手出来游玩的小童，脆生生道：“娘，我也想吃灵兽肉脯！” 　　“臭孩子，咱家哪买得起！”娘亲直摇头。 　　“那……”小童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手指向街头的一个摊位，“不买肉脯，娘给我买小纸人嘛？我好想要！” 　　那个摊子位置稍远，半隐没在白雾之中。 　　小橘猫抬头看了看，只见摊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东西。走近再看，全都是纸人纸马，每个都巴掌大，有鼻子有眼儿还带腮红的。 　　一个老者贩卖着这些纸人，手里还在描画一张。待他画完，朝衣裳鲜艳脸色苍白的纸人吹上一口气，纸人便“活”了过来，眨眨眼，活动活动手脚，在摊位上走动。 　　嚯，这老者是个修士吧，修真界的小孩们玩的玩具也挺高级的。 　　“你也想要？”沐雪风问道。 　　“喵呜。”小橘猫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儿。 　　吃饱饭，他们从夜市一路散步回来。雾气深处好像有人在唱歌，听不出调子，可能是个醉鬼。 　　客栈前迎宾的童子将他们领到定好的客房，一人一猫休息了一晚。 　　唔，雾气还没散吗？ 　　第二天早上，在客栈里用了早饭，就见街道上还是白茫茫的一片，行经的路人身影全都影影绰绰的，似乎比昨夜的雾更浓重了。 　　客栈门口上白班迎宾的，也变成了一头用后腿站立的白虎，金棕色的眼睛，手里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 　　沐雪风向它询问醉仙楼，白虎指了指方位，说道：“现在太早，尚未开门，中午再去。” 　　“喵喵。”好吧，不急。 　　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该逛哪里，咱们要不回房看书吧？小橘猫惦记着天狐心诀中昨天没看完的那个章节。 　　正要开口提议，小橘猫突然发现，面前的白虎有两个影子，都在它身后，有些分开，一浓一淡。 　　是因为大白天打着灯笼，有两个光源的缘故吗？寻思了一下，脑子里似乎画不出光学示意图。 　　待饲主走远了一些，小橘猫唤出魔音号角，将这个发现小声告诉了饲主。 　　“哦，说明它吃过人。”沐雪风随意道。 　　“喵？”你咋这么淡定！ 　　“虎族吃过一个人，就会多一条影子。” 　　“喵喵。”无用的知识增加了。 　　雾海深处，又像是有谁在唱歌，断断续续的，从昨晚唱到现在，多半也累了吧。 　　这条街上有対夫妻，大清早的就在家中争吵，不见人，只见一盆水被泼到了街心，浑浊的血水肆意流淌。 　　啧，家里杀鸡杀鱼了吧，小橘猫心道，污染公共环境，好没公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什么手感，作者会尽快调整好状态qwq 第70章 只见胸前有 　　沐雪风绕开那摊肮脏血水走了过去。 　　无意间低头, 小橘猫看见血水里还漂浮着两块破碎的白纸屑。 　　刚才争吵的丈夫从家里冲了出来，生怕别人抢走一般从血水里徒手捞走了纸片，还面色不善地瞟了他们一眼。 　　？没事瞅我们干啥。 　　走了一会儿, 忽然感觉有人偷窥, 小橘猫抬头张望, 就见临街楼台上, 好像有个人正看向他们的方向，半天了都没有挪开视线。雾气浓白光线昏暗，那人就像一道幽魂, 根本瞧不清楚长什么样子。 　　小橘猫睁大翠绿的圆眼睛, 反瞪了回去。 　　你这样很不礼貌知道吗？ 　　“喵喵？”小橘猫突然记起问道，饲主你打算去哪啊。 　　“有点不对劲。”沐雪风道。 　　“喵喵。”小橘猫点头。作为外乡人, 咱俩肯定是太过鲜明出众了, 老是被人偷看。 　　“汪汪，汪汪！”走着走着，忽从路边窄巷的巷口冲出来一条黑狗, 红着眼睛, 朝他们狂吠。 　　干嘛啊？狗主人也不管。 　　小橘猫又瞪过去，突然觉得那条黑狗的眼神像在哪里见过，有点眼熟。 　　“这条死狗，大早上的又在乱叫！”巷子深处响起叫骂声, 一个大汉提着菜刀跑了出来。 　　黑狗呜咽一声, 夹着尾巴逃走了, 那大汉在后头大步追了上去。 　　走到这条街道的尽头, 浓雾中传出水声, 隐约见到水光荡漾，好像是条穿城而过的小河。 　　水声变响了。小橘猫望过去, 几步路外的河道上游，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沿河台阶上，背对着他们，专心地搓洗衣服。边洗边在嘴里抱怨，“天杀的死鬼，真不爱干净”“袖口脏得不像话”。 　　沐雪风突然停步。 　　就见老妇人搓洗的东西，本来被她身体遮挡，这时漏出来了一块，惨白色漂在水上。 　　小橘猫瞪大眼。咦，洗的不是衣服，是个纸人。 　　这也能洗，是用防水颜料画的吗？还在寻思，就见清澈河水里飘起了一丝丝颜料化去的红色绿色，那个纸人的五官也逐渐模糊。在消失以前，纸人咧开嘴，对着旁观的人和猫诡异一笑，眼角流下两行血泪。 　　行吧，小橘猫嘀咕，虽然颜料不防水，但纸人的质量还挺好的。 　　老妇人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咧开没牙的嘴，似乎想要说句什么。她一分心，搓洗的纸人从手里滑出，打着旋儿往下游漂走了。 　　“哎呀。”老妇人面露焦急。 　　晃眼间，那个洗到泛白的纸人就漂到了跟前。小橘猫一跃而起，扑进河里，爪子一把就摁住了纸人，给那湿哒哒的纸片搭在猫背上，游上岸来，交还给老妇人。 　　饲主不爱管闲事，只要力所能及，小橘猫还是会管的。 　　“你是个好孩子。”老妇人布满褶子的脸冲小橘猫笑了笑，颤巍巍道，“沿河往前走，过了第二座桥，左手边第三间马记布庄，那里的衣裳不错。” 　　喵？小橘猫不禁看了一眼饲主。饲主今天穿得很正常，也挺好看啊，你是那家布庄老板的亲娘吧，张嘴就是拉拢生意。 　　没有搭理她，沐雪风不置可否，抬腿就往前走。 　　小橘猫抖了抖毛，跟了上来，被饲主一把拎起，拿了块软布把猫毛擦擦干。 　　背后，搓洗的水声重新响了起来。 　　可能是时辰较早吧，路上行人不多。小橘猫莫名感觉，雾气弥漫的街道两边藏着一双双偷窥的眼睛，经过的路人，也总是偷偷地瞟向自己和饲主。 　　你们这儿要想创建文明城市我肯定打差评。 　　“喵喵？”饲主，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过河又走了一会儿，雾气越来越浓，渐渐的两旁街道也不见了，行人没了踪影，只剩下无穷无尽遮挡视野的大雾。这雾真的好大呀…… 　　走了不知多远，眼前所见，居然又变回了熟悉的景象，他们回到了那条穿城而过的小河边，不远处，传来搓洗衣物的水声。 　　“没找到出城的路。”沐雪风道。 　　“喵喵喵。”咱们好像鬼打墙了，雾中能见度太低，等雾气散了再走吧。 　　“哼，那就去她指路的地方看看。”饲主也没有再纠结，依循着那老婆婆的所述，往前经过第二座桥，望向左手边，果然有间牌匾挂着“马记布庄”的铺子。 　　还很早，店里已经有客人，像是一对小姐和丫鬟。她俩穿的衣物差不多，发饰却天差地别，小姐簪了满头金银珠翠，丫鬟只戴了一朵绢花。 　　在镜子前转了两圈瞧看新衣，小姐似乎不太满意，拧着眉头看向了丫鬟：“你试的这件，倒是身段不错，我和你换换。” 　　两人都进了里间。不一会儿走出来，小姐和丫鬟穿的衣裳已经对换过来，脖颈上还各围了一条丝巾。 　　小橘猫看了一眼，那件衣服这么显身材吗，小姐一换上，马上就玲珑有致起来。 　　啧，我一个直男，对这些不是很懂。 　　在门外观望了一会儿，沐雪风踏入了店堂。 　　“欢迎光临，”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过来招呼，又问道，“不知您是怎么找来小店的？” 　　“有个河边洗衣的老妇为我指路。”沐雪风道。 　　“哦，好，贵客您慢慢逛。” 　　布庄里既卖布匹，也卖裁好的成衣。红橙黄绿青蓝紫，什么色儿的布料都有，大多摆在偏僻货架上，上面还落了一层灰。好位置上摆的全都是白布和红布，不仅没落灰，似乎卖得还挺好。 　　制好的成衣，也以素白和大红色为主。 　　小橘猫心里嘀咕，红衣就罢了，那些白的也太素了吧。 　　道院里有些同门爱穿白衣，饲主也有一件，不太常穿。不过他们日常穿的白衣，衣料上都会有些暗纹，在袖角绣上云纹松鹤什么的。没有一点花纹的白衣，在这个修真界里也是丧服啊。 　　难道说……是用来痛衣的喵？ 　　心里突然有了想法，小橘猫用猫爪拍了拍好兄弟的肩。 　　待沐雪风一回头，看到的已经是变成人身的猫耳少年了。 　　不一会儿，两人走出了布庄，都换上了刚买的新衣。 　　素白如雪，没有一丝花纹的布料上，呈现墨迹淋漓两个大字，都写在胸口上，一个是“鬼王”，一个是“鬼差”。 　　乐源亲笔所写，字体不算难看。反正死过一次，他也不怕晦气。 　　胸前顶着“鬼差”大字的沐雪风说道：“我是不是得找根铁索，将你拴住？” 　　“别吧，给鬼王留点脸。” 　　刚做完一笔生意的老板，在身后冷不防开口道：“两位，小心城里那些没有影子和很多影子的人。” 　　喵？你们城里的影子都这么自由吗。 　　拉着饲主的手，他们大摇大摆地在街道上走。 　　这锦官城里的群众，喜欢偷窥是吧？乐源心道，咱俩就穿高调点，给你们看个够。 　　但不知为何，换上雪白的新衣，顶着那么嚣张的两个大字，他们反而变得泯然众人了，再也感受不到从雾海深处透来的偷偷窥看的视线。 　　啧，是不是看不起我的审美？ 　　逛了一会儿，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夜市街上。 　　“我要买这个，老板！”嗓音稚嫩清脆，听着还有点耳熟，是昨晚遇到的那个小童。 　　小童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站在纸人摊子前，指向一个骑高头大马的男纸人。 　　“我拿这个纸人跟你换！娘老是阻拦我花钱，我不想要她了。” 　　小童手里举的小纸人，看起来有点像昨夜牵着他手在夜市游玩的娘亲。 　　守摊子的老者扫了一眼就说：“用旧了，多有磨损。换不了，最多只能换一条狗。” 　　喵？什么带孝子，你娘管你乱花钱，你就把长得像你娘的纸人偷拿出来换东西？你娘知道吗。 　　小男孩回头，往他们看了一眼：“一只猫能换吗？” 　　乐源已经变为人身，但一对橘色猫耳还戳在黑发间，十分显眼。 　　“他那种毛色，所需的颜料颇贵重，你也换不起。” 　　“算了，”小童犹豫半天，下定决心，“不换狗了，给我两枚纸钱吧。” 　　咦？乐源眼看着小童交出长得像他娘的小纸人后，换来了两枚纸铜钱，就是上坟烧的那种。 　　这能干啥，总不能在家烧着玩吧。 　　卖纸人的老者又看向沐雪风：“纸猫，要吗？” 　　乐源以为饲主会喜欢纸片猫，不料沐雪风直接拒绝：“怪模怪样，不要。” 　　确实。看了一圈摊子上的纸人纸马纸牲畜，色彩鲜艳，还会走动，但画风是有点古怪……远没有沈师姐画得可爱。 　　“老板，我这能换点什么？”纸人摊子的生意还挺好，又有人冲过来问道。一看，是刚出客栈时撞见的那家往街心泼血水的丈夫，手里举着一个撕成碎片又被粘好的女纸人。 　　老者瞥了瞥就说：“坏得彻底，也就换只老鼠。” 　　“我还有。”那丈夫又拿出一个粘好的小孩纸人。没有女纸人碎得那么严重，断了条胳膊，被重新接上。 　　“两个一起，能换个完好的纸人吗？”丈夫说道。 　　“可。”老者点点头，让他挑选。 　　啧，你卖纸人还兼职回收啊，难道说这种纸张类似于画符的符纸，是特制的能反复使用吗？ 　　“你们去不去醉仙楼？”刚才的小男孩对看热闹的他们说道，“我也要买灵兽肉脯，顺路一起去呗。” 　　“那里还没开张。”沐雪风道。 　　“开了，等我们走到，就开了。”小童笃定道。 　　“……你带路。”反正现在也没事可干，饲主估计是这么想的。 　　小童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在前领路，身后拖着一小条影子。 　　忽然记起布庄老板的话，乐源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挑选纸人的那个丈夫有影子，贩卖纸人的老者，却没有影子。 　　这锦官城里的影子，果然实现自由了吗？ 　　乐源又顺便观察了一下路上的行人，雾气中阴影浅淡，但仔细看去，还能看出有些有影子，有些没有，一半对一半的样子。 　　嘶……果然不对劲啊。 　　等等，细细想来，这座锦官城是哪里哪里，全都不对劲啊！！ 　　我是不是被降智了？就跟中了罗师父的“不被识破”言灵咒一样，这么明显的异常，我竟然直到现在才察觉！ 　　“老沐，你发现没，城里有些人没有影子？”乐源道。 　　“这里有几头颇为活跃的虎妖罢了。你猜吃过人的虎族，为什么会多一条影子？”沐雪风语声淡定。 　　啊，你是说那些没有影子的人，都是被虎妖吃了，影子也被虎妖夺走了吗。 　　虽然可以解释，但这个数量也未免夸张了吧！这帮虎妖天天吃人肉满汉全席呢？ 　　“那你之前说的不对劲是？”乐源又压低声音问道。 　　沐雪风极轻地叹了口气，同样压低语声：“我的灵力，运转不畅了。” 　　“喵？”乐源惊出猫叫。我没觉得呀，刚才还用幻术变成了人身……嘶，啊这啊这。 　　再次调度灵力时，竟然无比滞涩。施展变幻术用的大多是精神力，只需一丁点儿灵力当引子，也许他早就已经中招了。 　　乐源开始慌了。 　　若说和巨能打的龙傲天好兄弟待在一起，刀山火海他都不带怕的，还敢让对方叫声爹听听，现在的猫猫，没了灵力，好兄弟也失去了战力，就是一只手无寸铁可怜柔弱的猫猫。 　　怎么会这样啊！ 　　“我们俩是不是被下毒了？”乐源悄声问。 　　“我怀疑客栈吃的那顿早饭有问题，这片白雾，也在时刻侵蚀我的力量。从客栈出来到现在，我感觉更虚弱了。”沐雪风神色凝重。 　　“你这么说，整个锦官城怕是都有问题啊，城里的食物，咱们什么都不能再吃了。”乐源想了想，“那……还有一瓶辟谷丹？” 　　沐雪风静默了片刻，看向自己的那道目光里所掩藏的沉重，让乐源心头一跳。 　　“那瓶辟谷丹，也未必能吃。你觉得这里还是锦官城么？” 　　“啊？你该不会是怀疑青莲剑……呃。” 　　乐源倒也不傻，好兄弟一指出，马上就回忆起来。 　　飞舟在撞上了不明黑影坠机以后，舟身是被青莲剑宗的领队长老以剑气托起，带到这座城里迫降的。本来按照设定的路线，飞舟从钧天道院向着青莲剑宗自动行驶，但在坠机以后，飞往何处就全是那个长老说了算。 　　辟谷丹就更不用说了，是一名青莲剑宗弟子敲门给的。 　　不会吧，才休息几天，咱们又迎面撞上了大阴谋？！ 　　“老沐，那你求援了吗……” 　　虽然上次向他师父求援，变成了在道院大伙儿的面前大大地装了一场比，但是这次……我们依然是真的遇险了啊！ 　　“试过，没有反应，许是被雾气隔绝了。” 　　“嘶。” 　　说起来，饲主啊，咱们好像把什么东西给忘在脑后了。 　　……对了，黑蛟呢？ 　　昨晚去夜市前，嫌弃它碍事，给它在客栈买了碗烧肉，就命令它在客栈里蹲着了。从夜市吃饱喝足回来，一人一猫都没留意到黑蛟在不在。 　　这么一想，黑蛟好像老早就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黑蛟：我虽然不是人，但你俩是真的狗 第71章 明悟 　　“在聊什么啊？”带路小童回过头, 笑嘻嘻道，“醉仙楼就要到了。对了，你们带钱了吗？” 　　“什么钱？”乐源问。感觉小童指的不是灵石。 　　“这个呀。”小童举起刚从纸人摊子上换来的两枚纸铜钱, 缟白的纸钱捏在小手里, 被风刮得簌簌响, “没钱买, 我可以分你们一两块肉脯尝尝哦。” 　　“谢、谢谢，不用了，我们就去看看。” 　　就算醉仙楼真的卖肉脯, 乐源现在也不敢吃这座鬼城里的任何食物了。 　　“嘻嘻, 大哥哥用不着这么客气。” 　　转过街角，就见一栋挂着“醉仙楼”招牌的酒楼, 门脸宽大, 占据了半条街，几处檐角垂挂着红彤彤的灯笼。 　　似乎刚开门，店堂里冷冷清清, 跑堂的比客人还多。 　　“要一包灵兽肉脯。”小男孩跑进门, 往柜台递上那两枚捏了一路的纸铜钱。 　　“客人稍候，”收了纸钱，店小二便向后厨拉长了嗓子吆喝，“肉脯小份, 现炒——” 　　“我要大份！”小童道, “我还带了两枚大钱来呢。我亲眼看到, 他们不是纸人, 是生魂！” 　　小男孩回过头来, 脸上笑意一滞。不知何时，跟在后面的那两人已经不见踪影。 　　“好浓的血腥味啊。”乐源嗅了嗅鼻子。 　　虽说是个饭店, 但饭店也不是屠宰场啊，这家店不收购生肉，都在自家后厨里宰杀牲畜吗。 　　他们绕到了醉仙楼的后巷，翻墙进了隔壁的院子。隔壁家是个关张的首饰铺，后院里杂草丛生，不像有人居住。 　　踩在一棵矮树上垫脚，他们往醉仙楼的后院瞧去。倒是一副寻常景象，两只条凳上搁着几个圆形的大竹筐，筐中晒着腌菜和干货，旁边木架上挂着一条条腌肉，角落堆着成山的空酒坛。酒楼的后墙上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通往院子。 　　“我好像听到那孩子说‘两枚大钱’，你猜是什么意思？”乐源小声道。 　　“你和我。”沐雪风答得简洁。 　　“嘶。虽然我看出来那小鬼不是一个善茬……” 　　所以等小童带到了地界，刚看到醉仙楼的招牌，他们俩就跑了。 　　趴在院墙上探头探脑了片刻，就见一个杂役模样的人从酒楼后门进了院子，手里拿一把尖刀，蹲在院角磨刀霍霍。 　　乐源仔细一看，这人没有影子。 　　到了现在，乐源也明白过来，就跟地球上“为虎作伥”的传说一样，虎妖吃掉的人会变为伥鬼，为虎妖办事，引诱路人来给老虎吃；城里那些没有影子的人，全都是伥鬼。 　　一人正在磨刀，又有一人，从后厨里把待宰的牲畜赶了出来。可能炒制肉脯需要最新鲜的肉，得现宰现杀。 　　那只“牲畜”被粗绳五花大绑，在驱赶下勉强挪动了几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嘶。 　　乐源瞪圆了眼睛。 　　衣角带莲花纹的青色道袍，还有那张脸——那不是余梦松吗！ 　　一晚没见，这货都跟之前的黑蛟一样，混成食材了？ 　　余梦松在杂役的咒骂声中挣扎爬起，仰起的脸恰好迎向了他们的方向。估计是看到了墙上探头的两人，一双黯淡的眼睛里陡然绽出光亮。 　　这道光亮，也让乐源心头一震。 　　就算是个变态，总不能真的……看他被当成牲畜一样宰杀吧！ 　　自己和饲主被青莲剑宗阴了，不知道余梦松知不知情，也不好说现在是不是苦肉计……但乐源的良心，还不容许他单纯看着什么都不做，以后肯定会做噩梦的！ 　　急忙瞄了一眼饲主，沐雪风神色冷淡，没有反应。 　　好吧，饲主对救人没有兴趣，那我自己…… 　　乐源犹豫了一霎。 　　他并不擅长近身搏击，也不知怎么应付这种局面，且不想拖累不愿掺和此事的饲主。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余梦松眼中的希冀之光熄灭了，他撇开脸，没有再往院墙上望，免得两个伥鬼起疑。 　　他笑了一声，嘴里喃喃道：“算了，想我也是剑宗的精英弟子，居然会在阴沟里翻船，下辈子——” 　　嗓音变大，语声里多了两分爽朗：“让我做小猫咪的儿子吧！” 　　喵喵喵？ 　　乐源懵了。 　　学会“叫爹”的言灵咒以来，小橘猫收获了不少儿子，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上赶着要当他儿子！ 　　甚至可能还不是口嗨。如果没人搭救，这货马上就要去转世投胎了！ 　　话音未落，却听耳畔风声骤起，沐雪风的身影化为一道疾风，翻过院墙，飙进了后院。 　　先是一把夺了蹲在院角磨刀的那个杂役手里磨得雪亮的钢刀，刀光如虹，割开了杂役的咽喉；旋即挥手一掷，钢刀飞去，精准贯穿了另一个杂役的心口，直没至柄。 　　那杂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刀柄，正要呼喊，就被迎面赶至的沐雪风捂住嘴巴，一把拔出了扎在心口的利刃。鲜血飞溅，失去了生命的尸躯软倒在了地上。 　　刀光一闪，是沐雪风将捆住余梦松的粗绳割开了。 　　即便无法调动灵力，他的身手依旧利落狠辣，远非未经训练的普通人可比。几个呼吸间，就完成了这一切动作。 　　力量……恢复了些许？握紧了那把夺来的尖刀，沐雪风的眼底，划过一丝不为他人察觉的震愕。 　　在城中杀一人，我便能重获一分力量么？ 　　一旁，乐源看呆了，余梦松也看呆了。 　　……难道说就是因为不想让余梦松当我儿子？ 　　还在心神震荡之际，就听从醉仙楼里，传出了一声饱含愤怒的虎啸—— 　　即便沐雪风全程没有发出异常声响，伥鬼被人斩杀，驭使伥鬼的虎妖自然会立即有所感知。 　　“快跑！”低喝一声，提着钢刀，沐雪风撞开了后院的门。 　　乐源也急忙跳下树，和余梦松一起跟在后面冲了出去。 　　呼，呼，呼。 　　踏入凝脉期后强化过的身体，在这样高强度的持续奔跑下都有些吃不消了。 　　一只手被饲主抓住，乐源几乎是被拽着往前跑。 　　鼻端能闻见，从背后飘来的那一股沾满血气的腥臭味…… 　　虎妖还追在后面！ 　　街道两旁的建筑都陷在雾海中，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只有一盏盏灯笼亮着。但谁也说不清血红色的灯笼下面，会不会就站着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嗓子火辣辣地疼，胸腔灼痛，乐源脑子几乎都不转了，只知道迈动双腿不停地奔跑。 　　这时候，就见前路中央，有个人提着一盏白灯笼，往他们招手。 　　影子……啊，乐源断断续续地想道，提灯人有……一条影子。 　　应该不是伥鬼。 　　提灯人的身后，有一扇敞开的院门，似乎在示意亡命逃跑的三人可以躲进去。 　　虎妖的气息更加迫近了，别无选择，他们随同提灯人一起，冲进了那个敞着门的院子，将院门重重摔上。 　　紧闭的院门，似是某种结界，瞬间就隔绝了院子内外的气息。 　　虎妖的那股腥气，顿时闻不见了。 　　跑到发蒙的众人喘了一会儿气，眼看那头虎妖确实没有撞门而入，这才放下心来。 　　乐源朝提灯人看去，正准备道一声谢。却见一只白灯笼滚落在地，沐雪风手里的尖刀，扎进了提灯人的心脏。 　　提灯人的脸色在瞬间就变得惨白如纸，嘴角裂开露出一个诡笑，便往后倒去，抽搐两下，再也不动了。 　　而后，那具尸体变成了一个纸扎的人。原本缟白的胸口上染了一大片血红色。 　　“老、老沐？” 　　沐雪风转过脸来，语声冷静：“你看看周围。” 　　环顾四周，是个青砖铺地的小小院落。刚才没顾得上瞧，仔细看去，每块青砖的缝隙里都渗着类似血垢的污物。并非是从提灯人的胸口流下来的，血垢暗红发黑，早已凝固，显然是陈旧的痕迹。 　　这整片地面，都像是曾经很长时间沉积在血水里，直到彻底干涸。 　　脑海中联想出那幅画面，乐源不禁心头一颤。 　　院墙边，还搁着一些像是刑具的黑铁用具，锈迹斑斑，同样结着一层血垢，乐源还看到了几片碎纸屑沾在上面。 　　这间院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啊？ 　　沐雪风又蹲下身，从死去的纸人身上搜出两把钥匙，自己拿了一把，交给乐源一把，说道：“这里还算安全，你留在这儿，我出去找找办法。” 　　“啊？我跟你一起——” 　　脱口而出的话，被沐雪风的眼神制止了。他那双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和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姿态。 　　“圆圆，乖，总要有个人看家。我的身手足够应付城中状况。” 　　他又看向了余梦松，刚才还温和的语声，陡然变得冰冷：“我信不过青莲剑宗，也信不过你。就算要留你在此，也不能像这样留。” 　　沐雪风拿起了堆在院子里的一根染血的绳索。 　　“等等，沐道友，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余梦松一脸茫然，“我都快切成片下油锅了，你还以为我是内鬼？” 　　啊这。 　　在沐雪风把余梦松重新用绳子牢牢捆好的当口，乐源稍微花了点时间，跟他讲述了那名青莲剑宗长老的疑点。关于他们为何会在坠机以后，进入这座鬼城里。 　　听完，余梦松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是有些可疑。好吧，暂且捆就捆吧，我也习……我也认了。等我能够自证清白，再放了我。” 　　他满脸纠结，那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剑宗弟子，还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老。 　　“你们青莲剑宗的辟谷丹，里面恐怕下了散功的毒药，也劳烦你再吃一颗吧。”沐雪风二话不说，又将一颗黄色丹丸塞进了他嘴里，并且把那只瓷瓶交给了乐源。 　　“待在这里，你就吃带着的小鱼干，给他喂这瓶辟谷丹就行，免得让他饿死。” 　　“喵喵。”乐源下意识应声道，“你呢？我把小鱼干分你一半！” 　　“不必，我好歹有金丹境界，饿不死。” 　　“不行不行！” 　　见沐雪风转身就要出门，乐源赶紧拉住他，强行将那纸袋装的小鱼干分出一多半，塞到他怀里。 　　“还有，咱们要不要定个暗号？你回来时，用暗号敲门，我就知道是你！” 　　“我有钥匙。” 　　“万一丢了呢？” 　　“……也好。若是敲门声连续三次，停顿一息，再连敲两次，你就知是我回来了。” 　　“记住了！你出门小心。”乐源依依不舍地放开手。 　　他总觉得，不该放饲主一个人出去。但也明白，一直留在这间小院里也不是事儿，很可能变成等死……在失去灵力以后，自己不擅拳脚、不会兵刃，在外只会成为饲主的累赘。 　　一阵阵担心，却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 　　“你一定要好好回来！” 　　弃养猫，可是很大的罪过，明白吗？ 　　“好。” 　　将院门打开一条小缝，感知了片刻，那头追踪他们的虎妖并未徘徊在附近，沐雪风便闪身出来。 　　在他身后，院门合上了。 　　沐雪风攥紧了手里的尖刀。如今他灵力凝滞不畅，龙渊剑和龙雀刀都无法随心驾驭，这把夺来的剔骨尖刀，却意外地顺手。 　　或许是因为刀刃上，沾染过许多鲜血的缘故。 　　看到浓雾之中，匆匆走过的路人身影，沐雪风的眼神，冷酷如冰。 　　身后的院子里虽然处处是血，显现出一副惨状，也未必就是提灯人作的案。 　　但他不在乎。 　　在这座鬼城里，如果每杀一人，就能恢复一分力量，那么除了圆圆的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他刀下的亡魂。 　　沐雪风的心头，升起一丝明悟。 　　这个局，意在杀了他，或者逼疯他。 　　他的身体里有一股潜藏的力量，是那个被他忘记的昔日自己所拥有的。每到绝境，就会爆发。后果却是，每一次爆发出那样的力量之后，他离缠绕在耳畔的梦魇越来越近了。 　　近到一闭眼，就能看见无数冤魂向他索命。 　　我也许无法再承担滥造杀戮的后果。 　　但我更不愿意，变得软弱无力，连刀都无法握住！ 第72章 你被强化了 　　沐雪风藏身在一处阴暗巷角, 雾气浓重，旁人绝难发现他的身影。 　　手里的剔骨尖刀，正滴滴答答地坠落血珠。 　　他静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小路。 　　沐雪风已经看出来, 不时从路上经过的, 全都是亡魂。 　　没有影子的, 是被虎妖吞食肉身后化成的伥鬼；有影子的, 是寄宿在纸人身躯里的游魂。 　　一个个已死之人，在这座鬼城里过着活人一般的日子。 　　呵……是假装活人过日子。 　　死后也想要家人陪伴，小童买了一个纸人当娘亲, 男人买了纸人做的妻子和稚儿。发现买来的家人并不遂意, 就把家人的纸人躯壳毁坏，把寄宿其上的游魂赶走, 拿着残骸, 再去纸人铺子换一个新的。 　　那些游魂，死后未能投胎转世，因各种各样的执念滞留在人间, 但强行滞留也是有期限的。寄宿在纸人躯壳里, 便能在阳间额外活上许多年，一旦失去躯壳，很快就要消散了。 　　鬼城里也不全是穷凶极恶之人，或许有些亡魂, 只想如生前一般安安稳稳地生活。 　　我没有办法分辨出究竟谁该死, 谁不该死。 　　所以我, 不再思虑。 　　雾气中响起了脚步声, 有人从巷口走过。 　　沐雪风陡然由静转动, 身形化风，刀光如一抹惊虹。 　　刀刃入肉, 血液飞溅。 　　随后是一声纸扎的身躯倒地的轻响。 　　从先前的藏身之处离开，沐雪风再次更换地点。他没有回头看往背后，只垂眸扫了一眼衣角。 　　他出手极快，血没有溅落到他的衣衫上，素白的袍角，却多了一个殷红血点。 　　每死去一人，白衣上就会浮现出一个仿似鲜血染红的污迹。原本素色的衣袍上，已有一小片斑驳的红。 　　老沐独自出去，没事吧？ 　　饲主才出门不久，乐源就在干等中开始心焦。为了分心，他先把那个碍眼的纸人躯壳搬到了墙角，又在这间院子里到处翻看起来。 　　半晌，他在堂屋里翻出了一本泛黄的簿子。 　　似乎是提灯人的笔记，用拗口古文书写，读着有点费劲。 　　不过他好歹穿越过来有段日子了，倒也读得懂。看了一会儿，就觉心惊胆战。 　　“小猫咪，你在看什么啊？”被捆成一只粽子的余梦松，早就要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动都没法动，他也挺无聊的。 　　乐源看笔记正看得头皮发麻，刚好有人搭话，就顺便把那本簿子翻成大白话，跟余梦松讲了一遍。 　　屋主提灯人，本来是一缕飘荡在乡野间的游魂，某天感应到了一具空白的纸人身躯，就寄宿在了上面。 　　“……李家买凶杀我，有人惋叹，还有人说我该死，我故意错判冤案，害了李二的性命。愚蠢！如李二这样声名狼藉的纨绔，就算不是他杀的人，我判死有何不对？” 　　“我既能借纸躯还阳，便是上天也认同我！” 　　“城中有个纸人摊子，摊主姓陈，旁人告诉我，我还阳的纸扎躯壳便是他做出来的。我可以攒些钱财，买妻买儿。” 　　“三月初七，邻家孩童在门口喧闹，我教训之。” 　　“三月二十，对门纵狗咬伤路人，毒杀狗。” 　　“四月十一，周家妇人行为不端，衣装不检，与陌生男子调笑，周家该换个新媳妇。” 　　“庭院里积了满地血，血腥气令我心旷神怡，舍不得用清水洗去。有些可惜，相识的友人也纷纷不再登门拜访了。” 　　乐源一页页念了下去，虽然是没有感情的棒读，也听得余梦松脸色泛白。 　　“我发现城里除了同我一样的纸人，还有伥鬼。伥鬼引诱活人带给虎妖吃，对我等亡魂兴致不高，只要不去招惹他们，纸人和伥鬼之间倒也井水不犯河水。” 　　读到这里，乐源好像懂了什么。 　　刚进城时，感觉处处都有眼睛暗中偷窥。原来是伥鬼闻到了活人的气味，在盘算着领到虎妖面前，给虎妖当美餐呢。 　　在布庄买了件白衣换上后，那些伥鬼可能就将自己和饲主认成了纸人，不再有兴趣。 　　也难怪余梦松被抓去做食材。一个活人，在鬼城里着实危险。 　　这么说来，饲主出门时穿着布庄的衣服，应该不至于遇上太大的危险。乐源稍微放下心来。 　　他继续念笔记： 　　“纸人不再与我来往，我试着结交伥鬼，邀请到家做客。我发现凝固在地砖上的血垢里，聚着浓重的怨气，就连伥鬼都不肯进我家门。”字里行间，似乎藏着几分得意。 　　乐源暗想，这就是这座小院能成为安全区的原因吗？ 　　“五月初二，邻居避我如蛇蝎，贴在墙边聆听，这家人在背后对我言语不敬。我该换个邻居了。” 　　“五月初五……” 　　杀人魔啊！乐源念不下去了，后面全都是类似的内容。 　　这家伙提着盏灯笼，招手让我们进来，估计也没安好心。 　　想到饲主一刀捅死他的那一幕，乐源感觉好多了。 　　放下簿子，院子里的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又听余梦松开口道：“小猫咪啊，我被捆得手麻脚麻了，能不能把绳子松点儿？” 　　“想屁吃。虽然你都落魄到快下油锅了，好歹也是个剑修，我不会兵刃，我可打不过你。” 　　“吃、吃屁？……小猫咪骂我了！”余梦松双眼发亮，笑道，“小猫咪骂我就是心里有我，再多骂几句！对了，能不能变回原形再骂？” 　　嚯，这家伙还是个原教旨猫教徒呢，就喜欢猫，换成猫妖就兴致缺缺了。 　　“不能。”乐源无情拒绝。 　　这个变成人身的术法他已经很熟练了，维持起来消耗很小，但现在灵力滞涩，变成猫后，可能就很难再变回来了。 　　待在这间小院里，不知过了多久。 　　雾气越来越重，不见天上的太阳，连现在是白天黑夜，都不太能分清楚了。 　　有点饿，乐源拿了一颗辟谷丹给余梦松，自己掏出鱼干啃了几口。这时，忽听见敲门声。 　　笃笃笃，连续三下。 　　乐源的眼睛亮了起来，陡然站起，是饲主回来了吗？他来到门后，按照约定，等待这一次停顿后的两下敲门声。 　　他一瞬间的欣喜，被旁边的余梦松看在眼里。 　　我也好想有一只眷恋我的小猫咪啊……这个爱猫成痴的剑修在心底哀嚎。 　　等了半晌，后两下敲门声，却始终没有响起。 　　脸上浮起黯然之色，乐源慢慢地走回去，在座椅上重新坐下。 　　是某个鬼怪在外边试探吗？来的不是饲主…… 　　还好我没有开门。 　　耳畔萦绕着厉鬼的哭嚎，眼前景象，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血光。 　　剔骨尖刀被仔细地擦拭过，却还透出一股无法消散的血腥味。 　　沐雪风从倒在身旁的纸人上，撕下一张纸片，覆盖在衣袍的破损之处。转瞬间，划破的衣袖就恢复原样。这件从布庄买来的白衣，果然是一件纸衣。 　　但他所受的伤，却不是如此轻易就能复原的。 　　他已至金丹期，肉身强悍，换在平时，些许创伤只要灵力运转就能修复。如今灵力凝滞，便只能带伤硬撑。 　　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被他用布条层层缠绕起来，扎紧。 　　即便他身手矫捷，连番战斗之下，也难免会遇上几次危险。 　　沐雪风在这城中一角站了起来，因着受伤的缘故，浑身都在发烫。还有冤魂在耳边惨嚎，扰乱他本已有些混乱的心神。 　　他用一只手撑着墙，慢慢地行走，借浓雾遮掩身形。 　　前面就是圆圆待的小院，现在的状况，也许该回去休息一晚…… 　　走到了那扇院门前，沐雪风敲了三下门。不想被他的猫察觉，手指上沾的血，都被他仔细擦去了。 　　三下之后，他停顿了片刻，正要再敲两下。 　　沐雪风忽然抬头。不远处，从雾气里走出一头白虎，脚下踏着三个影子。 　　虎妖金棕色的眼睛里绽射出精光，血口张开，露出了嗜血的狞笑。 　　他看到我了，也看到了这间院子。我不能放它走。 　　沐雪风眼底的光芒，比那头吃人虎妖还要冷酷。揣在怀里的利刃，闪现在他的手中。 　　气力已衰的身体，依然可化为一道疾风。 　　致命的疾风。 　　来！ 　　自从那院门敲响的三声没有了下文，乐源待在院子里，开始愈发坐立不安。 　　虽然不知道时辰，但感觉饲主已经出去了很久很久…… 　　我相信饲主很强，但他现在用不了灵力，城里又到处都是鬼怪，怎么能坐得住啊我！ 　　余梦松的视线，也跟着他转过来转过去。或者说，跟着那两只时不时抖一抖的橘色猫耳朵，转过来转过去。 　　“你很担心他。”余梦松忽道。 　　“嗯。”乐源没心思多说什么，直接认了。 　　“你俩感情真好。唉，我更想养一只小猫咪了……” 　　余梦松的哀叹，让乐源想起大黑猫曾经让自己帮忙牵线，给猫族找几个领养。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我想出门去找饲主啊！ 　　灵光一现，乐源想起了自己的那颗银铃。 　　霓光练和乾坤镯都是很强大的法宝，但也只是两件并不出格的常规法宝罢了，现在灵力滞涩，也难以发挥实力。自己身上唯一跟“开挂”二字能沾点边的，只有号称“不在三界中”“超脱于光阴长河之外”的多半不铃。 　　虽然这东西没有大用，也就每天播放一段神秘诵念声辅助自己修炼，以及一个查看过去或未来影像的功能——还是随机查看，没法定向。 　　上次乐源借助银铃，看到了未来的魔尊饲主，差点就被饲主拽到了那个世界。多半不铃也在魔尊沐雪风的一击之下哑火了，还不知道现在能用了不。 　　拿出铃铛，乐源用尽最后的灵力试探了一下，隐约感知到从银铃中传出的回应，似乎可以再次使用了。 　　银铃啊银铃，你这回如果发挥了作用，我就给你从“多半不铃”改名成“时灵时不铃”，真的！ 　　鉴于这货脱离不了随机的属性，估计这辈子都没法升级成“非常铃”了。 　　心念一动，光影变幻。 　　走马灯般的画面定格下来的时候，眼前是乐源见过一次的堆满珠宝的华丽宫阙。 　　宫殿里没看到饲主的身影，却是一个顶着橘色猫耳的青年，正在转圈踱步。 　　长相很眼熟，那可太眼熟了……就比现在的自己，年长那么几岁吧。猫耳青年正摸着脖子上的银铃喃喃自语：“就是这两天了吧？”“估摸着差不多是时候该来了？” 　　话语一顿，猫耳青年看向了虚空中的某个方向。 　　乐源现在就是一条虚影，悬浮在空中。照理说，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是看不到他的，不过修真界的事儿，那也难说。 　　漂在半空的小橘猫，和未来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喵喵？”乐源打量了一下，青年穿的墨色衣袍像是曾经见过，脚上还趿拉着一双……金拖孩，鞋面上各镶嵌着一颗硕大的钻石。 　　你被饲主的审美传染得也太严重了吧！ 　　仿佛感知到了小橘猫的视线，猫耳青年低头瞧了一眼，笑嘻嘻道：“哎呀，早上起床没细看，穿错了衣服。”黑袍相对于他的体型是有点宽大偏长，拖到地了。 　　“喵？”还真是魔尊饲主的那件啊，我以为是咱们魔教的制式袍服呢。 　　话回说来，金线暗纹，垂坠感强，这布料一看就很贵重，当成制式袍服的话也有点过于奢华了。 　　猫耳青年随后又主动说道：“你发动银铃过来找我，肯定是身陷困境，想要破局吧？没问题，你可是找对人了！就算老沐在这，都不一定有我出手好使。” 　　“喵喵喵！”好耶！ 　　“虽然我没法给你什么法宝，但如今的我，已然言灵咒大成！我给你加点buff吧！”猫耳青年露出灿烂的笑脸，朝着半空的小橘猫虚影隔空一指，“现在起，你就是——”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鬼话连篇不被识破人人景仰鬼鬼爱戴！’的一只小橘猫了！” 　　将这一长串毫不停顿地一口气念完，猫耳青年说道：“好了，你被强化了快去送——咳，我是说，快去征服星辰大海吧！” 　　怎么好像说漏嘴了？不过自己人不骗自己人，我总不能坑自己吧。 　　乐源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虽然好像什么都没改变，但又仿佛从头到脚，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如今的我，是浑身戴满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鬼话连篇”“不被识破”“人人景仰”“鬼鬼爱戴”光环的猫！ 　　猫耳青年挥挥手：“情势紧急，你快去吧。” 　　“喵喵！”拜拜！ 　　待到小橘猫的虚影消失了，背后的猫耳青年，抖了抖猫耳，一脸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哎呀，你也太看得起自己的水平了吧！虽然我的言灵咒确实很牛逼，但也没办法跨越时空给过去的自己加上啊。不过心理暗示的作用，是无比强大的，相信自己，就能成功！” 　　“加油欧力给！” 　　这是在干什么？ 　　坐在旁边的余梦松，就见乐源捧着一颗铃铛，听不懂在说什么地自言自语，眼神发直。 　　不一会儿，突然醒了过来，浑身透出一股空前的自信，仿佛正在闪闪发光。 　　走到面前，乐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天下第一可爱。” 　　“当然！小猫咪当然是最可爱的！”余梦松赶忙道。 　　“我说什么都是对的。” 　　“没错！小猫咪说什么都对！” 　　……行吧。 　　本来想试一试光环生效没有，但面前只有一个狂热猫教徒，根本完全试不出来。 　　眼见乐源一脸嫌弃，余梦松道：“小猫咪嫌我不够矜持吗？想听什么回答，我马上改！” 　　……懒得搭理。 　　算了，不试了，反正我有种感觉，我现在充满了力量！ 　　这就出门寻找饲主，还可以试一试，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当前的困境。 　　虽然城里都是鬼，但我感觉，有些鬼是能够交流拉拢的。 　　乐源拉开了院门。 　　作者有话要说： 　　圆圆：我塔喵最佩服我自己的一点，就是我甚至能面不改色地把自己给忽悠瘸了 第73章 我可是 　　走出不远, 乐源就看到路边的一段灰白墙面上，有一片泼溅开来的血。 　　还未完全凝固，黑红色的血线缓慢往下淌落, 说明才泼上去不久, 看着触目惊心。 　　……是谁死了？ 　　多看了两眼, 乐源又发现在那摊血迹的附近, 有两枚不起眼的指印。 　　染了血的手指，曾碰到墙面上。 　　是死者，还是……“凶手”？ 　　多思无益, 乐源一边警惕四周, 一边加快了脚步。 　　如果浓雾里有一个刚杀过人的凶残猎手，祈祷自己别撞上, 饲主也别撞上……万一真的不幸遇到了, 我只能靠着满身堆叠的魅力光环，尝试跟他沟通交流，说服他放下屠刀, 甚至拉拢进我方阵营了。 　　说起来, 饲主到底去哪里了啊！ 　　看准了方向，乐源循着记忆，往那条穿城而过的小河走去。 　　与其在偌大城池里大海捞针地寻找饲主，不如先去找那个河边洗衣的老婆婆, 打听一下消息吧。 　　她指点了我和饲主可以遮掩活人气息的布庄, 应该是个好心人。 　　走了半晌, 也没碰上几个路人, 粼粼水光映入眼帘, 河边传来了搓洗衣物的水声。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河畔石阶上，边搓洗边喃喃低语：“这死鬼, 才洗过又脏了。”“叫你乱看别人家姑娘，给你换双干净的眼睛！” 　　呃……乐源站在她背后，看着纸人的一双墨笔描画的眼睛，被洗去了眼珠和眼眶，成了一片空白，连带着鼻子和嘴，也洇开了变得模糊。 　　感觉到动静，老妇人回过头来，在乐源胸口的“鬼王”二字上停了停，道：“孩子，有事吗？” 　　“老人家，我初来乍到，找您想问问城里的情况。”乐源十分礼貌。 　　虽然这老婆婆似乎并不简单，但自己也不是一只简单的猫呀！完全不慌。 　　“我在这座城里住了很多年，”老婆婆满是皱纹的脸舒展开来，朝乐源和蔼地笑了笑，“你找我问，可是找对人喽。” 　　乐源索性在老婆婆身旁坐了下来，听她絮絮叨叨地开始讲，时不时再提问一两句。 　　原来这里最初不是鬼城，是虎妖一族和属下伥鬼的领地，她是住进城里的最早几个纸人之一。 　　见乐源瞟了一眼泡在水里的纸人，老妇人乐呵呵道：“这是我老伴。生前就是，死后跟我结伴进了城里，算是做了两辈子夫妻。大的毛病也没有，就是不爱干净，眼睛也不安分，爱瞟年轻姑娘。” 　　……所以他多看了别的小姑娘几眼，你就嫌弃他脏了，洗一洗让纸人师傅重新画一对眼睛是吗。 　　“老人家，我想出去，该怎么出城啊？”乐源又问道。 　　“这些年城里误入过不少活人，最后都被伥鬼带路给虎妖吃喽，出不去的。”老妇人想了想，“你找陈老板帮帮忙，向他再问问？” 　　“陈老板，就是纸人师傅吗？”乐源记得提灯人的笔记里说过，纸人摊子的摊主姓陈。 　　“对喽。城里的纸人，都是他亲手扎的躯壳。刚好我也要去找他，给死鬼重画一对眼睛，顺路一道走吧。”老妇人又搓了两下，就把湿透的纸人捞上了岸，叠起来塞进一只竹篮里。 　　“陈老板也没有影子，他是伥鬼吗？” 　　“听说他以前是修道的，本事大得很，一次不慎被虎妖吃了，旁的伥鬼都听从虎妖命令，只有他不听。扎了这许多纸人放在城里，也是为了给他作伴。”老妇人颤巍巍道，“你还去吗？” 　　“去。” 　　老妇人提着竹篮，跟乐源前后脚走在城里。 　　雾气中忽而飘来了一缕歌声，断断续续，幽幽怨怨。 　　“孙家妮子又在唱歌了，”老妇人叹了口气，“她明日就要出嫁，还忘不了生前的小情郎。唉，阴阳两隔，不认命又有什么用呢。” 　　这就是刚进城的时候听到的歌声？被老婆婆一说，顿时不觉得诡异了。 　　不过出嫁？鬼城里也有婚嫁这种事吗。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夜市街。行人寥寥，不少摊位上空无一人，店铺也关门停业，不复之前的热闹。 　　卖纸人的老者坐在摊子后，运笔如飞，正画着什么。 　　“陈老板，劳烦了。”老妇人将装着湿漉漉纸人的竹篮递过去。 　　“搁这吧，手头正忙，忙完了给你画。”老者头也不抬道。 　　乐源仔细一瞧，他手里画的，是一顶大红轿子，金线描着丹凤朝阳花开富贵，像是电视剧里的那种花轿。 　　等了一会儿，陈老板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手腕。他看见乐源也不意外：“你不是来买纸人的吧？你那位朋友，可是说我画得怪模怪样。” 　　哟，记仇吗。 　　“我想出城，”乐源直接道，“陈老板有办法吗？” 　　“走是走不出去的，要等白雾散了。” 　　“白雾什么时候能散啊？” 　　“这雾是城里察觉到活人闯入，涌出来的，等到没有活人了，自然散去。” 　　……你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嘛！ 　　“穿上从布庄买来的衣服，是不是可以遮掩活人的气味？” 　　城里除了我和饲主，还有包括余梦松在内的其他几个道院和剑宗弟子，如果都穿上纸衣的话…… 　　“你这猫妖，倒还有点机灵。”陈老板摇摇头，“可惜这纸衣最多蒙蔽蒙蔽路上的伥鬼和本事不大的虎妖，蒙骗不了管辖鬼城的那位虎族首领。只要他的眼睛还盯着你们，你们就不可能出得去这鬼城。” 　　“……你的意思，该不是怂恿我换个城主吧？” 　　“嘿，”陈老板一笑，“我可没这么说。” 　　“也不是不能商量。老板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和我的那位……朋友，还真能办到。” 　　不管办不办得到，先忽悠了再说。 　　乐源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准备先向城里土著们多搜集一些信息。 　　陈老板认真打量了乐源两眼，见他神情坚定，不像在说瞎话，叹了口气道：“鬼城之主，绝不是好对付的。我在城里经营多年，只能勉强不受他的操控而已。” 　　一旦打开了话匣子，陈老板也就全部吐露了出来。 　　他做了许多纸人，吸引附近的游魂附身，也是为了聚集力量，寻找机会推翻城主，不再沦为伥鬼任其摆布。但是召来的游魂各有各的想法，并不听从他的号令。 　　虎妖的力量，由统御伥鬼的多少来决定。如果能将城里的全部纸人拧成一股绳，把伥鬼和低阶虎妖清除掉，才有战胜鬼城之主的一线可能。 　　不过这事，陈老板这么多年也未曾做到。 　　活跃在城里的纸人们，全都是不入轮回也要强行滞留人间的游魂，一个个都很有主见。好不容易靠着一副纸人身躯还阳，对抗虎妖这么危险的事，有几个能愿意干？ 　　行吧。听到这里，乐源明白过来，未来的自己施加了一大堆魅力buff，就是用在这里的啊！是为了让我出面，团结大家！ 　　“怎么，你像是有些意动？”陈老板道，“此事还需徐徐图谋，着急不得。近日城里危机四伏，你既然要四处行走，拿着此物吧。” 　　他交给乐源一张巴掌大的纸人。不像别的纸人那样花花绿绿的，只用简洁几笔画出了五官，胸口心脏的位置，点了一个鲜红的点。 　　拿在手中，小纸人的那颗鲜红“心脏”，仿佛还在搏动，将一阵阵有节奏的震动传到手指上。 　　不待乐源发问，陈老板就解释道：“这是替死纸人，可以替你承受一次致命伤。此物珍贵，做一个要消耗不少灵力，我从不轻易拿出来。也可当做我的信物，表明你是我信任的贵人。” 　　“多谢老板。”乐源没客气地收了起来，“你说做替死纸人要消耗灵力？你现在还能动用灵力吗？” 　　“我已成为伥鬼，生前的灵力早已消散，当然动用不了。”陈老板苦笑道，“都是借助灵石里蕴藏的灵力制作罢了。这儿毕竟是座鬼城，想要获取灵石，也不容易。” 　　“原来如此，那你拿着。” 　　乐源爽快地交给陈老板一百灵石，就当是给他……竞选市长的赞助资金吧。 　　整来整去，现在的局面居然变成了要推翻旧城主，换一个新的上台。 　　造反，好耶！ 　　“你等着，这座鬼城以后会是你们纸人说了算。到时候你得说话算话，驱散白雾，把活人都放出去！” 　　乐源说这话时，浑身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人景仰”“龟龟爱戴”——啊不，是“鬼鬼爱戴”魅力光环，似乎都在焕发光辉。 　　虽然在陈老板和老妇人眼里，只是一种莫名而来的自信罢了—— 　　但真的是非常耀眼！让人看上一眼，就不由被他的诚挚和热情打动。 　　这个年轻人，心志坚毅，敢想敢做，将来必成大器！ 　　陈老板的心底不由浮起一丝感慨。 　　“你放心，我自然说话算话。留着活人，于我也没有用处。” 　　陈老板说着，又将墨迹干透的那顶纸轿子拿了起来：“劳烦你帮我一个小忙，将花轿带到孙家吧，你也可以和孙家的人聊聊。离鬼城不远，有个阳间的孙家村，纸人召来的不少游魂都姓孙，他们在城里也是个大宗族。若能说服他们，离我们的目标也就更近一步了。” 　　“好。”乐源收起了纸花轿。 　　“我也去孙家看看，他们明日嫁女，少不得要人帮忙。”老妇人道。 　　“路上小心，”陈老板再次叮嘱，“听说城里现在游荡着一个杀人魔！” 　　杀人魔？乐源马上想起了写笔记的提灯人，但是提灯人早就凉透了，尸体还和余梦松待在一起呢。 　　还是说，刚出门时看到墙上飞溅的那一大摊血，就是杀人魔所留下的？ 　　“没事，我不怕他，”乐源笑着拍拍胸口，上面赫然呈现两个大字，“我可是鬼王啊！” 　　这座鬼城里的鬼中之王！ 　　陈老板没说什么，朝他挥了挥手，与他送别。 　　待乐源走后，才小声嘀咕：“可那杀人魔，绰号叫做，鬼差……” 　　众所周知，鬼差捉鬼，也包括鬼王在内。 第74章 出嫁 　　“老人家, 我不识路，劳烦你带路。”乐源道。 　　“孩子，跟我走就是了。” 　　走到半途, 老妇人朝前方指了指, 说道：“都到这了, 顺路去趟布庄吧, 跟马老板打声招呼。” 　　“好。” 　　浓雾持续不散，杀人魔暗中游走，城里的大半店铺都关门歇业了, 马记布庄还敞着大门。 　　里面正发生着一场争执, 还挺热闹。 　　“不是我不想做这笔生意，你们孙家也算布庄的老主顾了。实在是我无能为力, 这已经第三次拿过来改, 还说不出哪里不好，单单只说一句不满意，要我怎么改哇？”马老板摊开手, 苦笑道。 　　“唉, 老板您再辛苦辛苦，看着改点儿吧，总不好原样拿回去。都知道小姐在使性子哩，咱们也没办法。”一个仆妇模样的微胖女人道。 　　马老板摇头叹气：“你们小姐本人在这儿试穿, 让我看几眼, 还能有点想法, 现在只能——”随意改点, 敷衍敷衍了。 　　“人家小姑娘头一次出嫁, 嫁衣不能差了，你再好好改改。”老妇人插话道, “我瞧那孙家妮子，比他稍矮，胖瘦和他仿佛，你让他换上试试。” 　　老婆婆目光看着的，正是乐源。 　　喵？ 　　怎么突然扯上我了？ 　　仆妇惊道：“给小姐定做的新嫁衣，怎能让外人穿了！” 　　老妇人把她拉到一旁，在角落里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仆妇瞄了乐源一眼，便点头答应了。 　　“老人家，你和她说了什么啊？”待两人回来，乐源好奇地问。 　　“说你干净，不带一丝厉鬼的煞气，也没有幽鬼的怨气。”老妇人和蔼地笑道，“孩子你身上的气味，像我生前晒过的太阳光，好闻得很哩，在城里颇为少见。你穿过的喜服，就像熏了香一样。” 　　啊这……难道是那堆魅力光环的效果吗？夸得乐源都有点不自在了。 　　抬起手臂闻了闻，却只闻到一股从身穿的白衣上透出的，极淡极淡的香灰味儿。这估计是件纸做的衣服，衣料就是凡间祭奠亲人时烧的纸钱。 　　等等，我还没答应呢！ 　　“达咩”的念头只在脑海中浮现了两秒，乐源就在众人的请求下心软了。 　　行吧，就帮忙试穿一下。好在不是那种非常暴露的短裙或者比基尼什么的，而是裹得严严实实的中式传统喜服，心理上接受起来，不是很困难。 　　看着乐源换上红彤彤的吉服，在店堂里走了几步，转了个圈，马老板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了，马上就改。” 　　换回自己那件“鬼王”衣，从布庄出来又走了一段路，乐源来到了孙家。 　　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大门、照壁、屋檐下，处处都挂着彩灯和红绸，与凡间也没有两样。 　　又赶上办婚礼吗，乐源心想。 　　他不禁回忆起他和饲主在天意城中，为了一场婚宴忙前忙后的那段经历。去东厨喂饱了食材黑蛟，还在冷盘里添了点料；接着去布置场地，虽然取灯笼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仓库突然起火，灯笼里也掉进了寄宿着鬼魂的簪子和银锁，但饲主扫地抹桌子，还挺认真的。 　　可惜婚典举办之前被演道仙尊搅局，没有办成，这一次的婚礼，就不知能不能有幸顺利办完了。 　　“婚礼前琐事众多，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老妇人熟络道，“这孩子是陈老板的贵客，他有事要找你们家主商量。” 　　把顺手捎过来的花轿递给管事后，乐源又拿出了一只替死纸人，这是陈老板给他的信物。 　　毕竟城中的纸人躯壳都是陈老板亲手扎出来的，他在这里很有声望。很快，乐源就被家仆引到了会客花厅。 　　一个面相威严的中年人坐在花厅中，面前的嵌螺钿圆桌上，摆的不是茶壶和瓷盅，而是一只插着线香的黄铜小香炉。 　　青烟袅袅，闻着有点呛人，中年人却好像很享受，时不时凑近吸一口香。 　　难道说香火供奉，就是你把供香给点着了，你祭祀的亲人就守在旁边，探头猛吸烟气……？乐源莫名想道。 　　孙家家主还挺客气：“请坐。这位客人，不知何事来访？” 　　乐源也没客套，坐下来后，开门见山，把和陈老板聊的那堆话又说了一遍。 　　希望孙家出面相助，纸人们齐心合力，把鬼城里的虎妖及伥鬼全部除去。 　　咳，虽然这座鬼城，原本似乎是虎妖一族的领地，但虎妖吃活人啊！乐源的感情倾向，自然会偏得很明显。 　　听完，孙家家主沉吟半晌，说道：“长远来看，确实是一桩好事。这帮虎妖肆意诱拐吞吃活人，迟早惹上不该惹的大人物，到时候整座城池都要遭殃。我孙家也有几个族人，被虎妖所食，沦为了伥鬼。” 　　“这么说，您是点头同意了？” 　　轻叹一声，孙家家主道：“近日诸事繁忙，此事容后再议吧。贵客你也看到了，明天就是小女出嫁的日子，届时欢迎你来做客。” 　　这态度，像是不置可否。 　　“那我就等你家事忙完，再登门拜访。”乐源道，“这件事，我不是空口说说，相信你能看到我的诚意和决心。” 　　呼，难得说一段这么正经的话……没能立即说服孙家家主，说明那堆言灵咒，也是有极限的吗？ 　　“当然，当然。” 　　起身走出花厅，才穿过月门，身后就有一人赶来，叫住了乐源。 　　回头一看，是刚才站在中年人身后的灰衣少年。 　　“家主自恃身份，有些话不好直说，我来说吧。”灰衣少年道，“此等大事，攸关着全族存亡，可不能止步于嘴上工夫。你得掏出令人信服的本事，才能让孙家考虑，登上你这条船。” 　　“比如说？我可以去办一件事，证明我的实力。” 　　“近日城里出了个杀人魔，闹得人心惶惶，你若能解决，孙家便服你！” 　　“好，你们孙家，可要说话算话！”往灰衣少年身后扫了一眼，见孙家家主也投来视线，关注着这里的对话，乐源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虽然他根本没见过那个杀人魔，也没有正面打赢的信心，但是凭借言灵咒加持下的爆表魅力和三寸不烂之舌，乐源觉得，可以拉拢试试。 　　他要经常在城中行走，确实也要解决一下这个隐患。 　　万一拉拢不成，还有个替死纸人，可以假死一次呢……到时候喊饲主帮自己报仇！ 　　离开孙家，乐源花了点时间，回到了那间小院。那里地砖遍布血污，却是一个难得的安全区。 　　用钥匙打开院门之前，他的心里浮起一丝期望——如果进门时，能一眼瞧见沐雪风就好了。 　　吱呀门响。 　　转瞬间，这丝期望便如阳光下的细雪，消融无踪。 　　乌乌乌，你咋还不回来啊！出笼的鸽子不归家了是不是！ 　　乐源避免去想饲主出事的可能。饲主亲口说过，他的身手足以应付城中危险，如果错了，他就是个大骗子。 　　“小猫咪回来啦。”余梦松还坐在老地方。他的手脚都被捆住，似乎也懒得挣扎了，就做一条望天咸鱼。 　　乐源问道：“我走后，老沐回来过吗？” 　　“没有。” 　　“你待在这，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余梦松想了想：“周围挺安静，要说有什么异常……大约半个时辰以前，我听到从外面巷子里传来一个声音，像是谁在痛苦地嘶吼。” 　　毕竟没有亲眼看见，他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在嘶吼。 　　乐源也不再追问，自己掏出两根小鱼干啃了啃，填饱了肚子，又给余梦松塞了一颗辟谷丹。 　　在小院中休息一晚，沐雪风依然没有归家。 　　乐源于是再次穿过半座城，来到了孙家。饲主下落不明，他就总想做点什么，没法子在小院里干等着事情发展。 　　奇怪的是，人人都说城里游荡着杀人魔，路上行人全不见了，乐源却直到现在都还没撞上过。 　　喧腾喜庆的奏乐声涌入耳朵。乐源踏过门槛，转过照壁时，张灯结彩的□□陷入一片混乱。 　　家仆们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转，寻找着什么。 　　“小姐不在后园！” 　　“不在东苑！” 　　“卧房也重新找过了！” 　　“老爷，迎亲队伍马上就要到了！” 　　孙家家主沉着脸，流露出遮掩不住的怒意：“真是胡闹！如今城里不安全，还敢出去乱跑，逃婚比命还重要？” 　　见乐源走过来，他苦笑道：“你来早了。眼下正是一团乱麻，恕我无心商讨你那件事。” 　　乐源摆摆手：“不聊那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客人请去喜厅坐下吧，我让家丁奉茶……”孙家家主话到一半，昨天那个灰衣少年，附耳对他说了句什么。 　　“确有一事，请你帮忙。”听完，孙家家主看向乐源，话锋一转。 　　喵喵喵？ 　　为啥请我帮忙，就是让我换上喜服，头戴喜帕，顶替逃婚的小姐坐上花轿啊？ 　　毕竟试穿过，这件喜服还挺合身…… 　　那块绣工精细、缀着流苏的大红喜帕，就不是很合适了。把猫耳尖尖压塌了一点，又不能完全压塌，两只猫耳支棱在红布底下，感觉有一些奇怪。 　　算了，凑合过吧。 　　四人抬的大花轿，看着挺华丽隆重，坐起来有点儿颠。乐源撩起喜帕一角，又偷偷将花轿的门帘掀开了一条小缝，往外望去。 　　出了孙家的大门，街头依然冷冷清清，没有行人。不过这条迎亲的路上，洒满了香花，唢呐声一路伴随。 　　此时，这个喜庆热闹的队伍末尾，有两人正交头接耳，小声说道：“听说有人看到‘鬼差’正在附近活动，可能会被乐声引来。待会儿若见到他的身影，咱们赶紧跑就是了！” 　　“喜轿里那位，真就让他充当诱饵？轿子一抛，谁也不管他吗。” 　　“谁叫他夸下海口，要解决了鬼差呢！” 　　“的确……咱们都是鬼，在‘鬼差’面前，可不只有逃跑的份儿。” 　　这番对话，乐源还毫无所觉。 第75章 我的是我的 　　雄踞鬼城后方的城主府里, 一处守卫森严的殿堂正中，平放着一面巨大的水镜。 　　水面平滑，没有一丝皱痕, 清晰地呈现出鬼城某处的情形。 　　一个金棕色双瞳, 满头白发如钢针般竖起的中年人, 俯身查看着水镜。 　　他便是鬼城的管辖者, 白虎一族的族长胡寅。 　　胡寅修为高深，暴露妖身的兽耳与兽尾，自然早就隐去了, 瞧着与人类无异。 　　水镜另一边, 站着个眉眼冷峻，下颌一绺长须的道士, 腰间佩剑, 一身青袍，衣角绣有莲花纹，正是那名带队的青莲剑宗长老宋砺。 　　为了将应龙困在这座鬼城里, 他也颇费不少心思。 　　水镜之中, 胸口写有“鬼差”二字的白衣少年，正犹如真正的鬼差那般，精准无情，一个个收割着滞留人间的游魂。飞溅而起的血花, 几乎要透过水镜, 从镜面泼洒出来。 　　不止是游魂, 也有察觉到所统御的伥鬼消散, 愤怒寻仇的虎妖。 　　“虎族这一回损失惨重啊。”眼见又一个年轻虎妖死在那把剔骨尖刀之下, 胡寅轻声感慨。 　　身为族长，他已提前告知几个高阶虎妖离开, 留在城里的，其实都是弃子罢了。 　　“胡族长若是看不下去，等不及了，那你出手便是。此世的应龙不过金丹境界，胡族长随手就能打发了他。”宋砺说道。 　　胡寅摇头：“应龙毕竟是妖族旧主，我若亲自动手，便是噬主，必定招来天谴。何况他身上，仍有强盛的气运——” 　　呵，宋砺闻言，心底冷嘲了一声。 　　那场覆灭了妖族王城的浩大天谴雷劫，其中有不少，要“归功”于吃人造孽的虎族。若非应龙将全部雷劫一力扛下，你们虎妖一族，在当初就已粉身碎骨了。 　　果然是妖。凉薄狠毒，不识好歹。 　　听胡寅提起“气运”一事，宋砺也掐诀，催动了望气之术。 　　水镜中的画面，旋即出现些许变化。就见那名白衣少年，浑身笼罩着一股冲天的青色巨柱，正是天地所钟的气象。 　　如今天道偏移，妖族不得登仙，这是演道仙尊以身合道，强行扭曲天意的结果。 　　但这位仙尊，也未能完全掌控天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妖族衰败散乱，境况已然跌落到了谷底，气运却变得空前强盛。天道有意赐予妖族再次翻身的机会。 　　应龙身为妖帝，与妖族的兴衰息息相关，他的气运，自然远超常人。 　　“气运再强，也不过回光返照，是妖族落日前的余晖罢了。”一个金光织成的幻影，闪现在厅堂中。 　　“见过仙尊大人！”胡寅和宋砺同时躬身，恭恭敬敬道。 　　宋砺语声中的尊敬，是真心流露的。 　　这位仙尊本来可以飞升仙界，却为了未竟的灭妖一事，留在了人间。 　　自己前些年拒绝了一名想要拜入门下的人妖混血弟子，就被仙尊看中，拉拢入了这个地下势力。 　　势力的唯一宗旨，便是，人族独尊！ 　　“仙尊大人，胡某也知妖族气数已尽。尘埃落定之后，还望仙尊大人为我施法，将我转变为人族。”胡寅再次请求。 　　“此事是我许诺过你的，你且放心。”金色幻影道。 　　“是，多谢仙尊大人。” 　　宋砺又不禁暗暗冷笑。听说演道仙尊昔年，因为至亲被虎妖吞食，才坚定了灭妖之心。 　　为了灭妖，他牺牲了升仙的机会，还牺牲了……他怎么可能放过你们虎妖？ 　　等到妖族灭亡，也就是你虎族灭亡的日子。 　　“以应龙现在的气运，想要毁灭他，有些难办。若能诱他杀害一些凡人……”胡寅又说道。 　　气运是可以改变的。伤天害理，滥杀无辜，会大大妨害自身的气运。 　　鬼城之中，毕竟都是一些不该留于世间的魂魄，应龙将他们送走，符合天理。那股冲天的青色气运，削减的速度极为缓慢。这丝削减，也是因他杀伐过重，天道给他的警告。 　　“应龙不会随意杀戮凡人。等他彻底疯癫了，气运便会逐渐衰败。”金色幻影道。 　　一直沉默的宋砺突然开口：“应龙还能维持神智，他养的那只猫似乎起了不小的作用。不如先动手，杀了那只猫？” 　　“我试探过，”化为金色幻影的演道仙尊说道，“这只猫的气运，甚至还要强过应龙，它身上有烛龙遗留下来的气息。” 　　“烛龙？他不是早就带着一群妖族进入妖界了么？”胡寅一惊。 　　上古时代，龙族曾有两位至高神龙，一为应龙，二为烛龙。应龙扛下天谴雷劫后，虽然没有当场魂消魄散，却也被打成了一缕残魂，不得不历劫轮回。 　　失去他的妖族实力大退，无力抵挡人族联军的攻势。情势严峻之下，烛龙带着一批愿意跟随他的妖族，进入了一个贫瘠荒凉的新生小千世界，被后世称为“妖界”。 　　据说那里灵气匮乏，连昼夜都还没有分化。那批妖族待在里面，只会逐渐流失灵力，绝无突然回归，反攻此界的可能。所以历劫的应龙，就是妖族复兴的唯一希望了。 　　早已消失的烛龙，竟还能暗中出手，埋下一枚棋子？ 　　“无妨，我也留了后手。”金色幻影道。 　　“是。” 　　沐雪风脚步不稳，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巷中。 　　沉重的喘息声，甚至一时盖过了颅脑里响彻的厉鬼号哭。 　　手臂上用布条裹好的伤口再度崩裂了，剧痛钻心，但他仍攥紧了手中的尖刀。 　　身体发烫，意识眩晕，脚步虚浮，他像飘在这片雾气里……一片浓稠的，带血的，哭嚎的白雾。 　　只有指间冰冷的刀柄，维系着他最后的意识。 　　还未倒下，便还要继续……杀！ 　　一阵喧闹的唢呐乐声，从附近的某条街上响起。本来也无处可去的沐雪风，不知不觉便循着乐声，走了过去。 　　当他视野里蒙了一层血膜，变得有几分迟钝的视线，透过雾气看到了那一长串的送亲队伍时，对面也看清了他。 　　“是杀人魔！”“救命！”“快，快跑啊！” 　　欢天喜地的唢呐声骤然停顿，一连串的尖叫响起。 　　众人轰然逃散。 　　“杀人魔在附近活动”的消息，孙家人早就知道，迎亲队伍并不知情。但见此情形，全都反应过来，轿夫丢下轿子，乐师抛下乐器，纷纷拼命奔逃。 　　沐雪风勉强抬起眼，冷漠地看向那群惊慌失措的人们。 　　他没兴趣，也没力气挨个去追。但是迟早，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满地狼藉的街心，花瓣被踩碎的香花四处散落。一抹喜庆的大红色，格外显眼地矗立在那里。 　　是顶花轿。 　　若沐雪风曾受过情伤，看到花轿也许更会发狂，但他没有。残存的最后理智，让他只是瞥了一眼那顶孤零零落在原地的花轿，心里浮起一丝微弱的怜悯。 　　轿子里的新娘，在出嫁路上被人抛弃，没有一人肯拉上她逃跑。 　　沐雪风从花轿旁走了过去。 　　这时，一阵风起，又或是轿中人主动掀开了轿帘。沐雪风不经意朝里面扫了一眼，站住脚步。 　　他疑心自己眼花。 　　伸手撩起了大红的轿帘，沐雪风朝里看去。 　　“sur…surprise？” 　　将喜帕拢起一半，露出白皙脸庞和一对橘色猫耳的少年，笑眯眯冲他道。 　　沐雪风又晃了晃头，试图让浑浑噩噩的自己清醒一些。轿子里的人分明穿着红嫁衣，有一对猫耳朵，是与圆圆同族的猫女吗？而且毛色也是一只橘猫。 　　定睛再看……还真是自家那只。 　　“你在这里做什么？” 　　语声顿了顿，沐雪风又皱眉问：“新郎官是谁？” 　　第一句问得还正常，第二句就不太对劲了吧！ 　　你该不会又在吃醋？“什么！我就离家几天，养的猫就被大猪蹄子拱走了”之类的…… 　　可你养的是只公猫，是不会穿着嫁衣坐在花轿里的，你清醒一点啊饲主！ 　　“我还想问你呢！你都好几天不归家了，都在外边干嘛啊？”乐源气势汹汹地逼问。 　　一边问，一边仔细打量了一番暌违两日的饲主。 　　啧，还穿着那身布庄买来的白衣，衣衫上多了些星星点点的殷红，一眼望去犹如雪地上的红梅，还怪好看的。饲主的气质也撑得住。 　　难得他审美高级了一次，我都想要一件同款了。 　　不待沐雪风回答，乐源嗅了嗅鼻子，闻到了一股从他身上飘来的血腥味，惊道：“你受伤了？” 　　饲主的脸色，也不太好。 　　抓住沐雪风的手，乐源将他拉了进来，让他坐在身旁，小声道：“刚才好像听到外面那帮人在叫‘杀人魔’，我们小心点。” 　　花轿狭小，又昏暗，两个人挤挤的，连呼吸都似撞在了一起。 　　“……他们说的，恐怕就是我。” 　　“你？怎么可能！”乐源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沐雪风轻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知道饲主不会对自己说假话，乐源愣了几秒钟，回过味来。 　　还真的是饲主啊？所以饲主在外边的时间，就在一个个送走游魂吗？ 　　我中二病发作，随手写的“鬼差”二字，竟然微妙地合上了。 　　“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吧，那你也要小心。”乐源又说道。 　　既然知道所谓“杀人魔”是饲主，乐源就一点不都怕了。 　　说了一会儿话，乐源察觉他抓住的饲主的那只手，有点湿滑，低头瞧去，竟是有一缕鲜红血线从腕部淌下，连忙拿出绷带，给饲主换药包扎。 　　从宝光阁出来后，他照顾过饲主几天，也已经很熟练了。 　　“老沐你咋弄成这样，赶快跟我回家养伤。”他边包扎边说。 　　“不回去了，就快了。”沐雪风答非所问。 　　他的力量，已然恢复了许多。鬼城中的纸人和伥鬼都很弱小，强大的是那些虎妖，影子越多，实力就越强。 　　如今的他，可以对抗十条影子以下的虎妖。但身上累积的重重伤势，也到了难以承受的界限。 　　他不愿休息，怕自己停下来歇一歇，就会真的倒下。 　　这顶轿子太过狭窄，两个人太拥挤了。沐雪风自己都没意识到地靠在了身旁人的肩头。温热宁静的气息，托住了他，也揽住了一个疲倦疼痛的灵魂。 　　你说什么，不回去？ 　　哼哼，竟然不肯跟我回去！ 　　乐源的心里正在疯狂嘀咕。饲主拒绝我，是那堆魅力光环不起作用了吗？未来的我没有说明生效期限，该不会已经过期了吧。 　　想到这里，乐源开口就道：“以后家里的灵石都归我。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听见没？” 　　“你要买什么？”沐雪风问。 　　“不买什么，也全都是我的！” 　　“……好。” 　　呃，乐源想了想，决定继续试探几句。 　　“以后，家里什么事都是猫说了算，你说了不算。” 　　“……你先说是什么事。” 　　嘶，难道魅力光环真的过期了？ 　　“我要一个用纯粹的灵晶打造的猫窝。” 　　“好。” 　　“我要你摘一颗天上的星星给我。” 　　“好。” 　　不行，感觉这样试不出来啊，来点……猛的。 　　“我要一根罗遮那样的铁锁链，绑在你手上，牵着你去逛一圈街！” 　　乐源越说越离谱。虽然他并不想当真这么做，但是口嗨嘛。 　　这是在做什么？沐雪风微微皱眉。他浑身的痛楚，说了几句话后竟不知为何缓解了许多，就连眸子里蒙的血雾，在看向身旁人的时候也变得干净清明了。在这难得的轻松之下，那颗被萦绕在耳畔的汹涌恶意快要逼疯的心，也陷入了短暂迷醉的恍惚。 　　在这轻盈甜美的幻觉当中，他鬼使神差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喵喵喵？这都能答应，果然魅力光环还在生效！乐源终于放下心来。 　　静了一会儿，沐雪风忽道：“我该走了。” 　　“带上我一起。” 　　“不行，城里很危险。” 　　“你听着，我有一个计划。”知道饲主难以说服，乐源赶紧抛出了他的方案。 　　孙家家主看着出门不久，就屁滚尿流地逃回来的那支送亲队伍。“鬼差在附近活动”的消息，确实是真的。 　　略略扫视一眼，就发现那个猫妖少年不在其中。 　　不知他说要解决鬼差，办得怎么样了？ 　　“老爷，那猫妖少年回来了，还带着鬼差。”忽有一家丁飞奔而来，向家主禀报。 　　“哦？看来他确实有些真本事。那‘鬼差’，他是绑来的，还是带着尸体回来的？” 　　“都不是，”家丁传话时，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是和鬼差手牵手来的。那猫妖少年还说，要向您借一匹高头大马，再把迎亲队伍也一并借去，让他风风光光地前去刘家。” 　　刘家就是婚礼的男方，喜厅里正宾客云集，等候着新娘的到来。 第76章 勿要惊慌 　　牵着沐雪风的手, 踏入孙家大门，乐源放眼望去，人人惊恐万状。 　　还有个转头就跑, 结果一跤跌倒, 慌得在地板上爬。 　　嚯, 乐源一看就明白了, 他们所说的“杀人魔”还真是饲主。 　　“勿要惊慌！如你们所见，‘鬼差’已经被我劝服，愿意听从我的号令, 不再杀人！”乐源穿着一袭红嫁衣, 流苏垂坠的喜帕当做披肩搭在肩头，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 向众人扬声说道。 　　闻言, 众人都将信将疑。 　　但见那“鬼差”冷着一张脸，静默地站在猫妖少年身边。那件白衣上殷红点点，一个点就代表他曾收割走一条性命, 究竟有多少血点, 数都数不清了。 　　吉祥喜服与染血白衣，分明天差地别，两人站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一团混乱中, 孙家家主走上前来。他的态度, 比先前更加恭敬, 向乐源躬身一礼：“我孙家说到做到。你的吩咐, 都已派人照办。” 　　“好说, 好说。”乐源笑眯眯道，如阳光般和煦, 又回头看了鬼差一眼。 　　鬼差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朝孙家家主点了点头。 　　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令孙家家主心头一跳，冷汗险些从额头淌了下来。 　　不一会儿，那支逃回来的送亲队伍，再次组织起来，喜庆的乐声也重新奏响。 　　“要不，你坐轿子里吧？”喧嚷声中，乐源关切地问。 　　他看着饲主。从宝光阁出来，乐源就深觉随身携带伤药的重要性，连夜去道院丹房用猫的私房钱买了两瓶药，塞给饲主一瓶。不知道饲主吃过没，刚才又逼着他吃了两颗。 　　然而毕竟不是打游戏，空血了一颗药就能补满，也有可能是丹药不够档次。吃完药，饲主依然气息紊乱，身体发烫，脸上也没有血色，看起来挺让人担心的。 　　“不行。”沐雪风断然拒绝。 　　“你会骑马吗？”乐源又问。 　　“……当然。” 　　行吧，饲主作为修真界土著，果然脸皮薄，迈不过这个槛。 　　乐源在现代社会长大，生前也是沙雕网友的一员，对这种事情倒是看得很开。女装穿就穿了，花轿坐就坐了，反正又不是真的去泰国做了手术。说不准过些日子，还能把这段经历主动拿出来侃侃。 　　乐源坐进花轿，放下了轿帘。 　　响彻大街的唢呐声里，沐雪风骑马在前，四名轿夫抬着大轿，紧跟在后。 　　今日本来该是新郎官亲自上门迎亲，不过按照某些地方的风俗，也有媒人上门，新郎坐在家中等候的说法。不过新郎没来，有可能不是当地风俗，只是畏惧城中游荡的“杀人魔”，不敢出门罢了。 　　嘿嘿，倒是正正好，给饲主腾了位置。 　　一行人的目的地刘家，点着喜烛、挂着彩灯的宴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不像孙家是个人口众多的大宗族，刘家人少，但子孙有钱有势还孝顺，香火供奉常年不断，在鬼城中称得上豪门。就算如今城里浓雾弥漫，危机四伏，也有不少人特意前来刘家道贺，吃一顿喜酒。 　　老远就听见了唢呐声，守在街边接亲的队伍，连忙上前相迎。 　　只见一匹颈项上扎着红绸的高头白马，从白雾中缓步踱出。比昂藏骏马更惹眼的，是骑在马上的俊美少年。 　　那少年从马上睥睨众人的眼神，冷冽如冰。 　　一顶花轿和送亲队伍，就跟在他的身后。 　　接亲的众人目瞪口呆，愣在原地，把该说的吉利话全都忘了。 　　怎么接新娘回来时，还多了一个新郎官？ 　　而且这少年，竟似有点眼熟，他是……鬼差？！ 　　没有管杵在路边的那几人，骑着白马的“新郎官”直接带领队伍，来到了刘府正门。 　　随后下马，把花轿里的新娘子牵了出来。 　　一群孩童正候在门口，准备堵门讨要红包。 　　“百年好合！”一个四五岁大的垂髫小童冲出来，嬉笑着伸出一只小手，拦在了“新郎官”的面前。说完才发觉别的孩子都没有上前，奇怪地往同伴们看去。 　　同伴们朝他拼命使着眼色。 　　你傻啊！这对“新人”明显很不对劲！ 　　“拿去吧。”下一秒，却是那冷着脸的“新郎官”，将一封红包递给了拦路的孩子。红包里是两枚纸钱，也是鬼城的通用货币。 　　考虑到类似情形，乐源连打赏的红包都让孙家家主提前准备好了。当时沐雪风还问：“并非当真办一场婚典，有必要么？” 　　“有啊！仪式感懂不懂？” 　　“不懂。” 　　虽然饲主嘴上说不懂，但是几个红包，他都妥善收好了，也适时地拿了出来。 　　“永结同心！” 　　“花好月圆！” 　　…… 　　“早、早生贵子！” 　　眼见真的有红包拿，刚才还避之不及的孩童们，纷纷涌了上来，送上了“祝福”，满脸欢喜地收下红包。 　　门口发生的异常，此时早已传遍了刘家。 　　“鬼差来了！” 　　“上门的是鬼差！” 　　“他、他把新娘子给劫了！” 　　庭院中，喜厅里，到处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一听“鬼差”二字，有人翻墙想跑，有人往假山里躲，有的瘫坐原地，还有的嚎啕大哭。 　　“咦……花轿里的新娘子，不是孙家小姐？”倒还有比较镇定的，往外探头张望。 　　“什么，孙家小姐已被鬼差杀害了？！” 　　“呜呜呜……我还没活够，我不想死啊！” 　　啧，听到这句，刚走进门转过影壁的乐源心底暗道：可你早就死了啊。 　　“肃静，肃静！”在庭院正中站定，用喜帕在猫耳朵上扎了个蝴蝶结的乐源，笑容灿烂地拍拍手，“我有些话，要同大伙儿说。” 　　“大家勿要惊慌，都好好坐下来。”他扫了一眼试图翻墙逃跑，结果卡在围墙上不去下不来的那个胖子，“鬼差已被我收服，听我差遣，不会滥杀无辜。” 　　沐雪风就站在他身旁，胸前戴的一朵大红花，遮住了“鬼差”二字。但一把剔骨尖刀，还握在他手中，闪烁着寒光。 　　见“鬼差”无声点头，握刀环顾四周，人人都安静下来。大声哭嚎的那人也慌忙用手捂住嘴巴，强行忍住抽噎。 　　这位猫妖大爷，您说话，我们听着呢……我们哪敢不听啊！ 　　嚯，看着都挺乖。乐源暗暗满意地点头，放开嗓门，开始演讲：“……我知道你们纸人，忍受虎妖一族久矣！” 　　“……你们有没有家人朋友，本该平安喜乐一生，却被虎妖活活吞吃？” 　　“……死后还会化为伥鬼，不入轮回，不得自由！” 　　“……虎妖一族作恶多端，总有一天，会招惹上不该惹的大人物。到那时，纸人也会被无辜牵累，整座城池都要遭殃！” 　　“……我的打算，就是将城中的虎妖和伥鬼，全都清除干净。” 　　“我告诉你们，孙家已经答应加入。就连鬼差，我也说服了他，他愿打头阵，带头冲锋！” 　　“你们还迟疑什么？如今已是最好的时机！” 　　乐源越说越是激昂，声音充满了感染力。 　　他性格开朗，这种场面本就不虚，何况还有言灵咒加的一堆魅力buff…… 　　自信犹如黄金，在他身上闪闪发光，我就是城里最靓的猫，我就是马丁喵德金！ 　　“跟我说，剿除虎族，覆灭伥鬼！”乐源大声道。 　　“剿除虎族，覆灭伥鬼！” 　　随着第一个人应声，一个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在庭院中回荡，直到震响云霄。 　　“剿除虎族，覆灭伥鬼！” 　　“剿除虎族，覆灭伥鬼！” 　　…… 　　“很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行动吧。”乐源挥了挥手，“大家都领一把武器，即刻出门，扫荡群妖。” 　　“遇到来敌，不必杀死，让我下最后一刀。”沐雪风声音冷淡地补充。 　　嘶，许多人闻言暗想，这个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少年，人狠话不多，见谁都是一刀送走……难道还真的是冥府派来的鬼差？被他捅死，就是拘走往生去了？ 　　“饲主你这么执着于补刀，是不是真的接了鬼差的活儿啊？”就连乐源也小声问道。 　　“每杀一人，我的灵力便能恢复一分。” 　　“哎？”果然是三流网文，居然有这种设定。 　　话说饲主啊，别挣扎了，你走的不就是魔尊路线吗…… 　　还在孙家的时候，乐源就让家主把长刀、短刀、柴刀、菜刀，能找到的一切刀剑兵器，以及铁棍木棍什么的，都打包带在送亲的队伍里。在刘家也如是搜刮了一番，将武器分发给众人之后，就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见到伥鬼就杀，见到纸人就拉进队伍。 　　身后的队伍，眼看着越来越壮大了。 　　半路还跑来一只黑狗，朝乐源和饲主咧着大嘴，狂摇尾巴，死乞白赖地跟在了两人脚边。 　　这货没变成狗肉，还挺命硬的。 　　人多胆子壮。走了一会儿，路上迎面而来一个六条影子的虎妖。往常纸人们绝对要避着他走，今天却呜哇乱叫着，挥舞武器，冲了上去。 　　虎妖先是一愣，而后狞笑着，仰头咆哮。 　　剧烈震颤的音波扩散开来，瞬间就将近身的几人撞飞。 　　不过是毫无修为的乌合之众，也敢……冒犯你虎爷爷—— 　　满场寂静。得意洋洋的六影虎妖，忽觉后心一凉，低头看去，就见剔骨刀的刀尖，从胸口探了出来。 　　轻描淡写，不沾烟火，仿佛只是一株小荷，从池塘里初露尖尖角。 　　抽回了刀，沐雪风将刃上血珠随口吹去，收回了袖中。 　　啧，还挺帅，饲主的装比本能已经刻进骨子里了吧。看着这一幕乐源心道。 第77章 金阳气运 　　在乐源的带领下, 纸人大军高歌猛进，犹如城中刮起的一股飓风，将沿途一切, 全都卷了进来。 　　袖中藏着尖刀, 沐雪风置身在喧腾的人群之中, 时不时出手, 给伥鬼或是虎妖致命一击。 　　结伴而行的纸人们，就算提刀带棍，也谈不上什么战力。但是这样闹哄哄地前行, 似乎比先前游走于暗巷, 隐匿于浓雾，与眼中所见的所有人为敌的时候, 肩头的担子要轻上一些。 　　沐雪风静默注视着带头的猫耳少年。他已吃过伤药, 不过丹药的效用，还不如看着他的猫，让他感觉更好受些。 　　萦绕在耳畔的尖声哀嚎, 和伤口撕裂的剧痛, 在遇上他的猫之后，不知不觉都缓解了。 　　他本来身心都到了难以支撑的境地。像一个从高处掉落的瓷瓶，一直往下坠落，也许下一瞬就会砸到地面粉碎, 却在半途被一双温柔的手接住了。 　　嗯？感觉到他脚步变慢, 乐源转头看了他一眼, 凑过来抓住了他的手：“你是不是伤口疼？我扶着你。” 　　“我没事。”沐雪风道。他的确已经好多了, 缓过一口气来了。 　　话音未落, 就被狠狠瞪了一眼。 　　乐源心里正大声哔哔：你永远都是这句！只要没死就算没事是吧！ 　　这回答哪里不对么，为何瞪我？沐雪风不禁疑惑。 　　城主府的某个殿堂里, 三人正看着水镜里显现出的白衣少年，从气息紊乱濒临发狂，到状况逐渐稳定下来。 　　正在席卷鬼城的那股风浪，也被他们看在眼中。 　　虎妖不爱群聚，平时散落在城里各过各的日子。事起仓促，还来不及汇合，就被纸人大军各个击破，虎妖和伥鬼急剧减员。 　　那支队伍，一路往城主府扫荡过来。 　　“哼，竟被那只小小猫妖搅了局。”白虎族长胡寅皱眉道。 　　同样在水镜旁观看的青莲剑宗长老宋砺，以及金色幻影演道仙尊，都望向了他。 　　金色幻影道：“胡寅，该是你表明衷心的时候了。此事若能做得漂亮，我就施法，保留你的记忆与修为，将你彻底转变为人族。” 　　“是，属下愿往！”胡寅躬身道。 　　他的心底，却浮起了一丝无奈。纵使应龙早已轮回百世，妖帝余威仍在，他心里有些犯怵…… 　　何况亲手弑杀旧主，会极大地折损气运。但他已经向人族纳了投名状，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闹够了么？都给我止步于此吧。” 　　浩浩荡荡前行的众人，就觉耳朵嗡嗡生疼，一个威严宏大的语声，犹如滚雷在天空中炸响。 　　随着这个声音，一道闪电般的白光坠落，拦在了前路上，化为白发金瞳的中年人。 　　从他身上释放出来的恐怖威压，瞬间就让一大群纸人乌泱泱跪倒在地。 　　乐源也发觉全身骨骼咯吱作响，巨力从头顶倾轧而下，要将他膝盖压弯脊梁压塌，哼，我才……不跪！心念一动，他变回了一只小橘猫，从委落到地的喜帕和嫁衣里钻了出来。四爪略一蓄力，跳到了饲主肩头。 　　全场只有沐雪风还身姿笔挺，如松如竹，从满地跪倒的人群中走上前来。 　　“你就是鬼城之主，虎族族长？”他一双寒冰般的眸子看着来人，语声笃定。 　　“不错，”胡寅狞笑，“我名胡寅，特来取你性命！” 　　记起一事，站在水镜旁的宋砺再度掐诀，催动了望气之术。 　　应龙身上，仍是冲天的青色巨柱气运。所谓天意垂青，便是这般气象。 　　而他那只猫…… 　　宋砺看到咂舌。小橘猫浑身笼罩在一团耀眼金光中，如一颗落在人间的太阳，往四面八方绽射毫光。 　　更为罕见的金阳异象，是烛龙在这只猫的身上留有后手的缘故吗？ 　　落在身上的威压，突然收了回去，纸人们连滚带爬地纷纷逃散。胆子大一些的，在远处停步，伸长脖子，想要看清即将到来的一战。 　　就见虎妖族长胡寅口吐一缕白金气息，化为长剑，随手一挥，剑光赫赫。 　　白虎属金，主杀伐，天生掌控金相之气。 　　接着咆哮一声，密密麻麻的伥鬼，浮现在他身后。 　　胡寅无需依靠伥鬼诱拐活人来吃。所以他驾驭的伥鬼，不像城中活动的那些看着与常人无异，而是鬼躯苍青，鬼瞳血红，散发着浓郁的死气，双手各持盾牌和枪戟。 　　不是鬼兵鬼卒……个个都可称为鬼将！ 　　群鬼包围，剑光来袭。 　　沐雪风没有露出一丝惧色，身形如电，迎了上去。 　　他左手攥着剔骨尖刀，信手一划，割开了一个举□□来的伥鬼咽喉。 　　右手握着沉寂多日的龙雀刀，刀光流转，龙雀虚影啼鸣，格开了胡寅挥出的那道庚金剑气。 　　在化身“鬼差”，送走诸多游魂之后，他的灵力也恢复了不少，可以再次动用仙器了。 　　喵喵喵，饲主，我也来帮你！ 　　蹲在他肩头的小橘猫，急忙催动幻术，准备让那个虎妖胡寅先来一段嘤语听力，再做套化学卷子，去水塘边的河神面前喝点浓硫酸什么的…… 　　但是咒诀在心里默念到一半，就卡了壳。 　　喵呜，我灵力凝滞，用不出来啊！ 　　眼看着饲主独自承受对面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刚刚用绷带包扎好的手臂上，又开始淌落鲜血，小橘猫都快急出汗了。 　　对了，小橘猫忽然灵机一动，想起纸人铺子的陈老板利用灵石里存的灵力来制造纸人……我可以借助灵石啊！ 　　掏出几块灵石，小橘猫一边努力吸收当中蕴藏的灵气，一边用意念唤出了霓光练和乾坤镯。 　　我不做猫了！ 　　我现在，是一个氪金怪！ 　　哦，这只猫竟然掏出了仙器？应龙对他的灵宠倒是挺不错的。 　　胡寅瞟了一眼，便明明白白地嗤笑出声。仙器虽好，一个区区凝脉期小猫妖，还被封锁了灵力，就连一成威能都用不出来吧？ 　　乾坤镯挟带着风雷轰响之声，向头顶狠狠砸落。 　　能打得他人脑瓜崩裂的一击，对胡寅而言，却是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他浑身覆盖着一层金属光泽，额头隐约浮现出一个“王”字。与金相之气极为亲和的虎妖一族，身躯乃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可以扛下绝大多数术法和兵刃的攻势。 　　也许应龙手里的龙雀刀一刀斩出，才能让他有些许动容。但应龙困在了围攻的厉鬼之中，连自保都很困难，没有余力再威胁到自己。 　　看起来，只要对面不爆发出应龙本尊的力量，就绝无翻盘的可能，胡寅暗暗想道。 　　如果到了那种境地，旁观的演道仙尊该会出手吧？ 　　在水镜旁催动望气之术观战的宋砺，却皱了皱眉。 　　与垂青气运和金阳气运一比，胡寅的那股乌黑中染着血色的低矮气运，就显得很有些可怜。 　　那气运只冒出了胡寅头顶几尺长短，透着衰朽的气息。 　　黑红气运，说明造孽极多，身受天谴。不过胡寅毕竟是一个积年元婴老怪，总有些基础气运在身。 　　凡人里有走大霉运的，吃个面饼就能噎死，平地走路也会跌死，此方世界里却从未听说哪个元婴老怪是这种死法，就是元婴修士的基础气运，要强过凡人太多的缘故。 　　然而，胡寅面对的，却是两个气运怪物—— 　　刀光剑气交织，身陷厉鬼丛中，应龙还在勉强支撑。 　　到底相差了一个大境界，兼且有伤在身，短短几息之间，应龙就已险象环生。 　　每次都是险之又险地避过杀招，但身上，又新添了几处伤口。 　　境况如此紧急，笼罩他周身的那股青色巨柱气运，却还稳固矗立，直冲云霄。 　　想要在这里解决了他，恐怕极为困难……没敢当着演道仙尊的面，把这话说出来，宋砺在心底暗想。 　　就好比在斗鸡场上用一只蜈蚣上前挑战，不过是赌，蜈蚣率先将天敌公鸡毒死的那一丝可能罢了。敢于下注蜈蚣的，都是烂赌鬼，胡寅现在就是这样的烂赌鬼。 　　不过背叛出身的妖族，卖主求荣，也算胡寅活该。 　　透过水镜，宋砺目不转睛地关注着这一战的经过，又有了新的发现。 　　应龙每次闪躲不及，身上再添一个伤口，他自己的青色气运岿然不动，然而胡寅环身的那股低矮的黑红气运，就像凭空被人劈了一刀，削去了顶上一截。 　　与天道垂青之子为敌，自然会受到反噬。 　　若说这些，还属于寻常—— 　　宋砺瞪大了双眼。 　　就见应龙屡屡受伤之下，他养的那只猫似乎暴怒，喵喵大叫，浑身毛发都炸了开来。与此同时，笼罩着小橘猫全身的金阳气运，竟然光芒暴涨，照彻了一大片天地。 　　胡寅的那股黑红气运，一触及金色烈阳绽射的毫光，便烧灼了起来。火势熊熊，本就可怜的气运，瞬间又消融了一大片。 　　嘶，看得宋砺倒吸一口凉气。 　　此子，恐怖如斯！ 　　若说垂青气运只能被动抵御，反噬敌人，这金阳气运竟然会主动出击！ 　　想不到一只小小的猫妖，竟然如此凶残！ 　　望气之术不能查看自身，宋颖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那无形无色的“气运”，感觉脑门生寒。 　　又暗自庆幸，还好没有与这两个气运怪物正面动手。 　　水镜之中，早就难以支撑的应龙，居然还在勉力支撑。仿佛再有一招就能结果了他，却迟迟无法奏功。 　　胡寅的运势已经越来越低，降到谷底，就连黑红色，都快要瞧不见了。 　　宋砺不禁心道，如果胡寅这次没死，怕是会成为第一个喝水呛死的元婴老祖吧？ 第78章 我俩都没空大 　　气运一旦被削没, 接下来就是持续不断地走背运了。 　　在水镜旁观战的宋砺，留意到那些持盾挥枪的苍青伥鬼，渐渐有了失控的迹象。 　　越强大的伥鬼, 越容易从浑浑噩噩中惊醒, 短暂恢复生前的意识, 不再甘心受虎妖操控。不过胡寅毕竟是积年元婴老怪, 偶尔有一两个伥鬼反叛，及时弹压下去就好。 　　现在却是无端端的，十来个伥鬼在激战之中突然同时惊醒, 立即将枪戟指向了同伴, 在厉鬼丛中引起一团团骚乱。胡寅再想控制场面，就要加倍吃力了。 　　嘶, 这样下去不行, 局势不利啊！ 　　穿梭在鬼群之中，沐雪风的身形仍快如疾风，但握住的刀柄上, 已浸透了从他自己手腕淌落的血。 　　在每个刀枪相交的空隙里, 都能听见他沉重的喘息声。 　　乌乌，饲主的身体还能撑住吗？ 　　小橘猫一边努力吸收灵石里的灵气，一边指挥着乾坤镯霓光练，时不时还催动幻术。 　　和饲主共进退, 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但心里却想, 嘶, 这样下去不行, 局势不利啊！ 　　就在小橘猫在心底哀嚎的时候, 忽见一道白金色的流光，劈开浓雾, 从天而降。 　　“胡寅！枉我叫你一声叔父。我今天若没有来，还不知道你将虎族领地祸害成了这般景象！” 　　来人喝道。 　　那是一个白发金瞳的年轻人，耳朵和尾巴都收了起来，但不像胡寅那样刻意藏去了妖类的痕迹，脸颊两侧留有几块老虎的斑纹。 　　“胡朗？你久居外地，不配再管虎族之事，今日你还想以下犯上，忤逆叔父不成！”胡寅一双金睛射出寒光，厉声咆哮道。 　　久攻不下应龙，还要分心弹压叛乱的伥鬼，接着又来了个搅局的……虎妖天生脾气就不太好，他现在极其暴躁！ 　　“城里的事我懒得多管，但是你竟敢为了一己之私出卖虎族，置族人安危于不顾，还背叛救过虎族的帝——”胡朗话里的愤怒，不比他少。 　　那对叔侄互骂的同时，沐雪风在几只伥鬼的围攻下突然遇险。 　　伤上加伤的他，在痛楚中脚步略一迟缓，未能避开斜斜削来的一把戟。 　　就在他将要被拦腰劈开之时，“当”地巨响，那把青铜戟被胡朗手里的金色□□格挡开来，震飞出去。 　　胡朗冲他笑了一笑，借机打量了一番。气息深邃，不同于任何妖类，他便是应龙的转世身么？ 　　比我还年轻，修为也没我高，胡朗顿了顿，将到嘴边的“帝君”二字咽了回去。 　　虽然妖族已经衰落……但是这妖族帝君，未来是不是也可以换我来做做？ 　　胡朗不禁心想。 　　咦，来帮手了？小橘猫精神一振。 　　“喵喵？”战斗之中，小橘猫小声地询问饲主。 　　沐雪风道：“不认识。” 　　喵，那就是他们虎族的家事了，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与先前遇到的虎妖都不同，胡朗没有驾驭任何伥鬼，单单凭借着所掌控的金相之气，在周身凝聚出一副白金铠甲，掌中挥舞一把金色□□，杀入了厉鬼丛中，直奔后方的胡寅。 　　金气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观战至此，青莲剑宗长老宋砺忍不住叹息一声。 　　果然运势衰败到极点，连旧敌都会找上门来，今天肯定杀不成应龙了。 　　胡寅也是个废物，连家事都处理不好，埋下这么一枚隐患。 　　胡朗亦是一位元婴期虎妖，虽然没有胡寅底蕴深厚，但他的到来，为小橘猫和饲主分担去了不少压力。 　　围拢上来的伥鬼，被一只只斩首，赐予了他们解脱。 　　这些炼化过的鬼将都是胡寅的多年积累，他在心痛怒极之中再次仰天咆哮。 　　“吼——”好气，好气啊！！ 　　震天的虎吼之声，也传入了城中的某间密室里。苍蓝结界环绕四周，关押着坠机时身在飞舟里的那几名剑宗和道院弟子。 　　毕竟演道仙尊一手创办的地下势力，信奉“人族独尊”，没打算谋害这些人族的精英。只用迷药和幻境，再加上一层结界困住了他们。 　　本来光是幻境，就可以困上他们一段时日，却也是凑巧，陷落在其中的某人突然灵机一现，悟到了幻境的破绽。在他醒来以后，又将其他人也陆续唤醒。 　　众人齐心合力斩开了结界。感觉到外界激战的动静，连忙驾起飞剑赶来。 　　几道白虹般的剑光从上空飞来，映入眼帘。 　　蹲在饲主肩头的小橘猫心一紧，唯恐对面也来了帮手。 　　定睛一看，是飞舟里的那几个，甫一落地，也齐齐地砍杀伥鬼，攻向了胡寅。 　　喵喵，是来帮我们的！ 　　小橘猫的气焰再度高涨，好耶，那个虎妖，你的死期到了！ 　　“宋砺，该你动手了。”水镜边的金色幻影，忽然开口。 　　“是。”宋砺恭敬道，暗自叹了口气。我的气运，也保不住了啊。 　　目之所及，连日以来弥漫在鬼城中的白雾正逐渐消散。这片雾气本就是某种饱含侵蚀之力的守城阵法，如今城主胡寅力竭不支，雾气自然也会衰减。 　　团成不起眼的一团蜷缩在纸人堆里的黑狗，忽觉灵力复原，迎风生长变回了体型硕大的黑蛟。它急忙游走过去，“啪”地甩动尾巴抽打在了一个伥鬼身上，暗搓搓地在战场外围徘徊，边打边嗷呜几声，以示卖力。 　　困在涂满鲜血的小院里的余梦松，也忽觉周身灵力可以运转了。他轻轻一挣，就将绳子挣断，站起身来。被捆到酸麻的手脚，让他走动时趔趄了一下，他催动灵力，活泛了一下气血。 　　“外面在打斗？我去看看小猫咪要不要帮忙！”余梦松自言自语道，叫出了飞剑。 　　又来一个？ 　　眼见又一道遁光飞至，胡寅脸都黑透了。 　　一群金丹，放在平时他尽可以花点功夫挨个灭杀，再慢慢驯服成自己的伥鬼。 　　但是，偏偏有胡朗这个忤逆侄子，扛住了自己的大部分攻击！ 　　余下的都是擅长攻伐的剑修，虽为金丹期，也足以斩出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剑气。纵然天生铜皮铁骨，胡寅也吃不消了。 　　云从龙，风从虎，平地刮起狂风，掩住了胡寅身形。 　　他意图逃跑。 　　天道偏移，妖族不得登仙，他只能投靠人族。但演道仙尊画的大饼再美，他也没命吃了！ 　　“不中用的畜生！”水镜前，金色虚影冷哼一声。 　　随着这声冷哼，战场中的众人就听风眼里传出一声痛极的咆哮，狂风止息，胡寅的身躯再次出现，光芒内蕴快速膨胀开来，竟是想要自爆！ 　　人人急忙退避。 　　“轰”的一声巨响，漫天血雨洒落，那虎妖已然身影不见。 　　在血雨的遮掩下，无人来得及反应，就见一缕残魂化为血光，快若电闪地撞入了沐雪风体内。 　　“啊！”沐雪风发出一声惨叫，顷刻间摔倒在地。 　　他的瞳子在瞬间变为血色，溢出体外的漆黑煞气，几乎化为肉眼可见的实质。 　　杀孽深重的胡寅，化为一缕凝聚着全部怨恨与污秽的邪魂，污染了他的心神。意识海染成了一片浑浊血红，再不复清澈。 　　“喵喵！”小橘猫焦急地大叫。饲主你怎么了！ 　　沐雪风身子痉挛，手指颤抖着抓入铺地石板，极力地挣扎，从他心头涌出的全都是杀意，想要撕毁所见到的一切！ 　　离他最近的，就是满脸关切的小橘猫，猫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快！锁住我！”用尽了残存的力气，沐雪风道。 　　他的语声已经十分虚弱。 　　声音中的每一丝颤抖，都是他在与心头翻涌的杀意，争夺最后的理智。 　　这场突变惊呆了在场众人。还是一名剑宗弟子最先反应过来，唤出一条锁链，捆住了沐雪风的四肢，这件捆仙绳的仿品，也一并锁住了他的灵力。 　　血瞳中的神采消失了，沐雪风宛若野兽那般挣扎嘶吼，最终力气耗尽，昏睡过去。 　　“老沐！”沐雪风发疯的时候，乐源就变成人形，用力抱住了他，免得他碰伤自己。 　　好在有锁链牵制，乐源还能抱住他，不让他挣脱。 　　“这是心魔发作，他的伤势没有大碍。”一人开口道，似乎有意安慰乐源。 　　沐雪风确实伤得不轻，但没有伤到根基，他有修为在身，吃些丹药养一养，总归能够复原的。 　　心魔发作之象，在青莲剑宗这般杀伐之气颇重的宗门里，也还比较眼熟。 　　“二位，随我们回青莲剑宗吧。他的状况，要请静心堂的师长瞧一瞧。” 　　“你们那个长老呢，他在哪？我信不过他！不是他带路，怎会落到鬼城里？”乐源抬头向那几个剑宗弟子叫道，眼底还浮着泪光。他满脸愤恨和警惕，虽然变为人形，还像只炸了毛的猫。 　　众人面露尴尬，此事他们并不知情，先前还被困在幻境里。但是本门长老的所作所为，细究下来，确实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对不住了。” 　　有人递过来一只玉瓶，又苦笑道：“我这儿有瓶上好的伤药，聊表歉意。你若疑心，就卖给识货的当铺吧。” 　　“既然你不肯相信我等，那我们也只有先行一步了，保重。” 　　“走之前，把这条锁链解开吧。”乐源说道。 　　对方迟疑了一下：“他再次发狂，很可能会伤到你。我撤去这件灵器中的神识，就送给你了，你可滴血认主。” 　　一行人便要离去，又看向站在旁边的某人：“余梦松，愣在那里干嘛？一道走啊。” 　　余梦松道：“你们先走吧，我回家一趟。” 　　“又回家啊？” 　　“余师弟这辈子都别想斩断红尘了。” 　　碎碎叨念着，几人的身影化为遁光，消失在了天际。 　　这时，冷眼旁观的胡朗走了过来，对乐源说道：“不如带他到我家养伤？我常住在锦官城，有一处安静宅邸。” 　　乐源望向他。这一位从天而降，在危急中帮助了自己和饲主。虽然和他不熟，还是个虎妖…… 　　才犹豫了两秒，又听另外一边的余梦松说道：“小猫咪，去我家吧。醉仙楼是我家的产业，酒随便喝，佳肴随便吃，还有大厨炒制的灵兽肉脯！沐道友的伤，我再请个医修给他看看。” 　　啧，你也是个修二代？ 　　这位倒是老熟人了，但他却是青莲剑宗的弟子。青莲剑宗，已上黑名单。 　　乐源其实更想返回道院。但路途遥远，又怕饲主吃不消路上的颠簸。 　　刚要张嘴答应胡朗，冥冥中生出一种预感，似乎答应余梦松会更好。 　　乐源下了决断，算了，就跟从这丝感觉吧。 　　“好，就去你家。”他对余梦松说道。 　　“小猫咪，你果然很有眼光！”余梦松笑道。 　　没有多说什么，胡朗挥挥手，白金气息在半空中凝结成了一行字迹。 　　“这是我家所在，欢迎上门做客。”留下这句话，他便驾起狂风遁走了。 　　一切尘埃落定，等候在旁的黑蛟，赶紧屁颠屁颠地凑上前来。 　　刚过来就被乐源瞪了一眼：“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跑哪去了！”我和饲主苦战的时候，你躲在哪？ 　　“嗷呜。”黑蛟委屈地垂下了蛟头。 　　我也没法子，我都差点被做成狗肉汤……哦不蛟肉汤了。你们甚至都没有认出我！那场激战，一只狗能做什么啊？ 　　没有再和黑蛟哔哔，乐源看着双眸紧闭失去意识的饲主，准备将他背起来。 　　虽然饲主比自己高比自己沉，但乐源好歹也是个凝脉修士，还是背得动的。 　　“小猫咪，走吧。” 　　早在半路加入了浩荡大军的纸人铺子的陈老板，正在街尾远远看着这一幕。 　　他藏在袖底的手中，捏着一张小纸人，与他交给乐源的那个替死纸人极为相似。 　　简单几笔画出五官，胸口的一个红点代表心脏，拿在手里，能感知到纸人有节奏地搏动。 　　不过他手中的纸人，心脏在右边，与乐源的那个刚好相反。就像分别在镜子里外，观看同一个纸人。 　　嘿，这可真是运气爆棚，天意垂青！陈老板心道。 　　胡寅死了，我重获自由，那个小猫妖也没有用上替死纸人。 　　陈老板倒没有说谎，他给的纸人确实可以替死一次。不过，他这份“好心”，只是因为他看中了小猫妖的躯壳而已。 　　当年他身受重伤，不慎撞上胡寅，被吞食炼化。在彻底丧失神智之前逃了出来，身在鬼城里，倒也能与胡寅分庭抗礼。现在胡寅死了，他重变成一缕游魂，不再受到操控，但他并不满足。 　　游魂遭受几日阳光曝晒风吹雨淋，便要消散。要想活下去，只能做一个纸人，与现状没有什么差别。 　　陈老板渴望一副血肉之躯。 　　那只小猫妖天赋不错，身体健全，而且单纯好骗。从最初，他就打着夺舍重生的主意。 　　手里捏的纸人微微发出光亮，朱砂点的那颗“心脏”剧烈搏动起来。 　　现在就是时机！碍事的人差不多都走了，等那只小猫妖离开鬼城，距离远了，施展夺舍之术便有可能失败。 　　咚咚，咚咚。 　　喵？乐源忽然听见了一阵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是怀里揣的那个替死纸人发出的动静。 　　咚咚，咚咚。 　　心脏声越来越响，纸人心口的血点爆开，化为浑身血红。下个瞬间，血色纸人无声无息地爆开，一缕魂魄从碎屑中飞出，侵入了乐源的胸口。 　　乐源瞳孔放大，双瞳如同琉璃做的，失去了生机。 　　没有发觉乐源身上的异常，盖因余梦松也在同时，身体僵住，无法动弹。 　　一股不知何时起潜伏在他体内的力量，霸道接管了他的躯壳。 　　余梦松的心里，涌起莫大恐怖。他勉强张嘴，想要叫出声来。 　　小猫咪！出事了，快跑—— 　　可惜嘴唇翕动，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眼睁睁看着自己挥手射出一道清光，笼罩了猫耳少年周身。 　　轻柔曼妙，仿佛只是一缕拂面清风。 　　摄魂剑意！ 　　余梦松却认了出来。这一剑极为狠毒，不伤肉身，不留任何痕迹，而是直接绞碎神魂。 　　我竟然……小猫咪…… 　　“得手了。”水镜前，宋砺吐出了一口气。 　　意识海中，一个猫形魂魄缩到了角落里，陈老板魂魄正在步步逼近。 　　若是一方被彻底吞噬，躯壳自然也就归他所有。 　　怎么办啊，猫形魂魄瑟瑟发抖，那家伙的魂魄也太强了！和幼猫比起来，就像是一头巨鲸，一座小山…… 　　突然间，意识海上飘来了一缕清风。 　　这缕清新自然的微风，才吹拂到夺舍者那小山大的魂魄上，那个魂魄便惨叫着化为了飞灰。 　　嘶。就算躲在后面，没有直面微风，小橘猫也立刻感受到了灵魂的灼痛。 　　别、别往我这里刮过来啊！ 　　好在这时，心焦如焚的余梦松也猛地挣脱钳制，夺回了自己的身体。那股夺命的清风，消散无形。 　　水镜前的宋砺感知到了他的脱困。不过目标既已达成，也就没有再管。 　　他选择在余梦松身上留下后手，一是因为余梦松和应龙还算面熟，二是因为，这名弟子常在青莲剑宗特立独行，发表些对妖族过于亲善的言论，宋砺早就看其不太顺眼了。 　　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怎么回事？”乐源晃晃脑袋，一阵恍惚。 　　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惊醒之后，身上似乎又没有异样。 　　“小、小猫咪？还是你吗？”余梦松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我好像被人操控，向小猫咪出了手！万一成真，我该如何才能赎罪—— 　　“喵？你猫大爷在此，什么叫还是不是我？”乐源瞧他一眼。 　　这家伙，奇奇怪怪地说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卡文，可能会迟点更，抱歉，断更是不会断更的！ 第79章 摸摸 　　“小猫咪, 你还记不记得我在蓬莱仙会上给沐雪风送的战书里说了什么？”余梦松又问。 　　？“你说你愿意认输，条件是想捏捏我的肉球。”乐源没好气道。 　　“小猫咪没忘啊。”余梦松悄然松了口气。 　　他依稀记得自己被人操控，用出了绞碎神魂的摄魂剑意。小猫咪安然无恙, 要么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要么就是换了个芯子。 　　再暗中观察一下吧, 夺舍者也会吞噬原主的记忆, 光靠提问是难以问出来的。 　　没有在意他的心理活动，乐源把捆住饲主四肢的那根锁链滴血认主，准备收起。 　　余梦松看在眼里, 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是灵器退魔索, 剑宗里许多人都有一根，用以压制心魔。在他心魔消退前, 别收起来, 你也不想等他清醒以后，后悔伤到你吧。” 　　乐源闻言一愣。那种狗血剧情不要啊！ 　　如此说来，也对。认主后的退魔索犹如灵蛇, 再度缠上了沐雪风的手脚, 禁锢了他的灵力。 　　乐源把他扶到背上，背着昏迷的他，跟随余梦松一道飞遁而去。 　　“不，你失手了。”水镜前, 金色幻影忽道。 　　“仙尊大人？”宋砺一惊。 　　他分明察觉到自己的摄魂剑意撕碎了什么…… 　　“罢了。”一拂袖, 金色幻影消失。 　　唉, 空荡荡的殿堂中, 宋砺叹气。现在只能回青莲剑宗领罚了。 　　乐源催动遁术。竹蜻蜓偷工减料的弊端显现了, 载一只猫足够，多背一个饲主就飞不动了, 只能靠自己飞。 　　好在锦官城不远，半天就到了。 　　余梦松家的宅子坐落在闹市一角，城里的招牌醉仙楼就是他家的产业。才跟着他踏入门槛，余家老爷夫人就闻讯赶来，欢欢喜喜地迎接归家的儿子。 　　乐源也乖乖问了声好。 　　瞧见了昏迷不醒、身上还染血的沐雪风，二老没有多问什么，只让仆役赶紧安排住处。 　　乐源背着饲主，边走边张望。宅子很大，放眼望去却几乎都是凡人，余家二老也没有任何修为，不像那种有家传修仙功法的世家。 　　原来这家伙只是个富二代，还不算修二代，没法和一城之主林芳殊家，以及日常出行坐三驾火凤拉的豪车的何子衿相比。能成为青莲剑宗的精英弟子，余梦松也挺不容易，算是光宗耀祖了吧？ 　　不过乐源倒挺喜欢余家的氛围。走在一旁，余梦松随口就能跟遇上的家丁侍女闲聊几句，到处都有人笑着朝他打招呼。虽然他已上山学道，在这些家仆们眼中，他还是自家的那位大少爷。 　　走到后园附近的一个独院，这里已被打扫干净，也很幽静。乐源安顿下来，将饲主抱到床上。 　　余梦松先告辞了。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饭菜羹汤就由侍女送了过来，外加一袋喷香的灵兽肉脯。 　　灵兽肉脯……感觉念叨这东西有好久了。饲主说过以后来醉仙楼买，摸一把就给猫一根呢。 　　如今就摆在面前，看着昏睡的饲主，乐源却没有心思吃。直接无视两眼放光，望着肉脯直摇尾巴的黑蛟，将纸袋收了起来。 　　端起碗，他喂饲主喝了碗鸡汤，自己也吃了点，剩下的被黑蛟扫荡一空。 　　大约一个时辰后，余梦松说去请的医修也来了。那人看过沐雪风的情形后，为他施展了治疗的术法。不会立即转好，但会提升他的自愈之力，让他恢复得更快。 　　“这位公子体质之强，是老夫平生罕见。”医修临走前还说道，“伤势看着严重，恐怕躺上几天便能下地行走了。” 　　喵喵，难道是因为饲主的真身，是一条……大蟒蛇的缘故？ 　　妖类的躯体，一般都比人类强健。 　　沐雪风一直没有醒来。注视着他，乐源喃喃自语：“老沐，咱们最近好像运气特别背啊？你刚养好伤，就又躺着了。说是到青莲剑宗解决煞气过重的问题，眼看你都入魔了……” 　　不知道修真界里有没有烧香拜一拜去霉运的说法？ 　　当然，天国的胡寅和陈老板若是听到这话，可能要气得活过来再爆炸一次。 　　坐在床前看天狐心诀的乐源，忽被惊动，抬起眼睛。 　　“哈啊……哈啊……”沐雪风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喘息挣扎，喉咙里发出低吼。 　　退魔索被撞得哐啷作响。 　　“老沐，醒醒，醒醒！” 　　乐源扣紧他颤抖的手指，按住他因剧烈挣扎而被退魔索勒出深深红痕的手腕。 　　沐雪风的瞳孔里是一片滔天血海，映不出任何倒影，像是什么都无法感知到了。 　　四目相对，他只安静了两息，便再度陷入狂乱，将按住他的乐源也带得摔倒在床上。乐源索性伸开双臂，紧紧地拥抱缠绕住他，用身体拴住他。 　　就算有退魔索牵制，身上还带伤，沐雪风的力气依旧大到惊人，在他发狂之时，乐源的后背两次撞上床板，撞得猫都发蒙了。好在乐源有凝脉境界，身板总比床硬，倒也没什么事。 　　就是有可能床会先塌…… 　　在可怜的床板坍塌以前，沐雪风力气耗尽，重又昏昏睡去。 　　呼。老沐啊，刚才你撞我的事我记在报仇小本本上了！ 　　乐源也累坏了。今天本就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催动飞行遁术也耗费了他不少灵力。上下眼皮刚一合拢，就粘上了再也分不开来。倚靠在饲主胸口，他也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 　　当乐源醒来时，就见一双血红色的眸子正凝视着自己。 　　“老沐，你醒啦！”乐源叫道。安安静静没有发疯，说明饲主恢复意识了？ 　　对方沉默不语。 　　“老沐？”乐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沐雪风还是没有说话。他身陷的世界里，只有无穷无尽的哀嚎声，他几乎忘记了该如何开口说话。 　　这段时日以来，在他昏睡时，都有密密麻麻的冤魂包围着他，所有鬼瞳盯往他的方向。本来还远远站着，只有连绵不断的哭嚎如潮水涌来。 　　时光推移，冤魂们在梦境里越来越近了，近到闻见扑鼻的血腥味，近到他聆听着无数针对他的恶毒诅咒，被无数双染血的手，将黑红的污血泼在他身上。 　　都是我……犯下的罪孽吗？我又是谁？ 　　是你，当然是你！杀人偿命！！ 　　醒与不醒，已经没有差别了。 　　醒来以后，在他眼中的这个房间里，依然挤挤挨挨着血色的厉鬼，幽幽地盯着他，在等待时机杀了他，撕碎他。 　　除了……他专心注视的这个猫耳少年，是截然不同的色彩。金灿灿映着晨光的耳朵，白皙的脸，粉润的唇瓣。温柔安宁，没有杀意。 　　沐雪风浑浑噩噩，用残破的意识想道：若我身陷在血池地狱里，所有人都是厉鬼，连我也是……那他又是谁？他为何与我不同？ 　　见自己晃了晃手掌，沐雪风也无动于衷，乐源暗想，心魔发作就是人变傻了吗…… 　　被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别人就有点惊悚了，是饲主的话他倒不怕。 　　唉，好不容易拉扯大这么一个饲主，真的傻了该怎么办哟？ 　　猫猫叹气。 　　乐源忽然瞪大眼睛，发觉沐雪风伸出手，触碰了一下他落在床面上的那只猫耳朵。举动很小心，仿佛只是试探，试探那是不是真实存在。 　　毛茸茸的耳朵敏感地抖了抖。 　　干啥干啥，你又不是第一次看见我这对猫妖耳朵吧！ 　　乐源动了动，下意识地就要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却是为时已晚，下一刻，他的脸颊也被轻轻摸了摸。又像是生怕碰坏一只珍贵瓷器那般轻柔。 　　被碰到的那片皮肤，马上发烫起来。 　　唔，你这是咋回—— 　　最后是，指尖轻点在了嘴唇上。乐源连呼吸都忘了，唇边浮起一丝过电般的酥麻。 　　那根手指，在他唇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仿佛恋栈着那丝细腻与柔润。 　　久到连发蒙的乐源都回过神来，咬了那根手指一口。 　　猫不能随便乱摸，乱摸会咬人的！ 　　虽然沐雪风收回了手，垂眸怔怔注视着手指上的齿痕，一丝异样，仍留在了乐源心底。 　　好兄弟，别开这种玩笑吧…… 　　若是以前的高中同学，乐源也颇有几个玩得好的损友，打打闹闹时难免有些身体接触，他从没放在心上过。但是沐雪风，却好像与他们都不一样。 　　好像再近一步，就会产生某种后果…… 　　乐源第一次生出一个念头，我穿的，真的是终点文吗？ 　　他们就那样面对面地躺着，注视着彼此，谁都没有动。直到侍女敲门而入，送来了水盆和毛巾。 　　安静躺在床上的沐雪风，在望向她时，忽然再度发疯。 　　如野兽的嘶吼声和铁索的哐当声，交织在一起。 　　侍女惊呼着，水盆打翻，清水洒了一地，跌跌撞撞逃了出去。 　　厉鬼……围拢在身边盯着我的厉鬼，动起来了，她伸出利爪要索我性命！ 　　沐雪风的眼中，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他被人抱住了。厉鬼遍布的血池地狱里，唯一一个人用力抱住他，在他耳畔说着什么。 　　沐雪风顿住了挣扎，竭力凝聚心神，想要听懂那个人的话。 　　“……老沐……” 　　“……好兄弟……” 　　“……醒醒……” 　　“好兄弟？”沐雪风睁着失神的血红瞳子，有几分艰涩地，语声虚弱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血池地狱里，有这样的东西吗？ 　　他的话声，却令乐源一喜。饲主终于有反应，可以交流了！ 　　……他不喜欢“好兄弟”这几个字？ 　　“那就想想你的猫！你也是个有家室——呃，拖猫带口的人了，可不能败给心魔啊！” 　　“猫？” 　　“喵喵喵，喵喵喵！”变回原形，小橘猫拱到了饲主怀里，用一身柔软的金色毛发使劲蹭了蹭他。饲主的身体微微战栗，正承受着某种痛苦，我能不能让你缓解一些？ 　　良久，一只手覆在小橘猫的脑袋上，撸了撸猫毛。 　　“不错，我也是拖猫带口的人了。” 　　小橘猫抬头，看到沐雪风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和文案不太一样（。） 第80章 精神病 　　“小猫咪, 沐道友怎么样了？”来探望的余梦松叫道。 　　还没进门，就被匆匆赶来的乐源堵在了院子外面。 　　“别进来！除了我，老沐看谁都发疯。” 　　沐雪风没有完全好转。只要见到旁人, 就像撞见鬼一样——倒不是说他面露惧怕, 而是杀气暴涨, 咆哮嘶吼着, 想挣脱禁锢将面前人撕成碎片。 　　没有退魔索管住他，估计已经在余家大开杀戒了。 　　乐源抱住他哄了半天，刚刚才把他哄好睡下, 可别再被余梦松吵醒。 　　“除了你, 见谁都发疯？”余梦松闻言，却是眼睛一亮, “这么说来, 你可以抑制他的心魔咯？养猫防心魔，还有这种好处！” 　　喵？这货脑回路奇特，居然能这样解读, 而且说得跟“养儿防老”似的。 　　不过乐源听着心里还挺受用。 　　“啊, 好想养一只猫，在我心魔发作的时候陪陪我……”余梦松又接着嘀咕道。 　　啧，你这种活蹦乱跳的猫痴变态，怎么看也不像会起心魔的样子吧！ 　　“这两天麻烦你家了, 老沐不能让你见, 还有啥事吗？”乐源问道。 　　“哦, 剑宗那边传来消息, ”余梦松稍微严肃了一点, “宋长老已经回山门领罚，但他有些事情没说, 需要你们上门说清楚，剑宗会予你们一份赔偿，沐道友的心魔也会为他纾解。” 　　“不去，”乐源当即道，“至少现在不去。” 　　如果自己和饲主走的是邪道，估计答复就是，待到踏平青莲剑宗的那一天，我们会去的。 　　不过咱俩并没有这么邪，剑宗里肯定也有很多不知情的无辜者，灭门什么的还是算了。 　　眼下饲主还疯魔着，自己又是个缺乏正面战力的战五渣，直接上门等于白挨欺负。等饲主清醒以后，还有个道院师父陪同时再去吧。 　　给道院告状的书信，乐源在照顾饲主的空隙时间写好了，租一只锦官城驿站养的青鸾寄了回去，再过几日才能收到回音。 　　余梦松也没有劝说什么，又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册：“剑宗知晓沐道友的状况，送来一本慧剑洗心诀，可以压制他的心魔。这门功法只有本门元婴真人的亲传弟子才能修习，我曾经犹豫过要不要传给你们。”私相传授是极大的罪过，他敢想一想，也不算容易了。 　　见乐源扫了一眼，没有伸手，余梦松又拿出另外一本：“我翻阅过了，没看出什么异样，你若心疑，就拿走我的这本吧。” 　　两本慧剑洗心诀瞧着差不多，用棉线装订，一本崭新，另一本看得出经常翻阅的痕迹，封皮上还写着个狗爬般的“余”字，旁边简笔画了只猫猫头。 　　啧，学渣饲主的字都写得比你好看多了！ 　　“多谢。”乐源拿走了余梦松的那本。 　　这家伙感觉还是可信的。如果他想害自己，住他家的几天工夫也够他害了。 　　“小猫咪不用客气。还有这件醉仙楼的贵客信物，你拿着吧。”余梦松递过来一枚青玉鲤鱼吊坠，“出示此物，在醉仙楼用餐，都记在我账上。” 　　“喵喵，好！”乐源也收下了。是无限畅饮卡，这家伙挺大方嘛。 　　吃人嘴短，下次遇上大黑猫，就详细问问族里有没有灵猫想做灵宠吧。 　　“小猫咪，有事再叫我。”余梦松说着，视线似乎不经意瞥到了什么，越过乐源背后看向某处，脸色突变。 　　乐源也回过头去。就见沐雪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房间，正望向这里。他脸色阴郁，瞳子血红，一手扶着廊柱，极力压抑忍耐着，指尖深深抓入石质廊柱中，周身裹着浓郁的漆黑煞气。 　　老沐你咋出来了！！ 　　“快走快走！”乐源又催促道。 　　余梦松赶紧跑了。之前送水盆的那个侍女是连滚带爬跑的，他也就比他家侍女强上一点点。 　　乐源冲回去，紧紧抱住了快要发疯的饲主。 　　“叫你待在屋里，别乱看啊！” 　　怀中人在竭力压制着□□狂躁的意识，那双血红瞳子剧烈颤动，身子不住战栗，大口地喘息。 　　察觉到了他灵力的暴动，本来松散垂下的退魔索，也迅速绷紧，在哐啷声响中勒住了他的四肢。 　　“为何……与厉鬼……说话，担心……”沐雪风断断续续地说道。 　　他看到的所有人都是狰狞厉鬼，只有乐源不是。这样的血池地狱里放他的猫独自在外，他怎么能不担心？ 　　啊，饲主眼中的余梦松是个厉鬼吗？ 　　乐源突然想起自己上辈子在家洗澡，家里的虎斑猫也总一脸担忧地在浴室外喵喵直叫，还扒着门看，据说这是猫主子担心他淹死在浴缸里的表现。饲主这种反应，倒有点像。 　　到底谁是猫啊！ 　　抱住沐雪风又哄了半天，才把人哄得安静下来，回屋躺下。 　　坐在床边看着饲主入睡的脸发了会儿呆，乐源又掏出天狐心诀阅读起来。 　　待他从书本上抬起头时，看了眼外边天色，再看了眼沉睡中的沐雪风，悄悄走出屋子，掩上了房门。 　　这间小院就在后园附近，没走多远，乐源就撞见了在后园练剑的余梦松。虽然这货日常不太正经，但剑修基操每日勤修，似乎还是做到的。 　　“小猫咪？”剑锋一顿，余梦松看了过来，“你有事要出门么。” 　　“不出门，你家厨房在哪啊？”乐源问道。 　　“怎么，”余梦松一惊，“送去的饭菜不合你口味？” 　　“不不不，饭菜挺好吃的，我是想给老沐熬点粥。”反正待在屋里也没什么事做…… 　　是小猫咪的爱心粥！余梦松的眼神立即变了，好想，好想喝一口啊，一定像小猫咪那样甜丝丝的！ 　　不过他还算有点情商，硬生生把这话咽进肚里，给乐源指路：“往这个方向走，右拐，穿过两道月门。” 　　“好。”乐源便依此寻去。 　　沐雪风醒来时，一勺温热的粥，正喂到他口中。 　　“你醒啦，”迎接他的是灿若朝阳的笑脸，无论他发疯多少次，都不会沾染上一丝疲惫，“我给你熬的粥，你必须全都喝完！” 　　血池地狱……刚刚脱离的梦境里，脏污血水上涌，淹没了他的口鼻，浸泡着他的身躯，他像一块被抹除了五感的木头，麻木漂浮在无边的血海里。此时送进嘴里的汁液，也如饮熔浆，喝不出什么味道。 　　沐雪风看着面前人，将这口粥咽了下去。 　　在冤魂包围的血色世界里，还好有一个人，依然色彩鲜明地活着。 　　他的心神被怨气污染，稍微想一想多余的事便要发作，只有浮在表面的最后一缕意识还能思考，却比从前迟钝许多。 　　这一丝清醒，只有注视眼前人的时候才能维系。 　　是他的猫。 　　他也是……拖猫带口的人了。 　　黑红色的意识海上，泛起了一个涟漪。他心底波动，想起自己很早以前说过的一句话——我说过吗？ 　　在某片风浪颠簸的湖面上，我对他说过，“不行，你不会做饭”。 　　“我收回那句话。”沐雪风突然开口，语声虚弱。 　　“喵？”乐源没反应过来。收回哪句？ 　　饲主虽然一向人狠话不多，但他毕竟跟自己朝夕相处，算起来也说过不少句话了啊。 　　“就算你不会做饭，也别……” 　　别离开我。 　　“哈？”乐源瞬间炸毛，“你是不是在嫌弃我的厨艺！” 　　他立马气哼哼地猛喝一口。熬粥的时候，厨娘大婶还在旁指导过他，粥里加了冰糖桂花，清淡微甜，没啥毛病啊，竟然被饲主挑嘴。 　　“哼，我自己喝，不给你喝了。” 　　他的手腕被握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 　　乐源又瞪他：“那你夸夸！”让我听听，你是不是违心夸奖。 　　“很热。”沐雪风道。 　　“嗯，然后呢？”这两个字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沐雪风思绪缓慢地想了想。他的嘴里、喉咙里弥漫着生冷的血气，什么滋味都尝不出，他也不是那种随口编瞎话的性子。 　　“没有血腥味。”想到最后，沐雪风说道。 　　这股鲜血的腥气，喝水时有，汤羹里有，饭菜里有，丹药也有，可这碗粥里没有，有的只是平平淡淡的安宁。 　　哈？我做的是甜粥，又不是毛血旺鸭血汤……乐源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随后猛然愣住，眼中浮起一丝黯然。 　　老沐的世界，都变成什么样了啊？ 　　汹汹气焰收了起来，别的话也说不下去，乐源轻声道：“那你吃完吧。” 　　“好。” 　　没有碰舀起甜粥的瓷勺，随着这一声落下，沐雪风倾过身子，舔了一口刚才乐源自己喝粥时，唇瓣上沾的晶亮粥汤。 　　乐源呆住了。 　　脸颊瞬间烫了一片，一对猫耳也不安地转动。 　　好兄弟，这种玩笑……真的不能开啊…… 　　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胸腔里响彻如擂鼓。 　　换做平时他会逃跑，找个没人的地方冷静冷静，但饲主现在的状况，却离不了人。 　　不对劲……乌乌，不对劲！！ 　　“很甜。”变得迟钝的沐雪风，却还没觉察到乐源身上发生了什么，停了两息后，认认真真地答道。 　　食不知味的他，终于从这一口里尝到了甜味。 　　你可真是个—— 　　绝世大憨瓜啊！ 　　乐源抬手搓了搓脸，想把那丝滚烫搓掉。他也没法和现在神智还不太清醒的饲主生气，只好又端起粥碗，一口一口地喂完了。 　　喝完粥，为了转移注意力，乐源急忙把青莲剑宗给的那本慧剑洗心诀拿了出来：“这是压制心魔的功法，你看看。” 　　原本还担心饲主能不能如常修习，见他刚打开书册，就沉浸进去了，看来修炼本能还在。 　　乐源暗自松了口气，希望有用吧。 　　在余家住了几日，乐源收到了道院的回信。 　　罗师父即将过来一趟，带他们登上青莲剑宗所在的蜀山。她既护短又不好惹，这次必定要让青莲剑宗给个说法。 　　服用伤药卧床休养后，沐雪风的伤势也好得很快，只是心魔还时不时地发作。 　　慧剑洗心诀算是有点用处，比没有要好一点，可以让他暂时压住杀戮的欲望。 　　每次乐源在院子外面接过侍女送来的饭菜和用具，或者是余梦松来了，说两句话回过头，都能看到本来卧床休息的沐雪风非要站在门口盯着。 　　哪怕煞气缠身，瞳子血红，拼命忍耐着杀意，被退魔索重重勒紧手腕脚踝也要盯着。 　　真就像生怕自己洗澡淹死的猫。 　　唉。 　　乐源悄悄感叹，饲主自从起了心魔，先是感觉变成傻子，然后又好像得了某种精神疾病…… 　　不过他现在能勉强控制自己不发狂伤人了，也算是，精神病有所好转？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线推进！目前进度：50% 第81章 他乡遇故知 　　在某个金银珠宝堆成小山的洞窟里, 大黑猫正向青龙汇报今日挖取紫金砂的情况。 　　汇报完，又说道：“我发觉，一直盯住猫族嘅那个神秘人走了, 好几日前就不在了。” 　　虽然灵猫一族战力孱弱, 但感知力向来灵敏。当初也是发觉被人盯上, 不等神秘人先有举动, 就吓得连夜举族逃亡，投奔了青龙。 　　有青龙罩着，这段时间倒也平安无事——就是灵猫们纷纷抱怨, 天天挖煤哦不挖沙, 把爪子都磨平了。 　　“哦，你们要回去？”青龙道。 　　“暂且不回, 以防生变。猫仔猫女都闷死了, 我想带它们进城转一圈。” 　　“去吧，好好玩耍。”青龙从珍宝山里扒拉出一个镶嵌着红玉和绿松石的黄金匣子，从里面摸出两枚灵晶递给大黑猫。 　　“多、多谢青龙大哥！”性情沉稳的大黑猫接过灵晶, 也不禁有点激动。 　　抠门成性的青龙竟然会给零花钱？ 　　“进了城, 带包香辣横公鱼给我，剩下的你拿去随便花。”青龙大度地挥挥龙爪。 　　“吼。”大黑猫悄悄叹气，青龙果然没那么好心。买包香辣横公鱼后，恐怕也剩不了多少吧。 　　余家一角的小院落里, 乐源和饲主搬了两把椅子出来, 面前的小圆桌上摆着肉脯果干, 坐在外面晒太阳。 　　旁人需要卧床数月的伤势, 沐雪风似乎几天就恢复了大半, 可以四处走动了。但他的心魔只是暂且压制，还没有办法解决。 　　乐源也放平了心态, 急也没用，饲主人没事就好。 　　就像某句鸡汤说的，对于精**患者，我们不能放弃他，要多陪他说说话，经常带他出去走走，让他舒缓身心，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咳。 　　总之陪着饲主，能感觉到他在逐步好转。自己站在院子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他依然会面露担心地死死盯着，但只要对方没有异动，他也不会再发狂。 　　乐源时不时亲手给饲主做顿饭。 　　不论发挥出色还是大翻车，沐雪风都会认真吃完。还挺好养活的。 　　“今晚的庙会，琴儿你真的不去呀？”院墙外，飘来一个声音。 　　那是几个过路的丫鬟在边走边闲聊。 　　“翠翠你这就不懂了，她不是不去，是不跟咱们去呢！前几天认识的那个李家小哥，对不对？” 　　“哪有啊，不是他，玉姐姐你就别埋汰我了！” 　　笑语声越来越远。 　　“今晚的……庙会？”小院中，沐雪风缓缓地复述了一遍，“你想去么？” 　　“哎？”边啃着一块灵兽肉脯，边用盘在脚边的黑蛟练习幻术的乐源，咀嚼的嘴巴停顿了一下，“算了，没啥好逛的。” 　　丫鬟们说的，好像是锦官城一年中最大的盛会，为了纪念荒原中开拓此城的先人而办，余梦松刚刚提过一嘴。换在平时，乐源倒是很有兴趣凑凑热闹，感受一下修真界的节日氛围。 　　但饲主不能去，他一个人去又有什么意思。 　　黑蛟光秃秃的脑袋上被他变出了一顶毛线鹿角帽子。听见对话，黑蛟仰起头来，帽子差点掉了，赶紧用蛟尾卷住，把鹿角帽扶扶正。乐源说了，乖巧点，以后给它变一对能以假乱真的龙角。 　　“我可以，压制住心魔。”沐雪风说。 　　可是，这对你来说还是刺激性太大了吧……乐源心道。在现在的饲主眼里，似乎除了自己，别人全都是满身鲜血的厉鬼。上街一眼看到那么多厉鬼，饲主难免要发狂。 　　“我答应过你……把锁链绑在我手上，你牵着我去逛一圈街。” 　　沐雪风断断续续说道：“再去，找工匠……打造一个灵晶猫窝。” 　　赤红色始终不曾消退的那双眼睛里，瞳孔很大，直勾勾地注视着乐源，等待回答。 　　他的思维转得比平时慢，但也更一根筋，更认死理了。答应过就要兑现，不管当初是如何答应的。 　　啊这，只是鬼城里我为了测试自己的魅力光环，随口说的瞎话罢了！ 　　饲主你竟然还惦记在心上？ 　　“以后再说吧！”乐源赶紧道，“等咱们发达了，有宫殿了，再打造个灵晶猫窝。现在造好也要随身带着，太麻烦。” 　　用灵石打造还能便宜点，纯粹的灵晶可就太贵了，光是一个小号猫窝，成本估计也要几十万灵石。虽说咱俩已经小富，也不能这么乱花啊，这笔钱拿去提升实力更要紧！ 　　“是么，那就……出去……”沐雪风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退魔索。 　　他暂时安静，灵力平稳，退魔索也就松松垮垮地挽着他手臂，一头垂落到了地上。 　　“老沐……” 　　也许出门走走，透透气，真的有助于他复原。乐源抓住了那根锁链，然后将另外一头绑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我不想像牵狗一样牵着你，现在绳索同时绑住我们两个了。”乐源朝他扬起笑脸，“好啊，咱俩去逛庙会！” 　　说去就去。 　　傍晚，两个人外加一只顶着鹿角帽的黑蛟，就走在了锦官城的大街上。 　　不知道在沐雪风的眼里，华灯初上的闹市里究竟是什么模样，他走两步就要转头看一看乐源，似乎在确认他安然无恙。 　　宽大的衣袖，遮掩住了腕上的锁链，只有垂在两人当中的一小截，走动时依稀可见。 　　“糖葫芦，你吃不吃啊？”乐源抬手指过去，笑着逗他。 　　那边街尾卖糖葫芦的小贩，被牵着自家孩童出来玩的家长包围了。饲主现在的心智，比小孩也没高多少哩。 　　沐雪风还没答话，“哎哟”一声，对面火急火燎地冲过来一个人，眼看着就要撞在乐源身上，速度太快都来不及刹。 　　乐源则是满眼看着身旁人，一时没留意到面前的路。 　　风声骤起，身体一轻，乐源就觉被人用力揽入怀里。沐雪风手肘一挡，将那路人撞了出去。 　　跌在街心。 　　啊？乐源愣了愣，看到叫喊着“抓小偷”的失主随后赶来，揪住了那个摔在街心的小偷的衣襟，悄然松了口气。 　　揽住他腰身的那人，还在仔仔细细地检查他受伤没有，一双红瞳里满是警惕。 　　除了并没有真的用鼻子这里嗅嗅，那里闻闻，真就是只…… 　　“没事啦，老沐。”乐源苦笑着轻轻推了推他，“小偷罢了，不是要害我的厉鬼。” 　　感觉很多人都在朝他们看，乐源也顾不上难为情，当街哄了饲主一番将他哄好，才让他松开抱住自己的手，和自己继续去逛街。 　　“小黑，你注意点，有人靠近就挡着，别让人挨我们太近。”乐源吩咐道。 　　黑蛟“嗷呜”一声，表示收到。本来缩成一条小黑蛇的身躯默默变大了一些，游到了两人的前方。 　　快要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时，乐源突然发现，沐雪风看了眼路边的那一大把红艳艳糖葫芦。 　　该不会……真的想吃吧。 　　“来一串。”乐源对小贩说道。 　　你一颗，我一颗，你一颗，我一颗…… 　　黑蛟扭过头来，响亮地咽了口口水，乐源假装没看见。 　　还有这个时不时就要回头看自己两眼，又像是怕自己被害，又像是怕自己撒手没的问题儿童饲主—— 　　“这是甜丝丝的！”乐源主动告诉他，“你知道就行，不许再舔我……舔我的……”说不下去了，甚至脸颊又开始发烫。 　　这个槛最近是迈不过去了，也许需要时间的流水才能冲淡。 　　我是个直男啊！饲主你一个终点文龙傲天，不也是吗，干嘛要这样暧昧地对我！ 　　哼，不知道算不算被夺走初吻，反正这笔仇我记下了。 　　“你的那颗，是甜的么，”沐雪风的反应却是，“我想……尝尝。” 　　乌乌，达咩，不行！！ 　　“别……” 　　乐源的脸颊烫得更厉害了，感觉猫耳朵都要烧起来。 　　正在紧急思考要怎样把现在这个既懵懂又直球的饲主应付过去，余光突然瞥到一抹白影，乐源望了过去，惊讶地叫出声：“大白？” 　　大白是灵猫一族中的一只大白猫。 　　乐源刚穿越过来时，浑浑噩噩了好几个月，等他清醒后，与猫族也就相处了几天，除了大黑猫，其他猫都不太熟。光记得这个大白，很蠢，非常蠢。 　　大黑猫给乐源演示幻术的时候，将一只玳瑁猫变成了金黄喷香的烤鸡，然后下一秒，“烤鸡”就被大白咬住了。暴怒变回原形的玳瑁猫，与大白猫互殴了一场。 　　“你谁啊？”晃着尾巴悠然走在路边的大白猫也奇怪地看过来，口吐人言。 　　“……我是黄仔。” 　　这么大的两只橘色猫耳朵，看不见吗！ 　　“黄仔？”费劲巴拉想了半天，大白猫这才说道，“哦，是你啊！你是水潭里那条金鲤鱼？” 　　行吧，乐源瞪着死鱼眼，这货太过睿智，没法沟通。 　　他乡遇故知，本来乐源还很激动呢。 　　修真界与地球上不同，地球上每个小区可能都有几只流浪猫，修真界里就稀有得多了。穿越到现在，乐源也就见过梨花村里的那一群，而繁育驯养灵宠的地方比如驭兽峰，又看不上灵猫的天赋神通，不会去特意培育。 　　——比起又能驾驭伥鬼，又能掌控金相之气，还能御风的白虎族，灵猫确实是寒碜了一点点。 　　如果灵猫好抓，余梦松也就不会念叨到现在了吧。 　　“咦，黄仔，真巧呀。你不是在钧天道院修习吗，怎么到这儿来啦？”好在这时，又跑来一只三花猫，看着聪明多了。 　　“是我。出门历练，刚巧遇到你们。” 　　呼，总算来了个可以交流的。乐源望过去，又是一愣。 　　这只三花猫的下半张脸上，蒙着一块粉红的棉布。 　　一块布，两根绳子交叉系在脑后……等等，这不是口罩吗？ 　　为什么会戴着口罩？！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口罩，之前提过的哦~ 第82章 漆黑的猫爪 　　“你戴的这东西是？”乐源忍不住问道。 　　“喵, 你是说这块布吗？”三花猫道，“数月前的一个大热天，大伙儿突然同时打了好几个喷嚏, 大黑猫说可能是种时疫, 教我们做了此物戴上。” 　　嘶……这么一说, 乐源就想起来了。当时他刚参悟“灵兽召来”的术法, 能召唤一群灵猫幻影协助作战，副作用却是，被召唤者会猛打喷嚏。 　　当晚大黑猫找上门来, 提及这桩怪事, 乐源还没联想到自己身上，向大黑猫建议给大家戴上口罩。 　　原来是自己造的孽啊。 　　“现在还打喷嚏吗？”乐源又关切地问。 　　“灵兽召来”, 我有好久没用过了, 你咋还戴着呢。 　　“不打了，这奇怪疫病偶尔爆发一次，爆发时大伙儿再戴上, 很快就不打喷嚏了, 挺有用的。” 　　听得乐源一阵心虚，这说的是他每次施展“灵兽召来”的时候吧。 　　……倒也跟口罩没多大关系，单纯因为他不再施咒而已。 　　三花猫抬起猫爪，摸了摸粉红棉布做的口罩, 又说道：“不过我喜欢一直戴着, 喵。以前老是莫名其妙地咳嗽打喷嚏, 身体发热, 尤其在春秋两季猫群大把掉毛时, 可难受死我了。戴上这个以后，感觉好多了。” 　　喵？听上去怎么像她身为一只猫, 却对别的猫毛发过敏，挺惨的。自己无意间还做了件好事嘛。 　　“你和大白都在，”乐源又问道，“那大黑猫他们也来了吗？” 　　“在城里玩耍呢，我把他们叫来。”三花猫热心道。 　　“好呀。” 　　“喵嗷——”三花猫把粉红口罩往下扒拉一点，扯开嗓子，朝天高叫了一声。 　　声音不算很响，却加持了灵力，扩散开来时音量衰减很慢。旋即，乐源就听到锦官城里好几处地方，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一声声的“喵嗷”此起彼伏，纷纷回应她。 　　嚯，猫群这是举族来逛庙会了啊？ 　　恶作剧之心顿起，乐源悄悄使了个障眼法，把面前的大白猫和三花猫唬住，然后连续用了三次“灵兽召来”。 　　“啊嚏”声，在城中四处响起。 　　深吸一口气，大黑猫领着几只毛色各异的猫崽，步入了装潢华丽的得月楼。 　　他已经打听过了，青龙要的香辣横公鱼只有这里卖，与醉仙楼的灵兽肉脯并称二绝。 　　这家酒楼看上去就好贵，大黑猫心道。 　　青龙给的钱，估计也就只剩几个灵石当跑腿费。 　　“买一包香辣横公鱼。”走到柜台前，大黑猫仰起头说道。 　　“好嘞，这位贵客，香辣——”掌柜的先是迷茫地转头张望一番，而后才醒悟地低下头，看到了柜前的大黑猫，“横公鱼一包。” 　　他也算比较老成，并未因顾客是一只猫而面露惊异：“承惠两百八十八灵石！” 　　什么，两百八□□黑猫一惊。 　　漆黑的猫爪，微微颤抖。 　　青龙只给了两枚灵晶，也就是二百灵石，还得给他倒贴八十八……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嘅妖！！ 　　硬着头皮买了一包，果然灵气浓郁辣香四溢。猫崽们全都瞪大双眼，口水把地板都打湿了。 　　大黑猫默默收了起来，另买了一包普通的香辣鱼干，出了店堂，就给崽子们一猫分了一根。 　　“喵喵喵！”小猫咪们在路边快快乐乐地啃着鱼干。 　　这时候，远远地传来一声猫叫。 　　守在一旁的大黑猫，金棕色的猫眼里透出一丝警觉，有只猫在呼唤召集大伙儿，出什么事了？ 　　“走啰。”他叫上几只小猫，“都跟住！” 　　话音未落，大黑猫就鼻子发痒，猛然打了个喷嚏，几个猫崽也无一幸免，喷嚏连连。 　　又来了！大黑猫赶紧摸向脖子，有枚墨玉项圈被掩藏在他乌黑的毛发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他的储物法宝。从里面掏出了几个自制的棉布口罩，大黑猫给每个猫崽都发了一个：“快戴上。” 　　猫群已经遇上好几次这种事，应对起来也很熟练了。 　　被障眼法蒙蔽，大白猫和三花猫对乐源做了什么毫无察觉。他们待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见陆陆续续地，一只只猫奔了过来，大多数都在脸上蒙了块布。 　　有的用带子绑在脑后，有的用细绳挂在耳朵上，在猫眼的位置掏了两个洞。 　　“噗嗤”，乐源不禁笑出了声。 　　锦官城的一角，一只毛色灰白，夹杂着浅褐色的猫，扭动着圆滚滚的身体，慢吞吞地走着。 　　喧嚷热闹的街头，它孑然一身的身影，透出了一股凄清。 　　“呜呜，连大白那样的二傻子都有猫喜欢，像我这样的胖子，没有哪一只小母猫会喜欢我。”这只名叫肥肥的猫颓丧地垂着头咕哝。 　　别的猫都嫌弃它太胖，嫌弃它脸宽腿短，行动迟缓，性格还古怪，是个阴郁的胖子。 　　——如果看过《动物世界》的乐源在场，就能认出，这是一只兔狲。 　　“呜呜，我就算走丢了，也没有猫会找我——” 　　“新来的小、小猫咪？”一个突然炸响在耳畔的声音，打断了兔狲肥肥的自怨自怜。 　　肥肥抬起头，就看到了腰佩长剑的俊秀青年。 　　当然是余梦松。他出门散散步，竟然就撞见了一只猫。 　　今天是什么运气啊！ 　　“小猫咪，你有主人吗？我能摸摸吗？”余梦松边说话，边走近几步，两眼放光。 　　心脏扑通狂跳，肥肥慌得往后一蹦，扭头撒腿就跑。 　　“小猫咪，等等我啊！”背后人叫道。 　　肥肥没有回头，急忙用出了灵猫的幻术神通。它的天赋还不错，一缕无形无色的烟气涌了过去，迷住余梦松的眼睛，困住了他。 　　余梦松就见眼前陡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兔狲，人立而起，啪的一下，肥厚的爪子就拍在了他脸上，紧接着又是一爪子呼来。威猛程度，堪比一头棕熊。 　　“好！猫咪打我是爱我，再来，再来！” 　　余梦松好歹也是金丹修士，这个幻象本来很容易打破，但他十分兴奋，根本舍不得主动挣脱。 　　那家伙没追上来？ 　　跑了好一会儿，肥肥喘着粗气往回看去，见身后空空荡荡不禁松了口气。 　　呜呜，怎么可能有人想要摸我想要亲近我，他肯定是盯上了我这层浓密的皮毛，想把我抓去剥皮，做个围脖！ 　　累坏的兔狲肥肥，丧丧地瘫在了地上。 　　片刻后，它听见了城中某处响起的召集猫群的叫声。 　　肥肥迟疑了一下，它不太想去。 　　这时路边跑过一只玳瑁，朝它喊道：“肥肥，快去会合啊，愣在那干嘛呢？” 　　肥肥叹了口气，迈动短腿，拖着肥壮的尾巴跟了上去。 　　“哟，黄仔，你系呢度！”赶过来的大黑猫，马上看到了乐源。 　　“这不是巧了吗，出门历练刚好遇上。” 　　眼看猫族差不多来齐了，乐源笑脸灿烂，朝这里那里、满地散落的猫猫们说道：“大家都吃过晚饭没？我现在发达啦，请你们去醉仙楼吃顿饭！” 　　其实倒也没有那么发达，只不过有一张免单至尊卡罢了。凡是在醉仙楼吃饭，都记在余梦松的账上。 　　不过余梦松要是知道自己的钱拿去请了一群猫猫，肯定也会很高兴吧。 　　“喵~” 　　“喵喵！” 　　“好哦！” 　　群猫振奋。 　　大黑猫清点了一下人头，叫上最后一个到的兔狲肥肥，领着大伙儿走在后面，乐源和饲主走在前方，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起前往醉仙楼。 　　拴在两人之间的退魔索，引起了背后猫群的注意，众猫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喵喵，那根锁链是？” 　　“喵，阿黄拴着它的人类奴仆呢。” 　　“在梨花村里不是见过他吗，那个不是奴仆，是黄仔的饲主啊喵。” 　　“绑在一起防止走散的喵。” 　　“喵喵，你们说得都不对。我猜是小两口闹着玩，肯定是这样喵！” 　　乐源全都听在耳朵里，嘴角一抽。 　　你们搁这用猫语加密通话呢，饲主确实听不懂，但就没想到，我是能听懂的吗？！ 　　还有什么“小两口”，说啥呢说啥呢…… 　　半刻钟后，这支被一路注目的队伍，来到了醉仙楼。 　　今晚本来就有一年一度的盛会，每家店的生意都很红火，更别提名声响亮的醉仙楼，大堂里早已坐得满满当当，觥筹交错之声混响，还有人在外头的凉棚里等候。 　　乐源出示了那枚青玉鲤鱼吊坠后，知客立马态度一变，神情毕恭毕敬，还在号称“满客”的楼子里，硬是给乐源找到个天字包间。 　　咱们还是贵客呢！以大黑猫为首的猫群，看向乐源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敬意。 　　嘿嘿，乐源心中暗爽。 　　牵着饲主，在包间的最里面坐下，乐源把店小二推荐的招牌菜挨个点了一遍。 　　我也是第一次来，都尝尝，大伙儿都尝尝！ 　　热菜还要过些工夫才好，几碟小菜冷盘，很快就先送上了。 　　包间里没有适合猫族的坐具，几只猫合用一把椅子，店小二搬来几块木板，在下面垫垫高。每上一道菜，大黑猫就以意念催动一把铜勺，给每个盘子里打一勺菜，猫猫们头碰头地吃起来。 　　黑蛟盘在一把椅背上，伸长脖子。它拿筷子也不方便，就暗搓搓地施展龙息术，张口一吸，几颗花生米从菜碟里飞起来，飞进了它嘴里。 　　“老沐，你尝下这个，味道不错！”乐源招呼着饲主。 　　“好。” 　　退魔索松松垮垮地系在两人手腕上，倒也不影响吃饭。 　　吃着吃着，乐源和大黑猫聊了聊近况。 　　自己都还顺利啦，在道院学得很好，幻术大有长进，境界还突破了凝脉期。至于饲主起了心魔的事，乐源不想主动提起。 　　“你们怎么一夜之间就从梨花村跑了，到底欠了多少钱啊？”聊了一会儿，乐源问道。 　　“没欠钱！！唉，有个神秘人盯上了猫族，”大黑猫叹气，“不知是谁，气息可怖，只得找个大哥罩着。” 　　“有大哥罩着？”乐源好奇起来，“你们现在住哪，吃完饭带我去住处看看呗。” 　　难道是在鬼城帮忙的那只白虎？白虎也是猫科动物，喊句大哥没毛病。 　　“吼。食完饭就一起返去。” 　　一道道珍馐佳肴被风卷残云般清空，然后撤下。 　　作为锦官城里的二绝之一，醉仙楼聘请的大厨很有几把刷子。兼且是招待天字包间里的贵客，烹饪时自然更加用心，食材也特意挑选最新鲜最上等的。 　　大家美滋滋地吃了一顿晚饭。 　　别看灵猫体型不大，都巨能吃，中途还加了几道菜，水煮鱼和辣子鸡丁大受好评。 　　……嗝。 　　一个多时辰后，群猫摸着圆鼓鼓的肚皮，集体打了个饱嗝。 　　作者有话要说： 　　大黑猫：……青龙，你可真是个老6 　　青龙：不放过每一个捞钱的机会，这就是我成为亿万富翁的唯一秘诀突然冒出的乐源：你的致富秘诀是，首先投胎成为一条龙吧！如果你不是，你早就被打死了 第83章 梨花村的来历 　　嘿嘿, 小猫咪，嘿嘿。 　　余梦松捂着侧脸走在街头，路人纷纷用怪异的眼神注目他。 　　他在幻觉中被那头巨大的兔狲胖揍了很多下, 下意识觉得自己脸肿了, 其实脸上连个淤青都没有。 　　因为身陷幻觉, 他也没有听到召集猫群的叫声, 错过了更多的猫猫们。对此余梦松毫无察觉，心里想道：没看到那只小猫咪的主人，它是独自流落到此的吗？以后还能再遇见吧？ 　　那只小猫咪胖乎乎的, 一定很爱吃, 我在储物戒里多带点鱼干肉脯，期待下一次邂逅！ 　　吃完饭, 大伙儿浩浩荡荡地出了醉仙楼。 　　乐源已经问过, 灵猫一族没有飞行法宝，更没有大型飞艇，来的时候就是用四条腿跑过来的。 　　行吧, 就当消消食。几个猫崽没有那么多体力, 而且吃得太撑，走路都歪歪斜斜了，乐源就吩咐黑蛟，载上它们。 　　“嗷呜”, 黑蛟答应一声, 蛟尾卷起小毛团子猫崽们搁到背上, 升上了半空。 　　“喵呜~” 　　“喵喵！” 　　“咪咪~” 　　崽子们也很兴奋, 猫爪扒住蛟龙的漆黑鳞片, 睁着晶亮的圆眼睛，探头四处张望。 　　大黑猫在前带路, 出了最近的城门，一行人往目的地青城山而去。 　　灵猫们撒腿奔跑，乐源和饲主运转遁术，奶猫列车黑蛟飞在一旁，速度倒也不慢。 　　“你好像不怕这些厉鬼呀？”乐源忽然看向饲主，笑道。 　　待在猫群里，心魔还没消除的沐雪风像是平和了很多。这些满地乱跑喵喵直叫还离他们过分接近的灵猫们，并没有让饲主受到精神上的刺激。 　　“这些鬼，都很孱弱。”血红瞳子的沐雪风答道。 　　就算在身边活蹦乱跳，他也不担心伤害到自己的猫。 　　啧，大黑猫你听听，你们太菜了，就算变成厉鬼饲主都瞧不上眼。 　　半个时辰以后，郁郁苍苍的青城山在望了。 　　咦，有人？ 　　前方路边，乐源一眼瞧见有条人影卧在石上，望月发呆。这荒郊野岭的，怕不是什么孤魂野鬼吧？但又好像，胖了一些…… 　　片刻工夫到了那块巨石边，人影也将脸转了过来。 　　是个体型富态的中年男人，身穿着布满铜钱图案的锦袍。乐源一惊，有点眼熟。 　　这不是……梨花村的那个房东吗！ 　　饲主和人深夜斗殴，把主屋撞塌的第二天早上，房东来过一趟，饲主还交给他一袋灵石作为赔偿。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乐源脑子不够用了。 　　“大金，晒月亮呢？”大黑猫已经开口招呼道。 　　“哈哈，你带崽子们玩耍回来啦，”名叫“大金”的包租公手撑着石面，缓慢坐了起来，“跑那么远出去玩，我年纪大啦，懒得动弹。” 　　他又看向了乐源：“哦，城里还遇上黄仔了？黄仔，你还记得我不，我曾租给你家饲主一套房子。” 　　“喵，记得啊，……你也是猫族？” 　　虽然房东没有把耳朵和尾巴露出来，但乐源能闻见他身上的妖气，而且他还和大黑猫这么熟络。 　　大金乐了：“嘿嘿，黄仔，你以为梨花村里除了那些想拜入钧天道院的租客，村民们都是谁啊？” 　　话音未落，他就变成了一头豹猫，铜钱图案的锦袍化为了斑点花纹的金黄皮毛，身体有点肥胖，但猫脸上还能看得出几分凶猛。 　　乐源惊呆。 　　“你说什么，村里都是猫？”他扭头看向大黑猫，“当初住我隔壁的小姑娘是？” 　　“就是我呀，我给你喂过鸡肉干！”一个稚嫩的童音接话道。 　　就见一个很小只，也很能吃的小白猫，身上布有浅淡的棕色斑纹，从后方跑了过来。在乐源面前，变成了圆脸大眼睛的可爱小女孩。 　　喵？ 　　我还说她喜欢学猫叫，我叫一声她叫一声，原来她当时只是在跟我对话啊。 　　……她会不会觉得我是傻子？ 　　“小妹妹，给。”乐源拿出了随手塞进令牌里的那袋吃剩下的灵兽肉脯。 　　根本不知道今晚出门会撞见同族，没有提前准备些糖果什么的，刚才在醉仙楼里忙着闲话家常也忘了买。 　　小姑娘欢欢喜喜地接过油纸包，嘴上还说道：“我年纪比你大！我是化形的真身，你用幻术赖皮，才能变得这么大。”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单论年龄，出生还没满周岁的小橘猫是猫群里的老小，变回真身时就很明显，还是只半大奶猫。 　　不过算上上辈子，那就不是了。 　　“反正我个子比你高。”乐源笑眯眯道，又屈起手指，在她头顶轻轻敲了一个栗子。 　　“哼，不跟小猫弟弟计较！”化为人形的小白猫捂住脑袋，忘记自己手里还拿着纸包。 　　纸包摔在地上，两根肉条掉了出来，环伺的猫崽们马上就涌上前，一根肉脯被迅速叼走。 　　“不给不给！”小白猫急了，蹲下捡起另一根肉脯，外加纸袋里剩下的几根，全部倒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地咀嚼起来。 　　呃…… 　　乐源没有给大家分发，确实也是因为不够分。 　　说起来，梨花村里他有印象的，还有隔壁家戴虎皮帽子的猎户大哥，不会也是只猫吧？ 　　“黄仔，你唔通现在才知？”大黑猫道，“梨花村即係猫族嘅领地，‘梨花’这个名字也係我取的。” 　　行吧。本来以为猫群是流浪到村子里的，原来就是咱们自己的领地啊。 　　虽然跟富庶繁荣、还有大阵遮掩方位的青丘狐国比不了，好歹算是一处立身之所，支柱产业就是……收租吗。 　　“梨花村有什么说法吗？”乐源好奇问道，“村里没见到几棵梨树。” 　　“係我为了纪念亡故的吾妻阿花所取，阿花係一只狸花猫，很好猜吧。”大黑猫道。 　　什——梨花猫？ 　　不对，是狸花猫。 　　乐源瞪着死鱼眼：“这塔喵谁能想到啊！！” 　　“龙君大人来了？！”直到众人到了家门口，盘在水潭里打盹的青龙这才惊醒。 　　他在送出请柬后一直翘首以盼，但他以为龙君到来之前总会给个回音，不成想这么突然。 　　家里还没打扫，还是个狗窝啊！ 　　金银珠宝到处散落，没有下脚的地方，水潭里的暗紫色水体还带点浑浊。青龙吃剩的两条大鲶鱼，以粗大铁钉贯穿，死不瞑目地钉在洞壁上。 　　龙君大人要是看到这般光景，该怎么看小龙？ 　　青龙慌了神。 　　但临时收拾也来不及了。青龙化为一抹残影，飞了出去。 　　本就岌岌可危的珍宝山被他龙尾扫中，终于坍塌，无数金银器皿滚进了水潭里。 　　“不知龙君大人大驾光临，小龙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急停在来人面前，青龙垂下头，恭恭敬敬道。 　　它头颅上的龙角残破断折，青色鳞片湿哒哒地往下淌水，样貌颇有些落魄。 　　沐雪风皱了皱眉，没有答话。天道的无形禁制，让“龙君”二字没有入他的耳，他只觉得青龙眼熟，依稀想起了什么。 　　血红瞳孔颤抖，被怨气污染的心神波动起来，退魔索也无声无息地绞紧了手腕，沐雪风咬住牙，竭力压制着心魔。 　　啊？漂浮在半空的青龙立即发觉，龙君大人的状况不太对劲。 　　老沐没事吧？乐源立刻抓住他的手，五指扣紧，将掌心的温热安抚地渡了过去，同时心想，这是在叫谁啊？ 　　龙君是什么……饲主不是一条大蟒蛇吗？ 　　“你在叫老沐吗？”乐源忍不住问出口。 　　“是、是啊。”青龙有点摸不着头脑。 　　“骗人吧，龙族早八百年就绝迹了，你当我不知道啊！”乐源道。 　　这条修真界的基础常识，被他牢牢记在心头，不然他也不会下意识地断定饲主是条大蟒蛇了。 　　全场一片静默。 　　半晌，青龙用卷过来的尾巴摸了摸头顶残破不堪的分叉龙角，带着哭腔道：“唉，你的话没错。自从我龙角断折，功力大退，活得就连一条蛟龙都不如，不配再自称真龙。” 　　盘在旁边的黑蛟闻言一抖。感觉被骂了，但又不敢说话。 　　“呃，我没有那个意思，脑子没转过来。”乐源话刚出口，就已发觉不对。 　　“饲主还真是一条龙啊？” 　　“千真万确，他便是我族的龙君大人。”青龙道。 　　就连大黑猫都在点头。 　　龙君？不止是真龙，还是龙族的君王？ 　　乐源惊呆。虽然他暗自觉得饲主就是一名终点文龙傲天，但没想到这下子变成真·龙傲天，或者真龙·傲天了。饲主竟是深不可测啊！ 　　他们的对话，沐雪风听得见，却一语不发。从紧紧相扣着的手指上，透来了他强行压抑的战栗。 　　乐源又担心地看了看他。 　　这不时发作的心魔，真的很折磨人。 　　青龙适时开口道：“时辰不早了，龙君大人和这位猫族贵客，留下来休息一晚吧。” 　　它看得出来，沐雪风心魔肆虐，正需要待在一个清幽的地方“静静”。至于乐源，它也知道是龙君身边的近人，态度很客气。 　　“好。”乐源点头。 　　“请随我来。” 　　候着龙君到访，青龙已在自家洞窟的隔壁，雕凿出了一间新房。 　　翠绿浓密的爬山虎铺满了山壁，挡住了洞口。青龙一挥爪，爬山虎便向上下两边退去，原来是他布置的结界。 　　“这里。”青龙示意那个新挖出来的山洞。开口仿照门扉的样式，门框上还雕了云纹。 　　“旁边这个洞口是？”乐源朝里一瞄，眼睛就被闪到，里面肯定点了许多灯火，光亮都要溢出来了。 　　青龙有些尴尬道：“是小龙的洞窟。” 　　是龙族居住的地方？出于好奇，乐源又仔细瞧了一眼。 　　哇哦，闪耀耀的，好多好多珠宝啊！饲主你肯定喜欢……诶，原来这就是龙族的审美？ 　　等老沐清醒了，就和他进洞看看，青龙总不会不同意吧。 　　猫群也跟在后面，一起涌进那个新挖的山洞看了看，里面干净整洁，柜子床具是新打制的，被褥用的也是上等绢绸。 　　死爱钱的青龙，还不至于在招待龙君的花销上抠门。 　　“两位好好休息。”青龙告辞。 　　乐源又看向大黑猫：“你们都睡哪啊？” 　　大黑猫支支吾吾：“咳，灵猫另有住处。黄仔，我们就不叨扰了，你睡吧。” 　　也就是，紫金砂矿场边的大通铺罢了……它并不打算多说。 　　啧，估计条件不怎么样。乐源没有追问，心里暗想，大黑猫啊大黑猫，我迟早要造你的反，让猫族在我的管辖之下！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对了，你甚至还欠我一只烤鸡—— 　　随着猫群一哄而散，房间中变得空空荡荡。沐雪风还坐在床边发呆，乐源哄了哄，让他解衣躺下来，自己也变回了一只小橘猫，趴在他身畔。 　　一夜睡到天亮。 　　爪子揉了揉脸，睁开眼睛，小橘猫发现自己已经窝在了饲主心口。哎呀，压到胸口了，饲主会不会做噩梦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竟然埋了些奇奇怪怪毫无意义的伏笔，看到这里的你们也许会发出圆圆的同款感慨：“这谁能想到啊！” 第84章 恋人癖 　　小橘猫抬头瞄了瞄, 沐雪风还没醒。自从起了心魔，他比从前嗜睡了。 　　沉沦在梦境中的沐雪风，自然没有听见小橘猫心里的疑问, 不然一定否认。 　　梦境里, 他在无边无际的血池里麻木地漂浮, 身下是浓稠的鲜血, 从血水底下探出许多只惨白的手，抓住他的手脚，想将他拽进深水里去。忽然间, 一只小小的橘猫出现了, 把他当船，窝在他的胸口安然入睡。这只猫似乎什么都没做, 身上散发的微微光亮却逼退了那些拽住他的鬼手。本已失去知觉的他, 发觉胸口被压住的地方，心脏咚咚地重新开始跳动。 　　本来是一场噩梦，你来之后, 又怎么会还是？ 　　为免惊醒饲主, 小橘猫小心翼翼地从他胸口爬下来，跳下了床。 　　浓密的爬山虎挡在洞口，只是一片虚影，直接穿过去没有任何阻碍。呼, 小橘猫前爪抓地, 身子弓起, 伸了个舒畅的懒腰。 　　阳光晴好。 　　倒不是一脚踏出洞口, 就会失足落下万丈深渊的布局, 山洞前有一块延伸出去的石质平台，就跟阳台似的。 　　大清早, 有只灰白色的大毛团正蹲在阳台边缘，清风吹拂着蓬松柔软的毛发。 　　是兔狲！小橘猫眼睛一亮。 　　上辈子撸过自家的虎斑主子，这辈子自己就是只猫，但近距离接触兔狲还是第一次，这可是郭嘉二级保护动物。跑过去，在兔狲旁边蹲下，小橘猫道：“你在吹吹风？” 　　“我在看、看风景。”兔狲肥肥吓了一跳。它平时独来独往，没有哪个猫亲近它，更别提主动搭话。 　　“这里风景是不错。”小橘猫也欣赏了一下。旭日初升，在云海中露出半轮红影。漫山遍野的杂树林，苍翠墨绿里点缀着几丛绚烂红叶。 　　“我、我说的不是山景。” 　　不常在猫群，态度又友好的小橘猫，很容易就和兔狲肥肥拉近了距离。肥肥的话也变多了，猫爪指了指说道：“看那里。” 　　喵？小橘猫望了过去。是片覆满青苔和小紫花的缓坡，几只猫在那里。似乎都是小母猫，有两只三花，还有狸花和白橘，她们互相舔舔毛，活泼地追逐戏耍。 　　“好看不？”肥肥问。身为自闭肥宅，它融不进猫群，只能像这样羡慕地远远看着。 　　“呃，好看。”小橘猫道。 　　以猫的眼光看，都是些漂亮小母猫；以人类的眼光看，小猫咪们贴贴也挺可爱的。 　　“喵喵，这里是个看风景的好位置，对吧。”肥肥说。 　　“不过如此嘛。”乐源还没接话，一个声音就突兀响起，是只毛色像烧糊了的锅底的玳瑁猫。它走过来探头看了看，咂嘴道：“这画面也太稀松平常了，一点都不带劲。” 　　又接着说道：“我有一个朋友，愿望才叫震撼。它说等它当上族长，就下令把全天下的小母猫的后腿毛都剃光，你们说下流不下流？” 　　“天哪，太下流了吧！”小橘猫和兔狲肥肥惊呼。 　　这就跟立法禁止安全裤是一个意思吧。 　　“确实很下流，”玳瑁猫眯起了灰绿色的眼睛，“可你们就没有一点点想看吗？” 　　难得有只猫搭理它，肥肥连忙磕巴道：“想……想看。” 　　啧，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小橘猫面露鄙夷：“不想，还能比老沐更好看？” 　　“老沐是谁？”玳瑁猫问。 　　“是我的饲主。” 　　“嘶，”玳瑁猫忙往旁边一跳，眼神如见变态，“恋人癖离我远点！！” 　　兔狲肥肥也怯生生地挪开了一点，滚圆的身体像拖布一样擦过地面。好好的一只猫，怎么会恋人呢，人类多可怕啊。 　　毕竟猫群里都是野猫，没被人类驯养过，在遥远的上古时期，甚至还反过来奴役人类。恋人癖是猫们所无法理解的。 　　？喜欢人类咋了，乐源心道，我上辈子就是个人啊，嘴上则说：“老沐他也不是人，是条龙。” 　　“龙族也不行，那么大，一口就能把猫吃了。”玳瑁猫道。 　　“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吃我。” 　　三只猫喵来喵去，瞎聊了半天，乐源不经意回过头，看到沐雪风就站在洞口前静静看着自己。 　　早呀饲主，喵喵！ 　　小橘猫跑过去，轻盈跃起。他想跳上饲主肩头，身具灵敏的种族天赋，这下落点很准，却在半途被一双手接住。他被揣进怀里，贴在了心口。 　　喵？ 　　小橘猫前爪扒住衣领，探出了一个小脑袋。饲主干啥啊，今天特别想撸猫？ 　　还说你不是恋人癖！瞧着这一幕的玳瑁猫心道，就算本体是龙，日常现身不都用着人形么？ 　　“龙君大人，猫族贵客，两位早安。”察觉到外间动静的青龙从洞窟里飞了出来。 　　“小龙派手下从城里买回了新鲜早点，请慢用。” 　　青龙仅剩的那只前爪上，提着一方红漆食盒。 　　“哦，那就一起。”沐雪风应了一声，带着怀里揣的小橘猫，就要往青龙身后的洞口走去。 　　眼见青龙悬停在前，以庞大身躯挡住洞口，没有让开的意思，如今思维迟钝的沐雪风都察觉到了：“不让我进？” 　　“不不不，龙君大人请便，只是小龙的洞窟里实在太乱，怕污了您的眼睛……” 　　青龙心中哀叹，无奈让路。 　　滚进水潭里的金银器都打捞出来了，堆放在岸边。昨晚本该趁着龙君休息，连夜打扫干净，但青龙看着几千年没收拾过，脏乱差到极点的洞窟，无从下手，选择摆烂。 　　往里走了两步，沐雪风就顿住了脚步。 　　金器银器堆成小山，从首饰上掉落的宝石和珍珠洒了满地。如果说大黑猫还能寻觅空隙，在其中灵活走动的话，以人类的体型，确实找不到一处可以下脚的地方。 　　小橘猫也瞪大眼睛。 　　哇龙的财宝！再次看到依然震撼。 　　不过，这也太乱了吧……青龙应该就住在山洞中央的水潭里，暗紫色的水体，感觉比洗澡水还要浑浊。 　　“宫殿……”注视着面前景象，双眸通红的沐雪风忽而喃喃，“记住这里，到时候回来取。” 　　“喵喵！”怀里的小橘猫附和。 　　饲主这是要把青龙的家底全部抄走么？好诶，拿去给咱们未来的魔宫砌墙铺地！ 　　他们在天意城埋起来的那批财宝，被狐族扫荡时发现了，搬回青丘库房。名义上都是他们的，可以随时拿取，现在又有一大批了。 　　什么叫年轻人的第一桶金、第二桶金啊！ 　　喂，青龙，饲主可是你族龙君，你该不会舍不得吧？ 　　青龙确实不敢多哔哔，只不过本就泛青的脸，现在都绿了。 　　青龙的洞窟里，实在不是个吃饭的地方，他们回到了客房，在桌边坐下。 　　为了方便拿筷子，小橘猫也跳到一边，变成了人形。 　　食盒打开，冒着热气的肉包油饼、清粥小菜，摆在了桌上。 　　将身躯缩小了好几号的青龙，也用前爪捧着一个包子慢慢啃着。几千年积蓄被夺走的它，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青龙才想起它要说的话：“龙君大人，小的家境贫穷，日子快过不下去了，只得将自己的血冒名‘应龙精血’售卖。并非有意要冒犯您，还请您高抬贵手，往后别戳穿小龙啊。” 　　喵？埋头啃肉饼的小橘猫，耳朵竖了起来。那个卖应龙精血又半路反悔的大怨种就是你啊？ 　　当初的拍卖会上，饲主远远看一眼瓶子，就说那是假货，原来他的感觉没错。还有，你家里都堆着金山银山了，穷到连饭都吃不起——骗鬼呢？ 　　槽点太多，小橘猫都吐不过来。最后突然发现一个疑点：“等等，应龙精血？老沐和应龙有什么关系？” 　　“那、那便是龙君大人的尊号。” 　　小橘猫马上又看了一眼饲主，惊，原来饲主就是山海经生物，古风玄幻题材作品里的常客！ 　　哪天咱们快穷死了，饲主去卖血是不是也能赚一笔？但是卖血可能伤身体，乐源倒也舍不得。 　　身受天道禁制，哪怕别人都明明白白说出来了，沐雪风也始终无法洞悉“自己便是应龙，自己是龙族帝君”这个简单的事实。一猫一龙在聊什么，他并不能完全听懂。 　　他只听出来，青龙似乎在请求自己不要揭穿贩卖假货的事情，语气还挺恳切，便点了点头。 　　他根本懒得多管闲事——假一赔十的场合除外。 　　既然求上门来，那就算了。 　　见龙君首肯，青龙一喜。 　　家底没了，不过卖卖血，还能再攒…… 　　吃完早饭，剩下的都喂给了黑蛟。 　　青龙道：“二位且慢离去，请在小龙这里多留一留。我收到了消息，有人正要上门拜见龙君。” 　　“谁？”沐雪风问。 　　“狐族的九尾天狐，名为罗浮。” 　　咦，不就是罗师父吗？乐源一愣，她咋这么客气了，还“上门拜见”？ 　　“行，我们就留下。”乐源又问道，“大黑猫在哪啊，我有事找他。” 　　“我叫他过来？” 　　有贵客到访，今天青龙倒没有给猫族安排挖紫金砂的任务。大黑猫不见猫影，可能只是在睡懒觉。 　　“不用了，你指个路，我过去找。”乐源道。 　　是时候聊聊给那些自愿做灵宠的猫猫寻找饲主的事了。不过看刚才那只玳瑁猫和兔狲的反应，愿意的猫，可能不会很多？ 　　——如果玳瑁猫知道乐源此刻所想，肯定要大声反驳：这是同一回事吗！找个人类饲主蹭蹭饭、蹭蹭修炼资源，再帮他打打架，不代表要喜欢他吧！ 　　你一只猫，不想偷看小母猫春.光，反而想看你家饲主的肉.体，这不是变态是啥？ 第85章 修士都是大猪蹄子 　　这后面好像是矿洞啊？ 　　循着青龙的指引, 乐源来到了下方的山谷，扫视一眼心里暗道。 　　狭窄昏暗的洞口边，还散落着略带一抹紫色的金属矿沙。 　　不知道猫群平时都露天睡在山谷里, 还是睡在附近的矿洞里。很可疑, 大黑猫该不会真的把猫猫们带去挖矿了吧？ 　　许多猫在杂草青青的空地上玩耍, 大黑猫趴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崽子们。 　　“黄仔, 来啦。”它看到乐源，走了过来。 　　“你之前让我留意留意，给大家物色饲主, 我这儿刚好有个朋友合适。族里都有哪些猫想当灵宠啊？”乐源问道。 　　“吼, 我去问问。”大黑猫点头。 　　“愿意的猫就跟着我走？” 　　“不用，你把契书带走就行。”大黑猫突然想起了什么, “黄仔, 你还没结契啊？” 　　“没，那是什么？” 　　金棕色的猫眼瞪大，大黑猫面露一丝焦急之色, 挥挥前爪示意跟上, 口吐的人声也切换成了猫语：“喵，过来说话。” 　　“喵？”这是要说啥？ 　　乐源变回一只小橘猫，跟着它走到稍远处，避开了沐雪风。 　　“结契便係灵兽和饲主把契书写入神魂里, 发誓彼此不离不弃。哪一方想要撕毁契书, 都得吃很大嘅苦头。”大黑猫道, “很早以前, 这可係一桩大事, 要广发喜帖，邀请亲朋好友赴宴。现在虽然不用这般麻烦, 但灵兽觅主、人族收下灵宠，两边看对眼之后，这契书还係必须要签的。” 　　喵，还有这种说法？我被饲主捡回来拉扯大，过程也就跟地球上捡只小流浪一样，什么“结契”，我是第一次听说。 　　“我和饲主感情深厚，兄、兄弟情深，不结契也没关系啦。”乐源不以为意。 　　“唉，黄仔啊，怎么能不结契呢！结了契才有保障，不然说弃养就弃养，随随便便就能把你抛弃哇。”大黑猫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还小，性子天真，不知道很多人类修士都有喜新厌旧嘅毛病，遇到更珍稀更强大嘅异兽，心就不在你身上了。没有一纸契书拴着，怎么靠得住。” 　　“老沐他不是人，是条龙。”这句话，乐源今天已经说第二回 了。 　　“那也不行！黄仔，我先把画契书嘅方法教你，你找个时间跟你饲主说，让他把血滴在契书上。” 　　大黑猫非常坚持，并且自顾自地开始教学：“先咬破肉球，用自己嘅血画，像这样这样，划个弧线，一勾，同时心里默念……” 　　由于不是大黑猫自己要画契书，它没有用血，而是催动咒诀，从猫爪上沁出水珠，在地面上画了个复杂图案，示意给小橘猫看。 　　“记住没？” 　　“喵。”毕竟凝脉期，看一眼就记住了。 　　不过这真没有必要吧？老沐咋可能抛弃自己嘛，我未来可是要当魔教圣猫的。 　　“喵喵，乖。” 　　乐源化为人类少年模样时，大黑猫总感觉有些疏远，但小橘猫形态就让它倍觉亲近。看到幼猫细密的绒毛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大黑猫不禁心中一阵荡漾，慈父心涌了上来，连忙凑近点，舔了好几口黄仔的头毛。 　　抬眼瞄到往这边看的沐雪风，才停了下来。 　　……啧，这种猫猫的亲热方式，我还是不太习惯，小橘猫瞪着死鱼眼。 　　“咳，我这就问问猫崽们，再挑几个合适的。” 　　大黑猫毕竟是一族之长，对猫群什么尿性一清二楚。过于顽劣的几只，哪怕主动要求也不能让它去做灵宠。 　　“对了黄仔，要挑些好人家，家底殷实养得起猫，脾气也要好。” 　　“放心吧。”小橘猫点头，我总不能坑同族吧。 　　饲主收养我时，他倒是一个穷鬼，但他可是主角命格的龙傲天！比修二代更加稀有。 　　从哪再找几个龙傲天给猫猫们呢，还是找些修二代富二代，比较保险。 　　小橘猫跑回饲主身边，刚要跳上肩头，沐雪风的手就伸了过来，拿着一块软布把猫的头毛擦了擦。 　　喵，吃醋了。 　　“喵嗷——”大黑猫仰天高叫，召集散落在山里各处玩耍的灵猫们。 　　不一会儿，一道道毛色各异的影子奔了过来，或坐或趴，聚集在大黑猫面前的空地上。 　　大黑猫清清嗓子，说道：“有无猫想当人族修士嘅灵宠？黄仔在外帮着物色人选。” 　　“找个主人，有什么好处吗？”一只黑白奶牛猫问道。 　　“能混吃混喝……咳，我是说，主人供你吃喝，不必再自己捕猎。”大黑猫答。 　　“主人能不能陪我玩？”小白猫举起猫爪。 　　“可、可以。” 　　“听说人类会逼迫灵宠洗澡，是真的吗？”灰猫举爪。 　　嘶，全场猫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洗澡？！ 　　“施展清洁咒即可，不必用水洗澡。”大黑猫道。 　　“我讨厌被人类的手掌摸，光是想象一下就要炸毛。”一只狸花猫道。 　　“……你还係留在猫群里吧。” 　　“不高兴可以殴打主人吗？”有只玳瑁猫提问。 　　“那也要打得过吧？”“打不过也能抓他、挠他！”“用幻术困住他，让他吃屁！”灵猫们纷纷议论。 　　“不行。”大黑猫满头黑线， “不能对主人亮爪子，也不能张嘴咬。” 　　“都问得差不多了？愿意去的，举起爪子。” 　　东张西望着，猫群里稀稀拉拉举起了几只毛茸茸的猫爪。 　　它们很久都没有亲近过人类，虽然有黄仔的例子在先，依然心存疑虑。 　　“阿灰，糊糊，你俩不行，脾气暴躁爱咬人。”大黑猫对另外三只猫说道，“都过来，我教你们画契书。” 　　内心犹豫挣扎，兔狲肥肥张望四周，见大部分猫都没举爪，便也没有把爪子举起来。 　　听到大黑猫的话，它仍下意识地跟了过去，蹲在一旁瞪大猫眼，专注地看着。 　　咬破肉球，用滴落的血先这么画，再这么画……它的天赋其实很不错，但在猫群里受不受欢迎，和天赋没什么关系。 　　“肥肥，你也想当灵宠？”大黑猫瞧见了它。 　　“不、不想。”肥肥摇头，跑了开去，肥壮圆润的身躯一抖一抖。 　　唉，这个肥肥，太内向了。大黑猫收回视线，嘱咐面前的三只崽子：“结契以后，就要和主人时时待在一起，勿要随意乱跑。” 　　“喵”“喵喵”“咪” 　　“小小白，你年纪最小，好好跟主人相处。”大黑猫又说道，“我会不时与你们联络，如果在饲主那里受了委屈，要跟我讲。” 　　“喵”“喵喵”“咪” 　　又是一连串乖巧的猫叫声。 　　大黑猫把报名的刺头挑掉了，留下来的都是乖乖猫。小小白就是喂过乐源鸡肉干的那只小白猫，另外还有只三花猫，以及一只黑白斑点的奶牛猫。 　　“吼，你们现在就画契书。我让黄仔带走，交给他物色的饲主。” 　　三只猫当即咬破粉红肉垫，画了起来。 　　与此同时，躲到一块石头后的肥肥，也咬破肉球，挤出鲜血开始画。 　　它很害怕人类，一想起昨天向他搭讪的那人，还会身子发抖。无缘无故那么热情，肯定是个想扒它皮毛拿去贩卖的坏人！ 　　但是它待在猫群里，一直很孤独，没有猫搭理它。世界很大，肥肥想出去看看。 　　内心纠结来纠结去，画契书的猫爪却没有停顿，一口气就画完了。 　　这可能是肥肥这辈子做出的最勇敢的决定。 　　呜呜，要是能遇上一个像黄仔饲主那样的主人就好了。肥肥看在眼里，黄仔和他饲主感情很好。 　　如果，如果我不幸落到一个坏人手里，呜呜，就让我来世变成一根猫薄荷吧，这样大家就都会喜欢我了…… 　　鲜血凝结，光芒散去，画在地面的复杂图案化为了一枚小小的金色卷轴。肥肥把契书叼了起来，从巨石后探头看了一眼。 　　大黑猫把三只猫的契书装进布袋里，背着布袋去找黄仔了。 　　就是现在。 　　肥肥冲了出去。 　　喵？窝在饲主怀里的乐源就看到，大黑猫往自己走来，结果半路被一只突然蹿出的兔狲撞翻，布袋里的东西也滚出两个。 　　肥肥的那枚契书，已经趁机混了进去。 　　“哎呦，肥肥，怎么慌慌张张的。”撞到四脚朝天的大黑猫翻过身子，从地上爬起来。 　　“对、对不起。”肥肥低头。 　　小橘猫跳下地，跑了过去：“袋子里的就是契书？” 　　“是，你收好。” 　　“喵。”小橘猫捡起布袋，将散落的卷轴也塞进去，然后收进令牌里。至于多了一个卷轴的事，他和大黑猫都没注意。 　　暗中注视这一幕的肥肥，悄悄松了口气。 　　嚯，它的毛好蓬松，好肥美，好想摸啊！再次看到这只猫群里唯一的兔狲，小橘猫终于忍不住，探出爪子摸了摸兔狲的后颈毛。 　　嘿嘿，撸兔狲，嘿嘿。 　　兔狲肥肥一愣，有点不适应。但撸它的是同族，倒也并不反感。 　　猫猫真可爱！乐源心道，要不是自己就是只猫，都想抱一只猫崽回去养了。 　　——不过那就不叫领养，叫过继了吧？ 　　办完正事，小橘猫和饲主回到客房休息，看看书。 　　将近午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柔媚的语声：“九尾狐罗浮，特来拜见龙君。” 　　另有个清朗男声道：“胡朗，拜见帝君。” 　　喵？罗师父来啦。 　　乐源其实没太搞懂，罗师父是什么时候知晓饲主身份的，感觉她很早就知道了。还有，那只白虎怎么也来了？ 　　闻声出了山洞，小橘猫和饲主站在石台边，就见万里晴空之中，一道紫色光华，以及一道白金遁光如电飞来，悬停在半空。 　　一个是眉目妩媚的紫衣大美人，九根雪白狐尾在背后摇曳。 　　一个是脸颊两侧有老虎斑纹，白发金瞳的年轻人。 　　这般动静，也让青龙从隔壁洞窟飞了出来。 　　“青龙，我知道你那洞窟里颇为拥挤，甚至水潭的水都是浑浊的，就叫来胡朗，为龙君设宴。”罗浮笑道。 　　“帝君大人和九尾天狐难得来到锦官城，胡某愿尽地主之谊。”胡朗道。 　　他语气谦恭，神情里却透出几分傲气。龙族一出生便是天地所钟，白虎虽然比不上龙族，但具有的天赋神通，在妖族里还是最拔尖的。 　　话音未落，脚踏虚空的胡朗就拍拍手，跟在他身后的十多名妖族童子飞上前来。 　　这些小童手脚麻利，很快就搭建好了一个云母材质的大圆台，圆台下方嵌着某种悬空石，使之能够漂浮在半空。铺上了金线绣的小团花地毯后，一套红木桌椅也摆放整齐。 　　圆台的另一边，锅灶摆了出来，灶下生起了青色的灵火。一篮篮新鲜果蔬和鱼虾兽肉，从乾坤袋里取了出来，果皮上还冒着保鲜术法的寒气。 　　妖族童子们忙忙碌碌，开始现场做饭。倒不都是虎族童子，看耳朵就能认出，有长耳朵的兔妖，圆耳朵的熊妖，头顶一对小短角的鹿妖等等，胡朗真不愧是百兽之王。 　　小橘猫看呆。 　　这家伙……是来摆家宴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黑猫苦口婆心：“闺女啊（划掉）猫崽啊，男人（划掉）修士都是大猪蹄子，没喝*酒我都没说什么了，怎么可以连证都不领啊！” 第86章 我是小孩 　　“两位请上座。”一卷宽大红绸, 从悬空圆台上直铺到了两人面前。 　　小橘猫变成人身，和饲主肩并肩从绸带上走了过去，脚下便是万仞深渊, 看着危险, 其实还挺稳。啧, 怎么有种走红毯的意思。 　　青龙也化成了人形。面容清矍, 长发披垂，消瘦的身体裹着青色宽袍，分明是个卖假货的奸商, 却透着股落魄艺术青年的味道。 　　胡朗和罗师父分别落座, 大黑猫也有一个座位。 　　乐源看过去，嘴角一抽。 　　大黑猫这家伙, 掏出了一把仿佛儿童椅的小凳子垫在下面, 这才够到桌面。 　　照理说，就连小白猫都能变成小姑娘，大黑猫也早就可以化形了。它怕不是有某种心结, 死活都不肯变成人身。不知道它的人形会是什么样子, □□老大？黑手党教父？或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胡子拉碴中年大叔？ 　　“师父，你咋知道我们在这里啊？”乐源问道。 　　“昨晚你们和一群猫穿街过巷，城里许多人都看见了哦，我便猜想你们是来这儿了。”罗浮微笑。 　　嘿嘿, 浩浩荡荡的猫咪大队, 很拉风吧。 　　说话间, 一个猴耳朵的小童端上了冷盘。 　　青龙道：“既然到了我的地界, 也尝尝我珍藏多年的美酒吧。” 　　他一击掌, 提着珐琅银壶的侍女便走上前来。侍女耳朵的位置是两片金红色的鱼鳍，大约是个鲤鱼精——妖怪开会, 今天这有点像西游记拍摄现场啊。 　　她先给沐雪风斟酒，又来到乐源身边。 　　“小猫咪，会喝酒吗？”罗师父问道。 　　“喝两杯就胡言乱语了。”乐源还没说话，身旁的沐雪风就开口道。 　　“喂，你也没好到哪去吧！” 　　“赤仙。”青龙道。 　　鲤鱼精赤仙会意地点点头，素手倾斜壶嘴，给乐源的酒盅斟满。接着转了一圈，给其他人倒酒。 　　“清香醇美，好酒。”胡朗抿了一口便说。 　　乐源也喝了一口，双眼睁大：“这是酒？”骗我是个孩子吗，完全是果味糖水，可乐都比这劲儿大！ 　　噗嗤，满桌的都笑了。捧着酒壶退到一旁的鲤鱼精赤仙都不禁莞尔。 　　“那是鸳鸯壶，酒壶内有玄机，一边装着美酒，另一边大概是果子露。”罗师父解释道。 　　乐源连忙瞧了一眼，是那种传说中方便下毒的壶？从外表看不出来嘛。 　　抢走沐雪风的酒杯倒进嘴里，乐源被呛了一口：“老沐你的居然是真酒！” 　　这不公平！我当小孩就算了，老沐你咋就当大人了？ 　　“你脸红了。”沐雪风语气淡淡。 　　乐源抹把脸：“哼，没有，你眼花。” 　　要是没有别人在场，乐源和饲主可能还要再互相哔哔个几十句。 　　胡朗率先端起酒杯：“在下敬帝君大人一杯。” 　　“敬帝君大人。”其他人也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吃了几口菜，罗师父说道：“小猫咪，你那封书信里提到了陷入鬼城的经历。我和狐族长老们商讨过后，一致认为，这件事背后很可能有演道仙尊的身影。”语气难得严肃，是在说正事了。 　　“喵？又是那老……老家伙。”乐源差点飙了脏话，毕竟师长在场，没好意思说出口。 　　“以胡寅的性子，就算跪下求饶也不可能突然自爆。那名青莲剑宗长老宋砺，与你们为难，他也收获不到任何好处。他若不是演道的化身，就是演道的手下。我怀疑演道仙尊已经秘密笼络了一批人族修士，结成势力，打压妖族。” 　　“……多大仇啊？！” 　　“在上古时代，确实是不共戴天之仇。”静静旁听的胡朗突然插进话来，“那时我还未出生，听父亲说过，人族捉来妖兽剥皮拆肉，妖族也吞吃奴役人族，两边可谓血仇难解。虽然帝君下令禁止，但各族仍是阳奉阴违——”他的话音一顿，众人皆看向沐雪风。 　　瞳孔中血潮翻滚，漆黑煞气从身上溢出，沐雪风五指攥紧，身子不住发抖。 　　“老沐。”乐源赶紧抓住他的手。 　　众人眼底都浮起一丝担忧神色。当年那场人妖之战，便是妖族大败的结果。如今妖族比从前更加衰弱，仅有的希望就落在这位应龙帝君身上，但他的状况不太妙啊。 　　心中暗叹一声，罗浮道：“胡朗，你说的那些陈年往事，大部分妖族都已改过。狐国早已不再掳掠人类奴隶，族人们以种茶采矿维生。” 　　“战后，猫族也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以往由人类奴隶担任的伙夫和铲屎官，也早就没了。”大黑猫耷着眼皮，郁郁道。 　　夹着尾巴，你说的是狗吧？乐源忍不住吐槽。等等……铲屎官？还真有这种职位？ 　　“形势越来越紧急，演道仙尊多次试探，想要灭杀你们二人。同时天道偏移，不止所有妖族无法登仙，就连小妖们修炼也更加艰难，新生的小妖，一代比一代孱弱。演道这是要将妖族赶尽杀绝。妖族不该坐以待毙，也不该再分裂如一盘散沙了。”罗师父继续说道。 　　喵？乐源再次面露意外，修炼困难，我没啥感觉啊。 　　罗师父向他微笑：“你的天资和修炼资源都是最顶尖的，自然感受不到瓶颈。” 　　我这么牛逼吗。乐源只感慨了一秒，随后就领会到了罗师父的意思：“是时候将妖族团结起来，结成一个……妖盟了！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分散开来，只会被演道仙尊各个击破，抱成团并肩战斗，才有击败他的可能。” 　　不愧是深受网文熏陶的现代人，乐源迅速摸到了他穿越的这本三流终点文的脉络。 　　他心生顿悟。 　　原来平静欢乐的学院日常表面下，正暗流汹涌，妖族已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天生就是灵猫的自己，以及应龙转世的饲主，绝对无法从这场漩涡中脱身。 　　世界召唤着我们，去当妖族的救世主！ 　　我一直以为饲主未来要当魔尊，这么想来，其实是妖族盟主？在一心想要独霸天地的人族眼里，妖盟算是魔道，叫一声魔尊也没问题。 　　“不错，结成妖盟。”罗师父颔首，“这也是狐国的想法，不知在座各位意下如何？” 　　“猫族愿意加入。”大黑猫立即说道。 　　“龙君但有吩咐，小龙定然肝脑涂地。”青龙道。 　　不过下次就别没收小龙的积蓄了吧？贵为龙君，竟然打劫族民！ 　　“白虎一族也愿意效力。叔父那支血脉已然灭亡了，还有些散落在外的族人，我会去说服他们。”胡朗道，“妖族耗不起了，相信他们都看得清形势。” 　　众人表完态，都看向了沐雪风。 　　“哼，要对付演道那个老东西，我自然也……”退魔索绞紧手腕，沐雪风吃力地说道。 　　不是以龙君的身份，而是以他自己，一个性子狂傲、身世飘零的少年。 　　担心地看着饲主的乐源，忽然听到了罗师父的传音：“应龙历劫轮回期间，狐族多次与他接触，发现他身上种下了天道禁制，又或许是他为了维持理智，自行下的禁制。他无法知晓，自己便是应龙。一旦他回忆起来这件事，就会立即陷入疯癫。如今他心魔在身，情况只会更糟。” 　　乐源愣住，居然是这样吗？全世界只有老沐不知道自己是应龙了？ 　　“那该怎么办？”乐源在心里回应道，“尽量不提，不刺激到他吗？” 　　“在他解决身上隐患之前，只能如此了。”罗师父突然话语一转，“小猫咪，你愿不愿意当这个妖盟盟主呢？你和他时时待在一起，情谊深厚。你的意思，便是他的意思，足以号令群妖。以他现在的状况，恐怕也难以掌管妖盟。他曾是妖族君王，正如现在的妖盟盟主，这相似种种，很容易激起他的旧日回忆，引他发狂。” 　　啊？晃眼之间，怎么我都要当上妖盟盟主了？ 　　短暂的惊愕之后，乐源回道：“没问题。” 　　虽然乐源自认不是一条咸鱼，但最大的梦想，也就是当个魔尊——的猫。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好耶，等我当上魔教教主，在座各位，都是护法！ 　　“好，为师一直觉得你合适。质疑你的声音，狐族也会为你解决。” 　　“喵喵，好呀。” 　　传音的这一番对话说完，在外界只是几个呼吸的工夫。 　　罗师父好像也在同时说服了在座的其他人，她含笑举起酒杯：“灾劫将至，妖族也该做出一些改变了。这妖盟盟主，不妨是一个胸有锐气，又如太阳般光芒四射，能够安抚各个族群的新人，我提议小猫咪。” 　　“呵，有趣，我没有异议。”胡朗道。 　　他的金色双瞳认真打量了一番乐源：“过于看重血脉，也是妖族当初各过各的，不像人类那般齐心的原因。让一只灵猫来当盟主，倒是一个不错的改变。不过以后若是事成，妖族重新有了立足之地，我会向你挑战。灵猫能做得盟主，白虎便不能做么？” 　　行……行吧。被百兽之王的金睛盯着，乐源都快出自本能地毛发炸起了。 　　你是元婴虎妖，我现在肯定打不过你，以后可就难说了，我可是个挂比穿越者啊。 　　“好，等你来挑战！” 　　“喵喵，灵猫一族当然支持黄仔。”大黑猫随后道。 　　就连竭力压制着心魔的沐雪风，也断断续续地开口：“圆圆，是你所愿，我会助你。” 　　乐源突然接下此事，让他有些意外。沐雪风现在都没想起，自己真身为龙，其实也是妖族一员……他甚至以为自己是个人类。 　　但既然天道偏移，他养的猫无法登仙，那么，他就掀翻这天，杀了一直与他和圆圆为敌的演道！ 　　青龙是最后一个说话的：“既然是龙君的意思，小龙也认可。” 　　“喵。”嘿嘿。 　　“敬盟主一杯。”众人把酒杯端了起来。 　　乐源也端起了自己的酒盅，喝了一口果汁。 第87章 铲屎官欢天喜地 　　“下一步, 便是找个地方占山为王？”乐源道。 　　罗浮闻言微笑：“不急，演道仙尊还在暗地里笼络人手，我们也不宜太过声张。狐族会去逐一拜访几个交好的部族, 这段时日里你和沐雪风就当个道院弟子, 安心修行。等沐雪风升到元婴期, 你突破金丹, 才好服众。” 　　胡朗接着道：“我也会抓紧走动，召集族人。等时机到了，盟主登高一呼, 我等即刻前去投奔。” 　　大黑猫则说：“黄仔, 灵猫一族就待在此地，等候你嘅消息。” 　　又切换成猫语, 压低声音道：“喵喵, 黄仔啊，妖盟建成后，给猫族划一块舒适居所, 最好提供伙食。” 　　“喵喵, 没问题。”乐源一口答应。 　　这个修真界里灵草灵肉贵重，但普通食材还是很便宜的，养一群猫猫能花多少钱。 　　——实在养不起了，不是还能让它们去挖煤吗。 　　光顾着说话, 菜都没吃多少, 众妖动起了筷子, 每一道菜都着实新鲜美味。 　　“小猫咪, 饭后回锦官城。明日清晨, 为师就与你们一同登上蜀山。”罗师父道。 　　“喵，我这几天借住在余梦松家, 我要回去一趟。”总不能不跟他打声招呼就跑路。 　　“正好，我也有件事要问他。”罗师父点点头。 　　吃饱饭，群妖散伙，各回各家。 　　拉住小橘猫又叮嘱了几句，大黑猫有些遗憾地道别。被沐雪风盯着，它没逮到给猫崽舔毛的机会。 　　回城路上，沐雪风道：“那个青莲剑宗长老，受到了何种处罚？” 　　“禁足思过。”罗浮道，“他一口咬定，鬼城是他给弟子们安排的试炼，只是最后出了岔子。青莲剑宗可能并不知晓他的意图，也有可能知晓，却想包庇他。人族向来比妖族齐心得多。” 　　“我不会放过他。”沐雪风冷冷道。 　　“当然。”罗浮颔首，“赔偿绝不能少，还要添上一条，以后在剑宗以外的地方与他相见，双方生死自负。青莲剑宗是要脸面的，不在剑宗地界动手，这一点他们绝不可能让步。” 　　“哼，好。只要他敢出青莲剑宗一步，他必死无疑。” 　　“喵喵！”干他！ 　　“那可是个元婴长老”这种事，饲主好像根本就没考虑过，不过咱们也确实越级战胜过好几个元婴老怪了。 　　进城后，直奔余家。 　　余梦松还在后园里练剑。小橘猫跑到他面前，变成人形，拿出一个小布袋：“这是灵猫的契书。快，挑一个。” 　　袋子里是几枚金色卷轴，看着一模一样，倒也没什么好挑。 　　“灵猫的……契书？”余梦松收剑入鞘，喃喃重复了一遍，双眼唰地发亮，“什么，我是在做梦吗，我要有猫了？！多、多谢你啊小猫咪。” 　　“我我我，我要有猫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余梦松伸手入布袋，拿了一枚卷轴出来。 　　“把一滴血点在契书上，便是结契。”乐源道。 　　“好。”余梦松用剑气割开食指，将血滴落在了卷轴上。血气与金光融合，原本空白的金色卷轴，徐徐浮现出一人一猫的影像。契书已成，生死不弃。 　　“恭喜恭喜，你可以把那只灵猫召唤出来了。” 　　余梦松也是满脸期待：“好！等等，我得先做些准备。” 　　行吧，看来他要搞个隆重的欢迎仪式。 　　远远站在一旁的罗浮，这时唤道：“余梦松，过来，有事问你。” 　　她虽非剑宗长老，也是一位境界高深的长辈，余梦松走过去，恭敬道：“罗前辈请问。” 　　“鬼城中胡寅自爆后，你有无发觉异常？”罗浮问道。 　　还真有。余梦松把他身体僵硬，被人操控，似乎催发了一道摄魂剑意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眼见乐源一直活蹦乱跳毫无异样，他都要疑心当初只是个幻觉。 　　罗浮听得暗自心惊。 　　乐源写给道院的那封告状信里，详细叙述了事件经过，也提到他最后，可能被人侵入了意识海。不过无事发生，也许是替死纸人为他挡了煞。事后他哪里都找不到那个替死纸人，只见到些血红色的碎纸屑沾在猫毛上。 　　这段话，让见闻广博的罗浮看出了不对劲。 　　就好比有人写日记，“今晚闲着无聊对着镜子划拳，赢了一晚上一把没输，我真牛逼”，当事人傻呵呵地写了下来，看的人却是毛骨悚然。 　　这替死纸人，绝不简单！结合余梦松的话，罗浮终于理清了经过，不禁瞥了旁边的小橘猫一眼。 　　这小家伙，傻虽有点傻，气运却很逆天。 　　狐族也有擅长望气之术的长老，他观看出，不止应龙身受天意垂青，小橘猫的气运亦如昭昭金阳，极为强盛，似乎还留有烛龙的一丝气息。 　　这也是她提议让小猫咪去做盟主的原因之一。 　　妖族是一条即将倾覆的破船，修修补补勉强浮起来，借力应龙和猫的两张气运之帆，或许有着撑过风暴抵达岸上的可能。 　　“罗前辈，小猫咪他到底有没有被我那一剑……”余梦松问道。几日观察下来，他没看出异常，仍有些担心。 　　“他没事，放心吧。” 　　“那就好。”余梦松面露喜色，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就见余梦松忙忙碌碌，在后园里布置，准备迎接期盼已久的小猫咪。 　　乐源和饲主待在后园一角，就连罗师父也在秋千上随意坐下，吃吃零食看看书，等着瞧热闹。 　　半天后，终于一切妥善。 　　余梦松手握卷轴念诵咒诀，瞬间金光大作。当光芒散去，一只圆滚滚、毛色灰白夹杂棕褐的兔狲出现了。 　　——咦，兔狲肥肥也报名了吗，当时好像没看到它举爪啊？留意着这一幕的小橘猫暗自奇怪。 　　刚刚还窝在矿洞里睡午觉的肥肥，愣神地瞪大猫眼，张望四周。 　　“欢迎欢迎，小猫咪驾临！” 　　肥肥最先看到的，是一脸热情笑意，胸前绑着大红花的余梦松。他手里还举着两根发光的猫爪小棒棒，随着他的呼喊左右挥舞。 　　——乐源给他提了一些建议，帮忙做了荧光棒道具。 　　这、这人我见过！可是他为什么奇奇怪怪的？肥肥惊愕地想。随后，兔狲肥肥又看到附近的两棵树上悬挂着大红绸，右边写着“铲屎官欢天喜地”，左边写着“小猫咪天下第一”。 　　喵……喵？？ 　　余梦松的背后是一桌宴席，鸡肉干、小鱼干、灵兽肉脯，和冒热气的红烧肉、清蒸鱼、炖乳鸽等等，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还是个转盘桌，四周可以旋转，中央圆盘固定，圆盘上铺了只丝绒猫窝，躺在上头猫爪拨一拨，就能吃遍整桌美食。 　　兔狲肥肥懵圈了。那么多好吃的，又让它不禁狂流口水。 　　都是……我可以享用的吗？ 　　“小猫咪饿了没？快上座吧！”余梦松还在卖力地摇摆荧光棒。 　　也许，也许这家伙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坏？肥肥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的小橘猫朝它点点头。原来是黄仔的朋友，那应该，是个好人吧。 　　一个纵跃，在空中划出弧线，肥肥精准地落到了猫窝里，鼻头凑近菜肴闻了闻。呜呜，好香，这个想吃，那个也想吃！ 　　脸埋进蒸鱼盘里，肥肥大口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肥肥听见他新找的饲主柔声问道：“小猫咪，你怕人吗？” 　　喵，为什么问这个？肥肥抬起猫脸，摇了摇头。它其实有点怕，但它想给新主人留个好印象。 　　“都进来吧！”见到肥肥的反应，余梦松朝外面叫了一声。 　　守在园子外的家仆丫鬟们涌了进来，在余梦松带领下开始齐声唱歌，还有的提着花篮，往空中抛洒花瓣。 　　喵呜！肥肥吓到炸毛。但由于毛发过于浓密，不太看得出来。片刻之后，被美食诱惑的它恢复了平静，在歌声和飘花中继续吃饭。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阵仗，但好像……也没那么坏？ 　　不远处，不止沐雪风看呆了，小橘猫也瞪着死鱼眼。 　　啧，余梦松这个团队，能把海底捞服务员都整成社恐。 　　在余家休息一晚，翌日清晨，他们动身前往蜀山。 　　吃完早饭，余梦松就抱着兔狲来了，说道：“我也要回返宗门，便一起去吧。” 　　“算了，”罗浮莞尔轻笑，带起一抹妩媚之色，“我们可是去找青莲剑宗麻烦的，你一个剑宗弟子掺和进去，于你不利。” 　　“啊？”余梦松会意，面露尴尬，“那就祝几位一路顺风。” 　　他怀里的兔狲肥肥也“喵”了两声。一晚过去，它像是飞快适应了新找的饲主。猫和人之间，还挺融洽。 　　兔狲真的很大只、很蓬松，不像小橘猫能揣进衣襟里，但是毛茸茸一大团抱在臂弯，也挺让人羡慕。 　　小橘猫抬起头，斜眼看向自家饲主，正好与沐雪风四目相对。 　　别人家的猫，少看，知道吗。 　　小小的猫脑袋被揉了一下。 　　罗师父变回了硕大白狐原身，在高天上踏云飞奔。沐雪风催动遁术跟着，小橘猫省力地窝在他怀里。 　　一个时辰后，蜀山到了。 　　喵，那就是传说中天下剑修的圣地，青莲剑宗？ 　　小橘猫放眼望去，只见云海缥缈，雾气翻涌，两座奇异竦峙的山峰悬在空中，双峰之间，横跨一道巨型山门，上书洒脱飘逸的“青莲剑宗”四字。 　　山门下方，流转着幽蓝色光芒，那就是显现在外的护山大阵。不受欢迎的访客，都会被隔绝在外。 　　一道道遁光和剑影，甚至还有几艘小型飞舟，往来穿梭于那道蓝色光幕。 　　与长长石梯从山脚铺到主峰峰顶，可以一步步登到山门之前的钧天道院相比，是另一番景象了。更加高不可攀，透着一股孤悬天上的傲气。 　　哼，青莲剑宗！小橘猫的翠绿猫眼里闪烁着一丝寒光。 　　把饲主害成这样，你们肯定得要负责治好他；还有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不刮层地皮下来，今天没完！ 第88章 交涉 　　穿过山门, 面前是浸在茫茫云海中的巍峨群山。 　　群山围抱中，一道巨型剑光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剑光上层云气环绕, 紫光隐隐, 仿佛一剑将天都捅了开来。 　　那是青莲剑宗的地标, 据说也是剑宗祖师爷青虹剑尊人剑合一, 飞升仙界时所留下的遗蜕。 　　——如果祖上没留下个把遗蜕，似乎就不配称为顶级势力。 　　小橘猫又不禁寻思了几秒钟，以后给自己和饲主造金身塑像的事儿。飞升的时候得摆个好姿势啊, 饲主是龙, 和猫的体型差太大了，我会不会显得很不起眼？我要一屁股坐在他脑门上！ 　　啊, 又在瞎想了。 　　几道雪亮遁光飞来, 停在前方。全都青衣佩剑，衣角绣莲花纹。 　　“几位钧天道院的同道，路上辛苦了。”为首的剑修开口道。他还是少年模样, 周身气息却深邃内敛, 眼神里也透着一种历遍沧桑的沉静。 　　“仇长老客气了。”罗浮笑道，“道院与贵宗乃是素来交好的近邻，路途不算遥远，在下走过许多趟了哦。往日看来, 剑宗道长们也都明晓事理, 就算与本道院有些小的龃龉, 也向来能够妥善解决。对了, 不知宋长老可在, 咱们还想要与他聊一聊？” 　　她语声柔媚，悦耳动听, 措辞也较为温和，但几名剑宗长老和弟子们，脸上还保持平静，一颗心却惴惴不安地吊了起来。 　　居然、居然这次是她出面！若是沐雪风的师父云逸来了，还好说话些，这位九尾狐妖罗浮，可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儿…… 　　仍是仇长老回道：“宋砺擅自安排试炼，却又未能尽到看护弟子的责任，他已受到宗主惩戒，于伏念峰禁足十年，面壁思过。” 　　“这个意思是，他今日无法露面？”罗浮微笑。 　　“他确实应该亲自向受惊的弟子们赔礼道歉，但宗主已设下禁制，封锁了伏念峰，未来十年里宋砺无法踏出此峰一步，还请见谅。我代他向贵院弟子道歉，剑宗会给予补偿。” 　　“喵喵？”小橘猫气哼哼地瞪圆了眼。 　　别人代他道歉，自己连个面都不露？还有，什么叫“受惊”，我当时差点被虎妖吃了，饲主被激起心魔至今还没恢复！ 　　罗浮的语声里，也多了两分凉意：“青莲剑宗不让宋砺本人出面，与我等对质，那便是听信了他的说辞？也罢，既然他的一面之词剑宗都能相信，我等再诉说一遍事情经过，还有何用？看来今天，讲道理是讲不了了。” 　　“罗道友，你这话就……”不太中听了。仇长老微微皱眉。 　　站在上空对话的两边，气氛不太寻常啊？ 　　察觉到了什么，许多道剑光从群峰中飞出，在不远处旁观。这是青莲剑宗的弟子们纷纷过来吃瓜了。 　　刚跑出来瞧热闹，众人就见一只小橘猫举起号角，大声叭叭：“我师父说得没错，宋砺不亲自出来低头认错，那塔喵的算什么道歉？喵！” 　　一声震穿耳膜的爆裂般的“喵”声后，又继续说道：“宋砺！不知你人在伏念峰，能不能听到我的话，我和饲主向你发出战书，只要你敢踏出青莲剑宗，遇上了我们，拔剑便是，双方生死自负！你，敢不敢接！！” 　　话音未落，沐雪风也冷笑一声，扬声道：“宋砺，你听见否？与他人无关，道院师长也不会插手，只我与你的私怨，就以刀剑来化解！但凡你有一分骨气，便不会拒绝吧？” 　　全场哗然，吃瓜弟子们都看愣了。 　　没听错吧，给宋长老下战书？虽然他们多多少少听说过沐雪风的名号，但他不是才金丹境界么？他那只物随主人形，口气狂妄的小灵猫，更是只有凝脉期！ 　　以金丹求战元婴，还是“生死自负”，都狂到这种地步了？ 　　不过也有消息灵通的剑宗弟子，趁此机会向身旁人介绍，沐雪风还真的有过斩杀元婴老祖的战绩，钧天道院里许多人曾亲眼目睹。 　　众目睽睽之下，仇长老只得道：“我问问宋砺的意愿。” 　　他一弹指，送出一只剑气凝成的小小白鹤，往伏念峰飞去，片刻后说道：“他答应了。” 　　“好，那便再聊聊赔偿的事。好好的弟子搭乘你们剑宗的飞舟出门，却在半路陷入险境，起了心魔，总不能就这般算了吧？”罗浮道。 　　“是。本宗愿以三瓶含灵玉露、两棵仙识灵芝、绝剑秘典或是仙器素色云界旗作为补偿。罗道友觉得哪一样合适？”仇长老道。 　　这么小气的吗？小橘猫面露鄙夷，还列出清单给我们挑，就不能全都要？ 　　“都不要。”罗师父断然道。 　　喵？ 　　与此同时，小橘猫听到了罗师父的传音：青莲剑宗提出的这些都是好东西，但有可能动过手脚，留在身边不妥，还是拿着灵石最好。 　　喵喵，师父想得真周到！ 　　“这些灵材灵药、剑典仙器，未必用得上，换成灵石吧。”罗师父看向了静静立在身侧的沐雪风，“这名道院弟子，入门半年便能代表道院出战蓬莱仙会，天赋异禀，前途无量。如今却被激起心魔，妨碍了修行。赔偿一百万不算多吧？” 　　沐雪风神色尚且平静，但瞳子血红，煞气外溢，手腕缠着松垮垂下的退魔索。任谁都能看出，他正心魔缠身。 　　注视着他的剑修们，多多少少联想起了身边入魔疯癫的道友，不禁生出几分同情。 　　别看他好像还算清醒，等到破婴化神渡心魔劫的时候，他必定无法渡过。那可能还很遥远，但若是迟迟无法好转，就有神智沦丧彻底入魔，再也无法恢复过来的可能。 　　“可以交付灵石，但一百万……”仇长老语气迟疑，“有些多了吧？” 　　“一点都不多。”罗浮唇角微勾，“若是你剑宗的精英弟子在外遭殃，起了心魔，一百万的赔偿怕还是往少里说，难道仇长老觉得，弟子们不值这个价？” 　　她缓缓环顾四周，一双含着惊心动魄媚色的狐狸眼，从一个个剑宗弟子的面上流连扫过。 　　“仇长老若是心疼，不如挑几名弟子出来，与沐雪风切磋切磋。看看一百万，究竟值不值。” 　　就是！小橘猫“喵喵”两声附和。 　　这是在挑衅啊！好战派弟子们被那一狐一猫的视线所挑动，瞬间跃跃欲试。 　　“罢了，那就一百万灵石。”仇长老急忙浇上一瓢凉水。 　　他无奈暗叹，当众切磋就免了吧。他听说过沐雪风的战绩，剑宗里确实能找到实力盖压他的弟子，但此人遇强则强，很有可能被他翻盘，让剑宗丢更大的人。 　　“好，仇长老你说了，每个弟子一百万。”罗浮又看向小橘猫，笑道，“小猫咪也是道院招收的正式弟子，更是我的亲传徒弟。他虽只有凝脉，却已掌握了最高深的幻术境界‘森罗幻狱’，亦是前途光明，一颗登仙的种子。” 　　“喵喵！”小橘猫点头，同时扬起脑袋，抬起猫爪，拍了拍挂在脖子上的那枚令牌。 　　看见没？ 　　令牌比别人的都小上许多，上面刻的也不是名字，而是一只简笔勾画的小猫，但又确凿无误，是正式的道院弟子令牌。 　　张张嘴，又要一百万？围观群众已经看傻了。 　　青莲剑宗里当然有女弟子，但几乎都跟她们的师兄师弟一样，英姿飒爽，以剑为侣，极少见到像罗浮这般风格的；剑修们也很少饲养灵宠，就算要养，也是擅长战斗的雷狼之流，没人会养一只灵猫。 　　这两位，一个光艳四射，一个小巧可爱，竟然却是奸诈狡猾，黑心黑肺啊！ 　　再看到一旁的沐雪风，反而觉得他狂虽狂了点，顺眼多了…… 　　“这……”仇长老愣了愣。他年龄虽长，饱经风霜，但应付这种场合，经验还着实不够丰富。 　　“先不提这位猫道友值不值一百万灵石的赔偿，既然是罗前辈的亲传弟子，想来值得。”跟随仇长老前来的另一人，忍不住说道，“但见它精神烁烁，也瞧不出伤势在身，似乎并无大碍啊？” 　　既然没什么事，那也不至于要赔偿一百万吧。这名剑宗弟子没有听过“精神损失费”这个词，若是听说了，也要大点其头，对对对，精神上受了点惊吓，就值一百万？哪里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谁告诉你，我一点事都没有的？”小橘猫再次举起号角。罗师父传音提点了他两句，乐源便迅速地会过意来，开始一顿狂暴输出：“被宋砺坑进鬼城之后，我和饲主灵力受到压制，沦为凡人，差点就被一头虎妖给活活吞吃了！” 　　“在如此艰难的情形下，我们还救下了用绳子牢牢绑住，马上就要被虎妖送进油锅的余梦松！但是咱们的好心，换来的又是什么结果？” 　　小橘猫瞪着晶亮翠绿的猫儿眼，气势汹汹地扫视众人：“余梦松的身上，根本还留有一处暗手！在我们想尽办法，饲主甚至被逼出了心魔以后，终于将鬼城中的妖魔鬼怪一网打尽，有了喘息之机，但这时！” 　　小橘猫超大声地哔哔：“宋长老操控了余梦松，对我一剑劈出，如果我不是恰好有件防身法宝，便要当场灰飞烟灭。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区区一场试炼？！好，就算只是试炼，我差点儿身死，还是被好友捅刀，所受到的惊吓，值不值这一百万赔偿？” 　　什么？吃瓜群众再次惊呆。 　　若小灵猫没有说谎，宋长老的这场“试炼”，安排得有些……阴险了吧。 　　他们在人群中寻找，果真寻到了刚回宗门的余梦松，纷纷投去询问的目光。 　　“这是真的么？”仇长老也皱眉问道。 　　“我可发下心魔誓，若是假话，我就被雷劈死！”小橘猫道。 　　“是真的，”抱着一只兔狲的余梦松开口道，“那时我突然身体僵硬，无法自控，对小猫咪挥出了一剑。我不知晓是否宋长老所为，但确有其事。” 　　闻言，仇长老等人脸色都有些难堪。 　　这件事捅出来，算是桩丑闻。宋砺的做法不仅极不光彩，利用自家弟子暗下杀手，甚至可能把自家弟子都害出心魔。 　　“总共两百万灵石，就这么办吧。罗道友，我也无法答应你更多了。”仇长老道。 　　“一言为定。”罗浮见好就收，“最后一条，为沐雪风纾解心魔。” 　　“这个自然。”仇长老颔首。 　　“也不必多劳烦贵宗什么，让他在清虚峰洗心池泡一泡就好。” 　　“可。”仇长老一边答应，一边提心吊胆。 　　这一轮谈条件，对方怎么如此好说话？ 　　“呵，三个月，”罗浮眉眼弯弯，再次露出了妩媚不可方物的笑意，“洗心池只归我们使用。” 　　“不可！我剑宗弟子也时而需要在洗心池荡涤心神。”仇长老当即拒绝。 　　围观弟子也是一片哗然。竟然想要霸占洗心池三个月？ 　　“贵宗弟子，还有别的方法纾解心魔。不是我们不近人情，仇长老，请你设身处地想想，两名道院弟子搭乘贵宗的飞舟，未曾告知一声就擅自开进了鬼城，身陷险境，心魔发作，最后甚至还被好友捅了一刀。我们如何再敢轻信贵宗？会不会有其他人，想再悄悄闹个‘恶作剧’？三个月，清虚峰除了我等，不能有任何人进出。” 　　“这条件，未免过分，三个月太久！” 　　“也不是不能商量。要么等饲主的心魔彻底消散，我们就归还洗心池，”小橘猫举着魔音号角说道，“要么三个月，一天都不能少！” 　　仇长老紧蹙眉头，刚要说句什么，突然脸色大变。 　　他双唇动了动，没有出声，反复迟疑了几息，最终一拂袖道：“三个月，一天都不能多。” 　　剑宗弟子们惊呆，怎么就答应了？ 　　喵？小橘猫也疑惑地望向罗师父。他这是咋了，瞬间松口？ 　　罗师父向他传音。 　　哦？小橘猫看向仇长老的眼神，立即就变了。原来你这家伙延年益寿、永葆青春的灵药，炼制时要依靠青丘出产的某种珍稀灵材呀……这就拿捏住了。 　　直到道院那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清虚峰上，众多剑宗弟子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天哪，那个女子，和那只猫，好可怕啊！ 　　他们完全可以代入沐雪风。就像沐雪风几乎插不进话一样，自己在这种场合肯定也是屁话都讲不出来！ 　　还有洗心池，唉，我们的洗心池…… 　　抬眼眺望，就见清虚峰上空，一堵巨大的弧形光幕倏然闪现，像个浑圆罩子，笼罩住了整座峰头。 　　隔绝里外的大阵，已然布下。 　　作者有话要说： 　　社恐剑修们纷纷表示可以共情沐雪风 　　沐雪风：？ 　　社恐可太难了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第89章 在洗心池 　　“余梦松对你劈了一剑？”飞向清虚峰时, 沐雪风皱眉道。他也是刚刚才知道。 　　小橘猫连忙说：“没事，我没事儿，余梦松他也不是故意的。” 　　呵, 这一剑甚至还救了你的命呢小猫咪, 旁边的罗浮暗想。 　　踏上云雾掩映的清虚峰, 罗浮便抬起手, 掌心托着只小小的黄铜古钟。那古钟旋即飞上半空，膨胀至马车大小，轻轻一震, 金色光华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幻化为一座罩住峰峦的巨大穹顶。 　　将古钟收回袖中，罗浮笑道：“走这趟之前, 我从道院特意借来了一件结阵法宝, 有我坐镇，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三个月里，你们安心在此休养修炼。” 　　“喵喵！”好耶！有师父在, 也可以随时请教幻术了。 　　说起来, 咱们这是在青莲剑宗的腹地里划出一块占山为王了呀，嘿嘿，有点爽。 　　他们先飞到了山腰间的洗心池。 　　不像道院里那汪人迹罕至的野泉，也不像狐国里金碧辉煌玉砖铺地, 仿佛皇家温泉的金明池, 这洗心池介于两者之间。池畔几株红枫成林, 岸边砌着一圈白石, 水面上薄雾浮动, 透着一股恬淡写意的味道。 　　罗师父又取出一根叶片金黄的梧桐树枝，插入浅水处的泥土里。她说这是道院里那位丹丘先生交给她的。以防池子里的水被动过手脚, 种在此地，可以祛除邪祟。 　　等上三日，这洗心池便能启用了。 　　看完池子，他们又沿着卵石小路漫步而去。这条石子路铺往山顶，路两旁散落着几栋屋宇，有围着矮篱笆的青竹精舍，还有青瓦白墙的小院，眼下都是空置着的。 　　沐雪风和猫选了一栋，罗师父挑了另外一栋。 　　喵喵，小橘猫跑进了他们看中的青竹精舍。院子里有些枯黄杂草，软软地被猫爪踩塌，一只蚂蚱钻出草堆，慌里慌张地逃走。 　　小橘猫又将两只前爪扒到篱笆上，探出脑袋，闻了闻爬在上面的黄花。 　　这就是要住三个月的猫窝啦。 　　下午，罗师父出门一趟。她很快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驾鹿蜀拉的板车，满载蔬果米粮，还有用附着寒冰术法的乾坤袋装的兽肉。 　　沐雪风和变成人形的乐源也过来帮忙，一起卸货搬进厨房里，摆不下的摞成堆，搁在屋边的阴凉处。 　　“是我让胡朗采买的。”罗师父笑道，“人在异乡，小心为上，尤其是沐雪风，你不可吃青莲剑宗的任何东西。” 　　乐源也点点头：“说不准哪里还藏着个老阴……阴险给咱们下毒，就吃自己带的。”差点把“老阴比”说出来了。 　　白虎大哥准备得很细，油盐酱醋料酒糖、姜蒜花椒干辣椒，能想到的样样齐全。在本地有个地头蛇队友真不错啊。 　　东西搬空后，那头鹿蜀便拉着板车自行离开了。 　　罗师父好像才想起了什么，“哎呀”一声：“我该找胡朗要个厨子来的，总不能吃生的吧？” 　　“我会做饭。”沐雪风道。 　　“那敢情好。”罗浮闻言微笑。 　　做些细碎琐事分分神、散散心，有助于驱除心魔。 　　“老沐，我也来帮忙！”乐源叫道。 　　嗯，罗浮在心底暗道，亲近之人在旁搭把手，闲话家常，也有助于驱除心魔。 　　时近黄昏，到了做饭的时候，罗浮在庭院里的石桌前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今年新酿的青梅酒。 　　她抿了口清冽微酸的酒液，饶有兴致地听着附近厨房里传出的吵吵嚷嚷声。 　　“怎么一片厚、一片薄的……” 　　“放着我来切。” 　　“嘶，不愧是练刀法的，这刀工绝了。以后都归你切啊！” 　　“那你是只猫，你得负责在厨房里捉老鼠。” 　　“哪有老鼠啊！——雕萝卜雕出来的不算！” 　　半个时辰后，晚饭是蒜泥白肉、红烧鱼以及炒青菜配白米饭。红烧鱼的盘沿，还摆了一只红萝卜雕的小老鼠作为装点。 　　罗浮笑吟吟地夹起一块鱼肉送进嘴里，味道鲜美，手艺不错。 　　应龙帝君和妖盟盟主亲手做的饭，吃着挺有意思。 　　这段时日饲主心魔缠身无法练刀，入夜以后，早早就睡下了。 　　小橘猫窝在他身旁，在银铃传出的诵念声中修炼，又惯例地在修炼时睡着……到了半夜，突然醒来。 　　没什么睡意，小橘猫无声无息地跳下床，跑出了门。 　　外边没有灯火，但并不晦暗，皓白的星月之光映亮了院落和门扉。 　　小橘猫抬头望去，青莲剑宗上方的星空也和道院里一样，璀璨闪烁，无边无垠啊。 　　咦，那是罗师父？ 　　罗师父正站在崖边，眺望月色下的群峰。 　　小橘猫跑了过去，化为少年：“师父，饲主的心魔能彻底治好吗？” 　　罗浮轻轻叹了口气，看向他道：“泡洗心池三个月，足够沐雪风洗清这一世所沾染的煞气，让他恢复从前的样子。但是他身为应龙所承受的那些冤煞，大约不行。” 　　“饲主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乐源忍不住问。 　　“说来话长。唔，就从‘上古时期，妖族曾聚居在一座无比宏伟的王城里’说起吧。那座王城，比你见过的任何城池都要大得多。城里也不算很和睦，强大的妖族欺凌弱小，有些小妖怪贫穷困苦，连饭都吃不饱。不过在帝君的管辖下，大多数妖族，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那时，人妖两族常有争斗，双方都没讨到什么便宜。帝君曾经下令禁止食人，也不得掳掠人类奴隶。但妖族已经过惯了吃人奴役人的日子，嘴上遵令，实际却是阳奉阴违。直到有一天，一场天罚雷劫降临。” 　　罗浮眉头微蹙，即便时日久远，那场声势惊人的浩大雷劫，仍深深刻在她的记忆里。 　　“那不是某个妖、某几个妖招致的雷劫，是奔着灭城而来的浩劫……乌云压城，千雷坠落，漆黑煞气封锁了方圆千里，王城中的妖族无路可逃。” 　　“这场浩劫，最终由帝君出面接了下来。就算他身为先天神龙，也被劈成一缕残魂堕入轮回。亦或者，他当年其实未能全部扛下，天谴灾劫还没有停止，在他转世的数千年间，一直降临在他的身上。”罗浮叹息，“知晓此事的妖族，都该对他抱有敬意。他一力扛下了灭族之劫，几千年间，他始终独自一人承受。”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心里滋味复杂难言，乐源不禁回头看了看那间灯火熄灭，饲主沉沉睡去的小屋。 　　我调侃过饲主不爱多管闲事，可他已经……背负得够多了。 　　太多了。 　　“天道就这么不明事理吗？”乐源含着怒气和一丝因饲主而起的心酸，大声说道，“他都轮回转世了，几千年来，还一直不肯放过他！他明明下令禁止吃人，不是他造的孽，是那些吃人的妖。” 　　“你说得也有些道理。”罗浮苦笑，神情带了几分认真，“可你想一想，他身为帝君，属下滥杀食人，就真的与他无关吗？” 　　“我……”乐源一时语塞。 　　他不知道该怎么想了。如果这情境里的不是饲主，而是别人，他给出的，就有可能是另外一种回答。 　　“可是，为什么？”乐源又提出疑问，“妖族吃人，人族杀妖，两族互相坑害多年，为什么偏偏人族没有受到天谴？” 　　“这件事，妖族也想了几千年哦。前不久，有个卡在修行瓶颈、大限将至的黑熊妖来到青丘，他在临死之际说了一番话，也许与此有关。他说，那场天谴雷劫之前，熊族曾吃过一批特别鲜美的人牲。那些人类颇为奇特，见到妖兽不跑不躲，反而跪下来合目祈祷，等候着被活活吞吃的一刻。” 　　乐源听呆了。罗师父以平静的语气，描述出了一副血淋淋的骇人场面。 　　“特别鲜美，是什么意思？” 　　“小猫咪啊，你知道什么样的肉最好吃么？”罗师父瞧着他，嫣然一笑，“平生不染戾气，极少杀生，肉质才会清香鲜美，你应该就挺好吃。不过你平日里，也没少吃鱼虾兽肉吧？虽非你亲手宰杀，众多凡兽却因你而死，你的肉恐怕还算不上‘特别鲜美’。” 　　“所以，黑熊妖吃的是从来不曾杀生，天天吃素的人类……”乐源嘴里嘀咕着，猛然醒悟过来，瞪大了眼，“难道说，是故意送给妖族吃的？是演道仙尊布的局？！” 　　话一出口，他顿觉毛骨悚然。 　　演道仙尊特意找来，或是像养家畜那样，养出来了那么一批人——毕竟修士的寿命比凡人长久，他等得起，然后洗脑人群，让这批“干干净净”的人类自愿献身，喂给妖兽吃。 　　在天道看来，这是玷污洁净，是妖族单方面的屠杀，故而降下天罚。 　　“我猜，真相便是如此。” 　　“这老……老杂毛也太狠了！”乐源终于没忍住，骂出了口。 　　罗浮继续说道：“在帝君的庇护下，妖族安然渡过了此劫。天劫刚刚止息，当时的人族首领演道仙尊就率领大军攻入王城，失去了帝君的妖族仓促迎战，不敌溃败。而后隐居在章尾山的烛龙接掌妖族，数十年间的几场大战里，杀了不少人族修士，但妖族更加损失惨重。眼见情势严峻，烛龙带领着一批愿意追随他的妖族，退入一个刚发现的小千世界，被后世称为妖界。” 　　“啊，原来还有妖界？” 　　罗师父笑了笑：“听说那里是一片毫无灵气，贫瘠荒凉，连昼夜都没有分化的死地。大妖们去了，无法修行灵力流失，他们的后代也会逐渐退化成不能开启灵智、也不能吐纳灵气的凡兽。就算他们在妖界安顿下来，也不能指望哪天回来帮忙。” 　　说到这里，罗师父突然问道：“小猫咪，你有没有见过烛龙大人？” 　　“喵？没有啊。”乐源困惑。 　　饲主是应龙的转世身，没想到山海经里记载的另一条神龙“烛龙”，也是真实存在的。但他已经逃往妖界，我哪可能见过。 　　——总不能把什么玄幻游戏、仙魔电视剧里见到的烛龙算上吧。 　　“是么。”罗浮暗想，果然不知道啊。 　　小猫咪身上有烛龙出手的痕迹，这倒是确凿无疑的。也许小猫咪就是烛龙安排的一枚破局棋子，有小猫咪在身边，应龙确实比从前的状况好上许多。 　　“那，后来呢？”乐源边问，边理清了思路，“对了，那个宝光阁里的老疯子说过，他的亲传徒弟鸣鸿仙尊被妖族策反，背叛了他。” 　　“不错。”罗浮点头，“烛龙一走，剩下的妖族便如风中残烛，随时都要覆灭。但这时，妖族施行的攻心术有了效果，我们说服了鸣鸿仙尊向他师父倒戈。鸣鸿仙尊的体内，流着一丝妖族之血，向来同情妖族。在囚禁演道仙尊之后，他于天下四处奔走，劝停战事，为双方说和。当时，烛龙带领众多妖族离去的消息还没传开，而演道仙尊却突然销声匿迹。连年惨烈战争，让人族也死了不少人，双方都有息战的意愿，在鸣鸿仙尊的调停下，放下了兵戈。” 　　“数千年后鸣鸿飞升，演道脱离囚笼，身合天道，自此妖族无法登仙。”她轻声嗤笑，“许多人族也回过味来，想要反悔了。应龙就是他们灭亡妖族路上的最后阻碍，所以他们要极力阻止应龙的苏醒。” 　　“我明白了。”乐源神情肃穆。 　　形势确实很严峻，但是为了饲主，为了我自己，还有灵猫、狐族等等亲朋好友——我是绝不会退缩哒！ 　　“辛苦你了。”罗师父的身量明明和乐源差不多高，她皓腕微抬，却隔空摸到了乐源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安稳修炼的日子不会长久，珍惜这三个月吧。有不懂的，来问为师。” 　　“喵喵，好的！” 　　“当然，把握好度，急于求成也不好，容易走火入魔。为师总觉得你聪慧明理，心性早熟，有些想法都不像一只小奶猫呢。”罗浮笑道。 　　“嘿嘿，我可是喝鸡汤长大的呀！”乐源道。 　　现代社会长大的孩子，哪个没有被朋友圈的心灵鸡汤、名人名言、不转不是××人，各种信息轰炸过呢！要论人生道理，早就学完了，还能在语文考场上现编出八百字议论文。死过一次以后，有些事情也看得更透了。 　　“鸡汤？”罗师父愕然。 　　“喵喵！”乐源眨眼。 　　在清虚峰里猫着，修修炼，做做饭。 　　第四日清晨，他们来到洗心池边，只见插进浅水里的那根梧桐枝，已长成了一棵小树，投下一片荫凉。瞧着没有任何异样。 　　“开始泡澡吧。”罗师父含笑睨了小橘猫一眼，“为师就先走了，小猫咪你待着。若沐雪风有什么异状，将他捞出来。” 　　“喵喵。”收到。 　　我是公猫，饲主是公龙，好像也用不着避嫌？ 　　……啧，脱了外袍，还穿着里衣呢。 　　沐雪风迈入了洗心池，在浅水处坐了下来，小橘猫蹲在岸上紧张地盯着他。 　　脚才触碰到水液，沐雪风的眉头就蹙了蹙，当他坐下来后，更是面露痛苦之色。 　　应该……挺疼的，饲主很能忍。 　　他垂下头，压抑着喘息。喘声越来越重，因为疼痛而痉挛的身体，倒进了水里，溅起一片雪白浪花。 　　咕噜咕噜。 　　人不见了。 　　小橘猫瞪大了猫眼，盯着水面等候了一会儿。 　　啊这，不会淹死吧？饲主是不可能淹死的吧？！ 　　眼见几分钟了，水面上再无任何动静，小橘猫纵身一跳，扑进了水里。 　　在落水的同时，变成了方便营救的人身。 　　水波清凉，在入水的瞬间周身轻微地酥麻了一下，就没有感觉了，完全不疼。乐源在水下转动视线，想把沉没的沐雪风给打捞出来。 　　还没看清人，就被两只黑手掐住了腰，一把按到了水底。 　　波光粼粼，隔水所见的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像流淌着熔浆的红宝石。 　　红宝石般的眸子里，好像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你是故意的吧！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在别人担心得要死的时候故意整蛊，猫都要被你气死了！ 　　要不是人形，小橘猫都要炸毛了。 　　确实淹不死，水里似乎能够顺畅地呼吸。乐源开口说话，吐出了一串珍珠般的水沫。 　　“你刚才的疼，是不是也是装的？！”语气挺凶，但是在水里夹带着混响地传开来，就不显得凶了，并且话还没说完，乐源就已经因为惯性，直接撞到了沐雪风的身上。 　　“不是装的。”沐雪风的声音近在耳畔，他的唇几乎要亲到乐源的脸颊，“你身上不沾煞气，心里毫无邪秽，自然不会疼。” 　　他说话时，身体仍在因疼痛微微战栗着，这丝战栗也透过紧贴的皮肤渡了过来。 　　他的确疼到无法自控地沉入水里，在如同针扎、绵绵无尽的痛楚中，双眼空洞地看向水面，懒于挣扎地忍受着。直到察觉猫也跳进水里，不禁起了逗弄的心。 　　“哼，骗子。”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身体开始发烫。乐源心底，莫名浮现出一问一答：在清虚峰洗心池里玩水，是种什么体验？ 　　青莲剑宗弟子：谢邀，想把这对狗男男一剑劈死。 　　作者有话要说： 　　龙和猫七夕快乐，大家七夕快乐！ 第90章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 　　包裹身体的水流, 也变得炽热，像透明的火焰，这样下去不是玩水, 是玩火了啊。 　　对, 就是“女人你这是在玩火”的玩火。 　　乐源手脚发软地挣扎了两下, 环过他后腰的那条手臂还紧箍住他不肯放, 沐雪风的嗓音在耳畔低低地说：“抱住你，疼痛好多了。” 　　呜呜我是你的止痛药吗！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发病了！ 　　乐源意识混乱地想，嘶, 难道我不像……我以为的那么直？意识到这点, 好像反而没那么紧张了，大不了就是当个基佬嘛……等等, 我要再确认一下。 　　他抬起头, 看向沐雪风，凑过去亲了一口。 　　喵喵？唇瓣是柔软的，爆裂般的刺激, 却如海潮涌来瞬间冲晕了他, 让他无法呼吸。 　　呜呜呜猫猫还小，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乐源想退开去，后脑勺却被一只手按住，蜻蜓点水的试探变成了一场滚烫又绵长的亲吻。 　　晕眩, 瘫软, 身躯陡然缩小, 变回一团小小的毛茸茸趴在饲主脸上。小橘猫发愣两秒, 气哼哼咬了一口饲主的鼻尖, 四爪拍水浮了上去。 　　你一定给我下蛊了！ 　　沐雪风从水底坐了起来，就见水面上一只小黄鸭, 朝他凶凶地“嘎”了一声。 　　然后又变成红鲤在水里转了一圈，水箭般射了过来，那颗小炮弹撞进怀里时，又变回了圆头圆脑的小橘猫。 　　行，小橘猫在饲主胸前埋头，你不是说抱住我就不疼了吗，给你抱。 　　身体反应太强烈了，人形都无法维持，猫要冷静一下。 　　窝在饲主怀里，小橘猫也没有老老实实的，时不时就张嘴在饲主胸前咬上一口。当抱枕可以，你得记住这抱枕可是有满嘴尖牙的。 　　沐雪风低头看向眯着眼睛、窝在他怀里的猫。每次安静片刻，就会突然咬他一口。过了一会儿，合着眼的小橘猫嘴巴微微张开，亮出米粒般的小乳牙，好像又要咬他，结果砸吧了一下嘴，小脑袋一点，便半晌没有下文。 　　……睡着了。 　　沐雪风无奈地注视他的猫，池水里如针刺肌肤的痛楚，已经忘在了脑后。 　　他想起刚才躺在水底亲吻猫耳少年时，从身体里升起的那股欲望。下腹烧起了一团火，他强烈地想要占有，想要侵略。 　　可现在他的怀里，却团着一只仿佛还懵懂无知的小奶猫。 　　我是不是……不应该？ 　　汹涌的爱欲无处可泄，只能被迫转为绕指柔情的流水。 　　不远处，罗浮探头瞧了瞧，抿唇微笑。哟，一起泡澡呢。 　　洗心池里泡了一天，沐雪风把猫毛擦干，放到池边白石上，自己也擦干身体披上外袍。 　　然后和前几日一样，去厨房做晚饭。 　　猫爪揉揉眼睛，睡醒的小橘猫也跟了过去，变成人形给他帮忙。 　　干嘛？挥勺在锅里炒了两下，乐源一回头就看见切菜的饲主在看自己。 　　过一会儿猛回头，饲主还在看自己。 　　“你就不怕切到自己手指？” 　　“不会。” 　　“好好做饭，看什么看。” 　　乐源表现得还算平静，但一对橘色猫耳朵却不太受使唤地弹了弹。 　　这感觉，好奇怪啊，连晚饭都吃得有点食不知味。 　　饭后一人一猫回屋。沐雪风休息，小橘猫修炼。 　　一直到半夜。 　　“阴曹地府，冤魂索命……”伴随着久违的开场白，以及阵阵阴风，大黑猫现身于床前。 　　小橘猫无语地看着它。 　　“黄仔，你见过肥肥没有？” 　　“啊？”小橘猫一愣，“我把肥肥的契书送出去了，肥肥已经被他主人收养。” 　　“它嘅契书怎会在你那里？”大黑猫不解，“也罢，冇事就好。” 　　猫群里少了一只，起初还没发现。两天前青龙翻了翻账本，不满地发问：“紫金砂挖取数量不足，猫族在偷懒？” 　　“冇可能，我都係安排好嘅，每只猫足额足量。”大黑猫答。 　　但是紫金砂到底为什么会少挖？查来查去，这才发现肥肥不见了。 　　本以为它躲在哪个偏僻山洞里睡懒觉，又怀疑在青城山里走丢了，找了几天不见猫影，这才想起来问黄仔。 　　“喵喵，它挺好，它的饲主很爱猫。”小橘猫说道。 　　至于为什么肥肥的契书会在自己这里——乐源不禁想起了当初的那一撞。 　　又和大黑猫闲聊几句，就将它送走了。 　　第二天，依然去洗心池泡澡。 　　乐源不敢再“玩火”了，就乖乖当只小橘猫窝在饲主怀里，再抽空练习练习幻术。把漂在水面上的落叶变成青蛙，变成蜻蜓，变成娃娃鱼什么的。 　　傍晚，罗师父对从洗心池回来的一人一猫笑道：“少做点，不必带我的份了，我去青莲剑宗的膳堂看看。” 　　“喵喵！”小橘猫双眼放光，跑了过去。好呀师父，我也想去！ 　　乐源也很好奇，别人家食堂是什么样的，口味如何？ 　　当然，饲主情况特殊，他是不能出去吃的。 　　“不想吃我做的饭？”沐雪风拿起了佩刀，拔刀出鞘。 　　龙雀刀还未完全出鞘，刀气就迫面袭来，一狐一猫不禁身体后仰。 　　嘿恶势力啊！ 　　甚至还是一个不能跟他较真的精神病，不对，是心魔病！ 　　当初沐雪风拿旧刀打制了一个刀鞘，好像并没什么必要，但现在这场合就用上了。 　　夹杂着金铁之声，把刀缓缓地从刀鞘里抽出来，那种将出欲出的压迫感，比直接亮刀要强多了。 　　“没有没有，”罗师父轻笑，“你厨艺上佳，我们都很喜欢，只是想尝尝那膳堂的口味。” 　　“喵喵！”小橘猫点头，唤出魔音号角帮腔，“膳堂师父肯定没你做得好，我们是去批判批判。” 　　沐雪风默默将刀放下。 　　狐和猫悄悄松了口气。 　　一钻出笼罩整座清虚峰的圆弧大阵，被好奇心鼓动着出来的小橘猫，就有点心虚起来。 　　刚到青莲剑宗时，当着众多弟子的面那么嚣张，咱们应该在这里很不受欢迎吧。 　　罗师父瞧出了小橘猫的窘迫，笑道：“不必拘谨，那些普通弟子与咱们无冤无仇，不至于与咱们为难。” 　　“喵喵。” 　　飞出不远，有个剑修弟子从附近经过，罗师父秋波流转，朝他嫣然一笑：“这位小道长，请问膳堂往哪里走？” 　　“那、那里，”对方瞬间脸色通红，眼神发直，指了个方向结巴道，“在司、司火峰。” 　　“多谢小道长。” 　　一狐一猫往前飞了一段，小橘猫回头看去，那家伙还傻愣愣地呆在原地。 　　“我说什么来着，不用担心。” 　　“喵喵。” 　　不一会儿，小橘猫又听到个小声嘀咕“是灵猫！” 　　转头望去，就见一名束着马尾、眉眼英气的剑修小姐姐，脚踏飞剑，眼睛发亮地望着自己。 　　“喵喵~”小橘猫睁着圆溜溜的翠绿猫眼，抬起猫爪，叫了两声。 　　“啊！”小姐姐惊呼一声，从空中栽落。 　　嘶，小橘猫惊得探头往下望。还好没摔死，那小姐姐骤降了十来丈后，翻身坐到了剑上，捂住心口喃喃“它好可爱”。 　　喵喵，传说中“沉鱼落雁”的“落雁”，就是指的这种场面吧？ 　　瞧瞧猫这无处安放的魅力。 　　乐源忽然想起未来的自己施加的那堆魅力光环，应该早就过期了吧？ 　　——其实只是自己坑自己这回事，他得好久以后才能发觉了。 　　两个魅力值极高的家伙，来到了司火峰上的膳堂。 　　装修中规中矩，宽敞明亮，用餐的弟子倒不是很多。 　　啧，来到取餐的案台前，小橘猫瞪着死鱼眼。 　　瞧着像地球上的中式快餐店，大号的铁盘一字排开。肉眼可见只有一盘白斩鸡，一盘凉拌苋菜。旁边的几个餐盘里全是小份装的的纸袋，红纸标签贴在旁边，写着“乌梅”“花生”“熏鱼”等等，品种倒是不少。 　　跟菜品丰富，时令上新，暑热天气还提供冰西瓜和荔枝沙冰的道院食堂，完全没法比啊！ 　　印象中，可能也就比穿越前地球上的棒国大学食堂好点吧，毕竟真的有肉。 　　罗师父拿起瓷盘，打了一碟白斩鸡，一碟凉拌苋菜，外加米饭。 　　小橘猫伸出猫爪指了指，罗师父便给它拿了一袋标注着“熏鱼”的纸包。 　　袋子里装的是小鱼干吧？ 　　在空位坐下来，小橘猫用猫爪拍了拍纸袋，听着那咕咕噜噜的声响，感觉不太对劲。 　　弹出指甲划开纸袋，从里面滚出了一颗黄色药丸，散发出熏鱼的香味。 　　喵？喵喵？ 　　“辟谷丹。”就着白斩鸡吃饭的罗师父说道。 　　熏鱼味的……辟谷丹？小橘猫纳闷地看向纸袋，里面有五六颗，一包够吃三天的样子，难怪那些剑宗弟子都是拿了纸包就走，也不坐下来吃。 　　“两位也来吃饭啊。”碰巧遇上了余梦松。他一手揽住肥美蓬松的兔狲，另一只手托着盛白斩鸡的瓷碟，指间还夹着一个小纸袋，主动走了过来，在对面落座。 　　“来尝尝贵宗的伙食。”罗师父笑道。 　　“喵喵。” 　　那碟白斩鸡就是给兔狲打的，余梦松一坐下来，就把瓷碟推到了兔狲肥肥面前，让肥肥大口吃了起来。他自己则撕开纸袋，拿出一颗花生味的辟谷丹。 　　“本门讲究清心寡欲，吃饱就行，大家在吃上面都随意惯了。”余梦松也有点不好意思，将一颗花生豆扔进嘴里，“可以直接去庶务堂领取辟谷丹，一瓶管饱一个月。膳堂里的辟谷丹是新鲜炼制的，滋味好些，花样也更多。” 　　彳亍，你们会享受，把辟谷丹吃出花样。 　　余家伙食很好，那位厨娘大婶做菜手法专业，没想到你一个醉仙楼少东家，在剑宗里就靠辟谷丹活。这日子居然过得下去。 　　“喵，喵喵。”肥肥边吃，边向小橘猫打招呼。 　　“喵喵。”小橘猫回话。 　　乐源看了看肥肥。才几天工夫，毛色就更鲜亮更蓬松了，眼睛也显得明亮有神，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印象中，肥肥是只有点内向的猫，老是丧丧的，独自一个待在猫群外边，说话时也磕磕巴巴。有了爱它的主人后，整只猫变得精神许多。 　　“小猫咪，吃点吧。”罗师父示意那盘白斩鸡。 　　来到膳堂就光吃一颗辟谷丹，也太可怜了。 　　“喵。”小橘猫吃了两块鸡肉，味道还行，又磕了一颗熏鱼味的辟谷丹，就彻底饱了，把剩下的辟谷丹收了起来。 　　“青莲剑宗的膳堂如何？”回到清虚峰，沐雪风问道。 　　“喵喵，很不错！膳堂里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酱肉、香肠……” 　　小橘猫唤出魔音号角，索性开始报菜名，然后又专门挑出“溜鱼片”这道菜，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片薄形美，色泽洁白，那销魂蚀骨的香气，那鲜嫩滑爽的滋味，绝了！ 　　“哼，就这么想吃吗。”沐雪风嗤笑一声。 　　“什么叫想吃，我刚刚才吃过！”小橘猫说得口水都流下来了，还在嘴硬。 　　“好，我去做。” 　　喵？ 第91章 此情此景 　　饲主去做溜鱼片的时候, 小橘猫就蹲在凳子上等。 　　闻着从厨房里渐渐飘出的香味，蓬松面包棍一样的橘黄猫尾巴垂下来，愉悦地甩过来, 摆过去。 　　嘿嘿, 好期待呀。 　　虽然一颗辟谷丹已经填饱了肚子, 但吃鱼是另外的胃！ 　　一刻钟后, 面前摆上了刚出锅的溜鱼片。小橘猫埋头吃着，发出快乐的“啊呜啊呜”声。 　　喵喵，当个基佬好像也不错……唔, 与其说当基佬不错, 不如说和老沐在一起不错？ 　　一定是鱼片太烫了，小橘猫刚想到这里, 就觉得整只猫都烧了起来。 　　要不是有毛, 就要暴露出猫脸通红的事实。 　　“好吃么？”沐雪风问道。 　　“喵喵！”小橘猫猛点头。 　　“怪了，我捡只猫，明明是为了让猫给我做饭……”沐雪风嘀咕。 　　为什么反而变成我做饭伺候猫？ 　　“喵。”小橘猫继续吃, 顺便施展了一下清洁咒, 把猫脸沾到的酱汁清理掉。 　　随便你嘴上怎么说，给我做饭的时候身体就很诚实嘛。 　　吃完饭，和饲主回屋，在修炼中睡着。翌日清晨, 小橘猫是被外面的喧嚷声吵醒的。 　　干嘛啊干嘛啊, 当我们这是菜市场, 跑来买菜呢？ 　　跑出门一看, 流转着金光的清虚峰大阵将里外隔开, 众多剑宗弟子簇拥着一人，在阵外吵闹。 　　“崔师兄情况紧急, 还请道院的朋友通融通融。” 　　“洗心池那么大，绝不会妨碍到你们。” 　　“崔师兄每个月都要来洗心池泡一泡纾解心魔，多年前就成了定例。这是先来后到的道理，如今要因你们而破例吗？” 　　“他若有什么好歹，你们的良心可还过得去！” 　　众弟子们七嘴八舌，手臂环胸站在大阵后的罗师父，只是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这是贵宗仇长老答应过的。三个月内，洗心池归我等使用，其他人不得出入。” 　　“话虽这么说，你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心魔发作？” 　　“崔师兄的状况不能再拖了，让他进洗心池吧。我们若存了别的心思，天打雷劈！” 　　有劝说哀求的，有赌咒发誓的，也有语气不善的，群情激奋乱成一团。 　　可惜大阵阻挡在前，他们想闯也闯不进来。 　　就如弟子们所说，这位崔师兄心魔缠身，不时发作，只能每个月来泡一次洗心池，静心涤神。 　　所谓心魔，绝不是容易根除的。 　　本身便是因为心性欠缺，或是遭逢无法解决的困境，才会生出心魔；外因不变，所有手段都不过是拖延纾解罢了。就算暂且好转，也会一次次地重新陷进去。 　　小橘猫也跑到罗师父身边瞧热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当中的那位“崔师兄”。 　　确实跟饲主差不多，披头散发，双眼通红，漆黑煞气外溢，手脚上缠着退魔索，一副随时都要疯癫暴走的样子。 　　“喵喵，和你们长老谈妥的事，有问题找你们长老说去。咱们也很难办啊。”小橘猫帮腔道。 　　那崔师兄看着有点可怜。自家饲主也是心魔缠身，乐源其实能够感同身受，知道众人有多么焦急。 　　但涉及到饲主的安危，让步是不可能让步的。万一他在池子里投毒咋办？ 　　“在吵什么？”近日变得嗜睡的沐雪风，是最后一个从屋里出来的，望着阵外众人皱了皱眉头。 　　“喵喵，老沐，没事儿！马上就把这帮人打发走。”小橘猫道。 　　“这只灵猫口气好大！” 　　“它要怎么打发我们？”剑宗弟子不是聋子，自然听得见，纷纷议论道。 　　小橘猫不怀好意地回望过去。安啦，猫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招数，我这有一本《三年高考五年模拟》，要不要试试？ 　　不喜欢还有《龙门专题》《黄冈密卷》……哦。 　　“哼，你们说的就是他？” 　　在小橘猫开口之前，沐雪风看向人群，突然说道：“崔道友，给你一次机会。赢过我，就让你进。” 　　吵吵嚷嚷的场面让他心烦，他习惯用自己的手段，驱赶走这帮人。 　　瞬间全场一片寂静。 　　“好，正合我意！”崔师兄越众而出，朗声道。 　　……啊，饲主这是多日没有提刀，手痒了？ 　　“沐雪风，点到为止，不要引动煞气。”知道劝也劝不住他，罗师父无奈道。 　　沐雪风朝她一点头：“明白。” 　　带上我！小橘猫赶忙一跃而起，落在了老位置——饲主的肩头，和饲主共同踏出大阵，飞上高空。 　　对方也随即飞了上来，于云海茫茫的高天遥遥相对，血红色的双瞳里映着彼此的倒影。 　　唔，是两个红眼兔子精的对决，看到这一幕的小橘猫暗想。 　　没有寒暄客套，也没有互放狠话，两息之后，刀光剑气就已卷席了高空。 　　云海如棉絮般破碎，剑光似白虹经天。 　　踏在云端之上，手提刀气霜寒的龙雀刀，沐雪风忽道：“此情此景，当不当吟诗一首？” 　　“喵喵，当！”小橘猫道。 　　上次在狐国，饲主与人决斗时，自己敲碗高歌吟诵了一首“宝剑篇”，饲主就很喜欢，现在还想再听吗。 　　高空呼啸的狂风中，沐雪风似乎轻轻笑了一声：“我来迎战，你吟诗。” 　　“喵喵！”小橘猫一口答应。 　　我这十二年语文课，岂是白上的？再来炫一个！ 　　等等，嘶……念哪首？ 　　猫脑过载，突然卡壳。 　　就像成语接龙接到“为所欲为”时，猛然间只能想起“为所欲为”一样，明明印象里有不少应景名篇，小橘猫却一时之间全都想不起来。 　　索性心一横，开始唱歌，用魔音号角大声播放：“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沐雪风一刀挥出，在云海中卷起万千雪浪。 　　“叱咤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 　　如幻影般身形鬼魅，悄然现身在沐雪风背后的崔师兄，所催发出的那道剑光，瞬间被汹涌雪浪绞碎，沐雪风甚至头都没有回。 　　…… 　　激战在持续，歌声也响彻天地不绝。 　　“战无不胜 我任性，以天性亡命拼命，让乱世震惊……” 　　节奏铿锵，音调激昂，不管唱的人还是听的人，都不禁热血沸腾。 　　唯恐受到殃及，观战众人都退开了很远，还时不时被掀起的云浪和闪耀的刀剑之光蔽眼，看不清战况。在战场中响起的歌声，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好怪的歌，我得听听，再听一听。 　　当小橘猫唱到第二次重复的副歌部分时，甚至有听到上头的剑宗弟子，跟着一起唱出了声：“翻天覆地，我定我写自我的法律——” 　　沐雪风左手刀，右手剑，剑光斩落，刀气劈落！刀剑之气相生助长，将云海斩开一条长达数百丈的裂谷。裂谷当中，是碾碎一切的寂灭死地。 　　这摧枯拉朽般的一招，无人可挡！ 　　“这凶悍闪烁眼光滴野狼。” 　　“呵。”沐雪风血红的瞳子，漠然望向被他从高空一击劈落的那位崔师兄。 　　肩头的小橘猫，也放松下来，一脸傲意地舔了舔爪子。 　　“哒哒，哒哒哒哒……”歌词已经唱完了，魔音号角还在敬业地把最后那段旋律补充完整，抑扬顿挫的。当然，也是由乐源自己哼出来的。 　　“虽不太明白你唱的是什么，”手腕一转，将龙雀刀与龙渊剑收了起来，沐雪风对小橘猫说道，“听着倒很有气势。” 　　“喵喵。”我也挺喜欢的。 　　刚听到这歌的时候，我以为我最多能在校外小混混打架的场合唱一唱——其实作为一个乖宝宝，乐源根本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能在现在这种场面下唱出来，简直是中二魂大满足！ 　　就见那个从半空摔落的对手，在即将坠到地面时挥出一道剑气插入地底，缓住了去势，翻身站直。毕竟只是切磋，沐雪风下手不重。 　　他望向天空，大笑道：“我败了，确实败了……哈哈哈，痛快！” 　　“我崔颢，一直苦于无人值得我出剑，今日总算找到个好对手！” 　　崔颢双手交握，拱手一拜：“过段时日，再来请教！” 　　萦绕他周身的漆黑煞气，仿佛被一刀斩散了，竟然已经消去许多。他双眸中的血色，也如徐徐退去的潮水，瞳色逐渐恢复正常。 　　喵喵？打一架就治好你的精神病了？ 　　你咋过段时间还要再来啊！小橘猫在心底咆哮。 　　不过饲主应该也挺想活动活动筋骨的……小橘猫望向沐雪风。并没有像传说中的“得了精神病，整个人精神多了”，饲主肯定是反过来了，最近有点嗜睡，脸色也不太好，夜里似乎还会做噩梦。 　　让他打打架，松弛一下身心，好像也不错。 　　这番变化，让剑宗弟子们全都惊呆，也顾不上为自家大师兄落败给外人而心梗了，纷纷围拢上来。见崔颢确实是心魔有所纾解的模样，松了口气，便簇拥着他离开了。 　　小橘猫和饲主也飞落在地面，回到大阵之中。 　　“小猫咪，”旁观了全程的罗师父轻笑道，“你这歌是乌云教给你的吗？” 　　“喵喵，乌云是谁？” 　　“就是你们灵猫一族的族长。” 　　哦，是大黑猫啊。小橘猫摇头道：“不是它教的，呃……是我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学来的。” 　　要怎么跟师父解释这首歌的来历呢？ 　　以前把地球上的诗词念给饲主听，乐源搪塞他，说是妖界的先贤所作。但罗师父身为狐妖，这个借口可就不好使了。 　　——而且罗师父也不像饲主是个学渣啊！ 　　正在寻思要不要把自己来自地球的事儿告诉罗师父，对方却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小橘猫一番，含笑点了点头。 　　喵喵？感觉这只大狐狸像是发现了什么…… 第92章 父子局 　　“叱咤风云, 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几天后的清晨，抬头看见余梦松抱着一只兔狲落在大阵前，小橘猫跑了过去。到面前就听见余梦松正在唱歌, 怀里的兔狲也随着节奏摇头晃脑。 　　喵喵？这首歌这么洗脑的吗？虽说修道者的记忆力比普通人强许多, 听一遍就会唱也没什么稀奇, 但是从一个修真界土著的嘴里冒出来, 还是好奇怪哦。 　　那天众多剑宗弟子上门闹事，余梦松没参与，后来对决时, 他倒是跑过来围观了。 　　余梦松笑道：“小猫咪, 我带肥肥过来看看你们。” 　　“喵喵，肥肥早呀。”小橘猫打招呼道。 　　“喵喵, 黄仔早。”肥肥回应。 　　“肥肥, 你怎么有气无力的喵？”小橘猫好奇问。只见肥肥虽然毛发还鲜亮富有光泽，淡金猫眼却耷拉成了死鱼眼，一脸衰衰的精气不足的样子。 　　“哎, 都怪老余昨晚太热情了。” 　　“喵喵？他对你干啥了？！”小橘猫惊呆。虽然余梦松之前就像个变态, 但他竟然这么变态的吗？他都对一只猫做了什么啊！ 　　“昨晚他把我摁在床上吸了一晚上肚皮。” 　　“呃……”原来是我想多了呢。又想起一事，小橘猫说道：“肥肥，你没跟大黑猫说过，你要出来当灵宠啊？” 　　肥肥有点不好意思：“我是偷偷把契书塞给你的。当时大家都没举爪, 我、我也不敢举喵。” 　　“没事没事, 大黑猫找不到你, 就来向我打听, 我已经告诉它你有主人啦。” 　　“喵喵, 辛苦你了黄仔。” 　　“不辛苦，”小橘猫瞄了一眼专注盯着两只猫对话的余梦松, “你饲主都听不懂我们在聊啥，他还听得挺认真呢喵。” 　　不过自家饲主也一样，每次看自己和大黑猫对话，都看得津津有味。 　　肥肥说道：“喵喵，回去我会告诉他咱们都聊了些什么喵。” 　　啧，小橘猫眼神变了，想不到肥肥你这浓眉大眼的兔狲，居然是只猫奸啊！ 　　“我说余梦松是个菜鸡，你会告诉他吗？” 　　“菜鸡是什么？听上去好像很好吃喵。”肥肥说。 　　“就是和鸡仔一样弱小的意思，他连我都打不过！”小橘猫和余梦松比试过两场，两场都是猫猫大胜。 　　尽管这两次胜利也各有各的原因，不好说硬实力就真的是猫更强，但赢就是赢了，憋哔哔！ 　　“哇，黄仔你好厉害！”肥肥惊呼。 　　“嗯哼~”小橘猫心花怒放。 　　“老余弱就弱吧，我不嫌弃他。我、我也不怎么厉害的喵。”肥肥随后说。 　　“喵喵，其实他还好啦，”小橘猫赶忙又帮着说了句好话，“他打架虽然不如我，但也不差。” 　　能代表宗门出战蓬莱仙会，能混进前往道院的访问团里面，余梦松在青莲剑宗的年轻一代弟子里，肯定算是佼佼者了。 　　他和肥肥看上去感情很好啊。希望人族和妖族争端再起时，这俩能够像程羲前辈和三足金乌那样，两不相帮、置身事外吧。 　　“小猫咪，回见。” 　　“喵喵”“喵喵” 　　聊完天，一人一兔狲飞走了。小橘猫跑回洗心池，见沐雪风望向自己，张嘴就问：“聊了什么？” 　　“和肥肥聊了聊……他的饲主。”小橘猫故意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沐雪风眯起眼睛，一副即将吃醋的样子。 　　“喵喵，放心吧，余梦松太弱了，在我心里可比不上你。”小橘猫耍宝似的，抬起猫爪拍了拍自己胸口，“从来只有最强大的修士，才能拥有最可爱的灵猫；我就是最可爱的灵猫，也只有你，才有资格做我的主人！” 　　虽然这话挺不要脸的，但是哄哄饲主嘛。 　　“嗤”，泡在水池里的沐雪风笑出声来。 　　小橘猫注视着他，发觉他眼底浓郁的血色，似乎淡去了一些。 　　“青莲剑宗石海，特来求教。” 　　“沐道友，还请与我一战！” 　　“沐雪风，如果我能侥幸赢你一招，就放我进洗心池！” 　　当初起了个头，这段时日以来，就时不时有剑宗弟子在阵外叫嚣。 　　今天也来了好几个。没人搭理，也不肯死心地赖在外边不走。 　　“喵喵，老沐你化解心魔要紧，别管他们。”小橘猫劝说道。 　　“嗯。”沐雪风应了一声。 　　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什么猫猫狗狗都敢来上门了，那帮人用神识扫上一遍，就知剑气孱弱非他一合之敌，根本提不起他的兴致。 　　“他们好烦啊，我去打发掉！正好练练幻术和言灵咒。”小橘猫钻出饲主的怀里游上岸边，抖了抖湿透的毛发，然后开着一架竹蜻蜓，飞出了大阵。 　　阵外的数名剑宗弟子，就见在“嗡嗡嗡”的声响中，一只小橘猫背着火焰升腾金龙环绕的竹蜻蜓，气势汹汹金光炫目地飞了过来。 　　仔细看去，这只小橘猫的毛发还湿哒哒地黏在身上，但却不显一丝狼狈，猫眼犀利，表情……高傲？ 　　“不用再叫唤了。何须我家饲主出面，你们连我这一关都过不去。”小橘猫悬停在众人面前，猫没有开口，由飘在身旁的魔音号角语气嚣张地说道。 　　这话换作别人来说十分欠扁，一只猫说出来，就又好气又好笑。 　　“小灵猫，口气好大啊。” 　　“真就是沐雪风养出来的猫？” 　　“沐雪风就派你来拦阻我们？” 　　喵喵？没跟饲主学，猫大爷就是这么狂。上辈子没有装逼的氛围也没有配套条件，要是在班级里发表中二言论，起码会被笑上一个学期；要是在校外小混混面前狂，那也打不过人家呀。现在猫自己有实力，背后还有撑腰的靠山，这么狂，只不过是原形毕露罢了！ 　　“来来，不信就让猫教你们做人，”乐源随后发动了言灵咒，“做题。” 　　无形无影的音波扩散开来，悄然间，激起了众人内心答题的冲动。 　　快，出题吧！！剑宗弟子们看向小橘猫的眼神变得热切。 　　“喵，就先从最简单的题目开始吧。剑修甲在前面逃，遁速为一息可飞十丈，魔修乙在后面追，遁速为一息可飞十二丈，目前两人相距八十丈，问：多少息之后剑修甲就会被追上？” 　　乐源还是很仁慈的，先抛出了一个最基础的追及问题。 　　“啊？”“你在说什么？”依然当场听傻了两个。 　　“这题不合理！同阶之中，剑遁之术是最快的，绝无被那名魔修赶上的道理！”还有提出质疑的。 　　“谁告诉你剑修和魔修是同阶？”小橘猫瞪着死鱼眼。 　　“那就更不对劲了。八十丈也不算远，魔修要是有慢慢追的工夫，早就隔空将剑修灭杀了！” 　　“……题目就是题目，不要擅自设想什么别的东西！”小橘猫被气到。都是什么胡搅蛮缠的差生啊！ 　　吵吵闹闹中，居然有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四十息后追上。”“是四十么？” 　　嚯，倒还有做出来的嘛。不过想一想古代地球上就有人撰写出了《九章算术》，古人的数学水平其实挺不错的，修真界也是同理吧。 　　“答对了，四十息。再来一题吧，这次是父子局，敢不敢？”小橘猫仰着脸舔了舔爪子，以眼角睨视众生，“你们答不上，就要叫我一声爹。反之我叫你们爹。” 　　“有何不敢？” 　　第一题答对的两人立即说道。 　　其他人咂摸了一下题目和答案，也纷纷醒悟过来确实很简单，便也附和道：“好。” 　　“喵喵，你们可别反悔。” 　　小橘猫心里乐开了花。好了，你们现在已经知道“1+1=2”，该去对线高等数学了。 　　看我不考死你们！ 　　“做题。剑修甲、魔修乙和妖兽丙在同一条笔直道路上，朝同一个方向，用不变的遁速飞行。现在剑修甲在前，魔修乙在中，妖兽丙在后，且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好是一样的。十二息后妖兽丙追上了魔修乙，又过了六息后妖兽丙追上了剑修甲，问：再过几息，魔修乙可追上剑修甲？” 　　这一连串说下去，多数剑宗弟子都懵圈了。 　　啥，啥啥？ 　　“这不合理！妖兽丙追上之后，没吃人吗？如果吃掉了，那么剑修甲魔修乙不是早就相会在妖兽肚子里了？” 　　“怎么又是你！”小橘猫没好气地瞪他，“你个河狸精！” 　　没有再管那个河狸精，小橘猫环顾众人，面露愉悦：“说好的父子局，答不上来就叫爹吧。” 　　这、这怎么可以！居然要对一只半大奶猫叫爹？ 　　最左边的剑修刚想抵赖，就见碧绿猫眼向他扫了过来，伴随着“喵呜”一声。他内心咯噔一下，嘴巴不知不觉地动了：“爹。” 　　“喵喵。”儿砸乖。 　　以防你们不守信，我可还有一手言灵咒呢，不想叫也得叫。 　　你还真叫啊？旁人纷纷面露惊讶，嘴里却无法抑制，一个个叫出了声：“爹”“爹”“猫爹”“爹” 　　？怎么还能多出一个字啊，啧，算了。 　　小橘猫望向最后一位。那人还没有开口，面色沉静闭目思索，片刻后答道：“十八息。” 　　嘶！猫眼瞪大，倒吸一口凉气，居然真有答上来的！ 　　对方睁开眼睛，观察着小橘猫的反应，问道：“答对了么？” 　　“对、对了喵。”小橘猫倒也不会赖皮，硬说不对。 　　“夏师兄，这你都答得出来！”“我光是想一想就晕乎了。”“不愧是能亲手制造偃甲的夏师兄！” 　　术业有专攻么这是，小橘猫呆愣。 　　“父子局——”那位夏师兄笑着提醒猫。 　　“喵，”小橘猫马上不怀好意地瞥向了其他弟子，“你们滴，都叫他爷爷！明白没有？” 　　说话时，再度暗搓搓地发动了言灵咒。 　　自己的精神力境界大大提升后，可以掌握更多条言灵咒了。近日乐源向罗师父学会了“叫爹”的进化型，现在想让别人叫爷爷、叫奶奶、叫小甜心、叫小狗屎，叫什么都行。 　　怎么还是我们叫？众人心头一凛，与此同时，嘴巴再次不听使唤地动了：“爷爷”“爷爷”“爷爷” 　　弟子们朝小橘猫怒目而视：“你这只猫耍赖！” 　　“我是你们的爹，所以你们该叫他爷爷，没毛病啊，喵喵。”小橘猫理直气壮，又看向那位夏师兄，把问题抛给他，“夏道友，你是想多一个儿子，还是多一群孙子呢？” 　　“呃……”夏师兄不愧是个聪明人，微笑道，“我可不可以全都要？” 　　“喂！”“夏师兄你在帮谁说话啊！”“喵喵，不行！” 　　“在吵什么？” 　　小橘猫回过头，看见迈出水池披上外袍的沐雪风走了过来。 　　“喵喵，我认了一群儿子，还给这群儿子找了个……爷爷。”小橘猫说道。 　　没想到那么难的题目，还真有人做出来，也不能硬着头皮不认。 　　看来自己出题还是太保守了，对数学题，得升级到微积分和无穷级数的程度。 　　“爷爷？”沐雪风闻言皱眉，“除了我还能是谁？” 　　“喵喵？”小橘猫睁大双眼。 　　老沐我咋感觉你有点变态呢。和你沉在洗心池里的时候，我就发觉你身上有点……有点异常了，你这是又想艹猫，又想当猫的爸爸啊！ 　　你的性癖还能正常点不？ 　　“别欺人太甚。”“你什么意思？！”剑宗弟子们也吵吵嚷嚷开了。 　　“喵喵，”小橘猫指挥着魔音号角朝众人大声哔哔，盖过了所有声音，“你们亲口同意的父子局，答不上来怪猫咯？” 　　我自己可以说饲主变态，你们不能说他！ 　　“哼，只有嘴上功夫么？”沐雪风懒得动嘴，直接抽刀，“你们一起上吧。” 　　饲主果然还是想打架啊。小橘猫赶紧跳到他肩上。 　　一刻钟后，众人被毫无悬念地尽数打败。 　　“这凶悍闪烁眼光滴野狼。” 　　一人一猫从空中飞落在地时，听见了跑来观战的弟子们的配音，还唱得像模像样。……这首歌就这么流行起来了吗？ 第93章 收钱吧到账 　　泡泡澡打打架, 度过了充实的一天。入夜后，一人一猫回到卧房。 　　平时沐雪风都是打坐一晚上，入魔以后心静不下来, 容易在打坐时陷入灵力紊乱, 只能看会儿书就睡觉。 　　小橘猫趴在饲主身旁, 也读了读天狐心诀, 过一会儿揉揉眼睛收起书，准备开始修炼。 　　扫了眼饲主，他躺在那儿, 单手抓着书本悬空放在眼前。还在看书呢？小橘猫挪动了一下身子, 碰到了饲主的手臂，那本书“啪”地砸在了饲主脸上。 　　……已经睡着了。 　　老沐我建议你去定做一个大眼圆睁的睡眠眼罩嗷, 感觉你很需要。 　　小橘猫爬过去, 想把盖在饲主脸上的书收起来，一瞧，是余梦松给的那本慧剑洗心诀。 　　封皮上本来写了个狗爬般的“余”字, 旁边简笔画了只猫猫头, 不知何时，“余”字被涂成了一个墨团，下边写上了笔锋张扬的“沐”字，猫猫头倒还留着。 　　啧, 都心魔缠身了饲主怎么还在偷偷搞这些！ 　　小橘猫探出爪子, 小心翼翼地拨开书本, 把书摆在饲主枕边。 　　近日以来, 一直都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沐雪风, 敢不敢出来与我比试一场？” 　　“剑宗弟子纪冕，前来请教！” 　　大阵之外, 也天天都有人上门叫嚣。 　　“……做做题也行啊？”甚至还有一人叫道。旁边的弟子们，纷纷惊恐地望向他。 　　泡在洗心池里的小橘猫也听到了。孺子可教啊，这家伙要是在地球上，他不进清北谁进？ 　　抖了抖沾湿的毛发，猫脸埋在水里吐了一串泡泡，小橘猫安心地窝在饲主怀里，懒得搭理外边的人。 　　旁边的水面上漂着一只涂着清漆的小木船，其实是个果盘，塞满了水果和肉脯。小橘猫时不时就从里面拿条小鱼干啃一啃。 　　“到底如何才肯出来迎战？” 　　“沐道友难道还看不上我等？” 　　“我看他是害怕了吧！” 　　“喵喵，老沐你等等，别中了激将法，”“咔嚓咔嚓”啃着鱼干的小橘猫，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绝妙的想法，“我有招了！” 　　乐源叫来了入冬之后就变得懒洋洋，经常往哪个角落里一盘，就开始大睡懒觉的黑蛟——怀疑进入了冬眠期，吩咐了它几句。 　　黑蛟随即用身体抱着一口空水缸，飞到了阵外。 　　想来切磋可以，得交钱。 　　打打架活动活动筋骨，对饲主这种战斗狂来说肯定是有好处的，能让他舒缓身心振奋精神。但也不能来一个就迎战一个，还得留时间泡洗心池呢。你们先打赏，攒够五百灵石，饲主就一次性收拾了你们。 　　这到底是有多缺钱啊！听完黑蛟的说明，剑宗弟子们先是目瞪口呆，短暂沉默过后，一堆堆灵石、一根根灵晶被投进了水缸里。 　　黑蛟将身躯盘在大缸上，按照乐源的吩咐，每收到一笔，就字正腔圆地报数。 　　“收钱吧到账：五十 灵石。” 　　“收钱吧到账：二百灵石。” 　　“收钱吧到账：三十 灵石。” 　　灵石不多，就是个门槛罢了。 　　当五百灵石凑齐，黑蛟把头埋进水缸里数了数，然后转头望向大阵后方，“嗷呜”了一声。 　　窝在饲主怀里的小橘猫立即说道：“喵喵！老沐，接单……接战了。” 　　“好。”沐雪风从洗心池里起身，催发避水诀弹开了滑动在肌肤上的水珠，搁在池畔的外袍飞过来披落在他身上。 　　龙雀刀、龙渊剑，落入掌中，他身形骤起，出阵飞上高天。 　　一刻钟后，那帮剑宗弟子被揍得心服口服，向他拱手致意：“这一战，爽快！” 　　“沐道友，受教了！” 　　虽说修行剑道，每个人都各有自己的领悟，但弟子们毕竟师出同门，剑意里有许多相近之处；沐雪风的刀剑相生之法，则与他们天差地别，切磋时相互借鉴，获益更多。 　　沐雪风也懒得多说什么，敷衍地点点头，回以一拱手，就回清虚峰继续泡澡去了。 　　接下来的第二天。 　　“沐道友，我们又来了！” 　　第三天。 　　“来吧，我们已备妥五百灵石！” 　　第四天…… 　　嚯，自从收费之后，怎么感觉这帮人更加积极了？ 　　本来清虚峰是个幽静所在，自从被道院三人霸占，禁止出入以后，本该变得更加清净，可不知不觉间，却成了剑宗弟子们的一处日常打卡胜地。 　　小橘猫瞪着死鱼眼。 　　贵宗弟子就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了吗？你们剑修的精神生活到底有多贫乏啊！ 　　每天都会热热闹闹地来好几批人，往往是几个交好的弟子结队而来。也有性子高傲的弟子，直接投下五百灵石，要求来场一对一的决斗。黑蛟抱着大缸出去后，这些人就按照约好的顺序，轮流投钱。 　　常来的几位，都混到了眼熟，要是给列个榜单，那就是榜一大哥、榜二大哥…… 　　不止是他们在切磋中得到提升，沐雪风也趁此机会，深入领悟了一番青莲剑宗传承的剑意，磨砺了自己的刀锋。 　　迄今为止，这帮人还从来没赢过沐雪风一次。 　　每场打完之后，小团体们便会退到远处，聚在一起小声商议。小橘猫偷听过一耳朵，说的是：“兄弟们，我觉得他那一招，该以……破解……” 　　“王师兄，你来担当主位，换我去东南辅位……” 　　这是把饲主当成boss刷了吗！ 　　又一天，连续几场切磋下来，小橘猫赶紧吩咐黑蛟，把堆满灵石的大缸抬回去。 　　行了行了，今天已经赚了不少零花钱，饲主好像也有点累了。 　　要不，我再陪他们玩玩？ 　　“有没有想做题的？”飞到众人面前，小橘猫问道。 　　那金灿灿软绵绵的毛发，那圆滚滚的猫脸、晶亮透绿的眼睛和抬爪时依稀可见的粉嫩肉垫，无一处不彰显，这是一只软萌可爱人畜无害的小猫咪。 　　“嘶。” 　　“救命啊！” 　　“放过我们！” 　　众人犹如撞见恶鬼，倒吸凉气，眨眼之间作鸟兽散。 　　呃…… 　　小橘猫不满地“喵嗷”一声。 　　懂了，你们青莲剑宗也全是和饲主一样的学渣，十分惧怕学习。 　　站在原地的只剩下了之前唯一答对问题，晋升“爷爷”的夏师兄，笑眯眯地与小橘猫对视。 　　“小灵猫，还是父子局么？” 　　“当然。”乐源心头有些犯怵，不过转念一想，赢个修真界土著根本不难吧？不考数学题，随便出道化学题生物题嘤语题他都答不上—— 　　“换我来考考你如何？我在制造偃甲时有了一个猜测，苦思多年，却始终无法证实。”夏师兄将一张演算纸模样的东西递了过来，带了点认真地说道，“小灵猫，你若能告诉我这猜测是真是假，理由也令我心服口服，我不仅认你为爷爷，还付给你一万灵石的报酬。” 　　哇哦，一万灵石！知识就是财富啊！ 　　小橘猫赶紧看了看演算纸，片刻后，无语地抬起头来。 　　这塔喵好像是……四色猜想？ 　　我就算是高斯转世、欧拉附体，都没法帮你解答啊！ 　　“小灵猫，如何？”夏师兄问道。 　　“我、我可没有答应你的条件啊喵。”小橘猫“嗖”的一下，就跟刚才那些剑宗弟子逃跑的速度一样快，退到了大阵里面，身后留下一串残影。 　　你是考试之神专门派来治我的吗，再！见！ 　　日升月落，天气渐寒，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待在清虚峰上的日子就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这天清晨，小橘猫跑出门伸了个懒腰，心中感慨，过年了啊。 　　穿越以来，从自己有记忆起的第一个新年。没想到不是在道院过的，而是在青莲剑宗。 　　前几日余梦松就带着肥肥回家去了，打招呼说会带几包灵兽肉脯回来。白虎大哥胡朗按惯例每半个月送菜一次，这回还同时捎来一批新春用具。 　　“吱呀”，小橘猫回头看去，饲主也走出了屋门。 　　沐雪风的瞳色漆黑清澈，显然心魔已经消解许多。 　　啧，饲主不再是红眼兔子精了，看着还有点不习惯呢。 　　“喵喵！”早呀！ 　　“早。” 　　吃过早饭，乐源就变成人身，和饲主两个人一起在门上贴福字，在屋檐下挂红灯笼，把院子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在洗心池畔那株新栽的梧桐树上，也挂了一串红彤彤的小灯笼。 　　然后就是例行的泡澡时间。 　　天气很冷了，洗心池内还没有结冰，维持着清冽而不寒冷的温度。 　　整只猫趴在饲主胸口，无聊了就咬一口，乐源倒也一点都不觉得冷。 　　泡了两个时辰后，沐雪风披衣出来，也帮小橘猫擦干毛发，然后就进厨房备菜。晚饭要做一大桌子菜，得预先做好准备。 　　“沐道友，我等前来求战。” 　　“在吗？” 　　“今天不接战吗？” 　　之前和剑宗弟子们商量好了时间，上午得泡澡，下午才接切磋。刚到午后，阵外就有了叫嚣的声音。 　　正在厨房里打下手的乐源心里嘀咕，怎么连除夕当天都不放过啊！ 　　“别吵吵了，菜鸡们。” 　　不一会儿，一只小橘猫开着炫目的竹蜻蜓飞了出来，还是那么嚣张的语气，和睥睨众生的姿态，说道：“来吃点东西，我和饲主刚刚做的。” 　　旁边的黑蛟用两爪举着一个巨大的托盘，托盘上整整齐齐摆着一些火茸酥饼。酥饼的金黄脆皮上撒了白芝麻，饼里面夹了火腿片和肉松。 　　刚才乐源已经偷吃了一块，味道挺好。 　　就冲青莲剑宗那个磕碜的膳堂，这帮子剑修估计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小灵猫，是你做的啊？” 　　“什么，沐雪风还会做饼！” 　　“这饼里该不会蕴藏着某种刀意剑意吧？” 　　剑宗弟子们叨叨着，一人拿了一个饼。 　　“喵喵，行了，我和饲主还要准备晚宴，今天不切磋。”小橘猫摆摆爪子，“吃完饼就走吧，你们难道不过节吗？” 　　“我们早已斩断红尘……” 　　“只有凡人才会郑重其事地过新年，哦还有余师弟。” 　　“这饼……真、真好吃啊！让我想起许多年前我还是家中稚子时，最爱的一家糕点铺的味道！” 　　“好滋味。为什么我论剑不如沐雪风，论做饼也不如他？！” 　　喵喵，看来反响还行嘛。 　　“哦，看在你们几位叫过我爹的份上，各领一张字吧，记得贴在门上。”小橘猫抬起猫爪指了指几人，又拿出一沓用红纸书写的“福”字。沐雪风写的字，旁边摁了个猫爪。 　　虽然刚到青莲剑宗时闹得不太愉快，不过相处下来，发现许多弟子还是心怀友善可以结交的。 　　——并且有钱。 　　“多年没贴过了，倒有点怀念。” 　　“有没有‘剑’字？” 　　“喵喵喵，没有没有！不要就算了！” 　　总算把外头那帮人打发走，小橘猫跑回来，朝站在家门前的罗师父“喵喵”打了声招呼。 　　罗师父含笑颔首，一座微型古钟从她袖口飞出，悬在半空轻轻一震。倒扣在清虚峰的圆弧大阵上，浮现出了一个金光灿灿的巨大“福”字。 　　比青莲剑宗里所有贴在门板上的“福”字都要大。 第94章 是条 　　回到厨房, 沐雪风还在忙碌。变回少年模样的乐源顺手就从盘子里偷了片卤牛肉扔进嘴里，咀嚼起来。 　　一抬头，发现沐雪风正看着自己。 　　“就算厨房里没有老鼠给你捉, 你也不用自己变成老鼠吧？”他说。 　　“行了老沐, ”乐源赶紧又捞起一片塞到他嘴里, 掌心捂住他的嘴巴, “现在你也偷吃了，就别说我了。” 　　“%￥&*#” 　　“老沐你说啥？”乐源没听清，把手放了下来。咦, 老沐的脸颊有点泛红诶…… 　　“罗师父。” 　　喵？ 　　回过头, 就见大狐狸美人站在门槛外，朝里探头。 　　“师父你也想来帮忙？”乐源问道。 　　“不了, 不妨碍你们, ”罗浮抿唇轻笑，“你们忙吧，晚上我也出道菜。” 　　她进来用纸包装了点调料就走了。 　　到了傍晚时分, 三人外带一只黑蛟, 围坐在了庭院里的石桌边。 　　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是他们忙了一个下午的成果。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罗师父也端出了她亲手做的那道菜。乐源以为会是一碗精致甜羹什么的，没想到是叫花鸡……不愧是只狐狸啊。剥开外层封泥, 就闻见了荷叶清香, 荷叶包裹住的鸡肉外酥里嫩, 酥烂入味。 　　喵喵, 每道菜都好吃！ 　　“沐雪风, 你的心魔差不多已经驱除，若是提前几天回道院, 正好能赶上春试。”吃了一会儿，罗师父笑着说道，“当然，三月之期未满，也可以在青莲剑宗多待一待。你们俩是如何打算的？” 　　她又说道：“连续三次考核不过，会被罚在膳堂帮工，或是在道院扫地。你们还有两次机会，并且这惩罚，也算不上严厉。” 　　和饲主对视一眼，乐源说道：“老沐要是没问题了，我们就早点回去吧。才参加过一次秋试，我还没见识过春试是什么样呢！” 　　善始善终吧……大敌当前，乐源依稀觉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参与道院的大型活动了。 　　一想到要告别那些饱受自己和老沐装比荼毒的可爱同学们，乐源还挺舍不得的。 　　“为了春试顺利，干！”乐源再次举起酒杯。 　　黑蛟用两只前爪捧着酒壶，兢兢业业地给他们斟酒。 　　是胡朗送来的桑果酒，酒液呈紫红色，抿一口清甜微酸，带着浓郁的果香。劲头不大，像是在喝果汁。乐源一杯接一杯，喝得十分欢快。 　　“老沐，干！” 　　“咱俩兄弟齐心，干翻一些魑魅魍魉！” 　　“师父，敬你一杯！” 　　“唔，小黑，也和你来一杯。” 　　“喝酒干嘛，愣着啊！” 　　“嘿嘿嘿，没醉！” 　　“老沐，再碰个杯~小螺号，滴滴的吹~” 　　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在闹闹哄哄的气氛中结束了。 　　吃完饭，两个少年就跑到山坡上，肩并肩坐了下来。 　　黑蛟抱着一堆烟花飞到远处，口吐炎息，点燃了引信，一簇白金色的火花升上天空。 　　爆裂开来，绽放出漫天火树银花。 　　沐雪风没有看烟花，转脸看向身畔的少年，看着他眼底倒映的华彩。 　　今日清晨，沐雪风在身陷很久的那个昏暗、阴冷、充斥着鲜血与厉鬼的梦境里，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光。 　　在无边无际的血海中，他浑浑噩噩宛若枯木地漂浮了太久，那束投在面上的阳光，竟让他生出一丝畏惧。 　　也许只是哄骗人的幻象。 　　被厉鬼撕咬诅咒，满身血污的他，除了在血池地狱里永久沉沦，还能有别的结果么？ 　　最终他还是支撑起来，从粘稠的血海上站直身体，走进了那束光，推开了一扇门。 　　即便他会身为污秽消融在光里，他也只往前走，绝不后退！ 　　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已经分不清了。当他推开那扇门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门外的一只小橘猫，那么金灿灿的一小团，与晨曦初露的阳光一道向他奔来。 　　清新的晨风吹拂着他的身体。 　　他好像又活过来了，宛如重新转世投胎一次般的新生。 　　或许前路还有许多艰难险恶，但是这次他一定能撑下去了。 　　因为这颗与他的新生同时到来的太阳，向他赠予了无穷的勇气。 　　“好看！烟花好看！”乐源大声地鼓掌喝彩，一回头，“诶，饲主你在看啥呢？” 　　竖着一对橘色猫耳的少年身上，带着一丝甜香酒气，眼神朦胧，显然有点醉了，嘴里还在不停地叭叭：“老沐你怎么连看烟花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啊，真是个……哎呀，你的心魔已经好了，不能叫你大憨憨了嘿嘿。” 　　“你没叫过么？”沐雪风道。 　　在幻境里变成猫耳少女的时候，明明叫过。 　　还说要将我骗得倾家荡产，就不会被别人骗走了。 　　“啊，有吗？没叫过没叫过，你忘了你忘了——”乐源抖了抖耳朵，摇晃着脑袋，开始抵赖，“喵，我没说过，你记错了吧？” 　　“没记错。我要把这事记在账上，记一百年，五百年……一万年。” 　　“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记仇啊！” 　　乐源急眼了。虽然他现在脑子不太清醒，但也知道，饲主这话在地球上只是一句口嗨，在修真界里却很有可能成真。 　　“不行，只有猫可以记仇，你不能，你可是饲主啊，猫猫都很任性你养之前没做过功课吗？再说了，你也骂过我是小傻子！！” 　　乐源伸手，指着烟火绚烂的星空：“你骂我的事，我也要记仇一百年，五百年……一万年！” 　　哎？我眼花了吗。横在星空之前的大阵上本来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福”字，在乐源的眼睛里，却突然变成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囍”字。 　　好大的“囍”字。 　　乐源揉了揉眼，定睛看去，原来还是“福”字。 　　不会吧，难道我真的喝醉了？ 　　不远处，坐在窗前观赏烟花的罗浮莞尔一笑，将刚才无声摇动的古钟收回了袖底。 　　“老沐，你有没有看到……”乐源转过头，想问问沐雪风，却发现他一直在专注地看着自己，瞳色漆黑，清澈的眼底似掩藏了太多心绪。 　　像被蛊住了，乐源嘴唇动了动，再没有声音发出。 　　脸颊发热，连呼吸都已停滞。 　　仿佛突如其来，又好像期待已久，他们身体靠近，双唇触碰彼此。 　　是这样的滋味吗？ 　　试探般地碰一碰，分开之后，是更热切的碾压与贴合。 　　每一次亲热，都如巨浪卷席身体，带来一种令人眩晕的激情。 　　但每一次，却又好像涌起了一些新的感受。让人更好奇，想要再尝试几次。 　　乐源被亲晕了，真的晕了，为什么只是亲亲就能这么舒服，这么让人留恋，感觉像是飘了起来，又像在温暖的海面上随波徜徉—— 　　“啪”。 　　一只幼小的橘猫掉到了草地上。在进一步的亲热以前，小猫咪还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呜呜呜，不行了。 　　让人迷醉的亲吻，和迷失意识的酒精，两者共同作用之下，往下垂落的猫眼挣扎了两下，砸吧砸吧嘴，甚至在一息之内就睡着了。 　　抛下看着自己愣神的沐雪风，小橘猫一秒陷入了香甜的梦境。 　　梦里是地球上自己暌违许久的家。 　　每个家具、摆件和绿植，以及一切的布局，都是那么的眼熟，米白布艺沙发上懒洋洋趴着一只咖色的虎斑猫。 　　“源源啊，你最近是不是有情况了？谈女朋友了吧？”亲妈从厨房走出，端着一盘切好的哈密瓜放在茶几上。 　　亲爸从书房里探头：“这段时间是不太正常。源源你上大学了，不算早恋，可以老实交代了。” 　　“有啊。”乐源一边撸猫，一边爽快地回答，“你们的儿子，脱单了！我刚准备跟你们说呢。” 　　“什么样的？快说说。” 　　“还不知道我家源源喜欢哪一型的女生呢？” 　　亲爸亲妈马上全凑过来，一脸激动地吃瓜。 　　外加物理吃瓜，毕竟茶几上还有一盘切块的哈密瓜呢。 　　“他啊，长得好看，能力也强，特别擅长做菜，对我也挺好的……”乐源边说着，亲爸亲妈边不知不觉地点头，“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不太爱学习吧，连地球是圆的都不知道，嘿嘿。” 　　“这都不知道，是条九漏鱼吗？”亲爸道。 　　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 　　“源源肯定是在埋汰人家呢，不可能连这都不懂。”亲妈说，“学习差一点也没事，对你好就行。况且人家还漂亮，会做菜呢。” 　　“你从小学习就好，会不会跟她没有共同语言？”亲爸还在纠结。 　　“不会，我和他无话不聊，天天待在一起都不腻。” 　　“她是你大学同学吗？” 　　“算是吧，我经常和他一起上课。” 　　“都能跟你考上同一个学校，那也不算学渣了。”亲爸松了口气。 　　“主要是他……有点呆萌？” 　　“源源啊，我是知道你的，你有点坏水在肚子里，别欺负人家啊！”亲妈说道。 　　“哪有！他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源源，你和她谈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把她带来给我们看看？”亲爸亲妈对视一眼，“放心，我们早就说过了，你喜欢什么样的都支持。” 　　“好啊，就这周末吧？我跟他说。” 　　“好，到时候我提前买菜，她叫什么名字啊？” 　　“唔，你们就叫小雪吧。” 　　梦境中场景切换，瞬间到了周末。 　　门铃响起，乐妈满脸笑容地拉开了门：“欢迎小……雪。” 　　站在乐源身边的英俊大男孩，比自己亲儿子还高半个头。 　　诶嘿嘿，见家长~ 　　合着双眼沉浸在梦境里的小橘猫，在原地滚过来，滚过去，背部的猫毛上沾满了干草屑。 第95章 客栈奇遇 　　在做梦么？沐雪风无奈看着这只滚来滚去, 一脸陶醉，嘴里还在咪呜乱叫的小橘猫。 　　做的大概不是噩梦。 　　在他的注视中，小橘猫忽然滚过了头, 差点就要从坡上咕噜噜滚下山, 沐雪风连忙一把抄起, 拍拍猫毛上沾的碎草屑, 把猫揣进怀里回屋去了。 　　这时，远处的黑蛟也放完了烟花。 　　残夜将尽，新春来到。 　　第二天, 小橘猫一直睡到了太阳晒屁股才醒。 　　揉揉眼, 小橘猫发现自己脑袋下面垫了个红色的小布袋。打开一看，里面有十根灵晶, 以及落款为“罗”的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岁岁平安”。 　　是罗师父给的压岁钱！ 　　“喵喵！”小橘猫收好压岁钱，跑出门去，向先后遇到的饲主、黑蛟和罗师父都道了声“新年好”。 　　然后又跑回来, 熟门熟路地跳到饲主肩头, 主动用猫头蹭了蹭他。 　　老沐啊，我昨晚好像做了一个带你去见家长的梦，可惜一醒来就忘记我父母都是啥反应了。不过他们很开明，就算我出柜了, 应该也不会反对我们。 　　那个梦会成真的吧？在未来的某一天, 带你回到地球上…… 　　假如我真的是穿书, 我还想和你坐在一起看看三流网文的原作, 看看评论区沙雕网友们的发言呢嘿嘿。 　　猫脑袋上的绒毛被揉了一揉。 　　“圆圆, 给。” 　　小橘猫接过来，是一包炒制的小鱼干。这是饲主的新春礼物吗？虽然没什么创意, 但是猫喜欢！ 　　稍微把纸包揭开一点，一股奇香就扑面而来，夹杂着沁人心脾的浓烈灵气。 　　！这不是普通鱼干，是用灵鱼制成的。饲主应该早就做准备了吧？ 　　“喵喵喵”，闻一闻就能想象出有多好吃。小橘猫满心欢喜，舍不得很快吃掉，只掏出了一根小口啃着，把其余的收起来打算慢慢享用。 　　“喵喵。”过一会儿，啃完灵鱼干的小橘猫也拿出了早就备好的东西。 　　老沐，戴上试试吧？ 　　是我亲手缝制的呢！ 　　沐雪风接过来，只见是一块缝了边的红布，布两端各有一根带子。这块红布上，一左一右，还用墨笔画了一对大睁的漆黑眼睛，几根弧线代表睫毛。 　　“老沐，以后你要是想当众偷偷睡觉，把这眼罩绑在脸上就行，旁人绝对看不出来。”小橘猫通过魔音号角说道。 　　“呵，”沐雪风轻笑一声，“好主意。” 　　早饭是赶不上了，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估计得吃两天剩菜了……”乐源变成人形坐在桌边，嘴里嘀咕道。昨晚的年夜饭，菜品太过丰盛，三人一蛟都没吃掉多少。 　　“哎，好像剩菜没我以为的多？” 　　“都下狗洞了。”拿起筷子的沐雪风答道，看向了一旁的黑蛟。 　　“嗷呜。”黑蛟歪了歪蛟头，一脸无辜。 　　两天后，镇守在清虚峰多日的大阵消失了。 　　众多剑宗弟子悬空站在山前，望着空荡荡的峰头怅然若失。三月之期没到，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再也听不见小橘猫嚣张的“菜鸡”声，还有黑蛟一板一眼的“收钱吧到账”，也无法领教沐雪风的刀剑相生之道了。 　　“啊……找不到人切磋，我感觉心魔又要发作了！”崔师兄道。他掌中握剑，指节因极力压抑而咔咔作响，几乎要把剑柄都握碎。 　　“师兄别啊！洗心池可以泡了！”弟子们大惊失色。 　　还有一人瞧见沐雪风他们留在屋边的那口收钱专用大缸，抱着飞了过来：“崔师兄，不如你也在这里设下演武场子，收灵石接客？” 　　一阵可怕的寂静。 　　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崔师兄也用通红的双眸望向他。那人心里一个咯噔。 　　咋了，我的建议有何不对？ 　　“吴师弟，是接战，不是接客。” 　　半晌，终于有人说道。 　　没有飞艇，返回道院的一行人只能自行飞遁。 　　赶了三天路，都有些疲累了，傍晚时分，他们在一座途经的小城里投宿。 　　径直前往城里最大的那家客栈，刚踏进门槛，客栈老板就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欢迎欢迎，几位贵客驾临，令小店蓬荜生辉。”老板又说道，“哎呀罗道友，没想到你们会提早来到，眼下店里没有空着的天字房了……您看，该怎么办？” 　　话语里，像是罗师父的老熟人。 　　“无妨，只住一晚，地字也可。”罗浮道。 　　“好，这就安排！” 　　登记过后，在大堂里吃了顿饭，又黑又壮、头发像钢鬃一样坚硬炸毛的老板就亲自领着众人前去客房。 　　喵喵？从他身上似乎闻到了一股妖气，小橘猫还在寻思，就听饲主低声说道：“是只豪猪妖。” 　　看来是自己人啊。 　　片刻后，小橘猫和饲主进了客房。只是地字间，陈设也谈不上豪奢或者雅致，简简单单，光线敞亮。 　　喵？床底好像有什么东西。 　　小橘猫钻进去，扒拉出了一本积灰的册子。看掉落的位置，估计是从床头与墙壁的缝隙间掉下去的，若不是小橘猫个子矮眼睛又尖，还不容易发现。 　　之前某个房客落在这里的吧。按照一般的无脑开挂玄幻文套路，这应该是一本秘籍。 　　不过并非从旧货市集上淘到，并非是路见不平救了个不起眼老者的回报，而是直接从借宿的客栈里翻出来，这未免也太无脑了一点吧？ 　　小橘猫催动清洁咒，除去了自己毛发和册子上的灰尘，用猫爪哗哗地翻开了书页。连配图带字，介绍得还挺详细。 　　沐雪风也好奇地看了一眼，突然一怔，伸手翻回之前的某页：“就是这张纸。” 　　“喵喵？”是哪张啊？饲主你这话没头没尾的。 　　但见那页纸上，工笔细描画了扇雕花门扉，门上雕刻的瑞兽都栩栩如生，旁边标注尺寸为：高六尺三寸，宽二尺七寸，厚七寸。 　　翻过来还有几幅小图，分别画了这扇门板的几个细节部位，并配有简洁文字。 　　“教我变成门板的那部幻典，我偶然得到的就是这张残页。”沐雪风说道。 　　幻典？？ 　　小橘猫瞪着死鱼眼，啪地合上了书。 　　蓝色封皮上面，赫然六个大字：木工入门技法。 　　整本书里，都是各式各样木质家具的结构图和分解图，旁边标注尺寸，以及适合用哪种木材、打造时的要点。 　　学完一整本书，你就能学会所有变成家具的幻术，成为一个幻术大师——才怪，是成为一个优秀的木匠师傅啊！ 　　小橘猫瞄了瞄瞬间愣住的饲主。 　　饲主你居然能从一部木匠指南里学会变门板的幻术，还变得没啥破绽，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这要是给你一本动物图鉴，你不得学会个七十二变？ 第96章 春试 　　“感觉此物与我有缘。”从震惊中回神, 沐雪风伸手把这本《木工入门技法》收了起来。 　　喵，以后闲着没事做做木工活吗。说起来，我记得有哪个明朝皇帝的业余爱好就是做木工, 重点是, 他还是个昏君…… 　　在客栈里休息一夜, 翌日他们又踏上了回道院的路。 　　“你们还不知春试是如何考吧？”化为白狐原身在云端奔跑的罗师父说道。 　　“喵喵！”小橘猫连忙叫道, 师父快讲讲！ 　　罗师父便简要说了一遍。 　　所谓春试，就是以整个钧天道院地界为场地，所有参与试炼的弟子们自寻地点躲藏起来, 师兄师姐只要想凑热闹, 都可以过来捉人？ 　　“不能动手？”沐雪风道。 　　“不能哦。”白狐的眼里浮起笑意。 　　“喵喵？”小橘猫拍拍胸脯。这不正是精擅幻术的我，大展身手的舞台吗？ 　　饲主就比较难办了。要不提前春试一天, 我和饲主把全道院的门都拆了, 让他随机变成其中一扇？ 　　“春试中擅长幻术的确取巧，小猫咪多半会算作直接通过，沐雪风你就好好准备吧。春试的消息年前便传了出来, 别人已预先做足了功课, 不可大意。” 　　“是。” 　　“喵喵。”没事儿老沐，有我帮你呢。 　　赶了两天路，一行人回到道院。 　　和冷冷清清的青莲剑宗比起来，钧天道院里可说是十分富有节日氛围了。到处悬挂着红灯笼, 殿门上贴着“福”字。八卦广场上, 还摆了几尊巨大的纸扎彩灯, 有九层宝塔, 有重瓣荷花灯, 还有双龙戏珠。 　　罗师父径直回了她的住处心月峰，小橘猫则和饲主一起, 在道院里四处勘察踩点。 　　来到他们上经义课的偏殿前，小橘猫拍了拍殿门。厚重的门扉发出沉闷的声响。 　　自从他们这一届新弟子上完经义课，这座偏殿就闲置下来，平时无人出入。 　　“喵喵，老沐，咱们偷偷把这扇门卸下来怎么样？先拿东西抵着，让它保持原样。春试那天就把门板藏起来，你变成门——”小橘猫说道。 　　沐雪风还没答话，小橘猫就“喵嗷”一声，用猫爪捂住了头，四处张望。 　　虚空中好像有只手，“啪”地弹了小橘猫脑门一下。 　　“你这猫年纪不大，坏心眼倒是真多。别碰我授课的地方！”吴师父的声音遥遥传来。 　　“喵。” 　　虽然连吴师父在哪儿都没看到，但是感觉到他的死亡凝视了。 　　“算了，”沐雪风道，“不用这么麻烦。” 　　“喵喵。” 　　小橘猫被抱起来，安抚地摸了两下头毛。 　　春试就在一天之后。 　　吃过早饭，参与春试的弟子们全部在八卦广场集合，每人领取一枚梧桐叶片。 　　这枚叶片可以隔绝气息，避免那些修为高深的师兄师姐用神识将人搜索出来。叶片一旦被夺走，就代表出局。 　　同时，不管你将这枚叶片携带在身上，还是摆烂埋进地里，都必须在道院的护山大阵范围以内。 　　是那位守护道院的树灵大佬的叶子吧？小橘猫心想。 　　别人领到的都是一片颜色匀净的黄叶，拥有豁免权的小橘猫拿到了一枚翠叶，意思大概是你牛逼，你随便浪。 　　收起梧桐叶，众多弟子呼啦一声，往四面八方散去。 　　快跑啊！ 　　一刻钟后，师兄师姐们就要入场抓人了！ 　　这帮人目前聚在青玉莲台上，白雾茫茫环绕着莲台，遮蔽了视野。等待之际，他们正欢声笑语地闲聊。 　　“你们药园去年收的几个小萝卜头，该不会就蹲在灵田里冒充灵草吧？” 　　“哈哈哈，那不就是当年的我么？想来他们不至于如此天真。” 　　“听说丹书馆最近卖出了不少神行符，还卖出几张贵重的分光化影符。” 　　“凭本事挣的钱，怎么，你该不会眼红吧？” 　　“咦，驭兽峰没把那几头善于闻嗅寻踪的夜狼牵出来吗？” 　　“上一次春试就被郑师父制止了，说我们太过分。” 　　“哎，与我混熟的那几个师弟师妹，我不好意思捉，别人我也不熟，就想亲手捉住沐雪风和他的猫。” 　　“他的猫似乎算作直接通过试炼了？” 　　“单单捉住沐雪风也好！哈，早就想杀杀他的威风了！” 　　“确实。” 　　“这家伙狂妄惯了，今日倒是一个好机会。” 　　“听说他和他的猫一夜之间把全道院的门板都拆了，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 　　“留意每个门板！！” 　　一刻钟到，白雾散去，众多高阶弟子如猛虎出匣，飞往了道院各处。 　　其中有一伙人，默契地直奔伴莲居。 　　“今日又不是比武切磋，不可妄动兵戈，沐雪风再怎么狂，也不至于大咧咧留在家中吧？”有人说道。 　　“咱们只是先来碰碰运气。万一他真有这么狂呢？” 　　穿过院门，只见一名青衣小童坐在池塘边的青石上。 　　一个弟子看出那小童是玄龟化形，问道：“沐雪风在家么？” 　　“他、他……”桂小虾张了张嘴，像是很紧张，说得结结巴巴，一双眼睛不自知地滑向了小楼的门扉。 　　普普通通的榆木门，门板上刻着一条盘龙。 　　众人纷纷望去，不禁惊讶：“不会吧，还真是他？” 　　先前问话的弟子走过去，伸手敲了敲，笑道：“别躲了，现身吧！” 　　“轰”的一声，那扇门瞬间倒塌，溅起一片飞尘。 　　躲在门后的黑蛟探了探头，看到被砸在门下的弟子，默默收回了推倒门的黑爪。 　　弟子们又随即发现，门板背后，赫然呈现一行大字：不是这扇门。 　　“在、在家。”桂小虾终于用糯糯的声音把这句话说完。 　　然而，已经没人相信了。 　　“兄弟们，他这是在故意玩弄我们！” 　　“好家伙，我还以为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居然也玩起了阴的。” 　　“可真有你的啊沐雪风。” 　　掀开门板把压在下面的弟子拉出来，一行人悻悻地走了。 　　他们背后的那栋小楼上，在空旷的三楼，雕花窗棂的缝隙之间，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个圆筒。小橘猫举着路上买的望远镜，猫眼凑近镜片，专心往外观望。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刚才底下一阵闹哄哄，他和饲主还待在三楼安之若素。 　　“怪了老沐，那几道光柱是什么？”猛然间，小橘猫心头一惊，压低了声音说道。 　　只见群峰之中，突然出现几道直冲向天的金光，仿佛烽火狼烟，那么的鲜明，那么的耀眼。 　　喧喧嚷嚷飞出伴莲居的那帮人，立刻循着光柱追去。 　　沐雪风也接过望远镜看了一眼：“是从那枚梧桐叶片上发出的光。” 　　“嘶，是有意为之啊？” 　　所以树灵大佬给的叶片虽然能隔绝气息，却也会随机标明位置。想想也是，这么大的地盘，又不能用神识搜索，不降低一些难度就太难找了。 　　小橘猫移动望远镜，看向了一处光柱所在。 　　猫爪转了转镜身，将视野调近。 　　那道光柱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动了起来。一只青鸾的脖子上系着枚黄叶，飞上了高空。 　　光柱在三息之后就消失了，但已足够招引来一大群人追在后面。 　　青鸾极力振动双翅，翅下生风，化为一道青影，在各座山头之间惊险穿梭，试图将他们甩脱。一追一逃间，仿佛特效大片里的飙车戏码。 　　啧，哪个缺德鬼啊，养灵宠是为了干这个的吗？ 　　——好像也没啥毛病，只要梧桐叶不出道院就行，哪怕系在灵宠身上。 　　再次移动望远镜，小橘猫看向了另外一座峰头上的鸡飞狗跳。光柱消失之时，被众人追撵的那名弟子催动了符箓，瞬间分化出十来个一模一样的幻影，往各处奔逃。 　　完全辨认不出真身。 　　小橘猫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从旁边的纸包里摸了一根灵鱼干啃起来。 　　“咔嚓咔嚓，老沐啊，咔嚓咔嚓，咱们要不……”等下换个地方躲起来？ 　　一回过头，小橘猫惊呆了。 　　老沐你——好亮啊！ 　　简直是探照灯成精！ 　　伴莲居上空，一道巨大的光柱冒了出来。 　　许多道目光望了过去，不禁惊愕。 　　什么，沐雪风还真在里面？ 　　走是肯定得走了。 　　沐雪风瞬息间化为一道遁光，冲出了伴莲居。 　　蹲在他肩头的小橘猫回头张望，后方有一堆人紧跟上来，再望向前方，也来了不少围堵的。 　　哇，好像比追堵别人都要积极。 　　“喵喵！”小橘猫伸出了猫爪。 　　变幻术·大变活人之术！ 　　雾气涌现，又很快散去，前方的人群中出现了好几个沐雪风，后方也是。 　　只是最简单的障眼法，把别人变成饲主的模样。 　　“我不是啊！” 　　“啊干嘛抓我……我也不是！” 　　一阵骚乱之中，一人一猫趁机逃离。 　　不远处就是香烟缭绕的祖师殿，沐雪风飞遁而入，闪身躲在了垂眉敛目的巨大塑像背后。他先是扫视一眼大殿中的情形，再掏出一本书，快速翻找起来。 　　“我查查幻典。”他说。 　　“喵？”小橘猫弱弱地抗议，那不是幻典，是木匠指南啊！ 　　饲主这认知就没法纠正了吗。 　　“我好像看到沐雪风往这里来了？”片刻后，几人走了进来。 　　他们看到一只小橘猫仿佛美人侧卧，懒洋洋地躺在供桌上，舔着爪子。 　　“猫师弟？”一人唤道。 　　“喵喵。” 　　“你饲主呢？” 　　“你问我，我能告诉你吗？”漂浮在小橘猫身畔的魔音号角里传出声音，“老沐躲在一个你们想都想象不到的地方，慢慢找吧。” 　　众人停步，立即回头摸了摸祖师殿的门扉。有人直接催动了破解幻术的还真术，光华闪过，门板岿然不动。 　　——是真的门板。 　　“猫师弟，你是不是在写着什么？”又有人问道。 　　小橘猫没搭理他，猫爪继续在空气中指指点点。 　　一个颇有耐心的弟子，认了半天终于认了出来，写的那句话是：也不是这扇门。 第97章 这里很隐蔽 　　众人在祖师殿里找了一圈, 搜遍了能藏人的位置，连顶上横梁都抬头瞧过，仍是找不到沐雪风。 　　“沐雪风就只会变成门板么？”其中一人说道。 　　“听说是, 不过也难说他最近有无新学了什么。” 　　“喵？”优哉游哉躺在供桌上的小橘猫, 看到几人走近, 似乎流露出了一丝紧张, 舔着的猫爪停在嘴边不动了。 　　“猫师弟，对不住了。” 　　那名弟子随即对着小橘猫身下的供桌催动了还真术。天君有令，速速显形！ 　　光华一闪, 无事发生。 　　“这……” 　　小橘猫没说话, 继续舔起了爪子，翠绿的猫眼里却好像流露出了一丝鄙视。 　　几人硬着头皮, 对看起来可疑的几处地方, 逐个催动还真术——全都不是。 　　“怪了，到底在哪里？”在殿中盘桓良久，一行人满头雾水, 嘀嘀咕咕着出去了。 　　小橘猫稍等了一会儿, 就掏出单筒望远镜，越过殿门往外看去。 　　啧，没走远，守在殿外广场上呢。 　　“他们走了？”某处传出沐雪风的语声。 　　“喵喵, 老沐, 那帮人还在外面蹲守, 到底多大的仇啊！” 　　不就是大张旗鼓装过几次逼嘛？ 　　饲主已经“发光”过一次, 照理说会有一段时间的安全期, 没找到他完全可以去追其他人。问题是，那些人看上去根本不想更换目标。 　　小橘猫又说道：“饲主, 你待在里面感觉怎样？” 　　“有点闷。”沐雪风的声音略显微弱。 　　“喵。” 　　“先放我出来吧，我动不了……”沐雪风道，“直接变回人身，会把桌子撑爆。” 　　“喵喵。” 　　小橘猫跳下供桌，变成人身，打开供桌下面的柜门，将一把锯子取了出来。 　　那本被饲主坚称为“幻典”的《木工入门技法》里，除了配图简介各种木质家具，开篇还介绍了几种木匠的常用工具，包括锯子。 　　不得不说，饲主在没人教导的情况下自行领悟幻术，甚至还能临场发挥，称得上天赋惊人了。但是缺陷也很明显，变形后没长脚，动都动不了。 　　——在蓬莱仙会上他变个门板，还要自己把他扛到会场。 　　这把锯子也要自己帮忙拿出来。僵硬，太僵硬了。 　　刚才那帮人径直走过来，乐源还真有点紧张。好在还真术只施加于供桌表面，隔着一层木板，没殃及到躺在柜里的锯子。 　　“老沐啊，还好今天有我帮你，不然你春试肯定要垫底了。”乐源念叨着，往后瞄了一眼，“塔喵的，他们在盯着我们，又要过来了。” 　　“乖宝宝？”目前是把锯子的沐雪风冷不防说道。 　　“啊啊！我不是行了吧，我超凶！” 　　不就喝醉酒时自称乖宝宝吗，要变成一辈子的黑历史了是吧？ 　　“祖师殿里，像是出现了某种变化？”众人守在外面，不时关注着殿中情形。 　　他们很快发现小橘猫跳下了地，化为人身，手里还拿着什么。 　　跑回去一看，背对他们的少年，拿的是一把……锯子？一手按压桌面，一手握住锯子搭在供桌的边缘，似乎正要锯断供桌。 　　众人大惊失色：“住手，不可对本门祖师爷大不敬！” 　　鸣鸿仙尊在上，怎么会有人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啊！ 　　“喵？”那少年闻言回头。 　　论长相有点面生，但只要看一眼他发间冒出的两只橘色猫耳朵，就能认出是猫师弟。 　　“猫师弟，你这是在干什么？” 　　“喵，老沐没跟我通气，我也不知道老沐变成啥了，干脆每个都锯一锯，试试是不是真的。” 　　乐源随口就是一通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在众人到来之前，他快速对自己施加了新学会的言灵咒“不被识破”。在他说话之际，无形的降智光环扩散了开来。 　　“原来如此。” 　　“猫师弟，祖师殿的东西可不能乱碰。我把还真术教给你吧。” 　　“喵喵。”猫耳少年乖乖地把木锯背到了身后。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单手结印，念诵“天君有令，速速显形”。 　　这个术法不难，但是挺烧灵力。 　　乐源对着那尊巨大塑像试了试，点点头：“我学会了，多谢师兄喵。” 　　跟着众人在祖师殿里又转了一圈，当然依旧是徒劳。乐源道：“饲主可能趁我不注意时离开了吧，我出去找找。” 　　抛下这句话，他就提着锯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一群人在祖师殿里面面相觑。 　　“为什么我心里，老感觉哪里不对劲？”有人说。 　　“到底哪里不对劲？”说话者再次不甘心地拍了拍殿门。 　　怎会是真的门板，啊？ 　　“你不觉得猫师弟随身带着一把锯子，很突兀么？” 　　“确实从来没听说过，他和沐雪风有锯木头的爱好。” 　　“嘶，难道——” 　　犹如醍醐灌顶，这群人齐齐往外望去。 　　毕竟不是罗师父亲口说出的“不被识破”言灵咒，效果有限，被短暂蒙蔽的众人很快就醒悟过来。 　　“老沐不妙，他们追过来了！”回头望去，乐源惊呼道。 　　出了祖师殿不远，那把木锯就变回了沐雪风，站在乐源身边。 　　“启动方案六！我帮你引走一些。”乐源快速说道。 　　话音未落他就招来一片雾气，在雾散之前幻化成了沐雪风的模样，和沐雪风分头往两个方向飞去。 　　“又来？”后方的众人也很头疼，只得分成两拨人各自追赶。 　　过了一会儿，他们追上了其中一个，将其团团包围。 　　“止步吧，抓住你了。” 　　“喵喵？你抓住谁了？”被拦住的那位，瞬息间变成了笑眯眯的猫耳少年，怀里的小橘猫也变成了一个红眼睛小黑龙布偶——多日以前，在鲛人岛射箭获得的奖品。 　　“是你啊……又被骗了。”有人叹气。 　　“这不是赖皮吗？试炼还带找人帮忙的。”有人不满。 　　“怎么啦怎么啦，他养了一只聪明能干懂幻术的灵猫，你嫉妒啦？”猫耳少年抱着小黑龙大声哔哔。 　　另一边，沐雪风将遁术催到极致，将数名追兵甩在了身后。 　　那里似乎—— 　　眼角扫到了某处，他蓦然心中一动。 　　半山腰间有棵倾倒歪斜的老树，虬结交错的树根裸露在外，扒在山岩上，从树躯上垂落着数条叶片浓密的藤萝，宛若一道翠绿的帘子。 　　他依稀感觉，藤萝背后有个足够藏身的空隙。 　　沐雪风飞了过去，伸手扒开藤条，果然内有乾坤。比他想象得更大，竟是一个房间大小的山洞，略带潮湿的地面上生着几丛杂草，和一小丛野蔷薇。 　　他闪身而入，将藤条恢复原样。有藤萝和树根遮掩，山洞里光线昏暗，从外面望去，绝对看不到洞里的情形。 　　沐雪风从袖中拿出一张传讯符，里面传出声响：“老沐，你没被追上吧？” 　　“没，我找到地方躲了起来。” 　　“你在哪？我去找你。” 　　“在抱朴峰附近，你先不必来。我在这待一阵子，这里很隐——” 　　没等他把“蔽”字吐出来，余光里那丛野蔷薇就似乎动了动。沐雪风眉头微蹙，一挥袖，如雪刀气削向了花丛。 　　“别别别，沐道友，有话好说。”野蔷薇丛里冒出一个声音，连花带叶地蹦了起来，往旁边挪了挪躲避刀光。 　　听起来像是徐敏。 　　“是啊。” 　　“咱们都是来避难的，别动手。” 　　“地方很大，待得下。” 　　那几丛杂草也发出声响，七嘴八舌的，各个都是不同的嗓音。 　　沐雪风脸黑了。 　　这个不起眼的山洞里到底藏了多少人？ 　　“你们都会幻术？”他又带点惊讶地问道。 　　本届弟子中，师从罗师父学习幻术的只有两人，圆圆算是幻术大成，徐敏则是个半吊子。没有师父教导，幻术并非是能轻易习得的，他有幻典才学会了变成门板，其他人应该一窍不通才对。 　　“你没听说过幻影草么？只要将一枚叶片在掌心捏碎，就能幻化为草丛一个时辰。”一丛杂草说道。 　　“是啊，去年年底，药园刚丰收了一批幻影草。”另一丛草说。 　　这几丛杂草，似乎都是仙缘大会上加入药园的弟子。 　　“老沐咋了，你不是说那里很隐蔽吗，怎么听起来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嘶，你该不会被发现了吧！”传讯符里再次传出声响。 　　“没被发现。”沐雪风语气僵硬，“我要换个地方了。” 　　这还怎么待得下去！ 　　抱朴峰前，正有几人往歪斜的老树飞去。 　　其中一人笑道：“这里有个山洞，当年春试时我就藏过，去看看呗，万一能捉到一个？” 　　“这地方我还是头次听说。” 　　“哈哈，我倒是早就来过。”第三人道，“昔年我和两三好友在洞中饮酒，昼夜不知，喝到烂醉，连经义课都忘了上，被吴师父揪着耳朵骂。” 　　他们停留在老树前方，稍稍留意，就发现垂落的藤条上有过拉扯的痕迹，还脱落了两片叶子。 　　“哟，洞里的是哪位师弟，抑或师妹啊——” 　　几位师兄朗声笑着，一个个拨开藤萝，钻进了山洞。 　　地面上长着几丛不起眼的杂草和一丛野花，他们扫了一眼微觉异样，还不待仔细探查，就被山壁上的那扇门攫住了目光。 　　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门。 　　不会吧，这也太明显了？ 　　想随手抓一只，难不成竟抓到了一条大鱼？ 　　亲手捉住沐雪风，这战绩可得在星罗小界里狠狠炫耀一通！ 　　三人脚边，那几丛杂草野花在暗地里瑟瑟发抖。 　　因为头顶发光暴露也就算了，为什么，我们寻觅了好久，如此隐秘的角落都能被找到？？ 　　话说那扇门真的是沐雪风吗？我们都没看清，门扉就从山壁上浮现了出来，而沐雪风一晃之间就不见了人影…… 　　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 　　一走进那扇骤然浮现的门，背后的门就自行合拢了。 　　沐雪风回头望了一眼，沿着黑洞洞的甬道往前走去。 　　这条山腹中的小道通往何处，他确实不知，只是好奇想去看看。 第98章 支棱起来啊 　　“沐师弟, 出来吧！”三人围住了山壁上的门。 　　门板毫无反应。 　　“非要让师兄使用还真术么？” 　　须臾间，当着三人的面，那扇门如一滴水融入河流, 消失无踪, 只留下一面光秃秃的石壁。 　　“……沐师弟的幻术, 都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山腹深处, 一个人影正翘着脚躺在床上，往嘴里扔一片零食，喝两口冰饮, 同时津津有味地看着什么。 　　“啧, 怎么外面又在吵吵闹闹的？换班以前，我听说这处洞府入口偏僻, 颇为清静, 是个宅居的好地方。怎么我搬进来以后，却是五天一小吵，十天一大吵？” 　　“那帮钧天道院的弟子就不能好好清修吗？” 　　“别又丢下一堆垃圾破烂空酒壶在洞口, 害我费心收拾……” 　　“呸, 比狗还嫌！” 　　人影一边抱怨着，一边打了个呵欠，揉揉酸涩的眼睛。昨晚熬夜了，人不是很精神。 　　咦, 在洞口徘徊的那个气息, 有点熟悉啊……好像就是我要等的那位？迷迷糊糊中, 人影感知到了什么, 挥挥手, 放行。 　　洞口旋即出现一扇木门。 　　“哎呀，不对, ”下一刻，人影就眼神发直，慌乱叫道，“他的气息不对！我好像把不该放的人放进来了！” 　　一弹指，召出一朵火焰飘在身前，将四周照亮。沐雪风一路往前行去。 　　已经在甬道里走了一炷香时间，还没见到尽头。 　　他不禁心想，究竟是什么，能在道院的眼皮子底下藏得这么深？ 　　总不能是穿山甲吧。 　　曲折幽深的甬道上，一盏壁灯都没有，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界的喧嚣动静，什么都听不到了。 　　哗啦，哗啦。 　　忽然间，沐雪风听见了浑厚浩大的水声，像在某片极为宽阔的水域上，涌动着滚滚波涛的声音。 　　在昏暗狭窄的甬道里突兀响起，几乎像是一种幻觉。 　　少时，沐雪风停下了脚步。他的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湖。 　　山腹之中，容得下如此阔大的湖泊吗？ 　　他留意片刻，又察觉出了异常。看得见波光粼粼，听得见浪涌之声，却感知不到一丝潮气，不像真的有水。 　　这亦真亦幻的湖泊里，流动的并不是水，而是……光。 　　湖是假的湖，湖畔却像模像样地有个渡口，停泊着一只老旧的扁舟。若是乘舟而渡，不知会渡往何方？ 　　不待他仔细多看几眼，眼前的景象就变化了。 　　波光水影消散，面前变回了一堵冷冰冰的石壁，石壁上有个门。 　　又是门。 　　“哎呀小道友，”石门打开，一个脸色蜡黄的老道人探出半个身子，朝他摆摆手，“劳烦你原路返回吧。你来早了，现在还不是你该来的时机！” 　　虽然是我不小心把你放进来的，但我能坦率承认吗，嘿嘿。 　　随着石门敞开，影影绰绰的低语声也从门内流泻而出，似乎里面还不止老道人一个。 　　“此处是冥河，你是勾魂使者？”沐雪风问。 　　“不、不是，以后你会知——”老道人话未说完，就见沐雪风身形如电，瞬间越过拦在门口的他，闪进了石室内。 　　沐雪风环顾四周。 　　屋里凌乱不堪，到处散落着杂物，但是没有人在。他的目光停留在发出喧闹声的那个物件上面。 　　那东西就躺在石床上铺的被褥上，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透明琉璃，仿佛水镜般呈现出某处的画面。 　　画面中的女子姿容秀丽，发上佩着繁琐沉重的饰物，半笑不笑地说道：“那就赏夏常在一丈红吧，就算用她的血，为宫里的枫叶积点颜色……” 　　？凡人间的宫闱争斗吗，有何窥看的必要。 　　“你、你怎么不打招呼就闯进来了！”老道人面色惊慌地叱道。 　　“你不是卖老鼠药的么，”沐雪风嗤笑一声，“为何屋里没有囤积的鼠药？” 　　“你、你还记得啊。”老道人心虚。 　　去年年初，他在附近城镇支起摊子卖老鼠药，卖了几天终于等到老大吩咐的那只小橘猫。于是他将一包鼠药搭个铃铛，卖给了那只猫的饲主。 　　早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你找上门来想干嘛，我这里不包售后啊！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给圆圆的铃铛又是什么东西？”沐雪风质问。 　　一照面，他就闻出了这老道人身上的妖气，是个黄鼠狼精。不声不响地住在如此诡异的地方，身上肯定大有秘密。 　　甚至还很眼熟，就是当初那个卖耗子药的摊主。 　　那包鼠药是圆圆执意要买的，至今连纸包都没揭开过，完完整整地收在自己储物戒里。但老道“随手搭送”的那枚铃铛，却似乎颇有来头，圆圆每天修炼时都要用。 　　“小、小道隐居在此罢了，那枚铃铛也是偶然得来的。你那只猫灵巧可爱，见之心喜，我便顺手送给了它。”黄鼠狼老道还在不死心地说瞎话。 　　可惜，像这种不曾加持过“不被识破”降智光环的瞎话，肯定是骗不了人的。 　　“呵，”沐雪风冷笑，锐利的目光扫视石室，“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你都从何处得来？” 　　床头柜上摆着个表面结有一层冰霜的透明细瓶，瓶身不似琉璃，不似水晶，更非金铁陶瓷等等，是种从没见过的材质。瓶子里的红棕色水液，微微泛着泡沫。 　　沐雪风还真的认识。 　　——他在和圆圆一起经历的幻境里喝过。乍一口灌下去，很呛很怪异，多喝两口，却又莫名地痛快。 　　瓶子旁边的明黄袋子，也是以某种奇异材质制成，上写“%@薯片”，撕开了一个口，里面像是油炸香芋片。 　　“呃，小零嘴而已。”老道人愣了一下，“是我远渡重洋，从某个遥远的所在搞来的。” 　　“一个叫做地球的地方？” 　　地球是圆圆上辈子的故乡，圆圆告诉过他。 　　“嘶，”老道人彻底绷不住了，“你连这都知道了？！” 　　“一五一十，都交代出来吧。” 　　沐雪风索性找把椅子，用了个避尘诀清掉上面的积灰，坐了下来。 　　顺便瞄了一眼搁在床上的那块方形琉璃。不见老道人灌注灵力维持水镜之术，依然在坚持不懈地呈现某处凡人宫廷里的情景。 　　在他与老道人说话的这段时间，方形琉璃中突然在笙箫作配下开始唱歌，满室回荡着“旧梦依稀 往事迷离春花秋月里……” 　　黄鼠狼老道的脸都皱成了苦瓜。 　　“小道只是一个看门人，烛龙大人吩咐过，不能随意插手此界事务，以免造成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他朝沐雪风作了一揖，“放过小道吧，该不该说，我也不知啊……” 　　“烛龙？”沐雪风皱眉，眼底闪过一丝狂乱的意识。 　　某个记忆被唤醒，意识海中掀起了大浪。在心神彻底紊乱之前，他强行停滞了意识，清空脑海，将紊乱压制了下来。 　　老道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暗暗叹气。 　　他当然认得面前这位正是应龙帝君的转世身。就算如今只有金丹境界，他也不敢不恭敬。 　　说起来，上一位前辈离任时跟他讲过，应龙情形不妙。不过依照卜算，在自己的任期上就会逢凶化吉，了结一切，自己便能早日结束外派，回到地球上逍遥快活—— 　　没网没电，薯片虾条饼干冰阔乐都要趁放年假回去时抓紧囤上一批，更别提什么外卖快递，这日子咋过啊！ 　　唯一的好处就是此界灵气浓郁，吐纳时比地球上容易百倍。但是对放弃飞升咸鱼躺平的黄鼠狼老道来说，也算不上多大的优势。 　　唉，应龙帝君，你支棱起来啊！ 　　我这眼瞅着，是要加班的意思了。 　　“看门人？”平息了意识海中的躁动，沐雪风道，“你守的是洞外的那扇门，还是……那片无水湖泊上的渡口？” 　　“唉。”眼见应龙一副不依不饶问到底的样子，黄鼠狼老道决定摆烂，反正迟早也要知道的，“外面的山洞，不过是一圈无关紧要的围墙。我守的是后方的门，也就是你说的那片湖泊。” 　　“渡过湖泊，会到达何处？” 　　“地球。” 　　老道回答之爽快，让沐雪风一怔。 　　“就这么容易？” 　　“对啊。一个灵气贫乏的低等小千世界，找到路，自然很容易进。”老道又摇摇头，“不过现在，还不是你进去的时机。” 　　“什么时候才是？” 　　“待到水到渠成的那一天，你就会知晓。” 　　“水到渠成……”沐雪风喃喃。 　　圆圆的故乡，他当然想去看看。如今确实不到时候，他身上还背负重担，还有亟待解决的仇敌。 　　“你给的铃铛又是什么？” 　　“一件能帮点小忙的法宝罢了，烛……主要是和你的猫很配。你那只猫，毕竟和我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关照关照它，很正常对吧。”老道人擦了擦额头的汗。 　　别问了应龙帝君，要是说了不该说的，我怕被烛龙大人扣薪。 　　显然，沐雪风并没打算放过他。 　　“你卖的老鼠药，就是真的老鼠药？” 　　“是啊，我亲手用纸包分装的□□，你试用过没？很好使的。” 　　“……用不上。”沐雪风说着，就把那包老鼠药原封不动地拿了出来。 　　他望向塞在墙边柜子里的一袋没拆过的“%@薯片”：“那也是地球上的特产？” 　　“啊，对。”老道带点纳闷地答道。 　　“用这包鼠药与你换。” 　　“啊？？” 　　“或者用灵石来换？” 　　“呃……算了，随你。” 　　就当，就当与帝君结个善缘吧。 　　黄鼠狼老道一脸肉痛地看着沐雪风放下那包老鼠药，把一袋薯片收进了储物戒里。 　　我最爱的黄瓜味！ 　　“老沐老沐，你在哪呢？”室内突然响起的一个声音，解救了黄鼠狼老道。 　　沐雪风从袖底掏出了沉寂有一会儿的传讯符，乐源的语声隔着虚空传来：“你找到躲藏的新地点了没？” 　　“找到了，暂且安全。”沐雪风道。 　　“我去找你？” 　　“不用了，这地方比较难寻，”沐雪风沉吟片刻，“圆圆，你先回家，不必等我了。待到春试结束我再出来，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来自故乡的特产，圆圆会喜欢吧。 　　“喵喵？你从哪变出的礼物啊，行吧我回家等你。” 　　联络掐断了，乐源望着手里的传讯符发呆。 　　这玩意很好用，也不贵，缺点就是一次性的，使用一天便会失效。在春试结束以前，倒是可以随时联系上饲主。 　　他咋这么快又寻到了一个躲猫猫的好地方，而且不知从哪弄来了礼物？ 　　该不会老沐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起来，顺手从地里挖出了什么宝贝吧。 　　话说我刚才是不是出了幻觉？ 　　借助传讯符通话时，对方的声音很清晰，背景音就比较模糊了，乐源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句“宁可枝头抱香死”…… 　　“这，这位小道友，”黄鼠狼老道看着安然端坐在椅子上的沐雪风，“你这是要？” 　　像是坐下就不打算走了。 　　“麻烦让我待上几个时辰。” 　　“哦……那您自便。” 　　黄鼠狼老道默默地拿起了自己的平板，继续看起了甄×传。 　　不一会儿，他发现沐雪风也在看，于是再默默地把平板电脑推过去一些。 第99章 街溜子 　　这恐怕不是在以水镜之术, 窥看某个凡人宫廷？ 　　沐雪风看了一会儿，瞧出不対。 　　画面中，刚刚才是白天, 眨眼间天就黑了。每个人说话前, 底下还会浮现一行台词——倒像是在照本宣科, 出演戏剧。 　　“这里呈现的也是地球上的景象？”沐雪风冷不防问道。 　　“啊？”黄鼠狼老道正看得入迷, 沉浸其中的情绪一下子被打断，“算是吧……呃，也不算？这是演戏用的, 专门搭的布景。” 　　老道点了暂停, 把甄×传窗口最小化，寻思了一下, 打开一部都市青春片：“地球上, 如今是这副景象。” 　　那是部著名的撕逼片，老道跟风下载了，没能看下去, 点开后就按上次退出时的进度继续播放。只见屏幕上的女人, 软绵绵扇了対方一耳光：“你再骂顾×试试看。” 　　“呃，”老道有点尴尬，赶忙解释道，“……其实地球上也没有随随便便就打人。” 　　主要是他不爱看都市片, 平板里就没存几部可以拿出来给应龙看看。老道平时喜欢看古装仙侠片, 一边看一边大骂“不还原”“瞎扯淡”“为什么烛龙大人是反派”的那种。 　　“地球上很安全？”沐雪风没在意他的解释, 又问道。 　　看上去都是凡人。起了冲突, 也不过就是扇扇巴掌。 　　“呃, 要论安全，确实比动不动杀人劫宝的此界安全多了。当然也有不少恶人, 不过咱是妖嘛，修为在身，谁能打得过咱，活得就很滋润。” 　　“你似乎很想回去？” 　　“想啊！”老道一拍大腿，两眼放光，“那可太想了，我天天都在想念炸鸡烧烤啤酒火锅串串香……” 　　想归想，也要帝君你支棱起来啊，老道在心底补充道。 　　见这家伙一副口水都快流下来的样子，沐雪风道：“你说的，都是吃食？” 　　“嗨呀，地球上吃喝玩乐的花样都挺多，比此界有意思多了。小道老啦，单单就爱一个吃字，年轻人玩得可花了。不像此方世界，凡人低贱如泥，修者天天在修炼一事中钻营，没意思，没意思。” 　　沐雪风沉默了。 　　如果是圆圆，他会更怀念地球……是么？ 　　见应龙不再开口，老道便打开甄×传的窗口接着看。 　　好、好亮！过了一会儿，专心看剧的老道，眼角似乎瞥见了强光。 　　一回头，老道乐了。 　　应龙仍坐在那里，身子倚着靠背，脸上不知何时盖了个疑似动漫同款的红色眼罩，一双硕大的乌黑眼睛睁开在眼罩上。一道冲天光柱，笼罩全身。 　　一时间，老道竟不知道该先吐槽那个眼罩，还是该吐槽突然变成灯泡。 　　这眼罩是那只猫给他的吧。帝君看宫闱秘史看不下去，戴着眼罩假装睁眼，也算是给我一个面子？ 　　“怪了，人呢？” 　　远远瞧见抱朴峰上的光柱，一群人犹如饿虎扑食冲了过去。绕着抱朴峰转了好几圈，就差把整座山峰翻过来抖搂一下了，却只见光柱，不见人影。 　　总不能是个穿山甲精，打洞一直打到山腹深处吧？那也该留有洞口，且闹出很大的动静才対。 　　众人陷入茫然。 　　和饲主通完话，乐源独自回到了伴莲居，一龟一蛟都留在家里看家。 　　小楼前方，一扇门板大喇喇地躺在地上。他和老沐昨晚连夜卸下来的，还在门板背后写了“不是这扇门”几个大字。 　　砸倒一个，也算派上了用场。 　　乐源把门扶起来想装回去，试了试，发现不会。 　　算了，等老沐回来再装。 　　待在院子里吃了点零食，练了会儿幻术，小橘猫坐不住了。 　　抬头就能看见几道飞快移动的光柱，身后追着乌泱泱一大群，感觉外面很热闹…… 　　他又跑了出去。 　　喵哈哈，别人被追得鬼哭狼嚎，我在津津有味地旁观。拥有豁免权的滋味，可真爽啊！ 　　小橘猫开始在道院里大摇大摆闲逛，还叼着一根鱼干边走边吃，俨然一个街溜子。 　　突然想起了什么，小橘猫顺手把琉璃洞天的出入令牌——一棵小叶芽掏出来，按在了脑袋上，让它晒晒太阳。 　　这棵小叶芽早就结了花苞，似乎很快就会开花，但是存进储物空间之后，叶片依然鲜嫩翠绿，却彻底停止了生长，显然还是需要阳光雨露的。 　　老沐到底在哪啊？怎么一直没看见他。 　　转悠半天，见前方聚着一堆人，小橘猫混了进去，打声招呼：“嗨，你们看见老沐了没？” 　　猫还没化形，无法直接说人话，魔音号角宛如一个外置发声器官，常常悬浮在猫身侧。 　　当然，驭兽峰弟子看到这枚号角，心头便会涌出另一番滋味——不禁联想到于师姐养的那只狰兽，脑袋上用白布包了很久。 　　“猫、猫师弟？你怎么来了。”看到小橘猫，有人一惊。 　　“居然向我们打探消息？” 　　“你是故意跑来扰乱我们视线的吧？！”还有人提出了阴谋论。 　　如今大家也摸清楚了，沐雪风看着高冷，其实不去主动和他作対，在他装逼的时候顺着点他，他还算可以相处；但他养的这只猫，别看外表可爱，却是坏心眼子贼多！这一点倒是随了猫的师父，九尾狐罗浮。 　　“喵喵？上次是骗你们的，但这回是真的，我把老沐给搞丢了，他跑哪儿去了我都不知道。” 　　小橘猫说。 　　然后又嘿嘿一笑：“不过，老沐说他给我带了礼物，等他出来就知道是啥了。” 　　开、开花了。 　　众弟子们看呆。 　　顶在小橘猫头上的小叶芽，在它得意洋洋地说“给我带了礼物”的时候，应声绽开了一朵小黄花。 　　猫在炫耀，头顶的小花也在炫耀。 　　竟然被一只猫给闪到眼睛了！——为什么躲起来还能找到礼物？ 　　膳堂药园这类地方，倒是能买到零嘴灵草之类的，难道有人暗中包庇收留了沐雪风？但也不可能躲过梧桐叶发光啊。 　　没人知道饲主的下落，小橘猫只好继续游荡。 　　到了中午，跑去膳堂吃午饭。 　　“今日该是春试吧，沐师弟没和你一起么？”刚巧季语芙季师姐也来吃饭，她端着餐盘，在対面落座。 　　“喵喵，他不知道躲哪了，叫我自己玩。” 　　说这话的小橘猫打死都不会想到，这时候沐雪风竟然在看甄×传，而且还看睡着了。 　　“対了，师姐，你有没有想过养一只灵猫？”小橘猫问道。 　　他和季师姐有过几次接触，感觉人还不错。蓬莱仙会结束后，季师姐自掏腰包贴了五万灵石给自己和饲主去拍卖会开眼界——当然，也只是开开眼界，可见手头宽裕，养得起猫。乐源还撞见过一次她购买沈师姐的猫咪画。 　　综合考虑下来，季师姐符合给灵猫们择饲主的要求。像余梦松那样远近知名的猫痴，毕竟是比较少见的。 　　“灵猫？猫师弟要介绍同族与我认识么，”季语芙面露欣喜，笑道，“好，我早就想养一只了。” 　　“喵喵。”小橘猫从令牌里掏出了一个金色卷轴。 　　手头还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卷轴，乐源也分不清，不知道师姐会得到哪只。 　　季语芙接过卷轴，划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了卷轴上。 　　光华一闪，一只毛色洁白的小猫出现了。 　　“咪呜？”小白猫站在桌面上，好奇张望。 　　哟，是那个挺乖的小姑娘，她和师姐应该能处得很好。 　　“小猫咪，”季语芙眼带温柔，轻声软语，“喜欢吃鱼吗？我给你拿盘鱼来。” 　　“咪~”小白猫点头。 　　“喵喵。”季师姐起身拿鱼去了，小橘猫打招呼。 　　“猫弟弟！”小白猫叫道。 　　“哼哼，你叫什么呢？别忘了，你的主人可是我帮忙找的。”小橘猫瞪着死鱼眼。 　　“喵，谢谢猫弟弟~” 　　啊，她的猫形态确实比自己稍微大一点……年龄是骗不了猫的。 　　虽然小白猫坚持叫猫弟弟，但是有个同族边吃饭边闲聊，听小白猫讲讲猫群里的事，感觉也不错。 　　乐源发现了，两脚兽们都喜欢看两只猫互相“喵喵”来，“喵喵”去，哪怕一点都听不懂。连季师姐也是这样的，边吃饭边笑着看猫们聊天。 　　饭后，小橘猫又跟着捉人的大部队到处奔走。在同窗们被逐一逮捕的时候，喵喵几声，幸灾乐祸。 　　咦，饲主就真找不着了啊？ 　　《惊！一男子在躲猫猫时失踪》 　　还好有传讯符可以互相联系，失踪男子家属目前心态稳定。 　　春试在今天入夜时截止，比秋试的时间要短上不少。光是瞧热闹，小橘猫都要生出同情心了。 　　坚持得越久，被迫害得越惨。 　　梧桐叶片不定时地发光，随着场中人数变少，随机点名也更加频繁，最后留下的几个，人均都要被追十几次，每次一发光，就要使尽手段亡命奔逃，寻觅下一个躲藏地点。 　　明月初升，一声钟鸣，春试正式结束。 　　分别藏在道院某处的几人，长长松了一口气，几乎要喜极落泪。 　　终于解脱了！ 　　弟子们从各个方向飞来，汇集在了八卦广场上。如能出示一枚梧桐叶，就算过关，否则出局。 　　小橘猫也在人群里等候。 　　“沐雪风呢？”大家面面相觑。 　　“他是不是忘了时间？” 　　“把人给躲没了？” 　　“别看我，我也……”小橘猫道。 　　喧嚣议论之声达到顶峰时，一道身影从天际飞落。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沐雪风白衣胜雪，姗姗来迟。 　　他平时多穿深色、玄色的衣物，仅有一件白衣，上次穿，还在秋试时。 　　秋试场地在风雪飘飞的小寒山秘境，一片银白天地里，他再穿件白的，很难说不是故意为之——至少被他如小鸡仔般撵着到处逃跑的同窗们，都是这么认为的。本来他跑得就快，又能打，还穿件与雪地同色的衣服，狗，简直太狗了。 　　如今春试穿同一身，也算是有始有终。 　　但见在场众人，除了早早出局的那些，其他人都是狼狈不堪。有灵力枯竭大口喘息的，有头发散乱的，有衣角被树枝刮破、蹭上泥的，唯有沐雪风神情冷淡，气息平稳，白衣上片尘不染。 　　他走上前，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未被收缴的梧桐黄叶。 　　可恶啊，又给他装到了！ 　　没人说话，人人都在心底哀嚎。 　　“喵喵。”小橘猫快乐地迎了上去。 　　龙傲天基操罢了。 　　虽然猫也不懂是怎么做到的，但今天饲主也是一名合格的龙傲天呢。 　　和饲主并肩离开，小橘猫问道：“你到底躲哪了？还有，我的礼物——” 　　礼物是啥呀！ 　　自己和饲主刚刚脱贫，也不想要多贵重的礼物，但只要是饲主送的，乐源就很期待。 　　报以回答的是一片沉默。 　　“喵？” 　　小橘猫转头看去，老沐的脸色，像有些不対劲。 　　片刻后，沐雪风道：“是包吃的，被我吃掉了，以后再给你买。” 　　“喵？有多好吃啊，你咋能这样！”小橘猫吵吵嚷嚷起来。驾着竹蜻蜓“嗖”地冲过来，咬一口沐雪风的手，又“嗖”地飞走。 　　心里却在奇怪。老沐没至于这么贪吃，会把说好送我的礼物吃掉，他根本不是这种性子…… 　　到底咋了？ 　　去膳堂的一路上，小橘猫都在拿眼角偷偷瞟饲主。 　　吃晚饭的时候，沐雪风也一语不发。 　　自闭了吗…… 　　饭后回到伴莲居，沐雪风先把倒在地上的那扇门装上了。不愧是修习了“秘法·木工入门技艺”的人，干起活来像模像样。 　　接着回屋修炼。 　　窝在旁边的小橘猫，将猫眼悄悄睁开一条缝。饲主没在打坐，静静地抬眼望向窗外。 　　月色倒映入他的眼睛，那里不再是如岩浆般的血红，而是一片漆黑。 　　却是空空洞洞，失魂落魄的黑。 　　怪了，别人因早早出局而懊恼，饲主根本没被抓到，还当众装了一次比，他却好像把魂给弄丢了。 第100章 证都没领 　　“喵喵。”小橘猫叫了一声。 　　待沐雪风看向自己, 猫爪递出了一朵小黄花。傍晚时分乐源把戴了一天的小叶芽收起时，看到开花还愣了一下。这朵好不容易绽开的花，现在被无情掐掉, 送给饲主。 　　别自闭了, 送你一朵小花花~ 　　沐雪风微怔, 将这朵柔嫩小花接在了手心。 　　“多谢。” 　　“喵。”咱俩谁跟谁啊, 你客气啥。 　　“你还没睡……没修炼？”沐雪风道。 　　啧，说漏嘴了？虽然确实，我每天修炼着修炼着……就睡着了。 　　“喵喵。”你不也该修炼了吗, 就别瞎想些有的没的了。小橘猫主动爬上了饲主盘膝而坐的腿, 团成一个毛球趴好。 　　自己好像会追逐月光，无意识地在床上蠕动, 最后总会紧挨着饲主, 今晚就直接快进到最后一步吧。 　　温热的手掌摸了摸猫头，小橘猫闭着眼睛蹭了蹭他。 　　睡觉睡觉！啊不，是修炼修炼。 　　将饲主的腿作枕头, 如月光般温和纯净的灵力在体内涌动, 浑身轻盈舒畅，小橘猫很快就睡着了。 　　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没事的老……沐…… 　　没有听见猫的心语，望向小橘猫的那道目光, 仍是晦暗的。 　　误打误撞地遇上黄鼠狼老道时, 沐雪风最初没想多少, 还换了一包薯片打算带给圆圆。 　　直到一段早就被他抛在脑后的记忆, 蓦然从心头涌现。 　　如冰冷的毒蛇, 缠绕他，困住他。 　　多年以前, 晴朗的上午，一个鸡皮鹤发的老道人看到了街边玩耍的他。 　　“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久留之处必会遭逢灾祸，也会给身边人招引不幸。” 　　你是个卖转运符的江湖骗子吧？可笑，这种鬼话会有人信？ 　　年幼的沐雪风嗤之以鼻，没有搭理。 　　那老道人便去找他的舅舅，两人在后园里说话。沐雪风藏在外面的花丛里偷听，他好奇那老道要编排些什么。 　　果然是陈词滥调，说他是个招引祸事的不祥之人。舅舅却听得频频点头，不时附和。 　　待到两人从后园走出来，看到了钻出花丛的沐雪风，不等舅舅开口，沐雪风转身就跑。 　　舅舅会说什么，他已经猜到了。 　　起初两三天，他在附近的街头游荡。他是几条街上的孩子王——因为他特别会打架。第一天还有别的孩子找他玩耍，邀他回家吃饭，后来似乎被大人们告诫，全都开始远远地躲着他走。 　　所谓的血缘之亲的舅舅，也从来没有找过他。 　　沐雪风年纪虽小，却心高气傲，当然不可能主动回去。所以他越走越远，离开了从小熟悉的那几条街。 　　他已经知道，他在那个“家”里，是讨嫌的了。 　　流浪的前几晚，月色都很亮。他披着明亮冰凉的月光，饿着肚子，茫无目的走在寂静的空巷里，就像是路边所见的那条……丧家之犬。 　　幼小的他没有落过一滴眼泪。宁愿扬着嘴角，嘲笑弃他之人的愚蠢。 　　沐雪风再度抬眼，望了望窗外。 　　今晚的月色，一如许多年前。 　　不曾落泪的他，其实一颗心也没有坚硬如磐石。只不过因为傲气，将伤口硬生生遮掩罢了。如今遮掩的血痂被撕开，伤口敞露了出来，是一大块血淋淋的，被挖得空洞的豁口。 　　圆圆…… 　　我问过他还会不会回去，他的回答是，“回不去了吧？” 　　其实很容易，只要渡过一个湖泊。 　　我不能去，是因为我出生于此，与本方世界牵涉太深。那里却是圆圆的故乡，是他生活多年的地方，他当然能回。地球上很安全，令人向往，是他怀念的故里，他总归是要走的。 　　我没有……没有能说出那句话…… 　　沐雪风的意识开始混乱，想起自己心魔发作时，对圆圆说过“别离开我”。 　　他只说出了前半句。 　　仿佛有一只手掌，狠狠攥住了心脏用力拧紧，他痛楚地大口喘息起来。 　　天煞孤星的命格？ 　　多年以来，沐雪风憎恨那个多事的老道人，却也渐渐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我是。 　　我是天煞孤星。 　　从捡起那只小猫起，结局就已…… 　　他捂住胸口，喘息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老沐？小橘猫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吓了一大跳，连忙变成人形将饲主抱住。 　　你怎么像发病了？修道者也会生病吗！ 　　“我去找、找大夫？” 　　“不必，我、我没事。”沐雪风倚靠在他肩头，低低地，虚弱地说。 　　呼吸逐渐变得轻而慢，倚了一会儿，他像是缓过来了。 　　这、这像是过呼吸？乐源也稍微松了口气。老沐到底胡思乱想了什么，能把自己搞到——身体被反手抱住了，乐源双眼睁大，又是一个深沉的、带着急切的亲吻。脑子里嗡的一声，纯情少年被吻到了晕晕乎乎，不知不觉被按在下方，倒在了床榻上。 　　耳畔，是沐雪风轻声在问：“若有机会，你想不想回到地球？”那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缥缥缈缈。 　　沐雪风凑得太近了。鼻尖相抵，炙热呼吸缠绕，乐源看不清他的脸，只好笑着说：“想啊，不久前我刚做了个回去的梦，你知不知道，我妈叫你——”叫你小雪呢，嘿嘿！ 　　这句话被落下的亲吻封住，没能说完。 　　脸颊上沾到了湿润发烫的什么。 　　无暇思考，就被一个又一个吻扰乱了心神。不知天，不知地，乐源也拥住他，回应着他的吻。 　　直到眩晕和激情过去，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 　　良久，乐源在入睡以前，听见了一声“好”。 　　第二天醒来，乐源一出小楼，就闻到了粥香。 　　沐雪风居然在做早饭。他表情平静，看不出昨夜心绪紊乱的影子。 　　这家伙虽然会厨艺，但也算不上兴趣爱好，平时能偷懒就偷懒，道院里有食堂可以吃，他就不做饭了。今早这么积极，该不会是因为把说好送我的礼物吃掉了，在补偿我吧？ 　　小橘猫变成人形，和黑蛟小黑、玄龟桂小虾一起围坐在桌边。 　　端上桌的是热腾腾的白米粥和清爽小菜。虽然简单，但吃得舒适。 　　吃完早饭，小橘猫去罗师父的心月峰上学幻术。昨天是春试，所以没课，今天就不能到处闲逛当街溜子了。 　　走的时候，沐雪风在厨房里默默收拾。 　　啧，我家龙傲天还挺贤惠——龙傲天该是这样的吗，总感觉有点奇怪？ 　　开着竹蜻蜓飞走的小橘猫，浑然不知自家饲主正注视他的背影。 　　沐雪风收拾完厨具，便出了门，来到钧天道院里储放常用物品的蕴灵殿。 　　“要买结婴丹？”看守蕴灵殿的执事道，“殿中只有二品以下的丹药，高阶结婴丹收在宝光阁里。” 　　结婴丹是金丹修士用来辅助突破的丹药，品阶越高，效果就越好。当然，如果天赋极为出众，无需丹药也有一线成功结婴的可能。 　　若是小型宗门，有结婴丹兑换就不错了，哪还能讲究品阶。钧天道院毕竟是此方世界的顶级宗门，一品甚至天品结婴丹都有存货。三品结婴丹要五十万灵石，二品要八十万灵石，一品则需两百万以上，至于天品，就不是单纯用灵石可以兑换的了。 　　“就买三品。”沐雪风不假思索地说道。 　　他储物戒里总共不到百万灵石。从青莲剑宗获得的那两百万，当时先由圆圆收着，他也没有再要回来的打算。 　　家底再次掏空，只换回了一个装着结婴丹的小玉瓶。 　　沐雪风接着去问剑峰寻师父云逸。 　　性格使然，他与这位师父不算亲近。但一年以来，他也算尊师敬长，云师父教导他也很尽心。 　　听完了他的来意，云逸眉头深皱，话语里是压抑不住的怒意：“你太心急了！二十岁结丹，已是千百年难遇的天才，你还想要怎么快法？你最该做的，是把心境好好调整圆满。你去魔域纵然能得到一时提升，却隐患极多，无异于自毁道途。” 　　“情况紧急，弟子别无他路，恳请师父放行。”沐雪风跪在他面前，只是说道。 　　云逸气极反笑，一挥袖：“你若在魔域里入了魔障，就别再回来了！” 　　“是。” 　　沐雪风解下了刻着自己姓名的道院弟子令牌，轻轻放在身前。 　　入门试炼时，是云师父亲手刻的令牌，如今原样归还。 　　傍晚，上完幻术课的小橘猫飞了回来。 　　“喵喵？老沐去练刀啦。”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人不在家呢。 　　看家的黑蛟说道：“大人他上午出门一趟，不久后回来在屋里留下了什么东西，就又走了。” 　　喵？ 　　黑蛟说的那东西就摆在卧室书桌上。小橘猫从窗口飞进去，一眼就看见了一封信，旁边还搁着一包……黄瓜味的薯片？？ 　　小橘猫大惊。伸爪摸摸，是如假包换的塑料袋，绝对是地球出品。 　　不会吧，老沐从哪里搞来的，难道他在春试上失踪，是短暂穿越到地球上了？ 　　小橘猫随后又看向了那封信。我和饲主天天腻在一起，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吗，莫非是……情书？ 　　哇哦。 　　感觉自己和饲主之间，氛围是差不多到了，就只差一层窗户纸没说破。以老沐没上过语文课的文学素养，该不会是土味情话吧。 　　避免尖利猫爪把信纸划破，小橘猫特意变成人身，用双手把信拆开。刚扫一眼，猫眼瞪圆。 　　什么？！ 　　喵喵？！ 　　老沐你在干嘛啊？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信纸上墨迹淋漓，沐雪风简单叙述了他在山洞里发现一扇通往地球的门的经过，还把地点写得很清楚，说自己可以回去了，他会在解决一切事情之后过去找自己。 　　塔喵的。 　　我终于明白你昨晚为何那么问了，我是很想回家，但我每个回家的梦里，都是和你在一起啊！ 　　如果乐源是在外面突然失踪，或者变成了植物人，那他会想回去露一露面，报一下平安。但是他已经病死，人都火化了，感觉就不用那么急了。 　　假如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一致，自己死亡也有一年了吧，父母大约也从丧子的悲痛中缓过来了。贸然诈尸，然后再次消失，只会让他们更加伤神，还是办完了这里的事再回去吧。 　　地球上的是生我养我的家人，可老沐也是我重要的家人。就他这种精神状况，再加上外敌环伺，放他独自一人，我怎么可能放心？ 　　说什么地球上安全，此方世界危险，正因为很危险，我才要留在你身边啊！ 　　乐源暴跳。 　　商量都不跟我商量，就擅自做决定，你这算什么？！ 　　突然间，气到脑子发蒙的小橘猫想到了一桩更可怕的事：饲主留下这种书信，说明人已经跑了。 　　这下子真成了失踪人口。 　　大黑猫那句苦口婆心的“怎么能不领证”，不禁鲜明地浮现在乐源的脑海里。呜呜呜他竟然没说错，连证都还没领，就先收到了离婚协议书。分手礼物还是一包薯片，甚至是黄瓜味的—— 　　我最讨厌黄瓜味薯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圆圆：秀恩爱死得快竟然应验在我身上了！啊！（气成猫球） 第101章 不会吧 　　抱朴峰山腹中的一间石室里, 黄鼠狼老道拆了一袋香脆锅巴，边吃边催动了窥天术。 　　隔着数座山峰，伴莲居内的桂小虾双瞳深处, 顿时睁开了一双无形的眼睛。桂小虾倒并非他安插的“内线”, 他只是在其身上布置了一个类似摄像头的咒术罢了。 　　作为烛龙大人外派的看门人, 兼任观察员, 日常工作就是借助这双“眼睛”随便看看，填写一下日志，比临时施展水镜之术要省力多了。 　　等等, 发生甚么事了？老道陡然一惊, “咔咔”地咀嚼锅巴的嘴都停顿下来。 　　应龙帝君跑了，貌似要前往魔域？本来不是好好的吗？总不能跟我昨天说过的话有关吧。我明明没怎么提及妖族的事情, 只说了些关于地球的有的没的。 　　唉, 老道抬起手，扇了自己一耳光，我就该把这张贱嘴给缝上！烛龙大人真没说错, 看门人贸然插手, 有可能会造成意料之外的变故。 　　……问题来了，我这工作日志，要怎么圆过去啊？ 　　炸成毛球的小橘猫，气哼哼地收起信和薯片, 直奔心月峰找罗师父告状去了。 　　“呜呜呜师父, 老沐跑路了！”一到心月峰, 小橘猫就叫道。 　　“什么？”罗师父正坐在家门口的花园里, 吃着茶点, 看一群小狐狸和一只小当康玩耍，闻言也很惊讶。 　　“他留下一封信, 就……”小橘猫把信纸拿了出来。 　　因为又气又急，再加上牵扯到地球、穿越这些事情，乐源说得有点凌乱。 　　罗师父仔细聆听着，大约她心里早就有所猜测，很快就将前因后果理清了。 　　“老沐他怎么能这样啊！把人抛下，不告而别！”小橘猫还在暴跳。 　　“确实不该。”罗师父叹息一声，“几千年了，他还是这副臭脾气。”当年的应龙帝君，也是一意孤行的性子…… 　　“喵喵，我要去找他！” 　　“莫急，小猫咪，我来打探消息。他会去何处，为师多少能猜到几分。”罗浮说着，就向小狐狸们吩咐几句，将它们派了出去。 　　“师父，他可能去哪啊？” 　　“魔域。”罗浮道，“传说本方世界是由一位远古神灵的身躯所化，魔域就是祂的丹田位置。钧天道院建在一处洞天福地里，灵气已经十分浓郁，魔域境内的灵气，却还要强盛得多。在那里修炼，提升极快。然而凡事有利有弊。” 　　她继续说道：“魔域内涌动的灵气，不似外界清澈纯净，还是浑浊厚重的。如果摄入体内，一不小心就有爆体之危。即便不死，也会影响心性，极容易走火入魔。魔域里游荡的修士和妖兽也都煞性极重，嗜血滥杀，可谓是一处凶险绝境。” 　　小橘猫的心揪了起来。 　　饲主怎么就想不开，要去那种地方啊！ 　　等下，魔域——难道他真的要当魔尊了？可那也得带上我，抛妻弃子算什么？！ 　　余光扫到跟随自己一起飞过来的黑蛟，看着那没有角的滑稽秃头，小橘猫有几分嫌弃地把“抛妻弃子”，改成了“抛妻弃狗”。 　　扯远了，就老沐这种很不稳定的精神状况，他当上魔尊前，怕是要吃很多苦……难道说，这其实是一本暗黑疯批流龙傲天文？ 　　不，不可以，那样饲主活得太痛苦了，我还是喜欢现在的饲主。 　　“喵喵，我要赶紧找到他！” 　　罗师父点头：“我再联络一些妖族朋友，尽量在半路拦住他。对你一个凝脉期小妖来说，魔域太过危险了，一滴水、一丝空气都有可能致命，连为师都没有十成把握，能在魔域护住你。” 　　言下之意是，若拦不住他，你也不可跟去。 　　“喵！”小橘猫的第一反应却是，那饲主也很危险啊！ 　　“事不宜迟，那就——”罗师父突然语声一顿，又说道，“小猫咪，丹丘先生要见你一面。” 　　“丹丘先生是谁？”小橘猫问。 　　“那位梧桐树灵前辈。” 　　小橘猫飞到了那棵接天连地的巨梧桐树所托举的青玉莲台之上。双目合拢的白衣树灵就站在那里。 　　“喵喵？”大佬找我有事啊？ 　　树灵静默地伸出一只手，掌心躺着块流转金紫色光华的令牌，上面刻有“沐雪风”三字。 　　小橘猫瞪大眼睛，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饲主的道院弟子令牌？为什么…… 　　“他走时将令牌留下了，你就替他收着吧。也可借此，追踪他的方位。”树灵说道。 　　“喵喵。”是，多谢大佬。 　　小橘猫飞近一点，双爪捧起了那块令牌，翠绿猫眼里的光泽变得黯淡了。 　　留下令牌，是……叛门而去的意思吗？饲主就这么果断，不打算再回来了？ 　　他确实说过，自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不会留在道院太久，可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有想到，被他丢在身后的不仅仅是道院，还有自己。 　　没有陷入消沉心绪太久，小橘猫就“喵”了一声，准备向树灵前辈告辞。还没完，我要把饲主追回来！学渣就学渣吧，现在竟然还逃课退学，这怎么可以？ 　　“你，为何求道？” 　　临走之时，小橘猫忽然听到了一声问话。转头看去，白衣树灵面色沉静，似乎正等候他的答案。 　　“为了变强。”小橘猫道。 　　想了想，又说：“为了保护亲近之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故而这一问作何回答，都无分对错。不急，你慢慢想。”白衣树灵道。 　　“喵喵。”好。 　　虽然不明白大佬为何突然说这个，小橘猫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 　　当晚，小橘猫就和罗师父一起离开了道院。 　　上次还笑着说“小猫咪，想得美”的罗师父，破例让小橘猫搭乘了狐车。她化为白狐原身，毛发浓密的背脊上驮着一只橘色小毛团在云端飞奔。 　　“为师找沐雪风的师父云逸证实过了，他果然要往魔域去。”启程不久，罗师父道。 　　“喵喵，一定要追到他！”然后啪啪啪，给他脸上拍几个猫爪，让他清醒清醒。 　　小橘猫默默地在心底发狠。 　　耳畔风声呼啸，生怕自己被甩下去，猫爪揪紧了狐狸的颈毛。 　　情况不妙啊。 　　顾不上休息，饿了就吃些干粮，九尾白狐在云层上日以继夜地奔跑。 　　沐雪风是提前了大半天走的，这段路程追了三日，还没能追上。他的遁法，显然远远胜过金丹同阶。 　　一则则消息透过传讯法宝陆续传来，罗浮听在耳中，心头沉重。 　　沐雪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路上并未停留，还故意取道荒野，躲避群妖。 　　胡朗、青龙等人都已出动，罗浮还请动了貊族、兔族、狼族派出大妖帮忙。结果不是没找到人，就是没能拦住。毕竟没人敢对应龙帝君大动干戈，出手时都留有余地。 　　罗浮不禁苦笑，沐雪风这是将外面的广阔天地，当成另一场“春试”了吗？ 　　围堵他的妖族，看来是要输了。 　　甚至有迹象显示，某些神秘人正扰乱视线，协助他奔逃，恐怕是演道仙尊的手下。如今的发展，正是演道仙尊所乐见的。 　　魔域太过凶险。沐雪风进入后，可能会修为突飞猛进，可能会性情大变六亲不认，也可能陨落身亡，残魂堕入下一个轮回。妖族并不想赌，演道仙尊却要逼着他们赌。 　　要寄希望于他身上的天意垂青么…… 　　还没到最后一刻，罗浮并没有将她这些想法，说给比她更心焦的小橘猫听。 　　七日以后，他们在堕仙崖边，终于见到了沐雪风的身影。 　　悬崖之下，充斥着乌青色的浊气。最原始、最浑浊的灵气，似漩涡般回荡在谷中，望去犹如一片幽潭。 　　从悬崖边一跃而下，内有乾坤，便是魔域。 　　此为堕仙崖，意即连仙君坠入，都会沉沦堕落。 　　“老沐，停步！你快回来吧，不许抛下我！”小橘猫跳下狐背，飞奔过去。 　　崖边的沐雪风转过身来。他一挥袖，刀气暴涨，在他身前十丈笔直地画了一道刀墙，苍蓝色的刀气在墙面上流转，将他与追来的两人隔开。 　　“圆圆，你还没回地球吗？”沐雪风神情平静，语声里也不起一丝波澜，“地球上更安全，你快回去吧，我办完事就去找你。只要我修为拔升，这一天也不会很遥远了。” 　　“提升修为就只有这种办法吗？”乐源说，“我修为不如你，也知道踏踏实实最好。跟我回道院修炼吧，咱们还有时间。” 　　隔着一堵刀墙，面对着冷静到有些陌生的饲主，乐源又退一步说道：“就算、就算你要去，也得带上我啊！凭什么我就得在地球上等你？你跟我商量过吗？” 　　“我护不住你，便不能带你进。” 　　沐雪风道：“对不住了，圆圆。” 　　聊不下去了啊！ 　　这一刻，眼看沐雪风似乎就要跃下堕仙崖，乐源干脆利落地用出了幻术。 　　“喵喵！”秘法·十八重考试地狱！ 　　有话在考试地狱里慢慢说吧！你不想说，我就趁机打晕你，带你回去—— 　　罗师父也在同时，默契地催动了将人困住的术法。 　　秘法·森罗幻狱！ 　　两种绝顶幻术一齐施展出来，悄无声息，瞬间发动，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躲得开这一击。 　　乐源和罗师父，却全都愣了愣。 　　幻境消散，刀墙也散去了，站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一具制成沐雪风模样的，极尽逼真的傀儡纸人。 　　刚才说话，是有沐雪风在远处以心神操控。这丝心神上的联系被悄然笼罩的幻境切断了，现在就只是一具没有丝毫意识的人偶罢了。 　　老沐怎么还能玩出这种花样？！ 　　小橘猫难以置信。 　　罗浮则若有所悟，这恐怕……又是演道仙尊在暗中捣鬼，让沐雪风获得了此物。 　　一阵从深渊里吹来的风刮过，本就孱弱的纸人没有了沐雪风灌注其中的灵力支撑，被尖锐的风刀割成了碎屑。 　　纸片飘飞。 　　所以老沐他……已经进了魔域？小橘猫愣愣地看向那些纸屑。 　　还是没能拦下他。 　　既然如此，我就进去找他！下定了决心，小橘猫化为一道疾风，往悬崖边跑去。 　　喵？这时候，突如其来的绿光，笼罩了小橘猫的全身。 　　为了追踪饲主而配在身上的那枚刻着“沐雪风”的令牌，悄然亮起了光华。 　　小橘猫“扑通”栽倒在地。 　　片刻后，翠绿猫眼忽闪两下，睁开了。 　　一睁眼，乐源就瞧见一个美女姐姐俯下身子，眼带关切地看着他。 　　“啊？这是哪里，姐姐你是谁啊。” 　　“我不该在病床上吗？” 　　“感觉不到病痛了耶。” 　　“……嘶，不会吧，难道我穿越啦？” 　　奇怪的是，他嘴里嘀嘀咕咕，所发出的却是猫咪的“喵喵”声。 第102章 假装写日记 　　“小猫咪, 你在说什么？”罗师父再怎么聪慧伶俐，听着这一长串的“喵”，也不可能全猜中。 　　“喵喵？小猫咪？啊这, 我连人类都不是了吗。”刚醒过来的乐源哭笑不得。 　　小橘猫爬了起来, 看到身畔躺着一根兽角模样的东西——在他栽倒之时, 魔音号角也掉在了地上, 伸爪摸了摸，本能地感应到了此物的用法。就像是外延出去的舌头和声带，可以借此来说话。 　　“我、我怎么躺在这里？”乐源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我是谁, 我在哪儿”咽了回去。 　　情况不明, 不能暴露。 　　“你是不是忘了许多事情？”结果美女姐姐立即问道。 　　“……是啊。” 　　“你是我的亲传弟子，随我出行至此。不小心被别人斗法余波殃及, 摔倒在地, 似乎伤到了脑袋。”罗浮说道。 　　那道绿光亮起之时，她就认了出来，是封禁意识海的咒术。 　　魔域绝不是现在的小猫咪能去的, 她本来也要出手阻止, 不料绿光比她更快。 　　绿光抹去了小猫咪的一段记忆……是丹丘先生在那枚令牌上动的手脚么。 　　纵然能把小猫咪劝说回去，他也会杂念丛生影响修行，暂时抹消记忆，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但是这位前辈也和沐雪风一样, 没问事主, 擅自替别人做了安排……罗浮叹息。 　　木已成舟, 她也不打算揭破了。 　　“啊？原来我失忆了。”小橘猫瞪大绿眼, 一脸懵圈。 　　内心却在疯狂刷弹幕。 　　“真的穿越啦”“修仙世界吗”“标准失忆开局”“为什么是只猫”“还是未来体重堪忧的橘猫”“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征服世界”“从不做人开始”…… 　　“小猫咪, 我们回道院吧。”罗浮道。 　　“喵喵。”道院是啥，我的宗门吗？ 　　两人尚未返回, 钧天道院里，一则通告已经发布，在众多弟子中迅速传开：沐雪风叛门而逃，从道院除名，任何人不得再公然提及他。 　　道院弟子们大吃一惊。叛门？！ 　　沐雪风入门一年，就出战蓬莱仙会，当众斩杀元婴，据说还在青莲剑宗闹了一场，把别人花几百年都做不了的事给做完了，比也装完了，这是嫌道院地方不大，不够给他装的了？ 　　下次再见到他，怕不就是个臭名昭著的魔头了吧？ 　　待到罗师父带着小橘猫回来，众人更加惊讶。沐雪风叛逃，竟然没带走他的猫——他们主宠俩不是感情很好么？ 　　便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 　　一月二十五日，晴 　　我叫乐源，是一名穿越者，穿成了一只小橘猫。应该是魂穿，原主猫猫可能是在被斗法余波殃及时不幸死亡了，我顶替了它的躯壳。体内没有感觉到未消散的残魂，原主也没有留下什么未竟的愿望，没法帮它实现。 　　根据我看过的诸多玄幻小说，这种“夺舍”行为，绝对不能被其他人发现！首先要骗过原主的美女师父——她好像是只狐妖？ 　　问题来了，原主什么性格？我没有原主的记忆，是一点都不清楚啊。 　　好在原主师父她主动说我失忆了，我就假装失忆吧，看起来她不像起了疑心的样子。 　　一月二十七日，晴 　　为了更好地还原原主的性格，我试探了一下，感觉好累，想摆烂。 　　只要不脱口而出地球上的词汇就行吧？ 　　二月一日，晴 　　回到钧天道院了。没想到刚穿越就要继续念书，虽然学的是道法。食堂伙食也很好，还是免费的，连饭卡都不用刷，油炸小黄鱼yyds！ 　　路上遇到的同学都挺友好，原主貌似人缘不错。毕竟谁会讨厌一只小猫咪呢！ 　　不过也有些人一边小声议论，一边悄悄地看我。他们的眼神像是……怜悯？ 　　喵喵喵？原主是不是经历过某种惨事，比如被爱人甩啦，被主人弃养什么的。 　　可怜的猫猫，它不在了，我会尽量用它的壳子把生活过好。 　　二月二日，晴 　　在食堂门口撞见一个纨绔子弟模样的家伙，旁人好像叫他“粮食紧”。他见我如见恶鬼，眼露惊恐，吓得直往后退。不至于吧，我这么可爱的一只小猫，哪里可怕了。 　　——嘶，难道原主以前是只混世魔猫？ 　　为了贴合原主的猫设，从今天起，我也努力做一只混世魔猫吧！ 　　Ps：然后我就叫住粮食紧，让他给我打饭，帮我剥虾，我不吃完他不许走。喵哈哈。 　　油焖大虾好吃。 　　二月五日，晴 　　同学们都是双人宿舍，我的舍友却是一头黑蛟和一只玄龟，住在水塘里。啧，感觉小院门口的招牌可以换成“动物园”了。 　　黑蛟和玄龟都不去上课，他们说自己不是学生，是我的灵宠。喵喵？原主这么牛逼吗，身为一只猫，竟然还养宠物，而且是两只。 　　两只灵宠都挺省心的，自己去食堂吃饭，也不用铲屎。 　　二月十日，阴 　　虽然我看起来像在写日记，其实并没有真的写下来。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我写吗？不写，就在脑子想想，假装写日记。 　　不愧是凝脉期的修仙者，记忆力太强了，一丁点都忘不了，背完整本新华字典估计都不在话下。 　　窝在床上想到这里，看着月光下的床铺，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床太大了，太空了，可以分一半给谁睡……好吧，也不知能分给谁。 　　床是一个成年人睡在上面还有余裕的大小，对一只猫来说确实太大，我不禁畅想起了我的猫窝。如果用比水晶更剔透、气息更纯净的灵晶来搭个猫窝，睡在里面一定滋味很美妙吧！ 　　说起来，储物令牌里还真有一笔两百多万灵石的巨款。原主是个猫二代吗，可真有钱。 　　不过我才凝脉境界，修炼之路刚刚起步，灵晶猫窝这样的奢侈品还是以后再说吧。 　　二月十六日，晴 　　上上课，修修炼，去食堂吃饭，道院里的生活过得很充实。 　　前两天我在食堂遇到了一只小白猫，她坚持要叫我“猫弟弟”，是原主的熟人……熟猫吧。我没把原主身亡、我是穿越者的事情告诉她，有点心虚。 　　心法课上有个女同学主动坐我旁边跟我搭话，她是个猫奴吗？她是不是想撸我？ 　　不行，我有一颗人类的心，不能撸，谁都不能。 　　猫毛微微发痒，这具身体好像还记得被撸毛时的感受，有人撸过原主吧。但是我，不行！ 　　二月二十八日，小雨 　　外面在下雨，我在床上打滚，差点从床沿掉下去。总感觉会滚着滚着，就撞到谁的身上一样。是原主的记忆吗？可惜已经随着原主的魂魄一起烟消云散了。 　　三月一日，雨 　　在食堂吃我最爱的油炸小黄鱼。我可以连吃一个月不腻！ 　　吃着吃着，突然想念起了一盘特别鲜嫩清香的蒸鱼的味道，好像有谁给我做过……不是我在地球上的父母，就是这个世界里的人，难道又是原主的记忆？ 　　道院里我认识的那些人，都不像会给猫做蒸鱼的。我猜，原主说不定是个有老婆的猫，老婆给它做过蒸鱼。 　　想到这里，我突然灵光一闪，心头大惊。 　　听说钧天道院是此方世界的顶级宗门，很难拜入，原主该不会……是个猫界陈世美吧？进了道院就把糟糠之妻给甩了，所以从来没人见过它老婆。好渣啊，喵世美。 　　三月三日，晴 　　在食堂又遇到了小白猫。我小心翼翼地向她打听，我以前是不是有个老婆。没想到小白猫反应很大，瞪圆了猫眼：“你年纪这么小，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喵！” 　　喵喵喵，我忘了，原来我是只刚上幼儿园的小猫咪。煮熟的老婆没有了。 　　三月九日，晴 　　虽然原主的记忆消散了，照理说我该从头开始修炼，但奇迹的是，我掌握幻术很快，就像已经练习过许多遍一样。 　　我果然是个天才！ 　　星罗小界这片梦境里，简直就是我的屠宰场——哦不，游乐场啊！ 　　好喜欢装比的感觉，嘿嘿。 　　三月十日，晴 　　在星罗小界装比。 　　三月十一日，晴 　　在星罗小界装比。 　　三月十二日，晴 　　我一进星罗小界，气氛就为之一变，所有人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可怕啊”“它又要来装比了”，小世界里充斥着景仰的空气。 　　喵哈哈，混世魔猫的猫设这不就立起来了吗？ 　　…… 　　三月二十二日，阴 　　这就是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吗，装比装得有点寂寞了。想有个人陪我一起装。 　　不是想谈恋爱的意思！有物种隔离呢。我想交个好基友，形容一下，就是在地球上可以一起吃烧烤，一起开开黑，互喷菜鸡的那种。 　　三月二十三日，阴 　　有点不开心，看何子衿这家伙不爽。他好像在背后偷偷说了我啥，问他在讲什么又支支吾吾的。 　　我才不做给他自行车轮胎放气这么没品的事情。我跑到他停靠在梧桐树旁的车辇前，施展了一个延时的幻术。等到何子衿坐上车，升上天空，那三头火凤瞬间变成了三只巨大的绿毛鹦鹉，边拉车边不停地重复“拉蠢蛋游街”“拉蠢蛋游街”“拉蠢蛋游街”。 　　晚上我进星罗小界的时候，何子衿头顶的图案已经变成了“蠢蛋”。 　　三月二十七日，雨 　　坐在我旁边的女同学果然想撸猫，我当然是断然拒绝了。 　　给你摸，有人会吃醋的喵……我左右看看，找不到会吃醋的人。 　　三月三十日，晴 　　努力修炼，争取早日突破金丹。 　　我好像真的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也许是原主忘记的？谁知道呢。想见到他。 　　应该是单人旁的“他”吧？我莫名就是这么感觉的。 第103章 蜃魔 　　沐雪风坐在树上, 从枝头摘下一颗果子。这野果有巴掌大，色呈黄绿，表皮上有棕褐色的星星斑点, 以他当过多年流浪儿的经验, 味道一定酸涩发苦。但其中蕴藏的丰厚灵力, 却又让他不愿舍弃。 　　魔域里的灵气比外界浓郁得多, 就连这种并非灵植的普通果树上，结出的果子都好比一颗颗天然凝结的灵晶。 　　他剥掉果皮放进嘴里，立即尝到了酸掉牙的滋味, 沐雪风皱着眉头, 吃得一口没剩。 　　他不禁在心里叹气，若是跟圆圆学了将难以下咽之物变成美食的幻术就好了。 　　又剥开了一颗野果, 沐雪风在心里想着那只小橘猫。 　　圆圆现在应该回到地球上了吧？ 　　他从记事起就无父无母, 在收养他的舅舅家里，也在细枝末节里处处体现着他与他的表哥表弟们的差距，于懵懂中慢慢懂得了身为“外人”的滋味。 　　在父母身边是何种光景, 他一天都没有领略过——是不是很温暖, 很舒心，令人留恋？既然圆圆亲口说过很想回去，他的家便是如此吧，一如我想象之中的样子。 　　如果和圆圆形影不离时, 自己所感受到的正是“家”的味道, 那么圆圆在地球上, 在他真正的家里, 一定也会过得很好。 　　比留在我身边, 屡屡遇险、朝不保夕的强。 　　沐雪风仍未恢复身为应龙时的记忆，但他依稀感觉之前圆圆几次遇险, 都是因为自己。有人在刻意针对自己，却殃及到了圆圆。 　　让他憎恨多年，又让他深信不疑的那句话，再度浮现在他心中：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会给身边人招致灾祸。 　　等我变得足够强，强到足以斩破宿命—— 　　我再去地球上找你。 　　又摘了几颗青皮的野果，沐雪风尽数吃完了。 　　边吃边想些别的，转移了心思，野果便不显得那么苦涩了。 　　“嘶嘶”，一条银环蛇不知何时爬上了树，从浓密的枝叶间探头。下一刻，一缕刀气快若电闪，将毒蛇钉死在了树干上。 　　沐雪风像摘野果般，将那条蛇也摘了下来，娴熟地用刀气剖开蛇腹，取出蛇胆，以几片树叶包起。 　　刚刚吞食野果时所汲取的浑浊灵气，在丹田里搅动起来，引得他心浮气躁。沐雪风在粗壮的树枝上盘腿而坐，闭目运转灵息。不一会儿，他周身萦绕着丝丝黑雾，将无法吸纳的杂质排出了体外。 　　他从小就发觉自己的体格远比他人强健，积蓄灵力的丹田也更加坚实宽阔。如果不是这样的体质，在这充斥着浊气的小世界里，也许一不小心就要爆体而亡了。 　　稍事休息后，沐雪风从树上起身，飞掠而出，继续赶路。 　　飞了不久，从斜方就有一片紫红色的雾气迅疾飘来，是毒瘴。 　　龙雀刀、龙渊剑，化为两道清影环绕在他两侧，放出光华笼罩住他，将紫红瘴气隔绝在外。 　　沐雪风刚来魔域时，不慎沾到了一点，手臂上的那片皮肤即刻发青溃烂。他当机立断削去了一大块血肉，几乎见骨，才止住了毒素的蔓延。好在修道之人，把血肉长回来也不算难。 　　出了密林，是水草丰茂的沼泽。 　　沐雪风绕了些路，没有从沼泽的正上方，而是从边缘经过。 　　“救命啊……呜呜，谁来救我……”沼泽深处传出了孩童奶声奶气的求救声，不久即转变成了一连串的惨叫。 　　沐雪风没有停步，看都没有往那个方向看去。 　　每次他行经沼泽附近，都会听到些动静，有时是老者或稚子的呼救，有时是女子娇滴滴地呼唤着“相公，过来呀”。 　　沼泽里似乎栖息着一头善于制造种种幻象的妖兽“蜃”。 　　将要飞出那片沼泽时，沐雪风听到了一个与呼救的孩童声截然不同的语声，那声音颇为沙哑，吐字间仿佛含混着泥沙，笑道：“见死不救，你可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啊。” 　　沐雪风依然没有搭理。 　　越过沼泽，渡过一条河，面前是个群峰环抱的小山谷。从谷口望去，清幽苍翠，炊烟袅袅，数栋房屋散落，在魔域里仿佛世外之境。 　　这是沐雪风偶然间发现的一个小小村落。 　　山谷里多半有某位大能布置的结界，将污浊之气与凶戾妖兽都挡在了外面。村民们也都身上带些修为，平日里很少出谷，以种田为生。 　　“沐道友，来了？”站在谷口不久，年老的村长就过来迎接。 　　沐雪风带来了他近日狩猎的收获。妖兽的皮毛、骨髓、精肉，包括刚才的蛇胆，来换取村人的自制丹药。 　　村民们的炼丹手法虽不及外界，但此地种植的灵草远比外界神异，炼出来的丹药自然也有着惊人的奇效。 　　沐雪风的修行速度本就不慢，进了魔域后，更是有一日千里之感。 　　点完了沐雪风带来的东西，老村长交给他一个装着三枚含灵丹的小陶罐，迟疑片刻，又满脸忧色地问道：“沐道友，你在外边看到过我孙儿吗？一不留神这淘气猴子就不见了，谷里到处找找不到，怕不是偷偷溜出去玩耍了。唉，从小就告诫他，外界何等危险，万万不可……” 　　“没见过。”沐雪风道，“若我见到了就带他回来，只是未必还活着。” 　　先前飞越沼泽时所听到的呼救声，难道是真的么？ 　　这话说得实在直白。老村长愣了愣，点头谢道：“道友如能将他带回来，必有重谢。若是、若是这孩子确然遭遇不测，将……尸骨带回来，也有一份谢礼。” 　　“好。”沐雪风越过面前的老村长，望向山谷中的村庄，忽又问道，“那辆马车，是刚来的么？从何而来？” 　　村民们极少出谷，根本就不需要马车，前几次来也没有见到。 　　“那是九幽大人派来的使者。”老村长苦笑，“这儿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也是九幽大人的领地，年年都要上供丹药，换取大人为我们修补结界。也怪我招待使者、筹备贡品忙昏了头，这才没看管住小孙儿……唉。” 　　在踏入魔域之前，沐雪风确实听说过，魔域中有三位大魔各自掌管一方，修为最弱的九幽也至少是元婴巅峰境界。 　　其上还有一位化神境的吞虹魔尊，只不过早就压制不住体内的浊气，半疯不癫了，近年来踪迹杳杳，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他已是在三十年以前，疑似已经身亡。 　　九幽派来的使者么？沐雪风在心里记下，向老村长告辞。 　　原路返回，不一会儿，沐雪风的面前便是辽阔的水泽。 　　仿佛空无一物，水面下却隐藏着体型庞大的可怖魔物。 　　“你吞噬了一个孩子？”他向着沼泽说道。 　　“哟，终于忍不住来管闲事了？你也没有那么冷血无情嘛。”含混着泥沙的声音，从咕嘟冒泡的淤泥底下传了出来。 　　“听说蜃魔只吞食神魂，你把那孩子的躯壳还给我。” 　　“哈哈哈，”沼泽深处的蜃魔大笑，笑声在浑浊的水中回荡，“凭什么还你？凭你一句话？” 　　“凭我的刀剑。你若不还，就再添上一枚蜃魔的魔核，想来能换不少好东西。” 　　这蜃魔深藏在沼泽里，还有些旁门外道的天赋，纠缠起来颇为麻烦，沐雪风本不想管。但是看到那九幽使者后，他又改了主意。 　　“好狂的口气！先前路过时，我不过发出些声响，随意叫几句‘谁来救我’‘相公快来’，逗你玩玩罢了，你以为我只会那些？身为蜃魔，我当然可以揣度人心，感知你内心深处的渴望，将之幻化出来……” 　　抛下这句话，沼泽之中，便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喵呜~” 　　一只小橘猫的幻影，在水草间踱步，向沐雪风走来。 　　走到半途，歪了歪小脑袋，一双翠绿的圆眼睛水汪汪的，说道：“老沐，你什么时候过来接我？” 　　显现出来的，是沐雪风心中的倒影，从外表到语气，自然没有一处不相像。 　　“别变成他的样子说话！”沐雪风动了真怒。 　　一瞬间，剑光暴起，刀气暴涨，一齐向沼泽中斩落！ 　　此刻，在千里之遥的钧天道院膳堂里，小橘猫正瞪着死鱼眼，看向坐在对面的那家伙。 　　“哎呀，吴师父最近又在抓着我补习道德经，我是真的学不来啊！再学下去，头发都要掉光了！”李悬边吃饭边抱怨，“猫师弟，能不能去你那里躲几天？” 　　“喵喵，啥意思啊？”这人咋这么自来熟呢？难道原主和他很熟？ 　　“伴莲居里，还空着两层楼吧，能不能让我……”李悬笑道。 　　“喵？不行，你最多只能和我的灵宠们住在一起。” 　　“你的灵宠都住哪儿？柴房吗？” 　　“水塘里。” 　　“……会不会有点挤？有点潮湿？” 　　“不会，黑蛟平时都缩成水蛇大小，水塘里够宽敞。潮湿就没法子了，谁叫你不是条黑蛟，也不是只乌龟呢。” 　　李悬无奈地挠了挠略显稀疏的额发：“猫师弟，你真绝情，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就不能给我住一间吗？” 　　“不能，”小橘猫咽下一口炸小黄鱼，说道，“我得留给我的好兄弟住。” 　　“好兄弟？”李悬微微一愣，想要说什么，又住了嘴。 　　“对啊，我想找一个平时陪我上课，陪我装——咳咳，陪我玩耍的好兄弟，”小橘猫舔了舔爪子，“初步决定，就在星罗小界里比武招亲吧！谁能赢我，我就认谁是好兄弟。” 　　李悬的眼神更怪异了，似乎有话忍不住要说出来，又硬生生咽下去。 　　“你打算什么时候办这个……比武招亲？” 　　“今晚先放出消息，明晚正式开始吧。” 第104章 比武招亲 　　沼泽里, 血水肆意横流，污浊的泥浆涌了上来。 　　甚至埋葬在泥底的一具具惨白尸骸，也翻出了水面, 僵死的手臂犹如枯枝指天。 　　沐雪风喘息着, 吞下一颗伤药, 以掌中的龙雀刀支撑住了身体。 　　藏于水底的蜃魔已经现出了原形, 是他脚下的一团没有形状的漆黑混沌。从混沌里传出了呜呜咽咽的哭泣求饶之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再也不敢冒犯了，求求你, 放过小的吧……你是前来帮那老村长寻孙儿的？他、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可以协助你，斩杀了他！” 　　“快看！”求饶声变得尖锐, “就在你身后, 那株老槐树下面，他们都在静待你死，若我解决不了你, 他们马上就会赶来, 趁你病，要你命！这地方临近堕仙崖，你可不知道，他们偷偷害死过多少刚来魔域的人。你一来, 也被他们盯上了。” 　　沐雪风陡然回头看去。 　　果然见到那一村的人, 以老村长为首, 乌泱泱围在了沼泽边缘。不知是何时来的, 一双双眼睛, 全都静默无声地凝视着他。 　　“沐道友，不可听信这头蜃魔的谗言, ”慈眉善目的老村长，率领众人往前走来，“咱们只是出来寻觅我可怜的孙儿……” 　　“他才是放屁！”奄奄一息的蜃魔骂道，“进贡的日子快到了，他平常炼制的那些丹药可没法入九幽的法眼，他早就觊觎你，要拿你的身躯来炼制贡品！以前他也与我做过交易，他给我灵丹，换取我吞食神魂后剩下的残躯，现在他又想借刀杀人，把你我都——” 　　如冻结月光般的刀气劈落，将那团混沌绞成碎末，刀尖挑起了一枚暗紫色的晶石，即是蜃魔体内，堪比心脏的魔核。 　　沐雪风冷冷道：“从你幻化成圆圆的那一刻起，你就必死无疑。” 　　话音未落，失去了魔核的蜃魔，已然烟消云散。 　　“沐道友，”眼见这一幕的老村长笑了，“多谢你，总算除去了堵在谷口的大患。” 　　沐雪风没有回应，浸染着寒意的目光，从村民们脸上一一扫过。 　　下一刻，他仿佛连站都站不稳的身体，快若疾风地动了。霎眼间，两个村民已被他一手一个掳走，停在了远处。 　　“如果蜃魔说的是实话，你给我的含灵丹就有问题。”沐雪风道。 　　他来过村子几次，先前用猎物换来的丹药都吃完了，并没有动过手脚，这一次就未必了。 　　沐雪风从不手软，但他也不喜滥杀无辜。 　　没有人教导过他，该是向善，或者为恶，纯是天性使然。 　　“误会，误会，沐道友真要相信那蜃魔的胡话？”老村长还在搪塞。 　　沐雪风直接将他刚换来的几颗丹药，分别塞进了两人嘴里。 　　不待他仔细查验吞下丹药的两人状况，就已察觉到了迎面袭来的杀气，沐雪风冷哼一声。 　　既然如此，就全部去死吧！ 　　包括那个躲在暗中的“九幽使者大人”。 　　纵然负伤在身，龙雀刀、龙渊剑，再度清光大放，气焰冲天。 　　星罗小界里，众人看着那条刚挂上的闪闪发光的横幅议论纷纷。 　　落款的那个猫爪，清晰地显示出了是谁的手笔。 　　“比武招亲是什么意思？” 　　“好像只是招个与它同吃同住的，毕竟伴莲居里……空了一半。” 　　“或许它想重新找个主人？” 　　“别信！猫师弟估计是装比没装够，想到个新招儿继续装。” 　　“确实。” 　　话虽如此，第二天晚上，大家仍兴致勃勃、呼朋唤友地都来瞧热闹了。 　　戌时整点，星光灿烂的星罗小界中，天空一声巨响，猫猫闪亮登场。 　　昂首咆哮的白虎虚影消散后，现身在众人面前的，是一身拉轰的武装铠甲，下肢直立起来，前爪佩戴着两只沙包大的拳击手套的猫。 　　连一对竖起的猫耳都被压在了圆形头盔里面，可以说除了那条从铠甲缝里钻出来的毛茸茸带条纹的橘色尾巴，完全看不出猫的影子了。 　　小橘猫已经不满足于区区出场特效，给自己整了个“超凶”的常驻皮肤。 　　如一座巨大圆鼓般的宽大擂台，也提前搭建好了。轰隆隆地登上擂台，机甲小橘猫环顾四周：“谁先来？” 　　视线所及，全都退后三步。 　　“猫师弟，我来讨教。”片刻后，一人越众而出，朗声笑道。 　　还真有胆敢上前挑战的。 　　天下苦猫久矣，有一帮人早就摩拳擦掌，想要挫挫小橘猫的锐气，杀杀它的威风。 　　不过小橘猫最近不常在星罗小界露面，偶尔晃一圈就走，问他就说忙于修炼，想堵也堵不到。今晚可算逮着了机会！ 　　“哟，来啊。”小橘猫扬了扬沙包大的拳头。 　　管你什么剑修刀修琴修符修，管你招式精妙变化万千，统统吃·猫·铁·拳—— 　　啊哒哒哒哒哒！ 　　一拳下去，爆破声起，挟带着十狮、十象、十牛、十虎之力，狮、象、牛、虎逐一幻象显现，千钧巨力合为一股，狂飙突进汹涌而至，将面前之敌，锤扁！砸扁！ 　　毫无章法，就是一通乱拳。 　　这种打法在外界纯属胡来，在精神力称王的梦境里，却没人能接得住。 　　前来挑战的这帮人，近日以来刻苦锤炼精神力，已经大有长进。但他们发觉，小橘猫比他们进步得还要快！ 　　“哼哼，下一个！” 　　“就只有如此程度吗？” 　　“下一个！” 　　“行不行啊，你们？” 　　小橘猫意气风发。 　　“还有没有？” 　　嘴上嚣张地叫喊着，乐源透过盔甲面具上的窄缝，用猫眼细细地观察每一个挑战者，以及观战的人。 　　不对。 　　不是他。 　　也不是他。 　　都不是。 　　果然……不在道院里吗？ 　　乐源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找什么，内心期盼着什么。 　　几场赢得轻而易举的开胃菜之后，同样擅长幻术的弟子们登场了，场面迅速焦灼起来，不再是一边倒的屠杀。 　　小橘猫也开始感觉到吃力，于是掏出了压箱底的实力。 　　还是那身武装到牙齿的装甲，连尾巴都裹成了钢鞭，浑身上下滋滋冒着电流。 　　铠甲勇士·橘猫一拳挥出，洪水肆虐、雷霆骤闪、飓风呼啸、天火倾泻、山摇地动，种种末日天灾，降临世间！ 　　颤抖吧！ 　　破灭吧！ 　　我，就是力量的化身！ 　　在众人震愕的目光中，继续高歌猛进，连胜三场。 　　下一个挑战者上台前，小橘猫摆摆手，示意自己需要中场休息。精神力消耗得有点快，得缓一缓。 　　“好厉害啊，猫师弟！”擅长画画的沈师姐头一个鼓掌喝彩，也带动了一大群弟子大声叫好。 　　装归装，但也是实打实的实力。 　　季师姐走上前来，给小橘猫送了一捧花。 　　“喵哈哈，过奖过奖。” 　　气氛十分热烈。 　　怀里揽着花束，乐源将一只拳击手套递到嘴边，隔着面罩做了个“吹了吹灰”的动作，突然在脑中想起一个地狱笑话，不禁笑出了声。 　　“猫师弟在笑什么？”李悬悄咪咪凑过来问。 　　“我想到一件好笑的事。” 　　“说说看？” 　　“但很缺德。” 　　“没事，我这人心宽，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李悬压低了语声。 　　乐源便说道：“有个人请客，客人们都到了，只有一个人没来。主人心里很焦急，就说‘该来的怎么还不来？’一个客人听到后心想：该来的没来，那我是不该来的啰？便告辞走了。” 　　“主人越发着急，说：‘不该走的怎么反倒走了呢？’剩下的客人心想，走掉的是不该走的，那我就是该走的喽！也纷纷走了。” 　　“这时候，主人看着空荡荡的餐桌，跺脚道：‘我又不是在叫他们走啊！’于是最后留下来的一个人，也被气走了。” 　　李悬听得发愣。 　　“不好笑吗？” 　　“猫师弟，”李悬忍不住叹气，“你可真是只……重情重义的猫啊。” 　　他没来，我们就都是不该来的客人，是不是？ 　　你办的这场“比武招亲”，一个萝卜一个坑，坑里等的是一根雕刻成沐雪风模样的萝卜……从头到尾，就只有他。 　　话说回来，沐雪风主修刀，辅修剑，没听说过他锤炼精神力，就算他真来了，也会被你锤趴下吧？ 　　“喵喵？此话怎讲？”小橘猫说道，“只是讲个笑话而已，真的不好笑吗？” 　　“哈哈哈，很好笑，笑·死·我·了。”李悬棒读地给他捧场。 　　短暂休息过后，铜锣敲响，下一场开始。 　　“怎么连韩师兄都来了！”看到了青衫磊落、步履从容地登上擂台的那位，众人不由惊呼。 　　韩师兄虽然还是弟子辈，但他资历极老，幻术修为也极为深厚。平日里专心修炼，很少参与这种年轻弟子们玩闹的场合。 　　嘶，感觉来了个强劲的对手！ 　　小橘猫也瞪圆猫眼，严阵以待。 　　覆盖全身的铠甲再度进化，返璞归真，幻化作一头优美精悍的机械黑豹，能够射出激光的苍蓝双瞳，流线型的身躯上闪烁着金属冷光，钢爪刨动地面，发出“喵嗷”的电子咆哮声。 　　什么叫酷炫，什么叫赛博朋克。 　　什么叫力与美的结合！ 　　……乌乌，不行了。 　　虽然机械黑豹很酷炫，威能也很强大，但几百年修炼的差距，毕竟不是能够轻易抹平的。 　　几个回合之后，高速奔袭的黑豹身形骤然停顿，然后金属部件，一块块崩碎开来，化为流光，重新显露出了罩在最里面的那只小小的橘猫。 　　最后一场，韩师兄胜。 　　“好！”“精彩！”擂台下哗哗地鼓掌。 　　两方的对决，不论输赢，都彰显了非同凡响的幻术底蕴，群众们观看得心服口服。 　　“喵喵，你很厉害！”小橘猫伸出戴着拳击手套的猫爪，拇指向上，比了个“赞”。 　　“可惜你好像年纪有点大了，”小橘猫左看右看，打量着韩师兄，又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找个一起玩的好兄弟，要有共同话题，最好跟我年龄差不多？……不过我说到做到，你可以搬进伴莲居住！” 　　结交一个精通幻术，可以切磋交流的好兄弟，似乎不错，可乐源总觉得不对劲，不得劲儿，自己想找的不是这样的。 　　他赢了我，但也不是。 　　“猫师弟，”李悬又不请自来地凑近，“既然他能住，不妨再多加我一个？” 　　不知道为何，这人就死皮赖脸地想住进来。 　　可你是个赢不了我的菜鸡啊？乐源瞄他一眼，刚要拒绝，转念松口道：“你和师兄商量吧，师兄答应就行。” 　　韩师兄笑了一声，无奈道：“我有住处，李悬你去住吧。” 　　“哈哈，好。那就多谢猫师弟收留了。”李悬马上笑道。 　　“喵喵。”行吧，不客气。 第105章 奋勇拼搏 　　还是白昼, 山洞里却昏暗如夜。沐雪风藏身在暗处，给自己重新包扎了崩裂开的伤口，用了些干粮和清水。 　　他屠灭了那座小村庄, 杀死了使者, 在村里的炼丹房搜到了一大批辅助修行的含灵丹。那使者的身上种有九幽的咒术, 身死之时, 相隔遥远的九幽就立即感知到了。 　　沐雪风养了两天伤，便开始逃亡。 　　九幽派出的人手，正在四处搜捕他。 　　经脉里, 浊气又开始躁动乱窜, 沐雪风调息片刻，将之勉强压制下来。 　　浊气中不能吸纳的杂质, 显化为丝丝缕缕的黑雾, 由于海量，已无法彻底排出体外，似黑色斑纹一般浮现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从最初脸颊上的一小片, 逐渐蔓延开来, 从颈项爬下，直至肩头、锁骨。 　　太快了。 　　他提升的速度，已到了惊人的地步。搜刮来的那批含灵丹，被他像糖豆一般吞服。 　　就算他天生体质优异, 也隐隐有了不堪承受之感。耳畔嗡嗡轰鸣, 气血如沸, 全身经络被撑得作痛。 　　我, 没事。 　　再周旋一段时日, 待我能用上那颗结婴丹…… 　　乏力倚坐在石壁上的沐雪风，突然警觉, 眼底绽射出雪亮的光，如穿透黑暗的刀锋。透过嗡嗡耳鸣的空隙，他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 　　又有追兵到了附近。 　　人数不多，许是追踪而来的前哨，先打发了吧。 　　在他起身走出山洞以前，沐雪风摸了摸食指上的储物戒，从里面拿出了一物。 　　一个画轴。 　　展开来，宣纸上寥寥几笔，画着一只眼神灵动的小橘猫，额头上写了个“王”字。他唯独从伴莲居里带走了此物。 　　看了两眼，仿佛连经络里烧灼般的疼痛都缓解了许多，沐雪风小心翼翼地把画轴再次收好。然后握紧刀和剑，向外走去。 　　奔赴又一场杀戮。 　　在跃下堕仙崖、来到魔域以前，他已知晓会是这种境地。 　　钧天道院中，罗浮飞上了巨树之顶，落在了青玉莲台之上。 　　刚听到了一些消息，她的眉目间有淡淡的忧色。 　　静候片刻，一名白衣素净、双目冥合的男子，现身在她面前。 　　“丹丘先生，”罗浮行了一礼，“我打探到，青莲剑宗、紫霄宗、极乐宫等地均有异变，几大宗门正在暗中召回游历在外的长老与精英弟子，似在集结力量，筹谋着什么。我还听说宝光阁里尘封多年的北斗七剑，近日也取出来，分发给了问剑峰上的剑修们。莫非……大变将至？” 　　“你猜得没错，”丹丘先生语声沉静，“时间不多了，我已预见了那一天。” 　　“就不能先行——”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是。”罗浮躬身。 　　钧天道院毕竟是一方正道宗门。可以在别人攻打上门时被动抵御，若是先下手为强，就失了大义，也失去了立身的根基。 　　没有足够的理由，只凭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也无法调动道院的师长与弟子们。就算有人愿意为了道院，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将灾厄扼杀于摇篮之中，也势必会极大地损毁道心。 　　“丹丘先生，晚辈还有一事求教。” 　　合着双眼的白衣男子道：“想问我，为何要封禁那只猫的意识海？” 　　“是。” 　　在罗浮眼中，这位极少露面的丹丘先生，性情淡泊，为人宽厚，不该做出这般擅自清除他人记忆的举动才对。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我窥测天机，看到了他的条条死路与生路。” 　　“只有这一条，才是生路？”罗浮领会过来。 　　“不，他气运卓绝，不止这一条生路。但仅有此路，同时是钧天道院的生机所在。我这么做，确实是出自私心。” 　　“晚辈明白了，多谢先生释疑。” 　　小猫咪有多条生路可以走，但只有这一条路，能兼顾他的性命，以及保全道院。丹丘先生如此坦白，罗浮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身为庇护道院风雨的神树，终究要为道院着想。 　　“猫师弟，早。” 　　“喵喵，早。” 　　清晨，小橘猫跑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 　　住在三楼的李悬已经起床了，就坐在池塘边的青石上，手拿一把零食喂喂玄龟，再跟旁边的黑蛟吹吹牛逼。 　　这家伙也不知道搬过来想干嘛，每天就是这种咸鱼日常。 　　伴莲居的前院是个大池塘，小楼背后还有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也让李悬铲草松土，种上了菜，整得生机盎然绿汪汪的。他总不能是看上这块地吧？ 　　算了，懒得管他。 　　沐浴在初夏明媚的阳光里，小橘猫抬起爪子，看了看自己。本就金灿灿的皮毛上，笼罩着一层淡淡光晕。 　　昨晚修炼时，感觉触及了瓶颈，游走体内的灵力浑厚澎湃，无法再增长哪怕一丝。这层光晕，是灵力圆满的象征？ 　　原主本来就是凝脉后期，根基打得挺好，经过乐源几个月来的努力，似乎可以尝试进阶了。 　　“恭喜猫师弟，迈入凝脉巅峰，可以突破金丹了。”李悬道。 　　“喵喵。” 　　吃完早饭飞到心月峰，罗师父的第一句话就是：“小猫咪，看来你已到了冲击金丹的时候。” 　　“喵喵！”好耶！ 　　猫脑袋被摸了摸，罗师父递过来一只玉瓶。 　　“你可先尝试几次，不用着急。等到心有所感，有了几成把握，就服下这颗化灵丹，一举突破。” 　　“喵喵！”谢谢师父！ 　　根据看过的修仙小说，金丹期的修士就可称为宗师。虽然在钧天道院这样的顶级宗门里，似乎金丹也没那么金贵，但至少算作同辈弟子里的佼佼者了。 　　装比的时候，也更有底气。 　　学了一天幻术，傍晚时分小橘猫一回到伴莲居，就吩咐黑蛟、小玄龟，告知李悬，自己闭关了！ 　　谁都别来打扰，上门的也扔出去。 　　说完，小橘猫就进了二楼卧室，关门落锁，并用罗师父给的法宝布了个阵法，把房间四面都封住。 　　专心突破金丹，不成功，不出关！ 　　血色泼洒，血雨如瀑。 　　将剑光染为残虹，刀气添作凄艳。 　　沐雪风还没有倒下，还能支撑。 　　之前的每一战，追杀他的敌人们都以为他要撑不住了。如此沉重的伤势，身陷重重包围，他怎么可能还撑得住？ 　　但每一回他们都看走了眼，并且，以性命付出了代价。 　　这一回—— 　　沐雪风又陷入了险境，比先前几次更险。 　　一个瘦小的身影，穿梭于地面上的影子里，陡然跃出，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向沐雪风后心递去。只要这刀刺中，就算沐雪风不会立即毙命，也会变得行动迟缓，沦为俎上之肉。 　　匕首的刃尖越来越近。 　　沐雪风也许察觉到了，也许并未，他握在手中的龙雀刀被一柄劈山巨斧正面压制，刀气在濒临崩碎的边缘；以心念操纵的龙渊剑，正与另外两人激烈缠斗，剑鸣不绝。他几乎没有余力，去躲避背后的这次偷袭。 　　霎眼间，那人被斜刺里飞来的一根金色长.枪扎穿了心口，身躯串在枪上，摔出了十丈之远。 　　“沐雪风，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一个清朗男声从遥远处响起，在说话时快速接近，“还不算迟吧？” 　　“胡朗？”沐雪风一愕。 　　果然是胡朗。顷刻后，白发金瞳、颊边有虎纹的青年，提着他那杆金色长.枪加入了战场。 　　不止他一人，还有个头顶竖着对浑圆的黑耳朵，身躯丰腴微胖的貊妖，外加一名眼睛里是棕色竖瞳、皮肤上隐约浮现青色鳞片的蛇妖。 　　沐雪风从钧天道院一路前往魔域之时，这些大妖都曾经出手阻拦他。 　　有了他们的加入，沐雪风顿觉压力大减，也有了说话的余裕。 　　“你们追进魔域，想将我带回去？——何至于如此多管闲事？” 　　我进来历练，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哈，就当是我们爱多管闲事，”胡朗挥枪劈裂了一人头颅，同时笑道，“不过，我们并非是来逼你回去的。” 　　“哦？” 　　“这里绝非善地，与我们结伴同行吧，”胡朗的目光，在沐雪风爬满半边脸颊，向下延伸入领口的黑色斑纹上停留了片刻，“不瞒你说，我们入了魔域后，也遇上不少危险。” 　　“哼，用不着。怕危险就滚回去。”沐雪风语气冷淡。 　　“不是为你，是为妖盟。你也是妖盟不可或缺的战力。既然来了，我们就在魔域里闯荡出一个天下如何？” 　　……是与圆圆的妖盟有关么？ 　　若说别的，沐雪风或许会冷嘲一句，那又与我何关？ 　　但是听到“妖盟”二字，他便不由自主地思索起来。 　　说话间，敌方已清剿完毕。除了他们几人，统统成了一具倒地的尸骸。 　　以胡朗为首的三个大妖，收起武器，望向了沐雪风。 　　“怎么样？” 　　“跟上。”沐雪风朝他们略一点头，率先往前走去。 　　“要去哪里？这群人又是什么人？”蛇妖问道。他说话时还带有蛇类口音——夹杂着“嘶嘶”的气声。 　　“去虚危山，踏平九幽洞府。”沐雪风道。 　　掠夺九幽积累的资源，有了落脚的地方，就能尽快破丹结婴了。 　　九幽追杀自己的血债，当然也要清算。 　　注视着他每走一步，就从衣袖袍角滴落于地的血，貊妖犹豫着说道：“你是不是应该先把伤势养好再说？” 　　沐雪风走在最前，头也不回：“我没事。” 　　几个大妖不由苦笑，互相交换眼色。身为妖族的年轻一辈，他们没有亲眼见过应龙帝君本人，单单看眼前这位，还真就是传说中的行事作风。 　　算了，跟上吧。 　　把自己关进卧室里，小橘猫没有立即开始，而是做了一系列破关前的准备。 　　按照罗师父说的，不用急。不能心浮气躁，不需争分夺秒，在冲关之前要把心境调整好。 　　先磕了一根灵鱼干——原主收在令牌里的，还剩下大半包，似乎平时不怎么舍得吃，一次只吃一根。即便是原主的珍藏，但乐源啃一啃，也能奇迹般地尝出一丝熟悉的味道，在美味的享受中，身心舒畅起来。 　　接着，小橘猫把卧室清扫、布置了一下，借此平复自己兴奋的心情。 　　书桌边的那面墙，有点空荡荡的。感觉曾经挂过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没有原主的记忆，当然想不起来，乐源选择自己挂一幅字上去。 　　很快，端端正正地写着“奋勇拼搏，决战金丹”标语的红纸就贴在了墙上。 　　看着它，乐源不禁想起高三时挂在教室后方的横幅。当然，“金丹”两个字得换成“高考”。 　　气氛这不就有了吗！ 　　面对着标语，小橘猫在床上趴好，静心凝神，感应着体内的灵力，开始尝试冲关。 　　灵气在经脉中回旋、冲激，气势节节拔高。 　　小楼外面，水塘里的黑蛟与玄龟，与溜到其他宿舍找人闲磕牙的李悬，同时看见了冲天而起的金色光焰。 　　上一回道院有人突破金丹，前后闭关了三个月，不知道这只小灵猫要花多久？ 第106章 摊上没良心的队友咋办 　　伴莲居里的异象, 也瞒不过其他人。星罗小界里当天就开了赌局，赌小橘猫什么时候出关。 　　“押注，最短三天, 最长六个月？” 　　“你们是怎么押的？” 　　忽见李悬来了, 弟子们纷纷围上去, 询问“内部消息”。 　　“我也才搬过去住了几天, 不比你们多知道什么。”李悬道。 　　“你就说一个吧！”众人坚持。 　　“我看猫师弟自信满满的模样，想来不会太久。三天太短，半年太长, 那就……十天吧。” 　　十天？！嚯, 如此相信那只小灵猫？众人半信半疑，有跟着下注的, 也有自己寻思的。 　　此时, 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的乐源，刚结束了一次结丹试验。他坐在书桌前，在摊开的宣纸上涂涂画画, 嘴里嘀咕着什么。 　　“这个方向感觉不对。” 　　“下次试试那样……” 　　“先排除掉几个错误选项。” 　　义务教育阶段不止是为了学习知识, 也是为了举一反三，掌握学习的方法，到了修真界也可以科学修仙嘛。这么看来自己上辈子念的那十二年书，还是很有用的。 　　一边思索着下次尝试突破的方向, 乐源一边小口啃着灵鱼干。他平时也不太舍得吃, 但现在正是关键时候。 　　不知道炒制灵鱼干的那位大师傅是谁, 真想认识一下, 多要几包。 　　熊熊火光, 驱散了几分荒原中的阴霾。火堆上架着几根大肉串，烤得滋滋流油, 香气四溢。 　　大妖们围坐在篝火边休息。 　　沐雪风独自一人时从不生火，现在人多，结成了一股在魔域里绝不容小觑的力量，他们不仅有底气把火光点亮，甚至还吃起了烤肉。 　　貊妖诸葛云吃了两串烤肉后就觉得太油腻，掏出一根自带的竹笋，“咔嚓”咬下一大块嚼了起来，清爽解腻。他虽然爱吃素，但这牙口比起撕咬猎物的食肉猛兽来说，倒也不差了。 　　“我真是不懂，竹子竹笋有什么好吃的？”蛇妖佘岩瞄了一眼道。 　　“你不也生吞地里钻的田鼠？脏兮兮的。”诸葛云嘲讽回去。 　　“谁吃了？！嘶嘶，我自从化形就——” 　　“那不还是吃了？” 　　“连幼年期都算上，那你还喝盆盆奶呢！” 　　眼见这俩又开始打无聊的嘴仗，胡朗懒得掺和，将视线转向了火堆的另一边。 　　沐雪风早就吃完了，正盘膝而坐，入定修炼。 　　虽然不知道他与九幽结了什么梁子，一行人仍直奔虚危山，准备第一个拿九幽开刀。 　　本来就有一段路要走，再加上大妖们有意拖延行程，走了几天，能看出沐雪风身上那骇人可怖的伤势，明显地好转了许多。 　　妖族大多皮糙肉厚，伤口愈合很快，相较于沐雪风的恢复力，却还是望尘莫及。沐雪风脱下血迹斑斑的衣袍，换了身干净衣物后，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几乎看不出有伤在身了。 　　但是…… 　　胡朗暗叹一声。他初来魔域时，此地极为浓郁的灵气也令他沉迷，在摄入体内后，却气息躁动，经络生疼。他只能小心谨慎，尽量不再吐纳浊气。好比一盘美味珍馐摆在面前，虽然诱人，吃下去了却会闹肚子。 　　哪像沐雪风，不仅敞开来吸收浊气，甚至服用含灵丹，增长吐纳的速度。实力飞快提升的同时，爬在他皮肤上的黑色斑纹也越来越密了，似在灵气爆体的边缘，教人看着提心吊胆。 　　佘岩也留意到了胡朗的目光，说道：“你不劝劝他？” 　　“我说话管用吗？”胡朗苦笑。心里暗道，可能只有沐雪风养的那只猫发话，才有几分用……但沐雪风并没把猫带来。 　　不久，过于嚣张的火光和肉香，不出意料地将徘徊在荒原上的一群妖兽引来了。 　　长年浸泡在浊气中，魔域里的妖兽都缺失理智，只余嗜血的本能，也不懂得精深的道法，被他们轻易灭杀。 　　休整过后，继续前行。 　　离虚危山越来越近了。 　　从坦荡荒原，变成了狭窄谷地。沿着入山的道路而行，地面是红褐色的，空气炙热起来，浮动着一股呛人的硫磺味道。两旁的山坡上寸草不生，尽是尖锐嶙峋的石块，仿佛走在了巨蛇的喉管里。 　　一天后，高耸在蛇首般的虚危山上的那座宫阙，已然遥遥在望。 　　脚下的山道，也到了最窄的路段，错落在谷地中的巨大山石遮挡了视线。 　　“此地险要，我若是九幽，就在两侧埋下伏兵，一轮万箭齐射。”体胖怕热的诸葛云摇着一把羽扇，悠然说道。 　　“你就别乌鸦嘴了吧？”佘岩接茬。 　　话音未落，果真嗖嗖风起，千支万支羽箭，瞬间呼啸而至！ 　　“吼——” 　　胡朗化为白虎原形，身躯迅速膨胀成一座小山大小，流动着金相之气的洁白皮毛，主动接下了那千万支羽箭。锋锐的箭头刚刺入虎皮，就不前不后地卡在那里，无法扎得更深。 　　“他现在好像一只刺猬啊。”佘岩道。 　　“是豪猪才对吧？”诸葛云摇着扇子。 　　——没有良心的队友们，不仅不慌，还小声嘀咕起来。 　　“……”握紧了龙雀刀的沐雪风无话可说。 　　好在白虎模样的胡朗并没有听到这番对话，张开血盆巨口，发出了震天的咆哮声：“哈，借来这许多支箭，就还给你们吧！” 　　金相之气光芒大作，虎躯一震，扎在皮毛上的一根根羽箭，被震落下来，加速往来路倒飞回去！ 　　“啊！” 　　无数声惨叫，从山谷两旁的隐蔽处响起。 　　“放肆！”“尔等竟敢上门找死？” 　　杂兵们未能奏功，紧接着，几名修为高深的魔修堵在了前方。 　　“便是放肆了又怎样？” 　　“哈哈，我也来大干一场！” 　　“哼。”沐雪风的嘴角仿佛溢出一丝笑意。 　　诸葛云和佘岩，也先后化为原形，变作食铁兽与巨蟒。 　　配合着浑身笼罩金相之气的白虎，熊爪猛烈拍击，巨蟒口吐毒液，一路轰轰烈烈往前推进。 　　他们本身都有元婴修为，行动间也很默契，不是这帮慑服于九幽淫威，聚在一起的乌合之众可以比拟的。 　　在三大妖兽当中，沐雪风就显得身形渺小了。他穿梭于敌阵之中，出手狠辣，只要刀光一闪，便是一人倒下。 　　一路推到了虚危山前。 　　犹如环绕着护城河，虚危山坐落于一大片血湖之中，赤红湖水清晰地将整座宫阙倒映其中，山上宫门紧闭，空无一人。 　　“几位大驾光临，恕在下有失远迎。”银铃般的笑声在天际响起。一直未曾露面的九幽，在此刻出声。 　　“嘶嘶，那就不要藏头露尾，速速前来迎接！” 　　“贵客莫急，来了来了。” 　　笑声再起，血湖之中冒出了汩汩泡沫，群妖映在湖中的倒影，也诡异地扭曲起来。 　　霎眼间，三名化为巨兽的大妖，都觉身躯僵硬动弹不得，下一个瞬间，竟被血湖吸入，与自己的倒影重合在了一起。 　　水面之下，他们狂怒地拍打，却只震动了水波。 　　沐雪风也觉一股吸力从湖水中传出，他手腕一转，刀刃插入地面，拄着刀站住了身体。 　　映在湖面上的影子越是巨大，越无法抵御这股吸力。 　　“这位公子，何苦如此急匆匆地寻死？” 　　一袭红衣、雌雄莫辩的九幽，终于现身在了他的面前。 　　秀美如玉的面容上，嘴角微勾，露出盈盈笑意。 　　“他们均为元婴，你却只是金丹，也敢上门挑衅？等他们从湖心境挣脱，少说也要一刻钟，够你死上十次了。” 　　以一般的金丹修士来论，十息就够死上一次，九幽的说法并没有任何夸大。 　　“那就试试！”沐雪风冷冷道。 　　他也非第一次斩杀元婴。一回生，两回熟。 　　原本他手里只提着一把龙雀刀，话音未落，他将龙渊剑也唤了出来。 　　左刀右剑，刀剑合璧，爆发出远胜之前的气势！ 　　“嘶嘶，咱们好像在关键时刻拉胯了。” 　　正在努力破开湖心境的三名大妖，也能隔着水面，看清沐雪风与九幽之间的激战。 　　一时间帮不上忙，颇为心焦。 　　“没有咱们，他本来也要闯上虚危山，且看看他如何单独对敌？” 　　湖面上波澜荡漾，被不时斩在水上的刀剑之气所搅动。 　　从上空坠落的血水，化作一朵徐徐飘散开来的血花，洇在了湖水中。 　　半晌。 　　“不愧是——” 　　“应龙帝君！” 　　诸葛云和佘岩一前一后，一唱一和。 　　“呼。”胡朗也松了口气。 　　看上去，沐雪风并未落入下风。他竟能以刀剑相生之法，越阶挑战元婴。 　　而且由于他更不惜命，以伤换伤，受的伤越是沉重，刀剑就越是凌厉—— 　　他甚至好像还要胜了！ 　　就算自己与他对阵，或许都无法赢过他吧？ 　　“你——” 　　九幽抚着玉颊上那条被刀气割到破相的血痕，眼底尽是怒意。 　　一个不慎，竟然让这区区金丹小子得了手！ 　　但很快，这丝怒意，就演变成了惧意。 　　刀气与剑气的威能还在节节拔升，仿佛没有尽头—— 　　在沐雪风最后一滴血流干之前，就会持续不绝地增长！ 　　九幽早已不复先前的从容。 　　“好，很好，想不到你能将我逼至如此。”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九幽一挥手。 　　下方的血红湖水再度如烧沸一般，涌出了无穷气泡，滔天巨浪掀起，朝两人兜头浇下。 　　日月逆行。 　　天地倒转。 　　下一刻，被关进湖心境里的三名大妖，发觉自己已然脱困，来到了湖面上。 　　而沐雪风置身在了漾着一丝淡红的湖水里，被粼粼波光所包裹。 　　就算换个场地，不也…… 　　他冷哼一声，正要将同样进入湖心境的九幽挥刀斩杀，猛然间，一股无比浩瀚，也无比森冷的气息从背后涌来。 　　转过头，在沐雪风震愕的目光中，一扇门敞开了。 　　这血红色的倒影世界里，那座山顶宫阙上的宫门，向两旁自动敞开。 　　仿佛在邀请着他。 　　那股可怕的气息，正是从门里泄露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大概还有两三章的样子就会汇合 第107章 傲天 　　“好, 就按这个思路试试。” 　　在卧室闭关的小橘猫磕完一根灵鱼干，开始了新一轮尝试。 　　这一回，似乎走对了路。 　　灵力一路摧枯拉朽冲破关隘, 过于顺利了, 乐源在恍惚间闯入了下个阶段。 　　结丹之时, 没有雷劫, 有一次心性拷问，罗师父同他说过。 　　但这一阶段来得太过自然顺畅，就像睡着后开始做梦, 以至于乐源完全没有察觉。 　　闭着眼睛、窝在床上的小橘猫, 意识深陷入了某个幻境之中。 　　小橘猫站在八卦广场上转头四望，看形形色色的道院弟子在面前穿梭, 发了一会儿呆。 　　我在这里干嘛来着？ 　　摸了摸脑袋, 小橘猫混入了人群中。 　　先去听课，然后回宿舍修炼。 　　就像隔着一层不甚透明的膜，世界是混沌不清的。吴师父在前方讲课, 讲了什么听得稀里糊涂；在月光下修炼, 一夜过去似乎提升了，又似乎没有提升。 　　做梦便是如此吧。上课上了个寂寞，修炼也修炼了个寂寞。 　　跟别人闲聊，人脸也糊成一团, 对话不知聊了些什么。 　　小橘猫却毫无所觉。 　　在“道院”里, 如往常一样生活修炼, 度过了许多个平凡普通的日子。 　　外界的时间持续流逝着, 玄龟、黑蛟和李悬在池塘边排排坐, 嗑瓜子吹牛逼。日升月落，小橘猫蜷成毛球, 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心神陷在迷障之中。 　　好在猫有凝脉境界，虽然肚子会饿，但灵力足以维系生命，倒也饿不死，渴不死。 　　在梦境中，又不知过去了多少天。过着寻常日子的小橘猫偶尔心生迷茫，偶尔驻足发愣，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直到有一天，天空中降下一个温和的语声：“你，为何求道？” 　　小橘猫仰头望天，笼罩心头的混沌，似被惊雷劈开。刹那间，世界褪去了所有颜色，往他身后退却，留出一片空白之地。 　　他扭头望去，那是片虚假、灰白的世界，所有人都如同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他居然直到现在才发觉。 　　——为何求道？ 　　这句话，似乎有人问过他，他也曾经做了回答。但小橘猫想不起来了。此时此地，他需要给出一个新的答案。 　　全世界寂静无声，等候着他。 　　一个发自本心，不经遮掩，无需思量的答案。 　　“进来。” 　　血湖之中，从宫门里传出了一个威严的语声。似是邀请，又似命令。 　　被无形的力量蛊惑，沐雪风无法自控地迈动脚步，往那座宫殿走去。 　　隔着湖水，三个大妖也两眼发直，将脑袋伸进水里。然而水中倒影是一方隔绝外界的小世界，绝不是钻进水里摸索就能找到的。 　　半晌，蛇妖佘岩回过神来，浮上水面，见诸葛云正看着自己，尴尬道：“我在喝水。” 　　“谁不是呢。”说着，诸葛云抖了抖毛发上的水珠。 　　被溅到一身水的胡朗：“……” 　　“哎呀！”“糟了！”大妖们突然惊呼，想起一件事—— 　　沐雪风进去了！ 　　湖的背面，沐雪风已穿过宫门，走进了殿堂。 　　强行克制住跟着进去的冲动，九幽守在殿门前，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里面关押的那位，绝不是区区金丹能够应付的，你就等着死无全尸吧！ 　　沐雪风环顾四周。 　　宫殿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恢弘穹顶、华美玉柱，也不曾布置得金碧辉煌，只用白石砖砌着一方血池。 　　浓郁血色当中，伫立着一个似幻似真的人影。无比庞大的威压，从人影身上散发出来。 　　沐雪风心头一沉，脸上却全无惧色。 　　“你是何人？” 　　“今日的九幽地界，好生热闹。” 　　“刚才那是吞虹魔尊的玉音吧？” 　　“想不到魔尊大人失踪多年，竟然是被九幽藏了起来。” 　　“谣传九幽心怀私情，对吞虹魔尊觊觎已久，哈哈，先前我还不信！” 　　站在血湖上方，大眼瞪小眼的群妖，忽然听到背后有两人肆无忌惮地高声谈笑。听他们的语气，不像九幽属下。 　　回过头去，大妖们脸色僵硬。 　　也许是在他们钻进水下时，也许更早之前，一东一西两个方向，悄无声息地开来了两支浩荡魔军。 　　为首者气息可怖至极，竟似魔域中三大魔头的另外两位，万仞与灌海。 　　一个是化神初期，一个是外道化神。 　　外道化神，即用旁门秘法，炼制出比拟元神的魂体，以自身意识融入其中。这是一条破婴化神的捷径，虽然突破以后实力远不如真正的化神修士，但也能力压元婴。 　　三名大妖心中苦涩。 　　哥几个都是元婴初期，九幽则是元婴巅峰境界。单打独斗可能打不过他，联起手来便能一战。他们追随沐雪风，上虚危山挑事，可以说捡了个最软的柿子来拿捏。 　　谁能想到，另两位魔头也赶来了啊！ 　　难道是听说了九幽地盘发生异变，想来捡漏？ 　　撞上了大妖们的目光，万仞微笑道：“这几头妖兽也有点意思。那食铁兽颇有些威风，皮毛瞧着也很舒适，我要牵走当坐骑。” 　　——他这是没听说过一个叫作“蚩尤”的人，不然就不会动这种念头了。 　　“好，另外两头妖兽，便归我了。” 　　全然无视大妖们的想法，两个魔头在谈笑间分配完了。元婴与化神，相差了一个大境界，当然不用多考虑什么。 　　不过湖心境中，消失已久的吞虹竟猝然出声，他们似乎在静观其变，暂时没有动手。 　　唉，看来今天无法善了，不会把命都丢在这里吧？ 　　大妖们心中打起鼓来，忐忑难安。 　　听见水声，胡朗一转头，看见佘岩从腰身比三只水桶还粗的巨蟒，缩成了一条小青蛇。 　　“你怎么变小了？” 　　当然是为了等下打起来，队友挡在前面，我趁乱逃跑啊。佘岩暗自心想，嘴上说道：“你不也变小了？” 　　说话间，胡朗也从浑身闪烁金光的硕大白虎，变回了普通老虎大小。 　　化为巨兽只是方便战斗，他们的真身，其实也就和凡兽体型差不多。 　　“……诸葛云呢？”胡朗懒得跟他吵。忽然发现貊妖不见了踪影，他四处张望，又觉前腿一沉。低头看去，一只黑白相间的圆滚滚小团子，正抱在他腿上，仰起熊脸与他对视，“嗷呜”叫唤了一声。 　　虎脸黑了。 　　变回原形也就变了，怎么还能缩成幼崽？也太刻意了一点吧！ 　　你是何人？ 　　沐雪风一问出口，那道人影便由虚化实，变得清晰起来。 　　一个面容俊美无俦，血红长发披垂在身后飘飞鼓荡的男子。 　　“吾即，吞虹魔尊。”浩瀚的威压如水流向四面倾泻，男子的语声在殿中回荡，“终于等到你了，我的转世。” 　　“转世？” 　　吞虹轻笑：“我已陨落，仅余一缕神魂，我能感知到，你正是我的转世。” 　　他打量着沐雪风：“你还背负着枷锁，为‘应龙’二字所困吧？” 　　“你在说什么？”沐雪风听不懂。他受到某种禁制，但凡提及“应龙”，便无法入耳。 　　“哼，就这么说吧，你曾经是上古时期的某位大能，自从应劫而死，往后的生生世世都困于相同的宿命。你曾为了妖族牺牲，妖族便要逼迫你，继续为他们牺牲。何其可笑！” 　　应龙诞生于世间时，身受敕命，是为庇佑一方天地的至高神龙。身具这样的命格，就算轮回百世转生成人，也还是应龙。 　　但吞虹，偏偏不服宿命。他或许是这百世轮回之中，最离经叛道的一个。 　　他只身闯入魔域，踏着累累白骨登上魔尊之位；他剥离了应龙的血脉，为自己重新炼制了一副身躯；他与演道仙尊交手，灭杀了演道的许多分魂。 　　“我也曾如你一样背负枷锁。”吞虹语声森冷，“但我最终醒悟过来，天下只需有我一个尊者，什么狗屁应龙，什么狗屁演道，只配被我踩在脚下，碾压成泥！” 　　“结果就是，你只剩下一缕残魂？”沐雪风说得毫不客气。 　　“我为演道的仇敌，又抛弃了应龙命格，为天所弃，天欲亡我。不过，再给我一世机会，我就能斩破命运，绝不会再给宿命一丝可乘之机。” 　　吞虹望向沐雪风，扫视着他脸颊上爬满的漆黑斑纹，以及在与九幽一战中新添的，流血不止的伤处。 　　“你，太过孱弱了！” 　　“你会闯进魔域，吐纳浊气，急于提升修为，看来你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是如何弱小。” 　　“如今的你，不过一只任人欺侮的虫蚁。” 　　“将身体交予我，凭我的力量，我可以替你办到你所有无法办到的事情。” 　　“我会威慑宇内，成为天下至尊。” 　　孱弱…… 　　第一次有人，像这般评价沐雪风。 　　只有金丹境界，确是远远不够。 　　沐雪风冷冷道：“你已经死了，吞虹，还夸耀什么大话？你能办到的，我当然也能，何必假手于你？” 　　想让自己交出身体，任由夺舍，怎么可能！ 　　“你踏入此殿的那一刻，便由不得你了。”吞虹纵声长笑。 　　话已至此，图穷匕见。 　　血池中的水激荡而起，结成猩红血浪注入吞虹体内。他隐去了面貌，化为一道浓到极处的血色身影。 　　足以冻结心脏的杀意，接踵而至。 　　吞虹在百十年前已臻化神巅峰，因被天道所妒，浊气爆体而亡。就算如今的他只余一缕神魂，也不是沐雪风可以抵御的。 　　身在隔绝外界的湖心境中，也无人可以出手相救，情势危急到了极点。 　　到了这种关头，沐雪风反而镇静下来。 　　“如你所说，我的气运要强过你？” 　　他取出一只瓷瓶，将所剩的全部含灵丹尽数倒入口中。 　　“天道助我！”沐雪风嗓音微哑沉声道。 　　漆黑斑纹疯狂游动暴涨，瞬息间遍布了他的全身。苍白的肌肤上一根根青筋暴起，皮肤被浊气的洪流撑到纤薄几近透明，只差极微弱的一丝，便要爆体而亡。剧烈的疼痛中，沐雪风身子踉跄一下，坐了下来，合起双眸。 　　他是在无比疯狂地以命相搏。 　　原本沐雪风离金丹期大圆满都还差些火候，被他用多颗含灵丹补足了最后的差距，灵气不论清浊，不加挑选，飞快地汲入体内，周身气旋呼啸光华环绕，竟是要在此地，强行突破元婴！ 　　轰隆隆。 　　虽是湖心世界，却也有雷劫将至。 　　“你——”饶是张狂一世的吞虹，都为此举震惊。 　　一道道巨柱般的深紫雷霆劈下，如树木延伸枝杈，电浆在血池上跳跃，大块碎石从殿顶坠落。身为一道血影的吞虹，也无法在如此威势的雷劫中置身事外。 　　他甚至发觉，自己的这缕残魂，也在如同灵气一般，被强行吸纳入沐雪风的体内！ 　　大殿的最中央，沐雪风盘膝而坐，衣衫片片碎裂，可见漆黑斑纹在他全身皮肤上如黑蛇狂乱游走，伤口撕裂开来，复又愈合，周身的每块皮肤上都流淌着细小的血流。四周的灵气汇聚成无比凶暴的激流，灌入他的丹田，他仍不知餍足地吞吸一切。他的眉宇间藏匿着痛楚，浮现一种漠视尘寰的傲慢。 　　雷霆天威，不过如此。 　　七七四十九道劫雷，毫不停歇，持续不断地降了下来。挟带着寂灭生灵的死气，与惊蛰始雷的生气。雷劫自有两面，是死路，也是生路。 　　他在与天赌命。 　　与吞虹赌气运。 　　守在血湖外的三个妖族、两个大魔，都眼睁睁看着湖面倒影之中，山摇地动，山顶宫阙似将坍塌。 　　不知过了多久，摇晃的水中倒影平静下来，那座宫阙也恢复了原样。 　　宫门再度敞开，一个声音飘出了那扇黑洞洞的门。 　　“万仞、灌海，还不来拜见本座？” 　　吞虹魔尊？ 　　隔着整片血湖，万仞与灌海遥遥对视了一眼。 　　魔尊大人能将一个金丹小子吞噬，他们毫不意外。 　　两魔暂时未有动作，那声音又催促道：“还不滚过来……拜见本座？” 　　话到半途，略顿了顿，显出一丝无法掩饰的虚弱。 　　湖心宫殿中，一人站在血池里，微微弓着身子，大口喘息着捂住心口。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在这人身上飞速变幻，时而是红发飞扬的吞虹，时而是黑发黑眼的沐雪风。 　　仅仅对视一眼，就在悄无声息中商量了什么，万仞、灌海均笑了：“魔尊大人勿怪，属下这就前来拜见。” 　　看来，吞虹大人的状况果然不妙。 　　若非如此，也不会被九幽囚禁于此了。 　　两魔一齐飞到血湖上，投入湖中。 　　拜见？ 　　自然是趁着吞虹虚弱，将其铲除，永绝后患！ 　　没人想在头顶，再立一个性情乖戾、喜怒无常的魔尊。 　　湖面上空，三个大妖面面相觑，露出苦笑。没人说出口，但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沐雪风该不会已经…… 　　多半是的。 　　唉，帝君又一次陨落了。 　　虽说可以再去寻觅他的转世，但也有一种传言，应龙帝君在百世轮回中神魂磨损严重，有可能再也无法进入轮回。 　　怎么办，妖族失去了他，这下子就再也无法翻…… 　　“帝君没了，是不是可以轮到我来当了？”胡朗突然说道。 　　“你这家伙果然——”诸葛云一惊。 　　“脑后有反骨！” 　　“是个反贼！” 　　佘岩和诸葛云一前一后道。 　　“为以后着想，松散衰落的妖族，总要有位帝君一统群妖。” 　　“先管好现在吧，我们是不是该跑了？” 　　两个魔头都进入了湖心境，眼下似乎是逃跑的最佳时机，那两支魔军看着浩浩荡荡，显然无法阻拦住元婴修为的三妖。 　　“是啊。” 　　“得赶紧跑。” 　　三妖嘴上说着，却还迟疑未动。 　　他们没完全确认沐雪风的死讯，还有些不甘心。就连脑后有反骨的胡朗，都留在了原地。 　　又等候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从血湖中的宫殿里走了出来。 　　只有孑然一道身影。 　　水波荡漾，血雾萦绕，看不清那人的面目。 　　两位魔头均不在场，魔将们自发地率领大军，齐齐跪倒在地：“恭迎魔尊大人！” 　　完了！大妖们则是心底发寒，催动遁术准备逃跑。 　　哗哗水声响起，来人从湖面中升起，踏水而来。眉宇锋锐，身姿如剑。他年纪颇轻，身上还有锐气，步履间却不知为何隐隐具有了一种威严。 　　不是沐雪风，还能是谁？ 　　三妖震愕呆立，群魔鸦雀无声。 　　只见沐雪风的左右手，提着九幽、灌海、万仞的三颗头颅，随手一抛，扔到了湖边，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头颅咕噜噜地乱滚开来。 　　他语声冷淡，向群魔道： 　　“吾名，” 　　“傲天魔尊。” 第108章 伴莲居 　　“恭迎傲天魔尊！” 　　“恭迎傲天魔尊！” 　　“恭迎傲天魔尊！” 　　群魔尽皆跪伏在地, 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胡朗惊呆了。他身为一只颇有野心的虎，常常在暗地里与沐雪风作比较，现在却是真正地心悦诚服了。 　　以一介金丹之身直面数个化神, 就算是能够力战元婴的金丹……怎么想都是必死无疑的局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肩膀被拍了拍, 胡朗回过神来, 与另外两个大妖一同跪下, 在一片“恭迎傲天魔尊”的声音中，喊的是“恭迎帝君归位”。 　　沐雪风神色不动如山，脚下踏云而起, 往虚危山上的那座宫阙飞去。 　　他是魔域新的主人, 此地自然归他所有。 　　他需找个地方，尽快养伤。 　　华丽寝宫内。 　　一连闭关多日后, 沐雪风从打坐中醒来。 　　他伸出一条手臂低头看去, 视线中，时而见到的是苍白的手掌，时而是一只殷红的血掌。 　　他强行突破, 渡四十九重雷劫, 吞噬魔尊吞虹剩余的力量，同时借用天雷、吞虹和己身三方之力，于实力暴涨之际斩杀了三大魔头。 　　但他没能完全剿灭吞虹。吞虹的那缕残魂，还潜伏在他的意识海里伺机而动。他甚至察觉到, 自己的记忆断断续续, 有时会短暂地丧失知觉。 　　我要尽快将他解决。 　　体内灵力也混乱不堪, 经络断裂受损, 恐怕还要调息数月才能复原。 　　在继续闭关之前, 沐雪风走出寝宫，传音唤来了胡朗。有些事情, 他要问问。 　　“你能联络上罗浮？”沐雪风道。 　　“是。”胡朗有件法宝，可以相隔千里传讯。当初罗浮就是借助此物联络上他，请他出面拦截沐雪风的。 　　“问问她，我那只猫回去了么？” 　　胡朗便取出一面八卦镜，往镜中注入讯息。片刻后，镜面再度微微发亮。 　　感知了一番从镜中传回来的消息，胡朗道：“罗浮说，你的猫在道院里，此刻正闭关突破金丹。” 　　“为何没有回去？”沐雪风一愕。 　　在魔域里的众多个夜晚，沐雪风想起他的猫，就会想起地球，想到圆圆正在他的亲生父母身边生活。纵使孑然一身，伤口作痛，也会心生几分欣慰。 　　——圆圆明明说过很想回家，为什么他还留在道院里？ 　　胡朗继续转述道：“罗浮请你尽快回返，道院里山雨欲来。” 　　沐雪风没有再说什么。他眼神变冷，身形一闪，就往殿外飞去。 　　这是要走？ 　　胡朗急忙赶到偏殿，把入驻以后就痛饮美酒、胡吃海塞，快活地胡混了好几天的诸葛云和佘岩都叫起来。这俩货酒气熏天瘫倒在床上，醉到原形都现出来了，被胡朗毫不客气地一妖一个大比兜扇醒。 　　帝君要走了，速速爬起来跟上！ 　　瞧着他俩迷迷瞪瞪的样子，胡朗心头无奈。 　　谁能想到我们当中唯一靠点谱的，是个反贼呢。 　　伴莲居的池塘边，黑蛟、玄龟、李悬并排坐在青石上。 　　听着黑蛟绘声绘色讲述它的英勇往事，玄龟桂小虾两眼发亮：“黑大哥好厉害啊！感觉比傲天魔尊还要厉害！” 　　“哈哈，过奖过奖，比起老大那还是略逊一筹。”黑蛟得意地甩动尾巴，伸进水里的蛟尾把池水拍得哗哗响。 　　你这吹过头了吧？也只能哄骗哄骗天真幼童罢了。坐在一旁的李悬笑了笑，没搭茬。 　　沐雪风闯入魔域晋升傲天魔尊之事，这两天在道院传开，掀起了轩然大波，是个人都在谈论，每天三顿跑去膳堂吃饭的他们，也已听说。 　　这桩消息自然不是从闭关的猫师弟那里流出来的，也不像是可能知情的罗师父口中透露，倒像是从外面传进了道院。 　　“黑大哥，你还有没有其他的精彩往事呀？”桂小虾问。 　　“有，多滴很！再说说我当年，曾经力战青龙，脚踩白虎……”有人捧场，黑蛟更加卖力地吹嘘起来。 　　李悬没有揭穿它，从摆在手边的瓷盘拿了颗洗净的红莓果丢进嘴里。 　　小楼背后的那块田地，他种的不是菜，而是浆果丛。若是凡人来种植，第一年未必结果，但李悬催动甘霖术和御木诀后，就长得极快，只用两个月就结出了酸甜可口的莓果。爱吃肉的黑蛟对此没啥兴趣，他和小玄龟都很喜欢。 　　初夏的清风吹拂，小楼后方，一丛丛翠绿灌木里缀满了朱红小果，鲜艳喜人。 　　又是平淡的一天。 　　骤然间，似乌云飘来，万里晴空转为晦暗。 　　黑蛟和小玄龟都向天望去：“要下雨了？” 　　只有李悬眼里隐现忧色。这一天，到了吗？ 　　下一刻，一个雄浑庄严如黄钟大吕的声音，震彻了天际。 　　“今有钧天道院，反叛人族，勾结妖魔，包藏祸心，罪不容诛。” 　　“傲天魔尊沐雪风，实为前任魔尊吞虹的夺舍之身。收此人为弟子，与魔道牵扯不清，此为罪状其一。” 　　“收容妖物，勾结妖族，妄图颠覆人族，此为罪状其二。” 　　“我等今日前来，是为替天行道。” 　　“命令尔等，即刻交出傲天魔尊的灵宠。” 　　“所有妖族、半妖，全数铲除。” 　　“人修束手就擒，可留性命。” 　　“十息以内，借读弟子速速离去。正式弟子若想弃暗投明，也可离开。” 　　“否则，等同叛逆。” 　　这声音在高空回荡，清晰传入了每个道院师父与弟子们的耳中。 　　除了还在卧室里闭关的小橘猫。 　　他用来封锁卧室的那件法宝，也隔绝了外界的吵闹声。他的心神，还深陷梦境之中。 　　钧天道院的护山大阵浮现出来，金光如水波荡漾，挡住了上空宣读罪状的那一行人。 　　但见那群浩浩荡荡的来者中，有的一袭青袍腰间佩剑，来自青莲剑宗；有的眼角带媚衣衫粉嫩，显然是极乐宫子弟；有的身穿玄色道袍、手执拂尘，以阴阳八卦为配饰，为紫霄宗修士；还有些服色各异，似是小型宗门出身，各个气息内敛，实力也不容小觑…… 　　此方世界的大半个正道，云集于此。 　　话音未落，道院众人也纷纷从群峰间飞出，隔着大阵的金光，与那群人遥遥相对。 　　背后狐尾轻摆的罗浮寒声道：“人族见利忘义，想要撕毁与妖族的停战书罢了，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今日这帮人前来，虽然有演道仙尊在其中鼓动，但其实还是冲着一个“利”字。 　　道院供奉的玉清仙法，只要交予灵石，成为借读弟子即可研习，全不像其他门派那般敝帚自珍。有人感叹鸣鸿仙尊胸襟宽广，也有人鄙夷，这是钻进了钱眼里。钧天道院也确实因此坐拥海量灵石，宝光阁里收藏了无数奇珍异宝，早已惹人眼红。 　　这帮人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踏平道院之后，恐怕会继续盯上青丘狐国、东海鲛岛，甚至所有暴露行踪的大妖吧。自从那场大战结束，应龙帝君陨落，妖族已经够夹起尾巴了，人族却从不满足。 　　“妖孽，休得妄言！”一名紫霄宗长老叱道。 　　罗浮嗤笑。 　　没有过多的唇枪舌剑，诸位道院师父，招出了琴、伞、旗、枪、钟各色法宝。 　　尸修何师父，唤出了他的三具傀儡。某场拍卖会后意图对沐雪风杀人夺宝的那个元婴魔修，赫然在列。 　　问剑峰的数名长老与大弟子，各持着北斗七剑中的一把，联袂而来，脚踏七星剑阵。 　　“丹丘先生！”衣衫素净的白衣男子，这一刻也从梧桐巨树的浓密枝叶中现身，闪现在众人的最前方。他那双合拢数百年的眸子，如今睁开了，瞳孔里斑斓碧绿，似倒映着一个春天。 　　“诸位，珍重。”丹丘先生抬起手，掌中握住了一根枝条缠绕的碧色长杖。 　　留给逃离者的十息时间，快速流逝着。 　　道院一方也默许了这十息，护山大阵并未阻拦那些离去的弟子们。 　　混乱人群中，何子衿万分焦急：“芳殊妹妹，快随我走吧！”就算是正式弟子，现在叛门而逃也来得及。但林芳殊摇摇头，决然站在原地。 　　灭杀所有妖物？那小白她……季语芙低头看向缩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白猫，轻柔地拍拍猫背：“别怕，我会护着你。” 　　借读弟子们早已与道院结清了因果，走得还算容易；正式弟子们有的心系道院，有的则陷入犹豫——不走，怕出事；走了，以后念头不通达，易起心魔。 　　十息后，护山大阵之前，有人越众而出，敲响了一面朱红大鼓。 　　玄门秘宝太虚破阵鼓，专克天下一切阵法。 　　随着鼓声咚咚敲响，护山大阵的金光，随着鼓声而激荡起来。 　　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密，金光也颤抖得越来越剧烈。 　　“撤去大阵吧。”丹丘先生道。 　　钧天道院的护山大阵极为恢弘浩大，就算面对太虚破阵鼓，也足够承受多时。不过，既然不需拖延时间等候援军，也就不必等到大阵破碎了。 　　隔开两边的那堵金光巨幕，徐徐散去。 　　瞬息间，光华大盛，各色法宝在空中拖曳出尾焰，双方已然交上了手。 　　法术对撞的轰鸣声震天作响，连成一片。 　　绝非切磋，上来就是杀招。 　　伴莲居中，黑蛟和玄龟都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 　　空中激斗的同时，却有几人鬼鬼祟祟，自附近的山头悄然飞来。 　　都是刚才没走的借读弟子。 　　他们是埋进钧天道院的暗桩，正要直奔伴莲居，活捉傲天魔尊的那只灵宠！ 　　“唉，”这一刻，李悬叹了口气，对身旁黑蛟说道，“小黑你平日里在帝君面前当狗，今天我就让你瞧瞧，合格的看门狗——是这样的！” 　　话音未落，他化为了原形，一只人头虎身的巨兽。 　　开明兽，昔年守护昆仑山的神兽，在看家上算是术业有专攻。 　　在开明兽的咆哮声中，一座巨大的浑圆罩子笼住了整座伴莲居，将几名来敌拦截在外。寒冰、火焰、雷霆，各种法术撞在上面，皆岿然不动。 　　如果闭关中的小橘猫看见了，说不定会回忆起李悬说过，曾亲眼看到他为了一口荔枝沙冰给人放水。当时参与试炼的同班同学，绝大多数其实并不在场，能全程看着这一幕的，是那头守在寒冰洞窟前的开明兽。 　　眼见偷袭无效，又有几名修为高深的敌人往此处飞来，联手进攻。 　　开明兽镇守在外，以一敌多。 　　趁着其他几人缠住了开明兽，令其无暇抽身，一名修士吟唱过后，催动了风刃术。无形飓风快速旋转，越缩越小，聚成一缕拇指粗细、无坚不摧的锐风，将那浑圆罩子钻了个洞。 　　洞口迅速扩大，那人第一个闪身而入。 　　黑蛟旋即扑了过去，与他撕咬缠斗。眼下情势危急，就算黑蛟胆小怕事，也没处可逃，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要是让那人闯进小楼，打扰了正在突破的小橘猫，等老大回来了可没自己好果子吃！ 　　注视着罩子上那个豁口，畏畏缩缩的桂小虾也鼓起勇气跑上前去。现在是人类幼童模样的他，背部浮现出了本体的墨绿龟壳，踮起脚尖，用龟壳将洞口抵住。 　　外界的巨大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抱朴峰石室内的黄鼠狼老道。他一边啃着辣条翻开工作日志，一边催动了窥视的咒诀。 　　桂小虾的瞳孔深处，瞬间睁开了另一双眼睛。 　　啊？老道刚好看到了他用龟壳堵住洞口的惊险一幕。 　　黄鼠狼老道犹豫了一下。他是看客，不该随意插手。但烛龙大人也说过，那只猫是他们弄来的，必要时得保证猫的安全，现在这种时刻，应该不算胡乱插手吧？ 　　老道隔空一指，引爆了留在桂小虾体内的那缕气息。墨绿龟甲上迅速蔓延开枯藤般的纹路，亮起了一抹耀眼黄光。当几道凌厉法术撞击在上面时，龟甲发出了金铁之声，没有丝毫破损。 　　好了，你已被我强化，上吧！ 　　随着那缕气息消耗一空，黄鼠狼老道也失去了视野。他低头看着翻开的日志本，发了下呆。 　　摄像头炸了，那我的工作日志……准备开始瞎编？ 　　我、我竟然挡住了？桂小虾也懵圈了。纵然玄龟天生背甲坚硬，但他只是一头幼年小龟啊！ 　　就在伴莲居里的几位左支右绌之时，吴师父赶了过来。他刚刚救下两名弟子，被拖延了一会儿。 　　在吴师父协助下，开明兽将浑圆罩子重新修补完毕。 　　“多谢师父。”开明兽的血盆巨口中，发出了李悬的声音。 　　“用不着你客套，别忘了交道德经的研读作业就行！”吴师父道。 　　“唉，师父，这我真的……”再催下去头毛就要掉光了！ 　　吴师父虽是化神境界，却是个醉心钻研道经的老学究，并不擅长争斗。但他毕竟也是个化神，众多来敌一时间也无法在他和开明兽的抵御下突破结界。一座伴莲居，被守得如同铁桶，堪称整场激斗中最安全的角落。 　　卧室里，小橘猫还陷在拷问心性的梦境中。 第109章 重逢 　　激战陷入了僵局。 　　到处都有小型战团, 就连弟子辈也被卷入其中。人修的痛呼声、妖兽的嘶鸣，四处响起。 　　进攻者人数更多、声势浩大，还带来了各自宗门的镇派之宝。落魂钟、混元锤、金蛟剪等, 都是千百年来首次重现世间。 　　与之相对, 道院的七名剑修脚踏剑阵, 星辰之光冲天而起, 配合无坚不摧的北斗七剑冲在前线，接下了最为凌厉的那堆攻势。 　　一名名修士心神恍惚，在无知无觉中堕入了森罗幻狱。极乐宫长老如银铃娇笑, 挥舞水袖, 袖底扬出一片粉红香雾。雾气所及之处，陷入幻境的修士们全都身体一震, 惊醒过来。 　　渺渺魔音从琴弦上飘散开去, 引得敌方众人心头烦恶，气息紊乱。数息之后，即被相克制的浑厚钟声所盖压。 　　丹丘先生握着一支木质长杖, 杖身绽射出翠绿光芒, 快速治愈着众人的伤势。 　　“此地好生热闹！细细一瞧，却是人族在罗织罪名，行背信弃义之事呢！” 　　一炷香后，天际飘来了一个温软带笑的语声。 　　身姿窈窕的女子, 率领着一大群狐狸, 从云端奔来。 　　“宣姐姐！”罗浮抬头望过去, 面露欢喜。 　　来者是近期出关的狐族圣女罗宣, 她面上并无妩媚之色, 却是一种素如白菊的清雅恬淡，遥遥地朝罗浮一点头, 便指挥群狐加入了战场。 　　毛色各异的狐狸们当中，还混着一头金翅大鹏。 　　相持不下的战局，顿时有了倾斜之势。 　　“罗织罪名？”片刻之后，天空中响起了一声阴冷的嗤笑，“青丘罗宣，你的到来正说明，钧天道院勾结妖族的这条罪状，确凿无疑！” 　　本就晦暗的天空上，陡然乌云滚滚，雷声隐隐，雷霆电闪酝酿于其中。 　　遮蔽了半边天空的青色虚影浮现，几乎与道院那棵接天连地的梧桐树同等高，探出的那只大掌，手指粗若巨蟒，似能捉拿日月。环绕在青色虚影身边的，是一个个面貌各异的男女老幼。 　　演道仙尊在此方世界衍化出了诸多分魂，每一个都拥有他的部分力量。 　　他早已臻至化神巅峰，渡过了悟道九劫中的前八劫，只差一步就能飞升仙界。后来又身合天道，凭他一己意愿强行扭曲天意，毫无疑问，他便是当今此世的至高尊者。 　　随着演道现身，天地色变，青色巨掌中蕴藏着天雷之威，每一抓都有雷霆同时劈落！ 　　一时间，无人可敌。 　　作为战场中坚的七星剑阵，萦绕在七人身上的灿烂星光被那巨掌撕开，剑阵破开了一角，瞬息间就有三人因阵法反噬而吐血。 　　紧急之际，丹丘先生挥动法杖，翠绿藤蔓自虚空中凭空生长，将那只巨掌重重缠绕捆缚，阻止了进一步的动作，好让七星剑阵及时后撤。 　　短短几息间，演道仙尊的其他分魂们也各施手段，扛住了新入战场的狐狸们，还有余力给已方陷入困境的那几场战局加以援手。 　　不妙啊！守在伴莲居前的开明兽和吴师父，也渐渐有了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见久攻不下，两名演道分魂也赶到此处，道法刁钻专克他俩，显然是直奔着此刻还趴在窝里的小橘猫而来的！ 　　开明兽一边竭力支撑结界，一边心中暗叹。我这看门狗，怕是当不好了……还有吴师父啊，你催的道德经研读作业，或许也没法再交了！ 　　这一刻，道院方的众多师父、弟子们，心里或多或少都涌现出了类似的念头。 　　今日天要亡我…… 　　还会有援军吗？ 　　还能否再出现转机—— 　　“演道，你还不死？！” 　　骤然间，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如冰雪般冷冽的声音。 　　人还未至，一声冷哼。如雪白海浪奔腾，如万匹白马狂奔，在黑色的天幕里，从天际尽头涌来，到了眼前才看出，那是连绵成片、浩浩荡荡、不可一世的刀气！ 　　这一刀斩出，仿佛劈开了一片海，劈裂了晦暗无光的苍穹。 　　融合了锋锐剑意的刀气之潮，瞬息而至，吞没了数个演道的分魂。但见浪沫飞溅，血花迸裂，被刀气卷裹的那几人连惨呼声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绞为了齑粉。 　　“沐雪风？” 　　“傲天魔尊？” 　　“傲天魔尊！” 　　战场中许多个声音，或惊疑、或惊喜地响起。道院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沐雪风的猫还在道院里，所以他当然也会赶来。 　　——就算他已经成为魔尊！ 　　一袭玄衣，面容冷淡的沐雪风，一来就直接扛上了显化为青色巨影的演道仙尊。 　　蕴涵着雷霆之威的巨掌，在他的刀剑之下，再也无法威胁到其他人。结成七星剑阵的剑修们也在快速治疗过后，重振旗鼓，再度加入了战场。 　　不止是他一人前来。 　　沐雪风的身后，胡朗等三妖接连而至，紧接着还有众多金丹期以上的高阶魔将。沐雪风走时匆匆，没考虑到那么多，是胡朗虎假龙威，临走前点名带上的，“魔尊有令，谁敢不从？” 　　这支援军，纷纷赶上前来，加入战局。 　　道院一方，士气大振！ 　　三名大妖也受沐雪风吩咐，优先看守伴莲居。出手毫不客气，从战斗开始就僵持在伴莲居前的那拨敌人，来回试探几次，就被他们打死、打残。 　　几个呼吸的工夫，开明兽就从“我该留遗言了吗”，悠闲到可以蹲在结界前嗑瓜子了。 　　外界战局瞬息百变，小橘猫却还陷在梦境里。 　　苍白褪色的世界退到远处，空空荡荡的梦境中央，站着一只小猫。 　　沉思了一会儿，某个答案从心底浮现。 　　“求道为何，当然是为了——装逼！喵哈哈！” 　　小橘猫仰头，向着梦境里的天空，也向着那无形无影的“天道”，大声说道。 　　没有什么高端的梦想，最开始，就是这么朴素、这么单纯的想法。 　　一言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灰白的世界逐渐恢复了色彩，万籁俱寂之中，音波重新开始流动。小橘猫回头望去，心里却还隐隐不安。 　　他已给出了一个答案，却又好像是个并不完美的答案。 　　他的心告诉他，答案里还缺少了什么。 　　欠缺了……什么呢？ 　　“好兄弟” 　　“好兄弟” 　　“好兄弟”“好兄弟”“好兄弟” 　　耳畔似有絮语，是他自己的声音。他曾叫过许多声的“好兄弟”，叫的是同一个人。 　　一瞬间，梦境世界里所有没有脸，犹如提线木偶的假人都消失了，他的身旁浮现出了一道人影，眉目清晰可辨，是刻进了他心底的脸。就算别人都是虚假的泡影，那个人也是真的。 　　你是谁？ 　　小橘猫望着人影，那么熟悉的脸，那么令人怀念。他变为人形，牵住了身旁之人的手。 　　这个刹那，梦境轰然碎裂。 　　沉沦其中多日的乐源还未有察觉，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了一起，在心头的悸动与感悟中，他撞开卧室窗户飞了出来，向着天地宣告：“求道，就是为了和好兄弟一起装比！喵哈哈！” 　　这就是他最终的答案！发自本心，不经遮掩，无需思量。 　　突破金丹时牵引而来的天地异象，紫气、金光、瑞云萦绕在他身上，光华直冲云霄，冲破了笼罩道院上空的阴云。 　　明朗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 　　若说沐雪风的那一刀是将阴霾斩开一线的话，乐源身上的光柱，则冲开了乌云的封锁，令阳光重现人间。 　　虽然战场中大多都是金丹以上，但这般显眼的天地异象，还是令几乎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当然，也将他的高声宣告，一字不漏听在了耳中。 　　呃，外面好热闹啊……似乎有点过于热闹了？ 　　从一场长梦之中，恍恍惚惚醒来，乐源站在半空，看看被自己撞破的窗户，再看看目瞪狗呆的众人。上一秒还互相把狗脑子都打出来，这一秒全都望着他呆愣。 　　嘶。 　　什么巨型社死现场啊！ 　　我都说了啥？ 　　好兄弟？是指我吧。与演道仙尊陷入鏖战的沐雪风心想。 　　演道仙尊手段丰富，修为高深，是个极难招架的强敌。他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就算看到圆圆从伴莲居出来了，也无暇抽身。 　　……老沐？乐源也看到了他。 　　和沐雪风一起渡过的那段日子、失忆后的日子、梦境里浑浑噩噩的日子，纷至沓来，全数涌上心头，让乐源的思绪变得混乱。 　　原来我曾经把你忘了。 　　原来你曾经丢弃过我。 　　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所有悲喜、酸甜、感动、怀念的记忆都与你有关，你怎么能—— 　　隔空相望，对视了短短一瞬，乐源心里就涌现出很多话要说。 　　算了，以后再说吧！环顾四周乐源也看出来了，形势紧急。 　　等这边事情了结，我再找你算账！ 　　乐源曾去过蓬莱仙会，各大宗门的制服他都是认识的。不是同道吗，咱们道院怎么还跟这帮人打起来了？还有演道仙尊，你个老杂毛，你塔喵的怎么还没死啊！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很明确，自己站在沐雪风这边、站在道院这边就行。 　　突破金丹后，迎来了精神力的又一波暴涨。乐源已从梦境中醒来，心里还残留着感悟天地的悸动，是一种空灵澄澈、玄之又玄的感觉。 　　此方世界有天赋卓绝者，在破关之时，可以师法天地，自创功法。 　　乐源现在就处于这种阶段。他心有所感，一种全新的功法，在他脑海中呼之欲出。 　　他往高空中的战场飞去。三名大妖也急忙跟上，尽好保护的职责。 　　在我去协助老沐之前，就拿你开刀吧。很快选中了一个紫霄宗的倒霉蛋，乐源决定在他身上尝试一下新招。 　　“秘法·相信科学拒绝迷信！” 第110章 少废话 　　乐源伸手指向那人, 口中继续念诵咒语：“——牛顿复苏！” 　　被选中的那名紫霄宗弟子脚踏虚空，正与一名道院师父激战，猝不及防之下就中了招。 　　一瞬间, 他眼中的世界变化了, 大量被扭曲过的认知灌入心神。 　　经典力学、牛顿三定律、万有引力…… 　　作为地球上的自然法则, 所有的一切, 都显得那么的逻辑自洽、工整严密，仿佛无懈可击。 　　乐源在突破金丹时顿悟到，就如梦境里精神力称王, 能实现“人有多大胆, 地有多大产”一样，每个世界都各有一套天道法则。地球上的法则, 有许许多多的科学大牛总结, 修真界的自然法则，就需要修真界自己的牛顿、麦克斯韦、爱因斯坦去研究了。 　　乐源只有金丹境界，显然还办不到直接改写法则。但他可以凭借自己精神力的优势, 强行给别人灌注扭曲的世界观, 改变人的认知。 　　也就是说，让受害人误以为自己身处地球上。 　　你凭什么会飞？受力分析怎么做？符合牛顿三定律吗？你没有几米长的大翅膀，也没有脚底板喷气，那你凭什么能飞起来？！ 　　种种似是而非的话语, 在紫霄宗弟子的心头回响。那些地球上真正的知识, 变成了污染意识的恶魔低语。 　　停下了所有动作, 紫霄宗弟子两眼发直, 嘴里喃喃：“我凭什么会飞？” 　　下一刻, 他似折翼之鸟从高空笔直坠落，将地面砸了一个大坑。 　　运转法术是一个与天道沟通的过程, 心生怀疑，法术也就失效了。 　　哟，效果不错嘛。 　　乐源意犹未尽，一转眼，正好又看到了青莲剑宗长老宋砺。 　　这家伙暗搓搓把自己和老沐坑进鬼城里，早就被记在账本上了！ 　　只见宋砺驾驭着一把赤红飞剑，似是火系、剑系双修，剑身吞吐着十来丈长的烈焰。 　　乐源抬手一指。 　　“秘法·相信科学拒绝迷信！” 　　“——燃烧三要素！” 　　咒语悄无声息地发动了。宋砺顷刻间愣在了原地，自言自语：“凭什么这把剑能烧起来？可燃物是什么？熔点是多少？” 　　剑身上的火焰熄灭了。 　　与他缠斗多时的那人连忙借此机会，抢攻上来。 　　喵哈哈！乐源在两次尝试中悟到了更多。这个秘法介于幻术与言灵咒之间，融合了忽悠大法和杠精之术，专注攻心，颇有奇效，我可真是个天才啊！ 　　乐源转过头，又看到一头狼妖正与其他修士一道围攻罗师父。 　　照理说妖族该是自己人，但也有前任白虎族长胡寅那样投靠演道仙尊的二五仔。乐源故技重施，伸手一指：“秘法·相信科学拒绝迷信！” 　　“——建国后不得成精！” 　　那头狼妖瞬间动作停顿，低头看了眼自己，面露抓狂：“我凭什么成精？凭我长得像狗吗？这里怎么会有妖兽？” 　　话音未落，他就变回了原形，一头毛色灰黑的狼，连环绕周身的灵气都消退得一干二净，几乎与凡兽没有两样。 　　下个刹那，失去御体气劲的狼妖被打成了飞灰。 　　还能这样？！ 　　紧跟着乐源充当护卫的三名大妖，已经看呆了。 　　这场战役从开始以来，场面已经一变再变。 　　当沐雪风率领援军赶到之时，天平倾斜，局势逆转。到乐源临场突破、屡建奇功之时，道院一方吹响了反攻的号角！ 　　天空一侧，沐雪风与演道仙尊的那场战斗也到了极激烈处，旁人已经很难插手了。 　　青色虚影从左肩至右腰，多了一道巨大的横穿伤口，几乎将他斩为两截，炽白刀气在伤口处呼啸流转，使之无法愈合。 　　沐雪风身上的伤，也是触目惊心，右臂已然断折，无法再握龙渊剑，只能以心念操纵。 　　随着他伤势渐沉，血雨洒落，一个红发飞扬的幻影自他身上浮出，时隐时现，整个天空中都回荡着他癫狂的笑声。 　　他斩出的攻势，在雪亮的刀光中，不时夹杂着血红色的炎息。 　　抬头望去，乐源也看愣了。 　　这啥，老沐给自己整了个皮肤吗？他的精神状况不太对啊！！ 　　“我来助你！”催动遁术，乐源往自家饲主那里飞去。 　　这一声呼喊，混在满场嘈杂的法术轰鸣、法宝对撞声中，并不那么清晰，但天际的对战之人却听到了，即刻回头，看了他一眼。 　　“哦，一只小猫咪要来？”红发纷飞的俊美男子轻笑。 　　“危险，别过来！”随后切换成黑发黑眼的沐雪风。 　　？ 　　分开这段时间，老沐的精神病已经发展成多重人格了吗？ 　　乐源的前路，被守卫他的三名大妖拦住了。 　　“前方危险，还请盟主留步！” 　　“老沐人在那里啊！”我和他，都不知共同经历过多少场大大小小的战斗了！ 　　乐源刚打算施展幻术将这三妖唬住，自己悄悄溜过去，就听天边传来一声滚雷般的低沉怒吼，眼前涌来了铺天盖地的青光。 　　察觉到局势的变化，演道仙尊也作出了应对。 　　青光所及之处，他花费数百年时间分割出来的一道道分魂，全数瓦解湮灭，力量被吸收回了本体之中。 　　光芒熄灭时，占据半边天空的青色虚影也不见了，原地出现了一头无比庞大、无比狞恶的怪物，仿佛一座肉山，又如传说中的太岁，颜色浓郁到几近发黑的苍青色躯体上，钻出了一条条人影的上半身，都是他自己的分魂模样。 　　艹，这老杂毛变得更丑了！ 　　“啊！”惨叫声划破长空，却是原本在演道仙尊身旁助战的两人，被肉山中伸出的触须卷住，全身灵气被抽取一空，两息间就断绝了气息，尸躯从空中栽落。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气势汹汹上门问罪的修士们，不禁人心惶惶，心头忐忑。演道仙尊竟然不辨敌我，连自己人的灵气都要夺取！ 　　他们打着“大义”的旗号而来，心底也知道这“大义”二字立得并不那么牢靠，所以一心要将钧天道院屠灭满门为止，再劫掠了道院历年以来积累的财富。只要灭门灭得干净，后世所知道的“真相”，便任由他们分说。 　　但是眼前情势，却并不如他们所想，遭遇了诸多阻碍。他们最后的希望，就落在演道仙尊与傲天魔尊的那一战上了。 　　这一刻，吞噬了海量灵力的演道仙尊——那头已经没有丝毫人形的怪物，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势。千万根触须的狂舞中，气浪如浑浊海水，向战场中奔涌而来，被卷入浪中的修士，即刻化为血污融入其中，成为养料。 　　“退后！” 　　乐源只觉衣衫一紧，一头白虎叼住了他的袖子，把他往后拽去。 　　“老沐！”乐源顾不得自己，眼睁睁看着天际，直面这道海潮的沐雪风被兜头浇下的巨浪淹没了。 　　浪沫翻涌，每一朵浪花都在疯狂吸纳周遭的灵气壮大自身，每一滴水都足以将一头巨兽侵蚀成白骨。 　　吞没了沐雪风的海面，归于平静。数个呼吸之后，再度波翻浪涌掀起白沫，在巨大的水声中，一头浑身漆黑、庞大无朋的神龙破开水面，盘旋于高空。 　　龙吟之声，响彻九天。 　　那就是老沐的本体？乐源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嘶，不愧是龙傲天，很多boss都有不同形态的一阶段、二阶段，但你竟然也有！ 　　等等，老沐以前是不是也变过龙？这般景象，依稀勾起了乐源的某个记忆。 　　心念交感……开启龙形机甲…… 　　高天之上的神龙，龙瞳鲜红，周身鳞甲上浮动着混沌黑雾，咆哮着与演道仙尊作战。打法暴烈，以伤换伤，连躲闪都不躲闪，似乎深陷在狂怒失控之中。 　　龙爪将苍青色的“肉山”一条条撕碎，龙躯上也被无数触须抽出了血痕。 　　这两位已是彻底敌我不分。交战之地，龙息肆虐，浊气翻涌，连空气都在颤抖，没有任何活物能够停留。 　　就算是心焦如焚的乐源也看出，自己一过去，就会立马被aoe波及，碾成渣渣，死都不知道是被哪一方弄死的。 　　所有人都被迫退到远处，暂时停手，观望着这一战的结果。 　　余光瞥见了罗师父飞到身边，乐源忙问：“师父，我是不是有办法让他心神稳定下来？” 　　老沐又像在发疯，已经丧失理智了！ 　　这样下去，后果堪忧。 　　“不行，”罗浮神情复杂地看向他，“在他还能自控时，他可以自愿封锁意识，将身躯交予你操纵。但他现在心神紊乱意识不清，你再试探，很可能被他伤到神魂！” 　　“我也不一定就会受伤，是么？” 　　“你别胡来，太危险了！” 　　“师父，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 　　说话间，乐源回忆起了在天意城中念的那句咒诀。再度潜下心来，他在心底默念。 　　双眼注视着高空中的神龙，一缕神念如无色的触须探出了头，跨越虚空，遥遥没入了一片浩荡汪洋般的世界，是沐雪风的意识海。 　　来过一次，很容易就找到了路。 　　狂暴的意识之海里，正嘶吼着，翻涌着滔天的暴戾、仇恨、愤怒—— 　　那是百世轮回里累积的痛苦，也是数千年来无可解脱的疯狂。 　　这回没打招呼就擅自闯进来，乐源的那缕神念，即刻被陷入狂乱的猩红海水裹住，被撕扯、被削割，每一根神经都剧烈地疼痛起来。 　　“没……别的，主要是想……开龙形机甲了，喵……哈哈。” 　　这一缕显化为小橘猫虚影的神念，站在狂暴的潮水中，极为艰难地说道。 　　在下一秒就有可能神魂受到重创的危境中，还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 　　自从应龙无法承受那场灭城级的天谴雷劫，堕入轮回以来，每次变回原形，都会尝雷劫之苦，与疯癫作伴，从未有过清醒的一刻。 　　以至于连“应龙”二字，以及包含其中的记忆，都被他的转世身所封印。 　　“……圆圆？” 　　翻涌的血海，停顿下来，一个语声带着惊愕响起。 　　——在此刻，应龙头一次从延绵数千年的疯癫中，夺回了一丝理智。 　　“喵喵，别废话了，我要开龙形机甲！！” 　　你这种打法完全是在作践自己的身体，我都看不下去了。而且开机甲也很有趣！ 第111章 驱云诀 　　“机甲？”沐雪风发出疑惑的声音。 　　“以后再和你解释, 你先封锁意识把身体交给我。”这个要求换成别人来提，那是相当过分了，小橘猫则是有恃无恐。 　　“……好。” 　　顷刻间, 意识海静止如镜, 沐雪风的心神沉没到了海水深处, 由小橘猫的神念接管了躯壳。 　　与此同时的外界, 因为无法一心二用，乐源陡然从猫耳少年变回了小橘猫的真身，脚踩虚空的遁术也失效, 一只小毛球“嗖”地往下掉落。还好罗师父察觉有异, 伸手将坠落的毛球一把捞住，揪着后颈毛拎了起来。 　　乐源操纵着巨龙的身躯, 先摆了摆尾, 挥了挥爪，适应了一下。 　　龙形机甲已经开过一次，手感还真有些熟悉。 　　比起上一次, 饲主的修为又大有提升, 机甲的性能似乎也增强了。乐源感知着巨龙体内涌动的灵力，心念一动，四只龙爪的表面就覆盖了一层如霜似雪、无坚不摧的刀气；张口一吐，吐出一股炙热如地狱之火的龙息。 　　刀气明显是老沐的, 炎息好像是那个红发男人的？饲主的第二人格竟然也练成了属于自己的功法, 可真是……时髦啊。 　　乐源在心里嘀咕着, 操纵巨龙张嘴, 在高空发出低沉浑厚的龙吟：“喵嗷——” 　　我在此宣告, 演道仙尊，你今日死定了！ 　　游走于云端, 以裹挟着锋锐刀气的利爪、以热浪灼人的龙息来战斗，比之前陷入疯癫、一味缠斗要有章法得多，龙躯上也渐渐不再新添可怖的伤口了。 　　乐源不愿意这具身躯再受伤。 　　他一边留意躲闪，一边嘴上不停，频频地动用言灵咒、幻术和新领悟的秘法，满天空中回荡着“叫爹！”“做题！”“灵兽召来！”“相信科学拒绝迷信！”的声音。 　　一语出，演道仙尊所化的巨型怪物上，便有数根触须僵住不动。 　　这道题要怎么解？ 　　这个单词怎么念？ 　　我凭什么能出现？ 　　我为什么控制不住叫爹？？ 　　每一根触须便由一个分魂的意念操控，在应龙的一声声咒语中，有些触须狂乱地叫着“爹”；有些触须不停地打喷嚏，打到须须都哆嗦起来；还有众多触须苦苦思索，陷入迷惘，进入了短暂的死机状态。 　　与此相对，巨龙则越战越勇。 　　龙爪上闪烁的刀气光耀九天，似挥舞着数把白虹贯日般的长剑，一爪落下便带起一团血光，将演道仙尊所化的怪物，血肉片片削去。 　　这、这一战怎会打得如此……怪异？ 　　退到远处观战的众人，都看呆了。只有狐族因为在天意城中已经见识过一次，有些见怪不怪。 　　“多日不见，又学会了些雕虫小技？”场面上被压着打的演道仙尊，还在出言嘲讽。 　　“你清高，你了不起，看不起雕虫小技，那你怎么被打成狗？” 　　乐源当即嘲了回去，龙尾“啪”地一下甩在演道仙尊脸子上。 　　——其实连“脸”在哪里都看不出来了，狠狠抽打在那座庞大丑恶的苍青色肉山之上，抽到肉山大片塌陷。 　　下一刻，肉山“炸”了。 　　像一颗被扎破的气球般，“砰”地爆开，漫天洒落的粘稠血雨里，涌出无比腥臭的气息。 　　乐源连忙闭气，恨不得用龙爪把鼻子都捂上。 　　不会吧，演道仙尊发现不敌，气到自爆了？ 　　这才哪跟哪儿？我的龙形机甲都还没开够呢！ 　　“快退后！”悬浮在高空中发愣的巨龙，忽然听见道院数人对他焦急地传音。 　　本能地游动身躯快速后撤，乐源突然发现，天色变得晦暗了。 　　他突破金丹时的天地异象引来的那缕阳光，再度被阴云所遮盖，黑夜降临。 　　在他的眼中，在所有人的眼中，一朵遮天蔽日的暗红色雨云出现了，由演道仙尊爆开时飞溅的血雨凝聚成形。雨云中，酝酿着数不清的雷霆。 　　血色乌云汹汹压城，倾盖了钧天道院全境。 　　乌云中，传出演道仙尊的声音： 　　“当今天道，已是人族之天；一切妖族，无望登仙。” 　　“区区妖魔，时日无多，终将被铲除殆尽。” 　　“今日为清洗人族叛逆而来，便以此为止，不问其他。” 　　语毕，淅淅沥沥、飘飘洒洒，漆黑雨水落了下来，紧接着又是数道闪电扎入群峰之间，劈倒了数座屋宇。 　　雨水浇到众人身上，便化为浊气污染灵力。 　　雨水落到地面，草木瞬息枯萎。 　　护山大阵再度开启，笼罩在道院上空，却在黑雨侵袭中金光颤抖，岌岌可危。 　　翠绿光华从丹丘先生所执的长杖射出，融入结界，为其加固，在流转的金光中隐约浮现出了一枚枚翠叶之形。但丹丘先生显然也不好受，眉头皱了起来。 　　乐源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了神。嘶，这老杂毛，眼看着打不过我，就想在道院里大搞破坏，把道院给一锅端了！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知不知道！ 　　本着一个“爱护道院”“爱护环境”的普通公民的愤怒，乐源操纵巨龙，咆哮着冲上前去，握着锋锐刀气的龙爪，劈落在血色乌云中。 　　龙息向云层喷吐，龙尾拍击在云堆里。 　　乌云漾起些微波纹，散开了几许，又很快重新聚合。 　　——无事发生。 　　“叫爹！”“做题！”“灵兽召来！” 　　乌云在他的叫嚣前没有丝毫反应，又仿佛在静默地嘲笑着他。 　　乐源却觉得身体变得沉重起来，乌云里的浑浊灵气黏附在了鳞片上，混入浮在体表的黑雾里。调动灵气，也不那么自如了，逐渐滞涩不灵……雨水正在侵蚀他，毒害他，污染他。 　　塔喵的。 　　怎么又有耍赖技能了！ 　　我该怎样破局？ 　　仿佛在吸入毒气，呼吸都开始不畅，思维变得缓慢，乐源陡然惊觉，我……我该跑了！ 　　这是老沐的身体，我不能害他出事，但现在逃跑，道院就保不住了，老杂毛也得了逞，好不甘心啊！ 　　不甘心归不甘心，小橘猫气到在心底给演道仙尊的巫蛊小人一秒钟扎了一百根针，但他还是催动遁术准备跑路。 　　呜呜呜，我…… 　　“圆圆。” 　　“喵？” 　　心底，一个极为微弱，但又极其熟悉的语声说道：“他知道是你在操控我，他也知道我化为真身时会陷入癫狂，但他不知道，我还留有一丝理智，我想起了……” 　　属于应龙的记忆，本该被尘埃封印，被一重又一重的疯狂所掩埋，无人再能拾起。但是偏偏这一世的沐雪风，意识海中多了一盏明灯。他再狂乱、再失控的时候，那盏明灯都岿然不动，映入他眼，维系着他最后一丝清醒。 　　他甚至能从那堆略微回想便要发狂的古老记忆中，强行压制住紊乱的心神，翻检出重要的东西——数千年前他还是翱翔九天的应龙之时，曾驾驭过的某个道诀。 　　“驱云诀！” 　　身为庇佑一方天地的神龙，生来就拥有行云布雨、改换气象的能力，驱散一朵乌云，哪怕是再庞大的乌云，也在他能力以内。 　　“好耶！” 　　跟随着饲主的念诵，小橘猫也念诵出声，诉诸于盘旋高天的神龙之口。龙君的威严敕令，如滚滚惊雷，在道院上空回荡：“……命汝乌云，还不退去，急急如律令！” 　　“散！” 　　言出法随。 　　乌云散去，漆黑雨水也停息了，在怒吼声中，演道仙尊被迫重新变回了狰狞肉山般的怪物。 　　乐源再没有给他机会，吐息、龙爪、龙尾齐上阵，龙渊剑、龙雀刀在他命令下自行发动，甚至把自己的乾坤镯也召唤过来，变大套在龙爪上，哐哐哐猛砸。 　　如虹气势之下，演道仙尊被压没了气焰，连退避到远处的道院一方，都有许多人壮着胆子冲了过来，配合着他的进攻。 　　另一批人则各施手段，拖住了想要救援演道仙尊的那帮修士。 　　一边士气大振，另一边心生怯意，也让局面倾倒得更快。 　　在众人一顿狂暴输出之后，肉山终于被彻底打碎，在炽热的龙息中化为飞烟。 　　喵哈哈，赢了！ 　　也许是因为晋升金丹期后精神力变得极强，这一次，乐源是在清醒中打完的，没有再像天意城里那样昏睡过去。 　　正寻思要不要把剩下的那帮来敌全都neng死，乐源回头一看，就见战场中众人已经停手，分成两拨，隔空对峙着。 　　这一战双方都有死伤，余下的也几乎人人挂彩，眼底失了战意。 　　算了，捏死几只没在反抗的蚂蚁，好像也没啥意思。 　　“喵喵，老沐，我回去啦！”跟沐雪风的那缕微弱的意识打了声招呼，小橘猫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揉揉眼睛爬起来，发现身下是带斑纹的洁白毛发，自己居然趴在胡朗的背上。 　　这虎皮垫子也挺舒服，乐源便没有急着下来，转头望向了遥遥对峙的人群。 　　看起来，道院一方并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唔，又是所谓的“正道的坚持”，或者“成年人的考量”吗？ 　　乐源也懒得多管了。演道仙尊已死，这帮人翻不出什么大浪。 　　一名紫霄宗长老正说道：“青丘狐族、魔域魔尊，今日都来相援，这足以说明，钧天道院确实勾结妖魔、心怀不轨。两条罪状，全然无误！” 　　虽然他们狼狈不堪，连死活都要看对面脸色，但嘴上依然很硬。 　　“钧天道院问心无愧。”丹丘先生脸色冷肃，“倒是诸位，若今天真能屠灭道院，将财物掠夺一空，往后的千百年间，可还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当然！”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对面还在叫嚣。 　　然后，数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几个嘴里不干不净的修士，如被无形之力扇了一巴掌，脸上顿时肿起一块。 　　狐族圣女罗宣抚了抚手，微笑道：“哎呀，手痒了。我是为了罗浮妹子而来，与道院无关哦。” 　　喵喵，好！小橘猫点头，还是咱们妖族敢想敢做。 　　不待被扇了巴掌的那帮人发作，丹丘先生便重重一杵长杖：“速速离去！” 　　护山大阵也即刻发动，荡出了金光。 　　没谁再敢哔哔，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帮人灰溜溜地退走了。 　　哼，算你们好运。小橘猫舔舔爪子，突然身体一轻，被人拎了起来。 　　喵喵？头都不用回，就知道又是某人在吃醋了。 　　行吧，不要虎皮垫子了，趴你身上行不？ 第112章 如有来世 　　喵喵？在扑到自家饲主身上之前, 小橘猫猛然记起，这家伙之前不告而别擅自跑路，猫还在记仇呢！ 　　这不给你报复回来？ 　　下一秒, 小橘猫就用出了猫咪的传统报复手段, 回过头, 嗷地一下咬在了拎起自己的那几根手指上, 咬得还挺狠。 　　反正老沐的身体比常人结实，皮都不会破，最多留个牙印, 还很快就会消掉—— 　　视线所及, 却是脸色苍白，神情有异的沐雪风。 　　“圆圆, 我……”抓住猫的手指脱力松开了。他蓦然喷出一口鲜血, 身子前倾，踉跄着倒了下来。 　　小橘猫的那缕神念退走以后，沐雪风的心神从意识海的深处浮起, 重新接管了身体。 　　盘旋天际庞大无朋的墨色神龙, 变回了人身。 　　这一刻，他听见了演道仙尊的一丝低语。直接在他心神中响起，哑声笑道：“应龙，想不到你竟恢复了一丝意识？可惜已然太迟。今日真正的目标, 其实是你。你已伤势累累无药可救, 也没有再次转世的机会, 便与我一同堕入虚无吧！” 　　话音未落, 在他的丹田中, 一缕从刚才的黑雨中沁入的浊气，遽然爆发！ 　　这段时日以来, 他屡屡伤重，仗着自身体质迅速好转，看似痊愈行动无碍，却也在同时过度透支，暗伤堆积。 　　魔域中那场极其凶险的突破，沐雪风强行灌入巨量浊气，承受四九雷劫，吞噬魔尊吞虹，更是在体内埋下了诸多隐患。 　　若他突破之后就闭关数月，或许还能再缓过来。但他没有这样的余裕，一听闻消息，就立刻赶回道院，陷入了又一场搏命的血战。 　　这一丝从黑雨里悄然潜入他体内的浊气，对别人来说，也许只是个需要调养几日的小麻烦。但在此时、在他身上，却如一粒火星，瞬间引爆了所有大大小小的伤势！ 　　勉强支撑的表象，再也无法支撑。 　　血液沸腾逆流，经脉断裂破碎，丹田里浊气翻搅，五脏六腑被失控的灵力冲毁…… 　　在听见演道仙尊的那句话时，他已踏着虚空，往自己的猫飞遁而去。视野变得模糊，但那金色的光点还映在他眼睛里。 　　飞去的路上，有旁人见他脸色不对，慑于他脸上冷意，犹豫着没敢上前询问。 　　沐雪风一心一意地飞过去，伸出手，捉起了那只背对他的猫。 　　“圆圆，我……” 　　话到一半，没有了说下去的力气。 　　手指触碰到了蓬松柔软的猫毛，他想再摸一摸。被猫咬了一口时，已没有感觉了。 　　骤然爆发的伤势如狂暴浪流冲垮了他，大部分.身体都失去了知觉，残余的一小部分，沦陷在剧烈的痛楚之中。 　　他倒了下去。 　　有人抱住了他，一迭声地呼喊“老沐！” 　　沐雪风睁着眼，眼前人模糊不清蒙着血雾，但他知道，那人正为他焦急。 　　“我……”沐雪风动了动唇。 　　他曾经许多次地说过“我没事”，在习惯于独自舔舐伤口的少年人认知里，那些确实只是休养两日便好的小伤。但这次，他说不出口了。 　　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如将要渴死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呼出的不是空气，是逐渐流逝的生机。 　　“老沐，你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这样？看到沐雪风倒下，乐源仓促间变成人形，抱住了自家饲主。 　　无力地枕在他怀里的人，在他的注视中，漆黑斑纹狂乱地涌上苍白的脸颊，瞬息间爬满了裸露在外的皮肤，沐雪风双眼涣散，嘴角溢血，濒临死亡。 　　如寒气攫住心脏，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泪水在乐源察觉以前就掉了下来。 　　“是不是因为我没用好你的身体，才害你受伤？” 　　“不……”沐雪风嘴唇翕动，发不出声音。 　　不怪你，你已经很小心了。若非你，如今的我会更加痛苦。 　　眼泪糊住视线，乐源拿手背胡乱擦了擦，慌忙抬头向人群里望去：“他到底怎么了？你们快救救他！” 　　事起突然，众人也被惊住。好几个懂得医道的师父飞了过来，默契地先由修为最高深的一位老者上前把脉。老者搭上沐雪风手腕，片刻后轻叹一声，不语走开。其他人也来摸了摸脉，撞上乐源求助的目光时，全都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伤得太重，无法可想。 　　换作旁人，甚至不会累积到如此沉重的伤势，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你们都摇头？我不相信！ 　　突然想起什么，乐源忙从令牌里掏出一瓶伤药，颤抖着手扒开瓶塞，把玉色的丹丸全部倒进沐雪风嘴里。 　　那瓶药，是从道院丹房买的？医修们认了出来，在心底暗自叹息。莫说那只是普通伤药，就算是上品、天品，在此等伤势之前，也没有丝毫用处了。 　　丹药入口，濒死的沐雪风不知吞咽，乐源急得低头贴上他的唇，以舌头把丹药推进去，让他吞入喉咙。唇齿间尝到了血的腥甜味，温热的血也同时濡湿了他。 　　从这具垂死躯壳的内部涌出来，从五脏六腑间涌出来的，那么多、那么多的血。 　　与咸涩的眼泪混在了一起。 　　老沐，你身体强健，服了丹药就会好的。 　　沐雪风失神地睁着眼，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的意识逐渐缥缈，轻得像缕一吹即散的烟。这时候，一个画面在他的眼前浮现。在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地球上，他像普通少年那样生活，和乐源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如凡人相伴白首，远离所有的鲜血、战斗与纷争。这幅画面，一瞬间就闪现了一生。 　　那样也不错啊，他心生羡慕。 　　沐雪风残余的最后一丝意识想道，如有来世…… 　　但我没有来世了。 　　心头涌出了许多不甘，往日里总能回应这份不甘、再度振作的身体，却已衰竭破败，再也无法回应他了。 　　我……圆圆…… 　　远远望着抱住沐雪风失声痛哭的乐源，众人心情沉重，但又无可奈何。 　　对身旁的郑惟郑师父嘱咐完了什么，丹丘先生持着长杖，走上前去。 　　“莫慌，我能救他。” 　　温和的语声，在此时不啻仙音，掉着泪的猫耳少年猛然抬头，看到丹丘先生闪现在面前。 　　丹丘先生朝他一颔首，手中长杖之顶，轻轻点在了濒死之际的沐雪风的额头。 　　明亮的翠绿光芒，注入了他的额心。 　　刹那间，遍布皮肤的漆黑斑纹如潮水般退去，沐雪风的呼吸平缓下来，脸上甚至可见一丝血色，他合上眼，似乎落入了梦乡。 　　这样就好了吗？乐源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耳朵里听见丹丘先生说道：“你的记忆，是我出自私心抹消的，对不住了。” 　　乐源摇摇头，没事没事，抹消的记忆又找回来了，就算失掉也无妨。现在的他一心只要老沐没事，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老沐他真的好了吗？乐源心中欢喜，还不太敢信，又抬起头向人求助。先前把脉的一名医修马上走过来，搭上沐雪风的手腕探查，片刻后说道：“放心吧，他已没有大碍，要不了多久就能苏醒。” 　　闻听此言，乐源心头放下一块巨石，吐出了一口气。 　　他低头，再看了看沐雪风。 　　你塔喵的，差点把我吓死！你就这样对你的猫？ 　　不合格！！ 　　迟早给你送到人德学院，给你重新进修一下做猫主人的素养。 　　一边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乐源一边没忍住，又掉了不少眼泪落在怀里人的脸上，然后又默默地擦掉。 　　他是在因喜悦而哭，耳畔，却又忽然听到一片悲声。 　　这回道院里好像有死伤，他们是在为谁而哭？乐源抬头看去，跟随众人的目光，看到了作为道院地标的那棵接天连地的巨梧桐树。 　　时值初夏，巨梧桐浓密的树冠上本该苍翠碧绿郁郁葱葱，映在眼中的，却是大片大片的枯黄。又在下个转瞬间，黄叶萧萧落尽，仅余空荡荡的干枯枝杈。 　　明艳的阳光已在不知不觉间重现世间，梧桐树灵丹丘先生坐在枝间，沐浴在阳光中，化为虚影，徐徐消散。 　　丹丘坐在梧桐树的最高枝上，俯瞰着整座道院。 　　他的眸子里斑斓碧绿，从他诞生以来，第一次睁开了双眼。 　　先前都用神识视物，比双眼看得还要清晰，倒也没有妨碍。只不过神识所见，均是黯淡灰白的景象。 　　平生头一次，他看到了绚丽多彩的世界，以及从年轻弟子们身上焕发的勃勃生机。 　　他也看到了那猫耳少年发间竖起的一对猫耳，金灿灿的，温暖明亮。这个心如赤子的小家伙，原来是只与阳光同样颜色的猫。 　　在心底长长吁叹了一声，丹丘放下了背负肩头多年的担子。 　　天道预示，他的这双眼睛睁开之时，便是和道院众人勠力同心、血战到底，与道院共存亡的时刻。但演道仙尊所说也无错，预言所示，这一天也将是他身陨之日。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善窥天机的他，从前窥见己身的条条道路，皆是死路。惟有最后一条，是人力所不能究极的。也许是唯一一条生路，也许亦是死路，只有天道知晓。 　　“不必伤悲。”丹丘先生望着众人，神情平静如水，“千百年后，或有再见之日。” 　　一语落下，化光逝去。 　　众人的悲声之中，乐源愣愣地看向那棵枯萎的巨梧桐树。 　　丹丘先生以自己生命为代价，救了饲主？ 　　若是演道仙尊看到这一幕，定然会惊呼失策。沐雪风的伤，已是药石罔效，天底下也几乎无人可以解救，丹丘却是能够救他的寥寥数人之一。 　　为何竟会有人，愿意为了没见过两面的陌生人而死？ 　　就像许多年前演道仙尊就不明白，他一手带大的徒弟，为何竟为了比他疏远得多的妖族忤逆自己一样。 　　“即日起，钧天道院闭门封山，不见外客。”如今接管道院的郑师父，语声在天空中回荡。 　　护山大阵浮现出来，于金光上又多了一重重繁密篆文。此地不再任人来去，若无许可，一只苍蝇也无法飞进来。 　　罗师父来到了乐源面前。 　　“小猫咪，带上他走吧。”她道。 　　众多狐族、其他妖族和魔将们，甚至还包括从开明兽变回人形的李悬，纷纷向乐源围了过来，和道院众人在无形间，站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片。 　　“去妖盟吗？”乐源道。他也看明白了情势。 　　钧天道院受鸣鸿仙尊遗泽，继承鸣鸿仙尊的意志，是妖族盟友，可以守望相助，但终究不是同路。演道仙尊已死，身为应龙的饲主还在，如今也到了妖族自立的时刻。 　　“嗯。”罗师父点点头，“不过妖盟建在哪里，眼下还没敲定，先带他回青丘养伤吧。” 　　狐族圣女罗宣也适时接话道：“我带来了飞艇，两位进来乘坐。” 　　“好。” 　　乐源背起了昏睡中的沐雪风，登上了狐族拥有的那艘青色巨蛋飞艇。 　　飞艇没法把所有妖族都塞下，便有许多自行施展遁术跟在飞艇后面，浩浩荡荡地前去青丘。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没有分卷，如果分卷的话下面就是完结卷啦。也不是说几章之内就会完结，具体还要写多少主要看作者在接下来的妖盟篇里灌多少水（划掉）写多少日常。坑都会填的，如果有我忘了的可以提醒我~ 第113章 终结比赛 　　踏入飞艇时, 乐源不禁回头望了一眼。 　　天幕下，枯枝伶仃、树叶落尽的巨树，似乎失去了所有生机。 　　“丹丘先生他, 还会回来吗？” 　　刚才短短一刻间, 乍逢大悲大喜, 心绪紊乱, 乐源甚至都忘了向这位师长说句谢谢。 　　身旁的罗师父眉眼黯然，随即又笑道：“枯木逢春之事，也不无可能。丹丘先生说过, 千百年后还有再见之时, 且相信他吧。” 　　“嗯！”乐源点头。枯木逢春虽然罕见，但丹丘先生是一棵神树, 一定可以的。待到他回来, 我要当面向他道谢。 　　三天后，飞艇开到了青丘。 　　按乐源的想法，他们还住在之前住过的院子里, 和小狐狸罗小禾做邻居。大半年没见, 罗小禾像是长高了一点点。 　　庭院里的绣球花树花期颇长，这一回过来，又见到了缀满枝头的粉紫花朵。自己和老沐在枝上挂的那盏灯笼、树下摆的八仙桌，甚至都还留在原处。 　　——说起来, 那八仙桌还是他们去酒楼吃饭, 刚吃就遇上宵禁, 只好连饭菜带桌子一起打包回来的, 酒楼该记在罗师父账上了吧。 　　沐雪风还没苏醒, 被安置在床榻上。狐族的医修也来瞧了瞧他的状况，说他脉象平稳, 身体无恙，可以说比一般人都要康健得多。 　　就是在睡觉。 　　啧，难道这家伙在魔域里一直996睡眠不足，搁这补觉来了？ 　　魔尊=卷王是吧？ 　　道院里闹哄哄地传播流言的时候，乐源还在闭关突破，刚刚才知道，沐雪风居然真的去当了魔尊，并且就如自己提议的那样，尊号为嗷、傲天魔尊！ 　　喵哈哈，我现在就是傲天魔尊——的猫了！ 　　饲主一直不醒，乐源也没办法。托沐雪风的福，他照看病人已经很熟练了，每天给老沐喂喂羹汤，施展一下清洁咒，然后就自己练习幻术。 　　晚上变回猫，窝在饲主身旁，在修炼中入眠。 　　数日后，罗浮找上门时，正撞见乐源、黑蛟、小玄龟、李悬四个围成一圈，在屋里打牌。 　　四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奇怪的竹片。乐源用削得很薄的竹片亲手制作，画上了不同的图案，还将打法教会了众人，简单易懂，就连几百岁的小孩子桂小虾都能学会。 　　罗浮到来时，他们已经打得很嗨了，场面十分热闹。 　　每打一把，输家就要在身上贴一张纸条。这几人多多少少都贴了，李悬贴在脑门上，桂小虾贴在背后，黑蛟则贴满了长条形的身躯，纸条密得跟蓑衣似的，只有乐源显得干干净净。 　　罗浮也听说过他们在玩新式的小游戏。这么看来，小猫咪对此颇为精通。又或许输赢与运气有关，不愧是一只拥有大气运的猫？ 　　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乐源笑着往身后的床榻一指：“都贴老沐身上了。”只见昏睡中的沐雪风露出被底的那只手背上，赫然垂下几根纸条在风中摇荡。 　　“噗嗤”，罗浮也忍不住笑了。 　　看出罗师父有事要说，牌局解散，众人一哄而散。 　　“师父，演道仙尊这回死透了吗？”乐源先问道。 　　这老杂毛诈尸好几次了，他还有点不放心。 　　“他的凡间化身，应是被歼灭了，从此无法扰乱世间。但他融入天道的那部分恐怕还在，这几日有多个妖族尝试过，感知天意时，仍受阻碍。” 　　罗师父又解释道：“天道是四季更迭、万物运行的主宰，无比浩瀚博大，却也有其圭臬，无法随心所欲、任意出手。比如说不通道法、也不行伤天害理之事的凡人，天道便对其无可奈何。但妖族参悟、渡劫时，必须直面天道，这时候就会遭受演道的非难。” 　　“那还有办法解决他吗？”乐源连忙问道。 　　“演道仙尊已渡过了通往悟道的前八重天劫，假若有人天赋异禀，能冲破他的限制渡过八劫，站在第九劫的门槛上直面他，就有机会将他剥离天道，结果了他，同时解开妖族无法登仙的枷锁。” 　　“这么说来，最有可能办到的就是老沐喽？”乐源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人，还对罗师父说道，“他还在睡觉，人没事的。” 　　好吧，下一次就是渡劫飞升之时，再和演道仙尊来一场公平决战，让这老杂毛彻底完蛋！ 　　你这孩子明明比我更担心他，反倒安慰起我来了。罗浮心里嘀咕，笑道：“最有希望办到的，确实是你和他。小猫咪，你的天赋和气运也是世间少见。” 　　“喵喵！”好诶！乐源被夸得心花怒放。 　　罗师父走过去，伸手按上了沐雪风的额心，探查片刻后说道：“果然如我猜测。他迟迟不醒，是因心神陷入梦境，多半在与那魔尊吞虹争夺躯壳。” 　　“啊，魔尊吞虹？”乐源惊了，“我还以为那个也是他……”的又一重人格。 　　既然是个有精神病史的龙傲天，突然罹患多重人格障碍也很正常……吧。 　　“吞虹是他的前世。演道为了坐实道院的罪名派人大放谣言，说他是吞虹的夺舍之身，倒也沾一点边。”罗师父摇摇头，“昔年狐族也求见过吞虹魔尊，发觉他与妖族并不是一条心。就连狐族派去试探的人，都差点没能回来呢。” 　　“老沐他……” 　　“他自然与吞虹不同。你明白的，就算撇开‘应龙’的身份，他如此看重你，而你又是妖族，他就会站在妖族这边。” 　　“喵喵。”嘿嘿。 　　虽然是件早就知道的事情，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让乐源心里十分舒爽。 　　“他一直睡不醒，是因为吞虹魔尊想夺舍他？有法子帮帮他吗？”乐源又问道。 　　“他陷在梦境里，正是你所精通的，可以进去看看。”罗浮颔首，“为师在这看着，不会让你们出事。” 　　“喵喵，好的，多谢师父！” 　　依照罗师父所教，乐源默念咒诀。身体在无知无觉间重新变回了小橘猫，心神则飘飘乎乎，陡然闯入了一个梦境。 　　这片梦境世界里被划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半。一半北风呼啸，大雪飘飞，仔细看去每片雪花都是银白色的刀气所凝结；一半血浪翻涌，赤红岩浆在海面上肆意流淌，血水里堆积着累累白骨。 　　“喵哈哈，我来啦！” 　　像一颗太阳挂在天上，小橘猫向着分别处于截然不同天地中的两人高声宣告。 　　一颗毛茸茸的金色太阳。 　　“哦？你的猫来了。”红发飞扬的男人，嘴角噙着一丝乖戾的笑意，以手支颐，倚坐在血海中浮起的白骨王座上。当然便是魔尊吞虹。 　　“圆圆。”沐雪风抬头向小橘猫看了一眼，轻唤一声，便继续挟带着背后的整片银白天地，对抗着血潮，往前走去。 　　能看得出，他每走一步都极艰难。银白天空压在他背脊上，血红漩涡缠住他的脚踝，炙热岩浆灼伤他的肌肤，但他始终不曾停顿脚步，坚持不懈地往前推进。 　　将血色天地的范围，一点点缩减。哪怕只是面对整片汪洋大海时，跨近了区区一步的距离。 　　“你的意志，比我想象中强。”魔尊吞虹说道，“就连我都在对峙之下略输你一筹。不过你，还能坚持上多久？” 　　吞虹抚掌大笑：“古有精卫填海，你这份决心，比之精卫如何？” 　　吞虹曾到达过化神巅峰境界，神识强悍无匹，但他现在只是一缕残魂。而沐雪风虽然刚升到元婴，但也算心性坚韧。 　　他们二人神识强度相当，谁也无法迅速奏功，将另一方彻底吞噬，已经在梦境里相持了多日。 　　“喵喵？干嘛无视我？” 　　挂在天空交界处的毛茸茸小太阳不乐意了：“在梦境里，你们的猫爹才是最厉害的，不信啊？” 　　小太阳伸出猫爪，朝吞虹魔尊一指：“叫爹！” 　　“爹。” 　　吞虹应声叫道，而后脸色铁青。 　　“哼哼，这就是你看不起猫的下场。” 　　这颗小太阳往下方扑了过来，如一颗流星主动坠入沐雪风怀里：“好啦好啦，比赛可以终结了，快欢呼吧！” 　　话音未落，金色光芒暴涨。 　　风雪纷飞的世界里，眨眼间变为生机勃勃春光融融，一望无垠的开满鲜花的绿野，往血海里铺了过去。血水变为原野，白骨上生出了花。 　　“你——”吞虹遽然衰弱下去。 　　当最后一滴血水消失时，他也被沐雪风吞噬。 　　“圆圆，多谢你了。”站在这片初生的花丛里，沐雪风对着怀里的猫说道。 　　“跟我客气什么。对了——你擅自丢下猫，又把猫吓个半死，我还没消气呢！” 　　“吃我一个大屁墩！” 　　话音未落，小橘猫就变大、再变大，后腿站起，尾巴垂落，变为一头顶天立地的橘猫巨人，然后一屁股，把沐雪风坐在了下面。 　　“哼，被猫当成坐垫的滋味如何？”边说着，滚圆的猫屁股边往下压了压，放了个屁。虽然只是做梦，但声响和气味模拟得还挺逼真。 　　沐雪风：“……” 　　“喵喵，走了。”不待老沐翻脸，乐源就变回一缕神念，飘出了梦境。 　　意识回笼，小橘猫跳到枕边，一对翠绿猫眼望着床上人。 　　正看见沐雪风慢慢地睁开眼，视线凝聚，与自己对视。 　　“老沐你醒啦！”小橘猫道。 　　“你好沉。”一连卧床多日，沐雪风的嗓音里还带着点睡意。 　　“哼，重点不对，你这是觉得我的屁还不够臭？” 　　“……很臭。” 　　沐雪风抬起手，似想摸摸猫头，抬到一半就瞥见了什么，神色微愣：“我的手臂上为什么有纸条？” 　　“呃……” 　　看见那六张纸条了吗，说明我刚打牌输了六把。 第114章 妖都 　　“师父, 吞虹魔尊那么轻易就被打发了吗？”没回答饲主，小橘猫转头问罗师父，还把梦境中所见到的场面仔细描述了一遍。 　　好歹也是一个魔尊, 就随随便便、像条杂鱼一样死掉了？ 　　“神魂之争本就凶险, 败者魂飞魄散。如你所见, 他与沐雪风原来势均力敌, 你推了沐雪风一把，两人自然迅速分出了胜负。” 　　“喵喵，原来如此。”老沐你看看, 养只猫多有用！ 　　“纸条是你贴的？为何？”沐雪风无情揭穿了小橘猫强行转移话题的努力。 　　罗师父莞尔一笑, 抛下句“你们聊，我先走了”, 就果断走人。 　　“……你想不想尝试一种叫做‘扑克牌’的游戏？”乐源没法子, 只好说道。 　　听他讲完，沐雪风道：“我还以为身上贴纸条，是种给我招魂的秘法。” 　　“啊？”你这个想象, 也太邪性了吧！浑身贴满符纸的僵尸是吗？ 　　随后沐雪风披衣起身, 一人一猫跑去把李悬、黑蛟和小玄龟都叫回来。小院里住不下这么多人，李悬他们住在附近的另一栋宅邸里。 　　打牌打牌！ 　　刚刚干掉了演道仙尊的人间化身，让他从此没法再蹦跶，自己和老沐又在近期双双突破金丹、元婴。虽然妖族进阶之梯依然断绝, 但此事暂时不急, 先美滋滋地玩耍几天吧。 　　在窝怀里不停哔哔的小橘猫指导下, 沐雪风边玩边学, 很快就上了手。 　　啧。 　　老沐刚醒来时, 可能睡太久人睡懵了，让他闻了个屁也呆呆的很好欺负的样子。结果没过多久就变得生龙活虎, 本性暴露。 　　打了几圈牌，小橘猫就和他为了出哪几张牌差点吵了起来。等到桂小虾下场休息乐源顶上，他俩不坐一起了，又使尽解数互相坑害，死命想给对方贴纸条，房顶都快被他们掀翻了。 　　因为借钱下注漏算两千灵石的事，乐源一直以为饲主数学不太好，打牌应该也不灵光，但架不住老沐他手气好啊。 　　喂，纸条不许贴我脑门上……也不许贴在猫耳朵上！！ 　　到了傍晚，众人浩浩荡荡前去隔壁罗小禾家吃饭时，每个人身上都贴了一堆纸条。作为一群没人做饭的懒狗，也不好意思全吃罗小禾家的，在街头买了些卤菜和油饼一同捎去，摆在餐桌上。 　　吃完饭，各回各家。 　　乐源变回了一只小橘猫，跳到饲主肩头。老位置，却有好久没待过了，猫很怀念。 　　“咱俩再出去逛逛吧！”小橘猫说道。 　　“好。”肩头载着猫，沐雪风踏出了院门。 　　缓步走过熟悉的巷陌，在如昼灯火中、游人的喧哗声里，不知不觉走到了他们来过一次的烧烤铺。 　　“喵喵。” 　　无需翻译这句猫语，沐雪风就默契地停步，向老板点了些鸡肉鸡翅鸡杂串串、一壶荷花白，寻了个僻静角落坐了下来。 　　荷花白和酒具最先送来。沐雪风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桌子对面。小橘猫还蹲在他肩头，他侧首，看向了猫。 　　“喵喵，老沐，你不会再突然抛下我了吧。”四目相对，小橘猫突兀问道。 　　沐雪风沉默片刻，语声轻轻但又郑重道：“对不起。” 　　“会不会？！”我在问你话。 　　“我以为你想回家。” 　　“你以为个锤子！”小橘猫扯开嗓门，超大声哔哔，“我想回家，是想和你一起回去，带你见我父母！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有多想念……” 　　就算失去记忆，也在朦朦胧胧中想起你。在伴莲居里的那张床上打滚时，觉得床太空荡；拒绝想摸我的女同学时，心想着有人会吃醋……你已经刻进了我的身体记忆里。 　　猫头上细密的金色绒毛，被摸了一摸：“不会再有下次了。” 　　“哼，你说到做到。”小橘猫狠狠咬了一口那根手指。 　　“说到做到。” 　　“最好做到！”不满足地在留下的白痕牙印上再咬一口，小橘猫问道，“那你在魔域里有没有想过我？” 　　“想过。” 　　“怎么想的呢？”翡翠色的浑圆猫眼里透露出了专注。 　　这时，店家刚巧把烤好的鸡翅送了过来。 　　“每天都想。”那幅画着你的卷轴，我时常拿出来看，体内浊气翻搅的痛楚，便也没那么剧烈了。 　　沐雪风顿了顿，却说不出口，瞥见刚端上桌的那盘鸡翅，顺口道：“在魔域吃不上饭时尤其想你，想着如果带上你就好了。” 　　“我是你的猫肉储备粮？！”小橘猫瞬间炸毛。 　　“你在想什么？”沐雪风笑了，素来冷冽的眉眼间雪融冰消，“我是说，等你来做饭，就不用靠辟谷丹度日了。” 　　“想·得·美。” 　　老沐你还在指望我当田螺姑娘呢？这个家里负责做饭的人是你，没一点逼数是吧。 　　酒斟好了，菜送上了，小橘猫跳下去变成人形，坐到了对面，夹起一块鸡翅。 　　嚯，一如既往地好吃！ 　　酒里也有一丝勾人的回甘。 　　没喝两杯，乐源就微醉了。 　　等到吃完离座，脚步有些不稳，乐源便抬起手臂绕过饲主的脖子，和沐雪风勾肩搭背地往前走。 　　他们来到曾经因为沐雪风与人斗法而坍塌的那座悬空高台前，台上正有奏乐歌舞，狐族小姐姐的歌喉犹如天籁。乐源靠在好兄弟肩头看了一会儿表演，晚风吹过，眼睛有点湿。 　　沐雪风回头看着他。 　　温热的手掌，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乐源嘿嘿直笑。 　　“我喝醉了……我太高兴了。”虽然今晚与大半年前夜游狐国时似乎没什么变化，但自己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圆圆，我不会再丢下你，如违此誓，就让我……” 　　乐源赶忙抬手想捂住他的嘴，行了行了，不要乱发誓。 　　“……被雷劈死。”还是让沐雪风说了出来。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就见头顶上空乌云汇聚，闷雷作响。夏季的雷阵雨，总是说来就来的。 　　乐源眼神变了。 　　好你个老沐，心怀鬼胎是吧，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沐雪风面露尴尬，向天空中酝酿雷电的积雨云伸手一指：“……命汝乌云，还不退去，急急如律令！” 　　“散！” 　　拥有行云布雨权能的神龙，天生就能领悟的驱云诀。 　　天边现出一道金光隐隐的龙形轮廓，而后雨霁云销，雷声止息。被浓云一时遮蔽的夜幕中，灿烂星空重现。 　　这般异象，令街头游人全都震惊地往他们看来。 　　“没劈下来就不算。”沐雪风替自己辩解。 　　“嗯嗯。”行吧，看到你的诚意了。 　　悠哉闲逛着回到家，沐雪风开始打坐，小橘猫也爬到他腿上，寻觅位置趴好。 　　一人一猫，潜心修炼。 　　翌日，凝碧崖上，在狐族长老议事的琼玉阁中，如今身在青丘的众多大妖聚了一次头。 　　“听说帝君已然恢复些许记忆？”白虎族胡朗问道。 　　“想起了一些，还不能多想。”沐雪风微微皱眉，将心神中浮起的狂乱潮水压了下去。 　　禁制松动了，他现在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一些往事，但还不能完全记起。 　　倒也不是件坏事。如毒藤一般缠绕攀附在那些旧日回忆上的，是延绵数千年的疯狂。当他记起身为“应龙”的一切时，便会神智错乱，彻底疯癫。 　　“帝君莫急，顺其自然。”“不在这一时半刻。”众妖连忙劝道。 　　几千年都熬过来了，如今已是看到曙光，太过心急反而不美。 　　大妖们纷纷落座，沐雪风自然而然地坐在上首，乐源坐他身畔。 　　桌面上摊开了一幅地图长卷，城镇、村落、山川、河流，标注得极其详尽。乐源也认真瞧了瞧，第一次知道原来这方修仙界名为华封州，“华封”即是以身躯化为此界的那位神灵的尊号。 　　就着地图，群妖开始商议妖盟的重建地址。 　　“建在魔域怎么样？”乐源道。 　　饲主新晋为魔尊，据说还从大魔手里抢来一座华丽宫殿，他想去看看。 　　主要是想以傲天魔尊——的猫的身份装装逼。 　　“魔域环境险恶，遍布浊气，”罗师父说道，“许多幼小妖族恐怕无法承受。” 　　“啊，那就算了。”以后让老沐自己带我去转转吧。 　　“咱们不欲与人族重燃战火，便不能建得离人类的城镇太近。”又有大妖发言。 　　接下来大妖们各有一些提议，比如就近建在青丘旁边，或者在东海鲛岛附近填海造陆。 　　数千年来，龙族衰亡，外界龙形图腾绝迹，鲛人身为昔年的龙族眷属却始终恋旧，鲛岛也是唯一能见到“龙”的地方。乐源的那只小黑龙布偶，就是射箭游戏得来的。 　　这次开会，鲛人一族也派了数位过来，耳朵处是晶亮的鱼鳍，向沐雪风问好时态度恭敬。 　　几个提议各有优劣，一时间争执不下。 　　“我看到，毁于雷霆……浸在血水中的……一座城池。”安静聆听了一番争论，沐雪风忽道。 　　他说得断断续续。眼前浮现的那幅画面，勾起了他某种最痛苦的记忆。乐源连忙抓住他的手，心念交感，安抚他躁动的心神。 　　“帝君说的是，曾经的妖族都城？”一位貊妖犹豫着说道。 　　场中陷入了沉默。 　　从远古至今，旧日王城里始终是一片荒芜的废墟。 　　“听说那里亡灵徘徊，瘴气萦绕，是片不宜居住的不毛之地啊。”一个兔妖道。 　　若非如此，恐怕早就被人族霸占了。 　　“百年前我去看过，除却城南一片仍是亡魂集聚，北部已经瘴气消散，长出了野树杂草。”又有狼妖说道。 　　“二十年前我到过旧都附近，确实如此。” 　　“我也可以作证……” 　　一个个声音响起。正是因为怀念故土，才有这么多妖族回去看过。 　　群妖对视，各自点头。 　　“咱们各族星落云散，在此界流浪数千年，终于到了归乡的时候。” 　　“是啊。” 　　“还真挺想念当初的……” 　　话语间，便这么敲定了。 　　在青丘休养几日，群妖们便动身前往旧日都城遗址。 　　狐族也跟过来一部分，但有更多留在了青丘。与常年颠沛流离的其他妖族不同，拥有一座先祖遗蜕的狐国，已是他们居住上千年的新家园。 　　罗师父也跟随而来，还捎上了狐族的青色巨蛋飞艇。妖盟初建，她来帮忙。 　　到达时正值半夜。乐源站在飞艇的舷窗边，向外眺望。 　　月色下，遍地断壁残垣，杂草丛生，满目凄凉。 　　为了这座城池，为了城中妖族，饲主曾站出来，以身承受雷劫。不是突破元婴时的四十九道天雷，而是这个数目的几十倍、数百倍、上千倍，甚至更多…… 　　他护住了妖族的子民们。 　　但是到了最后，终究未能保全这座城。 　　往事已矣，我们的到来，一定会让它重新焕发生机。 　　搭建了一处用来歇息的简易营地，群妖开始热火朝天地干活。 　　确实如几位大妖所说，城池南部还盘踞着大量怨灵，笼罩着浑浊黑气，但北方已经可以居住。 　　由几名办事利落的大妖牵头，将诸多事务分列清楚派发下去，妖族们砍伐树木、拔除杂草、清理残垣、铺设道路，堪称修真版星露谷物语。群妖都有修为在身，效率不低。 　　他们用储物法宝带来了各种建材，还有一些太占地方的材料运在半路上。 　　小橘猫和饲主也加入了干活的行列。没人主动要求，但他们也不好意思闲着。 　　身为帝君和盟主，他俩受到优待，晚上睡在飞艇里，比宿在简陋的小木屋、稻草房里要强。不过考虑到大伙儿都是真身皮糙肉厚的妖兽，似乎这种住宿条件也算不上什么。 　　没过两天，在大黑猫的带领下，灵猫一族举族到来。他们还替青龙传话，这货很想来，但沉疴在身，需要一个大水池待着不然就会暴毙。 　　行吧，等咱们稍微有点闲暇，再给他修个池子。希望青龙来的时候别忘了把他那堆财宝带上，名义上都是饲主的了。 　　多日不见，大黑猫逮着小橘猫好一顿寒暄，甚至还想舔毛。被沐雪风盯着，始终没找到时机。 　　这天下午，乐源在搬砖时，听到附近的兔妖和鹿妖正在闲聊。 　　“今晚去我度食饭？” 　　“好啊。” 　　各族口味不同，都是族人们聚起来自己开伙的，不过吃素的妖族们口味相近，也常常相邀一起。 　　乐源去蹭过狼族、虎族的饭，倒是没去蹭过他们的。猫猫毕竟也是肉食动物。 　　等等，这口音—— 　　乐源突然发现华点。 　　认识的人类和妖族当中，只有大黑猫说一口粤普。当时乐源正处于刚发觉自己穿越的新鲜期，没有多想，后来也听习惯了，但仔细想想，真的很奇怪啊！ 　　原来还有其他妖族在说吗？ 　　回过头，乐源看见化成人形、顶着猫耳的一群猫族们正在铺砖。大黑猫不肯变成人身，借助法术干活。罗师父在旁摸摸鱼，再挥一挥手，催动法诀将一摞摞沉重的石砖搬过来。 　　乐源跑过去，对大黑猫问道：“你的口音，到底咋回事？” 　　“系多年前这座王城所说嘅话语，我念旧，不愿改。”大黑猫道。 　　乐源一惊。可这不是地球上的粤语吗？ 　　“假如我知道，还有另一个地方也说这种话呢？” 　　旁边的罗师父笑了笑，插话道：“小猫咪，你说的是妖界么？若有这么个地方，必定是华封州的妖族们带过去的。” 　　“嘶。”乐源脑中灵光一闪，一瞬间，所有线索串连上了。 　　眼见情势严峻，烛龙率领众多妖族进入了妖界。这个故事里的“妖界”，原来就是……地球？与华封州，只隔了一片湖泊。 　　说这种方言的，在地球上是广东。突然想起什么，乐源缓缓瞪大了双眼，广东的省会广州，也叫做——妖都？？ 　　难道是为了纪念妖族最初登陆的地方？ 　　“那师父你会说这种方言吗？”乐源又问道。 　　罗师父似乎也经历过上古时代。 　　罗浮闻言嫣然一笑，眸光流转，似有万种风情。 　　“你睇我靓唔靚?” 第115章 应龙 　　还真会说粤语啊？一瞬间有种错乱感, 世界都魔幻了起来。 　　愣了两秒，乐源没忘记大声吹彩虹屁：“师父当然是大美女！” 　　他又带点奇怪地说道：“我就是从你们嘴上说的‘妖界’来的，可那里被人类所掌管, 满地跑的都是没开智的凡兽, 从来没有见过妖族。” 　　所谓的“妖界”里竟然不见妖, 才让他脑子里一直没转过这个弯。 　　“咩话？在妖界, 人类竟然爬左上妖族头顶？！”大黑猫顿时怒气冲冲，连胡子都翘了起来。 　　“也在意料之中。”罗师父道，“那里灵气贫乏难以修炼, 数千年过去, 大妖们多半不是老死，便是隐居了, 子嗣也逐渐退化成了凡兽。人类天生就比开启灵智前的妖兽聪慧, 更能适应那方小千世界。” 　　嚯，这么讲确实说得通。 　　“咁都唔系任由人族欺压嘅理由！”大黑猫听不下去了，扭头就走, 回去继续铺砖。 　　乐源无奈地瞄了它离去的背影一眼, 接着问道：“师父你好像说过，在烛龙一行进入以前，‘妖界’是个荒凉死域，那人族是什么时候去的妖界啊？” 　　“当初大部分狐族选择留守华封州, 多数猫族则追随烛龙大人去了妖界, 同时带走大批人类奴隶。现在掌控妖界的人类, 或许就是那批奴隶的后代吧。”罗浮道。 　　“嘶。”这番对话中, 乐源第二次倒吸冷气。 　　他想起地球上的人类面对猫猫时, 会不由自主地自认为“铲屎官”，悉心伺候“猫主子”, 哄“猫主子”开心，原来是因为祖先曾被灵猫一族奴役过，这种记忆已经刻进了本能里。 　　不知道当初身为真·猫奴的人类先祖们心里都是什么滋味，在如今的地球氛围中长大的乐源，依然觉得自己是自愿当猫奴，自愿给家里的虎斑主子铲屎的。就算得知真相，心情也没有太大的起伏。 　　笑眯眯地看着仿佛想通了许多的乐源，罗师父道：“小猫咪果然是烛龙大人派来协助我们的呢。” 　　“可我上辈子是个人类……”乐源并没有瞒着师父，“烛龙为什么会选中我？” 　　“我猜，正因为你当过人类，才会选中你。有你担任盟主，有你站在应龙的身旁，妖族便不会重蹈覆辙，愿意与人族维持长久的和平。”罗浮有意无意间瞥了眼不远处正在干活的大黑猫，又笑道，“你已修道有成，等回到妖界，可以自己去问问烛龙大人。” 　　乐源明白过来。 　　是啊，大黑猫明显瞧不上人类，它不愿变为人形，一直对猫族奴役人类的那段历史念念不忘，相较于奉行“人族至上”理念的演道仙尊，完全是另一个极端。假如妖族出了个像大黑猫那样的盟主，迟早战事再起。 　　我上辈子是人，这辈子做猫，可以同时理解、体谅两边。烛龙确实用心良苦——虽然我甚至还不知道他长啥样。 　　“喵喵，好呀，回去后我就问问他。师父，我本来还想问，老沐他逐渐恢复记忆了，这个盟主的位子是不是要还给他，让他来当？” 　　“你当着挺好的，不是么？很多妖族都这么想哦。” 　　“嗯嗯！” 　　老沐当他的帝君和魔尊，我就当我的盟主。我愿意承担其中的责任，让战火不再重燃，让妖族的大伙儿过上好日子。 　　和罗师父打了声招呼，乐源也接着搬砖去了。 　　踏在丘陵上空，沐雪风在挥手间变换地形。 　　昔日的妖族王城建在一片坦荡平原上。经过数千年沧海桑田的变迁，有些地方塌陷成湖，另一些地方耸起成丘。按照几名精通营建事宜的大妖规划，需要将此处的山丘推平，泥沙填满附近的小湖，再在另外的位置划出河道，开辟湖泊。 　　地球上用挖掘机来完成的工作，在这里凭借的是元婴修士的移山填海之能。 　　催动咒诀的同时，沐雪风不禁往远处眺望。地平线的尽头，浮动着浑浊雾气，雾气中有无数血色魂魄徘徊。 　　这座妖族王城疆域极为辽阔，比人族的好几座城池加起来还要大，冤魂聚集的南部也在很远之外，但在他眼里，仍是历历清楚。 　　密密麻麻的血魂游弋于黑雾之中，那地狱般的景象，牵引着他心神，莫名地引诱着他。沐雪风神思紊乱，又忍不住常常往那里望去。 　　记忆上的封印松动了。 　　他每一次变回应龙真身，封印就会松脱一分。在他吞噬了魔尊吞虹以后，封印更是崩解得格外厉害。吞虹毕竟是所有转世身中彻底挣脱了禁制的一位，甚至能轻易吐出“应龙”二字，他的意识也影响到了沐雪风。 　　近日以来，越来越多的画面闪现在沐雪风眼前，大量积压在心底的痛苦回忆蠢蠢欲动。 　　血色的亡魂们，跨越了半座城池，正呼唤他们的旧主。 　　沐雪风强行挪开了视线，再度催动咒诀，削平了一座山丘。 　　又度过了一个辛勤而充实的白天，傍晚吃完晚饭，两人回屋休息。 　　乐源说道：“等到重建王城的事告一段落，我想回趟地球。” 　　“去了还会再回来？”沐雪风表情镇定，语气里却透出了一丝没能掩饰住的紧张。 　　“当然啊！我去看看父母，以后也想时不时回去看望他们，不过平日里都会住在这里，我有自己该做的事情。再说了，总不能撇下你，一只猫跑掉吧。” 　　“嗯。”沐雪风像是松了口气，伸手撸了把猫毛。 　　“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回家！”小橘猫也蹭蹭自家饲主，“我要带你见家长。哦，别忘了提礼物，别两手空空地去。” 　　“礼物？”沐雪风神色认真地问道，“你父母喜爱哪种灵药灵材，我去筹备。” 　　“……不需要，就拎一篮水果去吧。” 　　“譬如雷公果、龙涎果、人参果？” 　　“最普通的苹果梨橘子就行，不缺这口吃的，主要就是让他俩看看你，看看是哪条大鲤鱼把自家儿子拐跑了。” 　　“好。”沐雪风嗤笑一声，食指屈起，扣了小橘猫脑门一下。 　　“喵喵！说你是大鲤鱼还不好？” 　　“因为鲤跃龙门而化龙？” 　　“不是！因为猫爱吃，嘿嘿。”说你是鱼，是猫猫在夸奖你呢！ 　　夜幕降临，小橘猫趴在饲主腿上开始修炼，很快就入了梦乡。 　　错乱纷繁的呼唤声，越来越响了。 　　深夜时分，沐雪风骤然从打坐中醒来。 　　逐渐复苏的记忆蚕食着他的理智，他怔怔坐在那里，耳畔声响轰鸣，眼底的清醒之色一点点褪去，被迷乱所取代。 　　伸手托起窝在腿上的小毛团，轻轻放到一旁，沐雪风步出飞艇，乘着月色往外走。 　　喵喵？飞艇中的小橘猫突然惊醒。发觉身侧无人，连忙跳下地四处查看，然后变成人形追了出去。 　　还好，没有走远。 　　那条独自行于暗夜中的影子，宛如一缕游魂，看其方向，是笼罩着浑浊瘴气的城南。 　　“老沐！”半夜不睡觉也不修炼，搁这干嘛呢？ 　　沐雪风没有反应，步伐机械麻木，宛如梦游。看起来是一步步走，实际上走得很快，乐源在后面跟了半炷香的工夫，就见他一头扎进了那片浑浊瘴气，成百上千的血红冤魂向他涌来。 　　乐源心头一紧。随后发现，那许多条血色亡魂只是拥过来，围绕在他身边，并没有伤害他。 　　“轰隆”，天空中响起了雷鸣之声。 　　数千年以前，应龙未能全部扛下的那场灭城级天谴雷劫，裹在他的神魂中，与他一同堕入轮回，如烧灼在灵魂中的烈火，折磨了他百世。 　　这一夜，雷劫再度显化于外，在阴云中酝酿，将要劈落下来。 　　“老沐，快醒醒！”乐源心里焦急，大声叫道，一边往雾气中飞奔。 　　这声呼喊终于唤醒了沐雪风。他身子一震，回头望去：“危险，别过来！” 　　“不行！你才发誓过要和我在一起，不会再抛下我，前几天说过的话就不记得了吗！果然，老天爷要用雷劈你是有原因的！”话音未落，乐源已经冲进了浊雾之中。 　　看似凶戾的血色亡魂，却也没有对他做什么，任由他闯进来。——乐源不知道的是，假如来者是个人类，就会被即刻撕扯为碎片，爆成一团血花。 　　扑过来的乐源，被自家饲主伸手抱住了，揽在怀中。沐雪风语声无奈：“那你留下，我护住你。” 　　“不用你护着！”乐源凶巴巴地回敬，“我也可以替你分担，干嘛非要一个人扛？” 　　浓郁黑云中的电闪，正在逐渐显形。无形的威压从高空垂落，如巨掌缓缓下压，令人透不过气来。 　　乐源刚刚升到金丹，还没有渡过雷劫。如此天地之威下，乐源感觉自己的毛发都本能地炸了起来，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回抱住对方，坚定站在饲主身边。 　　“帝君，我来助你！” 　　“我们也来！” 　　猝然间，后方有谁叫道，一个个声音响起。 　　乐源回头望去，不知何时，众多妖族也跟了过来，许许多多张相貌各异的脸，还有不少年轻的面容。 　　众妖飞进瘴气里，站在血红亡魂中间，并不畏惧这些亡魂——都是他们死于战火的祖先。 　　所有妖族都站在那里，仰起头，直面天威。 　　伴随着倾盆暴雨，一道道粗如巨柱的雷霆劈落而下。 　　这个时刻，那些在废墟中徘徊了千年，狰狞丑恶的怨魂们，忽然集体往雷霆飞去，张开双臂，似血红的飞蛾扑向火焰，以自身阻挡着天雷。 　　他们在今日解脱，也在今日寻得了归宿。 　　应龙帝君，你在灭城雷劫中护住了我等，虽然我等后来死于战火，但这份恩情，依然铭记于心，今日偿还与你。 　　血色亡魂全数消融以后，削弱了两分的雷劫降落到地面，便有众多妖族主动上前承接。 　　昔年的那一场浩劫，是应龙帝君独自扛下了。他未能承受的罪业，今日由我们来分担。 　　群妖的最中央，沐雪风瞳孔颤抖，心神剧震，与昔年历劫时相似的情景，让他瞬间记起了太多。龙吟声起，他忽化为巨龙，飞上高天，庞大龙躯直面着一道道天雷。 　　乐源坐在墨色巨龙宽阔的龙脊上，护体的霓光练鼓舞飘飞。原来乘龙是这种滋味啊？嘿嘿，以后可以多坐几次。 　　一边想着，他一边以心念御使乾坤镯，向天雷拦腰撞去，不断地削减雷霆的威力。 　　道道天雷劈了下来，落在巨龙的身躯之上。随着光华连闪，浮在鳞片上的黑雾逐渐散去，暴雨冲刷中，原本乌黑的龙躯呈现出了某种光泽。 　　不知经历过多少道劫雷后，在乐源的眼中，一条闪耀如黄金的巨龙，在云端显出了身形，背后徐徐展开一对金光凝结而成的羽翼。 　　这才是饲主的真身吗？并非黑龙，而是生着双翅的金龙。 　　恍惚间，乐源看到了一个身在明亮光晕中、又仿佛浑身绽放光辉的人影，站在他面前。 　　与沐雪风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淡金色的瞳子里流露出含着悲悯的神性，乌发间，有一对形状与弧度都优美到恰到好处的龙角。 　　“你是他身边的猫？”那人道。 　　“他？”乐源道，“你不是应龙吗？他也就是你啊。” 　　“我是应龙，”男子微微一笑，“他是我的转世身，不完全是我。在我上万年的寿命中，留存的记忆浩如烟海，若是全部复苏，冲刷他仅有二十年的记忆，你想一想，他还会是他么？” 　　乐源一惊，他还从未想过这一点……寒气攫住了心脏，巨大的恐慌让他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不，我不要那种结果，你把他还给我！” 　　应龙轻叹，叹息声中蕴着极淡的落寞：“我已陨落千年，许多妖族在等待我，但他们等的只是一个幻影罢了。你却在真真切切地等他。” 　　他注视着乐源，手指在乐源的额心轻轻一点：“我曾救过诸多妖族，最后再救你一人吧。放心，我不会再次醒来了。” 　　语毕，光影消散。 　　乐源睁开眼，环顾四周。他还坐在龙背上，犹如做了个梦，醒来时暴雨初停，天雷也止歇了。 　　下方的地面上，众多的血色亡魂已消融于天雷，浮在地表的浊雾也被雨水洗去，重新变回了一片干干净净的土地。 　　盘旋于高天的神龙，从云中降落在地，所有妖族向他跪伏，齐声道：“恭迎应龙帝君归位。” 　　落地时，金色巨龙变回了人形，把从龙背上滑落的乐源接住，抱在怀中。 　　哎？乐源瞪大了眼，这是公、公主抱？ 　　群妖跪拜之中的少年，只迷茫了一个刹那，眼神便恢复了清明。 　　“我是……沐雪风。” 第116章 呵 　　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下被公主抱, 乐源啪地变回了小橘猫，顺着饲主手臂爬到了肩头。 　　“都回去吧，明日还要早起干活。”沐雪风道。 　　“是。”无数应答声响起。 　　在群妖的目送中, 沐雪风带着猫飞了回去。 　　半路上, 小橘猫问道：“你已经恢复记忆啦？” 　　沐雪风仔细回忆了一番：“我记得出生时的情形, 记得第一次试验咒诀、被推举为妖帝, 以及那场灭城雷劫……其他不重要的往事，只剩些模模糊糊的影子，或许在轮回中被磨损了吧。”他说得不太在意的样子。 　　喵喵, 这样的吗？ 　　饲主不知, 但乐源却知道，那不是磨损, 而是主动的消失。 　　“应龙帝君”和他的所有记忆, 到底是消散，还是永远沉睡了呢？——帝君说过不再醒来，他言而有信, 不会骗我一只小猫咪吧。 　　其实乐源对此很遗憾、很惋惜, 还有点歉疚，可饲主还是那个饲主，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认识的是沐雪风，他也只要这一个沐雪风。 　　往后还有漫长的年月, 饲主会书写下新的记忆, 当然他的记忆里都会有我, 一只小橘猫的身影！ 　　“咦, 你现在回想时, 不觉得难受了？”小橘猫突然说道。饲主的精神病，算是彻底痊愈了吗。 　　“嗯。” 　　“也可以想变龙就变龙喽？以后多带我兜兜风啊。” 　　“好。” 　　长夜将尽, 所有苦难都到了尽头。 　　翌日，乐源在搬砖之际，几名大妖过来向他试探，询问沐雪风的状况。 　　乐源没有提及自己见到应龙帝君幻影的事，而是说，沐雪风似乎把大多数往事都忘了。 　　“没关系吧？” 　　罗师父笑道：“帝君无碍便好。” 　　“的确。”胡朗也说。 　　接下来的日子里，就是继续搬砖、搬砖、搬砖。 　　瘴气退去、血魂消失之后，城南也变得可以居住，被纳入规划之中，一下子又多了大量工作。 　　建设自己的家园，妖族们热情高涨，都不用安排挥舞着皮鞭的督工，便干活干得个个卖力。 　　妖都重建的消息也在天底下哄传，这段时日以来，陆陆续续地有妖族过来投奔。有独自前来的，也有拖家带口、率领全族而来的。 　　这天清晨起床，小橘猫刚看向饲主，就愣了愣，感觉哪里不对。沐雪风的乌发间微微鼓起两块，不太明显，但猫眼多敏锐啊。 　　跳到头顶，小橘猫探爪摸了摸，肉垫摸到了软中带硬的两个小包，大声哔哔道：“不得了，老沐你脑袋上起包了！是不是走路撞到头，还是和别人打架了？” 　　沐雪风嗤笑：“怎么可能。” 　　小橘猫也知道自己是胡咧咧，以饲主的体质，他摔一跤撞坏的肯定是石头，而不是他的头；妖都境内，也没人敢和他打架。 　　“那是什么？” 　　沐雪风也抬手摸了摸：“难怪有些发痒，这是长角了。” 　　“角？”小橘猫醒悟过来，趴在饲主头顶“喵哈哈”地笑开了。 　　“别人二十多岁长智齿，你与众不同，你在长角！” 　　心底暗想，饲主这一世本来投胎为人，因为体内应龙血脉复苏，所以正在从头到脚地变回龙身吗。唔，也没差，和我一只猫还是有生殖隔离……啊我在想什么。 　　行走在妖都，乐源也发现，虽然有一定修为基础的妖族可以在化为人形时藏起耳朵尾巴，不露一点妖状，但也有许多大妖大喇喇地顶着兽耳过市，以此为豪。 　　饲主以后走到哪头上都顶着一对龙角，作为身份的象征，感觉很拉风啊！ 　　想起一件事来，小橘猫跳下地，变成人形，与自家饲主面对面。 　　“我明白了，你突然长角，一定是为了比带耳朵的我高！”一对橘色猫耳朵笔直地耸立在发间，少年模样的乐源也露出了死鱼眼，“呵，心机龙。” 　　“嗯？你算上耳朵有我高？”沐雪风语气随意道，对乐源投来自上而下的眼神。 　　一个俯瞰的视角。 　　“怎么没有！”猫耳少年跳脚，“少看不起人了！” 　　沐雪风笑着，摸了摸软弹的猫耳朵。 　　一边护住耳朵，乐源一边暗自安心。 　　老沐还是老沐，没有变。 　　日常搬砖之余，像地球上的小学生做“二十天豆苗观察日记”那样，乐源每天观察一下饲主头上的龙角。 　　生长速度还挺快，长势凭肉眼就能看出来，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拔高、增长，第七天时还分出了枝杈。 　　这天，小橘猫再次跳上饲主头顶，用猫爪拍拍，新生的龙角还覆着金棕色的绒毛，摸上去有点软。沐雪风“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捉猫，好像龙角对他比较敏感。 　　“喵喵，长这么大，已经可以剁下来鹿茸泡酒啦？” 　　哦，不是鹿茸，是龙、龙茸。 　　“你想喝？”沐雪风边问边抬起手，指间握着一丝雪亮刀气，真的要将刚刚长出十来厘米的龙角斩断。举动果断，都不带半点犹豫的。 　　小橘猫吓一跳：“别别别，千万别剁！我闹着玩呢！” 　　说着，猫眼斜睨：“万一以后长得一根长、一根短，那多丑啊，带你出去我嫌丢人。再说了，我才多大，身体棒得很，还没到要喝鹿茸泡酒养生的时候吧！” 　　龙茸……应该比鹿茸还要滋补得多？ 　　“是么。”沐雪风收起了刀气。 　　忙碌了一天之后，像多个天气晴好的傍晚一样，沐雪风变成背生双翼的金色巨龙升上云天，游动在橘红色的绚烂晚霞中，载着小橘猫兜风。 　　那么宽阔的龙脊，够载几百只猫了吧？小橘猫爬到金色巨龙的脑袋上，明知道龙角敏感，也坏心眼子地用两只猫爪搭住龙角，充当把手，嘴里叫喊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语：“加速！”“漂移！”“过弯！”“甩尾！”“喵嗷！” 　　芜湖！ 　　滴滴打龙为您服务！ 　　迎着下方众多妖族们羡慕、惊叹的目光，别提有多爽了。 　　一龙一猫顺路飞到了城郊，在规划中是一座给城里供应蔬果肉食的农庄。有些妖类天生喜欢种地，已经搬过去住了，包括身为开明兽的李悬。 　　大片大片的田地已在近日平整开垦出来，疏松过土壤，播撒上了蔬菜的种子，还种了些食素妖族爱吃的草料。 　　龙吟声中，雨云聚来，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灌溉着冒出星星点点绿意的田地。 　　应龙行使权能行云布雨，比妖族们挨个在一块块地里施展甘霖术要轻松多了。 　　撑开罩子挡雨，小橘猫趴在龙背上抬起头，在雨帘中看见了一道彩虹。 　　飞回来时，恰好撞见了刚刚到来的青龙。 　　向着从天而降的双翼金龙，青龙跪地拜倒，神色激动：“小龙拜见帝君！” 　　“起来吧。”沐雪风变回了人形，怀里抱住小橘猫。 　　像个地球上的文青一样披着长发，顶着断折龙角的青龙站起身，问道：“帝君，小龙的池塘在哪里？是那儿吗？” 　　前几日大黑猫给他传讯，告诉他可以来妖都了。青龙这一路上忍着疼痛，用掉数瓶凝冰露续命才赶过来的，再不抓紧钻进水池子里泡着，就要暴毙了。 　　青龙目视的方向，是一座刚开辟的小池塘，方方正正，围成一圈的白石栏杆还没砌好，旁边堆着材料。在池塘边帮了一天忙的童工桂小虾，背靠着那堆石料在休息。 　　沐雪风道：“那是帝宫前的莲花池。” 　　睡在飞艇里不是长久之计，随着崭新的妖都初具规模，中央帝宫也动工了。先建个主殿，让他和猫搬进去住，偏殿花园什么的慢慢再来。 　　“帝宫莲花池？”青龙道，“这是……命小龙为帝君看守宫门么？”话语里并不抗拒。 　　啧，小橘猫瞪着死鱼眼。你和李悬都这么喜欢当看门狗的吗。 　　之前去在农庄种菜的李悬那里蹭饭，问他要不要在妖盟担任某个职务，这货虽然是条咸鱼，但也是能力不俗的上古神兽开明兽。李悬答曰，让他种菜就行，等城墙建完他愿意去镇守城门，是他的老本行了。 　　感觉完全没有追求，但又好像追求很明确，就是把门卫事业干好。 　　“不用你看门。”沐雪风道，“你身后那条街上有些空屋，自寻一间去住。明日起也要干活，会有人分派任务给你。” 　　“是，小龙一定尽力。”帝君发话，青龙哪敢不从，又苦巴巴皱着脸道，“可小龙没有池子泡……” 　　真的会死啊！ 　　咱们龙族都凋零成这样了，帝君你就忍心看着小龙死…… 　　一只早就备好的白玉瓶落在掌中，沐雪风递了过去，神色似笑非笑。 　　“拿去吧，这回是真正的‘应龙血’。我请猿大师将之炼制成了一瓶寒髓散，可解你体内火毒。” 　　真、真正的应龙血？青龙裂开来。 　　上次拍卖会贩假被沐雪风撞见，所幸那时他还没恢复记忆，这一回是真的被本尊抓包了。 　　可是——应龙之血炼制的寒、寒髓散？ 　　慌忙接过白玉瓶，青龙热泪盈眶：“多谢帝君恩情，小龙愿为帝君，肝脑涂地！” 　　在那场人族与妖族之间的远古大战中，青龙身中南明离火，受火毒之苦折磨数千年，窝在洞窟里连大门都没法出。应龙同为龙族，品阶又高，以他的血炼成对症的寒髓散，服用以后就能祛除火毒，终于不用成天趴在水里了。 　　“我的那堆珍宝也带来了吧？”沐雪风没忘记问道。 　　“喵喵，老实上供！”怀里的小橘猫也帮腔。 　　……没想到龙君还记得呢，青龙双眼瞪大，连忙点头：“带、带来了，一件不落。” 　　沐雪风以眼神示意：“无需整理，你堆放在主殿就行。” 　　“是，小龙明白。” 　　积攒了千年的财富一朝化为乌有，青龙顿时，心如刀绞！ 　　不过再想想，火毒都解了……唉，来日方长，以后再攒吧。 　　等放下珍宝的青龙走后，小橘猫和饲主步入了还没封顶的主殿。 　　殿里铺了满地的金银器皿，珊瑚珠宝，堆积成座座小山。映着明月之光，辉煌璀璨得教人移不开眼睛。 　　有一部分是从天意城劫来的。之前暂时存放在青丘仓库里，沐雪风在狐国购买了几个储物法宝全部装起，带过来了。 　　还有一部分，当然是青龙的私藏，现在归饲主所有。 　　啧。 　　蹲在饲主肩头张望，小橘猫的两只猫眼里，都要变成$的形状了。 　　喵哈哈，年轻人的第一桶金、第二桶金，都到账了！——虽然这里的“年轻人”，也可以直接替换成“劫匪”俩字。 　　打劫怎么了，咱们凭本事打的劫，不服你从棺材板里爬出来理论啊！ 第117章 上网课时 　　转了一圈出来, 见到殿外的小玄龟，小橘猫突然想起什么，将一瓶化灵丹递了过去。 　　“送你了, 等你结丹的时候吃。” 　　这药还是罗师父给他的。当时他都没嗑药, 打算先尝试一下, 结果就突破了。 　　哎呀, 这满满溢出来的天赋，真是想藏都藏不住呢~ 　　“谢、谢谢！”桂小虾的童音糯糯的。 　　“小虾乖。”乐源摸摸他的头。 　　这只小玄龟之前养在伴莲居池塘里，感觉就是多了一张既贪吃还会偷吃的嘴, 养着也没啥用处——不过地球上的宠物, 好像都是这样的。乐源没想到，在道院被人攻打上门时, 这孩子竟然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用龟壳堵住了结界破口。 　　这些天桂小虾也在帮忙干活。虽然动作慢慢吞吞，干一会儿就要歇一会儿，摸鱼的成分比较多, 不过毕竟是只乌龟, 还是个几百岁的孩子，要求别太高，已经很懂事了。 　　“我突破金丹时无需丹药，你用了没？”小橘猫又回头看向饲主。 　　“服了颗三品结婴丹。”沐雪风道。 　　“嚯！你不行啊。”小橘猫得意洋洋, “那你结丹时候用了没？” 　　“结丹？自然而然间就破关了, 需要用丹药么。” 　　“……行吧, 那也跟我扯平了。” 　　要不是猫自己也很牛逼, 迟早要被饲主不经意的凡尔赛气到。 　　黑蛟从旁边凑过来, 眼巴巴地看着。乐源没有准备，一时间想不起要给点什么打发这货。 　　“拿去吧。”沐雪风道, “赐你一本幻典，望你潜心参悟。” 　　黑蛟立马血瞳发亮，用两只前爪小心捧起了那本《木工入门技法》：“多谢帝君！” 　　乐源：“……” 　　你这帝君，专坑同族是吧。 　　一个多月后，帝宫主殿落成，可以搬进来住了。 　　小橘猫蹲在饲主肩头，兴冲冲地开始参观。 　　主殿前方，在中央宽阔白玉走道的两旁，各有一座莲花池。碧波荡漾，莲叶团团，清丽睡莲绽放，小玄龟和黑蛟分别住在两边的池子里。 　　步入朱红宫门，是会见宾客的殿堂，左右侧翼的偏殿，是书房和寝宫。 　　曾堆放在殿中的海量金银器皿，被熔铸成地砖铺在殿中，一根根青玉巨柱上盘绕着鎏金蛟龙。墙壁上镶嵌的壁灯，以黄金底座托着比蜜瓜还要大颗的东海夜明珠，无需用电就能散发炽白光芒，还带有一丝珠光的温润。 　　黑曜石王座置在上首，阶下放着诸多摆件，那是各大妖族送的乔迁贺礼。有鲛人族送的红珊瑚宝树，貊族送的翡翠富贵竹，狐族送的金博山香炉，虎族送的烟气萦绕的玉质奇石…… 　　宽阔殿堂中，极目望去，亮闪闪的一片。 　　他们再去书房。 　　金丝楠木书桌宽大，笔墨纸砚用具齐全，收纳卷轴的架子上还是空荡荡的。挡在书桌前的那扇屏风，在乌檀木的框架上，镶嵌着黄金花丝和鸽血红宝石。 　　这可真是……暴发户审美啊。 　　小橘猫暗自感慨，虽然晃眼睛，不过住着住着，也就习惯了吧？ 　　最后到寝殿。 　　小橘猫瞪圆了猫眼。依然金碧辉煌不提，摆在拔步床边的那个，晶莹剔透的是——猫窝吗！ 　　像个圆滚滚巨大的碗，为了舒适，底下铺了金线绣成的软垫。这是老沐给我的惊喜吗，他都没跟我说过。 　　冲过去，小橘猫扑通跳进了窝里。 　　芜湖，我惦记了好久的灵晶猫窝！ 　　小橘猫在猫窝里幸福地打了个滚，深吸一口气，沁入心脾的都是金钱的芳香——咳，是灵气的芳香，让猫身心舒畅。 　　鉴于在华封州，灵气越浓烈、越精纯的东西就越贵重，倒也没差啦。 　　从令牌掏出小黑龙布偶摆在窝里，小橘猫探头，爪子扒在窝边：“老沐，谢啦！” 　　“不必客气。”沐雪风眸光柔和。 　　“是找朱家铺子打的吗，你灵石够用啊？”最近妖都里有位炼器大师猪妖的铺子开张了，乐源刚巧瞥到过一眼沐雪风进门，原来是在聊打造猫窝的事。 　　这个猫窝比自己幻想中的还要大，几十万灵石估计打不住，要上百万了吧。在青莲剑宗赚的两百万都收在自己这里，饲主腰包里的灵石还够花吗。 　　“不够，”沐雪风略微有些窘迫，“我卖给他一瓶血。” 　　买了一颗三品结婴丹后，沐雪风手头根本没剩下多少灵石了。 　　“嘶。”小橘猫一呆。卖血也是你们龙族的传统吗！你都帝君归位了怎么还落魄至此，虽然应该没至于伤身但是好怪，这下子真成了“我卖血养你”。 　　“下次别再卖了啊，有花钱的地方就来找我嘛！” 　　“嗯。” 　　“喵喵，喵喵喵。” 　　抱着小黑龙布偶，小橘猫在窝里快乐地翻滚。 　　“这么舒服？”沐雪风低头瞧着，意动的模样。 　　“你、你想挤进来？不要，你太大了！”会把猫窝撑爆的！ 　　沐雪风笑了，下一秒变回了龙形，比真身缩水一些但也瞬间占据了整座寝宫，龙身环绕起来，圈住了最中央的碗形猫窝，龙首正对着扒在窝边的小橘猫。 　　一龙一猫对视，巨龙淡金色的瞳孔，像皎洁的明灯，清晰地倒映出了一只小猫的身影。 　　心里软软的暖暖的，后腿扒拉站得更直，小橘猫探出脑袋，在金龙的鼻梁上轻轻“啾”了一下。 　　近日，妖都主体建设成型，一间间饭馆、茶楼、布庄、典当行、铁匠铺、炼器铺，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妖族逐渐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这天在大妖们和各族族长的例行碰头会上，山羊族长杨筠提出：“该让幼崽们多念念书了。有的小妖，甚至连道德经的第一页都读不通。” 　　“不是已经建了学堂么？”乐源道。 　　话倒没错。从青丘的小狐狸连“兔死狐悲”什么意思都搞不明白来看，妖族的基础教育有很大的问题。 　　“我旁听过学堂授课。识字启蒙教得没问题，但道经讲解，却是不尽如人意。”杨筠道。 　　“这也难免。” 　　“毕竟受天道所限，咱们妖族难以参悟道经，想要描述出来更加困难……” 　　“学堂里的几位先生，已经是妖族中的经义大师了。” 　　大妖们议论纷纷。 　　演道仙尊以身合道扭曲天意，导致妖族在叩问天道时深受阻碍。但是道经也不能不学，这是修行时必须渡过的难关。 　　“那就想办法，聘请一位人族先生回来。”沐雪风道。 　　虽然语气更像，“抢一位回来”。 　　乐源顿时想到了吴师父。不过老人家是纯种人族，在钧天道院待得好好的，不一定乐意来吧？ 　　等等，我又有个好主意！ 　　“盟主有办法？”罗师父察言观色，笑道。 　　“嗯，我先试试看。” 　　散会后，乐源在帝宫的后花园——画了个范围，铺了路，还没完全造好，把学名为渡香引魂花的大王花种了下去。道院里那朵大王花的种子当初被他收了起来，现在终于派上用场。 　　沐雪风一挥手，天降甘霖，润湿了泥土。 　　没过两天，地里就长出一朵玫红色带斑点的大王花。 　　乐源感知一番，展开了幻境，里面星光灿烂，与星罗小界一模一样。 　　唔，吴师父每隔三天就会给全院弟子补习道经，计算时日，正好就是今晚。 　　子时，不论年纪长幼，入睡还是修炼，所有妖族被呼啦啦扯进了大王花幻境。面面相觑之际，变成人形的乐源站在前方，笑眯眯地朝他们拍拍手。 　　“全部肃静！找个地方坐好，准备听课。” 　　两株大王花为母子，拥有极其紧密的联系，乐源心念一动，两处梦境空间便跨越千里，重叠到了一起。 　　蹭课来啦！ 　　瞬息间，一幅画面呈现在眼前。道院弟子排排坐好，神情专注，顶着金色名字的吴师父在上头讲解经文。 　　妖族如一群幽灵悄然降临，远程旁听。弟子们全未察觉，吴师父倒像感觉到了什么，往妖族的方向瞥了一眼。 　　乐源朝他嘿嘿一笑，吴师父便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课。 　　有种上网课的感觉了，乐源心想。 　　因为天道禁制，经义课听起来挺痛苦的。为了给小妖们起到带头作用，乐源和沐雪风也坐着听课，众多大妖和族长们陪坐在两旁。 　　啧，老沐。 　　不一会儿，乐源一转头就看到身旁的沐雪风，坐还坐得笔笔直直，脸上却蒙着自己送他的那个红色眼罩。就，眼罩上那双画出来的眼睛，瞪得还挺大的。 　　竟然在课上公然睡觉？！你觉得凭借这个眼罩，就能掩饰住你睡觉的事实吗？ 　　然而身为应龙帝君，别的妖族看到了也不敢说话。 　　小妖们，别跟这个学渣学坏了啊！ 　　乐源大声：“好好听课，回头要考试。” 　　“是。”小妖们乖巧。 　　妖都的这朵大王花是乐源种的，幻境也归他掌管。听课之际，乐源没留意走了个神，出了某种岔子。 　　当他回神时，两个幻境已融合到了一起，“幽灵”们也瞬间显形。 　　一阵惊呼声中，道院弟子纷纷朝蹭课的妖族看来。 　　吴师父也看了过来，眼睛一瞪，指着脸蒙眼罩、头顶龙角的某人叱道：“沐雪风，该睡醒了吧！我刚讲的这句是何释义，你再复述一遍。” 　　戴上眼罩就不认识了？怎么可能，头上还顶着名字呢。 　　沐雪风一震，猝然惊醒。 　　他摘下那只掩耳盗铃的眼罩，站起身来，无奈应声：“是。” 　　不论从道院那边，还是从群妖那边，都响起了哄笑声。 　　蹭课第一天，就有人社死，这个人还大家都认识。怎么能憋住笑嘛！ 第118章 化形 　　课后, 乐源和自家饲主有点不好意思地过去找吴师父打招呼。 　　今晚妖族完全是不请自来。 　　吴师父道：“想听就听吧。只要管束好手底下的小妖，不吵闹，不喧哗就行。” 　　他并不在意突然多了些妖族学生。李悬是一头开明兽的事, 估计早就没瞒过他的眼睛。 　　说着, 吴师父还狠狠地瞪了一眼沐雪风：“你就是这么给小辈们做表率的？不像话！下次还睡不睡了？” 　　天底下也没几个人敢这么训斥龙君。 　　沐雪风低头：“不睡了。” 　　送走老先生, 乐源正要宣布解散, 一回头发现，妖族已经和道院弟子们聊开了。 　　起初是季语芙抱着小白猫，来到聚坐在一起的猫族面前。与暌违多日的亲人重逢, 小白猫开心极了, 跳到猫群里，在族人们的问询下, “喵呜喵呜”地开始讲述在道院里的生活。 　　哎呀, 我都忙忘了，乐源一拍脑袋。猫族还有两枚契书收在自己这里，暂时想不到人选。现在相互交流的机会有了, 让他们自己聊聊吧, 有看对眼的，我就帮着把契书寄过去。 　　——过段时日，两边还真有聊得投缘，千里奔现结契的, 这是后话了。 　　另一边, 好几名道院弟子纷纷向罗师父问好。 　　有些和李悬关系不错的弟子围过来, 向他促狭道：“听说你在新建的妖都看守城门, 是真的吗？” 　　“咱们道院出来的一个当了妖盟盟主, 一个是应龙转世还当了傲天魔尊，只有你在看大门？” 　　李悬满不在意地笑笑：“是啊, 看门有何不好？清闲。” 　　还有个认真好学的小妖，课上听得一知半解，环顾四周却发觉坐在旁边的全是比自己还要学渣的妖怪，只得鼓起勇气找道院弟子请教。找的那位也颇热心，一句句为他解答。 　　氛围不错嘛，瞧见这一幕乐源心想。 　　林芳殊也来到面前，用清冷的声音道：“那日多谢两位出手，救道院于危急。” 　　“不必谢。” 　　“咱们也是道院弟子，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乐源从前以为她是女主，回头看看，好像她也没做什么……难道自己穿的，确实不是一本终点文？ 　　不久，见大家都聊完了，乐源挥挥手，幻境消散，将所有妖族的意识遣送回去。 　　从幻境出来，乐源寻思了一下。 　　今晚效果不错，吴师父也没反对，那以后就与吴师父授课同步，每隔三天开启一次幻境吧。当天早点开，让大家自由进去玩耍。 　　我再给这个大王花幻境取个好听点的名字？道院里的叫“星罗小界”，妖都里的就叫—— 　　脑海中闪现出上辈子微信家族群的群名，好，名字有了。 　　喵喵，就叫“相亲相爱一家人”吧！ 　　乐源连夜拟了个公告，第二天例会时和大妖们商量了一下，便敲定了。 　　那条公告旋即如耀眼的霓虹灯牌竖在了帝宫上空，几行大字金光闪闪，一抬头就能看见。 　　教给妖族们出入“相亲相爱一家人”幻境的方法、固定的上课时间，以及定期的考核机制。 　　考核是必须的。妖族也要树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风气！ 　　这一日傍晚，两人吃完饭回到寝宫，沐雪风忽道：“你变回猫时，也能直接说话了？” 　　“喵喵？泥嚎？还真的是。”乐源自己都没意识到。 　　由于还没化形的缘故，乐源在猫形态下说人话需要借助魔音号角，但突然之间，就突破了这层限制。 　　“看来你可以化形了。” 　　“是吗？”仔细感受了一下，体内好像确实发生了某种变化，乐源督促道，“你转过身，不，你出去，让我在这里化形！” 　　就不参照老沐来化形了，还是用自己上辈子的模样。 　　“哦。” 　　沐雪风被赶走了，只能守在寝殿外。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声，沐雪风回过头，一愕。 　　“……这么小？” 　　在他眼前的是个衣摆拖地的小豆丁，粉白脸颊，乌溜溜的眼睛，最多刚学会走路的年纪。 　　“就、就是这么小嘛。”嗓音也奶声奶气的。 　　啧，忘记化形后的身体与小橘猫的年龄同步了，因为是只幼猫，所以化成人形时也很幼小。 　　走了几步路，乐源就踩到衣摆，差点摔了一跤，被闪现在面前的沐雪风扶住。 　　存心逗逗饲主，他伸出嫩藕般的小胳膊：“乌乌，要抱抱！” 　　沐雪风叹口气，弯腰一抄，把这小孩揣了起来，还顺手拍了拍灰，走进寝殿，放进碗状的猫窝里。 　　咦，猫窝也刚好够睡。小小的孩童，抱住了怀里的小黑龙布偶。 　　乐源以幼童的外形度过了几天，感觉还挺新鲜，就像是回到了童年时光。 　　这天傍晚，他拒绝去才建不久的“机关食堂”吃饭，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故意撒娇：“我要出去吃，在街上玩！” 　　沐雪风便带他出去了。 　　走在已有几分繁华的街头，乐源心满意足地跨坐在饲主的脖子上。沐雪风头顶的龙角不是笔直指向天空，有一个后仰的角度，充当握把非常顺手。 　　路遇的妖族都投来惊讶的目光，他们也不在乎。 　　近日以来，妖都里连夜市都有了，街边的吃食、杂货摊子一字排开。不用乐源开口，沐雪风就主动给他买了糖人，还买了个花花绿绿的拨浪鼓。 　　不对啊。舔着糖人，另一只小手捏着拨浪鼓，乐源突然一惊。 　　这样下去，老沐的感情都要变质成父爱了！总不能再和他搞些背德伦理什么的吧！ 　　忽觉肩头一轻，沐雪风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只叼着糖人的小橘猫。 　　“你不化形了？” 　　“喵喵，不了，当小孩也玩够了，在我长大前就用幻术变成人形。”由于舍不得把糖人扔掉，还叼在嘴里，所以这句话是用魔音号角说的。 　　“嗯。” 　　小橘猫沉默了一会儿，又突兀说道：“过两天你就跟我回地球吧。” 　　最近也没有要紧的事，可以抽出空闲了。 　　“好。” 　　和大妖们交代了一下，也不需要收拾什么，两天后他们就动身前往道院。 　　飞艇要花好几日的路程，乘龙而去，一个白昼就到了。 　　在久别的伴莲居里歇息一晚，翌日清早，他们就出了门。 　　乐源变成少年模样，沐雪风手里提着一只竹篮。 　　啊，乐源瞥了瞥，还真记得上门带果篮，自己随口说的苹果梨橘子全都有，个个新鲜水灵。 　　不过也混杂着奇怪的东西…… 　　“这是啥？”乐源拿起一个苹果。红艳外皮下，其实是颗色泽诡异的青蓝色果子。这种简易的障眼法，也想骗过幻术大师我的眼睛？ 　　“雷公果，凡人食用可延年益寿。有这层障眼法在，你父母不会发现异常。”沐雪风道。 　　“好吧。”老沐还挺体贴的。 　　乐源不太想把自己穿越修真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宁愿父母抹消自己死亡的那段记忆，以为儿子正在上大学，度过一个平凡又幸福的人生。 　　“对了，你的角！” 　　“嗯。”沐雪风头顶的龙角消失了。 　　啧，看惯了那对角，现在就感觉像少了点什么。 　　“还有，头发也变短，跟我差不多长就行。”乐源又指挥道。 　　“好。” 　　短发版的沐雪风，瞧着有些不同的感觉，也挺清爽的。 　　“还有衣服。”乐源指了指自己。 　　他变了一身简单的T恤休闲裤，白t的胸口上画着一只橘色猫猫头。 　　话音未落，沐雪风也仿照着换了身衣服。乐源刚要吐槽怎么一模一样没点创意，他胸口的猫猫头就换成了一颗龙头。 　　呃，也算是情侣衫？ 　　来到抱朴峰，那处“隐蔽”的山洞里，他们敲敲石壁，便有一扇门扉自动浮现。沿着甬道走进去，先闻水声，后见到一片光影织成的湖泊，黄衣道人正等在那里。 　　“恭迎二位。” 　　“现在到时候了？”沐雪风问。 　　“到了，到了。”看到果篮，黄鼠狼老道又笑道，“这么客气啊，还带果篮来？” 　　“……”沐雪风提着果篮的手往后收了收，“不是带给你的。” 　　“哦，好的。” 　　等他们踏上停泊在湖边的那只破旧扁舟，黄鼠狼老道催动咒诀，掌中变出一把蒲扇，用力一扇，扁舟便徐徐地动了起来。 　　在没有一丝潮气，也没有一丝风的湖泊中，沿着流光，往某个方向驶去。 　　在茫茫湖面上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光芒大作，像是一颗太阳，又像是散发光辉的浑圆的门，随着小舟，他们冲入了门中。 　　“来人了，来人了！”回过神时，乐源听到附近有人在叫。 　　他转头张望，光线有点昏暗，一个个高大的铁架子上堆放着灰尘积得很厚的材料，瞧着像某处档案室？ 　　抓住老沐的手，推门走了出来。 　　在门口走廊上，他们看到一道五颜六色的影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蹿了过来，还掉落两片羽毛，停在面前，变成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工作人员，朝他们热情招呼：“两位来啦，我们等好久了！贵客们请在旁边的休息室里稍候，龙哥很快就到。” 　　乐源瞄了一眼面前的青年，黑发间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挑染，真身好像是个锦鸡精。 　　话说……龙哥是谁啊？ 第119章 建国后可以成精 　　说话间, 一只圆盘扫地机器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在轻微嗡嗡声中，把走廊上刚掉落的那两根彩色鸡毛吸掉。 　　“那是什么妖物？”沐雪风愕然, 仔细打量, “感知不到灵气……也非血肉之躯。” 　　“呃……” 　　锦鸡精还在想要怎么解释, 乐源就说：“那是扫地精！” 　　“扫地精？”沐雪风更加疑惑。 　　“就跟滞留人间的鬼魂一样, 因生前扫地没扫干净的执念所变成的精怪，见不得地面上有半点污秽！”乐源一通胡诌。 　　沐雪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嗤笑一声：“倒像是个机关傀儡。” 　　啧, 忘记华封州也有用灵石驱动的机关了。 　　“两位请来。”锦鸡精憋住笑, 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里面装潢典雅，但也不过分华丽。 　　沐雪风默默地把果篮收进了储物戒里。两人走进去, 在沙发上并肩坐下。 　　锦鸡精给他们倒了茶水, 说声“稍坐片刻”就出去了。 　　老沐现在像个好奇宝宝呢。就见沐雪风虽然不动声色，但在一刻不停地观察着周围陌生的事物，这副模样也让乐源心底暗笑。 　　门虚掩着, 外面走廊上来来回回, 似乎也有人在往休息室里窥探。有位兔妖小姐姐送来一盘洗净的车厘子就出去了，似乎想借机打量自己和老沐。 　　越过一墙之隔，乐源用神识看到，这地方基本都是妖, 狮虎豹鸡鸭羊什么品种都有, 貌似也有两个人类, 不过并非麻瓜, 有点基础修为在身。 　　传说中的“妖怪管理局”, 或者“异能特事处”，原来真的存在啊！ 　　死后穿越再回归, 乐源才发现了自己出生的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没坐多久，门又被推开，一个醇厚的嗓音，伴随着爽朗笑声飘了进来。 　　“这可真是稀客了！吾友，等候数千年，你终于来了。还有这位乐小朋友，也辛苦你了。” 　　就见一名脸上戴着墨镜，西装领带大长腿的男子走了进来。看这两米高的气场，就是锦鸡精口中说的“龙哥”吧。 　　乐源猜测是烛龙，根据“吾友”二字，看来八九不离十。 　　朝他们点了点头，来人坐在了沙发对面。 　　乐源仔细瞧了瞧这位初次见面的大佬—— 　　同为上古神龙。 　　烛龙穿的那身剪裁合体做工精良，像是高定，手腕上戴着名表，看到他的第一眼，脑子里就瞬间冒出一堆“帅大叔”“成功人士”“精英范儿”等标签。 　　再看看自家饲主。白t的胸前画着一只长得像鹿头的金色龙头，全身上下唯一的配饰，是左手食指上的一枚不起眼的铁指环，其实是储物戒，“清纯男大学生”。 　　行、行吧，至少朝气蓬勃，也挺好看的。 　　“你的眼睛怎么了？”沐雪风淡淡道。 　　他失去了身为应龙时的大部分记忆，何况许久未见，就算知道面前是老朋友，也感觉有些疏远。 　　咦？乐源看向烛龙。这墨镜挺有范的，像为了避免粉丝认出，低调出行的影帝。 　　“献祭给这方天地了，也没多大的妨碍。”烛龙轻描淡写道。 　　嘶，乐源突然想起罗师父说过，烛龙他们去的“妖界”，不仅贫瘠荒凉，甚至连昼夜都没有分化，但地球上却是有昼夜的。 　　是烛龙献祭双目换来的吗？ 　　山海经记载，烛龙“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也就是说，它闭上眼睛，天下就变成了黑夜；睁开眼睛，天下就成了白天。赐予这方世界日月流转，是烛龙的天赋能力！ 　　虽然地球人类的历史是从妖族奴隶起始的，但乐源仍禁不住地对这位烛龙大佬产生了敬意。 　　“能将一片不毛之地转变为如今模样，也颇为辛劳吧。”沐雪风道。 　　“还好，妖族就拓了几年荒，真正将这片小世界繁荣壮大的是人类，我已在清闲养老了。”透过墨镜，烛龙朝思绪涌动的乐源笑了笑，顺手将两张纸和笔从茶几上推了过来。 　　“你们是回来探亲的么？要不要多住段时间？外地来访人员，先登记吧，边写边聊。” 　　好吧，是熟悉的地球流程了。 　　面前那张纸，看起来就是很平常的登记表格，乐源拿起一支水笔。沐雪风不太习惯，观察了一下他怎么用，再拿起另外一支。 　　姓名：乐源 　　性别，刚要下意识地填写“男”，乐源犹豫了一下转头看饲主，见他随手写上“雄”，便也有样学样地写上“雄”。 　　“灵猫一族，是不是划分成公和母？”烛龙突然开口。 　　“哎？” 　　烛龙哈哈一笑：“无妨无妨，录入系统时不影响。” 　　“好。”乐源顿时感觉这位大佬变得亲切了些。迄今为止他见过的大佬，比如丹丘先生、拥有全部记忆的“应龙帝君”，都与这位烛龙不太一样。因为在地球上待久了吗？ 　　“是不是有很多妖族填过这张表？”乐源问道。连专门的管理体系都有。 　　“有。最近尤其多，从各地冒出来不少小妖，全部要走访登记。” 　　“比以前多吗？” 　　“嗯，”仿佛猜到乐源在想什么，烛龙笑道，“地球上的灵气确实在逐渐变得浓郁，但还远远算不上灵气复苏。大部分小妖仅能开启灵智、化为人形，修为最高者到筑基。只有千百年一遇的天才，有望问鼎金丹。” 　　“原来是这样。” 　　乐源能感觉到，空气中浮动着微弱的灵气。不过，不仅和位处洞天福地的钧天道院没法比，就连华封州的随便一个角落，都比地球上灵气浓烈得多。 　　嚯，我是金丹，我在地球上能横着走！ 　　“那，‘建国后不得成精’？”乐源又问。 　　“自然是谣言。咱们也讲人权，怎么可能禁止小家伙们成精？不过成精后都要登记在案，平时必须遵纪守法。有违反的，要受到劳动改造。” 　　给小动物们讲人权吗，怪怪的，但好像也没毛病。 　　“嘿嘿，那我就放心了，不是擅自成精。”乐源道。 　　沐雪风：“……” 　　在说什么，听不懂。 　　一边闲聊，乐源一边继续填写表格，见性别旁边的那栏，本该是“民族”的地方，印着“种族”。 　　种族：灵猫 　　修为阶段：金丹初期 　　…… 　　联系方式： 　　见他们填到这里，烛龙道：“先空着吧。” 　　填写完毕，烛龙收起两张纸，扫了一眼便点头：“没问题，再拍照留档就行。” 　　接着领他们去拍照。两张免冠照片，一张人身，一张妖身。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沐雪风将真身缩水了好几号，才最终拍好。 　　喵哈哈，感觉饲主现在满脑子问号。 　　“若没别的事，我们就走了。”沐雪风道。 　　“哎，难得重逢，不吃顿饭吗？”烛龙拍了拍老友的肩膀，“知道你们急于探亲，不过按照规定，国境上空不能想飞就飞，需要提前申请航线。我在帮你们走流程了，再等等，下午走。” 　　又说道：“老友你初来乍到，先参加一个培训吧，面向的就是你这类群体。” 　　“培训？” 　　“起先我们是用老带新的法子，带上三个月手把手地教。现在小妖多了嘛，有从深山老林里成精出来的，有沉睡多年苏醒的，就办了个培训，让他们尽快融入社会。” 　　“需要多久啊？”乐源问道。 　　“两个小时就够了。” 　　这么快的吗？那就是开个讲座，简单介绍一下这个世界吧。 　　“老沐，去培训吧，我跟你一起！”免得好奇宝宝在父母面前露馅。 　　“嗯。” 　　“好，下午安排培训，中午我请客！”烛龙立即说道。 　　一行人下了楼。在办公大楼的外墙上，乐源看到了“民族宗教事务局”的牌子。 　　嘶，想不到这么正常的名字背后，却是卧虎藏龙。这里面的“民族”，也包括了“妖族”？ 　　烛龙开车，载着他们来到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包间已经提前预订过了。 　　作陪的男女老少全都是妖，个个穿得人模狗样，一齐举起盛着果汁的杯子：“敬应龙帝君一杯。” 　　——烛龙解释道，工作日聚餐，原则上不能喝酒，他们也要遵守规定。 　　“小妖多年前有幸拜见过帝君，帝君可还记得？”一名头发花白的野猪妖道。 　　……大部分记忆模糊不清，还真不记得你。沐雪风没有直接回应，只问道：“你未曾晋升境界，是如何延寿的？” 　　因为天道扭曲，华封州的妖族们也修为停滞已久，但他们可以采集天材地宝，炼制丹药来延寿，此地却没有这种条件。 　　不说天材地宝了，如此稀薄的灵气，就连最普通的仙苓草都长不活吧。 　　烛龙道：“此方小世界，天道慷慨。虽灵气缺乏，但做些善事便能降下玄黄功德之气，以此炼成丹药，也可延年益寿。” 　　“这么说来，还确实有些奇异之处。”沐雪风若有所悟。 　　“以后也欢迎你们来局里体验生活，工资可以结钱，也可以结功德。” 　　“咦，好呀！”乐源对这个“妖怪管理局”平时都干什么，还挺有兴趣的，应该不止是给小妖做登记吧？ 　　吃完饭，他们回到民宗局。步入另外一栋挂着“就业培训中心”牌子的小楼，被带到了顶楼的一个房间。 　　淡蓝色墙面，颜色清新的窗帘，几张床摆在房间里，小床的一侧有个可升降的罩子。 　　跟乐源想象中那种播放ppt的会议室不同，更像是手术室或者美容院。 　　工作人员介绍道：“通过这个装置可以进入幻境，体验从出生到读完大学、踏入社会的整个过程，学会处世技巧，掌握谋生技能。前后只需两个小时，就像睡了一觉。” 　　就和琉璃洞天里，三足金乌编织的那个秀主宠情深的梦境差不多？ 　　“我也能去吗？”乐源问道。 　　虽然自己不需要适应社会，但也想陪老沐感受一下。 　　“当然，你们一起吧。” 　　躺上床，罩子罩住脸，在薰衣草的芳香中，他们瞬间坠入梦乡。 　　就像一次投胎转生。 　　如纸张般空白的灵魂，在婴孩的小小身体里睁开了眼睛。 　　由于这个幻境做过许多次非常细致的调整，显得异常逼真，身在其中，是完全意识不到在做梦的。 　　牙牙学语，蹒跚学步。 　　在父母的陪伴下，去游乐场，去电影院，去餐饮店…… 　　上完幼儿园，再上小学、初中、高中…… 　　所有课程与外界一致，复原名师精讲，师资力量一流，还有栩栩如生的众多同学npc陪读。 　　乐源本来是进来陪老沐的，结果已经彻底忘记了。 　　幻境里的父母，就映射着他内心的父母形象，对他颇为宠爱。他第二次度过了幸福的童年。 　　若他还有记忆，仔细回想起来，或许真的和幻境里差不多呢。 　　他有个玩伴，家住在同个小区，在小区广场上玩耍认识的。 　　玩伴的父母在海外未归，和爷爷一起生活，平时也不太管他，是个“野孩子”，可乐源偏偏和他玩得很好。 　　——其实是因为沐雪风心里没有“父母”的影子，所以无法给他投影出来。 　　乐源和他的玩伴，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一起上学、放学，喊玩伴回自己家吃饭。有次差点被小混混欺负，也是玩伴挡在身前。玩伴年纪不大，凶悍劲却很唬人。 　　乐源觉得他好厉害。 　　一直到高三，从玩伴变成了竹马。 　　竹马的父母始终没有露面，爷爷也去世了，独自一人生活。乐源常常在放学后到他家写作业，一起在厨房里做点什么来吃。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车胎也老是“没气”，他就老是坐在竹马的单车后座上回来。吹吹风，看看夕阳。 　　嘿嘿，好棒啊，这种生活。 第120章 打断了什么 　　与沉浸其中的乐源不同, 沐雪风眼中的世界，透出了一丝不真实感。 　　起因是他不仅对素未谋面的父母毫无印象，就连一起居住的爷爷也觉疏离, 不想认作亲人。让他从婴儿期就开始独立生活, 实在违反常理, 所以给他安排了个“爷爷”, 这一点为了合理性所作的调整，却造成了梦境的破绽。 　　沐雪风时而恍惚觉得，这世界像一场虚假梦幻；时而又会消解怀疑, 重新接纳、拥抱这个世界。这世上有最真实的部分, 在他的竹马身边，一切都清晰得闪闪发亮。 　　他们从小到大都腻在一起, 连亲兄弟都不会这么亲近。旁人也对他俩的黏黏糊糊习以为常。 　　沐雪风和乐源都没发觉, 以他俩的颜值条件，在学校里从来没有被路人表白，没有收到过情书, 也没有被起过哄, 其实还挺奇怪的。 　　——当然是因为民宗局办的这个培训秉持老派的教育观，不鼓励早恋，所以在幻境里没有任何相关剧情。 　　他们一起去吃烧烤，吃炸串, 吃小龙虾, 来瓶冰可乐（健康的幻境不给未成年人提供酒, 啤酒也不行）。 　　暑假骑车去海边——是的, 幻境里还是个海滨城市。在海风和鸥声中, 直到夜幕低垂。 　　他们去常去的商圈，有时看电影, 有时剧本杀。路过抓娃娃机时，沐雪风就顺手薅一只布偶，他还挺擅长这个，总是一次抓中。再陪他的竹马在猫咖消磨半个下午。竹马喜欢猫，这家猫咖里的猫也特别亲近竹马，不开罐头也愿意凑过来要摸摸，每次来玩就像回到家一样。 　　高三，高考前的一周，在沐雪风家里一起温习到深夜。竹马打电话回去，“今晚不回家睡了”。 　　放下笔，洗漱完，带着点倦意，关上灯。今夜的星光特别好，清透的光从窗口映进来，书桌上摊着做完的卷子，床头摆着娃娃机里薅来的那堆布偶中的两只，小黑龙和小橘猫。 　　在星光所未能照到的黑暗中，他们躺在一起。 　　“你可别掉链子。” 　　“谁少一分就叫一声爹。” 　　“报考什么专业啊？” 　　“大学肯定去同一个城市吧！” 　　在憧憬中，闲话聊着未来，言语忽然停顿，空气陷入寂静。视线撞到了一起，昏暗中看着彼此发光的眼睛，心脏莫名地剧烈跳动，唇瓣与唇瓣相贴合。 　　因为在幻境里能接触到的文艺作品都非常“和谐”，缺少恋爱启蒙，他们直到高一时，才第一次偷偷地尝试亲吻，然后在放学后空荡荡的校园，在雨后无人的小巷，在海浪声起伏的沙滩上。 　　温热身体，绵长亲吻，窒息般的甜美。 　　沐雪风心神中，忽然闪现出某个破碎的画面。在极端痛苦中，一个弥留之际的人心想，若有来世，愿与我爱的人青梅竹马，在平淡中度过一生，画面陡然清晰，是他自己凄惨沾血眼神涣散的脸。 　　那是我的前世吗，现在这样算不算……许的愿望实现了？ 　　——“怎么啦？” 　　在亲吻的迷醉中，突然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微微颤抖，乐源问道。 　　“我没事。”沐雪风声音里有一丝轻微的鼻音。 　　乐源穿的是他的睡衣，略显肥大，不知不觉间，衣角被掀起，手指扣住了腰。 　　…… 　　醒了。 　　骤然回到现实，乐源懵圈。 　　怎么就没了？甚至还没高考？ 　　我可是又勤奋苦读了十二载！ 　　“不是说好幻境会一直到读完大学、走上社会吗？”乐源问道。 　　都和老沐约好了，上大学要去同一个城市。 　　工作人员鹿妖道：“抱歉，大学里各种各样的专业太多了，有些课程内容还需要时常更新，我们以前做过一个版本，发现不够囊括所有要求，现在只提供技工版本的培训了，培训出来可以做木工、厨师、水管工、电焊工等等。龙局说了，既然在幻境里上完了十二年教育的全套课程，想学什么专业，自己去报名参加高考，提前向局里递交申请，我们会帮忙办手续。” 　　行吧。 　　听到“木工”二字，乐源甚至DNA动了，没忍住向自家饲主瞥了一眼。 　　“自己参加高考，什么专业都能报吗？”乐源又问。 　　“原则上我们不干涉，不过也要符合相应专业的报考规定。比如有个天生视力退化的鼹鼠精，化形后依然高度近视，他想报考生物医学工程，被我们劝住了。” 　　“嗯嗯，明白啦。” 　　“走吧。”沐雪风也起身下地，来到乐源身边。 　　自然而然地牵住手，莫名其妙脸就红了。 　　他们走出来时，旁边的茶水间里两个小妖正在聊八卦。声音不大，但两人听觉敏锐，听得一字不漏。 　　一个小妖道：“烛龙大人身为与天地同寿的上古神龙，无需功德延寿，你说他攒的功德都用在哪里呢？光是赐给地球昼夜之分，就能收获天文数字的功德吧。” 　　另一个道：“听我大姑说，是炼制成了一座玄黄琉璃宝塔，能让使用者气运大增。” 　　“烛龙大人还需要提升气运吗？总不能为了买彩票吧？” 　　“不是给他自己用的，据说赐给了一名背负重大使命的妖……” 　　已经快走出就业培训中心了，后面的话听不清楚。 　　喵喵？乐源无端觉得自己可以去买彩票了，随便买一张怕不都是超级大奖。 　　……算了，也不缺钱，不要消耗气运。乐源宁愿把气运留到华封州，用来修炼升级打倒演道仙尊。 　　门外，西装墨镜堪比影帝的烛龙等在那里，一旁站着金钱豹秘书。 　　“培训完了？各拿一份材料吧。”见两人过来，烛龙示意秘书。 　　金钱豹子精递过来两个透明文件袋。乐源接过一看，袋子里是身份证和手机，还有一沓《妖族生活指南及注意事项》的纸质材料。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人身，民族为汉族，左看右看跟普通人的身份证没啥区别。瞥了瞥老沐的那张，也是如此。 　　“身份证可以正常使用，买票开酒店都行，在地球上要遵守人类法律，我也不多说了。”烛龙道，“手机里插了卡，存了我的手机号，有事给我打电话。”按规定只能发放基础款手机，也就跟老人机差不多，其实是烛龙自掏腰包，给他俩买了新款。 　　“谢谢龙哥！” 　　“好。”沐雪风收进储物戒。在幻境里“培训”了两个小时，度过十八年岁月，现在他完全知道手机该怎么用。 　　“哦，为了完成指标，还给你们手机里都下载了国家反诈骗app，留着别删。”烛龙又说道。 　　“喵喵喵？”反诈骗app？指标还能下达到妖怪管理局啊。 　　“……倒也不必。”沐雪风无奈。 　　“乐小朋友，再说说你的事。”烛龙看向乐源，“华封州的事情，原则上是机密，希望你不要与家人提及。” 　　“哦，好的，放心吧。”乐源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让父母知道，这下子都不用犹豫了。 　　“篡改记忆的法术，会吗？” 　　“会的！”从华封州过来之前，乐源向妖族大能请教过了修改记忆的法子。 　　“哈哈哈，那就回见，一路顺风。”烛龙大佬爽朗一笑。 　　告辞烛龙，他们就上路了。 　　坐在龙背上，飞越云层间，小橘猫瞄了一眼飞在旁边的无人机。 　　在国境上空飞行，要事先申请航线，不能飞太快，不能飞太低，也不能偏航，总之得照着伴飞的无人机来。 　　地球上的规矩还真是多啊，不过为了保护普通人类，乐源也不反对。 　　马上就要见到父母了呢。乐源的心底，浮起一丝伤感。 　　他已经编写好了剧本。自己确实得了绝症，不过没死，骨髓配型成功彻底治愈了，现在活蹦乱跳。 　　因为治疗耽搁了两年没去上大学，出院以后父母陪自己旅游了一阵子就回家工作，自己没玩够，又在外面浪了几个月。老沐就是在旅游时认识的。 　　在东想西想中，家乡到了。 　　是很少见到的鸟瞰视角，但乐源依然很快认出了自己上过的小学、中学、家住小区，还有度过最后时光的医院，鼻子一酸，用猫爪揉了揉眼睛。 　　“圆圆？” 　　“喵喵！到我家后表现得好一点！” 　　“嗯。” 　　在小橘猫的指挥下，身躯硕大的金龙悄悄地变回人形，降落在小区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伴飞的无人机也随即返航。 　　傍晚时分，提着果篮上门。 　　正好赶上晚饭！ 　　片刻后，乐源按响门铃。虽然没有电梯卡，也无法用虹膜解锁，但是对他们这种非人类来说，找上门问题不大。 　　门被拉开了，亲妈就站在门后。乐源没等她看清自己便催动了迷魂术，更改了她的记忆。 　　假如亲妈看到死去的自己突然诈尸，会心脏病发作吧。 　　光华闪过，妈妈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意：“源源回来啦。”又看向沐雪风，“这是你说的朋友吧？” 　　保养良好的母亲，发间已经夹杂着几丝银白，自己生病后她变得憔悴很多。 　　“嗯，”乐源扬起笑脸，“我、我回来了。” 　　“伯母好。” 　　“哎源源，该怎么叫你朋友啊？不用带东西的，太客气了。”把两人让进来，在玄关换拖鞋，乐妈接过果篮。 　　“叫小雪吧！”乐源又想起那个梦，不禁嘿嘿。 　　瞅瞅比自家儿子还高的男生，乐妈苦笑：“胡说八道！” 　　“伯母，叫我小沐就行。” 　　“好，小沐一看就比我家源源稳重。” 　　亲爸还没下班，他们去厨房帮着洗菜切菜。乐妈本来不想让风尘仆仆的他们帮忙，沐雪风主动要求，露了一手。 　　“厨艺真棒啊，源源，你看看人家。” 　　“是是是，他比我能干。”乐源在旁边，心安理得地偷吃摸鱼。 　　目前只说沐雪风是朋友，但乐源是准备一五一十全部说清楚的。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表露出出柜的倾向，先给父母一个心理缓冲期，等父母猜测得差不多了，再老实交代。 　　别的不提，老沐会做饭，动作麻利，就挺拉亲妈好感的。 　　待到亲爹回家，乐源抢着应门，及时用出了迷魂术。 　　两道咒法光华，抹去了死亡带来的伤痛，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开始吃晚饭。 　　饭后，收拾过碗筷，一家人围着茶几坐下。电视机音量调到最小没人看，父母拉着乐源，问他游玩几个月的见闻，问他和沐雪风是怎么认识的。可能是情侣衫太过显眼，亲爸亲妈又最了解儿子，已经怀疑上了。 　　他们在路上对过口供，把旅途中相遇相知的经过，描述得流畅自然。 　　渐渐地，父母开始与沐雪风聊起家常，有意无意地打探他的情况。 　　乐源从带来的果篮里拿起一个伪装成苹果的雷公果，洗干净，开始削皮。 　　“我来削吧？”沐雪风伸出手。 　　“没事，我削着，你们聊！” 　　削好了递给妈，又削一个雷公果递给爸。此果为华封州出产，凡人食用可以祛病强身，效果实打实，比什么保健品都要强。 　　削完两个，乐源意犹未尽，瞄了沐雪风一眼，啧，老沐也不缺这口灵果吧？于是拿了个真·苹果，削掉皮，塞给沐雪风。 　　聊完天，沐雪风作为客人被安排在收拾好的客房。 　　乐源回自己房间，就见沐雪风尾随进来，反手关上房门。 　　干嘛干嘛？ 　　虽然这货脸上神情带有一丝无辜感，但乐源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像大尾巴狼。 　　卧房里还保留着记忆中的样子，承载着无数过往。乐源坐在床上，默默抄起一个抱枕抱在怀里，沐雪风也随后坐到床边。 　　……被亲吻了，抱枕没能砸下去。 　　乐源想起幻境的最后，被眩晕浪潮席卷的滋味，具体做了什么反而模糊不清。现在就仿佛是梦的延续。 　　双手不知不觉松开，抱枕夹在身体中间被压扁。 　　乐源双眼瞪大，感觉到了某处的炙热，还有坚硬。 　　现在他的幻术长进了，不会再因情绪激动变回猫，最多就是发间冒出一对猫耳…… 　　乌乌，无路可逃。 　　“等下！这是在我父母家，再、再说了，我们还没结契呢！”心脏狂跳，乐源有点慌，猫耳趴趴。 　　“……好，等结契以后。”沐雪风居然强忍住了，转过身，背对着他躺下。身为观念比较传统的华封州土著，他接受乐源找的这个理由，婚前×行为是不对的。 　　嘶。 　　唔。 　　嘤。 　　乐源却觉得身体越来越烫，感觉心里有羽毛在挠。 　　老沐你怎么能忍住的啊！ 　　“喂。”乐源以手肘推推对方后背。 　　“别，别推……”沐雪风叹气，嗓音有点沙哑，“被你打断了。” 　　“打断了什么？”猫耳竖起来。 　　“清心诀。” 　　“？行了，别再念清心诀了！”乐源不管不顾地说出来，“咱们先试试身体投不投契，不行就继续做好兄弟。” 　　沐雪风瞬间转过身，他的眼神让乐源觉得，自己说出了一句了不得的话。 　　而沐雪风的眼睛里也另有一句话，具体是什么话呢，“女人，你在玩火”。 　　没有男人能忍受“不行”这个词，雄龙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作者努力多写了，只有这么多了qaq也快完结啦，会再掉落几个番外 第121章 巨龙正在侵袭 　　就见沐雪风一弹指, 金光屏障浮现在四面墙壁上，普普通通的卧室变成了一间插翅难飞的小黑屋。 　　乐源不禁咽了口口水：“这是干嘛的？” 　　“隔音。” 　　“哦。”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吗。 　　被亲亲，被抚摸, 舒服得浑身战栗, 脚趾都蜷曲起来。不止漏出了猫耳朵, 连一根毛茸茸的橘色尾巴都不自知地弹了出来, 尾巴尖打成了卷。 　　“别……别摸尾巴根……” 　　“等等！”逐渐逼近的威胁，让乐源心里警铃大作，大声叫停, “这里和梦境不同, 没有润……那什么液，会疼死吧！” 　　没敢正眼看, 正抵在自己腹.部, 反正感觉很大。 　　“我有琼花仙露，外伤灵药，不会让你受伤的。” 　　“！” 　　伴随淡雅花香, 清凉的药液, 手指挤了进来。乐源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发软，软成了水。难以承受的刺激中，连瞳孔都变为绿色的竖瞳猫眼。 　　要……要被吞吃了！ 　　“你、你怎么好像比我有经验？”残存的一丝理智还在吃醋。 　　“刚用手机看过×生活科普。”沐雪风夹带着轻喘的声音说。 　　“？什么时候看的？” 　　“飞在天上的时候。” 　　金龙在高空飞行时确实玩了会手机, 乐源以为他是图新鲜, 没想到在看这个, 老沐他蓄谋已久！ 　　身体滚烫, 眼底浮起水雾, 还没开始就快要沦陷的乐源决定扳回一城！ 　　“你怎么只有一根？”猫眼斜睨，装出失望的样子。 　　这话没头没脑但沐雪风还是get到了, 神情微愕：“我该不止一根吗？” 　　“蛇都有两根！”乐源得意地大声哔哔，一时把对“巨龙”的犯怵都盖过去了。 　　“那是蛇，我又不是。”沐雪风若有所思，“那我想办法多长一根。” 　　下一秒，招呼都没打，他就动了。 　　猝不及防，乐源惊出猫叫。 　　“喵呜！” 　　呜呜，巨龙……正在侵袭可怜无助的小猫！ 　　想到一件极其恐怖的事，乐源又叫道：“别、别再多长一根！已经够可怕了，再来一根你要捅.死我吗！哪里还……塞、塞得下！” 　　“是你要的？” 　　“呜呜呜，不要了！我错了不要了！！” 　　乐源深刻怀疑，自己在这方面作死技能点满。 　　很快他连人话都说不出来，只会本能地“喵喵”叫了。 　　“喵……哈啊……喵喵喵！”老沐你这个大猪蹄子！ 　　“你说、在说什么？”沐雪风喘息着，腾出一只扶住他腰身的手，替他拨开一缕挡住眼睛的汗湿发丝。 　　“喵喵……唔……”你这个——恶龙！要被勇士砍、砍—— 　　情绪激荡之下，沐雪风头顶的龙角也浮现出来。 　　乐源知道那处敏感，伸手揪住龙角，弹出猫指甲故意在龙角上刮擦。不能……只有我一个在狼狈！ 　　沐雪风倒吸一口凉气，本来怕弄疼他勉强克制自己，尽可能地温柔，在龙角被刮蹭的刺激下彻底失控了。 　　“呜，喵喵喵！” 　　嗓子都叫哑了。 　　时间漫长，因为逐渐获得欢愉而不再感觉漫长。 　　在最后的临界点，双唇被吻封住，于窒息中，情.潮攀升。 　　在浪潮平息的时候，视线相对，乐源看到沐雪风的眼里倒映着自己。 　　“你刚才说什么？一句没懂。” 　　“我说……”伶牙俐齿的乐源，本来有一大堆话要哔哔，出口却变成了，“我喜欢你。” 　　“我也是。我爱你，圆圆。” 　　“……你怎么又来啊！” 　　“对龙族来说，才起个头。” 　　“呜呜呜，对猫来说，已经够了！”刚相拥着缓了一缓，又陡遭二次袭击，乐源开始胡言乱语，“你知道狲思邈吗？兔狲只能持续四秒，猫族也——” 　　“你不行没关系，我带你。”沐雪风无情地说出了在幻境的剧本杀店里自己说过的话。 　　“喵喵喵？呜呜呜。” 　　都怪幻境，纯情好欺的老沐没有了。 　　情到浓时，被一口咬在颈侧，乐源被激得毛发都要炸开了。 　　老沐你看的×科普不对吧！公猫母猫交.配时，母猫才会被咬住后颈！ 　　“笃笃笃”，这时，卧室门被敲响了。结界隔绝了里面的声响，外面的声音还是能传进来的。 　　“源源？”是亲妈试探的声音。 　　因为紧张，剧烈收缩，连带着沐雪风都呼吸一乱。乐源强行镇定语气：“老妈干嘛啊，我睡觉了。” 　　“哦，哦，没事，你睡。” 　　走廊上的乐妈悄然擦了擦眼角，露出欣慰的笑容转身离去。她在睡梦中梦见儿子去世。病床上最后的睡容，阴沉天空下的葬礼，历历在目那么真实，让她流着泪惊醒。 　　可能是源源生病以来，累积的担心导致的噩梦吧。源源的病治好了，刚旅游回来，好端端地在家呢。 　　一墙之隔看到了亲妈的模样，乐源心底黯然。 　　要不是自己有机会穿越，还有机会活着回来，父母丧子的日子很难熬吧。 　　见他没了心思，沐雪风也没有再继续。 　　灯早就关了，黑暗中他们抱在一起，听着彼此心跳，蕴藉温情，如水流般漫开。 　　“你能不能出来？”乐源忽道。 　　“……”就着姿势沐雪风将他抱起来，步下床，“我带你去洗澡。” 　　“就不能用清洁咒嘛？”体力没老沐好，乐源累到了，懒洋洋的不想动。 　　“不行，这是……”想了想沐雪风说道，“事后仪式感。” 　　“神塔喵仪式感！你，你可不许再趁火打劫啊。” 　　“嗯。” 　　推开门，寂静的走廊上，一只虎斑猫走路无声地游荡过来，发光的猫眼看着两人。 　　“小咪，嘘。”乐源赶紧将食指竖在嘴边。 　　虎斑猫小咪蹲在原地，歪歪脑袋，又扭头走了。乐源松口气，被一路抱到了走廊尽头的洗浴间。 　　在浴缸里放满水，泡进去，暖融融的热水包裹着身体，身心也随之舒缓。沐雪风帮自己擦洗，乐源眼睛盯着，嘴上说不趁火打劫结果又有迹象。哼，诡计多端。 　　啪的一声，他变成了小橘猫。 　　“好了好了你洗吧，猫就泡泡澡。” 　　浴缸里两个人太挤，一人一猫就很宽敞。 　　喵喵喵，等沐雪风坐进浴缸，小橘猫像只小黄鸭在水面漂，时不时跟个炮弹似的一头撞在沐雪风胸口，还张嘴咬。 　　受到制裁吧恶龙！ 　　洗完澡，沐雪风变出浴袍穿上，抱着猫出浴室时，撞见了半夜上厕所的乐爸。 　　乐爸没戴眼镜，又见他怀里揣着只猫：“小沐，看样子小咪挺喜欢你啊。”家里的虎斑猫平时不太搭理外人，居然第一天来就给他抱。 　　“嗯，猫很乖。”沐雪风将错就错地附和。 　　被老爸误认为虎斑猫的乐源：“……” 　　回屋后，施展清洁咒将床铺清理干净，小橘猫趴在饲主身旁，一人一猫进入梦乡。地球上灵气稀薄，也没什么好修炼的。 　　翌日早晨，两人从一个屋里出来，撞上了亲爸亲妈。父母对视一眼，并不意外的样子，用口型偷偷说着什么。 　　看来很快就要交代了。 　　大尾巴狼表现得很体贴，帮乐源剥了个鸡蛋。 　　吃完早饭，父母去上班了，乐源和饲主也随后出门。城里知道自己死讯的远近亲戚、同学朋友，一个个找上门使用迷魂术。 　　很多人在外地上学，肯定有漏网之鱼，不过迷魂术会在中咒者的心神里种下种子，把“自己活着”的认知如病毒般扩散开去。 　　在“拜访”了一个留在本地念大学的同学后，乐源还顺手把自己和老沐拉进了高中班级微信群，他记得是可以拉家属的。 　　进群不久，手机上“嗡”地浮现弹窗，有人艾特了他们两个。 　　“@张狂 @张狂的猫，这两个土狗是谁啊？” 　　没有备注，朋友圈也是空的，确实认不出来，只见这俩：张狂，头像是龙角龙须栩栩细致的金色龙头，淡金色瞳孔里内蕴威严，疑似从某个画质极高的CG动画里截出来的一帧图（是本人）。 　　张狂的猫，头像是一只几个月大的小橘猫，抬起猫爪像在说“嗨”，圆滚滚的脸可爱爆表，疑似网红萌宠图（也是本人）。 　　“是你爹！怎么了，王飞宇你个不孝子连你乐爹都认不出来？哭着喊着求你野王爸爸带飞的不是你吗，连跪十八把的小菜鸡？”乐源抄起手机发语音，一顿狂暴输出。 　　呃，边喷边瞄了老沐一眼。老沐表情镇定，并没有对自己滤镜坍塌，甚至也拿起了手机。 　　紧接着群里又冒出一条语音，是沐雪风发的。 　　张狂：“我是圆圆的家属，家属的意思就是我是他爸爸。” 　　下一条：“也就是王同学的爷爷。” 　　乐源：“？？？” 　　什么大猪蹄子，昨晚在床上欺负够了转头又想我当爹是吧，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群里静寂了一两分钟，而后陆陆续续飘出回复。 　　“社会，社会。” 　　“声音还挺好听。” 　　“没想到班里圆圆玩得最花。” 　　“同性才是真爱！” 　　“囍” 　　“囍”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囍”字刷屏。 　　唔，看到同学们的调侃，乐源还真在心底想道，回到华封州就和老沐在妖都办结契典礼吧？ 　　地球上办不了，不仅是同性，甚至还没到领证年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喜提爷爸的王同学：可是你俩的昵称和头像，真的很土狗啊！ 第122章 头像即本人 　　刷屏的“囍”字中, 突然冒出一条破坏队形的。 　　“等一下，规矩呢？新人进群不该爆照吗？圆圆可以不发，你家属得发吧！” 　　“就是” 　　“爆照！” 　　“敲碗” 　　底下纷纷附和。 　　乐源点在屏幕上的手指如飞, 高冷回应。 　　张狂的猫：“头像即本人。” 　　千真万确, 骗你是狗！作为一只喵星人, 这个毒誓发得很严重了。 　　“信你个鬼” 　　“爽快点” 　　“让我们看看呗, 什么人能把班草拐走” 　　“圆圆你以前不这样的” 　　大实话没人信啊……呃，爆照也不是不行。 　　刚刚对本地最后一个亲友进行“上门洗脑服务”，他俩现在坐在快餐店里吃点东西, 准备待会儿去看电影。乐源从桌子对面挪到沐雪风身边, 伸长手臂，“咔嚓”, 拍下了一张合照, 发到群里。p图不存在的，也不需要。 　　“天哪，好帅” 　　“我又相信爱情了” 　　“圆圆你男朋友还有兄弟姐妹吗, 务必介绍给我！” 　　看着大家的发言, 乐源喝了一口加冰可乐，美滋滋地回复：“看电影去了，回聊。” 　　逛完街回家，下午五点, 老妈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 　　乐源过去一看, 买了好多新鲜食材, 还有熟食半成品, 这是要做一大桌子菜。想想也是, 昨天突然回家，家里根本没做准备, 老妈这是打算今天补上，为此还请了小半天假。 　　沐雪风去帮忙，乐源也在旁边打下手。 　　等乐爸回家，正式开席。 　　“圆圆，小沐，你们两个其实是情侣关系吧？”没吃多久，亲爸亲妈对视一眼，就由老妈开了口。 　　啊，暴露得好快。 　　“是、是啊。” 　　“嗯，我是他男朋友。” 　　“没关系，只要你们俩感情好，我们做父母的不反对。”老妈笑容和蔼，老爸在旁点头。 　　如果是以前，乐爸乐妈还会心存犹豫，儿子生病以后，只期盼着他天天开心，怎样都好。 　　“就知道你们会同意哒！”乐源伸出筷子，给父母一人夹了一只虾，“老沐烧的，来来来，尝尝看。” 　　饭后，收拾完碗筷，乐源回屋，沐雪风也跟着进门。 　　“我说，离明天天亮还早，长夜漫漫，咱们就不能来点别的更健康的娱乐活动吗？”乐源又默默地抄起了那个毫无卵用的抱枕。 　　“比如说？”沐雪风问。 　　“联机打打游戏，我带你飞，帮你喷死所有骂你菜的人！” 　　“家长们公认的影响学习的电子毒药，健康吗？” 　　“呃……” 　　“你不乐意，是不是很疼，身体不舒服？”坐到乐源身畔，沐雪风语带关切地追问。 　　“倒也没有。主要是太刺激了，我还是个两岁大的孩子，受不了这些！再说现在才七点多，如果你起个头不肯停，那就是一整晚……十来个小时……”乐源越说越虚，“好可怕啊。” 　　“那就迟点。其实，晚上还真有一件比较健康的娱乐活动可以做。” 　　“是什么？”乐源提起了兴趣。 　　“参悟天道。” 　　“……喵？喵喵？”要不是看沐雪风神情认真，乐源觉得他在说一个爆冷的冷笑话。 　　“地球与我想象中不同。我本以为这是个天道残缺、灵气匮乏的低等小千世界，到来后却心有所感，这里的天道自成一体，较为完整，且与华封州隐隐呼应。按照我从地球上学来的词，算是‘双生’世界。既然如今华封州天道扭曲，或许我们可在地球上渡过悟道的前八劫。” 　　乐源已经知道，突破金丹时拷问心性，突破元婴时承受雷劫，突破化神时要将元婴从体内分化出去，刻印道痕，也极其凶险。化神后，就将直面天道九问，即是九劫。 　　在扭曲的天道下，妖族想要答出九问，几乎没有可能。 　　“在地球上渡劫，好一个作弊的法子啊！”乐源眼睛亮了，“老沐你偶尔也很有心机嘛。喵哈哈，意图在天问时为难我们的演道仙尊，要气到跳脚了！” 　　沐雪风淡淡一笑：“或许有人比我想得更早。此处天道本来应有残缺，烛龙率领妖族前来开荒，分化昼夜，修补天地，也让天道得以补完。” 　　就连猫族带来的那批人类奴隶，也在不知情中参与进来，帮助这方天道最终成形。 　　妖族是在人族的算计、进攻下衰落的，却也同样是人类，为妖族复兴的希望添上了柴火。一因一果，妙不可言。 　　“嘶，烛龙他竟然下了一盘大棋。” 　　“闭目冥想，感知天道吧。”沐雪风道。 　　“喵喵。” 　　结成金丹后，乐源能够在潜心静气中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触摸到一丝大道的痕迹。 　　沐雪风盘膝坐在床上，乐源变成猫，窝在他的怀里。一人一猫同时入定，在玄奥之境中遨游。 　　醒来时神清气爽。 　　乐源发觉，没有了演道仙尊的“污染”，这里的天道更加清澈，也更容易理解。不知不觉间，自己对天道的体悟又近了一层。 　　对视上沐雪风的目光，小橘猫道：“修炼完，我感觉情操得到陶冶，变得清心寡欲了呢。” 　　涩涩是什么，我已超脱凡尘，是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猫！ 　　“那就先看看猫片？” 　　“哈？Mao片？老沐你学坏也学得太快了吧！”小橘猫大声吵吵。 　　就见沐雪风打开视频app，开始播放《动物世界》：“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大草原又到了动物们□□的季节……” 　　小橘猫瞪着死鱼眼。 　　你给我放公狮子骑母狮子的mao片有用吗，那是大猫猫，和猫还是有区别的！ 　　——但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心底莫名蠢蠢欲动。 　　不太对劲。 　　烧起来了。 　　想要舒缓…… 　　“呜喵”一声，小橘猫钻进了饲主怀里，霸道强烈的气息从四面向他涌来，昨夜沁入毛孔、侵占身体、刻进骨髓、占据了他里里外外的那股气息，比什么猫片都更管用。变回人身时，乐源靠着沐雪风的胸.膛，坐在他大.腿上，本来白皙的脸颊酡红如醉。 　　沐雪风修长的手指隔着一层纤薄布料，摩挲着。 　　“你、你摸那里干嘛！” 　　刚补习了一些×知识，触碰之后会更舒服。沐雪风嘴上却不这样说，而是说道：“想看看你比狲四秒强多少？我给你计时。” 　　“？？？我咬死你！” 　　气哼哼地咬了一口饲主脖子。 　　在家里住了一段时日后，乐源向父母声称，休学治病两年，从下学期起他要去外地上大学了。 　　地球上灵气稀薄，必须回华封州修炼，还有妖盟需要费心，不可能长留在地球上。不过自己不在地球的时候，得安排一个人顶替自己接电话，应付应付父母亲朋。 　　在烛龙大佬的牵线下，有个同市的妖怪接取了这个单子，约在一家猫咖会面。 　　乐源和老沐一起来到了位于商业街的那家猫咖。走进门，光线柔和，装修不算华丽但很舒适，猫猫们皮毛水滑养得不错。 　　到柜台前，乐源向唯一的店员兼咖啡师问道：“你好，是你接的活吗？” 　　……等等，好像是个普通人？ 　　对方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闻言微愣，随即恍然：“落座吧，我叫青空过去找你。” 　　“好。” 　　找了个靠里的座位坐下，不久，一只蓝猫就跑了过来，轻盈一跃，踩在了桌面上。 　　“你就是接单的青空？” 　　“喵喵，是我。”蓝猫口吐人声，“哟，派单子的居然也是只猫？本地猫妖我都认识，怎么没见过你。” 　　还好店堂里播放着温柔流淌的古典乐，盖住了他们奇奇怪怪的谈话内容。 　　“我是从华封州来的。”乐源道。 　　青空的棕黄猫眼瞬间瞪得溜圆。 　　“哇喔，那你见过乌云没？他现在混得如何？” 　　“他是猫族族长，他挺好的，很照顾小猫们。” 　　“都混成族长了？当年他可是同辈里最不成器的一个，一晃好多年过去了……从我来到地球，就与他断了联络。”蓝猫唏嘘。 　　大黑猫以前竟然是最弱鸡的？乐源暗自嘀咕。话说以后，也可以把猫族、把其他妖族也带到地球上，和昔日的亲友们见见面。 　　既然这只蓝猫认识大黑猫，年纪肯定也很大了，怎么还在—— 　　“平时你都在猫咖打工吗？”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蓝猫一脸严肃，“做生意又不会做，就是在猫咖卖卖萌骗骗罐头，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行吧。这家猫咖里的猫都是吗？”进门后，乐源感知到了不止一股妖气。 　　“有梦想的进了民宗局，留在这里的猫都是混混日子罢了。” 　　“好吧。” 　　有的地方表面上是猫咖，背地里其实是猫族养老院。 　　“你再具体说说委托内容吧。”蓝猫道。 　　乐源便细说了一遍。主要是帮忙接电话，同时录音，假如爸妈想来看儿子要找借口推掉。如果打来的是视频电话，要变成自己的样子再接。 　　“不难，灵猫一族天生具有幻术神通，变个人洒洒水啦。”蓝猫语气轻松。 　　“是是，你先变一个给我看看？” 　　“啪”的一声，青空瞬间变成了乐源的模样。 　　“挺像的，但是耳朵……”怎么还漏在外面啊！ 　　“我再试试。” 　　“啪”的一声，灰色猫耳折下来了。 　　“啪”的一声，猫耳变成了更尖更长的狗耳。 　　“啪”的一声，整个变成了猫脸人身的怪物…… 　　看着一脸黑线的乐源，恢复原形的蓝猫青空讪讪道：“哎呀，好久不用变幻术有点退化了，耳朵难搞。你桃宝买个猫耳发箍，戴上在你爸妈眼前晃几圈呗。特殊爱好嘛，他们会理解的。” 　　“……行吧。” 　　为什么猫族里除了自己，好像都有点不靠谱？ 第123章 结契 　　光华闪过, 两道身影从石壁里钻了出来。 　　小橘猫蹲在饲主肩头，晃了晃有点“晕车”的脑袋。 　　呼，总算回来了。 　　雇佣了蓝猫青空帮自己接电话之后, 没过两天, 乐源就和老沐踏上了返回妖界的路。 　　结果那片流光织成的湖泊上骤然掀起大浪, 将他们卷入时空乱流, 貌似穿进了另一个世界，耽搁了些许时间。所幸没出什么事，他们最终还是摸回来了。 　　察觉动静, 黄鼠狼老道从宅居的石室里探头。 　　“终于回来啦？你们在地球上待了挺久嘛。” 　　“也没很久, 回程的路上耽误了。”小橘猫道，“我们不在华封州时, 你也留在这儿看门？” 　　“非也, 老道中途休过一次年假啦。” 　　“还你一包。”沐雪风从储物戒里拿出一袋黄瓜味薯片。 　　“多谢，帝君有心了！”黄鼠狼老道惊喜地接过去，“黄瓜味就是最棒的！” 　　“你放屁！”小橘猫大声反対, “黄瓜味是什么暗黑口味, 经典原味才是yyds！” 　　“黄瓜味！” 　　“原味！” 　　“黄瓜味！” 　　“原味！” 　　一个比一个嗓门大，最后同时看向沐雪风。 　　“麻婆豆腐味才是最好吃的。”沐雪风淡淡道。 　　“嘶”，刚才吵得很凶的两人倒吸一口凉气，一齐调转枪口怒斥：“邪魔！”“歪道！” 　　沐雪风没有反驳, 只是默默地抬起手, 掌心握着一丝雪亮的刀气。 　　清寒锋锐的气息四溢开来。 　　“其实麻婆豆腐味也……” 　　“挺不错的。” 　　小橘猫和黄鼠狼老道毛发直竖, 身子倒仰, 立即改口道。 　　正要把薯片收起来, 老道不经意间扫了眼包装袋，呆愣：“保质期……过了！” 　　地球与华封州的时间流速基本一致, 虽纪年方法不同，但能很方便地互相换算。 　　“不要就扔了。”沐雪风道。 　　离开地球前买的，回程时落入异世界，多耗了不少时间，导致薯片已经过期。 　　老道慌忙护在怀里：“之前你都收在储物戒里的吧？不不不，肯定没坏，我收下了。” 　　“喵喵，那就告辞了。” 　　从山腹中出来，在道院食堂蹭了顿饭，他们便动身前往妖都。 　　乐源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地球上，身负重任的蓝猫这里，氛围略显古怪。 　　当初乐爸乐妈看到戴着猫耳发箍在家里遛弯的乐源，从惊讶到接受，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儿子生了一场大病后，不仅突然出柜，还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兴趣呢。——罢了，只要他平安开心就好。 　　去外地“上大学”以后，每次接通视频电话，“乐源”也顶着一対猫耳朵。 　　父母只能苦笑着叮嘱：“就在宿舍里戴戴，在外面少戴啊，别人会说闲话的。” 　　“知道啦。”“乐源”都会乖巧地回应。 　　这天晚上，瞧着视频电话里的“乐源”，乐妈笑着说：“你老戴的那対灰色猫耳不戴啦，又换了个？” 　　“是、是啊，我刚买的。” 　　蓝猫青空最近去深山老林探望老朋友，山里信号不好，今晚接电话的是临时顶班的一只森林猫。所以漏在发间的猫耳，也变成了咖啡色。 　　森林猫头一次接电话，十分紧张，边回话边快速翻阅着乐源留下来的备忘录手册。他之前粗略看过，没有记全，依稀记得有一条备注很是重要。 　　摄像头没把手册拍进去，却闻哗哗翻页声响。乐爸皱起眉头：“跟你打电话呢，还忙着看什么书？快考试了，临时抱佛脚？” 　　“不、不是的喵，”森林猫更加紧张，连猫叫声都暴露出来，“我一直很用功学习呢喵。” 　　“哎，别太累了。”乐妈关切地嘘寒问暖起来。 　　“喵喵，知道啦，不能吃冷食，不能熬夜，少打游戏，平时多锻炼……喵嗷。” 　　森林猫一一回应着，同时翻找着备忘录，最后总算翻到了那条。只见几个加粗大字写着：不要猫叫Don't meow。 　　巨大金龙载着小橘猫，才飞到妖都外围，便有众多大妖上前迎接。 　　罗浮笑道：“帝君与盟主在地球上流连忘返，住了许久呢。” 　　这话也只有她敢说了。 　　“没、没有乐不思蜀啦，就住了几个月，回来时渡船翻了，我跟老沐好不容易才摸到回华封州的路。”小橘猫解释道。 　　……乐不思鼠？旁边的大黑猫心想，这个词还挺合适，乐得连老鼠在眼前蹿都懒得去捉。 　　“碰上界域潮汐了吗？” 　　“好在帝君与盟主均是大气运加身。” 　　“没出事就好。” 　　群妖们纷纷道。 　　“两位不在此界时，我等建设都城，镇守一方，从未有一天懈怠。”胡朗则在邀功。 　　小橘猫张望四周。走之前，妖都就是一天一变样。阔别多日，还能看到当时的影子，又新建了许多楼阁，扩展了几条街道，街头往来的妖族也肉眼可见地变多了。 　　也许是冥冥中有所平衡，华封州的妖族繁育子嗣反而不如凡兽容易。妖口显著增多，只可能是又有不少妖族过来投奔的缘故。 　　“诸位辛苦。”沐雪风道。 　　“喵喵，干得好。” 　　“为了妖族振兴，尽力而为罢了。” 　　和部下们寒暄完，金龙化为一道流光，卷着小橘猫飞入了中央帝宫。 　　侧殿、花园也全部竣工，园子里花木扶疏，柳绿花红，能看出经常打理的痕迹。 　　转了一圈回到寝宫，蹲在饲主肩头的小橘猫一个高台跳水扑进了灵晶猫窝，舒畅地呼吸了一口价值百万的芳香。 　　周身毛孔肆意吸收着狂暴的灵气。 　　和这里比起来，地球上那点灵气浓度也太过可怜了。 　　头毛被撸了撸。沐雪风蹲下身，与趴在猫窝边的小橘猫平视，手指从细密柔软的猫绒毛里抚过。 　　“回来了，就与我结契吧。” 　　“喵喵，结契！”小橘猫点头，舔了口他的手指。 　　这只透明碗状的猫窝是老沐送的，算不算……到他碗里来了？ 　　即日，他们宣布要在妖都中举行结契大典。 　　这是数千年来，在世间散落如沙的妖族们头一次迎来的如此盛事。 　　布置宴客场地时，罗浮也来了，指挥着小妖们在各处张贴囍字，挂上大红灯笼。 　　“是结契，不是结缡，要如此装扮吗？”负责场地的大妖疑惑。 　　“照我说的做。”罗浮只是笑道。 　　——当晚偷偷溜过来视察场地的小橘猫，表示很满意。 　　鉴于自己和老沐曾经在某场婚典前大肆破坏，乐源略有些心虚。仔细看看，自己的结契大典并没有被谁使坏的迹象。如他们这般的缺德鬼，还是比较少见……的吧？ 　　大典当日，晴空万里。 　　他们披着红袍，骑着扎红绸的白马游街，从中央帝宫出发，踏着洒满香花的长街，穿过一条条以鲛绡绸缎妆点的街巷，在夹道相迎的妖族们的欢呼声与祝贺声中，走完了这座只两三年便拔地而起的宏伟妖都。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 　　乐源的心里，忽然涌出这句诗，并不十分贴切，但正合他心境。 　　这里并非长安，也没有长安花，他的目光望向骑马并肩的身旁人。但他有比长安花，更令他流连的事物。 　　四目相対。 　　下一刻，沐雪风一拍马颈，放走了那匹白马，飞身而起，坐到了乐源背后，接过缰绳，双臂揽住了他。相拥马上，缓步而行。 　　来时是两匹马，归来帝宫时是一匹。 　　天空中飞着一架无人机，全程拍摄记录着这场结契大典。作为地球“代表”被邀请过来做客的黄鼠狼老道，正操纵着无人机。这份录像有地球上包括烛龙大人在内的很多妖族想看，还得发给正主一份。 　　阶前下马，牵手并肩，他们走到殿堂之中。在辉煌金册上书写两人姓名，滴入鲜血，当着观礼的众多妖族的面，契成。 　　无分主次，不是主宠契书，以血与名缔结的誓言在此刻镌入了灵魂，将他们永世绑在一起。 　　生死不离。 　　当晚，寝宫里，乐源坐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边，慌起来了。 　　老沐这下子有充足的理由，吃猫猫吃一整夜了！ 　　一边嫌弃地撇开脸，一边在沐雪风替自己解衣带时，抬腿轻轻踢他，勾住他小腿。 　　嘿嘿，就是玩，就是浪—— 　　“喵嗷！救，救救救……乌乌。” 　　金风玉露，被翻红浪，一直折腾到天明，又睡到傍晚方醒。 　　看着搬进来的那个注满热水、冒着白汽的灵晶澡盆，乐源发愣。 　　好大的澡盆，没有猫窝那么厚实，但用料也很不菲了。 　　……老沐这是卖了多少血啊？不是让他别卖了！ 　　“这是几大妖族送的贺礼。”沐雪风道。 　　“……哦。” 　　“我抱你去洗。” 　　“嘤嘤。” 　　好险恶的澡盆，跟个大号透明鱼缸似的，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全都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提到的“穿到异世界”就放在番外里啦，地球/华封州的本篇番外也会有的，都是甜甜可爱的风格 第124章 登仙 　　“什么, 双修？！” 　　几天后的夜里，乐源坐在床边，看着沐雪风拿出一卷秘籍模样的竹简, 大为惊诧：“不会吧, 你要让我采补你, 把你当作炉鼎？那我不成狐狸精啦？” 　　为了强调惊讶的程度, 他想“嘶”一声倒吸口凉气来着，结果嘴一瓢，变成了“斯哈”。 　　沐雪风看他的眼神变了。随后说道：“你在想什么？这双修宝典是我向狐族要来的, 是种正统的修炼法门, 于双方都有益处，只不过你获益多些, 我获益少些, 并非采补之术，我也不是炉鼎。” 　　“真、真的吗？” 　　“你不是想与我一同飞升仙界么？总得想想办法，让你的修为赶上我。” 　　“喵喵, 也是, 听上去好像还不错？” 　　“那就来吧。” 　　展开竹简，上面刻的一幅幅小人简笔画，看得乐源脸颊通红。怎么还能这样、那样的？这种姿势，好奇怪哦…… 　　说练就练, 就从当夜开始。 　　“喵呜……哈啊, 我不、不……” 　　“不行了？不修炼了？”按住想往前爬的他的腰身, 沐雪风在耳畔问道。 　　“呜呜, 我还能坚持！”毛茸茸的猫耳抖了一抖, 含着水烟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某种意志，“我是……狐狸精！” 　　他听到沐雪风没忍住笑了, “好。” 　　……啧。 　　事后，浑身酥软地躺在沐雪风胸口，乐源心想，虽然双修确实让我灵力飞涨，但我怎么好像被他套路了？ 　　一条憨憨龙，怎么能把我这只机灵猫给忽悠瘸了？ 　　除却修炼，乐源和饲主每隔三日就同大妖小妖们一起蹭吴师父的“网课”，再管一管妖都中的事务。 　　日子过得很充实。 　　关于时空乱流的情况，他们也问询过，查阅了资料。当初撞上纯属偶然，不过每次乱流爆发后就会有长达百年的稳定期，暂时不必再担心。 　　于是，他们开始在地球与华封州之间频繁往来。 　　每逢“寒暑假”期间，乐源就带着他的“男朋友”回家住住。不止是为了探望家长，还把道德经和其他道门典籍也带到地球上研读。没有天道的阻碍，读经时不仅不会心烦意乱，还能顺畅领悟到比从前更多的东西。 　　另外还有每年的“结契纪念日”，龙和猫都会惦记在心上，互送礼物。 　　也不会大肆操办，就和帝宫里的几个妖吃顿丰盛晚饭，晚上在灵晶澡盆里洒点花瓣、旁边摆几根蜡烛什么的，简单地过一过。 　　帝宫中没有众多仆从，仅有一个海獭厨子和一个青猿园丁。厨子特别会烧鱼，同时负责喂饱住在莲花池里的黑蛟和小玄龟。青猿把后花园打理得漂漂亮亮，还在默许之下，在帝宫一角开辟了一块提供新鲜蔬菜的小菜地。 　　转眼间结契十年。听说了他俩之间的这项传统，有不少大妖送来贺礼。 　　这天睡懒觉直到饭点才起床，走在寝宫里，乐源抬起脚，看了看脚上的镶钻金拖孩。 　　唔，有点眼熟。 　　是鹿族刚送的礼物。打造时用了巧思，鞋底并不是整块金板，而是以纤细金丝编织而成的空心框架，内部塞了某种不会融化的琼脂材料，脚感软弹，穿着舒适，穿了就不想脱下。至于鞋面上的那颗钻石，当然是真钻，很大颗，巨闪，巨炫。 　　第一眼恶俗，多看几眼，倒是渐渐地能接受了。 　　主要是跟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很搭。 　　现在金拖孩有了，乐源也见过老沐穿着那件墨色外袍，所以问题是，鬼城里他凭借时灵时不铃所看到的画面，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乐源思忖着。我修炼多年，言灵咒大成，幻术也到了极其牛逼的水平，但想要跨越时空施展咒法，还远远做不到。扭转时空，那是化神修士都未必能办到的事，目前我还是金丹，想要升到化神，保守估计也得几百年。 　　难道说——乐源想到这里，不禁缓缓瞪大了双眼：这双金拖孩，我一直穿了几百年？同时老沐的那件绣金墨袍，也穿了几百年？ 　　又或者…… 　　我当时只是在自己骗自己？！ 　　时光流逝。 　　凡人寿命苦短，就算服用延寿丹，也终究有自然的极限。 　　乐源陪父母走完了一生。少年时的同学、友人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去。 　　好在他还有妖族亲友，有个始终陪伴他的爱人。 　　流过泪后，前行的脚步从未停止。 　　在地球与华封州之间的往来穿梭中，他们感悟两界天道，在掌握修仙理论的同时，学习地球上的科学技术。甚至数次变换身份，考入不同的高等学府深造，进入一线科研机构，接触最新鲜、最前沿的知识。 　　在乐源与沐雪风的无数次讨论中，一个堪称惊世骇俗的想法逐步成型。 　　每个表面截然不同的世界，都拥有相同的内核，即共通的“本源”。在悟道九问中，天道拷问渡劫者的，正是对“世界本源”的理解。 　　而所谓天道，只是阐述本源的一种编程语言。比如说，同一个程序，可以用C语言、C++、Java、Python……来写。为此，他们访问了若干个世界，证实了这个想法。 　　在某个魔法世界，地火水风四种魔法元素作为天道的语言，衍生出了一切；在某个邪神注视的世界中，天道以古神呓语的形式书写，直视天道者皆会疯癫…… 　　华封州是以灵气所构建的，而地球则位处科技侧。不过由于地球天道原本并不完善，被开荒妖族补全的缘故，地球也兼顾了修仙侧——就如语言中掺杂舶来语一样，但仍以科技侧为主。 　　花费了六百年时间，他们先后突破化神，决定在地球上直面悟道九问。 　　彼时人类文明已开启了星际旅行时代，人族在月球、火星、金星、水星上都建立了基地。烛龙由于恋旧，一直居住在地球，在形式大为变样的当今人类政权背后，依然有着深厚的影响力。 　　渡劫前，他们按照地球上的“规矩”，先向烛龙打了报告。 　　悟道九劫并不是雷劫，但如果在期限内回答不出天问，雷罚就会毫不留情地降临。 　　按烛龙的说法，不能在居民区渡劫，也不好随便找个深山老林，万一劈死什么保护动物、保护植物怎么办？最后决定，在撒哈拉沙漠上空渡劫。 　　他们踏云而至，彼此对视，盘腿坐下，双掌相抵。 　　通过卫星转播，人类中的顶尖科学家和最有权势的执政者们在屏幕前注视着这一幕。 　　来吧。 　　心念一动，天问降临。 　　上空乌云汇聚，雷罚在其中酝酿。 　　龙和猫的心神中，同时感应到了天道呈现在面前的，那一道玄之又玄的问题。 　　因为灵气稀薄的缘故，此前还没有谁在地球上渡过悟道九劫。如他们所料，天道的拷问也带有浓郁的地球科技风格。如果是普通人来面对，连这个问题本身都像是天书，但他们历经几百年的钻研，不仅可以解读，还能将它总结归纳，拆解成一个个更加具体的问题。 　　开始解答吧。 　　属于化神修士的磅礴灵气在体内呼啸流转，隐隐绽放光芒，构成了龙形与猫形的经脉回路，犹如最精密最复杂的线程，通过相抵的手掌，灵气互相流通，堪比两台顶级算力的超级计算机串联在了一起。这还没有完，地球上所有的量子计算机也在此时调度起来，接收他们释放出来的灵气讯号，连接上了他们的神经网络，全力运转，分工合作，建立大模型，倾泻数字洪流，同时计算着一个结果。 　　人类如此配合，不止因为烛龙等妖族的斡旋。天问降临的同时，也会伴随天道的点拨，人族也将从中受益。 　　第一问，解答。 　　第二问，解答。 　　第三问…… 　　每一问，都会带来人类社会的一次科技突破。 　　就像是科学史上的光辉时刻，苹果砸在牛顿头上，门捷列夫梦见元素周期表，麦克斯韦在纸上写下一个无比和谐完美的公式……那些科学大牛并非修仙者，但顿悟的瞬间，又何尝不是渡过了一次“天问”？ 　　犹有余力，他们选择继续渡劫。 　　第四问第五问第六问第七问第八问。 　　消耗的时间逐渐变长，运算量也增长到了先前的几十倍、上百倍。 　　但依然未能难倒自身积累深厚，还有整个人类文明助阵的他们。 　　答完第八问后，他们停了下来。 　　最后一劫要留到华封州再渡，与以身合道的演道仙尊正面相抗。 　　头顶酝酿多日的雷罚，在无声中消散一空。他们睁开眼，眼瞳中是回旋的星云，闪烁着科技智慧与仙法悟道的光彩。 　　乐源和沐雪风相视而笑，破开虚空，回返华封州。 　　瞬息间，他们已踏在了华封州广袤无垠的天空中。 　　一声清唳长鸣，羽翼上流动着太阳般炽烈火焰的三足金乌飞了过来。 　　“你们将要引动悟道第九劫？且让我充作先锋！”三足金乌道。 　　“前辈，你离登仙也只一线之隔，等我们解决了演道，你再突破吧！”乐源道。 　　“不了，”三足金乌摇头，“程羲已经陨落于此方世界，我独自成仙还有何意义？放心吧，我已留下一缕神魂，若我身死，便与他一同化为天灵，守护琉璃洞天。唯一一点可惜，就是从今往后，我再也无法离开洞天。” 　　不再多说，三足金乌双翅一振，熊熊烈焰从每一根金羽中燃起，火光冲天。 　　天道叩问，悄然降临。 　　金乌燃烧的烈焰，化为照彻天地的烛炬，耀耀光华，映出了神秘玄奥的天道轨迹，也照出了盘踞在天道中的一道阴影。那是身影早已在世间消失，却还时时刻刻阻碍着妖族修行的演道仙尊。 　　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们眼前，不具人形，晦暗扭曲。 　　——何其可悲。 　　金乌已为他们照亮前路，他们毫不迟疑地出手。 　　努力、智慧、信念，以及许多年来的默契，可灭一切仇敌！ 　　那道阴影的抵抗很快就败下阵来，被光亮所吞噬，荡然无存。困住妖族数千年的枷锁，终于彻底瓦解。 　　本方世界的终极拷问，也被合力解答。 　　这一刻，他们从化神期突破，踏入了登仙境界！ 　　青空中降下接引的光柱，通往仙界的云门在尽头敞开。歌声渺渺，紫气萦绕。 　　那道光柱并不刺眼，却不论相隔多远，光亮都不会有丝毫衰减。此时此刻，华封州的所有人修、妖族、凡人，只要抬起头，便能望见天空中降下的金光巨柱，知道这方世界，又涌现出了登临顶峰的强者。 　　无数道或惊羡、或感慨、或嫉妒的目光，投射而来。 　　“走吧。” 　　“好啊。” 　　那就去仙界看看！假如不好玩，还可以到别的世界逛逛嘛。 　　只要牵住身旁人的手，一路走下去便好。无论何处，都是归处。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明天回老家过节，可能没法更新，后面会继续掉落番外的 第125章 “穿书”之谜 　　来到华封州, 经历了一些事后，乐源一直以为自己是穿书。就是可惜，没看过原作。 　　终于有机会回到地球, 他赶紧上网搜索, 想看看后面的剧情发展。 　　结果拿老沐的名字搜, 拿华封州搜, 拿其他人甚至包括演道仙尊的名字搜…… 　　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搜出来。 　　不会吧！！难道我并不是穿书？现实就是这么的狗血套路？ 　　——好像也说得过去。 　　一直以来，所谓的“男主”“女主”“龙傲天”“打脸工具人”只存在于乐源的脑补里，并没有佐证, 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剧透系统”“手持剧本的配角”“带攻略任务的炮灰”之类的东西。手头唯一跟“外挂”沾点边的时灵时不铃, 也有明确来源，就是烛龙大佬派人送给自己的。 　　行吧, 怪我网文看太多。 　　不过既然没有原作, 那我……自己写一本不就得了？ 　　主要是想记录一下自己的传奇经历，以及和老沐的恋爱史，嘿嘿。 　　说写就写。 　　啪啪啪啪啪啪啪, 金丹期的乐源脑速极快, 十指如飞，再加上写的又是最熟悉的亲身经历，三天就写完了四十多万字。 　　看着密密麻麻的文档，乐源寻思着, 再取个响亮点的文名吧！ 　　就叫——《霸道龙君俏猫猫》好了！ 　　然后, 他心满意足地发表在了某站上。 　　新作者新文, 刚发出来, 文下很快就冒出了外站的拉人小广告, 还有编辑要加他。乐源也懒得多看，扫了一眼评论区的寥寥几条“爪”“打卡”, 就叉掉了页面。 　　写出来就爽过了，搁这留着吧。 　　忙于修（双）炼（修），忙于参悟道经，忙于陪伴家人，有段时间，乐源都把自己发的这篇网文给忘了。 　　等他再想起来时，已经是一年多后。 　　他再次打开了那个站，输入登陆账号，点开文章页面。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排红锁，以及评论区里求解锁章节的哀嚎声。 　　害，我好像也没写什么大不了的吧？ 　　内心吐槽着，乐源还是在后台修改了一番，把涉及到×行为的内容全部和谐化处理，把锁章都放了出来。 　　然后看了看评论。 　　由于是免费文，且完结了，人物都有原型所以显得鲜活生动，透出来的感情也很细腻真挚，所以评论区还是很热闹的。许多人在喊“磕到了磕到了”，还有人指路，某某太太发新作啦，开车特别香，快去磕！ 　　啥，这个意思是连同人都有了吗？乐源便循着指路，摸了过去。 　　纯属好奇，也、也没有很想看车啦。 　　黑化红眼强制文学？咦，什么意思？看着那篇同人的文案，乐源疑惑了几秒钟，点了进去。 　　两分钟后，他懂了。 　　啧，老沐心魔发作的时候，和自己还没定情，除了像只生怕主人淹死在浴缸里的猫一样紧盯着我，他什么都没做啊？ 　　不过…… 　　“赤红的眸子里尽是凶暴的欲望”“滚烫的指尖，成了无法挣脱的囚笼”“狂风暴雨般的侵袭中，他如断折的花枝” 　　乐源看得面红耳热。 　　有点刺激。 　　“你在看什么？” 　　沐雪风从背后走了过来，探头看了看电脑屏幕。大尺度的描写段落，尽收眼底。 　　“呃……” 　　乐源赶忙解释：“我只是不小心点到的！” 　　“是吗？”沐雪风无情地指出，“从进度条来看，你已经看了好几页了。” 　　“呜呜。” 　　“原来你喜欢这种口味？”沐雪风又仔细观摩了一下那篇文中的句子。 　　“我没有，我不是！” 　　声明无效。 　　下一秒，乐源就见沐雪风一个弹指，双眼变为血红，身上浮现出了黑雾，力度很大地掐住了他的腰，把他抵到了书房墙上，在他耳畔低语：“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要在你身上，涂满我的气息，刻下我的印记！” 　　“救……” 　　乐源笑不出来。他感觉到真正的危险正在逼近，连周身的温度，都在陡然飙升。 　　唉，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是乐源的事后总结。 　　但是多日以后，他又鬼使神差？情不自禁？地点进了他收藏的那个专栏。 　　“兔美太太的新本预告？”乐源嘀咕着。话说，是“兔美酱眼神犀利了起来”的那个兔美吗？ 　　简介里写着“切片攻×小可爱受”，切片攻又是什么意思？ 　　切片，是指“用特制刀具把生物体的组织切成薄片，用来在显微镜下观察和研究”。把老沐切片？这么凶残的吗！ 　　但是本子的封面图真好看啊，把自己和老沐都画得又美又帅。 　　乐源的鼠标不禁动了起来，页面弹转，点击购买。 　　一个月后，他收到了快递。 　　快递盒上沾着一丝极淡的妖气。乐源嗅了嗅鼻子，不会吧，这位同人太太，还真是只兔妖？ 　　拆开盒子，欣赏完了封面，乐源翻开书页。 　　喵？喵喵喵？ 　　为什么红发飞扬的吞虹魔尊，还有那个消失了的应龙帝君，也掺和进来了？ 　　跟老沐争风吃醋，天天为我修罗场？ 　　简直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我写的《霸道龙君俏猫猫》里描写这两位，笔墨总共也没有几百个字吧！怎么还能编成这样？ 　　“你又在看什么？” 　　明明特意避开老沐去拿快递，结果又被逮了个正着。 　　“别、别看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乐源把书往背后藏。 　　藏也没用。 　　片刻后，乐源看着翻着书脸色渐沉的沐雪风，心头忐忑。 　　“什么乱七八糟的。看来我还得再努力努力，让你远离这种闲书。” 　　“嘤嘤嘤。” 　　在被吃干抹净之时，乐源一边流着生理泪水，一边心想，这位兔美太太你害得我好——我塔喵的，明天就去吃麻辣兔头！ 　　对了，还有画诈欺封面图的画手，好像叫敖珠来着没准是个鲛人，明天再加一道剁椒鱼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所谓“穿书”，确实是个烟雾弹哈哈，一直都是猫猫的幻想，其实就是单纯的穿越，还是被烛龙搞过去的猫猫写的那本书并不是本文的文名，怕你们觉得作者代入，并没有代入！作者只是一个亲妈罢辽~就当猫猫生活在平行时空吧，我们是在另一个宇宙里观测着他们最后，中秋快乐！ 第126章 妖都大学落成 　　妖都颇具规模以后, 乐源和老沐商量，光有学堂还不够，是时候给妖族建一座高等学府了。能化为人形的妖, 都有基础修为在身, 但许多妖天资有限, 修炼不出多少成就, 就在妖都里做一些普通的工作。还有些妖天赋异禀，是登仙的苗子，需要师门教导。 　　于是妖都城外, 比农庄果林更远的地方, 划了一大块地，大兴土木地建了起来。取名简单直白：妖都大学。 　　大学进门后, 有个巨大无比的广场。 　　广场中央空荡荡, 这个位置就类似于钧天道院山门后的那三根巨剑，乐源高中门口站着的慈眉善目老教育家雕像，很适合摆个什么, 但目前空着。 　　有妖族问起, 现任妖盟盟主乐源便会理直气壮说道，当然是——留着摆放我和老沐的飞升遗蜕啦！ 　　作为地标，每个超级势力都要有的，青丘狐国也有。妖都目前没有, 但以后会有, 而且是两个！ 　　大家只能点头称是。如果说谁最有可能突破天道封锁, 飞升成仙, 还得是他们两位。 　　妖都大学聘请了众多妖族大能充当老师。罗师父重操旧业教起了幻术, 胡朗教枪法和金戈之道，猿大师教炼丹, 野猪妖教炼器……沐雪风并非常在妖都，在的时候也带一带刀法课。 　　大王花幻境现在全天开启，用作“校内论坛”，师生们可以随时进出，闲聊吹水、比武切磋。只有每隔三天蹭吴师父网课时，所有妖族都可出入。 　　一所建在修真界的“大学”就这么办了起来，在诸多精干的大妖手下有条不紊地开始运行。 　　数年后，在两边的沟通下，妖都大学与钧天道院结成了兄弟院校，通过远程连接的大王花幻境，开放了更多“网课”，共享师资力量。 　　炼器系的第一届学生学业初成时，接到的第一个集体作业就是为大学打造一艘飞艇。这艘龙形飞艇现在成了一辆班车，定期在妖都大学和钧天道院之间往返。班车的搭乘者除了互相交流的学生以外，甚至还有不少“网聊奔现”的人或妖。 　　若干年后，凭借在地球和华封州之间穿梭获得的领悟，乐源提出了崭新的“修仙理论科学”。 　　两个世界的天道结构不同，公式不能照搬，但思想却是相通的，地球上的科研方法也能用来研究修仙。 　　飞艇以灵石为能源，如何让它更好更快更节省灵石地飞行，这是修仙动力学；炼丹改变了灵材的性质，将某种化合物转变成另一种化合物，这是修仙化学；华封州的众多神奇动植物，一一研究，这是修仙生物学…… 　　他和老沐拉起了十几个团队做课题，同时安排一批批妖族去地球进修。 　　花费了近百年时间，各个项目都出了成果，总结成册。妖都大学也在同时开设了诸多修仙理论课程，均为等同于经义课的必修课，所有学生必·须·修·习。 　　天道扭曲，让妖族参悟道经加倍困难。但通过这些总结归纳后的修仙理论，反而能够接触到纯净未受污染的天道。 　　反正这些妖族学生精力也很充沛，隔三差五就因打架毁坏学校设施，多学点东西不是坏事。 　　妖都大学同地球上的大学一样有寒暑假。 　　某年，寒假的前一天，全体学生聚集到广场上，吵吵嚷嚷如几千只鸭子。 　　“安静，安静！” 　　“教导主任”是一头德高望重的玄龟，对着乘坐金龙从天而降的小橘猫道：“下面请猫校长——”小橘猫瞟了它一眼，忙改口，“乐校长说几句。” 　　乐源没有推辞：“喵喵，没什么好说的，大家放假回家好好玩耍，每日基础功课也不能落下。在你们回家之前就先来个考核吧，验证一下今年学习的成果。” 　　语气是非常的轻描淡写，混杂着乖萌无害的猫叫声。 　　“考试？！”沉浸在放假喜悦中的学生们不由惊呼。也太突然了吧！ 　　“喵喵，放轻松，好好考，成绩单会由青鸾一族送到你们家长手里，没有家长就送到同族手里。”小橘猫悠然说道。翠绿的猫眼眯起，显露出一脸笑咪咪的样子。 　　天哪，什么魔鬼？！ 　　没管那些哀嚎的学生们，乐源直接用出了幻术。 　　“做题。秘法·十八重考试地狱！” 　　这个幻术已臻大成，十八重地狱全部搭建好了。嘤语在修真界没有什么用，本想去掉，但到地球上进修时还是需要的，也就留着。 　　一言出，十八重幻境如森罗炼狱，降临世间：嘤语地狱·修仙有机化学地狱·修仙无机化学地狱·修仙材料化学地狱·修仙植物学地狱·修仙动物学地狱·修仙微生物学地狱·修仙代数学地狱·修仙几何学地狱·修仙高等数学地狱·修仙力学地狱·修仙光学地狱·修仙声学地狱·语文地狱·华封州地理学地狱·华封州通史地狱·修仙心理学地狱·修仙经济学地狱！ 　　所有幻境各有各的千（阴）奇（森）百（可）怪（怖），但只要学得好，及时解答出问题，就能顺利通关，进入下一层。 　　以前乐源开发出这个幻术，落进来的受害者面对的是从来不曾接触过的领域，唯有满脸懵逼，本质上是不公平的对决。现在就很公平了，课上都讲过，纯看你学得怎么样。 　　在钧天道院，吴师父开辟考场还需借助一件铜镜法宝，乐源这里就很简单，全场一个大招搞定。 　　整个广场瞬间堕入考试地狱。 　　学生们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还听见他们的猫校长道：“哦，忘了说，老沐也参与考试，但凡得分比他高者，荣获特别奖，会有丰厚奖品发放哦。” 　　从金龙变为人形，一脸高冷地站在学生们面前的沐雪风：？！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参与！ 　　惊愕归惊愕，他也在同一秒坠入了幻境里。 　　等了一会儿，小橘猫揣着手手，悄然浮现在各个分隔开来的考场上空，巡查大家的考试情况。 　　喵喵喵，做题做得还挺认真。 　　是冲着特别奖，还是因为成绩单会被送到家长手上呢？ 　　转悠转悠着，他来到了沐雪风待的考场。 　　这家伙眉头微皱，答题倒没含糊，已经突破了好几重地狱。毕竟在地球上读过不少年书，上过top学府，不能算是学渣了。 　　抬头看见悬浮在半空中的小橘猫，他道：“能不能让我的猫帮我写作文？” 　　“不能，”小橘猫斜睨他，舔了舔爪子，“你的猫还要巡视考场，没空。” 　　老沐确实不擅长写作文，对此很是头疼。地球上，民宗局办的那场“培训”里，沐雪风甚至在一次小考作文中得了零分，当时的作文题是“与家人间的一件小事”。——居然是零诶！ 　　占据了试卷整整一面的作文格上，他只写了一句话：我没有父母，只有一个不知真假的爷爷，不想提及。全文完。虽然可以理解，但得零分也是必然的，还被老师叫过去谈心。 　　希望他在今天的议论文题“谦虚使妖进步”上好好发挥吧。 　　被自家猫一口回绝，沐雪风也没说什么，从储物戒里掏出了一包地球上买的虾条，拆开了袋子。 　　幻境里是封禁一切小抄和储物法宝的，但老沐修为比自己高，封不住他。 　　“考场里禁止吃零食！”小橘猫大声哔哔，“你这起到的是什么带头作用？” 　　“旁人看不见。”沐雪风自顾自地吃了两根虾条，把袋子递了过来。 　　“干嘛？贿赂考官也没用。”小橘猫仰起脑袋望天。下一秒，就猛扑过来，猫脑袋钻进敞开口的铝箔袋里，“咔嚓咔嚓”声响起。 　　片刻后抬起头，袋子里已经空无一物。 　　“能帮我写作文了吗？” 　　“想·得·美，嘿嘿。”人间之屑小橘猫用猫爪擦了擦脸，就得意洋洋地走了。 　　“什么？最终没有妖得到特别奖？” 　　“听说龙君大人的作文得了零分！原因是离题万里。” 　　“那他做别的题目肯定很强吧。” 　　“呜呜呜，我死在了高等数学那一关……” 　　“谁不是呢！” 　　“只有我甚至没做完化学题吗……” 　　“物理使我头秃。” 　　大妖小妖们议论纷纷。 　　第一期十八重地狱考核就这么结束了，当然，往后还有第二期、第三期、第四期…… 　　就算乐源后来飞升，这项传统，以及这个“罄竹难书”“作恶多端”的秘法，也由大学的幻术老师继承了下来，考验着，或者说摧残着一代又一代妖族学生们。 　　仙界的乐源：啧，考试前不要给我烧纸！我才不会保佑学渣！哪怕烧给老沐都算是惺惺相惜…… 第127章 再战蓬莱仙会 　　妖都帝宫中除了各种华贵陈设, 寝宫的墙上还挂了两个显得有些朴素的卷轴。 　　一幅是额头上带着王字的小橘猫画，另一张是沐雪风的零分大作。作文题是“谦虚使妖进步”，他这样写道：“谦虚使妖进步, 谁说的？只有永不服输, 始终往上看, 才能够一直提升。我的猫吃了我的虾条不肯帮我写作文, 人无信不立，猫无信会怎样？（这句话的旁边有一行朱笔批注的小字：猫无信会多吃一包虾条，咋地？还按着个猫爪印作为落款）” 　　那场考试后, 乐源把主观题较多的语文卷分发给老师们批改, 沐雪风的卷子被拎出来，大家啧啧围观。小橘猫也挤进去吃瓜, 看清卷子上写了什么, 猫脸一黑：“零分！” 　　“后面虽然离题万里，其、其实前一句还算扣题，而且卷面整洁, 字写得也不错……”有不懂事的大学老师想帮龙君大人说话。合格肯定是不合格, 冲着卷面给个5分也—— 　　“零分！！！” 　　于是一个鲜红的0批在了上头，乐源找装裱师父做成了卷轴，挂在寝宫里自己的画像旁边，时时刻刻, 明晃晃地, 対老沐公开处刑。 　　在前往蓬莱派的前一天, 这两个卷轴被乐源收起来, 装进了储物法宝里随身携带。 　　这是整座金碧辉煌的帝宫中, 最重要的两件东西。 　　翌日清晨，乘在双翼金龙背上的小橘猫一马当先, 带领着一艘搭载众多师生的流线型飞艇，向着蓬莱派，进发！ 　　这艘飞艇是妖都大学炼器系的学生们在修习了“修仙力学”后，最新打造出来的。灵石耗能低，载重大，动力强劲，是非常优秀的作品，就是模样怪怪的，有翅膀有尾翼，很像地球上的大飞机。 　　蓬莱派，仙会会场。 　　碧蓝的海水拍击细白沙滩。离海岸有段距离，漂浮着一枚洁白无瑕巨大无比的珠贝，敞着壳，笼罩着结界的波光，那便是演武场。 　　昔年沐雪风在此与氪金挂比韩庆斗法，将珠贝震塌了一块，当然早已恢复原样。 　　“与钧天道院的巨梧桐树类似，这枚巨型珠贝就是蓬莱派的地标。本身并非先祖遗蜕，真正的遗蜕是托举着珠贝的一片珊瑚礁，常年淹没在海面下方。还有种说法，蓬莱派的祖师奶奶是人族与鲛人的混血，先祖遗蜕拖着一条鱼尾，为了遮掩此事，蓬莱派将遗蜕藏在了水下。” 　　连祖宗都不认的吗？小橘猫在心底“啧”了一声，把手里的《华封州风物志》收起来，指挥金龙降落。 　　正道伪君子们，你们的猫爸爸、龙爷爷来啦！ 　　“第一场，栖霞洞天何术，対阵——” 　　仙会司仪叫道。 　　这一刻，威风凛凛的双翼金龙，以及身后一艘怪模怪样的飞艇，闯进了观赛的岛屿。风声呼啸，狂沙漫天，激起了满场惊呼。 　　蓬莱派的护派大阵怎么没拦住他们！ 　　“喵，好热闹。”蹲坐在龙头上的小橘猫道，“这么大的盛会，妖都大学怎么没收到请柬？” 　　又问下方的金龙：“老沐，咱们妖都难道不是正道势力？” 　　钧天道院那一战后，演道仙尊消散，各大门派都伤了元气。面対应龙归位的妖族，他们颇为心虚，而妖族刚刚安居乐业，也不想重启战端，两方再次签订了和平协议。 　　妖都的存在，也被认可。 　　“哼，”金龙冷哼，“人族怂包，生怕被妖族弟子盖过风头罢了！” 　　“胡言乱语！” 　　“好生狂妄！” 　　“休、休得无礼！” 　　人族修士们群情激愤。 　　蓬莱掌门飞上前来，还算客气地拱手一礼：“贵派当然是名门正派。我等疏忽大意，忘记递交请柬，还望恕罪，稍后就安排妖都大学的弟子们上场対战。” 　　“不过，”掌门话锋一转，语声转厉，“你们不请而来，擅闯会场，这恐怕也有失名门正派的风度吧！” 　　“确实不该，抱歉抱歉，”小橘猫笑咪咪道，“既然弟子们第一场斗法还未正式开始，就由我和老沐给大家来一场表演赛吧，热热场子，聊表歉意～” 　　“齐曜，邓骏，金思云，你们一起上，以二対三，可敢应战！” 　　话音未落，猫爪指向观战席，连续点了三个人名。分别是三大门派的带队长老，当初进犯钧天道院，也有他们的身影。 　　“这……”掌门迟疑，不好代这三人答应，也不好帮人推脱。 　　“妖族也太过嚣张了！” 　　“长老们，杀杀妖族的气焰！” 　　“怕了吗？怕就回家喝奶去！”“以三対二都不敢，呵呵，人族啊……”连刚下飞艇的妖族弟子们都在起哄。 　　全场视线聚焦到身上，众意裹挟之下，三人脸色僵硬地站了出来。 　　决斗双方一同飞上高空。 　　众多元婴大能的斗法余波，已经不是珠贝演武场能承受的了。 　　好、好强！ 　　片刻后，仰头观战的众人和妖族，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兼具先天神龙应龙压制般的力量，以及修炼得来、锋锐无匹的刀气，沐雪风的攻势几乎无人能够接下，就是远远望着，都不禁心惊胆战。这等战力，绝対远高于他本身的元婴境界！ 　　才几息之间，三名人族长老便险象环生。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的斗志正在溃散。如果这一场并非比武，而是生死之争，现在就已施展手段跑路了。 　　半途还出了个小插曲。巨龙甩尾之际，扫中了海面，掀起滔天大浪。浮在海上的巨型珠贝往一旁歪倒，即将倾覆于浪中。 　　这时，一道金光凝结的巨大虚影从海水中升起，上身是人类女子，下身是曼妙鱼尾，她扶正了歪倒的珠贝，朝半空中的巨龙微微一笑，双唇翕动说了句什么，而后消失。 　　所有人都听见她说：“帝君，许久不见。” 　　蓬莱派的观战席位中一片寂静。本派祖师奶奶留下的飞升遗蜕已经沉寂多年，难得露一次面，却连看都不看他们这些不肖后辈一眼。不啻于当着天下各派的面，扇了他们一耳光。 　　最后奠定胜局的，是坐在龙背上的小橘猫突然出手，猫爪指向三人：“喵喵喵，秘法·古神呓语！” 　　瞬息间，三人眼神迷离停在半空，然后惨叫着，周身长出无数带眼睛的触手，犹如大型章鱼一般从天空坠落。 　　众人惊呆。 　　这是什么玩意？什么奇葩术法？ 　　“没有大事，他们在床上躺三五个月就能缓过来。此地碧浪翻涌，海声阵阵，让他们变个章鱼，很应景吧～”面対人们惊疑的目光，小橘猫说道。 　　活见鬼的应景！这话却没人敢说出口，只敢在心底咆哮。 　　这个术法其实是乐源改进突破金丹时领悟的那个“相信科学拒绝迷信”，而创造出来的。回到地球后，乐源已经发现自己之前対地球的认知并不完全正确。但这个法术真正的要诀是，将足够扭曲、又看似可信的世界观强行灌输给别人，污染别人的意识。管你灌输的是真实还是谬误，只要把别人忽悠瘸了就行…… 　　刚才乐源灌注给三人的，就是疯狂邪恶扭曲错乱的古神世界观，果然瞬间击溃了心神。 　　喵哈哈，渣渣！ 　　“热身赛”过后，各门各派，也包括妖都大学的弟子们，陆续上场斗法。 　　这次飞艇带来的都是精英后辈。妖族压抑久了，大伙儿都憋着一口气，在大学里就学得十分努力。上了演武场，各个都很争气，三战全胜。 　　妖都大学经此一战，扬名天下，跻身于顶级门派行列！ 　　仙会过后，由妖盟盟主小橘猫带队，应龙帝君埋单，大家去蓬莱市集上吃了一顿海鲜烧烤大餐。篝火，烤肉，美酒，歌舞，从午夜喧闹到天明。 　　…… 　　唔，华封州还是挺好玩的，飞升仙界后，偶尔还能再回来看看吧？ 　　从回忆中醒来，站在仙界接引的云门前，乐源最后回头，往下方看了一眼。 　　等等，我和老沐的飞升遗蜕……要怎么留下来啊！没有人教过！ 　　嘀咕着，他牵住沐雪风的手，穿过了那扇祥云结成、歌声飘出的门扉。 　　一瞬间，身体变得更轻盈了。 　　本来就千锤百炼灵气精纯的身体，剔除了最后的杂质。那些杂质融合着一丝仙人气息，从身上脱落，化为遗蜕。仙界是华封州的“上界”，穿过云门时，便洗去了他们身上低等世界的残留。 　　飞升遗蜕，这是每个登仙者抹在此方世界里的一笔画痕，将会与天地永恒同在。 　　像是蛇类蜕皮的壳子，不过是金光闪闪的版本，一条巨龙和一只小橘猫的壳壳从高空中落下。 　　“快，快去接住！” 　　“我去抱住龙头！” 　　“我托住龙尾巴！” 　　“别把猫校长给漏了！” 　　呼啦啦，从地面上飞起一大群观看飞升的妖族，分工合作，各自托举住巨龙壳壳的一部分，还有个将小橘猫壳壳抱在怀里，赶忙着把两个飞升遗蜕带了回来。 　　安置在了妖都大学的广场上。 　　过段时间，仙界的乐源心血来潮，开了个天眼往华封州一看：唔？大学广场上，老沐的龙躯环绕着一只带玉石底座的灵晶大碗，碗里趴着憨态可掬的小橘猫。 　　老沐的遗蜕真的好大一只，压迫力强，摆在那里就给人一种“这是超级势力”“凛然不可侵犯”的印象。而自己，小小一只，像土财主家里的招财猫摆件。喵喵，真是不公平啊。 　　不过，这幅画面，我好像见过……乐源不禁回想起了当初的某一幕。 　　行吧，瞧着还挺和谐。 　　“为什么猫校长会被放在碗里？” 　　“这么安排，一定有其深意吧！”两个刚入学的小妖正在遗蜕前议论。 　　嘿嘿，你们慢慢讨论。 　　乐源收回了天眼。然后扑通一声，小橘猫跳进旁边的猫窝里，咕噜咕噜打滚。 　　老沐送自己的那个灵晶猫窝，当然还带在身边呢。广场上的是后辈们的仿制赝品罢了。 　　“老沐，今晚吃清蒸鲲鹏和黄焖凤凰腿吧！”小橘猫边打滚边喊。 　　“好。”一个清冽的语声，带着几分温柔道。 第128章 穿进史莱姆星球 　　【时间线为第一次从地球返回华封州, 途中遭遇时空乱流，落入异世界】 　　“姆？这里是什么地方？” 　　刚苏醒的乐源眨巴眨巴眼睛，脑子里还晕晕乎乎的。 　　渡过连接地球与华封州之间的湖泊时, 流光构成的湖面上骤然掀起大浪, 把小船给打翻了。乐源跌入湖中, 眼前一黑, 再醒过来就到了这里。 　　老沐呢……！老沐好像不在附近！ 　　张望四周，乐源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青青草地，似乎才下过雨, 草叶上滚着晶亮的露珠。空气里感知不到灵气波动, 多半是回到地球了吧。 　　唉，总之先把老沐找回来, 乐源迈动猫爪, 矫捷地奔—— 　　“姆？姆姆？” 　　我的四只猫爪呢？还有这奇怪的“姆”声是怎么回事？！在心底浮起“奔跑”念头的同时，乐源高高跃起，落在地面, 再次弹起, “duang～”地往前蹦了好几步。 　　还挺Q弹。 　　前方有个雨水积成的小水洼，乐源停在水洼前，看向自己的倒影。 　　唔…… 　　一只小小短短的触手，从圆滚滚半透明的身体上钻出, 做了个“托腮”的动作, 乐源看着水面倒映的自己, 陷入了沉思。 　　现在的他, 是一坨浑圆的透明胶质, 身体颜色与原来的猫毛相同，像个桔子味果冻。 　　这不是……史莱姆吗？！ 　　我穿成了史莱姆？！ 　　所以这肯定不是地球或华封州了吧, 两个世界里都没见过这种生物！ 　　在乐源沉思的时候，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草叶压塌的声响和“duang～”声，抬头一看，是一群大大小小的淡蓝色史莱姆路过。 　　这里是个史莱姆平原吗？不知道有没有人类和魔兽出没。在几乎所有的游戏和小说里，史莱姆都是最低等的魔物，战斗力负五的渣渣，连刚出新手村提着小木剑的萌新勇士都能打五个的那种。 　　尝试了一番后，乐源发现，自己现在没法调动灵气，更不能施展道法，可别在这里阴沟翻船啊！ 　　姆……已经翻过一次船了…… 　　还是继续找老沐吧。不过都变成这样了他还能认得出我吗？要不要改变一下，做个记号？ 　　灵机一动，乐源突然领悟到了某种技巧。“姆～！”一个使劲，在桔子果冻般的身体表面，大约是额头的位置，凝聚出了一个颜色较深的“王”字，同时身体的色泽也减淡了少许。 　　这样就行吧。只要老沐不傻，肯定能认出我！ 　　希望他别也变成史莱姆啊，多保留点战力姆…… 　　在平原上游荡了半天，乐源碰见了不少颜色各异的史莱姆。有成群结队的，也有和自己一样落单的。 　　毕竟是同族，史莱姆之间还算友好相处，不过也有争抢食物导致的摩擦。几只史莱姆弹起来，撞来撞去，直到一方被撞晕，瘫倒在地面为止。 　　史莱姆的食物是一种生长在矮灌木丛中的莓果，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碰到的果树都没长熟还是怎么样，果子酸酸涩涩的，不太好吃。 　　猫猫想吃肉！ 　　姆～现在也不是猫了…… 　　又转悠了很久，天色到了傍晚，红彤彤的晚霞铺在天边。 　　当乐源跳出一堆草丛时，突然看见不远处，两只大史莱姆正在对峙，旁边是一棵小金桔树。 　　姆？看起来像金桔树，既然是异世界，品种也不好说。小树上结的果实黄澄澄的，个头饱满，还飘来一股甜香气，闻一闻就感觉很好吃，比酸涩的莓果强多了。 　　那两只比自己大一号的史莱姆，似乎就在争抢金桔果实的所有权。 　　一只是草绿色，另一只……姆？是老沐化身龙形态时瞳孔的淡金色，果冻般的身体表面还蒙着一层金属质感的银白色薄膜，有点像老沐。 　　那只草绿色史莱姆正说道：“姆，既然你和我同时看到了这棵甜甜桔，见者有份，那就五五分怎么样？” 　　听上去还挺公平，乐源暗想。 　　“五五分？”淡金色大史莱姆问，“谁五？” 　　姆？趴在不远处草堆里的乐源听愣了，五五分谁五？这熟悉的学渣味道，果然就是老沐—— 　　草绿色史莱姆也被问得哑口无言。 　　这时，又听淡金色史莱姆继续说道：“五五分可以，不过是我五分，他五分。”边说边伸出一条短触手，往后方指了指，说到“他五分”时，指的恰好是乐源的方向。 　　姆？原来并非学渣，那就不是老沐……等等，他要把金桔果分给我？难道他真的是老沐？ 　　乐源的史莱姆脑子有点懵圈了。 　　然后就看见那两只大史莱姆谈不拢，打了起来。 　　嚯，淡金色史莱姆好猛啊，流转在身体表面的那层银白色金属流光坚韧无比，就像披了身铠甲，对撞了没几下，草绿色史莱姆就被撞得七荤八素。 　　眼见不敌，草绿色史莱姆灰溜溜地逃跑了，淡金色史莱姆也没有去追。 　　乐源“duang～”地蹦到了那棵小金桔树前，看着淡金色史莱姆。 　　“姆～你要分一半果子给我？” 　　“圆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姆？“桔子果冻”因惊愕而后仰，一下子拉长了身体，变成椭圆形。 　　“老沐，还真是你啊！你咋认出我的姆？” 　　“你身上的王字。” 　　“姆～”嘿嘿。 　　橘色小史莱姆绕着淡金色大史莱姆蹦了两圈，探出短触手戳了戳，又说道：“你为什么变成史莱姆也比我大一圈？真不公平姆。” 　　老沐表皮上笼罩的这层银白金属流光，怎么感觉像是刀气所凝结成的？一看就很武运昌隆。就算身为低等魔物史莱姆，他也是只精英怪了。 　　姆～乐源又自我安慰道，至少我看着要比他好吃。老沐这个果冻，吃下去怕是会卡嗓子。 　　“吃吧。”沐雪风在摘果子，把半透明触手伸长，圈住小金桔的柄，一拧就摘下来了，递给乐源。 　　“姆～好甜！”乐源吞进肚子里。 　　刚吞下去时，还能透过胶质身体看到那颗小金桔，就像添加了切块水果的果冻。不一会儿，小金桔就彻底消化，消失于无形了。 　　史莱姆的天赋技能——吞噬！ 　　“这种果实能令我们恢复一点力量，得多找些。”淡金色大史莱姆说道，“我还感应到，我们的躯壳也落在了这个世界上的某处，要找到躯壳，让意识回归。” 　　“姆～有了目标就好办！向着躯壳出发！” 　　一棵缀满果实的小金桔树，让他们俩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入夜了。没有丝毫倦意，他们乘着夜色上路，去找自己的躯壳。 　　橘色小史莱姆爬到了淡金色大史莱姆的背上，搭乘龙车——现在是史莱姆车了，上小下大叠得像一只葫芦，“duang～duang～duang～”地往前方蹦去。 　　没有固定座椅，相接触的表皮又光滑，经常是淡金色史莱姆一个大蹦，背上的橘色小史莱姆跟着飞起、落地的同时，还在背上一个小蹦，弹跳好几下。 　　姆～有点颠，不过还挺好玩的。 　　蹦着蹦着，乐源起了玩心，两只小短手揪住了老沐背上？或者说头顶？的一小撮胶质，从四周围往中央推一推，搓一搓，像玩橡皮泥似的，在老沐圆溜溜的头顶捏出了一个独角兽般的尖角，角上还闪烁着雪银色的光泽。 　　看起来更威猛了！老沐，你绝对可以成为史莱姆之王—— 　　下一秒，由于面前是个向下倾斜的草坡，淡金色史莱姆高高地跃了起来，橘色小史莱姆飞得更高，然后在重力作用下先后落地，“噗叽”一声，那根独角扎破了桔子果冻的表皮，深入到了胶质中。 　　唔。 　　嘤。 　　姆。 　　汁液…… 　　溅出来了！ 　　还因为惯性搅了好几下！ 　　一股奇妙的滋味悄然在体内滋生。不是疼痛，而是种晕头转向神魂颠倒的感受，如果把橘色小史莱姆现在的眼睛画出来，应该是“ > < ”这样的。 　　“你没事吧？”橘色小史莱姆被淡金色大史莱姆用两只触手捧了下来，翻到表皮破损处仔细查看。还好，伤口正在快速愈合，黏哒哒果香味的汁液也不再滴落了，沐雪风松了口气。 　　“姆～！”你在看什么！！ 　　小史莱姆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在泛红，变成了橙里透红的颜色，体温急剧飙升。 　　呜呜呜，老沐你坏事做尽！ 　　捧住小史莱姆的触手从表皮陷了下去，被恶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小史莱姆挣脱出来，“duang～”地蹦走了，大史莱姆追了上去。 　　从这一天起，草原上的史莱姆中流传起了一个传说：如果你看到一大一小、奇奇怪怪的两只史莱姆，一只是淡金色，一只是橘色，快跑！他们是恶霸史莱姆！ 　　“姆～我们有那么可怕吗，老沐？” 　　看着落荒而逃的那群火焰史莱姆，乐源疑惑地说道。至于这么害怕吗，你们会喷火诶！ 　　“哼，胆小鬼。”沐雪风嗤笑一声。因为某种莫名的坚持，他从来没有吐出过“姆”这个字。 　　“这几棵甜甜桔也是我们的啦！”乐源欢呼着蹦了过去。 　　也许是吃了很多金桔，恢复了些许力量的原因，他现在的形态有点往猫靠拢。脑袋上顶了两个三角形小尖尖，身后冒出一条带斑纹的短尾巴，看起来像颗猫形□□糖，是只猫史莱姆了。 　　至于沐雪风，脑袋上钻出了一对软弹的分叉鹿角。乐源再搭乘“龙”车时，就有把手了，不会被颠下来。 　　长相又奇怪，行事又霸道，“五五分”从来没答应过，他俩不混成史莱姆界的一代传奇，还有谁能办到？ 　　“嘿嘿。”乐源忍俊不禁。 　　“你吃个果冻在傻笑什么？”沐雪风从背后走过来，在拆封的包装袋里抢了颗桔子果冻来吃。 　　“突然想起了咱们掉进史莱姆星球的那段往事。” 　　后续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一边吃金桔恢复力量，一边四处寻觅，最终找到躯壳彻底复原，通过流光湖泊返回了华封州。 　　“嗯？你也觉得你很像桔子果冻？” 　　“那又怎么样！”乐源大声哔哔，“你还是颗黄桃味呢！”说着，拿起一颗黄桃果冻，撕开塑封，丢进嘴里。 　　味道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采访】 　　作者：（递话筒）请问你觉得沐雪风是连“五五分”都搞不明白的幼儿园数学水平吗？ 　　乐源：仔细想想倒也不至于啦……但潜意识里他确实是这样的，为什么会让我产生这种错觉，老沐你快反省一下！（大声） 　　沐雪风：…… 　　作者：请问你们在史莱姆星球上有生活吗？ 　　乐源：□□交换什么的…… 　　沐雪风：有。 　　作者：什么味儿的？是桔子味和黄桃味吗？ 　　乐源&沐雪风：无可奉告！ 第129章 噶蛋 　　在地球和华封州之间多次穿梭以后, 乐源在妖都组织起了一个访问团，带着妖族们去地球进行友好交流。 　　来之前向烛龙报备过了，由民宗局出面接待。看到了昔年的至高神龙烛龙大人的新造型, 从上古时代活到现在的华封州大妖们, 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两界的妖族都是沾亲带故的, 这一趟也算是……寻亲之旅？大家见面寒暄, 追忆往事，在饭桌上互相灌酒，表面上还是挺融洽和睦的。 　　乐源却察觉到了两拨妖之间的暗潮涌动。 　　地球妖族看华封州妖族, 嘀咕：土狗华封州妖族看地球妖族, 暗道：菜鸡唔，都挺合理。 　　地球上毕竟灵气稀薄, 这里的妖族修为倒退, 连法术也荒废了。 　　趁这个机会，乐源还把灵猫一族举族带了过来，看望地球上的猫族亲戚。 　　双方在乐源去过的那家猫咖会了面。年轻小猫们倒还好, 大黑猫几千年没见过这帮族人亲友, 素来稳重的它才叙了一会儿旧，眼底便浮起了泪花。 　　当天，猫咖的常客们都惊讶地发现，店里的打工猫超级加倍了, 许多猫聚在一起喵喵呜呜, 就像在开会一样。 　　见完面, 乐源领着一大群猫, 浩浩荡荡地前去他给猫族租的落脚处。他和老沐都安排好了, 房子里有n个猫爬架，遍地都是猫抓板、不倒翁、毛绒小老鼠什么的, 猫粮猫零食猫砂猫碗齐全。 　　走着走着，大黑猫忽道：“少了一个？” 　　“喵？有猫走散了？”小橘猫忙问。 　　停下来点猫头，数来数去，原来32现在31，少了一只叫糊糊的玳瑁猫。 　　“喵喵，我看到他偷偷溜走了！”“什么时候？进猫咖之前啊喵。”“他追着路过的一只小母猫跑进了围墙里！”几只猫提供了线索。 　　“喵喵喵？怎么不早说！”小橘猫满头黑线。 　　还好大黑猫施展咒法，跨越虚空定位到了糊糊。光华一闪，一幅虚幻画面呈现在半空。 　　就见一只玳瑁猫懒洋洋地趴在粉红软垫上，貌似还在砸吧嘴。身后的背景像是某个房间，布置得还挺温馨。 　　“糊糊你跑哪去了？”“被人抓走了？”“赶快回来，喵！”灵猫们七嘴八舌，与糊糊隔空通话。 　　“我找到一个饲主，感觉住在这里也不错，不想走了喵。”糊糊说。 　　“当宠物就不能伤害人类，不然你会被烛龙大人抓起来坐牢哒！”小橘猫吓唬它。 　　“喵喵，我伤害喂我饭吃的饲主干什么？” 　　“喵，行吧。”乐源又看向大黑猫。 　　“罢了，由他。”大黑猫道。 　　厨房里飘出诱人的香味。不一会儿，饲主欧阳小红端着一盆自制猫饭出来了。 　　糊糊跑了过去，蹭蹭饲主的腿。欧阳小红没有忙着把猫碗放下，先用空闲的手撸了撸猫毛。 　　“咪咪乖~虽然毛色像锅烧糊了，但是丑萌丑萌的呢。”欧阳小红笑着说。 　　她本来看上了小区里的一只三花猫，买了猫条想诱拐回家，结果三花猫警戒心很强，她没能得逞，反而拐来了只贪吃的玳瑁。这猫还挺亲人，猫毛顺滑，越看越可爱。 　　“喵？”说我丑？如我这般英俊倜傥的公猫，哪里丑了？这个女人没眼光！糊糊在心底嘀咕。 　　算了算了，看在猫饭很香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欧阳小红心满意足地撸完了猫，放下猫碗。糊糊埋头大吃，也吃得心满意足。 　　一碗清香四溢的猫饭里，糊糊吃出了牛肉、鸡肉和肝脏的味道，真好吃喵！它吃得翘起了尾巴。 　　专心吃饭的糊糊，没发现自家饲主看着它屁股上的两颗圆润猫蛋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过了几天，欧阳小红把猫装进猫包里，出门来到了一个挂着“贝贝宠物医院”招牌的地方。 　　医院？就是医馆吧，我又没病，为什么要来？在猫包里望着招牌，糊糊疑惑。 　　“没事的，很快，一点都不疼。”不管猫听不听得懂，欧阳小红温声安抚，撸了撸猫头。 　　“喵？”你这女人说啥呢？ 　　莫名其妙地进了医院，莫名其妙地被按住四肢扎了一针，冰凉的液体挤了进来，糊糊正要发火，一阵困意涌上，脑袋一歪失去了知觉。 　　喵？ 　　喵呜？ 　　喵呜？？！！！！！ 　　等到醒来时，糊糊惊恐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是一只完整的猫了！ 　　糊糊气哼哼地想要离家出走，结果发现，它不会开门，窗户也被封住，气到恶狠狠地挠沙发。 　　欧阳小红下班回家了，自己的饭都顾不上做直接点了外卖，就忙着去厨房给猫做饭。糊糊嗅了嗅鼻子，喵呜，好香啊，和昨天的猫饭又有差别，但肯定也很好吃。 　　离家出走的心，又没出息地减淡了。 　　这时，察觉到大黑猫在隔空联络自己，糊糊钻到床底下，抹着眼泪，向族长哭诉：“喵呜，我的蛋蛋，我的蛋蛋啊，居然被割掉了！！我没脸见猫了！” 　　“喵？”一边旁听的小橘猫愣住。 　　被绝育了吗？还挺合理，也有点惨。不过想想糊糊这货说过“要把全天下的小母猫后腿毛都剃掉”的下流话，蛋被噶掉，估计也是冥冥中的定数。祸从口出，话可不能乱说呀喵。 　　“莫哭，能长回来。”大黑猫现场教了一个术法。 　　这个术法不算难，糊糊很快就学会了。用尽了多年积攒的灵力，光华一闪，糊糊就感觉屁股上有两颗小东西颤巍巍地钻出皮肤，鼓了起来。 　　！喵喵喵，我又活过来啦！ 　　数日后，欧阳小红和闺蜜在通讯软件上聊天：“好奇怪，我明明记得上周带猫嘎蛋了，结果昨天发现我家猫的蛋蛋还在！” 　　“你加班加多了出幻觉了吧？狗头.jpg” 　　“不应该啊我记得很清楚” 　　“肯定记错了，不然还能长回来啊？” 　　“唉，这周末再抽个空子把猫带去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么么哒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