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老板和秘书的结婚守则   作者: 七日海   简介:   周承泽不是出于本意地,听了自家秘书相亲的全过程,听完后他只有一个感受,这个男人配不上自家秘书。   朋友问,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可以配上你的温柔小秘书。   周承泽想来想去,到最后也想出什么样的男人适合自己的秘书。   六月一号是儿童节,人人都应该开心,苏垚觉得自己也应该开心,于是苏垚向人事部提交了辞职申请,在她担任江柳集团总经理助理的第六个年头。   因为一场乌龙的相亲,老板成了老公,秘书成了老婆。   老板和秘书的新婚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在很久以前,苏垚和周承泽有过一晚。   婚后恋爱文 两颗没有在一条线上心慢慢靠近。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爱情战争 天作之合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垚;周承泽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谁是谁的不可说   立意:爱给人勇气 第1章   苏垚在喝完第二杯水时,男方已经从他家里的房讲到他的车,现在正在讲他手上戴的表,苏垚看着他一张一阖的嘴,面带微笑,但神思已经游离到天界之外,如果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他很有钱,其实没有必要花这么长的时间去说明,他就直接说一句老子很有钱,苏垚反倒要对他多几分好感,毕竟她一向喜欢单刀直入。   她决定在喝完第三杯水后就找理由撤,她被老板连轴转着操练了三天,现在只想回家睡觉,并不太想知道全球限量仅一百只的手表长什么样子。   就在她以为手表这个话题终于要结束时,对方拿出手机,伸了过来,“这是我家里收藏的手表,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除了爱收藏车,就是爱收藏手表了。”   苏垚心里的不耐烦已经快要达到一个峰值,脸上的笑容反而越甜,手机终于响起,这是她和安和事先的约定。   结完账从餐厅出来的那一刻,苏垚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个世界上比应付老板更难的差事是应付相亲对象,毕竟老板还能付你钱。   江浩看着窗外的人,笑出了声,“还真让你说对了,你这个小秘书从头到尾,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笑容就没有从嘴角掉下来过。”   对面的男人慵懒随意地坐着,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袖子半挽起,露出有力的小臂,他也看向了窗外,他刚刚只听到了声音,没有见到人。   周承泽的目光在那个白裙黑发的身影上停留了两秒,又收了回来。   江浩说,“其实我手头倒是有不少好资源,就是不知道苏秘书喜欢什么样的,回头你帮我问问,我可以来牵线介绍,怎么也比手表男要强。”   周承泽看了他一眼,“你手头能有什么好资源。”   江浩不乐意了,“我医院的医生,那不个个都是青年才俊,配你的苏秘书应该不算太差吧。”   “医生不行,医生太忙。”周承泽不同意。   江浩砸舌,“要求还挺高。哎,张锋怎么样,大学教授,他又最喜欢温柔小意这一款的,苏秘书绝对合他眼缘。”   “张锋家里关系太复杂,她应付不来。”   江浩眼里起了几分兴趣,他倾身向前,“那你说说你家秘书适合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周承泽倒是没想过,其实就连苏秘书会出来相亲都是他没有想过的事情。什么样的男人会适合苏秘书,或者苏秘书会和什么样的男人谈恋爱,周承泽手指轻叩着桌子,心里起了些烦。   “你这么关心我秘书的事情做什么,你女朋友不够你烦。”周承泽压了一口茶,起身,“走了,我手头一大堆事儿,没时间陪你唠闲天。”   江浩半眯起了眼睛,他怎么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儿。苏秘书在周承泽身边工作了得有好几年了吧,之前好像还从来没有一个秘书可以在他身边待这么长时间。   今年是苏垚进入江柳集团的第六个年头,也是她做周承泽秘书的第六个年头,她每次在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看看银行卡的余额,然后就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忍的。   苏垚回到家快速地冲了个澡,在床上窝了一会儿,困到极点反而睡不着,她干脆起身,打开电脑,明天是六一儿童节,是个人人都应该开心的日子,她觉得自己也要给自己一点儿奖励,让自己开心一些。   辞职信写好之后,她才觉得整个人放松下来,从里到外都涌上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畅快感。安和说过,人生中最快乐的事情之一,是你彻底下定决心要离职的时候,她现在终于体会到了。   不过这种快乐结束在她接到内线电话,被叫到办公室的这一刻。她不过才把辞职信递交给人事部十分钟不到,虽然江柳集团一向注重工作效率,但人事部的工作效率未免太快了点儿。   屋里很安静,是那种掉下一根针都可以听到的安静,她站在距离办公桌一米之外的距离,视线的落点在他白色衬衫的领口处。她老板习惯不动声色用眼神给人压迫,所以每次和他独处时,她都尽量避免与他进行视线的接触,这样她才能坚持表达完自己想表达的。   周承泽摘下眼镜扔到桌子上,“人事那边说你提交了辞职信。”   “是的,周总。”她语气没有一秒犹豫和迟疑。   周承泽双臂交叉,靠到椅背上,“为什么要辞职?”他自问公司的薪酬水平是业内最高的,她是他的特别助理,所以他也会单独再出一份工资,他想不出她要离职的理由。   苏垚微微挺直腰背,“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要休息一段时间。”   “想休息的话,可以带薪休假一个星期。”他看着她微抿的唇角,“不够的话,可以到一个月。”   苏垚用沉默表示拒绝。   周承泽眉头微皱,“李正毅那边挖你过去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坚决,“他给到你什么条件?”   苏垚一时错愕,她不明白怎么会蹦到李正毅那边去。   “不是的,周总。没有人挖我,这点您可以放心,我跟在您身边这么长时间,您待我不薄,我不可能为了什么条件就被谁给挖走,就是我个人原因。”   周承泽神色有所缓解,只要不是跟李正毅那厮沾边就行。   “苏垚,我们不兜圈子了,我要你的真话。”   她就知道他会追究到底,苏垚深吸一口气,“周总,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我想在二十九岁之前结婚,现在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周承泽神色微顿,沉默了足足有三分钟才开口,“工作会影响你结婚?”   苏垚暗叹,非要她说得很直白么。   “我一年365天每天都是24小时on call 的状态,您说会不会影响?”她语气温和。   他这个工作狂后半辈子打算和工作公司过,可她是要结婚的。   周承泽第一次被自家秘书怼到说不出话来。他身体前倾,商量的态度,“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会考虑,我会安排人接替你手里的一部分工作,减轻你的工作量。”   苏垚看着他,“周总,我还是想辞职。”   她一再拒绝,周承泽心生不悦,手指轻叩着桌子,目光里有审视。他一贯的主张,员工如果决定辞职,不必留人,总归是有不满意的地方。   可她不一样。   人事部也知道苏秘书不一样,所以才第一时间把这封辞职信转给了周总。要论苏秘书在公司的地位,怕是要比各个事业部的总监经理都要高一些。   “这样,你把你手头的所有工作交接给吴淇和冯旭,我给你三个月的假期,你可以用这段时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谈恋爱也好,结婚也好,我保证不会让工作上的事情扰到你。三个月也应该可以让吴淇和冯旭锻炼出来,这样你再回来,有他们两个分担你手里的工作,你会轻松很多。”   周承泽再退一步,如果她还不接受,那他也不会再留人,不过是再重新培养一个得力的助理,这点时间他还是耗得起的。   苏垚觉得没有必要,她既然提出来辞职这件事情,就是下定了决心,再拖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周总--”   苏垚话说到一半,办公室外面有人在敲门。   “进。”周承泽打断她的话。   小六开门进来,“周总,得出发了。”   周承泽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站起身,系上西装扣子,“这件事就这样定了,我会和行政那边说,你交接完工作就直接可以休假了。”   苏垚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他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她知道他今天有一个招商会议要参加,但那不是下午么。   吴淇和冯旭很快得到通知,吴淇盯着那条信息反复看了三遍,忍不住哀嚎一声,简直要哭。   “苏苏姐,你休假回来后,我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苏垚揉揉那个看起来很郁闷的后脑勺,“其实周总也没有很可怕。”   “苏苏姐,周总是没有很可怕,那是你在的时候。你不在的时候,那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了,沉着一张脸,眉头皱得简直要比珠穆拉玛峰还要高,每次我们进去汇报事情,都要拜拜四方八路的神仙,只是希望他的眉皱得稍微轻那么一点点。”   苏垚被吴淇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样子给逗笑了,周承泽要求是很高,他脑子转得快,所以要求他身边的人必须得跟得上他的思维,说话做事都不喜欢重复,如果他说过的事情你记不住或者再三犯错,他骂起人来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苏垚为了安慰着两个哭丧着脸的人,拿出了自己当年被老板摧残的事情。她刚给他当助理的第一个星期,那个时候他脾气比现在还要不好,看她的眼神恨不得下一秒就让她卷铺盖走人,每天一顿骂都算是少的,恨不得一天照着三顿饭的节奏来。   她优点不多,唯有记忆力还算拿得出手,所以每天晚上都会总结出一整页他这一天都骂了她什么事情,争取下次不让他在相同的问题上再骂她。   那时年轻,初入职场,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不服输的劲儿,你越骂我我越要做好给你看,等她总结完一整个笔记本后,他看她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些,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她是做他助理做得最久的一个,打破了前任一个月的记录,做到了一年。   然后是两年,三年,到现在的六年。她都没有想到她会做这么久。? 第2章   吴淇过来抱苏垚大腿,“苏苏姐,你能把你那个笔记本宝典拿来给我俩瞻仰瞻仰不,之前你休假三天,我就觉得我短命了十年,你休假三个月再回来,那可能真的就见不到我了。”   那个笔记本吗,也行,他俩要是能尽快适应,那她到时候再提离职应该会更容易一点儿。   “我回去找找哈。”   吴淇一声欢呼,连一向沉稳的冯旭都忍不住拍了一下掌。   交接工作很容易,吴淇和冯旭一个对内一个对外,所有的文件她都有汇总,而且她每天都会按照最新的进展情况重新整理一遍,不到一个星期,就交接完了。   不过她想再和老板谈一次,但是周承泽突然出差去了外地,本来是不需要他亲自出席的行程,她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的人。   她要休假三个月这件事情算是定了下来。安和知道这件事后,已经给她安排了不下五六场相亲,这还不算上待定的。苏垚虽然不排斥相亲,但也觉得这个场次是不是太多了点。   安和手一挥,“多什么多,当初我相亲那会儿,我妈是按照一天两场的节奏,给我连着安排了半个月,最后我才相到董一维。对于你这种没谈过恋爱的人,多相相没有坏处,见多了人,你才知道哪些你可以接受,哪些你不可以接受。”   在相亲这件事上,苏垚没有安和有发言权,而且她妈冯宜初亲自给安和打了电话,把她找男朋友这件事拜托给了安和,安和就相当于拿上了尚方宝剑,苏垚只有听从的份,自然是安和怎么安排怎么算。   ***   说是在外出差的周承泽,正在和江浩他们几个搓麻将。   江浩叼着烟,问周承泽,“我怎么觉得你这两天这么闲,以前十天半个月都叫不出来一回,就差要和你们家公司结婚了。”   周承泽皱着眉不说话,没一分钟,牌推倒,胡了。   “我去,你今晚手气怎么这么好。”江浩一激动,燃掉的烟灰掉到他的手臂上,他被烫到飙了一句国骂出来,这是牌不好人也跟着倒霉。   徐锐元笑,“我怎么觉得老周是赌场得意情场失意。”   江浩拿手掸烟灰,“他孤家寡人一个,失哪门子的意。”   罗镇摇头,他站徐锐元,“我也觉得他这个样子像是失恋了,你是不是背着我们谈什么地下恋了?”   周承泽抽出一根烟来,半咬在嘴里,打火点燃,“想多了你们。”   本来持反对意见的江浩,看他这副意兴阑珊的样子,突然悟到了些什么,瞬间胳膊也不疼了,输牌也不难受了,“不会是苏秘书相亲成功开始进入恋爱生活了吧?”   周承泽在烟灰缸上敲了敲烟灰,长眸斜过去,“既然你这么关心她的私生活,要不我把她电话给你,你亲自问问她?”   “我有她电话啊,我连她微信都有。”江浩一脸我不稀罕的样子。   周承泽夹着烟的手一顿,“你怎么会有她微信?”   “想知道啊,不告诉你。”他想看看周承泽急得抓心挠肺是什么样子,他可是至今还没有见过。   徐锐元笑,“江浩,你这个样子可太贱了。怎么,周承泽你喜欢你家秘书?”   周承泽被烟呛住,“胡说什么。”   罗镇插进话来,“你们是在说苏垚吗?她开始相亲了?老周,你给我俩牵线啊,我妈最近逼我逼得紧,如果我把苏垚领回家,我妈绝对高兴,她老人家就喜欢这种温柔又大方的。”   周承泽眼睑微掀,“是你找女朋友还是你妈找女朋友?想追人你自己上,我一个老板还管秘书相亲谈恋爱的事儿,我成什么了。”   罗镇认真道,“那我真追了,我看她以前都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除了工作眼里什么都看不到,既然她现在开始相亲了,那就是有谈恋爱的打算了,正好我也想定下来。哎,你们说,这是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她注定是我老罗家的媳妇儿。”   周承泽隔着烟雾,拿下巴点他,“错,没什么是注定的,结婚了离婚的一大把,你这长征还没踏出第一步呢,说注定太早了点儿。”   江浩乐,开始添油拱火,“我倒是觉得苏秘书会喜欢罗镇这样的,别的先不说,就他这张脸,标准的花美男小白脸,再戴上眼镜,网络上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这就是丫的一斯文败类,女生对这种可纯可欲的男人都有幻想。罗镇你加油,我等着叫苏秘书一声弟妹。”   罗镇面露欢喜。   周承泽嗤笑一声,“恩,你加油,你要是成了,份子钱我给出两份。”   徐锐元觉得周承泽这样子有些奇怪,他对视到江浩的眼神,明白了些什么。   “恩,罗镇,我也觉得你有戏。”   罗镇跃跃欲试之色更盛,恨不得明天就把人约出来。可他追人计划还没成型,已经被他爸一竿子给扔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一个海边小城市,说是让他去盯分公司设立的事情,这活儿安排的,没有一年半载他都回不来,罗镇简直欲哭无泪,他想我最近老老实实的,也就晚上和老周他们几个打打麻将,也没做什么惹到他老人家的事儿,怎么就突降横祸了呢。   ***   苏垚进入三个月休假的第三天,即便没有闹铃,也在整六点醒来,她有些痛苦地用毯子盖住自己的头,想要再睡个回笼觉,但是在床上翻转了几次也没睡着,干脆也不睡了。洗漱后简单地弄了点早饭吃完,开始整理这两天看过的店面,她想要开一个花店。   从毕业到现在睁眼闭眼都是在工作中度过,脑子里除了工作挣钱再没有别的想法,好在经过几年的时间,她妈当年治病欠下的债还完了,她在老家给妈妈置办了套房子后,手里还剩一点积蓄。以后的时间,她想过得轻松一点儿,开一个花店,再找一个可以彼此相伴的人,一日三餐,朝阳日落,平淡温馨,仅此而已。   她以前觉得自己怎么也要在二十九岁之前结婚,三十岁之前生完孩子,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实现这个目标有点悬,相亲的结果不算理想,她以前对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觉得合眼缘就可以,溏淉篜里但是相过几次亲后,才发现原来她心里有喜欢的偏好。   她喜欢个子高一点儿的,头发不要太长,要利落干净,眉宇间要有疏朗之气,脊背要宽厚挺阔。当她把这几个点串起来后,脑子里形成了一副具象,这也是她昨晚失眠的原因。   苏垚想大概是自己这几天太闲了,才开始胡想乱想,她狠灌了一杯咖啡,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上午她约了中介,继续看店面,晚上还有相亲局,这次要见的这个人是安和的婆婆介绍的。   为了她的事儿,安和把身边能调动的人脉都给调动出来了,所以她每次都很重视,既是尊重对方,又是尊重介绍人。   苏垚提前十五分钟到的餐厅,她既不知道男方的姓名,也不知道男方的样子,安和只给了她一个预约好的包厢号,对方还没有到,她放下包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在走廊的十字口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她老板。黑裤白衫,西装外套被他拿在手里,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她停下脚步,“周总。”   周承泽看到她似乎也有几分意外,他可有无地点下头,“来吃饭?”   “恩。您在这边有饭局?”   两个人都在说废话。   周承泽不答反问,“休假还算愉快?”   他眼神里的打量之色让她别扭,苏垚挽了一下耳边垂下的头发,“还可以,休假应该没有不愉快的。”   她不知道他这次是发了话还是怎么样,吴淇和冯旭都没有找过她,吴淇只有在晚上的时候会给她发几个哭脸过来,但绝口不提工作上的事情,不像之前休假的时候,那两个人能一天打十个电话过来。   “看得出来,脸上都长肉了。”   有吗,苏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这一阵过得是安逸了些,但她每天晚上都有锻炼,应该不至于胖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的程度吧。   周承泽还要说什么,手机响起来,他脸色有几分不耐,冲她点一下头算是告别,接起电话往前走去,和她是同一个方向。苏垚刻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他身后一段距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自己刚出来的包厢。   苏垚还疑心自己看错了,轻脚快步走近,看了一下包厢号,确实是那间,难道是自己记错包厢了,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安和发过来的信息,没有错。   在她脑袋快要懵成浆糊时,包厢的门由里向外地打开,四目相对,周承泽也是一愣,不过他马上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神情也很快恢复如常。   苏垚看着他明显是要往外走的脚步,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是他走错包厢了。   “周总,这是六号包厢,您是不是走错包厢了?”   周承泽眼神落在她耳朵后面那块儿粉红,那是她紧张时惯有的表现,他眉毛微挑,脚步往回收。   “没有,这就是我要找的包厢。”   “啊?!”苏垚没忍住,刚叫出来又被她急急地憋回去,跟被踩了脚的猫儿一样。   这是她这些年少有的失态。? 第3章   她一毕业就是当了他的助理,算是他带出来的人,六年的时间,为人做事的风格大半都学了他。其中一条她至今都还没有学透,充其量只能模仿个五成,就是任你内心再波涛涌动,外表看起来必须镇定自若,八风不动。不过就算模仿个五分,也足以她应付大部分的状况。但显然不包括眼前这一幕。   她尽量稳住心神,“那应该是我走错包厢了,我去拿一下我的包。”   周承泽侧身放人进来,随后掩上包厢的门,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让她心惊胆落。   “你应该也没有走错,我妈给我打电话,说是要我和一位姓苏的小姐相亲。来相亲的苏小姐,是你,没错吧。”   他说的每一个字苏垚都能听懂,可加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她是真的没明白。她是来相亲的没错,她也姓苏,可她的相亲对象为什么会变成她老板,这件事肯定是哪里出了错误。   “没错是…没错,可和我…相…相亲的怎么会是…周总您?”她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甚至还打起了结巴。   周承泽这几年很少见自家秘书能慌成这样,让他想起了她刚进公司时的样子。他起了逗弄的心思,“怎么,我不够格和你相亲?”   苏垚忙摇头,“哪能呢,是我不够格和您相亲。周总,肯定是哪儿出了错,要不我们散了吧,这不是平白浪费您时间么。”   周承泽冷眼看着她,没作声。   苏垚心里的慌又增加了几分,硬着头皮道,“要不,反正也是到饭点了,今天我请您吃饭,我跟了您这么多年,还没正式请您吃过一顿饭,正好借这个机会。”   周承泽听完她的话,脸色有所缓解,轻哼一声,“还算有良心。”   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抬下巴示意,“坐啊,傻站着做什么,端茶送水也不用你。”   苏垚想着反正也这样了,既来之则安之,正好趁着这顿饭的时间,再和他谈谈辞职的事情。   她坐到了他的对面,又觉得有些别扭,尽量小动作地移了移椅子,直到两人坐的位置不再直直地面对面。   她刚到公司的前两年,两个人出差的时候,单独一起吃过饭,那时她对他还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一顿饭下来吃得战战兢兢,能吃上一分饱就算不错的。后来,她逐渐摸透了他的脾气秉性,倒没有之前那么怕他了,但好像从某个时候开始,两个人再没有单独一起出过差,如果他出差必须要带她,肯定会有第三人在,因此两个人也再没有单独一起吃过饭。   菜是他点的,正常的菜,正常两个人的量,她心里还挺感激他,知道体恤她们这种平头百姓的不容易,没有太造她的钱包。可她放心得太早,他合上菜单后,点的那瓶酒让她眼睛都直了。这是要让她把自己抵押给餐厅的节奏。   周承泽余光里看到她欲言又止来回蠕动的嘴角,懒洋洋地靠到椅背上,“心疼了?”   可不吗,一瓶酒就要砸出去她一个月的工资了,虽然她是在带薪休假吧,可那也是他让的啊,又不是她要求的。她上午看上了一处各方面还算满意的店面,奈何租金超出她的预算很多,她正准备紧巴巴的过日子呢,这可好,还没开始紧呢,又要出去一大笔钱,还是莫名其妙地出去的,她相亲怎么会相到他。   摆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脸给他,“哪儿能呢,请您吃饭自然得您满意了。”   言下之意是有人满意自然就有人不满意。   周承泽不理她的小心思,眼睛扫过她精致的妆容,心里掠过一抹异样,“我是你第几个?”   “恩?”她没听懂他的意思,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他,一缕黑发滑落至脸颊,随着她的动作,颤了几颤。   他拿热毛巾揩手,“我是你见的第几个相亲对象?”   “好几个了吧,我也记不太清。”她说得语义模糊,和自己老板谈论相亲对象的问题,怎么看这个场景也是奇怪的。   “没有满意的?”   她心不在焉地搪塞,“就…我满意人家,人家也不一定会满意我。相亲这种事很难的,双方都看对眼。”   “那你二十九岁之前要结成婚这件事岂不是会落空。”   苏垚不服,微微抬起下巴,“离我二十九岁生日还有大半年呢,兴许我后面就相成一个,马上就领证结婚了呢。”   他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许惊讶,“你会闪婚?”   “我不排斥。”   苏垚认同婚姻其实就是一场冒险这句话,所以她对闪婚持开放的态度,更何况有安和那样成功的例子在前。   服务员敲门进来开始上菜,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苏垚趁机拿起手机,问安和知不知道今晚和她相亲的人是谁。周承泽隔着服务员看着她的侧脸若有所思。   安和回得很快,【不知道啊,一直没给过我名字来,是我婆婆在她那个老年模特班里认识的一位好姐妹家的儿子,据说人长得很帅。怎么了,不顺利?】   【没有,等晚点再和你说。】苏垚飞快地打着字。   她觉得这事儿越来越玄幻,安和是给过对方她的名字和照片的,董事长夫人,她们一个月至少会见一次面。所以如果她知道相亲的人是她,为什么还要安排这次相亲。她费解极了。   苏垚收起手机抬头,服务员正好把那瓶酒放下,她看着那瓶酒,心开始滴血。这些年不是没喝过那些贵到让人咂舌的酒,可她那都是跟着参加商务活动或者宴会,蹭免费的喝,这次是花自己的钱,在本质上都不一样。   她示意服务员继续给她倒,这么贵的酒,多喝一点就是挣回一点儿。   周承泽看着马上要满的酒杯,眼里蓄了笑,无论她再怎么变,这个抠门的毛病还是跟原来一样。   他手指轻叩桌子两下,让服务员停下。   “这个酒后劲可大。”他好心提醒。   苏垚心里腹诽,后劲大你还点,合着不是花你的钱。面上露出明媚的笑容,“这不是今晚请周总您吃饭高兴。”   周承泽看着她嘴边的梨涡,知道她在心里肯定没说他好话。他没接她的话,包厢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苏垚没再管他,自顾自地抿了一口酒,柔和醇香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流入胃里,她禁不住眯上了眼睛,怎么说呢,一分钱一分货这句话真是人间真理。   她现在这个样子,比平常在他面前要放松太多。   “吃点菜再喝,不然明天有你受的。”   他拿公筷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盘子里,她神色一僵,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欠妥。他轻咳一声,想往回找补,目光定在她被酒浸得莹润的红唇。   他放下筷子,“你很想结婚?”很认真的语气。   苏垚看他一眼,然后低头胡乱地扒拉着自己盘子里的菜,沉默半响,点了点头,“恩。”   她从小没有爸爸,每当看到别的小朋友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时,心里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可她又不能让她妈知道这种羡慕,只能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想象自己如果有爸爸会是怎样的。   她对一个完整的家庭有一种很深的渴望,前些年疲于挣钱还债,她不敢也不能想这件事,现在的话,如果可以,她想尽快步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苏垚为了掩饰自己突然上来的情绪,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周承泽没有错过她微红的眼角,他沉吟片刻,开口,“你觉得我怎么样?作为你的相亲对象,满意还是不满意?”   苏垚嘴里的酒咕咚一下咽了下去,涩然的酒意冲上鼻头直至脑门,她咳得惊天动地,半响才缓过来。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纸,自己伸手去抽了两张,擦了擦眼角咳出的泪,“周总,您可太会开玩笑了。”   周承泽似笑非笑,“你见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苏垚有些傻眼,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应对,他什么意思啊。   “你说你不排斥闪婚,那与其找一个陌生人闪,不如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人闪,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的工作家庭,甚至收入四处产业,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你完全不用担心被骗,你找一个陌生人,万一遇到的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他不急不缓地循循善诱着,是谈判时特有的姿态,只是语气比谈判的时候要更温和些。   苏垚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她有一刻怀疑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从在走廊里遇到他开始,今天整个事情发展的走向就开始不对。   “不是…” 她不是半天也没有说出不是的下一句是什么。   “我年纪也到这儿了,我不是不婚主义者,家里也一直在催结婚的事情,我不想把时间整天浪费在和谁相亲这件事上。在工作上,我们能很好的适应彼此,我想我们在一起生活的话,也会很快很好的适应对方。”周承泽视线不离她左右,说出的话每一句都让苏垚心惊肉跳。   结婚,他和她?怎么可能。? 第4章   苏垚很想逃离这里,可她完全僵在了座位上,“但是,我们不一样…”她反驳他,结婚和结婚,是不一样的,就算没有人告诉她,她也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是不排斥闪婚,可她也知道门当户对的重要性,从小生活环境的不同,决定了他们的三观都是不一样的。在工作上,他们是有一个很好的相处模式,那是因为他是她老板,他付给她薪水,所以她会在大部分的时间,无条件地配合他的想法和行为,但是婚姻生活是不一样的,在婚姻里,他们是平等的两个个体,不是谁完全服从于谁。   她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她斟酌着小心翼翼地开口,“周总,您如果想要结婚的话,身边应该有大把的人选。我们…不合适。”   “你觉得我们哪儿不合适。”   “各个方面。”她完全拒绝再谈下去。   “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陌生的相亲对象,就能和你各方面都合适了?”   “我们可以磨合。”苏垚含糊反驳。   他问,“那你和我为什么不可以磨合?”   “不一样。”她还是这个答案。   他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但既然她坚持,他不想强人所难,感情不是可以强人所难的,更何况是婚姻,他已经有他父母的前车之鉴,并不想再去重蹈覆彻。   包厢里陷入无边的沉寂,但谁也没有开口说离开,苏垚手边那满满的一杯酒快要见了底,她干脆端起来一饮而尽,最后把杯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为什么是我?你应该不知道今天的相亲对象是我,你甚至不知道今天是个相亲局,那今天你见到的人是谁,都会和她说结婚的事情吗?”她下巴抵着酒杯的边沿,脸上起了微醺的红潮。   周承泽眉头皱起,当然不是,她把他当什么。   他话还没出口,她倏地抬起头,盈盈的目光望着他,让人无所遁形。   “好,我们结婚。”她声音虽轻,但是没有迟疑。   在任何场面都能沉着镇定的周承泽,第一次被这样的峰回路转给弄得心跳错了节拍,在她说出结婚那两个字的时候。   “但是,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还是之前那个问题,我想要辞职,如果我们结婚,公私还是分明一些的好。吴淇和冯旭他们两个可以的,你只要肯给他们多一些时间和耐心。”   周承泽点头,“可以。”   苏垚继续,“第二,我们可不可以不办婚礼,”她顿了一下,“或者说我们可不可以不对外公开?”   她不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婚礼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选择,如果结婚对象是他的话,她选择不办。   周承泽沉吟片刻,“婚礼可以暂时不办,但是我们结婚这件事,至少要知会两家的亲朋。”   “恩。”很公平的要求。   “第三是什么?”他问。   “第三是,在婚姻期间,我们的关系是一对一的,如果婚姻走到尽头要分开的话,我希望留给对方最起码的体面和尊重。”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我同意。”   “你也可以提你的要求,这个是相互的。” 苏垚腰背微微塌陷下来,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耗费了全部的力气。   周承泽笑她这个样子,“我教你的可不是这样的,谈判谈到最关键的时候,要听对方的要求了,你气先泄掉了。”   “我们是在谈判吗?”她仰着头反问他。   周承泽一愣,随即失笑,“不是。”   她盈着一双杏眼,等着他提要求。   周承泽喉结微动,“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我们就做一对正常的夫妻,不分房不分床,对彼此有基本夫妻权力和义务的要求。”   她能懂他话里和目光里的深意。   “好。”这没什么不能同意的,她要结的又不是假婚。   “那我们明天去领证?”他眸色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明天?会不会太急。”苏垚迟疑。   “既然是已经决定的事情,早晚都要领,那就没有拖的必要了,喜事儿都是赶早不赶晚。” 周承泽给她杯里续了些酒,“我明天上午去接你?”   苏垚在他递过来的目光里点下了头,随即又很快地摇头。周承泽脸色微变。   “不用你去接,我自己去就好了。”她还一时接受不了两个人身份的转变。   “苏垚,棋落要无悔。”周承泽端起酒杯,“庆祝我们达成初步的结婚协议。”   苏垚避开两人相交的目光,也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可以悔的,在明天去民政局之前你都可以反悔,没准待会儿出了餐厅你就会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所以,明天你不出现也可以。但是,我辞职的事情,你刚刚是同意了的,这个你不能反悔。”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不想在我身边工作。”她一而再地提起这件事情,可见对他这个当老板的有诸多不满,才会这样坚定又迫不及待地想逃离。   暖黄的灯光下,他的眼里似乎有失意之色,苏垚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失意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不是,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想换一个环境。”她宽他的心。   她语气敷衍到他都懒得拆穿她,不过现在这个问题不重要。   “我不会反悔,明天九点,城西的民政局。”虽然今晚的一切都在计划之外,但他还没有做过什么会后悔的事情。   苏垚意味不明地笑笑,冲他举举酒杯,往自己嘴边送去。   “抿一口意思意思就行,你今晚已经喝了太多。”周承泽看她又要一杯到底,伸手夺了她的杯子。   “不用担心,你知道的,我酒量还算可以。”   说是酒量还可以的人,第二天醒来,头跟要裂开一样,苏垚用手缓缓地揉着自己的额,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她上了他的车,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怎么上的楼上的床完全都不记得,他说的那句话没错,这酒确实后劲很大,上一次有这种断片儿的情况,还是在几年前。   枕边的手机在嗡嗡作响,是安和,苏垚接起来。   “喂。”嗓子是宿醉的哑。   手机那头瞬间安静下来。苏垚侧头看了一下手机,还在通话中,“安和,怎么了?”   过了几秒钟,安和暧昧的声音传过来,“你嗓子哑成这样,昨晚不会是酒后乱性了吧?”   “没有,只是喝了些酒。”   “那看来聊得还不错,都喝酒了,人怎么样,你觉得有没有戏?”安和很兴奋。   “恩,还可以。安和,我--”   苏垚不知道要怎么跟安和说。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觉得有些奇怪,和安和约了晚上吃饭再聊,然后硬撑着起身下了床。   客厅里,一个身影背着光,抬头看过来,“醒了?”他嘴角是深深浅浅的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着实错愕。   她家的客厅本就窄小,他又生得高大魁梧,这个小小的客厅显得更加的狭窄。   周承泽一边系着衬衫的袖扣,一边朝她走过来,“你昨晚抱着我不让我走。”   他前进,她后退,说话还带上了结巴,“胡…说。”   “要不要听录音?”他作势要去拿手机。   “不要!”她很快地截住他,安和是说过她真喝多的时候,就爱乱抱人,万一她昨晚也那么做了,那可太丢人了。   “那你昨晚睡哪儿?”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周承泽下巴点了点那个沙发,“睡得我全身都疼。”   那赖得了谁,谁让你放着自己的豪宅大床不回,非要挤在她这里的沙发上睡。苏垚虽然没说话,但是用眼神表达了一切。   周承泽无奈叹气,他在那张单人床上当了人半夜的抱枕,又被她一脚踹下了床,最后只能窝在这个小沙发凑合几个小时,现在还要被人用看坏人的眼神打量,他图什么。   “去洗漱,吃完饭我们直接去民政局,我十点还有个会。”他看了一下手表。   苏垚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是不记得了,还是后悔了?”他目光紧锁着他。   苏垚不自在地抚了抚头发,“真的要去领?”语气里有不确定,这是临门一脚想要往回缩的意思。   “不然呢。”他声音转冷。   “哦,没事儿,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   他一冷脸,她就习惯往后缩,这是当秘书养成的习惯,苏垚觉得很不好,可她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改不回来。   说是九点要到民政局,最后真的是九点到的,很平常的一个日子,又是顶门,他们是开张的第一对。   她家的户口本一直是放在她这里,他的户口本早晨让人送衣服过来的时候一块儿拿了过来。   钢戳啪啪响起落下,苏垚跟着全身都一凛,不用谁说,她也知道自己可能是疯了,才会做了这样疯狂的一个决定。   从民政局出来,原本清亮的天气拢过来一片乌云,看起来像是要下雨。周承泽的手机电话一直不断,他直接静了音,回身去看在后面磨蹭的人。   “你回家?”   她点头。   “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不是十点还有会,我打车就好。”她已经打开了打车软件。   他伸手盖住她的手机,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我送你,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会议推到了下午。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是强势的,工作上是,生活上也是,从他拉人的动作中就可以看出,不是虚虚晃晃地握,是实实在在地拉,他的热和她的凉紧贴在一起,在这一刻,她才有了实感,他们结婚了,他们不再是一左一右的两个单独的个体,从今天开始,他们要从属于对方,无论是心还是身。   其实,仅仅是因为领了一个证件,好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比如说她现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而他坐在了驾驶座。早晨在停车场,她习惯往驾驶座那边走,被他半道给拽了回来。之前,有司机开车的时候,她坐副驾驶,他坐后座。偶尔司机不在,她会负责开车,他坐后座。她从来没有想过两人这样并排坐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感觉。   是尴尬的,也是微妙的。? 第5章   周承泽一手转方向盘,一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往后倒车,“益园和枫园你都去过,你想住在哪一处?”   结婚后住在哪里,这确实是摆在面前的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不过她不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发言权。   “我都行,不然就住益园吧,你现在不是住在那儿,就省得再来回搬了。”他大多时候都住在益园,应该是更喜欢益园一些。   他点头,“可以。那你收拾收拾,下午让小六过去接你。”   苏垚摆手,“不用,我东西不多,不用小六特意过来跑一趟。”而且她暂时还没有做好让别人知道他们结婚这件事情的准备。   周承泽侧脸看过来,他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不过没有拆穿她。   “那我会议结束后过来接你。你晚上想在家吃还是外面吃?”   苏垚犹豫,“我晚上约了我朋友吃饭。”   前面是红灯,周承泽缓缓踩下刹车,密闭的车厢内只有安静的空气在流淌,她知道他不高兴了。秘书的工作本来就是要察言观色,他又是她察言观色的主要对象。他不高兴的时候,嘴角会微微下沉,现在虽然沉得不明显,但她也能感觉到。   她看着前方红灯变幻的数字,解释给他听,“是早就约好了的。”   “要不,我给推了?”她在余光里看他的脸色。   用的是问句,看似是把选择权交了他。   “去吧,不是早就约好的,推掉不好。”一顿饭,不至于让她这么为难。   “那你晚上要怎么吃饭?”苏垚话问出来,突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结婚,以后的日子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三餐,她还需要考虑到身边的人。   BaN 天空上原本聚集的乌云逐渐散开,初秋的阳光依旧耀眼,她倾身伸手拉下他那边的遮阳板。   周承泽下颌的线条逐渐柔和下来,“到时候再看,公司或者回家。”   车停到了她家小区楼下,他解开安全带,转身看向她,“益园的密码你知道,收拾好之后,给小六打电话,我会和小六说,东西再少,你一个女生搬也费劲。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小六嘴很严,不该他说的他不会说。”   “哦。”她最终点头应下,确实没有什么矫情的必要,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周承泽手指轻叩着方向盘,“周六的时候,我们回晨园吃饭。”   苏垚的睫毛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两下。   “我昨晚已经跟老爷子和我妈说过这件事,他们没有意见,你不用害怕。周六中午例行的家庭聚餐,他俩的关系你也知道,和他们一起吃饭肯定会难熬一些,但是好在一个星期就一次,不到一个小时就会结束。”他不想吓她,但那种场面她见过一次,所以他要提前打一下预防针。   “恩。”她点头。   “周日我们回你家。”   他话音刚落,她眼睛如受惊的小鹿般看过来。   “我还没有跟我妈说。”   他知道,从昨晚到现在,她应该也没有时间说。   “今天周三,离周日还有好几天。如果你不知道怎么说,等周日过去,我来跟妈解释。”   苏垚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些。   周承泽没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她的睫毛,“怎么,我不能叫妈?”   能叫…是能叫,但他叫得未免…太自然了些。如果说,她对结婚这件事的实感还停留在表面的第一步,他们要早晚饭一起吃了,他已经大刀阔斧地如推土机一般把这件事情推到了后面百步开外,她根本跟不上他的节奏。   她想起媒体对他的评价—“实干家”。   “我会先跟我妈说,不然…会吓到她。”   被吓到应该不止有她妈,安和只是听到昨晚和她相亲的是她老板,就差点没背过气去。   “昨晚和你相亲的是周承泽?!”   “恩。”苏垚把她面前的水给拿到边上,防止她待会儿听到别的消息会更激动,直接把水打翻。   “不对啊,我婆婆那个模特班就是一群退休的老太太混在一起搭的草台班子,周承泽她妈那种富家太太怎么会去。”   苏垚想,别的富家太太或许不会,但周承泽他妈会,她不是一般的富家太太。   不是一般富家太太的柳颖正在一边跑步,一边和儿子通话,“我是真看没出来她是苏垚,她照片和本人也太不一样了。”   周承泽对她妈这句话不做任何评价,他爸和他妈是极与极的两端,一个严肃一个跳脱,又是家族联姻,现在守着一个千疮百孔的婚姻,过得比陌生人还不如,但谁都不肯提离婚。   “领完证了?”柳颖按停跑步机。   “恩。”周承泽回应得冷淡。   “还行,是我儿子,速度够快。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都喝不上一杯儿媳妇茶了。”柳颖很欣慰。   周承泽打算结束这没有营养的对话,“没事儿我挂了。”   “儿子,妈妈是不是很了解你。”柳颖语气促狭。   “您要是了解我,就和老头儿两个人好聚好散,你们不觉得累,我累。”周承泽耐下性子,再一次提起这个话题。   “哎,有人找我,不和你说了,我挂了。”柳颖面对自己不喜欢的问题,一向逃得快。   周承泽把手机扔到桌子上,揉揉眉头,有他父母那样前车之鉴的婚姻,他曾一度以为自己不会踏入这个围城之中。   安和听完苏垚的话后,尖叫声差点把整个餐厅的人都给吸引过来,幸亏苏垚早有准备,及时捂住了她的嘴,不然她们得被人请出去。   “苏苏,你掐我一下,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苏垚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淡定。   “你不要惊讶,反正事情就成这个样子了。人说三十岁之前一定要做一次疯狂的事情,我这也算是做过了。我知道我在最不该冲动的事情上冲动了--”   “不不,苏苏,你冲动是对的,”安和打断苏垚的话,她看不得她这样消沉的样子,“你这些年过得太压抑了,脑子里除了挣钱还债再没有其他的想法,你需要这样一次冲动来释放自己,你要相信你自己的直觉,对于你这种按部就班过了二十几年的人来说,你的冲动其实是你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苏苏,你喜欢他,对不对?”   安和问得过于认真,她连开玩笑躲开这个问题的机会都没有。   手机恰好响起来,屏幕上出现的名字是周总,她通讯录里有好多个姓周的总,但她只把他存成了周总,她借着接电话正好避开了安和的的提问。   “快结束了没?”他问,没有称呼,也不像以前那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安和悄没生息地凑近,苏垚侧过身去回他,“快了。”她不想留在这里被安和继续盘问。   “我过去接你?”   他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应该是在外面。   安和疯狂地给她使眼色,让他来接,让他来接。   “不用,这里离益园不远,我打车,很方便。”   她拒绝,他也没有坚持,很快收线。电话刚落,安和的粉拳就招呼上来,“让他来啊,我还没有见过他真人。我不管,躲得了这次躲不了下次,他总得请我吃上一顿饭,我可是你最好的姐妹儿,坑他一顿饭不算过分。”   吃饭是假,审问是真。他来陪她见她的朋友,然后接受安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拷问,苏垚想象不到那个画面。   “我请你还不行,你想吃多少顿我请你多少顿。”   安和佯装生气,“我差你那一顿饭。” 不过马上又笑开,“算了,我不逼你,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总之,不要怀疑自己的决定,你要知道所有的冲动都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渴望。”   苏垚手指摩挲着手机,“我是很渴望进入到家庭生活当中。”   “渴望婚姻也好渴望人也好,结果是一样的就好了,不用想那么多,婚姻生活呢,其实就是糊里糊涂的,结婚的时候昏头昏脑地结,结完之后昏头昏脑地过日子,凡事都没有必要计较地太明白。 ”安和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给出建议。   “走了走了,今天是你们领证的第一天,晚上那就是洞房花烛夜,你还浪费时间在这儿和我吃饭,你可真行,人刚才打电话过来就是来催的。”安和拿起包,挨到她耳边,“今天晚上不要穿你那长腿长袖的睡衣,穿之前我给你的那些,你的身材再配上性感的衣服,绝对得把他--”   苏垚粉着一张脸推她,“快闭嘴。”   安和轻轻刮了一下眼前人蔓延到雪白颈项的红,啧啧了两声,“单看你们老板那鼻子,他也是个厉害的,你到时候这样粉着全身站到他面前,唉,我都不知道你明天有没有的命活。”   苏垚都要上手挠人了,已婚女人的尺度谁能招架得住。   苏垚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路口,刚刚立完秋,空气中带着夏日的余热,也掺着初秋的凉爽,道路两旁是高高的梧桐树,借着月光和灯光,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她踏着婆娑的树影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她的行李下午的时候让小六送到了益园,她人没有过来,行李不多,就一个行李箱而已。她住的那个房子租金付到了年底,她并没有提前退租的打算,大概是对前路和以后的生活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她在潜意识里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这条退路是她自己给自己的安全感。   后面有一辆车在缓缓地开着,她以为挡了人家的路,往旁边靠了靠,可那辆车依旧跟在她身后,她回身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是他的车,他惯开的那一辆。   她停下来,那辆车也跟着停到她身边,车窗缓缓降下。   “上来。”里面的人说。? 第6章   苏垚紧紧手里的包,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周承泽看过来,她不自觉挺直腰背,“怎么了?”   “安全带。”   “恩?哦哦,不好意思。”   苏垚手忙脚乱地拉出安全带来系上,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手机没有拿住,从手中滑落了下去,她刚要弯腰下去捡,他已经先她一步拿到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来,进来一条信息,他的视线在那条信息上停留了几秒,随后把手机放到了她膝盖上。   越接近益园,她越紧张,一颗心在胸腔内七蹿八跳,声音大到鼓动着耳膜,她怕这慌乱的声音落入到旁人的耳中,身子往车窗边靠了靠,周承泽看着前方路的黑眸又冷了几分。   两人一路无话,一直到车库。他不动,苏垚也不动,她纵然今晚有些后知后觉,现在也能感觉到,他心情不好。她有心想打破沉默,可一时不知道要从哪句话开始说起。   “这几天你先开这辆车。”他开口说话,低沉的声音把她从沉溺的思绪拉出来。“过两天小六会提回来一辆车,适合你们女生开。”   “不用,周总。”她有些着急,习惯用的称呼脱口而出,“我用到车的地方不多,再说,现在打车软件这么方便,还有地铁,哪儿都能到。”   周承泽侧脸看过来,也不说话,任由她心里的无措继续扩大,良久,他开口笑笑,“苏垚,你嫁给我,有些东西就是你该得的,这是法律赋给你的权利。”他解开完全带,打开车门,长腿伸出去,又转身回来,“还有,如果以后你想继续叫周总,也可以。毕竟这也算是夫妻间的情趣。”   夫妻情趣?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苏垚慢慢捂上了自己的脸,她以后再也不要叫他周总,她发誓。   周承泽被迎面的风吹去了几分躁,车那头儿没有动静,他松了松衬衫扣子,绕过车头,来到副驾驶这边打开车门。她抬眼看过来,一张脸都红透了。周承泽看着她脸上的红晕,心情多少轻快了些。不管她心里有谁,旧人又是谁,站在她眼前,被她这样望着的人是他,这就够了。   他伸手去牵她的手,苏垚下意识地躲开,他扑了空,两个人都愣住。苏垚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她赶紧回牵住他要离开的手。   他的手很大,完完全全包裹住了她的手,她垂眼看着两人重叠的交握,“周…承泽,我很慢热,再加上我们之前那么多年的那层上下级的工作关系,有些事情,你给我点时间适应,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周承泽眼里的笑意慢慢扩大,“好,慢慢来,不急。”   益园苏垚之前来过好多次,从来没有哪一次是这种心情,像是踩着高跷走在悬崖边,悬崖下面不知道是荆棘还是湖泊,可也从来没有哪一次是这样,他牵着她的手,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客厅里的灯一盏两盏地亮起,冷白的灯光,黑色的家具,黑与白的交错,没有丝毫的烟火气。她的行李箱孤零零地放在偌大的客厅里,上面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卡通图案,跟这里面的氛围格格不入。   周承泽轻扬了一下眉毛,“东西这么少?”   “就…一部分,我那个房子的租金交到了年底,所以也不着急,一点一点再往这边挪就好了。”苏垚有些局促,眼睛不知道该摆向哪里。   周承泽想起刚才说的慢慢来,便也不再拆穿她,她怎么舒服怎么来吧,她想给自己留一个安全屋,那就随她。   “我带着你看一遍房间?”他低头去探她的眼睛。   苏垚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间很晚了,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等后面有时间再看,早点洗漱睡吧。”   她说这话没有任何的意思,他每周四早晨有董事会例会。可看到他眼底溢出的促狭和笑容时,她突然反应过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越结巴,他眼里的笑容越深,苏垚干脆眼睛一闭,破罐子破摔,“我来姨妈了,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她想说的是,你想做什么都做不了,可她偏偏漏掉了一个最重要的主语“你”,这句话听起来的意思是,她想做什么,可是因为来了姨妈,做不了,如果再加上主观的感觉,还能听出些可惜和遗憾的意思。   苏垚绝望地想,我干脆打开行李箱,自己钻进去得了。   眼前人肉眼可见得红成一颗快要爆炸的气球,周承泽虚握着拳头抵住自己的嘴,防止笑声过大,“不着急,怎么也得等你好了,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对没有意见。”   啊~,苏垚想,要不我直接开门走得了。   她身上的热气直到她进了浴室都没有散去,反而有一种越来越高的趋势,她在里面待了快要一个小时,再不出来的话,估计都要被里面的热气给蒸熟了。   她先往外探了探头,屋里没有人,她提着气想要趁他不在,一口气跑到床那边去,然后不管是真睡还是假睡,先闭上眼,避免两个人在床上说话或者对视,这样尴尬的一晚上应该也能很快过去。   可她刚跑没两步,他从门口走进来,顶着半湿的头发,两人四目相对,苏垚缓下脚步,故作镇定,“你习惯睡哪边?”   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睡衣,从上到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黑色的长发散散地披在后面,露出莹白的额头,一双长睫颤成如风吹过的羽毛,明明紧张到了极点,还强装着若无其事。   “我都可以,看你。”他站在原地,没有靠近,给她缓冲的时间。   “那我睡左边?”她看他一眼,又很快地移开目光。   “好。”他点头。   苏垚尽量稳住脚步又快速地走到左边,“我先睡了,你收拾完也快睡吧。”她的视线始终落在他旁侧。   周承泽在她躺下去后才走到床边,他刚要掀被,床上那团隆起出了声音,“头发要吹干再睡,不然容易头疼。”她半张脸都埋到了被子里,嗓音瓮声瓮气的。   周承泽心里微动,“遵命,太太。”   那块儿隆起如被瞬间封住的冰山,僵在那里,再没有半点响动,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   他嘴角噙着笑往浴室里走去,等他出来,床那边的人已经侧过身去,完全背对着他。   苏垚在默数着山羊的个数,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把自己敲昏过去,她越想睡过去越睡不着。闭着眼神,醒着脑子,周围的一切都在无限放大,她能感觉到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上床。他应该没有躺下,而是靠在床头,他的呼吸声是两浅一深的,她的心跳也跟着两轻一重地跳着,慢慢地睡意竟也慢慢地来了。   在她快睡着的时候,感觉到身边人在倾身慢慢靠近,她本来想装睡到底,但他离得太近了,呼吸都打在了她的耳边,拂着她的头发。   她倏地睁开眼睛,陷进的是一片深如海的眸子,他覆在她的上方,手伸向了她旁边的台灯。   “吵醒你了?”   他故意这么问的,从他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他明明知道她没有睡着。   苏垚趁机动了动自己快要僵到麻的身体,顺着他的话,假装揉了揉眼睛,轻轻恩了一声,又要闭眼睡过去。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这种暗夜里有些暧昧,再加上他这句话,这种暧昧的意味就更深了些。   苏垚往被子里面又缩了缩,缩到最后只剩下一双眼睛,她以为她的平静装得很好,可是眼睑下面快速转动的眼球泄露了她的伪装。   “苏秘书,我以前不知道你还有演戏这项技能。”   他在拆穿和不拆穿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前者,他有些期待她的反应。   苏垚直接把整张脸都缩到被子里,不满足他的恶趣味,只留给他一头乌黑的头发。低沉的笑声从他嗓子里溢出,在房间里响起。苏垚所有强装的镇静在他的笑声中土崩瓦解。   她的腿没忍住蹬了两下被子,“关灯睡觉!”   撒娇中透着几分蛮横,小女儿的姿态尽显,第一次见她这种样子。他有心想掀开被子看一下她脸上的神色,但又怕把人给惹急了。   “周…承泽,睡觉了,好不好?”   她叫不惯他的名字,周字顿一下,后面两个字几乎低不可闻。   怎么会不好,她这样软着嗓子叫他,周承泽的胳膊落下去,隔着被子轻轻抱了一下缩龟壳的人,“睡觉,晚安。”   说完胳膊没作过多的停留,两人的距离拉开,一左一右,随着灯的熄灭,房间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当中。? 第7章   苏垚以为自己会失眠,可在他呼吸的应和下,她竟很快睡了过去,再醒来,屋里还是浓重的黑,床的另一侧没了人,她伸手去摸床单,已经没有了余温,只有手可触到的些许褶皱证明了人睡过的痕迹。   她够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眯起眼睛看放亮的屏幕,快要九点了。她小小地惊讶了下,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睡过这样的懒觉,更何况昨晚又换了一张床,身边还多了一个人,无梦好眠,一睁眼到大天亮,看来她昨晚被周公眷顾了。   苏垚靠在床头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昨晚睡前的那段时间对她来说,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兵荒马乱,哪里会有心思看什么手机。她跳过安和的信息,不用猜也知道,她发的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手停留安和下面的那个人名上,是陈晨,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联系,她点进去,昨天晚上十点多发来的,只有一行字,【苏垚,我回国了。】   苏垚回他,【恭喜,学成归国。】   少年的情谊总会被长久的岁月给无情地抹去,他们现在也只剩下客气地问好。   整个房间都很安静,外面是艳阳高照,晴空无云,阳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洒到客厅里,给这种安静笼上了一层暖色。   门口处传来几声响动,是按密码门打开的声音,苏垚有一瞬间的紧张,应该不会是他,这个时间,他在会议上。   来人看到苏垚没有很惊讶,“苏苏-- ”话说到一半又立刻改了口,“周太太,您醒了。周先生让我过来做早餐。”   是家政珊姐,当初还是苏垚定下的她,周承泽在清洁方面要求很严格,之前做得顺手的那位阿姨被儿子接回家享清福去了,后面连着换了几个他都不满意,苏垚亲自去了趟家政公司,最后选了这位珊姐,她在这边做了应该有快三年了,每次见到苏垚都很热情,觉得是苏垚给了她这份工作,虽然发工资的是周承泽。   看来周承泽应该已经和珊姐说过他们的事情,苏垚除了尴尬还有不知所措。   “珊姐,你还是叫我苏苏就好。”   “哎,好,好,那我就还叫你苏苏了,”珊姐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我心里一直都觉得你和周先生郎才女貌,那是顶顶般配的一对,看吧,还真让我给说对了,最后果然是进了一家的门。我这人别的不行,看这种男女之间的事儿看得比谁都准,缘分这种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   郎才女貌和般配出现在她和周承泽身上,苏垚觉得有点诡异,借口要去洗漱逃离了客厅,她是真怕珊姐再继续拉着她说个没完,因为她对这种话题完全不知道要作何回应。   苏垚和中介约好了下午的时间,她决定要定下之前看中的那个铺子了,租金贵是贵了点儿,但胜在位置好,在临江道上的街头拐角处,守着闹市区,铺子左边是书店,右边是咖啡厅,中间再开一个花店,最合适不过。   她收拾完拿上珊姐做的三明治直接出了门,她可不想再听她说什么郎才女貌的事情。   苏垚到临江道后,又转了转周围的情况。冯宜初电话来的时候,她正在和书店的老板聊天。   “妈,”她接起电话,“怎么了?”   冯宜初给她打电话一般都在晚上,很少有在白天打过来,主要怕耽误她工作。   “没什么,就是昨晚做了一个梦,心里有点不踏实,就想给你打个电话。”   苏垚以为是做了噩梦,她安慰冯宜初,“没事儿,梦都反的。”   冯宜初笑,“妈妈倒是希望这个梦是真的。”   不是什么不好的梦,冯宜初梦到了苏垚的婚礼,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日有所思,所以才会做这种梦。   苏垚听了冯宜初梦的内容,犹豫片刻,“妈,我这周日可能要回去一趟。”   “好啊,好啊,你上次回来还是过年,五一还是我去的你那儿。回吧,你小姨都想你了。”冯宜初很高兴。   “恩。”   “怎么了?”冯宜初听出了苏垚的欲言又止。   “就…我可能要…带一个人回去。”   冯宜初声音提高了几个度,“是不是男朋友?!”   “算…是吧。”苏垚回答得模糊。   “我就说,这几天楼下那颗柿子树上一直有只喜鹊飞过来,我昨晚又做了那样一个梦,我就想这难道是有什么好事儿要发生了,这好事儿不就来了。哎呀,我不和你说了,周日回来对吧,我先给你小姨打电话,然后我得再去趟超市,这都没剩几天了,我得赶紧去买些东西备下。”   苏垚听着冯宜初声音里的雀跃,她有想过冯宜初会高兴,但不知道她会这么高兴。   她鼻头有些微微的发酸,“妈,周日才回呢,不着急买东西。”   “你不用管了。你们怎么回,高铁吗?几点下车,我让你小姨夫过去等你们。”   苏垚被问到了,“还没定要怎么回呢,我和…他商量一下,等定下来再跟您说。”   她说到“他”时,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异样。   “好好好,你们商量商量。我先挂了哈,我有好多事要忙呢,女婿第一次上门,讲究可多了,我得计划一下,挂了,我挂了。”冯宜初着急忙慌地挂了电话,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既然准备带回家给她看了,那就是十有八九要定下来。她女儿性子最稳,不会找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所以如果有可能,没准年底她就能当上丈母娘,冯宜初越想越高兴,小曲子从嘴里都不由自主地哼出来了。   苏垚看着黑掉的屏幕,有些哭笑不得,她只说是男朋友,她妈已经自动上升成了女婿,虽然现在是女婿也没错,就是不知道冯宜初知道这个事实后,会不会吓晕过去。   “想什么呢?”安和从后面拍她的肩膀。   苏垚正在出神,被这样出其不意地一拍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是安和,还有她老公董一维,松了一口气,“我都说你们不用来了,我自己一个人能搞定。”她自己的事儿,还要拖上人家两口子,她心里过意不去。   “签合同这么大的事儿,你自己一个人,万一中介和房东看你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女生,偷奸耍滑,欺负你怎么办。我和董一维在家里也是闲着没事儿,正好过来给你壮声势。”   安和挽上苏垚的胳膊,她和董一维,这一阵在休年假,这个年假没打算出去玩,就天天宅家里,来个彻底的休息,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睡完开始大眼瞪小眼。他们过来别的忙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凑个人数唬人还是可以的。   苏垚感激又感动,“晚上请你们吃饭,吃大餐。”   安和刚想说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你这老本马上就要花完了,还是省点是点儿吧,等你回头把本钱挣回来了,再请我吃。”她想到什么,又嘿嘿笑了两声,“不过,你家周总要是请我,我肯定是不会推也不会客气的,要捡着最好的来。”   她又拉着苏垚往前快走了两步,避开董一维,“话说,你们昨晚洞房花烛怎么样?”   苏垚听不得那四个字,杏眼嗔她,“大街上呢。”   “大街上怎么了,我又没嚷着说,你别想避开,我当初的事儿可是全都和你说了。”安和哪里肯轻易放过她。   苏垚脸更红,“那也不是我要你说的,是你非要说给我听。”   “不管,甭管怎么样,你都听进耳朵里去了。”   苏垚简直要疯,抵不过她,压低声,连个蚊子的嗡嗡音都比不过,“我来大姨妈了啊,怎么洞。”   安和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周总可真惨。”   苏垚直接捂上了她的嘴,把她塞给了身后的董一维,让他管好自己的老婆。   等签完约,已经快要下午四点,还算顺利,房东是个老太太,一头银色短发,绿色旗袍上身,风姿绰约,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说话做事都很爽朗,苏垚本来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见到房东后反而安下心来。   只是银行卡里一大笔钱转出去,她不心疼是假的,这还不算上装修的钱,装修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她望着眼前的门面,禁不住叹一口气,有些事情总是想得容易。   安和转头看她,“叹什么气,就你这个性子,想干的事情肯定能干成。再说了,万一出点问题也没什么,有你家周总在,他就是你的退路,出什么问题也能给你兜底。”   苏垚推开她凑过来的脸,“你能只说前半句,把后面那个万一给我去掉吗,我现在只能听好话,听不得半句万一怎么样。”   周承泽从来都不是她的退路,在这个世界上,找一个同行人都已经很难,谁又甘愿去做谁的退路。   安和要和董一维烛光晚餐,让她不要扰了他们。苏垚看了看时间,最后决定去一趟超市,她有心想问一下他晚上要怎么吃饭,手摩挲着屏幕摩挲了好久,还是作罢,他晚上或吃公司食堂或有饭局,总归是饿不到,她又何必多嘴一问。   苏垚本没想买多少,可一趟逛下来,也有两大兜,司机问她去哪儿,她说完后才发现说成了她租的房子的地址,又马上改成了益园。不过才两三天的时间,从未婚的身份变成了已婚,方方面面都需要重新适应,包括这个空荡荡的房子。   苏垚把里里外外的灯全都打开,换完衣服开始做饭,他这边的厨具一应俱全,她准备熬点南瓜粥,再拌个凉菜。说是做一个人,加水的时候不自觉地多加了些,苏垚看着砂锅里的水,半响,打开火,走出厨房去找自己的手机。   信息刚要发出去,门口传来响动,她探出头,与玄关处进来的人对上视线。   这才不到六点多,他以前恨不得拉着她加班加到死,今天怎么这么早回。? 第8章   苏垚收回手机屏幕上的手,对走进来的人说,“回来了。”   周承泽看她,“在做什么?”   “我想熬点粥,你…吃了吗?”   “有没有我的份?”   “有,就是我才刚开始做,还得等会儿才能吃。”   “不急,反正是晚上的时间,我帮你打下手?”他一步步走近。   两个人的对话太过家常,如平常夫妻一般,苏垚控制住自己想要后退的冲动,硬挺在原地,“不用,很简单。”   “要不要让珊姐以后过来做饭?”他问。   珊姐只负责家里的卫生清洁,偶尔应他的要求一周过来做一两次饭,他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在。   “不用吧,两个人的饭,没那么麻烦。” 她也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在。   她往厨房里走,他既然回来了,一个菜肯定不够,苏垚打开冰箱,刚才说没那么麻烦,现在才发现多做一个人的饭这件事也没那么简单。   她转身的时候,撞到了后面的人,半个身子都歪到了他的怀里,他一直跟着她,她内心太过惶惶,都没有发现。   “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等做好了我叫你。”   厨房里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再大的空间也觉得窄小。她的眼睛徘徊在他四周,始终不肯落在他的身上,周承泽能看出她的不自在。   “那我先去冲个澡?”   “嗯嗯。”   她连连点头的样子像是恨不得他下一秒就消失在她面前,他嘴角带上隐隐的笑意,手抬起,停在半空,最终又放了下去。   人终于走了,苏垚挺直的腰背才稍微松懈下来,她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不行,她现在这个状态完全回到了刚做他助理的第一年的那个样子,看到他整个人就开始绷直和紧张,她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一直到第二年下半年才稍微好一些。   难道她适应这个新的身份也要再用两年的时间,说实话,她都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两年的时间。   苏垚又叹了一口气,叹完才发觉,自己这两天叹气有点多。她强打起精神来开始做饭,其实做饭这对她来说不算太难,她喜欢做饭,心情好时,会好好做一顿饭奖励一下自己,心情不好时,也会好好做一顿饭,算是发泄,当用心做的饭菜摆上桌时,低落的情绪也能稍微振作一些。   周承泽洗澡出来,两个菜已经上了桌,他轻轻挑眉,没有想到她动作这么快。苏垚做的是最家常的菜,一个凉拌木耳,一个白灼生菜,她觉得有些素,又做了一个耗油牛柳。两个人三个菜应该已经足够。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他站在厨房门口,黑色的运动裤,白色的T恤,微微湿润的头发有些凌乱,苏垚转身回看到就是这样一个周承泽,是他最居家也最没有攻击性的一面,她那颗一直紧绷的心突然就缓和下来。   “盛粥,摆碗筷。”她开始很自然地安排他。   周承泽应好,却站在原地不动,苏垚以为怎么了,侧头用眼神问他。周承泽难得神色有些窘,“碗在哪里?”好像她是主人,他是客人一样。   苏垚炒菜的铲子微顿,他之前怕是一年都不会进一次厨房,她指着旁边的柜子,“在这里。”   周承泽道,“下次就知道了。”   苏垚点头说是,只是头点得颇为敷衍,不信的意思明显。周承泽被她这个态度给气笑了,可也无法反驳,他说,“以后饭后收拾的活儿我来。”   苏垚看他一眼,“当然得你来,我做饭的话,你就洗碗。如果你做饭的话,那我就收拾。家务活儿得均摊。”声音虽小但是理直气壮。   他们两个既然都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在,那有些事自然要他们共同承担。虽然她想象不到他穿着围裙刷碗是什么样子。   周承泽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太太说得有理,夫妻理应如此。”   他的主语加重了语气,声音暗哑中带着些磁性,说完话端着两碗粥施施然地走了出去,余音回荡在她耳边。苏垚使劲揪了几下自己耳朵,忍过那阵痒意。   两个人的饭桌,很安静,她其实不习惯这种安静。她自己吃饭时会放开电视,看或者不看,会有个声音陪着自己。她和她妈一起吃饭时,两个人之间会有聊不完的话。她喜欢吃饭的时候热闹一点,好像那才有家的感觉。   可和他之间聊什么,今天他做了什么?他每天的工作流程她都一清二楚,也没什么好聊的。索性就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安静到底。   “很好吃。”对面的人突然开口。   苏垚微微睁大眼睛,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恩?”   “菜很好吃,你厨艺很好。”他又说了一遍。   苏垚的毛病,谁要是当面夸她,她会难为情,“哦。就…瞎做,照着食谱,谁都可以做出来,网上教做菜的视频一大堆。”   “那下次我试试看。”   苏垚被米饭呛住了,咳嗽了两声,他做饭?她都怀疑他能不能分清生抽和老抽的区别。   “恩,可以,你加油。”一本正经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期待来。   周承泽喝了一口粥,慢悠悠道,“我加油,你也要加油。”   苏垚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有你这么个现成的大师傅在这儿,我还看什么网上的视频。你教我,我能不能做好,全靠你这个老师教不教的好。”   苏垚听明白了,所以说商人商人,无奸不商,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又让她涨了一层见识。   “我当老师可以,不过你得先交学费。”   周承泽笑,“同意,完全公平的交易。”   原本针掉的安静,由他开启话题,两人又围着学费是什么的问题来回争了两次嘴,不知不觉中,三盘菜和一锅的砂锅粥都清个干净,一顿饭也接近了尾声,苏垚竟吃出了几分意犹未尽,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能看出他在缓着她的不自在,她感念他这份熨帖。   她抽出两张餐巾纸,沾了沾嘴。   “周末回家的事情,我和我妈说了。”这些话她在嘴边倒了好久,想着什么时候说出来合适,在餐桌上说,总比回到床上说要好。   “我只说是带…男朋友回家,如果跟她说已经领完证的话,我怕她接受不了,这次先上门,等过一阵再说领证的事情,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   她说话的时候,垂着的睫毛跟着她的节奏一颤一颤的,说到最后抬眼看向他,用眼神在问他好不好。   隔着餐桌,周承泽的手伸过去,碰了一下她的睫毛,又很快收回。   “眼睛上有东西。”他伸出手指给她看,上面有一根白色的绒毛。   苏垚微僵的头动了动,“谢谢。”   “小六说开车到你家大概三个多小时,我们七点出发,在中午之前能到。”周承泽不应她那声谢,接着说回家的事情。   “恩,行。”   之前有一年年底,她跟着他赶一个项目,到大年三十儿下午才结束,最后他让小六直接开车送她回的老家。   那这件事就算定下来,苏垚见他也停下筷子,便起身想要收拾。   “你不用动,待会儿我收拾。你先坐一下,我有话说。”   说让她坐的人,自己却起身离开了。苏垚一边把碗筷摞起来,一边等他。   周承泽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走到她身边,递给她。是一张银行卡。   “密码是六个一,日常开销从这里走。”   苏垚顿了几秒接过那张卡。周承泽眼里的笑意加深,他本以为说服她接受会不容易。   “我每个月也会打一笔钱进去。”苏垚握住那张卡,她没理由不接,日常开销当然要两个人共同承担,更何况她现在穷得叮当响。   周承泽无奈,“苏垚,在夫妻关系里,太太花丈夫的钱是天经地义的。”   苏垚起身,原本一坐一站,两个人有一定的距离,她一起身,两个人距离突然地拉近,是她没想到的,她的额头擦过他的下颌,她匆忙后退一步。   “你说过的,我怎么舒服怎么来,这样对我来说是最舒服的。你快收拾吧,我要去洗澡了。”她拒绝再说下去,转身离开。   周承泽看着随着她的走动一翘一翘的高马尾,拿指腹刮了刮眉毛,算了,随她去吧,她是什么性子,又不是这一两天才知道的。   苏垚洗澡出来,他人还没回卧室,该不会是那几个碗还没有刷完,这都要过去一个小时了。   她出去寻人,两人在走廊相遇,他拿纸巾擦着手走过来,“洗好了。”   还真是洗了一个小时,苏垚想下次有机会要参观一下他是怎么洗的,该不会是把整个厨房都洗了一遍吧。   “你先睡,我还有份文件要看。”他拧开旁边书房的门。   “哦,好,那我去睡了,你…也不要太晚。”她如机器人一般,一个转身的动作分成了四次。   “苏垚。”他叫住她。   “恩?”她声音回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他说,“晚安。”   他不要她的回应,说完便进了书房。长长的走廊里,只剩她一个人的影子。   她曾期待过的,有人在入睡前和她道一句晚安。他昨晚说过,今晚也说过。   可她知道,期待不该放在别人身上的,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得到的一个深刻的教训。? 第9章   周六的早晨,苏垚醒得比平常还要早,不到五点就睁开了眼。两个人睡觉都是安静的,在一张床上,守着各自的一方寸土,从天黑都天明,并无半分逾矩。   她的视线停留在他染着青色胡渣的下颌上,往上是薄唇,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的黑羽长睫上,他有着过分长的睫毛,连女生都羡慕不来。头发散乱地搭在前额,给他增添了几分少年气,这样的他,她见过一次,在很久的以前。   苏垚掀被下床,去厨房泡了一杯柠檬水,拿着笔记本来到露台,她这两天发现了一个好去处,他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露台,一整面的爬山虎,还有一大片葱葱郁郁的茉莉花,早秋的晨光打进来,满眼的绿色环绕着淡淡雅雅的清香,她坐在木椅上,身和心都愉悦的。   她找的装修公司是董一维的朋友开的,给过来了几个方案,她都不是很满意,干脆自己上手画草图。   电脑屏幕上印上了阴影,她以为是朝云遮住了晨阳,听到身后清浅的呼吸声,转身才发现他站在旁边,不知看了多久。   “在做什么?”他下巴点她的电脑。   “在改一个装修方案。”   他很有兴趣地样子,抓起旁边的椅子坐下,两人之间一指不到的距离,他的衣服拂着她的衣服。   “什么的?”他问。   苏垚缩了缩自己肩膀,拉开两人衣服的距离,“一个花店的。”   周承泽侧脸看她,“你辞职后想开花店?”   “恩。”苏垚把电脑屏幕往自己这边转了转,不想让他看。他严格又挑剔,以前总是对她做的方案有诸多不满,虽然最后证明他说的都是对的。可这是她自己的花店,她要完完全全做自己的主。   “还不错,你改的。”他背靠向椅子,给出评价。   苏垚干脆扣上电脑,起身转移话题,“早饭要吃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设计得很好,你可以的,开花店或者做任何事情。”他去看她的眼睛,“所以,不要担心什么。”   她确实有担心,这两天连做梦都是装修的事情,睡得并不踏实,所以今天才会醒这么早。   “真的?”她再一次确认。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在我这里,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苏垚想,那倒是,他觉得不好东西,批起人来,可没留过情面。   周承泽坐着仰头看着站着的她,“你就算不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我带出来的人,不会差到哪儿去。”   苏垚无语,原来最终的落点在这儿,“知道了,周总,您说的对,我在你底下受折磨摧残那么多年都坚持下来了,说明我真的我可以,我不该怀疑自己。”   他笑,在晨曦里,自在又耀眼,“周太太这么说,似乎也没错。”   苏垚在他的笑眼里,这两天那颗一直堵着的心慢慢疏通开来,也是,以前千难万难都过来了,只要不是天塌下来的事情,最终都会有办法解决。   “所以,早饭要吃什么?”她食指叩了叩桌子,微微抬起下巴,将他以前不耐烦时问人问题的样子,学了个十足十。   周承泽先是微怔,然后大笑出声,是她未见过的爽朗。   他站起身来,她即便后退一步,也在他影子的覆盖之下。他拉住她的手,截断她的远离,微微俯身,碰了一下她的唇,虽有留恋但没有过多停留。   “老豆腐油条,或者粥包子,你喜欢哪种,我去晨跑,顺路买回来。”他直接忽略掉刚刚似是而非的吻,很自然地转到早饭的问题。   苏垚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眼睛随着他嘴唇的一张一阖微微颤动着。   “呼吸。”他轻拍她的肩膀。   苏垚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想吃什么?还是我都买回来?” 他观察着她脸上的变化,他在尽量淡化那个吻,可还是吓到她了。   苏垚胡乱地点头,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说好,只想让他尽快地离开这个地方。对于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会发生什么她不是没有准备。可在暖暖的晨光里,他笑着给她一个吻,像是热恋中的情侣,又像是恩爱的夫妻。   这样自然而然的亲昵和靠近,比直接的上床造成的冲击还要大。一直到车进了晨园,苏垚那颗四处跳动的心还没有沉下来。   “他们问什么,想回答的,你就随便敷衍两句,不想回答的,就扔给我。他们两个你也知道,如果饭桌上吵起来,不要害怕,他们吵架不是针对你,你就跟着我该吃吃该喝喝,也不要去劝,越劝他们会越吵得越上瘾。”周承泽做嘱托。   尽管他已经提前打电话和周江柳颖说过,今天你儿媳妇儿第一天上门吃饭,无论你们对对方有什么不满,克制一点儿,等我们人走了,你们想吵,关起门来怎么吵都行。可自己爹妈那个脾气,两个人不碰面什么事儿都没有,一碰面绝对是火星撞月球的灾难。大概两个人把所有的坏都留给了对方。   苏垚有心理准备,两个人吵架,她见过一次,董事长温文尔雅,董事长夫人爽朗洒脱,明明在外人看来是很般配的一对,可吵起架来风度全无,章法全无,跟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吵架的水平没差多少,甚至还不如。   她双手紧握,紧张的表现,周承泽伸手过去掰开,牵起一只放在自己掌心,“不怕,万事有我呢。”   他的父母,他千疮百孔的家庭,他本不该把她拖进来的,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带她回来吃上这一顿饭。可他娶她,想要一个正大光明,除了她不想要的婚礼,其他该有的礼数和流程他都不想省。   苏垚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最后她四指微屈,握住他的大拇指,给他安慰。   他说得平静,可她能感受到他声音里隐隐的颓。   外面七轰八隆地停过来一辆鲜红的跑车,与周承泽的车并排,跑车上下来一个人,一头金色的短发,烟灰色及膝连衣裙,单看背影说是二八少女都不为过。   柳颖过来敲车窗,周承泽没有应她,紧了紧握着的那只手,“下车?”   苏垚点头。只是有一件事,她不知道要不要说,她和柳颖,也就是她婆婆,撞衫了,同样是灰色,同样是长裙,甚至还是同一个牌子的,只不过柳颖身上的是当季新款,她身上的是两年前的旧款,当时还是趁着打折买的。   周承泽在她愣神的功夫已经开门下了车,她去解身上的安全带,手还没有按上门把,车门已经从外打开了,周承泽站在车门旁,伸出一只手,长身挺阔,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她,他穿了一身银灰色正装,更显英气俊朗。   苏垚的睫毛在刺眼的阳光下轻晃了几下,虚虚地握上他的手,从车上下来。   柳颖站在一旁,双臂交叉于胸,忍不住啧啧了两声,到底是娶了媳妇儿的人,还没怎么样呢,先在她面前护上了,这里面的其中三分是做给她看的,让她不要给人难堪。他也不想想,那场相亲是谁安排的,她要是想为难他媳妇儿,何必又费尽心思安排上那一顿饭。   苏垚面上虽然平静,可内心到底惴惴,以前见过很多次的人,身份一变,加上某些特有的名词,有了牵绊,就会不一样。她不敢握实手,因为手心已经覆上了一层汗。   柳颖看到从车里出来的人,眼前一亮,上前走了两步,从儿子手里生生把人截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上她的胳膊,“苏苏,我们今天穿得是母女装哎,果然,婆婆和儿媳妇心有灵犀起来,谁都比不上。”   一句话已是把人给认下。   苏垚受不了热情,她不是一个热情的人,所以对于别人的热情她也敬而远之。可对一个成人来说,很多事情不是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要学会应付各种场合,应付别人,也是应付自己。她以为自己已经将这种应付学得游刃有余,可临到关头还是犯了傻。   “夫人。”她叫人。   柳颖挑眉,她意识到不对,马上改口,叫了一声,“阿姨。”   柳颖的眉毛挑得更高。   周承泽上前又把人截过来,手圈到自己掌心,回柳颖的挑眉,也回护身边的人,“叫阿姨有什么不对,您改口红包没给,凭什么先占便宜,让人叫声妈。”   柳颖被自家儿子这样直白一怼,就差要拍自己脑门了,她把准备红包这事儿给忘了,就光想着要听人叫一声妈了。   他的掌心摩挲着她的指尖,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紧张,嘴角蠕动了几次,最终叫了一声妈出来,既然两个人已经领了证,叫妈也是应当的。   声音虽然涩而小,已经足够让柳颖开颜,连声应哎。周承泽眉梢微扬,眼底藏笑。? 第10章   管家早就等在了门前,满脸的褶皱笑出了十八层花,家里上次有这种家常的热闹,大概是在上辈子吧。   周家总共也就三口人,可各住各的地方,各过各的,谁都不管谁。每周周六例行回来吃上一顿饭,好的时候,从头安静到尾,然后又各自离开,坏的时候,两个老的吵得鸡飞狗跳,小的摔筷子走人,可等到下周六又会聚在一起,吃上一顿或好或坏全凭运气的饭。说也奇怪,每次都是不欢而散的结局,可这几年下来,谁也没有缺席过这顿饭,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   “崔叔。”周承泽喊人,苏垚跟在后面也叫了一声。   “哎哎,快进来,外面可晒,这大正午的太阳最是烧人。”随后又压低声音,“你爸一大早就让人准备,上桌的菜都是他亲自盯着人烧的,几次转到了门口,都等了你们好久。”   柳颖撇嘴不屑,“他就惯爱做这种面子工程。”话说完对上儿子扫过来的眼神,又把嘴闭上。儿子已经发过话了,今天这顿饭如果不能安安生生吃下来,那以后孩子就只有姥姥姥爷,没有爷爷奶奶。自己儿子自己知道,说到做到,这些年不管他们两个老的怎么闹,他生气归生气,狠话没放出过来几句。这次算是发了狠了。   她拉链拉上自己的嘴,保证不再多说话。   周江听到声音,头往外探,但是仍旧固执地坐在原地。在他这里,儿子领新媳妇登门,万没有他出去迎的道理。再者,他对女生的家庭并不满意,秘书出身,还当了六年,最后进了周家门,现在的小女生心思活泛,他哪里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   可他也知道柳颖说得在理,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人可以让儿子甘心踏入婚姻这道门,不管她什么家庭还是什么心思,总归是可自己儿子心意的,他就算有再大的不满,也只能自己生吞咽回去。   还有一点,虽然当爹的这样说自己儿子似乎不好,可事实就是他这个儿子十八个心眼,心思深到丢个石子下去都探不到底,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儿,小女生算计他,除非他甘愿。   总之,尽快抱个白白胖胖的孙子或者孙女给他就行,其他的,他自己的婚姻过得一塌糊涂,也就不去给儿子操那份闲心了。   他红包备了两份,他一份,柳颖一份。柳颖嘴撇的弧度更大了些,心想我稀罕你替我备。可这个日子,红包就得当下给,过了时再补回头传了出去,还当她这个婆婆对新娶的儿媳妇不满意呢。所以心里再不乐意,也没说什么。   其他的是一些房产股份基金,他不满归不满,既然同意人进门,作为周家媳妇儿该给的他一分也不会少。   苏垚进门还没五分钟,已经被眼前的阵仗给骇得想往外走,她伸手要推拒,周承泽已经把那一摞文件拿了过来放到她包里,这些东西不拿白不拿,他可不会和老头子客气。   周江倨傲地点点头,“将来有了孩子,孩子有一份,小苏也会额外再增一份。”   这是还没怎么样呢,就已经开始催生了。催就催,还摆出一副资本家的态度,跟当年他家老爷子一模一样。柳颖本就看他不惯,什么事儿都要和他拧着来,今天忍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怼他,一是因为儿子的狠话,二是看儿媳妇儿的面子。   “小两口刚结婚,二人世界还没过两天,着急生什么孩子,惯会拿钱砸人,你儿子的人,你当缺你那一份,收着是给你面子,别什么都还没干呢,就先摆起长辈谱了。想抱孩子去找你外面的人,你这把年纪没准动两下还能中个彩票再生一个出来,也算老来得子,还能创个记录什么的,给你们老周家祖坟上添光。”柳颖本没想说这么多,可她刺他的话从来都是车轱辘的来,轻易结束不得。   周江的脸色极为难看,老管家脑门上起了汗,想出来打个哈哈,但眼前这种场面,他就怕他一出声,反而把火挑大。   周承泽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把玩着从进门开始就握着的柔白的手,“孩子的事儿,就不用您二老操心了。生或者不生,是我们两个的事情。”   周江本来阴沉的脸色更阴,眼睛直接竖起,“你还打算不生?”   周承泽没所谓一笑,“生来干什么?你们两个干仗再多一个人围观?”   柳颖其实话说完就后悔了,尤其是后面那几句,她一个长辈说出来太不像话,还是当着儿媳妇的面。但她后悔归后悔,要她当着周江的面认错,是绝对不能的。   场面一时僵住,三人谁都不准备递台阶。   苏垚捏捏周承泽的手,他抬眼看过来,眼里有冷漠,也有颓与恹。她也终于懂得他这一身的凉薄气是从何而来。   她轻声道,“我饿了,早晨都没吃饱。” 声音虽小,可在场长耳朵的都能听到。   更何况管家那双耳朵一直都在支棱着,当下立马接口,“饭都准备好了,上桌就能吃,周老专门让人打听了小苏的口味儿,什么喜欢什么忌口,一早就跟厨师交待了,太太也专门打过几次电话回来嘱托我,要我准备得务必尽善尽美。”   苏垚抿嘴微笑,“谢谢妈,谢谢爸。”   周承泽面色依旧冷如晨霜,但是拉人起身,“上桌,吃饭。”算是掀过前面那一页。   柳颖自知理亏,跟着起身,对苏垚说,“家里的厨师手艺还算不错,几十年的功夫,南北菜都通些,西式做得也还可以。”   苏垚应着她的话,三人一同往餐厅里走去,原本冰冻三尺的气氛就这样起了豁口,周江是最后上的桌。桌上还算平和,苏垚和柳颖一问一答说着话倒也没有停下过,父子两个全都冷着脸,沉默吃饭。周承泽的筷子时不时往苏垚盘子里放,夹的全是她爱吃的菜。   柳颖看着儿子勤快的筷子,心里不免泛酸,她到现在都没有吃过儿子夹的一口菜。可她也知道这种局面是她自己作下来的,早年没有尽过一个当妈的责任,现在儿子还能每周和她坐下来吃上一顿饭,叫她一声妈,也该知足的。   苏垚轻碰一下周承泽,用眼神给他递话,不要光给她夹,还有他妈呢,周承泽能看懂但是装不懂,他们家惯来没有什么父慈子孝,母慈子孝的传统。他一早就明白的道理,有些事情强求不来便不要强求。   一顿饭总算是无事地结束,管家嗓子里提着的那口气也算稍微放下来,他不免苦中作乐地想,家里还是有一个女儿好,还能缓解调节气氛,不然三个人都是死犟,还是比着来的犟。无论怎么走都是一盘死棋。   他对苏垚的笑容又更热情了一些,之前他就隐隐地觉得,他们周家少爷对这位秘书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只一件事就能看出。   有一年年根底下,管家电话打不通,便去益园寻人,给他开门的人烧到嘴唇都起皮发白,任他如何说不吃药也不去医院,就那样愣生生要熬过去,周少爷再怎么不屑他父亲,可这说一不二的性子到底是随了摘不掉的血脉。管家急得也跟着脑仁疼,却也没有任何办法。秘书小姐过来汇报工作,看他这个样子,当即去取他的外套,双手递给他,只说了一句,还是反问,“您以为大人发烧就不会烧坏掉脑子?”   就在管家以为秘书小姐会被扔出门去的时候,那位死犟的少爷最后竟然拿上了外套。管家当下砸舌,秘书小姐不一般。   这不,不一般到,打定主意不结婚的周少爷甘愿踏进了这婚姻的牢门。   回去的路上是小六开的车,上车的时候,苏垚的脚刚要往副驾驶那边转,小六疯狂地给她使眼色,苏垚察觉到,又若无其事地坐进了他给打开的后座门,她真的一时改不掉工作时的习惯。   车驶离晨园的大门后,一直没有出声的人开口说,“抱歉。”   她不知道他这句抱歉从何而来,她转头看过去,他阖目仰靠在座椅上,这是他不喜人打扰的表现,也说明他心情极度不好。   关于他父母的事情,她听闻过一些,也知道一些内幕,两人从好多年前开始就各玩各的,但谁都不提离婚,就这样守着一段已经死掉的婚姻,熬过一年又一年。   苏垚看着窗外葱葱郁郁的绿,轻声说,“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再吃点饭,我刚才没有吃饱。”   肚子还应景地叫了两下,虽然声音小,但旁边紧挨着她的人肯定能听到。苏垚捂住肚子傻眼,她其实吃饱了,是怕他没吃饱才这么说的,刚才饭桌上他总共都没吃两口。可为什么肚子叫的人是她。   良久,车内传来一阵笑,小六瞪着一双眼睛透过后视镜看,每逢周六,他老大的心情只能用一个字形容,糟。从晨园出来,那只会更糟,风雨欲来的那种糟。所以他都怀疑他老大是不是鬼上身了,刚才那笑明显是高兴且愉悦的。   苏苏姐刚才是说了什么,他虽然一直注意着后面,但是没有听清两人之间的对话。   还是娶了媳妇儿好,不开心了还有人来哄。小六也想有人哄。? 第11章   周承泽让小六开车去超市。   他对苏垚说 ,“买些东西,我们回家做着吃。”说完,又加了一句,“我来做。”   苏垚惊讶加不信,“你会做?”连自己家碗都不知道放在哪儿的人。   “会倒是没有多会,只能说可以做熟,也应该能让你吃饱。”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苏垚侧了侧身子,但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侧的。   “这就是饿了的正常生理现象,难道你饿的时候,肚子没叫过,除非你是神仙。”她小声嘟囔回怼。   又惹来他一阵笑,“大概神仙肚子饿了也会叫。”他说。   那就是了,“那你笑什么?”她问。   “我笑我娶了位能吃的太太,以后得努力工作了,不能让太太跟着我饿肚子。”   前面小六也跟着笑出声来。   苏垚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那你可得加把劲儿,不然小心我吃到你破产。”她威胁。   “破产也不怕,只要太太陪着我,就是去讨饭,日子也是开心的。”他语气戏虐,看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   小六在前面忍不住插嘴,“老大,就您老人家这脸这身材,就是破产了也沦落不到讨饭那一步,肯定还有其他很多条路可以走。”   周承泽慢悠悠道,“比如呢?”   小六还没开口,苏垚接上了话,“比如去当鸭。”   车内陷入了一秒钟的静默,小六着急否认,“老大,这可不是我说的,我的意思是您可以去当模特啊什么的。”小六真的是被他苏苏姐的话给吓死,他本意是打算趁机拍马屁奉承他老大,结果被人带进了沟里。   苏垚也有些后悔,她刚才脑子抽筋了,什么话都敢往外扔。   车正好到了超市停车场,苏垚当即开门下车,逃离事发现场。可任凭她走得再快,后面总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跟在她身后,是他的。在那么多杂乱的脚步声里,她能认出独属于他的节奏。   她手刚摸上手推车,一只骨骼分明的手伸过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先覆到了她手上,随后又移到旁边。   “我来。”他接过车去。   有人干活她乐得轻松,她偷瞄旁边的人一眼,刚才那句话应该算是在老虎嘴边拔毛了,他看起来好像没有太生气。苏垚心里轻松了些,也是,他一个大老板大男人,不可能跟她的一句玩笑话计较,依照她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了解,他也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   她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菜,所以就跟着他逛的节奏来,看着他往车里扔的东西,猜他大概是要做意大利面。他逛超市的这个样子,倒像是会做饭的,不是胡乱地买。   一趟超市逛下来,总共也没花半个小时。   到收银台排队的时候,他从旁边货物架上拿了几盒东西放到了车里,苏垚起初没看清,以为是口香糖,等结账时才发现是什么。就算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一张脸肯定红透了。   回到车上,小六已经不在了,两个人的车内,一路无话,一直到进屋,苏垚按密码开的门,他提着两大兜东西跟在身后。   苏垚弯腰去脱鞋,脱到一半,被人拦腰抱起放到了旁边的柜子上,脱口而出的叫声已经到了嗓子眼又急急地咽回去。眼前的人用腿顶开她的膝盖,站在她两腿之间,手轻抬着她的下巴,她的目光无处可逃,只能看向他,他只要微俯一下身,就能触碰到她的唇。   苏垚的大脑处于完全当机的状态,她不知道刚刚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这已经完全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掌控者是他。   周承泽的眼睛扫过她樱红的唇瓣,望进她晃动的眸子里。   “苏秘书,你舍得我?”   苏垚脑子迷糊成芝麻糊糊,“恩?”   “舍得我去伺候别人?”   苏垚糊糊的脑子回来半分的意识,他是在继续刚才那个鸭的话题。   苏垚先是点点头,完全无意识的,又在他逐渐危险的眼神里赶紧摇摇头。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点的是,摇的又是什么。她只能感觉到他越来越近的呼吸,和她的呼吸缠绕缱绻在一起,周围的空气都跟着燃烧起来。   最后是毫无间隙的最真实的触碰。他的唇是软的,似天空落下的柳絮,又似夏日里的棉花糖,吮吸包裹着她的唇。他的唇又是硬的,开疆扩土般,侵吞着她的呼吸,撬开她的牙齿,直至灵魂深处。   在她觉得自己要因为缺氧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他的舌退出去,轻抵着她的唇,渡给她他的气息。   “要不要我去伺候别人?”他再一次问。   苏垚摇头再摇头,因为她已经知道如果她要是敢点头,今天就是死路一条。   笑声从他嘴里溢出,他的唇共振着她的唇,“那我只伺候苏秘书,恩?”   苏垚的胳膊软软地挂在他的颈后,闭着眼睛和缓着呼吸,“可我今天不需要人伺候。”她大姨妈还没走完。   周承泽的笑声更大,快要冲破房顶,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怀过,苏垚捂上他的嘴,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如果可以,她干脆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吧,她今天都说了些什么啊。   “那先欠着,先记下账来,我欠苏秘书一次,以后得双倍还回来。”   苏垚哪里说得过他,她没那个脸也没那个胆儿,只能拿脚轻踢他,“要不要做饭,我真饿了。”   “做,我早说过了不能饿到我太太。”   他终于松开她,苏垚手撑在柜子上,防止自己软下去,“快去做吧。”她赶他走,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他拿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俯在她耳边,“谢谢。” 说完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他的抱歉和谢谢都说得没头没尾,可她懂他,就像他也懂她,她在刻意地逗他开心,他领她这份心意。   他对自己厨艺的评价没有半点夸张,他说的能做就是仅仅把食物做熟而已,尽管她有在努力表现出很好吃的样子,可还是被一口盐疙瘩给糊住了嗓子。   她接过他递来的水,灌下了半杯,才觉得嘴里淡了些。   “还行,至少熟了。”还算中肯,就算她想夸大恭维,他也有嘴吃。   “是,我争取下一次更好。”他谦逊又诚恳,“我总得把各项业务都练熟练了,才能留住苏秘书,不然您觉得我伺候得不好,转身去找别人了,那我不得喝西北风去。”   苏垚又被一口水呛个半死,她都被他给这样那样了,那一篇是还没翻过去,她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睚眦必报过。   “我错了。”她主动承认错误。   周承泽轻敲着桌子,“错哪儿了。”   “不该说你是…”她看着他的眼神,把那个字给吞回去,又有些不服,“其实这是一种赞美,不是谁都能…”   他敲桌子的节奏放缓,等着她继续说下去,苏垚已经感知到了危险,她迅速起身,“我去收拾东西了,明天回家的东西还没收拾。”   一直到晚上睡觉前,苏垚都远离他在三尺之外,她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第二天早晨一大早,闹铃还没响,冯宜初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苏苏,你起床了没?”   “起了,妈妈。”苏垚睡得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旁边还在熟睡的人,掀开被子准备出去。   周承泽听到声音醒来,以为苏垚是在跟他说话,“怎么了?”他刚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垚捂住手机,可是晚了,冯宜初已经听到了,“你男朋友已经到你那儿了?”   “嗯嗯。”苏垚敷衍着回应,脚在旁边划拉了半天也没划拉到拖鞋,干脆光脚往外走。   “你拖鞋在这边,回来穿。”周承泽起身靠在床头。   苏垚急急回身,竖起手指让他不要说话,继续往外走。   “你们住一起了。”冯宜初听一闻十,不是问句是肯定。   苏垚否认不了,只能承认,“恩。”   冯宜初笑,“你这孩子,这有什么扭捏的,妈妈又不是老古董。”   苏垚听到冯宜初的笑,更不好意思了。她来到客厅,看着外面葱茏清翠的爬山虎,提前给冯宜初做心理铺垫,“妈妈,如果可以,我就想定下来了。”   “可以啊,妈妈相信你的眼光,能让我女儿说出想定下来的人,一定是很优秀的。”   苏垚低着头,脚划着圈,“也没有很优秀,就是一般人。”   “就算是一般人,也是让你看进眼里去的一般人。好了好了,不说了,妈妈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们开车路上小心,快到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冯宜初匆匆挂断了电话。   苏垚揉了揉鼻子,手机揣到兜里,转身撞进了身后人的怀里,她抬起头,周承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原来我在我太太眼里就是个一般人。”   苏垚弯腰去拿他手里的拖鞋,避开他的问题,“我拖鞋怎么跑你那边去了?”   “你问这个问题的语气可真有倒打一耙的意思。”周承泽看着那个低头的后脑勺。   “我怎么倒打一耙了。”   “你昨天半夜去洗手间,回来压着我的腿翻到你那边去,你不记得了?”   苏垚愣了一下,“有吗?”   “没有吗?”   “反正我不记得了。”苏垚抵赖,穿上鞋准备走人。   周承泽抬起腿,指着给她看,“证据。”   苏垚知道,他是敏感皮肤,稍微碰上一点,第二天都得起淤青。   她看着他腿上那明显的青紫,话脱口而出,“你可真是太弱了。”比她一个女生还娇气。   周承泽单腿而立,被她话里明晃晃的鄙视给冲得后退了两步,他怎么觉得他这个前秘书要造反。? 第12章   苏垚以为开车回去,是小六开车回,没想到是他自己开,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要不我开?”她问。   周承泽看她,“我虽然弱,但是车还是能开的,周太太。”他着重强调后几个字。   苏垚打开驾驶座的门,恭请很弱的人上车,“您请。”   路还没走完一半,苏垚接的电话不下十个,妈妈的,小姨的,小姨父的,表弟的,表妹的,她都能想到家里现在的场景。   她转头去看正在开车的人,“今天家里可能人会比较多,我小姨他们一家也会过来。”   “你们家里人感情很好。”是周承泽没有经历过的那种属于家人之间的关心。   “是,我妈只有我小姨一个妹妹,姊妹两个感情一直很深,两家现在又是楼下楼下。”   “人多挺好的,人多热闹一点儿。女婿上门不就是让人看的,我这个很弱的一般人应该也不怕让人看。”   他在打消她的顾虑,可还不忘刺她一句。   苏垚笑着看他,“你真的好…”   “好什么,好计较?”他补充完她的话。   她虽然不说话,但是沉默就代表同意。   周承泽道,“周太太,我不否认在某些方面我的确很计较。”   苏垚问,“比如呢?”   “比如,总有一天,我要和你计较一下,在某些方面我到底有没有很弱。”他声音放低,在只有两个人的车厢里如同私密耳语。   苏垚摸摸自己的耳朵,转头看向窗外,“今天天气真好。”她说给自己听。   她装死装淡定,周承泽懒得拆穿她,因为她雪白颈项中起的漫天的红已经将她暴露得彻底。   车还没进胡同口,苏垚已经看到了她妈和小姨的身影,还有一群大爷大妈。苏垚看到这个阵仗就有点想撤,这明显是在等她,或者说在等着看车里的这位。   导航距离目的地只有五十米,身边的人又明显跟屁股下面放了钉子一样,再看那一群大爷大妈,周承泽问,“哪位是咱妈?”   苏垚纠正他,“你待会儿可千万别叫妈,真会把人给吓到的。”   周承泽笑,“是停车还是直接开过去?”   苏垚倒是想让他直接开过去,关键是得能开过去才行。她小姨已经透过车前窗看到她了,正在和她使劲挥手呢。   “挥手的是妈?”   “不是,你别叫妈,那是我小姨。”   “那旁边那位就是咱妈。”姊妹两个长得很像。   苏垚被他真惹急了,直接上手拍他。周承泽车停在了那群大爷大妈旁边,降下车窗。进到冯宜初眼里的就是自家闺女举着手要往人小伙子身上招呼。冯宜初当下傻眼,自家闺女一向乖乖巧巧的,什么时候这么虎了。   苏垚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挥挥手和人打呼,“妈,小姨。”   周承泽推门下车,系上西装扣子,站到冯宜初和冯宜之面前,自我介绍,“阿姨,小姨,我是苏垚的男朋友,周承泽。”   苏垚下车的时候,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她只能站在他旁边,又叫了一声,“妈,小姨。”   别说冯宜初和冯宜之愣住了,后面的一群大爷大妈也愣住了。还是旁边的黄大妈先开了口,小声说,“宜初啊,你可太谦虚了,这么俊俏的小伙子,这身高这模样这气派,这都是一般人了,那你让我那几个孙子还要不要活。”   冯宜初还没缓过神来,她虽然知道苏垚眼光不会错,刚才也确实在往谦虚了说,但也没想到人会这么出色,只是单单地站着,怎么说呢,就有一种自带光华的那种感觉。   周承泽任由七八双眼睛,如雷达扫描一般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淡定又从容。   苏垚轻咳一声提醒“妈。”   冯宜初回过神来,“承泽是吧,一路开车过来累了吧。”   “不累,在路上总共也就花了三个小时,以后有时间,我可以常带着苏垚回来看您和小姨。”   “哎,哎,好,好。”冯宜初和冯宜之笑到眼睛都不见了,两人不约而同地连声道好。   苏垚倒是不知道她这位前老板还有哄老太太的本事。   “妈,小姨,家走吧。”再不走他们就成动物园里的动物了。   当然,旁边这位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就是整个小区的老头老太太都出来看,他也绝对泰然自若,可她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围观。   “好,家走,乐乐和佳佳都念叨你们好久了。”   冯宜初和冯宜之一左一右拥着人往胡同里面走,都不记得还有她这么一个人,还有旁边这辆车。   苏垚跟黄大爷李大妈王二叔打完招呼,认命地上了车,开着缓缓地跟在那三个人的后面。苏垚原本以为照着他和他爸妈相处的模样,他会很排斥这种来自于家庭的亲情束缚,他今天过来可能就是陪她走个过场而已,没想到他这个女婿当得还挺上心还自如。   她刚停好车,三个人走过来。   “怎么了?”她下车。   周承泽打开后备箱,“给妈和小姨他们带了点东西。”   苏垚知道他让小六备了东西,他向来不会失了什么礼数。可看着满满一后备箱的东西,苏垚扶额,这是要搬家的节奏吗。   最后把乐乐和佳佳都给喊下来了,才把东西给搬完,从她妈的到她小姨的小姨父的,佳佳乐乐的,还有家里那条狗的。那条吃里爬外的狗,见到她呲牙叫得可欢实,结果跑去蹭周承泽的裤腿,比小猫还要温顺,所以她之前给它买的那些狗粮全都是喂了谁家的狗。   乐乐要笑死,“姐,福宝太狗腿了,它明显稀罕姐夫多过稀罕你。”   苏垚拿葡萄去堵她的嘴,你以为你不是,一个包就能把你给收买了,一口一个姐夫叫得更欢实。   周承泽正在陪小姨父和佳佳聊天,苏垚听了几句,是在说股票的事情,小姨父点头的动作就没有停下来过。只要周承泽想,他可以让人很轻易卸下防备,她从来不怀疑他这一点,可她也最怕这一点,卸下所有的防备,然后呢…   乐乐拿着手机兴冲冲地跑过来,一把搂住苏垚的脖子,把人带到厨房。苏垚不知道她这一阵抽风是从哪来。   “怎么了,你这是火烧你屁股了。”   火何止是烧屁股了,火要烧全身了,“妈,大姨,我姐这个男朋友可不一般。”   冯宜之拍她闺女的背,“那当然不一般,你看那言谈举止,乐乐,妈妈不求别的,将来你找对象就可着你姐这男朋友十分之一的标准来找,好不好?”   乐乐把背一躬,让她妈拍得更结实一点儿,“妈,您可太高看我了,别说十分之一,千分之一我都不一定能找到。我姐这位男朋友,我未来的这位姐夫,那可是江柳集团的老总,那可是江柳集团啊,我说我怎么看着他眼熟,我还以为是帅哥都长得像呢。我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张高糊但仍然高帅的照片。妈,你看看是不是,大姨你看看是不是。”   苏垚紧捂慢捂都没捂住那张嘴,夺手机又夺不过,乐乐这个死丫头片子一蹦能蹦三尺高。   “苏苏,你不就在那个什么江柳集团给那个什么总经理当秘书吗,老总是总经理的意思吧,乐乐?”冯宜初用围裙擦了擦手,让乐乐把手机递给她。冯宜之也跟着一起凑过去,“老总肯定是总经理的意思,那是老大中的老大。”   “姐,你这可以啊,爱情和事业两不误,边上班边谈恋爱,这窝边草吃得可太香了。”乐乐两眼都在冒金星。   苏垚都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闹腾,她使眼色让她赶快闭上她的嘴。   BaN冯宜初越擦手越觉得不对劲儿,“苏苏,你过来。妈妈有话跟你说。”   冯宜初走得很快,经过客厅的时候,周承泽起身叫了声阿姨,冯宜初含糊地应了声。周承泽明显感觉到了温度差,又看到苏垚匆匆忙忙地跟过来。   “怎么了?”他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低声问。   “没什么,我妈和我说两句话。”   冯宜初回头看到的就是两个人低头凑在一起亲亲热热的样子,她心里不安又生气,“苏苏,你过来。”声音里明显起了火气。   “马上。”   苏垚急着走,可她挣不开周承泽,最后反倒是周承泽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来到冯宜初面前,“阿姨,如果是要谈苏垚和我的事情,那我也一起。”   “我妈就和我说两句话,你去陪小姨夫。”苏垚让他不要跟着裹乱。   冯宜初看苏垚慌着要赶人走的样子,心里疑心更甚,“承泽也过来。”   苏垚见躲不过,只好两人一起,跟着冯宜初到了卧室。   冯宜初到底不好对周承泽拉脸,不过表情十分严肃,“承泽,你是不是那个江柳集团的老总,苏苏的老板?”   “妈妈,马上就是前老板了,我已经快要离职了,就差办离职手续了,您忘了?”   冯宜初瞪她,“你别说话。”   苏垚老老实实闭上嘴,老太太发起火来可是轻易惹不得。   可冯宜初话到嘴边,斟酌半天也不知如何开口的好,老话说,齐非大偶,结亲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富贵门哪里是那么容易进的。更何况,她怕的是,眼前这位只是玩玩,自家闺女却一门心思地陷了进去,到时候人家轻飘飘抽身而去,受伤的只有她这个重情又死心眼的闺女。   周承泽见冯宜初这样,如何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他开口,“妈。”   冯宜初当下愣住,苏垚一口气没喘上来,想咳又不敢咳出来。? 第13章   周承泽态度郑重,“我应该叫您妈的,我和苏垚已经领证了。”   冯宜初又惊又怒,转头去求证苏垚,“苏苏,他说的是真的?”   苏垚只想找个窗户爬出去,这大哥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   周承泽上前一步,微微侧身,把苏垚护在身后,看向冯宜初,眼里都是诚恳,“妈,我一直喜欢苏垚,特别喜欢的那种,其实我和苏垚已经谈了好几年的恋爱,前两年她一心奔事业,说谈恋爱可以,但是不能对外公开,因为我和她工作上面的关系,怕公开会影响她工作,我答应了,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她说什么我都答应。”   苏垚半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个撒谎不眨眼的男人,这说话的语气连她听了都替他委屈。   “这几年间里,妈几次过去看苏垚,我都想见一见妈,可苏垚说妈最反感我们这种人家。我也知道,我配不上苏垚,我父母…”他面色哀伤,“我父母的婚姻…一言难尽,我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十一二岁就被他们扔到国外,说是去读书,其实就是他们都不想管我,任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自生自灭。记得有一次,我高烧一天一夜,烧到整个人都糊涂了,要不是邻居发现了我,我可能… 我从小都没有体会过来自家庭的温暖,每每听到苏垚说起妈对她的关心和爱护,说到咱们家和小姨家的热闹温馨,我都打心眼里羡慕。”   苏垚扶额,这炉火纯青的演技,信手拈来的台词,怕不是报了什么进修班回来的吧,而且还是自毁式的演技,人家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可倒好,底倒罐全都给抖落了出来,还添油加醋。他是十几岁就出的国,可管家保姆一应俱全,他要是发烧一天一夜没人管,照他的性子,那管家保姆早就被他给辞了,还干什么干。   冯宜初看着这么个大小伙子,脸上尽是悲伤和哀痛,心里很不是滋味。   周承泽轻叹一口气,“妈,先斩后奏,先领证再来拜访您这件事,全是我的主意,您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千万不要生苏垚的气,也不要气坏自己的身子。我实在是怕您不同意我和苏垚在一起,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苏垚最是尊重您,也最听您的话,您要是不同意这门婚事,她肯定要和我闹分手,那我…”话说到一半,垂眼低下头去,那个样子就像是走丢了的金毛,又可怜又招人疼。   知道的是以为他打算要进军影视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真爱惨了她。   冯宜初哪里受得住这些,当即拉住他的手,嗔怪苏垚,“你妈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只要你喜欢的你看上的,妈妈怎么会反对。谈恋爱就谈恋爱,还弄什么秘密恋爱,你早该带承泽来给我看。我要是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又何必着急让安和给你安排相亲,这不是折腾人家吗,还会伤了承泽的心。”   “妈,您别这样说苏垚,只要她开心,我怎么样都可以的。”   说完,他侧头深深地看了苏垚一眼,冯宜初跟着深深地瞪了她一眼。   苏垚简直有口难辨,欲哭无泪,他是前一天晚上编了一个剧本出来吗,在这个剧本里他是无辜又深情的小可怜,她是个管吃不管认的渣渣女,这也就算了,可你既然有了剧本也应该知会她一声吧,她好提前想好套词,他现在这样这可太不讲道义了。   冯宜初已经被彻底的绕进去了,“承泽,我刚听到你是那个什么老总时,确实很担心,当妈的不怕别的,就怕自己家的女儿真心错付,浪费了大好的年华,伤了感情伤了心。不过听你刚才那番话,阿姨就放心了,只要你真心喜欢苏苏,真心待她,阿姨自是没什么不同意的。不过,你父母那里…”   周承泽正色,“我父母都特别喜欢苏垚,他们虽然关系不好,但在我和苏垚结婚这件事上难得一致赞同。妈,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父母不同意,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向妈保证,我肯定会护苏垚一世,不让她受任何人的欺负。”   冯宜初虽然心里仍有不安,但是她不知道怎么的,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种天然的信任,她信他的话,也信他保证,就冲他看向自家女儿的眼神,她是个过来人,自然最清楚,那里面有珍视,也有爱意。   “好,承泽,阿姨…妈信你。”冯宜初说完仍觉得有几分不信,“真领证了?”   周承泽点头,苏垚低头不语是默认。   冯宜初又想到了什么,“苏苏,你不会怀孕了吧?!”   “妈!”苏垚猛地抬头,“没怀孕,怀什么孕。”她怕冯宜初不放心,凑过去小声说,“我大姨妈刚走。”   哦,那就行,冯宜初暗松一口气,“那什么时候办婚礼?”   这问题都是一环套着一环的,“妈,不办婚礼。”苏垚出声。   “为什么不办?”冯宜初急,看向周承泽,结婚不办婚礼算怎么回事。   “妈,你不用看他,是我暂时不想办,我那个花店的店面刚盘下来,马上就要开始装修,哪里有时间准备婚礼,耽误一天就是一天的租金。妈妈,反正证儿都领了,婚礼就不着急了,明年有时间再看,好不好?”苏垚看冯宜初的脸色,到底不敢说不办,只说暂时。   周承泽目光锁在苏垚身上,她撒娇的样子,原来是这幅小女儿的姿态,刻意放软的声音糯糯的,头抵在人身上,又娇又俏。   冯宜初被苏垚晃胳膊晃得脾气都没了,“你可不要骗我,看明年时间。”   苏垚点头做保证。   冯宜初对着的是苏垚,可话是说给周承泽听的,“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想拼事业,觉得办婚礼麻烦又浪费时间,你觉得妈是老古董也好,跟不上时代也好,在妈妈这儿,领证是领证,婚礼是婚礼,婚礼它是一个仪式,我不求这个仪式有多大多豪华,哪怕就是近亲好友间摆上几桌,热热闹闹吃上一顿席,也是好的。婚姻是两个人要相互携手共度一生的契约与承诺,所它需要这样一个仪式,也需要一些人的见证。苏苏,你懂妈的意思?”   苏垚靠在冯宜初肩膀上装死,周承泽应冯宜初,“妈,婚礼是肯定要办的,今年的话,时间太仓促,苏垚最喜欢秋日风景,还要麻烦妈帮我们在明年秋天里挑一个好日子。”   冯宜初眼睛总算亮起来,“秋天好,秋天景色好,不冷也不热,最适合办婚礼。”冯宜初双手一拍,“我这就找人去看日子去。”   苏垚看着冯宜初匆匆离去的背影,又去看周承泽。周承泽一派坦然,任她打量。   “周总,您可真是…好演技。”苏垚除了佩服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周承泽轻笑低言,“不然怎么办,咱妈刚才那架势,明显是要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一声妈还没叫呢,就先被一振出局,岂不是太冤枉了些。”   苏垚气,“你缺一声妈叫。”   “缺,”周承泽笑容隐去,“苏垚,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很简单很家常的温馨,家人之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互怼互闹,我常常想,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两个人说几句话而已,就会笑到那么开怀。谢谢你,今天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他沙哑的声音全是消沉。   苏垚看不得他这样,他该是意气飞扬的,她想到昨日之事,心里起了几分酸涩。   “你想叫就叫啊,我就是说说而已,再说也没见你少叫一句,一口一个妈,比我叫得还亲。”苏垚嘟囔着回她。   周承泽勾起她耳边散落的发,往手指上绕了几圈,微微抬起下巴,神色里有几分自傲,仿佛刚才的消沉都是假象,“当然要叫得亲些,你没看咱妈有多喜欢我,我敢打保票,过不了几日,我在咱妈心中的地位就高于你了,没听过那句话吗,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苏垚半响无语,抽出头发,转身离开,他这个骗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演戏,她之前怎么没有觉得他脸皮这样厚。   饭桌上自是热闹,满满一桌子菜,就差要把桌子腿给压断了,比过年还要丰盛。周承泽陪小姨夫喝他带过来的酒,佳佳也跃跃欲试,想要沾两口好酒喝喝,冯宜之今天高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同意。   全桌子的人都在围着这个好女婿转,苏垚自己夹菜自己盛饭自己倒水,偶尔逗两下桌子底下围着周承泽裤腿蹭的福宝,一顿饭吃得相当惬意。   反正所有的问题,周承泽都能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来,根本不需要她去做什么。   一顿饭从正午吃到快要三点,其实也不是吃,是喝。小姨夫应该是得到了小姨的指令,要试周承泽酒量深浅。周承泽酒量到底是多少,苏垚不知道,因为她从来没有见他真的醉过,他属于喝酒不上脸的,人本就长得白,一沾酒就更白,喝酒对于他来说,只有想喝和想醉两种,他要是想喝可以一直喝下去,就比方说现在,小姨夫酒量算是好的,佳佳随了小姨夫,又年轻气盛,这两个人打车轮战,一杯接着一杯。到最后冯宜初和冯宜之劝到不管用,势必要喝出个胜负来。   苏垚看着他越来越白的脸,还没开口说什么,乐乐先出了声,“姐,你心疼姐夫了?”? 第14章   其他几双眼睛齐齐看过来,那双黑眸尤其亮,苏垚被看得有些脸红,她轻咳,“是喝得有些多了,他胃本就不好。”   冯宜初一听就急,“你个死丫头,他胃不好怎么早说,胃不好最不能喝酒。”   苏垚背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掌,胃不好只是她信口胡说,她以为他喝几杯就直接装醉了,哪成想他实打实的真喝。   冯宜之夺了三人的酒杯,也给了小姨夫和佳佳背上一掌,“让你们喝几杯意思意思就得了,还没完没了了。”   小姨夫可真是冤枉,佳佳倒不冤枉,他至少过了酒瘾。   周承泽手扶上自己的胃,“妈,小姨,我没事儿,来的时候吃了胃药,新女婿上门肯定是要喝上一顿的,这是规矩。”   “乖孩子,咱不喝了哈,快去床上躺会儿,苏苏,去给承泽和你小姨夫他们弄点解酒汤,快点你。”苏垚背上又挨了一掌。   苏垚疼得直接狠狠拧了一下放在她腿上那只手,她不过给搭个台子,他这大戏立刻就唱起来了。   门铃这时候响了,一直在看戏的乐乐一蹦三尺高地去开门,透过屏幕看到外面的人,特别惊喜。   “姐,是陈晨哥!陈晨哥什么时候回国苡桥的?”   苏垚还没开口,乐乐已经把门打开了。   “陈晨哥。”   “乐乐对吧,都长这么高了,几年没见,都成大姑娘了。”陈晨两手提着东西进来,看到这一屋子人,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苏垚也在,她旁边还坐着一个明显和她关系不一般的男人,他认识,江柳集团现在的掌舵人。   “陈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回来了还走吗?”冯宜初到门口迎人,很是高兴。   “初姨,我前日刚到的家,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那可真是好,你妈天天念叨你,说是一年半载也见不上你一回面,这回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了。快进来,哎呀,你说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冯宜初把人迎进客厅。“苏苏也正好回来看我,你们两个得好几年没见了吧。”   “是,有四年了。”陈晨和冯宜之他们依次打了招呼,他看这个客厅里的阵仗,心开始往下沉,但还是抱着万分之一不是的可能性。   苏垚想起身,可周承泽整个身体都往她身上靠,她根本动弹不得,他在装醉装迷糊,明明刚刚还很清醒的人。   她只能坐着跟人打招呼,“陈晨。”   话音还没落,她被人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差点要碎成渣渣,他是故意的,故意往她身上靠,故意使劲捏她的手。   “苏苏,我回来了。”陈晨隔着满屋子的人和物,眼里只能看到一个她。   周承泽慢慢从苏垚身上起来,七分醉三分醒的样子,“老婆,这位是?”   他的声音嘶哑中带着一点点磁性,在她耳边响起,苏垚脸颊上起了无措的红,蔓延至颈项深处,她看他一眼,又很快避开他的目光,不答他的话,从椅子上仓皇起身,往边上移了两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周承泽原本温润的眸子在她一步一步的动作中慢慢转凉,脸上的醉意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冯宜初为两个人做介绍。   “承泽,这是陈晨,是我们之前邻居家的孩子。”   “陈晨,这是苏苏的对象,承泽。”   周承泽隔空冲陈晨微微颔首,“陈先生,幸会,周承泽。”   陈晨极力自持,才没有失态,“周先生,久仰大名。”   两个人的语气和做派将商务和客套两个词发挥到了极致。   乐乐和佳佳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眼睛在三个人身上打转探究。   苏垚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察觉不到,她现在半个魂儿还陷在那声老婆里没出来。她告诉自己,他在演戏,他在演戏,他是影帝,你不要当真。可那声老婆三百六十度旋转着在她耳朵里跳着舞打转儿。   这在周承泽眼里就成了见到旧人的失落和难过,也不对,可能也不是旧人,在她心里,没准还不是过去式,不然,也不会随便找个人就结婚,大概是如果那个人不是他,是谁也都无所谓了。   陈晨再待不下去,从进门到现在,她的眼睛都没有在他身上放过一下。   “初姨,我就是过来给您送些带回来的特产,我后面还有约,这就走了,改天我再和我妈一块儿过来看您。”   冯宜初听他还有约,也就没留人,看着陈晨直笑,“是不是和你的那个未婚妻有约会?她这次和你一块儿回来了吧。”   陈晨有个未婚妻,冯宜初见过一次,人长得漂亮极了,家世也好。   “初姨,我和她…我们分开了。”陈晨声音不大,但屋子里每个人都能听到。   周承泽面色一沉,看向苏垚,苏垚根本没听见陈晨说了什么,她看他看过来,又往后退了一步,好像离他一点儿,那个声音就会离她远一点儿。   冯宜初也就是随口一问,哪成想会说到人家痛处,陈晨和他那个女朋友订婚都有三年了吧,前一阵见陈晨他妈还说起快要举行婚礼了,怎么就分手了。   “没事儿哈,这种事情全靠缘分的,只能说明你们两个缘分未到,好姑娘多的是,你条件这么好,肯定会遇到更合适的,初姨也帮你留意着哈。”   陈晨苦笑,却也只能应好。以前年轻,一心只奔前程,觉得儿女情长终是小事,身边的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得到什么。到头来才发现,得到了一切又怎么样,他在意从头到尾也不过一个她而已。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陈晨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那初姨,我先走了,等回头您时间方便了再聊。之姨,姨夫,佳佳,乐乐…苏苏,我走了,电话联系。”   陈晨道别了一圈,唯独漏掉了一个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周承泽才不稀罕他的道别,他的注意力在他最后那一句话上。他要和谁电话联系。   苏垚一句话听漏了十分之九,只听到了一句我走了。她上前两步送人,“好,你慢走。”   乐乐扶额,佳佳侧眼看了看周承泽,又赶紧闭上了眼睛,我的姐姐哎,你快看一眼你老公吧,就不要管别的男人慢不慢走了。   冯宜初终于把人给送走了,回身看到几个人,感觉气氛有点怪,具体怪在哪儿她也说不清楚。   “苏苏,让你去弄蜂蜜水,你弄了吗,快去。”   “承泽,你去苏苏屋里躺一会儿,佳佳,扶你姐夫进屋去。”   “乐乐,扶你爸下楼去躺着。”   “宜之,你待会儿跟我一起去一趟黄大妈家。”   冯宜初几句话安排了所有人。她看了一眼明显心不在焉的自家闺女,跟着她去了厨房,“你待会儿把客厅的桌子给收拾了,我和你小姨出去一趟。”   “你们去哪儿?”苏垚问。   冯宜初嗔她一眼,“去你黄大妈那儿给你们看个好日子,日子定下,该准备的也就准备起来了。”   苏垚打开冰箱的手微滞,“妈,哪儿这么急,还有这么长时间,你和小姨回屋休息一会儿吧,折腾了一上午。”   冯宜初压低声音,“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不想办婚礼。我跟你说,别的事儿你可以躲懒,这件事不行。”   “不躲懒不躲懒。”   苏垚当初还是把事情给想简单了,婚礼这件事现在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不过,至少一杆子打到了明年秋天。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吧。   冯宜初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快弄,没看到承泽的脸都白成那样了,弄好了,快端去喂给他。”   还喂给他,苏垚腹诽,我还不如替他喝了,他根本什么事儿都没有。   原本热闹的屋子变得静悄悄,苏垚意思意思弄了半杯水,端着去了屋子,某人没有躺着,正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苏垚走近一看,急了,伸手要去拿,周承泽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力气哪儿比得过他的力气。   “放开,你怎么乱翻别人东西。”   那是苏垚高中时胡乱画的漫画,人物对话情节都有,那简直是她的黑历史。   周承泽挑眉,“你可真会冤枉我,它就放在桌子上,我就随手一拿,怎么算是乱翻。再说,”他顿了一下,眸色转换,声音不紧不慢,“我自己老婆的东西,我难道不能看?”   苏垚脸又腾地一下红了,她真的听不得他叫那个词,她假装凶狠,“你能不能不叫。”她装得再凶,也没有多狠,顶多是只呲了牙的小猫。   周承泽从她手里拿过水杯,放到嘴边尝了半口,眉头微微皱起。   “不叫什么?”他把水杯放到桌子上,“老婆?”   苏垚脸更红了几分,强撑着一双眼睛回视他。   “你难道不是我老婆,我们可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他声音里淬了些冷,比空调吹出来的冷风都凉了几分。   不过此时全身都热到起火的苏垚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冷。   “那也不能叫。”苏垚急了,命令的语气。   周承泽嘴角起了嘲讽,这是怪他在某人面前叫了。他垂眸,拇指摩挲着画本的封皮,他刚才不过大致一扫,画里面有一个叫晨晨的男生,晨晨,陈晨,能出现在画本,没准还能出现在日记里,这就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在很久之前,他听她叫过这个名字,在他的床上。? 第15章   苏垚知道刚才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冲,“就太…肉麻了,我不习惯。”苏垚伸出胳膊给他看,“你看,这鸡皮疙瘩起的,你叫一声,我浑身都痒。你可以叫别的啊,苏垚,或者你随我妈一起,叫我…苏苏也行啊。”她就差哀求了。   周承泽已经沉到底的心向上挪了挪,他看着眼前莹白的胳膊上快要消散下去的密密的小凸起,心思转动,对着她的胳膊又叫了一声,“老婆。”   他怎么这样,苏垚彻底恼了他,刚要收回手臂,被他一把拉住,还拉近了几分。   已经快要消失不见的小凸起一层盖着一层如雨后春笋破地而出,周承泽先是低笑,没几秒钟笑声更大,窗户外边一直咕咕叫的那只灰鸽子都被吓了一跳,在空中扑腾了两下飞走了。   “笑屁啊。”苏垚恼羞成怒,屁字都出来了。   她趁他不留神抽回自己的胳膊,又抢了桌子上的画本,大步往外走,“我看你是真的喝醉了,不管你了。”走到门口又回头,指着桌子上的杯子, “蜂蜜水你得喝完,我妈特意盯着我给你弄的,你要是辜负了她的心意,小心我告状。”   他不喜欢甜的东西,所以她刚才加了好几勺蜂蜜,能把人齁死,足够他从酒醉中清醒过来。   周承泽笑声慢慢止住,他靠到椅背上,仰头看着窗外的天,不管是青梅竹马还是两小无猜,现在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他,他既然决定要拉住她的手,就肯定不会再放开。   他端起桌子上的杯子,一饮而尽,被齁地没忍住咳嗽了两声,这哪里是蜂蜜水,这分明就是蜂蜜。一直温顺的小秘书开始露出自己隐藏着的小虎牙了,他竟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他对那个最真实的她,十分期待。   苏垚一趟一趟地往厨房运碗筷,她决定,下次如果再回来,就带着一家人出去吃,省时又省力。   “我喝完了,你不用和咱妈告状了。”他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出现,苏垚手里的盘子差点脱了手。   “你想要吓死我。”她抱怨。   周承泽托住她的胳膊,从她手里接过东西,“我错了,作为赔罪,我来收拾,你去沙发上缓缓神。”   “不用不用。”苏垚连连拒绝。   上次在家里,几个碗筷盘子,他都快刷了一个小时,这次是上次的几倍,他要是刷完,估计天就要黑了。   一个执意要刷,一个执意要拒,最后协商的结果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厨房里只有流水声和碗盘碰撞声,他就站在她旁边,身上的酒气散过来,倒不难闻,只是她被熏染的好像也沾上了几分醉。她递给他碗的时候,他的手会有意无意地触碰她的手,她去看他,他回看她,面上坦荡极了。   “怎么了,我做得不好?”他问。   苏垚摇头,“没有,就是以前没想过,还会有见到你刷碗的一天。”   周承泽笑,“以前你是秘书我是老板,你自然不会见到,如今我们是夫妻,你后面还会见到许多你之前没有见到过的。”他语意不明,总让人往其他的地方想。   苏垚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你以后没准还会见到我洗衣服晾衣服拖地倒垃圾,我说的是这些,”他凑近,似笑非笑地去探她的视线,“苏秘书,你想的是什么?”   他又在耍她,苏垚伸着满是泡沫的手去推他的脸,“剩下的你自己刷。”   他就是见她好欺负,以前仗着是她老板,现在仗着是… 以前就算了,现在他们是对等的,让他自己刷个碗也不过分。   冯宜初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她闺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开着,面前摆着茶水、水果、瓜子,一应俱全。她那个新女婿,那么高的个子,在厨房里弯着腰,正在仔仔细细地刷碗。她好笑又好气,这真是嫁了人了,有人可以替着干活了。   苏垚冲冯宜初笑,冯宜初拿手指点她,她让她刷碗,她倒好,转手交给了别人,他刚刚被灌了多少酒,自己的男人自己不知道心疼。   “妈,您回来了。”周承泽听到声音,在厨房里喊人。   “哎,我回了,承泽,你快别刷了,我来弄,难不难受,去坐着歇会儿。”   “还差几个,马上就好了,您就不用沾手了,我刚歇了会儿,已经不难受了,您别担心。”周承泽一副任劳任怨好女婿的模样。   “妈,没事儿,让他干干活,出出汗,酒全都蒸发出来就不难受了。”苏垚手里提着一串葡萄走过来,信口说着没有任何依据的理论。   冯宜初嗔她不像话,“那你一块儿去帮忙,人在厨房干活,你在沙发上当大爷,你可真行。”   苏垚碍于自家母亲的威严,不情不愿地进了厨房,不过也没帮忙,靠在旁边的柜子上继续吃葡萄。   “我妈现在可稀罕死你了,把我这个亲闺女都比下去了。”   “谢谢你。”他郑重开口道声谢。   “恩?”苏垚茫然地看向他,“谢我什么?”   “因为我是你老公,咱妈才这么稀罕我。要是我是走在大街上的一个陌生人,妈估计连看我一眼都不会。所以我要谢谢你。”周承泽解释。   苏垚从嘴里扔葡萄的手停住,他总要这么时不时语出惊人地吓她一下吗,刚才老婆,现在又老公。   “你知道就好。”她嘴里囫囵着葡萄,含糊地回他。   “知道什么?知道-- ”他故意拉长声音,“我是你的前老板,现-- ”   他老公两个字还没出来,让她一颗葡萄给堵了回去。但是,葡萄送出去了,手指却没能收回来,被人咬在了嘴里。   “快松开,”她压低声音,又急又羞,“待会儿我妈进来了。”   周承泽没为难她,轻轻吮了一下便松开。   柔软的触感包裹着濡湿,苏垚只觉得一股不知名的战栗随着尾椎骨,穿过脊背,冲向脑门,她整个头皮都快炸了。   她僵在原地,仰着头都快要瞪穿他。周承泽低头去啄她气鼓鼓的脸颊,声音比她要低,耳语密话,“既然这儿不行,那等我们回家。”   苏垚暴走转身离开,她这些年被他修炼出来的涵养和内功,在短短这段时日内,全部破功,还都是败他所赐。   “怎么了,脸这么红?”冯宜初看她一眼。   “不怎么,就是有点热。”苏垚拿手作起扇子,使劲扇了两下,“这秋老虎可太厉害了,明明都立秋了,还这么热。”   冯宜初懒得拆穿她,开着空调的屋子脸能热得红成那样,她又没干什么力气活。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承泽喝了酒,你开车上高速行吗?”   上高速肯定是能上,苏垚也算是老司机了,但她想留一晚,这么久才回来一趟,吃顿饭就走,她妈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舍不得的。可明天是周一,她是无业游民,可他的日程工作安排肯定是满的。   “妈,我们明天再走。”周承泽从厨房里出来,“苏垚开车我不放心。而且她天天念叨着想吃您做的饭,吃一顿就走,她舍得我也舍不得,我们留一晚再走。”   苏垚暗自腹诽,您老以前少坐我开的车了。   “真的?!”冯宜初高兴极了,她又有些担心,“会不会耽误你明天的工作?”管着一个公司的大老板,耽误半天肯定得耽误好多事儿。   “来之前都安排好了,耽误不了。”周承泽坐到苏垚旁边。   “那就好,妈也想你们多留一晚,可又怕耽误你们工作,这样可真是太好了,妈给你们准备了好多东西呢,我去给你们拿。”冯宜初起身。   “妈,妈,”苏垚拉住人,“刚吃饱,现在都吃不下,这不还有晚上的时间呢,晚上再吃,您折腾了一上午,赶快回屋里躺会儿。”   冯宜初确实有点累了,既然明天再走,她也就不着急了。   “那你和承泽回你屋也躺会儿,或者你带着他出去转转,我们这个地方虽然小,但好玩的还挺多的。”   苏垚搀冯宜初起身,“行嘞,您就不用操心了,我保证给他全方位的服务,包他满意,好不好?”   冯宜初拿她的贫没有办法,对周承泽说,“承泽,她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来收拾她。”   周承泽应好,“好的,妈。”   苏垚本想拿眼斜他,可转身看到的是他眉眼里含着的笑,似月下银辉,明亮又耀眼,让人不自觉陷落。? 第16章   周承泽察觉到她的注视,回看她,嘴角又往上扬了几分。苏垚回过神来,眼睛继续斜过去,眼角在一瞬间做了太多的动作,差点抽过去。   冯宜初余光里看到两人间的眉眼官司,心下好笑,他们越黏糊,她自然越高兴。   “好了,不用管我了,你们去玩你们的。”   冯宜初把空间留他们,还特意关上了卧室的门。   苏垚清清嗓子,“你想做什么,去睡一会儿还是出去转转?”   周承泽看着她笑而不语。   苏垚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开始闪躲,“你不说我就去楼下找乐乐了。”   “刚才好像是有个人说,要给我全方位服务包我满意来着。我要不要敲门去问问妈?”他作势要往那边走。   论拿捏人,十个她都拿捏不住他一个。   苏垚拽住他的衣角,“你要先说你想干什么,我才能给你服务啊。你又不说,还倒打一耙。”她就差明着说他无耻了。   周承泽拿指腹揉着自己的额头,“我头有些疼,刚才喝酒喝多了,你小姨夫的酒量你应该清楚,还加上一个佳佳,我哪里招架得住。”   “那你回屋躺着,睡一觉就会好点儿。”   “头疼,睡不着。”   “出去转转,透透气?”   “要是有人能帮我按一按就好了。”   那个“有人”当作听不懂,“小区里有家正骨按摩店,老大爷的手艺好极了,要不我带你去那儿按按?”   周承泽不允许她装傻,“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别人碰我。”   “那你想怎么办?”苏垚继续绕。   “你帮我按。”周承泽干脆捅破窗户纸。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苏垚拿他刚说的话堵他。   兔子终于落入了陷阱,周承泽低声道,“你不是别人,你是我老-- ”   “我按,我按,我按。”她彻底投降,就不该垂死挣扎,绕了半天还是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苏垚就只给冯宜初按过头,他躺在床上阖着眼睛,她站在床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   周承泽睁眼,“怎么了?”   苏垚拿手示意他抬起头,周承泽笑笑,照着她的意思来,半抬起身子,苏垚坐到床头,把他的头放到自己腿上。周承泽又动了动,在她腿上窝到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苏垚曲起食指从额头中间向两侧开始推,“只限十分钟哈。”她给出时间限制。   清浅的呼吸近在咫尺,淡淡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她垂落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扫过他的颈间,心间的痒意一阵强过一阵。   他想逗她说,在床上,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给出时间限制的好。可话开口,必定会惹恼了人,所以十分钟就十分钟吧。   她的力道和手法都把握得很好,不过才几下,周承泽就觉得自己脑子清明了些。他心头微动,“你之前给别人按过?”   “按过。”苏垚回。   周承泽忽地睁开眼,四目相对,彼此的瞳孔里都倒映着对方的影子,一时周围空气凝结住,窗外又落回来的那只鸽子在咕咕地叫着。   苏垚伸手盖住他的眼睛,“闭眼。”   “遵命。”周承泽轻笑。   他的睫毛扫过她的掌心,苏垚飞快地收回手,在自己衣服上使劲蹭了两下,也没有把那股热劲儿给蹭没,反而觉得更烧的慌了。   “我给妈按过。”苏垚回答他的问题,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   周承泽的身体放松了些。静默片刻,他状似无意地开口,“那个陈晨,和…家里关系很好?我看他一回来就来看妈。”   苏垚心神只留了两分在这边,其他的都飘在半空呢,对他的问题不设防,“我妈和他妈是好姐妹,两家之前又是对门的邻居,所以关系比较亲近些。”   “他之前一直在国外?”   “对,他很厉害,学霸那种的,大学就很厉害,硕士和博士都在国外读的。他当时的高考成绩在我们市是第一,佳佳去年高中毕的业,他说他在高中的时候,学校里还有他的传奇事迹呢,这都过去十多年了,大概后来再没有可以超越他的人了。” 苏垚东扯一句西拉一句,把自己脑子里还有印象的事情都给倒了出来。   周承泽抚弄着床单的手慢慢停下来,他按住她的手腕,从她腿上起身,靠上床头。   苏垚问,“怎么了,不按了?”   “好多了。”周承泽自己揉着太阳穴,态度有些懒怠,苏垚只当是他是乏了。   “那你睡会儿?”   “恩。”周承泽自顾自地躺下。   苏垚下床,找到空调遥控器调高了些温度,把床上的毯子盖到了他身上。   “那我出去了,我在客厅里,你要是还有不舒服,就叫我。”   苏垚等不到他的回答,转身要离开,手被人拉住了。   “别去客厅了,留下陪我躺一会儿。”床上躺着的人,闭着眼往里面挪了挪,空出了一个位置。他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从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就可以看出。   苏垚挣不开,又不能一直站着,“你这样好像一个耍无赖的小孩子。”   周承泽笑,“小孩子挺好,会闹的小朋友有糖吃。”他拍拍旁边的床,“上来。”   “周小盆友,你得先把我的手松开,我才能躺上去,你这样,我怎么躺。”   周承泽睁眼,“你先上来,我再松。”   这是怕她跑,苏垚嗤他,“我又不是小朋友,不耍赖。”   周承泽不管她耍不耍赖,就是不松,苏垚无奈,只能以这个别扭的姿势上了床,枕在了他的胳膊上。   她侧着身子,冲着外面,往床边靠了靠,隔出两人的距离,“松开。”她晃两个人交握的手。   他手是松开了,结果整个人贴过来,靠在她的身后,而她枕着的那只胳膊圈起来,把她圈到了他的怀里,她前不能进,后不能退,只能感受到颈间一下重过一下的呼吸。她有些后悔刚才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   她屈肘碰碰身后的人,“周承泽,太热了。”意思是让他往后退一点儿。   身后的人不退反而更加靠近。   “苏垚,有一件事情,我当你老板的时候可能没教你。”他的唇贴着她的皮肤,一张一阖间刮起微颤的电流。   “什么?”苏垚无意识地回应。   “不要在一个男人面前,夸另一个男人很厉害。”他的手慢慢拢紧,两个人的身体贴得更紧。   “可他学习就是很厉害啊,全市第一,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我总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不厉害。”苏垚往床边又移了半寸,结果又被人给拉回去了一寸,根本无处可逃。她拿胳膊肘去拐他,“如果你比他还厉害,我也可以夸你很厉害。”   他一个从初中就开始在国外读书的人,从哪儿给她读个全市第一出来,除非他重新活一遍。周承泽闻着她身上的幽香,觉得自己是被酒给糊住了脑子,才和谁去比什么学习厉害。   周承泽手上用力,直接把人翻过来,带到了自己身上,他的一只胳膊箍在她的腰上,只要稍微抬一下身子,便可以触到上方的唇。   苏垚被惹急,“耍酒疯呢,一会儿那样,一会儿这样,是不是故意折腾人。”   挽在后面的黑发纷纷散落下来,他伸手将散开的头发抚到她耳后,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腰上的力量和手上的轻柔形成对比,苏垚逐渐安静下来,可胸腔内的一颗心如煮在沸水里的鸡蛋,上下左右地滚动,温度越来越高,她整个人都快要熟了。   他倾身凑到她滴血的耳珠上,“苏秘书,我们什么时候补洞房花烛夜?”   苏垚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跟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一样,在装死。   “你能不能放开我?”她语气威胁。   “能。”他应得痛快,“不过,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先松开我再回答。”苏垚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屈起膝盖。   只是屈到一半,被人按压到了床上,在力量的比拼上,他能绝对碾压她。   “有些事,在床上是没有讨厌还价的余地的,苏秘书。”   苏垚打也打不过,说不说不过,衣服外面被他裹着,衣服里面被汗裹着。身下的灼热越来越明显,就算隔着毯子,她也能感觉到,苏垚想装死都不能。   “周承泽,别闹了,求你了。”也许有些事情不用学就无师自通,她的气轻呵在他的耳边,汪着一双水潺潺的眼睛,软言讨饶。   岂不知现在这种情况,她这样一个求字是会把人逼疯的。   在谈判桌上,周承泽的一贯作风是软硬不吃,只管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现在将谈判桌上的那一套搬到了床上,就是要一个答案。   苏垚抬眼瞪他,脑袋一热,话脱口而出,“就是洞现在也洞不了啊。”   窗外的那只傻鸽子没走稳,爪子下一滑,肉乎乎的身子撞到了玻璃上,咚地一下,声音大极了,傻鸽子被自己吓了一跳。苏垚也被自己说出的话吓了一跳,一人一鸽,隔着窗户两两对望,一时都不知道谁更傻一点儿。? 第17章   笑声从周承泽胸腔里传出, 苏垚想跟着那个傻鸽子一块儿飞走。   “别笑了,屋里不隔音。”她拿起旁边的抱枕捂到他脸上,起势猛, 落下时却保留了力气, 她又恨自己心软,拿开抱枕,最后一次问他,“你到底睡不睡?”   周承泽止住了笑, 怕真把人给逗急眼了。   “睡。”   “那你放开我。”   “就这样睡。”   “这样怎么睡啊?”她压在他身上。   “这样洞房都洞得,睡觉怎么就不能睡了。”他轻啄一下她的唇。   苏垚彻底收了声, 她认输, 她早就该知道这个道理的,她不可能赢得了他, 最后的结果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区别就是砸得轻还是砸得重,所以何必负隅顽抗。   她把抱枕放到他胸前, 头枕到抱枕上, “待会儿你身上麻了可别怨我。”她给他最后的忠告。   “不怨,太太帮我按摩就成。”他狭长的眼尾微微垂下, 看着她, 一派慵懒安闲的模样。   苏垚闭上眼睛, 拒绝再跟他说话。   周承泽轻拍着她的背, 像是在哄小朋友入睡。在这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中,苏垚跟着他的节奏,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脑子也慢慢沉下来。   等她再睁开眼睛, 床上只剩她一个人, 毯子盖在她身上,窗外的傻鸽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她这一觉,睡得可够久的,人事皆不知。   苏垚拢着头发,往外走,看到外面的场景,脚步缓了下来。暖黄的灯光下,两人正围着桌子摘豆角,冯宜初轻声说着话,周承泽点头应和着,偶尔还接两句,冯宜初脸上的笑就没有停下过。   苏垚心头微动,举起手机,想把这一幕照下来,两个人听到响动同时转头,苏垚按下快门,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冯宜初道,“你这孩子,可算醒了,再不醒就直接睡连夜了,晚饭也省下了。”   “是家里的床太舒服了,我睡着了就舍不得起来。”苏垚为自己找理由。   她的眼睛撞进了旁边人的黑眸里,那里面有戏谑,她知道他的意思,她睡的不是床,是他的人肉垫子,她斜他一眼,擦着他的眸子,落到旁边的豆角上。   “妈,咱晚上吃排骨焖面吗?”   “是。”冯宜初笑着对周承泽说,“她从小就搀这一口,每次回来都得吃上一顿。”   周承泽说,“妈,那您教我怎么做,我学学,回去做给她吃。”   冯宜初笑着拍了一下膝盖,“好好好,妈教你,特别容易。”   苏垚简直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如果说哄丈母娘是一门功课的话,满分一百分,她这位前老板自学成才,马马虎虎地答,也能轻松答个一百二十分。每一句话都能说到她妈心坎上,商人的秉性,话永远说得漂亮,她回去要是能吃上一口他做的,她就改跟他姓。   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后备箱的东西回来,走的时候,她妈和小姨又给她准备了一后备箱的东西,还有一个滚圆的大西瓜。老人家的心态,哪儿的东西都没有自己家里的好吃,连西瓜都是自己家里的甜。苏垚推拒不能,只能任她们往车里装,后备箱塞不下,后座也给装上了。   车前车后围了一群人,谁家的闺女领了女婿回来,儿子领了儿媳妇回来,这种消息在邻里邻外传播的本来就快,昨天那帮大爷大妈又把周承泽说得神乎奇乎,再加上楼下停的这辆车,哪怕再低调也有人能给搜出来。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犯酸的话就出来了,一位大妈开口,“苏苏妈,原本以为你们会和陈家结亲,这陈家找了有钱人家的闺女,苏苏也转头找了个有钱的小伙子,你们这是比着来的哈。苏垚也真是撞大运了,你这女婿可把陈家那个小伙子给比下去了。”   冯宜初一向和她不对付,这是过来给他们添堵来了,冯宜初气得要死,怼人的话刚要出。周承泽转身看了过去,他常年身居高位,就是不说话,身上也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那位大妈登时噤了声,眼神往边上开始躲闪。   周承泽笑了笑,神色和语气温和极了,就跟唠家常一样,“阿姨,结亲这种事儿呢有的时候确实要靠撞大运,不过不是苏垚撞大运,是我撞了大运才能娶到苏垚,这么好的姑娘,我千求万求才求进的门,您这随口一句的以为把她给惹不高兴了,我哄不回来,回头我可得上门找您说理去。”   周围笑开来,有人问冯宜初这是要定下来了,是不是马上就要吃到喜糖了?有人和周承泽搭话玩笑,她家住哪儿我知道,我跟你说。有人跟那位大妈说,我倒是从来没有听过苏家要和陈家结亲的事儿,不是你家闺女一直喜欢陈家那小子来着,你让你闺女加把劲儿,回头把陈家那位给比这下去。   苏垚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这谈判桌上的口才用来对付老太太,真是屈才了。   冯宜初应着大家的话,已经领完证了,明年秋天办婚礼。众人纷纷说着恭喜,到时候少不了要讨杯喜酒,吃块儿喜糖,沾沾喜气。   冯宜初既高兴可也有隐隐的担心,高兴的是,自家这个女婿拿得出手,说话办事儿都妥帖,担心的是,这种人城府也深,面上虽然不显,她怕刚才那几句话他会吃了心,成为小两口中间的刺。她有心想提醒苏垚一句,可这种事儿越解释越乱,本来没有的事儿,一解释,反倒是欲盖弥彰。   回去的路上,还是周承泽开的车,他无话,她也懒得找话题,但是睡觉不合适,她又不想看手机,打开音响调了个台出来当背景音,看着窗外飞过的树影发呆。   主持人的声音低缓又轻柔,这个声音很有辨识度,苏垚越听越觉得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可又一时想不起来。   “你觉不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苏垚问驾驶座上的人。   原本直行的车晃了一下,周承泽调整方向盘,侧头探了一下她脸上的神色,也没看出异样来。   “没听过。”他回,“调一个别的台,这声音听得我犯困。”   电台到了结尾,“感谢您收听节目,我是芮婷,我们明天见。”   苏垚听到名字突然想起她是谁了,朱芮婷,他曾经唯一的绯闻女友,温柔又漂亮。   “哎,你们在没在一起过呀?”苏垚纯属好奇,也是闲得无聊。   周承泽轻咳一声,“谁和谁们?”   “你和朱芮婷啊,有一段时间不是传得很厉害,说她是你女朋友。声音不记得,名字也不记得了?”她声音里有揶揄,“周总可真够无情的。”他明明都记得,还在这儿和她装。   周承泽手指轻敲着方向盘,轻笑一声,里面透着凉飕飕的气,“是,我是无情,商人最是冷情冷心,我和人家在没在一起过,你作为我秘书你不清楚,我就和她吃过一顿饭,好多人在场,你也在,结果就被人拍了照片,还传成女朋友,你不帮我解释就算了,还跟着一块儿起哄。一面之缘的人,我记得她干什么。”他话一转,“倒是苏秘书,有情有义,心里装着旧人,也能电话常联系,我应该像你学习。”   苏垚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没明白他说的旧人是谁。她不过是提一句绯闻女友,他就急地跳脚,反咬她一口。   “你什么意思?”   既然她不想挑明,周承泽也不想拆穿。   “你想的我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他最擅长云里雾里地打太极。   苏垚直起身子,“如果你说的旧人是陈晨?我和他-- ”   周承泽打断他,他听不得一个“她和他”,“不重要,苏垚,绯闻女友也好,旧人也罢,这都是前尘往事,谁都会有一个过去。重要的是现在,现在你是周太太,我是你丈夫。我们结婚结得是仓促,可不代表我不看重这段婚姻,我也不希望你的态度是敷衍的,我要的是你的现在和将来,同样,我的现在和将来也只属于你。你懂我的意思?”   苏垚想说不懂,可他态度郑重,对方是认真的,苏垚也不想含糊,更何况,他对她的家人很好,真情假意她能分得清。   她目光直视前方,话说给身旁的人听,“懂的,结婚对我来说又不是儿戏,其实我该谢谢你,让我妈这么高兴,她这些年的心病就是我的婚事,这次见到你之后大概也就放心了。你的态度,我能看到,你了解我的,你认真,我当然会还你加倍的认真,不会随便去糊弄谁,如果有一天,我们开始敷衍起对方了,那这段关系大概也就走到了尽头,说实话,我不想这样,毕竟谁结婚也不是奔着离婚去的。我们两个虽然没有感情基础,”苏垚顿了一下。   周承泽敲着方向盘的手缓了下来,随后又恢复了原来的节奏。   “但是婚姻靠的是经营,如果你刚才说的话不是在演戏,我觉得我们应该能经营好。你…觉得呢?”她余光往那边晃了一下,又很快收回来。   周承泽看过来,“我什么时候演过戏?”   苏垚无语,“你在我妈面前演得那一套一套的,把我妈唬得不行,还以为你对我情根深种呢。”   “为什么你以为的不能是真的?”周承泽的手握紧方向盘,看着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第18章   苏垚愣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她轻嗤,“我要是以为是真的了,你下一句肯定会说我自作多情, 我还不了解你, 周总,我不会再给你拿我开心的机会。”   “我拿你开过心?”周承泽问。   “您老可真健忘。”   “要不你给我提个醒?”   苏垚微微抬起下巴,作倨傲状,“凭什么, 我现在又不是你秘书。为什么给你事事做提醒?”   周承泽笑,“我记得你好像还没办离职手续, 现在是带薪休假的状态, 拿着公司的薪水,让你干点儿活不过分吧。”   “我这假休了还没半个月呢, 那天晚上吃的那顿饭已经出去了三个月薪水的一大半,没挣还赔了,您还好意思让我干活。” 苏垚回怼。   周承泽笑声更大了些, “我发现你比之前伶牙俐齿多了, 看来当秘书压制了你的本性。你这样,让我对以后的生活又多出几分期待。”   “有期待是好的啊, 这样生活才有意思, 夫妻两个过日子不就是图个有意思, 对不对?”她眼里淌着灵动。   周承泽点头, 对她的话表示完全的同意。   他发现她回了趟家,整个人在他面前放松了很多。如果说之前她有一种随时要逃的惶惶不确定,现在整个人定了下来, 或者说她想定下来了。他喜欢她说“夫妻两个”这个词, 她为妻, 他为夫,夫妻两个为一体。   两个人你一句,我回一句,前半程安静,后半程热闹,三个小时的车程,不到中午就到了益园。   “你吃完饭再去公司吧,妈给带了好多东西,热一下就行。”   “不吃了,我时间来不及。”周承泽赶时间。   苏垚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不过是三个小时的距离,他又回到了那个江柳集团老总的身份,而不是那个有烟火气,会哄老太太开心,会和她怼来怼去的周承泽。   周承泽快到门口时,停住脚步转身,“我…晚上争取早点回来,到时候给你电话。”   “哦。”苏垚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走了。”他说。   苏垚继续,“哦。”   “再见。”   “哦。”   周承泽本来握在门把上的手收了回来,踱着脚步朝她走过来。   苏垚没有想到他走而复返,“怎么又回来了?”   “我以为你只会说哦。”   “快走吧,不是时间来不及了。”   周承泽低头去探寻她脸上的表情,“和我说再见。”   苏垚避不开,只能跟着他学语,“再见。”   他去拉她的马尾尖,“苏垚,无论哪个我都是我,都试着去接受,恩?”   她知道他观察力一向敏锐,只是没想到他能敏锐到这种地步,她不过是刚起了心思,他就能察觉到。   “走了。”   他松开她的马尾,还拿手指弹了一下,头发擦着她的后颈晃了两晃,弄得她又痒又麻。他好像并不需要她的答案,只是要把那句话说给她听,告诉她,他懂她。   可他,真的懂她吗?   小六打来电话时,苏垚正在修改装修方案,他在电话里没多说,只说方便的话,让她到车库一趟。   她看到小六旁边停的车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和他惯开的那一辆一个品牌的,他那辆是黑色,这辆是白色。   “嫂子,老大给您选的车。”小六冲她憨憨地笑。   苏垚被那声嫂子叫得一愣,他原本一直叫她苏苏姐。   “这是车钥匙,老大说,你这一阵用车会比较多,让我抓紧时间办,我一提到就给您送过来了。”   苏垚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小六只是听令行事,她无意为难他。   小六嘴咧地更开了,老大说他要是能让苏苏姐收下车钥匙,就给他奖金翻倍。可收下是一回事,开是另一回事。不过小六管不了那么多,他先把奖金拿到手再说。   苏垚把钥匙放到了玄关处的储物盒里,继续回到沙发改方案,她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最终方案和装修公司定下来。   等苏垚从电脑里解脱出来,才发现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她打开落地窗,清凉的空气夹杂着潮湿挤进来,让她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她喜欢下雨天也喜欢下雪天。秋夜的雨,冬晨的雪,总给人一种依恋和眷念。   这种天,大概最适合吃火锅了,在外面的露台,听着雨声,看着秋景,涮着热锅,也算是人间美事一桩。可惜,他不喜欢吃火锅,也不是不喜欢,是不吃,她从来没有见他吃过火锅。   如果他加班或者有饭局就好了,那她就可以一个人美美地吃上一顿了。按照以往他工作的节奏,今晚她这顿火锅吃成的概率几乎在百分百。   只是百字还没落地,门口就传来响声。   苏垚看着走进客厅的人,“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她话里嫌弃的意思太明显,只要是耳朵没被堵住的,都能听得出,她不想他回来这么早。   周承泽解袖扣的手顿住,“怎么,我不能回来这么早?”   苏垚在他目光的注视下改口,“不是 ,我的意思是你这么早回来,我饭都还没开始做。”   周承泽继续动作,“不急,这才几点,我先去冲个澡,等下一起做。你想吃什么?”   苏垚试探开口,“要不要吃…火锅?”   周承泽点头,“可以。”   “真的?”苏垚没想到他会同意。   周承泽看着她难以相信的表情,笑道,“这个天还挺适合吃火锅的。”   她脸上的欢喜和刚才的嫌弃两相对比明显,“特别适合,我们在外面吃。我特别喜欢你家的这个露台,到了冬天景色应该更美。”她边说边往厨房那边走,结果被人拦在了半路。   “怎么了?”他比她高出太多,她只能仰起头看他。   “不是你,是我们,我们的家,我们的露台。”他纠正她刚才的话。   “哦。”苏垚目光又开始闪烁。   周承泽握住她的肩膀,微微抬起她的下巴,看进她的眼睛里去,“苏垚自在些,这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我…拆墙掀屋顶也可以?”苏垚讷讷地开着玩笑。   周承泽道,“只要不弄伤自己,我还可以给你递锤子。”   苏垚扯了扯嘴角,“那我们两个改做装修队去得了。”   周承泽挑眉,“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年头,开夫妻店的都稳赢。”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些,还夹杂着雷声,秋天真的到了。一场秋雨一场凉,这个城市短秋长冬,秋天下过几场雨后就算结束了。在即将到来的漫长又寒冷的冬天里,有一个人陪在身边,吃火锅或者拆墙掀屋顶,都应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她对马上要到来的冬天,突然多了几分期待,因为眼前这个人。   苏垚洗完澡,外面的雨没有止,似乎有要下一整夜的趋势。她回到卧室,他已经半靠在了床上,戴着眼镜在看平板,她以为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书房。   他看到她出来,抬眼看过来,隔着镜片和半屋的灯光,苏垚也能看到他漆黑的眸子里压着的汹涌。她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雨夜,适合吃火锅,大概也适合做别的。她对这件事情没有太多的抗拒,或许是因为这几天的相处作缓冲,或许也是因为他在有意无意间的话和行为,给了她一点信心。也或许是因为,他们曾经…有过一晚。那晚,她醉了,他应该也醉了。   她刻意选择遗忘那一晚,也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忘记。   灼热的呼吸落到雪白的颈肩,苏垚原本紧绷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她试着让自己放松,也试着让自己均匀呼吸,可是不行。   “苏垚。”他停下动作,叫她的名字,沙哑的嗓音里是胀满的情和欲。   苏垚闭着眼睛,周围的感官在黑暗里被无限放大。他手顺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在缓解她的紧张。   “你如果不想,我可以停下。”他的唇轻啜着她的耳垂 ,把选择权交到她手上,停下或者…继续。   吮吸濡湿顺着耳朵进入到她的身体里,侵蚀着她的大脑,堕落着她的心跳,她想喊停的,话到嘴边变成了,“周承泽。”   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了,又娇又软的声音,像是应许了他所有的行为。   外面的夜空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传来轰天的雷鸣,苏垚的全身都跟着一颤,她惶惶地睁开眼睛,落到了如星似海的眸子。   “我…害怕。”   害怕雨夜突起的雷声,也害怕一夜过后,两人关系彻底的改变。   周承泽听出了她心里脆弱和迷惘,他轻啄着她的唇角,“不怕,我在呢。”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她的身上,撒下铺天盖地的网,让她再无处可逃。她抬手慢慢抹去他额间的汗珠,最终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会一直在吗?”她问。   其实苏垚不喜欢承诺这个东西,因为承诺是出自别人的口,我们尚且不能控制自己的心,又如何去左右别人的意。可她现在却想着和他要一个“永远”,好像他说了,她就会信,所以人真的是一个矛盾体。   她微微起身,印上了他的唇,挡住他未出的话,答案不重要了,至少现在的这个夜晚,他是在的,这就够了。至于以后,不就是一个一个现在走出来的,人又何必去杞人忧天地担心一些未发生的事情。? 第19章   两个人的关系多少因为这一晚有了改变。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 床上没有了那一道泾渭分明的看不见的线。还有,每晚到凌晨的运动,是每晚, 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不把她折腾到酸软无力地瘫在床上,哭着嗓子求饶,是不会停下来的。她以为他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从没想过他会情热至此, 而那个雨夜仿佛是打开他欲望的一道闸门。   苏垚终于被惹急了,脚抵在他胸前, 拒绝他的靠近, “工作还有周末呢,你总不能天天来。”得益于每晚的运动, 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偶尔还能造一两次反,比如说现在。   周承泽手摩挲着她雪白的脚腕, 轻笑道, “昨天不就没有来。”   苏垚忍着脚上的痒意,坚决不屈服, “昨天是你出差了。”   “所以今天才要补上。”他稍稍用力, 向下压了压那条腿, 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她往床头那边挪, “我明天还要早起,六点就要起。”   “那就只来一次,我保证。”他的语气和眼神都给人十足的信赖感。   苏垚轻轻呸他,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 都是骗鬼的, 我再信你就是傻子。”   周承泽嗓音里的笑声更加愉悦,“苏秘书自然是最聪明的。”   “糖衣炮弹也没有用,周承泽,这样真不行,我是为你好,你说你天天这样,身体亏掉了,以后老了要怎么办。”她语重心长,站在他的角度。   “太太不用担心,就算我老了,身体亏掉了,也有办法让太太开心满足。”他声音低哑暧昧,语意又含糊,给了人太多想象的空间,她不想想歪都难。   苏垚拿脚踹他,“你快闭嘴。”   “你懂我说的?”他眼尾微微挑起,语气促狭。   苏垚摇头摇成了拨浪鼓,腿上又用了些力,“我不懂。”   周承泽干脆拦腰把人从床上抱起,两人面对面坐着,他手挑开她脸上覆着的碎发,慢慢引诱,“我们今晚要不要先试试,就当提前练习了,一点儿也不会让你累到。”   苏垚后退,“周承泽,你再这样,我们就分房睡好了,我明天就搬到客卧去睡。”   周承泽提醒,“我们当初的约定,不分房不分床。”   “我们当初还约定不办婚礼呢,现在不也要办。”婚礼的日期是她妈打电话和他定的,只是通知了一下她。   虽然婚礼这事儿是她妈主导推进,不算他违反约定,可谁让他和她妈现在是一国的,他是亲儿子,她是捡来的闺女,所以这笔账算在他头上也不过分。   周承泽看人真急了,只能后退一步,算是为了以后的长久。   “行,今晚我们就盖着被子纯聊天。”   他既然退那苏垚就进,谈判讲究的就是乘胜追击。   “不止是今晚,我们得对这件事做一个规定。”她想了想,“这样,我们一周不能有超过两晚的…那个什么。”   “那个什么是那个什么?”他为难她。   苏垚咬牙吐出四个字,“床上运动。”   周承泽大笑,忍不住低头去咬了一下她的唇,“我不同意,两晚太少了。我们是新婚期,我又身心健康,你这样,我会憋坏的。”他最后一句话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   苏垚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却揉不走心间的那股酥麻,她瞪他,为了让自己有气势一点,眼睛睁得极大,“那你以前怎么做的,你也没憋坏啊,还是说…你有什么秘密情人之类的。”   周承泽拿腿圈住人,“你这纯属污蔑诽谤,我有没有秘密情人,你会不知道,这种事瞒别人可以,自己秘书想瞒住可难。”   苏垚微微抬起头,“看来,你很有经验。”   周承泽勾着她的头发一圈一圈地缠到自己手上,“苏秘书,你不用激我,两晚绝对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那你说一个数。”   “五晚,你不是想要周末吗,我给你一个周末。”   “不行,这种花好月圆的事儿怎么能定单数。”   周承泽被噎住。苏垚又开口,“四也不行,四太不吉利了。”   经过几轮协商推拉,两人最终定下了一个数字,有零有整,三点五,至于这零点五怎么算,两人对这零点五有轮流的解释权。   安和问她,你的婚后生活怎么样。苏垚给出回答,还算有意思。安和回她,那你这评价还挺高。苏垚认同,现在的生活确实是超出了她对婚姻的期望值。同一个围城里的两个人,对方的态度如何,谁都骗不了谁。她慢热,可他擅长引导,两个人在朝着一个方向,慢慢拉近距离。   花店的装修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苏垚也在筹备开店的前期工作,她打算买一辆小货车,作为进货用,手里剩余的钱被她划来划去,预算一再降低,最后定下了一辆小皮卡。   初期阶段,她不打算雇佣店员,从头到尾她一个人来,既是为了省钱,也是为了熟悉一下全部的流程,方便她后面做规划和安排。   她这一阵早出晚归,恨不得直接住在店里,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   “我给你账户上转了点钱。”他先斩后奏,话也说得随意,想让她收下,又不想伤到她的自尊心。之前老头子给她的那一堆文件被她放到了书房的桌子上,连签字都不签,就是一个意思,不收。他懂她,所以在有些方面,他顾忌着她的心情,尽量不违背她的意思,但也不想让她太累。   苏垚抬眼看他。   “雇几个店员,你这样一个人大包大揽全做不行,回头店还没开,你人先垮了。” 周承泽剥了一只虾放到她碗里。   “不用,我钱够,再说现在雇人也没用,我自己都还没搞明白该做什么要怎么做,来了也是大眼瞪小眼。”苏垚拿起手机,点开银行账户,看到里面的余额时,愣了下,他口中的点,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她找出他的银行卡信息,准备把钱转回去。   周承泽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倾身扣住她的手机。   “钱就放在你那儿,夫妻之间不用分这么清,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只想和我搭火过一段日子,随时准备着撤,没有和我长久走下去的打算。你是这样的吗,苏垚?”   “不是。”苏垚否认,就算有一点点是,她也不能当着他的面承认啊。   “那就收着。”周承泽从她手中抽住手机放到旁边,既然开了头,就索性全都说开,“还有,车为什么不开,你不喜欢可以再换一辆。”   苏垚用筷子戳子虾,“我有车。”   周承泽笑,“你的小货车?”   苏垚怒嗔,“怎么,你瞧不起我的小发?”   “不敢。”   小货车是她最近的宝贝,宝贝到她花了一夜的时间想出了一个名字,叫小发,发财的发,她说大俗即大雅。   “不过,你也不能总宠幸小发,让小灰受了冷落,皇帝还讲究雨露均沾。”周承泽给她讲道理。   “小灰是谁?”苏垚有些懵。   “你那辆车,放在车库里都快生灰了,索性就叫它小灰,如何?”   苏垚先是轻笑,最后没控制住,放下筷子,咯咯地笑了起来,眼泪都给笑了出来。   “有这么好笑?”他递给她纸。   苏垚接过来,抹了抹眼角,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看着他清隽的眉眼,温声道,“我知道了。”   他小心翼翼的体贴让她心暖,大概是想让她开那辆车,又顾虑她的想法。   周承泽问,“知道什么了?”   “要对小发和小灰雨露均沾,还有,我后半辈子,”她语气稍作停顿,他的手微微收紧,视线的尽头回转,不错眼地和她对望,听她继续说下去,“我后半辈的出行大概全都要靠他们了,所以不会宠幸了这个,冷落了那个。”   周承泽的一颗心被她重重地拿起,又轻飘飘地放下,他无奈失笑,拿指腹轻刮了下眉毛,“你后半辈只要车,不要人?”   苏垚抿嘴轻笑,“车要了,人嘛--”她话还没说完,桌子上的手机嗡地一声响起。   周承泽余光扫过手机屏幕,眼神微顿。   “谁打来的?”苏垚问。   周承泽把手机递过去,让她自己看。   是陈晨,这个时间打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苏垚按了接通键,周承泽起身离开。   打的时间不长,他不过是接了一杯水回来,已经结束了,他等了几秒,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她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也没有说别的内容。   周承泽直到睡觉前,也没等到自己想听的话,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当时选择了避开。苏垚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亲她,味道是熟悉的,温度也是熟悉的,她胳膊搭在他脖子后面,任由他的呼吸侵占着她的呼吸。浑浑沌沌中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他的气息太过强势,根本不给她思考和清醒的机会。   等苏垚被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到第三遍,有气进没进出,全靠着他度过来的呼吸过活时,才想起来哪里不对,这周已经严重超标了,前面四晚他都没停过,今天已经是第五晚了,他这算是偷袭,可她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去抗议,只想就这样睡死过去,苏垚在昏过去的前一秒想,账还是留到明天算吧。? 第20章   苏垚醒来, 床上只剩她自己,已经快要九点,定的闹铃被人关掉了, 她动了一下身子, 全身似被碾压过的疼。苏垚拿枕头捂住自己的脸,痛苦地哼哼了两声,纵欲伤身啊,他昨晚是抽的什么疯, 那股狠劲儿跟要把她吃掉一样。   “醒了?”门口传来低沉的声音。   苏垚嘴里嘟囔的声音蓦地止住,脑袋往枕头里面埋了埋, 假装睡着的样子。可有人偏要拆穿她, 枕头被他掀了过去,苏垚抵抗不过, 用眼神杀人。   “为什么要关我闹铃?”她质问。   “太太可真是冤枉我,是你说闹铃烦人,让我关掉。”   周承泽黑裤白衫站在床边, 从上到下俯视她, 苏垚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还有他解开的两颗衬衫扣子下面露出的牙印。苏垚本来气势十足, 可那牙印太明显了, 他是故意的。   苏垚拿胳膊盖住眼睛, “你怎么还不去公司?”   “晚上一起吃饭?我定了餐厅。”   床微微塌陷, 声音离近,他坐到了床边。   苏垚往旁边挪了挪,“今晚不行, 我和朋友已经有约了。”   外面没了声音, 苏垚微微抬起胳膊, 视线探向他,“要不…明天?”   周承泽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能推掉?”   也不是不能,可他昨晚太过分了,苏垚暂时不想为了他推掉和安和的饭局。   “不能。”苏垚回。   周承泽点头表示知道了,起身要离开。   苏垚见他要走,急着喊人,“哎,你等等。”   周承泽绷紧的下颌线松了几分,停在原地,等她说话。   “扣子系好。”   他这样出去,是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昨晚干了什么吗。   “什么扣子?”不是自己想听到的话,周承泽装听不懂。   苏垚招手示意他靠近,周承泽不为所动。苏垚挣扎着起身,却不小心抻到了腿,她疼地闷哼了一声,烦闷无处发泄,只能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罪魁祸首。   原本半冷着一张脸的人看到她这个样子,眼里溢出笑,他又重新坐回床边,“昨晚是我过分了,我向太太道歉。今晚太太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我给你报仇的机会。”   说是道歉的人,苏垚可没看出他有半分道歉的意思,还报仇,报仇的结果还不是被反压。她不和他废话,手伸向他的衣服,把人拽近,快速地系上那两颗扣子,遮住了衣服下面的风光。   她使劲按了按他衬衫的领子,语气威胁,“今天一天都不要解开,不然-- ”苏垚前劲足,后劲弱,“不然”出来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不然怎么样,他根本没有怕的事情。   “不然,要怎么样?”他慢慢靠近。   苏垚手脚并用地推他,“不然,就禁两周的晚上运动。”   周承泽大笑,眉眼间的光彩如月如星, “那我肯定听太太话。”他凑近咬着她的耳边低声慢语。   苏垚半梦不醒的脑子被美色给糊住了,仰头呆呆地和他对望,他的气息越靠越近,苏垚飞快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再躲。他的呼吸明明已经到了她的唇边,却迟迟不肯落下,苏垚的睫毛跟着心跳一块儿颤。   耳边起了轻笑,苏垚突然意识到他在耍她,她睁开眼睛,刚要开口,下唇被人咬住,很重地一下,她都尝到了隐隐的血腥味。她地推开他,“你是狗吗?”   昨晚是狼,今天是狗,所以人家都说狗男人狗男人的,果然没错。   周承泽拿拇指揩了一下唇,“祝太太晚餐愉快,希望唇上的伤口不会影响到太太和朋友的约。”   苏垚抓起枕头飞了过去,被人给稳稳地接住,半点杀伤力都没起。   “太太去赴约之前,要好好洗一下脸。”他指指自己的眼角,“恩…有眼屎,都结了痂。”   另一个枕头刚要扔出去,又被人急急地收回,苏垚手摸上自己的眼睛,着急忙慌地下了床奔去洗手间,身后是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声,不过此刻的苏垚已经完全顾不上他了。   她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眼角,牙齿都恨得磨了两下,他把她当个傻子耍。   ***   苏垚到餐厅的时候,安和已经到了,边上放着一堆购物袋。   “和董一维吵架了?”   他们原本约的是一家常去的老馆子,下午安和发来信息,说想来这家尝尝,这家人均消费可不低,再加上她买的那一堆东西,苏垚就有了结论,安和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花钱买开心。   安和点头,“现在别提他,省得影响我吃饭的心情。”   看来吵得还挺严重,苏垚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心里的数字还没有数到十,安和已经开了口。   “你知道吗,他前女友给他打电话,他还接了,我都快被他给气死了,他说她就是咨询了一些事情,总共也没有聊两句。半句都不行,还没聊两句,我就不明白了,他没事儿留着他前女友的电话做什么,不但电话留着,微信也留着,这是打算留着破镜重圆的吗?”   苏垚又给她续了些水,“先喝口水,平静平静。”   安和灌了半杯水,“我平静不了,分手了还是朋友这就是句屁话,除非有一方还贼心不死。我回头也加回我的那些前男友们,和他们也咨询一下工作上的事情,谁还能没有个前任。”   苏垚笑,“哎,你其实不用真的加回来,不行你就把我的电话改成你前男友的名字,我和你演戏啊,让你家老董也体会体会这种滋味,我敢肯定他得醋死。”   安和被逗笑,“你演技不行,说个谎都脸红,指定得露馅儿。”   “在电话里,他又看不到我什么样,你演技好就行了。”苏垚招手叫来服务员准备点餐,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怎么了?”安和看她表情不对,回头看向她视线的方向,一群男女进了餐厅,男的帅女的美,吸引了餐厅里大半人的目光,他们直接上了二楼。   “有认识的人?”安和问苏垚。   苏垚摇头,“看错了,我们快点菜吧,我都快饿死了。”   其实没有看错,是周承泽和他那一帮朋友们。   安和突然倾身隔着桌子凑过来,苏垚被她唬了一跳,“怎么了?”   安和盯着她的嘴唇,眼神暧昧,“你这夜晚的生活很和谐啊。”   苏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下唇,“这是我自己咬的。”   “行了,你就别欲盖弥彰了,我还说这么大热天,你穿什么高领。”   安和就是只千年的狐狸,她要是想骗她,还得再修炼几年,苏垚否认不能,大方承认,   “这种事不就应该和谐点儿才好,促进夫妻双方情感交流。”   安和笑,“我就说你老板很厉害,看你这么喜欢这件事就知道。”   苏垚端起杯子堵上了她的嘴,她就不应该给她借题发挥的机会。   苏垚和安和的饭局结束得不算早,董一维在外面等着接人,安和为了晾着他故意吃得很慢。苏垚到家已经快要十点,家里是意料之中的漆黑一片。她打开里里外外的灯,换衣服,洗澡,吹头发,护肤,钟表的指针指向十二点时,房间里依旧安静,手机也是安静的。   其实他之前回来或早或晚,她都没有在意过,只是今晚,眼睛会不自觉地去看手机。她心里起了烦躁,干脆把手机放到客厅,拿着平板回了床上。快到一点时,外面才有了动静,苏垚放下平板,躺回被子里,装睡装得自然。只是外面的声音太大,她装也装不下去,只能起身下床,看他在拆墙还是在掀房顶。   倒是没拆墙也没掀房顶,人阖目半仰在沙发上,手表被他扔到了茶几上,手机掉在了地上。看到她出来,只是微掀了一下眼皮,又躺了回去,很难受的样子。   苏垚去厨房泡了杯蜂蜜水,伸手递给他,“喝点会舒服一些。”   周承泽睁开眼睛,看着她,不说话,也不伸手接,浸了醺意的黑眸比平常更亮了些,苏垚被他看的不自在,心里原本就有几分憋闷,“喝不喝,不喝我倒了。”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手腕被人握住,用力一拉,她整个人跌到了他的身上,手里的蜂蜜水晃晃悠悠地洒了出来,大半洒到了她的胳膊上,剩余的大半洒到了他的身上。   苏垚气极,伸手拍他的肩膀,“喝醉了就折腾人,赔我蜂蜜水。”   周承泽揽着她的腰,拉起她的胳膊,莹白如藕的皮肤上覆盖上了一层盈盈的水,他低声轻笑,“我赔给太太。”   苏垚直觉他的眼神不对,等她反应过来,他的唇已经落到她的胳膊上,轻轻吮吸,柔软的唇舌滑过她的皮肤,战栗穿过皮肤进入到血管里,随着血液蔓延至全身,她整个人打起了微微的摆子。   周承泽抬头看她,“很甜。”   甜的不是蜂蜜,是其他。? 第21章   苏垚自觉经过这快要一个月的拉练, 自己各方面都有长进,尤其是心脏的承受能力,可当真的真刀真枪的对阵起来, 她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苏垚, 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她才不想管他是发现了一件还是两件事情,她现在只想离他离得远远的。   周承泽继续,“周太太的记性可比苏秘书差了好多。”   “有吗?”苏垚不知道他从哪得出的这个结论。   周承泽手摩挲着她的下巴,“今天几号?”   苏垚愣了一下, 现在已经过了午夜,今天是八月四号…   八月三号是他生日…   “想起来了?”周承泽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 “我等了你一天, 周太太。”   “我…给忘了,你怎么不提醒我。”她说这话多少有些心虚, 她好像还拒绝了他的晚餐的提议来着,可她是真的给忘了。   “我以为你记得,过去六年, 你可是一次都没忘记过。”他以为她记得, 只不是不愿意为了他,推掉和那个陈晨的约会。   “我这一阵太忙了。”苏垚找借口, “生日快乐, 周总…我现在补上一句, 应该不算晚吧。”反正才过去一个多小时。   “晚了。”周承泽不认这句, “你得补偿我。”这种情况下谈条件是必须的。   “怎么补偿?”苏垚理亏,所以可以先听听条件,反正听听也没有损失。   “苏垚, 我们结婚了。”周承泽只说了这么一句, 没说完的话让她自己意会。   所以呢, 苏垚用眼神询问,虽然她还算擅长揣摩他的心思,但他的心思太深了,她并不是每次都能理解到位。   他问,“你应该叫我什么?”   “周…承泽呀。”事实上周承泽也很少叫,她每次和他说话,都尽量避免叫他的名字,偶尔在床上被逼急了,会叫上一句,或者恶狠狠的,又或者哭着软求。   “名字谁都可以叫。”他不满意。   “你的名字才不是谁都可以叫。”苏垚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装傻抵赖。“今天太晚了,你去洗澡,好不好?”她捏起他的衣服,轻轻晃了晃,既是撒娇,也是求饶。   周承泽笑,她对于怎么拿捏他,已经越来越驾轻就熟。   “你对我很放心?”周承泽问。   “恩?”苏垚不明白。   “我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几点回来,你没有半点好奇,电话不打,信息不问,你是对我很放心,还是对我根本没有半点关心?”他呼吸在她颈边逡巡,语气有些冷。   苏垚被他弄得有些痒,可又挣脱不掉,她现在两腿叉在他身上,这个姿势太过暧昧,她甚至能感受到某处的灼热,这种热让她的脑子烧成空白,不该说的话就说出来了,“我今晚看到你了。”   周承泽神色微顿,抬起她的下巴和她对视,“在哪儿,餐厅?”   苏垚垂着眼睛,很轻松的语气,“对啊,好巧,我们在同一个餐厅吃的饭。”   “既然看到我了,为什么不叫住我?”周承泽眉头微皱。   “你当时和好多人在一起。好了,你快去洗澡,一身的酒味,我也要去睡了,再不睡天就亮了。”苏垚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不想和他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周承泽懒懒地躺回沙发上,只是箍在她腰间的那只胳膊又加了几分力道,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你没什么要问的?”   “问什么?”   “你有疑问的,想知道的,都可以问。”   他眼神里有鼓励,苏垚心念转动,她确实有疑问,她也不喜欢误会,有些事情与其自己憋在心里编故事,不如要一个答案出来。   “我看到了…诸子晴,她和你…们一起。”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本来是该她理直的事情。   诸子晴是谁,媒体给出的称号是影院小公主,晴空影院她家,全国连锁有百家有余,诸家和周家关系很好,最重要的是,她喜欢周承泽,喜欢得人尽皆知。   虽然周承泽对她的态度一直很明确,或者也可以说周承泽对所有扑向他的女人的态度都很明确,永远摆着一张冷脸,在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工作和公司,但这并不妨碍诸子晴的喜欢,诸子晴曾经放出过话,她非周承泽不嫁,苏垚曾经以为周承泽如果要结婚的话,他结婚的选择对象最终会是诸子晴,毕竟门当户对。   周承泽的笑今晚第一次到了眼底,他倾身上前,捉住她的唇,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苏垚对他没有防备,直接让他攻城略地,扫了个彻底,连呼吸里都是酒的味道,昏昏沉沉中苏垚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今晚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真乖。”周承泽轻吮着她的下唇,那上面还有他早晨留下的痕迹,“还有呢?”   苏垚手抵在他的肩膀上,是推还是揽,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还有什么?”她都问了,不是他该给出解释了吗。   周承泽舌尖轻扫过她的伤口,苏垚的手脚都跟着蜷缩起来,还有,他为什么会选择和她进婚姻的这道门,这其实是她最想知道又不敢知道的事情,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开不了口。   周承泽抵着她的唇,“你可以查我的岗的,苏垚,这是你的权利。”   苏垚微微侧开脸,避开他的呼吸,“这种事情全靠自觉,如果你真有什么其他想法了,我再查你的岗也没有用。”   周承泽侧身去寻她的眼睛,“你能和我说说我会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你的想法我怎么知道。”苏垚小声嘟囔。   “我只待了前半程便撤了,后面的时间都在江浩家里和他喝酒了,顺便看看,我太太到底什么时候会想起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娶了个狠心的太太,既不记得我生日,也不管我在外面是死是活。”周承泽眼里的醉态全无,清明一片。   “我以为你玩得乐不思蜀不想回家呢,再说,你知道等我的电话,可你如果要晚归,难道不知道要提前发个信息报备一下。” 苏垚不接受他扣的这顶帽子,今晚这件事如果说有错,那他们两个得各打五十大板,没道理全都由她担了这个责任。   周承泽先是一怔,随即黑眸染笑,他直起身子,不再是懒散的模样,与她面对面而坐,“你也在等我电话?”   苏垚别扭否认,“谁等你电话了。”   “那你为什么现在还不睡?”   苏垚拿眼翻他,“我睡了,可又被你给吵醒了,你动静大到恨不得想把整栋楼给掀了。”   周承泽轻轻捏起她的鼻子,“不该叫你苏秘书的,该叫你苏小骗子。”   “到底还要不要睡觉?”苏垚有被人揭穿的恼羞。   “睡,”周承泽从善如流,“不过睡之前,我要道歉,今晚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报备,在哪里,和谁在一起,什么时候到家,不再让太太像今天这样担心我了,好不好?”语气似玩笑,眼神里有郑重。   “谁担心你了。”苏垚仍是嘴硬不认,左右动着身体想要脱离他的掌控,却是徒劳。   “苏垚,我不会和别的人或事纠缠不清。”他牵缠着她的目光,她躲到哪里,他便跟去哪里。   苏垚躲不过,只能敷衍地点点头,可他还不放过她。苏垚急,“我知道了,我也不会和别人有什么牵扯的。”他做出了保证,不就是也想要一个她的保证么,可她哪里有什么别人,她以前的生活就是工作,挣钱,工作。   周承泽眸色转亮,抱着人起身往卧室走,“苏秘书还欠我今年的生日礼物没有给。”   苏垚怕掉下去,只能去抱他的脖子,“我明天补给你。”   “我等不到明天了,就现在。”周承泽低头咬她的耳朵。   苏垚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手扒在门框上不肯再让他往里走。   “不行,这周已经超标了,生日礼物我明天再补给你,绝对会让你满意,今晚真的不行。”她的老胳膊老腿真的是经不住这样天天的折腾。   “让我满意的,好像就只有…这个。”周承泽把人直接放到了地上,既然她不想回床上,那索性就地取材,反正这种事儿有床没床都可以,少了床,还会别有一番情趣。   苏垚身上的衣服不过几秒已经被扒了个七七八八,她被人抵在门口的墙上,圈在他的身前,方寸之间,全是他的气息。她的食指竖在他的唇前,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我来。”她放软声音。   周承泽挑眉,趣味颇浓。   苏垚避开他眼里的灼热,视线落在他喉结处,“既然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自然是我来,对不对?”   周承泽声音压到她耳朵里,“求之不得。你是想在这儿,还是想回房间?”   “在这儿,就在这儿。”苏垚拉住他。   周承泽语气里有三分迟疑,三分惊喜,“你确定?”   确定啊,这有什么不确定的,苏垚拿手指做着手势,周承泽没看懂。   苏垚硬着脸皮开口,“换位置,你靠墙,我在外面。”   周承泽笑,“遵命,太太。今晚是太太的主场,太太说什么,我自然听什么。”   作者有话说:   周总以为和苏秘书晚上吃饭的是陈晨? 第22章   既然是她说什么他听什么, 那苏垚自然就不客气了,“闭嘴闭眼,手不要碰我, 只能我碰你。”   凶狠的语气简直就是街头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的架势, 周承泽很乐意配合自家流氓太太的命令,闭嘴闭眼摊开手,态度极为配合,任她予取予求。   苏垚站在他面前, 一时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周承泽忍不住开口, “要不要我教你?”   回答他的是更加凶狠的闭嘴。   苏垚犹豫了半响, 最终踮起脚尖去碰他的薄唇,一下一下地轻啜着, 完全是照着他往日的样子在比葫芦画瓢。她这小猫舔水一样的动作勾得人不仅心里痒,全身上下都起了一股止都止不住的难耐。他倾身向前,想要得到更多, 但被人一根手指又给轻轻地推回原地, “你别动。”   她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已经在这场掌握主动权的游戏中得到了意想不到的乐趣。她喜欢看当她或轻或重地嗜咬他的嘴唇时, 他微微颤动的睫毛, 快速滚动的喉结, 还有他想要更多却得不到时脸上流露出来的不满和意乱。   苏垚看时机已到, 轻轻朝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然后脚步快速转动,哐地一声关上门, 又几下给反锁上, 动作极其干脆利落。她才不管他的生日礼物, 她现在只想回到床上睡大觉。   周承泽先是被她那啃西瓜皮一样的一顿乱亲给亲地起了半身的火,又被她那一口气给吹得迷了心智,所以才阴沟里翻船,一时失了道,让在眼皮底下的人跑了个干净。   他整了整衣服,伸手去敲门,嗓子里全是没有散出去的情|欲,又暗又哑,“开门,苏垚。”   苏垚人已经跑到了床上,“不开,周总,您赶快找个屋去洗洗睡吧。”   “开门,不然你会后悔。”他好心给她提醒。   苏垚调整了一下枕头,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我不后悔,我就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隔着一道门,苏垚格外地放肆。   门她给反锁了,备用钥匙在床头柜里放着,她就不信他还会撬锁,总之她今晚的后半夜一定要睡个舒舒服服的觉,谁都不能拦她。   苏垚在半梦半醒间被人摸上了床,她有一点懵, “不是,你怎么进来的,你会撬门?”   周承泽那股火不上不下地憋了半天,此刻逮到人,话都不说半句,手上的动作不停,苏垚看着瞬间转换的战势,静默了好久才从懵到家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他哑声轻笑, “我给过你机会的,苏秘书。”   刚刚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知道后悔两个怎么写的人,一晚上学会了这两个字的各种写法,隶书,宋体,狂草,楷体,如果打开word文档,从上到下的字体,她觉得自己都能挨个写下来了。她也体会到了被动的主动权是什么样的,虽然是她压着人,但她完全是被他拉着节奏走。   她又得到了自己人生中的一个深刻的教训,招惹谁都不要招惹周承泽,得罪这种人,不会有好下场的,比方说她。   那天晚上留下的后遗症,其中一个是她的腰连着酸了三天,另一个是他的信息来得未免太频繁了点儿,都快赶上一个小时一条了,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喝了什么茶,吃了什么饭,什么时候回家。苏垚有心想发信息问一句吴淇,最近周总的日程安排很闲吗,闲到大白天的还要时不时地过来撩拨她一下,他都不工作的吗。   如果让吴淇知道苏垚心里的想法,吴淇得哭死,他们不闲,相反,他们忙得要死,是真的要死的那种。周总近一阵抽疯,请允许她一个苦命的打工人这样私下吐槽她的老板,要不然她真的没法活。要说近一阵具体从哪儿算起,大概就要从苏苏姐休假开始,下班时间一天比一天早,饭局是能推就推,不能推的,喝到中场也就提前撤了。   吴淇一度怀疑周总家里金屋藏娇了,这是回去急着抱美人暖被窝呢。不过她这个怀疑又被自己给打消了。他们江柳集团的小周总,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只知道工作,安心当一个单身贵族,是真正的单身贵族,任凭外面排着长队的小妖精们如何叫嚣,他老人家都不为所动。   有人说周总是因为他父母的折腾看透了爱情的本质,誓死不再踏入爱情的门,要与公司相伴到老。   虽然玩笑的成分居多,但是老周总和老周总夫人,也就是小周总爸妈的事情,吴淇也听说过一两句,家族联姻,两家公司合并为一家,没有感情的婚姻生活,生出个孩子来就算结束,但因为利益的牵扯,婚是不能离的,但不耽误各玩各的。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周总,吴淇觉得也应该对爱情没有什么幻想,所以,肯定也不会有金屋藏娇这一出,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又或者她跟冯旭搞对象了,换句话说的意思是,这三件事情肯定都不会发生的。   周承泽这天回到家时,家里仍是漆黑一片,他说他会晚归,没想到有人比他回来得还晚,打电话过去,没有人接,周承泽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又拿起车钥匙转身出了门,她那个花店,他之前没去过,但听小六说过很多,装修到哪一步了,装修得多有品味,他苏苏姐有多厉害。   周承泽一直让小六看顾着她那边,他怕的是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她自己一个人处理不了,又死犟着面子不肯说,没想到没多长时间看顾出一个狗腿子来,四句话里三句不离他苏苏姐。   她选的这个位置倒是很好,守着一大片的居民楼,离闹市区又不远,这边又是旅游打卡的地方,客流绝对不会少。   周承泽找地儿停车,趋步向前,墙面的四周围绕着绿色的藤蔓,门用粉粉黄黄的不知名的小花搭出一个拱门,在暖黄灯光的映衬下勾勒出一片温馨祥和。她好像有一种天然的本领,她待过的地方总能被她装点出家的感觉来。   比如说现在益园的房子,原本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晚上睡觉的地方,除了黑就是白,江浩的形容是半点儿人气也无,可自从家里有了她,今天地上多块地毯,明天沙发上多个玩偶,又没过两天桌子上的会多出几个花瓶,或白或蓝或黄的花让房间里多了些色彩和生机。他也终于知道了,原来家是这样的,只要你想到那个地方,心里就会带上不自觉的温暖。   店里传来轻柔舒缓的音乐,还有人交谈的声音,起初他听得不真切,等登上台阶,到了门口时,才想起来那个声音是谁的。他可不管屋里的人在谈什么,谈到哪种地步了,他冒然上前会不会打扰。他直接开口喊人,“老婆。”   站在窗口的两个人俱是一愣,苏垚又听到了那个词,他对她有很多称呼,苏垚,苏秘书,周太太,太太,偶尔…还有…在床上特定的称呼,她发誓那些个称呼是绝对不会从她嘴里说出去的。“老婆”这个两个字,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只有在陈晨出现时才会喊。苏垚心头微转,随后又觉得不可能。   “你怎么来了?”苏垚看着他,一身灰色正装,领带松松垮垮得系着,衬衫上面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一看就是从什么交际局出来的,他一次都没有来过这里,连情况都很少打听,不像她妈和安和恨不得一天三个电话,问着这里的变化。   这句话的意思听着好像是他来得不是时候,周承泽走到苏垚身旁,和她并肩而立,侧身回答她的问题,“我打你电话不通,怕你出什么事情。”   苏垚转身去找自己的手机,“我都没听到,我的手机可能静音了,哎,我把我手机放哪里去了。” 她想起自己可能放里屋了,快走两步过去拿。   周承泽冲陈晨颔首,“陈先生怎么会过来?”   陈晨很轻易就能感受到对方的敌意,语气,眼神。这种敌意反而让他的心情多了几分愉悦,他介意他的出现,这种介意给了他底气。江柳集团的老总结婚,怎么可能半点风声都没有,新闻上没有消息,他专门托人打听过江柳集团的内部工作人员,也没有听过他结婚的消息,要么两人是假结婚,要么两人是隐婚,无论哪一种,他敢打赌他们都长久不了,这种二世祖,和他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而苏垚迟早是要回到自己身边的。   陈晨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我公司正好在这边,这些天下班了就会过来苏苏这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周承泽眉头忍不住皱起,不是一次,还这些天,所以小六那小子的看顾都看顾了些什么。人都举着大炮打到家门口了,他还无知无觉当天下太平。   “哦?看来苏垚要发一份工资给陈先生才行,总不能这么天天的白让陈先生帮忙。”   陈晨似笑非笑,“周先生真会玩笑,我和苏苏从小的情谊,我妈和初姨的关系也摆在那儿,我帮什么忙都是应该的。”   从里屋出来的苏垚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气场的不对,她下意识地想去握周承泽的手,却扑了个空,他手插进了裤兜里,嘴角虽然在笑着,但是眼底散发出一种凌厉的锋锐。   陈晨转向苏垚,“苏苏,我还有事儿,今天就先走了,谢谢你的咖啡。”他冲周承泽举了举咖啡,“周先生,再见。”   苏垚跟着陈晨的脚步往外走,“今天真的谢谢你了,那件事有了消息我会尽快告诉你。”   “那就麻烦你了,不过也不急,反正都过了这么久了,能联系上是缘分,联系不上也不算是遗憾。行了,别送了,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周承泽冷眼看着那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心里禁不住冷笑一声,如果这是姓陈的对他的挑衅的话,他做到了。? 第23章   苏垚送走陈晨, 转身看向周承泽,“我手机静音了,刚刚没听到你的电话。你稍微等我一下, 我收拾完东西马上就能走。”   周承泽没有接她的话, 而是打量着四周企图缓解自己心里的那股燥意,可是适得其反。   她是知道那个姓陈的公司在这边,所以才把店面定在这里的?他之前提过几次,家里也有店面, 离着益园近一点儿的有好几处,地理位置和面积都不错, 她也不用这样来回奔波的辛苦, 可她都给避了过去,后来他也就没再提过, 既然她就是喜欢这里,买下来放到她名下就是。原来是这样,她执意于这里, 是这个原因。   一想到在这个空间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说说笑笑, 不是一天,是好多天, 那股火怎么压都压不住, 他干脆转身离开。   “我在外面等你。”他撂下一句话便出去了。   苏垚神色有些黯淡, 她其实是想让他看一下她这里的, 提一下意见或者就是单纯的参观一下,这也算是她以后的事业了,可他好像根本不关心一样, 也不是不关心, 是不看在眼里。   车上很安静, 苏垚一时不能适应这种安静,两人近来的关系还算融洽,她主动提起话题,也算是交待,她不知道他的不高兴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还是因为陈晨,虽然是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陈晨公司恰好在这边,他偶尔下来买咖啡的时候会过来转一圈。我们小时候关系还算可以,上了大学之后隔得远了,就很少再联系。这次也是偶然碰到的,他想托我打听我们年级隔壁班一个同学的情况,一来二去就多聊了两句。”她说完看他一眼。   他眼睛直视着前方,没有任何交谈的意思。   “今天工作上的事情不顺利?”她又试探着开口。   他恩了一下算是回应,不想说话的意味明显,车内又重新回归到了沉默。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两个人上了床,苏垚隐隐地察觉到了什么,如果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他的情绪不可能持续这么久。在他侧身背对她躺下的时候,她好像更加确定他今晚的情绪是因为她。   她侧身和他面向同一个方向,在模模糊糊的黑暗中看着他宽厚的背,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服。   “周承泽。”她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侧身而卧的人在装睡,苏垚起身凑近去扒他的肩膀,“你睡了吗?”她轻轻往他耳朵里吹了一口气。   原本躺着的人猛地起身,苏垚的下巴磕到了他的肩膀,牙齿咬到嘴唇,本来没有多疼,但是她偏偏要“啊”一声。   周承泽打开台灯,把人拖过来按到自己腿上,去看她的嘴,“大晚上的不睡觉折腾什么?”   “你都不理我。”她仰着头和他对视,昏昏暗暗的灯光里声音满是委屈。   周承泽眉头皱得深,磕得倒没有多严重,她那声“啊”多半也是演的。周承泽把人拎起来,想给扔回去,结果被人给搂住了脖子,人跟袋鼠一样挂在他身上不撒手,他都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会耍赖的一面。   “松开。”他语气有些不耐。   苏垚抱得更紧,“你先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高兴。我们不靠猜好不好,我有的时候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有的时候是猜不到的,那猜不到的时候,你不是只能自己生闷气,气坏了身子是你自己受罪,我什么事儿都没有。”   周承泽满心满眼的火被她这一句话给浇地起了一屋子的烟,透过微茫的迷蒙还能看到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黠。   “苏垚,那个姓陈的喜欢你。”不是疑问也不是推论,是肯定。既然她想谈,那他索性挑破这层窗户纸,不能让她装傻。   苏垚怔住,随后起身,肉眼可见的慌,因为她这种慌,周承泽的眸子又冷了几分。   “不…可能。”苏垚否认。   周承泽轻笑,笑意止步于眼角,“为什么不可能,男人最懂男人,他看你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真不可能,可能就我们两家关系比较好,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更深一些,他谈过的所有女朋友和我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苏垚认真和他解释。她上学的时候确实有一段时间对陈晨有过朦胧的好感,青春期的女生总对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有种异样的崇拜,更何况两家的关系亲近,给了她一种近水楼台的感觉,可后来他女朋友谈了一个又一个,她对他那种感觉就慢慢的消失了,现在就当是关系好的邻里关系来处。   她这种认真让周承泽原本浮于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她为什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答案自然不言而喻。他甚至不敢问,她是不是后悔闪了这场婚,如果再晚两天她就能收到陈晨回国的消息,知道他解除婚约的消息,和她结这场婚的人也应该是那个姓陈的,她就会得偿所愿,毕竟他是她的心心念念。   四年前的那一晚,他被当成了....他,那一晚,在他的床上,她搂着他柔声软语叫着陈晨或者是晨晨。   大概是真的喜欢吧,她叫那个名字时,眼睛里闪着光,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那是她心里珍藏着的人。所以那天酒醒后,她装傻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也就只能跟着装傻,然后慢慢忘掉那一晚。   可冥冥之中,上天又给了他靠近的机会,那场在他妈安排下的乌龙相亲,既然她想结婚,想结婚到不介意对方是谁,那为什么不可以是他。她是自愿的,这跟当初他爸妈联姻的情况不同,而且他和她也不是他爸妈,他相信他和她会有不同的结局。只是,婚姻说到底是两个人的事情,而不是他一个人的笃定。   苏垚看着他脸上浮浮沉沉的变化,心里起了些许波动,她提起了半口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勇气,抬头去寻他的眼睛,“你吃醋了?”   周承泽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想问你还喜欢他吗,我吃不吃醋基于你还喜不喜欢他。他可以捅破陈晨喜欢她这层窗户纸,却不敢捅破她还喜不喜欢陈晨这层纱布,因为他得到答案的那一刻,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大概也就结束了。   周承泽手划过她的脸颊停留在她受伤的嘴唇上,他问,“你想不想我吃醋?”   苏垚轻轻握住他的手,拇指拨弄着他的拇指,“我们没什么的,他肯定不喜欢我,他这次让我打听的那个人,是我隔壁班的,就是上学的时候他喜欢的那个人,他说他兜兜转转还是忘不了她。所以,你看男人的眼光不准,周总。”   “你呢?”周承泽开口低声问。   苏垚没听清,“恩?你说什么?”   周承泽暗叹一口气,不知道她是真的没听清,还是在装作没听清。他倾身把人压到了床上,“苏垚,我吃醋了,所以不管他喜不喜欢你,你都要和他保持距离,恩?”   苏垚眉眼含笑,抬起胳膊勾住他的脖子,“那我要说什么,遵命,周总?”   周承泽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唇舌卷过去,他不要当她的什么周总,这点现在好像只有在床上才能证明。   她今晚格外配合,情热也起得很快,津齿缠绕间还有偶尔的回应,可这种配合和回应没有起到安抚和缓解的作用,反而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狠。苏垚到最后只能软着嗓子求饶,她在起伏颠簸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该自不量力招他的,他在这种事儿上应该都没有觉得累的时候。   周承泽给旁边睡过去的人掖了掖被角,起身下床拿着烟去了阳台,夜色是一层叠着一层的黑,无边无际的暗,连半颗星星也不见。他曾经在暗夜里独自行走了太久,以为这辈子不会见不到黎明的光,也不会见到太阳升起之前的那种鱼肚白到底是怎么样的白。   可他现在不仅见到了黎明的光,还见到了朝霞漫天的七彩斑斓,见过彩色世界的人,又怎么甘心再回到黑夜里。所以在她放手之前,他不会放开手,不管陈晨在玩什么把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后悔药可以给他吃。? 第24章   苏垚是被枕边的手机震动给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喂”了一声,电话那头顿时噤了声, 她觉得不对, 移开手机一看,手里拿的是周承泽的手机,她立刻挂断了电话,对方应该听不出她的声音, 她嗓子太哑,又只说了一个字。   手机上已经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而手机的主人在旁边睡得正香, 他很少会睡到这个时间,他作息很健康, 早起,运动,工作, 就这样日复一日, 日子过得单调又无趣,她原本以为他们结婚后的日子也会是乏味枯燥的。   苏垚用手指去轻碰他的唇, 顿了一下, 又去摸他的额头, 他发烧了, 烧得还不轻。苏垚轻声叫人,“周承泽。” 连叫了几声,人都没有反应。   她有些慌, 急着起身, 结果抻到了腿, “啊”了一声又直接翻躺了回去。旁边传来闷闷的低笑,发烧发到快要神志不清的人,还知道戏弄人,苏垚拿枕头拍他,“你是大清早地准备吓死人?”   还阴一阵阳一阵的,昨晚一张脸沉得要死,今天的笑声又有一种拨开云雾的晴。   周承泽抓住枕头压在了身下,伸胳膊来揽人,“你这是打算谋杀亲夫?”   “你发烧了。”苏垚推他,“我去拿体温计,如果严重还得去医院。你手机快被打爆了,估计冯旭他们找不到人了。”她犹豫了一下,“我误接了你一个电话,不过他们应该听不出是我,我只说了一个字就挂了。”   她语气里的庆幸太过明显,她就这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结婚了,周承泽一手压着人,一手去拿手机,“不去医院。”   苏垚直接上口咬上了他的胳膊,人咬开了,也咬了一嘴的热气,他烧得太严重了,“去不去医院不是你说了算的。”他一向不爱进医院,好像在他的观念里,小病大病全靠一个字“抗”就能顶过去,不知道该说他的身体是铁打的,还是该说他就跟那小朋友一样,见到医院的大门就想跑。   苏垚屋里屋外找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体温计,跑进来问他“体温计在哪儿?”   估计问他也是白问,他更不清楚,苏垚拿起手机拨给了珊姐,根本没注意到床上的人手里拿着的手机在通话当中。周承泽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她至少是关心他的,而且是真心的。   电话那边的冯旭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冯旭先前被挂的那个电话,只听到了一声“喂”,是个女声,他绝对听过,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因为他脑子里全都被,周总有女朋友了,周总被人睡了,这个能让人震惊到掉眼镜掉眉毛掉眼睫毛的消息给冲击地回不过神来。   没过几分钟周总又打了回来,他着急忙慌地接起来,还没说话,那边又传来女声,问体温计在哪儿,听到那个声音的冯旭,觉得一架一架地直升飞机在自己头顶飞过,那个声音是他们的温柔可爱美丽的苏苏姐!!   苏苏姐是周总的女朋友!!睡了他们周总的人是苏苏姐!!他就知道他们苏苏姐是干大事儿的人,这个世界上如果说有一个女人能搞定周总,那肯定是苏苏姐。   为这个事儿他之前还和吴淇打过赌,他本来以为自己输定了,因为有内部消息说,苏苏姐休假完三个月就会正式办理离职,苏苏姐都要离职了,那肯定是和周总没戏了。只是没想到峰回路转,这离职是要从工作上的搭档变成生活上的搭档了,顶级的海鲜自助,人均四十九,吴淇是请定他了。   冯旭漫天的思绪被周承泽一个略带哑声的“继续”给拉了回来,冯旭组织语言继续汇报工作,并且在电话结束前得到了周总的指示,他身体不舒服,今天的安排全部取消,周总生病这件事本来少见,周总因身体不舒服取消工作安排更是纳罕。   果然有了女朋友的人就变得脆弱,他们铁打的周总也要陷在温柔乡里,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苏垚找来温度计,给他测了一下,温度不算太高,她心里的那股焦急多少稳了下来。她先给他端过来一杯温水让他喝下,又拿来毛巾给他敷到头上。先看看待会儿烧能不能退下去,如果不能再去医院。   他头发散乱地搭在额间,嘴唇发白,神色恹恹,让人不由地心疼。   “你感觉怎么样?”苏垚俯在床前问。   周承泽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放,“嘴里没味道,我想喝点粥,你熬的那种砂锅粥,再配上腌的酱黄瓜,你做给我,好不好?”   他像是在耍赖又像是在撒娇,明明昨晚逞凶斗狠得厉害,现在却像一个小朋友一样仰着头要一碗粥,苏垚好气又好笑。   这一阵她忙,开始基本都是珊姐过来做饭,有几次她吃出不是珊姐的味道,再看对面人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会故意吃得比平常更香一些更多一些,他大概也知道她猜到了,他不拆穿她也不拆穿,两个人玩这个游戏玩得乐此不疲,慢慢的珊姐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想当居家好男人,她当然得成全他,给他鼓励。只是此时,居家好男人病倒在了床上,她承认这一段时间是有些忽视了他,所以她现在要尽可能满足小朋友的愿望。   “你要放开我,我才能去做。”苏垚晃了晃被他紧紧握着的手。   周承泽不放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待会儿再去做,躺下再陪我睡一会儿?”   苏垚用力抽出手来往外走,不陪他玩睡回笼觉过家家的游戏,“你闭眼,好好休息下,我就在外面做饭,有事就喊我。”   周承泽没留住人,只能拿她的枕头过来搂到自己怀里,这上面有她的气息和味道,就好像她在身边一样。卧室的门敞开着,外面传来细微的动静,打开冰箱的声音,流水的响动,开火的声音,淡淡的米香味道,她打电话说话的声音。所有的这些交织在一起,勾勒出安静又祥和的催眠曲。   他在睡梦中又回到了童年,记忆中那个时候他经常生病,早产儿,大病小病就没断过,周江忙着拼事业,柳颖忙着满世界的玩,生病的他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累赘,在他们眼里,有保姆有管家有医生就够了,站在床头多问一句已经算是耽误他们的时间,更遑论说其他。他们永远不知道也不明白,那个时候他渴望的,不过是一双抚过他额头的手。   苏垚一边打电话一边做饭,今天好多店里的东西都要到货,她挨个打电话问能不能下午再送到,就现在这种情况来看,还真的是要再雇一个人,否则一遇到个突发情况,她顾得了那头顾不了这头,会耽误好多事儿,而且开业在即,她一个人就算三头六臂都用上,有的时候也觉得分身乏术,所以有些钱还是该花花,光靠省是不行的。   苏垚中途去卧室看了一眼,他睡了过去,眉头微微皱着,怀里还抱着一个枕头,睡得很不舒服的样子,她试着抽了一下没抽出来,抱得还挺紧。她拿体温计又测了一下,温度倒是降下去些,她轻叫了他几声,想让他起来吃口饭再睡,没有叫醒人,也就随他去了。   苏垚看着他嘴唇,拿来棉棒和水杯,坐在床边,拿棉棒蘸着水一点点抚去他嘴上的干皮。   他有一双很薄的嘴唇,生气的时候嘴唇会微微抿起,高兴的时候唇角会微微上扬,亲人…的时候,唇瓣又软又烫,有一种要把人融化掉的狠绝和势在必得。而现在,他褪去了凌厉和锐气,伸手就可以触摸和靠近,他不再是那个即使站在她面前,仍然让她觉得遥不再可及的周总,而是实实在在的的周承泽。   周承泽在睡梦感觉到唇上浸过来的温润和潮湿,让他不自觉地想要更多,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苏垚。”他叫。   苏垚应他,“醒了,还难受吗?”   周承泽抬头枕到她的膝盖上,手环上她的腰,整个人往她怀里钻,“难受。”   苏垚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唇,很下意识的动作,亲完之后愣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起身,“起来吃点东西?粥熬好了。”   周承泽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他抬头看她,“你喂我?”   很得寸进尺的要求,他知道,可他喜欢看她一点一点为他妥协。他还想要一个吻,像刚才那样,带着诱哄的亲昵,他像是她的珍爱之人。   苏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周总,咱只是发个烧,不是伤手伤脚卧床动个手术,就算福宝生病的时候都没你这么黏人。下床去外面吃,你也该动动走走,老躺着也不好,快点,起来。”苏垚拍他的背。   福宝是谁,周承泽觉得有点耳熟,用他那被热气蒸得发锈的脑袋转了两分钟才想起来,福宝是她小姨家养的那只狗,她拿他跟只狗比,周承泽想压着人给个教训,又怕之前装的娇弱前功尽弃。只能半个身子靠到她身上,在她胸前拱来拱去,想要借机占点便宜。   苏垚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这个样子真的很像要零食要不到的福宝,蹭来蹭去。在她家的时候,福宝蹭他,现在换他来蹭她。   周总怎么也想不到,他在苏秘书心里就是只狗。? 第25章   金黄软糯的南瓜粥, 清脆的笋丝,彩椒紫甘蓝拌菜,薄薄的酱牛肉片, 还有晶莹剔透的汤包。周承泽本来嘴里涩苦无味, 以为自己吃不了两口,结果桌子上大半饭菜都进到了他的嘴里。   “我待会儿要去一趟店里,你一个人可以吗?”苏垚抽出两张纸沾了沾嘴角,“或者我让珊姐还是小六过来。“   周承泽的筷子停了下来, “一定要去吗?”   他黑色的眸子看着她,示弱和留人的意味明显, 苏垚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会的这一套, 并且在短时间内运用得这么得心应手。她只能避开眼睛不去看他,怕自己会心软, “今天有好多东西要到店里,我下午得过去签收。你的温度已经降下去了,吃完饭再去睡一会儿, 醒来应该就没事儿了。”   周承泽想问一个极其幼稚的问题, 是店重要,还是我重要。但就目前来看, 不用他问也能知道, 显然是店更重要一点儿, 就算他不承认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苏垚看着他垂下去的眉眼, 浓密的睫毛遮盖住了他眼底的低落,她心头微动,隔着桌子倾身过去, 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 “我弄完就会回来, 不会太晚。”   周承泽眸子里闪过几丝笑容,很快又消失不见,他仰着头回应她加深了这个吻,“我等你。”   大门开了关上,周承泽又是装弱又是软磨,还是没有把人给留下。   本来下午已经取消的两个会议,又临时改为线上,冯旭通知各部门经理按照原定时间到会议室,他还在想着要怎么隐晦又不引起轰动地把他窥探到的那个秘密分享给吴淇,好让他们两个的自助餐之约成行。   大屏幕中的周总脸色比平时多了几分苍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还是他知道了那个秘密后的心理作用在作祟,他总觉得肃着一张脸的周总,心情看上去不错,甚至还有几分愉悦的感觉,这可是太少见了。   这种错觉在一个部门经理说错了一串数字后得到了印证,部门经理犯的错误很低级,这在以往的周总看到是绝对不允许犯的错误,今天的周总不但没有发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纠正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下次注意,然后就此掀过了。部门经理似乎也不敢相信,其他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犯着各自的嘀咕。   这种全世界都蒙在鼓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背后秘密的感觉冯旭体会到了,有那么一点点爽,可更多的是心痒痒,他今晚必须得找一个树洞倾吐一下,不然他会憋死的。   会议持续了有将近一个小时,冯旭已经为苏苏姐和周总的故事编了一部十万字的小说。   苏垚不知道自己在冯旭小说里是什么样子,她虽然说不会太晚回来,可等她到家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擦黑了,灯光通明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中午的餐桌已经被收拾干净,厨房的灯也亮着,里面没有人,火开着,锅里热气混着香气填满了厨房,她掀开来看,是排骨焖面,他之前说要让妈妈教他的,她以为他只是为了哄妈妈开心,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让他做了出来。   书房的门开着,她敲了敲门,他抬眼看过来,状态看起来比上午要好。   “现在感觉怎么样?”苏垚走近。   周承泽抬手示意电脑对面的人暂停说话。   “好些了,就是身上还有些酸疼。”   苏垚以为他只是在看文件,她站在办公桌前,示意他伸头过来,“我看看。”   周承泽倾身靠近,方便她的动作。   “还行,倒是不烧了,酸疼估计也是烧的那个劲儿还没过去,晚上泡个热水澡会好一些。”苏垚先是拿手贴了贴他的头,又用自己的额去碰了碰。   屏幕那边会议室里的一干人全都噤了声,但心理活动和手上的动作都在飞快地运转着,本来在会议上高度集中的大脑被这一突发情况给冲撞地七零八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周总家里出现了女人,而且一听就是关系不一般的女人,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耳熟。   冯旭在大家似蜘蛛网来回穿梭的眼神中,悟出了一种了然,如果说上午他还觉得周总和苏苏姐是在地下秘密恋爱,那通电话是周总没注意到才暴露了两人的关系,现在看来,至少周总根本没有打算遮掩,也没打算谈什么秘密恋爱,他好像就是有意要公开两人的关系,不然以周总缜密的心思,不可能会这样犯这样不小心的错误,他就是故意的。   苏垚看他没事也就放心下来,“那你先忙,我去换件衣服。”   周承泽看了眼表,“我大概还有十分钟结束。”   苏垚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她觉得他这句话有些奇怪,但一时又想不出奇怪的地方在哪里。直到她收到吴淇一条奇奇怪怪的信息。   【苏苏姐,你知道的,我有多爱公司,有多尊敬又爱戴周总,我以前说的那些吐槽的话都是开玩笑的,我从今往后一定要做一个爱岗敬业的十佳好员工,为公司奉献我全部的热情!!!】   苏垚给她回了三个问号回去,这孩子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吴淇又回给了她三个感叹号,还有一个握拳奋斗的小飞人的表情。   【你挨批了?】苏垚只能想到这个。   【我挨批我高兴,周总的批评是对我的鼓励和关怀,周总的批评是我人生道路的指明灯,周总的批评能让我不断的奋发和前进,从而实现人生的巅峰。】   苏垚放下吸尘器,坐到椅子上,斟酌了一下语言,【你听到什么了?】否则不至于这样。   吴淇发了个抱大腿的表情,【苏苏姐,我以后是不是该叫你老板娘了?】   苏垚眉头微蹙,她想说不要开玩笑,但吴淇不是太冒失的人,都能让她发信息来问了,应该不是她一句不要开玩笑可以敷衍过去的。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吴淇又来了一句,【苏姐姐,你不用理我的,就当我抽疯了,总之,我永远为你和周总应援,我是你们永远死忠的CP粉。我要开始我热爱的工作了,永远爱你的淇淇。】   苏垚看着吴淇这一顿神神叨叨的自问自答,哭笑不得。门口传来声音,她从手机上移开视线,抬头看去,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她的店里。   “抱歉,店里还没有正式开始营业。”她起身。   诸子晴环着手臂,挑着一双眼睛打量着四周,“苏秘书,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苏垚回,“诸小姐怎么会到这儿来。”   就算忘记谁,苏垚也不会忘记诸子晴,有一段时间诸子晴追周承泽追得紧,她找不到周承泽的人,电话就打到秘书处这里,如果老板的行程在她这里被泄露了出去,那她这个秘书应该也就做到头了,诸子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言语极其不客气,大概是在家里是个小公主,就以为全世界都得把她当公主看。   “我到这儿来,是因为我听说了一个消息,所以想找苏秘书求证一下。”诸子晴拖了一把椅子,嫌弃地看了两眼,从包里翻出手帕铺在椅子上,坐上了上去,“他们说你和承泽哥同居了。”   苏垚靠在桌子上,淡定自如,“我想这是我私人的事情,应该没有和诸小姐交代的必要。”   诸子晴翘起腿,眉头挑得老高,随后又压下去,她冷哼一下,“看来这是真的了。OK,我不管这件事情是真是假,我要你尽快从承泽哥身边离开,我听说你本来休完假期后就打算要离职的,你也不用等休完假期了。我知道你家里一直有欠债,你和承泽哥在一起,也无非是因为钱的问题,你说一个数,我绝不还口。我给钱,你走人,马上从这座城市离开,回你的老家去。公平交易,合法合理,于你于我都有好处,如何?”   苏垚语气不急不缓,“不如何。我家里欠没欠债,和谁有没有在一起,又是因为什么在一起,又或者我在哪里生活,跟诸小姐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还有,诸小姐,拿钱砸人这件事也是项技术活,不是比谁的口气大就能砸死人的。你觉得你的钱和周承泽相比,哪个的吸引力更大一点儿,显然是周承泽,毕竟和他在一起,我不仅能得到钱,还能得到人,而且就算是他要拿钱砸我,他只怕也要比诸小姐大方的多。所以,这么简单的账,我要是再算不清楚,周总知道了怕也是要生气,嫌我傻。”苏垚点一下诸子晴手机,“你现在的录音也尽可以去给他听,他听完肯定还会夸我一句聪明。”   诸子晴白眼要翻到天上去,“苏秘书的口才我算是见识了。我今天好话好说,你不领情,等以后后悔了,可不要再来求我。你以为你是抱上承泽哥的大腿了,其实他不过是玩玩你而已,你这种穷到就想要钱的女人,上起床来容易,甩掉会更容易,但愿你到时候人也没得到,钱也得不到,哭都没地方哭去。”   “以后哭的地方可以慢慢找,离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我不着急。现在诸小姐才要好好想想出了这个门要到哪儿去哭,毕竟你想上他的床这么多年,连个床角都还没摸到。哭的时候记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别让人看了笑话。”苏垚打开吸尘器,送客的态度明显。   诸子晴嘴唇动了几下,也没说出什么来,恨恨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门被甩得晃了几晃。   苏垚当初和周承泽说不对外公开他们的关系,因为一旦公开,总会有这种或者那种的麻烦,还有闲言碎语,她虽然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别人的闲言碎语,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麻烦真的来了,她也不会害怕。   冯宜初教给她的一点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长了嘴和腿。? 第26章   花店定的是下周六开业, 她起的店名是“逍遥”,算是简单随性,开业的日子是她妈专门找人算的, 她甚至还印了几张请柬, 开业倒也没什么仪式,就是想图个喜庆。   她也给周承泽留了一张,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他,其实就算给到他, 他也不一定有时间会去,只是一个小花店的开业而已。   小六看了一眼后视镜, 又看了一眼, 再看一眼,他老大还在阖目养神, 这到底是睡着还是没睡着。   周承泽手指微动,闭着眼睛问小六,“你屁股底下长刺了还是脖子抹万金油了?”   小六嘿嘿了两声, 又嘿嘿了两声, “老大,您没睡着啊, 我还以为您睡了呢。”   “想说什么赶紧说, 我都替你脖子疼, 再扭就该断了。”周承泽语气不耐烦, 神色却是放松的。   小六知道这个时候是可以摸两下老虎的胡须的。   “老大,您跟苏苏姐的事情,现在全公司可是都在传呢, 这可不是我说出去的。”小六语气神神秘秘的。   周承泽掀了掀眼皮, “你自己给自己扣帽子我也不拦着。”   “嘿嘿, 这个帽子我不戴,您老人家自己在开会的时候暴露了,不能赖我头上。”小六又看了一眼后视镜,“老大,大家都在猜什么时候能吃上你们的喜糖。”   “明年秋天举行婚礼,那个时候请你吃喜糖。”周承泽满足他的好奇心。   小六兴奋地握了握方向盘,“真的啊,老大。”他只是稍微试探一下,没想到还能从他老大嘴里套出话来,他待会儿要不要去买张彩票,没准今天就是他中大奖的日子。   周承泽问,“你跟人赌什么了?”   小六收敛了神色,夹起了尾巴,“我胆儿再大也不敢拿您的事儿打赌啊。”   “我倒是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事情。”周承泽不留情面地点破他。   小六被人点破了也不脸红,“老大,还不是--”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吊人胃口的伎俩用得破绽百出。   周承泽仰躺着,脚踢了下椅背,“说。”   小六被踢了一下老实了,“就…我听到有人说酸话呗,说苏苏姐做灰姑娘进豪门的梦呢。我看说这话的人纯属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的意思我是那酸葡萄。”   “哪儿能呢,我的意思明明说您是那甜葡萄。不是,您别绕我,这跟葡萄不葡萄没关系。老大,您和苏苏姐结婚的事我现在能说吗,您之前不是让我管住我自己的嘴,我管得特别好,但现在我要是因为气愤一不小心说漏了,您可不能怪我。苏苏姐就是我亲姐,有人说苏苏姐闲话,关键时刻我得顶上去啊。”小六表情不忿。   周承泽抬眼扫过去,小六在后视镜里和他老大对上了视线,悻悻地闭嘴,“知道了,老大。我对外不能透露您的任何消息,这是职业操守,我懂。”   “不容易,还知道职业操守这个词。”周承泽拿手机继续发信息。   小六就当自己被夸了,“那是。”   周承泽扣上手机,“过两天会有一批东西到公司,我留的你的电话,你交给行政,让行政按照人头发下去,公司的每一个人都发到 。”   “啊,好嘞,老大,是中秋福利吗?”小六又兴奋起来,不过老大什么时候还亲自管发放福利这种事情了。   “你不是想吃喜糖。”周承泽慢声道,“这样,下次再有人说酸葡萄的话,你就可以回他们,你苏苏姐不是灰姑娘,她是江柳的老板娘。”   小六嘴咧到耳朵边,“得令,老大。”   周承泽话锋一转,“不过,你苏苏姐是你亲姐这事儿她知道吗?”   小六挠了挠后脑勺,“虽然没明说,但我苏苏姐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她花店的开业都给了我请柬,这不是把我当亲弟是当什么,我懂我苏苏姐,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承泽声音微滞,“什么时候开业?”   “下周六啊,你不知道啊老大。”小六惊讶。   “知道。”周承泽两个字说得含糊,随手接起了江浩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停下来的电话。   江浩打过去的电话一直被挂断,乍被人接起来,他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冷的“说。”   江浩可不管他的冷,“老周,徐锐元说你和苏垚在一起了,真的假的?”   “你三分钟打十个电话,就是为了这件事,你很闲。”周承泽不答反问。   江浩笑,“我不闲,我这不是作为兄弟关心你这颗千年老铁树开花的事情,我还以为你会孤独终老,这辈子第一次都送不出去了。”   “小六,明天把喜糖也给江总送过去一份,顺便告诉他,有时间操心别人,不如多想想自己的事情,别回头我这边小朋友都上小学了,他那边花开了又谢最后直接秃了。”周承泽话是对小六说的,说完就挂断了。   江浩的电话直接被惊地掉到了地上,这是什么意思啊,喜糖都要送的话,那是结婚了?!!!   周承泽推门下车,远远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女生一身烟灰色长裙,迎面的轻风吹起腮边的黑发,她伸手别到耳后,露出修长的颈项和嘴角的笑容,温婉又恬静。街边走过的人都会看上两眼,大概任谁看都会是一对璧人。   小六跟在后面下了车,看着苏垚和陈晨,也不管人看到不看到,高兴地冲他们挥挥手,对旁边的老大说,“陈哥对苏苏姐店里的事情真的很上心,每天都要过来看一眼。”   听老大的吩咐,小六每天都会来过来苏垚的店里,看有什么是他可以帮忙的,一来二去和陈晨也混熟了,左一句陈哥右一句陈哥。   周承泽脸色又沉了几分,掀开脚大步走向马路对面,小六觉得他老大潇洒的身影走出了一种如风如刀的感觉。   苏垚和陈晨告别,转身回了店里,门还没有关上,身后有人叫她。她回头看,他这些天是要做什么二十四孝好丈夫吗,天天都要过来接她,而且为什么她做他秘书的时候,他怎么没有这么闲过。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包,马上就可以走。”苏垚手握在门把上,似乎不想让他进去。   周承泽贴在她身后,手和她一起扶在门把上,推门顺便也把她推了进去。   “那个姓陈的就那么喜欢喝咖啡。”   苏垚被他语气里的酸气给逗笑了,她有点喜欢他这个样子,像是在吃醋,有些别扭又有些傲娇,她捏了捏他的手,“你真的想多了,他就是顺路过来打个招呼。你总不能让我见到他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说,当个陌生人。”   周承泽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进到店里后,苏垚面上虽然不显,但是脚下有些慌,她快提着步子,与身后的人拉来距离,走到收银台那边,一键关了平板上放着的视频。她早晨查东西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一个他几年前采访的视频,他其实很少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那个采访是唯一的一次,她刚才干活的时候,在拿这个视频当背景音无限循环。   从她平板里传来的女声有一些耳熟,周承泽确定自己在哪里听过,一个视频而已,会让她这么紧张,他踱步上前,“苏秘书不会在看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吧。”   苏垚脸上腾地起了热气,把平板往自己包里塞,“我这个年纪看少儿不宜的东西,也不奇怪吧。”   周承泽眉毛微挑,凑到她耳边,“看视频不如看实物,不如我们快点回家。”   苏垚手肘拐上他的胸膛,截住他的话,论男女之间言语上的游戏,她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她提上包急着往外走,人都到门口了,他还在后面不紧不慢,眼里是得逞的笑和暧昧的光。   苏垚食指叩门,“周总,麻烦快点,别闲逛了,我着急回家。”她说这话什么其他的暗含都没有,就是单纯地催他快点。   周承泽笑出声来,“我的错,耽误了我太太回家看实物,让太太着急了,放心,有一晚上的时候,我可以让苏秘书慢慢看。”他话里“太太”和“苏秘书”混着来,总让人浮想联翩。   苏垚简直要暴走,“你锁门。”她留下这句话就走了,没有上他的车,不顾小六的招手,往自己小发那边走了过去,她才不要和他一辆车回家,不用猜就知道他那张嘴里出不来什么好话。   她车还没发动,副驾驶的门打开,他坐了上来。苏垚也不和他浪费口舌,他放着豪车不坐,来坐她的小货车,她没有意见,就当带他体验一把老百姓的快乐日常生活了。   “你坐我的车就不要说话。”苏垚给出命令。   周承泽薄唇轻勾,“遵命,今晚你是老大。”   苏垚脚踩下油门,眼睛斜了过去。   小六开车跟在小货车的后面,心想这小货车开起来看着还挺飒爽的,回头他要不要也整一辆,一路开到山顶,和女朋友在后车厢里躺着肩并着肩看星星。   至于那晚苏垚和周承泽两人在小货车的后车厢里看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并且很长一段时间,苏垚拒绝周承泽接近她的小发,她自己如果没有必要,是绝对不会往后车厢看的。? 第27章   在开业的前一周, 给周承泽的开业请柬还在苏垚的包里放着,她只是口头上跟他说了一句,下周六要开业, 他点头表示知道了, 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就在苏垚一切都准备好,新招的员工也到位的时候,突然出了事情。中介打电话过来,说房东店面不租了, 租赁合同解约,租金退还, 违约费用该赔偿多少是多少, 就一个要求,让她尽快搬离。   苏垚不是不懵, 但还是冷静下来,首要的是解决问题,她想通过中介那边看能不能知道房东突然回收店面的原因, 中介小哥也是脑袋晕成浆糊, 不知道房东为什么这样,原因也不说, 反反复复就是一句, 不租了。苏垚给房东打电话, 房东拒绝和她交谈, 只说有什么事情就通过中介说。   强硬至极的态度,和当初签订合同时,她看到的那个和蔼的旗袍银发老太太, 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而且她有一种感觉, 房东的态度完全是在针对她,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惹到房东了,店面的装修并没有违反房东给出的要求,除此之外,她们也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接触交流。   苏垚盘腿坐在地毯上,在算如果退租的话,大概产生的损失是多少,越算越觉得气馁。   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退租的,这个店是她一点一点弄起来的,这里面有她这段时间的全部心血,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   门口的风铃响起,周承泽走进来,看到坐在地上的人,眉头蹙起,“不要在地上坐,会着凉。”   苏垚仰头看着他,本来还算镇定的情绪起了几分莫名的委屈。   “怎么了?”周承泽蹲下身去,握住她的手。   苏垚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房东突然执意要把房子收回。”   周承泽幽深的眸子微动,“有说原因吗?”   苏垚摇了摇头,“她态度很强硬,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只说该赔多少钱就赔多少钱,就是不租了。”   “那就换地方,家里空着的店面还有好几处,位置面积都比这边要好,你完完全全可以想按照你要的装修来进行,明天让小六带着你去看,恩?”   他的语气很轻松,好像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苏垚微怔,随即又摇头,“不用,我明天会再去找房东谈一谈,我这儿马上就开业了,能不换地方最好。”   “自己家有地方,为什么还要租别人的,就算这次谈好了,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呢,她说收回房子就收回房子,你一点自主权也没有,还不如趁现在还没有开业,直接迁走,一劳永逸。”周承泽耐心劝说。   苏垚起身,“我明天先找房东去谈谈,。”   周承泽也跟着起身,却没有松开相握的手,他把人拉回自己身边,垂眼看她,“这个地方就好到让你这么舍不得?”   舍不得的到底是地方,还是人。   苏垚看他,“我当然舍不得,我两个多月的时间全都耗在了这里,墙面是我粉刷的,地板我也跟着一起拼了,地毯,桌布,花架,墙上的画甚至连水壶,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选了又选才确定下来的。我好不容易把这个地方弄成了我理想中的样子,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我总得见一见房东,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可以让人把你这里现有的布置丝毫不差地搬过去,开业的时间前后不会差太多,一切都会按照你原有的计划进行,什么都不会耽误。”   他们两个说的都没在一条线上,苏垚不想再说下去,她掂起脚尖碰了碰他的唇,“等我明天和房东谈完再说,不说这个了,我收拾东西,我们回家,我都有点饿了。”   她在用吻来敷衍他,周承泽眸光转沉,托住她的腰,把人提起来,想要加深这个敷衍的吻。苏垚侧脸避开他的唇,“走了,回家了。”   周承泽轻咬了一下她的嘴角算是对她敷衍和躲避的惩罚。   “苏垚,我认真的,益园或者江柳附近都有不错的位置,明天可以先让小六带你过去看看,你看完之后,再做决定也不晚。”如果选择江柳附近,他也可以下楼喝杯咖啡的时间到她的店里转转,和她说上几句话。   苏垚刚要张口说什么,地上的手机响起来,是中介打来的,她挣开他的怀抱,弯腰拿起手机,走到窗边接通电话。   “姐,你明天上午时间便吗?”中介小哥问。   苏垚回,“方便。”   “房东阿姨同意和你见一面,有什么误会,你们可以当面谈一谈。”   “好的,没问题,太谢谢你了,小王。”中介小哥为了这件事也一直在她和房东之间调节周旋。   苏垚挂断电话,精神振奋了一些,只要还可以谈就有回转的余地,就当好事多磨了。她回头看周承泽,“我听中介的语气有松动,或许峰回路转还不一定,凡事不到最后就不是死路,这还是你曾经教我的。”   她完全是在避重就轻,逃避刚才的问题,周承泽无奈,却也不想再逼她,“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见房东。”   “不用啊,见房东中介而已,用不到你亲自出马的地步。你忘了,以前好多谈判我也是直接上的,不能才离开公司几个月,那些谈判技巧也忘了,我可以搞定,相信我。”苏垚不想变得事事都依附他,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周承泽目光压在她身上,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去的车程有些沉默,往常她或者他总有一个人会主动挑起话题,另一个人会认真地接下去,一来一往,一路到家。今天她心里有事情,周承泽眉眼不快,谁都没有开启话题,也就一路沉默到底了。   这种沉默一直延续到床上,直到两边的台灯熄灭,苏垚在床上辗转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她已经习惯了在他的怀抱里睡去,可今天他留给她一个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苏垚在数到第十下的时候,想要伸手去够他的腰,身旁的人已经探过身来,把她嵌到自己的怀里,呼吸扫在她的耳侧,轻拍着她的肩膀,“睡吧。”   苏垚那颗没招没落的心栖息下来,背往他胸膛里贴过去,眼皮渐渐沉下来。   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周承泽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慢慢抽出自己的胳膊,胳膊抽到一半,她在睡梦中似乎有所察觉,手揽上他的腰,往他怀抱深处靠去,她嘴里嘟囔着什么,周承泽探耳听过去。   原本柔和眼眸陡然冷了下来,如数九寒天的风雪,又如世界尽头的万年冰川,再没有任何温度。   她说,“陈晨。”再一次,在他的怀里,他听到她叫别的男人名字。   苏垚在闹铃声中醒来,屋里静悄悄的,属于秋天特有的凉意弥漫在空气里,路过半掩的书房,有烟味飘出来。苏垚敲了敲门,没有声音应,她推门而入,被浓重的烟味给呛出了咳嗽,里面没有人,苏垚打开窗户,又打开空气净化器,书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这到底是抽了多少烟。   苏垚给他拨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她给他发信息,【昨晚没睡好?】   但是一直都没等来回复,电话没有,微信也没有。他可能是因为她昨晚拒绝了他的提议恼了她,苏垚想。   她刚到咖啡厅门口,中介小哥已经迎了出来,没进里面,而是把她带到了一个拐角处。   中介小哥说,“姐,我知道阿姨毁约的原因了。”   “是什么?”苏垚问。   “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哈。”中介小哥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您说。”   “这个房东阿姨呢,是我们一个老客户了。”他压低声音,“她曾经是一个上市公司老总的太太,结果呢,这个老总在外面有人了,被阿姨给捉奸在床,阿姨气到当场流产了,唉,才怀孕不到两个月,还落下了后遗症,再也怀不了孩子,她对这种…小三…是深恶痛绝。这阿姨不知道从哪儿听了一嘴,听说您…插足了别人的感情,她才闹了毁约这一出。原因就是这么个原因,这个老太太不差钱,违约金呢她也不在乎,所说想不租就不租了。”   不气是不可能的,无缘无故毁约,还被人扣了这么一顶帽子,“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说的,但我已经结婚了,我和我先生感情正常,插足别人感情这种事情,我之前没有过,之后也更不会有。”苏垚腰背挺直,她虽然没有和别人交代感情的必要,但也不想被人这么平白无故地泼脏水。   “啊?姐,您结婚了啊。害,您手上都没戴戒指,我还以为您未婚呢。待会儿和老太太说清楚就行,老太太脾气挺好的,就是遇到小三这种事容易激动忍不了,您也理解一下,老太太当时受到的伤害太大了。”中介小哥放下心来。   她理解,遇到这种事情,谁心里都会有创伤,但是她想知道老太太是从哪里听到的那一嘴,这明显是在和她过不去。   她手机震动一下,发信息的人是小六,【苏苏姐,周总要出差一周,他手机坏了,让我跟你说一下。还有,苏苏姐,你什么时候时间方便,我去接你,周总让我带着你去看店面。】   苏垚手在屏幕上停了几秒,【好的,我知道了。店面先不看了,我会和他说。】手机放回了包里又被她拿了出来,最后加了一句,【让他少抽烟。】? 第28章   房东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 “你结婚了?”   “是的,阿姨。我不知道您是从谁那儿听到的,但我不会做不道德的事情, 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我那样做, 我的家教也不允许。”苏垚声音和缓,有礼有节。   沈婉不说话,只用眼打量她,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实性。这让苏垚很不舒服, 却也心下无奈。造谣全凭一张嘴,大家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沈婉打量的眼睛突然转向了咖啡厅门口, 面部表情整个柔和下来, “你怎么过来了?”   “我在旁边谈事情,看到您的车了, 就知道您肯定在这里,您最爱的咖啡店。”江浩走到桌子旁边,看到苏垚, 眉毛挑得老高, “苏垚,你怎么在这儿?”   苏垚见到江浩有些怔, 她打招呼, “江总。”   “你们认识?”沈婉问。   “小姨, 这是承泽他媳妇儿。”江浩拖椅子坐下来。   沈婉何止惊讶, 她问江浩,眼睛没离开苏垚, “承泽结婚了, 我怎么不知道。”周承泽算是这些小辈里, 最出色的一个, 不然子晴也不会这么多年追着他到处跑,结果人现在结婚了。   沈婉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所以诸子晴才会跑过来和她说这位苏小姐插足了别人的感情,她这是在借着她的手给人找麻烦,诸子晴知道她最不能容忍小三这种事情。   “他那个人您还不知道,一贯地闷头干大事,证都领完了,明年秋天办婚礼,对吧,苏垚?”   苏垚只能点头,在冯宜初的大力推动下,举办婚礼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是没想到江浩连婚礼的事情都知道了,不过依照周承泽和他的关系,他知道不算奇怪。   有江浩在,事情自然能顺利解决,通过沈婉和江浩眼神中的对看,苏垚也大概知道了造谣她是小三的人是谁,毕竟他们几家关系亲近,而且她前两天才和诸子晴撕破了脸。   分开前沈婉对苏垚说, “其实这个店面你如果喜欢,可以买下来,我过两年会定居国外,名下的房产也会陆陆续续地处理掉,这个店面的位置还有升值空间都还可以,就算你不做花店了,出租给别人,租金收入也会不错。如果你要买,价格方面我可以给你一个绝对的优惠。”   听完价格,苏垚不是不心动,尤其是经历过这次的事情, “我考虑一下,阿姨。”苏垚回她。   江浩开车过来,头从车窗里探出来, “苏垚,等老周回来了,我们一定得约一次局,婚礼虽然是明年,但是喜酒可以先提前喝上。”   苏垚可有可无地点头,喝喜酒是假,打探八卦的鸿门宴是真,这种事情还是让周承泽一个人去应付好了。   江浩在等红灯的间隙给某人发信息, “我给你搞定了,你婚礼我可就不随份子钱了。”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信,江浩啧了一声,这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刚才就不应该那么轻易地答应他,至少要把条件摆得再高点儿。   开业如期进行,她和周承泽已经两天没有联系,她中间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手机还是关机的状态,就算手机坏了,也不可能坏这么久。苏垚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可睡得并不踏实 ,一个接一个的梦纷繁杂乱,先是开业活动举行到一半,中介过来说店面不租了,后来又梦到周承泽不接电话是因为他出了车祸,满脸的血。   苏垚在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心砰砰地直跳,手心里全是汗,她摸到手机,尽管有很大的可能依然关机,可还是拨了出去,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嗓音里出了哽咽, “周承泽,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良久才开口, “我在南城。”   他声音低沉又清明,不像是从睡梦中醒来,倒像是从未入睡,现在已经凌晨两点。   “你还没有睡吗?”她靠在床头,打开台灯,昏黄的灯光在天花板上打出明明暗暗的光影,一颗慌乱的心逐渐平缓下来。   周承泽回, “刚开完一个会。”   苏垚听到了打火机燃起的声响, “你抽烟太多了。”   周承泽深吸了一口烟,起身来到窗前,漆黑的夜空依旧没有半颗星星,他开口道, “做噩梦了?”   苏垚点头,想到他看不到,又“恩”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三或者周四,还没确定。”   “哦,花店明天开业,和房东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恭喜。”周承泽扯了扯嘴角,再无他话。   苏垚犹豫片刻, “你是生气了吗?”所以才借口手机坏了,故意不接她的电话,语气也这样冷淡。   周承泽把燃尽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内,猩火的红一点点消失在暗夜里。   他开口, “没有,只是有点累。”   “那你去洗个热水澡,快去睡吧,已经好晚了。”她握紧手机, “...周承泽,晚安。”她道一声晚安,也想要他的一句晚安,但等不来他的回答。   在她要挂断电话时,那边传来声音, “苏垚。”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未尽的语气,却止步于这两个字。   “恩,我在。”苏垚应他。   他想说,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了,不必顾忌什么。可是话在嘴边绕过百回,始终说不出口,他现在还做不到放手,起码做不到主动放手。   “好梦,明天一切都会顺利的,不用担心。”他安抚她的噩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他这句话,她后半夜确实睡得很好,等她醒来,才发现手机还一直在通话中,她以为他会挂断电话。苏垚拿起手机放在耳边,轻声叫了一句, “周承泽”,回答她的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好像他就在她身边一样。   苏垚挂断电话,起身走去浴室,洗澡化妆换衣服,开车去店里,今天对她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不知道是因为开业搞优惠活动,还是今天是周末,才一上午就出了好几单,已经远远超出她对今天的预期。   快三点的时候,陈晨过来了,后面还跟着冯宜初,苏垚又惊又喜。   “妈妈,你怎么过来了?”   冯宜初回, “陈晨带我过来的,我本来就想过来看看,陈晨刚好从家里上来,我就坐了个顺风车。”   “太谢谢你了陈晨。”苏垚想接冯宜初过来,只是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   陈晨脱掉外套, “就是顺路的事,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   苏垚确实人手不够,也不和他客气,当下给他安排了活儿。   到傍晚的时候,店里基本闲来,苏垚在对面的饭店定了位置,先让安和带着他们过去了。她算了算第一天的流水,出乎意料得不错,心里的忧虑多少减缓些,至少有一个好的开头。   饭桌上的气氛很热闹,冯宜初问,承泽怎么没有过来。苏垚回,他去出差了,还有几天才能回。对面的陈晨抬眼看过来,苏垚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只是举起酒杯,恭喜她开启新事业。   苏垚端起杯子和所有人碰了一下,感谢他们今天的帮忙和祝福,本想要一干到底,却被冯宜初给夺去了酒杯,换成了饮料。   冯宜初嗔她 , “你少喝些。”   苏垚笑, “高兴嘛,妈妈。”   今天确实有很多高兴的事情,花店顺利开业,妈妈过来,现在聚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吃饭。   还有,今晚月色很美。   冯宜初在这边只待了两天,她说她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跟着添乱了。苏垚留不住人,只能给她定了车票,把人送到了高铁站。   “苏苏,你和承泽没有闹别扭吧?”   冯宜初这么问不是没有依据,两个人一整天连一个电话都不通,这还算是在新婚期,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没有啊,妈妈,他很忙的,我也很忙,哪有时间时时处处打电话,”苏垚解释, “要不你晚两天再走,再过两天他就回来了,到时候你见见他。”   冯宜初摆手, “不了,票都买好了,没闹别扭就好,闹别扭也不怕,夫妻之间总会有些磕磕碰碰,心里别憋着误会,说开就好了。”   “嗯嗯。”苏垚连连点头, “妈妈,等后面店里的事情稳下来,我就回家去看你和小姨哈。”   冯宜初看她的脸色,倒也不像是吵架的样子,两个人又都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而且承泽前两天才刚给她打了问候电话,有问题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一个老婆子也就不跟着掺和了,夫妻间的事情,有的时候外人越掺和就会越乱。   冯宜初走后,苏垚开车又回了店里,虽然她前期也做过一部分宣传,倒是没想过生意会这么好,甚至有些公司企业会打电话过来,要从她这里定期订购花篮或者办公室绿植鲜花。   生意好当然高兴。   只是,说好一周要回来的人,出差时间又往后延迟了一个星期,两个人之间也有联系,可是联系没有那么频繁,或者说他们两个人的联系取决于他想不想接她的电话,或者想不想回她的信息。   就算电话接通了,她也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疏远和冷淡,她可以确定这种态度是从那一晚开始,如果是因为店面的问题,他不至于会这样,她总觉得还有其他的事情,可他不是避开不谈,就是用忙或者累为借口,苏垚就是想和他谈,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或许等他回来,两个人面对面谈一谈会好些,隔着手机和屏幕总觉得隔着些距离。   就算她不想承认也不行,她有些想他,陪伴是潜移默化的,以前她更习惯一个人生活,现在不过才两个多月的婚姻生活,她回到家里,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寻找另一个人的气息和温度。? 第29章   安和看着对面走神的人, 敲了敲桌子, “我怎么觉得你这一阵瘦得厉害,店里生意怎么样?”   苏垚拿吸管搅拌杯里的饮料, “还算可以。”   “那你怎么看起来情绪不高?”   “就是有些累。”苏垚手托着下巴, 意兴阑珊。   “刚开始都这样,等后面走上正轨就好了,我觉得你那儿错不了,等回头我忍不了我们这个领导了, 我就拍桌子辞职,去你那边给你打工。”   “好, 我等着你来当我的合伙人。”苏垚笑, 安和一年下来说辞职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   两人从餐厅出来, 天上下起了小雨。   “你别打车了,我让董一维送你回去。”   “不用,我都打上了, 五分钟就到。”苏垚给她看手机, “快上车去,你现在不能着凉。”   安和怀孕了, 不到两个月, 正是需要注意的时候。   “那你到家给我电话, 你老公这趟差出得也太久了点。”   “嗯嗯, 知道了,小心看路。”   苏垚在餐厅门口等了五分钟,没有等到车, 等来了取消的电话, 前面出了车祸, 她打的车堵在了路上。苏垚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干脆撑起伞走了出去,反正从这里到益园,走路不过半个小时,她想要呼吸一下雨中清爽的空气,也想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下。   雨打湿了鞋和裤脚,苏垚反而走出了乐趣,这条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她脚落在小小的水洼里,溅起了星星点点的涟漪。   路边的餐厅走过一群人,她收住脚,侧开身子,把路让给他们。但是他们停在了她身边,苏垚又让了让,人群还是没有动。   伞遮挡了她面前的视线,她抬头看过去。   “苏苏姐。”小六举着伞和她打招呼。   苏垚笑笑, “你们来这里吃饭?”雨水打到她的脸上,她伸手快速地给抹去了。   小六侧头瞄了瞄他老大, “对,来吃饭,苏苏姐也来吃饭。”   苏垚点点头,眼睛转向旁边的人,轻声问, “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晨。”他回答。   “哦,好,那你忙吧,我先走了。”苏垚一颗心惴惴,又急于摆脱眼前的场面,即使她不看也能感觉到好多双眼睛在打量她。   苏垚想绕开他们,但那人始终挡在她面前。   “你车呢?”周承泽看着她淋湿的半条裤腿。   “没开出来。”苏垚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 “我走了。”   她雨伞划过他的肩膀,手腕被人握住,苏垚挣不开,又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她拉扯,只能停在原地,听他和后面的人交待着什么。她眼睛看着路上过往的车辆,在这个下雨的傍晚,他们奔向的终点是哪里,是家吗,又或者是可以让他们栖息的港湾。   一群人呼啦啦地全都走了,只剩她和他,他想要从她手里接过伞,苏垚没有松手,雨水渐渐打湿了他的头发和眉眼,不过是十六天没见而已,她竟然觉得他是陌生的。眼神是陌生的,身上的气息是陌生的,传过来的温度也是陌生的。   她手上渐渐松了力道,他接过伞去,依旧撑在她头顶, “走了。”他开口。   苏垚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去哪儿?”   “回家。”他回看她。   “你可以走吗?”刚才那些人,苏垚没有见过,应该是供应商或者合作方,正儿八经的交际局,他这样撇下一堆人就走,会不会不好。   周承泽没有说话,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把她搂在怀里,揽着她大步往车那边走去。她被塞到了副驾驶座,他给她系上安全带,倾身过去打开空调的暖风,然后又去后备箱那边拿来一件备用的衣服盖到她身上,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眉眼冷峻。   苏垚拉住他的手,拿起披在她身上那件衣服的袖子,去擦雨水在他侧脸留下的潮湿,也想擦去他紧绷的下颌线中生出来的冷硬。   他想避开,她固执不让。   “周承泽,你在躲我吗?”她问。   周承泽看着她苍白的脸,又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 “没有。”他答她。   苏垚的心急速地往下沉,瞬间失重的感觉让她耳边起了嗡鸣声,他真的是在躲她。原本她只是猜测,毕竟就算再重要的事情,他国内的出差几乎没有十天以上的行程,他不喜欢住酒店也认床,能当天往返的就会尽量安排当天往返,之前超过三天以上的都是少有。她有装作不经意地问过小六,小六言辞中的闪烁不是不让她起疑,可她还在欺骗安慰自己,他或许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他没有时间接她的电话,忙到一通电话说不到三句就急着要挂。   她握紧衣服的袖子,这上面有独属于他的清冽味道,让她不自觉地贪恋,然而心中的贪恋和眼前他冷漠的态度让她害怕,害怕一切会像她预想的那样,她会越陷越深,而他会很轻易地收回所有的情和意,转身离开。   雨水打在车窗上溅起迷蒙一片,她不知道模糊的是玻璃还是自己的眼睛, “你是…烦了我吗,觉得我不知趣。”   一辆车而已,让他送得费尽心思,店面的事情,她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或许这在他看来多少会有些矫情,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如果她识相的话,就应该兴高采烈地接受,而不是守着所谓的自尊心,惹他不快。   但是她就是她,她学不来别人,也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她想要一个对等,可也知道在这段关系里,他们可能永远都做不到对等,而她也只会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不开心。   其实不该问的,他明显就是烦了她,不然怎么会有这十六天的分离,自己又何必上赶着自讨没趣,可她想要从他嘴里听到一个答案。   如果他承认,她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在决定和他结婚的那一刻,不是没有想过这种结局,只是比她预料的来得更快一些,在她以为他们的婚姻生活过得还算可以的时候,他已经烦了她。好在知道的人还不多,他们也没有举行婚礼,还有…现在离开的话,她大概还能从泥潭的沼泽里,拔出自己的腿来,如果再晚一点,她怕她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目光锁在她身上,幽深的眼神,无尽的沉默。   在混着雨声的沉默里,她视线转向前方,雨刷在越来越大的风雨里奋力地工作着,她挺直腰背,替他回答, “周承泽,你想…分开的话,其实不用躲我的,你告诉我就行。”她不是会纠缠的人,毕竟一开始她就说过,如果两个人决定结束,要给彼此留一个体面。   “你想分开吗?”她再一次问他,嗓音里有压都压不住的涩然。   长久的缄默里,她听到了一声叹息,沉重的,疲惫的,这声叹息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这些天睡不着的晚上,她躺在露台的躺椅上,对两个人未来的生活堆砌了一个又一个画面,那些脑海中的想象在顷刻之间呼啦啦地碎成一地的灰烬和泡沫。她点头,缓缓地,一下一下地,她确实是不知趣了,他已经表达得这么清楚,她还非要逼着他要他亲口的回答。   “好。”她裹紧披着的衣服,不想让人发现她在抖,她根本控制不住的抖, “我明白了。”   她明白什么了,周承泽按开她的安全带,手架着她的胳膊,不顾她的挣扎,轻而易举地托着她到了自己腿上。   “苏垚,你有想过我吗,这些天?”他困住她的胳膊,把人箍到自己怀里,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眉眼间压着的风雨欲来的沉。   花店开业那天,他赶回来已是傍晚,从窗户里看到她和陈晨站在一起迎来送往,脸上的笑容恬淡又温柔,就算他不想承认也不行,两个人是般配的,宛若一对璧人。她想过他吗,想他回来吗,她在电话和信息里的欲言又止是不是想说分开的事情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现在,她终于问出了,她问,你想分开吗。他怎么会想分开,他怕的是她想分开。   她想他吗,苏垚扯了扯嘴角,最终也没有扯起半点弧度。如果她不想他,那她打的那些电话,发的那些信息算什么,她知道他出差的日程不会清闲,可她就不忙了吗。他在冷着她,她不傻,所以能感觉到,可她在装傻,甚至在刚才见到他的那一刻,看到他有些清瘦的脸,她还在想,他或许真的是忙到没有接她电话回她信息的时间。   她在空荡荡的益园里待了十六天,偌大的房间,每天回去都是漆黑的一片,益园对她本来就没有归属感,只不过之前因为有他在,她觉得或许这个地方可以成为她的家。有一天晚上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冷清,收拾了两件衣服又回到了云河苑,可一切都变了,那个曾让她觉得温馨满足的小房子也变得陌生了起来。大概是因为那里没有他的气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又开车回到了益园,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折腾什么,现在想来,她真的是傻透了。   她摇头再摇头, “周承泽,我们只有两个多月的婚姻生活而已,”确切地说是八十三天减去十六天, “这么短的时间,还远不能让我学会想念。”   他想分开就分开好了,她不想再给他增添什么心理负担,虽然她不知道她的感情会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第30章   空调里再热的风, 也吹不暖一颗冷透的心,空气凝结成冰的车内是两个人的静默无语,苏垚忍着嗓子里的痒意, 可忍不住一个接一个的喷嚏, 她很少生病,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感冒。   她低头无声苦笑,真的是在不该软弱的时候软弱。   车停在车库内,她犹豫了几秒, 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驾驶座的门没有打开,车重新倒出去, 轰的一声, 车影消失在拐角处,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追了两步。就算要走, 也是她走,不是他。   苏垚没有上楼,跟着地上标注的箭头驶离方向, 又重新回到了雨中。下雨的天气, 打车很难,大概是她今天运气格外好, 一出去正好有一辆出租车停下, 里面的人开门下车, 她坐进车里。司机问她去哪儿, 她有些愣神,她能去哪里,在这样的瓢泼大雨里。最后她给司机说了云河苑的地址。现在唯一的庆幸是, 那个房子没有退租, 不然她今晚只能去睡花店了。   周承泽打开门,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对面楼隔着雨幕打进来的影影绰绰的灯光,他打开所有的灯,大步朝里走去,鞋底的雨水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印记,他去了卧室,浴室,每间房,甚至露台都寻了一个遍,也没找到半个人影。   周承泽把药扔到沙发上,掏出手机,随后又把手机大力甩到沙发上,她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里,想要离开他。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生病了,苏垚这一次感冒有一种病来如山倒的趋势,已经快要两个星期,没有好的迹象,反而越来越严重。但她没有难受的时间,忙碌应该是治病的最佳药方,她戴着两层口罩穿梭在花店里,偶尔抽个时间到后面的休息间猛灌几口热水。   朱小雨说,苏苏姐,你得去医院,打针或者吃药,硬抗是不行的。   她也知道,可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去医院,她心里压着太多的事情,大姨妈已经推迟两周,起初她没有注意到,前天早晨,胃里一阵一阵往上犯着恶心,她以为是感冒太严重了才这样,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日期后,才猛然惊觉了什么。措施一直是他在做,每次他都不会忘记,除了那次在小货车里,印象中他没有弄到里面,可那一晚太过羞耻混乱,也有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   如果真的是怀孕的话,她开业那天还喝了酒,虽然不多,但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而且现在这种情况,在他们要分开的时候,如果有了孩子,他们要怎么办,他们从来没有谈论过小朋友的事情,他应该也不喜欢小朋友。   她一直在往后推上医院的时间,甚至连去药店买个验孕棒都不敢,像一个缩头乌龟,好像只要她不去验证这件事,这件事就永远不会发生。   她和他自从那晚之后,也彻底没了联系,一座城市太大了,有些人和事不用刻意避开,没了交集之后便再也不会遇到。   苏垚是在一个下雨的早晨去的医院,她昨晚做了一个不好的梦,从梦中惊醒之后,缓了好久心脏还在狂跳,可再也没有谁可以让她打电话过去,也没有人在电话那头对着她说一句好梦。她这些天不是没有…期待过,他的电话或者信息。   其实不该有期待的,对别人的期待比镜中花水中月还不如。   从医院出来已经快要中午,手里捏着的单子皱得不成样子。她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把单子一点点展平,拿出手机,手指在那个号码上方停留了好久才按下去。   没有尽头的嘀声通过无线电波传到她耳朵里,在她以为电话会自动挂断的时候,那边传来一声, “喂”。   苏垚抬眼看向窗外,缓了几秒发紧的嗓子才开口,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一谈。”   那边的背景音嘈杂又混乱,苏垚把手机移开了一点,随后又重新贴回到了耳朵上。   “我现在很忙。”他应该是喝了酒,声音有些飘,可也掩盖不住其中的冷。   苏垚看着纸上的那个光点, “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过了今天,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勇气和他谈。   “月华阁三零七包厢。”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她现在的地方距离月华阁不远,司机拐一个弯就到了门口,她在让司机走和开门之间徘徊,最终打开了车门。雨已经停了,地上潮湿一片,空气里有一种秋天特有的萧瑟和冷意,她裹紧身上的衣服走进月华阁,服务员迎上来,问她有没有预约。   在她说要到三零七包厢时,服务员脸上多了些郑重和小心,在前面带路领着她到包厢门口,服务员刚要敲门,她给止住了。   她打电话给他, “我到了,你可以出来吗?”   回答她的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她在走廊里等了很长时间,在路过的服务员第三次问需不需要帮助时,包厢的门打开了。他从里面走出来,领带歪歪扭扭地系着,脸上的苍白和耳根的红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垚闻不得他身上的酒气,胃里在往上泛着酸水,从早晨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就算吐也吐不出什么来。她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可萦绕在鼻尖的味道消散不去。   周承泽看着她不断后退的脚步,嘴角扬起了嘲讽,他靠在走廊的墙上,从烟盒里抖出一只烟来叼在嘴里,没有不点燃, “不是要谈吗,谈什么,离婚协议还是什么时候去民政局?”   她看着他的眼睛,背在身后的手里攥着那张纸, “周…承泽,我--”我怀孕了,她想说。   可他脸上讥嘲太盛,她嘴张了几次,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承泽,你在外面做什么?”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从走廊那边走来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苏垚先识出了声音,后认出了人,是朱芮婷,他曾经那位绯闻女友。   周承泽道, “谈点儿事情。”   朱芮婷眼睛扫过她,冲她微微颔首,随后又对周承泽说, “那你快点儿,刚才的话还没说完,我等你。”眼波流转间,情意藏都藏不住。   “很快就回。”周承泽回她的话,应该也在回她的意。   苏垚看着朱芮婷的背影,自然又亲昵的语气,和她不一样,她到现在都叫不来一句“承泽”,一直都是连名带姓叫他,就算叫“周承泽”,她都是生硬中带着一些别扭。   周承泽直起身子,漫不经心的语气, “你着急的话,就去拟离婚协议,拟好后交给崔律师,再定个时间,我们去民政局把证领了。”   苏垚点头, “好,我尽快发给崔律。”纸被她捏成一团,她脸上只剩冷漠, “耽误你时间了。”   她转身往外走去,差点碰到迎面走过来的服务员,身后的人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一边,她想挣开,但是他力气太大了。   “松手。”她面对着墙,对他说。   周承泽走近一步, “你转身。”   苏垚头抵着墙, “你快回去吧。”有人在等着你呢。   周承泽过来掰她的肩膀,苏垚不想回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她声音里带上了哀求, “周承泽,你走,好不好?”   她不想让他见到这样的她,她不该来找他的,甚至不该结这场婚,她该找一个陌生人的,不会有太深的感情,就不会有太多无谓的期待,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那种生活可能也是一种幸福。而不是抱着一个虚幻的梦,妄想着和他有一个美满的结局,现在梦醒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她不想在这里哭,不想当着他的面,不想被路过的人看,可他就是不放开她。两个人做着无声的拉扯,她手里的纸团在拉扯的过程掉落在地上。苏垚着急去捡,身后的人已经先她一步弯腰。   那张纸她不要了,苏垚挣开他的手,大步往前走去,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她,她知道,可脸上的泪抹不尽。   她内心嗤自己,苏垚,你可真够矫情的。? 第31章   餐厅门口的那辆出租车还在, 苏垚打开门坐进去。   “哎,姑娘,怎么又是你, 我这就抽根烟的功夫, 你就办完事儿了,呦,怎么还哭上了。”   “师傅,麻烦您快点儿开车。”苏垚抹了一把脸。   “得嘞, 你要去哪儿?”司机关上窗户,脚踩油门飞了出去。   苏垚看着从餐厅里面走出来的身影, “您先往前面开吧。”   手机跟着一块儿响起来, 苏垚按了挂断,信息传过来, 只有三个字,【接电话】。   所以他的手机没坏,既可以打电话也可以发信息, 他只是不想而已, 不想回她的电话,不想回她的信息。   “姑娘, 你没事儿吧。”司机师傅通过后视镜看她。   苏垚摇摇头, “没事儿。”   “你想好去哪儿了不, 这样一直绕我倒是省事儿了, 就怕你钱包亏得慌。要不我给你先停在个甜品店,不是说你们女孩子不开心了,吃块儿蛋糕, 喝杯奶茶, 心情就会好很多。”司机师傅在有意逗她开心。   苏垚勉强提了一下嘴角, “您送我回家吧。”   “回家好,和家人一块儿吃顿饭,说说话,心里也会舒服一点儿。你家在哪儿?”   她的家在哪儿,以前有妈妈的地方是她的家,后来她以为有他的地方也可以叫做家。从现在开始的以后,有宝宝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我家在云河苑。”   “姑娘,你说咱们今天真是有缘,我现在走的这条路,就是去云河苑的方向。再过两个十字路口就到。不过,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你是不是和你男朋友在吵架?”   “没有。”苏垚摇头。   司机师傅有点儿兴奋, “要甩开他吗?”   “不用。”甩不开的,她也不想和他上演谍战追击大片。   “哎,姑娘,你化什么妆啊,你如果待会儿要见你男朋友,这样梨花带雨的最好,我跟你说,女人只要一哭,男人他就一点儿招儿都没有,服软绝对能服得服服帖帖的。”司机大概天生就有一种会唠嗑的本领,什么事情都能插上一嘴。   苏垚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已经冷静下来,刚才情绪起得太快,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瞬间的情况下可以崩溃成那样。眼角的红怎么遮也遮不掉,她从包里拿出平光眼镜戴上。她不想要他的服软,她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她没想过要瞒他,也不可能会瞒住。   刚才她去找他,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在不分开的前提下留下孩子,她从小没有爸爸,所以对父亲这个角色有过很深的渴望,如果有可能,她想要自己的孩子在一个完整的家庭环境里长大。   可现在她改变想法了,如果为了孩子两个人硬生生绑在一起,对孩子的成长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个健康的选择。孩子需要一个爸爸,但她不一定需要他。   她下了车,他也从后面的车上下来,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她站在原地等他,她不想和他玩什么你追我赶的游戏,只想和他谈一谈。   他三步两步站到她面前,先俯身寻她的视线,又想去牵她的手,苏垚侧身避开了去。   苏垚眼睛看着他的肩头,又很快移开视线,那上面有一抹浅粉,她知道那是什么,朱芮婷的腮红是粉色的,清纯又青春的颜色,连她看了都会移不开眼睛。   周承泽看着她镜片后面发红的眼角,心里起了烦躁, “你哭什么?”   分开不是你想要的,追着赶着来找他谈,周承泽握紧手里的纸团,甚至连离婚协议都已经拟好了,他都同意了,所以,还哭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她这样哭,会让他觉得她对他还有一点不舍,因为这一点不舍,他会不想放手。   苏垚摇头, “没有哭。”不知道是在骗他还是在骗自己。   她伸手过去要他手里的纸, “给我。”   周承泽紧了紧手指,把纸团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我会尽快让崔律师拟一份离婚协议给你。”   不用想也知道她的协议是怎么拟的,依照她的性子,肯定什么都不会要,也不屑于要。既然她…真的想离,他会让崔律师那边拟一份,该是她的就是她的,这是她作为即将成为过去式的周太太该得的。   苏垚察觉到他的动作,想阻止却来不及,纸掉进了垃圾桶里。   “周承泽。”她压着嗓子冲他喊,出来的只有气音。   苏垚去捞,心里的急加上垃圾桶里的味道,胃里又开始向上呕,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也跟着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爱哭。   周承泽胳膊揽住她的腰,把人往旁边带, “我说了会让崔律师重新拟。我同意分开,同意离婚,崔律师今晚就会把离婚协议发给你,苏垚,你还哭什么,再急这么半天都等不了吗?”   “你把那张纸拿回来,你去把它拿出来,你快去把它拿出来,周承泽。”苏垚掰不开他的手,只能去求他。   周承泽被她哭得心都乱了,他伸手去抹她脸上的泪,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不哭了,我去拿,我这就拿回来。”   他松开她,去垃圾桶里把那个纸团翻出来,转身看见她正蹲在一旁干呕。   电石雷火间,周承泽脑海里迸出一个念头,额角蓦地跳起来,纸团在手里变得似千金重,如果可以,他都想给自己一拳。   他蹲在她的身后,轻抚着她的肩头,帮她顺着呼吸, “苏垚。”他叫她的名字,却再不敢说下去。   他身上的酒味太浓,本来只是干呕的苏垚,在他靠近的气息里,将胃里的酸水吐了个干净。   旁边停着的出租车降下了窗户,从里面伸出个脑袋来,刚才那个司机还没有走,他怒其不争地啧啧了两声, “小伙子,你女朋友这都怀孕了,你还惹她生气,你这个男朋友是怎么当的。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你如果要是有什么不好的行为,我上去就是一拳,我告诉你,我可是练过散打的。”   周承泽心里的想法在旁人口中得到了证实,他有一瞬间的狂喜,随之涌来的悔意要将他铺天盖地地淹没。他颤着一双手去揽她,想要把人抱起来, “苏垚,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她这个样子太难受了,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一样。   苏垚的意识已经有一些不清楚,模模糊糊间只听到他说去医院,她轻呵一声,他不想要这个孩子,他不要她了,他连他们的孩子都不想要。她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给宝宝听, “没关系,妈妈爱你,妈妈爱你就够了,我们也可以不要爸爸,妈妈没有爸爸,也一样健康开心地长大了,他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他,我们不要他,我们再也不要他。”   她的嘴一张一阖地在说些什么,周承泽根本听不清,他察觉到她的不对,着急忙慌地把人抱起来,人已经在他怀里昏了过去。周承泽一颗心沉到底,活到现在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司机师傅别过身子打开后座的门, “快快,上来,我送你们去医院。”   周承泽当即抱着人弯腰坐进了车里,司机一踩油门蹭地一下飞了出去。他想叫司机开慢一点儿,又想让司机开得再快一点儿,心里涌出无数个想法和念头,最后只能搂紧怀里的人,在耳边一声一声地叫她的名字,说对不起,说我错了。   “小姑娘从医院出来,脸上还有点笑容,从餐厅出来就哭得跟个泪人一样,要见你了,还特意化了化妆,掩饰自己哭过的样子。性子越是这样倔的人,心里指不定得软成什么样。找了这么好的姑娘,你不知道珍惜,我真的都替小姑娘叫屈。”司机说到最后,转头瞪了后座的人一眼,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   周承泽的心被七八条绳子勒住,越勒越紧。   所以…她是来找他说孩子的事情的,她不是来说离婚的事情,她来说孩子的事情,可他却这样伤她。   他刚刚...甚至把宝宝的第一张照片扔到了垃圾桶。? 第32章   苏垚醒来满眼都是肃穆的白, 她下意识地要去摸自己的肚子,手却被床前趴着的人紧紧地握着。   “你醒了。”周承泽感觉到动静,急急地抬起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现在几点了?”苏垚问, 外面的天都黑了。   周承泽调高她的枕头,让她舒服一些, “快八点了,饿不饿, 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苏垚垂眸不看他的眼睛,她想问宝宝还在不在, 可不想从他嘴里知道这个消息, 在或者…不在,她都不想听他说, 在他把化验单扔到垃圾桶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配当爸爸。   “宝宝还在,好好的。”他俯身过来, “不哭了, 宝宝还在。苏垚,不哭了, 好不好, 这个时候不能哭。”   周承泽用唇去止她的泪, 苏垚侧脸避开他, 拿被子盖到自己脑袋上,她不想见他, “你走吧。”藏在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 “离婚协议你记得让崔律师今晚发我。麻烦你明天空出两个小时来, 也许都用不了两个小时, 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我们去趟民政局。”   周承泽隔着被子去亲她的耳垂, “苏垚,对不起,我们不说分开的事情了,好不好?我们现在有了宝宝了,你要当妈妈了,我要当…爸爸了。我们以后一家三口在一起,好好生活,好不好?”   苏垚摇头再摇头, “你走吧,真的,周承泽,该说清楚的都说清楚了,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我不会赖着你,孩子…也不会赖着你,你不用担心什么。”   周承泽连被子带人一块儿抱到自己腿上, “是我赖着你,我想要赖着你。苏垚,你不能有了宝宝,就不要我。”   苏垚双手去推他,他一靠近,她就会恶心,周承泽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神色黯然地去拿垃圾桶,苏垚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呕出什么来,只能靠在他怀里掉眼泪。   “老大,我把阿姨给接来了。”小六兴冲冲地推门进来,声音戛然而止。   在后面的冯宜初见到苏垚这个样子,急忙上前, “苏苏,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有了孩子是高兴的事儿,不哭哈,咱不哭。”   苏垚圈住冯宜初的腰,埋进她的怀里, “妈,”声音里是啜泣的颤抖, “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儿。”   冯宜初顺着她的背, “这可不能听你的,咱们得听医生的,医生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承泽,医生说苏苏可以出院吗?”   周承泽起身,双手抹了把脸, “妈,我去问问医生。”   小六紧贴着门,恭送老大出门,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老大的眼眶是红的。他还以为有了孩子,他老大和苏苏姐这一段时间风雨飘摇的紧张关系会有所缓解,现在的情况怎么还往更严重方向发展了。   冯宜初抚摸着怀里人的头发,柔声问, “怎么了,和承泽闹别扭了?都当妈的人了,还哭得跟小朋友一样。”   苏垚往冯宜初的怀里又埋了埋, “在您面前,我可以永远当一个小朋友。”   “那苏小朋友要不要和我告一下状,承泽怎么欺负你了,妈妈去找他算账,我要问问他当初答应我的话是不是都忘了,这才过了多少时间。”   苏垚的声音瓮声瓮气,还带着些抽泣, “他没有欺负我,我就是太高兴了。妈,有宝宝的感觉原来是这样,有一点害怕,有一点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惊喜,我觉得我可以当一个好妈妈。您把我养得很好,我也能把宝宝养得很好。”   “那是肯定的,你肯定会是一个好妈妈。”冯宜初柔声笑着应她。   周承泽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对话,手握着门把,却始终推不开面前的门。   苏垚坐在车里,靠在冯宜初肩膀上,有些后悔,她不应该说回家的,还不如在医院里待着,她说的想回家是回云河苑,而不是回益园。现在冯宜初就在旁边,她什么都不能拒绝,只能任凭车往益园开。   珊姐做了好多菜,她本来没什么胃口,但在冯宜初的监督下,老老实实坐在桌子前,一口一口地喝着汤,盘子里周承泽给她夹的菜,她一口都没动。   睡觉前,苏垚撒娇又撒娇,还是没能让冯宜初和她一起睡,她又暂时不想让冯宜初知道她和周承泽之间的事情,最后在冯宜初的注视下进了主卧,没过几分钟,周承泽也进来了。   苏垚没有装睡,她靠在床头,他站在门口,两处视线在明亮的灯光下相撞,周承泽在她的目光里一步步走近, “在等我?”   苏垚说, “我们谈谈。”   周承泽温声应好,黢黑的眸色里翻涌着浪潮。   苏垚双手交握又松开, “我要留下这个孩子,不管你同不同意。”   “我当然同意,”周承泽急走两步向前,坐在床边,却不敢再靠近,她眼里的排斥太过明显, “苏垚,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会不同意。我想要这个孩子,特别想要。我把那张纸扔进垃圾桶,是因为我以为你拿来的是离婚协议,我不知道是宝宝的B超,我以为你是和我来谈分开的事情,所以,我很生气。”   苏垚不明白, “你不是想要分开吗,为什么要生气,就因为这件事不是你先开的口?”   “我从来没想过要分开。”周承泽试探着去握她的手。   苏垚没有躲,他的手很大,可以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她曾经很喜欢这种安全感。   在她当他助理的第一年年底,她陪他去参加一个商务酒会,本来应该是公关部同事的活,可他非要点她去,老板发话谁敢说不,她一个刚进公司的职场菜鸟更不敢。很正式的场合,需要穿礼服的那种,她从淘宝上下狠心花了三百块钱买了一条黑色裙子,效果还算不错。安和说,安心啦,你身边站着的是周承泽,就算披件麻袋,别人也只当你穿的是几万块钱的,你要做的就是挺胸抬头就好。   她第一次这样穿,浑身不自在,一边提醒自己要挺胸抬头,一边用手不断地抻衣服,安和给她化的妆,她想要散下头发遮挡一下裸露过多的肩颈,安和非要给她挽起来,还在耳边弯弯曲曲地垂下了两缕,晚风吹过,头发扫过皮肤,又麻又痒,不知道是因为头发,还是他看过来的眼神,她没法去阻止他的眼神,只能伸手去摸头发,结果没注意脚下,高跟鞋歪掉,她以为她要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出席酒会呢,就先摔倒在这个大马路边上。   在她快要着地的那一刻,手被人拉住,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落到一个怀抱里,四目相对,苏垚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眼睛可以这样黑又这样亮,嘴里的谢字还没出来,她已经被人放开了,只是她的高跟鞋鞋跟断掉了,站都站不稳,手忙脚乱之间又抓住了他刚刚离开的手,不敢握实,只能拉着他的衣袖,金鸡独立地晃悠。   他看着地上的鞋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秘书,你陪我出席活动是有置装费的,下次咱能不给公司这么省钱吗?”   苏垚哪里知道,都没有人告诉她,她都花自己的钱买完了,现在才跟她来说有置装费。   “那我明天去公司可以补领这次的吗?”她有些傻地问。   他笑了一下,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漆黑的眸子里似有银晖在流淌,手虚握着她的手腕,让她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给她倚靠。   “可以。”他回头给她回答,语气里有几分无奈。   她记得那晚的轻风,夜空中的圆月,他眼里的笑容,他手中的温度,和现在是一样的。   她看着两人相握的手, “周承泽,你没有去出差,对不对?或者就算出差了,也早就回来了。”   苏垚已经从他微顿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她提了提嘴角,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在装傻,你也在敷衍我的装傻。我之前说过,当我们两个人开始敷衍彼此的时候,我们这段关系也就算走到了尽头。”   “苏垚--”周承泽开口。   “那天晚上,应该是在你出差的第十天吧,从花店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了你的车,虽然不是你惯开的那一辆,但是我认得你所有的车。”   其实当时就多看了一眼,鬼神神差跟了上去,那辆车的最终目的地是枫园,不是益园。   结婚之前,他问过她,益园和枫园她想住哪里,她说益园吧,因为他喜欢益园。   “如果不是下雨那天我碰到了你,你这趟差原本准备出到什么时候?”她语气很平静。? 第33章   妈妈说夫妻之间总会有磕磕绊绊, 说清楚就好了,她开始想等他说清楚的,她想看看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想问问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冷落是因为什么。可一晚又一晚过去, 她躺在露台上看着夜晚的星空,耗尽了所有的自尊心和坚持,然后她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她已经充分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垚,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周承泽握着她的手, 可他觉得他像是在握沙子, 握得越紧,眼前这个人离他越远。   苏垚轻摇着头, “你不用道歉,你总归有你的原因,开始我想知道原因, 但现在这个原因无论是什么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关于孩子, 我是妈妈,你是…爸爸, 这一点不会变, 我们的关系也就仅限于此, 这不是气话, 我也没有赌气。我只希望,我妈那边先不要让她知道,她身体不太好, 等孩子生下来, 我会跟她说。”   “我不同意, ”周承泽气急败坏,开始几个字说得有些重,又怕吓到她,用手去捧她的脸,眼神里有央求, “离婚的事情我收回,我们有宝宝了,苏垚,是我们的宝宝,孩子的成长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们不可以分开。”   “什么是完整的家庭,你心里有事了,就会…离开十多天甚至更多,而我…我总想着和你要一个对等,这个不收,那个不要,你送人的心意得不到满足会不开心,我也会愧疚惶恐不安,你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烦了我,以后家里会是什么样,不用想也知道。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也不见得会有多健康快乐。相反,我们分开,你可以找到合适你的人,比如…那位朱小姐,而我,妈妈之前跟我说门当户对很重要,我没有听,总觉得我们会不一样,其实还是要多听听老人的话才对。”   苏垚苦笑,她没觉得自己有多倔,可还是做了一回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事情, “宝宝需要的也许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而是爸爸妈妈的爱,不管我们关系如何,我会很爱很爱宝宝,你也要给他很很多爱,这样就够了。”   她一直垂着眉眼,每个字都表达着对他们生活的心灰意冷,周承泽低头寻她的视线, “我和朱芮婷什么都没有,是徐锐元公司想跟电视台合作,宴请他们高层,我今天就搭一下桥,恰好朱芮婷也在。”   周承泽注意到她的眼神偶尔会飘到他的肩膀上,他低头去看,瞧见了衣服上沾染的粉色,他有一瞬间的怔愣,她这个样子还有她刚才的话,明显是误会了什么。这一刻,周承泽心里的喜悦竟然大过担忧,她会误会他,会吃醋他,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情。   周承泽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扣子,解到一半直接扯开。   苏垚看着他裸露出来的胸膛,懵着一双哭红了的兔子眼问, “你要干嘛?”   周承泽摊开衣服给她看, “刚才在饭桌上,打火机掉地上了,我去捡,朱芮婷也去捡,她的脸碰了一下我的肩膀,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蹭到的。”   “你不需要解释,怎么样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苏垚视线无处安放,只能盯着他的下颌。   周承泽不可能允许两个人没有关系,他拿过手机,翻出号码来要往外拨,苏垚盖住他的手机, “你做什么?”   “你不相信,我让徐锐元说给你听。”   苏垚急, “大晚上的你折腾人家做什么。”   “为了他的饭局,我老婆都不要我了,我不折腾他折腾谁。”   “这和别人没关系,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苏垚拿过他的手机,扔到床的另一边。   周承泽总算看到她眼里起了些波动, “是,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是我让你失望了。苏垚,我从来没有烦过你,我说过你怎么舒服怎么来,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他总是在回避重点,她就算再说无所谓再看得开,也想要一个答案,关于他这趟所谓的“出差”,可他似乎并没有说的打算,既然他不打算说,她也不想去逼他。   “你说我怎么舒服怎么来,我现在觉得我们分开对我来说是最舒服的,怀孕这种情况,如果你不能起离婚协议,那我会尽快起给你。我困了,要睡了。”苏垚放平枕头,关掉她这边的台灯,扯过被子躺下,不想再说下去。   谈了半天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周承泽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我同意。”   被子里隆起的一团回他, “好,谢谢。”   “但不是现在,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再来谈这件事。你也说了分开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妈,那在告诉她之前,你都还需要我的配合,演戏的话难免会露馅,所以如果要分开,至少得等到宝宝满月之后,那个时候妈的心思会更多的放在宝宝身上,她接受起来也比较容易。”   医生说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情绪稳定,不能受刺激,凡事要多顺着她来,他只能以退为进,先稳住她。   “那你不可以和我抢宝宝,我要宝宝的抚养权。”苏垚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好。”周承泽答应她。   “你现在写下来,签字按手印。”他的律师团队太过强大,他到时候出尔反尔,她没有任何办法,至少现在和他要一个白纸黑字的保证,增加一点儿筹码。   她的样子太过认真,周承泽忍不住想要摸一摸她额头上翘起的那两根小倔毛,她是真的有在仔细规划离婚这件事情。   周承泽从卧室出来后,在客厅里碰到端着水往房间里走的冯宜初,周承泽开口叫人, “妈。”   “睡着了?”冯宜初问苏垚的状况。   周承泽点头,他一字一句写下保证,还一式三份,签字,用她的口红按完手印,她才算安心,没几分钟就睡过去了,睡过去之前还把他的保证压在了枕头底下,算是同意了他说的宝宝出生后再说分开的事情。   “你们吵架了。”不是疑问,冯宜初了解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没哭过几次,刚才哭成了那个样子,心里肯定憋着什么委屈。   周承泽道, “没有吵架,是我的错,惹她生气了。”   冯宜初表情严肃, “是不是原则性的问题?”   “不是,妈,我保证。”周承泽态度郑重,苏垚已经对他失去了信任,如果丈母娘再对他产生怀疑,那没准宝宝出生之后,甚至都不用等到宝宝出生,他可能就要走向单身生活了。   冯宜初表情多少有所缓解, “按说你们小两口的事情,我一个老太太不应该插手。但现在苏垚情况特殊,怀孕初期阶段最需要注意,她刚才哭成那个样子,你不心疼,我这个当妈的心疼。”   “妈,对不起,我不该惹她伤心。”周承泽想到她刚才的眼泪,又何止是心疼。   冯宜初语重心长, “承泽,苏垚重情,你不要辜负她。”   他知道她重情,他其实有一点希望她不要太过重情,又或者她的情可不可以用到他身上。现在他们有宝宝了,如果是他再加上宝宝,有没有一点可能会赢到她的心。   周承泽说, “妈,我爱苏垚,好多年了,好不容易娶进门,我不会辜负她。”   “你这话和我说没用,你要和苏苏说,夫妻两个心里不要藏着事儿,有什么结就说开,,你不说,她也不说,误会就这么来了。”冯宜初有心想再嘱咐两句,可有些事情外人再怎么说都不管用, “好了,快去睡吧,都折腾了一天了,明天还要上班。”   “妈,您这次来了就别走了。”周承泽恳求, “第一次怀宝宝,苏垚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害怕,有您在,她会安心很多。”   “不了,等她稳定下来我就回去了。承泽,你是她丈夫,是后半辈都要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人,这份安心,现在该由你给她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打电话问我,我知道你很忙,但是照顾她这件事得你自己来,一来可以增进你们两个人的感情,有什么矛盾也可以说开,二来,女人怀孕很辛苦,你和她一起经历一下这份辛苦,你会更知道怎么珍惜她,她也会更加珍惜你。有个忠告,妈作为过来人要提醒你,女人在怀孕和坐月子期间受的委屈是会记一辈子的,再大度也会,相反,她受到的关心和珍视也会记一辈子。感情在这个时候最容易破裂,也最容易积累,你明白吗?”   周承泽嗓子莫名发紧,来自长辈的真心爱护原来是这种感觉, “妈,我明白,您放心。”   冯宜初欣慰地笑笑, “好了,去睡觉吧。”   一个大小伙子蓦地红了眼眶,她也受不住,冯宜初心里暗叹,两个孩子心里都憋着事儿,看来还得有的磨。? 第34章   冯宜初在这边待了一个星期, 该嘱咐的她都嘱咐清楚了,两个人都让她再多待一段时间,她摆手说要回家去看福宝了, 这么些天不见, 福宝肯定想她了。   她留在这儿,他们之间的对话全都是在应付她,他们不别扭,她都替他们别扭。她走了, 他们是吵开和好还是继续冷着都由着他们,总比这样装样子给她看强。   冯宜初刚走, 苏垚就要收拾东西回云河苑, 她给的理由简单又敷衍, “那边离花店近, 就省得每天来回折腾了。”   周承泽阻止不了,只能跟在她后面帮她收拾。   “我送你。”他提起包。   苏垚伸手要包,不用他送。   “要么我送你, 要么就留在益园, 你选。”周承泽给选择题。   苏垚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冷, 迈步朝门口走去, 算是做出选择。他一路跟到电梯里, 她中间朝他要了几次包他都不给, 两个人的眼神对峙中她又看不过他,总会先一步移开视线。   “你笑什么?”苏垚有些恼,她透过电梯光滑的壁面能清楚地看到他嘴角的笑容。她本来不想理他, 但是那笑太过让人涨火, 像是在笑她的没出息,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很没出息。   周承泽收起嘴角,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笑了?”   “就刚刚。”苏垚回身瞪他。   “哦,刚刚,刚刚我在想我们宝宝的名字,想着想着就想到我要当爸爸了,大概不自觉地就笑了,我都没感觉。原来你一直都在看我。”他的语气和表情都认真到不能再认真。   这个回答完全不在苏垚的意料范围内,她蹭地一下转头看向电梯前方,想要摸一下发热的耳朵,却在电梯壁面里撞进他看过来的视线,只好又把手放下去,谁一直在看他了,自作多情。   他问, “你脸红什么?”   “谁脸红了,你眼瞎了。”   她不承认,电梯正好提示到层,苏垚快步走出去,眼睛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耳朵却避不开他的笑声。   “宝宝的名字我来起,没你份。”她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回他,钥匙插了半天也没插进去锁孔里。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帮她找位置, “别的事我可以答应,这件事不行,我是爸爸,起名字肯定得有我的份,实在不行我吃点亏,大名你起,小名我起,这样行不行?”   也不是不行,毕竟他是爸爸,可她也想起小名,苏垚有点纠结。她被人揽着进了门,连手里的钥匙被人拿了都不知道。   “或者两个名字我们各自想各自的,到时候抓阄,抓到哪个是哪个。”周承泽又给出一个提议。   苏垚从他手里拽过包来, “你就这么敷衍宝宝的名字,还抓阄,你自己起名字的时候怎么不抓阄。门在那边,名字不用你起,你可以走了。”   周承泽终于体会到一句话说错就翻脸是什么情况,明明刚刚气氛还算不错。   “花店那边有人照看着,你今天不用着急去,先在家里休息,明天小六过来接你。”他被人推出门前只来得及说这一句。   周承泽靠在门前,她应该是不打算给他任何机会了,可他既然决定,就再不会放手, “出差 ”的十六天中,他确实想要放她走,就此结束两个人的关系,让她回到她喜欢的人身边,但现在不会了,他要一点一点从陈晨那里赢过她的心,他想做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苏垚把门反锁一道,不解气,又锁了一道,她心里腹诽,阴阳鬼,阴一阵阳一阵,凭什么要管我做什么。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出门,花店这一个星期她都没有去,有妈妈在,周承泽有了凭仗,这个不许那个不能,妈妈跟他是一国的,她其实也害怕,所以不逞强,老老实实卧床,每天就是吃吃睡睡,如果不是她极力要求,连饭都要在床上解决了。   昨天医生说她身体已经稳定了,老卧床也不好,可以适当的运动,有了医生这道金牌,她又重新恢复了自由活动,恶心也只在那一天有反应,过了那一天之后,什么事都没有,胃口反而变好了,妈妈说肚子里是个乖宝宝,知道心疼人。   她招的两个员工朱小雨和孙芸菲还都挺靠谱,周承泽让小六每天都去店里照应,她每天遥控指挥,运转正常,只是现在都可以出门了,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眼才能放心。   朱小雨和孙芸菲看到她高兴极了,先是问她身体怎么样,又恭喜当了新手妈妈,最后神神秘秘说,老板你从哪里找的帅老公,你们两个也太般配了,宝宝将来得好看成什么样。   “你们见过他?”两个人跟扶老佛爷一样扶着苏垚坐到椅子上,他都没来过店里,她们从哪里见。   “他这一个星期天天来店里,和小六哥一起,老板你不知道吗?”朱小雨端过来一杯温水。   苏垚惊愕, “他来店里做什么?”   “就帮着卸货收拾,最重要的是招呼客人,这一阵生意好不是没有原因的,那张脸摆在那儿就是活招牌。”   苏垚喝了口水压了压惊,他说有人照料,她还以为是小六每天过来,他这是来给她当了一个星期的小工吗,他要是向她要工资,她可是付不起的。   “不过,这几天晨哥都没有过来,连咖啡都没有来买过,老板,他是出差了吗?”孙芸菲问。   孙芸菲喜欢陈晨,小姑娘的喜欢直白又热情的,知道陈晨单身后,直线球扔得准准的。   “我也不太清楚,我跟他联系得不多,要不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问他?”可能是到了年纪,苏垚也喜欢做这种凑成姻缘的事情。   之前陈晨让她帮忙打听的隔壁班的女生,人家都结婚好几年了,孩子都快上小学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当时没有表明心意,没有人会在原地等谁。   其实孙芸菲挺适合陈晨的,孙芸菲活泼可爱,陈晨稳重,可是苏垚也知道陈晨心气很高,从他过去历任的女朋友就可以看出,家世学历相貌缺一不可,所以她也怕孙芸菲一腔热情错付。   “算了,老板,就算再喜欢一个男人,我也不要主动加他微信,我要勾着他主动来加我,如果他不加,那就证明他对我没意思,我换个人喜欢就好了,反正天底下男人这么多,我又何必在一个冷屁股上吊死。”   孙芸菲这翻话就差让苏垚鼓掌了,小姑娘活得通透极了。也是,天底下男人这么多,她为什么要喜欢一个阴阳鬼。   苏垚在回去的路上去了趟超市,提着东西踏着晚霞到了家,一路上都已经想好要吃什么了,结果翻了整个包都没找到钥匙,她开完门会习惯把钥匙放到包里,如果没有,应该是被某个人给拿走了。   苏垚掏出手机给人打电话,那边很快接通,她语气不善, “你把我钥匙拿走了。”   “你到门口了?”   “你让人把钥匙给我送过来。”   她话还没说完,门从里面打开了,眼前的人衬衫西裤外面穿着小熊围裙,苏垚眼角不禁抽了抽,这个围裙是之前她买方便面的时候赠送的。   “进来。”他的语气好像这里是他的家,她是找上门来的客人。   苏垚表情不好, “谁上你进来的?”   “妈,苏垚回来了。”周承泽对里面喊了一声。   苏垚还以为冯宜初又回来了,急急忙忙进屋,才发现是两个人在视频,冯宜初正在教穿着小熊围裙的人做菜。苏垚和冯宜初说话的时候,觉得脚下有什么不对,低头一看,他正蹲着帮她脱鞋,她刚才进门太着急,还没来得及换脱鞋。   她按住他的胳膊,侧过身子, “我自己来。”   她不管他是真心还是有意在她妈面前表现,她都不需要他做到这个地步。一个要换一个不让,两个人用眼神做斗争。   “饭做好了吗,我饿了。”苏垚踢他的腿,想把人支开。   周承泽趁机捞住她的脚,放到自己膝盖上,一边帮她脱鞋一边回她, “还差一个汤。”   冯宜初要挂电话, “那不聊了,苏苏你快去洗洗,准备吃饭。承泽,那个汤,你过两分钟再去加盐,然后大火炖到七点就可以了。就这样,我挂了。”   手机屏幕黑了,苏垚的拖鞋已经换好,她脚踩着他的脚往卧室走, “你过来做什么?”   周承泽跟在她身后,刚要说话,却被门给拍在了外面,她根本不听他要说什么。周承泽摸摸自己的鼻梁,对着紧闭的门说, “还有十分钟就能开饭。”   他来做了什么,苏垚已经看到了,家具上加上的了护套,有些地方还贴了防护条,浴室的地上铺了防滑垫,洗漱用品也全都换成孕妇专用的。苏垚气他没有她允许进她的门,自作主张动她的东西,可她那憋着的一肚子火想发又不能随心所欲地发出来,因为她知道这些变动都是必须的,是对宝宝有好处的。   可越憋越生气,医生说孕妇是不可以生气的,所以她有发火的权利,她换好衣服,大步稳而快地走进客厅,她嘴里那句“哪来的回哪去,别在我面前晃悠”还没出来,肚子里咕噜咕噜根本刹不住闸的叫声先冲了出来。   屋子小,她声音又大,苏垚一时间觉得那个声音都起了回声,她那满心满眼要吵一架的火被这咕噜声浇了个通透,全都哑回了嗓子眼里,她的肚子为什么就这么不争气。? 第35章   周承泽当作没听见刚才的声音, 把砂锅放到桌子上,摘下隔热手套,又转身去了厨房, “汤好了, 你先坐,我去盛饭,马上就能吃。”   苏垚的火成了哑炮,再起也没了气势。她看着满桌子的菜, 算了,先吃完饭再轰人, 她现在太饿了, 发火都没有力气。   饭菜色相还算合格,苏垚夹了一口放到嘴里, 心里不免嘀咕,为什么有些人就算起步晚,毕业也能比别人早一步, 他才学做菜几天, 从开始仅仅能做熟,到现在都要色香味俱全了, 这种天赋型选手想不让人嫉妒都难, 希望宝宝这点可以随了他, 其他的就算了, 比方说性格这方面,还是随自己比较好。   苏垚在脑海里搭建了一个小剧场,中场休息时才发现对面的人一直在看她。   “你看我干什么?”不吃你自己的饭。   他停下筷子问, “味道还合胃口?”   苏垚塞了一口菜, 本不想回他, 但他一双清冽的黑目锁着她。   “青菜太老,米饭太软,勉勉强强及格线徘徊吧。”她掀了掀眼帘,微抬下巴,语气很是傲慢。   这是他以前评价她方案时的态度,手轻飘飘地捏着纸张的一角,要掀不掀,眼睛大概扫一眼,就把文件夹扔到了桌子上,背靠着椅子,薄唇微启, “亮点不够突出,新意又太老套,勉勉强强及格吧。”   那是她熬夜熬了一个星期做出来的,头发都快秃了,黑眼圈挂到了锁骨上,马上就穿过胸,到达脚后跟了,他给了一个勉勉强强。老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初那个站在他办公桌前战战兢兢的苏菜鸟应该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把这句话摔到他脸上,所以说,大仇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老天爷谁都不会饶过的。   她以为他会黑脸,她也想让他黑脸,然后甩门走人。   “评价这么高,我以为还离及格线很远。”他嘴角上扬,眉宇间的意外和愉悦简直太让人刺眼。   苏垚恨恨地咬了一口玉米,她刚才就应该给他个鸭蛋。   “吃完饭你就赶紧走,我这儿地方小,供不起你这座大佛。把钥匙给我留下。”她最后一句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不问自拿,这就是偷。   “吃完饭还要刷碗收拾。”周承泽夹了一大筷子青菜放在她碗里, “多吃些青菜,对宝宝好。”   苏垚不喜欢他后面那句话,她明明刚才说过青菜太老,他还夹给她,她把碗拨到了旁边,不再动里面的东西,小口小口地喝汤。   “那你刷完碗后就赶紧走。”   她如果有骨气的话就应该说碗不用你刷,现在就给我走人。可她真的很不喜欢刷碗,更何况大少爷做饭,讲究精致,碗碗碟碟用了一大堆,他自己造下的孽障,当然得他自己收拾完了再走,这没毛病,不算她没骨气。   周承泽不接她的话,看着她碗里快要见底的汤,起身去拿她的碗, “再续点儿?”   苏垚在续不续之间犹豫,她刚才已经喝完了一碗,这是第二碗,如果再续,好像显得他做得有多好一样,喝了一碗又一碗。   周承泽看出她的犹豫, “这汤是用家养的土鸡煨出来的,对宝宝好,你这个阶段,想吃就吃,胖了也不怕。”   这句话彻底熄灭了苏垚的胃口,她放下汤勺,抽出两张纸巾沾了沾嘴,起身离桌, “不喝了,我饱了,你收拾吧,走的时候麻烦把屋里的垃圾也带走。”   她路过客厅的茶几,上面摆着两大摞的书,苏垚顺手拿了最上面的一本《怀孕大百科》,回了卧室,反锁了一下门,走了两步,又回来打开,没走两步,又回来锁上,最后自己被自己的反复给搞烦了,干脆把门大敞开着,她要看着他走。   孕妇的心情起伏很大,周承泽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他太太近些天玩翻脸这一套玩得很顺,他自认为他观察力还算可以,可就在他以为她心情还算不错的时候,下一秒就能黑了脸。他回想了下刚才的话,可能是那句“胖了也不怕”把人给开罪了。女生听不得一个胖字,还是在这样心情敏感的时期。   苏垚躺在床上,书没读上几个字,眼皮先沉了下来,等再醒来,屋里漆黑一片,门半掩着,泄出了外面微亮的光,她打开灯,迷迷糊糊地下床想去关掉客厅里灯,再回来睡。   刚打开门,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睡在这儿?”她刚刚醒过来,嗓音软软糯糯。   周承泽从沙发上起身, “要喝水吗?还是上洗手间?”   苏垚看着他身上的睡衣,意识慢慢回笼, “你回益园去。”   “妈说你身边不能离人,你在哪儿,我肯定得在哪儿,要么你跟我一块儿回去,要么我留在这儿陪你。”   周承泽端着一杯水走过来,深蓝色的睡衣,和她身上的是同款。是之前她和安和逛商场时,买一赠一给带回来的,她的是买的,赠的是他的。这种九十九块钱还买一赠一的睡衣,他肯定不会穿,苏垚买回来就扔到了衣帽间柜子的深处,没打算让它见天日,现在却套在了他的身上。   苏垚有些烦躁地揉揉头发,她一个没有起床气的人都要被气出起床气了, “我不需要你陪,我又不是躺在床上不能动,怎么就不能离人了。”   “要不我们现在打电话给妈,看她怎么说。”   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影子覆盖在她身上,苏垚很想问他一句,咱们作为一个成熟有阅历的成年人,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说,妈妈说怎么样怎么样,还一言不和就要打电话找妈妈,那是我妈不是你妈,要告状也是我告你的状,你搞没搞清楚状况。   他低头看她看得很专注,确切地说是看她眼角看得很专注,苏垚提醒自己不要上当,因为上一次他就诈过她眼角有眼屎。   苏垚装作镇定地接过水杯,没好气地喝了一口,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我妈现在都睡了,所以你赶紧走,益园的大床不够你睡,你可以去枫园或者随便哪个园,总之你那么多套房子,为什么要在这儿挤个破沙发,你是不是有病?”   苏垚一烦躁就暴露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怨气,她对于那十几天的“出差”大概永远都不能释怀。   周承泽接过她的水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你眼角有东西。”就转身离开了。   苏垚觉得他肯定又在骗她,可又怕是真的,她侧过身子快速地抹了一下眼角,内心飘过一万只黑压压的家雀。   真的有东西!   她本来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没准我这是美人鱼眼里流出的亮晶晶的小闪钻。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她体会到了希望幻灭成空是什么感觉。随后她又开始自我心里安慰,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就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我就是个正常的人类,睡完一觉你还不能允许我眼角长眼屎了,用得着你提醒我。有本事你睡完一觉别长胡茬,有本事你别拉屎。   苏垚内心的奔腾彪成风,她自己在风中很快睡了过去,哪还记得管外面的人有没有走,甚至连房门都没有关严。   周承泽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借着外面的灯光,帮她掖掖被角,手拨了拨她额前散过来的碎发,倾身碰碰她的唇角。苏垚在睡梦中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慢慢睁开眼睛,周承泽一时有些僵住,这种偷亲被发现的戏码要怎么演,周总暂时还没有想好,只能屏住呼吸,但是唇依旧定在她的唇角。   黑白分明的瞳孔定定地看着他,她醒了,鉴于她现在对他的态度,偷亲肯定要被列入重罪了,周承泽决定还是在她动怒之前,先认下罪名然后再请求缓刑。他刚要起身,脖子上搭上来一双软软柔柔的胳膊,身下的人伸出粉粉的舌尖轻舔了一下他的唇,周承泽身上的火瞬间燃烧起来,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热气在顺着头发丝往外冒。   他脑子里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医生的嘱托,又拽过来公司的事情分散注意力,可还是不行,他的自制力在她面前会碎成渣渣,这是他早就知道并且承认的事实。   他想远离可是嘴唇不听他的指挥,他轻轻描摹着她的唇线,一遍又一遍,她没有任何的抗拒,甚至还会有偶尔的回应,周承泽额角跟着心脏一块儿在跳,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苏垚,我是谁?”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原本搭在他脖子上的手撤回来一只,从上到下,莹白的手指似碰非碰地描摹着他的脸,最后手指停在他的下唇,左右摩挲着,周承泽忍不住张口想要捉住那只舞动的手指,却被人狠狠地戳了下。   她开口, “你是坏人。”她戳着他的嘴角,大有一种要给他戳出一个酒窝的架势。   她就算是醒了,脑子也没有清醒过来,周承泽现在可以确定了,否则他会被她一脚踹下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润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软着嗓子控诉着他是一个坏人,声音里有委屈。   “对不起。”周承泽再次道歉, “苏垚,我…”他不知道要如何说。   “承承是个坏人,我再也不要喜欢你。”   苏垚嘟囔完这句话,眼睛耷拉下来,瞬间进入睡眠状态,完全不顾床边那个凝结成冰的人。? 第36章   …承承…周承泽怀疑自己听错, 她叫得其实是“陈晨”而不是“承承”,可她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她的唇就贴在他的耳朵旁边, 他确定她叫得是“承承”…还是… “陈晨”, 他嘴里默默地念几遍这两个名字“陈晨承承陈晨承承”,发音太像了,确定变成了不确定,   如果她说的是“陈晨”, 那他是不是该高兴,毕竟她刚才的那句话是“我再也不要喜欢你”。可如果她说的是… “承承”, 那她这个嘴里的“承承”是他吗, 周承泽的“承”。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喜欢“陈晨”, 所以给他起了一个小名,叫“承承”,以此来达到替代的满足心理。再…或者说, 其实她一直叫的是“承承”, 只不过是他先入为主地听成了“陈晨”,那代表了什么…   遇事一向冷静自持有决断力的周总陷入了无限的混乱当中, 这两个名字在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转成了一股超速旋涡, 拉着他往下坠, 下面到底是无尽的深渊,还是桃花芬芳的世外桃源,这个答案只有眼前睡着的人可以给他。   周承泽有一种狂喜的眩晕感, 如果说之前是无尽的绝望, 现在他至少有对半劈的机会, 如果说她叫的是“承承”,那是不是证明她一直喜欢的人…是他。在昏昏暗暗的房间里,周承泽不断地重复着“承承”两个字,对半劈的机率在一点点往他自己这边增加,黑暗总是给人一种莫名的自信,就他和那个姓陈的两个人来说,怎么看也是他更招人喜欢一点儿。   不过没过五分钟,周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又瞬间坍塌了。她和那个姓陈的是青梅竹马,青梅竹马的威力他不是没见识过。   比如说他爸,又比如说他妈,他们都有一个各自的青梅竹马,碍于现实的种种狗血的原因,没有在一起,两人结婚后,完成对婚姻和家庭的义务,即生下他,就各自和自己的青梅竹马玩起了地下恋情。   柳颖还算专一,这些年在外面的人只有那一个竹马,周江则比较专注,这些年外面的人都长得像那个青梅,且年纪都没有变过,他钟爱二十二岁穿白裙子的女孩儿。   所以四年前的那晚听到她叫“陈晨”的名字的时候,他当即选择了远离。他是喜欢她,但这种喜欢不足以让他可以容忍,在他的床上,她把他当成别人。   醒来时,她眼里的震惊和脸上的无措让他彻底凉了心冷了眼。她慌着去套衣服,急急忙忙地跑下床,往门口冲,冲到一半又站在原地,他看不到她的脸,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她说,昨晚两个人都喝醉了,能不能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的声音足够冷静,如果不是那双一直在打颤的手,会让他以为她是这方面的老手。   他本来打算把她从他身边调离,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不喜欢不清不楚的关系。但她真的表现得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专业的工作态度,专业且冷漠的眼神,专业的说话语气,他们就是纯洁到家的上下级工作关系,但凡有人想歪一点儿,都对不起她的专业。他能怎么办,他只能表现得比她更专业。   其实周承泽都不知道留下她是因为她专业的态度,还是那双在他脑海里散不去的莹莹打颤的手。   如果她当时叫的是“承承”,那他这些年都错过了什么,又辜负了什么,周承泽不敢想。   苏垚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生,梦一个接着一个,还是那种很香艳的不可描述的梦,她总算体会到了安和说的怀孕后荷尔蒙激素会分泌过旺是什么感觉。   她这一觉睡得没觉得有多清爽,脑子和身子都沉得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束缚着她。等她睁眼才发现确实是有东西在束缚着她,本来应该睡在沙发的人,现在睡到了她床上,还用胳膊箍着她的腰。   她真的是给他脸了,昨晚就应该痛打落水狗直接拿擀面棒轰他出去。苏垚一脚踹过去,没有省任何力气,实打实的踹。可原本闭着眼睛的人跟开了天眼似的,她踹过去的脚被他夹在了双腿之间,他的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到像是在安抚一个暴躁的小朋友。   “早,垚垚。”他睁开眼睛,黑如曜石的眸子里有掩盖不住的疲倦,他这样根本不像是刚睡醒的人,倒像是一夜没睡的人。   苏垚先是被他这种疲态给小小的惊了下,又被他那句“垚垚”给吓住了,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要踹他。   从来没有人叫过她“垚垚”,虽然她的名字是苏垚,所有人都习惯喊她苏苏,就很奇怪,安和猜测过原因,可能“垚”这个字稍微生僻一点儿,大家怕读错,索性就喊苏苏了。他一直都是喊她“苏垚”,要不就是“苏秘书”,这睡了一晚上后,突然喊她“垚垚”,是被鬼上身了,还是发烧烧坏脑子了。   苏垚准备去摸他额头的手抬到一半,落到了他的肩膀上,有没有拍疼他,她不知道,但她的手又麻又疼。   “起开。”她对他说。   起-开 这两个字,不加任何语气,单单的是组合在一起就透着一股嫌弃,现在再加上她气吞山河的气势,简直把嫌弃给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种嫌弃没有让腰上的那只手远离,反而箍得更紧了些,他抵在她的肩窝上,声音又颓又丧, “我头疼。”   苏垚想说头疼活该,你头疼关我什么事儿,我又不是你妈,和谁撒娇呢,怼人的话在心里说了一万句,说出口的就一句, “你压得我肚子疼。”   不过就这一句的杀伤力也抵过那一万句了。不出所料,装娇弱的人立即起身,上手要抱人, “去医院。”   苏垚利落地从另一侧下了床, “要去你去,快去看看你脑子有没有被烧坏。”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苏垚对周承泽说的每一句话里都透着一种不客气,这种不客气有的时候表现在语气上,有的时候就是单纯的语言攻击,大概是想要把她当秘书时憋在心里骂老板的话,全都给吐出来。   她想看到的场景是,他彻底黑脸然后甩门再也不回来,毕竟这位周少爷活了这么些年,还没有被谁当面质疑过脑子的问题。   周少爷不是黑脸,是脸没了,他把脸埋到了苏垚睡过的枕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垚垚,我昨天一晚上没睡,想出了一个小名儿,你来听听好不好。如果是女孩儿就叫橙橙,橙子的橙,如果是男孩儿也叫程程,鹏程万里的程,你觉得怎么样?”他说完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幽深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疲态,锐利的眼神没有放过她身体每一个动作的起伏。   “我说过起名字没你份。”苏垚扔下这句就出了屋,周承泽看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他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她刚才那慌乱的脚步,是不是可以给他那对半劈的50%概率再增加1%。   苏垚不是慌乱,是心虚,她曾经给一个抱抱熊起过一个名字,取了他中间一个字,在她当他秘书的第一年,她把内心所有吐槽他的话,都说给了那只抱抱熊,再后来,还有她的开心和难过。他确实是一个严苛的老板,可他也确确实实教会她很多东西。那只抱抱熊被她给丢在了酒店,在那个慌乱的早晨之后。   他刚才的语气里有试探,像是知道了什么,可她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那个叫“承承”的抱抱熊。其实就算知道了,她也没有什么可心虚的,世界上有那么多个“cheng”音的字,他得有多自作多情,才会往自己的名字上贴。   快十点,冯旭敲门进办公室提醒周总,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周承泽起身往外走,看一眼冯旭,问, “怎么了?”他脸上便秘的表情明显是有话要说。   冯旭立刻挺直身体回, “什么都没有。”   冯旭觉得最近老大的心情有些阴晴不定,前一阵那就是暴风雨加龙卷风的前夕,脸不止是沉,都快赶上冬天的深夜了,近身三尺都要被冰山之寒所伤。近一阵又突然有一种焦躁的愉悦,冯旭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合适的形容词,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焦躁,眼里又有显而易见的愉悦。   要说这个世界上能让周总焦躁的事情是少之又少,能让周总愉悦的事情是少之又又又少,这两种表情同时出现在周总的脸上,那简直比天降红雨还要罕见。以冯旭还不算多的人生阅历来看,能左右周总心情至此的,大概逃不开女人去,而周总身边的女人,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苏苏姐。   冯旭有一种打怪打到最后见到终极大Boss的感觉,这个大Boss就是苏苏姐。? 第37章   周承泽进到会议室, 原本正在交头接耳的一干经理总监立刻闭嘴,正襟危坐。周承泽食指叩了叩桌面, “刚刚在说什么, 说来听听。”   本来私下说什么都是他们的自由, 周承泽也没管过,但是他刚才听到了好几次苏垚的名字,再想到小六之前的话。   事业部总监一向胆子比较大,什么都敢说, “老大,我碰到苏秘书了, 她说她来办离职交接, 以后是不是只能在年会上才能见到她?”   关于苏秘书和老大的事情,公司里都在传, 喜糖也吃过了,小六也证实了两人已经领证了。小六是谁,那搁古代就是皇帝身边的大内主管, 从小六嘴里问出有关老大的事情, 比撬铁桶都难,这次小六主动说出, 那证明是老大默许让他说的, 这就是变相的公开承认啊。   不过底下传得再疯, 谁也没敢当周总的面问过, 其他人给事业部总监暗暗竖大拇指,这个问法高明,公司年会, 高层都会携配偶出席, 这是要让当事人亲口认证啊。   周承泽停下敲桌子的手, “你什么时候碰到的?”   事业部总监回, “就刚刚。她去了十七层人事部。”他怎么觉得周总看起来并不知情的样子。   周承泽确实不知道,他早晨把人送到花店,身上的钥匙也被搜刮了去,他说晚上会来接她,人连眼神都没回他一个,走得异常潇洒。   他起身离桌, “会议延迟一个小时。”   其他人跟着起身应是,各自交换着眼神。周承泽快到门口时转身,对事业部总监说, “以后不要叫苏秘书了,她是我太太,我们结婚了。”   事业部总监先是一愣,然后咧嘴应好,能得老大亲口承认,苏秘书真的成了他们老板娘。哎呀呀,周总刚才那句“她是我太太”,眉眼虽然依然冷峻,但语气里温柔根本挡都挡不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温柔的周总。会议室内完全是炸了锅,照周总这个状态,他们以后是不是即将迎来春暖花开的好日子。   苏垚一进江柳集团的大厦就觉得奇怪,从保安到清洁阿姨,再到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透着一种八卦又恭敬的感觉,她经过的地方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她原以为只有吴淇知道,毕竟老板有些事情很难瞒住秘书,现在看来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   她的离职申请已经走完流程了,所以想着能早点办完手续就早点办完,不然等到后面她肚子显怀了再来公司,各种闲话肯定会更多。   其实手续很简单,她在一些文件上签字就行,人事部经理莉姐坐在旁边,看着苏垚恬静的侧脸,内心感慨万千。   苏垚还是她招进来的,当时见她第一眼就觉得她身上有一股韧劲,事实证明也是如此,一个初出茅庐刚毕业的小姑娘,能在周总手下挺过三个月的她是第一个,她也猜过,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这份工作确实高薪,可也绝对的高强压,但是一年,两年,到后面,苏秘书对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周总身边事事都离不开她。   老板和秘书的关系本来很容易出绯闻,但是绯闻这个词从来没有在周总和苏秘之间出现过,周总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苏秘是眼里只有工作,两个人从来都是一板一眼的工作态度,好像谁要是想歪了,那就是亵渎了“工作狂”这个词。   可莉姐作为熟谙男女关系的老江湖,能看出两人之间的微妙,有一次周总紧急要一份文件,她加班到深夜,弄完之后赶紧送到二十三楼。当时二十三层很安静,她远远看到,苏秘书趴在桌子上,应该是睡着了,她放轻了脚步,怕扰了人,然后周总从他办公室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毯子,盖到了苏秘肩膀上,从动作到注视的眼神都透着柔和,这样的周总和平日那个杀伐决断冷眉冷眼的周总太过不一样。   那是一个男人看自己爱人的眼神。   苏垚签完字把文件递给正在看着她发呆的莉姐, “莉姐,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我是觉得你皮肤怎么这么好,又白又细,苏苏,你平常都用什么--”   莉姐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的门被人打开了,她看见来人赶紧起身, “周总。”   周承泽走到苏垚旁边,手搭在她椅背上,很自然的亲近, “过来怎么也不跟我说?”   苏垚没想到他会在,她明明记得早晨他说过今天会不在公司。   他离她太近,小会议室四面都是玻璃墙,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本来人事部这一层人是最少也是最安静的。今天格外热闹,谁手里都拿着一份文件,看起来像是有事情要办,其实眼睛都在往这边看,眼珠子都快要飞过来了。更何况,屋里还有一个莉姐在近距离观摩。   苏垚从椅子上起来,和他拉开距离,这种情况下和他说什么都显得暧昧不清。苏垚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看向莉姐, “莉姐,我这就算是完事儿了,对吧。”   莉姐八卦的小雷达正在全面开启着,她怎么觉得周总有点儿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这是闹别扭了。   “哦哦,对,这就完事儿了。”她是不是要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可她好不想走。   “那我就先走了。”   苏垚要去拿包,却被旁边的人先一步拿过去, “中午一起吃饭?”周承泽问。   “不要,店里还有一堆事儿,你把包给我。”苏垚说得很小声,用眼神给他压力。   周承泽配合她的小声,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打车就走了,你快去忙你的吧。”苏垚暗暗地扯自己的包,却夺不过来, “你好烦,给我包。”   两个人完全是在用气声说话,可架不住莉姐耳朵尖,莉姐有心咳嗽一声作提醒,你们这样压着嗓子说话,其实更会让人浮想联翻。但是这种看老板谈恋爱吃瘪的重要场面,以后哪里还会有机会再看,她还是安安生生当一个隐形的吃瓜群众吧,今天算是她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了,虽然主角不是她。   “要么我送你回去,要么让小六送你回去。”周承泽牵住她过来拿包的手。   小会议室外面的人虽然听不到周总和苏秘在说什么,但是能看到两人的动作,在周承泽牵上苏秘手的时候,外面的人就差要鼓掌起哄了,这是什么世纪名场面。   “让小六送。”这根本不用选择,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再不走,全公司的人都要过来了。   “那下午你等我去接你回家?”   苏垚连连点头,她不想和他拉扯,先答应再说。   “我送你到楼下。”   “不用。”苏垚有些恼,脚踩到他鞋上让他适可而止,她可不想被全公司的人都给围观一个遍。   周承泽微微勾唇轻笑, “遵命,太太。”   里面和外面的人同时抽气。莉姐抽气抽的是那句“遵命,太太”,周总的声音本就是充满磁性的低音炮,用这样的声音说上一句又温柔又小意的“遵命,太太”,这是想要了谁的命。这句话怕是要在她耳朵边上循环半辈子了。外面的人抽的是周总嘴角的笑容,三分宠溺三分爱意还有三分无可奈何,这是想要迷死谁,他们今晚还要不要睡。   苏垚大步往电梯那边走,周承泽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但她怎么也甩不开两人的距离,她都能感觉所有人的余光都往他们这边看。等到快要走到电梯了,她终于要松一口气,结果旁边电梯下来一群人,苏垚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可能没看八字,怎么谁都能碰到。   老周总现在一年到公司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能数的清,而且他老人家从来没到过十七层。周围的声音又大了些,所有人脑海里的小蜜蜂又开始飞舞了起来,这老周总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他老人家不同意周总和苏秘的事情,要做拆散王子和灰姑娘王母爹爹,那他们今天是不是要见证一场豪门狗血的大戏。   老周总先开的口,冲的是小周总,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你有没有把你老子放眼里。”   果然果然,一部分人想,豪门哪是那么容易进的,领证了又怎么样,吃喜糖了又怎么样,王母爹爹不同意,灰姑娘大概也只能打哪来回哪去。另一部分人想,老周总也就是嘴上厉害,小周总又不是没长羽翼的雏鸟,他是只展翅高飞的雄鹰,这些年,一老一少斗法,哪次不是小周总稳赢,照着刚才小周总对苏秘的态度,苏秘把小周总拿捏得死死的,所以苏秘周太的位置绝对稳。   左右两派人眼神对换,各自下着赌注,就赌苏秘今天会不会被甩支票。? 第38章   就在大家都在猜故事到底要怎么发展的时候, 老周总又开口了,对的苏秘, “身体怎么样?承泽只说你出院了, 他不让我们问, 也不让我们去看你。”   恩?众人疑惑,语气这么温和慈祥,这不像是要当王母爹爹的节奏啊,这怎么像是认儿媳妇儿不认儿子的节奏。   苏垚硬着头皮回, “没事儿了,”又在周江目光的注视和压迫下, 加了一句, “爸。”   哇靠!众人惊叹,苏秘这是在老周总的认可下进的门啊。看这个样子, 还颇得夫家看重,看来下次见面真的是要叫一声周太了。   “合着您老人家是专门堵人来了。”周承泽按电梯。   周江瞪他, “你要是回我电话, 我堵你干什么, 这周六带苏垚回家里吃饭。”   苏垚只跟着周承泽回晨园吃过那一次饭,后来他再也没有有提过, 她也就乐得轻松。   周承泽回他老子, “到时候再看吧, 我先送苏垚回去, 快到午饭时间了,她现在受不得饿。”   周江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气地要跺拐杖,听到后面又赶紧让人按电梯, “要不要我让老胡过去给你们做饭。”   “不用, 行了, 我们走了,您赶紧去忙您的去吧。”周承泽揽着苏垚的腰进了电梯,他总算体会到苏垚对他说不用时候的心情了。   “那你们怎么吃饭,你家的那个保姆说她现在都不去家里做饭了。”周江急。   “我做。”周承泽按上电梯关门键, “您就不用担心了。”   周江跺了一下拐杖,对身边的助理说,面上严肃,语气和缓了好多, “到底是娶了媳妇的人,还会给人做饭了,我别说是他做的饭,连他倒的水都没有喝上过一口。”   助理知道老周总现在心情是很好, “知道疼媳妇儿是好事,您老就等着抱孙子吧。”   “孙子孙女都行,多生几个热热闹闹才好。”   围观群众这一顿瓜吃得那是相当饱,饱到什么程度,大概一个星期不吃饭都不会觉得饿。   如果觉得饿了,就想想周总做的饭会是什么味道,应该是…能吃的味道吧,一个人总不能哪样都占了,总会有一样短板,没准做饭就是周总的短板。   苏垚有些生气,不是有些,是很生气,本来她就想安安静静离个职,他非要凑热闹,他们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离婚,现在好了,他们的关系人尽皆知。   “生气了?”周承泽明知故问。   苏垚瞪他一眼,不说话。   “是小六,他中午吃饭的时候在食堂说漏嘴了,好多人来问我。我们结婚是事实,我总不能撒谎否认说不是,会教坏小朋友。”   在楼下等他苏苏姐的小六打了一个很无辜的喷嚏。   苏垚忍无可忍, “你可以装黑脸不回答,你不是挺会装黑脸的吗?”他以前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直接黑脸,直接黑到顶的那种。   “我下次记得装。”周承泽认错认得痛快。   “你不要跟着我出电梯。”否则还要被人围观一路。   “遵命,太太。”周承泽不想把人惹急, “中午小六会去送饭,不要吃外卖。”   要不是怕教坏小朋友,她都想对他竖中指,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这样态度突然的转变,由想离婚到不想分开,无非是因为她怀孕了,她以为他不喜欢小朋友,现在看来他对小朋友的事情很上心,虽然他签了那张文件,但是也不能保证后面是不是会有什么变数,毕竟他是一个善变的阴阳鬼。   不过现在这个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花店的生意,她这一阵都在琢磨这件事,其实秘书也有秘书圈,互帮互助互通消息的有无。秘书的其中一项工作就是负责给老总订餐厅订酒店订礼物,还有订花送客户,送合作方,送老婆女朋友情人。   苏垚微信联系人里的秘书一大堆,她其实很少发朋友圈,一年发一次就算多的,她这两天试着发了两次,是朱小雨做的花店的Vlog,朱小雨能拍会剪,孙芸菲作为视频里的主角,人美嘴甜,能说会道,把各种花语讲得诙谐又幽默。她本来是打算试试水,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这件事也给了她启发,她打算微博抖音小红书都弄个账号,现在是自媒体时代,有创意的宣传往往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朱小雨和孙芸菲的积极性也很高,两个小姑娘的鬼点子多,还计划拍情景剧,剧本都写出来了,还要拉小六过来当男主角。小六人高马大,又长得浓密大眼,一上镜特别亮眼。苏垚随她们折腾,营销视频就是得天马行空才能抓人眼球。   小六说是周承泽的司机,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她这边,刚送完她回店里,又去益园那边取了珊姐做的饭。苏垚决定这个月的工资也发小六一份,总不能白用人。   朱小雨看到满满的一桌子饭菜的布置,有些呆住,这都要赶上高级餐厅的水准了,还有摆出来的三份餐具, “这是也有我们的份?”   答案很明显。   朱小雨简直要拍手了, “苏苏姐,我年夜饭都不一定有这么丰富。”   苏垚默默地扶额,她想说我年夜饭也没有这么丰富,她想给他发信息问一句又抽的什么疯,不过最后也没发出去,不用想也知道他会说什么,是为了宝宝好。苏垚知道他说的都对,可每当他这样说时,她心里会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有些莫名,但她控制不住。   苏垚回到家先洗了个澡,从浴室里出来闻到了一股小米粥的香味,是谁在做饭用头发丝都能想到,只是她不明白他是怎么进来的,钥匙她都已经拿了回来。   “你怎么进来的?”她靠着门,问那个穿着小熊围裙,在厨房看起很忙的人,他是有多喜欢这个围裙。   他回头看, “头发吹干,别着了凉。”   “你怎么进来的?”苏垚再次问,她不信他还会撬锁这门手艺。   “我配了把钥匙。”他大方承认,表情坦荡极了, “这个小区治安环境不太好,晚上楼下的门禁都不上锁,你自己住我不放心。”   “我都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出过什么事情,治安怎么不好了。你地方多的是,为什么非要往我这儿蹿。”   虽然周承泽很不喜欢“蹿”这个词用到他身上,但她非要这么说,他也只能认下。   “前两天珊姐收拾房间收拾出来一件东西。”他拿起沙发上放着的一只小熊玩偶, “应该是你的,我记得。”   苏垚有一瞬间的怔愣,为什么她早晨刚刚想过的抱抱熊,现在会出现在他手里,她可以确定他手里拿的那只就是她的,因为抱抱熊身上的衣服就是她做的,连扣子都是她缝上去的。   苏垚嗓子有些发干,咽了咽口水, “它…怎么会在你那儿?”她明明已经把它给丢在酒店里了。   “你忘在酒店房间里,服务员给了我,我随手塞到了箱子里,珊姐收拾出来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么些年过去还没丢,也算它和你有缘。”   这个抱抱熊和那晚的记忆一起被他扔到了柜子的角落里,之前不想拿出来,是因为拿出这是熊,势必会想到那晚的事情,被当做别人的一晚,他不想反复提起被现实一次又一次鞭打。现在不同,他有要确认的事情,而且他有一种感觉,天平在不断往自己这边倾斜。   “珊姐已经干洗过了,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当做宝宝的睡眠伴偶,叫“成成”如何?心想事成的成。”周承泽一步步靠近。   不如何,为什么他这几天和“cheng”这个音过不去,就绕不开这个名字还是怎样。   苏垚从他手里抢过小熊,呼噜了一下它的头, “就叫阳阳吧。”阴阳鬼的“阳”。   周承泽半眯起眼睛, “晨阳的阳?”   苏垚点头, “对。”一个字。   “不行。”周承泽断然不同意, “就叫成成。”   “我的熊,我说叫什么就叫什么,你有什么可不行的。”苏垚奇怪。   “如果不是我给你捡回来,它现在在哪儿你都不知道,所以现在我有它一半的股份。”周承泽也跟着呼噜了一下它的头。   “这是我家,你出去。”苏垚就不该和他在这儿废话,在她的地盘上他还这么嚣张,还一半的股份。   周承泽衡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势, “你叫你的,我叫我的,我们互不干涉。”   两个人吵起架来比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如,堪称幼稚的最佳代名词。? 第39章   苏垚对他这种近似于无赖的行为, 没有任何办法, “你是打算每天就赖在这儿不走了吗?”客厅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大的行李箱,是他的。虽然他拿东西遮着, 但这么一个小客厅, 多出什么来都一目了然,越遮越越明显。   “我觉得不算赖,你可以把我当成住家保姆,收拾清扫做饭还有刷碗的活儿, 都交给我。你有什么想我遵守的,就提出来, 我没有二话。晚上我会睡客厅, 卧室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进,肯定不会打扰到你睡觉, 今天早晨那种行为也不会发生,我保证。”   他已经知道她会说什么,提前堵住了她的嘴。苏垚瞪了他半天, 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周承泽眼里藏着笑, “你如果嫌吹头发麻烦,我也可以服务。”   苏垚眼睛飞刀, “用你。”   “当然得用我, 我住你的房子里, 你就是我老板, 你说什么我听什么,你有任何需求,我都得满足到, 你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也可以指责批评指正。”周承泽加筹码。   这个诱惑对于苏垚来说有点大, 她来当他老板,把她曾经受过的都让他来受一遍,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还会再有,在分开前,把之前的仇都给报了,人生也算没有遗憾了。   “那是不是得有员工守则什么的?”苏垚问。   周承泽道, “你可以制定。”   “我是老板,这种事儿为什么要我来,你先出一份给我看看,明天晚上九点之前交给我。我只等到九点,晚一秒,你就得从我家里出去。”苏垚说完就走,留给他一个颇有气势的转身。   周承泽挑眉,原来她喜欢玩这种角色互换的游戏,这简单,他可以无条件配合她,配合到她满意为止。   苏垚有点体会到了坐下有饭吃,起身有人收拾快乐,虽然这跟她凡事都要自力更生的原则相违背,但这是他主动提出的,不算她压迫他。而且他不过是刚开始新鲜,干两天做做样子,用不了几天,他就会烦。向来只有别人看他脸色伺候他的份,他心甘情愿伺候别人,那个人出没出生她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她。   周承泽算是得到了他可以留在这个屋子的初步许可,虽然过程曲折,手段也不算光彩,但总算结果还算不错。他严格遵守规章制度,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活动,客厅厨房洗手间,临睡前给她送水,也站在门的外边,连脚尖指尖都没超过门的界限半分。   “我喝水会自己倒,不用你送。”苏垚很烦他临睡前敲门,她都已经上了床,关键是换上了舒服的睡衣,连胸罩都脱了,她又不想再穿,只把头发拨到前面作遮挡。   周承泽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胸前,落到她的唇边, “给老板端茶送水是我分内的工作。”   “那麻烦你管好自己的眼睛,我当你秘书的时候可没有吃你的豆腐。”苏垚要甩门。   周承泽脚抵上门,替自己的眼睛道歉, “抱歉,我的错。”他语气很诚恳,随后话锋一转, “不过,你确定当我秘书的时候没有占过…我便宜?四年前的那一晚,我确定我喝醉了,至于你有没有喝醉…还是装醉,可能…只有你自己知道。”   苏垚怔住,因为他点破了一个事实,她有点懵,破绽百出的话没经大脑就开始往外出, “那晚明明是你主动的,要占也是你占我便宜。”   周承泽趁她愣神,把门缝又给挤大了些, “苏垚,你能记得是我主动,说明你没有醉,至少是没有太醉,对不对?”   “我醉没醉,都改变不了你主动的事实。”   周承泽笑,眼尾微扬, “所以你知道那晚的人就是我,对不对,是我周承泽,而不是别人。”   “你是不是神经。”苏垚怒,他是把她当成了什么,以为她随便跟谁都可以上床。   周承泽的笑容由眼角流淌到眼底, “是。”他回答她, “我是神经,那晚也确实是我主动。” 他伸手去挽她额边散落的发。   他的低头服软并没有缓解她的心情。酒店那次,他夜里的热和早晨醒来的冷,对比明显,他只是喝醉了而已,她却当了真,就好像这段婚姻生活,她当了真,他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且至今都没有和她说原因的打算。   苏垚拍他的手背,啪的一声,在夜晚的房间里尤其响, “你过界了。”他的脚还抵在门上,她没有客气,抬脚跺了上去,在他吃疼的功夫,利落关上了门。   她那一脚力道不轻,他穿的又是软底拖鞋,大脚趾当下就见了血,他没有收声还故意放大的闷哼也没有让面前紧闭的门开出一点光。周承泽背靠到墙上,曲腿而站,他又把人给惹恼了,她也确实该恼他。   周承泽想抽烟的烦躁没有办法缓解,只能一瘸一拐到阳台去吹冷风。   江浩打来电话, “老周,诸子朗想通过我约你出来吃顿饭,我要怎么回他。”   诸家和江柳集团本来明年有一个房产项目要合作,其实也不是合作,是江柳牵头,诸家搭个顺丰车,本来已经谈了七七八八,江柳突然说合作取消,诸家现在转着圈找人说和,电话都打到了老周总那里,可现在江柳当家作主的是周承泽。   周承泽回, “你跟诸子朗说,不合作的原因是什么他清楚,搬出谁来都没有用。”   “诸子晴呢做事儿确实胡来,她那个性子被养坏了,只管自己高兴,不管别人如何。但诸子朗还算是他们诸家里脑子比较清明的一根独苗,我听他的意思合不合作先不说,主要不想坏了和你这边的关系。”   周承泽手指拨弄着打火机, “他确实脑子比较清明,拿诸子晴来探我的底儿。你以为以诸子晴的脑子,没有诸子朗支招,她会那么快找到苏垚的花店位置还有房东是谁。他们在动苏垚的时候,就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没有情面可讲了。”   江浩笑, “老周,你跟我说你和苏秘书是闪婚,我怎么觉得你这不是闪,你对她是早就情根深种了吧,你别不跟我承认。”   周承泽回, “确实。”   江浩问, “确实什么。”   “我确实对她情根深种,她等于我,所以动她就是动我。”话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起了冷,   江浩在电话那头笑得更欢实了,是对徐锐元说的, “来,给钱吧,我就说老周对苏秘书尤其不一般,你还不信,非让我打这个电话得罪他,老周那么护犊子的一个人,诸家惹的是他老婆,你觉得这事儿咋圆缓。老周,你的喜糖我吃完了,你再给我来点儿呗。”   回答他的是手机无情挂断的声音,不过没关系,手机无情人有情,冷情冷心的老周终于有了软肋,神仙下凡沾上了情爱的烟火气,从此,要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在这滚滚的尘间人世,享喜怒和哀乐。江浩想想都觉得高兴。   周总情爱的喜怒安乐享没享受到先不说,沙发的威力他是感受到了。   先是小六发现了他的不舒服,接着是冯旭和吴淇,他这一天办公室内进进出出的每个人,都会问上一句,周总,您没事儿吧?   他怎么会没事,腰背没有一处是不疼的,连脖子也不舒服,不能说是落枕,应该是落沙发了,昨天被她踩的脚趾也是疼的。可他早晨的时候,在她面前晃悠了好多次,不舒服的表情加上嘴里时不时发出不舒服的声音,都没有换来她一句,你怎么了。   这要搁以前的苏秘书,会温柔地问他一句,周总,您没事儿吧,咖啡换成果汁,椅子调整高度位置,放上按摩枕,预约医生,连床上的寝具也会嘱咐珊姐全部换掉。   现在的周太太,看到他这个样子眼皮都没抬一下,一早晨没有应他的任何话。他知道,他又把人给惹到了。他现在只知道怎么惹人,惹到人后怎么哄下来,他还没有总结出任何经验来,因为她对他的任何招数都不接,让他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可他越束手无策,心里的高兴就会越多一点儿,她越恼他,证明她越在乎他。如果她对他无怒无恼平心静气,那他才是彻底出了局。? 第40章   苏垚在算今天的流水, 朱小雨和孙芸菲在收拾清扫。门口的风铃响起,苏垚抬了一下头又低下去继续手头的工作。   朱小雨和孙芸菲连着高兴地喊“老板娘”,苏垚的手在电脑上滑了一下, 这是什么称呼, 可那人竟然还应下了,苏垚视线看向门口的几个人。   小六笑, “老大,您还别说, 老板娘还真的挺配你的形象。”   对周承泽的这个称呼,是小六定下来的, 起初朱小雨和孙芸菲不知道喊周承泽什么, 她们两个喊苏垚,苏苏姐或者老板, 总不能喊周承泽也喊老板,小六开玩笑说,那就喊老板娘啊, 老板和老板娘是一对, 有了老板,当然得有老板娘。小六本是随口一说, 朱小雨和孙芸菲当了真, 周承泽虽然没有点头, 但也没有拒绝说不认。   总之, 现在“逍遥”花店的老板是苏垚,老板娘是周承泽,而这个事实, 苏垚现在才知道。   周承泽走到收银台, 站到她旁边, “今天生意怎么样?”   他问她最关心的问题,也没得到她半分眼眸。   “身体怎么样?”他接着问。   回答他的只有敲击键盘更大的声音。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苏垚停下敲击键盘,抬头看他, “你很闲?”现在才六点不到,他已经从公司出来了, “江柳是不是要破产了?”天天往她这边晃荡。   “我可以确定,江柳不会破产。至于我闲不闲,这就是当老板的好处,想下班的时候就下班。”周承泽趴在桌子上,和她的头似碰非碰。   在外人看像是发鬓厮磨在耳语,小六给那两人使眼色,三人悄没声息地出了店。小六心想,老大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希望您老人家今晚可以不用睡沙发。   “你以前为什么不想下班就下班,天天要拉着我作陪加班到深夜。”苏垚质问,她以前八点之前下班就算烧高香了。   她抬下巴示意他离她远一点儿,他只能照办,因为她的脚在他的鞋上用力碾压。   周承泽轻咳一声, “以前没有结婚没有家庭,公司是第一位。现在有了太太有了宝宝,规划也就会不一样。我以后想把更多的时间放到你和宝宝身上。”   四目相对,他黢黑的眸子里有她看不懂的幽深。苏垚避开他的眼睛,关上电脑,往包里收拾东西, “我不需要你的时间,至于宝宝,等宝宝出生后,你再来规划你的时间也来得及。”   周承泽手按在她的包上, “苏垚,是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时间和陪伴,希望…太太不要嫌弃我。”   苏垚看他, “不是,周承泽,你需要的不是我的陪伴,你只是心情好的时候会想起还有一个我,心情不好了,就会玩变脸甚至打着出差的名号玩消失,而我连原因都不知道,这不是陪伴,我充其量也就算是你的消遣而已。四年前的那一晚是,这段婚姻也是。愿意陪周总消遣的人应该会很多,我就算了,我只想老老实实过我的小日子。云河苑的钥匙我换了,如果你再过去,那我们就提前去办离婚手续。”   她的眼神再认真不过,只是眼角染上了微微的红。她太容易会陷进他一时的热,所以她不能再由着他继续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想去抹掉那抹红,但被她躲了过去, “周承泽,别再来招惹我,我陪你消遣不起的。”   “苏垚,不是消遣,我喜欢你,从四年前开始就喜欢。”周承泽伸出双臂,截断了她的去路,把人带到怀里,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句, “我喜欢你很久了,苏垚。”   苏垚怔住,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包含着无尽的情深,她伸手抵在他的胸前,阻止他进一步靠近, “你不用做到这样。”   喜欢和不喜欢,她还是能感觉到的。即便是他为了孩子不想离婚,也不用编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事实,她或许不够聪明,但不聪明不等于傻。   门口传来响动,苏垚在他分神之际,拿开他的胳膊,离开他的怀抱。陈晨看到里面夫妻拥抱的场景,本该离开,但迈向里面的脚步没有停。   “陈先生,下班了?”周承泽手虚虚地揽在苏垚身后,语气很是不快,他正在进行人生中最重要的表白,没有眼色的人非要进来插一脚。   陈晨回, “还没,中场休息,下来买杯咖啡,还要回去继续加班。”他话是对周承泽说的,眼睛看向的却是苏垚, “苏苏,现在身体怎么样?”声音里满是涩然。   陈晨当然知道他让她打听的那个隔壁班女生已经结婚生子了,他原本是打算借着这件事降低她的防备心,拉近和她的关系,然后再徐徐图之。他以为两人的婚姻是权宜,没想到现在连孩子都有了,难道当初的错过便是永久的错过,他和她再无可能?   “我没事了。倒是你,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何止是不好,整个人都似乎瘦了一圈,苏垚以为他是得知他喜欢的那个女生结婚了的消息,才这样意志消沉的,她好多天都没见到他了,看来真的是伤情不轻。   周承泽对她语气里的关心很是不满,他不但脸色不好,全身上下还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她都没有问过他半句,现在却来关心别的男人。   “陈先生可能就是咖啡喝多了。这晚上又是加班又是咖啡的,身体迟早会出状况,陈先生还是注意些好。”别一天到晚借着买咖啡来这里晃荡。   苏垚瞪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哪有人会对别人说你身体迟早出状况的。   刚才眼角的红还没有消散,水润的眼睛望过来,里面有因为别的男人起的薄怒,周承泽心随意动,低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嘴角, “我以后也会注意,尽量少喝咖啡,不让身体出状况,陪你到老。”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苏垚当下冻住,两个人私下的亲密,她尚且放不开,在人前,他这样突如其来来这么一下,苏垚脖子完全僵住,不知作何反应,在他俯身过来要亲第二下的时候。苏垚挡开他的脸,拿起桌子上的包,踩着他的脚,不顾他的闷哼声,向外走去。   陈晨不是没想过两人相处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再没有比想象摆在面前造成的冲击更大。陈晨笑容凝在嘴角,手紧紧握住咖啡杯,不想让自己有太过明显的失态。   苏垚叫了几声陈晨,他白着一张脸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陈先生,我们要回家了,你也该回去加班了。”苏垚刚要再叫陈晨,身后走过来的人出了声。   陈晨回过神来,视线在苏垚绯色弥漫的脸上滞了些许, “哦,好,我该回去加班了。”   “要不要去医院,你看起来不太好。”苏垚看他精神实在是有些差。   周承泽在后面跟话, “如果需要去医院,我的司机小六可以送陈先生过去。”   陈晨嘴角勉强牵起了几分笑容,对苏垚说, “不用,我只是近一阵加班比较多,睡一觉就没事了。”   “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工作是做不完的,你这样,陈姨知道了该担心了。”   “恩,知道了,今晚会早点回去。”   两个人在前面你一言我一语,周承泽冷眼相看,插不进去话。小六今天早晨说,要不要给云河苑换张沙发,现在的沙发是不是有点小,他当时说不用,他既然打算用苦肉计装可怜博同情,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这苦肉计还没用上一天就被扫地出了门,这个姓陈的倒是把苦肉计用得娴熟,现在苏垚的注意力全部都到了他身上。   周承泽突然有了顿悟,苦肉计最直观还要反应到脸上,光嘴里哼啊地喊着不舒服,只会让人觉得是装的,首先脸要白,其次嘴唇要干裂无色,这样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车灯打过来的时候,周承泽还在想着到底要怎么用这一招苦肉计,听到声音他才觉得不对,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不远处的人,半转个身,把人护到怀里。   周承泽最后的意识是,怀里的人慌着神颤着手,一遍又一遍叫他的名字,大滴的泪珠落下来,有的落到他的脸上,有的落到他的唇上。   “我没事,不要担心。”他抬手想去抹掉她眼里流出的泪,但是手根本动不了,只有气声可以出来, “你有没有撞到?”   场面混乱成一片,陈晨在刚才车撞过来的瞬间,下意识地躲开,现在怔在了原地,小六急着又是叫救护车,又是报警。   苏垚看着地上的血,大脑空白成一片,她从来不知道曾经做过的梦会成为现实, “周承泽,你不可以有事,周承泽。”   她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却再也听不到回答。? 第41章   苏垚趴在病床前, 医生说他已经脱离了危险,可现在都过了一天一夜,人还在昏迷当中。医生让她多和他说说话, 她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 病床上的人并没有醒来的打算。   她吹了吹他黑长的睫毛, “周承泽,你再不醒,我和宝宝就不要你了。”她声音很轻, 只想说给他听,他还陷在睡梦中, 对外面的世界无知无觉。   苏垚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 感受着他的体温。相握的手突然动了动,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她的拇指被人捏了捏。   “苏秘书,你好吵。”躺着的人依旧闭着眼睛,嘶哑的声音从干裂的嘴唇里发出。   苏垚按铃叫医生, 屋外呼啦啦进来一群人, 有医生护士,有小六, 有江浩他们几个, 还有周江和柳颖。   周承泽被一圈人围起来, 苏垚想起身给他们让位置, 床上的人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不放,挣扎着要起身,刚刚张开的眼睛还不甚清明, 流露出几分迷惘和无助。苏垚的心蓦地软了下来, 反握住他的手, “你先不要动,等医生给你做完检查。”   周承泽手上用力示意她靠近,苏垚只能俯身把耳朵凑过去。   “苏秘书,我们不是在酒店吗,怎么到了医院?”   苏垚觉得他的神情有些不对, “你被车撞了,所以我们来了医院。”她跟他解释。   “恩?我们不是一起来出差,昨晚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间,你强吻了我,然后-- ”然后周承泽的嘴被苏垚捂住了,他声音是小,但满满一屋子人都竖着耳朵在听他说话。   苏垚有些错乱地看向医生,虽然觉得不可能有这种狗血的事情, “医生,他是不是…失忆了?他说的是四年前的事情。”   江浩和徐锐元对看一眼,各自在心里憋了一句“靠”,失忆确实狗血,不过现在医术这么发达,总能治好。他们觉得更狗血的是,这个老周四年前就和苏秘书这样那样了,还一直在他们面前装单身装纯情装对苏秘书不感兴趣,他这心思可够深的。   周江和柳颖见人醒了,心放下大半,柳颖问, “儿子,你记得你和苏垚结婚了不?”   “结婚?我和苏秘书,什么时候?”周承泽眉头紧皱,手带着苏垚的手扶上自己额头, “我头好疼,苏秘书。”   苏垚茫然地看着他,又看向医生。   医生上前,给周承泽做了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暂时性失忆,至于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可能是晚上,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明年。   他的记忆停留在四年前在酒店混乱一晚过后的清晨,他在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刻以为是在酒店的床上醒来。   周承泽对自己的失忆很快接受下来,只说这件事要保密,不能对外公布,以防影响公司股价波动。   头脑清楚,说话清楚,最关心的依旧是公司,不过铱哗是失个忆,周承泽依旧是那个周承泽,大家放下心来,这年头,谁还不会失个忆。病房里的人全都散去,又只剩他们两个。   “你有没有受伤?”周承泽眼睛一寸一寸地扫过她,确认她的身体状况。   苏垚摇头, “没有。”车撞过来的那一刻,他把她挡开了。   他还是不放心, “做全身检查了没有?”   “做了,什么事都没有。”   他拍拍床边的位置, “苏垚,能不能离我近一点儿。我头疼得厉害。”   苏垚坐在墙角的沙发上,她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多少有些近乡情怯,车撞过来的那一幕太过清晰,他伸过来的手,贴在她皮肤上的温度,还有地上血的鲜红,如果不是车在最后刹住了,她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睡着的时候,她可以和他说好多话,她的担心,她的难过,她的委屈,还有这么多年的…喜欢。现在他醒了,她却有点害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总是这样,在她下定决心要离开的时候,给她一点儿希望,在她当了真的时候,又当头给她一瓢冷水。这样冷冷热热里又有多少真和假,她确定不了,也不想再去确认。   苏垚起身,最后坐到了他床前的椅子上, “头疼就好好躺着,别再说话。”   “可我想知道这四年都发生了什么。”   他所有的问题都只围绕着一个话题,她和他的结婚生活。苏垚三言两语敷衍过去,让他先好好休息,医生说他这种情况需要充足的睡眠。   “不对,我们为什么才结婚三个多月,我们结婚应该至少得三年多了吧,我那晚过后没有和你求婚吗?”   周承泽胳膊半圈在她的腰上,把人往床上带,他哪怕是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力气也大得很。   苏垚挣不开他,又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只能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他床头。没好气地给他掖掖被角,看来真是撞傻了,还求婚。她那天醒来,他靠在床头嘴里叼着未燃的烟,看向她的眼神有幽深的复杂。   她确实是借着酒意冲动了,她被酒精熏染的眼睛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了温柔和怜惜,她上前吻了他,姑且算是他所说的强吻,可他立马给了回应。其实开始前,她根本没打算求一个什么结果,就想着在这个清冷的雨夜,有人陪着一起入眠也不算一件坏事,哪怕只是一夜。可在过程中,他给她了太多幻想,从爱意的眼神到轻柔的动作,再到他俯在她耳边一声一句的“苏垚”。   当酒意过去,黑夜过去,清醒和晨阳一块儿进到了眼里,她懂他的欲言又止和为难,她先一步替他说出,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他们是醉酒的不清醒乱了性,但回应她的是他眼神里淬了冰的冷。她起初不明白他的冷是什么意思,后来回过味来,可能是因为她抢了他的话。不过她管不了他的冷还是热,这样的清晨,她坚持到此刻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力气和神经,她胡乱地穿起衣服,逃离了现场。   后面这几年,大概在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一对比他们更公事公办的老板和秘书。   苏垚不想接他的话,可他眼巴巴地看着她,额头上脚上都缠着绷带,眼里有一种二哈流落街头的可怜劲儿。   “那不就是酒后的一夜情,求什么婚。”她装着像游刃有余的老手,可光说出那几个字,莹白的耳垂已经充上了血。   周承泽抬手去摸她的耳朵, “不可能,我肯定求婚了,是不是你没答应,你不喜欢我?也不对,你喜欢我,我可以确定。那为什么我们当时没有结婚?”   苏垚本就发麻的脑子被他的话和质问给弄懵了,她本能反驳, “谁喜欢你,你一个没记忆的人有什么好确定的。”   他低声耳语,在这样的青天白日里更显暧昧, “你昨晚在睡梦中,搂着我的腰,一直喊我承承。如果不是喜欢,你会给我起这么亲昵的名字。”他半抬起身子,靠向床头,离她更近一点儿, “周承泽三个字,你选了‘承’,你更喜欢这个字?”   苏垚简直快要被他给逼疯了,她一动他的胳膊,他就皱着眉喊疼,只能让他圈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面前,就算不说话,表情也暴露了一切。   “胡说什么,你肯定是做梦了,我从来不说梦话。”苏垚矢口否认。   周承泽找自己的手机, “我有录音为证。”   “你手机都给撞坏了。”苏垚不怕他唬人的话,就算有录音,也是四年前录的,现在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周承泽像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我记得我存云端了。”他张口要叫小六,苏垚拿起旁边削好的苹果块堵上他的嘴,该记得的不记得,不该记得的记这么清楚。   周承泽一点一点把苹果吃进去, “看来‘承承’真是你给我起的名字。”   笃定的结论,带着笑的眸光里藏着涩然。他辜负她太多,也亏欠她太多,他想用余生来还,不知道她现在还许不许,他不敢问。? 第42章   苏垚以沉默作抵抗。   因为这沉默, 周承泽漆黑的眸子里荡出如波的涟漪,沉默就代表默认。苏垚再不管他是伤还是疼,手直接拧上他的胳膊, 趁着他吃痛, 从病床上离开。   “小六。”她开门叫人。   小六麻溜地进来,看到他老大的脸色后,瞬间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麻溜。   “你守着你老大,我要去店里看看。”苏垚拿着包往外走。   “苏苏姐, 店里我早晨已经去看了,朱小雨和孙芸菲正在收拾, 我待会儿过去和她们一起。你一晚上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还是躺一会儿,要不你身体受不住。”小六看着他老大的眼神说话。   “不了, 我晚上多少眯了会儿,我还是去看一眼,不然我不放心。”   周承泽动了一下自己身体, 疼痛的闷哼一声大过一声, “苏垚,我头疼, 腿也疼。”   “苏苏姐, 老大好像很不舒服。”小六也帮着留人。   苏垚往外走的脚步没有停, “他疼给他叫医生, 叫我我也管不了疼。”   小六看看里面又看看外面,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周承泽安排他, “开车去送你苏苏姐。”   小六哎了一声, 麻溜消失了, 不过没几分钟, 又回来了, “老大,苏苏姐让我守着你,她已经坐车走了。”   周承泽示意他把床摇高, “你苏苏姐有没有好好吃饭?”   “饭都在按时吃,可吃得不多。一直都守在你的床前,谁劝都不听。”小六看着他老大头上冒的虚汗, “老大,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麻药劲儿过去,肯定要疼, “你有没有烟?”   看来他老大真失忆了, “老大,您现在在戒烟,而且,病房也不让抽烟,您这个样子还抽烟,要是让苏苏姐看到了,她肯定要生气。”   周承泽想弹他的头,可也没多少力气, “我知道我在戒烟,用得着你提醒,你哪知耳朵听到我要抽了,我闻闻烟味,缓解一下身上的疼。”   “老大,戒烟的人最不能闻烟味,您还是忍着吧,苏苏姐让我看着你,我不能不听她的话。”虽然周总是他老大,但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苏苏姐是周总的老大,那苏苏姐就是他老大的老大,他得听苏苏姐的话。   周承泽决定就算拼着身上的疼,也得照着小六头上弹他一下狠的。   “哎,不对啊,老大,你知道你在戒烟?你是失忆还是没失忆啊,四年前,你可没有在戒烟,那一阵,您抽烟抽老狠了。”   小六有一个毛病,总是在不该机灵的时候机灵。周承泽冷眼飞他, “不该你说话的时候,你就闭嘴。”   小六闭着嘴也能发出声音, “老大,你为什么要骗苏苏姐?”   周承泽也不想骗,他要搞清楚一些事情,更要挽回一些事情,苦肉计是卑劣,可在他随时随地都能被她扫地出门的现在,他不得不用。   “我惹你苏苏姐生气了,你知道吧。”周承泽动了动腿,不由嘶了一声,又觉得在一个大男人面前,实在没什么好嘶的,   小六心想,这谁还能不知道吗,您老这是在侮辱我智商,只要有眼的都能看到,您不是惹她生气了,您是马上就要没老婆了。   “老大,您老人家这是打算用苦肉计?可苏苏姐要是知道您骗她,那不更得生气。”小六很是担忧,不是说女人最怕欺骗。   周承泽嫌他乌鸦嘴, “苦肉计是假装受伤,你看我这伤像假装的?你给我放机灵点儿,别露馅儿。”   “我是机灵着呢。老大,您得注意,您刚才三句话没说就被我戳穿了,苏苏姐可比我聪明。”小六怼起他病床上疼地冒虚汗的老大,是一句比一句的不饶嘴。   周承泽躺在枕头上闭着眼忍气,他腿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上脚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你现在回益园,书房柜子的第一抽屉里,帮我取个蓝色的盒子回来。”周承泽眼不见为净地把人支使开。   “老大,苏苏姐说--”   小六话说一半,周承泽眼皮懒懒地抬起看过来,小六立刻闭了嘴, “遵命老大,我现在就去。三十分钟内麻溜回。”   他最怕他老大这种眼神,要是再敢蹦跶,他估计离死也就不远了。小六噌地一下闪出门去,又噌一下伸进头来, “老大,冯助过来了。”   周承泽被他噌地头更疼了, “让他进来,你快给我滚犊子。”   冯旭只收到消息说周总受伤了,没想到伤这么严重,头上缠着绷带,一只腿也缠着绷带。一老总,一助理,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静默无语。冯旭是满脑子在搜刮着安慰人的话,这种状况说什么好像都多余,只能用眼神表达内心无比的哀痛。周承泽是失忆的话先放出去了,按理说四年前冯旭还没到公司,他该不认识冯旭才对,可他对着苏垚演得起劲,对着其他人没有心思也没有功夫去演。   周承泽开口, “你后面就不用再过来,有什么事情线上说就好。”   “好的,周总。”   冯旭应下,一板一眼地汇报完工作,又说了一箩筐愿周总早日康复的话,转身准备要撤时,手里的东西掉了下来。   周承泽本来没在意,眼睛不经意扫过去,看到地上的笔记本,封皮很眼熟。   “那个是苏垚的。”不是问句是肯定。   冯旭心里感叹,老大这是对苏苏姐有多在意,就一个普通的笔记本,一眼就能瞧出是苏苏姐的,这个关于苏苏姐亲传的《周总错误一百问》笔记本,他和吴淇一人复印了一份,本来想着这次来医院能碰到苏苏姐,还给她,没想到她不在。   “给我吧。”周承泽抬下巴要笔记本。   冯旭犹豫,这里面倒也没说周总的坏话,只是物要归原主才好吧。不过在周总眼神的压迫下,冯旭想如果归不了原主,归原主的老公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苏苏姐笔记本里那个偶尔气极会出现的一次称呼,周总应该不会注意到,注意到也没什么, “周承承”,多可爱啊,冯旭自从知道这个名字后,每当觉得周总可怕时,就会在心里默念“周承承”,瞬间觉得周总那张严肃的脸亲切好多,这一招百试百灵。所以要论怎么对付周总,还得看苏苏姐。   冯旭忍不住想,私底下苏苏姐会管周总叫“承承”吗,周总那么正经又威严,能接受这么甜宠的名字吗。冯旭就算调动全部的脑细胞,也想象不出那个画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苏垚说是去花店看看,也就看了一眼,门口的现场已经清理干净了,那人是酒驾,把刹车当成了油门,具体怎么处理,有江柳的法务组,不用她操心。   她出来无非是找一个借口躲避周承泽,可真出来了,又放心不下他,虽然她对他失忆这件事持存疑的态度,但他身上的伤是实打实的,也是为她受下的。   苏垚去菜市场,买了些东西,珊姐会做饭,她熬些汤就好了,熬些补脑子补血的,不管他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多补补总归没有坏处。   苏垚到病房门口碰到从里面出来的小六,看到她时,脸上有明显的惊慌。   苏垚心里一沉,以为他是去叫医生, “他怎么了?”   “没啊,苏苏姐,老大好着呢。”小六声音很大。   苏垚推门而入,病床上的人正在换衣服,衣服穿到一半,他本来自己可以换好,但见到来人,立刻皱起眉头装疼。   “苏垚,我身上太疼了,衣服换了半天都没换好。”   苏垚想说你不是换得挺好的吗,但是看到他苍白干裂的嘴唇又把话憋了回去。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去卫生间洗了手再出来,他本来露着的大半个胸膛已经全都露了出来,衣服要掉不掉地挂在胳膊上,穿衣服还有越穿越掉的吗。半裸着的人眼睛随着她的脚步在动,这个样子要多病美人有多病美人,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有小六有护工,非要自己逞能,你不疼谁疼。”苏垚坐在床头,拿起衣服,心气不顺, “抬胳膊。”   周承泽乖乖抬胳膊, “他们两个大男人,帮我换衣服,太别扭。”   苏垚手上用力, “那我给你找个女护工。”   周承泽凑近一点儿, “我的身体除了我老婆,谁都不能看。”   苏垚拿眼睛翻他, “崔医生徐医生都没少看过你身体,待会儿见了面记得叫老婆。”   周承泽讨乖没成讨了个没趣,他环住她的腰,要往她肩膀上靠,苏垚急,怕碰到他伤口, “你别动,还要不要换。”   “其实不换也挺好。”他换衣服的力气没有,搂人的力气倒是有,苏垚要推人,周承泽抵在她的肩膀上, “苏秘书,我就靠几分钟,是真的很疼。”   他脖子上密密麻麻布着一层汗,苏垚语气到底软了下来, “要不要叫医生开些镇痛的药?”   “不用,忍过去就好。”周承泽侧脸,唇轻吻着她耳后的皮肤。   苏垚出声, “你别得寸进尺。”   周承泽低声闷笑, “遵命,太太,我保证不再动。”   说不动的人,手却不老实,苏垚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往自己手指上套。   她低头去看,是一枚戒指,钻石里闪着粉色的光。? 第43章   周承泽摩挲着苏垚的手指, 看向她的眼睛,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和你求的婚了,所以我再求一次, 苏垚, 谢谢你嫁给我。”   戒指是定制的,她喜欢粉色,所以领证那天他让人在拍卖会上拍了一颗粉色钻石,戒指做好到他手里, 是他出差的那几天,本以为这枚戒指再没有机会送出。他该感谢这次车祸的, 让他可以借“失忆”推翻过往重新来过。   苏垚看着戒指, 很漂亮,是她会喜欢的, 只要他想,他可以揣摩到任何人的心思。   她也看向他, “周承泽, 你失忆所以不记得, 我们是结婚了,但现在在分居当中, 我们说好下周一去办理离婚手续。我问过医生了, 你下周一可以出去两个小时, 办理离婚时间也够。这枚戒指, 我就不收了。”   苏垚褪下戒指,放到桌子上。   周承泽总算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既然是失忆, 他可以说他想说的, 做他想做的, 她同样也可以,反正他不记得,她说什么是什么。   他心思转动, “你骗我,我根本不可能会同意和你离婚。”   “为什么不会,我们当初结婚就是为了应付父母的权宜之计,婚后我们发现彼此性格不合,所以就协商离婚,你完全同意,而且答应得很痛快。”苏垚编起谎话来都不眨眼。   周承泽腿瞬间不疼了,也不冒虚汗了, “我们一起工作了六年,性格怎么可能会不合。而且,我喜欢你,好不容易才娶进门,怎么会想要和你离婚,又怎么会答应得痛快。   苏垚自动忽略掉他后面的话,只回答他前面的问题, “工作是工作,婚姻是婚姻,工作上合拍,婚姻上不一定合拍。”他几次三番说喜欢,事实上就是她只能感觉到他的忽冷忽热。   玩失忆的周总把自己给玩脱了,他的表白她不应,她说的周一离婚的事情他又不能反驳说她说谎,谁让他失忆了。   “我错了。”周承泽主动承认错误。   苏垚似笑非笑, “你错哪儿了?”   周承泽态度良好, “我不应该装失忆骗你。”   苏垚拍开他的手,起身坐到沙发上, “你不是装得挺好,怎么不装了?”   “我怕我再装下去,下周一你就真押着我去民政局把婚给离了。”周承泽靠到床头,衣服穿到一半,还剩扣子没系上,露出八块腹肌,他一点都不介意被谁看到,有意无意间的动作反而让衣服敞得更开了些, “我能知道我是在哪儿露的马脚吗?”他演技虽然没有多好,但也没想到能这么快被她拆穿。   “自己去想。”苏垚懒得理他,她本来就不太相信他会失忆这件事情,刚刚他又说了一句, “遵命,太太”,他以前根本不会说这种话,她其实也没有太确定他到底是失还是没失,反正诈一诈也不废什么功夫,她就诈了诈,没想到能诈成功。   “做的什么?”周承泽看向桌子上放着的保温壶,现在明智之举是尽快转移话题。   苏垚没接他的话,冲门外喊小六,小六应声进门, “咋了,苏苏姐。”   苏垚把桌子上的保温壶往他那边推。   “给我的?!”小六眉毛都快飞起来, “你做的吗,苏苏姐?”一向以机灵自称的小六没有看到他老大越来越沉的脸色,他拿起保温壶打开来看, “哇,苏苏姐,你这得熬了好久吧,好香啊。”   周承泽咳嗽了两声,用眼神示意小六怎么把保温壶打开的怎么给盖上去,那是你苏苏姐给你老大熬的。小六完全被汤的味道迷住了,听不见他老大的咳嗽声,碗勺一秒钟到位,周承泽咳嗽声又重了些。   “老大,您嗓子不舒服么,还是腿疼,要不要我去叫医生?”小六一口喝下去半碗, “好鲜啊,比我妈熬得都鲜。”   苏垚说, “全是你的。”   “那我出去拿出去喝了,不打扰你和老大说话。”小六终于看到他老大的脸色不是很好,还以为是嫌他当电灯泡,他抱起保温壶准备往外走,结果迎面飞来一块苹果,小六徒手抓个正着,又扔到嘴里, “老大,咱不带武力攻击的。”   周承泽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保温壶留下,人走。”   “老大您想喝早说嘛,我又不是不分给你。”小六又倒了一碗,剩了个壶底儿留给了周承泽,迅速闪人,把又飞过来的抱枕给挡在了门内。   周承泽脸比烧糊了的锅底还要黑,苏垚没忍住,轻笑出了声,周承泽看着她嘴角的梨涡,原本不快的心情迅速消散,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她笑得这样开心了。小六那条命就再留几天吧,看在他让他苏苏姐高兴的份上。   周承泽放轻声音, “炖的什么汤?”   可他放得再轻,沙发上的人听到他的话笑容立刻收起, “猪心猪肺汤,你要喝吗?”   这是在说他狼心狗肺或者是缺心缺肺,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本来靠苦肉计攒回来的一点儿分数又全让他给作没了。   周承泽笑, “只要是太太做的,什么汤我都喝,我老惹我太太不开心,大概心肺多少有些欠缺,以形补形,我是该补补。”   苏垚一时无语,他现在完全是用化骨绵掌在化她,这个世界上哪有人承认自己缺心眼承认得这么痛快的。   “能帮我倒一碗吗,我实在是动不了。”周承泽卖可怜, “看在我这个缺心少肺的人承认错误还算积极的份上。”   苏垚使劲压了压嘴角,才把马上就要泄出来的笑给压了回去,起身把保温壶里还剩的汤倒了出来,勉勉强强凑出了一碗。   “想笑就笑,生气不能憋着,开心也不能憋着,都要发泄出来才对身体有好处。”周承泽没有接碗,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汤, “小六虽然脑子有点毛病,但味觉没出问题,确实很鲜。”   “自己端着喝,你手又没坏。”苏垚不耐烦伺候大爷。   周承泽又喝了一口, “我手是没坏,但是肩膀受到了撞击,胳膊不能长时间抬,我很快喝完,不会辛苦你太久。”   他表现得好像真的不好意思麻烦她,一口接一口喝个不停,结果喝得太快,汤沿着他的下颌,流到了他的露在外面的胸腔上。苏垚看看汤一路流过的痕迹,又看向他,周承泽也在看她, “帮我拿两张纸巾?”   苏垚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 “你又不是小朋友,喝个汤还能往外漏。”   “能不能帮我擦一下?”周承泽试探。   苏垚直接把纸放到他身上, “自己不能擦就那样脏着吧,谁让你衣服不穿好,跟个暴露狂一样。”   周承泽今天已经惹了人好几次,他怕再惹会把人给惹毛,所以还是适可而止的好,不过他的胳膊肘折叠起来擦身上确实比较困难,他试了一下,决定放弃, “就这样吧,反正待会儿也就干了。”   苏垚放下碗,往外走了两步,又原路返回,胡乱地擦了擦他的嘴,又擦了擦他的下巴,最后沿着脖子停在胸口,用力抹了两下。   周承泽垂眼看着她的动作, “下面还有。”   苏垚手没有往下,还停留在原地。   周承泽继续道, “不是有一句话叫好人做到底。”   “还有一句话叫做自力更生。”苏垚嘴上虽不饶人,但是该擦的地方都给他擦了。   周承泽看着她耳朵后的嫣红,眉眼染笑, “等我好了,肯定会自力更生。”   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 “老周,你现在怎么样?”   江浩话说到一半,在原地站定,后面跟着的徐锐元差点撞到他后面,徐锐元怒, “你怎么还带急刹车的。”眼睛的余光看到那边一躺一站的两人,躺着的人,衣服大开,站着的人,手刚刚从躺着的人腹部拿开,徐锐元当下由怒转笑, “呦,我们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耽误老周正事儿了。”   周承泽眼里寒气如刀, “进屋敲门,应该是幼儿园老师就会教的吧。”   江浩跟着徐锐元一块儿乐, “下次敲,下次就记得了。”   只有罗镇心情没有那么畅快,他本来就对周承泽娶苏垚这件事不满,当初打牌的时候,他明明说过让周承泽牵一线,让苏垚进罗家的门,结果他自己转眼把人娶回家了,这在罗镇眼里跟撬墙角的性质没差。刚刚又看到周承泽半敞着衣服笑得一脸风骚,苏秘书满脸粉色又羞又恼,这肯定是耍流氓了,都瘸了半条腿,躺在病床上了还不老实。   “老周,你可得悠着点,小心人到中年秃了头。”罗镇怼人。   周承泽冷笑, “放心,就算秃,你比我的概率大,毕竟你们家的基因摆在那儿。”   罗镇被他这一箭给捅地吐了一口老血,这是罗镇心中不能提及的痛,他爷秃头,他爸秃头,到了他这儿,他要不是有逆天改命的本领,多半也会秃。   罗镇要跳脚,徐锐元按住炸毛的狮子, “你没事儿招惹他干嘛,别说他半残,就是他现在全残,你也够呛能弄过他啊。”   徐锐元当即觉得有一道冷光穿透他的面门,来自他一直觉得温温婉婉的苏秘书,他拍自己的嘴, “我说错话了,掌嘴。”咒人家男人全残,人没吐他吐一口唾沫就是好的。   江浩笑得更大声。   周承泽皱眉, “你们是很闲吗,赶紧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他身边的人为什么都这么没眼色,小六是,他这群狐朋狗友也是,他哄个老婆容易吗,每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候打断他。   罗镇不满, “还不是芮婷不放心你,非要要过来看看,搁我你以为我乐意来。”   周承泽这才发现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朱芮婷,他原本以为是江浩的女朋友。周承泽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个罗镇绝对是个搅屎棍,来搅合他和苏垚摇摇欲坠的婚姻的。   苏垚早就看到朱芮婷了,一身浅绿色的长裙,娉娉婷婷地站在那里,宛若一朵水仙花,她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两个女人隔空对望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第44章   苏垚对站在门口的四个人说, “进来坐。”   徐锐元笑得暧昧, “老周要不要先穿好衣服。”   苏垚轻飘飘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 “不用, 他喜欢这样。”   他喜欢哪样, 半裸见客吗,周承泽被她这一眼看得相当发怵,默默地把身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一直盖到下巴底下。   苏垚发现了, 他的胳膊是想动的时候就能动,不想动的时候就不能动。   “不是说你失忆了, 老周你能记得到哪儿块的事情。”罗镇跟瞻仰稀有动物似的围着病床转了一圈,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失忆的人。   周承泽发现他和罗镇八字不合,哪壶不开他就非要提哪壶。   江浩是补刀的那一个, “老周失忆的节点卡得可太巧了,他--”   周承泽打断江浩的话, “医生都说了是暂时性失忆了, 现在已经恢复了。”他说完去探苏垚的脸色。   徐锐元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这肯定是老周这个二狐狸装失忆哄老婆玩呢。   朱芮婷直到现在才开了口, “我还以为你失忆不记得我了。”这话说得幽怨又缠绵, 屋子里登时陷入了深海的寂静。   罗镇这才觉得带朱芮婷一起过来是个错误, 他们本来和朱芮婷没有多熟, 但是朱芮婷对周承泽有意思是明摆着的, 她电话打给他,说想来看看周承泽,罗镇秉着能给周承泽找点儿事就给他找点儿事的原则就把人带来了。   他想起刚刚江浩说的话, 你如果带着人过去就等着老周好了扒你一层皮吧, 看周承泽的脸色, 他觉得现在可能就要被扒一层皮。   江浩出来打岔, “恢复记忆了就好,不然你举行婚礼我岂不是还要出份子钱,之前我帮你忙,你答应过,我就不用给份子钱了,你没忘吧?”   周承泽握苏垚的手没握到,只能拉住她的手腕, “不随份子钱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答应。”   徐锐元问帮了什么忙啊能把份子钱给抵过去,我也去帮帮,省下份子钱。罗镇问你们婚礼到底在哪儿举行,定还是没定啊,几个人三言两句算是把朱芮婷刚刚那句话给岔过去了。   江浩觉得此地不能多留,看周承泽精神还算不错,又哈哈了两句,让罗镇带着朱芮婷赶紧撤,徐锐元殿后,挡住了朱芮婷欲说还休的眼神。   周承泽轻咳一声, “我和朱芮婷真的没什么。”   苏垚挣开他的手,去收拾桌子上的保温壶, “我说过,有什么没什么,跟我都没有关系,你不用解释。”   如果不解释,他们真的就是死路了,周承泽起身, “我承认我那天确实是故意表现得和她亲近,你说我幼稚也好说我无耻也好,我就是想让你吃醋嫉妒。苏垚,我其实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陈晨。”   苏垚讨厌他一直拿陈晨说事儿,他们之间的事情和陈晨没有关系,她看向他, “我确实是喜欢过陈晨。”   周承泽定住,等着她后面未完的话。   “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和我关系还不错的一个朋友在一起后,我就把他当成普通的同学来看,我们上大学后就几乎没怎么联系过,谁上学的时候都会有一段懵懂的时期吧,已经十多年过去了,你觉得那个时候的喜欢能持续到现在。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看出我喜欢他的,我开花店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公司就在那边,他买咖啡顺道过来说两句话,我总不能把人当成陌生人,我难道就不能和男的说两句话了。”   苏垚话说到最后已经带了火气,她也知道自己最近情绪起伏很大,有些火一上来就能蹿脑门的那种。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和他说这些废话,随便他怎么认为,他爱怎么认为怎么认为。   周承泽倾身去够她的手,但是动作幅度过大,要不是苏垚及时接住他的上身,他整个人都要从床上跌下来,苏垚气, “你乱动什么,腿还要不要。”   “你不要我了,我还要腿干什么。”周承泽搂着她的腰,耍起了无赖。   “你松手,勒到我肚子了。”苏垚旧计重施。   周承泽松了力道,虚虚地把人圈在怀里,不放人 “你进公司的第一年年会,你们那桌好像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路过的时候恰巧轮到了你,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陈晨’这个名字,我也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说的事情苏垚有印象,当时公司年会,他们那桌是公司新人,一群年轻人,又都喝了酒,玩得特别开,大冒险是要亲在座的一位异性。她想都没想就选了真心话,真心话是说出学生时代喜欢过的人的名字,这个可以随便说,反正他们也不认识谁是谁,她说了陈晨的名字。   她确实记得她说话的时候,他正好从旁边路过,是要走。他当时看了她一眼,她那会儿还特别怕他,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所以立刻闭上了嘴。   苏垚哪里知道当时他听到她的话了,还记住了。   “如果你听到我们的话了,你应该也听到了他们的问题,他们问的是‘喜欢过的人’,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过’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它是过去式的意思,但是酒店的那一晚,你睡着后,在梦中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可能是‘陈晨’这个名字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先入为主地就听成了‘陈晨’。所以,我一直以为你心里没有放下他。”周承泽一段话说得艰难。   苏垚沉默很久,才开口, “我知道我不够聪明,可我到底在你心里得傻成什么样子,才会让你觉得我会对一个男人念念不忘到要从别的男人身上来寻找安慰。”   “苏垚,是我傻,我太傻了,才会把‘承承’听成‘陈晨’。 ”周承泽声音沙哑,现在回顾整件事情,怕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傻的人了。   苏垚背有些僵住,她回他, “你脑子不好,耳朵也不好,什么陈晨承承,你都听错了,我谁都没叫。”   周承泽轻抚她的背,缓解她的紧张, “是,我听错了,我以前错了太多,希望太太给我这个脑子不好耳朵也不好的人一次机会,让我可以补偿,不要一下子判我死刑,好不好?”   苏垚按住他的手,周承泽改用唇去摩挲她的耳后, “那次出差,其实也是因为晚上你说‘承承’,然后我听成了‘陈晨’。我当时想,你既然这么放不下他,而且他也解除婚约了,我不如放你走,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我做不到放手,也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你,所以在外面拖了一天又一天。苏垚,我喜欢你,所以做不到主动放手。”   苏垚想,我有那么爱说梦话吗,原来他阴一阵阳一阵的原因在这儿,他不是性格有问题,是耳朵有问题,嘴也有问题,听话听不对,难道不会问一句,就会憋在心里瞎琢磨,他是不是看什么苦情小说了,才会自己瞎编出一个这样的故事。   她推开他, “你听得没错,我叫的就是陈晨,你既然想了要放手,那就要做到,你之前不是经常教育我吗,想到就要做到,光想不做有什么用。”   “我错了。”周承泽积极承认错误。   “嘴上说一句错就完了,我们是成年人,得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任,也要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任,这都是当初你教我的,周总。”   周承泽觉得他做了太多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她现在随便拿一句他以前说过的话就能堵死他。   门外有敲门的声音,周承泽还没开口,苏垚已经说了进,他只能把人放开。进来的是医生,过来看他的情况,等医生检查完,苏垚也跟着医生一块儿出去了。   周承泽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人回来,他让小六拿来他的手机,发信息给她,【你是走了吗,老婆?】   信息如石沉大海,晚饭都吃完了,也没等来她的消息,他折腾了一天,本就体力不支,没有多少精神,最后在小六没完没了的嘚啵声中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屋里只剩床头一盏昏暗的台灯,他身上是清爽的,应该谁给他擦拭过了。他这一觉睡得未免太死了些,无论是小六给他擦还是护工给他擦,他都有点接受不了。   手机上依旧是没有任何信息,他又发了一条,【我头有些疼,腿尤其疼得厉害。】   大概他苦肉计用得太多,现在怕是说真话也会被她当成假话,信息依旧没有回复,她应该也睡了,她怀孕后,明显比之前嗜睡很多。周总一时喜,一时愁,喜的是想到他们以后的生活,愁的是她或许不给他们的以后一个机会。   尽管他向她表明了心意,也确定了她的心意,可他之前的种种做法伤她太深。她看着性子软,其实做事最有原则,如果触犯了她的原则底线,大概很难得到她的原谅。   他应该触犯了她不止一条原则,不知道她给不给他死缓的机会。? 第45章   苏垚躺在床上, 时不时地捏两下那只抱抱熊,事情的发展过于狗血,她到现在还没太缓过来。   她对陈晨那段朦胧的感情还没萌芽就已经被掐断在土盆里, 所以应该连感情都算不上, 而且她很早就知道,她和陈晨不是一路人,因为他们对感情的期许不一样,陈晨找的是对他学业事业有所助力的另一半, 她期待的是一个相知相许的爱人。   所以他之前对陈晨的出现有些介意,她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普通同学而已,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意。 “陈晨承承”这两个名字有这么像吗, “承承”苏垚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忍不住有些抓狂地把脸埋到了枕头里,她有喜欢他喜欢到睡着的时候都要叫他的名字吗,这到底是什么坏习惯, 真的是太让人羞耻了。   周承泽是第二天傍晚才见到的人, 她离他很远,而且没有靠近的打算。   他先开口, “今天身体怎么样, 宝宝有没有闹你?”   苏垚目光停留在他的腿上, “宝宝很乖, 腿还是很疼吗?”   他本没有太指望她会回答,她刚刚不但回答了他的问题,还回问了他, 让两人的对话能够继续下去, 周承泽嘴角上扬, “晚上的时候会很疼,一直睡不好,白天就好多了。你看到我的信息了?怎么不回我,我等了你好久。”   苏垚把保温壶放到桌子上, “谁规定信息看到了就要回,看到是看到,回不回得全看当时的心情,对不对?”   她声音软糯,可说出来的话是硬刀子,周承泽肯定不能说不对,说不对他就是找死。   “你想回的时候就回我一句,如果太忙没时间不回也没关系。”   苏垚听到他的话,看了过来,嘲讽意味十足。   周承泽对她的嘲讽无话可辩,因为他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他是她老板的时候他做过,在婚后,他出差的那段日子,他也做过。   “对不起。”他道歉。   苏垚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对他道歉的回应。周承泽知道他也说过,永远不要为你做错了的事情道歉,因为道歉最没用。   他当初要是知道自己能娶到她,就不会说那么多自绝死路的话。   周承泽觉得他和苏垚最近陷入了一个怪圈,她对他有一种忽冷忽的感觉。有的时候她对他笑得很甜,关心他伤口疼不疼,问医生的问题都特别仔细,生怕他恢复得不好,每天的汤都没断过,补脑补心补肺补血还补骨头,问宝宝话题的时候,她的表情和语气尤其温柔,让他觉得她已经原谅了他,接受了他的表白,他们随时都能奔赴美好新生活。   但没过多少时间就冷脸冷眉冷眼,要么就是不接他的话,要么就是回怼他,也不算怼,因为她大多数回他的话都是他曾经说过的,他美好新生活的想法也就此腰斩。   他其实现在有点琢磨不准她的想法和态度,可她拿捏他拿捏得死死的,他的一颗心在她的冷热无缝转换之间上下左右的“蹿”,这是她形容过他的词,他虽然不太喜欢,但是这个词太适合他心脏现在的这种状态。   周承泽问小六, “你觉得你苏苏姐最近心情怎么样?”   “苏苏姐心情很好啊,”小六在陪着他老大做复健。   周承泽拿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他可能问了一句废话,苏垚在人前永远是和风细雨,话还没出,笑容先上了脸,小六又是缺心少肺的,怎么会体会到他苏苏姐内心深处的想法,当然会觉得她心情很好。   “你晚上不用在这边了,有护工,这一阵你也跟着一起辛苦,晚上就回去好好休息。”   周承泽复健一次做下来,全身都湿透了。医生说他不用这么着急,慢慢来,但是他不能不急,整天困在医院里,想干的事情一件都不能干。他其实早就想出院了,但是苏垚绷着一张脸说得听医生的话,听不听医生的话不要紧,但他得听她的话,这才是最重要的。   小六回, “老大,我晚上都没在这边啊。”   周承泽定在原地,他已经有了几分预感,晚上他睡着前,小六在,他醒来的时候,小六还在,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外屋陪护床上睡着的人是小六。他早该想到的,他睡着的时候,总觉得有一温柔的手在时不时地抚摸他的伤口,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原来不是。   她关心他,却假装出不关心的样子。周承泽嘴角起了笑容,身上刚刚因为复健起的疼痛也消失不见了。   “晚上一直都是护工在,苏苏姐说晚上有护工,让我回家休息就好。”小六又加了一句。   周承泽拄着拐杖的手差点滑脱,他看向小六, “不是你苏苏姐吗?”   “不是啊。”小六回得认真。   周承泽自作多情的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他拐杖拐上小六的腿, “你说话为什么要大喘气。”   小六跳脚跑远,他哪是大喘气,他就是停顿了一下, “老大,您现在这个状态,出院肯定没问题了。天气这么好,您老人家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您也笑笑,别老绷着一张脸。”   周承泽的脸色连和煦的阳光都暖不了, “我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六拍胸脯, “我办事您还不放心,那房子本就是婚房,新装修的,所以要动的地方不多,家具前两天已经到了,您就是今天出院住进去也没有问题。”   “那你去办出院手续,我今天就出院。”   小六傻眼, “今天吗,苏苏姐肯定不同意。”   周承泽拐杖又要举起, “我说话到对你到底还管不管用。”   小六当即立正敬礼, “老大是我永远的老大,您的话我不听还听谁的,我这就去办。”   周承泽看着一蹦三跳跑远的人,咬了咬后槽牙,等他腿好了,就把这个整天在他忍耐线上蹦跶的司机给扔到深山老林养猪种树,省得他整天别的事情不干,只知道气他。   苏垚到了自己家那一层,看到对门大敞着门,进进出出的工人很多,对门是一对新婚小夫妻,结婚不到半年,她只知道他们好像是把房子给卖了,据说是有一个傻大款看中了这套房子的风水,花相当大的价钱买了下来。   她还以为傻大款只是买下来,不会过来住,毕竟这种建了几十年的老房子不一定能满足傻大款的要求。现在看来,只能说傻大款好像真的很看重风水这个东西。   在她进屋要关上门的前一秒,她看到了傻大款的庐山真面目,原来傻大款不仅脑子有毛病,腿脚也有毛病。   “你回来了。”傻大款半靠在门上,笑得纯良无害。   苏垚忍无可忍, “你是不是有病,有钱烧得慌是不是,医生让你出院了吗,你是不是想后半辈子腿瘸着过?”   屋里屋外的工人全都停下了动作。他们这一阵碰到对门的女主人好几次,每天都和他们微笑打招呼,说话轻声细语,温婉又静雅,这样顶顶温柔的人发起火来原来是这个样子,大家一时都被震惊到。   苏垚一肚子火朝对面的人扔了过去,扔完才发现七八双眼睛停在了她身上,她还是第一次红脖子红脸地发这样大的火。苏垚有些脸热,狠狠瞪了周承泽一眼,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周承泽拿手指蹭了蹭鼻子, “我老婆,我惹她生气,被赶出了家门。”   众人立刻了然,笑容里都是同情,原本他们对面前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有几分惧怕,现在自然而然地拉近了距离,男人就算再有钱再有身份长得再好看,惹怒了老婆,下场都是一样的,甚至比他们的下场还惨,他们顶多是被赶下床,这位老板倒好,直接被赶出家门了。   苏垚洗完澡出来,心里的那股火还没有下去,她懒得管他死活,好好的医院不待,非要瘸着半条腿跑到这边来,她这里是三楼,还没有电梯,苏垚就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搬到六楼,他如果想当傻大款,就拄个拐杖爬六层好了。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苏垚正在啃玉米,冯宜初从老家给她寄过来好多东西,她今天回来得很早,本想炖个排骨玉米汤给他送过去,现在省事儿了,他既然能爬三楼,吃饭也应该不成问题,随便他怎么吃饭,随便他怎么敲门,苏垚继续啃自己的玉米。   她近几个星期,口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不算挑食,但是从小就不喜欢吃玉米,有一天去逛菜市场,看到玉米就特别想吃,还有她以前算是清淡口味,现在无辣不欢,而且还是重辣,冯宜初说酸儿辣女,你这么喜欢吃辣,肯定是个女儿。   苏垚也希望是个女儿,不为别的,她去逛婴儿店的时候,看到摆放着的各种颜色的小裙子,沉睡了好久的少女心都冒起了泡泡,太可爱了。   等苏垚啃完一整颗玉米,她才慢悠悠地晃到玄关,敲门声早就停了,她透过猫眼往外看,人没有,但是地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她本不想理,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门。   打开门她就后悔了,外面不但有东西,还有人。   他站在猫眼的死角处,她当然看不见他。? 第46章   周承泽伸手拽住门把, 防止又吃上闭门羹。   “徐林说我这种状况可以出院,我就不占用医疗资源了,定期去复健就行, 你可以打电话给徐林问。”周承泽先解释出院的原因, 看她的脸色继续说, “还是…你已经打电话问过他了?”   苏垚手上用力,但他拉得紧,她再用力也关不上门, 她刚刚确实和徐医生通过电话,她嘴上说得再无所谓, 心里也不可能不紧张他的身体, 不管他们关系如何,他是孩子的爸爸, 她希望他健康平安,更何况他的伤是为救她受的,她不想他留下一点后遗症。   周承泽看她表情就已经知道答案, 无论她再怎么隐藏, 她对他的关心根本掩盖不住。   “而且你现在这种情况,每天花店医院的折腾, 太累了。你又不同意我进门, 所以我只能住到你隔壁。”不用仔细听, 也能从周总低沉的声音听到些许委屈。   苏垚对他的委屈不为所动, “你可以住回益园,那边多方便,为什么非要挤在这里, 还买下房子来, 这边的房子你买它做什么, 旺你风水吗?”苏垚气又上来,牙齿都咬上了。   周承泽委屈继续加重, “益园离这里太远,你又不肯跟我回去,你如果想见我,还要来回地跑,太不方便了。”   苏垚眼睛斜他, “谁想要见你了。”她发现他越来越会往自己身上贴金。   周承泽改口, “不是想见我,是想见我这条腿,我这条腿要是好不利索,你肯定不放心。所以我把我这条腿放到你面前,你想见的时候随时就能见到。”   苏垚嘴张了几下都没有说出什么话来,他这话说得她根本没法接,难道她要说你带着你的腿滚远点儿。   “随便你,你的身体你的钱,你想怎么糟蹋都随你乐意。”苏垚没办法再踩他的脚,只能手上用力, “你放手,我们各回各家。”   “珊姐做的晚饭,”周承泽提起保温饭盒, “你最近喜欢吃辣,珊姐是四川人,她说一定要让你尝尝她的看家本领。”   不用周承泽说,苏垚已经闻到了辣椒的香味,一直往她鼻子里蹿,就算她能拒绝,肚子里的宝宝也拒绝不了。苏垚接过保温桶, “替我谢谢珊姐。”   周承泽眼里都是笑, “我一定带到话。”   “现在可以让我关门了吧。”苏垚看了一眼他的腿,站这么久,他不累她都替他累。   周承泽放手, “那你好好休息,晚安。”   他每天在微信里和她说晚安,都没有得到回复,现在他当面和她说,回答他的是紧紧关上的门,不过值得欣慰的是没有了刚刚震天的咣当声。   所以说凡事急不得,要一步一步来。   苏垚一顿饭辣得身心都很酣畅,周承泽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没选择拒接。   “怎么了?”她问。   周承泽意外她接电话,更意外她这么快地接通他的电话,他语气小心, “能麻烦你过来一趟吗,我在浴室摔倒了,怎么也起不来。门的密码是1214,你直接按密码进来就行。”   苏垚还没说话,电话那头又传来一声闷哼,然后电话就挂断了,苏垚再打过去,没有人接。她在沙发上坐了两秒,起身去了对门。   他这边房子的结构和她那边很不一样,也比她那边大很多,应该是三室的,苏垚没找到浴室在哪边。   “周承泽。”她喊人。   房间的深处传来他的应声,苏垚寻着声音找过去,他在主卧的卫生间里,门半掩着。苏垚刚要敲门,周承泽的声音有些虚弱, “可以进,我身上有穿衣服。”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打消了她的担心。   苏垚开门进去,他是穿了衣服,不过大半全都湿了,人坐在地上,拐杖在一边躺着,现场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惨烈,但是他脸色很白。   她蹲下看他的腿,保鲜膜包裹得还算严实,留下了很长的一条疤,即使她每天晚上都给他抹祛疤的膏药,还是不行,可想而知当时伤得有多严重,她语气软了下来, “摔到哪儿了?”   周承泽嘶了一声, “没有摔到腿,可能是倒下的时候碰到尾椎骨了。”又怕她担心, “不严重,缓一会儿就好了。”   “所以说你在益园多好,非要跑这边来找罪受。”这边再宽敞也没有益园宽敞,益园那边的浴室比这边的卧室还要大。   “如果我在益园,摔倒了都没人可以叫,估计等人过去,我人也就挂了。”周承泽扶着她的手慢慢起身, “幸亏我怕摔倒,提前带手机进浴室,不然也得挂。”   苏垚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她真的很讨厌他把死啊挂啊的这些词放在嘴边,都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还这么不知忌讳。   “我错了,我们都会长命百岁,一直能活到我们曾孙女曾孙子结婚生子。”周承泽垂眼细看她。   苏垚回他, “你是你,我是我,没有我们。”   虽然周承泽不想想多,但是他能体会到她语气和表情里藏着的变化,话是很鲜明地划出了距离,可语气是偏软的,连带表情也没有之前对他的那种排斥。   “那不说我们,说咱们 ?”周承泽不和她正面冲突,选择迂回作战。   苏垚不理他,看着他身上的湿衣服,还是问了一句, “你还要洗吗?”   周承泽问, “我可以洗吗?”   苏垚眼睛上下扫他,想洗就洗啊,什么叫可以洗吗。   “我想洗,但是我怕还会摔倒,所以能麻烦你在外面等我吗,我很快就会洗好,用不了多少时间。”他把自己的地位摆得特别低。   “睡衣放哪儿了?”   周承泽立刻回, “在隔壁屋柜子的第一层,内裤在第二层,麻烦你了。”   苏垚先回自己那边拿一把矮凳子,又给他拿了睡衣,当然还有内裤,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他们该做的都做过了,该见的也见过了。   “你坐在凳子上洗就不会摔倒,衣服我给你放在这边,你穿好衣服后叫我,还有你浴室里最好也安装上防滑垫。”苏垚嘱咐他。   周承泽点头, “是,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怎么没有想到要坐到凳子上洗。”   苏垚心想,他现在不是阴阳鬼了,成马屁精了。   她坐到靠近浴室的沙发上,没过几分钟眼皮开始往下搭,怀孕后还有一个症状就是嗜睡,困劲儿很容易就上来,尤其是吃完饭后。她就算放开手机的音乐让自己提神,还是没抵住瞌睡,等她醒来,他已经从浴室出来了,半湿着头发,正拿着条毯子往她身上盖。   “你洗好了?”她揉着眼睛,半梦半醒间声音软软的。   “回床上睡。”周承泽低沉的嗓音在深夜里带着独有的诱惑性。   苏垚迷迷糊糊刚要点头,他头发上的水珠落到她的胳膊上,凉意激起了几分清醒,她起身, “我回去了。”   手摸到了桌子上的手机,但是却没有摸到家里的钥匙,她转着找了一圈,连地上都看了,就是没有钥匙。   “在找什么?”周承泽问。   苏垚狐疑地看着他, “你看到我家的钥匙了吗?”   周承泽一脸无辜, “没有,你不会怀疑是我藏起来了吧。”   不是怀疑,苏垚觉得就是他藏起来了。   周承泽冤枉, “会不会是你放在家里忘了带出来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怀孕后还有一个症状就是健忘,她前几天就犯过这种错误。   “你之前手里那把钥匙呢?”苏垚问。   周承泽回, “你不是让我把钥匙交出来吗,我那天已经给你了。”   好像是这样的,还是在车祸那天。   苏垚不死心,又里里外外在她停留过的地方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她刚才去拿凳子的时候,确实有点着急,他身体本来就受了大伤,湿衣服沤在身上时间长了不好,所以她真的有可能把钥匙忘家里了。   “要不你今晚先在这边睡,反正房间也够,床单被罩都是珊姐新换的。”周承泽跟在她身后提建议。   苏垚看着他,周承泽面不改色,眼睛不眨, “你睡主卧,我睡客卧。”   “你睡主卧,我睡客卧。”苏垚衡量了一下现在的形势和自己大脑困的程度,不再纠结, “不过,周承泽,你要是让我知道你藏起了我的钥匙,你知道后果的。”   周承泽竖起三根手指, “要不我发誓?”   苏垚嗤他, “要是发誓有用会出现天谴这个词。”   周承泽觉得今天自己不发这个誓还不行了,只是他誓还没发,苏垚已经转身离开了,甩起的头发划过他的下颌,只留下一个潇洒冷酷的背影。   周承泽摸摸口袋里的钥匙,明天趁她发现之前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要不一切都要前功尽弃,他在她心里还会留下一个无耻骗子的形象。   其实周总想太多 ,他现在在苏垚心里就是一个无耻骗子的形象,根本不用等到钥匙的事情败露。? 第47章   早晨小六去花店里取了备用钥匙苏垚才能进门, 她的钥匙最后是在玄关的储物盒里发现的,这个位置确实像是她会放的。   小六从苏垚家里吃了碗糖水鸡蛋才出来,他去敲他老大的门, 汇报任务圆满完成, 顺便问候一下他老大在新家住不住得惯。还有,说一下他苏苏姐做的糖水有多好吃,可惜老大吃不上。   他当看不到他老大的黑脸,正和他老大嘚瑟糖水的味道嘚瑟得起劲, 门铃响了。苏苏姐端着一碗糖水站在门外, “给你老大。”   小六连着哦哦哦, 还没哦完, 苏苏姐已经下楼走了。周承泽一勺一勺细品着糖水,被小六嘚啵的烦躁瞬间治愈。   “老大, 您不是不喜欢甜的吗。”   “凡事都有例外,”周承泽喝完最后一口,拿纸巾慢悠悠地擦了擦嘴, “你苏苏姐做的例外。”   小六暗自撇嘴, 不过就是一碗糖水,和我是一样的待遇, 不对, 比我待遇还不如, 至少我能进苏苏姐的家门吃的还是热乎乎的, 您老人家只能在对门吃上一碗快要凉的,有什么好满足的,您老追妻的道路还长着呢。   其实周承泽和小六都想多了, 苏垚只是刚才特别想吃糖水, 做完突然不想吃了, 她又不想浪费,只能送给对门的人吃。   周承泽一条信息删删减减,先是说糖水很好吃,又说珊姐会来家里做饭,一个人的饭反而不好做,要不要晚上一起吃,珊姐的拿手川菜还有好多。   他已经做好得不到回复的心理准备,就算要回,也不会回太快,但是不到一秒钟,手机上就传来提示音,他微信上没有设置免打扰模式的只有她。这么快回过来的信息,除了拒绝再没有其他可能了。   周承泽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可以】,有些疑心自己看错了,这么痛快答应,难道是她少打了一个不字,但又紧跟着过来了一条信息,是几个菜的名字。   对于这种天降的意外之喜,周承泽一贯讲究乘胜追击,尤其是在她心情还不错的时候,【那以后要不要也这样,你晚上想吃什么发过来,让珊姐做?】   【以后再说以后,我现在很忙。】   周总乖乖回【那你忙,我等你回家。】   这是一条注定得不到回复的信息,不过没关系,今天已经算是惊喜的一天。   苏垚是真的很忙,现在主要分三块业务,朱小雨负责外送的订单,孙晓芸负责到店的订单,她负责她秘书网里的订单。店面虽然不大,但是订单量不少,她们三个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还要运营账号,选题拍摄上传视频,一系列的事情做下来也需要耗费一定的精力和时间。   苏垚已经在招聘兼职人员,在朱小雨和孙芸菲的强烈要求下,最后定下的是附近美院的两个大学生,沈时安和宋方,两个人都是一米八几的个头,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用朱小雨的话说,笑容就跟开得灿烂的太阳花一样,阳光又耀眼,和花店的形象和定位很符合。附和不附和花店的形象和定位苏垚不知道,但肯定是附和朱小雨的审美。   孙芸菲还一心想着陈晨,说他好一阵子没来花店了,自从车祸那天苏垚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他只给她发过一条信息,没有上下文的一句对不起,再没有其他。如果是因为车祸的事情,他没有和她道歉的任何必要,他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在未知的生死面前,没有谁会毫不犹豫地为谁舍掉性命,她自问她做不到,又怎么会去苛求别人。   苏垚脑海里闪过周承泽当时扑过来的场景,他明明离她很远,是怎么做到在瞬间移动过来的,连一点犹豫也没有,警察说如果司机没有及时刹住车,人还不知道会怎样。可就算司机最后刹住车了,后果也很严重,他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在他没有醒过来的那段时间,她祈求过神明,如果他能醒来,如果能让他醒来,她和他,还有宝宝,他们…一家三口会好好生活。   她从花店溜达着往回走,脚每迈出一步,心里就会默念一句“周承承”,很无意识的行为,等她察觉到,已经快到小区门口,叫他的名字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天气已经开始转凉,白天的时间在逐渐缩短,七点的天空已经漆黑,秋日的初夜,清冷的空气和着晚风,苏垚坐在长椅上看着楼阁间露出的暖黄灯光,绰绰的人影,还有各种饭菜的香味,让人不自觉沉浸其中,所以说人间烟火气最让人流连贪恋。   周承泽在阳台上看着楼下那个小小的身影,她已经坐了有十多分钟,还没有上楼的打算。他摩挲着手机想要给她打电话,又不想打扰她一个人的独处,可又不愿被她摒弃在她的世界之外,犹豫间,她好像看到了他,还冲他挥了挥手。   周承泽没有再犹豫,按通了电话号码,手机里传来她软软糯糯的一声“喂”,周承泽的心陷进了无限的软绵。   “在看什么?”他问。   苏垚回, “在看月亮。”   马上就要十五了,天上的月亮皎洁又明净。   周承泽的视线也转向夜空中, “今晚的月色很美。”   手机的无线电波里是无限的静默,过了有一分钟或者更久,他的心跳在逐渐加快。   “你是在跟我表白吗?”苏垚问。   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周承泽问, “你允许我表白吗?”他不问她接不接受他的表白,只问她允不允许他表白。   “我不允许的话,你会怎么样?”   “这次不允许的话,下次就换一个时间换一种方式,直到你许了为止。你之前不是说过,没有我做不成的事情。”周承泽低沉里的嗓音里有一种笃定泰山的沉稳。   苏垚啧了一下, “那只是我作为员工,对老板偶尔不露痕迹地拍一下马屁才说的话,你竟然当真。”   周承泽轻笑, “只要是你说过的话,我都会当真。”   苏垚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周承泽放低声音, “你说。”   “你一直说你喜欢我很久了,你能告诉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周承泽没有犹豫地回答, “第一眼。”   苏垚不信, “你骗小孩玩呢。”   “你那天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裤,白色的衬衫,头发是半挽起来,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周总您好,我是苏垚。”   那天柳颖一大早跑到晨园和周江吵了一架,还打电话让他过去做裁判,他实在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旁听他们那堆乌七八糟的事情,可是柳颖在哭,从他记事起,见到听到周江和柳颖的吵架已经有无数次,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哭,车开到一半还是回了晨园。   纵使他一次又一次地说不会再管他们的事情,可那是他的父母,他的一身刺是因为他们而生,他所有的软肋也来自于他们,嘴上说得再狠,他们也是他永远断不了的牵绊,他已经不会再渴求来自家庭的温暖,只希望他们各自活得健康开心就好,可为什么连这一点都是奢求。   到公司时已经快要中午,晚春初夏,正午的阳光浓烈又绚烂,他看过去的时候,她正好抬起头来,盈盈的一双眼睛如迷失方向的小鹿一般,里面是故作淡定的慌张和胆怯,她一紧张就会用笑容掩饰,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笑,嘴角漾出浅浅的梨涡,似秋日湖水荡起的涟漪,带出无限旋旎的风光。   他全身的暴躁在那一刻平静下来。那样明朗纯净的笑容,见过一次很难会忘记。   苏垚都不记得自己第一天上班穿的是什么衣服,不过她在上班初期的衣服确实大多都是黑白配,简单也不会出错。   “苏垚,一见钟情这四个字,我是遇见你之后才相信的。”他的声音暗沉低哑,顺着晚风直击耳膜,一下一下叩敲着心房。   苏垚顺着被风吹乱的头发, “人都说,成功的商人都长着一张会骗人的嘴,这句话我遇见你之后信了。”   “我不会骗你。”   苏垚轻哼, “你不会骗我的话,昨天晚上的钥匙是怎么回事,还让小六把钥匙放回储物盒,你当我瞎吗。”   周承泽扶额,为什么他在她面前做的招数总能很快被拆穿,本来还挺好的气氛迅速急转直下,他指腹刮了刮眉头,声音里有难得的狼狈, “你能不能把它看成是我表白的另一种方式?”   苏垚起身上楼,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里起了回声, “你觉得能吗?”她问。   周承泽从阳台往玄关走, “我觉得能吧。”他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尾音。   两人相遇在门口,周承泽打开门的时候,苏垚正好走到三层,他打量她的神色,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至少没有很生气。   他侧身想让她进屋,苏垚看他一眼,往自己的门那边走,周承泽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我先去洗澡,再过来吃饭。”苏垚打开门对身后的人说。   周承泽微沉的一颗心又回缓过来,眼里全是温柔, “好,我等你。”   苏垚回身看他,周承泽迎上她的视线, “怎么了?”   “我这样对你,好一阵坏一阵的,你心情怎么样?”苏垚问。   周承泽很认真地回答她, “只要你还愿意理我,我都是高兴的。”   “假话,”刚刚明明就没有很高兴,苏垚握紧门把, “周承泽,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我这一阵对你冷一下热一下,因为我想让你体会体会我当时的心情,我当初的心情大概比你现在还要不安忐忑十倍不止。”   周承泽除了懊悔更多的是心疼, “苏垚,我错了,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苏垚的眼睛虚无地停在半空, “你是我老板的时候,我可以去揣摩你的心思,你高兴是因为什么,不高兴是因为什么,你可以装深沉,也可以不说话,让我去猜你的想法,都可以,那是我的工作,我有义务负责哄我老板开心。但是我们现在是夫妻,如果还要时时刻刻去猜彼此的心思,脸色为什么会沉,眉头为什么会皱,你为什么会抽一夜的烟,而我又为什么不回你信息,不接你电话,那我们的生活就太累了,我会累,你也会累。”   她的视线转向他, “如果一段婚姻让两个人都很累,那大概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   注释:今晚月色真美,来自于网络,是“我爱你”的另一种说法? 第48章   周承泽急着往前走了两步, 又停下来, “苏垚,之前...之前是因为我对你有太多的不确定, 所以有些话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去说, 我不敢向你坦白我的不开心,我怕坦白的那一刻,我们两人的关系就会结束,而我不想让它结束。我知道我错了, 我应该早点儿向你坦白,坦白我的想法, 我的感情, 我也应该再自信一些,陈晨和我, 明明是我更招人喜欢,你肯定喜欢的是我,不是他。”   “狗屁。”苏垚恼羞成怒, 回他两个字。   周承泽被人当面扔了一句狗屁过来, 笑容散开,黑眸如星似月, “苏垚, 我保证, 以后不会让你去猜我的心思, 我在你面前就是赤条条的一个,什么都摆出来给你看,好不好?”   苏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又摇了摇头, “你好变态。”   周承泽继续往前走, 直到站在她面前,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 “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没有了你,我的生活真的就会重新回到那滩死水当中,苏垚,就当是可怜可怜我。”   他现在扮小意装可怜这这招用得异常娴熟,如果他还需要让人可怜,那其他人还要不要活。   可…她确实可怜他,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他有什么需要可怜的,有钱有势,位于金字塔的顶端,有什么需要她这个为生活所困,苦苦在泥地里挣扎的小蝼蚁去可怜的。   与其说是可怜,不如说是心疼。   大部分的节日,都是她陪他在公司加班度过的,外面是欢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欢呼和庆祝,空荡荡的公司里只剩他和她,她至少还有妈妈,妈妈会打电话关心她节日怎么过的,有没有吃点好的,给她寄的东西收没收到。   但是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他纵使有再多的房子,却没有一个家,朋友和家人是不一样的,朋友的电话再热闹,有的时候也需要来自家人的一点点关怀和问候,那是自己的根,也是所有的奋斗和努力工作的理由,他没有。   有好多次,她进他办公室,看着他站在窗前的背影,是寂寥的,也是落寞的,那是一个谁都无法靠近的世界,没有人天生是孤独的,是孤独的环境造就了这样一个习惯孤独的他。   她心疼的也许不是现在的他,是曾经的那个小男孩,他肯定也渴望过来自父母的爱,就像她曾经也渴求过父爱一样,也没有想要太多,一点点就够,可后来才知道那一点点也是奢望。   她那个所谓的父亲离她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却从来没有想过来看她一眼,她小时候觉得他有苦衷,后来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心,他抛弃了妈妈,选择了另一个可以给他铁饭碗的女人,那个女人的家庭能给他所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又怎么会来见她这个阻碍他路的女儿。慢慢地她学会了不再把无谓的期待放在别人身上。她懂他,所以才会可怜他。   苏垚靠在他的胸膛上,心跳是熟悉的,味道也是熟悉的,会让人不自觉沉溺。   “周承泽,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要说实话 。”   周承泽放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你可以想问我几个问题就问几个,我不会再骗你。”   苏垚低头看他的腿, “你现在,是不是不用拐杖也能走路了?”   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拐杖只是象征性地在地上点了点,手上根本都没用力。   额,周承泽刚刚才说过不会再骗她,如果他承认,这就牵扯出了一系列的问题,他联合徐林骗了她,他让徐林把他现在的情况说得稍微严重了些,没有严重太多,就严重了一点点,还有他昨晚在浴室的跌倒是在骗她,再加上钥匙的事情,才有一点起色的追妻之路,怕是又要一招回到解放前了。   他垂死挣扎, “没有拐杖只能走几步路,长时间走还是不行。”   苏垚再问, “那你昨晚在浴室是真摔倒还是假摔倒?”   周承泽硬着头皮回答, “假的,我--”   他要解释,苏垚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了。”她离开他的怀抱,周承泽去拉她的手, “苏垚。”   苏垚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屋子里,她又想起了什么,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怀孕了,你是不是早就和我离婚了?”   周承泽的手顺着她纤细的手腕一点点向上,又重新揽上她的肩膀, “不会,苏垚,我承认我是想过要放你离开,可我舍不得,不管你有没有怀孕,我都不会放手。不过,我要感谢宝宝,如果没有宝宝,如果不是怕妈担心,那就不是我想不想放手的问题,你肯定早就把我一振出局,不要我了,对不对?”   “你知道就好。”算他有自知之明。   “那还要不要过来吃饭?”他又出现了那种小狗摇尾巴求出去散步的眼神。   他表情转换太自如了,苏垚没好气, “我得先去洗澡,才能去吃饭呀。”   周承泽放手,心也放下来,只要她还过来吃饭就好。   苏垚看向他的眼睛里, “我可以暂时不提离婚的事情,但是,你以后再骗我一次,无论理由是什么,我都不可能再原谅你。”   周承泽眼里淌出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流光溢彩,连窗外的夜空都染上了银晖, “我保证。”   苏垚垂眼看着两个人在地上交叠的影子, “我不是给你一个机会,是给我们一个机会,婚姻是一门课程,过去我们可能都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如果我们想要的结果一致,那我们就要去学着经营,经营的前提就是我们要对彼此坦白,有什么事情不要再憋在心里,也不要凭着自己的主观意识去猜,嘴长在身上,不是光用来吃饭的,它还有一个作用是说话。”   苏垚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她本来没想和他坦白这些,至少没有这么快,或许是因为今晚的月色确实很美,又或许是因为那么美的月色下,他站在阳台的身影过于孤寂。   她的表情认真语气严肃,这种严肃认真让她脸上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光,瑰丽又可爱,周承泽忍不住靠近再靠近,他想说其实嘴还有一个作用,是用来接吻的,也是用来表达爱意的。   在这样旖旎的时刻,楼上突然传来大爷的咳嗽声,苏垚手抵住他的唇,低声和他说, “我是说要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可我现在还没有允许你亲我。”   周承泽轻啄着她的掌心, “苏垚,既然说好要坦白,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   苏垚勉强点头算同意,总不能只能她问,不许他问。   “我住院的时候,晚上睡在陪护床上的,是不是你?你说要彼此坦白的,我也要实话。”如果是做梦,不可以清晰成那样。   他声音很低,气息拂在她耳边,酥麻又酸痒,苏垚退后一步,逃离他的气息范围,手不自觉抚了一下头发, “这有什么不好说实话的,是我又怎样,你要给我护工费?”   大概是经历过生死,好像只有离他近一些,她才能睡得安心。   她这个样子明显是在害羞,周承泽轻笑, “护工费就用吻代替,好不好?”   “不好。”他真的很会得寸进尺。   周承泽还要再说什么,楼下又传来脚步声,苏垚再后退一步,完全进到了屋里,咣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摸了摸差点被砸到的鼻子,其实这样和对门邻居谈恋爱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两个人似乎真的谈起了恋爱,小六看着他老大挂在嘴边再也下不来的笑容,暗自撇嘴,有什么好高兴的,哪怕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谈起恋爱也比他老大和苏苏姐像模像样。   明明是夫妻,却隔着楼道住在两套房子里,早晨开门说一声早安,一整天靠微信联系,晚上偶尔还能一起吃上一顿饭,这个偶尔完全取决于苏苏姐忙还是不忙,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床。   就这样,他老大还笑得一脸春心荡漾,对着一个手机眼睛感觉都能拉出丝来,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吗,弄得他也有些想尝尝恋爱的酸腐味了,为什么春天还没来,他的心已经躁动了,不好,这样太不好。   小六决定给他老大降降温。   “老大,苏苏姐店里生意很好。”小六大口啃着青苹果。   周承泽在努力做复健, “我说过,你苏苏姐干什么都能成。”他关注了她的所有账号,每天粉丝量以惊人的数量蹭蹭上涨,生意不好才怪。   这种我老婆最厉害的语气怎么这么让人想打击一下。作为他老大最忠实的狗腿,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他老大汇报一下敌情,以免老婆什么时候就不是老婆了,他还不知道。   “昨天苏苏姐店里到了两名新员工。”   “是该招人,不然你苏苏姐不得累死。”如果不是怕苏垚觉得他干涉她店里得事情,他都想给她招十个人过去,她就坐在收银台收钱好了。   小六拿出手机,啧啧了两声,周承泽毛巾扔到他头上, “有屁快放。”   小六嘿嘿两声, “两个美院的小哥哥,浑身的荷尔蒙和腱子肉,笑起来阳光又帅气,冰冻三尺的一颗心都能给融化了。而且-- ”小六说到一半还停了下来。   周承泽翻看着手机上的照片, “而且什么?你今天是不是不挨一脚心里不痛快。”故弄什么玄虚。   “这个金色头发的小哥哥叫沈时安,对苏苏姐格外的殷勤。”小六继续。   周承泽把手机扔给他, “你苏苏姐不会喜欢这种弟弟型的。”   小六觉得他老大太过轻敌, “老大,说实话,您老人家现在和鲜肉弟弟比真的没有什么竞争力。论有钱,照苏苏姐花店这个发展,没准过不了几年,连锁店就遍布全国了,不用弟弟有钱,苏苏姐有钱就可以。论讨人喜欢,您老人家整天绷着一张脸,哪里有一笑就露八颗牙齿的弟弟会讨人欢心。论体力,弟弟一分钟做百十来个俯卧撑没有问题,您老人家现在还瘸着半条腿,做一个都困难,怎么比,真没法比。要我是苏苏姐,肯定会选小鲜肉。”   周承泽做了这么久以来一直想做的事情,拐杖落到了小六敦实的屁股上,一下不够,又来了一下,他就是欠打,当初就应该让他在深山老林里继续放羊。? 第49章   苏垚中午会在后面的休息室睡一会儿, 原本她觉得放一张床太麻烦了,也没必要,在躺椅上眯一会儿就好, 但是周承泽坚持, 睡了几次之后,才觉得还是睡床舒服,就是有点消磨人的意志,睡着后就不想再起来, 尤其是在这种下雨的午后。   模模糊糊中好像有人在抚摸她的头发,苏垚按住那双手, 慢慢睁眼,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去医院做复健。”   “做完了,正好路过, 过来看看你。”周承泽俯身轻吻着她的唇,现在也只有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他才能偷得几个香吻。   “医生怎么说?”她手软软地搭在他的肩上, 若有似无地回应着他。   周承泽在窗外逐渐变大的雨声里, 慢慢加深这个吻,如果可以, 真想就这样一直到天荒地老。   “只要坚持复健, 再用不了两个星期就能痊愈, 去跑个全程的马拉松都没有问题。”周承泽唇抵着她的唇, 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眉眼,她太担心他的腿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徐林说每次复健完, 他都能接到她的电话。   “还马拉松, 你这老胳膊老腿还是老老实实坐小六开的车好了。”苏垚推开他的头, 要起身。   她不知道她一个“老”字算是捅了蚂蜂窝,周承泽刚刚才听小六分析了他和小鲜肉弟弟的差别,现在又冠上了一个老胳膊老腿,就算他再不是意气之争的人,也要好好和她论一论,他到底有多老。   苏垚被亲得浑身燥热,连手上被套上了东西都不知道,她揪着他的头发,语气凶狠, “周承泽,你别招我一个孕妇。”   周承泽的吻时不时落到她的肩窝,下颌,还有唇角,沙哑的低笑顺着血液传到她耳朵里, “是你先招的我。”   苏垚捂住自己的耳朵,他的笑太能诱惑人了。   周承泽就是想招惹到底,情况也不允许,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彻底原谅他,他只能搂紧她,缓解着彼此的情绪。   苏垚感觉到手上有冰凉的东西碰到了耳垂,她看向自己的手,他好像特别擅长趁她不注意,在她手上套东西,这次还一套就是两个。   一个是上次她在医院见过的粉色钻石戒指,一个是一圈素戒,其实相比钻石,她更喜欢素戒。   “你拿我的手当戒指展示台用吗?”苏垚问。   “收下,好不好?” 周承泽轻吻着她修长洁白的手指,他才不会幼稚到去和小鲜肉比,她同意和他戴同一款戒指就够了,那证明他是属于她的,她也是属于他的。   “我可以收下。”苏垚觉得再不收下,他都要吃掉她的手指了,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好,你说。”周承泽看向她的眼睛,温柔的笑里有郑重。   苏垚遮挡住他眼里的光,那里面有太多的热和情, “等时机到了,我就会告诉你。”   周承泽的胃口被她调得足足的, “除了离婚,其他的事情无论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好,君子一言,落棋无悔,你要记得你现在说过的话,不然我以后再也不会信你。”苏垚盖章落印,一锤定音。   直到不算太久后的一天,周承泽才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轻易答应,可他就算后悔也不能收回自己说过的话,因为她说,如果他不遵守约定,以后都不会再信他。他知道她说到就会做到。   在周婧珂出生后的第十个月,苏垚带着周婧珂和冯宜初去了海岛。花店已经走上了正轨,店面她买了下来,完成了她的初步目标,朱小雨和孙芸菲也能独当一面,她就算遥控指挥也完全没有问题。之前过得太忙碌了,她想趁着这次机会好好陪陪女儿和妈妈。   周婧珂很喜欢大海,见到有大海的画册图片,就会倾着身子,叽里咕噜地一车轱辘又一车轱辘地说着谁都听不懂的外星文,这次见到真正的大海,她激动地扯着嗓子彪上了海豚音,逗得冯宜初眼泪都出来了, “这嗓子,以后唱歌绝对错不了。”   周承泽只能从手机里听女儿的海豚音,也只能从手机里抚摸老婆的头发,苏垚在临行的前一天才和他说要去海岛玩一个月的事情。   周承泽当然双手赞成,他一直想要和她一起出去玩一阵,可她太忙了,月子做完就没歇过一天,他劝也劝不了,只能默默做好贤内助。这次她主动提出,他求之不得, “我让冯旭定机票。”   苏垚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 “机票我已经订好了,我和周婧珂去,你该上班上班,该去公司去公司。”   周承泽不同意, “不行,周婧珂离不开爸爸,我也离不开你。”   虽然还是他住这头,她和周婧珂住那头,偶尔周婧珂晚上需要让他哄着睡觉,他也会留宿一晚,这个偶尔在他的不断努力下在渐渐增多,现在马上就要打通两套房了,她要出去一个月。一天或者两天,哪怕再多点儿,三天,他也能接受,可是一个月…是会要人命的。   “你之前说过要答应我一件事情,这就是那件事情,你不能来找我们,如果你做不到,举行婚礼的事情,就算了。”苏垚很认真。   这到底是什么两难的选择,周承泽纵使再不愿意,也只能同意,这是他曾经信誓旦旦答应过她的事情,他不想做她眼里言而无信的人,更何况还关乎着两人的婚礼。   只是度日又何止如年,一日要过十个春秋了。   他知道她为什么要有这一个月的出走,她想让他也体会一下当初在家里等他的感觉。那出差的十六天,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也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亏欠,这件事情横亘在两人中间,即使他们现在算是和好,也始终有一条看不见的裂缝。   这是唯一能填补这条裂缝的方法,她愿意填补他们之间的罅隙,证明她还想和他有以后,周承泽即使再想去找她,也要忍住。日日思念的煎熬和痛苦会让他更加懂得珍惜她,珍惜他们以后的生活。   吃完饭,冯宜初带着周婧珂和周承泽视频,苏垚去洗澡,等她再出来,手机上已经有好几个视频电话未接。她边擦头发边回拨过去, “不是已经见过女儿了吗?”   “我还没有见过你。”   “早晨才刚刚视频过。”苏垚瞄了手机屏幕一眼,视线定住,她拿起手机, “你别动。”   周承泽心虚,装作不小心关闭了摄像头, “屏幕怎么突然黑了。”   “周承泽,你什么时候来海岛的?”   周承泽又打开了摄像头,他就知道会被很快拆穿,他有一个太聪明的太太, “就今天下午,刚到没有三个小时。苏垚,老婆,已经二十三天了,你不想我吗?”   苏垚摇头, “不想。”   “我想你,特别想。”周承泽看着她屏幕里的侧脸,征求她的意见, “我来找你,好不好?”   “你不是已经在门外了吗?”苏垚问, “怎么不敲门?”   他敲门的话,冯宜初肯定会给他开。   周承泽嗓音沙哑, “我很想你,但我又想和你举行婚礼,如果我们现在见面了,没有到你说好的一个月,你还会和我举行婚礼吗,苏垚?”   苏垚往玄关走去, “你觉得呢?”她握住门把,却打不开门,很显然门被外面的人给堵住了。   “我觉得会。”周承泽靠在门外,眼睛不离视频里的人。   苏垚问,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海边的月色很美,还因为…我爱你。苏垚,我爱你。”   他的声音顺着手机话筒和门的缝隙一同传过来,在房间里回荡。从卧房里恰好出来的周婧珂听到爸爸的声音,蹬着一双小胖腿在姥姥怀里高兴地乱叫着,冯宜初嘘了半天也没有止住她的海豚音,冯宜初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爸正和你妈告白呢,你在这儿捣乱。   苏垚对着手机屏幕里的人说, “进来吧,周婧珂想你了。”   周承泽四舍五入,把这句话当成,我想你了。她肯定想他了,就像他时时刻刻都在想她。   那晚,周承泽一步三回头地回自己房间前,给苏垚留下了一个笔记本,是她给冯旭的那本,不知道怎么到了他手里,她随意地翻看着,不知道他看到她连篇吐槽他话,会有什么感想。   翻到一半才看到他的笔迹,他记录了这二十三天的流水账,几点起的床,几点吃的饭,吃了什么,穿的什么衣服,小六又做了什么讨打的事情,晚饭又吃的什么,和她们视频聊了什么,晚上几点睡的觉,做了什么梦,苏垚越看越脸红,他真的是,什么都敢写。   在她决定把笔记本扔到隔壁阳台还给他的时候,她看到了最后一页。   【苏垚,往后余生我再不想和你有任何的分离。每一天的早晨我想睁眼就能看到你,晚上入睡前能在你耳边和道一句晚安,高兴时能和你分享喜悦,难过时能拥你入怀,一日三餐和你同享一桌,晨昏四季和你同盖一被,朝阳日落你的手都在我的掌心。   苏垚,我很想你,从那个初夏你在阳光里望过来的那一秒开始。】   两个人的婚礼是在海岛上举行的,周承泽过来的时候,集齐了两家的亲朋,带着策划婚礼的团队,包了一架飞机直接飞了过来。   周婧珂坐在婴儿车里当的花童,苏垚一袭白色长裙,手拿着捧花,走在茉莉花铺成的花路上,周承泽一身黑色西装,从花路的尽头大步走过来,她努力睁大眼睛,妈妈说,大喜的日子,不兴哭的,她做着深呼吸,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周承泽走到苏垚面前,握住她的手,拥她入怀,吻掉了她眼中的泪,完全不顾底下的欢呼和起哄。   在决定辞职的那一刻,她曾以为两个人最终会成为陌路,就像两条平行线,再不会有相交的可能,他有他的世界,她也有她的世界。因为一场乌龙的相亲,他和她意外进入到了彼此的生活里,有过错过和误会,也有过伤心和难过,可最终一步步明了彼此的心意。   他和她成了“我们”,我的妻子,我的丈夫,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家。   往后的年年岁岁里,晚霞亦或是晨曦也许会缺席,但是他会一直在,她也会一直在,他们不是彼此的退路,而是相互的支撑和陪伴。   直到时光的尽头。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