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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叙述流畅优美，设定完整新颖，创造出一个辉煌宏大的星际世界，讲述了女主追求力量、探寻宇宙奥秘、并收获爱情、完善自我的成长故事，是一篇充满想象力的星际玄幻佳作。 第1章 　　“你确定要加入我们的队伍吗？” 　　苏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喧嚣的教学楼走廊里。 　　面前站着两男一女，看上去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少女皱着眉，脸上化着淡妆，五官俏丽，神情有些不满。 　　“行吧，虽然你能力值高，但你不是队长，等到了考场，林河分配你去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别搞事整活儿，祸害我们——” 　　苏璎悄然环顾四周。 　　现在是下课时间，走廊里人潮涌动，穿着制服的学生们说说笑笑，身前悬浮着各色全息触控面板。 　　明亮的阳光穿过剔透的玻璃墙幕，照耀着一张张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庞。 　　“颜菲，好了。”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清瘦、面容英俊的黑发少年。 　　他正若有所思地看过来，一双黑眸明耀如寒星，似乎还蕴藏着某些复杂的情绪。 　　“苏璎，如果你还想加入我的队伍，可以申请了。” 　　“啧啧，林河，你真是厉害啊，不愧是新生排位赛第一！” 　　另一个满头红毛的少年，眼神戏谑地盯着苏璎，目光来来回回地打转。 　　“这是咱们年级能力值最高的人之一啊，可以可以，除了颜菲有点吃醋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喂，陈越！” 　　颜菲满脸莫名其妙，“你有病啊？我是怕她觉得自己厉害不听指挥，到时候耽误考试，这种事每年都有一大堆，你自己去论坛上看看吧。” 　　“行行行，我懂。” 　　陈越笑嘻嘻地向她摆摆手，对这解释充耳不闻：“林河嘛，又帅又能打的人，在哪都受欢迎，正常正常。” 　　说完又转向苏璎，“愣着干什么，快点发申请啊。” 　　三人神情各异地看过来。 　　苏璎：“……” 　　从眼下的场景来看，自己应该是穿书了。 　　《无限星海》是一篇数百万字的男频升级流小说。 　　背景是全人类异能的星际时代。 　　林河，小说男主角，虽然天赋能力平庸，却通过开挂和奋斗扭转人生。 　　他考入联邦顶尖名校，干翻各大世家和各种黑恶势力，甚至打退虚空生物和虫族的入侵。 　　真正意义上拯救了整个宇宙。 　　苏璎穿成了一个同名炮灰配角。 　　——因为家族和男主有仇，某次实战考核里，她挤进了男主的小队，在考试途中伺机偷袭失败、被反杀身亡。 　　总共出场也不过十章。 　　虽然说这炮灰的结局好像也算是自作自受，然而穿成这种角色就非常悲惨了。 　　苏璎陷入了沉思。 　　走廊上稍稍有些拥挤，他们四人杵着不动，越发显得惹眼。 　　许多路过的学生都看了过来。 　　“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噫，之前那个校花校草投票里的！” 　　“那就是苏璎啊，咱们一年级里唯一一个入选的呀，确实漂亮。” 　　他们的目光快速划过并排站立的三个人，落在了苏璎的脸上。 　　少女微微垂着脑袋，一头漂亮的亚麻色长发散落在腰间。 　　她的皮肤瓷白，脸廓秀丽，生了一双深邃多情的大眼睛，睫羽浓密，虹膜是温柔无害的琥珀色，映着阳光越发显得剔透纯澈。 　　“我听说她的异能好像挺特殊的？” 　　“是的吧，所以才能保送进来——” 　　“到底是什么？” 　　“卧槽，还是保送的吗？” 　　大家本来都忙着上课或者训练，匆忙间投来一瞥之后，就有人挪不动腿了。 　　走廊上的学生乃至导师们来来往往，目光都在向她聚焦，眼中惊艳毫不掩饰，甚至有跃跃欲试想上来搭话的。 　　很快也有与林河等人相熟的学生出现了。 　　“那不是林河吗？” 　　“他是新生排位赛第一名啊，怪不得苏璎想和他一队。” 　　“苏璎也不差啊，没打排位赛是因为人家保送生，她的能力值更高好吧。” 　　“害，果然大佬只会和大佬玩耍。” 　　陈越感受到同学校友们的视线，脸上隐隐有些得色，嘴角翘得老高。 　　颜菲环顾四周，似乎不太高兴，撇了撇嘴。 　　“说话啊，苏璎，我们待会儿还有课呢，迟到了你负责吗？” 　　苏璎皱眉看着他们。 　　男主的暗恋者和男主的小弟，好像都是妥妥的工具人。 　　“苏璎？你怎么了？” 　　林河倒是表情平静，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望着她。 　　苏璎转眼和他对视。 　　数月前，林河在长虹星杀死一个纨绔少爷。 　　那人死前留下一句怨毒的咒骂，大致就是我家财大势大高手众多，你和你身边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纨绔少爷死后，光脑上的信息和身份芯片悉数自行销毁，无可查证其身份。 　　林河却将对方的诅咒放在心上，费尽心思终于在当地打听到一点消息，消息来自某个娱乐会所的老板——原来那个纨绔少爷姓苏。 　　从那一刻起，林河就开始暗中警戒所有姓苏的人。 　　可能会有人觉得他过于谨慎小心，偏偏没过几个月，等他进入了大学，苏家的第一个杀手就来了。 　　苏璎：“……” 　　就是自己。 　　书中并没有太多笔墨去描述的苏璎这个角色，她的性格和意图似乎都很模糊。 　　她几次出场都是先被夸赞外貌，又主动和男主搭讪，言辞甚至还有些许暧昧，引发路人对男主的羡慕嫉妒恨。 　　这也导致读者们都误会她对男主有意思。 　　谁知没过几章就图穷匕见，脉脉温情不再。 　　明天，按照原著剧情，所有人要前往光环星的九号卫星考试。 　　在那个星球的某个基地里，苏璎偷袭失败，被男主打成重伤，又不愿吐露更多的信息，林河就干净利落地下手，捏碎了她的心脏。 　　大概是这段故事凸显了男主冷静理智、不为美色所惑的缘故，读者们倒是纷纷叫好。 　　想想原著里“自己”的死法—— 　　苏璎忽然觉得胸口有点痛。 　　她低下头。 　　自己怀里抱着一个微微发烫的数据板。 　　高分子聚合材料的屏幕上，呈现出一个略显复杂的界面。 　　两个窗口一上一下，上面是个人信息表格，下面是一片长长的列表，全都是同年级各种团队和招募信息。 　　——这就是实地作战考核的小组报名界面。 　　所有人都可以在这里选择创建团队、或是向某个团队发送申请。 　　自己的信息表格是填完状态。 　　在那个申请加入团队的框里，都已经写着林河的名字，以及他所在的小组编号。 　　万事俱备，只欠发送。 　　苏璎伸手戳在数据板屏幕上。 　　她的指尖划过窗口右上角的某个按键，清除了自己填写的所有信息。 　　苏璎：“对不起，我不想加入你们的队伍了。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 　　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飞速消失。 　　“啊？” 　　陈越瞠目结舌：“她疯了吧？之前不是她三番五次来找我们，说想要进我们的队吗？” 　　他刚刚还想着回去怎么和舍友们炫耀，关于自己要和校花组队去考试——而且还是对方主动提出的，届时必定会收获无数羡慕妒忌恨。 　　谁知道苏璎就这么跑了？！ 　　陈越气得脑壳发疼，“她什么意思？难道还指望我们把她追回来？” 　　“省省吧。” 　　颜菲忽然冷笑一声：“她就是被你气走的，你看不出来吗？” 　　陈越一头雾水：“我怎么了？不是你在找她麻烦吗？” 　　颜菲扯了扯嘴角：“你自己想想你说了些什么，她以为你说她加入队伍是因为喜欢林河。” 　　“我——” 　　陈越低声骂了句脏话，“神经病啊，我就是开个玩笑！我当然知道她是因为林河是新生排位赛第一才想和我们组队的，至于吗？” 　　“哦，人家当真了。” 　　“行吧。” 　　陈越翻了个白眼：“反正，咱们年级里能力值过百的人，队伍应该都满了，也就我们有位置，她肯定找不到什么好队，等组队时限结束，还指不定被随机分配到哪去呢。” 　　他们队伍没满是因为林河比较挑剔，拒绝了很多想要入队的人。 　　其他那些尚未满员的队伍，大多数都是队里的人异能不适合战斗，别人不愿和他们组队，要么就是能力值太低。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林河一直沉默着杵在旁边。 　　最初苏璎来搭讪、并且说出想要加入队伍一起考试，他曾想过苏璎或许和那个死掉的纨绔少爷有关系，却也不能确认。 　　毕竟自己是新生排位赛第一，能力值也高，这些足够打动别人了。 　　实地作战这门课的考核，所分配的任务难度，取决于队伍里所有成员能力值的平均数。 　　如果队伍成员的能力值都比较高，就会分配到更难的任务，拿到的学分也更多。 　　苏璎本人能力值也很高，在新生里绝对算是顶尖的，她肯定想找个差不多水平的。 　　林河犹豫了几天，还是同意了组队。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对方真的不怀好意，早点解决总比留个隐患要好。 　　现在，苏璎竟然因为陈越的话扭头就走？ 　　虽然说整件事都很怪异，但除了这个，他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 　　否则如何解释苏璎忽然改变想法？ 　　——那么，对她来说，被人认为“喜欢林河”，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吗？ 　　林河咬了咬牙，只觉得自己那些犹豫和纠结，全都变成了笑话。 　　他低下头，借着校服衣袖的遮掩，紧紧攥起了双手。 　　…… 　　苏璎几乎是逃命般窜入人群中，急匆匆穿过几条走廊，确定自己远离了男主所在的区域，才放慢了脚步。 　　这边过道里安静了许多。 　　路过的学生们投来惊艳的一瞥，然后又匆匆离去。 　　楼梯口方向传来几个新生的惊呼。 　　有人从下面走了上来。 　　那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一头褐色短发，脸容清隽，眼神却有些阴鸷。 　　他的制服外套上印着十数颗精致的徽章图案，每一颗都象征着一门结业的课程。 　　附近的新生们都羡慕地看着他，下意识为他让路。 　　“你怎么了？” 　　那人径直走过来，站在苏璎面前，抬手在光脑上点了几下。 　　两人身边荡漾开一层水波似的微光，能量构成的屏障悄然竖起，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周围的来往的人也无法听到他们说话了。 　　苏璎知道这是谁。 　　自己的便宜哥哥苏瑫，也是命令她弄死林河的人。 　　他的能力值超过二百点，在整个苏氏宗族里，不能说出类拔萃，但也算是排上号的高手。 　　苏瑫皱眉瞪着她，“这是什么表情？林河没同意？” 　　联邦的高校并不是四年毕业，而是学分制度，许多人的学习时间长达十数年。 　　他们兄妹差了将近十岁，关系并不亲昵，在苏璎进入大学之前，总共都没说过几句话。 　　苏璎：“他不希望我加入他的队伍，他的队友也有这个想法。” 　　这话也不是撒谎。 　　毕竟林河怀疑自己，颜菲排斥自己。 　　“什么？” 　　苏瑫愣了一下。 　　他打量着自己的妹妹，好像不相信会有人拒绝她，更别提那还是个来自外环星域的贫民。 　　“他不愿意你就走了？” 　　苏瑫厉声说道，“回去找他！组队时限马上就到了！ 　　时限结束之后，还没有队伍的人，会被随机分配到其他没有满员的队伍里。 　　他说着一把攫住少女的手腕，指间甚至隐隐泛起跳跃的蓝色电光。 　　“我一定要拿到宗家给的奖励。” 　　理论上说，他们兄妹俩都是苏氏分家的子弟。 　　这个时代的某些大家族里，依然存在宗家和分家的说法，宗家通常指的是家主和其儿女们。 　　不久前，他们苏氏的宗家死了一位少爷，在整个族内挂出了悬赏，要用A级细胞活性注射液换取凶手林河的人头。 　　苏家的子弟遍布在各地，收到消息后，许多年轻人都蠢蠢欲动，想要得到这奖励。 　　然而听闻林河是星舰大学的学生，大多数人都打了退堂鼓。 　　那是联邦顶尖高校，导师当中高手如云，想在学校里杀人不被发现简直难如登天——有这个本事的人，也不稀罕宗家的奖励了。 　　苏瑫听说这件事后欣喜若狂。 　　他自己就在星舰大学就读，虽然说他不敢在校园里杀人，但妹妹恰好是今年的新生，和姓林的同级，真是天赐良机！ 　　借着实地作战考核的机会，在另一个星球上，想要杀人就容易多了。 　　若非他的能力值太高，主动去邀请林河组队太过离谱，是人都会觉得有问题，那他也早就自己去做了。 　　苏瑫：“宗家给的奖励，水晶X-1系列的注射液，市价比我的飞船还要贵，而且产量特别低，要不是宗家那边——也根本不可能得到这种东西。” 　　他手上越发用力，几乎捏碎了苏璎的手腕。 　　“有了那个，我的能力值就可以突破二百五十点，你必须杀掉林河，你听见没有？！” 　　——你他妈真的就是二百五。 　　苏璎疼得龇牙咧嘴，额头都开始冒汗。 　　疼痛刺激之下，她脑子发空，只想摆脱对方的钳制。 　　周遭的景物似乎变得模糊了一瞬。 　　那些脚步和说话声也变得遥远起来。 　　她恍惚地抽回自己的胳膊。 　　手腕上的禁锢已经消失，只留下阵阵余痛。 　　苏瑫还保持着抓住她手臂的姿势，五指悬在空中。 　　周围的学生们纷纷投来诧异的注视。 　　“消失了……” 　　“那是什么能力？” 　　“瞬移吗？” 　　苏瑫冷笑一声，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你的异能很好用对吧？” 　　苏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用吗？ 　　最后还不是被男主直接掏心了。 　　“苏璎，你别忘了。” 　　苏瑫阴沉地开口，“十年前，是我爸妈把你从人贩子手里带走，给你姓氏和身份，消耗大量资源帮你培养能力，否则你哪有今天——” 　　苏璎也非常无语。 　　苏瑫就这样义正言辞命令她去杀人，还理所当然要拿走最后的奖励。 　　不过，对于前身而言，这完全没毛病。 　　她感念着苏家的养育之恩，别说杀一个同学，就是让她去灭门，她也能咬着牙干出来。 　　“如今不过是这么一件小事，你都敷衍糊弄，我们家养你还不如——” 　　苏瑫越说越生气，直接伸手来抓人。 　　“走，去找姓林的，这事儿你别想推脱！学校里也不止我们两个想要他的命，如果让苏虹苏乘月那几个混蛋抢先了，我就弄死你！” 　　苏璎骇然后退，想发动能力逃跑。 　　忽然间，苏瑫停止了动作，然后撤掉隔音的屏障。 　　同时，走廊上响起学生们的问候声。 　　不远处并肩走来几个中年人模样的导师，和蔼地向周围的年轻人点头。 　　他们看着都像是普通的上班族，偏偏身上隐隐散发出某种震慑性的气场，举手投足间都让人不敢逼视。 　　苏瑫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狠狠瞪着妹妹，“你给我等着。” 　　那几位导师靠近的时候，不由看了他俩一眼。 　　他们都知道，刚刚两人相继发动过异能。 　　再看看两人的表情神态，也能猜出估计是吵架了。 　　无论情侣还是兄妹，年轻人火气旺盛，偶尔有个磕碰摩擦也正常。 　　导师们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也没有出口斥责。 　　只是有人不赞同地瞥着苏瑫。 　　——这人明显是高年级，从身上的徽章数量来看，离毕业也不远了，能力值少说也有二百三十点以上，何必为难实力远逊于自己的新生？ 　　苏瑫本来想拽着妹妹离开，对上那位导师的目光，顿时不敢抬手了。 　　苏璎环顾四周，意识到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当着这些导师们的面，便宜哥哥不敢强迫自己做任何事，或者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走廊拐角处，恰巧有一群高年级学生走来。 　　苏璎抱着自己的数据板，几步冲了过去。 　　导师们还在旁边，苏瑫不敢伸手抓她，只能干瞪眼看着妹妹从身边溜走。 　　苏璎与那群高年级学生擦肩而过。 　　忽然，她停住脚步，拉住了其中一个形单影只的人。 　　那人身材高大，笔挺的制服上印着一排徽章，显然也不是新生。 　　“抱歉打扰一下。” 　　苏璎仰起头。 　　“——学长，请问你实战考核的队伍满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加入吗？” 第2章 　　走廊上顿时安静下来。 　　实地作战。 　　这门课算是星舰大学的特色，尤其是它的考试。 　　考场坐落在另一颗星球上，大家自由组队，以队伍形式承接任务。 　　然后进入城市、军事基地、或是野外据点，完成指定的某项任务。 　　具体的内容，可能是防御、护送、占领、追缉、救援、窃取、破坏、刺杀等任务中的一个。 　　可以说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避免战斗，区别只是时间长短和敌人多少。 　　苏璎那句话一出口，就引发了所有人的关注。 　　稍远处的导师们都有些惊讶，甚至停住了脚步。 　　学生们表情更精彩。 　　新生们目瞪口呆，似乎想不到有人敢这么做。 　　旁边几个高年级满脸诧然。 　　有人打量着苏璎。 　　小姑娘的校服上一个徽章都没有，显然是新生。 　　“好家伙，这届新生这么野的吗？” 　　“和能力值比自己高100点的人组队？我都不敢。” 　　“……醒醒，这学校里没有能力值比你高100点的学生。” 　　高年级们窃窃私语着，不住将目光投过去，看着那个过分勇敢的小学妹。 　　能力值。 　　在这个人类全民异能者的星际时代，能力值是每个联邦公民升学应聘的重要指标之一。 　　它是个综合数值，却能直观体现异能的强弱。 　　这个数字并非恒定不变的，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不断升高——但这个过程会非常辛苦，可能还要消耗大量昂贵的药剂。 　　大部分没有条件锻炼异能的成年人，能力值都在30-60之间。 　　在这个范围里，无论是哪种类型的能力，都无法长久连续使用，强度也非常非常有限，不太能用于真正的战斗。 　　联邦的名牌高校招收新生时，能力值指标下限都是60点，极少数会提到80点。 　　这里，联邦星舰大学，新生的能力值要求是75点及以上。 　　比较特殊的能力类型可以酌情降低。 　　通过校园数据库，可以看到，这一届新生里，能力值最高的几位都是110点，而范围扩展到整个学校所有年级的学生，能力值最高的是299点。 　　高年级们好歹也算见多识广，眼前的事情虽然非常罕见，但也不是从来没有。 　　他们嘟囔了几句，也没人想多管闲事。 　　尤其是还有人认出了苏璎。 　　“卧槽，我说怎么那么眼熟，你们有没有看那个刚刚出炉的校花校草排行——” 　　“什么鬼？” 　　“你多久没看论坛了，自己去看吧，这位是新生里唯一入选的。” 　　“她是什么能力？” 　　“有人说她是空间类的？” 　　“怪不得。” 　　“靠，要不是我队伍满了，我也不介意带她一个，起码能省掉跑路的时间。” 　　“新生能力值最高110点，你以为她能带几个人传送？” 　　“也是，走了走了。” 　　苏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直接咆哮出声。 　　“苏璎，你找死——” 　　他又震惊又愤怒，完全没想到妹妹敢做出这种事。 　　嚎完了才发现，除了妹妹和她旁边那个人，周围的学生和导师都在看自己。 　　场面十分尴尬。 　　苏瑫想补救一下，赶忙看向那个被苏璎询问的人。 　　那人身上徽章数量不算特别多，偏偏有几门是能力值200点才能选修的课程。 　　按理说，能力值200点以上的人，自己应该都多少听过名字，只是他一时气得脑壳疼，也想不起更多的信息了。 　　苏瑫：“苏璎，你能力值110点，和200点以上的人组队，你们俩的任务难度起码也在155点以上——” 　　关于能力值的差距，有个很简单的说法。 　　假如两个人的异能相同，并且经验相差无几，当他们的能力值差距超过5点，一场战斗胜负就没了悬念。 　　假如其他条件相同，一个老司机一个菜鸟，前者身经百战，后者战斗经验很少，那这个差距最多也只能拉到30点。 　　“实地作战这课的考核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任务难度要求的能力值，比你的能力值高出四五十点，是可能出人命的。” 　　苏瑫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找死？” 　　苏璎当然知道对方这句的另一重威胁的含义。 　　但她不怎么害怕。 　　苏瑫天天恨不得宰了林河拿人头去换奖励，却不敢在学校里动手，还要让妹妹当工具人，可见他没本事也没胆子在校园里杀人。 　　更何况他念叨着在自己身上花了多少资源，肯定是想要拿到更多回报的，如果把自己弄死，那岂不是血本无归？ 　　他肯定会因为自己没乖乖去杀林河而愤怒。 　　但他绝不可能因为这事把自己杀了，他想都不会想，最多就嘴上说一说。 　　苏璎知道自己有些冲动，然而短时间内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她也怕生出变故，干脆趁着导师们在场，先把这事了结。 　　苏璎这边沉默，苏瑫以为她犹豫了，见状就迈步准备冲上来，“苏璎，你给我回来！” 　　下一秒，他被人按住了肩膀。 　　苏瑫悚然回头。 　　“够了。” 　　一个面容和蔼的导师站在他身后。 　　导师一手虚扶着他的肩膀，似乎没怎么用力，偏偏他就是无法再往前走哪怕一步。 　　“我想她很清楚自己要面对怎样的风险。” 　　导师淡淡地开口，“实地作战这门课，既然学校允许跨年级组队——风险总是和收益并存，这是她的选择，她是成年人，无论你是谁，都无权干涉。” 　　苏璎知道短时间内便宜哥哥不会再来打扰自己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学长，我确实是空间类的能力，如果你愿让我加入你的队伍，我可以详说我的能力。” 　　那人一动不动，沉默如雕塑。 　　周围语声纷乱嘈杂，他似乎并没怎么受影响。 　　他个子很高，身量极具气势，精良剪裁的制服更衬得肩宽腿长。 　　苏璎并不算矮，站直了也只堪堪到那人的肩膀，几乎被笼罩在对方的阴影里。 　　她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那人看着不过二十几岁，短发黑如鸦羽，脸廓清晰分明，面容异常英挺俊美。 　　他的眼窝微深，虹膜苍蓝，宛如藏匿风暴的海面，里面蛰伏着某些令人不敢探究的东西。 　　“我没有队伍。”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低沉悦耳至极。 　　这嗓音过于好听，甚至让人觉得耳朵发痒了。 　　苏璎微微吸了口气。 　　事实上，她刚刚还只以为对方就是个路人甲——那种容貌平平、身边没朋友、可能有点自闭社恐的普通学长大哥。 　　而且她刚才也看到了对方的脸，却完全没觉得这人很帅。 　　直至这一刻，对方的容貌和气度，仿佛从迷障雾气中被揭示，真正显现出来。 　　苏璎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对劲。 　　然而想想这是异能满天飞、科学侧和魔法侧大乱斗、宇宙里充满了人外生物乃至异族神明的世界—— 　　其他的不提，但凡看过原著的都知道，人类的异能真的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或许只是对方的能力影响了自己。 　　苏璎也没急着去深究，毕竟这学校里藏龙卧虎。 　　“没关系。” 　　苏璎信誓旦旦地说：“加上我就有了，我给你拿分。” 　　等等，这话说得似乎有些猖狂。 　　毕竟人家能力值也高，说得好像是他一个高年级反倒要依靠新生。 　　苏璎赶忙又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的能力真的很方便——” 　　黑发蓝眼的青年俯视着她，似乎是在认真倾听。 　　苏璎觉得有戏。 　　但凡对方没有“新生滚蛋莫挨老子”“别给我拉低任务难度让我痛失学分”这样一口回绝，应该就是有点心动的。 　　高年级们都渐渐走远了，新生们也急着去上课，只剩下双眼喷火的苏瑫，以及几个若有所思的导师。 　　苏璎：“我能瞬移能穿墙，我发动能力的时候——几乎是无敌的。” 　　那人又沉默了两秒，“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苏璎觉得这语气有一点点奇怪。 　　“相对来说。” 　　她想了想，“反正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遇到过任何人，在我发动能力的时候伤害到我。” 　　原著里林河杀死“自己”，也是在她筋疲力尽、不能发动能力的状态下。 　　稍远处的几个导师眼中流露出些许兴味，似乎都在琢磨她究竟是什么异能。 　　苏璎：“我是说，我记得实地作战这门课的考试，呃，如果和比自己能力值低五十点以上的人组队，好像是有学分加成的，只要那个人别死掉，而我有这样的能力，我很确定——” 　　“可以。” 　　那人似乎不想听这些拖拖拉拉的话，也没再犹豫不决，直接干脆地同意了。 　　他微微抬手，手腕上的光脑投影出学号数字，“发邀请。” 　　苏璎：“！” 　　好耶！ 　　苏璎顾不得目眦欲裂的便宜哥哥了。 　　她抱起数据板，埋头划拉着拖出创建队伍的窗口，唰唰唰填写信息，然后迅速发出邀请。 　　苏璎扬起脸，“好了。” 　　那人在光脑投影出的触控面板上戳了两下。 　　苏璎眼睁睁看着他接受了邀请，听着自己的光脑发出消息提示音，松了口气。 　　“谢谢学长，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救命恩人。 　　那人似乎不怎么喜欢说话，闻言默然片刻，“走了。” 　　苏璎：“？” 　　去哪？ 　　是想要去训练室，让自己展示一下能力吗？ 　　还是想和自己私下谈话，聊一聊实地作战这门课的考试内容？ 　　——鉴于高年级都已经考过不止一次，所以或许可以给自己传输点经验？ 　　无论是哪个，苏璎都挺乐意的。 　　苏璎：“好哦。” 　　她一边乖巧地跟上去，一边回头向导师们投去感激的目光。 　　然后对着苏瑫微笑了一下。 　　苏璎：“哥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我也想拿到更多的学分，早点毕业——” 　　苏瑫恶狠狠地盯着她，似乎恨不得把数据板抡到妹妹脑袋上。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没法做什么了。 　　再看看旁边那些面露满意的导师们，苏瑫暗中咬牙。 　　这些人带的学生太多了，忽然见到一个能力比较罕见、又敢于和高年级组队的新生，必然是有点感兴趣的。 　　如果他们对妹妹感兴趣，平时难免会关注一下，那自己还真就不好让她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了。 　　苏瑫站在原地，神情阴晴不定。 　　这边苏璎也跟着队友跑了。 　　无论如何，她觉得自己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 　　——原著剧情是可以改变的。 　　她可以躲过原著里那个结局了。 　　她所在的队伍，任务难度对能力值的要求在155点以上，肯定要去更危险的考场，一定是远离林河的。 　　苏璎想着又忍不住去看自己的新队友。 　　黑发青年不紧不慢地走着，宽阔的肩膀投下晃动的阴影。 　　他的侧脸线条完美得无可挑剔，长长的睫毛上滚动着细碎的阳光。 　　既然新队友不乐意说话，苏璎也不想唠唠叨叨招人烦，就闭口不言安静地走路。 　　她又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队友的名字。 　　苏璎举起数据板，点开了队伍里成员信息。 　　苏璎：“？” 　　苏璎：“？？？？” 　　她看着数据板陷入了沉思。 　　苏璎回想起原著的某些设定。 　　男主前期的敌人是各种世家势力，中期是和虚空生物战斗，后期则变成了虫族。 　　男主毁掉了虫族的舰队，打败了许多实力强悍的高等虫族。 　　这时放眼整个宇宙，似乎都没有谁能干得过林河了。 　　就在大家以为这篇文即将完结的时候，一个名为凌爝的反派出现了。 　　他出自一个极富有权势世家，只是一直游离在剧情之外，名字倒是偶尔在某些比赛里出来眼熟一下，从未和男主正面交手。 　　林河打败过许多像他这样出身优渥的天之骄子，所以读者们完全没把这个角色当回事，只以为这是个打脸小插曲，还嘲笑此人自不量力。 　　没想到，男主和此人大战几天几夜，放出了所有的大招必杀技，对方都毫发无损。 　　反而是林河被暴打了一顿。 　　林河奄奄一息的时候，联邦出动了最为精锐的舰队前来拯救他，甚至还有两颗人造战斗卫星，悉数被反派挥挥手打成太空垃圾。 　　纵然是远程操纵的舰队和卫星，即使被毁灭，也并没有人真的死亡—— 　　但是，如此巨大的损失，如此强悍的力量，也让整个联邦陷入了恐惧的魔影之中。 　　林河只能爬起来继续挨打。 　　在男主角莫名其妙被毒打几十章之后，或许是作者实在编不下去了—— 　　该反派直接撕掉自己的马甲，暴露出满身触手、形容可怖的虫族原貌。 　　是的，这是个玩了多年角色扮演、伪装成人类的虫族。 　　虽然他表示按照人类的说法，自己可以被称为是虫族的神祇。 　　他挥手复活了那些死掉的高等虫族，带着舰队撕裂空间扬长而去，离开了这个位面。 　　只留下一句“你们太弱了”。 　　整篇小说就这样突兀地完结了。 　　读者基本上都是：“？？？” 　　说好的男主宇宙最强呢？说好的所有大反派再强都会被越级反杀呢？ 　　面对各种责骂，作者十分淡定。 　　他是这样回复的：“在这个宇宙里，林河确实是最强的了，然而虫神来自高维位面，就不是土著生物啊，打不过也正常。” 　　读者：“呸！烂尾！你有病吧！” 　　而且这个大反派究竟是在干什么？伪装成人类几十年，就是为了和人类最强打一架吗？这有点说不过去吧？作者不该给个解释吗？ 　　作者依然很淡定：“宇宙里有很多我们不理解的事物，你不可能弄懂每件事。” 　　然后任由愤怒的读者们差评如潮。 　　苏璎跳着看完整篇文，对最后这段也只看了一部分，翻了翻评论也是叹为观止。 　　其实作者的话也有道理，在多元宇宙设定的前提下，力量确实应该是没有极限的。 　　从林河的角度，见证了那样的高维生物之后，大概也会继续努力，追求更高的境界。 　　所以这个结尾还不错嘛。 　　——个鬼。 　　苏璎看着自己的数据板上，队友信息里，清清楚楚的字符。 　　凌爝。 　　这个世界使用的文字不是中文，然而那些字符在她脑海中对应的，确确实实就是这名字。 　　苏璎：“……” 　　笑容完全消失。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在一群高年级里随手拉住了某个形单影只的学长，只是觉得相比起那些身边基友环绕谈天说地的人，那种孤零零一个人走路的前辈，队伍不满或是没有队伍的几率更大而已。 　　谁知还是变成了#人外邪神竟在我身边#这种发展。 　　想想原著里的描写，暂且不提那让人san值归零的原身外貌，只说某位终极大反派的武力值，弹指间打碎星球毁灭舰队，甚至将男主暴打几天几夜。 　　只因为那时候的林河，被人称作“宇宙最强。” 　　苏璎：“！” 　　苏璎神情呆滞。 　　她刚才还在他面前说，自己发动能力的时候是无敌的。 　　——现在回档重来还可以吗？？？？？ 　　苏璎心态崩了。 　　轻薄的数据板甚至都从指间滑落。 　　下一秒，旁边的人反应极快地伸手接住，漫不经心地递了回来。 　　苏璎茫然地接过，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几乎是无法控制地抖了一下。 　　“嗯？” 　　高大俊美的青年微微俯身，有些莫名地凝视着她，那双苍蓝的眼眸映着阳光变得浅淡，无端透露出几分掠食者似的冷酷。 　　“你很害怕吗？” 　　他淡淡地开口询问道。 第3章 　　走廊里落满阳光，四处氤氲着融融暖意。 　　“什么？” 　　苏璎抬起头，莫名觉得浑身发冷。 　　黑发青年平静地注视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光线而浅淡、越发显得缺乏情感。 　　那其中仿佛又蕴藏着某种压迫感，会激发人类本能的恐惧。 　　“和高年级组队。” 　　他淡定地开口，“害怕？” 　　苏璎：“…………” 　　我反射弧是有多长，组队都组完那么久了才忽然开始害怕吗？？？ 　　苏璎倒是想起来了，原著结局时凌爝毫无征兆地自爆马甲，许多远程围观这一幕的人，包括他曾经的同班同学都拍案直呼卧槽，非常不可置信。 　　显而易见，他的伪装还是比较成功的。 　　至少没人怀疑过他的身份，以此推论，或许他也不会随便乱杀人？否则岂不是很容易暴露？ 　　也就是说，只要完成这场考试，两人就可以江湖不见。 　　你玩你的角色扮演，我玩我的绝地求生。 　　苏璎想了想，“也不完全是因为考试，我忽然想到，我哥哥会很不高兴，我没按照他的想法做事，虽然他不会杀了我，但是万一逮住机会，一定会把我打得很惨。” 　　她不清楚旁边这位都有什么能力，能不能侦测谎言。 　　所以这话也是真的。 　　苏瑫一直把她视为工具人。 　　工具人怎么能不听话？怎么能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一定会想办法“教训”她。 　　凌爝没再说话。 　　苏璎暗暗松了口气。 　　她估计这人也不会对自己的家长里短感兴趣。 　　别说队友的个人问题，就算是考试，学分，成绩——这些东西对他来说肯定也无关紧要。 　　他们继续向前走，又穿过两条走廊，绕过一片有咖啡机和冰淇淋机的休息区，沙发上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学生。 　　休息区另一边连着一条两侧都是小教室的过道，凌爝径直走过去，从打开的自动门里进入房间。 　　苏璎满头雾水地跟着他进去了。 　　教室中间的空地上有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是一辆前盖板被掀开的飞车，各种精密复杂的配件都展露在外。 　　几个学生在投影旁边围了一圈。 　　一个导师正在说话，“SR7的双涡轮喷气引擎位于车头前部，从设计的角度来说——露西，有什么好处？” 　　一个金发姑娘应声回答：“减少车身宽度，增加美观，毕竟顾客大多数都是外行，太肥的飞车销量都不太好。” 　　另外几个人纷纷忍俊不禁。 　　导师点点头，“还有呢？” 　　金发姑娘眨了眨眼睛，“唔，考虑到前盖板的材质问题，引擎在车头可以降低过热？” 　　“没错。” 　　导师满意了，“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注意车头的电容器环和涡轮风扇，你们必须学会如何修复——” 　　凌爝旁若无人地走进去，站在那些学生中间，歪着头认真听讲。 　　另外几个学生似乎认识他，丝毫不以为奇，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专注听课了。 　　只有苏璎杵在门口。 　　苏璎：“…………” 　　原来他走这么远的路是为了上课啊！ 　　还以为是想找个训练室让自己展示一下能力，或者装模作样商量一下考试的安排呢。 　　此时，教室里的导师一边说话一边往门口看了一眼，“你要进来吗？” 　　那些学生们也纷纷抬起头。 　　苏璎：“……” 　　苏璎：“打扰了。” 　　苏璎默默后退。 　　她倒是有点想继续听下去，然而明天就要去考试了，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关门之前，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混在人群中的某位大反派。 　　这人似乎又变得低调了，像是开启了某种被动技能一样。 　　周围的同学个个都比他显眼。 　　——显然是用了某种手段，让人下意识忽略他整个人，无论是那张帅得不合常理的脸，还是那种墙裂的反派气场。 　　以自己的经历来看，按照他那个颜值，走在教学楼里应该也会惨遭围观，并且还会入选到论坛的校花校草投票里。 　　有一瞬间，她都想向对方请教这是怎么做到的了。 　　不过—— 　　自己为什么能注意到他想要隐藏的颜值？ 　　难道因为自己是穿越者？或者是因为自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假如是这样的话，还是谨慎点吧。 　　苏璎回到刚才那片休息区，找个角落里的沙发坐下。 　　附近有几个正在聊天的学生，都下意识看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短暂地落到她的脸上，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挪开，只是在接下来的谈话里，总是不经意地多看几眼。 　　苏璎也习惯了这种注视，只是自顾自地翻转着手里的数据板，在边缘摸到一个按钮。 　　按下之后，整个平板自动折叠成一个小巧的模组。 　　她又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里有一块造型精致、酷似手镯表的微型计算机，由银灰色合金外壳和触控屏组成。 　　——它被称为光脑。 　　这还是多功能复合型号，内置了高端的信号增幅器，还有精确的采样系统和扫描分析套组。 　　苏璎把数据板的模组插回光脑的接口上，然后开始研究这个光脑。 　　理论上说，它能代替手机和电脑的一切功能，而且能弹出全息投影的触控面板。 　　不过这种面板更适合阅读数据和文字、或是检视某个载具武器的零件结构图。 　　稍微高端的型号都会配备数据板—— 　　一个模组插件。 　　因为展开后有实体屏幕，操作更顺滑，看视频更清晰，甚至能配合虚拟触控的手柄打游戏。 　　苏璎熟悉着这些设备，顺便整理了一下脑子里七零八乱的记忆。 　　或许是穿越的缘故，许多信息都是破碎的片段和画面。 　　前身最早的记忆，似乎是一个类似医院手术室的房间。 　　她能回忆起白炽灯光耀眼，机械手吱嘎扭动，有身穿防护服的人，高举夹钳和手术刀，锋刃闪烁着森冷寒芒。 　　然后是破旧脏污的飞船舱室，凌乱的线缆和损坏的管道，人贩子们凶恶的咒骂。 　　“长得丑，能力不行，还总是惹事——” 　　一个人贩子抓起某个拳打脚踢不断挣扎的小孩。 　　“看到了吗？如果再有人捣乱，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完，那个孩子被扔进了反应堆。 　　高温瞬间融化了尸体。 　　人贩子笑嘻嘻地回过头，打量着噤若寒蝉的小孩们。 　　他布满伤痕的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你倒是不用担心，六号，凭你的脸和异能，一定能给我们找到一个大客户，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死的。” 　　后来，因为能力特殊，六号遇到了养父母，成为了苏璎。 　　更往后的记忆都乏善可陈。 　　无非就是学校生涯和提升能力值。 　　高中毕业后，她选择了哥哥就读的星舰大学。 　　因为特殊的异能和三位数的能力值，以及高中的毕业成绩颇为优秀，她就被顺顺利利地保送进来。 　　苏璎试图回忆更早的事情，譬如说被拐卖之前的生活，然而毫无线索。 　　那些人贩子似乎对自己进行了某种手术，或许是这个手术删除了记忆，大概是为了确保小孩不会逃回家里。 　　苏璎感到又愤怒又恶心。 　　然而她还是弄不清前身究竟为什么忽然没了，换成了触电身亡的自己。 　　但是无论原因如何，她还是想珍惜重生的机会。 　　虽然接下来的日子可能并不好过。 　　哪怕逃过眼前的剧情，整个苏家都是男主的敌人——也就是说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 　　苏璎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跳着看完整篇小说，可能会错过许多重要的剧情和设定了。 　　恍惚间，她听见稍远处的几个学生的谈话。 　　“实地作战这门课究竟什么时候能结束？” 　　“这是必修啊，必修的学分都很多，咱们起码还要再考六七次吧。” 　　“靠，从入学就考这个，考了十次了，烦不烦。” 　　“还好吧，每次任务内容都不一样嘛，再说能力值越高，分配到的任务越好玩——” 　　“好玩你大爷，上次和我前男友双排，他和脑瘫一样，偷个数据板，都能触发整个基地的警报，关键他那个破能力没什么用，自己还总是整些骚活儿，最后累死我了。” 　　“噗，不就杀几个机器人吗，你行不行啊。” 　　“姐姐，那是带三级动能屏障的机器人，破盾就给我整得头都要裂开了。” 　　苏璎转过头看了一眼。 　　那群说话的前辈们坐得不远，身上都印着少说七八个徽章，显然也都是高年级。 　　其中一个对上她的目光，还向她笑了一下。 　　正是刚刚抱怨前任拖后腿的姑娘。 　　苏璎也笑了笑，起身离开了休息区。 　　在教学楼里，每层楼几乎都遍布各种规模的教室和训练室。 　　她没怎么费力气找到一间空的训练室。 　　刷光脑缴费五十星元，访问面板亮了绿灯，自动门迅速打开。 　　训练室里灯光昏暗，中控光脑矗立在门口，在上面可以选择训练内容和模式。 　　苏璎没急着去选。 　　她正在思考自己的能力。 　　如今联邦人类全民异能者，已知的异能可以列出数十万种。 　　这是在最具体的细分前提下。 　　——譬如说能力值60点左右的成年人，一个人可以吐出一团火，另一个人可以在手心升起一团火。 　　表面上看似乎都是火的异能，实际上却被归类成两种能力。 　　因为，当前者的能力值不断升高，吐出的火越来越大，却依然无法从手心里升起火。 　　故此，一些异能研究分析学的专业人士认为，对于元素系异能者，哪怕使用的是同样的元素，只要释放方式不同，那就是两种不同的能力。 　　但这也只是一部分情况。 　　也有的人天生就可以更随意地控火，无论是用嘴还是用手，也有的人可以通过药剂甚至手术，拓宽自己的能力使用方式，还有的人能力值越高，使用能力的途径就越多，或许一开始只能喷火，逐渐变成全身都可以冒火。 　　所以除去最具体的细分之外，也有不那么具体的。 　　譬如能用火的人统统归类成“火”。 　　或者干脆将风火水冰土木雷等等全都归类成“元素”。 　　在异能分类这方面，数百年来学术界一直争执不下，到现在仅是分类方式就有十数种。 　　不过在联邦的顶尖高校里，有一种最简单的。 　　攻击，辅助，防御。 　　因为有相关法律条文，学生档案公开的异能信息里，只会是这三个词其中的一个，更加具体的被默认为隐私内容。 　　至于你在训练里让同学看到了你的能力，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当然还有少数异能二者兼具——那么具体倾向哪一种，就要由学校负责招生的导师来判断了。 　　苏璎的档案里，异能项目后面填写的是【辅助】。 　　绝大部分辅助似乎都没有直接的攻击能力。 　　有些是增幅能力，让身边的队友或者某个指定对象受益。 　　有些是治愈能力，能治自己也能治别人。 　　当然这里面门道很多，发动方式也千奇百怪，譬如有人需要肢体接触，有人需要视线锁定目标。 　　苏璎却不属于这些。 　　她抬头看着空空荡荡的训练室。 　　没有开启具体训练项目的房间里灯光微弱，四壁厚重的超合金墙壁泛着无机质的冷光。 　　苏璎意念转动，开启了自己的异能。 　　这个过程特别简单，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流畅。 　　周遭的世界迅速模糊起来。 　　那些零星黯淡的灯光被扭曲了，黄色的光团变成了螺旋状，还在不断地缓慢地旋动着。 　　泛光的墙壁像是波纹荡漾的水面，一圈一圈转出令人眩晕的节奏。 　　很快所有的色彩都变得黯淡，像是老电影的黑白色调。 　　耳畔似乎有风声在呼啸，听上去空洞而怪异。 　　苏璎产生了一种错觉。 　　尽管她眼中的世界模糊又晦暗—— 　　她却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一片苍茫无垠的旷野。 　　面对着广阔的世界，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一种想要肆意奔跑甚至飞翔的冲动。 　　然后她这么做了。 　　在异能开启的状态下，她的身体像是一缕轻柔的微风，偏偏又快如离弦之矢，几乎是转瞬间就跨过了数米的距离。 　　苏璎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她也没控制自己停下。 　　于是苏璎穿过了厚重的合金墙壁，直接出现在外面的走廊上，又掠过几个结伴而行的学生。 　　那一瞬间，她像是一辆被醉驾而超速失控的隐形飞车，不管不顾地茫然乱冲。 　　然而她并没有撞到任何东西。 　　准确地说，她穿过了自己接触的一切人和物体，像是一阵虚无缥缈的幻影。 　　异能发动之后，精神状态似乎也有了一点改变。 　　好像磕了致幻剂，一边兴奋一边迷糊，一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边又不太确定自己想干什么。 　　周围的景象本来就看不分明，再加上头脑不太清醒，苏璎只勉强控制自己保持在一个高度，没有掉到楼下或者窜到楼上。 　　她连续穿过几堵墙壁，期间冲进到某间教室又冲出去。 　　学生们一无所知，导师也在继续讲课，谁都没感觉到异常。 　　苏璎没怎么在意这些。 　　那些人在她眼中也是模模糊糊的一团，她也就继续懵懂地四处乱飘。 　　又过了几秒钟，她忽然感到一阵严重的乏力，好像狂奔了几百米后浑身肌肉酸痛、呼吸困难。 　　很快，她开始剧烈地头疼。 　　苏璎再也维持不住能力。 　　倘若有人关注这一幕，就会发现—— 　　不久前，某间训练室里发呆的少女忽然消失在原地。 　　在消失了十几秒之后，她又突兀地出现了，在直线距离几十米外的某条走廊里。 　　一群刚刚下课的学生聚在那里，两侧的自动门还连续开合，不断有人走出来。 　　“卧槽？！” 　　苏璎忽然出现在走廊中间。 　　周围的人几乎都被这一幕吓到了，甚至有人直接跳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能力，传送吗？” 　　“被逮到是要罚款的啊姐妹。” 　　“太吓人了吧，我刚才还以为有人要偷袭我，差点动手了——” 　　苏璎一脚踩在地上。 　　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彻底脱离了能力发动状态。 　　她一边小声向周围的前辈们道歉，一边试图迈步离开。 　　然后她晃了一下，酸软甚至疼痛的双腿受不住力，跌跌撞撞地向前倒去。 　　就在她即将摔在地上的瞬间—— 　　有谁扶住了她。 　　“谢谢！” 　　苏璎下意识道谢，说完抬起头愣住了。 　　凌爝站在她前面。 　　“你的异能。” 　　黑发蓝眼的青年微微俯身，修长有力的手掌按着少女单薄的肩膀，轻松撑住了略显纤弱的躯体。 　　他目不转睛，苍蓝的眼眸紧紧锁定在后者身上，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有价值的存在。 　　“非常有潜力。” 　　苏璎：“………………” 　　是那种会被你暴打十天十夜、打得亲妈都不认识的潜力吗？ 第4章 　　凌爝手上稍稍用力，将人掰回站直的状态。 　　附近的同学们这才反应过来。 　　“这个小学妹就是你队友吗？” 　　“能力倒是很好用啊。” 　　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俩人的关系，大概是在刚才苏璎误入教室之后弄清楚的。 　　“噫，怎么有点眼熟，学妹，你是不是论坛里那个——” 　　“她长得好可爱啊，我酸了，为什么我没有遇到！” 　　他们笑着说了几句，又对苏璎的道歉表示没关系。 　　有个面善的学姐还问了她的名字，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加油。 　　“很少见敢和高年级组队的新生啊。” 　　旁边有人叹道：“我倒是见过，然而他们也就是和能力值比自己高五十点的人组队罢了。” 　　他们说了几句，很快各自离开了。 　　走廊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 　　苏璎：“……” 　　苏璎本来想客气一下说不用扶着我。 　　然而她身上依旧没有力气，好像进入了某种虚弱状态。 　　若非对方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肩膀，说不定她就直接坐在地上了。 　　隔着校服那昂贵特制的衣料，肩头似乎还隐隐传来冰冷的触感。 　　——全然不似活物的温度，带着一种让人心神战栗的寒意。 　　苏璎的思绪再次被打断了。 　　她干巴巴地开口：“你下课好快哦，感觉你刚过去没多久。” 　　凌爝非常平静地看着她，“因为我去晚了。” 　　靠。 　　苏璎：“……” 　　苏璎真诚道歉：“对不起，都是我害你迟到了。” 　　凌爝微微摇头。 　　他对自己迟到这件事并不在意，刚才那么说也只是回应对方的话。 　　走廊里一时安静下来。 　　苏璎想了想，假如只把对方当成普通的学长，自己这会儿该说点什么呢？ 　　苏璎：“刚才是我的能力，算是瞬移吧。” 　　从某种角度上说，确实有点无敌。 　　至少可以免疫所有的物理伤害。 　　前身很少一次瞬移那么远。 　　无论是家里请来的训练师，还是学校负责招生的导师，都曾经多次评估分析她的能力、并检测完成瞬移之后的身体状态。 　　他们归纳过这种能力的用处，忽略那些学术语言，大概可以总结成那么几条。 　　一是拿来穿墙穿门，短距离内跨越障碍，因为每次持续时间很短，可以多次连续发动。 　　二是躲避攻击，在发动能力的状态下，哪怕周围是核爆现场，她也不会受到影响。 　　三是暂时隐身，虽然视觉会受影响，不太容易对目标进行偷袭——主要是看不清周围的环境，然而别人确实也看不到她，监控摄像头也是一样的。 　　然后就是长距离瞬移甚至可以说成传送。 　　但这最好是逃命跑路万不得已的时候再用，毕竟时间持续太久。她落地时会有短暂的虚弱状态。 　　当然，用处肯定不止这些。 　　只是这具身体堪堪成年，才开始探索能力的发展方向，所以也不急着把所有的内容都挖掘出来。 　　苏璎：“……我要解释一下，虽然刚才这种情况看着很糟糕，好像我发动一次能力就废掉了，但其实不完全是这样。” 　　凌爝并没有说话。 　　从神情来看，他倒是依然在认真听着。 　　苏璎：“我不像网上那些人，那些空间类的能力，用一次传送一次瞬移，要好几个小时才能歇过来。” 　　刚才的虚弱状态大概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现在，疼痛和无力感正在迅速消退。 　　“几十秒我就能完全恢复。” 　　苏璎已经能自己站稳了，“而且刚才是我持续时间太久了，才会有这种消耗过度的表现，如果十秒内就结束的话，我落地之后来个倒立都没问题。” 　　同时，凌爝也放开了手。 　　苏璎暗自心惊。 　　——对方掐得时间似乎也非常精准，松手的时刻，就是自己疲劳感彻底褪去的那一瞬间。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解说都是废话。 　　或许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是怎么回事。 　　鉴于他是个活了几万年几十万年甚至更久的人外生物，大概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了？ 　　毕竟哪怕只是那些导师们，见多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能力，都会很擅长判断分析。 　　苏璎低下头。 　　她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冰冷诡异的触感。 　　如果换成毫不知情的人，兴许也不会多想，毕竟那些能力值很强的人，体温过高过低都不是奇怪的事，也都是异能影响的结果。 　　然而偏偏苏璎心里清楚，对方本来就是披着人皮的邪神。 　　肩上尚未褪去的寒意，似乎也在提醒着她，在对方那具英俊完美的皮囊之下，隐藏着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 　　苏璎深吸了口气，“而且，我其实还能多坚持一会儿，如果有生命危险的话。” 　　求生欲是一定会影响能力的。 　　对于异能者来说，坚持发动能力，和坚持多跑几步没什么区别。 　　甚至呼吸困难、肌肉酸痛、缺血缺氧等等反应都是一样的。 　　如果消耗过大，最严重的也就是当场昏睡过去。 　　另外，通过各种口服注射的药剂，都可以缓解这些情况。 　　凌爝一直静静地听着。 　　小姑娘说一句停一会儿，最后终于讲完了。 　　她看上去神情严肃，似乎还有些忐忑。 　　“你的能力，还有一些其他的——” 　　凌爝垂下视线，组织了一下措辞，“功能。” 　　苏璎愣了一下。 　　她本来以为对方不会在意这种事，毕竟自己就是个临时队友，重要性大概还不如那些经常和他一起上课的同学。 　　苏璎：“比如说？” 　　凌爝：“你的异能分类是辅助，为什么？” 　　他居然看了队伍信息吗？还以为他根本不在乎队友是圆是扁呢。 　　苏璎：“……因为我确实没法直接用异能攻击？最多偷偷潜到别人身边，然后拿枪崩了他的脑袋。” 　　这就是她在原著里暗杀男主的计划。 　　可惜林河根本没睡着，当她移到对方身边，一边开枪一边脱离能力发动状态的时候，男主使出某些手段躲了过去。 　　凌爝：“你不能在开枪的时候保持你的能力。” 　　他连问句都没用，直接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 　　苏璎：“不能，如果我一直维持能力发动状态，我打出去的子弹，会从目标身上穿透过去。” 　　想想原著里“自己”就是这样惨死的，苏璎不禁有些自闭。 　　虽然说—— 　　她在取消能力的瞬间扣下扳机，这个过程是被演练过许多次的。 　　在这样的考试里，因为对战的目标都是智能机器人，不需要担心过度伤害问题。 　　因此学校允许携带的枪械型号里，不乏射速高且杀伤力的武器，近距离之下从开枪到炸掉目标脑袋的时间，可能要用毫秒论计。 　　要说热武器对于异能者有没有用——别的不说，能力值刚刚破百的人，哪怕是身体强化类，也不能直接抵抗大口径能量弹药。 　　前身的暗杀计划不能说天衣无缝，但在林河没有防备没有外挂的情况下，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凌爝：“那就控制。” 　　苏璎愣了一下，“控制子弹？” 　　凌爝微微颔首。 　　苏璎：“那我去试试。” 　　凌爝不置可否：“如果你做不到——” 　　嗯？！ 　　苏璎大惊失色，“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她本来还有一肚子疑惑，这时候也赶不及问了。 　　毕竟对方这句话，听上去满满都是威胁意味。 　　后面通常跟着“那你就去死吧”“那我就把你杀了”“那你也不配活着”这种台词。 　　苏璎下意识就要发动能力冲向训练室。 　　凌爝：“——那或许是能力值问题。” 　　靠哦。 　　苏璎松了口气。 　　凌爝似乎没看到队友奇奇怪怪的表现，大概是觉得对话已经可以结束了，也就直接转身走人。 　　实地作战这门课的考核就在明天。 　　所有参加考试的人，都要一起坐飞船前往另一颗星球。 　　所以他们很快还会见面。 　　“……” 　　苏璎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大概还是沉浸在角色扮演里吧。 　　作为能力值高而且经验丰富的前辈，对同队的学妹提醒指点几句，再正常不过了。 　　他应该也只是装装样子。 　　所以，即使自己嘴上说要去试试，实际却无所作为，不去提升自己的能力，他也不会在意的。 　　除非自己能成为最强的人类，否则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不会在意吧。 　　前方迎面走来几个脸熟的新生。 　　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孩抬起头，目光里的惊艳很快转为惊喜，“苏璎，你怎么在这里——” 　　苏璎：“因为我今天下午没有课？” 　　“呃，我的意思是——” 　　男孩吸了口气，似乎有些紧张。 　　旁边的几个同伴窃笑起来，还有人捅了他一把，“问啊，怕什么。” 　　苏璎：“？” 　　男孩抿了抿嘴，“我是程子邯，我们在前线创伤治疗课里见过面。” 　　苏璎一头雾水，干脆就和他握了个手，不太确定地说：“很高兴认识你？” 　　程子邯笑了起来，“谢谢，我还以为你不太喜欢说话，早知道上次我就和你自我介绍了。” 　　幸亏你没有，否则前身九成不会理你。 　　苏璎耸了耸肩，“现在也不晚。” 　　“对了，我是想问你。” 　　程子邯又吸了口气，看上去更紧张了，“你有加入林河的队伍吗？我听说你之前想和他们一组，但是他们下课之后就一起去训练了——” 　　苏璎：“而我没和他们一起？” 　　明天就考试了，这个时间小队成员们应该都在磨合能力互相熟悉。 　　苏璎：“因为我确实没和他一队，我和别人组了。” 　　“这样啊。” 　　程子邯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有点失望又有点庆幸。 　　“那挺好的，我就是担心，如果你没有队伍，可以来我们这里，我们虽然能力值不高，但是搭配还——嗯，毕竟很快组队时限就到了，如果你被随机分配到某些队伍——” 　　旁边的基友踹了他一脚。 　　“呸呸呸，我是说，你这种大佬肯定不会被随机分配啦，那么多人抢着和你组队。” 　　程子邯连忙改口，又觉得自己的台词依然很糟糕。 　　男孩脸红了，拽起旁边的同伴夺路而逃。 　　“我忽然想起我的数据板忘在教室里了，我要回去拿。” 　　苏璎：“…………谢谢你的关心。” 　　几步之外，男孩的背影晃了晃，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脚步声很快远去。 　　苏璎在原地发呆了一会儿，然后歪过头，透过走廊一侧的水晶玻璃墙面，俯瞰外面优雅精致的校园风景。 　　在树下的林荫道上，学生们坐在长椅上，小巧无人机从天而降，将快递和外卖送到他们手里。 　　陆行车飞驰过宽阔平坦的道路，留下一道道残影。 　　稍远处是花团锦簇四季如春的庭院，里面有成双成对的人影悠闲漫步。 　　更远的空港方向不断有飞行器起起落落，甚至偶尔还有更大的飞船，拖曳着火焰似的尾光呼啸着冲上天空。 　　苏璎看得有些出神。 　　附近偶尔有人经过，投来注视后又匆匆离去，她也恍若未觉。 　　——这个世界其实很有趣。 　　有缤纷多彩的异能，有神秘古老的非人智慧种族。 　　只要她能远离男主、摆脱家族的钳制、躲过自己的悲剧结局，她就可以去探寻辽阔无垠的星海和无限未知的远方。 　　虽然这可能不是特别容易。 　　毕竟自己的整个家族都是反派，自己的临时队友还是原著里最强的boss。 　　这个世界更有残忍黑暗的一面。 　　在接下来的这些年里，联邦大财阀家族们的争斗，虚空生物的入侵加剧，各种恐怖的事件都会旋踵而至。 　　会有许多许多的人死掉，或者生不如死。 　　她跳章看书还看得非常仓促，不清楚那些大事件的导火索开端。 　　所以哪怕她愿意做点什么去避免或减少牺牲伤亡，也完全无从下手。 　　唯一能做的就是增强自己的生存能力，努力活下去，或许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可以帮助别人。 　　除此之外还能怎样呢？ 　　苏璎忽然想到，凌爝仿佛只对这个宇宙里最强的人有兴趣——而后者刚刚肯定了自己的能力，是不是说明自己也有望争取一下？ 　　相比起来，哪怕成为宇宙最强的代价是被暴打几天几夜，那她也完全可以接受了。 　　那就先定下这个小目标吧。 　　“……” 　　苏璎苦中作乐地想着，转身回了训练室。 第5章 　　大家印象中的空间传送，通常是念头一转，人就唰的一下飞走，然后出现在目标地点。 　　苏璎觉得自己的能力更像是先进入一种状态。 　　状态期间，她可以快速移动并且穿过任何障碍物。 　　状态结束，她就回归血肉之躯。 　　当然在外人眼里，当她倏然消失又出现在另外一个地点，看上去就像是瞬移。 　　苏璎觉得自己的能力并不完全算是空间类。 　　不过，暂且不管分类的问题。 　　——她的能力真的可以控制脱离身体的物品吗？ 　　凌爝这么说，很可能是因为他见过类似的异能。 　　联邦人口基数太大了，无论是再怎么稀罕的能力，都未必是独一无二的。 　　苏璎站在训练室门口的中控智脑前，在界面里选了枪战模式，又挑了一把武器。 　　下方坚固的地面折叠翻转、向四周分出一道裂隙。 　　一只机械手从里面迅速升起，递来一把“黑螳螂-X3”能量手枪。 　　她接过沉甸甸的枪械，摸着冰冷的金属外壳。 　　枪管下方是一个个闪亮的充能栅格。 　　在完全充能的情况下，这枪可以进行三百次单发射击。 　　一阵咔嚓轻响中，训练室的天花板变形翻动。 　　一个又一个沉重的投射器探头伸了出来，地面上开始出现了一个个人形能量体。 　　因为是能量凝聚而成，这种目标可以对训练者造成伤害。 　　如果难度太高而训练者太菜，很可能是致命的。 　　虽然这些都在训练室里使用条例和风险通知里写得清清楚楚。 　　一旦出事的话，学校不会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苏璎选的是最简单的模式，倒是没有任何风险，目标不会进行移动更别说攻击。 　　她举起枪。 　　这种能量手枪操作非常简单，只有一个安全锁开关，解锁之后，扣下扳机就可以进行三连发射击。 　　而且后坐力不大，正常成年人单手持枪也能稳住。 　　能量弹出膛带起几声轻微的轰响。 　　前方泛着橙橘色光芒的假想敌，被射出几个小小的缺口。 　　苏璎尝试着带着枪一起发动能力，然后在能力状态下开枪射击。 　　这一次，所有的子弹都像是幻影般穿过那些能量体，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苏璎：“……” 　　要进入能力状态，只是一个念头就可以做到。 　　然而她没法凭借念头控制子弹的状态。 　　苏璎反反复复地尝试着，试过了所有自己能想到的方法，都以失败告终。 　　因为发动能力次数太多了，她终于筋疲力尽地倒了。 　　无论是什么类型的异能，过度使用后的疲劳感觉都差不多，四肢乏力酸痛，头疼眼晕呼吸困难，感觉像是随时会死掉。 　　她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看着那些散发着橘色光芒的能量体，说不清心里的感觉。 　　休息得差不多，苏璎又爬了起来。 　　她记录了一下自己维持能力的最长时间，然后开始反反复复发动能力。 　　在十五秒之后，她开始感到剧烈的头痛，甚至眼前发黑。 　　这时候解除能力，苏璎落地就是虚弱状态，站不稳会直接扑倒在地上，基本没什么战斗力，枪也握不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她自虐般尝试了一个小时之后，这个时间限制被提升了。 　　延长到了十六秒。 　　也就是说，在十五秒解除状态的话，虽然有些不舒服，譬如胸闷气短腿软，但她能站稳甚至可以开枪。 　　苏璎躺在地上气喘如狗。 　　这次她没有很快恢复。 　　四肢的酸痛感挥之不去，而且困乏越来越重，似乎随时都会睡着。 　　手腕上的光脑轻轻震动着。 　　苏璎接听了这个通讯，空中弹出一道影像。 　　苏瑫沉着脸，“你怎么还不回家？” 　　苏璎艰难地爬起来，通过训练室的智脑交易系统，买了一支F级的细胞活性注射液。 　　账户里扣除五千星元。 　　这是比较高端的品牌，精致的外包装上印着六角雪花图案，以及几行华丽卷曲的字符。 　　天堂制药。 　　雪花系列N-1。 　　天堂集团是整个联邦规模最大、产品最多元化的医疗保健美容产品公司。 　　它有数千家分公司，近百万的员工，其产品销售范围遍布联邦十七个自治星区，还出口到奥恩帝国和麦瑟拉联盟。 　　这个巨擘财阀的董事会成员，大多数都是来自第一自治星区的海文家族。 　　——都是原著里的反派就对了。 　　无论那些股东们的人品如何，至少天堂集团生产的异能者药剂，其效果远超其他任何品牌。 　　苏璎一边给自己注射一边想着。 　　大概过了十秒钟，她精神百倍地睁大眼睛，甩手将包装扔进垃圾桶。 　　虽然每次能力到了极限，都可以在短暂休息后回到正常状态，然而如果损耗次数过多，是需要通过睡眠来进行彻底恢复的。 　　否则就得使用药剂。 　　这一点，原著里提及过很多次。 　　男主角的能力是最烂大街的身体强化，而且家境太普通，买不起那些药剂。 　　然而他受到同学的欺凌，迫切地想要变强，就干脆强撑着不睡觉，以折损寿命为代价，在最严重的损耗状态里，继续锻炼。 　　倘若不是身怀外挂，他现在大概已经死了。 　　这大概就是主角吧。 　　苏璎顺手给训练室续费，扭头看向影像里的便宜哥哥。 　　“明天就考试了，我心情紧张，怕给学长拖后腿，决定彻夜练习，不回家打扰你了。” 　　一提起这个，苏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你自己找的麻烦！谁让你和那个人组队了——把隔音屏障打开。” 　　训练室里自然也是有监控摄像头的。 　　苏璎摇摇头：“我累了。” 　　苏瑫：“？” 　　苏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累到手指头都动不了？” 　　苏璎顺势倒在地上，“对。” 　　苏瑫：“……” 　　他气愤地结束了通讯。 　　苏璎也不怕他来找自己。 　　这几座教学楼里全都是类似的训练室，他总不能一间一间破门看看里面是谁吧。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苏璎都在反复摸索自己的异能。 　　她经历了无数次筋疲力尽倒地、恢复后再爬起来继续或者买药打药的过程。 　　对于经济条件足够的人来说，这是最常见的一种训练方式。 　　天堂集团赚得盆满钵满，这绝对是一个原因。 　　长久的异能锻炼，对于药剂需求太大了。 　　否则就得去睡觉恢复，而且在这种情况下，睡眠时间通常不会短于五个小时。 　　于是，穿越异世的第一天下午和晚上就这样度过了。 　　苏璎甚至没时间去思考未来的计划安排，譬如怎么脱离苏家，怎么远离男主，怎么在未来赚钱养活自己并且买药买飞船了。 　　她一直在全神贯注地锻炼能力，并且发现这个过程还挺有趣。 　　哪怕不断开启能力和拉长持续时间，一直会带来身体上的疲劳甚至痛苦，依然没有磨灭她的热情。 　　越是往后，花费的时间越长。 　　十五秒到十六秒，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十六秒到十七秒，就用了将近三个小时。 　　第二天清晨，她的状态时长终于勉强到了二十秒。 　　苏璎看了一下光脑。 　　第一条未读消息是考试安排，通知所有考生按照要求的时间，分批前往空港，进入飞船。 　　第二条是警告。 　　——自己被监控拍到在教学楼里乱用异能，作为惩罚，从账户里扣了五百星元。 　　苏璎看了一下自己的舱室和座位编号，去教学楼的淋浴间里洗了个澡，然后从机器里捞出被快速清洗烘干的衣服。 　　在外面的洗手间走廊，还遇到另外几个同学，似乎都是通宵修仙人。 　　大家各自梳头发戴首饰准备去考试。 　　一对小情侣拉着手走出去。 　　男的边打哈欠边祈祷，“我希望这次考试——” 　　“别奶！千万别奶！” 　　女的拍了他一下，“考什么还不一定呢，往好处想——” 　　男的撇了撇嘴，“防御？” 　　女的面无表情，“那就可以快进到咱们俩双双躺进急救舱了。” 　　“直接放弃吧，拿不到学分也不会死。” 　　“或许我的英勇表现可以打动评分的导师。” 　　“你是说你的尸体吗？” 　　苏璎走在他们身后，听着有些想笑。 　　然后她猛地意识到，假如自己被分配到防御类任务，譬如阻止机器人们进入某个范围内，她可能也会焦头烂额。 　　当然，她负责保住自己的命，其余的大概还要看队友的表现。 　　考虑到他成功伪装成人类许多年，他应该是会表现得中规中矩，至少符合他的身份。 　　苏璎心情复杂地出了教学楼。 　　她踩着时间进入空港。 　　对于联邦星舰大学的学生来说，无论是尚未选专业的新生还是高年级，实地作战这门课都是必修的。 　　它的总学分很高，需要多次参加考核。 　　因此需要参考的学生也很多。 　　再加上许多人住在学校附近，开着飞行器乃至小飞船来上课，远近不断有各种载具起起落落，引擎的轰鸣声连续不断，整个空港极为热闹。 　　穿过私人飞船的停泊区后，就是属于学校的地盘了。 　　一艘巨型星航客船停在最显眼的位置。 　　舰首矗立着华丽的徽标，由水晶和黄金打造的战舰雕塑。 　　她找到自己的登船口。 　　因为要上船的人太多，哪怕队伍移动速度很快，也依然排了长长的队。 　　两分钟后，她在入口处扫了光脑上船。 　　这种大规格的客船有许多个舱室和甲板层，像一座可以移动的巨大建筑物，内里还有上下的观景电梯。 　　一层甚至有座大厅，正中央是一片水栽的景观绿植，郁郁葱葱满是生机。 　　附近是需要交易购买的武器库，提供急救和各种补充异能药剂的医疗站，前面都聚集着一大堆人。 　　新生终究是少数，飞船里面大多是其他年级的学生，一路走来几乎全都是陌生的面孔。 　　许多人看了她一眼，接着就和旁边的基友交头接耳，看口型似乎是提到了她的名字。 　　苏璎很快也习惯了。 　　反正都是那个什么见鬼的校花校草投票惹的祸。 　　而且，那个投票里可不止自己一个人。 　　譬如前方楼梯上走过一个银发青年。 　　附近的学生们几乎纷纷屏息，下意识让开路，并且盯着那人的脸看个不停。 　　譬如那些水栽植物的玻璃围墙前面，一个满头红色卷发的年轻女人负手而立。 　　周围的人每每走过都重复着一个口型，似乎全都知道她的名字。 　　类似的风云人物太多了。 　　苏璎没空去关心这些，她只想将自己的第一次考试糊弄过去，确定自己不会死于原著结局。 　　周围人影拥挤晃动，喧闹嘈杂，许多人都在说话，无论是紧张的还是放松的。 　　“……” 　　苏璎莫名有点烦躁。 　　她很想直接开能力溜走，然而这艘船有几十个舱室，她第一次进来，也没法太准定位，还是老老实实坐电梯最好。 　　等到有一天，自己能保持几分钟甚至几小时的能力开启状态，大概就可以随便浪了。 　　苏璎这么想着，又觉得心情变好了一点。 　　大厅里有十数座观景电梯，内里空间极大，足以容纳数十人，升降时可以看到外面的风光，虽然现在大厅里都是乌压压的考生。 　　很多人也并不急着去自己的座位，毕竟从现在到开船再到抵达目的地，都还有一段时间。 　　苏璎找了个看着人少的电梯走了进去。 　　里面恰巧还有一起上过课的同学，都向她打了个招呼，看上去也不是很热情。 　　大概是觉得她不太会搭理他们。 　　苏璎向他们笑了一下，看着他们露出惊讶的表情。 　　“对了，听说你没进林河的队伍？” 　　或许是见她挺好说话的样子，其中一个人直接开口询问了。 　　苏璎点点头。 　　另一个人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和他组队吗？” 　　前身早就向林河询问过自己能否入队，还是大庭广众之下。 　　林河还因此遭受了几次挑衅甚至挑战，不过好歹是男主角，这些都应付得很不错。 　　苏璎：“他的队友很明显不喜欢我，他看上去似乎也不太希望我加入队伍，否则为什么要考虑好几天？” 　　当然是因为他在纠结前身是不是图谋不轨。 　　其他人却不知道内幕，闻言纷纷点头。 　　“那倒是，要是你询问的是我们，我们立刻就答应了。” 　　“而且，你觉得颜菲不喜欢你吗？” 　　有个人嗤笑一声，“那很正常，她是林河的高中同学吧，他俩好像关系不错，她大概是不喜欢所有接近林河的人，尤其是你这样的——” 　　“颜值和能力都秒杀她。” 　　旁边的人似乎对颜菲也没什么好印象，直接说出口了。 　　苏璎不置可否。 　　她没看到原著里颜菲的结局，然而在跳章速读的时候，隐约瞥见过这个名字在后面出现。 　　好像还是背叛了男主的。 　　无论其中有什么隐情，这角色肯定都不像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读者们调侃林河作为宇宙最强的代价是孤注生。 　　——所有接近他的异性，要么是图谋不轨的坏人，要么命比纸薄的好人，要么也是互相利用毫无感情的生意人。 　　苏璎没再说什么，另外几人倒是议论得颇为起劲，也不知道颜菲哪里得罪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了好几句。 　　然后他们倏地闭嘴了。 　　刚刚合拢的电梯门再次打开。 　　林河率先走了起来，陈越站在他旁边，颜菲不知道去哪了。 　　附近倒是还有另外几个新生，似乎都不敢走在他们前面，只好慢一步跟在后面。 　　苏璎若无其事地站在电梯最里面，周围只有稀稀拉拉六七个人，她的外貌又颇为显眼，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看到了。 　　林河投来一种非常奇怪的目光。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神中还有些隐忍愤怒的意思。 　　苏璎满头雾水。 　　——什么？只因为自己没和他组队，把他放鸽子了？ 　　他难道不该庆幸地松口气吗？ 　　毕竟他暂时可以排除自己是心怀恶意的杀手，也不用在考试期间时时刻刻提防来自背后的偷袭了。 　　“喂！” 　　陈越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语气里满满都是幸灾乐祸，好像准备看人笑话一样。 　　“你有队伍了吧？你的队友呢？” 　　转眼一瞧，苏璎旁边站着一伙人。 　　那几位他还都认识，能力值都在95-100点之间，是一个早就满编的队伍。 　　苏璎不可能是他们的成员。 　　陈越扯起嘴角，“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时限内没队的人都会被随机分队，所以苏璎不可能一个人参加考试。 　　她必然是有队伍的。 　　然而她的队员好像都不在身边。 　　——九成是这家伙嫌弃他们能力值太低，没有和他们凑在一起吧。 　　“苏璎，和你的队友相处不好吗？” 　　陈越想着就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心里充满了快意。 　　苏璎这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在和我说话啊？我和你很熟吗？” 　　旁边那几个同学笑了起来。 　　陈越：“？！” 　　陈越暗自磨牙，“你根本就没找到什么更好的队友吧——” 　　苏璎：“所谓‘更好’的参照物是什么？” 　　陈越冷笑一声，“当然是能力值比我们——” 　　苏璎：“那我的能力值比你们三个都高，对于你们来说，我自己就是那个更好的队友吧。” 　　陈越明知道她在扯淡，毕竟她再强也不能一个人参加考试，再说她还是个辅助，也不是可以一人横扫全场的类型。 　　然而她说的也是事实，她本来就是新生里能力值最高的人之一。 　　苏璎：“这就是你阴阳怪气的理由？因为我没加入你们的队伍，你失去了更好的队友？” 　　“你——” 　　陈越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 　　林河不冷不热地开口：“我们能不能知道，你队友们的能力值究竟是多少？” 　　电梯里的学生们一时都看了过来。 第6章 　　苏璎：“？” 　　她还真不清楚凌爝能力值的具体数字。 　　昨天只在队友信息里看到一个名字，她就吓得当场裂开，哪有心情再去关注其他的信息。 　　苏璎陷入了思考。 　　待会儿还是看一眼吧。 　　否则她连队友的能力值都不清楚，搁在别人眼里也是蛮奇怪的。 　　电梯里一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她这番沉默不语的表现，却是让大家误会了。 　　他们只以为队友能力值太低，她羞于开口。 　　另外几个同学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惋惜。 　　电梯正巧停了下来。 　　有两个人想要去舰桥外围参观，一同迈出电梯，一边走还一边交头接耳。 　　“太惨了吧，那她肯定拿不了多少学分……” 　　“我记得当时很多人想和她组队啊。” 　　“她想和林河一队，把其他人都拒绝了？” 　　“呃，那还不是嫌弃他们能力值不够？结果现在被分配到更菜的人了。” 　　“所以说，她为什么昨天忽然改变主意？” 　　实地作战这门课，大部分学分都是来自于校外考核。 　　任务难度是根据队员平均值来分配的。 　　每次考试能拿到的学分，基本取决于任务难度——难度越高学分越多。 　　当然这是在你完成了任务的前提下，没完成肯定是没学分。 　　他们说话声音很小，然而电梯里的人体质都不错，还是免不了听到只言片语。 　　林河扯了扯嘴角。 　　陈越更是满眼嘲讽，“算了，不说就不说呗。” 　　然后又仿佛故意压低声音，“恐怕三个人加起来都不到二百五吧。” 　　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依然没说话。 　　陈越看着她的样子就来气，刚想说些什么，电梯停了，外面又进来一男一女。 　　两人亲亲密密地挽着手，似乎是一对情侣。 　　他们的校服外套上印着六七个徽章，显然是高年级。 　　“？” 　　新生们纷纷睁大眼睛。 　　他们瞥见某些有着金银色镶边的徽章，那分别代表着能力值150点和200点以上才能选修的课程。 　　哪怕未必是战斗方向的能力，这样的数值等级也足够让人心生敬畏了。 　　两个前辈高手站在旁边，陈越的气势也瞬间矮了下来，不太敢随意开口，生怕打搅了他们。 　　高年级的舱室甲板层更低，这俩人刚刚恐怕是去舰桥玩耍了，待会儿必然是先出电梯的。 　　新生们全都安静下来，什么话都不说，一时间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 　　忽然，那个学姐若有所觉地抬头。 　　她喜笑颜开地道：“苏璎？你来得还挺早。” 　　“？” 　　陈越目瞪口呆。 　　林河也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 　　其他人越发屏声静气。 　　苏璎正庆幸自己不用和陈越这种脑瘫当队员呢。 　　这家伙说话很不好听，偏偏还毫无自觉，连前身都受不了，还想着杀掉林河后，顺便把陈越和颜菲也弄死。 　　——颜菲对她的态度也一直不怎么样。 　　苏璎倒是没恨他恨到亲手杀人的地步，只想离他们远点。 　　然后，她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苏璎下意识抬起头，望见昨天见过的凌爝的两个同学，似乎是和他一起上课的人。 　　“学姐学长早上好。” 　　她乖巧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小苏。” 　　那个学长向她点点头，“紧不紧张？” 　　苏璎耸了耸肩，“还好，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有点担心给队友拖后腿。” 　　他们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 　　“？？？” 　　新生们眼珠子都要掉了。 　　因为实力差距巨大，高年级们很少和新生来往，除了会在教学楼里遇到之外，双方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还有一些高年级根本不屑搭理新生。 　　原因很简单，每年拿不到一定学分、或是能力值达不到一定标准的人，都会被迫退学，而这部分人在新生里占比是最大的。 　　——明年还指不定就滚蛋了，干什么要搭理他们？ 　　“苏璎？” 　　陈越几乎惊掉了下巴，“你们认识吗？” 　　旁边的学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苏璎的队友是我同学，我们当然认识。” 　　“？！？！” 　　陈越看上去非常错乱。 　　在这种语境里，同学肯定是指一起上课的人。 　　陈越瞠目结舌还是不敢相信，“不可能吧，苏璎，你敢和能力值200点以上的人组队？” 　　学姐笑了一声，“有什么敢不敢的？所谓不敢，说到底也只是本事不济吧。” 　　陈越的表情骤然难看起来，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不敢和高年级呛声，憋得脸都要绿了。 　　电梯门又开了。 　　“我们到了，走吧。” 　　苏璎看了一下层数，跟着两个高年级的前辈一起出去了。 　　外面是一条宽阔的观景通道，一侧墙壁布满巨大的舷窗，中间有一片散落着沙发座椅的服务区，周围三三两两聚集着一些年轻男女，他们外套制服上都印着数量不少于五个的徽章。 　　趁着电梯门合拢前的时间，新生们纷纷探头。 　　林河皱眉看着苏璎的背影越走越远，径直靠近某个站在舷窗旁边的男人。 　　那人本来在望着舷窗沉思，若有所觉地回身，对上少女绽开的笑靥，也安静地点了点头。 　　两人似乎又说了几句，就一起并肩走远了。 　　看上去熟稔而默契。 　　林河低下头，眼神晦暗不明。 　　——只因为陈越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调侃，苏璎当即变了脸色，并且打消了和他们组队的念头，显然是极度厌恶被冠上“对林河有好感”这种头衔，哪怕是开玩笑都无法容忍。 　　所以说，她其实是怕什么人误会吗？ 　　旁边陈越的神情更是难看。 　　自始至终，苏璎都表现得冷冷淡淡，连反唇相讥时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从心底里就不在乎他们的质问嘲弄。 　　结合眼下的场景，这样的态度更加让人难堪。 　　电梯里同学们投来的目光，好像都是充满了讥笑和赤裸裸的讽刺，像是尖刀般刮擦而过，刺得脸颊都有些错觉的生疼。 　　“大佬就是大佬，人家敢和高年级组队。” 　　“确实，打死我也不敢。” 　　“她不是辅助类的能力吗？” 　　“你不知道吗？通常敢这么玩的，大多数都是辅助类。” 　　“也不是，据说有些攻击和防御类的能力，嗯，也可以无视能力值。” 　　陈越愤愤不平地转过头，恰巧瞥见好友眼中一闪而过的莫名情绪。 　　“别纠结了，指不定她竖着出去横着进来，不过就是个辅助，自己没什么攻击能力，还装出一副很厉害的样子。” 　　陈越冷笑起来，“辅助永远都是辅助，没有人帮着她，她连活命都成问题。” 　　“不用说这种话。” 　　林河反倒是平静地摇摇头，“那个人说得对，我们确实是本事不济，还不够强。” 　　他看着电梯门合拢，将另一个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 　　苏璎完全不知道他们都脑补了什么前因后果。 　　因为林河在原著里杀了自己，哪怕他只是还击，苏璎对这人也一直抱有敬而远之的心态，不太想和他乃至他身边的人过多交流。 　　再加上她还和全文最大反派成了队友，她的心思都飞到凌爝身上了，根本懒得和搭理别人。 　　苏璎也大概能猜到，因为先前那一番莫名其妙的变卦，自己或许有点得罪林河。 　　然而前中期林河的主线任务是升级变强和世族们作斗争，很快会有一大堆想要他性命的人出现，分走他的注意力和仇恨。 　　相比之下，自己顶多就是一个讨厌的同学罢了。 　　只要自己想办法离他远点，早晚也会被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苏璎踏出电梯，就立刻把男主抛在脑后，开始专注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 　　走廊里人声涌动，高年级们或坐或站，从四面八方投来奇怪的注视。 　　苏璎旁若无人地穿过走廊，停留在自己的队友身边。 　　黑发蓝眼的青年抱着手臂站在舷窗旁边，似乎在发愣。 　　当她走过来的时候，凌爝倒是侧过脸，给予了小学妹一个正经的直视。 　　苏璎：“学长，早上好。” 　　凌爝微微低头。 　　他用那双色泽浓郁苍蓝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小姑娘。 　　半晌，他似乎才想起来这种时候该说什么。 　　“……早上好。” 　　声音低沉磁性，宛如琴弦震鸣。 　　莫名其妙地，苏璎下意识松了口气。 　　想想，无论对方出于什么想法伪装成人类，如今距离他手撕马甲还有很多年，只要自己把他当成普通学长相处，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吧。 　　顺便如果能被指点两句就更好了。 　　此时飞船已经关闭了底部的登机口，正准备起航。 　　观景走廊里的学生们依然淡定吃喝聊天。 　　除非遭到攻击，否则飞船的航行都会非常平稳，乘客们也不需要任何安全装置以防摔倒。 　　也有人和队友们一起回到舱室里。 　　“早点去检查检查装备，上次我发现我没带储能单元，吓死人。” 　　“对哦，先去看看，少了什么赶紧再买。” 　　苏璎看着他们的背影走向舱室。 　　她忽然想起来，每个考生提前申请的装备和枪械，现在应该都被放到座位下面了。 　　——在许多门战斗相关的课程里，学校都有偿提供枪械和各种战斗道具的租借。 　　具体的型号和装备类型，都要在考试开始前几天完成申请。 　　前身已经完成了这个步骤，她申请的都是比较常规的武器和道具。 　　按理说自己也该去检查一下。 　　苏璎：“学长，我也想去座位上看看，待会儿再过来请教你一件事可以吗？” 　　凌爝沉默片刻，“问吧。”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迈开长腿，先行走向了舱室的入口。 　　显然是准备和她一起走了。 　　苏璎连忙跟上去，“就是昨天你说的，关于我的能力，我试着控制子弹，但我发现我的能力没法影响不和我接触的物体，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凌爝没说话，看神情倒是还在认真听着。 　　苏璎：“后面的时间我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就反复用能力，把持续时间提升了几秒钟——我还记得你说可能是我的能力值问题，是说假如我能力值高了，就可以延展能力到脱离身体的物体上吗？” 　　凌爝仍然在沉默。 　　又过了几秒钟，苏璎觉得既然人家不想说话，自己还是不要总打扰他了。 　　万一他生气了，把自己不声不响地做掉了呢？ 　　原著里说他在伪装期间毫无破绽，除了他从不惹事之外，也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把招惹自己的人都杀了，只是后续处理得很好罢了。 　　苏璎想着就浑身发冷。 　　苏璎：“要不还是当我没问吧——” 　　凌爝：“嗯。” 　　苏璎：“？？” 　　她愣了一下，还想再多问几句，忽然被旁边的喧哗声打断了思绪。 　　在服务台的另一边，墙壁上镶嵌着几块大屏幕，色彩缭乱的影像缤纷闪动。 　　有花里胡哨的翼车广告，也有山摇地动的异能擂台赛，还有新闻消息。 　　附近的学生都走了过来。 　　“第十二自治星区中环，葛雷斯空堡收到呼救信息，遇难船只疑似卷入裂隙，负责人卡尔上校表示，坐标内检测到虚空能量……” 　　主持人忧心忡忡地播报着这则讯息，接着又说起另一件事。 　　“奥恩帝国火神星七号空堡驻军流传出一段影像视频，监视系统检测到虚空能量超标……” 　　这些消息一出，周围的学生们纷纷神情凝重。 　　“虚空生物，真是麻烦。” 　　“我听说他们越来越多，已经不仅总是出现在外环星域……” 　　他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苏璎也忍不住驻足看新闻，看着视频里出现一些模糊的影像和录音。 　　现在，虚空生物好像是主要游走在各个势力的边缘星域，似乎不足为惧。 　　按照小说的剧情发展，几年之后，那些会吃人的怪物们，就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肆意杀戮破坏，毁灭一切，给联邦乃至这个宇宙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去警告当权者小心那些东西？ 　　这个世界的人也都不傻。 　　有些联邦议员们也对此怀有高度警惕，认为放任不管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关于虚空生物的提案都摆是各个星区议会的日常议题。 　　然而，哪怕是位高权重的议员们，都提出过“它们可能会毁灭我们的世界”这种观点，到头来也只是各个星区加强外环星域的舰队部署，设立更多的空堡驻军点罢了。 　　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再说，她也记不住哪些地方会发生惨案了。 　　苏璎叹了口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凌爝似乎看了她一眼。 　　“呃，虚空生物。” 　　苏璎耸了耸肩，想要掩饰自己的失态，“他们太危险了。” 　　凌爝：“是吗。” 　　看上去非常不以为然。 　　苏璎：“……” 　　兄弟你这样不行啊。 　　不是要认真扮演一个普通的人类吗？ 　　就算你扮演的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军校高材生，也不能对虚空生物毫无忌惮吧？ 　　君不见未来多少能力值大几百点的高手，都被那些更高等级的虚空生物虐菜一样的弄死了。 　　苏璎刚在心里吐槽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哼，都是些垃圾东西。” 　　有个学长满脸嚣张，“也只敢欺负那些能力值三五十点的普通人了，如果被我遇到，我一定虐死他们。” 　　苏璎：“……” 　　差点忘了还有这种类型的。 　　她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队友。 　　我错了。 　　你的伪装还是很成功的。 　　他们很快抵达了布置豪华的舱室。 　　两条过道都铺着厚软的深灰色羊绒地毯，座位都是能折叠伸展、可以完全躺下休息的沙发椅。 　　几个机器人来来回回地走动，托盘上装着大杯小杯的营养液饮料和果汁。 　　每个座椅区都自带隔音遮光的能量屏障，想要休息的人只要打开就可以隔绝外界的声音。 　　苏璎一路走过来，看到许多人都在睡觉，大概是昨夜通宵锻炼的缘故。 　　舱室里并不算安静，说话的人都不用顾忌自己的声音。 　　她随便听了听，一半人在议论那些虚空生物的新闻，一半人在讨论接下来的考试。 　　这里的人都经历过多次考试，抽到过不同的任务内容。 　　苏璎偷偷看了一眼队友的信息。 　　能力值210点，六年级。 　　在他的年级圈子里，这绝对是一个不上不下最为正常的数值。 　　她找到自己的座位时，还听到后排两个男的在吵架。 　　“我已经连着五次抽到定点防御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呵呵，我还被同一个型号的机械士兵打中过脑袋五次呢。” 　　“你是个治疗，被打又怎么样？” 　　“你的能力还可以进行范围攻击呢，定点防御不是很简单吗？” 　　“这是现实，不是游戏，我的能力没法自动划分敌方友方啊，我要么每次小范围攻击，重复很多次，要么大范围攻击，但是要小心别打到队友和保护的机器设施，这样很累的你知道吗？几分钟就精神衰弱了。” 　　“那只是你太垃圾了。” 　　“你有病吗？” 　　苏璎一边忍笑一边从座位下方拿出装备箱子。 　　一把外壳纯黑锃亮的手持能量炮，有着驰名星海的大口径能量子弹，以及同等配置下罕见的高射速。 　　——哪怕是身体强化类的异能者，在能力值一百点的前提下，也会被毫无疑问打烂整个脑袋。 　　下方整齐摆着四个插入式储能条弹匣。 　　旁边是医用凝胶和细胞再生喷雾，一个可连接光脑的微型存储盘。 　　后排一个人探出头来，是刚才吵架的俩人之一。 　　“你看着很陌生，我为什么没见过你——唔，竟然是新生。” 　　苏璎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个金发碧眼的青年，肌肤雪白，唇色淡得像是缺血，看上去有些病恹恹的。 　　他敞着校服外套，衬衣领口也开着，露着半截瘦削的胸膛，还戴了根白金色锁骨链，上面挂着一颗水晶似的吊坠。 　　苏璎：“是啊。” 　　金发青年扫一眼她手里的装备，“辅助类能力？” 　　苏璎：“为什么这么问？” 　　“敢和高年级组队的话，你能力应该挺特殊的，如果是攻击或防御类能力，我觉得你用不着带枪吧。” 　　苏璎：“……” 　　说出来吓死你，这本来是为了杀队友用的。 第7章 　　苏璎还没坐稳，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道隐含怒意的声音。 　　“苏璎，给我出来！” 　　苏瑫气冲冲地穿过走道。 　　一个端着饮料的倒霉机器人差点因为躲闪不及而被撞翻，赶紧转着轮子躲到一边。 　　过道两边座位上的人纷纷探头。 　　“来了个七年级。” 　　“这谁？” 　　“有点眼熟，感觉从哪见过？” 　　“可能是排位赛视频里？上次我导师让我去看的……” 　　苏瑫在过道里左顾右盼，脸色不太好看。 　　“别找了。” 　　苏璎心知肚明躲不过，总不能真钻到座位底下吧。 　　她站起身来，“我在这。” 　　苏瑫瞥了她一眼，抬了抬手，“你出来。” 　　苏璎侧过头，“学长，我出去一下哦。” 　　凌爝沉默了一下，很平静地询问：“你需要帮助吗？” 　　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看到同队新生可能会惨遭暴打的学长，出于责任而发问。 　　苏瑫在旁边抱着手臂，闻言也没说什么，大概是觉得犯不着因为这些事和一个六年级吵架。 　　苏璎：“？” 　　我需要你把这个人打飞到外太空。 　　“没什么，我很快回来。” 　　然后他们又回到外面的观景走廊上。 　　苏瑫打开隔音屏障，“你听着，这次的事就算了，但是林河——” 　　周围依然有许多学生走动往来，还时不时看向这对兄妹，他也不敢表现得太过火。 　　“这个人一定要死。” 　　苏瑫一字一句地说，“你年纪小，不懂这其中的关节，不仅仅是奖励的问题，现在宗家的人知道林河在星舰大学，也知道我们在这个地方，却任由杀了三少爷的人逍遥自在——” 　　他停了停，“那岂不是显得我们把宗家的话当耳旁风？” 　　“他们也没指定谁去杀啊。” 　　苏璎无语望天，“先前你不是说四姐六哥七哥他们也都想杀林河？” 　　也就是那几个没血缘关系的堂哥堂姐，都在星舰大学的学生，只是年级不同。 　　“怎么能让他们得手！那你我也太无能了！” 　　苏瑫大怒，“再说那几个废物，能力都不适合悄无声息的杀人——” 　　苏璎死鱼眼：“他们的能力值都比我高，还大我好几岁，比我先得手也不会显得我无能。” 　　苏瑫：“？” 　　然而那几个人都比他年轻，能力值还比他低。 　　苏瑫：“你是不是想气死我继承家产？” 　　“倒也不是。” 　　苏璎沉吟一声，“你看，我的性格未必多么讨人喜欢——” 　　“非常讨人厌。” 　　苏璎假装没听见：“但起码我长得还行，能力也不差，为什么林河考虑两天才答复我？为什么他的队友还会排斥我？” 　　苏瑫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苏璎心里一哂。 　　养父母死后，便宜哥哥觉得他天经地义继承父母的一切，包括代替父母成为妹妹报恩的对象，所以他对命令妹妹去杀人放火这种行为，完全不会有任何罪恶感。 　　苏璎对自己的嘴炮能力不抱希望，也没想纠正对方的观念。 　　苏璎：“林河在长虹星杀了宗家的三少爷，你们都觉得他不知道自己杀了什么人，对，按你们的话说，他是个来自外环星域的贫民，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然而他又不是职业杀手，总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吧？” 　　苏瑫眼神微变，“所以？” 　　“不管谁对谁错，他和三少爷之间，总要有矛盾冲突才会打起来，万一在这个过程里，林河对他的身份已经有些了解呢？想想三少爷的脾气，会不会在争执中暴露自己的身份，说出那种我爸是大佬我姐是大佬之类的话？” 　　苏璎吸了口气，“或者在杀人之后，他又打听到死者的身份呢？毕竟三少爷的穿着打扮加上保镖，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吧。” 　　苏瑫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你是说，他对你早有防备，甚至他的两个队友，故意找你的麻烦，想要激怒你，这都是林河挑唆的？” 　　苏璎摊开手，“试想一下，如果我假装毫不在乎，忍着这些恶意加入队伍——” 　　苏瑫皱起眉：“林河就会认定你另有所图，否则你为什么要忍。” 　　苏璎点点头，“就算是我们年级能力值高的人都有队伍了，但只要我开口，有些人也能把队伍里的成员踢走，再把我拉进去，好歹论能力值，我也是年级第一。” 　　虽然是并列的。 　　“你的能力——如果他真防备你就不好动手了。” 　　苏瑫微微眯起眼睛，“不过说这些也晚了，你暂时也没机会了，就算你在胡编乱造——” 　　苏璎佯装愤怒，“我被他的队友们气跑了，你可以想办法调监控，看看他们昨天在走廊里都对我说了些什么屁话，或者找人打听一下，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编的了！” 　　前身虽然对家人心怀感激，早先一口答应为哥哥杀人，但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算了。” 　　苏瑫摆了摆手，“我想起你那个队友是谁了——你们两个辅助，你小心点吧，别死了。” 　　说完就走向电梯了。 　　苏璎倒是松了口气。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便宜哥哥相处。 　　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苏瑫绝不是好说话的人，而且颇为不择手段，如今他们同在星舰大学，她的实力远逊于对方，真把人逼得狗急跳墙也不是闹着玩的。 　　那些什么有所顾忌不会随便杀人的考虑，也都是在他没有失去理智的前提下。 　　“？” 　　苏璎回味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对方刚刚说了什么。 　　她连蹦带跳窜回自己的座位，看向旁边的队友。 　　后者侧过头，用那双幽邃迷人的蓝眼睛回望过来。 　　苏璎：“…………你是辅助类的能力？” 　　凌爝：“是。” 　　苏璎在内心里默默流下了泪水。 　　暂且不管这家伙真实的力量，他如今可以展现出来的，大概也只是属于“凌爝”的能力。 　　这个伪装的身份，到底是他通过类似夺舍的手段使用另一个人类的躯体，还是他硬生生捏造了这么一个人？ 　　可是无论如何，按照大反派战斗狂魔的形象，都不该给自己弄这么一个辅助身份吧？否则平时岂不是会非常难受？ 　　苏璎觉得自己的脸色可能很难看。 　　苏璎：“我以为——你没有队伍——” 　　如果没有自己横插一杠，他肯定会被随机分到同年级的某个队伍里。 　　苏璎：“通常来说，辅助类的人都会提前给自己找个队伍，以防到时候不好拿分——” 　　“无所谓。” 　　凌爝完全不在意：“没分就没分。” 　　行吧。 　　苏璎颓然窝倒沙发椅上，打开光脑。 　　几条推送消息接二连三地跳了出来。 　　两个明星离婚了。 　　划掉。 　　某个星球附近发现了新的跳跃点，有望开一条新的航线。 　　划掉。 　　有人跳进异兽园的禁区偷蛋被咬死了，死者亲属要求园区进行赔偿，目前双方正准备打官司。 　　划掉。 　　苏璎连着划走一堆乱七八糟的消息，忽然看到一条眼熟的。 　　“想要报考联邦星舰大学？你需要知道这些考试（7）——关于实地作战课程。” 　　苏璎点了一下。 　　这篇文章似乎是写给高中生看的，因为早有前篇，所以直接开门见山，介绍起了这门课。 　　“实地作战是星舰大学最重要的必修课之一，总共200学分，对于2000学分即可毕业的星舰大学学生来说……” 　　“学校特意购买了光环星的九号卫星，投资建立了各种仿真的城市、战场和军事基地，还有不计其数的、植入了战斗程序的军用级机械士兵，由地下的超级中枢智脑进行操控……” 　　“这样级别的考场，从运行到恢复，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资金和能源……” 　　这些考试的具体任务和现场景象，都是学校的私密部分，不允许公开。 　　光环九也是星舰大学的领地，如果有人不经允许就进入的话，哪怕飞船被轨道炮轰成残渣，也是正当防卫非法入侵的范畴。 　　这些年来，许多媒体派来的无人机都惨遭毁尸灭迹了，因此外界也没有光环九的更多信息，最多是在星球外面拍几张照片。 　　不过星舰大学倒是发布了一些考场的图片，大多是在空中的俯瞰图。 　　这篇文章也引用了几张。 　　在一座树木葱茏的岛屿上，矗立着一座守卫森严的基地，中间有高高的通信塔，周围遍布着防御工事，巡逻的机械士兵来来回回，光镜是无情的腥红，手中枪支泛着冷光。 　　“在光环九的考场里，学生们也要面临非常危险甚至致命的挑战。” 　　“每年都有许多考生受到重伤，甚至丧命。” 　　“然而，因为入学时签订的风险通知条款，学校对此并不负责……” 　　“当然，放眼整个联邦，注重培养异能的顶尖院校里，还有更加危险的考试，譬如联邦战争学院要求学生参与战场项目，不是模拟，而是真正进入联邦军队与其他势力的冲突地点进行作战，该项目每年伤亡率高达34%……” 　　文章下面的评论区倒是褒贬都有。 　　“学校有点问题吧，星舰大学还不是军校，这么搞很危险的吧，真就不把人命当回事。” 　　“不是军校吗？他们学校出了一大堆将军呢。” 　　“他们不是军事化管理，毕业后参不参军完全自选，参军给的军衔都很高的——” 　　“呵呵，真这么厉害，干脆直接去杀虚空生物吧。” 　　“虚空生物不好找，得等他们来找你——杀虫族差不多。” 　　“好家伙，人家和机器人打架，和星盗走私贩子雇佣兵打架，都有些人在挑毛病，真要和虚空生物和虫族干架还了得？信不信键盘侠能跳到天上去？” 　　“正常，他们自己做不到，就觉得别人都做不到呗。” 　　“干脆大家都在温室里当娇花好了，以后有了战争直接投降，我们都去当虚空人的储备粮，那不是美滋滋？” 　　苏璎关掉了光脑投影出的触控界面，扭头看向旁边座位上的队友。 　　黑发蓝眼的青年一手支着下巴，似乎有些百无聊赖地陷入发呆状态。 　　苏璎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思考什么“毁灭世界”的大事，也不敢冒然出言打扰。 　　她干脆歪头倾听后座的两个人说话。 　　——他们俩似乎恰好说起自己。 　　“啊？前面那个小孩？校花？” 　　金发青年的声音非常不满，“长得倒是挺可爱——关键那什么见鬼的投票，是谁发起的？谁把那些全息影像传到论坛里的？经过本人同意了吗？” 　　“当然没有。” 　　苏璎反身跪在椅子上，看向后面那俩人。 　　“我根本不知道有人制作了我的全息影像，更别说知道它被发布到论坛里。” 　　“你看吧。” 　　金发青年讽刺地笑了一声，“要是有人敢对我这么做，我一定起诉他，让他倾家荡产。” 　　他旁边坐着一个挑染着白毛的黑发青年，“很可惜，他没用来盈利，就不算犯罪，根本不可能赔多少钱，而且，你不用担心，入围的人个个都比你好看。” 　　“你真的有病吧？？？” 　　苏璎默默缩回去了。 　　她觉得这投票也不怎么样，不经本人同意直接把全息影像传到论坛里，是挺糟糕的。 　　然而她要考虑的事太多了，实在是没心情去谴责这些东西。 　　光脑震动了一下。 　　苏璎打开自己新收到的消息。 　　是考试内容。 　　与此同时，舱室里几乎一片惨淡，哀嚎声此起彼伏。 　　先是后座传来一声怒吼。 　　“草他大爷的，怎么又是定点防御！” 　　接着周围传来各种呻吟和辱骂。 　　“靠啊，我不想再救人了！那些人质一个比一个脑瘫，明明是机器人还那么不经打——” 　　“老师之前就说过不能用它们挡子弹，你个傻缺。” 　　“我也不想打追缉了呜呜呜呜，考试两天，找人一天半——” 　　“重点是我们上次能找到，完全还是运气好，这次谁知道怎么办？” 　　“草，护送是什么狗屎，上回就是这个，运输车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好像吃错了药，你站在上面的话，还容易被火箭筒直接瞄上！” 　　“而且地上还有雷区，真他妈绝了。” 　　男声女声的惨叫混合在一起，听上去非常令人绝望。 　　那些还在睡觉的考生也都被新消息通知震醒了，纷纷打开光脑查看，然后加入了惨叫大军。 　　只有少数人还算满意，大概是觉得考试项目在自己擅长的范围里，痛失学分的风险不大。 　　苏璎看了一眼任务信息，又看了一眼队友。 　　凌爝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盯着前面的座位靠背愣神。 　　苏璎张口欲言，想想还是算了吧。 　　万一打扰到他生气了，后果可能比考试没学分还要严重。 　　苏璎觉得自己可以咨询一下后面的两个人。 　　虽然他们听上去心情不太好。 　　她刚想转过身去看看情况，耳边忽然传来低沉磁性的嗓音。 　　“你想说什么？” 　　苏璎眨了眨眼睛，发现队友微微偏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来。 　　他的睫羽纤长，虹膜在灯光里越发蓝得纯粹浓郁，甚至能看到丝缕射线状的纹理。 　　那种眼神几乎不掺杂任何情感，透露出一种毫无机质的冷酷美丽。 　　苏璎：“我可不可以问问你——” 　　她艰难地吐出这个称呼，“学长，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队伍成员信息里的异能这一栏，也只会给出辅助这个词，具体是什么能力，那就是私下里交流才能知道了。 　　或许是苏璎说话说得太慢了，凌爝似乎又有点走神。 　　不过，他还是听到了最后那个问题。 　　凌爝回过神来，几乎不假所思地反问了一句：“都可以，你需要什么？” 　　苏璎：“？？？” 　　凌爝：“……” 　　他沉默了，“我听错了，你重新问一遍。” 　　苏璎：“…………” 　　她一点都不相信这人没听清楚自己问的是什么。 　　你是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吧。 第8章 　　“是这样的。” 　　苏璎艰难地开口，假装无事发生。 　　“学长，如果你看看光脑，你会发现，我们被分到了一个刺杀任务。” 　　比较起来，刺杀任务似乎不是很难。 　　如果是防御、护送、占领等任务，需要杀死至少数以百计的敌人。 　　如果是追缉、救援、窃取等任务，目标的位置不固定，需要花大量时间去找人找物件。 　　而刺杀任务的目标只有一个，情报里通常就给出了目标的位置。 　　在这个过程里要不要打架、打多少人、一路杀过去或者一路潜入过去、或者先杀光了所有人再潜入——都是考生来决定的。 　　当然，刺杀目标肯定不是普普通通的机械士兵，一定会植入的更高级战斗程序，配有更强的武器和装甲，也更加智能。 　　譬如说，如果你一路浩浩荡荡杀进去，刺杀目标可能会在进行评估之后选择逃跑。 　　苏璎：“学长？” 　　凌爝还一动不动地靠在座位上，似乎并没有想打开光脑查看。 　　“你是队长。” 　　他非常淡定地说，“你来决定。” 　　苏璎嘴角抽搐。 　　她只好把任务信息投影出来。 　　“目标在一艘中型运输舰里，具体位置不明，但是这艘船的坐标已经给出了——” 　　前身也没参加过这个考试，苏璎只能搜刮着记忆里那些信息，连带着小说里提及的部分。 　　苏璎：“我听说，这艘船会停留在光环九的轨道上，然后我们坐发射舱进入星球——降落的地点，距离目标不会特别远？” 　　凌爝微微颔首。 　　苏璎：“目前我只能给出一个非常简陋的计划，我找到飞船，我开能力穿过舱壁墙壁，我找到任务目标，我崩了它的脑袋。” 　　凌爝点了点头。 　　苏璎：“……” 　　苏璎继续叹气：“你没发现你在这个计划里彻底消失了吗？” 　　她倒不是忘记对方的身份。 　　但是，在这种时候，该问的起码要问一句吧？ 　　苏璎：“所以，如果我不知道你的能力，我就只能做出这种脑残计划。” 　　凌爝：“？” 　　他沉默片刻，“不脑残。” 　　苏璎：“…………所以你真的不想参与进来吗？” 　　凌爝微微摇头，“你不需要我做什么，你的能力非常适合这种任务。” 　　苏璎：“你是认真的吗？我刚才说的崩掉目标的脑袋完全是开玩笑的，在那之前它把我的脑袋打成烂西瓜才是真的，我觉得那东西开枪速度比我快多了。” 　　毕竟那是战斗机器人，智脑程序的计算速度和机体反应，都远超她这种没有受过长期训练的人类。 　　前身也只是刚刚入校几个月罢了。 　　凌爝：“不用开枪。” 　　苏璎想起他们先前无疾而终的对话，“还有其他的什么方法吗？” 　　“嗯。” 　　凌爝看了她一眼，“等下船。” 　　苏璎环顾四周，以为这里说话不方便。 　　她想说可以开个屏障，又觉得既然对方坚持或许有别的理由。 　　舱室里回荡着各种吵闹声，大家议论顺便咒骂着自己的任务，听上去倒是都聊得热火朝天。 　　苏璎的心情时而沉重时而期待。 　　她一边幻想着自己受到大佬指点一飞冲天变成高手，一边又想到凌爝不满意自己的进度直接把自己杀了。 　　后座又传来一声粗口。 　　“说实话吧，霍翼，我和你组队，是我觉得换队友或许能换个任务，没想到还他妈的是这样，我现在真的很烦，你别来惹我。” 　　金发青年没好气地说。 　　“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可烦的，你考了那么多次定点防御，经验很丰富，闭着眼都知道怎么打。” 　　挑染白毛的青年也有些不解，“我还想问问你，有什么注意事项，鉴于我是第一次打防御，你不该教教我吗？” 　　“教你？” 　　金发青年冷笑一声，“那你就记住一件事，别把任何一个敌人放进来，但凡有谁能碰到操作台，破坏数据传输，我就把你扬了。” 　　“我觉得你有点心理问题，亚当，回学校以后你去看看吧。” 　　挑染白毛的青年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有一种说法，就是人的能力值超过200点后，有概率出现精神问题。” 　　“嗯？你他妈不也是200点吗？” 　　苏璎听他们吵架听得要睡过去了，听到最后那几句，忽然想起原著里有这段剧情，然而她跳着看的，具体是怎样的阴谋又记不住了。 　　苏璎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干脆直接加入了后面的谈话。 　　她回身趴在沙发椅的靠背上。 　　“学长们，我不小心听到了你们说话，那是真的吗？能力值超过200点会出精神问题？” 　　金发青年扯了扯嘴角，“你害怕吗？” 　　苏璎：“我更好奇。” 　　“唔，其实我刚才的说法不太严谨。” 　　挑染白毛的青年慢吞吞开口：“有一些人，出现了脾气暴躁、能力失控、精神不稳定等症状，并且没有任何可以确定的诱因，他们之间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他们的能力值都在200点以上。” 　　苏璎：“都是我们学校的吗？我从没听说过。” 　　“学校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外传，但如果被停课的人，恰好是你关系不错的同学，你总会知道的。” 　　苏璎默然。 　　联邦公民都具有异能无一例外，异能相关的话题总会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对于那些注重培养异能的学校来说，譬如星舰大学，一旦类似的事情曝光，外界必然会率先质疑学校的训练。 　　虽然入学前都签过风险通知，然而，自己本事不济死在考试里，和学校训练方式出问题把人整疯了，完全是两回事。 　　苏璎想了想：“你们觉得是学校的问题吗？其他学校有这种事情吗？哦，不对，即使有了，可能我们也不知道。”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说实话，不知道。” 　　挑染白毛的青年说，“我们选同样的课，受同样的训练，就算能力有区别，具体的训练不完全一样，但起码——” 　　“我不觉得是学校的问题，但我觉得你们想聊这话题最好换个地方。” 　　金发青年没好气地说，“新生，你看着挺聪明的，别给自己惹麻烦。” 　　苏璎知道他也是好意提醒，毕竟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个刚入学的小孩子。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尤其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什么都不清楚的人，最容易被殃及池鱼，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看她挺明白的。” 　　挑染白毛的青年倒是不置可否，顺便伸出手来，“霍翼。” 　　苏璎和他握了个手，报上自己的名字。 　　旁边的金发青年也懒洋洋地伸手，“亚当·海文。” 　　苏璎睁大眼睛。 　　“是，就是那个海文。” 　　他撇了撇嘴，“这句话我说过无数遍了——这个家族里人多得超乎你的想象，所以别再问我‘海文家族不是都在第一自治星区吗’这种愚蠢的问题了。” 　　苏璎：“我没想问这个，你们家的产业遍布整个联邦，大家分散在不同的地方搞经营也很正常吧。” 　　亚当：“那不是我们家。” 　　苏璎：“天堂集团的董事长，安娜·海文和你有血缘关系吗？” 　　亚当：“……只能说是亲戚，但是相信我，她本人包括她的孩子们，没人会觉得我们也算是‘他们家’的人。” 　　苏璎：“好吧，抱歉学长，算我口误。” 　　霍翼忍俊不禁。 　　“你直接喊我们的名字就行。” 　　亚当瞪了她一会儿，“第三自治星区的参议院，有个姓苏的参议员，和你有血缘关系吗？” 　　那是我们宗家大小姐。 　　苏璎：“没有。” 　　然而她确实和苏家的人没有血缘关系。 　　苏璎回到座位上，用光脑查了查关于苏家的事。 　　星网上的资料当然不多，然而结合前身的记忆，她大概能总结出来，这是个卖飞船卖武器的家族。 　　宗家那边领导着一个巨型财阀，名为英仙集团，下面有许多子公司，有主营战舰制造的，有主营航运船的的。 　　这个宇宙的人类进入星际时代已经很久了，飞船相关的产业非常繁荣兴盛，在这个圈子里也是百花齐放的状态，不存在一家独大。 　　即使如此，苏家旗下这些公司的产品，不但作为国防项目承包商向联邦舰队出货，还频频出现在那些私人飞船主的仓库里，在任何一个空港几乎都能找到英仙集团的徽标。 　　可谓是非常成功了。 　　苏璎随便找了一家，点进了官网。 　　因为要招揽顾客，官网上给出的信息非常丰富，包括飞船的全息投影模型，以及内部区域划分。 　　她看着看着逐渐沉迷。 　　舱室里响起通报声。 　　——飞船即将进入星航门。 　　整个航程里总共只有一次跃迁，这意味着很快就要抵达目的地了。 　　苏璎茫然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过去两个小时了。 　　周围的学生们开始忙活起来，把装备穿在身上。 　　许多人抱怨着学校禁止穿戴生物机甲，还不允许携带重型武器。 　　毕竟作战对象都是些机械士兵，皮糙肉厚还能掏火箭炮，甚至直接呼叫导弹基地进行远程打击。 　　虽然这些内容差不多是每次考试的老生常谈，考一次人们骂一次。 　　“往好处想，”有人这么说，“我们的敌人没有异能。” 　　“但是你的敌人脑袋掉了都可以修一修线路重新安装上去，你的异能可以吗？” 　　“……” 　　舱室里再次响起通报，示意考生们查看消息通知。 　　这艘船总共承载了数万人，然而发射舱每次只能带走几千人，肯定是要分批次下船的。 　　苏璎看了看光脑，“十九号发射舱，学长，我们走吗？” 　　这舱室里的考生都有经验，对这艘船里的各种区域也算是轻车熟路，大家不慌不忙地从舱室前后门出去，各自前往自己的发射舱。 　　凌爝起身走向通道。 　　苏璎有点兴奋也有点紧张，跟在后面不由深呼吸了几下。 　　这毕竟是考试不是竞赛，发射舱也会等着满人了才启动，所以大家不急着赶路，都表现得颇为礼让，很有秩序地等电梯或者走楼梯。 　　很快，他们到了发射舱所在的甲板层，找到了十九号发射舱，里面已经站了一些人。 　　苏璎跟着队友走了进去。 　　凌爝抬手，在入口的机器上刷了一下光脑。 　　她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做了一遍。 　　发射舱里颇为安静，几乎没人说话。 　　有人都在调试自己的装备和枪械，也有人两手空空，显然都是靠着异能打架的。 　　过了一会儿，又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发射舱的门关闭了。 　　所有人都感觉脚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紧接着，发射舱厚重的金属外壁合拢起来，从飞船上猛然弹射出去。 　　进入光环九的大气层后，发射舱的下落越来越快速，失重带来的轻微不适，也很快结束了。 　　舱门再次打开。 　　所有人的光脑上响起计时声。 　　大家任务难度和类型不同，所需要的时间也不太一样。 　　每个人收到的任务通知里都附带了时间，据说最长是当地时间72小时，最短的是6小时，超过这个时间没完成任务就算是失败。 　　虽然时限短的任务未必简单，但时限长的任务越麻烦。 　　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开始计时了。 　　苏璎分到的任务时限是12小时。 　　凌爝似乎并不想和同学们挤来挤去，他看着人们一蜂窝地涌出发射舱，这才不紧不慢地抬腿走了出去。 　　苏璎和他走在一起。 　　一阵暖风拂面而来。 　　外面是一片铺着平整凝胶材料的土灰色空地，零零散散有几辆不新不旧的翼车。 　　周围都是四通八达的道路，路边是稀疏的森林。 　　其他人纷纷跳上翼车扬长而去。 　　苏璎打开光脑看了一下坐标，“唔，我们也得开车，要向那边开。” 　　凌爝点点头，随便扯开一辆翼车的车门，闪身跳了进去。 　　苏璎：“？” 　　苏璎只能绕到驾驶座上，伸手拉车门。 　　车门好像卡住了。 　　苏璎：“……” 　　靠。 　　苏璎直接发动能力，一头撞进了车里。 　　一秒钟后，她落到驾驶座上，调整了一下姿势。 　　前身坐翼车也都是在城市里，通常都是自动模式，现在这车并不联网，只能手动驾驶。 　　不过驾驶台的操作看上去和汽车类似，除了面板比较高级，还有些全息投影。 　　苏璎硬着头皮挂挡发动，油门一踩就直接冲到了天上。 　　两侧的景物飞速倒退，车玻璃都在震动，外面的大风透过车窗缝隙钻了进来，刮得脸疼。 　　苏璎：“…………” 　　虽然说她可以随时发动能力逃出生天，然而如果翻了车，她实在难以想象队友会有什么反应，也不太愿意去想。 　　苏璎头晕脑胀地操作着方向轮，并且试图减速。 　　折腾了几分钟，好歹是稳了下来。 　　整辆车控制在一个不高不低的高度，并且车头朝向正前方，不会发生一踩油门就冲到地上或者冲出大气层的惨案。 　　苏璎几乎满头大汗，“好了，按照这个速度，大概再过十分钟，我们就能看到城市了。” 　　考试是有背景模拟的。 　　目标的身份被假定为某个走私组织的军火商，将一艘满载着武器的运输船停留在三十六号城的空港，要在12小时后完成一笔生意。 　　他们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杀死军火商，毁掉这次交易。 　　苏璎：“我猜测这段时间里，目标很可能会离开船，给我们一个动手的好机会，不过——” 　　苏璎很苦恼。 　　一方面她知道自己的队友有什么问题，所以她可以对他非常非常宽容，理解他所有不正常的行为言辞。 　　毕竟人家只是个可怜无助的人外邪神，忍辱负重假扮人类罢了。 　　另一方面，她觉得如果自己想好好活命，最好要极力掩饰自己知道这个秘密，而不是“大佬你怎么样都好，只要别杀了我就行”这种态度。 　　所以还是要适时给出一些普通学妹会有的表现……吧？ 　　譬如说表示一下对任务的担忧。 　　苏璎：“你先前说你对这个任务有计划，那现在可不可以——” 　　凌爝很淡定地摇头，“等到了目的地。” 　　苏璎：“你再告诉我计划？” 　　“我会告诉你，怎么用你的能力毁灭你的目标。” 　　凌爝微微侧过脸看了她一眼，苍蓝的眸子里映着少女惊愕的面庞。 　　“或者这座城市。” 　　苏璎：“？” 　　苏璎目瞪口呆，感觉槽多无口：“为什么我要毁灭这个城市？” 　　“因为目标在城市里，如果你能做到，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苏璎：“……” 　　好像也无法反驳。 　　然而说实话，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 　　苏璎：“我怀疑学校会找我索赔。” 　　凌爝：“别怀疑。” 　　苏璎以为他会说那是肯定的。 　　凌爝：“你做不到。” 　　苏璎：“……” 　　凌爝：“你现在只能杀目标。” 　　也对。 　　能力值刚刚破百的人，所能造成的范围伤害都非常有限。 　　他只是说一种方法，最多告诉自己怎么用能力搞破坏罢了，具体毁掉一个机器人，一条街道，还是一个城市，那就是自己的本事了。 　　凌爝：“下次可以试试城市。” 　　苏璎：“…………” 　　苏璎：“考虑到下次就是几个月之后，我不觉得我能做到。” 　　凌爝不置可否，“你试过发动能力的时候触碰人吗？” 　　“你是想问我能不能带着别人一起瞬移？不可以。” 　　如果她要把能力施加给除了自己之外的东西，那也仅限于物体。 　　譬如身上的衣服首饰，譬如拿在手里的枪。 　　苏璎：“我以前试过的。” 　　前身做过类似的尝试，最初的时候，怕出问题所以没用活人做实验。 　　“昆虫，老鼠，甚至活的植物都不行，如果我抱着或者拿着这些发动能力，他们会直接掉在地上。” 　　苏璎很遗憾地说：“后来也试过人，如果我拉着某个人的手，我发动能力，我们俩就再也触碰不到彼此了。” 　　当然尸体是可以的。 　　凌爝：“当你出来——你结束能力的时候呢？” 　　苏璎正想着如果以后没工作或许可以去高危地区打捞尸体，闻言愣了一下。 　　“结束能力？” 　　苏璎有些茫然，“你是想问我，我结束能力的时候——有没有触碰过其他人？没有啊，我肯定是下意识找个空地，不然撞到别人咋办？” 　　凌爝：“不会。” 　　苏璎：“啊？” 　　如果这是一个动漫，她确信自己一定是满头问号的状态。 　　凌爝：“待会儿你试试就知道。” 　　苏璎眨了眨眼睛，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完，“好吧。” 　　翼车一路向前疾驰，很快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城市的轮廓。 　　苏璎伸手擦了擦前面有些脏污的挡风玻璃，望向远方那些笼罩在晨雾里的建筑群和朦胧闪烁的灯光。 　　苏璎：“城市的话，我们可以大摇大摆走进去吗？还是必须要潜入？” 　　凌爝：“都行。” 　　苏璎转着方向轮，调动着车头的朝向。 　　直至翼车正下方出现了一条笔直宽阔的公路。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城市入口设立的检查点。 　　光环九这颗小小的卫星上，大约有数百个城市。 　　它们被各种森林沙漠草原海洋分隔开来，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情况。 　　他们即将进入的是三十六号城市。 　　苏璎一边给翼车减速，一边眼见着检查点越来越近，并且五十米外的半空中盘旋着一架大型军用无人机，正闪烁着警示的红光。 　　她小心谨慎地降低了车的高度，然而落地还是有些跌跌撞撞，听声音车头似乎损坏了一块。 　　苏璎：“回去以后我一定要考个驾驶证。” 　　凌爝似乎颇为赞同：“你的学校就有资格发证，还有翼车专用的训练场。” 　　苏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凌爝：“？” 　　他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毕竟是联邦星舰大学，看名字也能猜到，这学校最是盛产优秀的舰艇指挥官、工程师、驾驶员，在这个基础上，其他的星球内载具也不遑多让。 　　苏璎：“……” 　　她当然不是在惊讶学校有训练场。 　　她只是觉得，自己并没有直接向他提问，只是随口一说，而且似乎是和考试毫无关系的话，本以为他会保持沉默。 　　苏璎：“嗯……你还记得咱俩是同学吧，那不也是你的学校吗。” 　　凌爝不以为然，“这不重要。” 　　靠，居然又回我了。 　　苏璎好歹忍住了，没表露出更多的惊讶。 　　她将翼车勉强停在路边。 　　检查点由数条宽阔的收费通道组成。 　　附近一左一右分别矗立着两栋金属建筑物，被厚重的合金高墙连接着。 　　入口处还有手持枪械、全副武装的人。 　　和图片里军事基地的士兵不同，这些守卫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机器，全都有着色泽深浅不同的仿真皮肤，五官也酷似真人。 　　不过认真看一下，能看出他们的眼球完全是机械驱动的某种晶体，行动间会发出很细微的关节轴承摩擦声。 　　苏璎：“你们好，我想进城，请问需要完成什么手续吗？” 　　为首的守卫队长转过头，眼里射出一道扫描光束。 　　苏璎举起手腕，任由它扫描自己的光脑，顺便回头看了一眼。 　　凌爝也从车里慢慢悠悠地下来了，另一个守卫走过去准备扫描他。 　　他敷衍地侧了侧手腕。 　　守卫队长：“你们可以进城了，但是请记住，你们的行为都会受到监视，如果你们违反了规定，将会付出代价。” 　　苏璎：“规定是指的什——算了，我不在乎，车能开进去吗？” 　　守卫队长：“三十六号城市的法律手册已经发送到你的光脑里，请务必进行阅读，另外，游客禁止在三十六号城内飞行，地面驾驶请遵守限速要求，否则你们的载具会被炮塔击毁。” 　　这答案就是肯定的了。 　　翼车当然也可以在地上行驶。 　　他们回到车里，苏璎重新启动了翼车，缓慢地开进收费通道。 　　她让外面的机器扫过自己的光脑，听着那东西象征性扣了一星元。 　　“你们以前考试的时候是什么情况，真有人阅读什么城市的法律吗——” 　　苏璎慢悠悠开着车进城。 　　顺便打开刚才的文件看了一眼。 　　“——陈词滥调。” 　　苏璎关上文件。 　　凌爝：“就是这种情况。” 　　苏璎：“不是我没耐心看，我只是忽然想起我们是来杀人的，如果要当罪犯的话，为什么还要看这些东西。” 　　等等，还是要看具体执行什么任务的。 　　譬如说他们的刺杀任务，看上去只是杀死一个军火商，已知目标地点的情况下，却依然给了12小时的任务时间。 　　或许这任务有什么想象不到的难点？ 　　城市里遍布着各种摩天大楼，街道错综复杂，大大小小的载具在路面上行驶，路边行人们或西装革履或穿着时尚，机械眼闪着无机质的光芒。 　　苏璎不紧不慢地开向目标地点，顺便又把那些所谓的法规看了一遍。 　　从这些信息可以推测出来，三十六号城市，背景设定是一群私人军阀把持了政权，游客经过时出入必须缴纳高额的费用。 　　——如果不走检查点，开着翼车直接从上面飞过去？ 　　那恭喜你，除非你的能力可以抵挡炮轰，否则你即将车毁人亡。 　　当然，至于所谓高额费用就是一星元，请记住这好歹还是模拟考试不是真的。 　　苏璎：“我有个问题，如果我们潜入进来——” 　　暂且不管队友如何，至少她是能做到的。 　　那些厚重的合金墙壁能阻挡各种武器和攻击性异能，却肯定挡不住自己。 　　苏璎：“会有什么区别吗？” 　　她本来以为队友会冷酷地说一句没有。 　　凌爝想了一下，“如果没有登记游客身份，在城里就不能被监控拍到。” 　　否则恐怕就要被列为非法入侵，然后开始战斗了。 　　苏璎眨了眨眼睛，“所以……除了那个操控所有机器人的超级智脑外，每个城市里也有单独的防御中控智脑来处理这种信息吗？” 　　凌爝点头：“有些任务就是要你去毁掉那种东西。” 　　苏璎了然，“啊，破坏任务，听说比刺杀还要麻烦。” 　　刺杀任务的目标都是“人”，破坏任务的目标通常是机器设施乃至建筑。 　　因为考生能携带的武器类型有限制，所以如果无法凭借异能造成大规模或者大杀伤力的破坏——你怎么用一把枪去弄塌一栋楼？ 　　苏璎停下翼车等红绿灯。 　　外面是长长的车流，不过一旦行进起来速度很快，所以也不太需要担心拥堵。 　　有人敲车玻璃。 　　苏璎愣了一下。 　　一个银发男人站在外面，戴着金项链，坦露着线条流畅的胸腹，手臂上缠绕着青色的纹身。 　　他一手扶着车窗，姿势恰到好处展示了身上的肌肉。 　　苏璎降下了车玻璃。 　　银发男人向她微微一笑，伸手搭住落低的车窗，指间的金色细链折射出点点光芒。 　　附近的街道上商店林立，路边人流涌动。 　　大多数人看到这一幕也见怪不怪，偶尔有几个小孩子伸手指过来，又被家长捂住眼睛拖走。 　　“早上好。” 　　银发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点困意，“如果有钱有时间的话，可以来玩一玩，宝贝。” 　　苏璎：“？” 　　那个超级智脑控制这些机器人战斗就罢了，居然还会操控他们做出这种行为？ 　　而且你们这工作很勤快啊，大白天也拉客户？ 　　苏璎转过头去：“多少钱？” 第9章 　　银发男人弯起嘴角：“两百星元一小时。” 　　苏璎回过头去看自己的队友。 　　“如果我真和他睡了会怎么样？” 　　凌爝也正在望着她，面色丝毫没有变化，气定神闲地答道：“扣表现分。” 　　苏璎：“因为我没完成任务吗？” 　　凌爝微微颔首。 　　苏璎向外面的银发男人摆了摆手，“抱歉，太贵了。” 　　后者：“……” 　　他茫然了一瞬间。 　　大概是智脑都没想到会有这种回答。 　　银发男人默默走远了。 　　苏璎关上车玻璃：“学长，恕我冒昧，你是自己嫖过，还是你队友嫖过？” 　　否则怎么会这么清楚？ 　　当然她不觉得人外生物会对搞机器人感兴趣，所以答案多半是第二个。 　　凌爝：“队友。” 　　他想了想，又像是个贴心的学长般补充了一句，“有时候他们会攻击你，被打到减分。” 　　苏璎：“啊？这些街头拉客户的……兄弟吗？” 　　接着她后知后觉地想到，光环九考场里的所有工具人，全都是披着人皮的机械士兵。 　　和真人不一样，和仿生人也不一样。 　　苏璎：“所以像是某种陷阱？” 　　看来还是智脑最会玩。 　　而且这事的高明之处在于，并不每次都是陷阱。 　　就像刚才那个人，被拒绝也就走了。 　　假如某考生第一次遇到一个正常的，第二次再遇到可能也就不会设防，被偷袭受伤的几率很大。 　　前面路口的红绿灯变了。 　　苏璎发动了车。 　　“等等，这些城市都是有背景设定的吧，居民不可能无缘无故攻击人，怎么也要有个理由？难道是拒绝和他们做生意，他们生气了？” 　　凌爝：“抢劫，车，钱，枪。” 　　也是。 　　这种城市看着平静和谐，然而按照设定来说，被私人军阀掌控的地方，发生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也能理解。 　　不久后，他们顺利抵达了任务地点。 　　苏璎把翼车停在空港五十米外的路口处。 　　空港入口设立了一个检查点，周围有重重持枪的守卫，上方盘旋着无人战斗机。 　　此时，另一辆翼车顺着另一条路开了过去，停在空港入口。 　　司机似乎下车交涉了，却被守卫们拒绝。 　　无人机调转枪口，一道道绿色的激光从天而降，悉数钉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守卫们也纷纷举着枪示意她离开，否则下一秒就要把她打成筛子。 　　那人连忙举起双手，似乎在表示自己毫无威胁。 　　她一边举着手一边后退，好像准备退到自己的车里听命离开。 　　苏璎靠在驾驶座上看着这一幕，“所以，这里是闲人免进的状态。” 　　凌爝保持沉默。 　　空港入口处情况突变。 　　正在后退的人停住脚步。 　　她高举的双手里亮起金光，像是两团耀眼的火炬，其中又激射出数十条金色的光柱，向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那些光柱无比精准地打中了目标，击穿了每一个守卫的脑袋、每一架战斗无人机的引擎。 　　守卫们来不及反应，脑模块被彻底打碎，全身机体失去控制，像是牵线被剪断的木偶般，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 　　大大小小的无人机们像是下饺子般纷纷坠落。 　　同一时间，翼车副驾驶里的人跳了出来。 　　那人跃到半空中，一手抓住一架中型无人机的底部支架，抡了个半圆直接扔出去。 　　无人机被砸向检查点入口的上方—— 　　一道淡蓝色的能量壁障浮现出来，周围泛起层层涟漪似的波动。 　　另一个人变了个手势，十指对接，掌心里的光球越来越大。 　　一道直径更大的金色光柱轰鸣而去，将空中的无人机彻底炸毁，周围爆出烟花似的火焰。 　　能量壁障被爆炸硬生生撕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那两人击了个掌，动作迅速地跳回翼车上。 　　空港上方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伴随着警报声，一大堆无人机飞出空港的监控塔，如同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那些无人机追着逃窜的翼车，数百道绿色的瞄准激光密密麻麻，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弹药噼里啪啦地射出来。 　　“？？？” 　　苏璎看得眼都直了。 　　那辆翼车恰好还开向自己这边，里面两人交换了驾驶位。 　　一个人动作轻盈灵活地翻出车窗，跳到了车顶上。 　　她迎着扑面而来的枪林弹雨毫无惧色，指尖射出千百道金色的光柱。 　　——每一道都精准地覆盖了无人机的瞄准激光，吞噬了沿线射来的子弹，又顺线而上、将无人机枪管打得粉碎。 　　或许是因为有人没戴防护措施在上面，车开得并不快。 　　车顶上的人转过头，看向另一辆停在路边的翼车。 　　苏璎倚在降下玻璃的车窗上，和那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考试加油啊，小学妹。” 　　那人半跪在车顶上，满头红发在风中飘舞，脸容艳丽生辉。 　　她抬手向这边抛了个飞吻，才俯身抓住扰流板，利索地翻入车厢里。 　　“还有多长时间。” 　　“一小时。” 　　“好耶。” 　　“先别好，出城再说，如果这车被打坏，时间就有点紧张了。” 　　那两人在车厢里说了几句话。 　　在引擎的咆哮声中，青色尾焰喷薄而出。 　　翼车本来就在不断提速，这下直接弹射出去，越过前方的建筑物楼顶，飞上了天空。 　　城市的防御机制炮台纷纷被激活，数十道追踪弹升腾而起，追随着那辆翼车飞向远处。 　　苏璎扭着头看了半天。 　　直到那辆车被重重高楼所遮挡，消失在城市的另一边。 　　她长舒一口气，“高年级是有几率同时接到很多任务吗？刚才那个人的能力值应该很高吧，我是说，在整个学校都屈指可数的那种。” 　　“那是高级实地作战，会随机接五到十个任务。” 　　凌爝显然对这事颇为了解，很简洁地给她解释了一下。 　　实地作战这门课是所有学生的必修，高级实地作战则是选修。 　　首先你必须修满了实地作战的学分，然后你的能力值必须在250点以上，才能选高级课程。 　　事实上，但凡一个人的能力值到达250点，这人至少也是七年级，学分也差不多足够毕业了。 　　留下的那些都是为了进修，选更多的课程充实自己，这都是不差钱不差时间不急着找工作的。 　　在这些进修课程里，高级实地作战是比较麻烦的一门课。 　　“刚才他们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破坏。” 　　“……破坏空港入口检查点？” 　　对于能力值那么高的人来说，称得上麻烦吗？ 　　自己的任务还没开始，苏璎也就先抛下这个问题。 　　此时，空港入口一团混乱。 　　一大批无人机再次被放了出来。 　　它们本应是追踪跑掉的那辆翼车，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远，一时失了目标，只在半空中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茫然盘旋打转。 　　凌爝忽然开口：“你准备。” 　　苏璎讶然回头。 　　凌爝慢条斯理地从光脑里抽出音频接收器，戴在耳边，看样子却不准备下车。 　　苏璎愣了一下，也有模有样地学着，“信号怎么样——” 　　她调节着频道接收队友的语音。 　　苏璎正要放下手，五指却被一把握住，冷意瞬间侵袭而来。 　　凌爝不轻不重地攥着她的手，将纤长温热的手指按在掌心，然后又松开了。 　　凌爝：“去吧。” 　　苏璎：“……” 　　啊？？ 　　苏璎干巴巴地开口：“——声音还挺清楚。” 　　她从车里跳了下来。 　　苏璎看了看前面的空港，入口检查点出人仰马翻满地狼藉，硝烟盘旋火焰熊熊。 　　然后，她的视野里出现了鲜红的轮廓，有的是站立的人形，有的是棱角分明的多边形——无人机的形状。 　　透过空港的围墙、建筑物的墙壁、里面停泊的飞船的舱壁，那些红色轮廓清清楚楚地映在眼中。 　　——透视！ 　　苏璎震惊无比。 　　苏璎：“这是你的能力？” 　　原来刚才的握手是为了发动能力？ 　　音频接收器里传来队友低沉的回应，“嗯。” 　　苏璎简直要仰天长笑。 　　如果换成别人兴许还会有点苦恼，然而她只要有了透视能力，避开敌人的视线就变得很简单了。 　　她目测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到空港。 　　四五十米的距离。 　　苏璎直接发动了能力。 　　她周遭色彩缭乱，所有的景物都变得混沌破碎，那些鲜红轮廓也越发模糊。 　　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因为到处都是墙和房间，她下意识来回穿梭左右拐绕，还不敢使劲加速，哪怕用十几秒也走不了很远。 　　然而在这种地方，只要直着向前冲就对了。 　　能力开启后，身体变得轻盈又迅捷，仿佛完全失去了重量，却又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所驱动—— 　　她像是出膛的枪弹般飞射而出。 　　几乎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就跨越五十米的距离，直接冲进了空港的领域。 　　虽然透视到的轮廓变得模糊，鲜艳的腥红却不曾褪色，在一片晦暗混乱的视野里依然非常显眼。 　　苏璎轻松地避开了红色密集的地方，找了个角落停了几秒钟。 　　整个停泊港的空间非常广阔，起码停了上百艘飞船，虽然大多是老旧型号，扔进回收站都会被嫌弃的那种。 　　绝大多数飞船里都没有人，或者至少说没有红色轮廓。 　　任务情报给出的信息里，只有刺杀目标的照片和其飞船所在的大致坐标。 　　苏璎现在距离目标还有一段路。 　　但她已经能看到，一艘坚实的黑色巨舰停泊在数十米远的位置。 　　透过船舱的墙壁，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红色轮廓，几乎遍布所有的甲板层，还不断巡回走动。 　　显然目标是带着数十个小弟来参加这次交易的。 　　如果这是一个按部就班的暗杀任务，她肯定要先想办法混到船里面。 　　凌爝：“认识那艘船吗？” 　　苏璎：“火山公司的猛禽系列，黑山鹫-N3。” 　　这个公司恰好隶属于英仙集团，也就是被苏家宗家所掌控的大财阀。 　　不久前，她在飞船上看了一大堆火山公司的船舰资料，包括全息投影。 　　苏璎：“我还知道这船的内部构造，舰长指挥室在第二层甲板靠近船头的位置，舰长私人舱室在一层甲板的中间，现在人员最密集的地方是货舱，机库，上层舰桥，以及餐饮区域——暂且不管机器人为什么需要食堂吧。” 　　刺杀目标所在的位置，通常要么是指挥室要么是私人舱室，然而这两个地方都有红影。 　　她虽然看过目标的照片，但是如果仅凭轮廓，不太容易把它和其他机器人区分出来。 　　凌爝：“你认为目标在哪里？” 　　苏璎：“……都有可能。” 　　有巡逻的无人机从前面飞了过来。 　　苏璎发动能力，保持了三四秒钟，等到那个东西飞走，再次现身。 　　苏璎：“按理说，这艘船停在空港里，并不需要战斗，所以目标没必要在指挥室，我看设定里目标的种族是人类，那我假设它需要休息，就像其他机器人会按程序去餐厅坐着，所以目标有概率在舰长的私人舱室里。” 　　凌爝并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认真听着。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不过，目标正等待和另一伙人交易，所以，假设它是个认真负责的军火商，现在也有概率在货舱或者机库里检验商品。” 　　偏偏货舱和机库里的红影都很多。 　　苏璎眯了眯眼：“但是，如果目标正在检验货物的完整性或者正在点数，它身边应该有其他的头目或者负责人陪着，而我在这些红影里找不到类似的情况，它们看上去全都是单个巡逻或者站岗状态。” 　　凌爝：“还有？” 　　苏璎捏了捏手指，“还有我想到的另一种情况，从时间上来说似乎也过得去。” 　　她猛地发动能力。 　　先前都是相似的高度移动，这次她直接从平地冲向空中，转瞬间将数十米距离消弭于无形。 　　“如果目标先在私人舱室，却被报告了空港入口检查点处发生爆炸，以及后面的一系列战斗，那我猜它可能会前往指挥室，所以，它很可能就在——” 　　苏璎穿过飞船外层的动力护盾，又穿过黑山鹫厚重的超合金舱壁，轻松得像是一阵微风穿过疏漏的纱窗。 　　在这种状态下，整个人的移动完全摆脱了地心引力的限制，完全凭借意念上下左右。 　　甚至可以形容成一种飞翔。 　　她直接从地面飞到运输舰上层的甲板。 　　眼中的世界灰暗混乱，只有重重红影在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晃动。 　　不过，苏璎还是能勉强判断出来，自己正位于一二甲板层之间的楼梯位置，如果她取消状态，就会站在台阶上。 　　这时候，凌爝似乎暂时关闭了能力。 　　苏璎视野里那些红影都消失了。 　　楼梯上方走过来一个人。 　　苏璎：“！” 　　她在能力状态对外界的视觉感知很差，比高度近视散光不戴眼镜的还要糟糕。 　　褪色，模糊，重影，扭曲。 　　尽管如此—— 　　在十米之内，她还是能将一个人从背景里分离出来。 　　苏璎保持着能力发动状态，看着那道模模糊糊的人影走下台阶。 　　耳边传来队友的声音。 　　凌爝：“向前。” 　　苏璎一直记得他承诺会教给自己怎么用能力，闻言倒是也下意识照做了。 　　她控制住速度没有很快。 　　正巧那人从楼梯上方向下走，两人只差一步就要“撞”上了。 　　凌爝：“解除能力。” 　　台阶上的人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正迈步向下走。 　　此时此刻，苏璎所在的位置，恰好和机器人完全重合。 　　她并依言解除了异能。 　　——周身传来一种阻力，就好像是流动的水，带着压力层层叠叠迫近过来。 　　那种感觉并不舒服。 　　苏璎几乎是下意识想要结束这种状态了。 　　大部分人，尤其是能力比较罕见，涉及空间时间之类领域的，都不太敢随意探索自己的能力。 　　随便在网上搜一搜，都可以看到“某人将自己卡在墙里被迫失去了一半身体”的惨案。 　　但是—— 　　苏璎觉得队友没必要害自己，某种程度上说，自己确实要给他拿分。 　　她咬着牙维持解除能力的想法。 　　身畔似乎也爆发出某种力量。 　　那种力量在四肢和躯体内外滚动旋转，仿佛无形的气流席卷而出，顷刻间将四周压下的水冲散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当她重新脚踏实地站在台阶上，周遭的景物也清晰起来的时候—— 　　苏璎看到了神奇又骇人的一幕。 　　一具高大破损的机体缓缓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她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具损坏的“尸体”。 　　这东西并没有仿真皮肤，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机器人，闪着冷光的金属骨骼外面撑着一层动力装甲。 　　此时，它倒在地上，胸膛位置破开一个圆洞，闪烁着火花的管线、残缺的齿轮和轴承，一切都完全暴露在外。 　　圆洞下面是竖状缺口，再向下缺口开始变宽。 　　所有的机体配件悉数被掏空，从胸腹再到双腿，各种线路和金属内骨骼，全都莫名缺损了大块。 　　从稍远处来看，这具机械的躯体，那些被硬生生挖走的部分，恰巧是一个有头有肩膀的人形。 　　苏璎：“？” 　　从目测来看，这个机器人很高。 　　她这勉强不太到一米七的身高，也就堪堪到对方的胸口位置。 　　那个人形的洞，好像就是自己身体的形状。 　　机器人仰面躺在地上，残损的躯体不断冒出火花，头颅却还是完整的，那双腥红的光镜直勾勾地盯着她。 　　苏璎伸手摸上腰后的枪。 　　她犹豫了一下，又放开手，再次发动了能力。 　　这次凌爝没有再给出任何指示。 　　苏璎移到机器人的脑袋部位，弯下身体伸出手，确定自己的手和它的头完全重叠。 　　然后结束了能力。 　　机器人的脑袋被挖空出一个手的形状。 　　那些精密的传感器和模块、复杂缠绕回旋的线路里，出现了五道长短不一的柱状空缺。 　　苏璎：“……” 　　光脑震动着，传来任务完成的提醒。 第10章 　　这条楼梯通道连接着一二层甲板，上方似乎就是舰长的私人舱室。 　　下面是二层甲板的通道。 　　远处倒是有站岗的机器人，然而楼梯口位置恰巧是他们的视野盲区。 　　因此哪怕尸体滚下去又惨遭爆头，一时间都没有谁注意这边。 　　苏璎呼出一口气，“任务完成了。” 　　原来自己的能力真的可以用来输出。 　　总结一下，就是在她结束能力的那一瞬间，所有与她身体重合的物质，都会被无差别摧毁，而且是彻底消失不留痕迹。 　　当然，她不确定如果换成那些能力值几百点的高手，会不会提前有所反应然后再躲开。 　　不过现状已经十分令人满意了。 　　苏璎：“接下来——” 　　她不清楚凌爝知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 　　然而任务完成的时候，队伍里所有成员都会收到提示的。 　　凌爝：“想回去吗。” 　　任务结束之后，考生就可以呼叫返回舱了。 　　运送他们来的飞船还停留在轨道上，接到信号后，会在考生坐标附近寻找适合的地点，派送返回舱。 　　“嗯。” 　　苏璎也没指望队友给个夸奖，她现在才是满心谢意的那个。 　　她一边用光脑发出返回飞船的请求，一边说：“我没想到我的能力还可以这么用，谢谢学长教我，如果有需要我的——” 　　凌爝：“还有。” 　　苏璎的话音戛然而止：“啊？你是说还有别的用法吗？是什么？” 　　凌爝：“……” 　　他沉默片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描述你结束能力时的感觉。” 　　苏璎沉吟一声，“在障碍物附近结束能力，那种感觉就像是，打开一扇门，门里面那个房间装满了水，如果我站在门口，那些水就忽然压到我身上，然后我身体周边好像出现了气流，那些气流会把水都冲散。” 　　凌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璎咳嗽了两声，“差不多吧，水就是那个机器人的身体，但我当时不知道嘛。” 　　凌爝：“你喜欢用比喻——也可以，现在，发动能力。” 　　前方的拐角处，有个巡逻的机器人走了过来。 　　苏璎照做了。 　　凌爝：“操控那些气流，把它们聚集起来。” 　　苏璎下意识想说，她只有在“水”边才能感受到“气流”，紧接着她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只要她维持着发动能力的状态，身上似乎就缠绕着一种力量。 　　它像是羽翼般托起整个躯体，让她能够无视各种阻力，又像是某种推进器，给她动力，让她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只是在“水”出现的时候，它变得更加强烈，才让人联想到气流。 　　所有联邦公民都知道，异能是人身体的一部分，它镌刻在基因组里，和人的意识紧密相连。 　　苏璎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手。 　　那种能量在周身翻腾，像是亟待燃烧的火焰。 　　她控制它们，感受着炽热的暖流淌过右臂，向右手汇聚。 　　苏璎甚至能感受到右手越来越热，像是攥着滚烫的烙铁。 　　她看到能量汇成气旋，一股一股拧成螺旋的球状。 　　越来越多的能量加入进来，球开始变形、拉长，渐渐成为了长长的枪刃。 　　苏璎大概明白这东西该怎么使用了。 　　她结束了能力发动状态，身上缠绕的力量潮水般消退。 　　走廊上的机器人听到动静转过身，绿色的瞄准激光扫来，抬起了手里的武器。 　　苏璎站在几步之外。 　　她手中紧握着一道长长的灰黑色光刃。 　　乍看像是一团团压缩涌动的雾气，里面又掺杂着交错的能量细丝，泛着星星点点的紫色光辉。 　　苏璎毫不犹豫把它扔了出去。 　　右臂传来一阵剧痛，她坐倒在地上。 　　敌人打出的子弹恰巧从头顶扫过。 　　同时，能量枪刃洞穿了机器人的腹部。 　　这道枪刃长度超过一米，能量光丝构成的直径却只有三四公分。 　　表面上看，这种东西最多给目标留下一个贯穿伤的圆洞。 　　——机器人被直接腰斩成两段！ 　　准确地说，它的腰腹部位被撞得直接消失了。 　　那些缠绕在能量枪上的雾气，吞噬了所触及的管线和金属骨骼。 　　那把能量枪刃依然在向前飞行。 　　苏璎的身体素质普普通通，力气寻常，投掷出的东西不可能飞得很远。 　　因此，它只保持了几秒钟的直线飞行，就开始向下坠落。 　　运输舰坚固的甲板舱壁被一层一层破开大洞。 　　——下层舰桥上的操作台，再下层货舱的集装箱，再下层机库的舰载战机，再下层引擎室的推进器。 　　能量枪刃总共穿过四层甲板，期间所有触及的物体悉数被洞穿。 　　苏璎坐在不断抽搐的机器人身体旁边。 　　她已经没心情去震惊或者喜悦了。 　　整条右臂极度酸软乏力，肌肉仿佛都在萎缩。 　　右手更是完全废掉了，骨骼仿佛被一寸一寸捏碎，血肉都被搅烂，动一下就撕心裂肺。 　　苏璎试着用左手抓起右手。 　　苏璎：“……” 　　苏璎哭了。 　　她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 　　不伤心不害怕不生气，单单只是因为剧烈的疼痛，条件反射涌出泪水。 　　她坐在地面被砸出一个大洞的走廊里，坐在两具残缺的机器人尸体旁边，哭得稀里哗啦。 　　苏璎也很确定自己的呻吟和哭声传到了耳机里。 　　凌爝并没有说什么。 　　苏璎再次在心里谢谢他。 　　她实在没有精力应对除此之外的其他反应，无论是大呼小叫还是冷嘲热讽还是嘘寒问暖。 　　“……” 　　苏璎抬起左手，用鼻尖碰了一下腕上的光脑。 　　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苏璎：“学长，返回舱的坐标已经来了。”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发动能力直接飞出运输舰。 　　因为移动速度太快，右手又痛得厉害，她很快结束了能力落在地上。 　　这里恰巧是空港入口的检查点。 　　周围遍地狼藉，几十架大大小小的无人机四处散落，机器人守卫的残骸横七竖八，他们的头部都被光柱贯穿。 　　那种光柱摧毁机体似乎是凭借着高温。 　　这些机器人头部破损的金属零件，边缘都呈现出被融化的状态。 　　苏璎还记得那个红发学姐做了什么。 　　她只用一招就清空整个检查点的火力，还能游刃有余地应付后面的攻击。 　　苏璎看着自己的右手：“……” 　　皮肤并没有任何缺损，骨骼也没有真的碎掉，然而偏偏就是痛得厉害，似乎每一条肌肉都在被针刺鞭挞。 　　虽然痛感也在缓慢地减弱消退，但这速度比起正常使用能力的消耗复原就慢多了。 　　空港刚才似乎又发生了动乱，入口处空空荡荡的。 　　几秒种后，新的无人机从空港的通信塔里飞出来，另一批守卫也慢慢靠近了。 　　苏璎转身发动能力跑了。 　　那辆翼车还安安静静停在路边。 　　苏璎打开车门，拖着仍然处于废弃状态的胳膊，艰难地爬了上去。 　　她给副驾驶上的队友展示了一下光脑里的消息。 　　“返回舱在三十五号城的郊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远，我们还是开车过去吧。” 　　苏璎想了想，“对了，虽然已经说过谢谢，但是我——” 　　凌爝微微摇头。 　　“我见过与你能力类似的人，大概了解这种力量的本质，所以能告诉你怎么做。” 　　苏璎：“对，正是因为这样，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你知道像我这种能力的人，通常不敢随便乱尝试开发能力，我很幸运，能遇到一个了解我的异能、并且愿意指点我的人。” 　　凌爝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他低下头，伸出左手按住变速器的操作杆，“嗯，走吧。” 　　“好。” 　　苏璎的右手确实是没力气挂挡了，只用左手转着方向轮，调转车头。 　　身侧的操作杆被向上一推。 　　她踩下油门。 　　一系列操作流畅完整。 　　翼车的发动机震出低沉的轰响，沿着平稳的路面飞驰而起。 　　苏璎靠在座位上。 　　她在后视镜里看到空港又腾起硝烟，一架穿梭舰弹射而出，后面追着蜂群似的无人机。 　　苏璎：“好多人在这个地方考试啊。” 　　凌爝也倚着座位，他身高臂长，左手依然能轻松按着操作杆，连续几次加速减速都完美把握了时机。 　　“还有更多的。” 　　他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小姑娘。 　　“曾经有一次，同一栋楼里，有十个队伍。” 　　后者的右臂垂在身侧，闻言倒是颇为诧异地看了过来。 　　至于具体是在惊讶什么—— 　　黑发蓝眼的英俊青年侧过头，左手手指随意一压变速杆，“看路。” 　　苏璎转过头，用力一转方向轮，翼车在地上绕了一个S形，勉强躲开一个无视红绿灯的行人。 　　苏璎：“我好奇如果我撞了它会怎么样？” 　　在这种速度下，机器人被撞飞了大概也能完整爬起来。 　　凌爝：“罚款，或者被追杀，再被学校罚款。” 　　苏璎：“噗。” 　　她在这里撞人，按照城市的法规要罚款，如果拒绝大概会被追杀。 　　如果杀光了追杀自己的人？ 　　学校仿佛是有规定，如果造成与自己任务目标无关的破坏损失，确实是要罚款的。 　　“好吧。” 　　苏璎耸了耸肩，“所以，你说的十个队伍，大家都在做不同的任务吗？” 　　“有五个刺杀目标在同一个房间里开会，三个要被窃取的物品、两个要被破坏的设施，在不同的楼层。” 　　好家伙。 　　苏璎觉得那场面一定非常精彩。 　　苏璎：“你在做什么？给你的队友透视之后在车里坐着吗？” 　　凌爝：“不然呢？” 　　他侧过脸，用那双幽邃深沉的蓝眼睛望着她。 　　或许是因为虹膜蓝得过分纯澈，这眼神看上去甚至还有点无辜。 　　苏璎：“……我是觉得你没进去有点可惜，虽然你可以透视，但在外面肯定不如里面看得清楚吧，里面的场面一定非常精彩。” 　　凌爝：“是吗。” 　　苏璎：“……” 　　也对。 　　那对他来说，肯定也不算那什么有趣的场面。 　　换成两个动辄能毁灭星球的异能者打架，或许才勉强称得上精彩。 　　翼车驶出三十六号城的出口。 　　这边是另一个检查点，周围空荡荡的。 　　两个守卫面色严肃地交谈，没有给他们半个眼神。 　　大概是其他那些考生闹出了更大的乱子，大多数人都赶去支援了。 　　翼车离开检查点进入外面的公路。 　　方向轮被提起，变速杆被向上推动。 　　翼车尾部喷射出青色的引擎火焰，转瞬间冲上高空。 　　外面的气流狂乱拍击着窗户，连续撞出哐啷哐啷的响声。 　　苏璎的右手恢复了一些，已经能用力了，只是还在疼。 　　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下方是葱茏茂盛的森林，浓绿的树海在风里摇曳，隐约可见几座藏在林间的建筑物。 　　笔直的公路如同利剑般向前延伸。 　　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 　　苏璎：“我们在三十五号城的南边，现在要去它的北边城郊，从城外绕过去，或许速度能比在城里开车更快？” 　　话音未落，前面的挡风玻璃骤然破碎。 　　“小心！！” 　　苏璎睁大眼睛。 　　那一刻，她脑子里想的竟然不是我有危险，而是假如队友受伤爆发那我就真要死了，瞬间灰飞烟灭的那种。 　　于是，苏璎义无反顾地伸手，用力扯了一把副驾驶座上的人。 　　两人同时俯身低头。 　　一道冰冷的锋刃从上方横切而过。 　　如同餐刀切开融化的黄油，翼车的钢铁骨架被轻而易举地割开。 　　整个车顶都被直接削掉，呼啸的罡风从玻璃裂口灌入车厢里。 　　同时，光脑震动起来。 　　似乎是来自学校的紧急通知，不经允许就自动弹出了。 　　“检测到坐标……虚空能量超标……” 　　“三十四号城市上空……出现裂隙……附近考生……返回舱……避免与污染者进行接触……” 　　车头猛地传来轰隆巨响，又剧烈震动了一下。 　　苏璎：“……” 　　她默默松开攥着凌爝衣领的手，发现自己掌心里攥着什么东西。 　　后者一言不发地直起身，衬衣领口支棱敞开着，露出一片肌理分明、精壮强健的白皙胸膛。 　　苏璎：“？？？”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手里还抓着一枚硬生生扯掉的扣子。 　　苏璎小心翼翼地把扣子塞到队友的手里，不太敢去看凌爝的表情。 第11章 　　这真是意料之外。 　　无论是和队友产生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还是撕坏了队友衣服本身这件事。 　　苏璎冷汗涔涔地想着。 　　星舰大学的校服其实不止一套，还有更适合战斗的高分子聚合防护服，防冷隔热抗辐射很难损坏。 　　然而，凌爝大概是懒得为了一场考试换衣服。 　　毕竟他一个辅助, 只要坐在车里帮队友开状态就好, 眼下这种纯粹是意外事件。 　　苏璎深深低头, “对不起, 学长, 需要的话我赔——” 　　话音未落，凌爝一言不发地伸出手。 　　冰冷有力的五指穿过发丝, 按上她的后脑，强制她抬起头。 　　“……” 　　那一瞬间, 苏璎以为他要捏碎自己的脑袋。 　　翼车在高空中盘旋打转, 狂风嘶吼着扑面而来，吹得脸颊生疼。 　　紧接着，苏璎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车头上蹲着一个四手四脚的绿皮生物，伸着长长的舌头，嘴边留下浑浊的涎水。 　　它头顶光秃, 脑袋上不规则排列着或大或小的十几只圆眼, 手脚肢体细长瘦弱, 身躯非常臃肿，仿佛由无数肉块强行拼凑起来，躯干凹凸不平鼓鼓囊囊。 　　它身后是一条将近两米长的尾巴，尾巴边缘凸起弧形的骨刃, 看上去坚硬又锋利。 　　——显然就是这条尾巴直接削掉了车顶。 　　苏璎直接就对上那个生物的视线。 　　十几只有着球状水晶体、酷似鱼眼的眸子, 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苏璎：“……” 　　有一丝密恐。 　　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污染者。 　　联邦给这种虚空生物选择了一个这样的名字。 　　因为它们看上去就像是某种辐射变异的糟糕产物, 并且如果被它们咬伤, 还可能感染致命的疾病。 　　虚空生物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它们似乎并不存活于这个宇宙里。 　　没有人知道它们来自哪里。 　　每次它们都伴随着一种未知能量的超标检测数值而出现。 　　许多年前，最初的科学家和研究者们称它们来自一个名为虚空的异空间，并将那种能量命名为虚空能量。 　　每次虚空能量达到一定数值后，附近的某个坐标里会开启一个人们看不见的裂隙，就像是一扇隐形的传送门。 　　虚空生物们就从那个门里源源不断地出现。 　　然而目前已知的所有记载里，虚空生物都出现在每个自治星区的外环星域。 　　它们可能出现在星球内部，也可能出现在某个正在太空巡航的飞船里。 　　它们吃过无辜的联邦居民，吃过恶贯满盈的星际海盗，吃过空堡驻军人员—— 　　这些东西的杀戮目标似乎就是任何碳基生命。 　　联邦的人类，奥恩帝国的兽人，麦瑟拉联盟的各种亚人，或者人们豢养的家畜、野生的各种异兽，只要与污染者进行遭遇，都会被无差别攻击。 　　“……” 　　苏璎的视线穿过残缺的前挡风玻璃，紧盯着外面的污染者。 　　后者忽然张开了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锯齿状尖牙，又发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叫声，身后的尾巴再次挥了起来。 　　苏璎：“我知道了。” 　　她的右臂虽然还被疼痛折磨，但至少是可以活动发力、还能拽掉队友的扣子了。 　　凌爝放开了手。 　　同一时间，苏璎进入了能力。 　　最后看清的画面，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握住方向轮，骨节分明的五指将下身向上一提。 　　苏璎知道凌爝还能控制这辆车，也就放心发动能力冲了出去。 　　她在状态里可以高速行进，可以抵达任何自己眼睛看到的位置。 　　不需要攀爬借力，几乎等同于飞行。 　　她也可以停止移动，让自己直接停滞在半空中。 　　在能力状态下，高空里猛烈的罡风都失去力量，无法再影响到她，只剩下一些混沌的杂音在耳边乱响。 　　因为距离并不远，哪怕视野灰暗凌乱，她也能看清绿皮生物的位置。 　　苏璎直接撞了过去。 　　污染者扬起尾巴戳进了车厢里，然后猛地一个横扫。 　　它凭借着无坚不摧的骨刃肆意破坏—— 　　碎裂的外壳漆皮、折断的钢筋骨骼、驾驶台乱七八糟的零件部位，一瞬间全都漫天飞舞。 　　污染者倏然回头。 　　十几只眼睛望向空空荡荡的身侧。 　　它发出一声略带惊恐的尖叫，仿佛感应到某种威胁一般，下意识跳开了。 　　然而它似乎没有飞行能力，也只能在这辆翼车上面左右移动，因为范围太小—— 　　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去。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像是无形中斩落的铡刀，直接切掉了污染者的半边身体。 　　苏璎蹲在车顶上。 　　污染者仅剩的半边躯体，紧紧贴在她的身侧。 　　她稍稍回过头，就看到那些血肉模糊的脏器和组织，还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鲜血迟了一秒喷洒而出。 　　苏璎被浇了满头满脸。 　　苏璎：“！” 　　苏璎：“呕——” 　　她实在克制不住反胃感，就蹲在车头上疯狂干呕。 　　庆幸的是这两天没正经吃饭，全都是很快会被吸收的营养液，所以也吐不出什么东西。 　　狂风继续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 　　不发动能力的状态下，苏璎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靠！” 　　在光滑的车头上，她一时东倒西歪稳不住身形，也就直接掉了下去。 　　坠落过程中，苏璎再次发动能力，重新飞上来钻入车里。 　　凌爝收回抓住方向轮的手。 　　“刚才那个污染者，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如果裂隙是在高空中的话，可能很快还有下一个。” 　　苏璎在驾驶座上坐稳，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苏璎目光凝固了一秒。 　　凌爝：“……” 　　他这才沉默着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领，只是那一小片风光泄露的胸肌依然遮盖不住。 　　苏璎想起现在的场景，不由有点头痛。 　　苏璎：“我们回到地面上吧？” 　　凌爝并没有意见，“你是战斗的人。” 　　言下之意是你来决定就行。 　　苏璎脱掉沾满污染者血液的外套，顺便擦了擦脸。 　　“能不能给我透视看一下？十秒钟就行，谢谢了。” 　　异能使用就是一种消耗，而且通常施加给别人消耗量更大，如果时时刻刻都在维持的话，对释放能力的人也是一种折磨。 　　所以正常来说，让别人给自己能力，总是要礼貌问一句的。 　　虽然苏璎严重怀疑对于自己的队友来说，最大的折磨是让他扮演普通人。 　　凌爝沉默着长臂一伸，冰冷的五指抚上她裸露的手腕。 　　苏璎的整条右臂余痛未消，稍重的触碰都会带起阵阵酸疼。 　　偏偏对方轻触即止，只留下一丝迅速消散的凉意。 　　她眼中瞬间亮起一个个鲜红的轮廓，像是燃起了无数炽热的火焰。 　　翼车下方是一片广阔的森林，在重重树海中有十数道人影，都在奔跑或战斗。 　　从轮廓形状来看，有的是人，有的是污染者。 　　她又抬头向天上看了一眼。 　　翼车的车顶都被削掉了，向上面看视野倒是非常清楚。 　　透过弥漫的云雾，也依稀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十道红影，多得令人心惊。 　　不过距离很远，少说在一百米之外。 　　这种透视能力虽然方便，但也有点影响视野，所以她就要了十秒钟，先找个没有污染者的方向降落。 　　苏璎转着方向轮寻找合适的位置，找了半天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回到森林中央的公路上。 　　虽然那里视野开阔容易被攻击，但她不认为自己的驾驶技术足够好，能在密集的树木间完美穿行闪避。 　　如果这辆车被撞坏了，那就麻烦了。 　　一分钟后，翼车平稳落地行驶在公路上。 　　两侧飞速掠过重重碧绿的树影，森林中不时响起污染者的尖叫。 　　苏璎叹了口气，“我们距离返回舱的坐标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前提是没被污染者攻击——我不明白，既然污染者都出现了，为什么不多发送一些返回舱？” 　　理论上说，光环星位于第三自治星区的内环星域，其卫星里出现裂隙和污染者，本该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然而苏璎看过小说早就知道，其实类似的事早就发生过很多次，只是都被隐瞒下来了。 　　现在，她也就只想着怎么保命，顺便别让“柔弱”队友掉马，根本没心情去假装震惊了。 　　凌爝：“他们发给你的坐标，应该有大批返回舱，并且有人在做防护。” 　　苏璎愣了一下，“你是说，污染者还会攻击返回舱吗？即使那里面没人？” 　　她看到原著“自己”死亡的情节之后，就开始跳章阅读，读得也不太认真。 　　虽然知道一些后续发展和大致的事件，对具体的设定还真不太清楚。 　　“概率事件。” 　　苏璎在心里骂了一声。 　　苏璎：“所以，或许飞船那边早就检测到虚空能量，然而他们又不相信内环星域会有虚空生物，所以也没有警告我们，可能暗中派了一些能力值高的前辈，去返回舱坐标附近——” 　　直到第一个学生开始遭遇污染者，事情确凿。 　　飞船上的导师们也不得不相信了。 　　苏璎：“我就说为什么坐标那么远，按理说我们的返回舱应该在三十六号城外才对。” 　　凌爝平静地听着队友骂骂咧咧。 　　凌爝：“小心。” 　　他发话的同时，耳畔有风声袭来。 　　苏璎实在不擅长听声辨位，一时也不知道该向哪里躲。 　　苏璎：“保重，告辞。”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消失在驾驶座上。 　　下一秒，一大块表面嶙峋不平的岩石当头砸下。 　　翼车早就变成了敞篷模式—— 　　石块重重落在驾驶座上，砸裂了皮革座椅下方的支架。 　　失去了操控者的翼车跌跌撞撞向前扭动。 　　三个污染者从树木的阴影里跳出，发出刺耳的尖啸，手脚并用地追逐着行进的车驾。 　　它们的肤色并不相同，一个绿色两个红色，皮肤上似乎还有一层细小单薄的鳞片。 　　阳光洒落在森林中央的公路上。 　　污染者们扭动奔跑着，身躯上的细鳞反射着黯淡的辉芒。 　　苏璎取消了能力，站在道路正中，看着污染者们跑动的背影。 　　她含着手指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三个污染者果然纷纷回头。 　　她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任由它们怪叫着扑了过来。 　　在双方距离只剩下三四米时—— 　　苏璎迅速发动能力，追着远去的翼车跑了。 　　三个污染者并没有挤在一起，她不可能一次杀死三个。 　　如果不能一次全都弄死，在解除能力暴露身体的瞬间，尚且存活的污染者就可能发起进攻。 　　虽然身上有一把枪，但一来她枪法平平，二来她不确定这枪的威力能否秒杀污染者。 　　她也能想到另一种方法，然而三个还是太多了，如果是两个倒是可以试试。 　　苏璎不敢冒险。 　　污染者那条尾巴的力量和速度，足够瞬间刺穿她的心脏，或者割掉她的脑袋。 　　一旦出差错，代价就是丧命。 　　苏璎在能力状态下向前狂飙，很快追上了那辆苟延残喘的可怜翼车。 　　凌爝倒是将驾驶座上的石头弄下去了。 　　苏璎解除能力跳进车里。 　　她摸着漆层缺损、内骨骼尚且完好方向轮，一边提起车头一边给翼车加速，直接飞了起来。 　　后面迟一步赶来的污染者们扑了个空。 　　它们抬起头，龇牙咧嘴地盯着上方的载具，肢体弯曲向上猛然跃起！ 　　污染者的手脚细瘦、看上去根本支撑不住庞大沉重的身体—— 　　谁知这么一跳，竟然能向跃出将近十米的高度！ 　　苏璎暗自心惊。 　　若非自己第一时间拉起了车头，恐怕还真未必能躲过这些东西。 　　苏璎摸出腰后的能量手炮，顶开破破烂烂的车门，试着用左手握枪向下面射了几发。 　　然后不出意外都打空了。 　　苏璎：“……学长，你来开吧。” 　　凌爝再次伸手握住了方向轮，确保车头不会歪斜，保持现在的离地十二三米的飞行高度。 　　苏璎在驾驶座上转身，左手扶着车厢壁镶嵌的稳定架，换成右手持枪。 　　她按住扳机进入了蓄能模式，眼见着枪身上的栅格逐渐亮起。 　　地上一只红皮污染者猛然起跳。 　　在它跃到最高点、即将下落的时候—— 　　手炮的枪口绽放出耀眼的蓝色辉芒。 　　苏璎手臂一震，险些没拿稳枪。 　　一道能量光束轰鸣击出，像是穿破云霄的雷电，向着目标疾驰而去。 　　——它从污染者头顶倾斜着掠过，错过了目标的脑袋，炸碎对方背上凸起的一团肉块。 　　脓血和碎肉四处飞溅，隔着几米的距离似乎都能闻到腥恶的臭味。 　　苏璎：“我又打歪了，我是不是该选个初级射击训练之类的？” 　　凌爝：“基础射击训练。你这水平选不了初级。” 　　苏璎：“？” 　　靠。 　　为了保留手炮的储能，她又用普通的单发射击来了几枪，没再用蓄能轰炸模式。 　　有一枪还真打中了污染者的脑袋。 　　可惜的是，目标也只给出一声愤怒的尖叫，顶着头上的弹孔继续狂奔，速度稍慢了一些。 　　苏璎有点惋惜。 　　如果这一枪是蓄能模式，或许就能给它的脑壳炸开了。 　　那只红皮污染者的速度慢了下来，瞬间就落后两个同类四五米远。 　　苏璎直接从车里跳出去。 　　——磅礴的能量在周身流转沸腾，从体内再到体外来回循环淌动。 　　她发动能力，直接飞向受伤的污染者。 　　红皮污染者似乎有所察觉，它的脑袋左摇右晃，十几只鱼眼小幅转动着。 　　它开始在原地跳来跳去，手脚的利爪在凝胶路面来回刮擦着，身后带着弧形骨刃的尾巴来回甩动。 　　毫无征兆地，污染者的脑袋连带右半边身体倏然消失。 　　手脚仅剩的半截断肢也飞了出去。 　　它摇摇晃晃倒地。 　　苏璎在旁边显出身形。 　　污染者仅剩的半边躯体瘫在地上，腹部巨大的胃袋被能力吞噬掉一半，里面还隐约可见一只属于人类的手掌。 　　“这是——” 　　她捂着嘴忍住干呕的冲动，弯腰捡出了那只手。 　　这只手应该是被仓促咬掉吞下去的。 　　五指俱在，皮肤被酸液腐蚀掉了一部分，残存着部分血肉，摸起来指骨也还算完整，中指还戴着一枚铂金指环，上面镶嵌着十数颗榄尖形切割的白钻。 　　断手沾着粘稠的透明酸液，这种液体似乎有腐蚀性。 　　苏璎指尖发痛，赶忙扔掉了断手。 　　以现在的联邦医疗技术，接断肢是件很容易的事。 　　也不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不是活着。 　　苏璎脱掉衬衣卷起那只手，然后急急忙忙追上远去的翼车，重新回到驾驶座。 　　前方道路尽头出现了一圈防护壁障。 　　高耸的城市围墙内，依稀可见灰黑的硝烟升腾而起。 　　几栋建筑陷入火海之中，连绵不绝的枪声震动着耳膜。 　　入口检查点附近也一片混乱，收费通道处铺满了污染者的尸体。 　　有个红发年轻人，正坐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听到动静遥遥看了过来。 　　一红一绿两个污染者，追着一辆破破烂烂、失去车顶的翼车。 　　那人：“……” 　　她手中闪耀起金色的光团。 　　两道炽热的光柱激射而出，精确地洞穿了两个污染者的脑袋。 　　它们来不及惨叫，头颅就被高温光柱烧灼穿透，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苏璎堪堪将翼车停了下来。 　　她从车窗里探出头去，“谢谢学姐。” 　　红发女子摆了摆手，又看了她一眼，“哦，你是三十六号城空港旁边那个小姑娘。” 　　苏璎还记得这人，不久前大闹空港检查点的那位。 　　苏璎：“你的队友呢？” 　　红发女子：“他女朋友出差回来了，他急着去约会，考完就走了。” 　　苏璎：“你呢？” 　　红发女子：“我什么？我有没有女朋友？我需不需要约会？” 　　苏璎哑然，“不是，既然你们已经考完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导师给我发消息，让我拦住这条路上的污染者，完了奖励我两个学分。” 　　苏璎点了点头，“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继续前往三十五号城郊的返回舱坐标吗？” 　　按照以往的事件记载来看，污染者确实会源源不绝从裂隙里出现，虚空生物的数量也是一个未解之谜。 　　然而，监测数据显示，虚空能量的辐射值在抵达顶峰之后，会渐渐下降。 　　当它降低到线下，那个人们看不见的传送门就会关闭，污染者也不会再增多。 　　届时只要能杀光已经出现的污染者，就可以彻底结束战斗。 　　每一次皆是如此，区别只是时间长短。 　　然而最长也不过是两三个小时。 　　红发女子笑了一声，“你们走吧，除非你想留下和我一起。” 　　原著里有没有提过这个事件？ 　　苏璎在看到“自己”死后就开始跳章，所以还真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男主应该是没有遇到的，平平安安地回了学校。 　　兴许那些裂隙不会持续太久。 　　“不必了，我不觉得我能在学姐你手下抢怪，你杀得太快了，我留下也就当个观众。” 　　苏璎犹豫着问，“学姐，能不能给个建议，我们可以从城里飞过去吗？还是最好从外面绕？” 　　红发女子愣了一下，向车里瞅了一眼，“凌爝不是能透视吗，你们去哪不行？” 　　苏璎也愣了，“你们认识？” 　　“学校里能力值200点以上的人不多，就算没说过话，也都知道谁是谁。” 　　红发女子弯起嘴角，“我还认识你哥哥，我妹妹昨天还远远看到你俩在走廊里吵架。” 　　苏璎顿时无语，“所以城内城外污染者数量差不多？” 　　“城内更多，但是所有的NPC——那些土著‘居民’，都植入了战斗程序，虚空生物的优先级最高，他们会帮着一起杀污染者。” 　　城外数量虽然少，但是相比更加孤立无援。 　　苏璎听明白了，“那我们走城里吧，我这车已经烂了，感觉得弄一辆新的。” 　　学姐倒是好心给她指了路，“顺着这条路向前走，第三个路口右拐是停车场，里面的车都自带安全锁程序，本来是个窃取任务的考点——我记得你是工程的？应该也修完了高级安全程序与解码序列吧？” 　　迟了一秒，苏璎才反应过来，最后一句是对凌爝说的。 　　后者微微颔首。 　　苏璎：“！” 　　他居然是工程类专业？ 　　苏璎脑补了一下相关画面，顿时有了点微妙的错乱感。 　　红发女子拍拍车门，“小心点。” 　　“谢谢。” 　　敞篷翼车跌跌撞撞地开进了城。 　　三十五号城里也有些混乱。 　　邻近几条街道上不断传来枪响，污染者们在建筑物之间跳跃，从破碎的门窗里钻出来。 　　路边的广告牌东倒西歪，人工种植的树木也被砍断，许多载具横七竖八堆在街口。 　　城市的“居民”都从各种地方掏出武器加入战斗。 　　污染者们虽然对这些披着人皮的硅基骨架没有兴趣，一旦被打却也会自动进行反击。 　　停车场附近也有了不少尸体。 　　深色的血液四溢横流，断肢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还有些金属零件和枪械散落在地上。 　　他们俩同时跳下车。 　　路对面是一排商店，正中央有一个高高的广告巨幕。 　　两个污染者站在上面，利爪紧紧攥着屏幕的边缘，张开血盆大嘴，涎水从獠牙的缝隙里向下滴落。 　　大概是感应到活人的气息，它们转过硕大的脑袋，几十只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 　　凌爝旁若无人地迈步向某辆翼车走去。 　　苏璎毫不犹豫地发动能力。 　　两人一言不发地背道而驰。 　　苏璎一瞬间抵达了自己早早盯住的位置。 　　她踩在广告屏幕的上方，身体和左边的污染者头部重合—— 　　解除能力。 　　另一只污染者同时扬起尾巴。 　　苏璎的精神高度紧张，眼见着锋利的弧形骨刃急速凑近，只差毫厘就会切断颈骨。 　　她又进入了能力状态，稍稍向前移动了一点，伸出一只手，再度解除能力。 　　两只失去头颅的污染者，摇摇晃晃地相继从广告屏幕上掉下去。 　　它们臃肿的尸体摔在一辆陆行车的车顶上，将挡风玻璃震得粉碎。 　　苏璎蹲在大屏幕上擦汗，看看下面距离自己十几米的地面，又觉得有点发晕。 　　她摸了摸颈侧，看着指尖沾染的血迹，发现自己被划伤了。 　　苏璎：“草。” 　　她刚才经历了开关开关能力，四次状态改变，每次结束和开启能力中间，似乎有一瞬间的延迟，因为速度不够快，还是中招了。 　　苏璎：“我可能要被感染病毒了……” 　　“回飞船会打针。” 　　音频接收器里传来队友的声音。 　　苏璎：“打针就没事了？那为什么还会有人感染——哦，没条件打吗？” 　　凌爝：“嗯，上车。” 　　这破解速度也太快了。 　　苏璎看着下面那辆崭新的翼车，外面覆盖着一层轻型装甲，车头装着遥控炮塔。 　　苏璎：“……” 　　有战斗功能的载具，通常也有着更强的安全程序，破解难度系数极高，甚至可能有反破解的武器装置。 　　苏璎发动能力跳了下去，又出现在那辆车前面。 　　凌爝已经从驾驶位挪到了副驾驶上。 　　他一条手臂倚住车窗撑在脸侧，微微低下头看过来。 　　阳光穿过整面合金玻璃，落入那双深邃的苍蓝色眼眸中，像是照耀着深冬凝冰的海面。 　　他的虹膜色泽被晕染得更加浅淡，甚至有了几分水样的剔透，却褪不去其中蕴藏的凉意，看上去更添一种非人的冷酷气质。 　　苏璎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她能感到一种十足危险的气息。 　　如果猎物在方寸之地遭遇了掠食者，则心里蔓生恐惧。 　　如果猎手与自然法则塑成的天敌狭路相逢，则胸中战意燃烧。 　　苏璎说不清自己现在是哪种状态。 　　一会儿觉得二者皆有，一会儿又觉得二者皆非。 　　也或许是她清楚对方的身份，因此扰乱了对自己情绪的判断。 　　苏璎叹了口气，“学长——” 　　她刚刚迈开步子，忽然感觉一阵眩晕，不由扶着车走了几步。 　　凌爝靠在座位上默默望着她，“你需要体能锻炼。” 　　苏璎点点头：“嗯。” 　　这件事她倒是知道。 　　如果人的身体素质太差，是会影响异能的使用，对那些身体强化类的能力尤其如此。 　　不过，回到学校之后，她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考个翼车驾驶的资格证，考虑各种选修课，最好再学学怎么开飞船，以备不时之需。 　　还得想办法赚钱。 　　苏璎一想这些就头大。 　　她拉开车门，将沉重疲劳的身体挪到驾驶座上。 　　“我们去找返回舱。” 　　苏璎发动了翼车。 　　接下来的一路就顺利多了。 　　或许是裂隙已经关闭的缘故，三十五号城内的污染者总数随着个体死亡渐渐减少。 　　他们也遭遇了一些袭击，然而这辆车的坚固装甲起了保护作用，没有再被一尾巴削掉车顶或者任何部位。 　　苏璎本想不用能力、凭借手脚尝试着从车窗里翻出去，结果以差点摔成肉饼而告终。 　　她意识到自己的身手不足以做这种事，也就认认真真开关能力，将所有扑上来的污染者变成各种残缺的尸体。 　　三十五号城的外层防护壁障已经破掉，城内防御系统似乎也早早瘫痪了，安装在高处的炮塔都被污染者们拆了。 　　考生们的翼车放心大胆地满天飞。 　　随着虚空生物数量减少，大家放松下来，甚至还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互相打招呼。 　　后视镜里陷于黑烟和火海中的建筑群渐渐远去。 　　苏璎有惊无险地离开了城市，一手拉着方向轮，一边歪着身子趴在车窗上。 　　下方林木渐渐稀少疏漏，变成了一片风沙卷动的黄色荒漠。 　　然后她眼神一凝。 　　“在前面。” 　　三四百米之外，有一片笼罩方圆数百米的能量护盾。 　　它散发着温暖的橘色光芒，笼罩着数十个带有发射装置的返回舱，外围七零八落地铺满了污染者的尸体，那些尸身五颜六色奇形怪状。 　　这个巨大的护盾矗立在荒漠的山坡高地上，里面似乎还有零星几道人影，整体看上去十分显眼。 　　苏璎把翼车停在护盾外面。 　　苏璎：“如果我直接冲进护盾会怎么样？” 　　凌爝：“会死吧。” 　　苏璎：“……这个‘吧’是怎么回事。” 　　凌爝默然片刻，“看你用不用你的能力。” 　　显然这护盾不仅是隔绝外面的人，本身还有某种伤害能力。 　　苏璎：“所以正常来说我们怎么进去？” 　　凌爝：“让那个人给你开门。” 　　这说的就是开启能量护罩的人了。 　　果然这东西是人的能力。 　　苏璎仰起头看着绵延数百米的橘色暖光，“你们能力值200点以上的人都差不多认识，那你知不知道这罩子是谁开的？” 　　凌爝点了点头。 　　苏璎：“？” 　　凌爝：“没记名字。没用的能力。” 　　苏璎：“…………” 　　这能力还没用？异能注册部门听到这句话都会哭死的。 　　苏璎无言地下车，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哪位前辈开的护盾，能不能给个入口？” 　　过了一会儿。 　　“等等。” 　　护盾里遥遥传过来一道声音。 　　苏璎：“……” 　　还能怎样？ 　　她百无聊赖地转了两圈，为了打发时间，就观察周围污染者的尸体堆。 　　这些东西的身体结构还不完全一样。 　　有四手四脚的、有四手两脚的、还有三手两脚的——反正是各种数字排列组合。 　　除了肢体数量不同之外，它们的尾巴也有长有短，上面的骨刃有不同的形状。 　　有的是沿着尾骨凸起的圆弧，有的是从尾骨缝隙里伸出来的数根尖刺，还有的是在尾骨末端形成一个锤状大骨节。 　　唯一近似的，就是它们都有很多鱼眼，且躯干都臃肿不堪、拥挤的肉块像是被胡乱团在一起的橡皮泥。 　　苏璎观察了一些死去的污染者，忽然发现一具相比称得上娇小的尸体。 　　一般的污染者，去掉尾巴的长度，算上头部，身体大概也有三米左右的长短。 　　这个尸体—— 　　虽然体型还是污染者那个样子，然而高矮看上去也就和人类差不多，而且头部的骨骼形状似乎略有不同。 　　苏璎正想要蹲下凑过去细看。 　　能量护盾倏然泛起层层涟漪，涌动裂开一道缝隙。 　　“抱歉，刚才遇到一点问题。”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里面，脸色有些不愉，“来吧。” 　　苏璎直起身来，看着对方的表情，自觉没有多问，与队友一起走进去了。 　　背后的缝隙悄无声息地合拢。 　　他们随便挑了一个小型返回舱。 　　护盾上方再次裂开一道稍大的缝隙，让舱球顺顺利利地升空，穿过大气层。 　　舱壁外是无垠的太空，亮红的射线穿透浩渺烟云。 　　稍远处宏伟的光环星缓慢旋转着，外面围绕着一圈冷冻气体、冰块和尘埃组成的、泛着雾光的环带。 　　其他的大大小小的卫星在轨道上悬浮着。 　　星舰大学的巨型客船，也安安稳稳停留在光环九的轨道上，船下方射出一道长长的牵引光束，将返回舱舱球拉入机库里。 　　返回舱平稳落地，自动门打开了。 　　苏璎抱着沾满臭血的外套和卷着断手的衬衣出来。 　　外面的医务人员率先迎上来，检查光脑核对身份，“你们受伤了吗？” 　　苏璎举起手，“我要打针。” 　　那人看了看她的伤口，迅速拿出注射器。 　　苏璎身上只剩下吊带背心了，连衣服都不用脱，扭头看着对方在上臂处扎了一针。 　　在注射器的包装上，她瞥见了熟悉的天堂集团的标志。 　　“没事了。” 　　医务人员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别担心，这只是预防，污染者的毒素主要是来自唾液，你的伤口是尾骨刃造成的吧，本来感染几率就非常低，在注射后就可以完全免疫了。” 　　旁边另一个医务人员瞅着她惊叹：“不过这伤口真险。” 　　他们显然都知道污染者的尾巴有多大的杀伤力，能轻而易举砍断人的颈骨。 　　如果是身体强化类的能力，或许可以扛住这种伤害。 　　然而苏璎的身份信息里写的辅助类，显然不是那种能力。 　　两人从机库离开，完成消毒淋浴之后，又前往上层甲板。 　　苏璎先去了一趟舰桥，找到负责通讯的人，请他向考生们发送信息，询问是否有人丢了左手。 　　“丢了手？” 　　工作人员满头黑线，“你确定要这么说吗？” 　　苏璎：“那就改成失去吧。“ 　　工作人员请她留个学号，“万一人家想感谢你呢？你这是从污染者的肚子里掏出来的吧？” 　　然后用一种敬佩且费解的目光看着她。 　　显然无法想象这个过程，甚至还觉得她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行吧。” 　　苏璎留下学号跑了。 　　凌爝在电梯间附近等她。 　　黑发青年抱着手臂，英挺眉目沐浴在阴影里，蓝眼睛蒙上雾霾似的郁色，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里。 　　好像还不太高兴。 　　苏璎真的不想打断他。 　　然而她实在想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毕竟到现在学校连个通知都没有。 　　或许是她表现得有点欲言又止，终于吸引了队友的注意力。 　　凌爝微微低下头，看着略有点焦躁的小姑娘，“想说什么？” 　　苏璎本想问你们有没有遭遇过类似的事，或者你知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 　　然而这答案要么是不清楚，要么也得解释一长串，估计凌爝也不太乐意说这么多话。 　　毕竟考试已经结束了，他俩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了。 　　苏璎：“你们以前考完试……后面是怎么安排的？” 　　毕竟学校的船只有一艘，而大家完成考试的时间不一样，提前回来的人是不是只能等着？ 　　凌爝尚未回答，电梯门忽然开了。 　　里面站着两个面熟的高年级学生，一男一女，正挽着手说话。 　　“噫，我们和小苏真有缘分，” 　　那个学姐率先笑了起来，“考前就在电梯里遇到了，现在又——你来参观舰桥吗？” 　　苏璎还记得她对陈越说话很不客气，称得上帮自己打了一回脸，就直接讲了捡到断手的故事，省略自己的能力。 　　两个高年级满脸讶然。 　　半晌，学姐拍拍她的肩膀，“你真是好心，希望那人还活着吧。” 　　学长也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小苏，我们要去长虹星玩两天，你要不要一起来？” 　　学姐笑道，“当然，我俩约会，肯定不能全程都带着你，不过那里好吃好玩的很多——” 　　苏璎愣了一下，“你们怎么去？” 　　“我妈让人把我的船开过来，应该也快到了。” 　　学姐看了下光脑的时间，“对了，你第一次考试还不知道——通常来说，这艘船要在轨道上停三天，等那些任务最麻烦的人考完，早早回来的人，要么自己走，要么在船上等着一起返校。” 　　所谓自己走，当然就是家长亲戚朋友等等开私人飞船来接。 　　“我的船是穿梭舰哦，有超空间引擎，不用星航门或者跳跃点都可以直接跃迁。” 　　学姐也不催她下决定，“你考虑考虑，想一起的话来找我就行，他们还没到呢。” 　　说完两人就走了。 　　苏璎站在电梯间外面没动，“他俩表现得这么——这次出现了虚空生物，学校还会像是平时一样吗？” 　　凌爝：“会。” 　　他看着小姑娘抬头仰视自己，那双大大的琥珀色眼眸亮得惊人，又蕴含着一些毫不掩饰的惊讶情绪。 　　凌爝：“他们会让相关的人闭嘴，不相关的人继续考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璎：“……” 　　靠。 　　看来这种事发生过了。 　　怪不得路上遇到的那些前辈们，脸上都没什么震惊慌乱之色，显然都有经验了。 　　苏璎：“所以只有一定区域内的考生收到了消息，其他人甚至不知道这个星球上有污染者，还继续考试？” 　　好家伙。 　　看来，其他的学校乃至联邦政府大概也都是这样。 　　直至虚空生物大量泛滥，看不见的裂隙遍布各个星球，纸包不住火，他们才不得不公布这些消息，虽然那时候早就晚了。 　　呵呵。 　　苏璎在心里冷笑，“所以很快估计会有人找我谈话吧，毕竟你们应该都经历过，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至于现在—— 　　既然学校决定大事化小掩盖真相，他们这些早早考完的人肯定可以跑了。 　　苏璎：“我倒是有点想跟着你那两个同学一起走，我还没坐过穿梭舰呢，但我又不太想去长虹星。” 　　她想到林河在那颗星球上杀了宗家三少爷，就觉得自己最好先别去，省得惹人怀疑徒生事端。 　　苏璎：“从这里到长虹星的路上，有没有空堡，是航运客船停驻点的那种？” 　　凌爝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想去哪里？” 　　…… 　　在另一个偏僻遥远的星域里。 　　金紫色星云绵延翻腾，如同一片屏障雾海，吞噬了漂浮而来的太空垃圾。 　　十数艘战舰组成一片庞大的阵列，炮口充盈着着蓄能完毕的耀眼光圈，气氛肃杀严峻。 　　那些战船都是军用型号，船身上却染着花里胡哨的涂装，还被画上了属于某个星际海盗团的徽标。 　　也只有他们敢抵达这种地方。 　　——这已经是联邦星域的外围，充满了不为人知的危机。 　　最前方的战舰里，舰长在指挥室来回徘徊，看上去十分焦虑。 　　周围操作台旁边，船员们个个面色严肃。 　　倘若仔细观瞧，必然能看出他们眼神畏惧，甚至有人的手在颤抖。 　　“怎么样了？” 　　舰长背着手盘旋了几圈，语气渐渐不耐烦，“他们的船在哪里？究竟找到没有？我们好不容易将这批货弄到手，损失了那么多人手——” 　　副舰长在旁边劝慰，“放心，哥，老三的能力值已经超过600点了，就算来的是那些高级的虚空生物，他也一样能对付——” 　　“屁话，怎么可能是虚空生物，刚才我们明明看到的是一艘船！那些东西什么时候开过船！” 　　话音未落，舰桥里有人惊叫起来。 　　“检测到电反质子的积聚？！” 　　“什么？这附近根本没有星航门和跳跃点！” 　　“这种超空间跃迁是怎么完成的？” 　　船员们的质疑此起彼伏，忽然间，所有人的话语戛然而止。 　　前方的太空里，金紫色的星云骤然散裂，仿佛戏剧的帷幕被拉开。 　　一艘宛如黑暗城市般宏伟巨大的战舰缓缓驶出。 　　所有的海盗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们的战舰是从联邦军队手里抢来的，大型突击舰，体积堪比一座微型城市。 　　十几艘船组成的舰队群，已经称得上是庞然大物。 　　然而，在那座神殿似巍峨的战舰面前，他们渺小得像是一群仰望高山的蝼蚁。 　　“那是不是——” 　　副舰长不可置信地说，“而且如果是这么大的船，里面恐怕有——” 　　“快走！” 　　舰长显然也明白过来，“快点进入超速巡航，赶紧离开这里，快——” 　　他一把提起某个驾驶员的领子，将人扔到地上，换成自己开船。 　　“所有单位，听从我的指令，开启隐形护盾，进入分离模式！激活所有的涡轮激光炮，调至最大输出功率！” 　　舰长大声吼叫着，“我们遭遇虫族舰队——” 　　那是早在联邦时代来临之前，就存在于宇宙中的古老异族生物，拥有不可思议的繁殖和战斗能力。 　　因为大多数族群成员的外表和昆虫有些酷似，再加上某些繁殖特征，人们将它们称虫族。 　　在它们当中，有着一些超乎想象的、人力无法战胜的存在。 　　“对面疑似有高等虫族，那种东西一旦出手，我们就会全军——” 　　话音未落，那艘巨舰上方爆发出十数道璀璨辉煌的火焰光柱，穿破太空里飘渺的星云，宛如怒放的雷霆劈落而来。 　　星空中炸出无数瑰丽的焰火。 　　海盗们的舰队被卷入火海之中，惨叫被爆炸吞没，人和船转瞬间支离破碎，变成一团团灿烂的光雨。 　　一片死寂的星空中，仅剩下那艘巍峨宏大的巨型战船。 　　战舰顶端的控制室里。 　　前方站着两个高等虫族。 　　其中一个收回了手。 　　牠的指尖还涌动着一点点能量光丝，似乎是刚才那一击的残留。 　　牠望着前方虚无的星空，“你有没有觉得他最近不太正常。” 　　“嗯？” 　　旁边的虫族反问道，“你也这么觉得吗？比如说？” 　　“这两天，他会忽然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人类之间的社交——是不是很诡异？究竟谁才是变成人类在人类社会里生活了好几年的人？” 　　“呃，或许是因为你更早来到这个宇宙，更早接触人类？” 　　旁边的虫族默然片刻，“不过我明白，我本来想和他说说先前那件事，那群疯子差点找到摇篮的入口，但他总是让我闭嘴，已经很多次了，他不希望我打扰他，好像他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还能有什么事？完成人类学校的考试吗？” 　　两个高等虫族对视一眼。 　　最初说话的虫族摇了摇头。 　　“然后，更诡异的来了，刚才他要我带一艘穿梭舰过去，那不是人类旅行用的快船吗？最快的那种——我承认人类做的快船是真的很快，然而那种东西连武器都没有。” 　　“然后呢？做什么？他要参加竞速比赛吗？” 　　“接他去——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说是送同学，让我快点滚过去。” 　　“好吧，这是我听过最离谱的事情了。” 　　“什么？他能交到朋友？还是他居然相信我会有人类才用的小船？” 　　“或许是他居然相信你的驾驶技术？真的不会把他的同学坑到黑洞里吗？” 　　“……” 第12章 　　苏璎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 　　凌爝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 并没有急着再次追问，或者非要等她说出答案。 　　两人又回到了舱室所在的甲板层。 　　观景回廊里依然有些吵闹。 　　服务区附近站了一群人，有倒咖啡的、有挤冰淇淋的、还有买营养液的，都是刚刚从考场里回来。 　　大家有的欢喜有的郁闷, 有的倚在走廊栏杆上看风景、还有的和自家男女朋友亲亲抱抱, 也有的正在吵架互相指责对方的失误。 　　“那是你的错, 我特意看了回放, 你打飞了人质的脑袋。” 　　“我怎么知道它离我那么近, 而且你不是负责看着人质吗？一个憨批机器人你都看不住？” 　　“它有自己的想法，非要跑到你那边, 我能怎么办？” 　　“放屁，还不是你他妈走神了？难道你拉不住它？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有一对情侣吵得惊天动地, 两人都抓着对方的领子, 眼见着就要打起来。 　　“别别别，您两位打起来，这地方恐怕彻底毁了。” 　　周围的同学连忙涌上去劝架。 　　“……” 　　苏璎刚走出电梯，就震惊地看见了熟人。 　　甚至说是熟人们。 　　林河竟然莫名其妙出现在五六年级的地盘，站在角落里和两个学长说话。 　　“还好。” 　　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惫, “陈越, 嗯, 就是我朋友，他已经被带走治疗了，谢谢学长。” 　　“学弟，我很抱歉没帮上忙。” 　　霍翼倚在墙上, 一手扒拉着额头上垂落的挑染银毛, “毕竟当时那种情况——” 　　“我知道。” 　　林河点了点头, “我们不小心闯进了学长们的考场, 本来就是我们的错——” 　　“你知道就好。” 　　亚当冷笑一声。 　　他依然敞着大半的衣襟，露出瘦削的胸膛，颈间水晶吊坠在灯光里闪闪发亮。 　　“我们的任务差点被你们搅黄了。” 　　林河也不分辨，只是抿了抿嘴，“抱歉，学长们，我当时只是以为或许你们可以救救我朋友。” 　　“我是治疗没错。” 　　霍翼叹了口气，“但是，学弟，你可以去了解一下治愈类的能力，我们的回耗都不高，很可能是四项指标里最低的。” 　　一般来说，一个人的能力数值，取决于四项指标。 　　强度，持续，范围，回耗。 　　最后一项特指回复的消耗，针对不同能力有不同的要求，通常是指的一段时间内释放能力的次数，以及消耗后的回复速度。 　　霍翼：“当时我真的没力气再用异能，也只能帮你们找个返回舱罢了。” 　　林河一个新生杵在这里，本来也挺招眼，附近吵架的散伙了之后，其他人的目光就凝聚在他身上。 　　“新生都在个位数编号的城市里吧，怎么会跑到霍翼他们那里？那边的敌人根本不是新生能对付的吧。” 　　“是嫌自己命长吗？” 　　“好家伙，这不就真的要没了？” 　　“我听说之前也有过这种人，做完任务不回飞船，觉得自己挺厉害，跑到高年级的考场闲逛，结果直接被流弹打死了的。” 　　“这，老师应该都警告过吧，为什么总有这种人？” 　　“虽然说是很惨，但我觉得有点活该。” 　　“这不就像是新闻里那个，去偷异兽的蛋结果被咬死了，可不就是活该吗？” 　　一般人会下意识认为，能力值越高，做任务越简单。 　　然而事情绝非如此。 　　能力值高的考生们，面对的敌人也更强。 　　无论是机体材料还是枪法准头战斗意识，都远非那些个位数城市里的机器人能比的。 　　而且新生的能力值所限，任务都不会很复杂，也不会时间太长，不会太过考验他们的毅力和智商。 　　高年级们非常厌恶那些跑来自己考场看热闹的新生，因为他们百分之九十九没有能力在高年级的考场存活，只会给人添麻烦。 　　每个人都是由弱变强的，弱没有什么问题，但是—— 　　“真是烦那些自不量力的人。” 　　有人冷笑道，“好好在自己考场玩不行吗？跑来我们的地盘转一圈，无非就是想回去给同学炫耀罢了。” 　　“如果真觉得自己有本事，那就来和我们组队啊。” 　　另一个人说着看向电梯间门口。 　　“你看，这不就有现成的，同样是新生，敢和比自己能力值高一百点的辅助人组队——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霎时间许多视线都投向一个地方。 　　苏璎：“？” 　　她沐浴着一群学长学姐的目光，不禁咳了两声，“倒是也差点死了。” 　　她的嗓音清亮柔和，声线极为悦耳，又不过分甜腻，让人听着就心情舒坦。 　　林河愣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来。 　　林河盯着自己的同年级看了一会儿，“陈越受了重伤，感染了毒素，正在被治疗——是这两位学长帮我们找的返回舱，颜菲因为异能消耗过度在休息。” 　　苏璎：“哦，很抱歉听到这个。” 　　说得毫不走心。 　　原著里当然没有这种发展。 　　不过，她没有加入林河的队伍，那么他们队伍的平均能力值就会变低，肯定被分配到和原著不同的任务。 　　出现其他的情况也很正常。 　　然而陈越出事，苏璎还是有些意外的，虽然说这家伙在原著里死了，但现在似乎有点早了。 　　“你呢？任务完成了？” 　　林河也没期待对方露出什么悲痛之色，只是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苏璎有点奇怪。 　　大概是心存怀疑，这家伙对前身稍稍有些冷淡，先前在电梯里和自己说话也有点阴阳怪气。 　　现在怎么又摆出一副老同学的样子了？ 　　苏璎微微颔首，“嗯。” 　　林河又看了她一眼，“你——” 　　这家伙一副不愿多说半个字的样子，莫名让他感到不太舒服。 　　他的考试任务地点在九号城市，内容也不难，他们三人稍微费了点时间就完成了。 　　因为有人的考试任务时间长，所以这两天学校停课，对于那些早早考完的人来说，可谓是放假了。 　　林河想趁机回家一趟，他的父母都在外环星域，难得有时间回去。 　　陈越说他的父亲已经派飞船来接，但是距离抵达还有一段时间，说不如我们去看看高年级的考场。 　　颜菲并不同意，认为那太危险了。 　　陈越立刻就说起苏璎，“连那种辅助都能去，我们凭什么不行？再说考试都考完了，我们就是去看看而已。” 　　林河本想拒绝，然而听到苏璎的名字又犹豫了。 　　于是他们三个找了一辆翼车，本来想去三十三号城，却在空中遭到了一群污染者的袭击。 　　引擎和推进装置被破坏了，翼车在空中胡乱盘旋冲撞了一段时间，终于晃晃悠悠地栽了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污染者的牙齿刺穿了陈越的肩膀。 　　他们坠落的地点附近恰好有一座军事基地，里面不断传来枪响和爆炸声，机械士兵们都在朝着某个方向汇聚。 　　原来是两个高年级守着一座通信塔，房间里面正在传输文件。 　　他们负责在这期间击溃源源不断来袭的敌人，不能让传输被打断。 　　这是定点防御类任务。 　　通常能被分到这种任务的考生，都有着极强的、能长时间持久战斗的能力。 　　两个高年级一个负责输出，另一个负责治疗，虽然一直在吵架，但配合得也算不错。 　　林河看出有个治疗，立刻顶着枪林弹雨把陈越带了进去，让那人帮忙治疗陈越的伤，却被对方拒绝，说自己已经没力气并且用完了所有的药剂。 　　不过那人倒也好心，顶着队友的骂骂咧咧，帮他们在附近找了个返回舱。 　　等回到飞船上，陈越的毒素已扩展到全身，整个人奄奄一息了。 　　这完完全全是陈越自己在作死，林河清楚这一点，倒是没有迁怒苏璎，他只是每每想起在教学楼和电梯里的对话，就觉得很不舒服。 　　离去之前，他又看了一眼苏璎，“其实你心里挺高兴的吧？” 　　苏璎：“为什么？我也遇到一群污染者差点死了，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林河：“陈越说了那些话，才导致你不想加入我的队伍，你——” 　　你这重点不太对吧？ 　　苏璎本想吐槽一句，想起当时的场景又觉得可笑。 　　“我不想加入你们的队伍，说实话，主要是你和颜菲的问题。” 　　苏璎抱起手臂，“我好歹是年级第一，你需要考虑两三天才回复我吗？你这明显就是不想让我入队吧，而且颜菲有多讨厌我，你看不出来吗？当着我的面说什么让我别祸害你们？我都没嫌你们会给我拖后腿呢，就给我来这个？我要是再舔着脸加入你们的队伍，那不是贱骨头吗？” 　　“？” 　　林河露出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你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 　　苏璎莫名其妙，“你为什么又这么看着我？你不会还要把一切悲剧归结为我没和你们组队吧？还是觉得如果我在就能保护你们？” 　　她露出一个无法理解的表情，“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我和你们组队，我们分到更难的任务，说不定我们现在都死了呢。” 　　走廊里有人笑出声来。 　　确实也有学生在实地作战考核里身亡。 　　不过—— 　　他们当中也有认识凌爝的，知道这就是个纯辅助。 　　虽然说那透视强得像是外挂一样，不但能和队友同步，还能随时开关、持续很长时间。 　　然而他确实没有输出和防御的能力。 　　哪怕是纯潜入和窃取的任务，也免不了需要一些除了辨别敌人位置之外的其他手段的。 　　所以，那个小学妹显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在高年级的考场都能好端端地回来，新生的任务难度对她来说怎么会出事？ 　　“……” 　　林河摇了摇头，也没再和她争辩，神情似乎缓和了一些。 　　苏璎暗道这家伙果然是想多了，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前因后果。 　　林河看向旁边几个高年级：“抱歉了，给你们添麻烦，学长们。” 　　亚当：“快滚。” 　　霍翼摇了摇头，“没事，如果后面需要安排医院，我倒是可以给你们联系，当时没帮上你的朋友，我也挺过意不去的。” 　　林河：“不劳烦学长了，他们家也能联系。” 　　陈越的家族也小有势力，只是绝对无法和那些世族财团相提并论罢了。 　　他说完本来准备离开，忽然脚步一顿。 　　走廊墙壁上镶嵌的大屏幕里，正在播放新闻。 　　“第三自治星区参议院89:67通过法案，斥资十亿星元在中环星域空堡增添大型虚空能量检测机——” 　　转播里是联邦大厦的阶梯会议厅，上百位议员列坐两侧，正在相继发表讲话，每个发言人的名字都在屏幕左下角出现。 　　林河的眼光忽然一滞。 　　此时此刻，正在演讲的议员，莫名有些眼熟。 　　——她有着深金色长卷发，穿着修身剪裁的黑色套裙，脸容明艳摄人，那双蓝绿的猫眼映着灯光，如同闪耀火彩的刚玉。 　　镜头似乎都对这样的美貌有所偏爱，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林河的眼神闪了闪，猛地扭过头去，“苏璎，你认识这个人吗？” 　　苏璎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嗯？谁啊——哦，这位议员还和我同姓呢。” 　　林河一直盯着她。 　　她眼中浮现出毫不作伪的陌生茫然，最后眼神又有些发直。 　　——毕竟那位议员阁下太漂亮了。 　　林河暗中松了口气。 　　这议员和他在长虹星杀死的纨绔少爷，乍一看有几分相似，还都是深金卷发、混血人种的轮廓。 　　他稍微放下一桩心事，匆忙转身走了。 　　“……” 　　苏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又歪过头，看了看屏幕里那位风华正茂的议员阁下。 　　这位就是英仙集团董事长的长女，是苏家高高在上的宗系大小姐，自己和她有着云泥之别，怎么可能认识她呢？ 　　前身和苏瑫这种分家子弟，除非做出什么功绩，或者能力值特别高，否则都没有资格和她见面。 　　走廊里其余看热闹的人倍感无趣。 　　“噗，本来以为那个新生是来找麻烦的，还指望能打起来。” 　　“你开玩笑吗？他不是来找霍翼的吗？霍翼能和人打起来？” 　　“但凡是个攻击类的能力，都能把他按着捶吧！” 　　“靠，真那样我们就丢人了，被新生打可还行？” 　　“丢人的是新生好吧，打治疗算什么怎么回事？” 　　周围的熟人嘻嘻哈哈地调侃起来。 　　“被打是不可能的。” 　　霍翼倒是满脸无所谓，还伸手勾住旁边金发青年的肩膀，“表哥一定会保护我。” 　　“哈哈哈哈哈亚当？他只会看着你被打死吧。” 　　“这大概就是兄弟情深吧。” 　　“滚。” 　　亚当没好气地推开他。 　　同学们见怪不怪地散伙了。 　　“苏璎，你们考试怎么样？” 　　霍翼被表哥推到一边也不以为意，反倒是朝着电梯方向走过来。 　　“遇到污染者了？” 　　苏璎点了点头。 　　裂隙出现在三十四号城市上方，污染者们出现后，行进路线以辐射状向外扩散。 　　附近的城市包括城郊区域的考生，都大概率会与它们遭遇。 　　除却极少数需要完成多项任务的人之外，出现在那附近的考生，能力值都在二百点上下的范围里。 　　恰巧都是这一层舱室的乘客。 　　霍翼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好像也没受什么伤——” 　　苏璎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感到肩上传来一阵暖融融的热意。 　　热流涌动着瞬间扩展到全身。 　　——四肢的酸痛沉重悉数被清扫一空。 　　不过仍然有点疲倦。 　　“谢谢学长！” 　　苏璎眨了眨眼睛，“我好多了。” 　　“别这么客气。” 　　霍翼随口问道：“你和刚才那人很熟吗？” 　　“……林河？” 　　苏璎愣了一下，“说实话，不熟，虽然有些课是一起的，但就说过几次话而已，学长你们是怎么遇到他们的？” 　　“和这小子组队真就没好事。” 　　亚当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伸手抓了抓凌乱蓬松的金发。 　　他们三言两语将整件事解释了一遍。 　　林河向他们求助的时候，自然也解释了前因后果，包括“我的队友为什么想来高年级的考场”是因为“有一个人本想和我们组队却又和高年级组队”的事都说出来了。 　　苏璎听得直皱眉头。 　　霍翼：“别的暂且不说，那个姓林的，你离他远点。” 　　苏璎犹豫了一下，“学长也对他印象不好吗？” 　　“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猜到他必然是受过重伤。” 　　霍翼的眼神有些微妙，“从他的衣服破损程度和位置来看，应该是足够致命的，然而他还能带着一个和尸体差不多的人跑到我们身边，身上又没有半点伤痕。” 　　苏璎：“……” 　　林河的外挂。 　　那是小说开篇就发生的剧情。 　　彼时男主角还是一个能力平庸、在高中经常受欺负的普通人。 　　某天他被校霸打得遍体鳞伤，在暴雨中蹒跚前行，扶起了一个摔倒的人。 　　那人看了他一眼，就将怀里的东西塞给他，然后仓促离去。 　　林河就意外得到一把破破烂烂的断剑。 　　手上沾的血被剑刃吸收之后，剑也奇迹般融在体内，他脑海里也平白增加了许多陌生的记忆。 　　其中就包含如何使用那把剑，如何通过奇异的呼吸方式汲取自然能量、强化身体、甚至能让伤势迅速复原等等。 　　苏璎不知道后文有没有解释剑的来历。 　　或许是来自另一个宇宙，或许是来自这个宇宙里某个毁灭的文明。 　　从那之后，林河的能力值开始飞涨，从最初的49点突破100点，也只用了短短半年的时间，很快又考上了星舰大学。 　　在外环星域，这根本就是高不可攀的学校，堪称是一步登天。 　　平时那些看不起他的老师校长们，一夕之间都变了嘴脸，更别提其他的同学了，更有许多投怀送抱的——不分男女。 　　苏璎想了想，“学长的意思是，他可能拥有某种治愈能力？” 　　“最初我想他可能是双能力，除了他注册的异能之外，还有自愈能力。” 　　霍翼不置可否，“我们家有很多类似的能力者，我很清楚，自愈和治愈是两种不同的能力，但就我所知，所有的自愈能力者都是被动的。” 　　受伤后不需要主动释放能力，伤口就会自动开始愈合。 　　霍翼想了想，“当时他似乎很焦急，对我说话没那么客气，甚至差点要动手了，然后亚当打伤了他，然后我敢确定他绝对没有自愈能力。” 　　“我只是吓唬他，顺便试试他能不能自愈。” 　　亚当站在一边不冷不热地说：“很轻的伤，如果他可以自愈，按照他的身体素质，绝对可以在几分钟内复原。” 　　他们兄弟俩都身经百战，眼力很强，有些事不需要彼此沟通，就能大致想到一起去。 　　林河注册的异能是身体强化。 　　这种类型的异能，不管侧重的是力量速度还是反应力，但凡能力值提升到三位数，肯定是曾经进行过较为艰苦的体能锻炼的。 　　自愈同理，能力强弱也被身体素质影响。 　　林河的能力值破百，身体素质极好，如果他真有自愈异能，哪怕没有特意锻炼，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苏璎点了点头，“所以，他其实有某种治疗能力，既然不是自愈，那这种能力必然也能施加到别人身上。他不愿暴露自己的能力，所以宁愿来求你，也不给自己的朋友治疗。” 　　没错。 　　林河确实就是这样的人，而且他也没真把陈越当朋友。 　　陈越在入学考试里挑衅他，说他是“来自外环星域的贱民”，仅凭这句话，无论陈越后来为他做了多少事，也不可能真被他当做朋友了。 　　“谢谢学长提醒。” 　　苏璎神情微妙地说。 　　“所以，他刚才在这里的表现，全都是在做戏？” 　　“或许吧。” 　　亚当嗤笑一声。 　　“或许他还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相信那些冷酷无情的高年级愿意助人为乐，导致朋友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最离谱的是，霍翼其实挺乐意帮人的，可惜他太菜，给我治了几次就没力气了。” 　　霍翼对表哥的嘲讽习以为常。 　　“他那朋友的情况还挺麻烦，还是污染者的咬伤，按理说要把伤口附近连骨头带肉全部都削掉，我再让它们重新生长，我那会儿太累了，毕竟亚当就是个垃圾，总是受伤。” 　　“因为我他妈的是唯一一个输出，你就像个废物一样，只能蹲在角落。” 　　兄弟俩再次喷了起来。 　　“嗯？” 　　亚当看着光脑弹出的消息，“我妈开飞船来接我了，我走了。” 　　“带我一个。” 　　“滚，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你妈的侄子。” 　　“……” 　　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苏璎望着空空荡荡的走廊，又看向旁边的队友。 　　凌爝一直靠在栏杆上，歪头盯着舷窗外的星空风景，似乎对这些闹剧完全都漠不关心。 　　下一秒，他忽然回过头，“飞船来了。” 　　苏璎：“啊？你家的船也来了？” 　　凌爝微微颔首，似乎是很随意地问道：“一起吗？” 第13章 　　苏璎还没来得及回答, 就又被一个通讯喊走了。 　　她依言坐电梯回到舰桥层，推开了某间办公室的门。 　　里面站着几个垂头丧气、满脸疲惫的新生。 　　他们都是梳洗干净的模样，精神状态却非常糟糕，仿佛刚刚经受了某种可怕的折磨和摧残。 　　一个导师正满脸严肃地训斥他们。 　　“你们为什么跑到高年级的考场？我相信在课堂上这已经被强调过很多遍, 这是考试——光环九不是你们的休闲娱乐场！” 　　新生们脑袋垂得更低了。 　　“你们知不知道这有多么危险？这次你们遇到了虚空生物, 你们受了伤, 甚至差点丧命,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教训！” 　　导师横眉立眼地说着, 目光一转瞥见了苏璎。 　　后者自打进门仿佛就走神了，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脸上毫无愧意或是畏惧。 　　导师有点不满，“新来的, 你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跑去高年级的考场？你是能隐身还是能飞？” 　　苏璎抬起头：“？” 　　我既能隐身也能飞, 想不到吧。 　　她已经猜到这是什么情况了。 　　所有遇到污染者的新生，恐怕都被召集到这里来了。 　　苏璎：“因为我在那里考试。” 　　办公室里的新生们纷纷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是那个校花……” 　　“草，我知道，我们之前一起上过课。” 　　“果然是大佬。” 　　导师愣了一下, 神情略略缓和, “原来就是你, 听说你解决了许多污染者，做的不错。” 　　苏璎：“谢谢老师，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多’。” 　　导师：“就算只有一个，对于新生来说也很不容易了, 显然你确实有实力, 而不像是某些没有自知之明又喜欢以身犯险的傻瓜。” 　　他的目光扫过另外几个低眉顺眼的新生, 随即叹了口气。 　　“学校不会惩处你们的行为, 但你们最好反思一下！” 　　导师话锋一转，“不过，考场出现了虚空生物——” 　　终于进入正题了。 　　苏璎兴趣缺缺地听着，也能猜到他接下来大概要说什么。 　　“虽然超出我们的控制，但让污染者打扰了你们的考试，本来就是我们的失职，学校会对此做出赔偿。” 　　“不过，内环星域的卫星上出现了虚空生物，我们并不鼓励你们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办公室里的新生们也都不傻，闻言立刻清楚了这一次谈话的真正意义。 　　前面那些训斥都是附带的，这些话才是重头戏。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 　　导师说着让大部分人震惊的事实，“早在四年前，联邦战争学院的一批学生，在第二自治星区内环的帕罗西星参与犯罪集团的清剿任务，就曾经遇到过污染者。” 　　新生们个个屏声静气睁大眼睛，似乎都有些不可置信。 　　——四年前！ 　　这一两年间，联邦公民们才知道中环星域也会出现虚空生物，谁知四年前那些东西就曾经在内环星域冒头了？ 　　“这还仅仅是我们已知的部分。” 　　导师头痛地说，“或许比那更早，或许也被什么人瞒了下来，所以——” 　　“所以你们希望我们做同样的事情吗？” 　　有人推门而入。 　　黑发黑眼的少年快步走进来，“时至今日，你们还认为隐瞒这一切才是最好的吗？看那些高年级的反应，这种事在光环九也早就发生过吧，然而你们却还没有取缔考试！还想要隐瞒消息！” 　　林河眼中似乎有怒火氤氲。 　　他虽然来迟了，但在门外也听到了一部分谈话。 　　颜菲跟在他后面，脸色有些苍白，看着也是浑身倦意，似乎是异能消耗过度了。 　　她疲惫地站在一边，看到苏璎的时候，神情变了变，好像又强撑着挺直了身子。 　　那个导师闻言也皱起眉。 　　他倒是也不怎么意外，显然遇到过很多这样的刺头。 　　“等等。” 　　苏璎忽然举起手，她基本上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你们有不同的想法请随意讨论，我不想听了，反正我肯定不会到处宣扬这件事，老师你可以放心。” 　　林河侧过头看着她，眼神有些失望。 　　苏璎哪在乎这家伙想什么，根本不给他半个眼神，“我能走了吗？” 　　导师沉默片刻，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你去吧。” 　　毕竟是能和高年级组队的人，听说那还是个能力值200点以上的，这人恐怕也早就从队友嘴里得知了相关的消息。 　　“谢谢老师。” 　　苏璎头也不回地溜了。 　　她踏出房间的时候，还听见背后隐隐传来导师的声音。 　　“取消考试？封锁光环九？” 　　他用一种年轻人真是不懂事的口吻说道：“你的意思是，但凡出现过污染者的地方，就要被废弃吗？那你知道有多少宜居星球和居住地要被废弃吗？那些人怎么办？” 　　“……学校想要取消考试可比那简单多了吧，而且那至少也应该告诉学校里的人！” 　　“只要能进入三十号以上考场里的学生，都知道这件事，他们早就有所防备。” 　　导师冷笑一声，“如果你们不跑到高年级的考场，也不会遇到那些东西。” 　　接下来就是这件事会如何损害学校声誉、并且在社会上制造恐慌的问题。 　　苏璎已经听不到了。 　　两个学生跟在她后面跑了出来，显然也不想听里面的争吵。 　　“我听说——” 　　其中一个人叹息道：“如果同一片区域里，某个地方聚集了许多能力值高的人，裂隙就会出现在那附近。” 　　“确实，我们和高年级一起考试，污染者就会在他们那边出现。” 　　“林河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会真以为说出去能有什么用吧？” 　　“呵，到底是那些穷乡僻壤来的人，遇到事情就大呼小叫，自以为是。” 　　“是啊，他不知道吧，这种说出去也没人信，那些愚民最会自欺欺人，会堵着耳朵不愿相信大祸临头。” 　　“啊，我姐单位负责过搬迁工作，那边的人死活不走，附近还三天两头出污染者呢，他们偏偏就觉得上次可能是最后一次。” 　　“正常，要么是真的蠢，要么就是想多要钱。” 　　两个新生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不屑。 　　“我们去舰桥看看吧，我爸说他还有一会儿才能过来呢。” 　　“走走走。” 　　两人和苏璎打了个招呼，蹦蹦跳跳地跑去参观舰桥了。 　　苏璎心情复杂地坐电梯回去，一眼望见在走廊里当雕塑的队友。 　　然后想起两人无疾而终的对话。 　　苏璎：“……学长要去哪里？” 　　凌爝不答反问：“你呢？” 　　苏璎：“回学校吧。” 　　她也想要趁机出去旅游吃喝、参观星际时代著名景点和体验那些高科技游戏。 　　然而想到先前的经历，以及接下来的几年会有怎样的腥风血雨，她就失去了玩乐的心情。 　　哪怕活过这次考试，正式改变了原定的命运，那也只是暂时逃过一劫罢了。 　　她想订个训练计划，很快还要开始选课，事情太多了。 　　苏璎：“如果你不回学校的话，其实也不用麻烦你，我哥考完试会带我一起走——” 　　苏瑫也有自己的飞船，而且以他的能力值，不会花费太久的时间考试。 　　话是这么说，但她宁愿在这里睡上两天，也不想和便宜哥哥商量如何谋杀男主角。 　　苏璎：“而且我还有其他的堂哥堂姐——” 　　当然苏瑫和这些人关系不太好。 　　前身也只在家宴上见过他们几回，连话都没说过。 　　按照原著发展，他们在未来几年里，因为想要完成宗家发布的悬赏，会相继被林河杀死。 　　不过现下剧情已经被打乱，也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是否有所改变。 　　苏璎：“我可以问问他们考没考完，或者我去上面的舱室看看，他们的座位应该——” 　　凌爝：“我回学校。” 　　苏璎的话语戛然而止。 　　“哦。” 　　她鼓起脸，“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吧。” 　　虽然不清楚他本人是宗家还是分支，但无论是哪一个，家里能拥有私人的飞船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即使如此，苏璎看到那艘飞船之后，还是禁不住陷入了震惊中。 　　他们回到了客船的机库层。 　　这里空间广阔，停泊位众多，可以看到十数艘大小型号各异的飞船，都是来接人的。 　　在那些飞船正中央，停着一艘极为豪华崭新的穿梭舰。 　　它有着优雅的流线造型、闪耀的金银双色涂漆，特质合金镀膜上缠绕着炫光带，宛如花藤枝蔓，流淌着斑斓辉彩。 　　哪怕是在光线明朗的机库里，依然显得分外光耀奢华。 　　无论是附近飞船里的家长、还是从返回舱里出来的学生，但凡在机库里走过的人，无不对那艘船投以惊艳的注视。 　　也有些几个家世不错的人暗自感慨。 　　“是星海漫游者——” 　　“穿梭舰的船身材料要求很苛刻，只有这个系列才能做得这么漂亮。” 　　“看那个炫光带，还是豪华限量版，据说今年只发售了六百艘，其中有一批还被那些煞笔海盗抢了——” 　　“草，我听说了，是掠夺者干的对吧？” 　　那是一个行事残忍、高手云集的犯罪集团，有着数十支强悍的舰队散布在不同星区。 　　掠夺者的舰队经常在边境抢劫商船客船、乃至劫掠军需物资，上层成员个个杀人如麻，都是身价上亿的通缉犯。 　　念及他们的累累恶行，年轻人们忍不住低声骂了几句。 　　“不过他们也是脑瘫，这船的特征这么明显，抢了难道就敢卖出去？” 　　“你傻啊，他们必然可以找到买家的，外环星域里到处都是黑帮和海盗，那些人老有钱了，再说掠夺者那个团队里，听说有几个能力值超过500点的人！” 　　那几个学生纷纷倒吸冷气。 　　“卧槽，五百点，这是什么概念？” 　　“所以说啊，他们也根本不怕被交易暴露，你信不信这些东西迟早会进黑市拍卖会？” 　　“害，总之与我无缘，就算那些船没被抢劫，我估计我也买不到。” 　　“我酸了，同学都已经开穿梭舰了，而我还只有游船，没了星航门只能在太空里龟爬。” 　　“！” 　　苏璎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她对这个世界的各种载具抱有极大的热情，完全抗拒不了这些速度和美兼具的豪华船舰。 　　这机库里大部分船，都是最普通的中小型游船，速度有限，需要星航门和跳跃点，才能完成长距离太空航行。 　　只有穿梭舰，是配备超空间引擎的，随时随地可以跃迁。 　　苏璎：“好漂亮的船啊，真的好漂亮！” 　　她已经变成复读机了。 　　苏璎一边望着那艘船，一边跟着凌爝向前走。 　　然后——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近。 　　苏璎：“？” 　　在远近同学艳羡的目光中，两人停在了那艘船的下方。 　　底部的升降登陆平台缓缓下落。 　　苏璎：“这真是你的船？” 　　凌爝面不改色地点头。 　　好家伙。 　　苏璎倒是有些意外。 　　她可以想象这家伙很有钱，或者能轻松弄到很多钱，却没想到他会用这么高调的飞船。 　　毕竟他在学校里的行事作风都颇为低调，好像既不喜欢和人说话，也不喜欢被人注意到。 　　——不过，或许这是他家里的船，并不是他挑选的。 　　他们两人走上了平台。 　　“那是凌爝吗？” 　　“好像是吧……” 　　“是那个凌家的人？烈日集团？” 　　“那我就理解了，人家大军火商世家，有什么买不起的？说不定还是直接从海盗手里抢来的呢。” 　　机库里的人们纷纷仰起头，看着那艘穿梭舰升腾起航，转瞬间消失在遥远的茫茫星海中。 　　“……我词穷了，这船真的好漂亮。” 　　苏璎正在船舱里四处打量。 　　她看着装潢精致的舱壁，水晶和黑曜石的内饰，无处不透露出奢华气息。 　　然后她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转过身，发现两个陌生人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苏璎：“……” 　　应该是这艘船的船员吧。 　　苏璎：“你们好。” 　　那两人依然在盯着她。 　　苏璎：“？” 　　下一秒，两人忽然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纷纷回应了她的问候。 　　“我去开船。” 　　其中一个人一本正经地说着，“但愿返航顺利。” 　　苏璎：“？？” 　　怎么觉得怪怪的？ 　　凌爝也不和他们打招呼，只是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下层甲板，修长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苏璎觉得他可能有事，譬如和“家人”联络一下之类的。 　　所以自己也别傻乎乎地跟过去了吧。 　　她转向另外一个船员，“先生，我能不能问一下——” 　　如果这是凌家的飞船，那应该也不是凌爝本人做主购买的，他可能只是使用者。 　　苏璎：“这船的型号是什么？你们家多少钱买到的？” 　　她对飞船了解有限，先前也只看过苏家英仙集团旗下的产品，这艘船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而且官网标价很多时候并不真实，比真正的买价便宜或贵个几十万乃至几百万都有可能。 　　“哦，我也不太清楚价格。” 　　那个船员倒是很淡定，“不过这型号还有几个，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送你。” 　　苏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船员沉默了一下，“送你去拍卖会。” 　　苏璎：“…………”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句普通的话，她愣是听出一种送你上西天的王八之气。 　　飞船似乎启动了。 　　她低头看了看光脑的时间，划掉几条弹出的推送消息。 　　“噫，你看新闻了吗？” 　　苏璎没话找话地说，希望对方转移注意力，别真送自己去拍卖会。 　　她身上也只有买药剂买飞船票的钱了。 　　“一伙星际海盗死了。” 第14章 　　船员对这则快乐的新闻无动于衷。 　　“哦。” 　　他满不在乎地说, “那些海盗经常乱跑，死了也很正常。” 　　普通人即使自己驾船出行，也会在开辟好的航线上行驶。 　　他们不可能跑到外环星域之外的未知地点。 　　那些星域充满了不稳定的乱流和风暴、随时可能会坍塌的虫洞，一不小心就可能永远迷失在深空里。 　　还有虫族的舰队。 　　——早在联邦正式建立、如今的星域被探索之前, 虫族就已经存在了, 所以也不能指望人家主动搬迁。 　　归根结底, 也只有那些星际海盗犯罪集团的成员, 为了远离联邦舰队和各种空堡驻军的警戒范围, 或者为了在不走星航门的前提下抄近路抵达某个目的地，才会开着船游走在危机四伏的星域里。 　　苏璎：“也是, 他们活该。” 　　那些海盗臭名昭著，劫掠货船、恐怖袭击、贩卖人口等等行径无恶不作。 　　船员看了她一眼, “所以, 要不要送你去买飞船？” 　　苏璎：“……” 　　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了？ 　　苏璎严重怀疑船员把自己当成了富婆。 　　或者他作为凌家的员工，觉得凌爝的朋友也一定是同样的豪门小姐？ 　　按理说她的家庭条件确实也不错。 　　养父母将绝大部分遗产——英仙集团的股份、自家的产业、房产和飞船、全都留给了苏瑫，这倒是很正常，毕竟人家是亲生的。 　　他们也给她留了一笔钱，按照规定在前身成年前由哥哥保管。 　　苏瑫倒是问过前身要不要拿走那笔钱, 他虽然还没毕业, 但年龄不小了, 早就经营着航线上的护送生意，并不缺钱，也不稀罕和妹妹抢那点东西。 　　前身却是拒绝了，觉得自己拿着钱也没用, 只留了一小部分, 作为日常的花销。 　　至于苏璎, 她本来就不是前身, 也不太想舔着脸去要自己那笔钱。 　　总之再怎么说，她倾家荡产也买不起一艘普通穿梭舰、更别说这种豪华顶配版本了。 　　苏璎：“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买不起，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买得起，虽然我是凌爝的同学，但是我没有多少钱。” 　　船员沉默片刻。 　　“放心。” 　　他慢吞吞地说，“他肯定不会在意你有没有钱。” 　　苏璎：“？？？” 　　他当然不会在意。 　　苏璎满头黑线地想，他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未必记得。 　　船员随口问道：“所以，你现在是想回学校吗？不趁着假期出去玩玩？” 　　苏璎倒是没多想，只以为是凌爝早早给他们发了消息，毕竟他本来也是想回学校。 　　苏璎：“我倒是想，但是不了，我还得回去琢磨选课的事，接下来应该也没什么时间出去玩。” 　　“好吧。” 　　船员耸了耸肩，“听说你们学校作业挺多的，在名校学习应该很辛苦吧。” 　　苏璎：“还好吧，我还挺庆幸我选了这个学校，否则就不会遇到学长——” 　　船员：“嗯？” 　　有一瞬间，苏璎觉得对方几乎是双眼发光地盯着自己。 　　苏璎：“他指点了我的能力，让我受益匪浅？” 　　“哦。” 　　船员眨了眨眼睛，好像又变回淡定状态，“他很会教人的，我们都是——” 　　苏璎：“？” 　　“——都被他指点过，关于怎么运用自己的力量。” 　　船员干巴巴地说。 　　苏璎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这位兄弟二十多岁的模样，一头红棕色的短发，浅灰的眸子，五官普普通通，长得有点中性，气质略有些懒散，属于扔到人群里也找不出来的类型。 　　凌爝连自家船员都教，指点一下学妹也很正常，大概是受不了那些无法完美掌控自己能力的菜人。 　　船员再次发问：“那么，你的能力是什么，可以说吗？” 　　这个问题其实稍稍有点侵犯隐私。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被询问能力，和被询问年龄身高体重差不多。 　　这种私人问题，有人无所谓乐意回答，有人被问就会觉得被冒犯。 　　苏璎倒不是土生土长的联邦人，对这方面没那么敏感，而且她也不准备和盘托出。 　　苏璎：“我可以隐身穿墙，你呢？” 　　船员抬手，指尖升起一团小小的火焰，随即又熄灭下去。 　　“没什么用的能力。” 　　他淡定地说：“可以拿来照明。” 　　或者打穿一整个舰队。 　　苏璎也不太意外，毕竟人家是船员，靠开船而不是能力吃饭。 　　“话说，我在这里耽误你的时间不要紧吗，刚才那位先生一个人开船可以吗？” 　　“没关系。” 　　船员似乎有些幸灾乐祸，随即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不会炸了船的，大概。” 　　苏璎：“？” 　　这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真的。” 　　船员似乎看出她的迷惑，“本来我是负责开船的，但他特别好奇——” 　　苏璎：“？？” 　　船员停顿了一下，“他从没有来过光环星轨道，想来长见识，顺便看看你——们，你们这些星舰大学的高材生。” 　　苏璎满头雾水：“所以他并不是负责开船的人？但是交给他依然没问题？” 　　“是，是的，”船员面不改色地道：“他不开船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其实他的技术比我好，我平时不负责开这种船，今天算是例外。” 　　苏璎沉默了几秒，“好吧，所以，需要多长时间的学习，才能开这种等级的飞船？” 　　船员毫不犹豫地答道：“半小时吧。” 　　苏璎：“……” 　　这位大哥看着一副老实勤恳认认真真的样子，为什么总给人一种特别不靠谱的感觉，开玩笑都开的那么吓人。 　　船员似乎被她呆滞的表情娱乐到了，“你想学吗？以后想干这个？” 　　苏璎：“想学，我对各种载具都很感兴趣，工作的话，不太愿意。” 　　“为什么？” 　　苏璎：“我的能力，在星球里面比较有安全感吧。” 　　若是飞船在太空里爆炸，她也可以随时发动能力逃脱，然而终究还是无处落脚。 　　她也不认为自己有本事飞到邻近的星球上。 　　船员点了点头，也不多问。 　　然后他们俩讨论起开飞船的事。 　　“我可以给你一点建议，考虑到你是新手，那么一定要了解环境——” 　　“侦测你周围的目标，位置、数量、型号——扫描之后让这些信息保存在你的雷达里。” 　　船员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哪怕两人只是站在船舱的登陆区域，周围空空荡荡，他也毫不受阻，仿佛驾驶台就在自己的手边。 　　“你想要学开船的话，不能只懂操作。” 　　“目标在做什么？有没有发现你？你要采取怎样的顺序与他们接战？怎么防止他们逃跑？” 　　苏璎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提出几个问题，对方也都认真解答了。 　　船员说得兴起，直接把她带去了舰桥。 　　星空漫游者属于中小型探索类船只，相比那些巨型战舰或是客船，舰桥空间并不算宽敞，地面到穹顶的高度与普通房间类似。 　　目前飞船正在跃迁状态里，舷窗外是模糊扭曲的色团。 　　另一个船员站在驾驶台前注视着各种读数。 　　他有着金褐色的头发，长得更为清秀，乍一看有些难辨性别，仍然也是很不起眼的类型。 　　苏璎被拉过去，一一学着如何辨识驾驶台的各个部分。 　　她记住了通讯面板和信息面板以及各种状态指示灯，又被教了识别信号。 　　“你要避免被别人的雷达探测到，也要学会如何探测别人。” 　　那个教她开船的船员说道，“新手最容易遇到的问题，自己还没发现敌人，就被敌人炸了船。” 　　他如数家珍地讲述着如何进入低信号状态，譬如关闭护盾发生器，下线武器系统，甚至让整个引擎室都停止工作。 　　现在，苏璎倒是相信他是个专业人员了。 　　虽然说他们讨论的内容，根本不是穿梭舰的驾驶，而是怎么开着战舰打爆另一艘船。 　　“当然，这只是一种战术。” 　　船员话锋一转，“你也可以选择干扰对方的雷达和通信，发射诱弹浮标。” 　　另一个船员一直瞥着他们，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加入了。 　　“这艘船不太有代表性，他说的那些东西你都看不到，下次换个船你就知道了。” 　　他伸手在驾驶台侧面指了指，“防御系统的操作面板通常在这个位置，武器系统在这里，这里应该有阻断器和扰频器，还有停滞光束——” 　　因为船在超空间通道里，也不太需要操作，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起了开飞船的各个注意事项。 　　苏璎一直在旁边乖巧地听着。 　　不久后，飞船结束了跃迁模式，进入了巡航状态。 　　舷窗外又浮现出烟云横亘的浩渺星空。 　　穿梭舰绕过光晕星站点的星航门，与另外几艘飞船擦肩而过。 　　苏璎知道这次旅程快要结束了，面上有几分不舍。 　　她还想和这两个人多聊聊呢。 　　“我们还会见面的。” 　　红棕色头发的船员说，“毕竟你是——我们老板的同学。” 　　“是啊，”另一个船员说，“现在我要降落了，顺便，瑞文，你才应该是那个负责开船的人，你还记得吗？” 　　红棕色头发的船员摊开手，“你不是不相信我吗，你还觉得我会把船开到黑洞里。” 　　“因为你早就——” 　　另一个船员憋住了差点冲出嘴边的话，“你有很多前科，瑞文，你自己想想吧，如果你不是——如果你不是比较幸运的话，你早就死了十万次了。” 　　飞船开始降落了。 　　光晕星也是一颗小行星，有着许多繁华的城市和高等学院，仅是空港就建立了数百座。 　　星舰大学也有自己独属的空港，就坐落在校区的边缘。 　　这里的学生大多出身优越，许多人都拥有自己的飞船，再不济也是翼车或者飞行器。 　　因此空港无论白天黑夜都非常热闹。 　　苏璎本来想站在舰桥看降落的景象，却意外接到了一个通讯，来自一个陌生的名字。 　　她说了声抱歉，走到了下层的休息区域。 　　通讯接通了。 　　“你好。” 　　那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苏璎：“你好？” 　　“你带回了我未婚夫的手，谢谢你。” 　　那个人也不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需要什么报酬？” 　　苏璎：“……” 　　她也被对方的直白稍稍震惊了一下。 　　想想这学校里有各种奇奇怪怪性格的人，比较书里写过的几个颇为的彪悍的大佬，这种行径已经不算什么了。 　　而且显然那只手的主人尚且存活，苏璎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苏璎：“给钱吧，我需要钱。” 　　“嗯。” 　　那人应了一声，“要多少？” 　　苏璎：“……说实话，我不知道，虽然对你男人来说很重要，但我也就为此付出了一件衣服而已，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开价。” 　　那人沉默了两秒，“我有选择困难症，你必须给我个数字。” 　　苏璎：“这又不是让你做选择，你随便选个差不多的数字就行，毕竟你就算给我一百块钱，我也能接受。” 　　那人怒了：“太少了！不行！你把我们家当成什么了！” 　　苏璎：“我又不认识你——我就是举个例子。” 　　那人：“别举了，直接说要多少。” 　　苏璎：“我说了我也有选择恐惧，我说不出来！” 　　那人：“你刚才还说这不是做选择，只是说个数字。” 　　苏璎：“…………” 　　大爷的。 　　一阵死寂。 　　苏璎：“这样吧，学姐。” 　　她寻思着对方不该是新生，“你问问当事人，总不至于全都选择困难吧？看你未婚夫愿意给多少，反正怎么样我都能接受。” 　　她本来也不是为了报酬做好事，只是这话说出来总觉得有些虚情假意。 　　“也行。” 　　那人结束了通讯。 　　此时飞船已经彻底降落。 　　舷窗外都能看到附近停泊位的船只，空港的控制塔直入云霄，周边环绕着弯曲的翼车轨道。 　　苏璎穿过通道，回到登陆平台所在的舱室里。 　　四周黯淡昏沉，唯有操作台屏幕上散发出淡淡的光辉。 　　舱室里极为安静、没有半丝风动，墙壁上却仿佛浮现出晃动的道道阴影。 　　像是肆意蔓生的荆棘条，又像是嘶鸣吞吐的火舌，在黑暗里悄然蠕动伸展，仿佛要将最末的光亮也倾吞殆尽。 　　迟了一秒，她才看到凌爝靠在墙边等候着，两个船员站在旁边。 　　他们可能说了些什么话。 　　恍惚间，苏璎觉得凌爝不太高兴。 　　黑发青年抬眼看过来。 　　四壁摇曳的暗色阴影霎时间褪去。 　　苏璎：“我还没谢谢瑞文先生和克雷先生教我开船。” 　　虽然是以“如何击溃敌人船只”为宗旨的战船驾驶教学。 　　——来自两个穿梭舰驾驶员。 　　两个船员纷纷表示这不是什么事。 　　瑞文：“不用谢了，我毁灭过无数弱小的舰队和可悲的文明——在游戏里，我是说在游戏里，我很乐意指导任何人。” 　　苏璎：“…………” 　　合着都是游戏里的操作？？？ 　　苏璎：“是什么游戏？” 　　瑞文立刻报出了几个星航游戏的名字。 　　旁边的克雷也颇有兴趣，“我们可以加好友一起——” 　　话音未落，他们俩同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事。 　　“算了。” 　　瑞文微微摇头，“我忽然想到，我要养家糊口赚钱，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玩游戏了。” 　　克雷用力点头，仿佛动作慢了就会被杀掉一样，“我也是。” 　　登陆平台缓缓下降，日光从四面倾泻而来。 　　苏璎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问道：“他们俩都结婚了吗？” 　　“不。” 　　凌爝似乎也在配合她，故意放低了声音，“但他们都有很多孩子。” 　　苏璎：“…………” 　　联邦的相关技术已经非常成熟。 　　如果又想单身又想要孩子，只要自身经济条件足够，就能发送申请，会由精子或卵子的冷冻仓库为申请人提供另一半基因。 　　孩子也会在人造子宫里孕育——事实上，许多已婚夫妻也是这么做的。 　　苏璎想想俩人都很乐意当老师的样子，顿时也能理解了。 　　“应该是好爸爸吧。” 　　他们离开了飞船。 　　外面早已有一群人在等候了。 　　他们个个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看上去气势非凡。 　　“二少爷，请您留步。” 　　为首的女人上前一步。 　　她满头金发挽得一丝不苟，脊背挺得笔直，说话时微微俯身。 　　女人的墨镜镜片上似乎有光芒闪动，隐约可见一条文字信息浮现在内侧，又很快消失。 　　“您拒收了我们的消息，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这场会议您必须出席，哪怕您可以从头到尾闭口不言，但您也必须在场，毕竟您也是宗家的人。” 　　苏璎：“……” 　　这大概就是披着富家少爷马甲的辛苦之处了。 　　凌爝看上去倒是非常淡定，没有半点被打扰的愤怒。 　　他们这一伙人围着飞船，也吸引了远近不少路人的目光。 　　“卧槽，是烈日集团的人！”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那个凌家吗？” 　　“对，他们还是我们学校的合作商之一呢，咱们训练室里的武器都是他们家旗下公司的产品。” 　　“靠，他们看上去简直像是黑——” 　　“嘘嘘嘘，人家是正经生意人，别乱说！” 　　周围的人也没多做停留，很快溜了。 　　凌爝懒得说话，径直迈开长腿走向附近的另一艘飞船。 　　那群凌家的人纷纷松了口气。 　　刚才说话的金发女人也面色稍缓，看向穿梭舰旁边两个姿态散漫的船员。 　　“瑞文，克雷，或许你们可以送这位女士——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然后也忙不迭走了。 　　苏璎看着那伙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另一艘大船。 　　“我一直以为，学校不允许外人随便进来？” 　　“或许空港可以吧。” 　　瑞文兴趣缺缺地说，“反正这群人不会去其他地方。” 　　苏璎觉得这俩人大概也是凌家的员工，看他们和那群黑衣人也都互相认识。 　　她有心多问几句，然而别人家的事也不好多打听。 　　她知道凌爝内里是谁，知道他必然不在乎这些东西，然而别人会怎么想就不好说了。 　　“我已经到学校了。” 　　苏璎想了想，“你们赶快回去陪宝宝们吧，嗯，有缘再会。” 　　船员们：“…………” 　　他们似乎都没什么表情变化，眼神却是非常诡异，然后什么也没说地默默离开了。 　　苏璎仰头看着那艘闪耀的穿梭舰远去高飞。 　　她匆匆忙忙回到校区，先办了手续，给自己申请了一间公寓。 　　前身一直住在校外的别墅里，那是苏瑫的房产，她不想再和便宜哥哥住在一起。 　　“先挑一栋楼。” 　　负责分配宿舍的老师调出一片全息投影，都是学校的公寓楼。 　　“红色是满员的，绿色投影是还有位置的。” 　　苏璎：“九号楼吧。” 　　老师伸手点了一下九号楼，其他的建筑瞬间消失，“选楼层和房间吧，绿色是有空位的。” 　　苏璎：“十层走廊尽头这个。” 　　老师低头看了看数据板，“那么你会有两个舍友，一男一女，都是四年级。” 　　苏璎：“没问题。” 　　“你看一下入住需知和收费，同意的话在下面签字交钱。” 　　老师把数据板递了过来。 　　每年住宿费要五万星元。 　　苏璎第一眼看到这个数字。 　　星舰大学所在的光环星，作为第三自治星区的内环星球，纵然比不上核心星域的寸土寸金，但如果在外面租房，同样的条件，每月少说也要八九千星元，还不算清扫机器人等服务的费用。 　　她又翻了翻其他的条目，大致都是各种要求，不能破坏家具，不能在室内吸烟，和舍友打架损坏设施要赔偿等等。 　　苏璎很痛快地交了租金和押金，看着账户上的钱再次减少。 　　这种公寓是一间独立卧室，有自己的阳台和卫生间淋浴室，与舍友分享外面的大厅和厨房。 　　——虽然大家忙碌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营养液凑合。 　　就算想要开胃也是点外卖，反正无人机直接能送到窗口。 　　“机器人已经开始清扫了。” 　　老师向她点了点头，“配套的用具都会帮你布置好，二十分钟后过去就行。” 　　苏璎道了声谢。 　　然后她收到了一条消息，来自刚才那个说要给报酬的学姐。 　　学姐约她在教学楼A座十二层见面。 　　苏璎想起先前被监控逮到罚款的事，顿时打消了直接飞上去的念头，老老实实坐电梯去了。 　　电梯里有两个前辈正在讨论报告。 　　“虫族没有性别。” 　　一个人斩钉截铁地说道，“普通虫族的尸体都被解刨过无数次了，高等虫族的血液也被研究过，和虚空生物一样，没有任何生殖器官，教授说过了，描述虫族要用‘牠’‘它’这样的代称。” 　　“但这不是关于普通虫族的报告，在汇流星域出现的极有可能是高等虫族，因为只有那种存在才能做到撕裂位面——” 　　“那也不行，我专门问过了。” 　　那人很确信地说道：“高等虫族会产生不同的生殖细胞，如果你一定要说的话，普通虫族没性别，而高等虫族更像是雌雄同体的生物。” 　　“好吧。” 　　另一个人无奈地叹息，“看看它们，是数量最少、力量最强、智慧最高的虫族，还负责整个种族的生育，可以生满一整个巢穴，生出无数支舰队，多么神奇。” 　　“唔，如果你的能力值到了四位数，也可以像是那些将高等虫族血液样本采集回来的前辈们一样，为虫族研究事业做出贡献。” 　　“……用自己的尸体吗？算了吧。” 第15章 　　这层楼颇为安静, 附近经过的学生极少。 　　苏璎甫一离开电梯，就望见外面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都是深金色卷发，钴蓝的眼睛，身材高挑瘦削, 皮肤苍白, 戴着同款的钻石耳钉。 　　他们站在灯光里, 像是一对漂亮脆弱的瓷娃娃, 风一吹就会倒下摔得粉碎。 　　奇怪的是, 附近偶尔有学生路过，瞥见他们立刻露出见鬼般的表情, 急急忙忙走远或是钻进电梯里。 　　“谢谢你，学妹。” 　　那个金发男人率先道谢, 抬起已经接好的左手, 那枚钻戒在中指上熠熠生辉，“我差点弄丢了戒指。” 　　苏璎：“……” 　　所以戒指才是重点吗！ 　　然后她收到了五百万星元的酬谢费用。 　　“我们有事，改天请你吃饭吧。” 　　女人看了她一眼，“遇到麻烦可以找我，要是有人欺负你, 但凡能力值不超过298点的, 我都可以弄死。” 　　苏璎：“……” 　　这学校总共只有两个学生是299点的能力值吧？ 　　而且你这么厉害, 你未婚夫是怎么失去左手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们又不在一个地方考试！” 　　苏璎：“我知道我知道，前辈们慢走。”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两人离去。 　　五百万绝对不少，而且远远超出她的预计。 　　普通联邦公民月薪大多是四位数，像是林河父母那种在外环星域的人, 每月只有两三千星元的工资。 　　然而对于需要高强度锻炼异能的人来说, 确实也不太多。 　　毕竟在她这个等级, 一支细胞活性注射剂就要几千星元了。 　　自己一晚上就能花掉小几万块。 　　然而现在她也没时间去赚钱, 还是要先提升能力值。 　　苏璎头秃地去了公寓楼。 　　学校的住宿区占地面积很大，周围是芬芳馥郁的花园，数十栋高层建筑散布其中，剔透的镀膜玻璃墙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倒映着美丽的校园风景。 　　她穿过一条树木葱郁的林荫道，找到了自己的楼栋。 　　因为已经完成了登记，苏璎在大门口刷了光脑，安全通道就自动打开。 　　所有学生都住在地上楼层。 　　地下深挖的数层都是训练室，依然是付费的，有智脑模拟假想敌进行战斗，与教学楼里的类似，只是不提供枪械。 　　苏璎走进楼道，与两个人擦肩而过。 　　“别提了行吗，我是真的考砸了，运输车彻底炸了，整个算成任务失败。” 　　“没防住？” 　　“对啊，不然呢？说到底还是我们太菜了，清理小兵的速度太慢，有两个机器人摸过去就把车炸了，然后我就不及格了啊，草。” 　　“靠，忽然觉得我的任务还挺好的了。” 　　“你看吧，你别再给我抱怨你的任务了。” 　　“我受伤了，药都用完了，我是抓着肠子坐上返回舱的，我还不能抱怨几句吗？” 　　“至少你拿到学分了。” 　　那人没好气地说，“我还得想办法把这个分补上，靠哦，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打进前五百名啊，我累死累活把能力值提到180点，结果还是在六百多名徘徊。” 　　“放弃吧。” 　　另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吐槽道：“想通过排位赛加学分本来就是逆天而行。” 　　“凭什么，前五百名都能加学分，五百名！哪怕让我当第五百名呢。” 　　电梯的门合拢，将他们的声音隔绝在外。 　　苏璎抵达了第十层。 　　她的公寓在西侧走廊尽头，刷光脑开锁后，就能进入与舍友们共享的大厅。 　　大厅里是现代化的装潢风格，天花板上挂着水晶吊灯，玻璃茶几旁边摆着白色布艺沙发，墙上还挂了一副几何图案的黄蓝彩绘。 　　“你好。” 　　一个异常美貌的红发女孩从沙发上站起身。 　　“刚才看到机器人在打扫房间，我猜到你会很快过来。” 　　她放下数据板伸出手来，“夏妮·莱特。” 　　“学姐你好。” 　　苏璎和她握手，报上自己的名字。 　　“杰森——就是你的另一个舍友，最近被导师喊去做任务了。” 　　夏妮有双苔绿色的眼睛，笑起来格外明媚。 　　“而我们的上一个舍友刚刚毕业搬走了，我还在想下一个什么时候会来呢。” 　　因为阳台视野更好，每层楼尽头的房间都比较受欢迎，苏璎有点庆幸自己捡了个便宜。 　　苏璎：“毕业了？上一个人也和你们一样是四年级吗？” 　　“是啊。” 　　夏妮点了点头，“唔，是没有证书的毕业啦，他急着去上班赚钱，等不到修满2000学分，不过，他也完成了十几门课，只要拿着成绩单，绝对可以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她解释说，成绩单上会写得明明白白，关于这个人都完成了哪些课程。 　　“事实上，很多想要找工作的人都会提前离校，所有的单位或者公司，他们只看你完成的课程项目，无论你有没有毕业证。” 　　红发姑娘耸了耸肩，“不过，如果你想加入联邦舰队，最好还是有学位，正经毕业后再去，初始军衔比较高，少校都是有可能的。” 　　“那些巨型企业也是，他们比较挑剔。” 　　苏璎：“就像是……天堂集团吗？” 　　夏妮有点意外，“你想去天堂集团吗？那你应该去联邦生物大学或是联邦科技大学之类的吧。” 　　“我就是好奇。” 　　苏璎摇摇头，“我听说他们员工福利很好，而且，每次花钱买他们的药剂的时候，我都在想，他们为什么这么能赚钱？”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夏妮笑出声来，“不过，咱们学校也有被聘去大公司安全部门、或是给那些高层管理当保镖的，如果你觉得自己合适的话，也可以往这个方向努力。” 　　苏璎：“真的吗？待遇怎么样？” 　　“待遇很好，但是也会很危险，依然是风险和利益的问题，所以说，谨慎考虑吧，如果真的想干这个，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下相关的选修课。” 　　夏妮:“这是我的学号，有事可以随时喊我。” 　　苏璎一边把她拖入通讯录，一边随口问道：“学姐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李莉·诺斯的人？” 　　就是先前发来通讯要给她赔偿、又因为选择困难症而放弃思考的学姐。 　　“……排位赛前十的那个李莉·诺斯？和她堂弟订婚的那个？” 　　夏妮有点惊讶，“你不知道吗？那个诺斯家族，北方集团最大的股东，你手上戴的光脑就是他们家的产品。” 　　“哦，我知道他们家，但是这姓挺多的，我没想到一起去。” 　　苏璎了然，“怪不得他俩那么像，居然是亲戚。” 　　按照联邦法律，除非是直系血亲，否则都可以建立合法婚姻关系。 　　在许多家族里，为了保证同样的异能传给后代，堂表兄弟姐妹结婚的例子也不少。 　　当然也有为了产生更强更多变化的异能，专门寻找与自己能力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的对象。 　　接着，苏璎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 　　排位赛前十。 　　林河在入学考试的排位赛里拿了第一名，那已经让他备受瞩目，然而他的对手们都是新生。 　　星舰大学全体学生参与的排位赛，就是数万人的角逐了。 　　因为这所学校略微残酷的淘汰制度、还有各种课程对于能力值的苛刻要求，造就了许多久经考验的高手，他们经过的战斗次数和难度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再加上排位赛还与学分关联，前五百名的人，只要能把名次保持到每个学期期末，都有学分和奖学金加成。 　　导致排位赛的激斗非常惨烈。 　　每年都有无数人因此重伤，极少数甚至会丧命。 　　别说十强，排位赛百强在学校里个个都能横着走了。 　　“第一名和第二名，徐安雅和莱西·伍德，他们俩都是299点的能力值，胜负对半，名次也经常轮换。” 　　“第三到第十名都是295-298点能力值，他们基本上威胁不到前两名——” 　　夏妮停顿了一下，“但是，他们绝对可以吊打第十一名往后的所有人。” 　　苏璎一边看学校论坛一边说：“所以那位学姐就是目前的第六名？” 　　“是啊，这个名次经常变动，但除非他们其中某个毕业跑路，否则还是那么几个人内部互换名次。” 　　夏妮拍拍她的肩膀，“我姐和诺斯关系不太好，但我倒是和她说过几句话，如果她觉得她欠了你人情——” 　　苏璎摇了摇头：“我是帮了个忙，但他们给钱了，我觉得她最后也就是客气客气，她不欠我什么啦。” 　　“唔，不好说，他们那些人说话都很有分量，我倒是觉得有机会你可以向她讨教一下。” 　　夏妮看着小学妹震惊的神情，“不是让你和她交手，是让她给你指点，关于打排位赛的技巧和能力在战斗方面的应用之类的，这也不急，等你打进五百强再说吧。” 　　苏璎：“…………” 　　她不禁想起刚进公寓楼时候听到的对话，能力值180点的人都只能在六百名徘徊。 　　而且自己的能力，比起这样的战斗，或许更适合暗杀和逃命。 　　毕竟她一出手，要么落空，要么就会让目标失去一部分身体。 　　还是彻彻底底消失，找都找不回来的那种。 　　苏璎：“我的能力或许不太适合打排位赛。” 　　“是吗？” 　　夏妮也没多问，“你刚刚入学，关于能力的事，暂时别下定论。” 　　也对。 　　不久前，她还以为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用来造成直接伤害呢。 　　夏妮去上课了。 　　苏璎开始整理自己的房间。 　　那是一间宽敞的单人卧室，位置向阳光线明丽。 　　进门左转是独立卫浴间，右边是高高的衣柜，里面是双人床和组合式书桌，墙上镶着一面数据屏。 　　床边有一座特制储藏柜，低温存放各种营养剂和注射液，另一边则是空地，据说通常用来放虚拟舱的。 　　那种虚拟舱可以玩各种全息游戏、或者进行各种虚拟训练、对于各种需要手工操作的项目，譬如驾驶维修等等，都能起到锻炼作用。 　　外面自带一座小阳台。 　　苏璎趴在栏杆上，环顾着周边几栋高楼，又低头看向下方绿意葱葱的花园和弯曲的石板小径。 　　迎着吹面而来的凉爽微风，她的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 　　星舰大学活动中心。 　　这是一大片位于校区中央的、银灰色的巨型组合建筑群。 　　不规则的线条高低错落，构建起数百层高的、无数各种地形、大大小小的赛场。 　　——这是排位赛专用的。 　　楼层越高，赛场越高级，参赛者的名次也越靠前。 　　A座赛场的顶楼。 　　亚当被挡在了入口通道里。 　　两个七年级有些不爽地看着他。 　　“上面是排位赛五十强才能进的地方，你一个六年级凭什么在这里晃悠？” 　　有个人冷笑一声，“难道你的能力值有250点？” 　　排位赛的名次不完全是根据能力值来的。 　　在异能不一样的前提下，一个能力值193点的人，输给能力值192点的人，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在百强这样的阶段里，名次最低的五十名，也有250点的能力值，名次更高的人，能力值也只高不低。 　　星舰大学的排位赛五十强，全都毫无疑问被七年级占据。 　　亚当：“凭第一名和第六名都是我的表姐，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那两人骤然色变，立刻让开道路。 　　“脑瘫。” 　　金发青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顾那两人难看的脸色，晃晃悠悠地进去了。 　　两个七年级不敢生气，甚至不敢对他的背影投去一个怨恨的眼神，直接就忙不迭地跑了。 　　“金发碧眼，多半是海文——” 　　“草，他们家的亲戚到处都是。” 　　亚当走进某间十分豪华的休息室里。 　　里面有几个年轻男女聚在一起，戴着全息眼镜坐成一个圈，仿佛在开茶话会。 　　全息眼镜里呈现的比赛直播尚未开始，大家就靠在沙发上随口聊天。 　　“我听说艾莲娜又去光环九玩了。” 　　“她也好意思欺负那些可怜的机器人吗……” 　　“你们看论坛里的校花校草投票了吗，她的妹妹还入围了。” 　　“夏妮？那小姑娘长得真可爱。” 　　“我喜欢她们的红头发，每次看到心情都很好。” 　　“直到你被艾莲娜打的掉出十强。” 　　“那就好不起来了。” 　　“亚当？” 　　有个人忽然回头，抬起全息眼镜，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另外几人纷纷摘下眼镜看过来。 　　亚当环顾四周，“大表姐呢？有事找她。” 　　那人敲了敲自己的眼镜，“又被伍德挑战了，我们都在看呢。” 　　说完又拿出一副全息眼镜，这昂贵的观看设备，被丢垃圾一样不走心地扔了过来。 　　“一起看嘛？” 　　亚当兴趣缺缺地扔回去，“有什么好看的，我六岁就去徐家挨打，早就知道她是怎么揍人的。” 　　“对了，听说你们专业有个人和新生组队？” 　　说话的人嗤笑一声，“喜欢作死的人永远那么多，想出风头挑谁不好，偏偏挑个百分百的辅助——” 　　“你们是多喜欢张口就来？” 　　亚当没好气地说，“人家不是作死，圆满完成任务回来了，就比我们晚一小会儿，那还是因为遇到污染者。” 　　几个七年级都愣了一下。 　　“谁？” 　　其他人这才开始感兴趣。 　　“新生，好像是被投成校花的那个？” 　　“那不是苏瑫的妹妹吗？他们家的异能不是火就是电要么就是风，还能出什么花活儿？” 　　“……哦，还有一件新鲜事。” 　　七年级们早都结束了实地作战这门课，大多数也没选那个进阶课程，这项影响全校的考试活动，和他们都没什么关系。 　　不过既然提起这个话题，有人顺便想到了另一件事。 　　“我弟弟和奥修斯·诺斯一队，就是李莉·诺斯的未婚夫兼堂弟，听说奥修斯的手被污染者吃掉了。” 　　休息室里响起阵阵嗤笑声。 　　“什么鬼？污染者咬掉手？他也五年级了吧？就这？” 　　“不不不，他是和人打架，被人把手砍了，手被污染者叼走了，巨他妈倒霉。” 　　“好家伙，谁那么大胆子砍他的手？” 　　“哈哈哈，这两天看看谁被李莉·诺斯揍进急救室就知道了。” 　　亚当：“……” 　　亚当已经默默走了。 　　…… 　　苏璎正在公寓的地下训练室里受苦。 　　一开始，她在智脑的互动界面选了一个模拟项目。 　　低级难度。 　　敌人会使用枪支进行攻击，移动速度和反应力都被限制。 　　灯光黯淡的房间里，数十个橘黄色的能量体相继凝聚出来。 　　能量在他们手中模拟出枪的形状，并且会发射出子弹，如果被打中也会受伤。 　　智脑发出冷冰冰的机械合成音：“训练开始。” 　　苏璎消失在原地。 　　她依次出现在不同的敌人身边，借着取消状态瞬间的能量爆发，挨个消除掉它们的身体。 　　三十个敌人，两分钟解决。 　　“……” 　　苏璎头晕眼花地靠着墙壁喘气。 　　因为每次现身后都必须赶快进入状态，否则子弹会从四面八方接踵而至，所以她几乎没什么时间休息。 　　肩膀上还被擦到两枪。 　　她一边给自己涂抹止血凝胶，一边又开始了新的训练。 　　过了几个小时，便宜哥哥发来一个通讯。 　　苏璎想了想还是接通。 　　苏瑫置身于飞船的舱室里，背后还不断有人走动。 　　他看上去不太高兴，“我考完了，你在哪？” 　　苏璎告诉他自己回学校了，还是被队友送回来的，苏瑫显然也知道凌爝是那个凌家的人，并不奇怪他能有飞船。 　　苏璎顺便把自己在学校租了公寓的事说出来。 　　苏瑫微微皱眉：“为什么？” 　　“我成年了，总不能还赖在哥哥的房子里吧。” 　　苏璎淡定地说：“我舍友的姐姐也在这个学校，她们也没住一起啊。” 　　“谁？” 　　苏璎：“是谁很重要吗？” 　　“随便你吧。” 　　苏瑫有些不耐烦地说，“晚上过来一趟，姓林的事从长计议。” 　　苏璎：“我不想参与了。” 　　苏瑫眼神一沉，“你说什么？你怕了？” 　　他大概已经明白，用养育之恩要挟妹妹没什么用，干脆就换成了激将法。 　　苏璎死鱼眼：“对，我怕了。” 　　她不等对方说话，直接讲出这次考试自己遇到了污染者，并且省略了具体的击杀过程，只说自己凭着优越的车技和能力几次逃生。 　　苏璎：“然后，回到飞船之后，我才知道，林河被他队友也撺掇去高年级的考场，被污染者袭击，他队友重伤，结果他自己竟然好端端的没有事。” 　　甚至拖着重伤的队友去寻求治疗。 　　苏璎：“综上所述，我觉得这些换成我必然做不到，抱歉，我一点都不后悔我没按照你的计划来，我不觉得我拿着一把枪就能干掉这种人。” 　　苏瑫：“……” 　　苏瑫沉默了几秒钟：“你会开翼车？还甩掉了污染者？” 　　眼里写满了你莫不是在驴我。 　　苏璎没想到他的重点竟然也跑偏了，“生活所迫，现学现卖，不信你去问问我队友。” 　　“你队友？” 　　苏瑫冷笑一声，“凌家出事了，你不知道吗？” 　　苏璎想起凌爝下飞船就被那些人喊走，也能猜到估计是家族里有什么问题。 　　“是什么？” 　　“烈日集团的董事长，凌氏宗家的家主，也就是你队友的亲叔叔，死了。” 　　这件事很快又出现在热搜和推送里。 　　烈日集团也是联邦知名的大财阀，然而它其实不太出名，甚至大部分人根本没听说过。 　　像是天堂集团这样的巨型企业，哪怕是那些不专注提升异能的普通人，都会在商店超市自动贩售机里，找到其旗下公司出产的化妆护肤品、医疗凝胶喷雾等等，所以它称得上声名赫赫，无人不晓。 　　烈日集团拥有的所有产业，全都围绕着武器。 　　冷兵器、热兵器、舰载武器、车载武器—— 　　完全远离大多数人的生活。 　　烈日集团的董事长因故身亡，对外宣称是病逝，然而具体是怎么回事，那大概就只有他们家的人知道了。 　　因为根本不熟悉这个企业和家族，大多数吃瓜群众倒是兴趣缺缺。 　　偶尔有几个略懂一些的，也只留下似是而非的评论。 　　“所谓病故，懂的都懂。” 　　“↑什么意思？” 　　“但凡你有钱，咱们联邦什么病治不了？” 　　“那些很有身份地位的大老板没了，通常都是异能出问题了。” 　　“所以说死了其实也是自己作的？如果不去折腾自己的能力就不会死呗。” 　　“好家伙，那我们全都别提升异能了，隔壁奥恩帝国打过来，大家直接束手就擒投降好不好？虚空生物掉在你家门口，你直接伸出脖子给它们啃好不好？” 　　“又开始了，那些自己辣鸡就看不惯别人锻炼异能的社会渣子，永远层出不穷。” 　　“资本家的舔狗们又来了，整天被坑钱，人家用你的棺材本去嗑药升异能，你还美滋滋呢。” 　　“楼上笑死，敢问你买过人家公司几把枪几把剑几枚激光炮？人家坑你的钱了吗？哦，我忘了，你连被坑钱的资格都没有。” 　　“烈日集团不是国防项目承包商？他们家的武器大半都卖给联邦舰队了，养军队的钱难道不是我们的税钱？” 　　“……不然呢？别养军队了，打仗的时候您自己冲上去干架可好？” 　　然后各种评论区一如既往地吵了起来。 　　苏璎默默关掉网页投影，按着正常社交礼节，给凌爝发了一条慰问信息。 　　几秒钟后，他回了一张图片。 　　苏璎点开了。 　　照片里是一间极为豪华敞亮的会议室，合金墙壁上挂着商标浮雕，公司名字的字符悬浮在一把缠绕火焰的剑刃上。 　　二三十个人在长桌旁边或站或坐，外围站着一大群西装革履的保镖和助理。 　　拍照的人显然也坐着，甚至没有调整光脑摄像头的角度，图片角落里还有露出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以及下方交叠的修长双腿。 　　——某人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好像只是在观看闹剧的局外人。 　　苏璎叹了口气。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对方神游天外的样子。 　　苏璎下意识想要再发条消息，问问他什么时候结束，或者现在是不是在讨论股份的问题，以及死者有没有留下遗嘱等等。 　　然而他们似乎还没那么熟，直接问家事总觉得有些僭越。 　　虽然她知道凌爝必不可能在意这种东西，但从她的角度，也不能表现出“我知道你不是人，不会在意人类社会里的那一套”的态度吧。 　　苏璎第无数次删掉了已经输入的句子。 　　——墙上的商标挺好看。 　　最终她把这句话发了过去。 　　然后凌爝又回了她一张照片。 　　这次是镜头拉近聚焦在墙壁的商标上，那把火剑几乎填满了大半边照片。 　　苏璎笑出声来。 第16章 　　“我相信大部分人心里都已经有了章程, 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后，你们就可以选课了，不用急, 课程并没有人数要求, 所以大家不用抢——” 　　讲台上的导师一边关掉全息投影一边说道。 　　教室里的新生们顿时议论起来。 　　“为什么能选的课这么少？” 　　“再往上都有年级和能力值要求啊，还有的是必须通过前置课程的考试，哦，就是现在你能选的这些。” 　　为了让大家在熟悉学校和课程后再进行挑选, 新生入学的前几个月只有必修课。 　　第一次实地作战考核结束后，大家都收到了学校的邮件, 提示他们可以开始考虑选修课了。 　　“我们要拿到六十学分才能进入二年级。” 　　“如果仅凭选修课的话，那至少要选十门课吧。” 　　“不不不, 已经拿到的学分都算，不用非要结课。” 　　“我听说这次实地作战考核，有人就拿了十个学分。” 　　“卧槽？十个学分？我才五分……” 　　“我才四点五分。” 　　苏璎收起自己的数据板, 忽然发现很多人都在看自己。 　　有羡慕有震惊。 　　苏璎：“？” 　　“苏璎。” 　　旁边座位上的同学小心翼翼地探过身。 　　“你真拿了十分吗？” 　　真的。 　　而且那还真是基础分, 我还有额外加分呢。 　　苏璎默默点了点头。 　　周围一直盯着这边的同学们顿时低声哀嚎。 　　实地作战总共200学分, 理论考试50分, 光环九考试150分。 　　许多高年级一次能拿到十分乃至二十分, 然而他们在新生时期, 每次也只拿个五六分，导致总共考试次数还是要超过十次。 　　“早知道和高年级组队这么多分, 我也去了。” 　　“说得好像就有高年级愿意拉你入队一样，大佬去了是拿分, 你去了是拖后腿作死。” 　　“苏璎组队那个六年级好像是个辅助来着……” 　　“她自己不也是辅助吗？” 　　“……” 　　或许是前身给他们造成的印象所致, 大家只是暗中议论, 少有人亲自来询问她。 　　倒是考试前遇到过的几个同学, 因为短暂的相处对她有所改观，这会儿直接来请教有无诀窍。 　　苏璎：“冲进飞船，躲开船里的眼线，杀掉军火商。” 　　唯一动脑子的部分就是预判目标在哪，除此之外好像还真没什么诀窍？ 　　苏璎：“我进空港之前，有人把入口炸了，我算是捡了个便宜吧，否则在接近飞船的过程里，可能会有更多无人机？” 　　同学们：“……” 　　大家想起自己的任务纷纷感慨。 　　“啊这，我们是制止超市里的抢劫……” 　　“我们是在巷子里抓一个毒贩。” 　　“我们是寻找经常在一个集市出没作案的小偷。” 　　而且无一例外，他们的任务目标战斗力都不太强，但凡队伍里有一个比较擅长攻击的，基本上都能轻轻松松解决。 　　“怪不得拿那么多分。” 　　新生们心里有些平衡了。 　　虽然还有人不太平衡。 　　在考试结束数日后，苏璎又在教室里见到了陈越。 　　传闻，他们家几乎是倾家荡产耗费重金、聘请了一个治愈类异能者，堪堪为他祛除了污染者的毒素。 　　他现在看上去倒是完全恢复的样子，丝毫不见虚弱疲态，这大概就是异能治愈的神奇之处。 　　陈越似乎非常讨厌她，偶尔见面时，目光里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排斥。 　　林河倒是表现得很正常，有次甚至向她点头示意，仿佛他们还是关系不错的同学。 　　颜菲直接无视了她，完全当她不存在。 　　苏璎实在懒得去琢磨这些人。 　　反正林河就要面对更多的麻烦了。 　　无论其他的剧情有没有被自己蝴蝶掉，只说他那把开局就被人塞进怀里的破剑外挂，也很快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 　　苏璎沉迷学习，无心关注主角团体。 　　星舰大学的课程都很有意思，哪怕是新生们必修的各种公共课，都能让人增长许多知识。 　　几天后，在外星种族研究的大课上，老师还意外地提到了虫族。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哪虚空生物都是一种只会出现在新闻上的陌生存在，但人们对它们的了解还是要多于虫族。 　　鉴于它们不会主动寻找人类，忽然出现在你的家门口，所以虫族仿佛是一种更加遥远的生物。 　　当然，即使如此，人们也至少或多或少听过它们的存在。 　　“与虚空生物一样——” 　　教室里一片安静，只回荡着导师的声音。 　　“它们是联邦建立前就存在的古老种族，至今，人类也无法探寻虫族的起源地，考虑到它们拥有更久远的历史。” 　　苏璎放下数据板。 　　“然而，与虚空生物不同的是，虫族并不以人类、或者任何碳基生物为食。” 　　导师停顿了一下，“事实上我们并不知道它们的能量来源是什么——” 　　“但从它们的身体结构来看，它们是可以吃人的吧？” 　　有个学生扬声问道。 　　导师挑了挑眉，“从你的身体结构来看，你也可以吃餐巾纸，你会吃吗？” 　　教室里响起一片哄笑声。 　　“呃。” 　　发问的人笑容僵硬，讪讪地道：“我以为我们比那更好消化、更有营养、口感更好。” 　　“虫族们或许不这么觉得，你认为人肉比餐巾纸更好吃——那只是对你来说，而你不是虫族，我希望你们的论文里别出现这样的错误。” 　　周围依然有不绝于耳的窃笑声。 　　发问的人终于偃旗息鼓，默默闭嘴了。 　　苏璎也笑了。 　　鬼使神差地，她忽然想起自己的队友。 　　凌爝还是新生的时候，肯定也听过这些课程，毕竟他似乎也不是喜欢逃课的人，只是不清楚他是否听到过相关言论。 　　“……” 　　虽然苏璎严重怀疑他会全程走神。 　　“‘虫族’这个词起源于联邦建立初期，一支探险队伍在第十二自治星区外环的喀斯星内陆，完成了第一次人类与虫族在陆地上的遭遇。” 　　“他们传回来的影像有些模糊，但是因为身体分布与昆虫相似，所以最早的研究人员们，将这种生物称为虫族。” 　　导师在操作面板前站了一会儿，讲台上浮现出几道栩栩如生的彩色全息投影。 　　苏璎坐在教室的前排，见状不由伸长了脖子。 　　“这些——” 　　每一道投影占地面积都很大，几道投影依次排开，几乎填满了讲台二十多米长的空间。 　　最左侧的虫族大约有两米多高，头胸腹三部分躯干分明，身上覆盖着一层泛着金属冷光的鳞甲。 　　它头顶有一对长而坚硬笔直的犄角，两侧呈现出锯齿状，仿佛一对竖起的粗糙打磨的剑刃。 　　它看上去似乎像是甲虫，然而身体却更加瘦削轻盈。 　　“这是跃虫。” 　　导师慢条斯理地讲道：“是最早被发现的虫族之一，也是虫族最常见的地面作战单位，它们可以轻松跃起十数米高，在垂直的墙壁上高速攀爬。” 　　最左侧的全息影像开始缓慢旋转，全方位展示了跃虫。 　　它的身体是一种发黑的铜绿色，背上垂落着一对轻薄的半透明的翅膀，有六根弯曲的长长的足肢。 　　“它不能飞，或者说绝大部分不能飞，即使少数能够飞行的那些，也只能坚持几秒钟，而且飞行速度很慢。” 　　“但是千万不要小瞧它们的杀伤力，看看它们的前肢——” 　　导师调整了一下全息投影，将跃虫的前肢的最前端部位放大，在空中投影出一个新的影像。 　　跃虫前肢的末端，是两片大约有三十公分长的、外缘极为锋利的足刃，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或长或短的倒刺。 　　“它能轻易切开机械士兵的装甲和外骨骼，也能撕开那些生物机甲，在防御方面，人类的科技，对它们来说非常脆弱。” 　　学生们都认真听着，许多人都盯着那些投影细细观看。 　　在网上也能查到一些资料，却没有如此清晰逼真、几乎是百分百还原的影像。 　　“但是，它们并不具备与攻击力相称的防御力，它们的身体——对于子弹来说或许是坚固的，在异能的破坏里，却非常容易被毁掉。” 　　导师扬起了声音。 　　她满意地看着许多学生脸上露出得色，显然都是那些以攻击见长的能力者。 　　“不过，这门课不是教你们如何与虫族作战的，我只负责向你们介绍这些生物，如果谁有兴趣，可以在三年级的时候选择《宇宙危险生物作战训练》这门课，会有大量的模拟战斗让你们适应如何与虫族或是虚空生物战斗——好了，回归正题。” 　　导师又开始介绍另外几个虫族。 　　“翼虫——它们和跃虫很像，但注意看，它们的翅膀更大，而且上面有很明显的花纹，它们每一个都可以飞行，速度很快，时间很久，几乎是不知疲惫的。” 　　她指着第二个投影说。 　　“它们的足肢也并不缺乏力量，倘若你招惹了它们，除非把它们杀光，否则根本无法离去，它们会破坏你的载具，从引擎到涡轮，全都不会放过。” 　　“这是雾虫。” 　　第三个投影里的虫族，身躯更加纤细，足肢也更细瘦，偏偏腹部极度鼓胀，像是拖着一个巨大的气球，而整个球形的腹部又呈现出红色，好像里面塞满了闪亮的红色凝胶，显得非常奇怪。 　　“别误会，那里面装的可不是虫卵，而是一种特殊的毒液，在遇到空气后会气化，吸入那种气体，你的神经系统就会遭到破坏，可能会在五分钟内死亡，当然这时间取决于你的体质。” 　　“这是地虫。” 　　第四个投影完全区别于前三，看着极为显眼。 　　它不像是昆虫，更像是某种唇足纲的动物，有着长长的灰色微扁的柱状躯体，身侧生出十数对短小的足肢。 　　它的影像并不是直立的，而是像蛇一样盘旋着身体，看上去略有些笨重。 　　“这是已经缩小的影像，实际上，地虫的长度通常在一百五十米到二百米之间，身体的粗细超过十米。” 　　导师在操作面板上点了一下，地虫的影像小幅度动了起来。 　　它伸直了部分躯体，脑袋高高扬起，向内闭合的嘴部猛地展开，一片一片如同绽放的花瓣，然后露出无数根长长短短的、不断旋动的利刺，如同一群蓄势待发的冲击钻头。 　　“事实上，地虫并不是作战单位，因为它很少出现在人们视线里，它们通常待在地下，为高等虫族们挖掘寻找合适的巢穴。” 　　导师特意停顿了一会儿，“这里我们不得不引出一个概念，高等虫族——它们与我们刚才介绍的所有虫族都不一样，是数量最少的虫族，目前已知的只有七位，而它们负责了整个虫族的生育。” 　　教室里顿时响起阵阵语声。 　　考虑到大部分人根本不了解虫族，这并不是人尽皆知的事。 　　“整个虫族的生育？” 　　“这是多么大的数字？我记得我看过一篇文章，上面说以现有的遭遇来看，虫族的数量要以百亿论计。” 　　“高等虫族或许并不只有七个？” 　　“那又怎么样？我们遇到过数百亿的普通虫族，却只遇到过七个高等虫族，从比例上来看，它们也不可能有很多。” 　　许多学生都陷入了震惊中，没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情况。 　　导师显然也预料到他们的反应，特意给大家留了一点讨论时间，过了几分钟才打断了他们。 　　“所以，回归到正题，关于——” 　　此时又有人打断了她。 　　“抱歉，教授，所以虫族的分类只有高等虫族和普通虫族吗？” 　　那人问道：“我的意思是，我听说过有一种虫族，它们介乎于那些高等虫族和您给我们展示的虫族之间，有些人称它们为中等虫族，还有人——” 　　下课时间到了。 　　导师露出一个非常遗憾的微笑，“如果有问题的话，下节课再说吧。” 　　可惜的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外星种族研究课里的学习目标，由虫族换成了别的。 　　苏璎倒是专门去查了查相关的资料。 　　“事实上，高等虫族之所以被称为高等，不仅是它们有很强的生育能力，也是因为它们远超普通虫族的智慧和战斗力，曾经让四位数能力值的人铩羽而归，用自己的尸体为研究人员采集到高等虫族的血样。” 　　网站上的科普里是这么写的。 　　下方甚至还附带一张极为模糊的照片，只能看出是一间火海蔓延的残破指挥室里，前面是损坏的飞船舷窗，外面是烟云漫卷的星空。 　　远处有一座异常宏伟的战舰，宛如一座堕落的神城停驻在死寂的星河中。 　　有人特意处理了这张照片，放大了那艘属于虫族的巨型战舰，并且在下方加了一小段附注。 　　“看我圈出的地方，这是虫族船特有的指挥平台，它们当中有很多可以直接暴露在太空中，所以这是一片完全露天的区域。” 　　被放大的图片里，依稀站着一道人影。 　　周围是一片类似于机库的空地，区别是没有穹顶和墙壁，它完全裸露在太空里。 　　——从身形来看，那真的非常酷似一个人，有头有身子还有手脚四肢。 　　那人有着长及脚踝的红棕色卷发，头上有长长的甲虫似的漆黑犄角，身形非常瘦削，后面张开一对蔓延着黑色花纹的鞘翅。 　　再远处，似乎有许多虫族站在后面，形成两列长长的队伍。 　　苏璎把图片放大再放大，也完全看不到这个“人”的长相。 　　至于后面那些虫族，看上去也和课堂上展示过的不同。 　　苏璎几乎把脸贴到了数据板上。 　　“？” 　　夏妮回到公寓，刚走进大厅就看到这一幕。 　　“怎么了？” 　　红发姑娘走过来瞥了一眼，“你变成了哪位高等虫族的粉丝吗，让我来看看，唔，根本看不清楚长相啊。” 　　苏璎无奈地抬起头，“所以我才贴这么近，虽然完全没用。” 　　她倒是还记得小说里提过的高等虫族，这些家伙非常非常难对付，哪怕是最终堪称宇宙最强的林河，要杀死它们也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结果还被凌爝挥挥手给复活了。 　　“话说——” 　　夏妮并没怎么在意这个，新生们总是有用不完的好奇心，“你的选课怎么样了？” 　　“哦对了，还想拜托你帮我参详一下。” 　　苏璎赶忙关上窗口，“你看看？” 　　“你真确定你要这么搞吗？基础体能强化，基础射击训练，基础格斗训练……” 　　夏妮接过数据板，有些不确定地问：“这些课，全都是课上有训练，课下还给你布置训练作业的，你知道你可能会很累吧？” 　　苏璎面色严肃地点头。 　　平静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的这些年里，整个联邦会逐渐陷入混乱。 　　她也不去考虑拿到星舰大学的学位和毕业证了，提升能力值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在这个前提下，提前毕业找个高薪工作也完全可取。 　　这段时间她一直坚持锻炼身体，虽然只是每天早上晨跑半小时加一点力量练习—— 　　但这种强度很低的运动持续了大半个月，她都能感觉到自己使用能力后的疲劳状态被减缓了。 　　苏璎：“我非常确定，我的能力也是会被身体素质严重影响的。” 　　实地作战考核结束之后，她重新做了个能力值检测。 　　四项指标里，持续和回耗都提升了。 　　她现在的能力值已经是115点。 　　虽然看上去提升不多，但也仅仅是几天时间的锻炼，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都是很难想象的。 　　苏璎犹豫了一阵，关于究竟要不要向学校公布自己的新能力。 　　——在状态结束时用身体消除物质，以及将身上的能力具现成球或者任何投掷物的形式。 　　她实在不知道该相信谁，干脆硬着头皮骚扰了某位前队友。 　　凌爝也不负所托发来一句简单的回复。 　　——可以。 　　苏璎：“……” 　　靠哦，好想问问他照片里那位是谁。 　　然而如果凌爝发来一句“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知道”呢？ 　　算了吧。 　　苏璎还是决定去更新自己的档案了。 　　反正这信息不会对其他人公布，也就是少数导师们知道罢了。 　　果然，当她在专用模拟训练室里表演了能力，把所有假想敌都打穿之后—— 　　为她测验新能力并且改写档案的导师们，亲眼目睹了她所造成的伤害，眉毛都不皱一下。 　　“别担心，”其中有个温柔的导师还安慰她，“千万不要畏惧自己的能力，不久前毕业的一个七年级，可以通过对话杀人。” 　　苏璎：“？？？” 　　“这里不是压制你能力的囚牢，我们会帮你拓展和掌握你的能力，然后引导你将它用到更有意义的地方。” 　　另一个导师也板着脸说，“如果没有这些具有杀伤力的能力，联邦也没有今天，不需要虚空生物，奥恩帝国的兽人们就会将我们蚕食殆尽了。” 　　“我相信负责录取你的人，也看到了你的潜力。” 　　那个温柔的导师细声慢语地说：“你们现在都处于探索的阶段，希望你不要因为任何原因抑制自己的发展空间。” 　　苏璎听明白了。 　　他们是怕刚刚成年的新生担忧能力杀伤性过大，不愿再深入探索或者不愿在这个基础上进行强化。 　　苏璎：“谢谢老师们，我不会的，先前在光环九，我看到有前辈一招秒掉十几个机械士兵和无人机，我——特别羡慕。” 　　然后她打蛇棍上，觍着脸让导师们看了自己的选课单子。 　　这些人都是经验丰富眼力毒辣之辈，立时纷纷点头。 　　“没有问题。” 　　那个温柔的导师微微笑起来，“现阶段想要提升能力值，从增强身体素质开始，非常正确——如果你能掌握一定程度的枪械和冷兵器使用能力，也无疑会增加战斗力。” 　　能力值和战斗力不完全是同一个概念。 　　譬如说枪法。 　　她的枪法再好也不影响能力值具体数字，但肯定会让她的战斗力有所提升，在能力消耗过度又没有补充的情况下，起码还可以用枪坚持一会儿。 　　虽然说一直劝慰小姑娘不要担心，并且为她举例了更可怕的能力，然而这几个导师对她的异能都颇为感兴趣。 　　他们甚至又给她提出了几门可以选择的课程。 　　苏璎认真地一一谢过，离开的时候，还向门外等候的学生说了声抱歉。 　　“多问了几个问题，害你久等了。” 　　外面有一个高年级也是来更新档案能力记录的。 　　他早在外面等的不耐烦了，脸色不怎么好看。 　　然而兴许是新生态度不错，伸手不打笑脸人，高年级勉强把火气憋了回去。 　　他闷闷地说了声没事，就想进去。 　　“等等。” 　　里面的导师却把他赶了出来。 　　“我们会喊你的。” 　　他只好郁闷地继续站在外面。 　　导师们却继续若无其事地闲聊。 　　“崔西和特蕾莎毕业之后，我手下就多了两个位置，等她二年级之后——” 　　“你不太合适吧，你可是号称专门训练‘魔法师’的人。” 　　有人将元素类能力，譬如冰火水风等等，戏称为魔法。 　　“怎么你就合适吗？你手下全都强化类能力，我至少可以指点她对于能力的微操还有远程精控——” 　　在进行了一番看似友好的交流之后，忽然有人开口道：“或许根本轮不到我们吧。” 　　周围的导师们纷纷一窒。 　　“上一批毕业生走后，那几个副教授手底下都有位置了，到明年，排位赛十强恐怕也要走掉一半，金教授和刘教授……” 　　大家默然。 　　“……下一个进来吧。” 　　苏璎对此一无所知。 　　回去还是夏妮提醒了她。 　　“或许有人想收你当学生，你知道二年级的学生就可以被导师带做任务了吗？那些都是给学分的。” 　　红发姑娘笑眯眯地说，“也可能他们全都看上你了，所以才那么热情，要知道他们大部分时候根本不和你多说一个字。” 　　苏璎有些恍然。 　　“我知道是因为我的导师就是这样看上我的。” 　　夏妮清清嗓子，“而且我们当场就说好了。” 　　这学校里天才确实很多。 　　苏璎渐渐也不觉得暴露能力会招人忌惮了，自从她看了几个百强排位赛的战斗视频之后，她更是坚定了这种想法。 　　那些人若是想要取走别人的性命，真的太轻松了。 　　比她折腾那一套过程容易多了。 　　“你有没有看论坛，李莉·诺斯，排位赛第六名那位，把一个五年级打进医院了，差点就死了。” 　　“为什么？” 　　“那个五年级在考试里和她未婚夫打起来，把她未婚夫的手砍掉了，手还被污染者吃了。” 　　…… 　　教学楼C座的某间大教室里。 　　阶梯坐席区，六年级的学生们聚在一起，黑压压地坐满了一片。 　　他们制服上显示出各种各样五彩斑斓的徽记。 　　“黑狱星出现了大量裂隙，已经被列入W3项目的清除范围。” 　　讲台上的导师淡淡地开口。 　　“现在是联邦战争学院的人在负责，半年内他们会撤离，而我们学校被分配到了名额，学校经过讨论决定将机会分给六年级的诸位，预计行动时间在下学期——” 　　下面瞬间寂静，然后欢呼起来。 　　六年级们非常高兴，全场掌声雷动，甚至有人把数据板扔到了天上。 　　导师无奈地看着他们。 　　“你们还有一段时间进行准备，调整自己的状态，等到黑狱星的裂隙出现，那里将是非常严酷的战场——” 　　W3是数年前由第三自治星区议会通过的项目，由高等院校学生参与，在某些星球内，进行实地作战，解决联邦政府与外来势力或者犯罪集团的各种冲突。 　　简单来说，就是由那些能力值高、并且异能适合战斗的学生，负责承担一部分军队应该做的工作。 　　毕竟联邦舰队也好，陆军战队也好，普通士兵的能力值都是两位数，想在高级军官里找出一批能力值二百点以上的人，都非常困难。 　　“W3有好多学分啊啊啊啊啊啊我姐之前总共拿了一百分！” 　　“我他妈刷爆，不就是干污染者吗！” 　　讲台上的导师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不大，叹息声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霎时间，教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收到通知进入这间教室的人，全都有资格参与。” 　　导师平静地说，“很简单，因为你们完美完成了前一次实地作战考核的任务，所以，你们也要按照前一次的任务的队伍配置，完成黑狱星的清剿。” 　　学校这样安排自然是为了省事，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无论是实力不济还是运气不好，没完成考试任务的人，都被刷出了这次选择范围。 　　“你们可以走了，消息不能随意外传，另外——” 　　导师低头看了看数据板，看着稍稍有点陌生的名字，似乎是个非常低调的学生。 　　“凌爝，你的队友是新生吧？你留一下，下课别走。” 第17章 　　数日后, 苏璎又在走廊里偶遇了一次林河。 　　这里大多数四五年级的学生，新生在这里颇为惹眼，许多人都对他们投以注视。 　　苏璎：“……” 　　她就是来等夏妮, 准备待会儿一起吃饭而已。 　　虽然说营养液是最简单的充饥手段, 但联邦人类的口腹之欲并未退化。 　　星舰大学就有一栋专门的建筑作为餐厅，里面有数十家不同风格的饭店，顶楼还有样式齐全的自助。 　　因为本来就是享受所用，价格也并不亲民, 但目前来说她还负担得起。 　　林河看上去有些心事，神情不太愉快, 只是向她点了点头。 　　苏璎很敷衍地给予了一个简单的回应。 　　差不多就是那种关系陌生、但偏偏也算认识的同学之间，应有的问候程度。 　　苏璎也懒得去思考他在这里做什么, 或许是见了某个高年级，或许是见了某个办公室在这一层的导师。 　　走廊里三三两两路过几个高年级，苏璎倚着栏杆看墙上屏幕里的翼车竞赛, 林河从她面前经过。 　　两人眼见着就要擦肩而过。 　　那场竞赛结束了, 一个只有两三秒的广告迅速闪过, 接着就变成了插播的新闻。 　　“参议院101:55通过法案——” 　　画面里又展露出人们熟悉的阶梯会议厅。 　　议员们低头看着数据板, 偶尔与旁边的人交流几句。 　　“——将在外环星域推行堡垒计划, 以帕顿星轨道、那托星轨道为试点, 开始居住地搬迁，建立对虚空生物防御工事, 这项工程将在月底正式实施——” 　　苏璎歪头听着，依稀觉得这个计划好像有点东西。 　　似乎是原著的某段剧情, 但具体讲的什么, 恕她跳过了。 　　她的视线落到林河的脸上。 　　——既然是主线剧情里提到的东西, 或许会和这人有些关联吧？ 　　谁知林河的表情越发难看。 　　他本来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此时看着新闻里的画面，眼中竟充满了焦虑。 　　几秒种后，他低下头点开光脑，似乎想要发送信息，接着又改了主意，直接发了一个通讯。 　　然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苏璎：“？” 　　她又看了一下新闻。 　　她实在看不出林河为什么如此不舒服。 　　毕竟这事看上去挺不错的，林河也是一贯厌恶那些强行无视虚空生物危险、想要瞒天过海或者得过且过的人。 　　从这个角度，他不会不赞同这个决议。 　　那或许他在意的不是计划本身？ 　　帕顿星。那托星。 　　外环星域的行星太多了，很多名字都是相似的，起源于某个人名或者飞船名字。 　　——通常都是该星球的首位登陆者或是发现者。 　　林河的老家就是外环星域，还总是因此被人轻视甚至辱骂。 　　或许他的家乡就在这两个星球里，或者是两个星球的某颗卫星里？ 　　——他不想搬家吗？ 　　苏璎满头雾水。 　　小说开篇写过，男主有父亲和继母，还有刚刚小学毕业的妹妹，彼此间处得也不算差。 　　林河考上星舰大学，来到了内环星域的光晕星，学校也给了他一部分奖学金，然而他现在还是新生，再怎么省吃俭用，也做不到将家人接来这里。 　　所以他的家人应该还都留在外环星域。 　　那么问题来了，那些地方虚空生物频繁出没，可能一觉醒来会发现卧室里趴着两只污染者，但凡有条件的人，没有谁是不想搬走的。 　　再加上这是政府组织的搬迁行动，给多少钱不说，按照其他自治星区的例子，那些居民会被送到中环星域，并且安排住房。 　　后续必然都能安顿妥当。 　　所以，林河不应该不希望家人搬走吧？ 　　前面一阵喧哗，自动门打开了，一群高年级涌了出来。 　　“苏璎！” 　　夏妮高兴地向她招招手。 　　她旁边还有两个关系极好的闺蜜，也都笑着打招呼。 　　苏璎和这群学姐处得都不错，立刻上前问候，然后大家就热热闹闹地一起去吃饭了。 　　…… 　　帕顿星，六号卫星。 　　这里气候恶劣，土地贫瘠，一座巨大的净化壁障笼罩了拥挤的城市。 　　整座城市里，唯有位于中央的官邸建筑和学校周边，道路齐整干净，商铺林立，称得上繁华。 　　市中心之外的地方，只有密密麻麻的拥挤的高楼，像是一片黑压压的森林，遮蔽了灰色的天空。 　　此时此刻，大多数的建筑都空了，仅剩下一小部分居民仍然尚未搬走。 　　他们聚集在广场上，闹哄哄地围成一团。 　　中间是一群穿着制服的联邦舰队成员，虽然全副武装手持枪械，但神情都很轻松。 　　毕竟这里的人威胁等级很低。 　　旁边则是一些技术人员，他们正匆匆忙忙地做着统计和计算。 　　还有一些人正在与仅剩的居民们交流，劝他们坐上最后的客船完成搬迁，并给他们展示了议院通过决策的新闻影像。 　　“这是诈骗！” 　　人群中有一个男人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在三个月前就来到了这里，开始威逼利诱这里的人搬迁，然而这项决策居然今天才通过！这是侵犯公民权力的行为！” 　　“我们没有逼迫过任何人，他们全都是自愿的。” 　　一个工作人员笑道，“议会通过的决策只是堡垒计划，关于是否要建立对虚空生物的专用军事基地，那与搬迁并没有关系。” 　　“你！” 　　那个男人怒道：“你别和我玩什么文字游戏——” 　　话音未落，他手腕上型号老旧的光脑震动了一下。 　　男人疑惑地接了通讯，只听了几句，就生气地挂断了，又看向面前的人。 　　“——你们别再废话了，我儿子劝我都没用！我不会搬走的！” 　　“这座城市都会被毁掉，如果你真的不离开，那么后果自负。” 　　工作人员瞥了他一眼，“顺便，不要大喊大叫，如果你妨碍我们执行工作，是要缴纳罚金的，对你的信用也会产生影响。”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还有好几个人想要上前理论的，闻言都偃旗息鼓。 　　唯有那个闹事的男人依然不停歇。 　　直至他的妻子冲出人群，跑过来拉住了他，“我们走吧，这样闹下去没有用的。” 　　“搬走不好吗？” 　　女人满脸疲倦，却依然柔声劝道：“溪溪就可以换个更好的学校了，她现在的中学——” 　　“关你什么事！你要走自己走！” 　　男人甩开了她，“林河也是那里毕业的，现在不是去了星舰大学？你的女儿做不到是她没本事，别推给学校！” 　　周围的工作人员们纷纷抬头。 　　稍远处的军官和士兵们甚至都看了过来。 　　当地的居民们却不怎么惊讶。 　　甚至还有人翻了个白眼，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他会提起来的表情。 　　“星舰大学？真的吗？” 　　有个军官转头询问同事，“这种地方的人还能考上星舰大学？” 　　“倘若出个稀罕的能力，也不是没可能。” 　　同事小声道：“那些学校都很喜欢奇奇怪怪的能力——只要是能杀人、或者能辅助队友杀人的。” 　　他们这边接头接耳，那边的夫妻俩也彻底吵崩了。 　　“她难道不是你的女儿！而且那破学校现在都没人了！” 　　女人勃然大怒，眼都气红了，“你眼里只有你儿子，什么好东西都给他，这么多年你有几次主动关心过溪溪？你只是惦记那个女人罢了，你以为你这么做她就能回来吗——你这个废物！” 　　下一秒，男人一拳砸了过来。 　　女人猝不及防被揍了，接着就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扑了过去。 　　两人咒骂着立刻扭打在一起，各种污言秽语不要钱一般吐出来。 　　当地居民们倒是习以为常，只是幸灾乐祸地看着。 　　那些年纪稍小的公务员和军官们都下意识皱眉，脸上露出惨不忍睹的嫌弃。 　　他们对两个能力值三四十点的人的打架过程毫无兴趣。 　　忽然间，一个年轻的军官若有所思地看向人群，然后大步走过去。 　　那些居民们不敢阻拦她，纷纷向两边让开，军官走了几步，停留在一个捂着脸哭泣的女孩身前。 　　那个女孩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黑发黑眼，看上去有些瘦削。 　　她的脸容清秀可爱，只是一双杏眼已经哭肿了，满脸淌着泪水。 　　“长、长官，对不起，我不哭了。” 　　女孩抽泣着说，看上去有些害怕。 　　“别紧张，没人会找你的麻烦——我猜那边打架的俩人是你父母吧。” 　　军官向她伸出手，“你想离开这里吗？” 　　女孩愣了一下，怯生生地看着她，“我爸爸不走，我也不能走。” 　　“事实上，没有这种规定，你想走就可以走，我保证没人敢拦着你。” 　　军官握住她的肩膀，同时扬起声音，“别担心，你们会去往皮洛星，你会进入圣汀斯特中学，我侄女就是在那里毕业的，他们提供免费的营养液，宿舍都是单人小卧室，学校有公用的训练室，几座教学楼中间有一片很大的花园——” 　　那边打架的男人忽然跳起来，鼻青脸肿地朝这边冲过来，“不要蛊惑我的女儿！” 　　女人一边擦掉嘴边的血，一边大叫起来：“不要——” 　　男人一拳砸向军官。 　　后者十分震惊，似乎不敢相信有人敢攻击自己，但依然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挡。 　　清脆又骇人的骨折声响起。 　　男人一边惨叫一边抱着手倒在地上，满身冷汗，脸色煞白。 　　…… 　　苏璎没有去在意那天发生的小插曲，也没去关注更多的后续。 　　自从选修课的学习开始后，她就陷入了水深火热当中。 第一节 基础体能强化，就差不多要了她的命。 　　这些课程的教室都是大型训练场地，房间里遍布着各种高高低低的器械。 　　——固定类、自由类、有氧类，堪称五花八门，还有各种规格的辅助器材。 　　旁边还附带了一排智脑操控的小型封闭训练室。 　　一个同学偷偷伸手去提一个看似轻巧的小哑铃，结果折腾半天都没挪动哪怕一丝一毫。 　　导师看到之后，也没斥责他，只是淡定地说，这里许多力量练习器材的制作材料都是特殊的矿物。 　　譬如一种名为重石的材料，看上去指甲盖大小的薄薄一片，就有数十斤的重量。 　　导师一边说一边走过去。 　　他伸手轻轻松松拿起那个看似小巧的哑铃，作势要抛给那个学生。 　　后者吓得连连倒退，险些摔在地上。 　　导师摇了摇头，又把哑铃放了回去。 　　“既然你们出现在这里——” 　　导师神情和蔼地说，“要么你们从未认真进行过体能锻炼，要么就是水平不足以通过初级体能强化课程的测试。” 　　有几个学生垂头丧气。 　　“而你们之所以想要进行体能强化，也是你们的能力要求更好的身体素质，否则你们的发展会受到限制。” 　　导师环顾面前的年轻人们，“无论是什么理由，请你们在心里牢记你们为什么选择了这门课，并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每次想要放弃的时候，都把它默念一遍。” 　　“友情提示，可以把你们的首饰暂时摘下来了。” 　　所有人开始按照指示佩戴负重。 　　导师带了四个高年级的学生，他们走到新生当中帮着调整负重环。 　　选修课都是小班教学，一个训练室里不超过三十人，导师显然也进行了认真备课，知道每个学生的能力。 　　每个人被要求的重量也不一样。 　　然后所有人像是被赶鸭子一样赶到登山机上。 　　“先来热身运动。” 　　导师笑眯眯地说。 　　“完成自己的任务，你们能力不同，需要坚持的时间也有长有短。” 　　“……” 　　苏璎觉得自己要死了。 　　半小时后，她戴着二十斤负重，跌跌撞撞地从机器下来，多亏旁边的学姐伸手扶了一把，才没有以头抢地。 　　“你去3号训练室。” 　　导师对她点了点头，又去吩咐另外一个步履蹒跚的新生，“你去5号。” 　　苏璎：“能不能摘掉负重？” 　　导师微笑了一下，“不能。” 　　苏璎一瘸一拐地走进3号训练室。 　　自动门在她身后合拢。 　　关门的声音尚且在房间里回荡，一束橘色的激光飙射而来。 　　这速度不是特别快，她勉强偏头躲了过去。 　　紧接着又是数道橘黄的激光，好像被踩中机关触发的陷阱，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纷飞而来。 　　苏璎：“……” 　　躲不过去了。 　　她发动了能力。 　　致命的激光在这一刻悉数化为无害的幻影，轻飘飘地穿透了少女的身躯，撞上四边的合金墙壁，悄然溃散成细碎的光点。 　　然后整个训练室归于寂静。 　　苏璎不知道后面会遭遇什么，也不敢太久维持能力，赶忙结束了状态。 　　她脚踏实地的瞬间—— 　　隐藏在各个角落的发射器里，数十道激光再次喷薄而出。 　　而且速度更快了。 　　她几乎只有喘口气的时间，就不得已再次发动了能力。 　　又这样重复了四五次，训练终于发生了改变。 　　数十道长长的橘黄色激光线条，从天花板倾泻垂落而下，似乎将整个房间切割开。 　　然后，所有的激光线都开始左摇右晃、前后挪动，非常不规律地变化位置。 　　苏璎：“…………” 　　要命了。 　　在这种形式下，这间屋子根本没有长久的落脚之地。 　　她在地上稍稍一站，就必须赶快发动能力，否则就会被某一束激光扫到身体。 　　苏璎连续发动了十几次能力之后，所有的激光忽然被暂停了。 　　“给你个提示。” 　　导师在门口站了一下，“你还记得你是来训练体能的吧？” 　　苏璎回过头，“啊？” 　　导师向她挥挥手，激光再次开始移动了。 　　苏璎：“……” 　　她放弃了使用能力，被数十道光束追得满屋乱跑。 　　激光的速度越来越快，移动路线越来越不规律。 　　她又累又紧张，甚至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尚未起身，忽然一道激光贴着头皮横扫过去，甚至削掉了几根头发。 　　苏璎：“？？？” 　　她几乎能感觉到残留在头顶的热意。 　　为什么还多了横向投射的激光？！！ 　　接下来的画面十分惨不忍睹。 　　苏璎的躲避训练已经脱离了常规跑走跳的状态，而是滚爬倒来回交替，用自己的衣服彻底清扫了整个训练室的地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所有学生都有自己的任务，而且都自顾不暇，没人再有闲暇去关注其他人。 　　导师在挨个巡视每个人的状况，那几个学长学姐显然也历经风雨，无论看到多好笑的画面都不会笑。 　　“时间到了。” 　　一个学长站在门口喊她，“该去用器械了。” 　　苏璎躺在地上，训练室里回荡着粗重的喘息声，“好。” 　　她看到下一个学生被放了进来，赶紧逼着自己爬起来，两腿疯狂打颤。 　　苏璎一边重新扎起散乱的发辫一边向外走。 　　她与那个同学擦肩而过。 　　后者同样满脸菜色、四肢无力，表情仿佛要上刑场。 　　两人交换了一个同病相怜的悲惨眼神。 　　学长递给她一小瓶体能训练专用的营养液，“加油。” 　　苏璎低声谢过了他，又开始下一项训练了。 第一节 课结束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下来的。 　　导师吩咐一句记得查看邮箱里的作业，就潇洒地走了。 　　十秒后，训练室里响起无数道虚弱疲惫的哀嚎声。 　　“什么？还要一天三组躲避训练，直到下节课？” 　　“我还加了每天十组推举——这重量是在开玩笑吧？” 　　“大爷的，杀人课程名不虚传。” 　　此时此刻，苏璎瘫在深蹲机上，累得像是一具尸体。 　　她勉强抬起手查看了光脑里的消息，然后恨不得当场去世。 　　——这节课练过的所有项目，每天两遍。 　　“对了。” 　　有个坐在划船机上的人抬起手，晃了晃自己的光脑，上方的投影随之晃动。 　　“我推荐这个型号的肌肉复原药剂——有增强代谢排乳酸的，还有快速修复纤维的，都很好用。” 　　“给我看看，不打药我觉得我明天是没法上课了。” 　　“这也太贵了吧？！” 　　“天堂集团的药，正常正常，不过贵也很好用就是了。” 　　苏璎也瞥了一眼，默默下单订了两箱。 　　隔天早晨，她终于也勉强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上课了。 　　然后又挨了一顿格斗课的毒打。 　　最初，导师示意他们站到一起，用慢放的全息影像展示了几个动作。 　　然后大家就被分组进行练习。 　　“同学，求你轻一点。” 　　另一个学生面如土色地说，“我昨天刚上了体能强化，打了两针药剂才能站起来。” 　　苏璎：“真巧，我也是。” 　　然后他们开始缓慢地练习动作，直到导师终于看不下去，把好几个类似的学生拎了出来。 　　“你们觉得你们这样可以放倒谁？三岁的孩子都能躲过去！” 　　导师很不满意，“我不管你们昨天经历了什么，但是在我的课上，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你，出来！” 　　他随手指了一个人。 　　附近的几个同学纷纷下意识向后撤离。 　　苏璎被孤零零闪在正中间，只能认栽：“对不起，老师，需要我做什么？” 　　旁边有同学小声念叨：“这就是长得好看的坏处吗。” 　　苏璎：“……” 　　她也严重怀疑自己被挑出来就是这个原因。 　　导师：“展示一下你刚刚学到的动作。” 　　然后他挥挥手招来了一个格斗机器人。 　　一米八上下的高度，全身钢筋铁骨，银白的漆层泛着森冷寒芒，腥红的目镜闪烁着骇人的光。 　　周围的学生瞬间四散开来，围成一个圈。 　　苏璎呼出一口气，摩拳擦掌。 　　导师：“你只能用刚才学到的动作。” 　　苏璎僵硬地扭过头去。 　　导师向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对，我很清楚你能做什么，毁掉这个对你来说很容易——” 　　旁边围观的学生们纷纷侧目。 　　他们也只知道苏璎是空间类的能力，一时不太能想象她是怎么用于战斗。 　　“是不是像是排位赛前两名那个人一样，伸手一划，空间裂开，所有东西都被切成两截？” 　　“卧槽，那太吓人了吧。” 　　“你们说莱西·伍德吗？排位赛第二名？他能力值都299点了啊，就算苏璎和他一样的能力，也不可能做到那种程度吧。” 　　苏璎却没心情听他们的小声哔哔了。 　　导师仍然看着她，“——但你选了这门课，并不是因为你想用同样的方法多毁掉几个机器人，对吧？” 　　“放心，它也只会用刚才那些动作。” 　　说完后退两步，将场地完全让出来。 　　苏璎硬着头皮站到机器人面前。 　　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这种机器人植入了各种格斗程序，假如自己率先动手，恐怕直接被制住然后一套连招打出来，届时起码断几根骨头。 　　然后她默默和机器人对峙了三十秒，同学们一片嘘声。 　　苏璎：“……” 　　她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 　　机器人抬腿，动作迅捷有力，直接踢在了她的膝盖外侧。 　　刚刚看了全息影像的展示，苏璎知道它下一个动作是什么，就干脆没控制身体，下意识向后退。 　　机器人果然一腿扫向她的太阳穴。 　　苏璎后退的同时就发动了能力。 　　在观众们的惊呼中，机器人的踢技完全落空。 　　下一秒，苏璎结束能力现身，抱住那条尚未撤回的腿。 　　她右手按住膝窝，左手抓着小腿向上推，同时伸出脚别住机器人的另一条支撑腿，猛地一用力。 　　哐啷一声巨响，机器人直接被摔倒在地上。 　　“好。” 　　导师含笑点头。 　　“合格的示范，无论是思路还是动作。” 　　苏璎站起来退到一边。 　　“我看过你们的档案，在场所有人的能力，都可以配合格斗技巧进行发挥。” 　　导师满意地向她颔首，“这才是你们学习这门课的意义，注意，你们的考试可不像是体能强化课一样，在限定时间内完成指定动作，我会观察你们每个人与格斗机器人的战斗过程，最后给你们打分——而且，结果只是影响评分的一个因素罢了。” 　　另外几个待机的格斗机器人纷纷被激活，学生们被要求分组轮流和他们干架。 　　一时间哀鸿遍野、惨叫咒骂此起彼伏，也夹杂着笑声和得意的炫耀。 　　“格斗嘛。” 　　导师看着兵荒马乱的训练室，似乎非常享受观赏这一幕。 　　“就是打人和被打。” 第18章 　　“赞美天堂集团, 感谢海文家族——” 　　但凡是战斗相关的课程结束后，总会有人鼻青脸肿身上黑一块紫一块，恍若刚刚被一群讨债的围殴完毕。 　　然后大家就会掏出医用凝胶或是喷雾, 偶尔也会有人向这些道具的制作者们表示感谢。 　　天堂集团绝非唯一的制药公司, 然而对于这些家庭条件颇为优越的学生们来说，他们不太需要去寻找其他廉价的品牌。 　　在这些物品上，全都是一分钱一分货。 　　昂贵的价格建立在稀缺的材料上——譬如那些对环境挑剔的异植和繁殖艰难的异兽。 　　但凡便宜的药剂，其制作材料也会更次一等, 导致最终少一些效果。 　　在经济条件不差的太多的前提下，所有关于提升能力值的投入, 都不必那么斤斤计较。 　　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 　　于是天堂集团继续赚大钱。 　　苏璎一边拆开新的药剂包装一边想着。 　　“你们知道吗，咱学校里也有海文家族的人……” 　　“那不是很正常吗？” 　　训练室里, 某些暂时在休息状态里的人们小声聊天。 　　“他们家的公司遍地都是，人也一样，联邦排行前二十的高校里, 全都有他们家的人。” 　　“而且不止是海文, 很多别的家族一样, 他们分公司很多, 人也都散在不同的星区搞经营嘛。” 　　“咱学校很多专业都是星区第一, 那些大佬跑来学习很正常的。” 　　“就是就是, 别大惊小怪。” 　　新生们的课表时间并不紧张。 　　每门课每周也都只有一节或者两节，除了必修的大课之外, 其余都是小班教学，时间安排是错开的。 　　然而他们并不轻松。 　　大部分时间都用于那些繁重苛严的课后作业或者训练, 毕竟倘若完不成的话, 下一次上课很可能就跟不上进度。 　　所有人的主要目标都是拿到学分、提升能力值。 　　在这个基础上, 无论是通过什么途径, 直接锻炼异能也好，增强体力也好，过程都非常艰辛。 　　体能强化永远是最折磨人的。 　　每次，苏璎以为自己勉勉强强习惯了锻炼的强度，导师都会给他们布置更多的训练，下课后她恨不得直接躺着被抬回公寓。 　　再对比一下那些见鬼的课后训练，她发现自己如此怀念需要用笔完成的作业。 　　另外，选修课开课的时间不太一样。 　　她在体能强化的苦海中煎熬了两个月，才迎来了基础射击训练的第一节 课。 　　“我看了你们每一个人的课程申请表，读了你们写的想要训练射击的理由——” 　　在由智脑操控激光影像的靶场里，所有人站在属于自己的独立隔间中，默默重复着拆装一把红斑-I2能量手枪。 　　他们都被全息投影演示了整个操作过程，现在就不断重复新学到的动作。 　　导师在他们面前来回走动。 　　“你们所有人都有用枪械战斗的经验，也都是在实战里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如果你们仅仅是想练习开枪，那么学校的训练场就可以满足你们，而你们之所以到这里来——” 　　苏璎低着头取下手枪的弹匣，即做成条状可装卸储能单元，然后拉着分解杆推动套筒，将周围的组件挨个取下来。 　　导师从她面前经过，瞥着她的动作，又继续向前走。 　　“你们想学到那些无法在自己领悟的东西，那么就先忘记你做过的任何练习，你，不要停。” 　　导师敲了敲她面前一个学生的工作台，“你想认真听我说话所以就放慢了动作吗？继续装你的枪，把这个过程变成你的肌肉记忆！” 　　那个学生赶忙道歉。 　　“大部分人在战斗时更依赖自己的能力而非是枪械，因为能力是身体的一部分，你们驱使你们的能力，就像呼吸一样轻松自然，换成枪，或者任何兵刃，你们就要花费精力去操控它们，还要防止它们离开你的掌控范围。” 　　苏璎已经把枪拆成了满桌零件，正重新组装回去。 　　“另外，许多人也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许多呼风唤雨的强大异能者，本身也不具备防御的能力，他们能造成的伤害，和他们自身所能抵御的伤害，甚至是成反比的。” 　　导师再次走了回来，“你们的异能配合枪械或许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威力，击败更强的敌人——现在，射击姿势。” 　　所有人举起了枪。 　　导师纠正了几个动作，“对你们这些菜鸟而言，使用小型枪械，连贯性其实比精度更重要，下面——” 　　那些激光凝成的人形靶被投落下来，和每个人的枪口不过二十公分的距离。 　　太近了。 　　苏璎几乎都能感觉到激光的热度手边烧灼。 　　“头胸三角点射，打完开启安全锁，把枪放回你们习惯佩戴的位置，再拔枪射击重复，直到打完弹匣。” 　　新生们没人质疑。 　　大家反反复复没敢停歇地拆装了半小时的枪，手指头都要打结，能射击就不错了。 　　“你们的课后作业，每天练习三个小时——目标距离每天都要重新调整，记得看我发给你们的消息。” 　　这样持续了几个星期，激光靶的位置终于挪到了十米开外。 　　苏璎终于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所谓肌肉记忆是什么了。 　　大概就是从眼睛瞄准到用手瞄准的过程。 　　当她抬起枪的时候，从手指到胳膊几乎会自行指向目标。 　　她也能大致猜出子弹的落点。 　　——当然这也是因为能量子弹的轨道更直，非常好预判。 　　这段时间苏璎过得充实又痛苦。 　　因为一直没停止异能的锻炼，在那些细胞活性注射剂的影响下，她基本上不太需要睡觉，可以隔三四天才睡几个小时，依然精神抖擞。 　　某种角度上说，也算是花钱买时间。 　　至于这会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几百年来，联邦的强大的异能者们，几乎都是这样被造就的。 　　今天不趁机变强一点，明天可能就会被污染者把头咬掉。 　　倒是便宜哥哥来找过她一趟。 　　“我看到你舍友了，昨天半夜里那个和你一起离开教学楼的人，红头发，四年级，对吧？” 　　苏瑫的语气不怎么好，“夏妮·莱特？我知道这家伙，你离这种人远点。” 　　苏璎：“哪种人？” 　　苏瑫撇了撇嘴，“她的爸妈曾经是李斯特·海文的保镖——” 　　这位是天堂集团董事长的长子。 　　苏瑫：“海文家族得罪的人太多了，重要人物三天两头被袭击刺杀，保镖们死了一大堆，莱特姐妹的父母也一样。” 　　显然那两人都在事故中为了保护雇主而身亡了。 　　苏瑫冷笑一声，“虽然说赔偿不少，但她们必然会对海文家族怀恨在心。” 　　苏璎：“所以？” 　　苏瑫瞪了她一眼，“我们宗家大小姐的母亲，是安娜·海文的小女儿，是李斯特的亲妹妹，你说呢？” 　　苏璎：“……你想的太远了吧，再说那位夫人都去世很多年了。” 　　而且我还是买来的。 　　“亏我还觉得你变聪明了，看来是我想多了。” 　　苏瑫打量她一会儿，哼了一声，“你那个舍友要是想杀你，保证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苏璎面瘫着脸，“行吧，谢谢提醒。”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林河的事——” 　　“我有个问题。” 　　苏璎不等他说完就抢先开口，“大小姐和二少爷为什么不直接吩咐人动手？林河杀了他们的弟弟，虽然我知道他们三个的母亲都不是一个人，但是——” 　　“这你就不懂了。” 　　苏瑫冷笑一声，“他们三个人，谁也看不上谁，悬赏林河的人头，也只是因为他杀了宗家的人，大小姐愿意给出奖励，只是为了宗家的脸面，她怎么可能在乎一个三流雇佣兵的儿子？” 　　苏璎知道雇佣兵说的是三少爷的母亲，宗家家主的第三任妻子，虽然说好像前几年已经离婚了，因为那位夫人在苏家过得不太好。 　　这家族里显然也有各种糟心事。 　　“家主的嗜好真是越来越奇怪，交际花和雇佣兵都能带回家——哼，不过那些大人物大概都喜欢这一口，你看看安娜·海文和米莲·诺斯的那些前夫，模特，调酒师，牛郎，脱衣舞男，都是些什么东西。” 　　苏瑫显然对宗家也没有那么多尊敬。 　　“直接和情趣仿生人结婚好不好。” 　　他眼里只看得见利益和好处，在妹妹面前也懒得遮掩自己。 　　然后林河的事就这样被糊弄过去了。 　　第二天凌晨时分，苏璎日常在体能训练室里躺尸。 　　旁边的健身器材上还有几个同样的受苦人。 　　“你们知道林河吧？” 　　有个坐在拉背器上的人开口问道。 　　训练室里本来只有各种喘气声，忽然就被打开了话匣子。 　　“入学考试排位赛第一名？我见过几次，好像还长得挺帅，咋了？” 　　“他也选了体能强化和格斗训练，中级的！而且——” 　　“什么？” 　　大家纷纷惊呼出声。 　　“真的吗？” 　　“不是新生最多只能选到初级吗？还是要通过测验的？” 　　“不，我是说，前一句是对的，任何人想选初级训练，都要通过测验，但如果你能通过更高级别的测验，是可以选中级的。” 　　那人唏嘘道：“而且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课上，和一个学长吵起来了，学长指点他动作，他反驳说那样有问题，然后就把学长放倒了。” 　　“卧槽，真的假的？？” 　　“我也是听说的，毕竟中级的课程啊，现场都是三年级四年级的人。” 　　“……” 　　苏璎本来瘫在卧推板上，闻言垂死病中惊坐起，决定再来十组推举。 　　“学长肯定没真的用力，顶多是输在了技巧方面，你们懂我意思吧？” 　　“哇靠，那也很强啊，他怎么做到的？” 　　周围的人还在说话。 　　“话说，苏璎，你不是认识六年级的人吗，不如问问你朋友，那天是怎么回事？听说和林河吵起来的那个学长，就是六年级的。” 　　苏璎喘了口气，“我认识的学长学姐们，都不会对这种事感兴趣，更不可能与新生吵起来——他们全都不是身体强化类异能，根本不会出现在那些课上当导师的助教。” 　　说完她就继续练习了。 　　过了一会儿，好像又有人喊她。 　　“苏璎？” 　　“苏璎！有高年级的找你！” 　　“什么？” 　　苏璎撑着越来越沉重的杠铃，从胸口到肩膀手臂都疼得厉害， 　　“应该是我舍友，来等我一起回去，麻烦告诉她，等，等我几分钟。” 　　她双手颤抖着抓住冰冷的金属握杆，想把它再次推上去卡到槽位里。 　　苏璎：“……” 　　草，没劲了。 　　有人一把握住了仿佛有千钧沉重的杠铃。 　　她仰起头，“……？？？？” 　　黑发青年站在后面，一手握着螺旋防滑花纹的金属杆，将两端挂着数十斤合金轮的杠铃停在原位。 　　他微微低头，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廓沐浴在阴影里，虹膜色泽沉淀下来，越发蓝得纯粹而动人心魄。 　　凌爝就这样默默看着她，那只手轻轻松松将杠铃悬停在空中，呼吸都平稳得没有丝毫改变。 　　后者眨了眨眼睛，“学长有什么事？” 　　接着仿佛忽然醒悟一般，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小姑娘似乎十分疲倦，额前的发丝湿漉漉地贴着皮肤，汗水不断从颌角滑落。 　　她没穿外套，运动背心下摆很短，露出一截劲瘦的细腰，还有几道隐隐约约的腹肌线条。 　　凌爝又看了她一眼，“你没完成你的计划？” 　　苏璎老老实实地点头，“还有两组吧。” 　　“我不急。” 　　凌爝慢吞吞地说着，攥住杠铃握杆的修长手指微微一动，示意她接过去。 　　“你先做完。” 第19章 　　皮洛星。 　　中心城医院。 　　林河匆匆忙忙穿过走廊, 若非身手敏捷，险些撞翻几个服务机器人。 　　一些病人和工作人员禁不住对他怒目而视，看清楚他身上的制服之后, 视线又凝固了一下。 　　——那上面有星舰大学的徽标。 　　大多数人只认得一个标记, 神情已经全然不同。 　　倒也有见多识广的，看他身上只有校徽而没有其他印记，意味着新生，也稍稍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新生第二年可能就滚蛋了。 　　尽管如此, 那依然是第三自治星区最好的学校之一，而且入学标准要求又非常苛刻, 别说成功毕业，就算是能拿出一张成绩单, 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能力值达到75点都是非常困难的，多少人在高中里再如何努力, 也不过提升三五点能力值, 勉强摸到55点的门槛罢了。 　　他们看着林河的背影远去在走廊尽头, 眼神多少有些复杂, 想想自家的孩子, 又忍不住心生艳羡。 　　一对夫妻小声议论了几句, 看向陪他们来做检查的儿子，“你要是能考上星舰大学——” 　　“那我们家就破产了。” 　　少年嘟囔一句, “光晕星那边什么都贵，学校里吃饭也贵, 住宿也贵——就算比学校外面便宜, 但和这里比就贵多了, 而且那种学校课程贼紧张, 必须玩命学习锻炼，还不知道要买多少药剂呢。” 　　他说得头头是道，显然已经做过一些了解。 　　最后，少年撇了撇嘴，总结道：“就算给我名额都不去。” 　　“行了行了，说那么多，其实你根本考不上！自我安慰几句罢了！” 　　父亲没好气地打断了他。 　　母亲也叹了口气，“要是你真能考上，我们砸锅卖铁也要送你去。” 　　当然一小部分特别优秀的学生能申请奖学金，但他们很清楚自己儿子不可能属于这个范畴。 　　“考上我也不去。” 　　少年十分倔强地说。 　　此时此刻，林河已经走入了病房，看到了躺在床上陷入昏睡的父亲。 　　病床周围还站着几个熟人，倒都是平日里有所来往的邻里亲戚。 　　“这是怎么了？” 　　林河快速走过去，看了一下旁边的仪器，各项体征数值都很平稳，显然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他拿出旁边的数据板翻了一下记录，发现父亲曾经骨折，如今也已经被接好，只是身体有些虚弱。 　　旁边几人对视一眼，目光又扫过少年身上笔挺的制服，眼神闪烁了一下。 　　“小河啊。” 　　一个男人拉长了声音，眼中挤出几分悲戚，“老林真是个长情的人，死活不肯离开帕顿，只因为惦记你母亲。” 　　另外几人纷纷应是。 　　林河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我看到新闻就给他发语音了，想劝他搬走，但他并不听我的。” 　　“之前我问过我爸，关于我母亲的事，但他从没给我好好讲过。” 　　他停顿了一下，“叔叔阿姨们——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 　　几个长辈倒也噎住了。 　　他们就算听过一点点事，但也了解的不多，又不想在这时候露怯，甚至还指望着拉一下关系，让林家的小子指点一下自己的儿女呢。 　　“你父亲——” 　　最先说话的男人硬着头皮道：“曾经向你母亲许诺，会在帕顿一直等待着她，除非那颗星球毁灭，否则他绝不会离去。” 　　另外几人赶紧点头，显然他们也知道这件事。 　　“那天闹得动静可大了，有一艘好大的飞船，带着一大堆护卫舰，把你母亲接走了，那场景我这辈子还头一回见，以前最多是在电视剧和新闻里。” 　　“是啊是啊，你父亲一直在哭，然后就发誓——” 　　有个女人手舞足蹈地道。 　　忽然间，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女人有些尴尬地看向病房门口，又露出一脸讪笑，“哟，你回来了。” 　　林河也早早听到了脚步声。 　　他回过头去，正望见继母站在病房门口，罕见地穿了一身新的裙装，还化着淡妆。 　　林河微微皱眉。 　　继母向他露出个笑容，看上去有些疲惫，“我们家林河真是受欢迎，一听他要回来，你们可都聚齐了。” 　　那个讲话的女人扯了扯嘴角，“你又不在这里，好歹有人要帮忙看着吧。” 　　“这是皮洛星最大的医院，有机器人照顾——” 　　继母扫了一眼被挤到墙角的机器人，“不过你们也太热情了，机器人都没地方站了。” 　　那几位终于匆匆告辞了，脸色都不太好。 　　“这些天辛苦你照顾爸爸了。” 　　林河淡淡地说，“我看记录，爸爸已经醒过几次了？” 　　“嗯。” 　　继母看了他一眼，“我们被分了新的房子，虽然在城郊，但好歹有公交翼车，也算是方便，今天溪溪正式入学，总算是都办妥了。” 　　林河：“爸爸怎么说？” 　　“说什么？” 　　继母反问道。 　　他们两人的口吻都不算亲和，显然都憋着火气。 　　林河深吸一口气，“你有告诉他搬家的事吗？” 　　“——他是被抬上飞船的，醒来已经在皮洛星了。如果你想问他同不同意，我可以告诉你，他不同意，让我滚，说我没权力做他的主。” 　　继母抿了抿嘴，“所以，我没本事强逼他做什么，如果他不想住在这里，或者想回帕顿，那也和我没关系了，我拦不住他。” 　　“你怎么这么说？” 　　林河仿佛终于忍不住了一般，“我知道先前你们打了一架，如果爸爸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可以代替他向你道歉，但你知道他就是那个脾气，也只有你能劝他，你不能就这样放弃，我还要回学校——” 　　“我劝他什么？忘了你母亲吗？” 　　继母有些讽刺地说，“我可不想再和他在大街上打架了，在帕顿也就算了，在这里，指不定要上新闻——溪溪同学的家长们都很体面，我可不能给她丢人。” 　　“你是说爸爸丢人吗？” 　　“我没那么说，我是说如果我们在这里打起来，那很丢人。” 　　继母没好气地说，“你们父子俩都喜欢曲解别人的话吗？” 　　林河头痛不已，“算了——究竟是把爸爸打成这样的？” 　　“是谁？” 　　继母再次反问，“我怎么知道？你以为我会认识那些人吗？” 　　“你就没有拍下来吗？你没戴着光脑？” 　　“我不能——” 　　继母眼神一动，将涌到嘴边的军官这个词咽了回去，“我不能偷拍政府的工作人员，那会被他们发现的。” 　　林河心里一咯噔。 　　他猜测也是这种情况，那就很难办了。 　　即使现场发生的事会有录影，但这些数据肯定不会对外公开，父亲根本不可能讨回公道。 　　林河：“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收到消息说父亲因为闹事被打进医院了。” 　　“哦，没什么，他就是，像我说的一样，主动攻击了政府工作人员，我也没有看到那个人做了什么——应该是某种能力，他就受伤了。” 　　林河闭了闭眼，“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继母有些好笑，“哦，我为什么没让他早点登上飞船，搬来这颗从没有虚空生物出现过的星球呢？” 　　然后他俩还是吵了起来。 　　“——吵什么！” 　　伴随着医疗机器人的提示音，病床上的人苏醒过来。 　　林河转过头。 　　父亲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拍了拍床板，直接喊了继母的名字，“你出去。” 　　“既然你的好儿子来了，我就去上班了。” 　　旁边的女人冷哼一声，愤愤地转身走了。 　　林河看着继母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 　　“爸，再怎么说，你不该——不该因为我妈而不离开帕顿，尤其是还让她知道这件事，她肯定会很不高兴的。” 　　“她——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病床上的男人咳嗽了两声，似乎又牵动了伤口，不禁一阵龇牙咧嘴。 　　“是我看错了人！” 　　“你没请治疗师吗？” 　　林河疑惑道，“怎么——” 　　“没事，这点小伤，犯不着花那个冤枉钱。” 　　男人摆了摆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关于，关于你母亲，还有帕顿星。” 　　…… 　　星舰大学。 　　训练室里一片死寂。 　　学生们渐渐离去了，还时不时有人回头看一眼。 　　“……是她六年级那个队友吧？” 　　“我怎么感觉像是男朋友来监督课后作业？” 　　“这么恐怖的吗？苏璎已经挺努力了吧？这还不放过是有多严格？” 　　“草，也不是不可能，那男的看着身材也不错，说不定也是健身器受苦人。” 　　“不不不，也可能是健身器快乐人。” 　　“……” 　　同学们小声议论着走远了。 　　苏璎还躺在卧推板上，从肩膀到胸口都酸痛不已。 　　肌肉、骨骼、甚至脑子—— 　　仿佛都在已经裂开了。 　　“我做完了。” 　　她非常郑重地宣告道，“但我站不起来了，要不你直接这样说——” 　　苏璎抬起头。 　　黑发青年抱着手臂，平静地站在一旁，正低头看着她。 　　她对上那双深邃沉寂的蓝眼睛，灯光映入其中，瞳孔周边的细丝被照亮，宛如一圈碎裂的星辰，冷酷又美丽。 　　苏璎第无数次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不，事实上，我又能站起来了。” 　　她几乎是从卧推板上连滚带爬摔了下来。 　　关键时刻，凌爝还是伸手扶了她一把。 　　动作不紧不慢，偏偏又十分精准，躲过了剧痛的双臂和撕裂般的肩膀，只在腰间轻轻一撑。 　　贴着微微卷起的单薄衣料，他手指寒冷的触感迅速蔓延开。 　　苏璎：“谢谢，我去洗澡了。” 　　凌爝低头看着她，“你会在淋浴间摔成脑震荡吗？” 　　“放心，否则你总不能和我——” 　　苏璎仰起脸，将涌到嘴边的调侃硬生生咽下去，“不会，我马上去打药，顺便，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会在脸着地之前发动能力。” 　　凌爝想了想，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苏璎晃晃悠悠地走进淋浴间。 　　温暖水流哗啦啦地冲刷而下，她扶着前方镶嵌镜面的墙壁，看着里面倒映出的自己，又看着映像被弥漫的雾气渐渐模糊。 　　四处暖意氤氲，充沛的水流不断倾泻。 　　她的身体沐浴在暖流中，却仿佛依然能感受到腰侧残留的寒意。 第20章 　　凌晨时分, 校区里仍然称得上热闹。 　　天空中群星闪耀，夜幕低垂，柔和晚风拂面而来, 空气里氤氲着清甜的花香。 　　他们经过通往花园的岔路口，依稀可见稍远处晃动着人影, 传来模模糊糊的谈笑声。 　　那些人抬操作着光脑，身前弹出触控界面, 流动的光芒亮起又熄灭，闪来闪去, 像是在树木和花丛里燃烧的蓝色火焰。 　　“学长, 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苏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有人喊你名字。” 　　凌爝言简意赅地说。 　　显然是说被他在训练室外面听见了。 　　——所以教学楼那么大，你为什么会恰巧在这层楼的这条走廊里？ 　　苏璎也不去探究更多细节, “所以, 是什么事？” 　　凌爝直接将数据板塞给她。 　　苏璎接过来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W3项目。 　　完全陌生的词汇和概念。 　　苏璎：“总结一下, 就是政府和军方共同推出的、让高能力值学生免费做白工的诈骗项目。” 　　凌爝沉默了一下，大概是发现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差不多。” 　　苏璎这么说只是开玩笑, 她对这事并无任何反感，毕竟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这是为联邦政府服务，有大量学分加成, 而且完全自愿。 　　后半部分就是各项需知和保密条款，也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事实上，校外活动和各种实习项目, 其实都能加学分, 然而这种通常要求比较苛刻。 　　在街边小店维护机器人, 和在某个危险地区抓住通缉犯，给的学分自然是截然不同。 　　差距大概是0.1分和10分这个样子。 　　当然，后者究竟能给多少分，还取决于通缉犯本人的能力值和悬赏等级。 　　而且这类活动能拿到的学分也是有上限的，它只是起加成作用，让那些有事错过考试、或者在某些考试里意外挂科的人，能补偿一些分数。 　　W3这样的军方项目，对学分上限是二百分，等同于一门必修课了。 　　苏璎：“我有个问题，这上面写的是实战考核拿到满分的队伍，队伍，所以说咱俩要么一起去，要么都不能去？” 　　学校将这种项目分给六年级，也是经过考量的。 　　七年级的人很多都已经修满了学分，而且总体人数太少，这种事情总是有不愿去的——未必是害怕，也可能人家有别的事要做，不能在黑狱星停留数日，这样减一减，就更没人了。 　　另一点，能力值在百位上进数，通常会带来很大的质变，五年级的学生，能力值突破200点的寥寥无几，战斗和生存能力不够强。 　　——理论上说，哪怕是四五年级的人，单独出去也都可以横着走，干翻一条街的黑帮打手不在话下。 　　然而，假如是要长时间与大量虚空生物战斗，那要求就更高了。 　　“嗯。” 　　凌爝肯定了她的问题。 　　苏璎：“学长想去吗？” 　　凌爝不答反问：“你呢？” 　　苏璎完全没想到，在上次实战考核结束后，他们居然还能有机会一起干架。 　　毕竟一个新生和一个六年级，从各种意义上似乎都很遥远。 　　她在洗澡的时候脑补了很多种可能性，靠谱的离谱的都有，甚至包括“凌爝需要她的能力去抢银行或者混入某个保险库”这种结果都想到了。 　　尽管想到凌爝根本不会喜欢人类的那些东西，财富对他而言好像又没什么意义，所以苏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恍惚间，她又想起考试时两人的相处，在她极度紧张的时候，甚至会忘记对方的身份，毕竟凌爝也算是在认认真真玩角色扮演。 　　——说他性格奇奇怪怪还很寡言自闭，似乎不像个正常大学生？ 　　那些厉害的异能者当中，不正常的人物比比皆是。 　　君不见他那些同学完全没把他当成什么怪人，多半是因为他们那些圈子里还有更加诡异的人。 　　哪怕是排位赛十强的那几位，性格都很奇葩。 　　因为几句口角，第一名徐安雅打掉了奥恩帝国来宾的满嘴牙齿。 　　同样因为某人说话难听，第二名莱西·伍德切掉了同学的舌头。 　　这些伤害，对于他们身边那些治愈类异能者来说，也不过是分分钟就能解决的，然而造成的影响却非同一般。 　　后面那几位十强也都有些离谱的行为，暴脾气动辄打人的、喜欢裸奔干架的、屋里摆满情趣仿生人的、还有在校外赌钱赚太多被人报复反而把人全都杀了最后折腾到警局的。 　　高年级的学生对奇葩人士的耐受力都很强。 　　在他们眼里，性格内向不喜言谈的人多了，凌爝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完全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变态。 　　苏璎却还有点矛盾的割裂感。 　　——凌爝确实像个关爱新生的学长，不仅帮她挖掘了新技能，还把她顺便送回学校，甚至对她也称得上有问必答。 　　哪怕是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怎么影响她心里产生谢意。 　　至于未来他会做什么—— 　　也就是暴打男主几天几夜，给联邦造成了一大笔金钱物质损失而已。 　　之所以说“而已”，也是因为这个世界里有太多恶人了。 　　想想那些动辄袭击客船导致数百数千无辜平民丧生太空的星际海盗，想想那些故意毁灭城市甚至星球，只为了吃人的虚空生物。 　　凌爝似乎也只是一个想和宇宙最强打一架、最终又因为对手太弱、只能败兴而归的伤心人罢了。 　　苏璎忽然有点想笑。 　　虽然说，她最纠结的地方，依然是那个“假如被嫌弃太过废柴，会不会直接被杀掉了事”的问题。 　　苏璎摇了摇头，“我怎么样都可以，我又不像你们，多拿个几百学分就可以直接毕业——我差着远呢，再说我才一年级，以后肯定有很多机会。” 　　凌爝：“……” 　　苏璎眨了眨眼睛，“总而言之，你来决定，你想去我就和你一起，你不想去，那我们都不去。” 　　凌爝应该不怎么乐意去吧？ 　　苏璎不太确定地想着，毕竟他的异能完完全全是辅助，而他自身似乎是个颇为好斗的邪神，只是目前因为某种不明原因，要伪装成一个没什么战斗力的透视工具人。 　　而普通人类，包括那些能力值几百点的异能者，这些人的战斗，他似乎也瞧不上眼。 　　那他就更不可能愿意去什么黑狱星，说是组队，其实就是他给个状态，然后坐在一边围观别人杀怪罢了。 　　苏璎说的也是心里话。 　　黑狱星的任务对她来说是个锻炼，但肯定也有危险，而她在学校里也能学到很多东西，并不急着出去干架。 　　所以，还是凌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否则万一自己的选择不合他的心愿，他直接把自己扬了怎么办？ 　　凌爝沉默了一会儿，“我无所谓，我对你说过吧？” 　　苏璎愣了一下，“嗯，在前往光环九的路上，你说过，无所谓，没分就没分之类的话。” 　　靠，为什么我记得这么清楚！ 　　凌爝：“现在也是，这些事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在这里，也只是因为这个身份需要上学。” 　　苏璎：“…………” 　　这番话仿佛没什么问题。 　　一般人也就理解成大少爷不想上学，但是出身豪门不能连学历都没有。 　　然而她却知道里面隐含的另一层意思。 　　苏璎有些紧张地攥起手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 　　“其实，我也无所谓。” 　　她磕磕巴巴地说，“我只想锻炼我的能力，无论去黑狱星还是在学校，我都能达到目的——而且，我猜测，虚空生物会越来越多吧。” 　　以她亲身经历的这几件事来看，也完全可以说出这种猜测了。 　　“嗯？” 　　凌爝似乎思考了几秒钟。 　　林荫道路边灯影朦胧，暖色的光晕挥洒而下。 　　黑发青年微微偏过头看着她，长而浓密的睫毛抖落着细碎的灯辉，漂亮得令人窒息。 　　“所以……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苏璎哑然。 　　无论出发点是什么，他们确实都因为自身的无所谓，希望另一个人按着他/她的心意做出选择。 　　苏璎吸了口气，“呃，好像是，但是因为我，我本来就感谢学长，愿意和我一起组队，还指点我的异能……” 　　“去吧。” 　　凌爝慢吞吞地打断了她，“他们说你和我的任务很简单。” 　　黑狱星是个小行星，里面有一座极大的监狱，关押着许多重刑犯。 　　算是学校给予新生的特殊照顾，唯一一个能和六年级一起参与W3项目的人，不需要开着飞车四处寻找污染者，只要和她的队友在监狱门口负责警戒。 　　目前黑狱星的战斗是军队和联邦战争学院的人一起负责，后者要去清扫那些污染者密集的区域。 　　苏璎点头，“好，我去琢磨一下装备清单。” 　　所有武器和道具都可以向学校申请，这次基本上没了限制，而且几乎不用花钱。 　　他们并不住在一栋楼，走到公寓的时候就要分道扬镳。 　　凌爝回头看了她一眼，“打排位赛了吗？” 　　苏璎微愣，“没有？你觉得我应该去打吗？” 　　凌爝不置可否，“试试。” 　　他们说话期间，一辆敞篷车飘扬着喧闹的音乐，冲进了公寓楼的幢幢黑影里。 　　几个蹦迪归来的高年级喝得醉醺醺，靠在窗口大声唱歌。 　　苏璎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翻出车座，身上冒出的金白色光芒凝成羽翼，径直飞上了高空。 　　那人一头扎进了某栋楼的某扇窗户里，似乎是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她又扭过头，看到一群装着外卖和各种包裹的无人机，嗡鸣着从高高的树顶掠过。 　　苏璎笑了一声，“嗯，等我约一个吧。” 　　她一边低头划开光脑的投影界面，一边想起另一件事，“话说……你的力气好大？” 　　凌爝还没走，闻言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 　　“那个杠铃。” 　　苏璎抬起头，满眼佩服，“你居然能用那种姿势，一只手拿那么久。” 　　凌爝：“……你不知道？” 　　苏璎：“我该知道什么？” 　　你的真实身份吗？ 　　黑发青年瞥了她一眼，“很多辅助类能力，指标都被身体素质影响。” 　　苏璎倒是听过这个说法，事实上绝大部分异能都被体能影响。 　　然而她一直以为那些纯辅助、完全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异能不属于这个范畴。 　　“抱歉，是我想错了。” 　　她不太走心地道了个歉，“所以，你其实也选过体能强化这种课？” 　　苏璎试着想象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法脑补那种画面，关于队友在训练室里挥汗如雨气喘如狗的样子。 　　凌爝：“……没有。” 　　看上去他也不想有那种经历。 　　最累的事不是累，而是假装自己很累吧。 　　他沉默片刻，终于憋出来一句：“入学前有过锻炼。” 　　苏璎：“……” 　　话是这么说，但她严重怀疑这种锻炼，就是去不同的宇宙暴打当地的最强者。 第21章 　　上半学年即将结束。 　　所有人都将迎来短暂的一个月假期, 学校会彻底休假。 　　训练室依然开放，然而不再有任何课程安排。 　　高年级们习以为常，新生们有的期待休息, 有的反而更想继续上课，然后被同学们吐槽成受虐狂。 　　选修课的考试都在下半学年, 必修课有几场简单的上机答题笔试。 　　——星舰大学苛刻的录取条件，导致学渣在这里属于不存在的生物, 只有好学生、学霸和学神。 　　那些考试，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早就滚瓜烂熟的内容, 考完就滚回训练室挨打受虐。 　　“这是最后一节课了, 后天你们就要放假。” 　　导师在训练室里转了一圈，看着各种健身器具上躺尸的少年少女们。 　　“假期里不要忘记练习，否则再次开课的时候, 你们会再次跟不上进度。” 　　教室里惯例一片哀鸿遍野。 　　“顺便——如果谁在假期里进行了实习, 注意, 最好有合同，回校审核之后，可以加学分, 但那取决于你的工作内容和考评，相关信息你们可以去学校的网站里寻找。” 　　导师也只是好心提了一句, 毕竟他不负责这些事。 　　剩下的同学们议论纷纷。 　　“真的假的？” 　　“真的，但是特别少, 我哥之前帮警局抓了个逃犯，也只加了一个学分——” 　　“如果是正常的工作呢？” 　　“什么工作算是正常？用不着打架的那种？0.1或者最多0.2吧。” 　　“我的天，这也太吝啬了吧。” 　　苏璎的心思已经飞走了。 　　她摘下防滑手套, 点开光脑的触控面板, 第无数次去看下午的排位赛通知。 　　“你要打排位赛吗？” 　　旁边的同学凑过来瞅了一眼, “第一场？” 　　苏璎默默点头。 　　排位赛这种东西，顾名思义，一场打完名次不进则退。 　　星舰大学生员众多，刨除那些能力不适合战斗、个人不喜欢战斗的，也依然剩下一万多人，共同角逐能加学分的五百强位置。 　　对于排名靠前的人，每场胜负可能都会前进或者后退许多位置，所以尤为重要。 　　然而最轻松的莫过于第一场。 　　根本没名次的人，赢了就是赚到名次，输了也没有任何损失。 　　所以苏璎现在没有任何压力。 　　“苏璎要打排位赛吗？” 　　一群趴在健身器上的同学瞬间都看了过来。 　　经过一段时间共同受苦，大家的关系倒是都还不错，也知道这位校花小姐丝毫不难相处。 　　“打完给我们传输点经验啊。” 　　“对啊对啊，我也一直想去试试，但是没胆子报名。” 　　“听说新生没几个报名，打的话基本上都会遇到二年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说起这个话题似乎都颇为兴奋。 　　每个学年结束，都会有一批新生被淘汰出去，因为能力值不够高，学分不够多。 　　剩下的人进入二年级。 　　然而，在二年级阶段，大部分人可能需要至少两三年的学习，才能修满学分、并且将能力值提到标准线，再升到三年级。 　　往后再想晋升年级就更难了。 　　星舰大学每年新生数量不多，最少几百人，多也不过一两千，然而学校学生总数高达数万，也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停留在二到五年级。 　　因为能力值和学分的门槛，阻拦着他们进入更高的年级。 　　虽然按照规定，如果每年没有足够的能力值和学分的提升，就会被强制退学——这个数字远远低于晋升年级需要的数值。 　　所以大部分人都能满足条件，不至于被退学。 　　但是，他们也只能缓慢地、花费更多时间去进入高年级。 　　新生们因为种种原因很少打排位赛，毕竟打不进五百强就拿不到加成学分，还不如将精力专注于自己的课程。 　　不过但凡是能力适合、本身又不抗拒战斗的，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自然也会期待这样的对战。 　　苏璎：“如果我没有被打得太惨。” 　　所有选修课小班都有自己的群，总共也只有二三十个人。 　　她还蛮庆幸自己没有遇到林河或者陈越颜菲，虽然说新生数量那么多，那种事情发生的几率也不大。 　　“我的天，又开始了。” 　　同学们嘘声一片，“你还被会被打得惨？” 　　“你都要挨揍的话，那我们去了岂不是直接没命了？” 　　苏璎无语，考虑到这些人不知道她的异能怎样造成直接伤害，“你们哪个人的能力不比我擅长正面战斗？” 　　“谁说要和正面战斗了？你完全可以隐身瞬移到对手的侧面，然后把那个人弄到台下——你是选的出场战吧？” 　　排位赛有很多种方式。 　　无论如何选择，只要胜利就能拿到由智脑给出的分数，然后再进入排名。 　　据说名次进入到五百强之后，导师们也会参与到评分过程里。 　　——出场战是最简单的一种，只要让对手离开赛场被圈定的范围，即可获胜。 　　当然，在这个基础上，还要勾选更多的条件，譬如是否携带道具——这些选项都是双向的，所以也要谨慎考虑。 　　苏璎选了最简单的，没有道具，没有武器，离开指定范围就算失败。 　　光脑的生命体征检测模组发出警报，也算失败。 　　下课后，她慢慢悠悠走去了学校中央的活动中心。 　　在那些不规则的银灰色巨型建筑之间，有几座砖石平整的大广场，草坪整齐，花坛鲜艳。 　　长椅上坐着一些高年级们，一道道连接不同建筑的廊桥从上方横斜而过，在他们身边投下交错的阴影。 　　苏璎早看过全息投影，轻松找到了自己赛场所在的高楼。 　　“看，又有萌新来受苦了。” 　　“哈哈哈哈哈，咱们学校的排位赛嘛，有志者先挨打，被打着打着就变强了。” 　　有高年级望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 　　“……我和你们的重点不太一样，你们不觉得她长得很漂亮的吗？” 　　“我也这么觉得，但不管好不好看，待会儿多半会被揍得谁也认不出来。” 　　倒也不是恶意的诅咒。 　　这些颇有经验的高年级都知道，新生来干架，要么遇到其他的新生，要么遇到比较菜的二年级。 　　这所谓的菜——也是相对来说。 　　在整个联邦的统计数据里，身体强化类异能，占比百分之八十以上，元素类异能占比百分之十五，剩下的多半也是精神类异能。 　　所谓身体强化类，也是一个大的范畴。 　　力量、速度、五感、耐受、等等，全都囊括其中。 　　有人只强化了其中一项，也有人拥有多项强化。 　　联邦公民们统计数据里的比例，也可以应用到大多数名牌高等院校里。 　　因为星舰大学以及许多类似的学校，会对有着罕见异能的学生放宽标准，所以具体比例肯定会有变化，学校里会出现更多稀有的能力——然而，依然是身体强化类占多数。 　　苏璎按着楼层编号找到自己的赛场，刷光脑进入自动门。 　　为了防止各种事故，大家可以选择向对手隐藏自己的名字，当然这依旧是双向的。 　　原著里，男主角也是在新生时期就去打排位赛了，有输有赢也有不少收获。 　　苏璎稍稍犹豫了一下，为了防止遇到林河，就没隐藏名字和信息。 　　然后她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这么大的学校，没有那么多巧合。 　　果然不出同学们的预料，她排到一个二年级的学长。 　　活动中心的建筑群里，多数是自动化程度极高的模拟赛场，智脑组建了各种各样的场地，赛后修缮也是由机器人完成。 　　苏璎的赛场在C座一层的5号房间。 　　她刷光脑打开自动门。 　　里面场地是一间废弃的老旧厂房，少许阳光投射进狭窄的窗户，勉强照亮了内里的景象。 　　地面上是一些胡乱堆砌、横七竖八摆放的机器，上面布满划痕、锈迹斑斑。 　　穹顶上垂下四条粗粝的悬索，吊着一个厚重的铁板平台，约么两米宽度，五六米长短，四周笼罩着一个球形的蓝色力场护盾。 　　苏璎站在地上仰起头。 　　那个蓝罩子就像一个完完全全悬浮在空中的圆球，平台就横插在罩子的底部。 　　“是的，新生，你没看错。”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闷闷的声音，“我们就是要在那个和厕所一样大的东西里面战斗。” 　　苏璎一动不动地仰着头，“我有个问题。” 　　那个平台完完全全被悬挂在半空中，距离地面有十米的高度。 　　悬挂的锁链从房顶的横梁垂下来，附近没有任何可供攀爬抓踩的地方。 　　整个房间四壁粗糙光秃，完全没法走墙爬去房顶——就算有人的力气足够拿起地面上的机器，把它们都堆在一起，高度恐怕也不太够。 　　苏璎：“假如我们要在那个蓝罩子圈起来的区域里战斗，我们应该怎么上去？” 　　出场战也有很多种形式，有些是地上划线，踩线或是身体出线算输，有些是升起某种壁障，但凡碰到壁障也算输。 　　显然他们这一场，就是要在那个小小的平台上干架，要是谁碰到蓝罩子就结束了。 　　说是干架—— 　　不如说是努力把对方的身体弄到罩子上。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那个二年级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大步走上前，目不斜视地从学妹的身边经过。 　　那个身材壮实的青年猛地一跺脚，直接从地面起跳，竟然生生跳起了十数米的高度。 　　然后砰的一声落在了悬挂在高空的平台上。 　　那一声极为沉重，厚实铁板仿佛都要被踩碎了。 　　“如果你在规定时间内不能进场，那算你输。” 　　二年级随手脱掉外套向下一扔，扶着平台的栏杆，居高临下地看了过来。 　　所谓进场，可不止是指的进入这个房间，也是指的进入比赛区域。 　　譬如那个蓝色护盾笼罩的地方。 　　“不过——” 　　二年级看清了她的脸，眼神闪了闪，“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让你赢。” 　　能排到第一次比赛的新生，他的名次也差不多可以倒数的了，输赢确实都无所谓。 　　苏璎笑了笑，“如果你从现在开始闭嘴，我可以让你输得没那么难看。” 　　二年级勃然色变，冷笑起来，“是吗？你来试试？” 　　苏璎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她直接出现在半空中的平台上。 　　光脑发出一声提示音。 　　两人都进入指定的赛场范围后，战斗就可以开始了。 　　二年级喘了口气，脸色越发难看，“所以，这是你的能力？瞬移？” 　　“你看过五百强打比赛的视频吗，他们通常都没那么多废话。” 　　苏璎耸了耸肩，“或许这就是差距吧。” 　　二年级：“…………我才二年级！” 　　似乎还十分委屈。 　　苏璎：“哦，我忘了，我还以为这学校里的人都比较有志气，有道是英雄不问年级——” 　　“你的废话才多吧！” 　　二年级烦躁地一拳打了过来。 　　这动作看似平平无奇，手边却带起凌厉的拳风，而且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倘若是感官反应被强化的人，兴许能跟上这种速度。 　　苏璎：“……” 　　她不觉得自己有那种本事。 　　她在对方身形晃动时就发动能力，竟然还险些慢了。 　　挟裹着劲风的拳头擦过肩膀，只是非常轻微的触碰，就带起一阵难以想象的沉重钝痛。 　　与此同时，眼中的色彩迅速褪去，一切事物都模糊扭曲、空洞风声呼啸而起。 　　若非她早早进入能力状态，恐怕会被一拳打碎肩膀。 　　二年级的拳头勉强蹭到对手，然而最终也只是徒劳地穿过空气。 　　二年级：“……” 　　他刚刚看到对方如何出现在平台上，早已猜测对方有某种位移能力，倒是也不怎么惊讶。 　　下一秒，他直接回身向自己后方砸去。 　　然后再次一拳落空。 　　二年级：“！” 　　他一脸我是不是中计了表情，一脚踢向自己的身后。 　　然后第三次打空。 　　二年级：“…………” 　　他看上去心态有点崩。 　　“双能力？隐身和瞬移？” 　　他冷笑一声，开始在平台上发疯，攻击任何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一时间活像在表演拳法，对着空气斗智斗勇。 　　他激情四射地输出了几招之后，忽然眼角扫到一抹人影。 　　二年级正准备冲过去，脚下却是一滑。 　　悬挂整个平台的四根吊索，竟然纷纷崩裂开来。 　　——不，不是断裂。 　　吊索末端的勾扣、连带着被挂住的栏杆，直接消失了，只剩下四根光秃秃的链子在空中晃动。 　　下端的切口歪斜却异常平滑，仿佛被橡皮擦胡乱抹去一半的图像。 　　紧接着，他脚下沉重的钢铁平台失去了支撑，别无选择向地面坠落。 　　——那个新生用什么手段弄断了这些吊索？？？ 　　二年级怒火中烧地想着，堪堪踩着向下坠落的平台跃起，轻轻松松抓住了吊索的下半部分。 　　他悬在了半空中，脚尖只差一点就触碰到蓝罩子的边缘。 　　他松了口气，在心里咒骂该死的新生，正想要继续向上爬—— 　　手中忽然一轻。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手中残缺的一段铁链，再抬起头。 　　“？！” 　　吊索仿佛再次直接被人从中斩断了。 　　他只握着下半部分，整个人再也无处借力，只能向下坠落。 　　二年级的身体穿过蓝罩子的边缘。 　　圆球似的护盾悄然开裂，溃散成漫天飘舞的细碎光点，仿佛被惊得四散飞离的萤火虫群。 　　伴随着光脑里发出输掉比赛的通知—— 　　二年级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扬尘。 　　恍惚间，透过一片灰蒙蒙的飞扬尘土，触控投影界面的光芒亮了起来。 　　苏璎站在摔裂的平台旁边，低头戳着自己的光脑。 　　二年级咳了几声，愤愤不平地爬起来：“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 　　苏璎头也不抬地继续打字，“告诉那个让我来排位赛的人，我赢了。” 　　发完消息之后，她看了看光脑。 　　苏璎：“？” 　　凌爝对于消息似乎一贯是秒回的，虽然回复都特别简短，或者干脆只发图。 　　不过这次几分钟了都没有回复，大概是在上课吧。 　　…… 　　大教室里一片安静。 　　各种各样的模型被投影在桌面上空，导师背着手在过道里巡视，检查学生们摆出的作业。 　　后排角落里，在一个打瞌睡的学生旁边，黑发蓝眼的青年低下头，查看着自己收到的消息。 　　一个简笔画的小人用圆乎乎的手抱着奖牌的表情，下面写着胜利。 　　凌爝：“……” 　　他看着消息陷入了沉思。 　　他输入了一个字。 　　联网状态下自动检索到的相关表情包纷纷浮现出来。 　　凌爝抬起手，想要点击其中的某个却不太满意，接着又发现后面还有。 　　他干脆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 　　下课时间到了，旁边的人站起身，和朋友一起走了。 　　“最近她回我消息回的好慢啊，是不是嫌我烦了？” 　　朋友低声抱怨道。 　　“不好说，兄弟。” 　　那人一脸深沉，“刚才坐我旁边的人，一个表情包就挑了十五分钟，也可能是她在乎你吧。” 　　“……” 第22章 　　虽然说这场胜利看上去像是取巧, 然而实际上做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 　　这些日子，苏璎几乎每天都耗费大量时间, 练习反复开关能力破坏不同位置的目标, 速度比实战考核时期有很明显的提升。 　　在对手还忙着对空气疯狂输出的时候, 她迅速毁掉四条吊索, 甚至都被没注意到。 　　不得不说, 那个二年级的计划其实并没有大问题。 　　一般人看到能隐身瞬移的对手, 但凡有点战斗经验的, 都会觉得对方一旦瞅准机会就来近身偷袭, 而且大概率绕后背刺。 　　只是苏璎从一开始就没这么想过，如果她去偷袭任何一个身体强化的异能者—— 　　在这种等级的排位赛里, 她不是很想直接把自己的对手捅肾。 　　而如果不造成足够严重的伤害, 那被打飞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苏璎走出赛场，和二年级背道而驰。 　　隐约听见身后传来骂声。 　　“下一次能不能遇到个正常的，别是这么变态的能力了。” 　　紧接着脚步声起, 似乎是他的同学来了。 　　“怎么着，又打输了吧, 别搞排位赛了，就算想要拿学分, 也起码等五年级再说，现在我们进去也只能挨打啊, 嗯？你没受伤啊？怎么灰头土脸的？” 　　“别问了。” 　　刚刚摔了一大跤的二年级无语凝噎。 　　苏璎走到电梯口就停住了。 　　她不太过瘾, 一时间不想这么离开, 干脆又报了一场。 　　打开报名的窗口, 随便勾选几个项目, 约到十五分钟后的下一场。 　　苏璎刚才也就发动了一次能力, 基本上没有消耗，也没认真看比赛信息，哼着歌就跑去赛场。 　　在比赛开始之前，她忽然收到了凌爝的回复。 　　回复很简单，就是一个“很好”的表情。 　　然而，出乎意料的，竟然是与自己那条消息同款的卡通娃娃。 　　苏璎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一会儿，走进比赛场地的时候都一直在笑。 　　第二场的赛场，模拟的是一片嶙峋耸立的假山，蓝色光罩只圈住了高处的一点点位置。 　　对手也刚刚进来，同样是一个二年级。 　　那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苏璎，“你笑什么？表白成功了？” 　　“没有没有。” 　　苏璎收敛了表情，只是眼中依然有些许笑意，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学姐好，我们开始吧。” 　　二年级点点头，身手敏捷地开始爬山。 　　苏璎观摩了几秒钟，觉得对方多半不是身体强化类。 　　果不其然，那位学姐爬到山顶的蓝罩子里，打了个响指，手中出现了火花。 　　二年级向她歪歪头，“来吧。” 　　苏璎直接开能力冲进罩子，现身之后，对方立刻发动了攻击。 　　二年级手指一动，火花猛地暴涨，变成一颗直径三十公分的火球。 　　苏璎几乎感觉到灼灼热浪翻腾而来。 　　炙热的气息拂过脸侧，紧接着是迅速放大的火光，瞬间填满了瞳孔。 　　她发动能力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在对手点燃第二颗火球之前，苏璎出现在她身后，抱住她的腰，试图进行一个不太标准的背摔。 　　二年级非常冷静，显然也有不错的格斗素质，极为灵巧地挣脱出来，并且矮身回头捞住苏璎的胳膊，接着就是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可惜，摔到一半，苏璎忽然消失了。 　　二年级：“？” 　　手中骤然一空，她稳不住身形，紧接着背后传来一股推力。 　　二年级：“？？？” 　　她一边骂街，一边连滚带爬地从山顶上摔下去了。 　　“你真是新生？” 　　二年级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草，我肩膀摔断了，扶我起来可以吗——你这能力被人抓住也能发动？那和我同学的空间能力一点都不一样。” 　　苏璎赶快过去帮忙。 　　第三场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精神类异能者。 　　这次是一个平坦的场地，蓝罩子就落在地上，那人只说了几句话，苏璎就觉得迷迷糊糊，下意识想离开圈定范围。 　　然后她还是发动了能力，基本上就摆脱了催眠影响，只是头很痛。 　　“……” 　　那人似乎也非常痛苦，直接躺在地上惨叫。 　　苏璎就默默把他推到了蓝罩子外面。 　　在第四场的时候，她排到了绝对没想到的对手。 　　她先后经历了旧厂房、假山、空地、三个不同的地图，踏进第四个赛场时颇有点耳目一新的感觉。 　　竟然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小花园，一条弯曲的石径铺展开来，两侧是葱绿的人造植物，赛场中间的泉水碧波清澈，一座木板搭建的桥梁横斜而过。 　　水面上有一个熟悉的蓝色圆球护罩，将那座桥囊括其中。 　　有个人一手按着桥的栏杆，身姿笔挺地站着。 　　苏璎：“林河？” 　　那人也诧然回首，“苏璎？” 　　苏璎：“………………”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碰到林河。 　　哪怕知道对方也打排位赛，哪怕知道少有新生打排位赛，然而还有许许多多的二年级，遇到彼此的几率真的不高。 　　话说回来，如果在排位赛里当对手，她要么被林河打一顿，要么就得拿出点真本事。 　　林河：“虽然我刚刚输了几场……但是能排到你的话，你应该也打过不少胜场了吧，或许是连胜？三连胜的加成就很多了。” 　　猜得倒是挺准。 　　苏璎不置可否走到桥上，迈入蓝罩子圈定的范围内，听见光脑发出提示音。 　　“开始吧。” 　　她无精打采地说。 　　话音落下，两人几乎同时消失在原地。 　　他们再次出现的时候，都已经立于对方原先所在的位置。 　　攻击同时落空。 　　林河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猛地一跺脚。 　　在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响里，桥面的木板纷纷爆裂，变成碎块坠入水中，掀起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整座桥只剩下残缺的围栏，中间被掏空而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苏璎蹲在栏杆上，林河也站在桥梁另一侧的围栏上，两人都踩着狭窄的木制扶栏，身形依然平稳。 　　两人对视了一眼。 　　——要比比谁先掉落到水里吗？ 　　苏璎心里冷笑。 　　如果整座桥都毁了，她不信林河还能胜过自己，毕竟她在发动能力的状态下，是可以完完全全停滞在空中的。 　　林河身影一动，迅速而矫健地跳过来，抬腿横扫。 　　苏璎发动能力消失。 　　下一秒，栏杆被踢碎成粉末，漫天碎屑如同扬尘般飞舞。 　　桥梁仅剩的两边支架也被破坏，水面上涟漪的波动不曾停歇，依然一圈一圈向外绽放。 　　谁知，林河似乎收到了一条消息，急匆匆地看了一眼光脑，就忽然脸色大变。 　　“抱歉，我有事要走了。” 　　然后，他直接用光脑在排位赛的操作界面选择弃权了。 　　苏璎：“……” 　　她看着蓝罩子慢慢消失，心里浮现出很多问号。 　　不过，反正男主角肯定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秘密，一时有急事也能理解。 　　前段时间还听到别的同学议论，说他忽然请了几天假，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按照某些小说的套路，现在林河这种做法，假如换一个对手，或许还会多叫嚣几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并且被留下深刻印象。 　　从此又是一段爱恨纠葛之类的。 　　苏璎却完全没感觉，不打就不打，“再见再见。” 　　林河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可能没想到她完全不在乎，然而也是真的有急事，就匆匆忙忙在门口刷了光脑。 　　自动门打开了。 　　“你们打完了？” 　　外面站着一个红发少年，他向赛场里扫了一眼。 　　水面上一片狼藉，浮动着各种碎块木屑，机器人已经在收拾残局重建赛场。 　　“这不是我们的校花小姐吗？” 　　陈越似乎刚刚赶到，“你竟然也能打排位赛？还能遇到林河？” 　　苏璎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陈越似乎被这态度激怒了，“喂，你是不是——” 　　没说完就被林河拉走了。 　　苏璎没走出几步，也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来自某位导师，是负责组织W3项目的人之一，通知她速去某个地点，有事情要交待。 　　邻近放假，除了学生，其他教职工也不会都一直留在校园里，说不定这导师也准备上飞船了。 　　这件事牵扯到凌爝，苏璎不敢懈怠，开能力直奔教学楼。 　　那间办公室里有几个导师，似乎正在商量什么事。 　　“你来了，”那个发消息的导师招招手，“我们带你去检测一下能力——你刚刚打了四连胜？很不错。” 　　这些信息对于导师们来说自然是完全公开的。 　　能力值检测过程稍稍有些繁琐。 　　毕竟每个人的能力不一样，不像是查体可以统一进行。 　　她相继完成了十几个项目之后，总算把四项指标都检测完毕。 　　数值提升最明显的就是持续。 　　在这一段时间拼死拼活的全方位体能强化之后，她的能力维持时间已经超过了三十秒，比起最初的时候完全翻倍了。 　　回耗也直线上升。 　　能力维持太久而导致消耗过度后的虚弱状态，从将近一分钟，降到了二十秒。 　　强度和范围这两项指标，对她来说比较含糊。 　　毕竟她的能力严格来说没有释放目标，似乎也谈不上强度，而她的攻击范围，好像也不太容易提升。 　　她要么在解除能力的瞬间吞噬与身体重合的物质，要么就是把身上的能量具现在手里投掷出去。 　　最终的数值显示的强度极高，然而范围却不够大，或者说一定时间内能攻击的范围太少了。 　　“149点。” 　　一个导师报出了光脑计算生成的最终能力值。 　　“你甚至可以直接就读三年级了——理论上说，在完成W3项目之后，你的学分都足够跳级了。” 　　“再考虑到你能力的特殊性，我们很确信你可以参加黑狱星的战役。” 　　另一个导师颇为满意地点头，“很少有进步这么快的新生。” 　　虽然很大程度也是前身不知道能力的其他用途，然而她现在能力值也取决于这段时间的疯狂锻炼，身体素质的提升也非常重要。 　　而且听那位导师的话，苏璎也猜到类似的情况不止自己一个。 　　恐怕还有提升速度更快的。 　　“你发动能力之后，视野受到影响？” 　　一个导师看着档案问道：“没有颜色，视物模糊？” 　　苏璎：“有时候也能看到颜色，有时候很灰暗，但都是模糊的。” 　　她偶尔觉得清晰度比最初的时候稍稍高了一点，但这种差别大概就像是500度近视和550度近视一样，她自己都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 　　“我知道了。” 　　那个导师点点头，“下半学年我们尽量请一位教授来指导你，看看能否在这方面做出突破。” 　　苏璎心中一跳，“一对一的吗？” 　　“当然。” 　　导师笑了笑，“假期不要松懈。” 　　苏璎高兴地谢过了他们。 　　离开教学楼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许多没课的人已经回家了，外面四通八达的道路上，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人影。 　　“苏璎。” 　　陈越从树下的阴影里走出来，挡在了道路前方。 　　苏璎觉得有些可笑，“你认为你能挡住我吗？” 　　“哦，我当然不能。” 　　他冷笑一声，“苏璎，你可真是咱们年级最厉害的人了，敢和六年级一起考试，现在谁不知道你的名字？” 　　陈越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父母为了治疗他的伤，几乎耗尽了大半的家产，才勉强打动那个治疗师，治好了他身上的伤。 　　都是这个人的错！ 　　而她还在学校里出尽了风头，大家提起她都是一脸羡慕敬畏的样子，这家伙凭什么？ 　　陈越满腔怒火地想着，“你不就是被高年级带着完成了考试吗？” 　　他平时也不和苏璎一起上课，与苏璎关系不错的那些人，也不会乱说她的能力，导致陈越还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至于凌爝，也只有那些能力值都在200点以上的人，才清楚他的异能是什么。 　　苏璎：“学长对我可好了，说我有潜力，还用他的能力帮我，没了他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陈越：“…………” 　　陈越再次被她气得七窍生烟。 　　对方再如何美貌，此时此刻，在他眼里也宛如恶鬼罗刹，恨不得将那张脸撕得粉碎。 　　陈越按捺不住愤怒，一拳朝她脸上砸了过来。 　　后者瞬间消失在原地。 　　“啊！” 　　陈越惨叫一声。 　　他尚且来不及反应，腰间就传来一阵剧痛。 　　苏璎面无表情地抽回手，袖口已经被滴落的鲜血染红。 　　红发少年直接跪倒在地上。 　　他的腰侧处出现了几道深深的伤口，仿佛被一排利刃洞穿，周边血肉仿佛都被吞噬殆尽，鲜血喷涌而出，把洁白的地砖染得出一片惊心动魄的殷红。 　　“如果你再来找我的麻烦，或者当着我的面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苏璎一字一句地说着。 　　那一刻，她心里的厌恶和烦躁终于到了顶端。 　　你算是什么东西？ 　　我动不了林河，难道还不能动你？ 　　她胸腔里翻腾着负面情绪产生的暴虐和杀欲，明明从未夺走过活人的性命，这一刻却无比想要将对方变成尸体。 　　“我会让那变成最后一次。” 　　他们就在教学楼区域外围的花园旁边，这条林荫道颇为宽阔，周围时不时有学生往来。 　　虽然打架斗殴是寻常事，但若是发生在身边的话，也依然会引起瞩目。 　　陈越倒在血泊里，腰间一圈被手指剜出的伤口，完全能用肠穿肚烂来形容，看上去惨不忍睹。 　　走过路过的学生们频频回首，有个人甚至险些把车开到树上。 　　“卧槽，还挺狠的。” 　　“这又是为的啥打架？” 　　“你没看见吗，那男的先动手的。” 　　“情感纠纷？” 　　“呃，不太像。” 　　红发少年脸色苍白，只能倒在地上喘气。 　　他伤口周围不断溢出汩汩鲜血，迅速染红了洁白的地砖后，还蔓延到旁边的草坪里。 　　空气中馥郁芬芳的花香混入了血腥气息。 　　苏璎冷冷地瞧了他一眼，转身走人。 　　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忽然听到了细微的响动。 　　“……” 　　苏璎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能力。 　　甚至都没有回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陈越已经一拳打碎了她站立的地方！ 　　地面上被砸出半径将近一米的深坑，破裂的砖石碎块四处溅射，蛛网状的裂纹向周边蔓延开来。 　　然而苏璎早就消失了。 　　陈越一手捂着腰后的伤口，勉强捞住要掉出来的肠子，不可置信地踉跄后退了几步。 　　“不……不……可能……” 　　他咬牙切齿地呻吟道。 　　怎么会打空？！ 　　苏璎那种辅助类能力，就算有了攻击手段，她的反应力也和普通人一样，刚刚还背对着他，竟然能精准地躲避攻击？ 　　难道她—— 　　陈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然后，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痛苦至极的惨叫。 　　陈越再次倒在地上，两边肩胛直接被洞穿了，手臂虚软地垂了下来，甚至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苏璎从旁边显出身形，保持了五六米的距离。 　　“你满意了吗？” 　　她不是强化类异能，再如何锻炼也都是普通人的水准。 　　锻炼目的也是提高自己能力的各项上限。 　　苏璎绝不敢去和身体强化类异能的人正经玩近战格斗、或者比拼反应力。 　　大家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她只要被打上一拳，无论被打在哪里，都大概率会失去行动能力。 　　这倒也没什么不公平的，因为她也能做到他们永远做不到的事。 　　苏璎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这些人面前，她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或是对方的举手投足稍有不对劲，她就会立刻发动能力。 　　当然，有时候也会判断错误。 　　但她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是两三秒的时间，解除能力就罢了。 　　即使有概率被人嘲笑几句，太过谨慎胆小之类的，但那也总比被打断肋骨或者鼻梁要好。 　　苏璎瞥了一眼陈越砸出来的洞。 　　这一下倘若落在她的身上，要么重伤要么丧命，被当场打得脑袋开花的那种。 　　苏璎：“所以你其实是想杀了我？” 　　她有些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苏璎胸中再次涌动起那种暴虐的破坏欲望。 　　——刚才那一瞬间的惊吓不曾将其浇熄，反而像是柴薪般让战意怒火越烧越旺。 　　她开启能力，感受着气流状的能量在向手边汇聚。 　　然后逐渐具现成烟灰色的雾气、夹杂着点点毒性的紫色光星，像是涌动的细流，在指间纠结缠绕。 　　空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干。 　　陈越神情大变。 　　林荫道上路灯昏黄，雾气朦胧，消失的少女重新现身，如同从夜色里走出的梦魇。 　　她琥珀色的眼眸透着凉意，灯光映在眼底仿佛凛冽的冰片，在暗沉的瞳仁里缓缓冻结。 　　苏璎抬起手。 　　她指间跳跃着怪异的烟灰色雾流，星点紫光时隐时现。 　　那些奇特的能量呼啸涌动着，化作一道狭长尖锐的枪刃。 　　“……” 　　不久前刚刚结束了能力值检测，数次凝聚能量变成枪刃，苏璎的右臂已经疼痛难忍。 　　然而她的体质比起先前提升了太多，这能力也可以反复使用，疼痛感也降低了一些，咬咬牙还是能忍住的。 　　其实吧，假如真的要杀人，直接开能力伸手穿胸就可以了。 　　然而苏璎也说不清自己此时的感觉，她只是特别特别愤怒，因为假如刚才稍晚一秒，她可能就被陈越打死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恨不得将对方立刻弄死。 　　偏偏她从来没有夺走过任何一个活人的生命，倘若是激战中也就罢了，此时对方已经倒下—— 　　她还得顾忌到自己在学校里，周围全都是观众。 　　纵然再如何生气，也没法二话不说直接杀人。 　　思来想去，她干脆就用了这种力量。 　　倘若姓陈的躲不过去，那就别怪她了。 　　“——住手！” 　　恍惚间，有谁的喊声从远方传来，转瞬间由远及近。 　　林河的身影出现在路中间。 　　“苏璎。” 　　他张开手拦在两人之间，身体紧绷如蓄势待发的弓弦，“你真的要杀死他吗——” 　　话音未落，苏璎劈手掷出了那无坚不摧的、异能具现的枪刃。 第23章 　　林河神情骤变。 　　大家都是刚刚成年的年纪, 能力都在开发阶段，几个月下来，有了新技能很正常。 　　他也不奇怪苏璎有了不止一种攻击手段。 　　这能力—— 　　对于常人来说兴许难以躲避, 但是这种速度, 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杀招。 　　林河稍微偏了偏头, 躲过了从脸侧飞过的能量枪刃。 　　下一秒, 他感觉事情不对。 　　那个东西周边缠绕的雾气不断翻涌, 忽而扩散忽而收紧, 并无规律可言。 　　偏偏刚才那一刻, 能量雾团稍微膨胀了一点。 　　他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 才发现一片血肉直接消失了，只留下一块可怖的空洞伤口。 　　林河：“？！” 　　他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 　　附近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刚刚那场战斗, 他只看到了最后一幕, 没有太多时间思考。 　　虽然不清楚苏璎的能力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但是直觉会很糟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熟人被杀, 也就下意识过来阻止了。 　　现在稍稍冷静下来，林河也能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 至少他自诩足够了解陈越，这事多半是后者的错, 苏璎只是被激怒了。 　　再看到地上残留的战斗痕迹，显然陈越出手也很重, 至少对于一个非身体强化能力的人来说, 那已经算是重了。 　　林河在心里骂了几句。 　　倘若他早就在这里, 那他一定会拦住陈越, 绝不会让他招惹苏璎。 　　现在—— 　　事情似乎有点失控了。 　　苏璎站在原地, 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这人的能力太过诡异, 倘若还要继续战斗的话，自己未必能全然应付过来。 　　林河心中转了几个想法。 　　他手边甚至冒出了星点微弱的亮光。 　　空中弥漫着森森冷意，隐约间，风中似乎响起了剑刃的嗡鸣声。 　　“……你们怎么回事？！” 　　天上蓦地想起一声暴喝。 　　所有人几乎都下意识捂住了耳朵，被这声大喊震得脑袋发痛。 　　一个导师出现了。 　　他从天而降落在正中间，将几个学生完全隔绝开来。 　　不知道谁举报了这场打斗，那人怒气冲冲地把在场所有学生都骂了一顿。 　　包括旁边围观的高年级们。 　　“你们不想干预后辈的战斗，也不知道报告吗？！” 　　导师劈头盖脸地说了他们几句。 　　他是个面色严厉、身材健壮的中年男人，说话时掷地有声。 　　“就知道看热闹，两个新生打架有什么好看的？看到死人你们就满意了吗？” 　　高年级们忙不迭地跑了。 　　“快走快走，竟然是刘老头——” 　　“这家伙脾气老差了，快走快走！” 　　“——我听说他受过伤，能力值好像不怎么高？” 　　“那也比我们高吧！” 　　陈越倒是还想说什么，“我——” 　　导师：“我什么我？没你的事了，赶紧滚！” 　　陈越被吓得全身一激灵，竟然硬生生咬着牙爬起来。 　　也得亏他是身体强化的异能，流了那么多血都没当场昏厥。 　　他正要离开，忽然对上苏璎的眼神，再次抖了一下。 　　苏璎不依不饶地盯着他。 　　陈越眼中本来翻滚着恨意，现在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对、对不起——” 　　他颤抖着说。 　　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 　　“你们两个。” 　　导师面色阴沉地看向两个主犯，“跟我来。” 　　林河也刚刚掏出药处理了伤口，“刘教授，我不是——” 　　“闭嘴！” 　　导师瞪了他一眼。 　　苏璎心里一凉。 　　假如这人姓刘，并且曾经受伤导致能力值降低—— 　　以联邦的医疗水平，除非人死了，否则大部分伤都能救治过来，所谓受伤只是一个借口，说到底只是这人的异能出了问题，导致身体机能有不可逆的负面损伤。 　　这种角色并不多。 　　再匹配一下其他的信息，他很可能是林河在未来的导师。 　　届时大家还会惊讶林河怎么选择一个能力值不够高的导师，暗笑他吃了大亏，实际上这姓刘的看似脾气差，却很有本事，知道许多秘密，手里还藏着一些好东西，让男主受益匪浅。 　　原著里，林河的导师早就对他颇为照顾，在他还是新生的时候，就多次指点他的能力，知道他经济拮据，还送了他不少药剂。 　　这件事由他来处理的话，说不定自己会倒霉。 　　苏璎站在原地没动。 　　现在没闹出人命，学校绝不可能处罚她，而且这里有监控，两次都不是她主动出手。 　　“教授。” 　　苏璎慢慢开口，她将手背在身后，悄然打开了光脑的摄像头。 　　“你想带我去哪？” 　　“我问你话了吗？” 　　刘教授转身看向她，某种威压般的气势扑面而来，“你们苏氏家大业大——” 　　林河猛地抬起头。 　　刘教授仿佛没注意他的表现，“怎么这一代的年轻人都没教养的？” 　　苏璎：“？” 　　她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听听，这是导师该说的话吗？ 　　苏璎：“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联邦公民之间不是平等的，我还必须等别人问我，才有资格开口说话？” 　　刘教授噎了一下。 　　他仿佛不相信会有学生对自己如此无礼，“你——” 　　苏璎：“你要继续对我人身攻击吗？那真是太好了，我相信陪审团一定会喜欢你接下来的发言。” 　　刘教授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好了。” 　　又一个导师出现了。 　　那人从道路另一边慢慢走过来，她是个面貌温和的中年女人，说话细声细气。 　　这位导师似乎是看了监控赶来的，“打架而已，让他们走吧，马上就放假了，他们心气浮躁也是正常的。” 　　说完转过脸看向他们，“你们把话说清楚吧，下次不要做这种事了。” 　　刘教授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哼，小赵说得对，你们把话说清楚。” 　　“苏璎，对不起。” 　　林河叹了口气，“其实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远远看到——看了一眼就跑过来阻止，是我太冲动了。” 　　苏璎挑起眉。 　　这话说得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从林河的角度，他看到的画面，恐怕是陈越已经跪了，而苏璎还要继续攻击。 　　但他却没将这个说出来。 　　“抱歉，我真的很生气，” 　　苏璎似乎也有些难过，“他侮辱了我，说我没本事，是靠学长带着过了考试。” 　　旁边的导师们脸上都有些了然。 　　对于这些年轻气盛、异能强大的学生们来说，这样的言辞是最难以容忍的了。 　　倘若是真的也就算了，但这个新生有一手如此强力的技能—— 　　苏璎：“我从小就是班里的前五名，后来保送进星舰大学，还从没有谁这样质疑过我。” 　　她演得声情并茂，恨不得直接来一个原地气哭。 　　“你出现的时候，我已经特别生气了，只希望你离远点，不要打扰我教训他，真抱歉伤到你。” 　　林河摇了摇头，“也是我——太急了，误以为你会杀了他，他不该说那些话，换成我也会生气的，对不起。” 　　他俩像是不要钱一样给对方扔道歉，态度也都很诚恳，演得十分逼真。 　　旁边的导师拍了拍手，“这就好了，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想打架可以去打排位赛。” 　　刘教授又哼了一声，也懒得说话。 　　“对了，你是空间类能力吗，来帮我个忙。” 　　那个导师向苏璎招招手，“我的学生们都回家了，现在缺个人手。” 　　苏璎二话不说窜过去了，“好的，您需要做什么？” 　　导师笑而不语，只是先让她跟着自己。 　　两人走进一层的大厅时，苏璎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老师，我刚才忘记说，我虽然算是空间类的能力，但我没法一次传送到另一个半球，或者开个储物空间运送很多东西。” 　　一般导师喊走空间能力的学生，也就是干这些杂活儿。 　　“没事。” 　　导师停住脚步回身看着她，“对了，你最近锻炼异能很频繁吗？” 　　苏璎愣了一下，“呃，应该是吧？” 　　“你可能需要找一个三级以上的神疗师，帮你放松一下。” 　　导师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长期高频率注射药剂和反复使用能力，有很微弱的可能——会引发精神错乱，或者至少让人情绪暴躁、更有攻击性。” 　　苏璎：“是药剂的问题吗？” 　　“不，但是有关系——那些注射剂的生产，导致我们可以不眠不休锻炼异能，某种角度上说这是违背人类生理规律的，所以这种锻炼方式会产生副作用。” 　　导师无奈地看着她，“事实上，关于我说的事情，任何一个品牌的相关药剂的说明书上都有明确的表达，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喜欢看说明书对吧。” 　　靠。 　　苏璎确实没认真看过什么注射剂说明书，“我没想到，我只知道我不对那些药剂过敏。” 　　“并不是所有人，或者所有能力被在短时间内反复使用都会引发这些症状，有些能力在运转时会导致大脑机能活动紊乱，认知或情感受到影响。” 　　导师看了她一眼，“我假设你也或多或少吧。” 　　苏璎默默点头，“确实。” 　　她在能力发动状态下，精神状态确实不是特别的稳定。 　　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她倒也不会随意放飞自己，起码每次开能力后都记得自己想要做什么。 　　“这就是问题，” 　　导师看了她一眼，伸手拍拍没有陷入疼痛的那边肩膀。 　　“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那些能力值200点以上的学生——不过像你这样的情况也有，不是大问题，神疗师会帮你调整身体，一次恢复性的催眠就可以彻底解决隐患，记得要找三级以上的。” 　　苏璎认真谢过了她。 　　“我能不能问一句，您怎么知道我是——受影响？假如我天生就是个脾气暴躁充满攻击性一点就着的人呢？” 　　“因为我关注过你。” 　　导师微笑了一下，向她挥挥手，走进了电梯里。 　　苏璎不记得对方教过自己任何一门课，暗中琢磨着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回公寓后，她请教了自己的舍友。 　　“一个导师说关注过你，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当她的学生？” 　　“不然呢？” 　　夏妮盘腿坐在沙发上，头也不抬地盯着数据板。 　　“那些手底下有空位的导师，是会关注新生的，尤其是对那些能力比较特殊的人，可能会提前和你认识，不然到了二年级，万一你被抢走怎么办。” 　　苏璎：“被抢走？” 　　“有些教授就会仗着身份抢人，他们并不会真的做什么，但是很多学生一听是教授接着就同意了，其他的导师就很无力。” 　　夏妮顺口问了一句，“她长什么样子？” 　　苏璎描述了一下。 　　“哦，可能是异能研究学的赵副教授，她人很好的。” 　　夏妮也没多问她们说了什么。 　　苏璎回自己房间，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神疗师这个词。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信息瞬间浮现出来。 　　各种单位高薪招聘神疗师、各种神疗师培训学校发布广告、各星球认证机构给出的考核时间，以及一些网友的发言。 　　“血的教训：只要你是精神类异能，就有机会成为神疗师——千万别相信这种谎言，我浪费了五万星元。” 　　治疗师和神疗师，都是需要证书才能正式上岗的工作。 　　前者负责治疗各种外伤内伤，从大出血到内脏缺损再到断肢重生。 　　后者则更倾向于使用催眠能力，将人引入一种特殊的状态，解决各种负面精神问题。 　　不过，无论是在相关百科页面的介绍里，还是在那些认证的官方网站上，从没人提到神疗师可以解决“异能引发的精神问题”，甚至没有任何相关的字眼。 　　她换了一些关键词搜索，都找不到任何“异能锻炼过度会引发精神问题”的信息。 　　或许是政府不希望这些言论流传出来。 　　假如真像那位导师说的一样，大部分人确实永远都不会遇到这种问题。 　　苏璎倒回去找到神疗师预约的网站。 　　一次催眠竟然要五万星元。 　　这还是最低的五级神疗师，并且这还要排到下个月。 　　苏璎：“…………” 　　四级神疗师们干脆都是无法预约的满档期状态，三级的连相关页面都没有。 　　她有些烦躁地关掉了网页。 　　…… 　　林荫道路边。 　　林河一边给自己治伤，一边盯着那两人远去的方向。 　　“我说过多少次，不能随便把你的剑拿出来！” 　　刘教授怒气未消地道：“刚才那个小孩不认识也就算了，倘若让徐家和诺斯家族的人看到——你一定会大祸临头的！” 　　“我还没来得及——” 　　林河微微摇头，“再说她刚才那个角度，绝对看不清我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以后别再自作聪明，那姓陈的是什么玩意儿，你心里不清楚？她又不是针对你的，你怎么就不能离远点？少去招惹这些能力奇怪的人？” 　　刘教授哼了一声，旋又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年我也像你一样，最看不惯这些大家族的少爷小姐，他们那些人里充满了社会渣子，偏偏还自命不凡。” 　　然后他脸色一厉，“但你现在还没有本事招惹他们！至少不能在明面上！你付不起代价，听到了吗！” 　　林河：“……” 　　他倒不是因为看不惯什么大家族少爷小姐，他是忌惮那个死在自己手中的纨绔少爷的家族，害怕有些敌人藏在暗中防不胜防罢了。 　　但这件事情谁都不知道，他也不会说出来。 　　林河：“苏璎也出身大家族吗？” 　　“你不知道？” 　　刘教授冷笑一声，“她的堂伯父是英仙集团董事长，你在咱们学校空港看到的飞船，有一半生产公司都是英仙集团旗下的，她自己恐怕也是有点股份的。” 　　他面露厌恶。 　　“她的那些堂哥堂姐还有亲哥哥，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河脸色一僵。 　　他曾经查过相关的人物资料，参议院有位年轻的苏姓议员，正是英仙集团董事长的大女儿，日后的财阀继承人。 　　数月之前，实地作战考试结束后，他在飞船上询问苏璎，是否认得那位议员阁下，后者却是斩钉截铁地否定了。 　　那算起来也是她的堂姐！她会不认识吗？ 　　不对，也不是没可能，林河想起自己也有这样的远亲，父亲只是在喝醉的时候提过他们，大家根本没见过面，确实也谈不上认识。 　　现在就是要弄清楚，自己在长虹星杀死的纨绔少爷，究竟是不是这个苏家的人了。 　　至于刚才苏璎的行为—— 　　林河能想出两种可能。 　　一是她被惹急了，想杀了陈越，看到自己出现挡住目标，一怒之下情绪失控。 　　二是她早就对自己有杀心，正好借此机会出手。 　　如果能确定苏璎和长虹星死者的关系，那答案就明显多了。 　　至于苏璎给出的那些解释，也只能当做参考罢了。 　　林河：“您知不知道，有位姓苏的参议员？” 　　刘教授冷哼道：“就是他们家的人，哼，衣冠禽兽——” 　　林河沉默了。 　　恍惚间，他又想起长虹星的那条小巷，地上鲜血横流，保镖们的尸体倒在旁边。 　　那个垂死挣扎的少年脸色苍白、满眼狠毒，声音虚弱地诅咒着。 　　“我爸爸、我姐姐、都不会放过你——” 　　“到时候，你们全家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会恨不得自己从没来到这世上，哈，你还有父母吧，你会看着他们受到最痛苦的折磨——” 　　直至今日，他依然记得那一幕，记得那个少年如何咒骂，也记得自己救下的一对情侣如何千恩万谢，并且发誓保守秘密绝对不说出去。 　　林河：“教授，那位议员阁下，有没有弟弟？” 　　刘教授轻轻一哂，“有，你也知道那家伙？他也是个——” 　　话音未落，他忽然目光一厉。 　　刘教授猛地抬头，向最近的公寓楼楼顶看去。 　　那栋楼距离他们也有六七十米的距离。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清楼顶天台上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只有一排金属栏杆孤独地矗立着，背后是一片墨蓝染黑的夜幕。 　　“走。” 　　刘教授微微皱起眉，不太确定地说，“别在这里说话了。” 　　两人一路回到教学楼，林河径直被带去了办公室。 　　期间得到一条消息，那位苏议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刘教授看起来实在厌恶苏家，只说了一句就不愿再多讲，林河只能自己去搜关键词。 　　这些大家族的信息，外界知之甚少，他们似乎有一个圈子，圈子外的人根本无从了解。 　　譬如英仙集团董事长苏舷，他的女儿直至当上议员，才正式出现在公众的眼中。 　　他的儿子在联邦艺术大学就读，偶尔会参与一些慈善活动，先前和明星闹过绯闻，才被人扒出了身份，在此之前，人们甚至不知道苏议员还有这么一个弟弟。 　　上一次林河搜索苏议员的信息时，铺天盖地的都是各种政治新闻，这次，他换了好几个关键词，才搜到后者还有其他的血亲。 　　除此之外，也再查不到其他的信息了。 　　苏二少爷在一段时间内极为出名，他本人又不在意信息泄露，所以网上甚至有他的照片。 　　林河看了看那几张照片，依稀可见是个容貌极为秀美的青年，看着也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与自己在长虹星杀死的少年截然不同。 　　要说有什么相似的，那就是苏议员，苏二少爷，还有长虹星的纨绔少爷，全都是近似的发色，并相同的混血人种样貌罢了。 　　但细论五官，纨绔少爷和他们俩并不相似。 　　更何况联邦人口基数那么大，这种长相轮廓的人太多了。 　　苏璎也是那副模样——但她和他们长得也一点都不像，从脸型到五官毫无相似之处，就这样，他们还是亲戚呢。 　　林河左思右想，都觉得从长相和发色判断关系实在不太可取，毕竟头发也很可能是染的。 　　“林河。” 　　刘教授的声音唤醒了他。 　　“刚才是我女儿。” 　　他结束了一个通讯，“她在六年级，最近一直跟着她的导师，放假就回来了。” 　　林河一直知道有这么一位学姐，但也不太了解，“那正好我也见见学姐，希望能被指教一下。” 　　刘教授瞪了他一眼，“她的能力不太适合战斗，没什么可指教你的，别说这些废话了——你知不知道堡垒计划？” 　　前些日子，林河还在新闻里听到过这个词，是第三自治星区议会刚刚通过的决议，帕顿星的搬迁也是由此引起的，他的父亲还因此受伤躺进医院。 　　林河：“在虚空生物经常出没的外环星域，建立军事基地，与虚空生物做长久的斗争？” 　　“哈？那只是说辞罢了。” 　　刘教授讽刺地一笑，“军事基地倒是真的，不过，这个计划的承包商里，有英仙集团和烈日集团——你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吧？” 　　林河：“做载具和做武器的？” 　　这样说不太精确，但这两家旗下的大多数公司，主营产品确实是这个范围里。 　　“没错。” 　　刘教授眯起眼睛，“凌家的实验室里，研发了一种机器，可以大规模吸引并且杀灭污染者，原型机已经被造出来了。” 　　林河愣了一下，“这不是好事吗？” 　　“那种武器会大面积破坏星球地表，如果你还想去帕顿，寻找你父亲说的那个地方，你就想办法延缓这件事，至少你要先回去一趟，否则军方绝对会比你先发现。” 　　林河：“？” 　　入学不久，他遇到了刘教授，后者就一直对他颇为照顾。 　　不久前他又从父亲那里得知，原来对方与父亲算是旧相识，其他的不提，至少父亲认为刘仄这人是信得过的。 　　林河沉默下来。 　　在医院里，父亲将一个坐标告诉了他。 　　“在帕顿星的地底，有一个古老的异族文明遗迹。” 　　父亲这样说道，“我和你母亲曾经进入过外围，我们的能力值不足以继续深入——再后来，她就被他们家的人带走了。” 　　异族文明遗迹。 　　说实话，这不算什么稀罕的东西。 　　对于联邦公民而言，除了人类之外都算是异族。 　　就算是奥恩帝国的兽人，在非兽化状态下，与人类极为相似，但依然可以被称作异族。 　　至于遗迹，那就是某个灭绝了的种族留下的东西。 　　这样的地方简直数不胜数，许多都变成了旅游景点。 　　林河：“我怎么可能延缓政府和军方的行动？” 　　“很简单。” 　　刘教授淡淡地说：“明面上是军方的行动，实际上涉及苏家和凌家之间的合作项目，他们要进行一个交易——而这些大家族之间，有自己的圈子，他们只会让民众看到其中一部分。” 　　林河没听明白。 　　“我的意思是，凌家研发的原型机，恐怕要由苏家那位议员阁下率先过目，这是他们私底下的交易，只要打断这个环节，就会延迟整个计划。” 　　林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是政府的项目，为什么会变成他们私人间的见面？” 　　“你以为议会通过的决策，都是由谁在背后当推手？联邦公民吗？” 　　刘教授哂笑道：“——你还没认清我们活在怎样的世界里吗？” 　　林河默然。 　　“不。” 　　迟了几秒，他又毅然决然地摇头。 　　刘教授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林河：“我从小生活在帕顿星，在八九岁的时候就见过污染者。” 　　“它们险些将我和我妹妹吃掉，它们还杀死了我邻居家的哥哥，他一直对我们很好——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我都生活在虚空生物的阴影里，在梦里都会看到它们，我比谁都憎恨那些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杀死那些源源不断从裂隙里冒出来的生物，我不想破坏这个机会。” 　　“那些财阀们如何，与我没关系，如果军方发现了遗迹，那就发现吧。” 　　林河抬起头，“无论遗迹里有什么，我、我拥有的已经足够多了。” 　　他指的是自己那把剑。 　　林河平静地说：“我不需要再得到更多的外力了，也可以成为真正的强者，现在，我只希望他们的计划能圆满成功，杀光帕顿的污染者，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 　　公寓楼区。 　　外围的一座花园里，陈越捂着伤口，踉踉跄跄地坐倒在椅子上。 　　他眼前发黑，恍惚间，又听见前面有人说话。 　　“吓死我了，差点就被看到，幸亏大佬来得快，多谢多谢。” 　　“谁让你非要跟着我们来干这个？就你最菜，呼吸声都能传到五百里之外。” 　　“草，就算我很菜——等等，姓刘的不是已经废了吗？竟然还能感觉到我们？我当时都想杀人灭口了。” 　　“在学校里杀教授？还在大街上杀？你杀昏头了吧，醒醒，我们不在冥河星了。” 　　陈越脑子乱得很，还有些隐隐约约的头痛，只觉得这些话听着特别不对劲。 　　他身畔是一条曲折的青石小径，花丛鲜艳虫鸣窸窣。 　　前方隐约浮现出几道高挑的人影。 　　陈越扶着脑袋。 　　随着那群人的靠近，他感觉神智越来越模糊，甚至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终于，那些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看看这位——” 　　有个男人幸灾乐祸地说，“病入膏肓了，再过十天半月就要变成污染者了。” 　　陈越抱着头坐在椅子上，只勉强从衣服判断出眼前是三男一女，都没穿校服。 　　不过，他从头到尾就没听到过女声，其中的女人似乎一直没有开口。 　　三个男人都停下来了。 　　“小心点，他现在很容易激动失控的，刚才还在发疯，差点给人杀了，真可怜呢。” 　　最左侧的男人上身只一件背心，裸露的双臂上烙印着红色字母纹身，穿着沙滩裤和拖鞋，露着毛发蓬勃的腿。 　　“也不能全怪感染，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句话怎么说的，‘只是放大你的负面情绪，直到变成污染者’，他本来也很讨厌那个小女孩吧。” 　　中间的男人穿着暗色卫衣和运动裤，两手抄兜，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 　　“讨厌？有什么可讨厌的？这种倒霉鬼老子见多了，活该他跑到高年级的考场不是吗？不自量力总要付出代价。” 　　右侧的男人穿着红蓝黄撞色衬衣，直筒阔腿裤子，侧面的排扣一直开到膝盖，脚腕上还不伦不类戴着一串钻石链子。 　　“他应该听见我们说话了。” 　　女人则是继续向前走，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不感兴趣。 　　她似乎穿了一件浅色条纹衬衣，下摆飘带系成蝴蝶结，超短裤暴露出修长的双腿，肌肉线条清晰匀称，高高的鞋跟踩在青石板上，竟然悄无声息。 　　左侧的男人说道：“嗯？要在这里弄死他吗？” 　　“当然不是，我会让这位学弟——就死在五天后吧，回家的路上，遭遇意外身亡，否则别人会以为是苏家小学妹做的，那可不行，我还挺喜欢她的。” 　　右侧的男人漫不经心地说，“放心，不会很痛苦，总比变成污染者再被人爆头要好。” 　　陈越头皮一痛，直接被抓着头发，强制抬起脸来，对上一双泛着妖异紫光的眼睛。 　　他的视野越来越模糊，意识散乱混沌，眼睛甚至无法聚焦。 　　记忆如同流水般被从脑海中抽离。 　　那些人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为什么没有可爱的学弟学妹来找我组队呢？我是说，我都被选到校草投票里了，我不帅吗？我看上去不可靠吗？我的能力值不够高吗？” 　　“你杀的人不够多吗？” 　　“这又是什么减分项吗？” 　　“哦，还有，你知道你的能力没法影响机器人吧？你知道你们精神类能力在实地作战考核里根本没人想要吧？我说的‘人’涵盖了任何有脑子的学生。” 　　“呃……” 　　“而且你七年级了，实地作战结课好几年了。” 　　“天呐，我希望我屋里的情趣仿生人都像你一样能说会道，那一定很有意思。” 　　“哈哈哈，那也挺好的，那他们会把你的夜间小故事传遍整个学校。” 第24章 　　卧室门被敲响了。 　　苏璎有气无力地让舍友进来。 　　“你刚刚和人打架了？” 　　夏妮推开门疑惑地问道, 举起了手里的数据板，“有人把你们拍下来发到学校论坛里了。” 　　苏璎：“？” 　　她一直过得很忙碌，偶尔几次看论坛, 也都是参详那些各种前辈写给新生的科普, 关于选修课或者训练室的使用之类的。 　　甚至连那个校花校草投票、自己赫然在列的热门页面，她都没真的点开看过。 　　苏璎：“这种帖子不是经常有吗？我每次开论坛都能看到类似的。” 　　毕竟学校里天天都有人打架。 　　《惊, 三个新生深夜路口激战》[图][图][图] 　　苏璎：“……真无聊。” 　　夏妮伸手翻了翻页面, 将下面的照片展示出来, 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评论。 　　尽管是夜间, 然而图片全都是高清, 还有好几张动图, 每个人的脸都清清楚楚。 　　林河扭着头处理伤口, 陈越瘫倒在地上满脸痛苦, 地上鲜血横流。 　　苏璎在稍远处面无表情, 在镜头里只露出侧脸。 　　刘教授正在喷旁边的几个高年级，他们的神情都十分滑稽。 　　下面的评论乱成一锅粥。 　　“所以打成这样都不用负责的吗？” 　　“↑一看就是新生吧，但凡没出人命, 都没啥可负责的，输了是你实力不济, 还能怎么样？” 　　“——那是林河吗？排位赛第一的那个？” 　　“笑死了，新生排位赛而已，还敢称排位赛第一？徐安雅都不敢这么自称。” 　　“↑她不敢这么自称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也经常输给伍德跑到第二名啊？” 　　“楼上是非要杠？行，那我还说新生排位赛只限招考生, 还有一堆保送生根本不参加呢, 打架的这个学妹不就是其中之一？你看这战况, 如果她参加了, 第一能是林河的？一个外环星域来的穷鬼，某些人也不必捧了吧？” 　　“楼上什么素质？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攻击人出身的？谁不是联邦公民？外环星域的喝你家营养液了？” 　　“别的不说，这小学妹真漂亮，表情也好可爱啊www” 　　“漂亮的是肯定的，不然也不会被投成校花了，不过，等她把你揍了，你就不觉得可爱了。” 　　“呵呵，我也不觉得我会做什么被人揍的事。” 　　“受害者有罪论？又开始了？” 　　“↑好家伙，照你这个逻辑，只要被打就是受害者？我出去抢劫，实力不济被人揍了一顿，我是不是受害者？” 　　“楼上有的人真奇怪，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喷，所以你们觉得一个人在路上遇到两个同学，毫无理由就把他们打了一顿？在大街上？动不动就拿受害者有罪论来说事堵别人的嘴，不好意思，这会儿我还真就觉得受害者必然有问题:)” 　　苏璎：“……” 　　果然，在哪个时代都是这样，类似的帖子下面最多的永远是吵架和抬杠。 　　夏妮随手地翻了一会儿，刷新了一下，最新的评论里倒是出现比较客观的发言了。 　　“不用乱猜了，不是什么感情纠纷，就是同学之间那些破事，红头发男的先动手，女的才还击的，后面来的那个男的好像是前面那个的朋友，挡在他们中间，女的生气了，又给他来了一下，当时我和我男朋友从旁边经过，看得清清楚楚。” 　　下面又跟了一排回复。 　　“就算是别人先动手，她也不必打得这么狠吧？” 　　“迷惑发言，谁让你先动手的？人家骂你你可以骂回去，先动手就是理亏好不好？” 　　“管他理亏不理亏，先动手的挨打就是活该哈。” 　　“我以为我们学校没这么多圣母圣父来着，大家都是三位数异能者，不服气直接干架有什么问题？干不过受伤活该有什么问题？这也值得哔哔那么多？” 　　苏璎懒得继续看了，“好多人在骂架啊。” 　　夏妮耸了耸肩，“你上完课写完作业的闲暇时间会做什么？除了在训练室自残之外。” 　　“看各种飞船的全息模型？” 　　“嗯哼，对他们来说就是在论坛上打口水战呗，这学校里有好几万人呢，宝贝。” 　　夏妮关上数据板，“你的假期怎么安排？要不要和我们俩一起出去玩？” 　　苏璎从冷藏柜里拿了一瓶营养液，“你和你姐吗？” 　　“对啊，我们要去花语星度假。” 　　夏妮兴致勃勃地坐起来，“我们参加了一个自驾游的俱乐部，事实上，就是你哥哥公司旗下的。” 　　苏璎差点呛着，“什么？” 　　“是啊，苏瑫不是你哥哥吗？总之，他们负责给我们规划路线，推荐路上的所有餐饮服务——之类的，做的还不错。” 　　苏璎倒是也有那么一点了解，“是的，我以为他主要是——针对星航提供安全服务之类的。” 　　“确实，他们可以提供护卫舰的，唔，认真算起来，你们英仙集团的所有公司都是和飞船相关的哦。” 　　苏璎：“那不是我家，起码我没有股份，我可能是这个家族最穷的人。” 　　她们又聊了几句，苏璎不着痕迹地引导了话题，问起神疗师的事情。 　　说话期间，另一个舍友也从外面回来了。 　　金发青年穿过大厅，向两个舍友姑娘招了招手，“你们在干什么呢？竟然还没回家吗？” 　　“晚上好，杰森，我准备走了。” 　　夏妮站了起来，“对了，我记得你有个表哥是神疗师——？” 　　杰森很少回宿舍，似乎大部分时候都跟着导师在外面做任务，不过人却是很好相处，闻言立刻点头。 　　“五级。” 　　他靠在卧室的门边，“我可以联系他，我们关系没那么亲密，但是给他介绍生意倒也没问题。” 　　苏璎犹豫了一下，“我很好奇，网上只有五级和四级的联系方式，该怎么找到三级以上的神疗师？” 　　“呃，你确定你能付得起钱吗？” 　　夏妮睁大眼睛，“考虑到你刚刚给说你很穷，三级神疗师一次催眠也要上千万星元。” 　　苏璎：“？？？？” 　　“是，真的，三级治疗师的一次治疗也至少是这个价格。” 　　杰森点点头，“神疗师通常比他们更贵，毕竟要催眠嘛，而且你知道，那些厉害的神疗师的客户，通常都是精神出问题的异能者，低能力值的人，是不会出现那种问题的。” 　　既然要治疗厉害的异能者，那催眠也不会太容易，甚至还伴随着危险。 　　苏璎：“我倒是也没有要立刻去找人治疗……” 　　“唔，反正很难，精神类异能本来就少，能成为神疗师的更少。” 　　“整个第三自治星区，恐怕也只有几十位三级，而且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机构挂牌了，他们可能会成为一些大佬的私人神疗师，钱多还轻松。” 　　两个四年级显然都对这方面有所涉猎，一提起这话题就停不下来了。 　　他俩还不是同一个专业，平时交集不算多，现在倒是兴致勃勃地交换信息。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真是因为异能出的精神问题，花多少钱也值得，总比自己疯了要好。” 　　“是啊，五六年级有人休学了，我听说他们有人死了……” 　　“卧槽，真的假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认识他们。” 　　“你姐姐不是在七年级吗，她从来没说过吗？” 　　“不，她说我们的能力完全没有影响，不用担心这些，所以她不关心，还让我别随意传播这些信息，会被网监智脑屏蔽掉，甚至可能追究刑事责任。” 　　“那必然不允许发啊，毕竟是低概率事件，假如曝光的话，以后大家都不敢拼死拼活锻炼了吧。”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苏璎收到了一条消息。 　　来自一个陌生的终端号码。 　　她点开那条消息，同时弹出来的还有一封金银镶边的邀请函投影。 　　邀请函正中间有一个十分精致的徽记，银白的橄榄叶环绕着一艘精巧的飞船，上方有一行卷曲流畅的花体字母。 　　她轻轻吸了口气。 　　这是英仙集团的商标。 　　苏璎匆忙扫了一眼，就又收到了一个通讯请求。 　　两个舍友都回自己的房间了。 　　苏璎接了通讯，正看到便宜哥哥欣喜若狂的脸。 　　苏瑫满脸喜色，“我在你楼上，你过来。” 　　苏璎：“？” 　　她想了想，走到阳台上，翻出护栏直接跳了下去。 　　凛冽夜风扑面而来。 　　苏璎在半空中发动了异能，瞬间无视了地心引力，坠落的身形在空中一滞，猛然向上窜起。 　　楼下一座郁郁葱葱的小花园，几条青石小径蜿蜒曲折，木制长椅上坐着一对约会的情侣，此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他们刚刚恰巧抬着头，眼睁睁看着有人翻阳台栏杆跳楼，又消失在半空中。 　　“……那是什么能力？” 　　“刚才我还以为她想自杀，差点去救人了……” 　　两秒钟后，苏璎重新出现在楼顶。 　　她置身于离楼顶三尺的半空中，潇洒轻盈落地。 　　苏瑫靠在楼顶天台的围墙上，他早就熟悉妹妹的能力，眼皮都不抬一下，“今年的年会取消了。” 　　苏璎：“……那是你们这些子公司老板的派对吧，关我什么事？” 　　苏瑫显然心情很好，“宗家开了一次宴会，咱们这些人里，只有一部分才能受邀，苏虹苏乘月他们几个都没资格，但是我刚收到了邀请函，我猜你也有吧。” 　　苏璎默然，“你怎么猜的？” 　　“因为有人给我发了消息，宗家那边知道你对林河出手了，你年纪还小，经验也不足，失败也情有可原。” 　　苏瑫笑了一声，“重要的是你有这份心，他们很满意，大小姐可能会见你，多半还会奖励你。” 　　苏璎：“我对林河出手？那也就是半个多小时前的事吧。” 　　“你们在大街上直接打起来，你还差点把他杀了，宗家收到消息也很正常。” 　　苏瑫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以他们的势力——这都是正常的。” 　　“做得好！” 　　然后用力地拍着妹妹的肩膀，“只可惜没杀了他。” 　　苏璎心知肚明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她看了那些截图还有短视频。 　　——在第三视角里，好像她是看到林河之后，才把异能丢出去，好像在愤恨对方阻拦自己一样。 　　实际上，当时她手臂疼得厉害，又因为持续能力太久，基本上是两眼发黑、金星乱飞的状态。 　　而且或许还有发动能力引发异常精神状态的问题，总之她不太清醒，发现林河站在前面的时候，情绪也不太对劲，根本没来得及好好思考。 　　然而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苏璎叹了口气。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我刚才听我的舍友们聊天，他们提到了——” 　　便宜哥哥的人品不提，好歹也是个成绩不错的七年级。 　　“神疗师？” 　　苏瑫听了她的话，“你的舍友们也真是无聊，会说起那些家伙，行吧，这些都是常识，那些能力值两位数的庸人不清楚也就罢了，你还是要知道这件事。” 　　他倒是没疑心别的，只以为是舍友们主动提起，妹妹插不上话又不好意思过多询问，才来问自己。 　　“神疗师这种东西，尤其是三级以上的，别管网上说的天花乱坠，其实他们就是治疗异能引发的各种精神病。” 　　他嗤笑一声，有些不屑地说，“那种情况很少见，多数都是能力值超过200点的，但如果放任不管，人多半会疯掉，我有几个同学——找到神疗师的人就没事了，家里出不起钱或者有侥幸心理的，现在都没什么好下场。” 　　苏璎听得心情越来越糟糕。 　　“过度锻炼异能真的会引发精神病吗？” 　　“我说了那种情况很少见。” 　　苏瑫没好气地说，“你可别以这个当借口偷懒，那些人通常都是精神类能力，说到底神疗师们治的也是自己的同类——你的能力和这些根本不沾边。” 　　前身和哥哥的关系不亲密，甚至十分生疏，总共没说过几句话，更没有详细描述过自己的能力。 　　苏瑫对妹妹能力的了解，仅限于她能做到什么，至于她在使用能力时的感觉，那是一无所知的。 　　或者说，他根本也没觉得她会有什么感觉。 　　苏瑫狐疑地看了一眼妹妹，后者依然蹙着眉，仿佛是被那些舍友的危言耸听吓到了。 　　他现在心情极好，干脆又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有异能吧？” 　　星际时代之前的人类，是没有异能的。 　　直至一些探险家发现了坠毁在海底的外星遗迹，他们想办法打开了那艘船，船舱里的以太水晶发出辐射，影响了整个星球的人类。 　　苏璎倒是知道这段往事。 　　这是每个联邦公民在小学阶段就能接触到内容。 　　在那个事件里，所有人都发生了变异。 　　根据记载，一部分人因为变异失败而死亡，活下来的人全都有了所谓的异能。 　　很快，外星船舰的残骸被打捞起来，许多国家为争夺船里的以太水晶而发起战争——因为有人发现那个东西可以增幅异能。 　　人类最初的星球就这样陷入战火之中，因为各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过度滥用，造成了巨大的环境破坏。 　　最终，那艘外星遗船被大国们分割了。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有了外星科技的启迪，再加上去宇宙里寻找新的家园迫在眉睫，各种各样的星航飞船，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从第一艘满载的客运飞船驶入星空时，人类的星际时代就正式开始了。 　　在联邦建立之前的探索年代里，人类这个群体中就出现了许多伟大的异能者，他们扫荡了各种星球，土著文明也好，危险的异兽也好，抹平了各种威胁。 　　直至今日，高中生毕业考试的论文热门话题里，都有“以太水晶和异族遗迹，拯救还是毁灭了人类”这样的内容，可谓是经久不衰。 　　苏璎：“我知道，所以呢？” 　　苏瑫：“虽然是以太水晶的辐射导致人类基因组突变，但时至今日这种变异已经十分稳定了，别听你那些舍友胡说。” 　　苏璎：“…………” 　　她知道对方可能是想歪了，脑补自己舍友说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 　　不过这也是她的目的。 　　苏璎：“这样啊，那所谓的三级神疗师也没什么了不起吧，你公司里有没有？” 　　“当然没有！” 　　苏瑫哼了一声，“再怎么说，那些人的能力值也很高，别说我不认识，就算我认识，我请来干嘛？我们又不需要，首都星或许有几个吧。” 　　两人告别后，苏璎的心情越发沉重。 　　苏瑫认为她不会出问题，只是因为不了解她的能力。 　　显然这些都是真的，之所以并不广为人知，只是因为绝大多数联邦公民都没有这个烦恼——要么能力与精神情绪毫无关系，要么根本不会或者没条件进行高频率的能力锻炼。 　　回到公寓之后，她依然有些坐立不安。 　　苏璎点出光脑的触控界面，看着自己的联系人列表。 　　——要不要请教一下凌爝？ 　　她茫然地转了几圈，感到十分纠结。 　　苏璎点开窗口，犹犹豫豫地输入了一行字，尚未来得及发出去，光脑一震，又是两条新消息。 　　苏璎：“？” 　　第一条消息是，黑狱星的裂隙数量翻倍，W3项目时间提前了，所有星舰大学的参与者，在十日后就要准备启程。 　　第二条消息，是一位三级神疗师的信息和联系方式，来自发送那封邀请函的终端。 　　苏璎深吸一口气。 　　这是宗家给她的信息。 第25章 　　按照恒星与宜居行星的数量位置, 联邦总共划分了十七个自治星区。 　　理论上说，编号越小的星区，被开发的程度越高, 星际旅行航线更加安全。 　　不过, 排行前五的星区，在经济发展文明程度人口数量等方面, 也没有太过鲜明的差异。 　　苏璎所在的第三自治星区, 属于联邦里最为发达的地方之一。 　　——这种发达尤为体现在内环星域和核心星域。 　　星舰大学位于一个名为光晕星的大行星上, 处于内环星域。 　　校外的城市圈极为繁荣富饶、周边还环绕着无数优美的山庄别墅, 都有着造价昂贵的人工布景。 　　苏璎没时间出去闲逛, 但她知道那些大大小小的庄园如何美轮美奂, 因为前身记忆里便宜哥哥的房子, 也是其中之一。 　　尽管如此, 那传闻中高高在上的宗家, 依然瞧不起这种地方。 　　她倒也不怀疑他们可能在任何一个星球上有房产，但至少他们平时的常住地都在核心星域。 　　关于核心星域—— 　　每个自治星区都有那么一小片地方，是被千挑万选出来的、拥有适宜公转自转时间、环境宜人的行政和商业中心, 通常还有最大的人造卫星联堡，航路四通八达。 　　任何联邦公民都有资格前往核心星域。 　　不过船票通常昂贵又紧张, 普通人或许要提前数月才能订到一张票，还要花掉至少几个月的工资。 　　假如是自驾前往核心星域，那也要提前申请航路包括停泊位, 一切都要安排妥当，在经过空间站检查点的时候, 才会被准许入内。 　　不过, 这些都是正常情况。 　　苏璎收到的请柬, 除了那封邀请函的投影本身之外, 其他的信息里，从停船的空港泊位再到住宿的顶级酒店，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且令人满意的是，宗家发来的邀请里，给她安排了单独的船位，并没有默认她会和苏瑫一起去。 　　苏璎其实非常喜欢这种安排，饶是知道他们不需要刷自己的好感，但她对那边的印象也在迅速提升。 　　虽然说，宗家和林河的血仇，注定这家族整个都是反派集聚地，如果她还有理智的话，最好能离远一点。 　　不过—— 　　家主的孩子们互相看不顺眼，大小姐和二少爷看不上那位死去的三少爷，杀林河更像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 　　他们自诩身份，别说是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就算是身边的猫狗，也不能让人不声不响地宰了。 　　至于走法律途径？ 　　他们恐怕认为那也是丢面子的事吧。 　　再说家主本人，他如今还是英仙集团的董事长，恐怕也未必有时间去折腾这些事。 　　苏璎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应邀去了。 　　毕竟她已经阴差阳错在宗家那边挂了名，再加上那条神疗师的联系方式，显然，宗家的人知道她在寻求神疗师，而且多半猜到她毫无门路。 　　至于他们怎么知道的—— 　　苏璎大致猜了一下，他们极有可能看到了自己和陈越的战斗过程，既然那位赵副教授能看出自己的精神状况不对劲，那么宗家的人发觉问题也很正常。 　　她倒是觉得自己的言行未必会被监控，因为实在没什么必要，旁支分家的人太多了，除非他们要给谁委以重任，否则大可不必要将某人完全控制住。 　　再说，一支A级注射剂就足够这些人成为利刃，刺向任何悬赏对象——哪怕是自己同学的咽喉了。 　　不过，苏璎不觉得自己有主角光环加成的运气值，随随便便就能拿到其他人求之不得的东西，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事实上，即使是捡到外挂凭之一飞冲天的林河，都不能说没有付出代价。 　　他要面对的许多危险，都追随那把剑接踵而至，后面许多事件堪称九死一生。 　　更何况自己呢。 　　苏璎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又重新看了一遍信息，那所谓的神疗师联系方式，其实是一个详细的地址，而地址恰巧也在核心星域，第三首都星上。 　　倘若她要去赴宴，目的地也是那颗星球。 　　苏璎不是很想和便宜哥哥同行，她需要时间睡一觉顺便思考一下整件事，干脆开始琢磨租一艘飞船。 　　然而租船也很麻烦。 　　她没有任何一种型号飞船的驾驶证，所以没法租空船，要么再招个司机——活人或者机器人。 　　亦或是那些自带矩阵人工智能的飞船，相当于租一艘可以自动驾驶的船，这种就太贵了。 　　苏璎眼花缭乱地挑了半天，终于选出一艘租金适中的私人游船。 　　穿梭舰能自行跃迁，而这种船需要按部就班地进入星航门，然后完成星间跳跃。 　　她又挑了个投诉率较低的机器人负责驾驶工作——没办法，0投诉率的那些都被租出去了。 　　苏璎折腾了大半夜，终于搞定了全部工作。 　　幸好她距离首都星路途不算远，中间也只需要穿过六个星航门，按照当地时间不过是六七个小时左右的路程。 　　不过，赶赴这种宴会总不能踩点到，再加上她还要去神疗师所在的地方，就决定即刻启程了。 　　苏璎匆忙收拾了一点东西，拎着箱子在夜色里赶往空港。 　　因为她是用自己的身份预订的，而她是在校学生，星舰大学的空港会准许学生租赁的飞船停入，只是有时间限制。 　　她直接开能力，用了差不多两三秒钟，就像是瞬移般出现在空港，绕了几圈找到自己租的飞船。 　　此时天空中落下蒙蒙细雨，朦胧湿润的夜雾泛滥开来。 　　空港不断有飞船起航，各色指示灯的光束来往交错，一时间四处斑驳陆离。 　　顶着微凉的雨水，苏璎低着头与一个同学擦肩而过，走上自己飞船的升降梯。 　　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 　　舱门缓慢合拢。 　　舷窗外的校园风景渐渐模糊，巍峨高耸的建筑很快变得渺小。 　　苏璎在船里转了一圈，给苏瑫发了个消息，就倒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一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大概就要面对另一个世界了。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因为已经连续数日不曾入眠，很快也就睡着了。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广播声弄醒了。 　　“您的飞船已经抵达特索斯联堡三十三号空间站，请您进入空间站，办理首都星准入手续……” 　　苏璎爬了起来，准备下船。 　　经过驾驶舱的时候，她看到机器人还在操作台前面站着。 　　它就是一个合金骨架组成的人形机器，没有仿真皮肤，只有一层单薄的装饰用外甲，涂着黄蓝色的漆。 　　这种机器人没植入社交程序，甚至不会说话。 　　苏璎倒是也想租个会聊天的仿生人，但是那有点贵，只能遗憾地选了这个。 　　飞船已经停在空间站的泊位里，下面连接了安全锁。 　　舱门外面直接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她穿过通道，直接就抵达了空间站内部。 　　特索斯联堡，就是特索斯行星轨道上的一个人造卫星，附近有像是子卫星般环绕着数十个空间站。 　　联堡就像一个大型交通站，供各种客船货船停驻起航，也提供一些餐饮住宿服务，虽然价格会更贵。 　　空间站就是私人飞船的检查点。 　　苏璎走入大厅，中间的服务台一半人工一半自助，都排着长队，只是因为手续简单效率很高，所以队伍行进速度也算是快。 　　她排了十分钟的队，在自助机器上扫了光脑，看着绿色的准入授权投影升起。 　　苏璎又在检查点里转了一圈，从某条走廊上经过时，墙上的大屏幕里正播报某条新闻，许多第三自治星区的政要人物的脸一一闪过。 　　不出意外地，她再次看到了苏家的继承人，那位参议员阁下正在进行发言，哪怕是与对手辩论，声音也是温和悦耳、不急不躁的。 　　苏璎站在原地看了几分钟，觉得这人支持率那么高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只听她说话都感觉非常舒服，她本人的形象也堪称无可挑剔。 　　这恐怕也不是什么异能影响，毕竟这还隔着屏幕，再者苏家这边的异能，似乎还没出过精神类。 　　想起这个，苏璎试图回忆了一下，关于原著里提及的苏家的大人物们。 　　分家的差不多都是炮灰，或者说高级炮灰，当他们以敌人姿态出场之后，差不多就是和男主干架，最初占上风，后来被男主摸清能力和弱点，然后击败杀死。 　　苏璎没去看具体的战斗过程，只在章节名称里看到“击杀苏XX”这样的关键词，意味着她的某个堂哥堂姐的死亡。 　　然而，宗家的人绝不是这样。 　　他们要么位高权重，要么也距离男主很遥远，更不会主动跳出来干架。 　　从那些断断续续的剧情片段来看，更像是林河在某些地方巧遇到了他们，或者主动找了他们，而那时林河已经将这个家族彻彻底底得罪了，沦为头号击杀对象的那种得罪。 　　至于原因，从一开始他为救人杀了宗家三少爷，再到后面的诸多利益纷争，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了。 　　苏璎只记得大略是这样，更多的信息也想不起来，譬如说宗家那几位都是什么能力——家主苏舷似乎是火？ 　　至于他们的能力值，考虑到林河的战斗对象的能力值是递增的，那应该也挺高吧。 　　“……” 　　苏璎对着新闻发呆了几分钟，回过神来，屏幕上的画面都已经变了。 　　忽然间，前方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这个空间站里人不多，走廊上也空空荡荡的，这种声音格外明显。 　　不多时，一个满头黑发、脸色惨白的小孩，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大姐姐，能不能帮帮我！” 　　那个孩子看着六七岁的模样，长得很清秀，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全是汗水，穿着有些肥大的衣服，一眼看去还分不出性别。 　　苏璎还没说什么，那边又追出来一伙人。 　　那一群人个个横眉立眼，凶神恶煞，看上去恨不得把那个孩子生吞了。 　　“回来！” 　　其中一个男人厉声道：“打你几下你就跑？你这熊孩子跑到引擎室去捣乱，弄坏了东西怎么办？” 　　“那可是我们租的船，”另一个女人也皱起眉，很不高兴地说：“是不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 　　“他们是人贩子！” 　　那个小孩忽然尖叫起来，“大姐姐，救救我，我不想回去，我想找我的妈妈！” 　　“救救我——” 　　小孩一边说一边扑了过来，紧紧抱住苏璎的腰，害怕地流出了眼泪，“他们总是打我。”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那群人似乎这才注意到苏璎。 　　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她，刚才说话的男人冷哼一声，“这孩子精神有点问题，现在只是在说胡话罢了。” 　　苏璎：“呃，无论怎样，你们打孩子都违法了，如果待会儿警察能从这个小孩身上找到伤口，那你们其中一个人，就算是孩子的爸爸或者妈妈，也最少要被拘留十天，或者罚款，所以，把你那一套别多管闲事的废话，留给警察吧。” 　　那个男人眯起眼睛，“是吗？那就试试吧。” 　　说完就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似乎也不觉得那种事会发生。 　　苏璎：“？” 　　那看来这孩子身上是没什么伤了。 　　这里毕竟是空间站的过道，她看着那群人好像也没想要上来打架，就低头看向抱着自己的孩子。 　　苏璎：“你可以放开我了，我现在就联系这里的警务人员。” 　　大腿上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几乎是同一时间，苏璎直接发动了能力，从那个小孩的手臂里脱身了。 　　在能力状态下的模糊视野里，她隐约看到那个孩子抬起了手，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或许是一个注射器。 　　一阵阵无力和眩晕感涌了上来。 　　苏璎感到身上的体力在迅速流逝，她摸了摸自己的腿，终于触到被针扎出来的孔洞，还有不断向外渗出的血。 　　“……” 　　这真是一个巨大的教训。 　　她一边发动能力奔向自己的飞船，一边这么想着。 　　以后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陌生人靠近自己。 　　毕竟她本质上还是个脆皮法师。 　　苏璎头晕脑胀地想着。 　　她在能力状态下快速移动，穿过有着观景墙壁的长长的通道，一头扎进停在泊位上的飞船里。 　　苏璎简直是连滚带爬地摔进船舱，“开船！” 　　“……你确定吗？” 　　稍远处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苏璎：“？？？” 　　机器人活了？ 　　她倒在地上，看着一个人从驾驶室方向走了过来。 　　“我不介意载你一程。” 　　他靠近蹲下，把手肘压在膝盖上，将手伸了过来，“但你总要告诉我你想去哪吧？” 　　那似乎是个年轻男人，阔腿裤侧缝开衩很高，露着白皙劲瘦的小腿，穿着凉鞋，脚腕上还挂着一截钻石链子。 　　苏璎：“…………” 　　被触碰的那一刻，她再次开了能力。 　　“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 　　那个男人看她消失也不意外，只是举起双手，展示了一个投影。 　　苏璎：“？？？” 　　她根本看不清楚那是啥，只能看到一团扭曲模糊的光。 　　等等，从那个颜色来看，或许是星舰大学的校徽，下面那行黑不拉几的，可能是学号。 　　但她还是不敢就这样放松警惕，毕竟刚刚被坑了。 　　苏璎再次冲出飞船，落到了旁边那艘船里。 　　这次她选对了。 　　苏璎：“…………” 　　天知道刚才她停船的时候，旁边船位还是空的，这才进错了。 　　她倒在自己租的飞船里的沙发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光脑忽然响了。 　　有人用学号呼叫了她。 　　这是同学之间、或者老师和学生之间，才能使用的联系方式。 　　苏璎看了一下对方的名字，不禁直了眼睛。 　　萨缪尔·杜伦？ 　　这他妈不是因为屋里摆满各种各样情趣仿生人、据说吓跑了一堆舍友、并且因这事扬名全校的排位赛第十名吗？ 　　苏璎恍恍惚惚地接通了，“我刚才不会进了你的船吧？” 　　“是，这真是非常巧。” 　　对方似乎笑了一声，“不过考虑到我要回首都星，而且我在学校空港还看见了你，所以可能也没那么巧。” 　　苏璎：“……抱歉，学长，我刚才没看清楚。” 　　“没关系，你还困吗？” 　　苏璎刚想说话，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她身上那种困倦和无力感，竟然已经全都消退了。 　　苏璎：“……学长帮了我吗？谢谢你。” 　　这就是精神类能力的大佬？仅仅是那一下简单的触碰，就用能力影响了她？ 　　“我只是让你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保持兴奋，无论你被注射了什么药，只要过了药效就好。” 　　萨缪尔懒洋洋地说，“现在，如果你感觉好一些了，出来，我们去报仇。” 　　苏璎猛地睁大眼睛。 　　然后她扯开舱门跳了出去。 　　一个年轻的银发男人靠在过道里。 　　他穿了件黑白红撞色的花衬衣，银灰色的阔腿裤，身型高瘦，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跑，但是细腰长腿比例极好。 　　苏璎几乎轻轻吸了口气。 　　这个人穿得乱七八糟，但是长得非常帅。 　　是那种星探都会瞳孔地震的帅。 　　他的五官特别漂亮，每道线条都无可挑剔，倚在栏杆上等待的时候，就好像神话传说里，湖畔顾影自怜的忧郁美少年，整个人似乎都泛着一圈光晕。 　　萨缪尔抬起头，露出那双浅紫色的眼睛，像是浸染晨露的欧石楠花瓣。 　　苏璎：“…………” 　　她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当然，这大概也只是某种自然反应，或者只是被对方用某种精神能力影响了。 　　“唔。” 　　萨缪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近看果然更可爱一点。” 　　苏璎下意识以为他在说论坛里的全息影像，“我猜你也在那个投票里？” 　　“当然，”萨缪尔笑了一下，“我票数比伍德低一点，但很多人投他，是因为他当过排位赛第一，这种毫无意义的头衔。” 　　苏璎：“如果你觉得毫无意义，那你为什么还要参加？” 　　“因为我也喜欢追求毫无意义的东西吧。” 　　萨缪尔散漫地说，“走吧。” 　　苏璎：“？” 　　那应该是一伙联合作案的人贩子，或者有其他目标的犯罪集团——毕竟他们为什么想要放倒自己，可能有好几种理由。 　　虽然大概率是卖掉她，或者卖掉她的器官。 　　苏璎本来以为他们作案不成，会火速逃跑。 　　谁知道，当她回到刚才的地方，却发现那群人，一个不落地站在原地。 　　萨缪尔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双眼泛着妖异的紫光，“你想拿他们怎么样呢？” 　　苏璎：“说实话，我没想到还有人敢在首都星附近干这种事——你用能力控制了他们吗？” 　　“嗯哼。” 　　他走了几步，走到那个小孩面前，伸手抓起那乱糟糟的头发，强迫后者抬起脸。 　　小孩神情呆滞，双眼无神。 　　然后，他将手里的孩子猛地撞向旁边的墙壁。 　　血肉横飞的事情并未发生，小孩头颅的仿真皮肤碎裂了，露出一堆金属元件和线路构成的“大脑”。 　　萨缪尔松开手，“呃……我有点手疼，抱歉，我的体力不太好。” 　　苏璎挑了挑眉，“哇哦，我是说，你的能力可以影响机器人？” 　　“不能，所以我才知道它是机器人，不过这里面有人在控制它。” 　　萨缪尔又转了几圈。 　　他停在一个脸色茫然的女人旁边，有些嫌弃地伸出手，撩开后者的头发。 　　苏璎清楚地看到，那个女人颈侧有一块小小的金属片，似乎是某种植入物的一部分。 　　“是某种神经元联结装置。” 　　萨缪尔伸手碰到那块金属片，“最初是用来操纵那些大型机甲工程车，为了提升驾驶者和车子的同步效率，后来——情趣仿生人这个领域里，也有人使用。” 　　苏璎嘴角抽搐。 　　“你可以理解成，你玩的是情趣仿生人，但还有一个人在远程控制它，会比那些编码写出来的程序更加逼真一点。” 　　萨缪尔停了停，“不过，如果他们追到你家门口表白，那就不太好了，所以我不推荐你这么做。” 　　苏璎：“…………” 　　萨缪尔：“你要杀了他们吗？” 　　苏璎犹豫了一下，“在这里？” 　　萨缪尔看了她一眼，“在哪里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没杀过人。” 　　苏璎：“我不知道，我挺想让他们死的，但我现在，嗯，如果你经常看论坛，我昨天——” 　　萨缪尔翘了翘嘴角，“我知道，我看到了。” 　　苏璎以为他说看到了论坛里的帖子，“当时我很愤怒，现在，我只是一般愤怒。” 　　他们说话期间，警务人员们姗姗来迟。 　　萨缪尔施施然走过去和他们说了几句。 　　警务人员们的神情立刻缓和下来，没多久，他们把罪犯们都带走了，还收拾了那个仿生人的尸体。 　　他们甚至没再对苏璎进行询问。 　　萨缪尔晃晃悠悠地走回来，“回船上吧。” 　　两人回去的路上，他才悠然自得地说：“那些人都会死的，死在他们被关进监狱的第三天吧。” 　　苏璎诧异地看他一眼，刚想问你怎么做到的，又想起这算是能力方面的隐私问题。 　　苏璎：“那挺好的。” 　　然后他们各自登上自己的飞船。 　　萨缪尔倒是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并且表示自己家人就在首都星，如果她愿意的话，甚至可以一起吃个饭。 　　“他们会乐意看到我和任何一个活人在一起，无论性别种族年龄家庭职业。” 　　他是这么说的。 　　苏璎：“……我还有事，抱歉，或许下次吧。” 　　一小时后，飞船在首都星的某座空港徐徐降落，还算精确地停在了请柬给出的位置上。 　　早在那条邀请信息发出的时候，空港泊位和酒店房间，都已经与“苏璎”的身份ID绑定在一起，所以整个旅途的各项过程都很简单。 　　飞船停好之后，机器人就躺回充电舱里，等待着租船人需要时再将它唤醒。 　　首都星的空港规模极大，上上下下数百层，各种出入口和通道层叠错落。 　　苏璎绕了几圈，才找到空港的一侧出口。 　　在外面的停车场里，她又找到了自己在网上租的翼车。 　　在首都星的城市里只能自动驾驶，所有的飞行载具都要走空轨，不能随意加减速度，时刻连接着负责监控交通的超脑。 　　苏璎倚在车门上看风景。 　　联邦星域内，任何一个自治星区的首都星，地产都是难以想象的天价。 　　因为黄金买不到等量体积的建筑，所以连寸土寸金都无法形容。 　　在这样的星球上，遍布着商业大厦和政府机构大楼，那些建筑都有数百层之高，周边环绕着层层叠叠的翼车空轨。 　　她出神的时候光脑疯狂震动起来。 　　苏璎无聊地接通了，然后看到了便宜哥哥的全息胸像。 　　苏瑫似乎很生气，倒不是气她一个人跑路，“你的首饰呢？你身上穿的是什么东西？” 　　苏璎：“……” 　　她倒是换下了校服，身上都是休闲装，但也算是上讲的品牌。 　　然而便宜哥哥好歹是一身西装，还戴着一对钻石耳钉，袖扣领带夹全都价值不菲。 　　苏璎：“我都带了，而且宴会明天才开始吧。” 　　苏瑫看上去还想多教训几句，但他似乎也很忙，忙着看各种报表和参加视频会议，也没时间多说什么。 　　“别给我们家丢人。” 　　他没好气地说，“如果大小姐要见你，多半是——” 　　苏瑫看了一眼尚且年轻的妹妹，觉得后者未必听懂那些含糊隐晦的话，干脆挑明了直说。 　　“多半是要给你好处，毕竟你虽然不是我们家的人，但也算有点本事，以后这个家族都是大小姐的，但是老一辈的高手，都还是家主的人。” 　　“林河的通缉悬赏是大小姐主持发布的，你既然重视她的命令，不惜冒着退学的危险当众杀人——” 　　这些聚集着高能力值学生的院校里，打架斗殴是寻常事，出人命也有，然而终究是少数。 　　倘若苏璎真把林河杀了，按照以往的各种例子来看，确实是有退学风险的。 　　“——如今看来，纵然事情没成，她也不会亏待你。” 　　“你可别推三阻四畏畏缩缩，大小姐要给谁什么，从来没人敢拒绝。” 　　苏瑫板起脸，“记得向她要那瓶水晶系列的A级细胞活性注射液——” 　　苏璎眨了眨眼睛，“我该说我是为了哥哥要的吗？” 　　“你是猪脑子吗？” 　　苏瑫瞪了她一眼，“你不需要说这些废话，只说你想要什么东西就行！听见了吗？” 　　苏璎扯起嘴角：“听见了，我们宴会再见。” 　　他俩下一次见面就是宴会上了，届时四面都是耳目，苏瑫总不能那会儿再吩咐她。 　　此时翼车终于弯弯绕绕地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栋高耸入云的商业大厦，数条长长的合金玻璃廊桥延伸而出，连接着外面的翼车轨道。 　　在每一座廊桥尽头、与翼车轨道交汇的地方，都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天台，周边是车位，中间站着几个负责招待的仿生人。 　　苏璎的翼车停在了一百五十层楼外的天台上，附近还停着几辆型号昂贵的翼车。 　　她下车，走近那些负责给非职工来客授权的仿生人。 　　正巧，另外几个西装革履的公司职工走出来，与她擦肩而过。 　　他们都看到她刚从一辆普普通通的、经常用于网上租赁的型号的翼车里下来。 　　其中有个人扫了她一眼，有些傲慢地抬了抬下巴，眼中隐约有几分不屑。 　　此时，仿生人们一边有礼地询问是否有预约，一边扫了她的光脑。 　　扫描结束后，一个仿生人向她鞠躬。 　　“白先生已经在办公室等您，请您前往一百五十三层。” 　　几个公司职工尚未走远，闻言神情骤变。 　　“居然约得起几千万的治疗。” 　　稍稍走远后，一个人不可置信地说道。 　　——外面的人不知道一百五十三层是谁也就罢了，他们心里却很清楚。 　　所以说，什么人需要三级神疗师？ 　　多半是异能出了问题，而普通人的异能又不至于引发精神症状，所以那小孩说不定还是个恐怖的高手，而且正处于情绪不稳定的状态。 　　方才面露不屑的人，此时已然脸色煞白，总觉得自己刚刚捡回一条命。 　　“草，现在有钱人都租车？这是什么新风潮吗？” 　　“她身上衣服确实也不便宜。” 　　“那也不至于……” 　　“快走快走啊！” 　　他们逃命般钻入自己的翼车里，迅速离开了。 　　苏璎其实没怎么注意他们。 　　那位三级神疗师的姓氏就是白，听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对方在等自己。 　　——她本来以为，那条消息只是给她一个神疗师的情报，其余的还要靠她自己去完成，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苏璎一边向里走一边想，这种分分钟能赚几千万的大佬，也只会等待客户吧。 　　极有可能的是，有人为她付过了治疗的费用。 　　自己“刺杀”林河的奖励，宗家已经支付完成了。 　　苏瑫还指望自己能为他讨好处，这种事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发生。 第26章 　　苏璎走入了大厦内部。 　　她离开装潢华丽的电梯, 穿过金碧辉煌的走廊，抵达了一百五十三层。 　　这栋楼内里空间十分开阔，更别提那位三级神疗师独享整整一层。 　　偌大的办公室堪比一座小广场。 　　炽热耀眼的阳光穿过整面的水晶落地窗, 被智能墙幕过滤后只剩下温和的暖意。 　　自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苏璎见到了那位坐在沙发上等候的神疗师。 　　一个身量适中的棕发男人, 穿着一身灰色的正装，三十出头的模样。 　　他容貌英俊，戴着银边的眼镜，气质极为斯文，笑起来又显得温和亲切。 　　“你好。” 　　他的眼神非常奇特，明明富有强烈的穿透力，仿佛一眼就能望穿人心底的秘密, 却又异常平和, 不带任何攻击性。 　　“你好, 白先生。” 　　苏璎也轻声表达问候。 　　“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后者随意地招呼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气息清甜的果酒。 　　苏璎接过来。 　　对方开口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他们就这样你来我往随口聊了几句，她已经对这人有了极大的好感。 　　苏璎心里很清楚，在他们这些社会经验丰富的成功人士眼里, 自己就是个刚刚成年的半大孩子。 　　倘若暴露出自己的能力值, 一般人也许会心生畏惧。 　　然而一个三级神疗师, 能力值至少也在四百点以上，仅论数值的话, 甚至能吊打学校里的多半导师了。 　　所以对方其实没有任何理由对她另眼相看。 　　然而偏偏他们说话的时候, 她又能感受到十足的尊重。 　　白先生确实是把两人放在了完全平等的地位上，丝毫没因为她是个孩子而轻视她, 或者摆出那种长辈角度的和蔼态度。 　　他们聊了十分钟, 苏璎就恨不得把家底都掏给对方了。 　　——怎么说呢, 哪怕她知道这是异能的影响，而对方现在的行事也只是在做生意，她依然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们说着说着，神疗师先生就拿出了治疗协议和风险通知。 　　苏璎也认认真真看了。 　　所谓风险，其实也没什么涉及人身安全的大问题，最严重的也只是结束治疗后，她回家后可能还想要多睡一会儿。 　　并且这种睡眠最好不要用药剂抵消，因为它不是异能过度消耗。 　　协议里建议如果有困乏感就睡觉，并且睡到自然醒——假如你没这么做，要是留下任何后遗症，就自行担负。 　　其余的更像是一些通知和担保。 　　甲方治疗过程里所处的任何一个房间里，都有监控设备，甲方在完成治疗后，假如有任何问题——譬如财物遗失等等，都可以重新播放这个过程。 　　苏璎全都看完，郑重地签了个名字。 　　她签名时顺便看到乙方的落款：白柒。 　　“所以，您是空间类的能力？” 　　白柒：“我有些同学也是这类能力，有些人擅长短途瞬移，有些人可以跨越几千里的距离，甚至是在不同的星球之间。” 　　苏璎：“那么他们也会有一些需要您来缓解消除的症状吗？” 　　“有，据我所知，所有与空间相关的异能，发动能力的前后和过程中，精神状态都会有一些改变，区别只是程度，我猜你也是其中之一？” 　　他用的是问句，语气却也颇为肯定。 　　当然如果自己没问题，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嗯。” 　　苏璎下意识靠近了一点，大致讲了讲自己的情况，又含糊带过林河的事。 　　白柒并没有多问，“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一直蕴藏着某种魔力，让人心气平和产生信任感，却又绝非那种具有危险的引诱性。 　　他又提到了一些自己认识的空间类异能者，并且讲了他们的能力，甚至他们遇到的麻烦。 　　“我进修的学校里，有一个同学，就是空间能力，他可以开启一扇门，那扇门的另一边，是他曾经去过的某个地方。” 　　——好家伙，任意门！ 　　苏璎不由睁大了眼睛，“这真的很方便，话说你知不知道，当他毕业之后，从事了什么工作呢？是不是与自己的能力有关系？” 　　“事实上——” 　　白柒停顿了一下，“他入狱了。” 　　苏璎：“？” 　　白柒：“他的女儿，在幼儿园，被人从楼上推下去，当场身亡。” 　　苏璎：“？？？” 　　“联邦法律不可能将五岁孩子的行为判定为故意杀人罪，更不可能给凶手判死刑，所以我同学最终得到的只是学校的赔款，凶手家属的‘他只是个孩子’‘他不是故意的’。” 　　白柒慢吞吞地说，“后来我同学想办法找到了凶手，询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凶手说，‘谁让她拒绝当我的女朋友’。” 　　苏璎：“……” 　　苏璎爆了粗口。 　　她已经能想象到这件事的走向了。 　　“我想你猜到了，我同学怒不可遏。” 　　白柒想了想，“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异兽园的传送门，把凶手扔进了沙鲁兽的围栏，眼睁睁看着凶手被兽群撕成了碎片。” 　　苏璎：“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 　　“哦，你不用评价，我知道这件事只是因为，他被抓捕后，我是负责为他做心理测评的队伍里的成员，我暗示过他很多次，让他承认，凶手，那个五岁孩子，用自己的精神异能影响了他，让他失控。” 　　白柒：“但他拒绝了，他说自己很清醒，再来一次也依然会那么做。” 　　那个人似乎完全失去了希望，对他而言减刑也没有意义了。 　　白柒：“陪审团有一半可怜他，有一些人认为他的做法太过残忍，还有一些人觉得，他并没有亲手杀人，罪不至死，最终，他被关押到黑狱星。” 　　“也是。” 　　苏璎深吸一口气，“那地方好像关押了很多能力特殊的犯人。” 　　这位同学的能力，属于抬腿就能越狱的类型，或许是需要特殊的地方关押。 　　苏璎：“虽然我觉得，他应该不会这么做了吧，否则他可能都不会被抓住？” 　　白柒不置可否，“或许吧，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做？” 　　苏璎陷入了沉思。 　　“苏璎。” 　　白柒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苏璎应声抬头，正看到男人深褐色的眼眸中亮起异样的光芒。 　　那一瞬间，困意如潮水般袭来，转瞬间席卷了脑海，冲垮了理智和思维。 　　她本来就处在一个专注且放松的状态，甚至没来得及多加思考，再加上对催眠这件事早有准备，也就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另一个人低头看了看她。 　　小姑娘呼吸均匀，脸色红润。 　　——显然治疗已经开始了。 　　白柒满意地点点头，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打开光脑回复消息。 　　一道若有若无的金色光带从空中浮起，两端如同牵线般紧紧连系着他们，代表着能力正在发挥作用。 　　苏璎恍恍惚惚地陷入沉睡。 　　她梦见一片惨白、灯光刺眼的手术室，黑影来来回回。 　　他们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像是一团血淋淋的脏器，或是一段被截下的肢体，只是那种怪异的形状看上去似乎并不属于人类。 　　那些人一直在说话，透过面罩传出的声音模糊又失真。 　　她听见有人在念起编号，后面跟随着某种日志记录一样的内容，语调看似平静，却又蕴藏着几分病态的期待狂热。 　　“……成功。” 　　苏璎听见了这个词。 　　但她不太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因为也有一些其他发音相似的词汇。 　　“恶魔……” 　　他们似乎又提到另一个概念，“……多么美丽。” 　　梦境陡然变得混乱，像是被落石击碎倒影的水面，涟漪圈圈荡漾开，搅乱了一切色彩。 　　苏璎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 　　“感觉怎么样？” 　　白柒就坐在不远处，似乎正在翻看各种头条新闻，听见动静就关掉了触控界面。 　　苏璎：“还好……你给我讲故事，是为了让我集中注意力去想别的事，然后趁机对我使用能力吗？” 　　“是的。” 　　白柒很诚恳地说，“而且，我猜不久前曾经有人用能力影响过你，让你一直保持亢奋状态，所以我不得不又多花一点时间。” 　　苏璎：“那是个意外，我不是故意要增加你工作量的。” 　　“没关系，那也是个很厉害的精神类异能者，虽然那个人或许不太适合成为神疗师，那种力量太过狂躁了。” 　　苏璎想起某位学长谈及杀人时的表情，不得不承认这有道理，“对了，你能控制我的梦吗？” 　　白柒摇了摇头，“不，我无法共享你的任何感觉和经历，我也不知道你具体梦到了什么。” 　　苏璎想了想，“但是你知道那个梦意味着什么吗？” 　　白柒：“哦，那是你的未来。” 　　苏璎大惊失色，“什么？请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 　　“……我确实是在开玩笑的。” 　　白柒反倒是有些惊讶，“那个梦，应该是让你感到快乐的事情，通常都是事业和爱情，或者至少是你完成了某个愿望，大部分人都希望它是真的。” 　　然后他发现苏璎的脸色变得非常奇怪。 　　“嗯，有时候，会是一些过去的记忆，但这种几率很小。” 　　白柒有些抱歉地说，“我希望通过这个让客人们感到快乐或是放松，但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可能会有区别，尤其是那些，记忆被修改过的人。” 　　苏璎：“…………你觉得我是吗？” 　　她确实觉得这身体的记忆是被修改过的。 　　毕竟她最初是人贩子们手中的“货物”，那些人为了不让孩子们记起身份，会对记忆动手脚，这样能让客户们更加满意。 　　刚才那部分回溯的记忆并不陌生，只是她第一次从那里面分辨出单词。 　　白柒：“你想让我帮你确定这件事吗。” 　　他问得很是郑重，苏璎不由愣了一下，“也就是说你有办法？” 　　“我是复合能力者，苏璎。” 　　他温声解释道：“我的能力可以在很多方面影响别人，在思维、记忆、情感这些领域，人们通常将它称为精神。” 　　一般的精神类异能者，只能将力量聚焦在其中一个领域里。 　　而且，他们所能做到的非常有限，譬如能读取别人记忆的人，未必能修改别人的记忆，能感受别人情绪的人，未必能改变别人的情绪。 　　苏璎：“所以，你其实，可以多管齐下，把别人变成任何你想要的样子？” 　　“我能影响别人，也能帮助别人改变自己，但应该还不到你说的程度，而且我也不想，那对我来说没必要，我本来就不期待别人的改变，自从——我的那个同学入狱之后，我意识到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各种各样的人，他们不可能都符合你的预期，一定会有人做出你无法理解的事——最终你会发现，试图期待或者理解他们，是非常没有意义的。” 　　白柒停顿了一下，“不过，如果有人使你遗忘了某件事，我可以帮你想起来，事实上，这可能是导致你情绪不稳定的因素之一，要知道大多数因为异能出现精神问题的人，能力值都要比你高一些。” 　　苏璎默然。 　　白柒也并没有再说话。 　　当然，苏璎知道，他依然在等待自己的回复，关于自己是否需要他帮忙找回那部分缺失的记忆。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关于，我的记忆，如果你要帮我找回它们——” 　　这具身体的过去，对她而言或许没有那么重要，至少不值得冒着被翻遍所有记忆的风险去找回。 　　苏璎：“你要怎么做？你需要看到我的一切吗？” 　　白柒摇了摇头，“这是很多人都会有的问题，你可以把你的记忆想象成一个宫殿，有些门被掩埋在深处、是紧锁的，我为你找到它，打开它，但我不需要看到它，我也不会进入它。” 　　苏璎倒不是怕他看到丢失的那些记忆。 　　她更在乎对方会不会看到那些和“原著”相关的内容，或者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白柒：“你可以思考一会儿，你是我今天的最后一位客户了，你还有很多时间。” 　　说完就点开光脑，继续回复别人的消息，也并没有催促她。 　　苏璎站起身来，“好的。” 　　整个楼层都属于眼前的神疗师先生，她离开了这间办公室，在外面空空荡荡的走廊里逛了一圈。 　　透过镀膜的落地玻璃墙幕，她眺望着首都星的高楼和轨道组成的钢铁森林，终于犹豫着发了一条消息。 　　“……” 　　苏璎发誓，她并不想麻烦凌爝为自己做什么，只要给个肯定或者否定就足够了。 　　她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一个三级神疗师要唤醒别人主动或者被动遗忘的过去，真的可以完全避开那人的其他记忆吗？ 　　在这方面，网上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参考的信息。 　　她其实也可以问问别人，不久前那位排位赛第十名，在这方面恐怕也知之甚多。 　　但是他们那些人，可能很容易就会多想，再加上彼此间关系没那么熟，苏璎犹豫了一阵还是放弃了。 　　凌爝，无论从哪方面说，就算会觉得她有点烦，但也不会因为这个去浪费脑细胞吧？ 　　他说不定觉得所有人类都很蠢呢。 　　苏璎这么想着，在自己精心组织的措辞后面，又加了一个卖萌的表情符。 　　…… 　　千万光年之外，一片遥远星域中。 　　一艘中型探险船漂浮在太空里。 　　船里的人昏昏沉沉，时不时被闹钟叫醒，在舷窗旁边转了一圈，又重新倒回沙发上。 　　“我觉得我们观测不到了。” 　　一个人悻悻地说。 　　“我觉得我们最好快点返程，”另一个人说，“否则我们可能会因为能源不够，直接迷失在路上。” 　　“不会的，现在已经是分离模式，耗能拉到最低了。” 　　那人打了个哈欠，“再等下一次报时吧，如果那时候还没有出现，我们就走。” 　　“哎，真奇怪，明明监测数值那么离谱，这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等等。” 　　有人尖叫着跳了起来，“那是什么？” 　　船里躺尸的人们瞥了一眼舷窗，纷纷垂死病中惊坐起，争先恐后地回归了自己的位置。 　　他们有人做记录，有人调整船头方向，还有人去查看能量读数，或是去操控驱动的微型无人舰，试图拍到更全面的星际异象。 　　紧接着，他们瞠目结舌，睁大眼睛看着那神奇又诡谲的一幕，几乎忘记了手边的动作。 　　在外面那烟尘横亘、云团浩渺的星空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道紫色的裂口。 　　那道裂缝太过庞大了，像是一道突兀的笔触贯穿了画布，直接填满了人们眼中所见的整个星空。 　　裂隙正在不断向两侧扩张着，边缘那些耀眼的紫色光辉闪烁明灭，仿佛有无形的手从里面伸出，将它硬生生向外撕开。 　　随着裂隙的不断张裂，一种疯狂黑暗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涌出。 　　探险船里的人相继色变，眼中浮现出不可遏制的恐惧。 　　“那是——那是什么？” 　　“那是裂隙吗？” 　　“虚空生物的裂隙？但那是人类肉眼不可观测的东西吧？” 　　“见鬼，如果是的话就好了，那样我还可以祈祷，里面出现的是污染者，而不是什么更恐怖的东西。” 　　大家战战兢兢地看着星空中的恐怖景象，完全忘记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等他们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所有屏幕上都浮现出雪花状白光，在那种能量波动的影响下，大多数设备都陷入了错误状态。 　　然而，相比起他们担忧的事，这已经不算什么问题了。 　　“哇靠，那又是什么？！” 　　伴随着一声低低的惊呼，探险船里的人看到了更加恐怖的一幕。 　　一艘宛如城市般宏伟巨大的战舰，正从远方缓缓驶来，如同乘风破浪的海船，所过之处烟尘渐渐湮灭、星云和射线都变得黯淡。 　　紧接着，那大得不可思议的战舰，径直进入了那道紫色的裂隙里。 　　裂缝倏然闭合。 　　许久之后，探险船里的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也无法理解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艘船？” 　　有人艰难地开口，“那是虫族的船吗？” 　　战舰的形状和尺寸，都不属于联邦人熟悉的范围，而其他文明的飞船里，仿佛也只有这一种答案贴合解释。 　　“他们在干什么？” 　　“……” 　　与此同时，咫尺之遥的虚空位面。 　　一座孤独的岛屿，悬浮在翻滚着紫色雾气的虚空里。 　　岛屿上矗立着略显残破的宫殿，它像是受到过战争的洗礼一般，墙壁缺损、地面布满刻痕，立柱上缠绕的金色浮雕斑驳陆离。 　　宽阔的殿堂里仅剩下两排高高的座椅，周围晃动着虚无缥缈的雾气，远看像是一堆死气沉沉的墓碑。 　　紧接着，座椅旁边的雾气猛然战栗起来，浓丽的紫色光芒迸射而出。 　　一道道人影在空中显形。 　　他们的样貌逼似人类，只是发色眸色更加罕见，而且大多数头上都生有弯曲的、布满横嵴的犄角。 　　除此之外，这些人的脸庞都非常昳丽，身材比例也相当完美，仿佛精心量度后塑成的雕像。 　　他们低声交流了几句，然后共同看向不远处。 　　“来了。” 　　一个银发男人轻声道。 　　他英俊无瑕的脸庞上绽放出笑容，“让我们欢迎这些文明屠杀者、驰名万千宇宙的刽子手们——” 　　另一群客人们正走入殿堂之内。 　　为首的两个生物，样貌都很接近人类。 　　左侧的那位，有一头微卷的红棕色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至脚踝，发间伸出细长的、荆棘枝条似的漆黑犄角。 　　牠仰起头，露出线条中性的秀丽面庞，身后展开的鞘翅有着黑色花纹，翅面反射着粼粼彩光。 　　右侧的那位，有着金褐色短发，皮肤泛着一种怪异的金属色，体态极为瘦削轻盈。 　　牠身后张开两对异常单薄的膜质翅膀，上面绵延着漂亮的黑色网状脉络，一条一条像是藤蔓般卷曲伸展。 　　在这两位身后，则是一大片黑压压的虫族。 　　它们的形态都非常奇特，几乎从未出现在人类编写的科普书籍和影像里。 　　那些虫族都有着半人状态，保持着非常明显的俯身姿势。 　　“欢迎你们——” 　　那些座椅旁边的人率先开口，“瑞文阁下，克雷阁下——没想到你们会应下我们的邀请，毕竟据我们所知，虫族似乎不喜欢和其他生物交流。” 　　“嗯？” 　　为首的两人停下了脚步。 　　其他的虫族同时都终止了动作，如同雕像般矗立在原地，整齐得难以想象。 　　“真是有趣。” 　　红棕色长发的虫族歪了歪头，“你们的虚空吞噬了千千万万的位面，虽然我对这些称呼头衔并不反感，但我不太能理解你们的标准，那你们算什么？像是超级刽子手之类的吗？” 　　宫殿里的人们都笑了起来。 　　显然他们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事。 　　“好了，我不是来为你们放松心情的。” 　　金褐色短发的虫族打断了他们，“我需要一个解释和一个道歉，我非常不介意直接毁掉这里。” 　　“当然，当然，克雷阁下。” 　　银发男人连忙回答道：“我已经处罚了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他们触碰到摇篮的边界了，不是吗？” 　　两个虫族都没有说话。 　　“都在这里了。” 　　银发男人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下，指尖冒出无数点小小的紫色光球。 　　“我希望两位阁下明白，我们并无开战之意，那完全是一个意外。” 　　“是吗？” 　　克雷转动了视线。 　　牠的双目非常奇特，是一种折射出蓝绿光芒的复合色，仿佛被千万条棱线切割的宝石，隐藏着无数细小的复眼。 　　“是的。” 　　银发男人谨慎地说：“诸位并不以这个宇宙的生物为目标——我是说，你们既不食用他们，也不想同化他们，那我猜测无论如何，我们的目标都不会冲突。” 　　瑞文：“哦。” 　　银发男人：“？” 　　他倒是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平淡。 　　克雷：“我更希望听到你的主人说出这句话。” 　　银发男人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那么，你们的那位缔造者、族群的圣灵、至高之神，又会给我们怎样的承诺？” 　　瑞文：“哦，这个请你放心。” 　　瑞文露出一个非常真诚和蔼的微笑：“就算是你的主人在这里，也不配让他给你们承诺。” 　　银发男人：“…………” 　　他身边的同伙们几乎都脸现怒容，只是硬生生忍住了，毕竟在这里打起来，无论输赢都没什么意义。 　　这场谈话终于不欢而散。 　　在虚空之外的宇宙里，探险船上的人再次睁大了眼睛。 　　“看！” 　　那艘城市般雄伟的巨舰重新出现。 　　当它完全驶入星海之中时，那条宛如倒置深渊般的紫色裂隙，也渐渐消失了。 　　“那确实是虫族的船。” 　　驾驶室里，有人颤颤巍巍地指着屏幕，里面呈现出远程无人舰拍到的模糊景象。 　　在那艘虫族巨舰的上方，有一大片毫无遮蔽的指挥平台，两侧跪着无数半人状态的虫族。 　　两个背影酷似人类、只是有翅膀的高等虫族，正一边说话一边向平台深处走去。 　　“他又在干什么？” 　　瑞文非常迷惑地说，“为什么又不理我了？” 　　克雷：“我不知道，他也不理我。” 　　“那怎么办？如果他不满意我们的做法呢？” 　　“我们做了什么？” 　　“是啊，就是这个问题，我们什么都没做，除了知道那群蠢货来这个宇宙的目的，吃人，扩充族群成员。” 　　克雷面无表情：“这种答案，我们不需要和他们见面也能知道，他们的失败品已经满地都是了，看看那些虚空生物，呃。” 　　牠非常嫌弃地说。 　　瑞文想了想，“等等，其实也没什么，如果他真的不满意，他会自己去解决的，或许会把我杀死几次，还好。” 　　“……” 　　探险船里的人面面相觑。 　　有一瞬间，他们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然而虫族的战舰很快开走了，也并没有飞出一大串突击舰，把他们的船轰成星空里的一朵烟花。 　　大家全都松了口气，甚至有人直接瘫倒在地上。 　　…… 　　与此同时，联邦第三自治星区，核心星域。 　　烈日集团总部顶层的会议厅里。 　　散会之后，大家陆续离开了，只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玩光脑。 　　“……” 　　旁边的保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位二少爷已经很久没动了，自从他回复了一条消息之后，整个人就好像掉线了一样。 　　他们并没有故意偷窥，没有去看具体的文字，但也瞧出那个通讯界面毫无变化。 　　“二少爷。” 　　有个人硬着头皮道：“该走了。” 　　“……” 　　黑发蓝眼的青年慢慢起身，光脑上还悬浮着触控界面。 　　他抬起头看向保镖们。 　　大家纷纷一窒。 　　凌爝：“你们有表情包吗？” 　　保镖们：“……” 　　保镖们：“？？？？？！” 第27章 　　苏璎收到了凌爝的消息。 　　回复给得很快。 　　她怀疑对方多半又是在某个会议里摸鱼, 闲着没事干了就发消息玩儿。 　　内容也很简单。 　　“他没骗你。” 　　“但他可以‘看’。” 　　凌爝并不给她提意见，只是很直接地告诉了这样一个事实。 　　显然，白柒并没有骗人, 他要帮人唤醒记忆，并不需要“看”到其他的记忆。 　　然而如果他想这么做, 恐怕也是很容易的事，甚至容易到即使发生了，苏璎都未必能察觉。 　　这就有点赌博的意思了。 　　苏璎又犹豫了许久。 　　白柒已经知道她在为这事犹豫，那也可能推断出她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很多人都会有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过往。 　　甚至说假如被拿到类似的把柄, 你几乎可以逼着他们去做任何事。 　　对于他这种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神疗师来说，肯定也历经过许多人心黑暗和世态炎凉。 　　他还真未必会对一个小孩的秘密感兴趣。 　　毕竟在他们眼里, 这年龄的人在意的东西, 无非就是异能、恋爱、或者一些自以为很重要、但其实别人根本不感兴趣的家长里短。 　　从理智上说, 苏璎觉得他不会这么做。 　　然而她不敢百分百打包票，所以最终还是咬牙拒绝了。 　　苏璎回去找到了白柒。 　　“抱歉，我还得再考虑一下, 另外, 我觉得那未必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记忆。” 　　“你的考虑很有道理, 苏璎。” 　　白柒点了点头，“这些总是有利有弊的——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来找我。” 　　苏璎：“我可以直接联系你预约时间吗？” 　　她不太确定地问。 　　她这次治疗多半是宗家大小姐的人为她做的预约，顺便给了全额的费用, 下一次, 暂且不提自己有没有钱, 只说能不能约到对方, 都是未知之数。 　　“我认识那位议员阁下很多年, 这还是头一次她给我介绍这么年轻的客户。” 　　白柒微笑道：“当然, 你可以直接联系我, 我也很期待与你的下一次交谈。” 　　苏璎：“我也是，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聊得这么开心和放松了。” 　　对方言下之意很明显。 　　那位参议员恐怕介绍过别的人来治疗，但那些人多半是她的同事，或者其他颇有名望实力的人。 　　由此可见，他认为苏璎必然是被议员阁下非常看重的。 　　“……” 　　苏璎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当她回到翼车上坐稳的时候，她又收到了凌爝的消息。 　　苏璎本来以为是什么很重要的补充信息，没来得及给翼车设置路线，就急急忙忙打开光脑。 　　是一个表情。 　　苏璎：“？” 　　这条消息与上条消息相隔将近二十分钟。 　　苏璎：“……” 　　凌爝是去了什么犄角旮旯的偏远星域，导致信号不好，所以这条消息才迟来了这么久吗？ 　　苏璎想了想，还是又发了一条消息。 　　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拒绝了，并且谢谢他刚才给的回复，顺便表示表情很可爱。 　　然后，不出意料的，凌爝将整整同一个系列的表情包全都发了过来。 　　苏璎：“噗。” 　　她歪过头。 　　翼车玻璃上倒映出少女洋溢喜悦的脸庞，神情轻松，眉梢眼角全都是笑意。 　　苏璎去了那座矗立在城市中央的大酒店，进入了邀请函里给出的房间。 　　接待仿生人们扫了她的光脑，就摆出了最热忱真挚的态度，还有一个人把她带了上去。 　　苏璎将光脑调到免打扰模式，确保天塌了自己也不会醒来，然后又睡了一觉。 　　——这时候核心星域还不会出现虚空生物，倒也不用担心敌袭。 　　她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苏璎爬起来翻了翻酒店的服务项目，然后喊了两个仿生人帮自己化妆打理头发。 　　等她差不多穿戴整齐时，就收到了一个通讯，正是来自发邀请函的终端号码。 　　苏璎住在第一百层的豪华单间里。 　　当她离开房间穿过走廊，来到外面的天台时，正看到一辆黑金涂漆、造型奢华高调的翼车，静静地悬停在泊位上。 　　这辆车驶向城市北部。 　　苏璎看到窗外先是掠过一片高低错落的街区，各种建筑风格的官邸鳞次栉比，浩浩荡荡绵延了十几条街。 　　这辆翼车不断加速，很快这些风景就变得十分模糊。 　　然后，它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广场上。 　　广场中间矗立着五彩斑斓的喷泉，周围一圈停泊着各种载具，翼车飞行器乃至一些中小型船舰，个个都造价不菲。 　　正前方有一座巍峨的城堡似的复古建筑，有着黄金铸塑的旋转门，门前不断有人来来往往。 　　出乎意料的是，城堡内里的装潢并不仿照古典风格，还颇为现代化。 　　正厅已经布置了山珍海味的宴席，菜肴材料都是各种昂贵的异兽异植，又经过特殊的烹调手法，去除了那些口感不佳的部位。 　　酒水、佳肴、香料。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经过净化仪的过滤，交织成一种甜而不腻的香气。 　　哪怕是感官最为敏锐的客人们，嗅觉也会因此被取悦。 　　苏璎走在人群里，能感受到许多不加掩饰的目光，似乎在打量自己这个陌生的面孔。 　　“分家……” 　　“在星舰大学……” 　　那些穿着华贵的男男女女投来挑剔的注视，仿佛正努力想从她身上找出什么毛病。 　　苏璎没在意他们。 　　她都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自己虽然不算多么完美，但从打扮到长相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毛病，他们肯定要转移方向。 　　“能力值恐怕连二百都没有吧。” 　　有人轻声说，“她才几岁？” 　　看，就是这样。 　　考虑到所有宴会邀请，都是由宗家的两位亲自经手—— 　　“大小姐或者二少爷看上了她的脸？” 　　“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对她评头论足了几句，就很快失去兴趣转移目标。 　　显然这次到场的也有其他的生面孔。 　　苏璎感受到那些芒刺在背的视线渐渐减少，也下意识放松了。 　　很快，她遇到了便宜哥哥。 　　后者正端着酒杯和另外几位谈笑风声，瞥见她赶忙招手，把她介绍给那几个分公司的负责人，算起来都是亲戚。 　　苏璎微笑着挨个问候自己的叔伯姑姑堂哥堂姐们，也不清楚他们是否知道她是收养的。 　　当他们随口问起她的能力值，她也就照实回答。 　　那些人纷纷笑逐颜开，夸她有天赋，又说他们兄妹俩都是年轻一辈的希望云云。 　　苏瑫倒是立刻谦虚了几句，平时那种傲慢刻薄的嘴脸收敛起来。 　　“我们就不耽误你了，”有位姑姑拍着她的肩膀，“璎璎还是第一次来吧，赶快熟悉熟悉，以后恐怕要经常在这里见到你呢。” 　　这好像是个夸奖，意思是她能经常收到宗家的邀请。 　　苏璎含蓄地点点头谢过了对方，迅速溜之大吉。 　　恍惚间，又有人叫她的名字。 　　那声音不大却也不小，足够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方才那些议论她的人纷纷回头。 　　一伙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女，从门口方向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他们个个容貌标致、五官还有些相似，身上穿戴首饰无不价值连城。 　　“海文……” 　　许多宾客们低声念着那个联邦无人不晓的姓氏，不免又多看了几眼。 　　英仙集团董事长的第一任妻子，就出自这个家族。 　　那位夫人的女儿，正是如今的宗家大小姐，因此海文家族的人进入宴会再正常不过，两边本来就是亲戚。 　　“他们也不过是旁支罢了。” 　　“那是当然的，那些正经的都在第一自治星区呢……” 　　在那群金发的海文当中，有一个人慢吞吞地走出来，和苏璎打招呼。 　　苏璎：“亚当？” 　　周围隐约又有几句议论声响起。 　　其他人也看出他们就是普通同学关系，很快又失去议论的兴趣。 　　“嗯。” 　　金发青年穿了身西装，依然敞着衬衣的领口，露出颈间那颗亮晶晶的吊坠。 　　他懒洋洋地扬了扬下巴，“你曾经说你和那位议员阁下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不问是怎么回事了。” 　　苏璎干咳两声，“我说的是真的。” 　　她倒是挺开心的。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都是陌生的高手，唯一的熟人竟然是便宜哥哥，但凡见到一个对自己还算不错的前辈，至少有个可以聊天的人。 　　亚当看了她一眼。 　　既然对方没撒谎，那也不过就是那么几种可能性罢了。 　　“无论你想做什么，能不能借我几分钟？” 　　亚当慢吞吞地问道，“我听说你差点杀了那个新生排位赛第一？” 　　苏璎讶然抬头。 　　她第一反应不是对方竟知道这种事，而是这些六年级竟然会关心新生之间的战斗。 　　苏璎：“我还以为在你们眼里，那种程度的打斗就像闹着玩一样？” 　　“确实不是很精彩，不过，但凡能杀人的，都称得上战斗吧，无论能力值是多少。” 　　亚当无所谓地说：“你知道我的身份吗？我是说，我的父母？” 　　“我猜测令尊或者令堂有一位姓海文，或者两个都是？我记得你们家好像也有亲戚结婚的。” 　　苏璎半蒙半猜地问。 　　原著里出场过一大堆海文，她根本没认真记谁是谁，也就大致知道天堂集团董事长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也是个大反派罢了。 　　“哦，那是我爸爸，我妈妈姓徐，霍翼的爸爸也姓徐，所以我们俩是表兄弟。” 　　他说到这里露出几分嫌弃，“虽然我希望这不是真的。” 　　苏璎联系了一下这些人的关系，心里隐隐约约有数了。 　　苏璎：“所以，排位赛第一的徐安雅，是你们的——表姐？” 　　亚当：“是的。” 　　苏璎终于明白了。 　　徐家。 　　这绝对也是个大反派家族。 　　他们家还称不上联邦有名的财阀，财势名望远逊于凌家苏家这些氏族。 　　然而这家族里也有许多高手，虽然后面多半都被林河杀了，却也把他弄得很惨，好几次险些死了。 　　最重要的是，林河的那把断剑外挂，最初就是徐家的东西。 　　有一个人窃取了它，将它偷出来，被追杀濒死，又塞给了过路的林河。 　　当林河拿到外挂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他要和徐家不死不休。 　　这些大家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但凡得罪了其中一个，就很可能得罪了一串。 　　更何况还有苏家的血仇，以及后面他又不知怎么惹到海文家族，堪称是财阀阵营头号红名。 　　苏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开学以来和自己关系不错的这些人，似乎大多数都是毫无疑问的反派。 　　“学长想知道什么？” 　　苏璎不太确定地问：“林河的能力？” 　　“说实话，这与我无关，只是欠了他们家人情，所以来问你一句。” 　　亚当扯了扯脖子上的链子，“毕竟，如果是徐安雅亲自来找你——” 　　他看了看小姑娘的神情，“你们新生很多人都怕她吧。” 　　“因为她曾经打掉奥恩帝国参观者的满口牙齿？” 　　苏璎耸了耸肩，“还好，嗯，可能有点吧，但那主要是因为——” 　　她对于所有以速度力量见长的异能者，都有点忌惮。 　　假如对方太快，自己来不及进入能力状态。 　　苏璎可以秒开能力，但至少也要升起这个念头才行，那些真正厉害的身体强化能力者，从出手到打中目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苏璎：“算了，不狡辩了，确实也是因为她很强吧，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能力击中林河的时候，或者在那之后，他手里有没有出现什么东西？” 　　来了。 　　苏璎沉下心神，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 　　“说实话，当时我很生气，非常不冷静。” 　　苏璎也没撒谎，“所以我也没怎么观察他，而在击中他之后，我更多的是惊讶。” 　　宴会里耳目众多，她当然不会说我完全没想杀他。 　　这话在别人耳朵里，惊讶可以有很多种解释，譬如说“为什么他能躲过去”“为什么他没被我宰了。” 　　“但是，”苏璎想了想，“他手里有什么东西亮起来，一点点光，就好像是光脑的照明灯突然打开了一下，然后迅速关闭了。” 　　亚当点了点头，“所以你没看到更具体的？” 　　“就是光而已，或许是从指缝里出来，或许是从掌心里，我真的记不清了，我当时还以为是枪的瞄准器，或者能量刀剑，其他的什么战斗道具之类的。” 　　亚当也没再继续追问，“真可惜你没把他杀了。” 　　他的神情颇为不耐烦，似乎不想被卷入这种麻烦事端。 　　“啧，”金发青年烦躁地说，“我他妈的不想掺和徐家和诺斯家族的事——” 　　苏璎：“这和诺斯家族有什么关系？” 　　她还记得排位赛第六的李莉·诺斯曾经给自己承诺，诺斯家族的北方集团也是联邦最为有名的大财阀之一。 　　“他们之间有些约定，徐家家主的小儿子，要带着一个东西进入诺斯家族，和我的某个表姐表妹结婚。” 　　他哼了一声，“我的祖父就出自诺斯家族，假如你不知道的话。” 　　苏璎：“…………你这么一说，我发现你和李莉·诺斯还有她未婚夫确实有点像。” 　　都是一副病恹恹、苍白倦怠的模样，而且五官都很漂亮。 　　苏璎：“我懂了，你的一个小表弟要和你的一个表姐或者表妹结婚，结果拿来完成婚约的道具却没了。” 　　大概率就是林河手里的断剑外挂。 　　苏璎：“还结婚吗？” 　　“当然不。” 　　亚当有点幸灾乐祸，“诺斯家族看不上徐家，有那样东西才勉强答应，我的小表弟简直要哭死了，他做梦都想和萝拉结婚，他倒是也挺喜欢李莉的，但人家火速和堂弟在一起了，还能怎么办？至于徐安雅嘛，大表姐对弟弟妹妹们都很好。” 　　苏璎大概明白了，徐家正在四处搜寻那样东西，甚至可能已经盯上了林河。 　　对方的话说得也不算隐晦，她也不装傻了，“所以，那样东西可能在林河身上？你们怎么知道的？” 　　“有人去徐家偷了那样东西。跑了。” 　　亚当耸了耸肩，“他们排查了小偷经过的路线，以及所有遇到过他的人，林河是其中之一，事实上，没人能确定在他身上，只是有可能罢了，上次我和霍翼在考试里遇到他，我觉得这人有点猫腻，就提醒表姐看着他而已。” 　　结果不久之前，苏璎差点一发技能带走林河，而后者果然表现出些许异样。 　　只是负责盯着林河的人没看清楚，而且林河旁边那个教授又极为敏锐，似乎是发现了他们。 　　亚当想想就觉得槽多无口，“那几个憨憨，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苏璎：“？” 　　苏璎：“所以——现在还是不能确定吗？关于那个东西是不是在林河手里？” 　　她不知道徐家的人是否清楚断剑的作用。 　　他们知道里面含有一些类似于修炼法诀的东西、包括那把剑本身融合在人的体内，都可以改善提升人的体质和能力值吗？ 　　假如他们知道的话，那可以对比一下林河高中时期的变化吧。 　　最初被校霸欺负，再到后面暴打校霸，考上对于当地人来说高不可攀的星舰大学，这期间也不过只是一年的时间吧？ 　　但凡不是傻子都能猜到，这小子多半有了什么奇遇。 　　亚当：“不，那天你们打架的时候，本来有人在监视林河，但是——反正依然不能做出判断，否则徐家和诺斯家族都不会放过他。” 　　苏璎：“诺斯也在找那样东西？” 　　“嗯。” 　　亚当微微一哂，有些不屑地说：“找回来的话，肯定还是徐家的，但只要徐安冉还想和任何一个诺斯结婚——那东西早晚会给孩子，孩子还不是姓诺斯吗？所以迟早会属于他们，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 　　苏璎心下了然。 　　原著里，徐家确定林河拿着断剑时，林河已经羽翼渐丰，陆续杀死了他们派来的人。 　　现在因为实地作战考核的剧情变了，许多事都与原著产生了细微的差别。 　　甚至蝴蝶效应之下，林河被这些人提前注意到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阶段的林河，恐怕没有与这些家族抗衡的实力，如果他真的完全暴露，说不定真会打出个死亡结局。 　　但是—— 　　苏璎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也没法干预。 　　无论她想帮林河，还是帮徐家杀了林河，都有点插不上手。 　　“你还有想补充的吗？” 　　亚当点着光脑投影的触控界面，输入了一行信息，“不介意我转述你的话吧。” 　　“你随意。” 　　苏璎耸了耸肩，“所以，如果那样东西在林河手里，他们两家的人会做什么？” 　　“会做什么？” 　　金发青年微微翘起嘴角，笑容散漫又凉薄，“那就看他配不配合了。” 　　苏璎默默点头。 　　“……” 　　亚当发完消息，低头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似乎有点魂不守舍，那双琥珀珠般的大眼睛一直转来转去。 　　“你是不是和姓林的有仇？” 　　亚当猜测道：“或者苏家和他有仇？” 　　苏璎瞳孔地震，“啊？” 　　这么一针见血的吗？ 　　“这种事我见多了。” 　　亚当兴趣缺缺地说，“大家族里无非就是这么些东西，无聊死了，你在这里看到的所有人，全都可以说是亲戚，包括你亲爱的队友。” 　　苏璎：“凌爝？” 　　“他的祖父和我同姓，你不知道？” 　　苏璎：“…………” 　　你们是多么热衷于联姻啊。 　　苏璎槽多无口，“我，我和他没那么熟，反正没熟到会聊家人。” 　　凌爝本人都不在意这些东西，她更没有特意去关注，最多是了解一下他们的家族和企业。 　　亚当歪着头想了想，“你们不是聊了很多吗。” 　　苏璎奇道：“多？” 　　他俩的大部分交谈都在考试里，那时候面前这位根本不在吧。 　　“是啊，飞船里，你们俩在我前面坐着，说了很多话吧。” 　　苏璎：“……” 　　原来那也算多？ 　　亚当：“我们是同一届的，到现在七八年了吧，从没见过他说那么多话。” 　　苏璎：“…………” 　　苏璎放弃了思考。 　　“那我猜你可能也不知道吧。” 　　亚当犹豫了一下，“其实这事很多同学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的话，以后你们说话的时候你可以注意点。” 　　苏璎：“什么事？” 　　“我们一年级的时候，刚开学几个月，他回首都星的路上，出了一次事故，飞船让星盗炸了，船里的其他人都被杀了，凌爝也差点死了，最后侥幸被救了，做了一场手术。” 　　苏璎：“？” 　　亚当：“他被毁容了，给自己重新设计了一张脸，让医生按着那个给整出来的，好像很不满意自己之前的长相。” 第28章 　　苏璎悟了。 　　这其中发生了怎样暗度陈仓的操作, 已经非常明显了。 　　真的凌爝肯定已经死了。 　　换成了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虫族邪神。 　　——假如他真有名字的话。 　　她只是没想到，那家伙居然还给自己重新做了一张人脸，还以为他根本不在意这种东西呢。 　　在这个时代, 类似的事并不奇怪，其他人也不会因此说些什么，苏璎知道对方也只是好意提起，以免自己以后在和凌爝的谈话里踩雷。 　　他俩分开之前，苏璎倒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我还记得霍翼曾经说，能力值200点以上的那些人，会遇到某些问题。” 　　苏璎尽量用隐晦的措辞：“所以那些问题, 都是通过三级以上的神疗师解决的？” 　　“啧，你倒是也不简单, 这么快就知道了——哦, 我忘了苏瑫是你哥哥，那没事了。” 　　然后两人背道而驰。 　　苏璎开始遭遇各种搭讪和喝一杯的邀请。 　　她的容貌实在出色, 又是生面孔，许多人早早就关注到她。 　　他们都认识苏瑫，刚刚眼见着她站在苏瑫身边腼腆地微笑，就差不多猜到了她的身份, 只是碍于后面那个海文家族的少爷，才没来打扰。 　　“你在星舰大学吗？几年级了？” 　　两个端着酒杯的青年围了上来。 　　“或许是一年级？毕竟你看上去很年轻。” 　　“我猜也没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吧？” 　　苏璎歪了歪头, “两位贵姓？让我看看该喊你们堂哥还是表哥？” 　　“？” 　　两人下意识思索起这个问题。 　　苏璎趁机绕过他们跑了。 　　她经过那些摆满水晶黄金托盘的控温智能桌板，迎着宾客们尖锐或内敛的注视，开始在保持仪态的前提下大吃大喝。 　　这些经过处理的珍稀异兽异植，都是难得的补品。 　　——更何况宗家这边的厨子手艺好得飞起, 每道菜都色味绝佳、唇齿留香, 吃完只想再来一盘。 　　宴会厅里渐渐安静下来。 　　忽然间, 数十道全息投影出现在大厅的各个方位，从中间到角落。 　　那个气度有些忧郁的青年，眉眼极为招摇漂亮，深金色的卷发扎成半长不短的马尾，身上洁白的衬衣毫无褶皱。 　　“是二少爷啊。” 　　年轻人当中频频响起低语。 　　“对，苏家宗家那位二少爷——” 　　“那个交际花的儿子？” 　　“嘘嘘嘘！你疯了啊！” 　　“怕什么啊，他自己都不在意。“ 　　“行了行了，李斯特·海文的父亲难道不是在酒吧里卖的？这有什么丢人的？” 　　然而无论身家如何，苏二少爷的容貌实在出众。 　　许多人都使劲盯着全息影像，简直恨不得用视线将他舔上几遍。 　　他先是代表姐姐致歉。 　　“她要去东海星完成一场演讲，今天或许无法到场——” 　　然后中规中矩感谢了所有的来客，又开始说客套话，看上去像是在背书。 　　不过—— 　　漂亮的人背书也背的很好听！ 　　苏璎伸手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认认真真看着不远处的影像，宛如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讨厌的是，依然有人来找她尬聊。 　　一个染着满头银毛的青年，想要约她在宴会结束一起出去玩。 　　苏璎一边敷衍一边盯着全息影像。 　　银发青年：“？” 　　他终于有些受不了了。 　　“你能不能看着我？你知道我们在说话吧，你不觉得这样很失礼吗？” 　　苏璎依然盯着全息影像：“哦，你是说忽然坐到别人旁边，打扰别人，还强迫对方看着自己吗？确实挺失礼的。” 　　银发青年：“…………” 　　他愤愤地站起身来。 　　他瞥了一眼全息影像。 　　“那你就继续看下去吧，就算看一百遍，你恐怕连和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苏璎：“那可不好说，或许他正在等我呢。” 　　银发青年翻了个白眼，“醒醒，他用全息投影的话，多半是人都不在这里的。” 　　坐在附近的几个人也嗤笑起来。 　　“她想瞎了心吧。” 　　“可能觉得自己长得漂亮吧。” 　　“啧啧，每年都有些人自我感觉良好，想去勾搭大小姐二少爷，他们真的都是痴人说——” 　　话音未落，有一群人从宴会厅里的侧门走出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 　　“璎小姐。” 　　为首的助理向苏璎微微俯身。 　　“二少爷希望和你见面。”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低头掩去眼中的惊骇，默默退开了。 　　苏璎跟着那位助理离开了宴会厅。 　　一群人走的是侧门，外面是一条环形观景长廊，它旋转着通向上层。 　　上面竟然又是一间酒香弥漫的宴会厅，只是人数少了很多，只有寥寥二三十个人，他们说话声音都很低，并没有谁在高谈阔论，神情也都更加淡定。 　　助理走在旁边，苏璎跟着他，所以稍微落后了半步，此时被带着又从侧门穿出去。 　　那一刻，宴会厅里的人几乎都在看她。 　　“这么年轻……” 　　“她要上去吗？” 　　自动门合拢，将那些打量的视线和惊叹隔绝在身后。 　　苏璎继续向上走。 　　上面依然是宴会厅，不过这里多了一些全息投影台，那些人举着酒杯站在旁边，一边悄声低语，一边在操作面板上点来点去。 　　当苏璎穿过这座厅堂、被带着继续向上层走去的时候，更多震惊的视线投射而来。 　　他们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出现在这里。 　　“……是谁？” 　　“我从来没见过。” 　　“或许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这也太年轻了，如果她没动过自己的脸。” 　　这样的场景停止在上面一层。 　　当苏璎抵达了上面那间宴会厅的时候，里面只有不到十个人，他们三三两两站在不同的地方，却都先后向她举杯，含蓄地微笑着。 　　他们看上去都认识她。 　　事实上，苏璎也认识这些人，全都是苏家的核心高手，其中一位还曾经指点过便宜哥哥，虽然只是几句话的交流，但也换来了苏瑫的千恩万谢。 　　她并没有见过其他人，但她看过照片，或者说曾经被苏瑫警告过，在数年前某次宴会里。 　　“千万不要得罪任何一个，事实上，你离他们远点就行了，也别凑上去，毕竟你真的不怎么会说话。” 　　当苏瑫说完又摇了摇头，“其实你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他们，我只是在说万一发生意外。” 　　时至今日，这些据说很可怕的大人物，都在含笑向她点头。 　　苏璎也微笑起来。 　　助理的脚步不曾停下。 　　又绕了两圈，她终于抵达了顶楼。 　　那是一条长而宽阔的走廊，光线明朗，所有的摆件都昂贵而精致，巨幕玻璃窗边有几个人在说话，见到她都露出几分异样的神色。 　　助理稍微低了低头，像是在向那些人打招呼。 　　那些人对此都视而不见，依然在一边说话一边看向苏璎，仿佛其他的事都无法引起他们的注意力。 　　苏璎：“……” 　　她也认得这些人。 　　都是宗家家主兄弟姐妹的孩子们。 　　与自己或者苏瑫这种分支不同，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更近，而且，这些人的能力值都很高。 　　然后助理经过了他们，继续向里走。 　　苏璎跟了上去，只感觉那些视线如芒刺在背，盯得她浑身不舒服，恨不得开能力直接跑路。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拐了几个弯，周围终于完全清净了。 　　一道身影从走廊另一头晃悠过来。 　　助理和另外几人纷纷俯身。 　　那人走近了。 　　他身材清瘦、容颜俊秀，深金色的卷发扎束成马尾，长相极具混血特征。 　　“第一次来吗？” 　　他微微颔首，似乎在回应那些助理。 　　青年转头看向苏璎。 　　“感觉怎么样？” 　　苏璎：“菜很好吃，谢谢筹备宴会的人，也谢谢厨子们。” 　　“不客气，顺便，我是前者，不是厨子。” 　　金发青年轻轻一笑，眉眼隽秀明丽，烟灰色的眸子在灯光里越发浅淡。 　　“你是我的堂妹还是表妹？” 　　苏璎：“……” 　　不是二少爷你把我喊来的吗？ 　　旁边的助理凑上去，说了她养父母的名字，又说了她的名字，倒没提她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这件事。 　　苏璎趁机欣赏了一下自己这位远房堂哥的高清美颜。 　　“你就是苏璎啊。” 　　苏二少爷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了然。 　　“谢谢你为我弟弟报仇，辛苦。” 　　苏璎：“林河没死。” 　　“这我当然知道。” 　　苏二少爷视线微动，眼波流转，“我不在乎——事实上，我和我弟弟关系很不好，甚至称得上恶劣，那小子动不动就把妓女挂在嘴边，非常瞧不上我的母亲。” 　　而人们众所周知，二少爷素来是好脾气，不会和小孩子计较。 　　苏璎想了想，“虽然说死者为大，但如果换成我的话，也会讨厌他。” 　　“是的，我非常讨厌他。” 　　苏二少爷赞同地点头。 　　“其实，我也可以攻击帕特里西娅——我是说，我爸的第三任妻子，我弟弟的母亲，她是个业绩糟糕的雇佣兵，只能通过那些毫无技术的打打杀杀赚个饭钱，接不到活儿就只能去抢劫或者饿死街头。” 　　苏璎眨了眨眼睛，“因为能力值不高？” 　　“没错，一百点？或许？总之她的客户，只能是那些能力值两位数的人。” 　　苏二少爷很平静地说，“用一个简单的词来说，都是穷鬼——而考虑到她只能赚穷鬼的钱，所以她自己也是这样。” 　　苏璎倒是有点好奇这位夫人是怎么和家主遇到的，毕竟后者不应该能成为她的客户，也不该属于她客户的关系群体。 　　苏二少爷瞥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会和我辩论一下，关于交际花和三流雇佣兵谁更高尚一点呢。” 　　苏璎：“……” 　　我才不会傻到把你和你弟弟的母亲放在一块儿比较呢。 　　再说，雇佣兵本来就不是个正式职业，说白了就是只要给钱，什么都能干。 　　对于某些人来说，只要钱足够，妓女牛郎的活儿，他们也照干不误。 　　苏璎想了想：“我看过一个新闻，甲向乙借五十万星元去赌钱，很快赌赢了一大笔，然而甲却不想还钱，花五万星元，找雇佣兵把乙全家杀了。” 　　在她看来，甲本人，以及那个做事的雇佣兵，已经连畜生都不如了，任何一个不和杀人相关的职业都比他们高尚。 　　然而她不清楚死者的母亲是不是这种雇佣兵，也不好乱评价。 　　“你看。” 　　苏二少爷深深看了她一眼，“但我不太想对我弟弟说这种话——唔，不对，我根本不想和他说话，我看到他就烦。 　　他讨厌弟弟，和他欣赏愿意为弟弟报仇的远房堂妹也并不矛盾。 　　毕竟这小姑娘根本不认识弟弟，之所会那么做，也是因为宗家的悬赏。 　　虽然说，她多半是为了注射剂的奖励——但这毫无问题，宗家只要拿出点好处，下面的人愿意拼命愿意杀人，这再好不过了。 　　“您介意在这里等几分钟吗？” 　　苏二少爷彬彬有礼地问道，“我想先和我姐姐说句话。” 　　苏璎默默后退，“请。” 　　她已经明白了，大小姐想见自己，只是假借二少爷的名义罢了。 　　毕竟在人们眼中，苏家的继承人仍然在演讲，还没回来。 　　苏二少爷慢悠悠走进旁边那间办公室。 　　房间里装潢简洁，然而一切设施都造价不菲。 　　仅仅是中间的全息投影台，就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天价。 　　——它内里装载了小型超级智脑、及时更新联邦十七自治星区的所有冲突地点的信息。 　　投影台周边升腾起大大小小的星图，各种形态颜色的行星远近分布在轨道上，周围是青蓝或绯红的烟云气团。 　　有人站在智能面板组成的长桌前，低头滑动着那些纷杂繁复的数据。 　　她微微俯身，长长的深金色卷发从耳边滑落，发丝间隙里隐约透出耳坠明耀的钻石光彩。 　　“你回来的真快啊。” 　　苏二少爷走过去，直接坐到了那人的对面。 　　“姐，我忽然发现——” 　　“爸知道了。” 　　那人抬起头。 　　苏二少爷一愣，“啊？” 　　“他知道你做过什么，知道老三是被你撺掇去的长虹星，然后在那里被人宰了。” 　　苏大小姐低头阅览着那些数据，“但他也知道老三平时对你有多么糟糕——而他也不喜欢别人那样侮辱柯丽娜夫人。” 　　苏二少爷抿了抿嘴，“长虹星是我妈的家乡，爸爸在一场宴会里遇到她，我只是给老三讲了他们是怎么相遇的。” 　　“是啊。” 　　苏大小姐头也不抬地说，“然后他就会说出‘我会去玩玩，说不定还能有同样的邂逅，或者遇到某个柯丽娜夫人更漂亮的’这种话。” 　　苏二少爷直接笑出声来，“他说的比这难听多了。” 　　“所以他更该死了，不是吗？” 　　苏大小姐随口道：“你知道那里是什么情况，也知道凭老三那两下子，以及他身边那些外强中干的保镖，但凡得罪了人，很容易就会白给。” 　　“我不是在向你狡辩，你不用分析我。” 　　苏二少爷倚在靠背上，“我从来没否定过，你看，悬赏奖励都是我出的，因为他好歹是我弟弟，虽然他总是对我说些难听的话，但他好歹没想杀了我，而我害死了他，所以我再弄死那个凶手，也算是对得住他。” 　　苏大小姐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弟弟。 　　“这只是你自己编出来的等式吧。” 　　苏二少爷摆了摆手，“做人就是要对得起自己，只要威胁不到我，其他人怎么想关我什么事——这还是妈妈教我的。” 　　“是吗？” 　　苏大小姐不置可否，“这和我母亲让我学到的完全不同。” 　　苏二少爷笑了一声，“显然老爹喜欢的人并不相似，你不也是吗，你的前夫们完全是不同的类型，除了他们能力值都不高之外，哈哈，这点你们父女俩倒是挺像的。” 　　“相似的话就太无聊了，我又不像爸爸，他死了两任妻子，我的前夫们都活着，我只是觉得婚姻没了乐趣，就可以结束了。” 　　苏大小姐再次敛目垂眸，“就这样吧，让我们的小堂妹进来——我本来都没想让她在外面等我，弄得像是下马威一样。” 　　话音落下，办公室的自动门已经缓缓打开。 　　苏璎有些纠结地站在外面，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直至助理提醒了她，她才慢慢迈步。 　　“好吧好吧，是我打搅了你们的好事。” 　　苏二少爷看到姐姐打开门，知道这是让自己滚蛋的意思。 　　“我想了想，还是不折腾其他人的了。” 　　他站起身来，抬手紧了紧脑后的马尾辫，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去杀林河。” 　　说话时恰好与苏璎擦肩而过。 　　后者顿时睁大眼睛。 　　苏二少爷瞥了她一眼，“怎么？你能杀人我就不能？” 　　“？” 　　苏璎完全不记得原著里有这一段了。 　　她只知道林河应付了“自己”之后，又杀了那么几个苏家的人，后来才遇到苏瑫，险些被宰了。 　　在前期剧情里，宗家似乎根本没往他身上使劲，只是挂了个悬赏，就有人自动去找他麻烦了。 　　而这些人透露的情报太少，从林河的角度，他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杀死了什么人，直到后面对上宗家才弄明白。 　　“不是。” 　　苏璎摇了摇头。 　　林河的外挂，也就是那把徐家的断剑，可以一定程度无视能力值杀人。 　　——原著里他就曾这样杀死过一个高年级，那人还是防御类的能力，却被剑刃割头当场死亡。 　　冒然去杀他很容易翻车。 　　苏璎：“我觉得这人可能有点问题。”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将亚当和自己的对话挑挑拣拣说了一遍，删掉了关于凌爝的那些，反正那都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和现在的谈话内容毫无关系。 　　宗家的两位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 　　苏璎总结了一下，“假如那样东西真在他身上，嗯，考虑到徐家很在乎那样东西，诺斯家族也想要，我猜测可能是什么很厉害的武器之类的？你是我堂哥，我觉得我劝你，你应该也不会听，但是二少爷最好小心一些，毕竟我们也不清楚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苏二少爷忽然笑了起来。 　　苏璎：“？” 　　“我叫苏天隼。” 　　他淡淡地说道，“你以后喊我的名字就行，别再用任何敬称了，毕竟真正关心我死活的人不多了。” 　　“另外，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苏二少爷继续说，“我也知道你们说了什么——任何一个海文都会受到关注，尤其是他们通常不会主动找我们家的人说话。” 　　苏璎心里忽然泛起冷意。 　　假如这俩人早就知道那番对话，而自己明明有机会却没主动说出来，还指不定要倒什么大霉。 　　苏璎：“你是说，你知道徐家丢了什么？” 　　她险些以林河做主语，关键时刻还是改口了。 　　“我知道。” 　　金发青年微微扬起唇角，“三百多年前，徐家的人在帕顿星挖出了一些稀有矿石，其中有一些拿来铸剑了，类似的东西做了好几把。” 　　“徐燕回——就是徐家做主的那位，很宠爱她的小儿子，那小子是个颜控，就喜欢诺斯家族那种长相的人，然而他的能力比较奇怪，性格也不怎么样，那几位年龄相近的都不太喜欢他，他母亲干脆下了血本。” 　　“所以你是说，林河身上有一把剑？我当时看到的白光，就是那把剑的光？” 　　苏璎装出一副迷惑的样子，“那是一把很小很小的剑吗？否则如果林河拿出来，我至少也该看到一点的。” 　　这也是她没法给亚当说出更多情报的原因。 　　因为她不该知道林河手里有什么，而且当时以她的角度，看到的确实很有限。 　　更何况，他们都在监控范围里，具体发生了什么，都是能通过录像调出来的，亚当来询问她，可能只是想确认有没有一些异常的细节。 　　然而她并不真的了解那把剑，没法编出更多的细节，也只能说实话，如果不小心说错什么，反而会惹人怀疑。 　　“或许它是异能类武器——铸造时候混入了什么人的能力，所以携带方式也有很多。” 　　苏二少爷沉吟了一声，“不过，不用担心，那东西的用处，也就是有某种针对异能者——或者说是所有联邦人类的毒素，我是说，如果换成是奥恩的兽人，就能免疫。” 　　苏璎依然忧心忡忡。 　　因为她知道那个断剑还有其他的功能。 　　“不用太过担心，那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苏二少爷拍拍她的肩膀，脚步虚浮地走出去了。 　　办公室的门关闭了。 　　四周再次寂静下来。 　　“……” 　　苏璎心情混乱。 　　“没事。” 　　伫立在长桌后面的人轻轻说道，声音温柔悦耳。 　　苏璎抬起头。 　　那个年轻的女人半挽着深金色长卷发，五官昳丽，甚至称得上艳若桃李。 　　她有一双秋波潋滟的猫眼，虹膜蓝绿交辉，在光线里显出一种梦幻的渐变色。 　　“……他是个光说不做的人，经常会承诺，但最终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无法完成。” 　　苏大小姐的身量颇为高挑，穿着面料昂贵的西装套裙，颈间戴着一条黑珍珠吊坠，耳边垂下长长的细链、上面镶着闪耀的白钻石，仿佛无数明灭的星辰。 　　“请坐。” 　　她一边说一边关掉了面板上最后的窗口，在椅子上优雅地落座。 　　苏璎：“……” 　　她依言坐在了对面。 　　“还满意白柒吗？” 　　苏大小姐平静地问，“我猜你不会想改锻炼强度，那必然还有下次治疗，如果你不喜欢他，那就换人。” 　　一个千金难求的三级神疗师，在她口中就仿佛街边的大白菜，不满意就换个摊位再挑。 　　苏璎：“治疗还好，但是说实话？我有点难受，因为他给我讲了一个悲伤的故事，还给我一个让人纠结的抉择——当然，这不是我对他有意见，我只是说治疗结束后的感受。” 　　“让你全神贯注于某件事的手法很多，讲故事当然是其中之一。” 　　对方用那双漂亮的猫眼看过来，“你们前面应该聊了很久，他会用那段时间确定你更适合哪一种——” 　　她停顿了一下，“至于其他的——那不可避免的，从你刚刚理解这个概念的时候，你就要做出选择，从此之后，你的整个人生都是它们组成的。” 　　苏璎：“我们一定要聊这么沉重的话题吗。” 　　这个问题稍稍有一点突兀。 　　另一个人却并未感到被冒犯，相反甚至向她微笑了一下，“那由你来做决定好了，你想和我聊什么？” 　　难道不是你喊我来的吗！ 　　苏璎忍住吐槽的冲动，“嗯，是这样的，我想郑重地感谢你——” 　　话音未落，外面又进来两个助理。 　　“阁下，我们真的不想打扰您，但您该看看您的日程了。” 　　女助理苦瓜脸，“我希望您还记得，您最初只安排了十分钟的聊天时间。” 　　男助理也很自闭，“有六个通讯正在线等待您的接听，三位议员两位执政官，还有您的女儿。” 　　“抱歉。” 　　忙碌的议员阁下站起身来，“如果可以的话，苏璎，在首都星多留几天，我让人开发一下你的能力。” 第29章 　　“……啊？” 　　苏璎恍恍惚惚地答应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思索对方的用意，又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助理走进来，向她比了个手势。 　　“去吧。” 　　苏大小姐已经连线了对话, 向她眨了眨眼睛, 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苏璎转身跟着走了。 　　他们穿过一道道相似的回廊，进入了城堡的中层。 　　苏璎先去了换衣间, 卸下身上的晚礼服长裙和首饰，又进入了一座设备价值不菲的大型训练室。 　　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她。 　　两个男人站在场地里，本来在说话, 看见苏璎走进来，眼神一顿。 　　一个人身着休闲装, 懒懒地靠在墙上。 　　另一个人穿着轻薄的高密度纤维护服，身形瘦削灵巧，举手投足间悄无声息。 　　前者见她来了, 开始低头玩光脑。 　　“我想你就是议员阁下说的堂妹了。” 　　后者向她点点头, 用手一指旁边高低错落的兵器架。 　　“选你顺手的。” 　　那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冷兵器，仅仅是刀剑就有十数种，有的需要充能, 有的则纯粹由稀有矿石打造。 　　苏璎：“……” 　　或许那位议员阁下早就有了这个打算, 而非是见到自己才一时兴起, 所以早早联系了人在这里等着。 　　她小心翼翼抽出一把黑流钢的宽刀，看着色泽碳黑泛红的刀刃。 　　“我听说如果力气足够大，这东西可以砍开生物机甲。” 　　“但是大多数能力值超过150点的防御类异能、以及那些钢皮铁骨的身体强化类——是不可能被这种东西伤到的。” 　　男人淡淡地说道：“机甲、枪械、或者任何工具, 都只是工具而已，我们真正依仗的永远是自己的能力。” 　　苏璎：“但你依然还要教我用工具？” 　　男人点了点头, “是的, 而我希望你听到了我的话, 我说的是选一个顺手的，从你握刀的姿势来看，你还是个新手。” 　　“你可能高估我了。” 　　苏璎叹了口气，“我就上过那么几节冷兵器训练课程，任何一种武器我都称不上老手。” 　　男人不置可否，“议员阁下希望你通过我扩展你的能力——我看过你战斗的视频，你试图用投掷那种异能枪刃来杀人，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苏璎也不奇怪对方看过所谓的视频了，多半是宗家这边早早拿到的。 　　不过，这人既然称呼议员而非大小姐，那恐怕不是苏家的人。 　　苏璎：“我投掷它——是因为我最多只能握着它两三秒钟，时间再一长，我的手臂会异常难受。” 　　她的体质已经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虽说不至于像考试那会儿，用一次能力就半小时动不得胳膊，但也不能太过分。 　　“两秒钟，如果你动作别太慢，也足够你夺走目标的性命。” 　　男人平静地说，“我看过你的异能具现状态——它更像是枪，为什么？” 　　苏璎：“因为那种形状最好控制。” 　　“我明白了。” 　　男人在兵器架上挑了两把半长不短的刺剑，“熟悉它们，以后把你的异能具现体变成这个形态——我来教你如何使用它们。” 　　苏璎明白了。 　　宗家的人，或许是大小姐，或许是别人，看过视频之后，觉得她可以更改一下战斗方式。 　　譬如将那个东西拿在手里捅人，而非是扔出去。 　　而且算上那种能吞噬血肉的特性，她甚至不需要特别高超的技巧，只要想办法碰到目标就够了。 　　苏璎接过那两把剑。 　　棱形的剑身、完全开刃，同是黑流钢的材质。 　　锋刃漆黑，丝缕血红纹路埋藏其间，像是山岩裂隙里流淌的熔浆，却又诡异地散发出一种刺骨冷意。 　　她在训练课上使用过不同类型的刀剑，但从没碰过这种价值连城的超稀有矿造物，双眼不由有些发直。 　　这种刺剑的规格颇为罕见，比起那些激光充能刀剑要短了一截，但又远长于匕首。 　　苏璎随手挽了两个剑花。 　　黑流钢锋刃划过时发出破空声。 　　那个男人一直皱眉看着她的动作，“向我攻击。” 　　苏璎立刻消失在原地。 　　她握着两把剑，转瞬间出现在男人身前，右手一抬，毫无花巧地刺向对方的腰腹。 　　——既然是宗家大小姐请来的人，总不至于轻易被自己打伤吧。 　　男人面色不变，双手空空荡荡，看上去似乎毫无威胁。 　　下一秒，他的左手倏然扬起，同时从肘部到整个手掌开始硬化、皮肤变灰色。 　　他的小臂化作一道长长的银灰色利刺，角度精妙地架住了来袭的攻击。 　　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震荡而出。 　　“你的手臂力量有些弱。” 　　男人再次皱眉，“但也差强人意，考虑到你在上大学前恐怕并没有进行过相关锻炼——” 　　大部分人都会在成年后才开始深度探索能力，尤其是这些出身大家族的少爷小姐们，为了能力的稳定和不影响身体机能，都会尽量避免能力的过度使用。 　　而对异能的拓展，通常会伴随着多次使用。 　　——倘若是那些家庭条件不好，生活所迫需要早早使用能力赚钱的，那也没办法，留下后遗症总比饿死要强。 　　他打量了一下面前年轻的姑娘，身量适中，略有些瘦削，异能完全没有强化作用。 　　从体格来看，对方能有如今的力量，必然已经是训练的结果了。 　　再考虑到她进入星舰大学就读时间不久，显然这训练强度也不低。 　　“还是那句话——差强人意。” 　　男人勉勉强强地给出了相同的评价。 　　“没法和那些训练过的学生相比，但稍微减弱一点强度，你应该也能承受——” 　　说完一动手臂化作的利刃，敲开了架在自己面前的刺剑。 　　苏璎被震得虎口发麻，险些拿不住手里的剑，“这是你的工作吗，我是说，训练别人？” 　　“是兼职。” 　　男人随口道，“目前我是你的教练，但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给你们家打工，目前看来还算可以，至少没有哪个人太让我失望——希望你别成为其中的个例。” 　　然后训练就开始了。 　　这段经历可谓是苦不堪言。 　　半天下来，苏璎就已经没了半条命。 　　很快她就领略到那位教练先生的能力——将自己身体的某部分变形成金属，而且范围不止一个手，可以双手，甚至可以蔓延到四肢。 　　至于还能不能做到更多，她也不清楚，毕竟对付她也不需要更多了。 　　教练其实并没有打伤她，只是一次又一次让她发起进攻，然后再用各种手段躲避掉。 　　并且加上点评，告诉她如何调整步伐、呼吸、出剑的角度。 　　以及倘若对方躲避该如何追击，还有一些通过目标手脚肩腰的移动来进行预判的方法。 　　再让她重新尝试。 　　可谓是非常细致认真了。 　　教练先生还向她确认，持有异能具现武器的时间长短，问清楚三秒开始剧烈不适，五秒后就要短时间废掉手臂之后，将时间定在了三点五秒。 　　于是她的每次攻击时间都只有三点五秒，由训练室的智能光脑帮忙计时，一旦到时间就要撤回去重来。 　　撤回的位置每次也不同。 　　有时候距离目标三四米，有时候二三十米，有时候在地面上，有时候甚至是在半空中。 　　——训练室里的地形也不断改变，墙壁的合金面板裂开，内里伸出长短不一的攀爬架，她发动能力上去，然后再开能力冲向教练先生。 　　计时从她到达教练身边、举剑攻击开始。 　　“你不能保证你每次袭击别人之前，都和对方处在同一个高度。” 　　然后教练本人也开始变换各种站位。 　　他的身手极为矫健，哪怕是离地数米的、寸许宽的攀爬架的一条支撑杆，他都站得安安稳稳，丝毫不影响腾挪闪转。 　　“？？？” 　　苏璎好几次险些崴了脚。 　　“你们学校的异能实战应用课程在什么时候？” 　　教练甚至还有闲心聊天。 　　苏璎气喘吁吁，“二年级。” 　　对方皱了皱眉，“太晚了，比如你，你的袭击成功率，很大程度取决于你在结束的能力瞬间，是否能调整自己的状态，而你现在，有时候甚至不能及时调整重心，显然缺乏这方面的锻炼。” 　　苏璎：“抱歉——” 　　“我知道你或许有过练习，那不够。” 　　教练先生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般说道：“算了，我一向好心，尤其是遇到罕见的能力，拿一份工钱做两份活儿也无所谓。” 　　苏璎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谢谢你，先生。” 　　然后她更累了。 　　接下来的数日里，苏璎都在偷袭、被躲、重新偷袭之间反反复复。 　　因为依然是高强度的异能锻炼，药剂自然不能缺了，好在宗家财大气粗，训练室旁边就是冷藏室，里面储存了各种品牌型号的注射剂和口服剂。 　　一位管家先生被派来帮她开了一次冷藏室。 　　苏璎有幸瞥见里面那些带着安全锁的智能柜子，透过合金玻璃依稀能看见一些徽标。 　　甚至就有那种天堂集团旗下生产的、所谓的水晶系列的细胞活性注射剂。 　　某种程度上说，原著里前身就是为了一支这个型号的A级注射剂而丧命的。 　　——以及星舰大学里所有苏家的子弟，都可以说是死于这个注射剂。 　　或者再加上想要讨好宗家。 　　苏璎倒是大致弄清了便宜哥哥的想法，若是前身真的躲开监控、在考试里杀了林河，苏瑫不仅会拿走奖励，还会教她如何对宗家交待。 　　——多半是会说出这件事是哥哥教我并指引我做的，然后再从宗家这边得到点好处。 　　当然前身不懂这其中的门道，而且即使她懂，她也只会觉得那是应该的。 　　至于宗家的人会不会相信？ 　　他们当然会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们会意识到“苏璎”只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工具人，完全被哥哥控制在掌心里。 　　再加上“苏璎”的能力也许还没被开发出来，那他们更犯不着为这样的人去多费心思了。 　　“您平时都用什么型号？” 　　当时管家这样询问她。 　　苏璎报上了自己用的型号，“D级。” 　　随着能力值升高，需要的药剂等级也高了。 　　苏璎：“这里有所有等级的药剂吗？” 　　“没有A级以上的。” 　　管家回答道，“会使用这间训练室的人，能力值都在230点以下。” 　　根本用不到A级的药剂。 　　“而且，或许您知道，A级以上的药剂，作用并不止有回复那么简单。” 　　苏璎：“我听说过一点，所以它们很珍贵。” 　　他们并没有多聊这个话题。 　　数日之后，教练先生通知她，课程结束了。 　　苏璎心情复杂地向他道谢，并且向一直在训练室里玩光脑的另一个陪练道谢。 　　这位主要是负责给她治疗的，只要握个手就可以复原酸痛的肌肉乃至全身的体力。 　　“没事。” 　　那人很淡定，“你堂姐给的工资很高，谢她去吧。” 　　苏璎：“……我会的。” 　　至于教练先生，他表示自己要回学校了，他目前在一所高校当导师，只是最近考虑跳槽，才跑出来找兼职。 　　苏璎：“你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吧？” 　　“当然不是。” 　　教练先生摆了摆手，“如果你的能力值提升得快一些，或许我们还会在天空星相遇——在我跳槽之前。” 　　苏璎愣了一下。 　　联邦高校每五年一度的天空星联赛，由各个学校派出顶尖异能者，在天空星的试炼场进行角逐。 　　胜者，或者说胜者的学校，能得到接下来五年的天空星使用权。 　　至于天空星里隐藏着什么，据说是奇遇和机会，风险和收益并存。 　　再具体的，外界就无从得知了。 　　原著里，林河并没有取得试炼场的胜利。 　　事实上那时候他的能力值甚至不够参赛，然而他还是想办法混入了天空星。 　　在那期间，虽然应对了重重危险，他的能力值也随之暴涨。 　　苏璎：“或许你还可以看到我们学校胜利。” 　　教练先生摇了摇头，用一种你很无知的目光看着她，“星舰大学已经五十年没赢过了，不过你可以继续这么想，人嘛，做梦的权力总是有的。” 　　苏璎：“……” 　　天空星联赛的参与者，都是能力值将近三百点的人，她暂时距离他们还很遥远。 　　虽然话说回来，他们在一年级的时候，能力值也和她在一个水平上，所以只要她一直坚持下去，总会达到那种境界。 　　总而言之，经过这几日的受苦，在一对一的战斗里，苏璎多了一种选择。 　　在此之前，她一直处于“必须用自己身体进行输出”、否则就有极大概率失误的状态。 　　譬如那个被林河歪头躲过的攻击。 　　倘若林河早就对她的能力有所了解，就不会只是小幅度躲闪，完全可以直接从原地跳开，那就可以百分百闪避了。 　　——所以下一次，绝对不会这么幸运。 　　不过，她现在也开发了新技能。 　　在教练先生口中，苏璎的剑术起码可以称得上是“勉强能用”的状态。 　　苏璎还挺高兴的，“真的吗？” 　　“是的，考虑到你的‘剑’在某种程度上无坚不摧，你未必要有多么高超的剑术。” 　　教练先生这么评价道：“我不会建议你一直采取这样的方式战斗——如何应对目标、选择什么战术、那都是你自己决定的。” 　　教练表示，他们都属于攻守兼备的能力者，有些专家将这称为复合能力。 　　这不代表他们有很多能力，而是一种能力有不同的用途。 　　“对于我们来说，开发能力只是第一步，熟练掌握能力的各种应用，并且在面对不同目标时有所变通、在最短时间内制定战术，才是决胜的关键。” 　　教练平静地说：“但这些终究是自己领悟的，别人不能帮你完成这个过程，而你只有不断实战——你们学校的排位赛也好，去杀虚空生物也好，哪怕是训练室的假想敌，都会有所帮助。” 　　苏璎：“你觉得我到达这个阶段了吗？我以为我依然没完成你说的第一步？” 　　“或许是我表达有误，苏璎，第一步和第二步是可以同时进行的，当你的第一步完成了一部分之后，你就该考虑了。” 　　教练先生微微翘了翘嘴角，那张冷淡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笑容。 　　“而你显然不是那种只沉迷能力本身的人，你喜欢战斗，我能感觉到。” 　　苏璎不置可否，“或许吧。” 　　这是他们在首都星的最后一次交谈。 　　离开城堡去往空港之前，苏璎又见了一次宗家的大小姐。 　　依然在顶楼办公室里，走廊里等着一群助理。 　　他们怀里都抱着数据板，有人忙着写写画画，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苏璎：“……” 　　她迅速冲进房间，“下午好，议员阁下，看上去你很忙。” 　　“而你绝对值得我挤出时间，请坐。” 　　办公室里的人抬手，“怀特先生向我汇报了你的进度，他认为你非常有潜力。” 　　“我还没感谢你为我找到了那样的指导者，谢谢你。” 　　苏璎很真诚地道谢。 　　具现异能当刀剑拿来捅肾，似乎不是什么难事，但真正实践起来没那么容易，也多亏了教练先生耐心细致，给她模拟出各种情况，还一次次纠正她的动作。 　　对方点了点头，“希望这对你的黑狱星之旅也有些帮助。” 　　苏璎也不奇怪她能知道这种秘密项目，“一定会的，我很确定。” 　　“你介意帮我做一件事吗？” 　　议员向她微笑了一下，“我有一个朋友，被关押在黑狱星。” 　　苏璎不禁坐直了身体，“我的异能没法带人移动。” 　　“……不。” 　　对方默然片刻，“我希望你帮我向她带一句话，请她千万不要放弃希望，我一定会救她，她会在一年内离开那个地方。” 　　她慢慢抬起手，手指穿过散落的深金色鬈发，从颈后解下了一条项链。 　　一道漆黑纤细的、由菱形黑石组成的链条，中间挂着一颗水滴形的剔透泛彩的晶体吊坠，吊坠大而饱满，映着阳光折射出七彩的晕辉。 　　“拿着它或者戴着它，这样当你见到我朋友的时候，她会相信你说的话。” 　　苏璎接了过来。 　　这链条并非是一颗颗断开的石头被串连，而是纯粹的一个整体，所有的菱形黑石都首尾相接，没有丝毫缝隙和人工镶嵌的痕迹。 　　议员阁下给她展示了一段影像，里面是一个年轻的红发女人，穿着联邦理工大学的校服，模样清秀，神情温和。 　　“这段视频需要发给你吗？” 　　“也行吧。” 　　苏璎有些纠结地想了一会儿。 　　苏璎：“我倒是能记住这张脸，问题是，你知道她在监狱里面的具体哪个区域吗？我是不是还得想办法弄一份犯人们的活动时间表、监狱内部结构全息图、监狱工作人员的能力清单之类的？” 　　潜入某个地方，躲过防御设备、监控系统、巡逻人员等等，对她来说太简单了。 　　苏璎只要知道目标在哪里，自己该怎么走——顺便以防万一，看看那些狱警当中，有没有很恐怖的能力。 　　“我会发给你的。” 　　对方点了点头，显然已经准备万全。 　　苏璎又问了一句，“如果一直有人盯着我呢？如果我找不到机会进入监狱？毕竟我的任务范围是在监狱外面。” 　　“如果你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那就算了，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受伤，或者有其他的损失。” 　　议员阁下很淡定地说。 　　临走之前，苏璎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真巧，白柒曾经讲过，他的一个同学，也在黑狱星。” 　　另一个人已经拿起了数据板，头也不抬地道：“不巧，大多数能力值高一些，或是异能特殊的人，都会关在那里。” 　　苏璎启程离开首都星，坐进了飞船里。 　　在回光晕星的路上，她一直沉浸在即将和虚空生物大战的幻想中。 　　传消息的事情暂时被抛在脑后，因为现在不清楚黑狱那边的情况，其他的计划得到了现场再琢磨。 　　回到星舰大学的公寓之后，苏璎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下午醒过来，并且收到一条通知，前往黑狱星的飞船在一小时后起航。 　　这次是一艘装有重甲的中型客船，总共只承载了二百多人，停在空港里并不显眼。 　　苏璎抱着自己申请的装备，去了上层甲板。 　　她孤身一人穿过长长的过道。 　　周围的六年级们或是谈天说地手舞足蹈、或是闭目休息养精蓄锐。 　　大家都不再穿校服，倒是显不出一个新生的惹眼了。 　　黑发蓝眼的英俊青年站在舱室门口，似乎远远就感觉到她的靠近，侧头看了过来。 　　附近也有人看向他们。 　　“是那个新生啊……” 　　“她真的不怕死吗？” 　　“放假前论坛里那个帖子你没看吗？这新生能力老厉害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排位赛十强呢。” 　　“有这么夸张？十强那几位在一年级的时候，也都很出名了吧。” 　　“所以呢，她不出名？” 　　“学长，晚上好。” 　　苏璎站在队友面前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 　　凌爝低头看着她，慢吞吞地说。 　　这次回应语速依然很慢，却比第一次他们在飞船上相见时流畅多了。 　　两人走向舱室。 　　苏璎有些心事，几次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该不该打扰他，偏偏也没在附近看到其他的认识的人。 　　凌爝终于停下来看向她，“想说什么？” 　　苏璎：“……如果你有一个认识的人，在你面前说，她要将一个犯人从监狱里弄出来，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凌爝：“？” 　　凌爝认真思考了一秒，“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苏璎愣了一下，刚想说话，忽然意识到对方不是在提问，而是认真地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这个“为什么”就是他的第一反应。 　　苏璎：“……” 　　这可真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答案，但是她却一点都不意外。 　　“如果你已经知道她为什么要说的原因呢？” 　　苏璎停了一下，“因为有人对我说了这个，我甚至没问她，那个要被救出来的人犯了什么罪，是不是无辜的，她要通过合法还是非法手段救人，我满脑子都是我该怎么潜入那个监狱。” 　　她也不介意让凌爝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反正如果自己要偷偷潜入监狱的话，也不可能真的瞒过后者。 　　凌爝又思考了一会儿，“那就‘与我没关系，我不在乎’。” 　　这还是在回答那个“第一反应”的问题。 　　苏璎：“谢谢，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我的想法和行为是不是太过‘反派’了。” 　　凌爝：“…………” 　　凌爝沉默了两秒钟，“然后你问了我？” 第30章 　　黑狱星。 　　这颗死气沉沉的小行星, 位于中环星域的边缘，距离恒星较为遥远。 　　它的表面覆盖着冰层，在星空中远眺时, 呈现出一种晦暗颓败、毫无生机的暗色。 　　有一座巨大的监狱矗立在北半球，周围环绕着一座座守卫森严的防御工事, 再向外是一大片激光环带禁区。 　　最外围是空港、工厂和居住地，那些建筑都是冷色调的，楼顶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 　　现在, 大量的裂隙出现在这个星球上。 　　从城内到城外, 污染者随处可见，硝烟弥漫, 火焰肆虐, 枪声从未停歇。 　　星舰大学的飞船在空港降落。 　　停船的时候，苏璎正在看黑狱星监狱的全息地图。 　　——不是议员给的那份潜入专用的内部结构图, 而是学校给所有项目参与者共享的, 黑狱星城市全息图。 　　其实这个星球上总共就一座城市。 　　城市里最大的标志性建筑物就是监狱，一切几乎都是为了这座监狱服务, 周边工厂的存在也都是为了保证监狱的正常运转，居民们不是士兵就是各种技术人员。 　　只是美其名曰称作城市罢了。 　　苏璎已经完全弄清楚了方位, 从空港到监狱这一路, 包括他们被分配到的任务地点的坐标。 　　在这期间, 她忍不住给议员阁下发了个通讯。 　　她本来没指望会被接听, 毕竟对方似乎一直非常忙碌，几个通讯频道都是日常爆满状态。 　　谁知道, 她的语音请求被转到线上, 等待了还不到十秒钟, 竟然就被接了。 　　“苏璎？” 　　接收器里传来的声音温和悦耳, 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说服力，“希望没有让你等太久。” 　　苏璎犹豫了一秒。 　　在W3这种项目里，尤其是监狱这种地方，可能会涉及到一些敏感问题，如果有学生在飞船上开隔音屏障，或许反而会引起注意。 　　苏璎吞下了本来想使用的称呼，“嗯，早上好，堂姐，我有件事想问你，你如果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按理说旁支分家的成员，不能这样称呼宗家的继承人。 　　议员阁下倒是丝毫不介意她的称呼。 　　“亲爱的，如果我真想瞒着你什么事，我就不会结束和三个执政官的谈话，站在会议厅外面和你聊天了。” 　　苏璎：“好吧，你之前给我提起的那个人，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她什么都没做，人们以为是她做的而已，我要纠正这个错误，让她被释放——你是不是误会了，以为我想通过不太合法的手段去做这件事？” 　　苏璎：“咳咳，没，没有，你不会做那种事。” 　　通话结束，她站起身来，最后一遍检查装备。 　　——这艘船会一直停留在黑狱星空港，然而这里也有概率出现污染者，所以它是有可能被损坏的。 　　星舰大学一贯是财大气粗，也不会因为惧怕这点损失而将船停回轨道、或者直接返程。 　　不过考虑到这艘船可能会遭到破坏，所以在离开之前，学生们都认真地检查了装备。 　　如果缺少什么东西，还可以去船上的自助机器里购买。 　　也有少许人自恃能力特殊而并不在意，比如说苏璎的队友。 　　说实话，如果真到了需要他参加战斗的时候，那整个行动差不多也就可以放弃治疗了。 　　苏璎：“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凌爝：“嗯。” 　　苏璎诧异地抬起头。 　　当她迟钝地发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的时候，刚才那一场诡异的对话就无疾而终了。 　　凌爝也没有继续那个话题，队友不开口，他也保持自闭状态，直到她现在说话。 　　苏璎：“是——” 　　她本想问来做什么。 　　然后她意识到，队友似乎不喜欢这种复杂问句，他可能更喜欢那种能直接肯定和否定的问题。 　　——或者说，他哪种都不喜欢，毕竟他本来就不喜欢说话，只是相较而言，后者更简单一点。 　　苏璎：“是跟着导师来做任务吗？” 　　凌爝微微颔首。 　　苏璎：“什么任务？监狱里有什么暴动事件吗？” 　　凌爝看了她一眼，点头。 　　苏璎没想到自己还蒙对了。 　　她之所以忽然提起这个，是因为她记得原著里，也有一个类似的事件。 　　然而这种位于偏远星球的监狱太多了，她记不得究竟是哪个。 　　再说，原著里那也是林河在场的，如今他恐怕还在学校里呢，想必也不是眼前这次。 　　“因为裂隙数量增多，战争学院的人并没有全部撤离，还有一部分仍然留在黑狱星——” 　　舱室和过道里回荡着某位导师的声音，由飞船内部的通讯系统，传递到每个乘客耳中。 　　“六年级们，我知道，既然你们敢签订协议来到这里，一定都自诩身经百战，阅历无数，希望在接下来的战斗里，你们能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发挥你的力量，抹杀一切你看到的虚空生物——” 　　苏璎：“是啊，我就假装我也是六年级好了。” 　　飞船已经彻底落在空港停泊上。 　　两侧的舱门悉数打开，六年级们开始鱼贯下船。 　　撇去那些实地作战考试不及格的人，剩下有资格参与的人里面，还有一些因为私人缘故、签署保密协定后拒绝了。 　　星舰大学如今也只来了二百多人。 　　离开船舱的那一刻，刺骨冷风扑面而来。 　　苏璎：“……” 　　整个城市都笼罩在空气过滤的壁障之内，地表下面还挖空了冰层，建立了恒温设施。 　　即使如此，这里的温度也就堪堪停留在零上，呼吸的时候空中都冒出一团团的白气。 　　苏璎已经穿了用于战斗的高分子聚合防护服，外衣和裤子都是防冷隔热的材料。 　　然而这毕竟不是生物装甲，没有内置恒温系统，还是有一点点冷。 　　虽然也不影响发挥。 　　这里的空港很大，纵然停了许多载具，也依旧显得十分空旷。 　　飞船两边整齐有序地停了一百多辆翼车，全都是相同的规格，加满了能源。 　　所有人都接到了清晰明确的任务分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也都有一个专属的翼车号码。 　　大家有条不紊地找到自己的车。 　　苏璎还看见了两个熟人。 　　亚当和霍翼正在互相指责，前者正对自己数月前的决定表示深深的悔恨。 　　“我他妈当时为什么要和你组队？草。” 　　“因为你不想再打定点防御了，你想换个任务。” 　　“对，结果任务他妈的没换，现在还得带着你这个累赘。” 　　“认真的吗？亚当，让我们来数数究竟谁救谁的次数多？然后再来决定谁是累赘吧。” 　　“或者让我们看看谁先弄死对方？” 　　“……我是累赘，对不起，表哥，待会儿还得麻烦你保护我。” 　　“我他妈要呕死了。” 　　金发青年冷笑，“有事表哥，无事亚当，你能不能滚？” 　　“我表哥太多了，喊名字比较亲切——总不能叫你海文吧？那你都不一定能反应过来是在叫你。” 　　“别废话了行吗，赶快上车！” 　　“……” 　　苏璎再次笑出了声。 　　然后她也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司机。 　　——至少凌爝已经先一步抢了副驾驶的座位。 　　没过几秒钟，空港上方腾起一大群翼车，然后瞬间朝着不同方向飞走了。 　　这座空港位于城市最外圈，要抵达监狱，还要经过几次校验。 　　苏璎不急不慢地开着车，进入了第一个检查点。 　　仅仅是从空港到检查点的这一路上，她倒是远远看到几个污染者。 　　附近的士兵们倒是训练有素地与它们战斗，污染者被打爆脑袋倒下之后，又有机器人利索地处理尸体。 　　大家看上去都非常熟练。 　　——这也是为什么在天上俯瞰整个城市，看不出这里其实陷入了战火之中。 　　因为打扫战场的速度太快了。 　　身份验证很快结束，检查点里的工作人员给他们放行，厚重的超合金安全门缓缓抬起。 　　前方是一大片青蓝色的激光带。 　　作为越狱者的最后一重阻碍，激光密密麻麻、毫无缺漏地环绕了一圈，再内部就是军方建立的各种防御建筑。 　　苏璎仰起头，透过车窗看到数百米高的激光壁障，禁不住有些心情复杂。 　　这些东西看似很厉害，但对于那些异能特殊的人来说，根本算不上困难。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那个白柒的任意门同学。 　　激光壁障露出一个个缺口，在翼车穿过时又快速合拢了。 　　然后他们进入了那片军事驻地。 　　这里面修了平坦的大路，只是有一些阻挡载具的关卡，在扫描车里的两人后，就自动打开了。 　　苏璎倚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重重钢铁堡垒，还有楼顶上黝黑的炮塔。 　　这四周非常寂静，天下飘下细碎的落雪，偶尔会机炮旋转的声音，伴随着污染者的嘶鸣。 　　两侧有许多巡逻的机械士兵，更高处的建筑里，也有人透过窗户看向街道。 　　一辆翼车不紧不慢穿过障碍，驾驶座上的女孩一手压在半落的车玻璃上，稍微探出身来，似乎对外面的一切有些好奇。 　　有些人被调来不久，对这种事情还不太熟悉，不由啧啧称奇。 　　“那是——星舰大学的人？他们要去监狱那边？” 　　“就两个？能干什么？” 　　“就两个？这俩人能力值总和，少说顶你们八个。” 　　房间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能力值这种东西，从来不是一加一等于二。 　　譬如同样是力量强化，两个50点的人，绝无可能通过正面战斗、用能力击败一个100点的人。 　　而且，他们之间的差距，随着上限的提升，会呈几何状增长。 　　十个50点的人，在一个500点的人面前，可能连一秒钟都活不过。 　　那些年轻的士兵顿时沉默了。 　　“不过，我猜这两个里面，可能有一个辅助，真打起架来，也未必是你们这些身体强化类的对手。” 　　一个军官清了清嗓子，“我猜应该是那个男的吧。” 　　有人好奇地问：“这是怎么猜的？” 　　“很简单。” 　　军官微笑道：“女的似乎挺好奇，大概率是第一次来，而这里，显然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倘若打开窗户，他们甚至都能听见污染者的嘶吼声，或者，极少数时候，那些东西干脆就直接出现在房间里。 　　“在一个陌生而危险的地方，她表现得有些随意，那可能意味着，这里对她而言只是陌生，并不危险。” 　　军官总结了一句。 　　“……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也有可能是防御类吧？” 　　军官微微摇头，“这附近的污染者并不密集，防御类异能者不多，派到这里太浪费了。” 　　一语中的。 　　如果苏璎在这里，一定会给这番分析点个赞。 　　她和凌爝并不是唯二在城内的学生，然而这里面似乎并没有防御类异能—— 　　至少，之前在光环九遇到的能开大护罩的学长，刚刚都开着车飞出去了。 　　不久后，她又穿过最后一道安全门，来到了监狱入口处。 　　这里已经是整个城市的最中心。 　　监狱是一座怪异的球形建筑，下半部分似乎掩埋在地下。 　　在地表上，外面的人，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凸起的半圆，整体呈现灰黑色，覆盖着层层叠叠的超合金墙板，严丝合缝、没有窗扉。 　　苏璎：“……” 　　这他大爷的入口在哪？ 　　当然，按照任务分配，她倒是不需要知道入口在哪，只要守在这附近就够了。 　　监狱周边冷冷清清，只有从高处射落的扫描光束，完整地覆盖了监狱周边的所有空地。 　　这些光束甚至不是来回移动的，它们就直上直下地停在一个地方，组成了一大片环绕监狱建筑的红色光幕。 　　——普通人想从这里越狱确实很麻烦就对了。 　　苏璎：“我有个问题，这外面不是应该有些狱警之类的吗？怎么连机械士兵都没了？” 　　凌爝靠在座位上，盯着监狱的方向。 　　“里面有污染者。” 　　他淡定地说。 　　苏璎：“……嗯？” 　　话音未落，凌爝一把按住她握着操作杆的右手。 　　他宽大有力的手掌覆落而下，严严实实包裹了她的手背和向下垂落的五指，掌心抵着凸起的骨节，指尖从指缝里滑落，乍一看仿佛是亲昵的交缠姿态。 　　寒意瞬间蔓延开来。 　　苏璎眼中亮起无数火焰似的红色轮廓，像是千百道燃烧的火炬，在晦暗的建筑里熠熠生辉。 第31章 　　黑狱星关押的犯人、连带着看守狱警, 总共有数万人之多。 　　苏璎看到的那些晃动的红影，上上下下密布在中段楼层位置，大概只有那么几百个。 　　有一些因为战斗纠缠在一起, 难以分辨轮廓的形状。 　　凌爝也没必要给她展示全部，毕竟他使用异能也在消耗体力，而且这也够了。 　　苏璎：“所以，里面出现了污染者，外面本该有的站岗的人，也都进去支援了？” 　　从已知的记载来看, 裂隙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 　　某座正在星空中巡航的飞船里, 某个悬浮在卫星周围的空间站里。 　　某个星球地表的深山野林里, 某个城市的大街上, 某个人的卧室和厨房里。 　　监狱里有了污染者，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毕竟黑狱星遍布裂隙。 　　而且监狱里许多犯人的能力值都不低。 　　恍惚间，苏璎忽然回忆起外星种族研究课上，某次临近下课，有同学提问了关于污染者的事。 　　“虚空生物更容易被高能力值的人类吸引, 是真的吗？” 　　那个人这样问道。 　　“是的。虽然相关的理论有一些矛盾之处——” 　　当时导师是这么说的。 　　那些研究人员给出了不同的分析，学术界也一直争论不休。 　　苏璎想的是光环九的考核, 只有高年级的考场遭到了袭击，低年级那边根本没有裂隙，也没有污染者。 　　“有些专家认为, 裂隙出现的位置是完全随机的，无论周围有没有人, 有没有高能力值的人。” 　　导师讲解道：“在虚空能量抵达峰值, 裂隙变得完整, 污染者们跳出裂隙后, 它们才会有趋向性的、会靠近能力值更高的人——但这有个前提，就是，它们身边并没有其他的人类。” 　　“我举个例子，如果一个污染者出现之后，南边一百米有个人，北边一百五十米有个人，那么它会选择那个能力值更高的人。” 　　“但是，如果，它身边二十米内有个人，那么无论这个人的能力值是多少，无论一百米外有什么人，最近的人都会成为最优先的攻击对象。” 　　也就是说，当距离在一定范围内，能力值的影响就消失了。 　　假如在光环九上，裂隙直接出现在低年级的考场，它们也会去攻击附近的低年级。 　　还有另一种说法，就是裂隙的出现并不完全随机，会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 　　一些专家认为，在特定区域虚空能量已经接近峰值的时候，如果该区域有两批人，一批能力值高的在南边，一批能力值低的在北边，那么裂隙会出现在靠南的位置。 　　总结一下，主要的争端，其实是围绕着裂隙的。 　　污染者的行为倒是不太难判定，它们好歹是活物，而且智商不高，多观察就能总结出许多规律。 　　裂隙就很麻烦了，人类很难凭借眼睛看到这种东西，导致它的坐标都是计算出来的，而且不能特别精确。 　　“……” 　　苏璎望着监狱发呆了五分钟，眼中的透视能力依然没有退散。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她反应过来，有些愧疚地看向副驾驶的队友。 　　“耽误你这么久一直保持能力。” 　　凌爝全然不介意。 　　苏璎调整了一下车头，绕着面前的监狱飞了一段距离，依然找不到任何像是入口的地方。 　　苏璎倒是可以直接开能力冲进去，这墙壁也无法阻挡她，而且她还看过监狱的内部结构全息图。 　　但是总不能把队友扔在车上吧。 　　忽然间，监狱外层的合金墙壁缓缓转动，整块的墙板分裂成无数细小的球体、层层翻转缩合—— 　　一条颇为宽敞的通道显露出来，里面一道又一道激光安全门相继消失，有一道穿着生物机甲的身影飞了出来。 　　“星舰大学的人？” 　　那个人靠近时，脸上的面甲自动打开。 　　苏璎饶有兴趣地打量他，“是的。” 　　对方全身都包裹在机甲里，那是一种黑金色复合纤维材料，看上去轻盈且单薄，背后还有一对可折叠的机械飞翼。 　　那人扫描了他们的光脑，完成了验证程序，“好了，现在计划变更，我想你们恐怕需要进来。” 　　最初两人分到的任务是监狱外围的防御，然而须知和风险协议里也提过，与虚空生物的战斗里，任何情况都会发生，届时还是要服从分配。 　　——或者随时退出，然后拿不到哪怕一个学分。 　　“你们应该不会害怕吧？” 　　那人似乎也是狱警，说完就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 　　凌爝没说话。 　　苏璎心里倒是一松。 　　竟然可以直接混进监狱。 　　别说她想帮议员阁下传个话，就说没有这件事，她依然也乐意进去看看。 　　但她也不想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毕竟一般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不一定会高兴。 　　所以他俩都沉默了。 　　那位狱警：“……” 　　他等了几秒钟，发现面前俩人好像都掉线了一样。 　　男的面无表情神游天外，女的只盯着自己的机甲，仿佛也在犹豫。 　　半晌，后者咬了咬牙，像是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一般，“那我能不能问问，进去以后要做什么？也是和污染者战斗吗？” 　　狱警脸色一松，“是的，当然，我们会给你们分派一片区域，而且，不用担心，我的上级已经在呼叫支援了，你的同学们也会很快赶过来，为你们减轻压力。” 　　“这样啊。” 　　苏璎看向凌爝，装模作样地问：“学长，你觉得怎么样？” 　　后者也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听你的。” 　　苏璎把车开进了通道。 　　这座监狱内部空间非常宽敞，还被划分成许多个功能区，几乎像是一个大型的联堡了。 　　翼车穿过通道后，先是进入了机库。 　　这里停泊着许多船舰、还有一些中小型战斗载具，一半的停泊位空着。 　　机库的过道里徘徊着许多机械士兵，它们忙着清理污染者的尸体。 　　苏璎已经看过全息图，此时此刻，她已经能在脑海中模拟出一个监狱的立体地图，并且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再勾勒出一条通往目标所在牢房的路线。 　　当然，这种“路线”是完全的直线距离，必须开异能才可以穿过其中的一层层墙壁和各种障碍物。 　　然而她要在这里停留数日，所以倒也不急。 　　狱警一直飞在前面，似乎正联系上级，“停车，我带你们去任务地点——” 　　他一边说一边在数据板上写字，那些潦草的字符很快被智能识别，转换成一个个标准字体， 　　当他们跳下车，匆匆忙忙地穿过机库，进入了一个球形飞行器。 　　飞行器又穿过一条狭窄的井道，前方这才豁然开朗。 　　苏璎看过地图，监狱内部结构并不规则。 　　十层以下都是犯人的囚室。 　　第十层有座圆形的中庭，矗立着数十座无人导弹塔，钛合金的外壳映着灯光闪烁着森冷的光。 　　周围则是数千座紧密堆叠、互相错位的牢房，像是无数歪曲的积木、密密麻麻挤满了数百米高的空间。 　　牢房里的人们或坐或立，有的愤怒地拍打着墙壁，有的坐在地上发呆，还有的人仍然在睡觉。 　　也有人将墙壁调成屏蔽模式，只呈现出一片与世隔绝的黑幕，也看不清在里面做什么。 　　更多人只是安安静静看着他们，就像在窗口遥望一只路过的飞鸟。 　　飞行器继续下落。 　　苏璎：“没有污染者攻击这些犯人吗？” 　　“有，到下面你就知道了。” 　　狱警叹了口气，“这边的楼层里没有裂隙——或许是因为这边牢房的墙壁很难打破，除非裂隙直接开在某个牢房内部，否则污染者也没法进去。” 　　苏璎：“所以都在下面？下面的墙壁更容易打破吗？” 　　“不——也不是。” 　　狱警有些含糊地说，“下面有更多能力值高的犯人——” 　　当他们抵达有着导弹塔的中庭式，一块空空荡荡的地面自行裂开，露出一个可以继续下潜的入口。 　　飞行器钻进了昏暗的通道，继续向深处前行。 　　两秒钟后，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巨响，伴随着接连不断的破碎声。 　　苏璎甚至听到了人的尖叫、污染者的嘶吼，夹杂着时隐时现的枪声。 　　紧接着，整个通道里热浪袭来，下方亮起了刺眼的火光。 　　狱警脸色不变，在飞行器的操作台上按了一下，淡蓝色的护盾砰然弹出，包裹了整个载具。 　　苏璎睁大了眼睛。 　　——烈焰崩腾而来，如同咆哮的火龙，转瞬间充斥了整个通道，然后狠狠撞上了飞行器。 　　那一刻，她攥紧了手，几乎想要发动能力。 　　火焰撞上蓝色护盾崩裂开来，通道里依然残留着热意，呼吸间似乎都有呛人的烟火气息涌入咽喉。 　　苏璎抓着衣领喘了几口气，“——还有多久能到？” 　　狱警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你连这都受不了，为什么不穿机甲？” 　　通常来说，那些体质不够强的学生，在这种地方都会准备生物机甲，以防身体收到来自敌人或者环境的伤害。 　　譬如说那些元素类能力，他们可能只露出双手就能顺利施展能力，生物机甲还能保证他们不被偷袭，或者被流弹打伤。 　　虽然污染者也能破坏装甲，但比起没被强化的皮肤骨骼来说，机甲至少能多撑几下，还能保证机动能力，可以快速逃跑。 　　苏璎：“……” 　　狱警：“待会儿的环境可不怎么好，你们俩能受住？你们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来了吗？” 　　苏璎：“因为我们最初以为不需要进监狱？” 　　狱警噎住了，这才想到如今偏离了计划，然后他又接到了一个通讯，似乎是上级打来的，也就转过头去专心回话了。 　　飞行器在通道里左拐右拐，连续转了几次，又径直朝着一个方向继续下行。 　　苏璎：“……学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你说你见过和我相似的异能，那你见过的那些人，他们可以带人瞬移吗？” 　　凌爝偏过头，在昏暗的车厢里，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仿佛蒙着一层阴翳，却依然焕发出某种摄人的光芒。 　　他安静地打量了她一会儿，那种视线极富有穿透力，好像在端详一具骨架标本，将她里里外外都看得清晰分明。 　　“你也可以了。” 　　他沉声说，“你试试吗。”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却没有多少疑问的意思。 　　苏璎微微睁大眼睛。 　　在光环九的考场上，凌爝从没有提过这个，显然那时候自己还是做不到的。 　　她对拓展自己的能力一直都很兴趣，也一直都勇气尝试，但是这涉及一个问题。 　　苏璎犹豫了一下，“你，你愿意让我用你试吗？万一我失败了呢？你可能就失去一只手或者胳膊了。” 　　凌爝非常淡定，“你弄坏了也没关系，反正不是第一次。” 　　苏璎：“？？？” 　　迟了一秒，她忽然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么。 　　苏璎：“我听说你在一年级的时候出过一次飞船事故，那会儿你受了重伤——” 　　这还是在苏家宴会里，亚当告诉她的。 　　所以那时候连手都没了吗？ 　　一些很厉害的治疗师可以做到断肢再生，对于普通人来说费用可能非常昂贵，但是这些财阀的少爷小姐们，必然出得起价。 　　后方忽然响起重重的碰撞声。 　　苏璎回过头，隔着舱壁，正看到一个污染者趴在外面。 　　紧接着，飞行器跌跌撞撞地冲出通道。 　　外面尽是混乱交织的枪声和喊叫，火光不断闪烁，四处硝烟弥漫。 　　他们的正下方是一条非常宽阔的道路，横七竖八散落着陆行车，以及污染者的尸骸，哪怕机器人们来回清扫，那些尸体也很快堆积成小山。 　　两侧是一些高低不平的建筑，以及一扇又一扇关闭的安全门，那些房间都在合金墙壁之后，没有窗口，里面的景象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十几条透明的廊桥在空中交错，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污染者。 　　从天上到地面，数十个身穿机甲的狱警，正陷入苦战之中。 　　他们手臂上弹出长长的光刀或剑刃，那些污染者打得难解难分。 　　武器可以伤到污染者，却很难直接切开它们的骨骼，看上去需要多次命中同一部位，因此没有人能做到一刀将目标毙命。 　　苏璎：“……” 　　她倒是理解不用枪械的问题，污染者跑得太快了，自带瞄准功能的枪，子弹杀伤力都不是很大。 　　除非是蓄能弹药，否则也很难直接达成爆头效果——而蓄能弹药是无法控制弹道的，只能靠经验预判。 　　不过，既然他们不用异能，显然就是能力值不够高，异能不如武器好用了。 　　苏璎：“为什么还要用这种轻型纤维机甲？我听说有更高级的——” 　　狱警：“因为上面发的就是这种装备，还能怎么办呢？他们不愿拨款，或者送一批新的机甲，当我们申请援助的时候，他们说要启动W3项目。” 　　说到底就是不愿出钱。 　　他小声嘟囔了几句。 　　“如果你问我想要机甲，还是想要你们——” 　　飞行器上那只污染者已经被甩掉，坠入下方的尸体堆中，又爬了出来，踩在同类的尸骸上嘶吼着。 　　话音未落，上方又传来砰砰砰几声撞击。 　　三个污染者从廊桥跳下，落在了飞行器顶部，正一边流口水一边试图撕开车盖。 　　那层淡蓝色护盾在火焰冲击中破损了，它们折腾了几秒钟，就有一只爪子穿透了车顶。 　　狱警：“我把区域坐标发给你们了，你们可以自己过去吗？” 　　他说话的时候，频道里正不断传来呼救声，显然许多地方都需要支援。 　　“不麻烦你了。” 　　苏璎点点头。 　　车门自动打开，狱警跳出去展翅飞走了。 　　飞行器晃晃悠悠地穿过廊桥的缝隙，上面撕车盖的污染者被挤掉了，另外两只已经绕了下来，一左一右趴在车门上。 　　苏璎抬起头，“你会告诉我怎么做吗？” 　　凌爝安静地看着她，眼中罕见地多了一点情绪。 　　“你需要我这么做吗？” 　　那不是无条件的信任、或是自诩实力的纵容，只是一种近乎希冀的期待。 　　像是在静候原石开裂剥落出翠玉光辉，像是等待破茧、绽放、蜕变的那一刹那，因为足够期待，甚至倾入了感情。 　　苏璎：“我有一点想法，但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凌爝认真地凝视着她，“这是你的力量，你才是它的掌控者。” 　　苏璎感受到气流状的能量在周身盘旋。 　　随着奔流的血液，随着舒展的肌肉，转瞬间遍及全身。 　　——这种力量，在被浓缩具现时，可以吞噬触碰到的一切物质，现在，它在指尖急不可耐地翻转跳跃，亟待毁灭。 　　苏璎小心翼翼地抬起手。 　　两人指尖相触。 　　她紧紧咬着牙，控制着那些能量不要外溢，缓慢地爬上了另一个人的手指。 　　直至此时，它们还与她整个人紧密相连，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于是她得以继续控制它们，一点点向上攀爬，慢慢覆盖了半条手臂。 　　外面的污染者终于砸烂了车门。 　　苏璎：“…………” 　　你妈的。 　　她仓促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面前的人。 　　他们同时消失在飞行器车厢里，留下一左一右面面相觑的污染者。 第32章 　　破损的飞行器跌跌撞撞地向前、狠狠砸在廊桥墙壁上。 　　空中顿时爆出一团火光, 吞没了污染者们的尖叫。 　　苏璎正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里。 　　她的猜想被验证成功了。 　　关于如何让自己的异能影响到其他人——不是伤害，而是能带人跑路穿墙，她一直有些想法。 　　最初的设想就是让那种能量覆盖到对方身上, 与自己连成一个整体，但同时要控制住，不能让那些气流浓缩凝聚、进入吞噬物质的状态。 　　只是苏璎不太敢验证。 　　毕竟一旦出事，另一个人的下场可能会很惨。 　　她不想伤害到任何一个同学。 　　不过，对象换成凌爝，她的心态就很矛盾了。 　　苏璎知道对方不会真的受伤, 或者说自己恐怕没本事给他造成真正的伤害, 然而这不代表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做实验。 　　一是她不敢想象假如凌爝的“肉身”被损坏会发生什么恐怖事件, 二是她也不想让他受伤, 从主观想法上，她就不希望那种事发生。 　　但是—— 　　或许是刚才对话的时候，她也被对方的眼神触动了。 　　凌爝很少有感情流露的时候，尽管那种情绪也透出十足的非人气息。 　　至少，苏璎没见过哪个人类会有那样执着和纯粹的眼神, 超出那些人类强者因自身力量无所畏惧、或是因自身高尚品格而对他人持有的信任和纵容，甚至超过自己理解的范畴。 　　他就那样简单地、认真地、期待着某件事发生。 　　像是最天真稚嫩的孩子, 守着一株即将绽放的花，无关利益，无关得失, 无关尘世间的一切。 　　那一瞬间，她在想什么？ 　　苏璎很难说清自己的心理, 她只知道, 她不希望那样的光芒熄灭。 　　另外, 或许那也意味着, 凌爝是确确实实不在乎可能发生的“风险”。 　　权衡之下，再加上污染者已经杀到了身边，苏璎一咬牙干脆就扑了过去。 　　——她这个动作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两人的身体接触面积达到了最大。 　　她身上那些气流状能量也迅速涌动，而且被精确地控制住，并未向外满溢爆发，只是源源不断地向外延伸出去。 　　因为这个亲密的姿势，眨眼间，能量就从她身上流淌而出，覆盖了被她紧紧拥抱的人。 　　然后苏璎发动了异能，第一次成功带人进入了能力状态。 　　糟糕的是—— 　　大概只持续了两三秒，她就觉得有些头痛了。 　　苏璎并没有移动位置，他们俩还停在距离地面十余米的高空中，旁边就是一道横斜的玻璃廊桥，她可以影影绰绰看到模糊的建筑物形状。 　　下一秒，她眼中晦暗褪色的世界里，骤然亮起一道道鲜红的火焰似的轮廓。 　　随之而来的，是在后颈蔓延的冰冷触感。 　　苏璎身上衣服裹得严严实实，裸露的皮肤很少，手又因为姿势环在某人身后。 　　凌爝要发动能力，似乎是要产生皮肤触碰，于是就毫不犹豫地选了后颈。 　　这似乎是有点危险的部位，任何一个有点战斗意识的人，被这样触碰都不会太过舒服。 　　然而苏璎一边思考要去哪里，一边还被越来越厉害的头痛折磨，实在没心情去为别的事而紧张了。 　　她借助着队友共享来的透视能力，找了个没有污染者的房顶。 　　——其实苏璎也看不太清，只能希望那里确实是个房顶，然后就一咬牙冲了过去。 　　事实证明，她在能力状态下的移动，似乎确实是主要由意念指引的。 　　所以即使两手环抱着一个比自己高一个头还要多的人，也丝毫不影响行动能力。 　　或者说，在能力状态下，苏璎好像不太需要承受凌爝全身的重量，只要在后者身上维持能力，就可以带着他四处乱跑。 　　他们在房顶上显出身形。 　　苏璎头晕目眩，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刺激着颅脑，甚至有些站不稳了。 　　但她并不感到恐慌或者愤怒，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再次质变了，这些副作用和过于短暂的时间，都不是问题。 　　——她也曾经因为区区十几秒的持续时间而险些摔倒在走廊上，而现在她能将那个数字翻三倍了。 　　因此，哪怕她的感觉非常难受，但她的心情却是非常愉快的。 　　“所以。” 　　苏璎颤颤巍巍地退了一步，放开手，结束了拥抱的姿势。 　　“我们要去前面。” 　　凌爝的手还停留在她的颈后，五指触碰着柔软的发丝和温暖的皮肤，迟了一秒，也收了回去。 　　他又沉默了一小会儿。 　　周围还回荡着污染者的嘶吼，四处都一片混乱，灰黑的硝烟袅袅升空，时不时传来骇人的爆炸声。 　　苏璎的头痛完全消退了。 　　“走。” 　　黑发青年转过身，迈开了长腿。 　　他们开始在高低错落的屋顶上移动。 　　这片区域非常奇特，控制中心位于中央，四周一列一列的牢房呈辐射状向外延伸，那些不规则的、全封闭式的建筑，布满了一扇扇巨大的镶有控制面板的安全门。 　　因为街道上遍布着污染者，苏璎正在那些建筑的楼顶狂奔，毕竟他们的首要任务是赶到目标地点，去清理目标地点的虚空生物。 　　这些牢房建筑很有异域情调，各种圆球、正方体、甚至椎体，像是一群胡乱被黏合起的积木，随意地拼凑堆叠在一起，房顶凹凸不平，活似障碍赛地图。 　　“……草！” 　　苏璎第无数次滑下去了。 　　若非能力开得快，从这个高度落地，多半要摔成瘫痪。 　　最离谱的是，她那位身为百分百辅助的队友先生，在楼顶的行动却几乎不受阻碍。 　　他总能精确地找到一条最简单的路线，每个落点的定位都非常精确，可能稍稍偏斜一个角度都会摔倒。 　　但他偏偏就不会有这种失误。 　　在这个过程中，他还能完美躲过四面八方飞射的流弹、扑来的污染者，把这些留给另一个人解决。 　　苏璎：“…………” 　　她手中具现的异能剑刃消散。 　　身侧一具污染者的尸体倒下，又从房顶上滚落，摔在地面燃烧的火堆里，溅起枯叶似的灰烬。 　　苏璎扭过头去，继续看着凌爝的表演。 　　他展现出的速度力量和反应，比自己倒是要强一些，但考虑到他们的能力都不强化身体，而他锻炼的时间更久，这倒是天经地义的。 　　然而，再怎么样，也依然是正常范围内的水平。 　　他们这些能力的人，再怎么锻炼，提升的幅度都很有限，力量速度反应，都不可能与身体强化类能力的人相比。 　　联邦人类的身体素质本来也不算差，即使是非身体强化类能力，锻炼时间久了，在屋顶玩个跑酷倒也不是问题。 　　苏璎看了一会儿，开能力追过去，落地的时候差点又摔了一跤。 　　苏璎：“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整个行动也是这么无组织无纪律的混乱吗？” 　　凌爝：“这很乱吗？” 　　苏璎被他问傻了，下意识看了看周围。 　　这里还是牢房区域，街道上爆炸接连不断，狱警们的武器耗能太大，干脆飞到半空想要开枪，又被从高处跳下来的污染者扑住，双方奋力地厮打起来，都想把刀或者爪子捅进对方的脑袋。 　　苏璎：“…………等等，我不是说这个场景，我是说我们的任务，我本来以为会有人更好地组织我们，不仅是引路，还能带到任务地点，多交待几句之类的？” 　　他们又翻过一堆大大小小的球状屋顶，苏璎险些崴着脚，发动能力跳出来继续跑酷。 　　她其实可以直接冲到重点，但考虑到要帮队友清怪，就也小心翼翼地继续飞檐走壁，虽然这对她来说稍稍有点难度。 　　“还好。” 　　凌爝很淡定地说，“上次，他们只收到一条指示，抓住所有越狱的人。” 　　所谓的他们，当然是他的同学们，鉴于他本人肯定是不直接参与战斗的。 　　苏璎：“然后就没了？而你就一人摸一把，坐到一边吃瓜了？” 　　凌爝看了她一眼，“……我确实坐着。” 　　苏璎恰好撇过头去。 　　黑发青年唇边似乎有笑的弧度，但又不太明晰，而且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状态。 　　这里是监狱第八层。 　　整个区域是椭圆形，正中间是一群组合建筑，控制中心就位于那些高耸的银灰色大楼里。 　　周围是一片狼藉的大广场，外侧又延伸出十数条宽阔的道路。 　　广场上还停泊着数十辆战斗载具，只是大半都被毁掉了，变成冒着烟的废品。 　　地面上铺着白色的砖石，也被人类和污染者的血染红，花坛被打碎了，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恶臭。 　　如果忽略陷入战火中的现状，这里倒像是一座小城市。 　　他们的任务坐标位于广场上，在通往监牢区域的三号道路和广场的交界地带，任务内容就是守着这个路口，把所有看到的污染者都杀掉。 　　两人抵达坐标区域后，光脑发出一声提示音。 　　苏璎联系了一下把自己带来的人，汇报了一下情况，就开始干架了。 　　唯一一个好消息，这一层监狱的裂隙位置，并不在控制室附近。 　　所有的污染者，都是从牢房建筑方向跑过来的。 　　当她清空附近方圆一百米之后，凌爝只要在她身边划水就行了。 　　后者对这情况也还算满意，甚至找了个冒烟的翼车坐进去，在里面继续神游。 　　苏璎：“…………” 　　好家伙，他连划水都不想划，直接挂机了。 　　她眼中的透视能力却一直不曾消散。 　　周围情况十分混乱，那些污染者也不是庞然大物，移动速度又很快，有时候确实无法第一眼看到它们。 　　然而有了透视，她被偷袭的几率就低了很多。 　　苏璎不断具现出刀剑，再将它们插进污染者的脑袋，在三秒甚至两秒内完成战斗，然后将这样的过程反反复复地持续下去。 　　因为每次维持异能具现的时间都很短，所以哪怕坚持了几个小时，她也不是特别累。 　　当然，也因为污染者并不是源源不断的，它们似乎是一波一波从牢房方向涌来，批次里还会有间隙，甚至足够让人直接坐在地上休息。 　　整体来说，这座监狱似乎也在控制范围内。 　　因为裂隙好像都出现在牢房或是各种功能区域的外面，污染者也在外面，狱警们直接上去干架就行了。 　　苏璎一直连接着他们内部的通讯频道，能听到一些指示，但大都是差不多的，无外乎就是让她继续守在这个地方。 　　“坏消息是，自从抵达峰值后，虚空能量不断增加，所以战斗可能还要持续很久。” 　　内线里的指挥者这样说道。 　　只是监狱内部的各项功能，从电力到通讯系统，都还有条不紊地运行着，丝毫没被破坏。 　　苏璎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她一时也没有太多精力去思考别的了，下一波污染者又来了。 　　这样的战斗一直持续到晚上。 　　虽然在监狱里根本无法感受昼夜变化。 　　时间久了，她对污染者的速度都有了判断，根据远远透视到的位置，就能预计对方还有多久抵达。 　　苏璎磕了几次药，恢复了一下精力。 　　“学长，你知不知道，像是这种项目，一般要连续战斗多久？” 　　她凑到翼车旁边询问道，“我不是怕了，我带了一大堆药，我就是单纯地好奇。” 　　凌爝悠闲自若地靠在车里。 　　车头泼洒着一大片已然凝固干涸的暗色血迹，车倒是也不冒烟了，除了两边的门有些损坏外，车厢里还算干净。 　　苏璎爬进去坐了一会儿，顺便拉开镜子看看自己的状态。 　　凌爝沉默了几秒钟，“不知道。” 　　他也只是一个首次参加项目的六年级罢了。 　　苏璎一边擦脸上的血一边反应过来，“对哦，那我问问别人。”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她赶紧从车里跳出来。 　　五十米外烟尘滚滚，似乎有一架飞行器从空中坠毁了，火光不断闪烁。 　　有几只污染者摔在地上，有的似乎死了，有的还扑腾着站起来。 　　下一秒，那只试图挣扎的污染者，身上泛起层层凝固的冰，它被冻在原地，动弹不得。 　　在灰黑的浓烟中，两个年轻男人推搡着走了出来，似乎还在互相指责。 　　右边的人咳嗽了两声，伸手挠着挑染了银白的黑发。 　　“亚当，这是三岁孩子都会玩的低速飞行器，你四舍五入都三十了吧？你知道你这一路撞了多少次墙吗？我之前去看的中学生飞行比赛，人家技术都比你好。” 　　“你还有脸说我？你有病吗？” 　　左边那人一头闪光似的金发，皮肤白得亮眼，依然一副病病歪歪的样子，骂起人来倒是中气十足。 　　“你非要让我开车，自己在旁边玩光脑，和你女朋友还是炮友发语音，我下次——苏璎？” 　　两人一起看了过来。 　　苏璎眨了眨眼睛。 　　她现在依然是透视状态，看人都是一团红色。 　　不过在近距离之下，也会有人体的轮廓，倘若再近一些，甚至能看清穿了什么衣服，只是身上依旧蒙着一层红光罢了。 　　苏璎往前走了一段路，才彻底看清了这俩，果然是老熟人了。 　　“学长们好。” 　　“……你好。” 　　亚当和霍翼勉强停止了争吵，给她和凌爝打了个招呼。 　　紧接着，又是几个圆圆的飞行器从天而降，里面走出来一些六年级的学生。 　　大家互相喊名字问候了几句。 　　然后，人们看向那个坠毁的、还在不断冒烟、旁边躺着污染者尸体的飞行器。 　　“这是怎么了？” 　　“噗，谁把车开翻了。” 　　“？？？” 　　亚当的脸色非常难看。 　　苏璎：“话说，学长学姐们车技都好厉害，我们的飞行器在那边、六七百米外就毁掉了。” 　　六年级们纷纷谦虚起来。 　　“……” 　　亚当送给她一个十分温暖的眼神。 　　“怎么回事？” 　　苏璎小声询问亚当：“你们怎么都进来了。” 　　金发青年耸了耸肩，“有个指挥官给我们的队长发消息，队长又给我们发消息，我们就进来了，九成是监狱里面的人呼叫的支援。” 　　“为什么？” 　　苏璎有些疑惑，她环顾四周，也只能看到稀稀拉拉的红色透视轮廓，污染者数量也没有暴增。 　　而且，不断有飞行器陆陆续续抵达，也有几个惨烈摔落在地，爆出一团火焰。 　　“看来车技出问题的大有人在。” 　　有个学姐笑了起来，并且向这边看了看，有些促狭地说。 　　亚当白了她一眼，接着又拍拍苏璎的肩膀，“如果遇到什么不对劲的情况，或者当你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别急着冲上去，保命最要紧，不行就逃跑。” 　　苏璎点点头。 　　有这么一大堆攻击类能力的前辈在，她也不会表现得那么积极。 　　她猜到恐怕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凌爝也终于从翼车里挪了出来。 　　倒不是因为出于礼貌要和同学打招呼，而是—— 　　“凌爝。” 　　有个学长走过来，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通讯器，“他们让我去七区，兄弟帮个忙，五分钟就行。” 　　凌爝一言不发地和他握手。 　　然后，一场握手大会就这样开始了。 　　“我去九区。” 　　“二区，拜托了。” 　　“谢了兄弟。” 　　“我只要三分钟，我飞的老快了。” 　　一群六年级挨个轮流上前握手，凌爝面不改色一一给他们共享异能，从头到尾都不说话。 　　显然，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对于他的冷淡表现，其他人也全都习以为常，道谢后就纷纷离去。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飞行器们又重新起飞，驶向这一层的各个区域，最终只剩下了四个人。 　　苏璎：“你们俩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我还在等指示。” 　　亚当也不急着给同学要能力，“凌爝你——要不要歇歇？” 　　另外三人都看向被点名的人。 　　黑发蓝眼的青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依然是身姿挺拔的样子，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苏璎：“……” 　　要出事情。 　　“学长，你不会已经累得走不动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你刚刚给二十多个人释放了能力，在那之前，你的能力还一直在我身上，持续了好几个小时。” 　　亚当看上去非常惊讶，霍翼也睁大眼睛，似乎不敢想象同学此刻有多么疲惫了。 　　“呃，”后者抓了抓头发， “我比较擅长治疗外伤或者肌肉劳损之类的，给你治愈也没多大用处，不过，你能力值是不是又高了？” 　　凌爝：“…………” 　　半晌，他终于一把按住了苏璎的肩膀。 　　苏璎险些直接按跪了，好歹才撑住没摔倒，下意识惊讶地抬起头。 　　凌爝非常淡定地看着她，蓝眼睛仿佛蒙着一层郁闷的阴霾，“我走不动了，抱我。” 　　苏璎：“………………” 　　她知道对方说的是用能力带着瞬移。 　　但是从另外两个学长的表情来看，他们显然不是这么理解的。 第33章 　　这真是自作自受。 　　苏璎面无表情地想着。 　　她侧过身, 凑近了旁边“虚脱无力”的队友。 　　苏璎伸开手臂，一边将自己贴上去，一边环住青年精壮强健的腰肢。 　　凌爝个子很高, 身形看着就不乏压迫感, 仿佛是经过苛严的锻炼, 隔着略微厚重的作战服外套, 都能感受到肌肉线条的律动。 　　然后就是冷意扑面而来, 层层复合纤维的衣料都遮挡不住的寒凉，仿佛这具皮囊里蕴藏的不是血肉, 而是毫无知觉的坚冰。 　　苏璎没再浪费时间，让这场景变得更滑稽，她直接发动了能力, 消失在另外两个学长眼中。 　　然后在一秒钟时间后，出现在那辆损毁的翼车的旁边, 小心翼翼地将凌爝扶了进去。 　　苏璎：“！” 　　饶是她的身体素质提升了许多, 在搀扶乃至半拖半抱一个比自己高了将近三十公分、重了少说几十斤的对象、也依然喘了几口气。 　　毕竟这个人还处于浑身无力的虚弱状态。 　　——所以说, 他为什么不能在那场太空事故后，给自己塑形得矮一点瘦一点呢！ 　　如果对方只有一米六的身高、七八十斤的体重, 苏璎觉得自己绝对可以附赠公主抱大礼包, 随他想去哪里。 　　苏璎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抱怨着, 终于将某位可敬的学长塞进了座位上。 　　凌爝靠在驾驶座的真皮座椅上，十分淡定地瞅了她一眼。 　　苏璎：“……” 　　苏璎正在控制自己不要翻白眼。 　　毕竟她刚才还演得如此逼真, 活似一个担心同伴脱力不支的好队友。 　　那么现在这些事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 　　她应该做的。 　　做的。 　　的。 　　草。 　　“……学长好好休息。” 　　苏璎默默站直了身子。 　　另外两个六年级默默围观了全程。 　　兄弟俩先前吵得一塌糊涂, 但对同学好歹保持了基本的素质, 都没有发表哪怕一句吐槽, 直接说起了正事。 　　霍翼：“他们让我休息一会儿, 然后去控制中心治疗伤者。” 　　其实所谓的休息时间, 也只是因为大多数受伤的人还在战斗。 　　不过那些六年级既然已经去各个区域支援，狱警们大概很快就会陆续回来了，届时霍翼就要去帮忙了。 　　至于支援数量是不是有点少，毕竟刚才那些六年级分配到每个区域也只有两人—— 　　苏璎看向亚当：“你在五秒钟里能消灭多少污染者？” 　　后者想不都想直接回答：“那要看我视野范围和我攻击范围内有多少。” 　　显然这两个范围并不完全重合，而他也能打到那些自己看不见的敌人。 　　苏璎毫不怀疑，这些攻击类能力的六年级，在清理污染者方面，绝不是监狱守备人员们能比的，所以只要他们来了，那些人就可以去休息了。 　　苏璎：“所以，你们先前在的地方，污染者都被消灭干净了？” 　　“是，所以我们合理怀疑，这里可能要新增裂缝，他们又检测到虚空能量的波动，才把我们喊到这里。” 　　他们俩简单讲了讲在外面的经历。 　　无非就是开着翼车飞到城市外的荒原上，进入某个临时军队驻扎点，然后再被分配一个区域——就是在裂隙附近，接着守在那里杀就对了。 　　苏璎：“这颗星球上有多少裂隙？” 　　“六七十个？” 　　霍翼不太确定地说，“那种东西一般人看不见，只能从虚空能量数值和污染者的数量位置预估，有时候你知道这附近有裂隙，但也不能确定是一个还是两个。” 　　苏璎：“我以为，如果虚空能量一直保持在峰值上，超过一般的应该消失的时长，那就意味着裂隙数量不止一个，或者更多？” 　　至于污染者的数量，那倒不是很有价值的参考信息，因为一个裂隙里能出来多少污染者，完全是个随机数。 　　“你上课学到的？这是对的，但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亚当再次投给她一个郑重的眼神，“反正面对虚空生物，多加小心，哪怕是同一种现象，都可能是截然不同的事情引发的。” 　　霍翼很好脾气地讲解了一下，譬如说虚空能量和裂隙，通常是前者抵达峰值，后者就会出现，但这只是一种最基础的关系。 　　“你知道，裂隙里会出现虚空生物，但是污染者，它们其实只是——” 　　话音未落，他们头顶有一群机甲飞了过去。 　　霍翼的通讯频道忽然炸了，似乎有谁在大喊，让他赶快去治疗，或许是某个关键人物受了重伤。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找个交通工具，环顾四周却发现没什么好用的。 　　霍翼抬起头来，“亚当，你能不能送我过去？” 　　“你没有腿吗？” 　　金发青年不耐烦地说，“我不想浪费体力。” 　　他们在广场的边缘，要前往指挥中心的大楼，还有一段望而生畏的距离。 　　霍翼：“如果不是你把那个飞行器撞坏了，我现在就可以用了。” 　　亚当：“我就知道你要说起这个，我就知道——” 　　“我当然要说起这个，因为你把它撞坏了！” 　　霍翼：“而且别再说什么是我让你开车了，那会儿我在给你治疗——我不能一边开车一边给你治疗，但你可以一边接受治疗一边开车，你怎么不问自己为什么要受伤呢？” 　　亚当：“哦，显然我就是故意的，因为我其实是个能力值2000点的绝世高手，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不会受伤，我只是特别享受被你挑刺的感觉，那真是太美妙了。” 　　他们眼见着又要吵起来。 　　苏璎在旁边忍笑忍得很辛苦。 　　苏璎眨了眨眼睛，“要不，霍翼，我抱你过去？” 　　她这么说着，心里也有点没底，不过好歹对方是治疗，倘若自己真没控制好，似乎问题也不大。 　　“别理他！” 　　亚当没好气地说，“他只是懒死了，他觉得自己是治疗，所以大家就都要迁就他，事实上，霍翼，没人会因为这个捧着你，因为你自己还是个要人保护的废物——” 　　话音未落，他们头顶上方又飞过一具机甲。 　　亚当抬起手，似乎丢出一个什么东西。 　　那具机甲迅速下降，停在他们旁边。 　　霍翼微笑了一下，“能麻烦您带我过去吗，我听说那里面的人需要治疗。” 　　那个狱警当然没有拒绝，只是有些忌惮地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就拉起霍翼飞向了控制中心的大楼。 　　苏璎本来还想请教一下虚空生物的问题，然而下一波污染者已经来了。 　　“别急，”亚当调着他的通讯频道，“我可以把我之前的报告发给你看看，等我们闲下来的时候吧——他们让我去八号区域的边界，我先走了。” 　　然后，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闲下来。 　　除了无人机送来的一箱劣质注射剂之外，在监狱内部的学生们，甚至都没再得到其他增援。 　　——当然，所谓的劣质，是那种效率很低、需要大量注射才能生效的，也并不是没用。 　　苏璎甚至开始羡慕凌爝了。 　　他一直保持着最低消耗状态，只负责给她共享能力，可以一直坐在车里自闭。 　　她大部分时候都在战斗，偶尔才能坐一会儿，眼见着广场上鲜血浸染、尸体堆积如山，附近偶尔有狱警的队伍路过，投来的目光都充满了疏离的敬畏。 　　亚当在广场的另一边战斗，虽然都在同一个地图上，但他们之间相距很远，甚至还被控制中心的大楼隔绝了视野。 　　苏璎有点好奇他的能力，几次想去看看，都被污染者绊住了，也不敢把凌爝扔在这里跑那么远。 　　一眨眼就过了三天。 　　这期间，她完全没法去找什么议员阁下的朋友，除了杀污染者杀得更熟练之外，所有的事都一筹莫展。 　　因为又有一批学生被招了回来，所以他们终于有了睡觉时间，虽然很短，但也足够恢复一下体力和精神状态。 　　休息室就在控制中心内部，他们被分到员工临时单间。 　　总共只有五个小时睡眠时间，苏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爬起来去找那个犯人。 　　毕竟，她不确定房间里有没有监控，或者有没有任何感应设备，如果自己冒然消失会不会引起注意。 　　再说他们如今在第八层监狱，那个人就被关在第七层。 　　而且看这架势，所有的犯人都被关在封闭监狱里，极有可能连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她恐怕必须要开能力冲进去才可以传话。 　　——会不会有危险？ 　　苏璎还是睡了。 　　第五天的时候，情况急转直下。 　　她从休息室里睡觉的时候，忽然被爆炸声惊醒了。 　　控制中心的大楼，或者说整个第八层监狱，从广场到外面的长街再到每一栋牢房建筑，全都陷入了一片昏暗。 　　电力系统似乎遭到了破坏。 　　走廊上飘着呛人的怪味，白色天花板明显破裂开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偶尔还会有一截线缆从里面掉落，噼里啪啦闪着火花。 　　苏璎：“……” 　　她能看到的所有状态面板，几乎都是离线或者错误模式，走廊里只有墙角的应急灯亮着。 　　头顶的楼层一直传来脚步声，似乎还有爆炸和枪声，但这些就不太容易分辨方向了。 　　电梯自然是毫无反应。 　　她向前走，发现通道里堆积着污染者的尸体。 　　温度似乎又冷了下来，四处都暗得吓人，应急灯影影绰绰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楼道尽头，金发青年甩了甩手，一具污染者的尸体再次倒下，身上滚落了许多细碎的冰碴。 　　“你没问题吧。” 　　亚当抬起头，“你队友不在这里——如果你在找他的话。” 　　苏璎：“他怎么了？” 　　她其实只是出来看看情况的。 　　“昨天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他被人带走了，似乎还有别的地方需要他的能力。” 　　苏璎愣了一下。 　　那会儿她应该还在睡觉，休息室的墙隔音很好，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苏璎心里有点遗憾。 　　她还挺怀念凌爝的能力的，那种透视太有安全感了，也不用担心阴影角落里跳出污染者。 　　不过，也不能太过依赖其他人的异能。 　　毕竟谁都不能和谁永远在一起吧。 　　苏璎低头看了看光脑，又调整了一下音频接收器，耳机里依然是滋滋啦啦的乱流声。 　　苏璎：“信号不太好，我准备先出去，你要去找霍翼吗？” 　　“他死不了，而且多半也被带走了，这次总共才来了不到十个治疗。” 　　虽然一开始都没打乱实地作战考核的分组，但是情况越来越糟糕的时候，有些能力特殊的人就要被喊走了，其他那些攻击类能力的人，或许就需要扎堆应付危险。 　　亚当没参与过W3项目，但他表示自己跟导师做过很多类似的任务，基本上都是这么个流程。 　　“顺利的话，按着计划打完就走，不顺利的话，让你去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你绝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 　　金发青年没好气地说，“只能怪虚空生物本身太莫名其妙了。” 　　苏璎给凌爝发了条慰问消息，只是考虑到信号不好，也不清楚对方能不能收到。 　　她抬起头来：“我带你出去？” 　　亚当其实不太清楚她的能力，但好歹也眼睁睁看她抱着凌爝瞬移，大致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亚当：“你要用能力影响别人，是不是需要大面积身体接触？” 　　“是，也不是，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话，不需要大面积。” 　　苏璎点头又摇头，“学长要是不喜欢肢体接触，我就去弄碎外面的安全门吧。” 　　这些控制中心的大楼里，每层都有许多区域，过道里充满了厚重的安全门，那些访问面板还全都离线了。 　　“我倒是无所谓，”亚当扯了扯颈间的链子，“我体温特别低，我怕你碰到我，影响你能力发挥。” 　　苏璎注意到他没穿作战服，身上衣服很薄，还戴着同一条项链，中间缀着一颗雪花状的水晶吊坠。 　　他这么一说，苏璎也不太敢尝试了，毕竟万一自己真被影响了，可能就要出大问题，让另一个人失去一块肉或者一条胳膊甚至一半身体。 　　“那我先去搞门。” 　　苏璎转身就走。 　　还没走出几步，正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阵轰隆巨响。 　　紧接着，短短几秒钟时间里，接二连三的爆炸轰响不曾停止，数十道坚固的墙壁和安全门，被摧枯拉朽般击毁。 　　在弥漫的烟尘中，有一伙人的身影渐渐清晰。 　　他们踩着遍地破碎的金属块走进来。 　　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周围尽是被轰塌的楼体和墙幕，空气里寒雾四溢，森森凉意四处蔓延纵横，呼吸间似乎都像是吞了一口冷气。 　　“咳！” 　　有个人咳嗽起来，“我真该听奥修斯的，带个呼吸器，咳咳咳！” 　　“……李莉？” 　　亚当率先走了过去，“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苏璎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感到脚下碾踩到细碎的冰碴子。 　　双方靠近时，她也渐渐看清了那群人。 　　最前方是一个略有些面熟的导师，正向自己微笑。 　　“张老师……咦？” 　　苏璎记得对方姓张，曾经给自己做过能力值的检测，还说了几句鼓励安慰的话。 　　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的金发女人，她皮肤苍白，显得有些病弱，五官十分精致，有双漂亮的钴蓝色眼睛。 　　她在弥漫的烟尘中咳嗽了几声，似乎很不适应。 　　苏璎还记得这个人。 　　李莉·诺斯，排位赛第六。 　　自己曾经捡到她未婚夫的手，算是认识了她。 　　后来苏璎还看过对方的排位赛视频，确确实实是个很恐怖的高手，刚才砸开控制中心的大楼，多半也是她亲自出的手。 　　苏璎依稀记得，她还是亚当的表姐。 　　“亚当，你受伤了吗？” 　　李莉扯住了亚当，认真把后者上下打量了一遍，像是刚刚接到孩子的家长一样，“走吧，待会儿还要打架，上面乱套了。” 　　亚当：“上面？” 　　“裂隙太多了。” 　　后面有个五年级解释道，她频频看向亚当，似乎对后者有点感兴趣，“因为W3的缘故，支援要我们学校来出，六年级的人稍稍有些不够用。” 　　所以导师们来了，还顺便带来一帮其他年级的打手。 　　那边张老师和李莉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在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后者皱起眉：“别让我选。” 　　张老师：“……好吧。” 　　苏璎又向前走了几步。 　　她停在了最外层的被轰塌的墙壁前，低头向下眺望。 　　这里是控制中心C座二十层，距离地面近百米远，下方的广场上燃烧着火焰，坠毁的载具不断冒出滚滚浓烟。 　　数不清的污染者从四面八方出现，密密麻麻布满了广场外围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建筑的楼顶，像是黑压压的蜂群从远方迅速逼近。 　　“苏璎。” 　　有人在后面喊她。 　　苏璎回过头，“学姐？” 　　李莉已经结束了和老师的交谈，慢慢地走过来，“有什么感想？” 　　现在不是情况很紧张吗？为什么还有时间聊天？ 　　苏璎：“那些牢房，看上去很坚固，我怀疑即使其他人死光了，犯人们也好好的坐在里面，以及，这个行动真是出乎意料的混乱。” 　　“这种事经常发生，只要面对的是虚空生物，就像你在光环九考试，它们出现都会打断你的节奏，更别说你要参与一场针对它们的战斗。” 　　苏璎点点头，“我感觉到了，它们是很难预测的敌人。” 　　“是的，”李莉抱着手臂站在断墙旁边，“我听我的导师说，你的能力也是攻防兼备的，那你总会习惯，现在，你有想做的事吗？” 　　苏璎：“我想——” 　　“我问你有没有。” 　　李莉打断了她，“不用告诉我，如果有，那你就去做，没有的话，可以跟着我们。” 　　苏璎：“有。” 　　李莉：“小心，再见。” 　　“再见。” 　　苏璎又向亚当挥挥手，然后从断墙上一跃而下。 　　张老师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另外几个高年级都睁大眼睛，纷纷跑到她跳楼的地方向下看。 　　少女的身影快速向下沉坠，然后，毫无征兆地消失在半空中。 　　高年级们面面相觑。 　　“卧槽，空间类吗。” 　　“瞬移？还是传送？” 　　“传送不需要跳楼吧。” 　　“可能是那种需要看着落点才能完成的瞬移？所以要换个合适的视角？” 　　“呃，或者只是耍帅罢了，我以前也喜欢这么干。” 　　“……” 　　“好了。” 　　张老师拍了拍手，“我们去找幸存者，外面的那些，先处理掉吧。” 　　此时此刻，整个第八层监狱看上去几乎沦陷了。 　　广场外围的十二条街道上，攒动着数不胜数的污染者，它们几乎覆盖了视野范围内的一切，如同倾巢而出的蚁群，在楼顶和路面上密集地铺展着。 　　或许因为近距离内没有人的缘故，也或许因为数量太多，这些虚空生物倒是没有狂奔，只是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向前。 　　然而压迫感却是越来越重，好像眼睁睁见着死亡的黑云紧逼而至。 　　一个四年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旁边的五年级们似乎也有些害怕。 　　李莉抬起手，很不满地咳嗽了两下。 　　她还站在断墙旁边，高挑纤瘦的身躯看上去十分单薄，仿佛一阵风刮过来，整个人就会被吹飞出去。 　　几秒钟后。 　　“咳咳咳，不，我受不了。” 　　李莉又开始咳了，然后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 　　“她应该已经走远了吧——” 　　金发女人又竖起手指，指尖落向广场外围的牢房区域。 　　空中骤然卷起刺骨冷风，寒流瞬间向四面八方倾泻而出。 　　在广场的周边，伴随着轻盈飘落的雪花，数百座冰山拔地而起，转瞬间覆盖了所有的街道和牢房区。 　　吱吱嘎嘎的冰结声连绵不绝，污染者们来不及逃窜挣扎，就悉数被冻入了冰层里。 　　始作俑者合拢了五指。 　　数百座冰山轰然坍塌，连带着里面冻结的污染者的身体，化作数不清的碎屑，像是一场从地面抛起的、逆卷的暴雪，纷纷扬扬填满了整个第八层。 　　方圆数十里的空间里，已然被落雪充盈，变得白茫茫一片。 　　牢房的建筑全都完好无损，只是被掩埋在冰晶碎屑之下，而那些冰尘很快也会融化了。 第34章 　　监狱第七层。 　　经过一小段时间的异能状态的穿梭飞行, 苏璎的视野里渐渐出现了火光，还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建筑物轮廓。 　　她解除了能力，降落在某一处房顶上。 　　然后略有些狼狈地打了个滚, 避过污染者的爪子, 具现出异能剑刃，反手一下插过去, 精准地将后者爆头。 　　四周一片混乱。 　　因为电力系统出了问题，只有那些功率不大的应急灯，还能挣扎着闪烁几下，勉强照亮了这些牢房所在的区域。 　　更诡异的是，有些囚室的大门居然被破坏掉了, 而且里面空空荡荡，犯人显然是跑出来了。 　　外面的通道上堆积着尸体, 大多数是污染者, 它们的眼珠和脑袋被爆掉, 留下一大坨黏糊糊的血浆。 　　空气里弥漫着怪味，血气，烟灰和尘土，又呛人又刺眼。 　　苏璎被呛得难受，就按下藏在耳根处的微型面甲收纳器。 　　在微贮技术作用下，千百片纳米零件瞬息间展开, 冰冷而柔软的超合金纤维覆盖了半张脸，内置的过滤系统有效阻止各种化学气体的渗入。 　　她的呼吸顺畅了许多。 　　苏璎环顾四周。 　　除了尸体之外，还有很多破碎的金属零件, 有些是属于机械士兵, 有些则是狱警们的机甲。 　　她也能看到一些人类的尸骸, 大多数都已经面目全非, 甚至仅剩下身体的一部分，甚至无法分辨是犯人还是监狱的工作人员。 　　周围许多东西都在燃烧，大团大团的火焰熊熊腾起，不断发出滋滋啦啦的焚噬声。 　　苏璎杀了十几个污染者，终于清空出一点地方，找了个角落打开光脑。 　　这里信号依然很差，她没收到凌爝的回复。 　　但她完全不确定是怎么回事，因为后者可能根本没收到信息，也可能是收到了又发送过来，但是自己没收到。 　　或者说后者因为异能释放过度而被迫虚弱了，正假装睡美人状态。 　　不过地图依然能使用。 　　苏璎早就从议员手里拿到了整个监狱全息地图，虽然信号太差导致定位系统除了问题，但只要她打开第七层的地图，也能通过各种地标建筑判断自己的位置。 　　“……” 　　这层的总体结构和第八层类似，中间的控制中心三个紧邻的球状建筑，它们矗立在一座孤岛似的高台上，高台周围延伸出十几条狭窄的通道，通向外层的牢房。 　　如果不走那些通道，除非会飞，否则根本无法进入塔楼里。 　　她找了个房顶飞上去，却发现视野实在太差了，就像是某个糟糕的烟火晚会，虽然不断有焰光闪烁，但也只能勉强看清一些建筑的轮廓。 　　苏璎还记得自己的目标位于第十区，也就是控制中心的十点钟方向。 　　最笨的办法是开能力飞到控制中心，找到它的正面入口确定方位，然后再飞去第十区。 　　毕竟在她站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控制中心的朝向，无法判断自己究竟在第几区。 　　苏璎犹豫了两秒，正准备咬牙这么做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人的声音。 　　她开能力瞬移过去，发现隔着一片建筑物，另一条尸体横陈的通道上，有一群人正在打架。 　　伴随着各种不堪入耳的咒骂，五颜六色的异能漫天乱飞，火焰、冰霜、风暴、雷霆在空中碰撞，地面在重击下轻微得晃动着。 　　苏璎也算是有点眼力了，第一时间判断出，这群人的能力值起码也在一百五十点上下，如果他们能将这种强度的战斗多持续一会儿，那数字还要再提升一个等级。 　　而且，从他们身上的衣服，或者半裸的状态来看，应该都是罪犯。 　　苏璎小心地挤进了战区，躲过了迎面飞来的几个火球，“这是第几区？” 　　没有人理她。 　　那些犯人似乎都在兴奋地战斗着. 　　他们常年被迫处于睡眠状态，也很久没有使用能力了，此时都沉浸在见血战斗带来的酣畅淋漓的快感中。 　　毫无征兆地，烟灰色的能量枪刃从天而降，星星点点的紫光萦绕飞舞。 　　一个人躲避不及，背上被吞噬掉一大块血肉，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下一秒，地面也被砸出一个深深的、望不见底的坑洞。 　　犯人们并未因此冷静下来，但也依然有很多人抬起头，看向站在高处廊桥上的年轻人。 　　“我能不能有幸知道——” 　　她戴着面甲，清甜的声音多了几分金属质感。 　　少女手中依然翻滚着烟灰色的雾团，“这里是第几区？” 　　“第九区，你这无知的蠢货，这鬼地方已经把你的脑子关没了吗？” 　　许多人都笑了起来，然后他们毫不留情地继续攻击，顺便也关照到了苏璎站的地方。 　　苏璎得到想要的答案就跑了，第十区要么在左边要么在右边，她不介意挨个试试。 　　有些糟糕的是，因为囚室被破坏而跑出来的犯人太多了，而且他们都在打架，无差别攻击自己看到的每一个人。 　　苏璎一边躲避一边找人，还是免不了受了轻伤。 　　不久后，她发现自己终于被命运眷顾了一次。 　　在某个堆积着金属罐子和废弃设备的角落里，一个红发女人躺在地上，肩膀上蔓延着血迹，似乎受了伤。 　　她手里还攥着激光剑刃，旁边倒着一具污染者的尸体。 　　十几米开外，三个犯人打成一团，周围乱糟糟的，更远处还响起枪声。 　　苏璎赶紧冲过去，“……斯蒂芬妮？” 　　红发女人应声抬头，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呼吸也非常急促，“快，快走，不要在这里停留。” 　　“有人让我给你带话，靠，你出了好多血。” 　　苏璎急忙从外套口袋里掏药，“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有信物，如果你想看一眼也可以。” 　　她倒也保持了一点警惕心，没有再靠近过去，只想把凝胶扔给对方。 　　“我知道是谁派你来的，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也姓苏吧。” 　　斯蒂芬妮摇了摇头，有些虚弱地说：“你听我说，我快死了。” 　　苏璎：“…………你不会因为这点伤就死的，我给你药。” 　　“不是的，咳咳，”斯蒂芬妮重重咳嗽了几声，“本来，我就会在三天之内死去，有人给我下了毒，我是说，异能，现在，我又受伤了，只会加快这个过程，就算你找到三级治疗师，也不可能再救下我。” 　　苏璎脸色凝重，“在这场事故发生之前，有人对你用了能力？为了杀你？” 　　“是，是的，请你告诉她，那不是她的错，从来不是，但她不能继续下去了，否则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她，就像他们对待我一样。” 　　斯蒂芬妮呻吟了一声，“过去的事，就过去吧，那个人当时没将那些事情曝光，就是因为不想要看到这一幕的。” 　　苏璎：“…………” 　　她迅速抽出光脑里的模组，打开折叠数据板，拿出手写笔，在板子上将这串话记下来。 　　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容和含糊不详的人称，苏璎觉得自己可能难以凭借脑子记住。 　　“还有你。” 　　斯蒂芬妮抬起头，“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能力，这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她这么说着，但或许是因为快死了，也并不是真的很有兴趣。 　　苏璎：“？” 　　她好像根本没在对方面前使用异能吧。 　　还是说，对方是那种感知类能力？能隔着墙“看”到周围发生的事？ 　　苏璎：“你觉得我是什么能力？” 　　“我觉得你根本没弄清楚你的能力。” 　　斯蒂芬妮挣扎着试图坐起来，然后又放弃了，“听着，那并不是什么好事，你快走吧——” 　　话音未落，地面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随着一声巨响，建筑物的一部分楼体轰然崩塌，沉重锋利的金属碎块，从上方稀里哗啦地滚落下来。 　　“不——” 　　斯蒂芬妮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似乎在被某种可怕的疼痛折磨一样。 　　她的身体轻微得抖动起来，眼睛上翻，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然后，她开始七窍流血，血柱从眼角、鼻孔、嘴里源源不断地落下，在脸上划出一道道鲜红的条纹。 　　仿佛最后一丝力量也被从身体里抽离，红发女人闭上眼睛歪过头，双手也无力地垂落在身畔。 　　苏璎从没这样近距离看着一个人慢慢死去。 　　很快，她不得不躲避上面滚来的掉落物，发动能力移到了旁边，脑子里却还不断回想着刚才那一幕。 　　比起那些一刀穿胸，或者一枪爆头的画面，刚才这个过程甚至让她感觉更加难受。 　　如果那个始作俑者，也对自己用了同样的能力呢？那自己是不是也会这样惨淡收场？ 　　某种角度上说，苏璎完成了议员的嘱托，将话带到了。 　　然而人死了，这件事也变得毫无意义。 　　苏璎琢磨着议员阁下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以她的涵养和城府，大发雷霆或许不至于，但也未必能好到哪去。 　　以及，苏璎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卷入了某件糟糕的事情里。 　　斯蒂芬妮是被谋杀了，而且她显然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或者说那些人为什么要杀她，或许这件事涉及一些可怕的势力。 　　高处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尖锐嘶鸣声，数百只污染者从房顶上四散开来，尖叫着扑向四周的每一个活人。 　　犯人们仓促停止了打斗，回身迎战这些毫无理智的虚空生物。 　　污染者们的皮肤花花绿绿，大多数是深浅不一的绿色或者红色，还有少数黄色和蓝色。 　　它们聚集在一起，远看就像是一堆劣质丑陋的玩偶，被从桶里倒了出来，沿着凹凸不平的房顶倾泻而下。 　　又有至少一个裂隙出现了。 　　苏璎面无表情地想着。 　　她不能像是元素类能力，开个大招杀死数百个甚至数千个敌人，也不太想在这里纠缠苦战了，正准备离去，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苏璎下意识开了能力。 　　同一时间，有一阵奇特的狂风汹涌而来，其中蕴藏着某种可怕的力量，所过之处，摧枯拉朽般冲毁了街道上的一切活物。 　　污染者们几乎是转瞬间化为碎片，身体被切割成细小的数百块，血花漫天炸裂。 　　除此之外，被杀死的也并不只有虚空生物。 　　那些避之不及的犯人们，竟然也是同样的下场，悉数在风里化成了无数碎块。 　　人类和虚空生物的血肉混在一起，满街都弥漫着难以想象的恶臭和血腥气息。 　　嘈杂的第十区立刻安静下来，只剩下一片死寂，还有微弱的空洞的风声。 　　“……” 　　有一伙人站在过道的中央，他们都穿着作战服，防辐射的外衣上印着联邦战争学院的徽标。 　　这些都是本该撤走的学生、又因为情况恶化而接到通知留下来继续作战，但他们似乎也不太喜欢另一批战友。 　　为首的男人讽刺地笑了一声，“不堪一击。” 　　“你说这些犯人还是污染者？” 　　有人笑着问道。 　　“都是。” 　　那个男人冷冷地说。 　　“我想你最好祈祷这里没有某个星舰大学的学生，毕竟我感觉周围没有活人了。” 　　另一个人睁开眼睛，有些不满地说，“他们学校在这方面很较真的，如果你真杀人了——” 　　“死了就死了，我可以赔钱。” 　　那个男人漫不经心地说，“较真又怎么样？” 　　“呃，我是说——” 　　“那学校里的人都是废物，哪怕是排位赛的十强，哼，你看过他们的样子吗？伍德，诺斯，杜伦，都是些病恹恹的瘦竹竿，能力强有什么用？只要在他们发动能力之前——” 　　男人冷笑一声，“只有姓徐的勉强算是个高手。” 　　“哇哦，勉强算是个高手？她能把我们学校十强的一大半都锤进地里。” 　　他微微眯起眼睛，“是啊，不过那又怎么样？伍德的能力有破绽，徐安雅打起架来就疯了，完全没有团队意识，其他人都是废物，天空星联赛，他们甚至打不进决赛圈，真是丢人——” 　　话音未落，他眼角忽然瞥见什么东西。 　　“你看，就像这个——” 　　男人微微挑眉，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动。 　　一股看似微弱的风飘荡出去，眼见着就要打碎袭来的攻击。 　　那是一道烟灰色雾流凝成的锋刃，点点紫光雀跃缠绕，化作细流环带，又释放出令人胆寒的森森恶意。 　　然后，微风被那些光芒吞噬殆尽。 　　男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连忙向旁边闪去。 　　仓皇躲避之下，他逃过胸口被掏出一个大洞的结局，却不可避免地失去了一边的手臂。 　　或者说大半截手臂。 　　他剩下的那段胳膊直接掉在了地上。 　　“天呐，学长你别动，我给你治疗。” 　　另外几个人连忙扑上去。 　　还有一个人愤怒地抬起头，“你疯了——” 　　“？” 　　房顶上显现出一道人影。 　　一个战争学院的学生怒吼道：“你是星舰大学的人吗？你差点杀了他！” 　　“是吗？” 　　那人微微俯身，亚麻色的长发随之滑落，语气漫不经心地道：“死了就死了，我也可以赔钱。” 第35章 　　一片死寂的第十区里, 骤然卷起愤怒的狂风，如同海啸般涌动而去，转瞬间将整片建筑从地上拔起。 　　碎裂的金属墙面、复合安全门、囚室里的各种设施、全都被撕成了碎片。 　　那个男人站在地上, 任由学弟帮他接上手臂，又用能力完成了治愈，也没说过半个谢字，反而目光更加阴鸷。 　　他眼中冷意森森, 望着前方那狂躁转动的旋风。 　　可惜的是, 并没有出现血肉横飞的景象。 　　刚才那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 似乎早就躲过他的攻击，溜之大吉。 　　“……” 　　他旁边的几个学弟学妹面面相觑。 　　“也可能不是星舰大学的人。” 　　有人小声道：“没听说他们有这种能力的。” 　　“可能是这里的犯人吧？” 　　又有人猜测道：“星舰的人不至于那么，呃，那么不讲道理。”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从刚才那人的表现来看，显然是早早就听见了他们这边的对话，那种行为也只是出自报复心态罢了。 　　“星舰这次来的都是六年级，你能认识全部六年级吗？” 　　“对啊，他们学校也有一些人是不打排位赛的, 天空星联赛也未必会去。” 　　“哼。” 　　为首的男人扯了扯嘴角, 摸着重新接好的手臂, “无论她是谁，她最好祈祷我们不要再见面，否则我会把那变成最后一次。” 　　“……” 　　苏璎确实已经跑了。 　　她知道第一击有望成功, 那也是因为对方不清楚自己的能力，又极有可能因为自大而不设防。 　　因为事先已经从议员手里拿到了资料, 苏璎对这座监狱里的工作人员、包括尚未离去的战争学院的学生, 大致都有数。 　　狱警们没什么好说的, 有一小部分高手, 但都是常见的强化或者元素类能力。 　　至于学生们，联邦战争学院的学生，从五年级到七年级都有，甚至有几个排位赛五十强，能力值也在290点以上。 　　但这些也都是典型的攻击类，并没有那些规则制约精神空间类能力，也就是说，只要她跑路及时，他们就没办法。 　　那个男人可能就是少数几个高手之一，他不把自己当回事，也在情理之中。 　　苏璎在出手前就想明白这些事，她从没想过和他们拼命。 　　所以，在她得手之后，甩下一句话就迅速溜之大吉。 　　这种行为似乎不太理智，但她也确实生气了。 　　“……” 　　苏璎穿回外套，一路窜到第十层。 　　这里的电力系统似乎恢复了一部分，能勉强照亮这片区域。 　　在第十层的中庭广场上，能仰望到无数堆叠的玻璃囚室。 　　它们仿佛无穷无尽向上延伸，朝向各自不同，旁逸斜出，如同树干上伸出的无数枝杈，自下而上眺望，又像是一片惨白的森林。 　　这片森林正在燃烧。 　　大片大片的火焰覆盖了那些牢房，合金玻璃墙幕十分坚固，并不会因此被损毁。 　　那些四处游窜的污染者们，在沾到火焰的时候嘶鸣起来，痛苦地打着滚，滚灭了身上的火，伤痕累累地站起来，继续向周围的活人发动攻击。 　　也有少数的囚室被损坏了，里面的犯人跑了出来，有的试图离开这里，有的似乎只是在肆意发泄。 　　他们的攻击也波及了周围的污染者，不断有尸体从高处滚落或者直直下坠，砸在第十层的中庭地面上，变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 　　苏璎默默避开了天上掉落的污染者尸体。 　　然后，她听见了略有一点熟悉的声音。 　　“苏璎？” 　　一个人从上面摔了下来，只是很快又挺身而起，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苏璎：“……” 　　她非常无语。 　　为什么林河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紧接着，她又看到了那位刘教授，还带着几个高年级的学生，他们都从高处纷纷跳下来。 　　学长学姐们对林河表示了一下关怀慰问。 　　“你没事吧？” 　　“刚才真是惊险，你反应很快了。” 　　“是啊，新生能做到这样真的很了不起——” 　　其实，这几个前辈其实并没特别重视他，甚至相反还有一点点厌烦。 　　毕竟他们都是因为成绩不错，在二三年级时候被刘教授挑中的，如今这姓林的还是新生，根本不属于刘教授带的学生，还偏偏跟着他们一起来混支援学分。 　　然而他们都知道刘教授挺喜欢这人，所以也都表现得颇为热切。 　　苏璎感到一阵胃疼。 　　她完全没想到林河会出现在这里，那或许这真就是原著里那场监狱暴动事件？ 　　刘教授远远看了他们一眼，大概也看到了苏璎，但也只是面露厌恶，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似乎也在听某个通讯频道说话，没有闲工夫去为难一个新生，或者说根本也有些不屑和姓苏的说话。 　　紧接着，刘教授点了两个名字，带着他们一起坐进了飞行器里面，又让剩下的人在这里守着，先杀污染者，再协助狱警制服那些犯人。 　　“裂隙应该不会再增加了。” 　　刘教授沉声说道：“处理完这边的事，你们就可以上去了。” 　　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另外几个学生站在一边，也低声议论了几句，讨论着待会儿的战斗计划，顺便暗搓搓瞥向苏璎。 　　“六年级里没有这个人吧？” 　　有人疑惑地道：“如果有的话——” 　　“不是，是新生，论坛投票里的——” 　　“怎么跑这里来了？哪个导师带来的吗？” 　　那人说话时隐隐约约瞥了一眼林河。 　　后者听得清清楚楚，但脸上全无反应。 　　“什么啊，实地作战考核里，人家和六年级的组了，任务还完成了，当然是正大光明进来的。” 　　另一个人笑道，眼珠一转，又补充了一句：“这届新生真是人才辈出啊，你看咱们林学弟也那么厉害。” 　　这话一出口，好像他根本没有讽刺过林河。 　　苏璎没打算掺和他们的事，只是默默走到一边，在一座完整的炮塔旁边坐好，一边休息一边看光脑的消息。 　　她终于收到凌爝的回复了。 　　凌爝：“二层，安全中心。” 　　发送时间还是半小时前。 　　苏璎扼腕不已，赶忙又发消息，表示自己刚刚看到，前不久还差点和战争学院的人打起来，顺便问了一句他是不是还在那里，以及在那里做什么，周围情况如何。 　　凌爝这次没有立刻回复。 　　她抬起头来，才发现另外几个高年级居然还站在一边，都没有投入战斗。 　　有个学姐对上她的目光，还笑了一下，伸手向上指了指，“他们——那些战争学院的高材生们，非常不欢迎我们，觉得我们碍手碍脚。” 　　“我们的导师刚刚把他们骂了一顿，要不是周围污染者太多，差点就打起来。” 　　苏璎向上看了一眼，正看到一个人悬浮在空中，周身涌动着磅礴雄浑的烈焰。 　　那些火焰甚至汇聚成一条条长龙，向四面八方游动奔走，所过之处，污染者全都惨叫着被烧得体无完肤。 　　另外两个学生围在那人身边，周围还有一队穿着机甲的狱警，大家似乎相谈甚欢的样子。 　　苏璎又看了看周围这几个前辈。 　　刘教授的学生，恐怕都是身体强化类，自然很难打出这种声势浩大的范围攻击。 　　虽然她打心里觉得那攻击不怎么样，也就是看着还挺厉害罢了。 　　好多污染者跑得快，从火里逃出来打几个滚，也依然能带着烧伤继续战斗，还得其他人趁机补刀。 　　苏璎歪过头，发现身边的一群人，包括林河在内，眼中都有几分不以为然，倒是觉得有点好笑。 　　“苏璎。” 　　林河感应到她的目光，不由看了她一眼，“你队友呢？” 　　另外几个学长学姐也看了过来，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圈。 　　有人露出看好戏的神色，似乎是看过论坛，知道他俩先前有些矛盾。 　　也有人微微皱眉，似乎怕俩新生在这里吵起来。 　　若是真闹了矛盾，为了导师，他们多半还是得帮一下林河，然而也没人想得罪苏璎。 　　苏璎无所谓地答道：“别的地方需要他的能力。” 　　林河点了点头，停了几秒，又慢慢道：“陈越——在他回家的路上，飞船坠毁了。” 　　苏璎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死了？” 　　林河皱眉看着她，后者那种迷惑到惊讶，甚至隐藏着一点点快意的情绪，实在不似作伪。 　　苏璎眨了眨眼睛，“呃，我很抱歉听到这个，他的船出问题了吗？” 　　她说得十分敷衍。 　　然而假如她真表现出一副悲伤痛苦的样子，反而太过虚伪，现在这表现再正常不过了。 　　林河点点头，“似乎是引擎的问题，总之，他的船在停泊的时候出了问题，与一座空间站相撞了。” 　　苏璎依稀记得原著里陈越死于战斗中，没想到如今完全变了。 　　苏璎：“真惨。” 　　她这么说着，内心并无丝毫的悲痛，甚至觉得他死了会给自己减轻不少麻烦。 　　林河瞧着她的样子，心中也意外地冷静，仿佛早就知道对方会这是这种表现。 　　黑发少年有些自嘲地摇摇头，“是啊——你还有任务吗？” 　　苏璎也不直接肯定这问题，只含糊地回道：“我休息一下，待会儿就上去。” 　　他俩的对话有些生疏，但也还算是客气。 　　旁边的高年级们也稍稍松了口气。 　　“你要怎么上去？” 　　有人奇道：“这里只剩下一个飞行器了，我们还要用呢。” 　　苏璎：“用能力上去。” 　　那人顿时不说话了。 　　气氛一时略有点凝固，有个学姐清了清嗓子，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上方忽然传来一阵阵爆破声。 　　震耳欲聋的轰响连绵不绝，高空中不断闪耀着爆炸的炫光，那些刺眼的光辉在玻璃墙幕上来回折射，许多人都忍不住撇开了头。 　　林河脸色一变。 　　“小心！” 　　他大声喊道。 　　所有人都从原地猛然跳开，高高跃起十数米，向周围退避。 　　苏璎的身影直接消失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第十层中庭的地面上，一道直径十数米粗的火焰柱拔地而起，如同山巅喷薄而出的岩浆。 　　狱警们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联邦战争学院的人也纷纷惊呼出声。 　　那道炽热明亮的烈焰，如同利剑般刺痛了他们的视觉。 　　紧接着，中庭广场上亮起了一道又一道的火柱，仿佛无数火山同时爆发。 　　它们从地面升腾而起，将触碰到的一切都烧成了灰烬。 　　所有来不及躲闪的污染者、甚至是人类。 　　有些狱警被卷入其中，机甲的金属纤维在烈火中裂解融化，几乎是转瞬间被烧得皮焦肉烂。 　　大多数人侥幸从里面飞出来，身上的装甲早就变成了残渣，身体也被烧得焦黑，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 　　监狱上层的控制室里。 　　在检测仪器旁边，刘教授看着读数结果，与几个警官吵得天翻地覆。 　　“你们检测到的虚空能量，已经超过了第二峰值，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通常来说，虚空能量超过标准线，就意味着裂隙快要形成了。 　　当它达到第一峰值，污染者就要出现了。 　　绝大部分的时候，人们说的峰值，就是指的第一峰值。 　　在非常非常罕见的情况下，虚空能量在超过第一峰值后，还会在起起伏伏中慢慢上涨，不呈现下落的趋势。 　　那并不是裂隙的数量正在增加，而是象征着更加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 　　“你们没有权限干涉我们的行动——” 　　一个警官说道。 　　话音未落，刘教授直接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那人鼻梁都被打断了，脸上全是血，连连后退，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刘教授愤怒地咒骂了几句。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倒也有人愤愤不平，但可惜能力值差了不少，也不敢上来阻止他。 　　“抱歉，抱歉，这位教授。” 　　另一个警官连忙道，“请让他们撤离，我们会协助你的，把所有的无人机都派下去，还有我们的装甲翼车，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了！” 　　“撤离？用不着！” 　　刘教授怒吼道，“不过就是虚空生物罢了，如果连那种东西都没法对付，他们也不配当我的学生！” 　　…… 　　第十层监狱。 　　苏璎什么都看不到。 　　在林河喊出声的时候，她也感应到有些不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开了能力。 　　现在，在一片晦暗混沌的视野里，那些火焰的颜色亮得惊人，一瞬间几乎把她闪瞎了。 　　她双目刺痛。 　　哪怕眼帘阖起，都能感到那种透露出凶残恶意的热与亮，无边无际地扩散开来。 　　此时此刻，中庭总共矗立着十二道火柱，如同末世降下的天罚，烈焰吞没了载具的残骸、焚毁了污染者的尸体，还有那些机甲的碎片。 　　许多狱警倒在地上，仰望着那些高耸数十米的火柱，心里都泛起了一种难以对抗的无力感。 　　下一秒，那些火柱忽然爆裂开来，它们崩塌成数百颗翼车大的火球，像是流星雨般纷飞散落。 　　千百座囚室都被砸得摇摇欲坠，温度高得吓人，空气中泛着热浪。 　　许多犯人满身大汗、用力拍打着墙面。 　　还有些体质不好的已经倒下了。 　　苏璎解除了能力，站了一小会儿就热得不行。 　　她抓着领口将拉链扯下一截，大汗淋漓地喘气，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嗓子里仿佛吞了一口火刀。 　　苏璎赶紧再次回到能力状态。 　　其他人都不好受。 　　哪怕是身体强化类，哪怕有很强的抗打抗摔能力，耐冷耐热这方面也不同于常人，但他们也受不住这样的高温。 　　所有人都在疯狂出汗，还要躲避那些从天而降的大火球，哪怕是高年级都苦不堪言。 　　然后，刘教授回来了。 　　通讯系统似乎出了问题。 　　他从飞行器里跳出来，直接扯掉了外套，似乎已经做好了面对艰难战斗的准备。 　　他的脸上满是愤怒和恨意。 　　“准备战斗，这可能是你们面临的最——” 　　下一秒，又是一波热浪轰然喷发。 　　难以想象的滔天烈焰，如同奔腾的波涛浪潮，从高处中席卷而下。 　　那些联邦战争学院的学生，包括刚才那个使用火异能的人，全都被卷入其中，焚成焦炭。 　　狱警们的机甲被火舌舔舐而过，来不及惨叫就被吞没了身形。 　　整个监狱都在坍塌。 　　钢铁熔铸的框架开始融化，如同积木般堆叠的囚室再无法固定，稀里哗啦地滚落下来。 　　墙幕纷纷破碎，变成漫天闪光的玻璃雨。 　　然后，四面八方涌出了数不胜数的污染者，如同一片五颜六色的海洋。 　　火焰避开了它们，照耀着它们粗糙的彩色皮肤。 　　污染者们兴奋高亢地嘶鸣着，用前肢摩擦着地面，口水四处飞溅。 　　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有扑向那些存活的人类，只是依然停留在原地，发出癫狂而喜悦的尖锐鸣叫。 　　“那是什么？” 　　林河抬起头。 　　“——裂隙里出现的东西，叫做虚空生物。” 　　刘教授深吸一口气，嗓音因为呐喊而嘶哑，“污染者，只是虚空生物中的一种。” 　　“虚空能量超过第二峰值的时候，就会出现——” 　　此时此刻，所有的幸存者，都不约而同向高处看去。 　　一道红色的身影浮现在半空中。 　　他周身翻腾着滚滚热浪，空气似乎都变得扭曲。 　　那是一个半人半鸟的生物，乌黑的长发漫卷飘舞，光裸的胸膛白皙坚硬、宛如大理石雕筑。 　　他有着宽广的红色羽翼，浓密鲜艳的羽毛覆盖着双腿，手脚指爪锋利如刀。 　　在他的身畔，炽光汇聚成火，烈焰绽放成妖娆的红莲。 　　千千万万的污染者齐声嘶鸣，像是在欢庆即将到来的血腥盛宴。 第36章 　　众所周知, 污染者是虚空生物。 　　然而大部分人都会忽略一件事，那就是，污染者只是虚空生物的一种。 　　“污染者, 如果要简单又精确地定位它，那我倾向于‘智商最低、破坏力和防御力最低的虚空生物’。” 　　某一节外星生物研究的大课上，讲台上的导师曾经这样说过。 　　教室里的学生们鸦雀无声，只看着前方淡蓝色光幕里缓缓旋转的投影。 　　半晌, 有人扬声开口。 　　“教授, 您可以举例一种比污染者更加聪明、更难以击败的虚空生物吗？” 　　那一瞬间, 几乎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紧张又期待地看向那位导师。 　　有许多专家致力于研究虚空生物，然而人们掌控的信息太有限了，再加上双方几乎没有任何交流——除了那些战斗中的嘶鸣和咒骂之外。 　　因此，人们在网上能找到的、专家们公布的资料和成果都不够权威，有些甚至是互相矛盾的。 　　更深层次的研究结果或是战场报告，出于各种考量，都被联邦政府所掌控。 　　偶尔在某些页面里闪现的只言片语, 也会在短时间内被网监智脑找到并删除。 　　不过, 在那些顶尖高校的课堂上, 学生们总能从阅历丰富的导师嘴里，得到少许称得上机密的信息。 　　“你们现在的阶段，接触到污染者之外的虚空生物的几率, 几乎为零。” 　　导师很不客气地说，“它们的出现, 通常都在虚空能量波动超过第二峰值之后, 我不知道在座的有没有人知道, 这有怎样的前提？” 　　她环顾下方的坐席区, 点了一个同学。 　　那人犹豫了一下，“大量的裂隙，以及——嗯，虚空能量波动长时间维持在第一峰值以上？” 　　“没错。” 　　导师点点头，“所谓的长时间，以光晕星的时间来说，至少也要在三个自转日以上。” 　　她解释道，学校不可能让一群能力值在150点以下的人，连着几天几夜置身于污染者横行的地方。 　　“任何情况下，你们都不会被派往裂隙大量并且持久出没的地方，所以，即使你们遭遇了虚空生物，那也只是和污染者的短时战斗罢了。” 　　导师说话时，似乎隐隐约约往某个方向瞧了一眼。 　　许多学生们有些不甘地叹息着。 　　他们似乎铁了心想要知道，究竟还有什么其他的虚空生物。 　　“如果你们真的想知道，那你们可以在二年级的时候，选修虚空生物研究课。” 　　当时，苏璎坐在前排的边缘位置。 　　她抬起头，正对上导师略有些复杂的目光，混合着赞许和担忧。 　　时至今日，她终于想明白那其中蕴藏着怎样的意思了。 　　那位教授知道她参与今年的W3项目，也知道她要前往裂隙遍地的黑狱星，或许是希望她的运气别那么差，恰好遇到那种最糟糕的情况。 　　比如现在。 　　“……” 　　监狱里热浪翻腾。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无论是星舰大学的学生们，还是那些侥幸活下来的犯人和狱警，在这一刻都被攫取了注意力。 　　他们明明置身于成千上万的污染者的包围里，却无暇顾及那些尖声嘶鸣、口水乱飞、喘着粗气的怪物们了。 　　现在，他们都保持着仰头的姿态，紧紧盯着高处的未知生物。 　　那个半人半鸟的生物，也正低着头，用一双赤红色的眼眸凝视着在场的人类。 　　他长长的黑发在热浪中翻卷，额头上生出一对尖锐的黑色犄角，上面有着圈圈横嵴、缠绕着火焰流金的花纹。 　　那张脸容甚至颇为俊美，只是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乍一看仿佛是一座没有生机的雕像。 　　那个生物有着大理石白的肌肤，一道一道闪耀的火焰流淌而过，旋舞在裸露的胸腹和双臂间，像是无数条游走的火蛇。 　　他缓缓地抬起两条被遮挡在身后的胳膊，前后左右四条手臂同时张开，强壮清晰的肌肉线条贲张。 　　尖锐的手爪也随之伸展，指尖摩蹭时，甚至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与污染者类似的是，这种生物虽然有四条手臂，但也只有两条腿，皆覆盖着浓密艳丽的赤红色羽毛。 　　他的双脚也像是鸟爪，前四根脚趾向前，最后一根向后弯曲，趾甲像是铁钩般尖锐内扣，看上去很适合攫取猎物。 　　“那是——” 　　“那是贝努吗——” 　　高年级们的低语声飘散在热风里。 　　有人似乎想要移动，却被喝止了。 　　“别动！看着那个东西！” 　　刘教授咬着牙说，“不许挪开视线——” 　　学生们都站在正中的位置，满脸紧张地看向高处。 　　犯人们则散布在两边。 　　牢房的树状建筑被摧毁之后，堆叠的囚室全都破了，稀里哗啦地在地上摔成一片。 　　有些人死了，有些人受了重伤躺着，还有些人从废墟和玻璃渣里爬出来。 　　他们的视线也一直锁定在高处，不敢分散精力。 　　还有零星几个狱警在后方，因为温度太高，机甲几乎都停止运行了，他们的光镜里跳出一个又一个报错窗口，层层叠叠堆满了视野。 　　有个人抬起手，似乎想要抹去那些窗口。 　　与此同时，高空中的生物猛地动了起来。 　　他的速度非常快，俯身的同时，背后的宽大羽翼倏然一抖，卷起滚滚呛人的热浪，千万点火星被扇动飞出。 　　绝大部分人都保持着高度紧张的备战状态。 　　在那个生物动身的瞬间，人们纷纷从原地起跳。 　　他们跃出十数米甚至几十米远，躲过那些迎面飞来的火星，看着地面上绽出一朵又一朵红莲似的火团， 　　然后，监狱里蓦地爆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人们回过头，正看到无比惊悚的一幕。 　　那个半人半鸟的生物，扑扇着翅膀飞上半空中，他用脚爪抓着一个不断挣扎的狱警，尖锐的钩爪已经深深刺入的那人的血肉中。 　　与此同时，他还弯下腰，身体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伸出了手。 　　他的手爪长而锋利，破损的机甲脆弱得像是纸片，被轻而易举地割划成两半。 　　在那个生物即将剖开狱警的胸膛时—— 　　一道强劲的拳风陡然从下方冲来。 　　火焰都被劲风撕碎，被迫向后卷动飘飞。 　　“去死吧！” 　　刘教授已然置身于半空中。 　　他紧盯着那个生物，眼神充满怒意与仇恨，一拳自下至上轰击而出。 　　“……” 　　早在那个虚空生物动身的瞬间，苏璎就进入了能力状态。 　　她的视野太模糊了，没看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也瞧出对方不是朝着自己冲过来的。 　　那个生物再次飞上天空的时候，她就解除了能力，在稍远处找个空地喘了口气。 　　然后她就看到这样一幕—— 　　倘若虚空生物不闪不避，刘教授那一拳会先砸在狱警身上。 　　一个能力值二百多点的强化类，全力一拳是什么效果？ 　　倘若同样是被强化了身体的、能力值近似的人，肯定能承受住，但如果不是，不说会被锤成肉酱，至少也得被拳风从中腰斩，打得内脏满天飞。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虚空生物用力地扇了一下翅膀，瞬间向上飞了一大段距离。 　　他保持着身体蜷曲、手脚齐平的姿态，伸出了另外两条胳膊，手中具现出烈焰凝聚的枪矢，奋力地掷向下方。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刘教授仓促躲避，脸侧依然被光气燎过，头发被烫得卷曲起来。 　　那些高年级们终于反应过来，一个一个猛地跃起十数米高，踩着堆叠的废墟继续向上跳，然后咬着牙出手了。 　　刘教授及时调整了姿势，在空中又是一拳砸出。 　　虚空生物终于抛掉了手里的“食物”，仿佛被激怒了一样，四条手臂完全张开，手中各自具现出火焰兵刃。 　　他张开双翼向下俯冲，手中的刀剑枪斧熊熊燃烧着。 　　苏璎也跳了出去。 　　她没参与战斗，只是在高度模糊的视野里，勉强定位了那个不断下坠的身影。 　　然后飞过去，解除能力，抓住对方，操控着身上涌动的气流喷薄而出，覆盖了后者的全身。 　　苏璎抓住了狱警，瞬移到地面上，解除能力。 　　“……” 　　如果刚刚她动作再晚一秒，对方就会摔到一条横生突起的钢筋上，被扎个透心凉。 　　她把狱警放到地上，看到后者胸口已经浮现出三道深深的血痕，似乎是刚才被抓破机甲时留下的。 　　虽然伤得很重，但也没到开肠破肚的程度，显然可以抢救。 　　苏璎本来想拿点药，却发现医疗凝胶已经用完了，造血喷雾的瓶子也空了。 　　“我还有。” 　　林河走过来，蹲下给那人上药。 　　在狱警已经止血的时候，苏璎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臂，正准备发动能力，却忽然被喊住了。 　　“你要做什么？” 　　林河抬头看了一眼，“你不想留下来战斗吗？” 　　他看这架势，也猜到苏璎是想带着伤员走人了。 　　然而，这周围伤员也太多了，那些囚室堆成的废墟里，还不知道掩埋着多少尚未咽气的重伤人员。 　　他下意识觉得对方的做法有些没必要。 　　还不如留下来，多一个战斗力，早点消灭这里的虚空生物，让更多人有机会获救。 　　苏璎：“请问你有在战斗吗？” 　　林河：“我在等着——” 　　话音未落，那些蛰伏在阴影里的污染者们，忽然齐刷刷地动了起来。 　　它们像是接到某种命令、或是突然摆脱了辖制一般，尖叫着从高处跃下，前仆后继地冲向中庭。 　　中庭尚且站着二十多个活人，除了他们俩之外，其余的都是犯人和狱警。 　　他们大多数都是身体强化类、或是其他有防御和位移的异能，才能在此时依旧保持行动能力。 　　污染者的群体如同海潮般推进，瞬间逼近了他们。 　　数十个污染者率先跃出，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 　　“？” 　　苏璎抓起狱警飞走了。 　　她才不管姓林的怎么想呢。 　　扭曲的火焰、模糊的身影、褪色的废墟—— 　　一切都在高速位移里仓促闪过。 　　刹那间，苏璎已经带着伤员飞出了囚室区域，离开了那热浪蒸腾的炼狱。 　　她有些脱力地倒在地上。 　　这里已经是整个监狱的中层。 　　她们置身于某个控制室里，天花板上的灯不断闪烁着，隐约照亮了旁边的几台正在报错的设备。 　　狱警呻吟了一声悠悠转醒，将尚且挂在脸上的残破的机甲头盔扯掉，露出一头红发。 　　“谢谢你——” 　　她有些虚弱地说。 　　“没事。” 　　苏璎的头有些疼，“你知道怎么上去吗？我虽然可以穿墙，但可能一时半会没法带人移动了。” 　　狱警环顾四周，点了点头，颤颤巍巍地爬起来。 　　她走到控制台旁边，扫描了自己的光脑，通过授权检验。 　　然后，她一边喘气一边闭上眼睛，周身似乎浮现出几道浅蓝色光丝。 　　苏璎瞧出她在用异能，也不敢打扰，就默默坐在地上看着。 　　屏幕上的信号图标一直在闪烁，设备也在离线报错和在线状态里来回切换。 　　大概过了半分钟，那个控制台终于重新上线，里面浮现出可用的通讯窗口。 　　狱警写了几句短暂的报告发出去，然后就撑不住地倒了。 　　“我没事，我只是太累了。” 　　她向目露担忧的少女挥挥手，“你是星舰大学的人吧——我猜你有同伴？你不想联系他们吗？” 　　苏璎愣了一下。 　　她低头，看到自己的光脑再次有了信号。 　　一堆未读消息提示蹦了出来。 　　消息已经收到了，不看也不会消失，苏璎没急着阅读。 　　她抬起头望向那个狱警。 　　“你不用为了我维持能力，我看你已经很累了。” 　　后者摇摇头，“不是，我的能力开启之后，我没法控制它什么时候结束——通常是我感到很不舒服的时候吧。” 　　那不就是强制性关闭了吗。 　　苏璎下意识疑惑，旋又想起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条件反复练习异能，或是进入一个给予大量使用异能机会的学校。 　　所以她未必能自由收放能力。 　　苏璎不再说话，低头回复。 　　亚当还发了几条消息。 　　亚当·海文：“你是不是遇到战争学院的脑瘫们了？” 　　亚当·海文：“有个叫欧阳晟的憨批，刚刚在我们这里阴阳怪气，问我们学校是不是有个空间类复合能力，我看他身上有血，他们队伍里的治疗脸色不太好，一副被掏空的样子，我猜是你把那个傻X打伤了？” 　　苏璎挑了挑眉，默默改了亚当的通讯录名称，只留下名字，把姓删掉。 　　亚当：“可惜没弄死他，他在天空星联赛里杀过我们学校的人。” 　　然后她还收到了另一条与之对应的消息。 　　李莉·诺斯：“干得漂亮，你怎么没弄死他呢？” 　　李莉·诺斯：“早知道我和你一起下去了。” 　　好家伙。 　　苏璎又给她把通讯录的备注改了，一样删掉了姓氏。 　　李莉：“听说楼下也有个贝努，是不是在你那？小心，能力值不够250点的，容易白给。” 　　李莉：“我杀完这个就来，别死了。” 　　苏璎愣了一下。 　　刚刚她好像从另外几个学姐学长嘴里，听到了类似的发音。 　　现在她看到了这个词，也能明白，多半就是指的那个半人半鸟的虚空生物。 　　污染者是被人类命名的。 　　其他的虚空生物有称呼也不奇怪。 　　事实上，苏璎早就知道虚空生物不止污染者这一种，还有更多恐怖的东西，否则也不至于成为占据大半本书的反派势力。 　　但她也没记其他具体的名字，只隐约记得都是用古代神话里的生物命名的。 　　所以，刚才那个虚空生物出现的时刻，苏璎虽然无比震撼，但也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也终于回想起亚当曾经给自己的嘱托。 　　在第八层的广场上，亚当曾经说过，如果遇到什么不对劲的情况，千万别急着冲上去，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他没把话说得太明白，可能也是不确定这种事会发生，不想引得自己害怕。 　　“……” 　　不过，倘若苏璎一开始还在犹豫，那么后面她就决定了不想留下。 　　当她看到刘教授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差点一拳将那个可怜无辜的狱警打死的时候—— 　　苏璎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或许他了解虚空生物，可以预判情况，不至于打死人，或许他只是不在乎那条人命，反正死得人够多了。 　　但是，她绝对不会和这种人一起战斗，她不可能交付自己的信任和性命。 　　苏璎低头继续看消息。 　　凌爝：“还在安全中心。” 　　凌爝：“他们在修复系统和战斗，我在回你的消息。” 　　苏璎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禁不住笑出声来。 　　凌爝：“小心。” 　　最后的消息十分简短。 　　苏璎想了想，站起来走到控制台前。 　　狱警抬起头看着她。 　　苏璎：“你能帮我找找虚空能量波动的数据记录吗？” 　　狱警了然点头，以为她只是想分析一下情况，站起身来帮她调出一份监测数据。 　　苏璎：“顺便，安全中心能看到这个吗？” 　　狱警回头看了一眼，“不能——据我所知，那边的系统是下线状态，而且污染者非常非常多，基本上挤满了所有的通道，应该有人过去了，但肯定还在修复，毕竟如果修好了的话，你刚刚会看到很多无人机，那些导弹塔也会启动的。” 　　苏璎看着那清晰分明的图表，上面有能量波动的数值，以及具体的时间。 　　在虚空能量抵达第二峰值之前，凌爝恰好给自己发了那条消息。 　　显然，他并不是通过监测数据推断出的结果。 　　或许他也不需要那些，他只是能感受到会有什么生物出现，然后—— 　　提醒了自己。 第37章 　　不久后, 安全系统重新上线，电力恢复供应。 　　整个监狱从装死的状态勉强复活。 　　第十层的导弹塔启动了。 　　通过重新运作的传感装置、以及能量检测器破表的读数, 数百发热追踪小型导弹倾泻而出。 　　那些强力的弹药如同一阵从天而降的火雨，覆盖了地面上如同潮水般涌动的污染者群。 　　以污染者的身体强度，倒也不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但在火力范围内的污染者，几乎都被炸成了重伤，或是开肠破肚，或是背上鲜血淋漓。 　　第一波攻击之后，大多数的污染者行动能力锐减，周围的人们顿时也减轻了压力。 　　苏璎通过屏幕看到的这一幕。 　　监控系统也重新上线了。 　　一部分设备被损毁了, 她也只能通过仅剩的几个摄像头看看地面的战况直播，至于空中发生了什么事，那场战斗结果如何，暂时还不清楚。 　　那个狱警已经从电梯离开了，这间控制室只剩下她一个人。 　　苏璎重新看了一下全息地图，弄清自己的位置, 又对比了安全中心所在的方位。 　　脚下的地面倏然一阵晃动。 　　“……” 　　苏璎吓得直接进入了能力状态。 　　过了几秒钟, 房间里风平浪静，并没有突然出现什么恐怖的生物。 　　她小心翼翼地结束了能力, 谁知刚刚落回地面上, 就感到热浪扑面而来。 　　天花板和地面的通风管道里, 不断涌出一股股沉闷呛人的热气, 她感到自己脸上的面甲都快要融化成铁水了。 　　苏璎艰难地喘了几口气，来不及多想，直接发动了能力。 　　在监狱的中上层, 都是各种控制室和功能区域, 她在各种管道和房间里穿梭了一阵, 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当她重新现身时，正好是重新回到了机库。 　　周围还有一些数量不多的污染者，苏璎落地后先解决了它们，又看向远处零零散散的几个同学。 　　“你还活着啊。” 　　亚当率先向她挥手，一头金毛在人群里颇为耀眼。 　　“是啊。” 　　苏璎走过去，“我要去安全中心——你表姐呢？” 　　张老师站在不远处，周围是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李莉倒是不知踪影。 　　亚当：“她刚刚弄死一个贝努，又下去干另一个了。” 　　苏璎：“哦，那没问题了，我走了。” 　　“等等。” 　　亚当又喊住了她，“安全中心的人好像很快就要下来了。” 　　“噫？” 　　苏璎又给凌爝发了条消息，询问“他们开始撤退了吗”。 　　然后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既然如此，苏璎觉得自己也不用上去了，毕竟上层通道和房间太多，她不清楚他们的路线，不一定能找到那些人。 　　她就放心地和亚当聊天了。 　　苏璎：“对了，谢谢你之前给我的提醒，关于让我遇到突发情况不要急着冲过去，我之前确实见到一个——不是污染者的虚空生物。” 　　“我听说了。” 　　亚当点点头，“贝努，那种生物的名字，特征就是火焰，羽翼，头顶的双角。” 　　他表示这可以理解成一种更强的虚空生物，当然，是相对污染者来说的。 　　亚当：“这倒是能解释很多奇怪的问题了，某种角度上说，你也有点倒霉，第一次就碰到了。” 　　苏璎：“你不也是第一次参与这种项目嘛？” 　　“W3项目是第一次，但我早就见过这种东西。” 　　也是，毕竟高年级们还经常被导师带着到处跑。 　　苏璎又想到他们之前发来的消息，“我有个问题，你表姐告诉我，能力值250点以下的人，遇到贝努很容易白给。” 　　黑狱星的战况已经持续了数月，虚空能量波动一直久高不下。 　　但凡有些经验的人都能预想到，这里极有可能出现更高级的虚空生物。 　　苏璎：“为什么学校还让六年级的人来？咱们学校的七年级也只有一部分超过250点能力值呢。” 　　便宜哥哥也是七年级，都没突破这个数字。 　　亚当：“李莉告诉你的？呃，倒也不至于直接白给，打还是能打的，不过很容易死也确实是真的，还要看具体的能力类型。” 　　他停了停：“至于为什么是六年级，因为学校接到项目的时候，虚空能量波动一直呈现下降趋势，并且已经回落到第一峰值。” 　　在星舰大学拿到W3项目之前，黑狱星已经出现过污染者以外的虚空生物，也就是说虚空能量曾经达到过第二峰值。 　　当然，那些东西是出现在城市外面，联邦战争学院的人解决了它们，因为早有准备所以应付得还算妥当。 　　虚空能量不断下降，未必代表裂隙数量的减少，但至少能保证，接下来出现的生物都是污染者。 　　苏璎：“……所以学校觉得六年级足以应付。” 　　谁知道他们刚来没几天，虚空能量波动一直在提升。 　　而且，终于在今天攀上第二峰值，而且在监狱内部出现了贝努。 　　“这就是他们说的，当你和虚空生物战斗的时候，要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因为它们从不按着规矩来。” 　　亚当低头戳着自己的光脑，手边弹出了触控界面。 　　“我二年级的时候，选了初级虚空生物研究课，结果整整一年都研究污染者，写了一大堆报告，我睡觉的时候都梦见过它们的那堆眼睛。” 　　苏璎有些想笑，“太惨了。” 　　亚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通过了考试，所以三年级的时候，我能选中级虚空生物研究了，然后——” 　　他发来一份资料。 　　亚当：“你自己看看就行，别上传到任何地方。” 　　苏璎认真谢过了他，低头阅读起来。 　　关于贝努。 　　那是一种与污染者截然不同的生物。 　　他们完全摆脱了丑陋畸形的样貌，更像是人与鸟的合体。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就像是异能者一样，可以使用火焰的力量。 　　相比起其他的，这才是最棘手的核心问题。 　　污染者给人造成的麻烦，一是肉体伤害，二是毒素感染，但它们也只能用自己的身体造成物理攻击，而且速度力量生命力也都是有限的。 　　像是贝努这样的虚空生物，只操纵火焰就可以轻轻松松烧毁几条街道，更别说他们的肉体力量也极为强横，很难受伤，自愈能力又高。 　　“他们的皮肤硬得像是石头，激光刀剑、脉冲弹药，也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甚至无法破开他们的表皮。” 　　“他们的爪子可以轻松撕裂轻型机甲的碳纤维合金——至于那些重型机甲，即使有足够的输出火力，也很难跟上他们的速度，那么等待操作者的只有两种结局，逃跑，或者机甲过热被毁成为食物。” 　　“显然，人类无法通过工具与那些中级虚空生物（备注：这个分级争议很大）战斗。”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这份资料写得很清楚，击败他们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那些异能有足够杀伤力的、能力值高于250点的人，将他们手动毁灭。 　　苏璎在资料里还看到一些有趣的分析，譬如说虚空生物的性别。 　　如果研究对象是污染者，当然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因为它们的身体被解剖过无数次，可以明显看出绝对没有生殖器官，大概也谈不上性别之分。 　　然而像是刚刚出现的贝努，从脸到裸露的身体，似乎都有些男性特征。 　　资料里还提到了，以贝努来举例，他们有些呈现出男性外貌，有些则是女性，除了脸廓之外，胸部和声音也有明显的差别。 　　苏璎：“…………等等，他们能说话？” 　　亚当耸了耸肩，“他们能发出声音，但他们未必一定会这么做，至于他们有没有自己的语言，那就是另一个争议颇多的领域了。” 　　话音未落，机库的一扇侧门倏然打开。 　　一伙人从里面连滚带爬跑了出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数十只污染者。 　　双方距离不远，污染者们跟得很紧，有一只直接跳了起来，在自动门合拢的时候，被夹在了两扇门中间。 　　在一阵瘆人的响声中，那只污染者的颈骨断裂了。 　　它的身子留在门外，脑袋被两扇门硬生生挤了下来，叽里咕噜地滚落在机库里。 　　自动门彻底闭合。 　　下方的门缝里不断流出鲜血。 　　那片已经血迹凝固的地面，又蔓延上了一层新的鲜红。 　　一群被污染者追逐的人，都或坐或跪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他们似乎都非常疲倦，个个脸色苍白，浑身浴血，衣服上有许多裂口，有些位置看上去十分危险。 　　不难想象，这群人应该是经历了长时间的辛苦战斗，才从上层的安全中心杀了出来，又走过那些重重险阻的通道，回到机库。 　　苏璎急忙走过去，“请问你们是从安全中心来的吗？” 　　那些人都在喘气休息，一时间没人理她。 　　她又问了一遍，过了几秒钟，才有人抬起头来，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 　　“是的。” 　　那人虚弱又疲惫地说。 　　苏璎：“那么，有一个能力是透视的人，他曾经和你们一起战斗过吗？” 　　话音落下，那些人的脸色都变得非常奇怪。 　　他们本来都低着头，或者自顾自地休息回复。 　　这句话一出，大多数人都看了过来。 　　苏璎暗自数了数，眼前总共有七个人。 　　虽然她无法感觉出他们的实力，但是他们看着都比较年轻，不像是狱警。 　　她眼神微动，在其中一个人的外套上看到战争学院的徽标。 　　刚刚说话那人犹豫了一会儿，有些含糊地回答道：“有，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是吗？” 　　苏璎把手背在身后，以防万一，开了光脑上的摄像头。 　　“那我重新问一遍，有一个能力是透视的人，被带去支援你们，你们曾经一起战斗，然后现在你们不知道他去哪了？” 　　那人似乎有些纠结，最终还是点点头，“对。” 　　“等等，”另一个坐在旁边的人开口道：“那家伙根本没和我们一起战斗，他全程都没动过，我是说，他甚至连拿枪都不乐意。” 　　苏璎：“他是不是把自己的能力分享给你们全部人了？” 　　他们愣了一下。 　　“是的。” 　　那人梗着脖子说，“但那是必须的，上面几乎是全黑的——” 　　苏璎：“那还不够吗？请问您几年级了？难道不知道与别人共享自己的能力的消耗很大吗？而且是你们这么一群人？” 　　那人抿了抿嘴，“那是他该做的。” 　　“哦。” 　　苏璎低头发了一条消息，“我没有说那是他不该做的，我只说他应该很累，或许比你们想象得都要累，所以没必要强制要求他战斗吧？我和他在一起几天几夜都没这么做过。” 　　那些人的目光都变得非常奇怪。 　　有人低声道：“你心疼男朋友，我们凭什么也要和你一样。” 　　苏璎：“我们不是——” 　　“别和他们说这些废话了。” 　　一个星舰大学的五年级走过来，“这群人都是攻击类能力，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们多战斗几个小时，就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五年级冷笑一声，看着那些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战争学院的学生，“我们要撑着给你们维持能力的痛苦，根本不是你们能想象的。” 　　“什么？” 　　那些人顿时不乐意了。 　　“笑死人了，你觉得辅助更辛苦？” 　　“你们还不是要靠我们保护？” 　　“你们都站在最后面吧，再累也不过是累而已，有没有体会过胳膊被扯下来的感觉？” 　　“有没有体会过肠子流得满地都是的感觉？” 　　那个五年级又冷笑起来。 　　“不好意思，你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只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们在消耗过头、又要维持在别人身上的能力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感觉罢了。” 　　他眼神轻蔑地扫视着那些人，“我敢说你们连一分钟都忍不了。” 　　“？” 　　苏璎眨了眨眼睛，悄悄问旁边的亚当，“那是什么感觉？” 　　亚当不太确定地说：“我听不同的人说过，总结一下，大概像是有几千个刀片在刮你的肉，或者几千万根针在刺你的眼睛，还是反反复复的那种——” 　　那边五年级的学长已经要和他们吵起来了。 　　苏璎确信，如果不是那群人个个疲惫不堪，说不定他们会直接挥拳头。 　　她看了看光脑。 　　苏璎：“我要去安全中心。” 　　亚当反应很快，“凌爝还在那里？” 　　苏璎：“是啊，这群废物没有把他带下来。” 　　那些战争学院的学生们，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有人甚至直接怒吼出声。 　　“你懂什么！你知道那里当时有多少污染者吗！当时的情况——” 　　亚当扫了一眼那些人，“有需求的时候供着辅助，逃命的时候自己先走，问就是‘情况太紧急，我们没法再带着一个累赘’。” 　　苏璎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 　　她跟着光脑的全息地图，在监狱的上层来回游窜逡巡。 　　一条条过道里的灯都重新亮了起来，四处光线明朗了许多。 　　一些污染者在盲目地寻找目标。 　　苏璎顺手杀了几个，一边对比地图一边向上走。 　　虽然供电回复，但是大部分电梯都没法继续使用，从轿厢到悬索都被损坏。 　　她只能在幽回曲折的过道里走走停停，不断应付拐角里杀出来的污染者。 　　甚至有几次，它们直接从破裂的天花板洞口掉了出来。 　　苏璎：“……” 　　她默默从血肉模糊的尸体间走过去。 　　在黑狱星的这些日子里，类似的事发生次数多了，她甚至也养成了一点战斗素养，反射神经似乎都被锻炼升级了。 　　最明显的区别，最初被敌人吓到，第一反应基本上是原地震惊。 　　现在，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具现武器、然后一剑插过去。 　　不过苏璎也没有很高兴，毕竟假如她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可能已经死了五百次。 　　她在过道里游荡，偶尔战斗偶尔开能力穿墙，在心里诅咒着监狱上层过于复杂的结构，兜兜转转了十多分钟，终于找到了安全中心。 　　它位于监狱上层，左右有两个出入口，中间有一片高高低低的服务器和控制台，各种颜色的指示灯看上去五彩斑斓。 　　安全门自然是封闭状态，上面的访问面板亮着红灯，显然只能权限开启。 　　苏璎看也不看直接发动能力飘了进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尸体。 　　污染者。 　　污染者们倒在地上，额头被子弹打透，留下前后两个细微的贯穿伤。 　　它们青绿黄红的皮肤映着灯光，更像是一堆涂漆劣质的塑料玩具了，混合着地上黏稠凝固、变得深暗的血，又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惊悚。 　　这些尸体以各种各样奇怪的姿势死去，然后堆叠积攒在一起、铺满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枪声还不断响起。 　　一声接一声，非常有节奏，甚至间歇似乎都是一样的。 　　听上去射击者似乎有某种强迫症，愣是将手炮打成了节拍器。 　　苏璎一解除能力，就踩到了尸体上，晃了晃勉强站稳。 　　她抬起头，目光顺着污染者的尸体一路向前。 　　整个安全中心，数百平方米的空间里，只有一小片地方被清空出来，没有血迹也没有尸体。 　　黑发蓝眼的青年就坐在台阶上。 　　他背后就是安全系统的一排服务器，指示灯明明灭灭，看上去都在正常地运行着。 　　周围依然在不断出现污染者。 　　它们大多是从上方现身，在那些安全管道上奔跑着，然后猛地跃下来—— 　　接着被爆头。 　　凌爝自始至终都没动过。 　　他只是用一种不太标准的姿势、拿着一把银灰色的手炮能量炮，然后不断打爆所有污染者的脑袋。 　　苏璎：“…………” 　　她就站在几十米外默默围观着。 　　直至最后一只污染者死掉。 　　苏璎已经坐在了尸体上。 　　她的衣服本来就沾满了血和灰尘，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周围安静下来。 　　她听见通风管道里气流的窜动，以及血液从高处滴落的声音。 　　凌爝还坐在台阶上，视线穿过遥遥数十米的距离，精准地落在她脸上。 　　苏璎站起身来，从尸体堆里慢慢走过去。 　　尸体实在太多了，那些死不瞑目的污染者，成千上万密集的鱼眼，填满了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所有的空间。 　　苏璎甚至有种错觉，无论自己的视线转到那里，那些眼睛仿佛都在看着她。 　　“…………学长。” 　　她从尸体堆里蹦蹦跳跳地出来，“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凌爝：“？” 　　凌爝好像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甚至有些迷惑地看了她一眼，“我没忘记你。” 　　苏璎：“？？？” 　　你在说什么啊！ 　　苏璎差点被尸体绊倒，不由向前踉跄了几步。 　　他们俩本来是稍微错开的斜对位置。 　　凌爝稍稍抬起手，缓慢又精准地扣住她扬起的腕子，轻轻向前一拉。 　　苏璎直接被带得转了个身，坐在了台阶上。 　　他俩肩并肩坐着，像是两个迟到了没座位、就在阶梯过道里乖巧听课的学生。 　　“……” 　　苏璎下意识觉得有点奇怪。 　　他们其实有过长时间坐在一起的经历，无论是在飞船里还是在翼车上。 　　但那种状态下，中间总会有些阻隔，譬如折叠桌板、座椅操控按键、变速杆、导航面板等等。 　　而且是两个陌生人也可以接受的距离。 　　现在似乎又近了一些。 　　黑发青年歪头看着她，英俊的脸容在阴影里越发深邃，手臂搭着膝盖上，一腿曲起，一腿从台阶跨过直接踩到地上。 　　苏璎也仰头看着自己的队友。 　　后者微微侧过身的时候，肩膀投落下一大片暗沉的阴影，几乎将她笼罩包围。 　　苏璎赶紧说话：“这里的监控是坏的吧？” 　　凌爝微微颔首。 　　苏璎松了口气，“……我看着你打出了几百发子弹，却没有换新的储能弹匣，呃，你知道一个弹匣最多打八十发吧？” 　　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知道。” 　　凌爝慢吞吞地开口。 　　丝毫没有马甲摇摇欲坠的恐慌，看上去依然十分淡定。 　　苏璎：“…………” 　　确实，他也没什么可怕的。 　　凌爝微微抬起枪，枪口指向前方，圈在握把上的修长手指轻轻一动。 　　苏璎几乎没看清他的动作，就看到弹匣里掉出一块储能单元。 　　里面的能量几乎还是溢满状态，都没怎么消耗。 　　苏璎：“所以，你其实换了弹匣——” 　　天呐。 　　她觉得自己为了维护队友的马甲，真是费尽了心思。 　　她刚才心情有些混乱，一时嘴快也就说了出来，现在又有那么一点后悔了。 　　当然，假如故意装作没看见，似乎也不太对劲。 　　毕竟他们都对这些武器都很熟悉，而她并不算是特别粗枝大叶的人，不至于没注意到这种细节。 　　苏璎脑子里滚过一大串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是速度太快，所以我没看到？” 　　凌爝将那个储能条装了回去。 　　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手法熟练得不可思议，甚至都没有低头去看，而是一直侧过脸望着自己的队友。 　　凌爝：“…………你这么想也行。” 　　苏璎：“？？？” 　　所以你连理由都要我替你编吗！ 　　能不能演得认真一点啊！ 　　苏璎又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的尸体。 　　死去的污染者，无一例外，全都被精准地一枪穿颅，而且爆头位置都是一样的。 　　从这些尸体散落的不同位置和朝向来看，除非子弹会拐弯，或者能穿墙，否则根本不可能打出这样的效果。 　　透视，无限弹药，自瞄锁头。 　　你的能力就是枪战游戏外挂吧？ 　　她默默咽回了这些吐槽。 　　苏璎：“你受伤了吗？” 　　凌爝摇头。 　　苏璎：“是你主动要留在这里的，还是他们把你丢在这里跑了？” 　　凌爝：“他们给我这个，让我别跟着。” 　　说完晃了晃手里的枪。 　　苏璎也猜到差不多就是这样，“那我们走吧，给我透视看一眼，谢谢。” 　　整个安全中心横尸遍地，似乎也不再有新的污染者冒出来了。 　　然而，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出现裂隙，这种安静和平很可能只是一时的。 　　苏璎站起身来。 　　同时，凌爝抬起左手，碰到她垂落在身侧的右手。 　　一阵冰冷的触感再次侵袭，慢慢渗透入血肉之中，在敏感的指尖蔓延开来。 　　苏璎转身，看到凌爝还保持着坐姿。 　　不过，她本来就站在下级台阶，再加上身高差，两人一坐一站也不太影响拥抱。 　　苏璎倾身凑近时，忽然想起一件事，硬生生停止了动作。 　　——自己身上的衣服，无论是敞开的外套，还是里面的战术背心，从内到外都沾满了鲜血和尘土，甚至可能有污染者的脑浆和口水。 　　这导致她整个人散发着糟糕的不明混合味道，或许不至于令人作呕，但肯定也不怎么样。 　　苏璎：“你没有洁癖之类的吧？” 　　凌爝就坐在她面前，他们的腿挨得很近，几乎都要蹭到一起了。 　　他的外衣相比起来称得上干净了，最多是蹭到一点灰尘，却找不到一丝血迹。 　　苏璎低着头，“因为我百分百会弄脏你的衣服。” 　　他们险些就拥抱了，因此她一只手还撑在凌爝的身上，垂落的手指绕过肩胛，指尖几乎触碰到强健有力的背肌。 　　凌爝微微仰起头。 　　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在阴影中格外幽邃，像是暗云凝聚的海面，其中倒映着少女近在咫尺的脸容。 　　“没有。” 　　他不紧不慢地抬起右手，握住横在自己左肩上的纤瘦手腕，然后轻轻向后一拉。 　　“……” 　　苏璎直接向前扑倒。 　　然后他们完成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拥抱。 　　苏璎趴在队友宽阔有力的肩膀上，听见耳边传来后者低沉的语声：“如果你说的是血——” 　　她眼中亮起透视的红色轮廓，像是一团一团照耀黑暗的火炬。 　　“那是我——” 　　“生命之初就熟悉的事物。” 　　同一时间，苏璎发动了能力。 　　伴随着异能的开启，那种怪异的空洞的风声席卷而来，将耳畔的尾音切割得支离破碎。 第38章 　　能量涌动而出, 将他们两人全然包裹覆盖。 　　苏璎抱着队友下坠。 　　他们穿过无数的墙壁、地面、天花板，各种奇奇怪怪的设备, 甚至还有一些污染者的尸体。 　　因为一直有透视，苏璎一眼就能看到人形轮廓群聚的几个地方，再从方位判断出哪个是机库。 　　所以她一路不曾停歇，只是控制着速度不要太快，以免直接冲过头。 　　几秒种后，在许多人目瞪口呆的震惊视线里，两人成功在机库着陆。 　　苏璎也刚刚开始头痛，落地后还能站稳。 　　那些联邦战争学院的学生, 都已经休息够了，爬起来准备加入战斗，就看见他们俩突然出现，仿佛是异次元空间里掉了出来。 　　“……草，这是什么能力？” 　　“传送吗？” 　　他们禁不住猜测起来。 　　然后就对上苏璎的冷眼。 　　苏璎：“垃圾。” 　　她甚至不屑和他们多争辩几句，径直转过身, 扯着凌爝就要走。 　　那些学生也都年轻气盛, 不由被她的态度激怒了。 　　“你在说什么？”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遭遇了什么——” 　　“如果带着那个累赘，我们根本走不了！” 　　“我们又没有你的能力,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苏璎站住脚步, 有些好笑地回过头, “其他的不提,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说，你们没有能力保护他所以把他丢在安全中心，非要骗我, 说你们和他走散了？” 　　那些人顿时哑口无言。 　　稍远处, 星舰大学的学生们也在看着这边。 　　有人嗤笑一声, “只是怕被你瞧不起吧，越是废物，越有一些奇怪的自尊心。” 　　苏璎一回头，正看到霍翼向自己眨眼。 　　后者旁边还站着几个六年级。 　　他们似乎都是刚刚回来的，视线正在她和凌爝之间来回打量。 　　对上苏璎的眼神，这些学长学姐纷纷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仿佛都在暗示她，我知道你的愤怒出自何处。 　　苏璎：“…………” 　　不，你们不知道。 　　“啧，如果保护不了辅助，一开始就别带着他们。” 　　亚当嗤笑一声，“辅助不是一次性消耗品，用完了就扔可还行？” 　　战争学院的学生们脸色都很糟糕。 　　“但他不还是活下来了吗！” 　　有个人咬牙道，“再说，我们走的时候，那里面的污染者都追着我们跑了！” 　　苏璎其实没有特别生气。 　　她知道凌爝不会有事，甚至也能理解这些人的做法，在危急情况下优先保全自己，绝不高尚，但也不算特别值得谴责，很多人都会做这种事。 　　再说，他们都受伤了。 　　这些人大多数身体强化类能力，可以承受更多的伤势，换成普通人说不定路上就凉了。 　　所以如果他们将一个辅助带在路上，确实未必能将人保护得很好。 　　但这不代表她就要对他们和和气气的。 　　苏璎：“是，他活下来了，如果他没有，现在你就不会在这里和我说话了。” 　　那些人看上去更加愤怒了。 　　他们本来就自认有些理亏，但此时再三被戳肺管子，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你有本事就试试——” 　　话音未落，他的一个同学忽然睁大眼睛，然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下一秒，机库正中的自动门开了。 　　一个身形高瘦的金发女人，一手拎着一条断臂，另一手攥着一把赤红色的羽毛，满脸淡定地向前走。 　　她双手指间不断冒出冷气，似乎还有细碎的冰碴子慢慢下落。 　　那些碎冰在触碰到断臂和羽毛时，迅速融化了。 　　机库里响起一阵阵的惊呼声。 　　她手中的羽毛浓密而鲜妍，因为脱离身体而褪去了几分艳色，却还时不时飞溅出几点火星。 　　那条断臂肤色苍白、肌肉线条鲜明，断口处覆盖着层层冰霜。 　　“导师。” 　　金发女人抬起头。 　　“它跑了。” 　　一个星舰大学的导师慢慢点头，又向旁边的几个研究人员说了句话。 　　那些人纷纷面露喜色，赶紧招呼机器人，搬起封闭舱上前装抬。 　　“太谢谢你了，诺斯女士。” 　　为首的研究人员走过去，几乎是向那个金发女人鞠了一躬，“所以，您的能力真的可以维持一个小时以上——” 　　李莉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 　　那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是啊。” 　　她不冷不热地说，“一个小时里，保证这个鸟人的羽毛和胳膊不会烧成一团灰，所以快把钱打给我。” 　　那人连忙应是，迅速完成了交易。 　　李莉瞥了一眼账户的数字，丢开东西走到一边，和她的导师说话去了。 　　机库里的人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 　　“是星舰大学那个排位赛的——” 　　“听说现在是第六位？” 　　联邦战争学院的人们，禁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那次天空星联赛，就是她杀了廖学姐吗？” 　　“但是廖学姐也杀了星舰大学的人吧？” 　　“那也改变不了诺斯杀人的事实！” 　　“……” 　　苏璎看向旁边的亚当和霍翼，“他们学校的人脑子都有问题吗？” 　　“哦，其实也不是。” 　　霍翼很淡定地解说道：“他们学校很多制度和咱们不一样，这么说吧，最后被留下来的这些，人缘都不太好，所以在匿名投票里都被选中了。” 　　苏璎懂了。 　　怪不得她在黑狱星遇到的战争学院的人，一个比一个讨厌。 　　那极富有价值的贝努肢体，很快被小心翼翼地放进冷冻封闭舱里，周围的研究人员们个个面露喜色。 　　苏璎暗自打量他们的衣服，一时也瞧不出他们是否属于当地的军队。 　　毕竟假如是那些大财阀旗下的实验室，恐怕早就得到这样的研究材料了，不至于对一具尸体如此宝贝。 　　她转过头去，“对了，学长们，你们知不知道会怎么处理尸体？” 　　凌爝显然知道。 　　但旁边有比他更能说会道的人，他就不急着开口了。 　　“机器人已经上去了，尸体都要尽快处理，否则也有几率散播毒素。” 　　亚当这么回答，“别担心。” 　　尸体上残留的伤，会暴露出死因，以及凶手的能力。 　　通过那些伤口，很容易分析出始作俑者的异能。 　　因此亚当毫不怀疑苏璎问这个的动机，他刚刚开始参与这些战斗的时候，也会在意那些尸体能不能被很快销毁。 　　事实上，苏璎只是为了自家队友而询问的，毕竟凌爝那个枪法实在是太不科学了，如果被检查尸体的话，很容易发现不对劲。 　　兄弟俩又给她传授了几句经验，苏璎颇为受教地点头。 　　“虚空能量一直在下降……” 　　旁边的人也在说话。 　　大家谈起这个神情都轻松了很多。 　　“裂隙应该变少了。” 　　“第十层以下的污染者都被清理干净了。” 　　“太好了，应该也不会再出现了。” 　　那几个六年级聚在一起，似乎都不太愿意呆在这个监狱里。 　　他们只稍稍压低了声音，但周围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倒是无所谓杀污染者，但这里面真不舒服，还是出去干架更好。” 　　“没错，而且我们应该很快能出去了。” 　　“怎么说？” 　　“我刚刚听说，有十来个人越狱了，空港已经被封锁起来，他们应该是很难跑掉的。” 　　“啊，追犯人倒是还蛮有意思。” 　　“有意思个屁啊，那都是活人，下手要控制的，不小心弄死了也挺麻烦的。” 　　“……” 　　忽然间，他们互相传递了几个暗示性动作。 　　六年级们相继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说话声音纷纷低了下去。 　　那些跟着导师来混学分的三四五年级的学生们，也渐渐息声了。 　　苏璎回过头。 　　李莉慢慢悠悠穿过机库的过道，一头深金色的卷发松松地挽在腰间，钴蓝色的眼睛显得有些淡漠，却在看向他们的时候泛起些许亮光。 　　她走过来，一手勾住亚当的肩膀，却没和表弟说话，“苏璎。” 　　淡蓝色的隔音屏障弹了出来。 　　苏璎抬起头，“学姐。” 　　“他们说你跑了，还算聪明。” 　　李莉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肩膀，“还缺钱吗？” 　　当然缺。 　　苏璎：“怎么了？” 　　“我们俩一直觉得上次给你给的太少了。” 　　李莉：“但我们也没有很多钱，事实上，当时我们手里只有五六百万，因为我们的钱都拿去做戒指了。” 　　苏璎：“而你，嗯，诺斯学长把那些钱都给我了？我不会害你们连买药的钱都没了吧？其实我当时捡到那只手真的并没有想要——” 　　亚当显然已经知道断手事件了，也清楚表姐和旁边这位学妹的关系，在霍翼再三的拉扯下，终于不耐烦地给他低声科普了一句。 　　凌爝更是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他就在电梯间里等着苏璎去舰桥交上自己捡到的断手。 　　李莉摆了摆手，“那倒也不至于，我们不缺药剂，你别愧疚，没你什么事，就说你要不要钱？” 　　苏璎：“不，我就是无意间帮了你们一次，我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多次要你们的报酬。” 　　李莉也没坚持要给她塞钱，“行，我还是那句话，有事就找我——如果我不在的话，你找奥修斯也没关系，但他的异能不太适合帮你打架。” 　　苏璎知道那是她的堂弟兼未婚夫，“我以为你们家的人，都是冰水风这样的能力？” 　　问完又有点后悔，毕竟这稍稍有点侵犯隐私。 　　还没等她说话，亚当先开口了：“确实是，奥修斯其实也是，但他的能力范围太大、强度很低——你可以理解成改变天气，他可以让一个小城市下雨下雪，然后感知被雨雪笼罩的区域，主要是感知，杀伤力不行。” 　　苏璎有些惊讶。 　　“别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 　　李莉无奈地耸肩，“人和人可能就是不一样吧，我也可以降雪，而且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可以让所有碰到雪花的人结冰，但是他不太擅长这个。” 　　亚当：“别炫耀了，你看有人捧场吗——卧槽！” 　　他的表姐攥紧了细长纤秀的手指，狠狠捏了他的手臂。 　　苏璎差点笑出声来。 　　李莉看着纤瘦高挑，脸色苍白，仿佛是一阵风就能刮飞摔碎的瓷娃娃，似乎应该是没什么力气的。 　　然而亚当其实也是这副样子，好像也不怎么能挨揍抗打。 　　“……” 　　亚当龇牙咧嘴，“抱歉抱歉，呃，你的麻烦来了。” 　　话音未落，机库的正门又打开了。 　　一群人鱼贯而出，面黑似铁的刘教授走在最前面。 　　他身上换了一件衣服，而且看上去非常非常不高兴。 　　没走几步，他似乎接到了一个通讯，给身后的学生吩咐了一句，就急匆匆地坐飞船离开了监狱。 　　另外几个学生跟在后面，个个脸色颓然。 　　其中有一个人抱着一具尸体，一直在默默落泪，最终忍不住，低低地呜咽起来。 　　林河站在那人旁边，眼神也有些沉痛。 　　“诺斯——” 　　抱着尸体的人忽然哑声尖叫：“为什么你不能早点来？为什么你来了之后要在旁边站着？如果你早一秒出手，我弟弟都不会死！” 　　机库里零零散散站着近百个人，两个学校的学生，狱警，还有少许跟着跑出来的犯人。 　　此时，他们绝大部分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李莉此时依然搭着表弟的肩膀，根本没有回头。 　　她只比亚当矮了寸许，维持这姿势非常轻松，“苏璎，你是不是打排位赛了？” 　　“是。” 　　苏璎干巴巴地点了点头，“学姐，你小心点，那个人看上去要找你的麻烦——” 　　“是吗？” 　　李莉头也不回，“如果他冲过来的话，你离远点就行了。” 　　霍翼抬头看了一眼，默默退到了一边。 　　下一秒，仿佛预言一般，那个喊叫的人终于忍受不住，将尸体放在地上，挥拳冲了上来。 　　那人显然是身体强化类，一脚踩在地上，合金地砖甚至绽出细微的裂缝。 　　两三秒钟的时间，他已经越过数十米的距离，一拳当空砸下。 　　苏璎脸色大变，直接拉住凌爝发动能力，向后撤出十数米远。 　　同一瞬间，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冷风席卷而起。 　　寒意森然凛冽，如同钢刀般从脸侧刮过—— 　　在她发动能力的时候，这些寒意消散了，然而脸上依旧留下了轻微的刺痛感。 　　苏璎晃了晃神，才在十多米之外的地方，解除了能力。 　　凌爝伸手扶了她一下。 　　他依然从后面是握住她的手，轻松地就给予了她某种有力的支撑，让她没有往后倒退。 　　苏璎抬起头。 　　细碎的冰屑雪末被吹得漫天飞扬，像是在风中乱舞的钻石雨，折射出点点寒光。 　　然后是沉重的、身体摔在地上的声音。 　　伴随着冰块碎裂的清脆响动。 　　“——学长！” 　　林河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另外几个刘教授的学生都愣住了，他们一起跑过去，试图扶起在地上的人。 　　然而，刚刚还生龙活虎、主动发起攻击的五年级，此时全身僵硬冰冷，血液似乎都停止流动，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 　　他甚至都没了呼吸，一时间像是死了一样。 　　林河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那位学长对他还颇为照顾，在之前的战斗里救了他几次，此时，却像是尸体一样躺着，皮肤上甚至凝结了一层细碎的冰霜。 　　林河又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金发女人。 　　那个诺斯几乎没有任何动作，周身凭空卷起的冰风，就吹飞和冻结了来袭的人。 　　此时，她微微抬着下巴，侧过头和旁边的人说话。 　　另一个金发青年似乎说了什么，她摸着手上的戒指，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甚至没有分给这边一个眼神。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林河这么想着。 　　在帕顿星，自己的家乡，那些学校里也有一些元素类异能。 　　那些人在手上燃起一簇火苗，或是捏出一个冰块，就能洋洋得意很久，一边接受其他同学的吹捧，一边用那点可怜的异能吓唬没有恭维他们的人。 　　事实上，这样的行为，他们一天也只能重复几次罢了，次数多了就会头晕目眩，甚至流鼻血或者昏过去。 　　很多年前，他曾经以为，元素类能力不过如此，只是看着有些花哨罢了，实际上没什么用。 　　但随着年龄渐长，从那些异能比赛的直播中，他就隐隐感觉到，在这些普通人触碰不到的地方，还有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的人，凭借异能就可以撼天动地。 　　就像刚刚发生的事。 　　苏璎早早带着那个伤员跑了，剩下的人陷于苦战中，大家几乎都受了伤。 　　忽然间，诺斯出现了。 　　她眨眼间冻结了数以千计的污染者，还击败了那个更强的虚空生物。 　　若非后者跑得快，恐怕也就死了。 　　“……” 　　林河垂下视线，敛去眼中波动的情绪。 　　几秒钟后，他想起另一件事，又看向另一个方向。 　　苏璎正在和那个六年级说话。 　　他们两人站得很近，甚至还牵着手，几乎称得上是亲密无间。 　　因为个子比起旁边的人矮了一些，所以她还仰着头，眼神很专注，表情毫无疏离淡漠，甚至多了几分罕见的真挚。 　　林河的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苏璎开了隔音屏障，他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看了一会儿也只能作罢。 　　事实上，他俩的对话和别人所想大相径庭。 　　苏璎：“我真喜欢你的能力——嗯，外面有好多人在天上飞啊，从姿势来看，是翼车？” 　　她对那些前辈之间的事毫无兴趣，刚刚又握手借了一次透视，看看外面的情况。 　　苏璎继续着那些晃来晃去的红色轮廓。 　　“靠，监狱外面也有好多污染者，这战斗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吧。” 　　“它们早就出现了，只是要优先清理建筑内部的。。” 　　凌爝声音低沉地解释了一句，“你有偏好吗？” 　　苏璎眼中的红色渐渐消退，“关于什么？” 　　凌爝：“战斗的地点。” 　　苏璎懂了，“你是说我喜欢室内还是室外吗？” 　　黑发青年微微颔首，“如果有的话，想办法解决，别让环境影响你的状态，你没法每次都选择自己喜欢的战场。” 　　“你说得对，但是怎么改呢？” 　　苏璎眨了眨眼，“唔，不过也要看情况，反正就算在封闭空间里，我也随时都能飞到外面，以前我还要担心怎么带你出去，现在那完全不是问题了。” 　　凌爝看了她一眼，“因为你变强了。” 　　苏璎微微一愣，“是的？” 　　“很多问题都会因此解决。” 　　他淡淡地说，“或许不是全部。” 　　苏璎倒是不惊讶这种论调，毕竟她知道对方的身份，或许对于他来说，力量确实意味着很多东西，甚至是全部。 　　“话说——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我发消息，告诉我那群人丢下你跑了，那我就可以早点来找你。” 　　凌爝：“没关系。” 　　苏璎：“？” 　　我又不是在向你道歉，没关系可还行。 　　他又沉默了两秒钟，“我很习惯等待。” 　　苏璎微微一怔。 　　他微微歪头，用那双摄人心魄的蓝眼睛看过来，“我知道你总会来的。” 第39章 　　他们并没有获得太多休息时间。 　　大概过了半小时, 似乎是一场会议结束了，好几位导师相继从外面进来，招呼自己的学生们跟上。 　　苏璎远远看着一队一队的人重新聚集, 围在一起仿佛在商量什么事。 　　苏璎看向旁边的队友：“你有导师吗？” 　　凌爝：“有。” 　　事实上，二年级的学生或许没有, 但到了三年级, 因为一些课程要求，是一定要有导师的。 　　苏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所以你的导师没来？” 　　“他不擅长战斗，他的学生们也是。” 　　凌爝倒也没有不耐烦, 这问题很常规，新生不懂也正常。 　　苏璎有点想笑, “比如你？” 　　凌爝看了她一眼。 　　“咳咳！” 　　苏璎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胆肥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 我是在说——” 　　话音未落, 那边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苏璎一回头, 看到有个导师向自己招手, 然后又转过身去和一个高级警官打扮的人说话。 　　旁边的高年级也纷纷投来打量审视的目光。 　　又有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刚刚她如何带着队友从天而降。 　　苏璎也没急着过去，“会是什么事？” 　　凌爝：“要给你单独分任务。” 　　“……” 　　苏璎想想也懂了，多半是要自己去, 撇下队友的那种, 否则他们应该会喊凌爝, 毕竟他是六年级。 　　凌爝又看了看她，“如果不想去, 说。” 　　言下之意是他们也不会强迫她, 尤其是在前一阵子的大战、又遭遇了贝努那种级别的生物之后, 他们的W3项目其实已经严重超纲了。 　　即使她拒绝了，她该拿多少学分还是拿多少学分。 　　苏璎：“我看看要我做什么再决定吧。” 　　她走过去，那位导师又转过身来，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向旁边的警官简单介绍道了几句。 　　苏璎倒是认识这个老师，他也曾负责给自己评定能力，只是当时没怎么说话。 　　“虽然年龄还小，但她的能力非常擅长追踪，任何障碍物在她面前都是形同虚设——” 　　那个警官看上去年龄不小了，一脸严肃，闻言却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所以，”那个导师看向苏璎，“你愿意去追踪10789号和10813号犯人吗？你会因此获得额外的五点学分奖励。” 　　苏璎：“这俩什么情况？” 　　“他们已经摘除了体内的追踪器。” 　　导师数据板的档案页面翻了翻，“10813号的能力是火焰，10789号的能力是空间类——但他刚刚从抑制休眠舱里跑出来，理论上说在三个小时内无法真正使用能力，目前最多是短途位移，应该不难追踪。” 　　苏璎：“怎么这俩人是一起逃跑的？” 　　“应该是10813号想要杀死10789号——从后者的最后一次生命体征反馈来看，他正在受伤状态，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遭遇了污染者。” 　　苏璎嘴角抽搐，“私人恩怨那种吗？行吧，我的任务就是找到他们，然后定位他们，对吧？” 　　“没错。” 　　导师点点头。 　　“10789号的追踪器摘除时间更晚，在他最后一次被定位的坐标附近，有一座军事前哨站，里面停泊有小型运输舰——” 　　理论上，这个任务可以让无人机去做。 　　但那些东西可能都在忙着和污染者互殴。 　　苏璎：“那我去看看。” 　　她看到那位警官皱了皱眉，似乎不满意这种态度。 　　苏璎：“我也没法打包票好吧，万一他们都被污染者或者另一个贝努吃了呢？” 　　警官叹了口气，在光脑上操作了一会儿，给她传了一个临时程序。 　　是一份简化的全息地图，有两种不同颜色的光点坐标。 　　绿色光点停留在监狱里面，显然是使用者自己。 　　不过倘若仔细观瞧，能发现绿色光点不止一个，是一团光点凑在一起，组成一个不太规则的复合形状，光点右上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编号。 　　这应该是自己和队友。 　　另外两个红色光点在三点钟方向闪烁，一前一后稍微有一段距离，位于黑狱星的城市外面，应该是追踪对象。 　　苏璎向队友求了一个透视，又拿到两个犯人的长相，并且进入了一个新的通讯频道，试了试信号。 　　然后转身就消失了。 　　其余人留在原地干瞪眼。 　　亚当先行转身走向翼车。 　　“傻站着干什么？” 　　导师好笑地看着另外几人，“你们也该上车了，先去追她。” 　　苏璎只负责追人和定位，除非是必要时刻出手，阻止他们将飞船开走，还有一些人是负责支援的。 　　譬如说亚当，以及另外两个六年级，他们都更擅长正面战斗，或是更适合重新抓住犯人。 　　在这样的长距离任务里，他们的行动能力当然比不上翼车，还是要借助载具。 　　那几人都在琢磨苏璎的能力，此时如梦初醒，纷纷走入另一辆准备好的翼车里。 　　他们的光脑上也都加载了同样的地图程序，可以一边追踪队友，一边看那两个红色光点的位置。 　　亚当已经抢了副驾驶，摆出一副老子绝不会开车的姿态。 　　另外俩人也不在意。 　　一个六年级上了驾驶位，另一个走到后面，刚拉开车门跳上去。 　　他们又听见外面传来喊声。 　　“等等！” 　　刘教授拉着一个年轻人迅速走了过来，“带着他。” 　　后者还没说话，刘教授已经不容易质疑推了他一把，“林河，去上车！” 　　亚当靠在车窗上，向外一瞟，顿时翻了个白眼。 　　“呃。” 　　驾驶座上的六年级面露难色。 　　“抱歉，教授——” 　　后座的六年级看上去也不太高兴。 　　他们在这学校混了那么多年，类似的事情见多了。 　　此时谁还看不出来，这位教授公然走后门，要把一个没啥用的新生塞进他们的队伍。 　　他们都认识刘教授。 　　他的学生，或者说被他看上的学生，百分之九十九是身体强化类。 　　这种能力倒不能说没用，但如果能力值只有一百多点，在危急时刻，确实还会给他们拖后腿。 　　在这种情况下，他没说“这是我的学生”，那这人多半就不是。 　　要知道只有二年级才能选导师，那这人也只可能是新生了。 　　至于刘教授为什么要把新生塞进来，显然是为了历练他。 　　或许双方是亲戚，或许有什么其他暗箱操作。 　　其他没占过这种便宜的学生，大多数都看不惯这种行为。 　　“我觉得我们三个人足以胜任这种任务。” 　　驾驶座上的六年级想了想说道，“要知道那两个犯人的能力值加起来，都没超过三百五十点，我们一定可以解决的——” 　　后座的六年级也开口了，“是啊，这位学弟看上去很厉害，不如去支援别人吧，我相信很多地方都缺人。” 　　当然他们心知肚明，刘教授不是因为担心他们完不成任务才给支援。 　　多半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他蹭点学分，或者在档案上多加一笔。 　　“行了，别给我来这一套！” 　　刘教授一把拉开车门，直接将林河推了进去。 　　“哪那么多分废话，又不抢你们的学分！就当让他长长见识——如果他死了，那也是他自己本事不济。” 　　林河被推进车里，倒是低声说了句抱歉，好像是也能理解学长学姐的心情。 　　“……” 　　驾驶座上的六年级深吸一口气。 　　“走了。” 　　她没好气地说道，径直发动了翼车。 　　她动作熟稔地操作加速。 　　翼车闪电般冲了出去。 　　前方只开启了一扇小小的安全门。 　　大多数翼车都慢慢悠悠离开，毕竟稍有不慎就会撞到合金墙板上，要么撞烂车头，要么整辆车炸成一朵烟花。 　　“……” 　　林河几乎都要准备从车里跳出去了。 　　另外两个六年级气定神闲，一个靠在车窗上用光脑浏览网页，另一个低着头用光脑回复消息。 　　与此同时，翼车精准地穿过那扇小门，冲出了监狱。 　　窗外露出一片烟灰色的天空，还有笼罩在细雪中的灰蒙蒙建筑群。 　　林河回身从后窗看出去。 　　在这座巨型监狱的球状外墙上方，千百只污染者在枪林弹雨中跳跃嘶鸣。 　　空中有数十辆翼车，以及数百架不断喷射光弹的无人机，弹药交织成一片绚丽的光网。 　　“……” 　　他的光脑上并没有那个地图程序，既不能追踪苏璎，也不知道那两个逃跑的犯人在哪。 　　想到刘教授的吩咐，林河又默默叹了口气。 　　车里的六年级们都不愿和他说话。 　　他们不想和教授吵起来耽误时间，也不想为这么个破事得罪一个教授，也只能忍了。 　　而且他们经历过各种老师，虽然大多数都公平公正责任感很强，但肯定有偏心的、贪财的、不讲道理的。 　　遇到这种还能如何？ 　　亚当一边看着光脑里的消息，一边瞥了一眼后视镜。 　　林河本来在看窗外，此时似乎立刻感应到这种注视，视线同样落到后视镜上。 　　亚当依然盯着他，好像在努力分辨他的身份一样，“你是上次那个，实地作战考核里——” 　　“是我。” 　　林河点点头，“上次多亏了学长们帮忙。” 　　另外两个六年级顿时侧目。 　　一个新生，怎么会在实地作战考核里，遇到亚当？ 　　答案呼之欲出。 　　他们心里的厌恶又加深了一些。 　　一个自以为是、还喜欢走后门的蠢货。 　　亚当又看了看他，有些没兴趣地摇摇头。 　　林河倒也不以为意。 　　上次他们见面的时候，这个人的态度就不怎么好。 　　但似乎也没什么针对性，只是看不惯他们的行为罢了。 　　林河又看向另外两人，“学姐和这位学长——请问怎么称呼？” 　　驾驶座上的人根本不理他。 　　她似乎颇为忙碌，要一边看着光脑地图一边开车，还要在通讯频道里和苏璎说话。 　　后座上的六年级懒懒地靠着椅背，“你不用称呼我们，反正你也不需要和我们合作做任何事，你保命就行了。” 　　林河微微皱眉，“我可以——” 　　“你的能力值是多少？” 　　后座上的六年级问道。 　　林河犹豫了一下。 　　那人嗤笑一声，“算了，不用回答了，我不觉得那个数字有参考价值。” 　　这话说得很不好听，林河也微微变了脸色。 　　“嗯？” 　　驾驶座上的六年级开口问道。 　　她伸手按了按耳朵上的音频接收器，“你找到他们了吗？很好，马上就过去，我们还有几分钟吧——你怎么样？” 　　林河的五感也被能力强化过，虽然不在通讯频道里，但他也能听见接收器里传来的声音。 　　“——我没事，他们还在打。” 　　苏璎这么说。 　　其他人预想中的，两个犯人潜入军事前哨站，试图开着飞船逃走之类的情况，全都没有发生。 　　数十里之外，覆盖着落雪的白茫茫的冰原上，正发生着一场乏味的战斗。 　　苏璎站在一架陆行车燃烧的残骸旁边。 　　在五六十米外，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时不时爆出一团火花。 　　苏璎用光脑远程扫描了两人的脸。 　　他们就是逃跑的犯人。 　　根据他们俩的档案记载，能力值都在一百六七十点左右。 　　虽然比她高了一些，对于寻常人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数字。 　　但他们之间的战斗真的非常无聊。 　　女犯人不断搓火球扔出去，男犯人不断开空间门闪避。 　　前者只能做出碗口大的火球，落在地上烧出一小片火焰，很快又在寒冷的冰原上熄灭。 　　她每扔几个火球就要喘息一阵，似乎非常劳累的样子。 　　后者每次只能移动十米八米的距离，而且也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开一个门。 　　他全程都在狼狈地逃窜，头发烧得有些卷曲，脸上已经被熏得发黑了。 　　当然，他们刚刚从抑制休眠舱里出来，身体机能都需要时间才可以恢复到巅峰状态。 　　这是一种对于高能力值犯人的常规抑制手段，防止他们使用异能越狱，因为有人认为涉及人权问题，议会也进行过投票。 　　最终，因为那种休眠舱造成的抑制是可以恢复的、被验证没有后遗症，且在过程中不会造成任何痛苦，所以提案还是被通过了。 　　大概是这个缘故，那两人的战斗看上去简直像是打闹。 　　苏璎：“……” 　　有了凌爝给的大范围透视，在抵达红色光标地点时，她直接就看到了远处有两道人影，追上去恰巧是他们。 　　整个过程都毫无难度。 　　她本来就负责追踪，靠近后观望了几秒钟，更是完全没兴趣插手他们的战斗了，反正一时半会死不了人。 　　“我等你们过来。” 　　苏璎一边联络开车的学姐一边瞥着远处的战斗，“不用急，我觉得如果我们不来的话，他们俩起码能再打几个小时。” 　　她正想给凌爝说一声，可以把异能撤掉了，还没来得及输入，倒是先收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 　　“小心。” 　　非常似曾相识。 　　眼角忽然扫到一抹红光。 　　苏璎直接发动了能力。 　　下一秒，两只污染者一左一右地跳了过来。 　　因为目标骤然消失，它们险些头对头撞到一起，场景有些滑稽。 　　苏璎却笑不出来了。 　　冰原上高低错落，还有一些小型的冰峰，地形并不算特别平坦。 　　然而她一直有透视，倘若方圆千米内出现污染者，刚刚就该看到红影了。 　　污染者的速度也不可能在几秒钟内跨越千米，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这附近有裂隙了。 　　苏璎：“亚当，我这有污染者了，你联系那些人，看看这附近的虚空能量波动。” 　　接收器里顿时响起一片烦躁的叹息。 　　“草。” 　　几个六年级都在骂街。 　　“我们车头上刚刚就落了一个。” 　　“看来是又有裂隙了。” 　　苏璎：“……有裂隙倒是也没事，或者问问他们，我们的任务有没有变更，依然是抓两个犯人吗，还是要消灭这里的污染者？” 　　亚当的声音很快传过来，“他们说先抓犯人，抓完立刻回去。” 　　越来越多的污染者出现了。 　　最初跳出来的那两个失去了目标，已经向着远处打架的犯人奔去。 　　其他的污染者紧随其后。 　　苏璎：“……” 　　乍一看也有数十只，她不认为那俩犯人有本事应对这种强度的攻击。 　　紧接着，上方响起引擎轰鸣声。 　　一点寒芒自空中划过，迅若流星。 　　它坠入污染者之间，转瞬间向周围蔓延扩展，冰霜层层凝结而起，冻住了方圆五十米内的所有虚空生物。 　　一时间，远远望去，仿佛冰原上盛开出一片流离剔透的水晶花。 　　苏璎抬起头。 　　翼车停留在半空中，副驾驶座车窗敞开着。 　　亚当趴在窗口，伸出一只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冻结了污染者的冰霜轰然碎裂，连带着里面的血肉之躯，一同化作满地滚落的碎屑。 　　此时，那两个打架的犯人终于被惊动了，他们勉强结束了一追一躲的状态，相继回过头来，看着那些污染者在冰晶中化为齑粉。 　　女犯人见危机解决，又再次尖叫一声，将手里的火球砸向旁边的人。 　　男犯人躲闪不及，手臂被烧着，只能扑进了雪里，狼狈地打了几个滚。 　　他的脸色惨白不已，胳膊上的皮肉成块掉落，看上去非常可怖。 　　男犯人咬着牙伸出手，在另一个人旁边打开一道空间门，然后猛地闭合。 　　饶是女犯人匆忙躲开，动作也慢了一瞬。 　　她惨叫一声，被迅速开合的空间门夹掉了一截手指，伤口处顿时血流如泉。 　　苏璎结束能力，就看到这一幕，倒是稍稍来了一点兴趣。 　　苏璎：“……我发现我竟然还想再看一会儿。” 　　频道里传来六年级们不屑的轻嗤。 　　“这种程度的打架吗？” 　　“虽然空间类不太多见，但你自己不也是？” 　　亚当倒是唯一理解她的人，“那我把周围污染者杀干净，你再看一会儿吧。” 　　苏璎：“……算了，还是正事要紧。” 　　“都行，反正我们无所谓。” 　　翼车的副驾驶车门打开，金发青年直接迈步地跳了出来。 　　车悬停在空中，距离地面还有六七米，苏璎本来以为他会摔到，没想到亚当很轻巧地落地，甚至身形都没怎么晃动。 　　他脚边蔓延出一列长长的凝结的冰霜，像是白色的闪电般飞速向前延伸。 　　冰霜小径转瞬间越过数十米的距离，在触碰到两个犯人的瞬间，将他们裹成两个巨大的冰块。 　　这速度太快了，那两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翼车开近过去降落，停在地面半米高度。 　　后座上的六年级也跳了下来，轻松地抱起两个冰块，直接扔到了宽敞的车厢里。 　　“收工。” 　　他拍拍手。 　　苏璎正要回到车上，一眼瞥见林河，“……我自己跑回去，你们开车吧。” 　　林河正微微皱眉，似乎在为什么事苦恼，看见她，眼神又更复杂了一些。 　　亚当耸耸肩，“也是，你比车快。” 　　忽然间，冰原上忽然回荡起污染者的嘶鸣声。 　　这次不是一只两只，而是成群的污染者唱起的合奏，像是某种仪式一般，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一层一层向外扩散。 　　那些刀锋似的冰山似乎都在震动，不断有碎雪落下。 　　苏璎抬起头。 　　前方冰原的地平线上，密密麻麻涌出了无数的污染者。 　　在黑狱星冰冻的地表上，空气里氤氲的寒意倏然褪去，热浪如同海啸般滚滚而来。 　　她看到十数米外炸开刺眼的火光，像是太阳的烈焰坠入到人间，赤红色的羽翼在焰光里陡然浮现。 　　几乎是出于一种战斗的本能，苏璎开启了能力。 　　风声在耳畔缠绕，她的世界迅速失去颜色，可惜那团烈焰依然耀眼，刺得双目生疼。 　　半人半鸟的身影渐渐浮现出来。 　　他舒展开宽大丰满的羽翼，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缓缓转过头。 　　六年级们脸色难看至极。 　　他们都清楚，自己纵然可以上去战斗，但取胜的几率并不高，而且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死掉。 　　林河的表情也很糟糕。 　　他纵然再如何隐瞒实力，真正的力量强于表现出来的能力值，但也没本事和这种东西战斗，如果单独对上，能不能逃跑都两说。 　　“……” 　　唯有苏璎震惊不已。 　　在能力状态下，她的视野黯淡且模糊，一切都是扭曲又褪色的。 　　那个虚空生物的身影格外闪耀。 　　尤其是那双赤红色的眼睛，像是两团汹涌燃烧的火焰，正紧紧地凝视着自己。 第40章 　　冰原上热浪翻滚。 　　六年级们神情凝重, 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然而那呛人的硝烟气息还是钻入鼻腔咽喉。 　　成千上万的污染者从四面八方靠近，它们停在起伏的山坡和嶙峋的冰峰上。 　　这种生物的体质似乎也算坚韧, 在寒风里光裸着身躯、手脚肢体接触着寒冷的冰层, 也并没有冻得瑟瑟发抖，只是稍稍有些不耐烦。 　　但它们仍然蓄势待发、低吼忍耐着，长着尖刺或者骨锤的尾巴来回摇动，爪子在冰层上刮擦出细小刺耳的声响。 　　好像正在等待某种命令。 　　贝努悬浮在空中, 停驻在离地三尺的位置, 那对赤红色的宽大羽翼全然舒张, 不断有火星碎屑抖落下来。 　　火星坠在地上燃成一片，融化了冰层上覆盖的落雪，但也很快熄灭。 　　六年级们聚精会神地望着前方的虚空生物。 　　半人半鸟的生物也在凝视着他们，睁着那双锐利的、蕴藏着烈焰的赤红色鹰眼，一眨不眨, 仿佛在注视猎物的捕食者。 　　双方不过十数米的距离。 　　对于这种级别的战斗来说, 这根本算不上距离, 只是眨眼间就可以突破。 　　他们三人的视线一刻不敢挪开。 　　“……” 　　十数秒过去了。 　　苏璎还处于能力状态里。 　　在刚才那一阵短暂的错觉后，她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那个东西是在看她吗？ 　　苏璎不太确定地想。 　　开启能力之后, 她并没有进行移动。 　　三个六年级连带着坐在翼车里的林河，所有人都在她旁边, 所以贝努很可能只是在注视着这一群人。 　　——她认为对方在注视自己, 也可能只是因为紧张产生的错觉？ 　　贝努微微歪头，身后的翅膀在空中缓慢舒张扇动。 　　火焰如同锁链般环绕着他的身躯, 不眠不休地熊熊燃烧着。 　　澎湃的热浪席卷而出, 地表冰层甚至开始慢慢融化, 渐渐出现了水迹。 　　从容貌上来看, 这个贝努似乎就是不久前遇到的那只，后来大概是被李莉扯掉了一根手臂和一把羽毛，又侥幸逃生了。 　　苏璎还记得自己看过的资料，那些所谓的中级虚空生物，并不止贝努这一种。 　　但如果同为贝努，即使身体结构相仿，具体的脸容长相是不一样的。 　　她脑子里短暂闪过某种念头，又很快被求生欲所掩盖。 　　音频接收器里响起刺耳的干扰噪音，信号似乎又被截断了，只能听到一阵阵滋啦滋啦的乱响。 　　“苏璎走吧，回去喊增援。” 　　亚当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虚空生物，说话时目光也一刻不敢挪开。 　　另外两个六年级没说话，显然也是赞同的。 　　当然，他们也不觉得小学妹一定能拉来增援——倒不是找不到人，而是可以被称为增援的人太少了。 　　能力值不够的话，人海战术并没有用，还容易白给。 　　那位诺斯学姐显然是可以的，然而这边又出现贝努，说明虚空能量波动应该再次超过第二峰值，如果她闲着没事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来了。 　　更糟糕的可能是，其他地方也出现了问题。 　　至于那些监测数据显示的结果，以及那些人信誓旦旦说裂隙正在减少——但凡是多和虚空生物打过几次，就知道永远要做好最坏的可能。 　　所有的规律都是人类总结出来的，并不是虚空生物自己发布的。 　　任何时候都可能有例外。 　　“……” 　　林河沉默着坐在车里，没有发表意见。 　　虽然也没人在意他是怎么想的。 　　他刚才就没下车，如今还在车厢的后座上。 　　两个冻成冰柱的犯人就倒在旁边。 　　因为座椅隔板操作台等等物体，有一段视野遮挡，所以他其实看不见贝努的眼睛。 　　他最多只能看到半边扇动的翅膀，以及大片耀眼的燃烧的火光。 　　在刚刚第一场与贝努的遭遇战结束后，刘教授给了他一些告诫。 　　譬如说，在开打之前，对阵这些中级虚空生物的时候，尽量要盯住他们的眼睛。 　　当然重要的不是这个行为本身。 　　而是凭借这个举动，确保自己可以维持全神贯注的状态。 　　“那些怪物非常敏感。” 　　刘教授沉声说道：“污染者已经可以大致判断人类的力量强弱，这些东西，更是能感应到——你是不是处于最佳的防御状态。” 　　只要稍稍有所懈怠走神，他们很可能就会发起迅疾猛烈的攻击。 　　现在，林河只能注视着那个贝努的翅膀，尽量排空杂念。 　　——按照刘教授的说法，如果一伙人里有谁先行逃跑，那么除非这人可以瞬间传送到极远的地方，否则他有极大几率会最先受到攻击。 　　或者说，死于逃跑的路上。 　　如果说之前他还对于苏璎跑路的行为稍有微词—— 　　在见证了贝努的战斗力，以及如何秒杀掉一个四年级的学长之后，他不这么想了。 　　苏璎那种能力，还是更合适跑路去找增援。 　　毕竟她留下也未必能有什么用。 　　林河倒也还记得她那手异能具现、能瞬间吞噬接触到的物质，似乎也颇具杀伤力。 　　然而，且不说贝努这种东西断手断脚都会很快长出新的，只说苏璎能不能真的靠近目标并造成伤害、且在这个过程中成功活下来吧。 　　她可不是强化类能力，没有高密度的肌肉骨骼，也没有被打碎穿心爆头还能苟延残喘的旺盛生命力。 　　死亡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 　　迟了一秒，林河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刚刚他已经严重走神了，为什么贝努还没来攻击他？ 　　难道是因为他一直坐在车里，某种程度上不在贝努的视野范围内？ 　　“等等。” 　　亚当微微皱眉，“他转头了——他在看什么？” 　　话音落下，方圆数千米内的污染者们，仿佛一瞬间得到了指令，全都动了起来。 　　沉寂的冰原上，爆发出一阵阵近乎咆哮的嘶鸣声。 　　那些嘶哑刺耳的喊声此起彼伏，像是无数破损的金属互相刮擦，让人全身都泛起极度不舒服的异样感。 　　除了林河之外，三个六年级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贝努猛地一扇翅膀，冲向了高空中。 　　他们来不及分析这行为，就要面对从四面八方扑来的污染者。 　　紧接着，六年级们听到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在追我，你们先开车走。” 　　是苏璎。 　　亚当随手甩出几根冰锥。 　　那些细小的冰锥坠落在地上，顿时有白色的寒霜纵横弥漫。 　　然后，层层叠叠的冰墙拔地而起。 　　它们迅速向外扩展延伸，并冻结了所有触碰到的污染者。 　　不过几秒钟时间，平原上已经矗立着数十堵高而厚重的冰墙，少说有几百只污染者都被冻在里面动弹不得。 　　“开车！” 　　驾驶座上的人已经启动了翼车。 　　亚当和另一个六年级，也一前一后跳到座位上。 　　他们如此紧张也并非没有原因。 　　更多的污染者们还在活动。 　　那些数十米高、表面光滑的冰墙，也无法完全阻止它们的脚步，最多只是拖慢一下行进速度。 　　哪怕冰墙高出它们的跳跃上限，而且光溜坚硬，一时很难凿出坑洞借力攀爬，它们也会聚集到墙边，踩着同伴的身体不断向上。 　　只是时间问题。 　　一批一批的污染者开始出现在冰墙上方，然后用同样的方式爬过下一面墙。 　　但在这个过程中，翼车早就飞出它们所能触及的范围了。 　　“……苏璎？” 　　亚当调整着接收器。 　　里面依然是乱七八糟的干扰响动，但也偶尔能传来队友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双方距离还不够远。 　　亚当：“我以为你在能力状态里——是不会被人看见的？” 　　苏璎也在纳闷这个问题。 　　早在刚才队友发话的时候，她就率先跑路，谁知稍稍一动，那个贝努也振翅起飞。 　　她本来已经放下的心，此时顿时再次悬了起来。 　　然后就是一簇簇火焰如同箭矢般射来。 　　苏璎：“？” 　　原则上讲，她在能力状态里不会受伤。 　　但经历了刚才一系列诡异的事件，她已经不敢想当然了。 　　她的视野依然是模糊褪色的，然而那些火光却极为明耀，亮得几乎有些刺眼。 　　苏璎不敢大摇大摆转过身去逃命。 　　她不由想起之前看过的资料。 　　贝努可以点燃并且操控火焰不假。 　　但是，那种火焰的威力并没有那么强力，温度也有限。 　　反正只碰一下是不会死人的。 　　事实上，大多数被贝努杀死的人，除了那些能力值很低的，很少有被烧死的。 　　大部分都是被他们用爪子掏心掏肝甚至挖出脑子，或者直接活生生吃掉的。 　　苏璎咬着牙伸出手。 　　然后她松了口气。 　　她的手指穿过火焰时，既没有痛觉，也没有真的烧伤，只像是触碰到一团虚假的全息投影。 　　所以，自己的异能并没有因为遇到虚空生物而被打破。 　　苏璎顿时轻松了不少。 　　她也才有心情回复亚当：“但我不能永远都保持这个状态。” 　　苏璎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贝努似乎能“看”到能力状态下“隐身”的自己。 　　因此这话说得很有误导性。 　　另外四个人刚才都盯着贝努，根本没有谁去看光脑。 　　所以他们不知道，苏璎其实一直站在旁边，只以为苏璎早就跑远了，是为了休息一下才结束能力，结果就在这时，贝努感应到她，所以追过去了。 　　“真是见鬼了。” 　　驾驶座上的六年级皱着眉，将翼车的高度不断提升。 　　透过稍稍有些模糊的车玻璃—— 　　他们看到一道炽烈的火光穿过雪雾云层，如同流星般直奔远处那片光秃秃的荒原。 　　亚当和后座的六年级，同时看了一眼光脑的地图，发现那边还有一个绿色光标，象征着距离他们最远的那个队友。 　　显然贝努是追着苏璎跑了。 　　谁也想不到，刚刚苏璎就在他们旁边，只是瞬息间跑出了数里之远罢了。 　　林河心中的疑虑也打消了一些，但又升起了新的问题，“我以为——虚空生物都会选择能力值更高的人类？更别说还有距离问题了？” 　　车里没人理他。 　　当然，另外三人只是不愿和他说话。 　　除了开车的要专注看路、提防天降污染者之外，其他人也下意识思考起这个问题。 　　作为在虚空生物研究课上浪费两年青春的人，亚当率先想起的是另外一种推论。 　　虚空生物似乎也有一些异能倾向。 　　当它们在不同的人类中挑选战斗对象——或者说得更难听更现实一点，当它们挑食物的时候，它们可能会选那些能力更罕见特殊的。 　　绝大部分联邦公民是身体强化类，那么当一个身体强化和一个元素异能站在一起，污染者可能就会率先攻击后者。 　　这种推论也在学术界引起巨大的争议，因为像之前提出的各种理论一样，类似的事情依然有反例。 　　但它也确实发生过很多次。 　　这里的虚空生物泛指污染者，但按这个逻辑，贝努虽然更高一级，但本质也是虚空生物。 　　或许某些在污染者身上偶尔成立的习俗，也同样适用于他们？ 　　亚当：“苏璎，你怎么样？” 　　通讯频道里只剩下乱糟糟的电流响声。 　　事实上，苏璎处在一个很糟糕的状态里。 　　她的能力已经维持了将近一分钟，此时正开始头痛眼花，不得不停下歇一会儿。 　　——现在她也只需要十几秒的时间，就能大致恢复一波，如果再拖下去，那恢复时间就更长了。 　　想到这里，她也就结束了能力，一脚踩到坚实的冰层上。 　　她抬起头。 　　隔着数千米的距离，一点红光激射而来。 　　苏璎叹了口气。 　　那东西还不依不饶地追在后面。 　　单纯论速度，贝努是比不过她的。 　　她在放飞自我的状态里，眨眼间就可以冲出几千米，和瞬移几乎没有区别了。 　　但是，此时此刻，苏璎觉得身上很沉重，仿佛被捆上了某种枷锁，压得她不能肆意狂奔，速度骤减。 　　虽然即使如此，她依然比那个贝努要快。 　　但她需要休息。 　　在她恢复能力的这几秒钟时间里，天上的火光迅速由远及近，紧接着就是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草。” 　　苏璎闭了闭眼。 　　烟灰气流在手边旋转凝聚，逐渐拉长，闪现出紫色锋芒。 　　她的身影陡然消失在原地。 　　天空中的红光急速逼近，宛如陨星坠落，燃烧的赤火好似一道璀璨的焰尾。 　　——在距离地面五十米的半空中，红光猛然急停。 　　半人半鸟的怪物显出身形，猛地横向一闪，四只手里浮现出烈焰凝聚的刀枪剑戟。 　　他原先所在位置，骤然浮现出人类少女的身躯。 　　第一击落空了。 　　苏璎面色不变。 　　她也没希冀于用自己的身体吞噬掉对方，第一次攻击解决不掉倒也有后招。 　　贝努停驻在空中，撑开身后丰满的赤红色羽翼，手中的兵刃火光灼灼。 　　他只停了一瞬，就毫不犹豫地攻了过来。 　　苏璎并不能滞空，所以一边下坠一边也发动了能力。 　　几乎只是毫厘之差，滚动着烈焰的刀剑，就切过了她的身体。 　　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晚一秒进入能力状态，脑袋可能已经滚到地上了。 　　苏璎稍微调整身形，接着就冲了过去。 　　她试图在他们身躯贴合的时候结束能力。 　　像上次一样，后者似乎能隐隐感应到这种危机，或者说异能的波动，直接横移闪避。 　　这次，半人半鸟的怪物抬起了两只右手，仿佛已经能预判到敌人出现的位置，一刀一枪同时插向后者的胸口和腰腹部位。 　　“……” 　　可惜的是，他的敌人也能做到同样的事。 　　苏璎还记得资料里说过，这些所谓的中级虚空生物，确实有着更高的智商，但那是相对于污染者来说的。 　　他们也不至于就比人类聪明到哪去，甚至个体之间也有所差别。 　　就像人类也有聪明平凡愚蠢的。 　　现在，贝努能预判她，她也能预判对方的位置。 　　早在刚才第一次攻击里，她就看到这个鸟人向右后方横移了两米。 　　这一次，她选了同样的角度，果然对方也做出了同样的闪避动作。 　　苏璎几乎是一边结束能力，一边向前倾身抬起左手，用具现异能吞噬了火焰刀枪。 　　热浪扑面而来，仿佛要将皮肤血肉焚烧殆尽。 　　那一瞬间，她觉得这阵热风拂过之后，自己甚至可能只剩下一具骨架了。 　　在这种念头里，她抬起右手。 　　烟灰色气流凝聚的剑刃上，依然飞旋着星星点点的紫光，这美丽的武器悄无声息地挑起，斩断了贝努的两条右臂。 　　与此同时，苏璎腰间一阵剧痛。 　　拜这些日子的战斗所赐，她第一反应不是惨叫，或者去低头看伤口，而是咬着牙更进一步。 　　——在三秒钟时限内，将右手的具现剑刃插进了贝努的胸口。 　　然后她捂着被割出一道裂口、且剧痛无比的腰腹，径直向下摔落。 　　在最后关头，苏璎倒也记得发动能力。 　　她止住了在空中自由下落的趋势，调整了角度，避免摔断全身骨头的惨状，只在地上踉跄了一下。 　　她站在地面上，抬起头看向天空中。 　　贝努微微低着头，长长的黑发在空中漫卷如云，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愤怒，那双赤红色的翼翅猛烈地震动着，卷起了一场炙热的风暴。 　　煊煊赫赫的烈焰激射而出，无数道火光好似烟花般绽放，它们在空中又分裂成无数箭矢，呼啸着直指地面上重伤的人类少女。 　　苏璎正在塞自己的肠子。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正望见千万赤红光点急速放大，赶紧一边骂街一边发动能力。 　　苏璎仓皇躲过去，再次回头，正望见天空中的怪物扑了下来。 　　半人半鸟的虚空生物发出绝望的嘶鸣。 　　他的胸口被掏出一个空洞，心脏部位已经被毁得干干净净。 　　转瞬间，他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那双赤红色的眼睛像是滴血的尖刀，充满了令人胆寒的恶意。 　　苏璎顿时被那种极度负面的情绪缠绕，她的头痛得厉害，额角的血管仿佛都在猛烈地跳动。 　　一时甚至无法具现异能兵刃。 　　“苏璎——” 　　恍惚间，她听见稍远处传来亚当的声音。 　　层层叠叠的冰墙突兀竖起，光滑的墙面上倒映出她自己浑身染血的模样。 　　一道人影站在高墙上。 　　“——离远点，先别回头。” 　　贝努的注意力似乎被转移了，那种如有实质的恶意也渐渐消散。 　　苏璎的头痛缓解了。 　　她转身离开。 　　无论是出于尊重还是信任，她都没有回头再去看一眼。 　　她发动能力冲出数百米，然后倒在地上处理自己的伤。 　　值得庆幸的是，不久前在机库里，她拿了一点补给物资，因此现在还有药可以做应急处理。 　　否则她不得不抱着自己的肠子返场了。 　　大概过了十几秒钟，地面开始震动。 　　苏璎听见远方传来隆隆轰响，下意识抬起头。 　　隔着一片光秃秃的山林，冰原上翻腾起一片白茫茫的雪雾，暴雪卷着碎冰和霜花、以及各种破碎的残骸，旋成了一片恐怖巨大的龙卷风。 　　那阵风暴几乎与晦暗的天空连接成一线，瞬息间淹没了空中燃烧的火焰。 　　苏璎看得目瞪口呆。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她看到山坡上浮现出金发青年的身影。 　　亚当走在雪地上，一手捂着眼睛，一手垂在身边。 　　他的指尖还泛着霜白的雾气，皮肤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碎冰。 　　他似乎是在透过指缝看路，就慢慢走到了苏璎的身边，靠在一块覆盖着积雪的石头上。 　　亚当：“你几乎杀死了他。” 　　苏璎：“所以，刚才那是他临死前的反扑？” 　　“你可以这么理解，很多人，我是说，那些能力值250点以上的人，可能都会死在这个同归于尽的阶段。” 　　苏璎低头看了看刚处理好的伤口，“不过幸好你出现了。” 　　刚才那种声势浩大的景象，恐怕不是能力值200点的人可以搞出来的。 　　而且亚当也口口声声说250点，明明他距离这个数字还差很多。 　　好吧，或许每个人都有秘密。 　　苏璎：“你怎么过来的？” 　　“坐车。” 　　亚当似乎也很郁闷，“其实车已经离你很近了，但是引擎被破坏了，我们只能从车里跳出来，然后我来找你。” 　　苏璎：“……所以周围还有一群污染者？” 　　“嗯。” 　　那就是另外三个人的战斗了。 　　她也不急着去凑热闹。 　　苏璎：“但你居然会来支援我，而不是让露西学姐或者后座那位学长过来吗？” 　　亚当：“我们三个能力值都差不多，有什么区别吗？” 　　苏璎：“我以为你会想趁机观察一下林河？” 　　亚当：“那关我什么事，上次只是还人情罢了。” 　　“好吧。” 　　苏璎支起身来，“总之，谢了，你没受伤吧？” 　　“没，只是有点难受，异能消耗问题。” 　　亚当还捂着眼睛，“等一会儿就好了。” 　　苏璎看看光脑依然没信号，“他居然能从你表姐手里逃脱——我是说，我看过李莉的排位赛视频，刚才那个贝努，我没觉得他有本事逃掉。” 　　“看情况，这些中级虚空生物，如果想跑的话，会直接在你面前消失。” 　　亚当漫不经心地说，“当然，我觉得这取决于他们饿不饿，如果他们特别想吃人的话，大概就没什么求生欲了，无论来了怎样的高手，他们都不会跑的。” 　　苏璎来了点兴趣，“这是你亲眼所见吗？” 　　亚当点头，不答反问，“你觉得李莉很强吗？” 　　苏璎：“……从视频里来看，很强。” 　　亚当：“我另一个表姐，排位赛第一的那位，基本上可以秒杀她。” 　　苏璎睁大眼睛，“她们能力值就差几点啊，怎么会？” 　　“数值差的或许不多，但是能力不一样，经验不一样，或许还有点天赋问题，总之这是真的。” 　　亚当不给她惊讶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我曾经见过另一个贝努，为了吃人而耽误逃跑的时机，活生生被徐安雅打死，一拳锤成漫天碎肉的那种。” 　　苏璎：“啊这。” 　　“我当时已经躺了，我以为我会看到贝努把我表弟的心肝肺都掏出来，那个画面可能会成为我很多年的噩梦。” 　　亚当沉默了一下，“事实上，我表姐把那个贝努打死的画面，才是我的噩梦。” 　　“我猜你吐了。” 　　“是啊，大吐特吐，直到我的表姐表哥们都受不了了。” 　　金发青年郁闷地说，“他们说，我吐的声音太大，影响他们享受战斗了。” 第41章 　　苏璎：“…………” 　　槽点太多了。 　　亚当：“对了, 别随便告诉其他人。” 　　苏璎：“关于什么？你的表亲们和你的塑料感情吗？” 　　“我刚才和你说的事。” 　　金发青年终于拿下了遮挡眼睛的手。 　　“因为那不是学校组织的，算是家族行动，所以我的队友们都是我的亲戚, 他们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带我一个。” 　　他微微眯着眼, 仿佛在适应周遭的光线。 　　苏璎注意到，他那双浅蓝的眸子泛着些绿色，在这种略显昏暗的环境里，似乎又蒙上一层淡淡的灰霾。 　　半晌, 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你在看什么？” 　　苏璎：“从这个角度看, 你更像是海文而不像是诺斯——我是说长相，不是言行举止性格之类的。” 　　“啊？” 　　亚当似乎有些无语，“你并没有见过其他的海文。” 　　苏璎：“宴会上，你的那些堂兄弟姐妹——” 　　“哦，不是我们这些旁支, 在某些人眼中, 我们都是‘血统不纯’的。” 　　苏璎：“呃, 你们是人，又不是动物, 这说法也太难听了吧——我看过天堂集团董事会成员的照片，他们都是浅金色头发, 那种又蓝又绿的眼睛, 你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 　　亚当好像不太愿意讨论这个，他眼中甚至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苏璎倒是能感觉到, 那种情绪不是针对自己的, 他可能只是在讨厌着某个他想到的人, 或许一群人。 　　“你觉得我像诺斯, 看上去像他们一样，虚弱得好像随时都会死掉，只是因为我继承他们家的异能。” 　　金发青年悻悻地说，“这种能力，会让你全身都很冷，会让——你的对象和你接吻拥抱的时候，都非常难受，时间久了甚至会冻坏舌头。” 　　苏璎：“？” 　　“总之，很容易就毁掉你的一段恋情。” 　　苏璎同情地看着他：“如果你找个能力是火，或者能发热的那种对象呢？” 　　“我不——” 　　亚当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事很荒谬，“我不是为了和谁接吻才谈恋爱的，正常顺序是，我喜欢某个人，然后我才想亲她，所以我不会专门去找某个能力是火的人，只为了能和她做那种事。” 　　苏璎：“抱歉，但我其实不是在建议你，我是单纯在好奇这种情况。” 　　“那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亚当：“如果哪天我喜欢一个这样的人，那我自然会知道，如果我没有喜欢上这样的人，那这答案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苏璎点点头：“你说得对。” 　　她也终于休息够了，站起身来准备走人。 　　亚当忽然伸手按住了她，然后扯了扯她的衣领，“你的项链——” 　　苏璎的外套拉链落下来一截，露出了颈间的黑石链条，以及那颗笼罩着淡淡光晕的晶体吊坠。 　　“这是七方晶石。” 　　亚当的神情看上去很诡异，“你和哪个海文订婚了吗？劳伦斯？马丁？达芙妮？蒂娜？” 　　苏璎满头黑线，“什么鬼，不是，别猜了，这不是——订婚信物。” 　　“你是某个海文的女儿？” 　　亚当依然有些迷惑，“不对，只有本家那边才会有这么大的——” 　　他倒是知道苏家那位参议员阁下的身份，有一半是海文家的血统。 　　但他也清楚大家族里分支和宗系的关系，一时间根本想不到，那个人会将母亲留下的项链给一个分家的小孩。 　　苏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毕竟议员阁下给自己信物，是为了探望她的好友并且传话的，现在那人都死了。 　　而且这事似乎也不太方便随意向外说。 　　但也不能一点都不解释。 　　否则万一人家以为是她偷的怎么办。 　　苏璎有些无奈地想着，毕竟她的能力确实很适合偷东西，这世界上还没有她进不去的地方。 　　苏璎：“是某个海文的孩子给我的——” 　　亚当：“订婚信物？求爱礼物？” 　　“不是，我刚说了不是。” 　　苏璎死鱼眼，“她或许只是——有点欣赏我吧。” 　　“那就是后者。” 　　亚当好像猜完就失去了兴趣，伸手给她把外套的拉链提到顶端。 　　他毕竟曾在首都星的城堡与她相见，联系一下，或许已经意识到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虽然答案很不可思议，但似乎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别露出来，这东西很值钱，给你东西的人恐怕更值钱，如果被一些奇怪的人看到，或许会想绑架你，勒索你的女朋友。” 　　联邦通用语里，第三人称主宾代词是分阴阳性的。 　　亚当听到“她”的时候，就知道项链的主人是女性了。 　　苏璎：“我没有女朋友。” 　　“……不过应该也没几个人能绑架你。” 　　苏璎：“我没有女朋友。” 　　“好吧。” 　　亚当终于被她的坚持打动了，“你的伤疼吗？” 　　“……疼。” 　　苏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伤口处理得不太好，“主要是太深了。” 　　“问题不大，回去让霍翼给你治。” 　　亚当丢给她一管针剂，“先凑合一下，打了这个就不疼了——希望在药效结束前能回去。” 　　苏璎谢过他，毫不犹豫地用了。 　　他们翻过落雪的山林，在高坡上远远就看见一片黑烟升腾，翻倒的翼车旁边燃烧着火焰，周围铺满了污染者的尸体。 　　两个六年级站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 　　他们脚边倒着巨大的冰块，里面冻着那两个昏迷的犯人。 　　林河站得稍远，正一心一意地折腾光脑，仿佛想要联系什么人。 　　附近的污染者都被杀光了。 　　远处当然还有一大批，但它们的速度远逊于翼车高速飞行，抵达这里还需要很久。 　　苏璎和亚当慢慢走过去。 　　那三人都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各忙各的。 　　苏璎：“我以为贝努死了之后，信号会慢慢恢复？” 　　毕竟虚空能量太强，会影响信号传输，但在这些东西死完之后，能量波动理应慢慢下降。 　　苏璎：“除非，呃，不会还有一个吧？” 　　他们走近之后，另外俩六年级终止了交谈。 　　“亚当，这车算是废了。” 　　露西，也就是先前开车的人，率先询问道：“我俩刚才商量着，一人一个直接带回去，这样你们直接走就行了，监狱再见。” 　　“嗯。” 　　亚当伸手拽了拽颈间的项链，他捏着那颗剔透的水晶吊坠，“我没意见。” 　　苏璎注意到，他的项链和自己的截然不同，显然并非是那所谓的价值连星球的七方晶石。 　　他们说话间，露西又看向苏璎，“你觉得呢？” 　　苏璎其实可以试着带犯人跑路，反正他们都冻结在冰块里，但她现在稍稍有点累，不是很想出这个力。 　　苏璎：“我也没意见。” 　　林河只是站在一边，看着那两个犯人，像是在思考什么事。 　　从头到尾没人询问他。 　　他作为被教授硬塞进来的人，似乎也清楚自己不受欢迎，并没有直接跳出来指手画脚。 　　露西抬头看了看天色，俯身伸手在冰块上摸了一把。 　　紧接着，冻结着一个成年人的巨大冰块，轻飘飘地从地上悬浮起来。 　　它几乎是贴在她的指尖上，又稍稍有一点距离，没有完全触碰到。 　　“我先走——” 　　“等等。” 　　林河忽然开口。 　　六年级们都有些莫名其妙，“怎么？” 　　“这个犯人，不太对劲。” 　　林河指着冰块。 　　男犯人正在露西手边飘着。 　　他指的是女犯人，能力是扔火球的那位，刚刚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追杀男犯人。 　　她看上去倒是平平无奇，身量适中，一头棕色短发，昏迷中也紧紧皱着眉，似乎沉浸在某种负面情绪里。 　　因为被冰冻的缘故，她的皮肤显得异常惨白，嘴上血色尽褪。 　　林河低声道，“刚才刘教授就嘱咐过我，说她很可能要出问题，她在越狱前被污染者咬了。” 　　亚当顿时侧目。 　　六年级微微挑眉，露西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河：“我不知道，我只是在传话。” 　　下一秒，他们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破碎声。 　　所有人同时后退。 　　苏璎甚至直接发动了能力。 　　然而也没人嘲笑她的过度警觉了。 　　冰块上绽放出丝丝裂痕，形似蛛网，在接连不断的咔嚓声中，一直向外延伸。 　　细碎的冰屑簌簌落下，那些裂纹越来越大。 　　昏厥的犯人似乎动了一下。 　　她的脸色迅速变得红润，周身似乎燃烧起火光。 　　那些焰光在冰块中越来越明耀，一缕缕火焰迅速游走、如同熔浆般在裂缝里流淌。 　　坚不可摧的厚重冰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地面已经出现了大滩水迹。 　　“——苏璎。” 　　亚当皱了皱眉。 　　这是他的能力，他本该去加固冰层，然而他现在状态不太好，而且—— 　　“砍她的脑袋。” 　　金发青年冷酷地说。 　　他已经清楚了苏璎的能力，那种异能具现武器，会吞噬触碰到一切物质。 　　如果碰到人的头颅，会发生什么是？ 　　——这句话的意思显然就是要她杀人。 　　苏璎刚刚结束能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耳畔倏然传来这么一句话。 　　“因为？” 　　她发问的同时，手边已经凝聚起烟灰色的气流。 　　亚当：“因为她要变成虚空生物。” 　　苏璎手中的剑刃已经成形，烟灰的雾和气旋涌动着，紫光如同星火般点点闪耀。 　　她一步跨前。 　　“——等等！” 　　林河似乎想要阻止她，“或许——” 　　苏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在首都星的城堡里，教练曾经告诉过她，既然手中的剑刃无坚不摧，也绝不可能被打飞，那么她就可以取消许多累赘耗时的动作，包括寻常人劈砍前的蓄力抬举。 　　她只要小心，别被人攻击手腕、砍掉胳膊，或是其他身体部位受伤，导致攻击能力丧失。 　　一般人想要砍掉什么东西，都至少有个抬手高举的动作。 　　在其他人怪异的目光中—— 　　苏璎直接省略这一步，直直将手中的异能剑刃向前一送。 　　烟灰色雾流无差别吞噬了一切。 　　林河作为五感和反应力被强化的人，甚至能清晰看到这个在别人眼中很迅速的过程。 　　先是正在融化的冰块，一层一层消失，仿佛被卷入看不见的空间裂缝里。 　　然后—— 　　一阵炽热的气浪轰然爆发。 　　如同火山中卷起的风暴，炙热沉闷，又充满了力量。 　　他们所有人直接被掀飞出去。 　　饶是林河这样的强化类，都没能站稳，被抛到空中后，才勉强翻身调整了平衡。 　　他一手撑着地，向后滑出十数米远，堪堪停下。 　　抬起头，正望见一道火柱冲天而起。 　　灼热的气浪喷薄而出，吹飞了周边的一切。 　　污染者的尸体，翼车的残骸，满地滚落的碎冰，全都漫天飞舞。 　　另外三个六年级，从不同的方向站起身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深浅不一的痕迹。 　　刚才一瞬间擦脸飞过的热浪，如同无数烧红的刀刃，给他们留下了刺痛的烧伤。 　　另一个男犯人的冰块也化了，此时有些虚弱地醒来了。 　　他站在露西身边，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发生的一切。 　　“杀——” 　　“我要杀了你——” 　　冰原上忽然响起一阵痛苦凄厉的哀嚎。 　　火柱渐渐消散，地面上还燃烧着大片的烈焰，有一道人影从里面爬了出来。 　　那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长长的棕色卷发拖到了地上，她两只手撑着地面，肋下位置又长出两段肢体，正慢慢伸长。 　　她的背上伸开一对残缺不全的翅膀，生着稀疏黯淡的深红色羽毛，这种羽毛还覆盖了她的下半身，遮住了半截腿部。 　　她的手脚骨骼都抽长扭曲，伸出尖锐弯曲的爪子，四根向前，一根向后，像是一道道冰冷的铁钩。 　　“我要杀了你——” 　　虚空生物爬出熊熊燃烧的烈火，她抬起头环顾四周，双眼赤红，仿佛淬血的刀锋。 　　然后，她的目光定格在露西身边的男犯人身上。 　　苏璎：“变虚空生物以后还能说话？” 　　林河：“真是人变的？” 　　然后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苏璎，好像不明白后者的重点为什么那么奇怪。 　　六年级们表情麻木。 　　——那种神态更像是“我他妈为什么要遇到这种事”。 　　“那是什么情况？” 　　苏璎闪到亚当身边，小声问道：“她变成贝努了？这是什么不完全变态版本吗？为什么翅膀看上去都破破烂烂的？” 　　事实上不仅如此，那个由女犯人变成的虚空生物，无法完全展开身后羽毛稀疏的双翼，甚至无法直立行走，只能借助手脚爬行。 　　苏璎又瞥了一眼档案资料，女犯人艾美·布朗，男犯人科尔·史密斯，全都是烂大街的名字和姓氏。 　　“史密斯——” 　　艾美再次张开嘴，发出一声嘶哑又刺耳的尖叫，包含愤怒与痛苦。 　　紧接着，她的怒气似乎终于到了顶点，也渐渐能支配自己的身体，直接狂叫着，手脚并用地冲了过去。 　　“去死——去死——” 　　艾美一直在发出恐怖的尖叫。 　　她的羽翼剧烈地颤抖着，不断有火星簌然落下，在地面上爆出一小团瞬间熄灭的火焰。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污染者从山坡上浮现。 　　亚当：“因为她是被污染者咬伤，嗯，你可以理解成，正常情况下，她要么死掉，要么变成污染者，然而这种情况不太正常。” 　　他又解释说，如果艾美再吃几个能力值高的活人，很可能就会变得和先前那只贝努一样了。 　　苏璎看着在冰面上爬行的、由人进化的虚空生物，“那我们——” 　　“她为什么想要杀死那位史密斯先生？” 　　林河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他们有私仇？” 　　苏璎头也不回，“你想知道或许可以亲自去问她。” 　　她就随口一说，没想到林河真的去了。 　　苏璎睁大眼睛，看着他闪身跳过去，挡到了两个犯人中间，躲过艾美迎面抓来的利爪。 　　以他的能力，倒是可以一边缠斗一边说话，并让双方在这个过程中都不受伤。 　　“滚开！” 　　艾美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她的另外两条手臂已经生长完全。 　　林河再次躲过一波袭击，艾美重新落回地面，四只狰狞的爪子都按在冰层上，指间烧灼着烈烈火光。 　　“他杀了我的儿子——” 　　她凄厉地怒吼道：“我的儿子只有五岁——被他丢进沙鲁兽园的围栏——” 　　那是一种非常凶猛的肉食异兽，哪怕是成年人身陷兽群，也会在一分钟内被撕成无数片。 　　林河眼中闪过几分恻隐。 　　他禁不住看向身后的科尔，另一个犯人。 　　科尔是一个瘦削憔悴的黑发男人，看着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却满脸沧桑，眼中没有神彩。 　　听到这些话，他的好像也完全没什么情绪变化。 　　科尔：“他杀了我的女儿。” 　　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艾美也听到了他的话，闻言顿时发出一声尖叫，“他才五岁——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至少懂得将另一个同岁的人推到楼下摔死。” 　　苏璎走了过来。 　　两个犯人都看向她。 　　一双眼睛充满仇恨和怒火，另一双眼睛宛如死水般灰暗平静。 　　六年级们也诧异地看了过来，似乎不明白她怎么知道的，毕竟犯人的档案里没提那么多。 　　苏璎：“你同学告诉我的，史密斯先生。” 　　科尔又转过头去，似乎也不想知道究竟是哪位同学说的。 　　或许只是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太多的可能性，而这些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苏璎刚刚翻了他们的档案资料。 　　艾美的儿子杀死科尔的女儿，科尔杀死凶手报仇，艾美混入科尔的审判法庭，企图谋杀后者未遂，造成了一些无辜路人受伤，最终被宣判入狱。 　　在刚才的混乱中，他们俩的囚室都被破坏了，艾美要杀科尔，两人一路追追逃逃来到这里。 　　联系在首都星与白柒——那位三级神疗师的谈话，苏璎不难推断出，科尔就是白柒的同学。 　　“他不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艾美再次开始尖叫。 　　她的情绪似乎在慢慢崩溃，眸中的赤红色越烧越旺，宛如一团即将溢出眼眶的火焰。 　　“不——” 　　半人半鸟的生物急促地喘息着。 　　“我一定要杀死你，史密斯，你这个畜生——你毁了一切——” 　　她的嘴边和鼻孔里都在喷出热气，翅膀扇动间卷起炽热的风流，火星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艾美再次扑了上去。 　　露西皱着眉，将科尔带到了远处，任由林河和她打成一团。 　　苏璎站得稍远，正皱眉看难解难分的战况。 　　林河身上的衣服烧毁了一些，但他似乎还对自己的敌人抱有些许同情，或者谁知道是什么感觉，因此稍稍有留手。 　　艾美也不怎么擅长战斗，虽然变成虚空生物后力量速度都有很大提升，但她还是个残缺版的贝努，所以一时间连能力值一百多点的对手都打不过。 　　苏璎看得渐渐麻木，“我去杀。” 　　“……嗯。” 　　亚当站在她身边，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话里有那么一点询问的意思。 　　他侧过头打量了一下两个犯人，“那位史密斯先生的能力非常有意思。” 　　苏璎点点头，“嗯，他不久前刚离开那什么抑制舱，现在能力发挥不出来吧，开门也只能进行短距离位移。” 　　“我猜也是。” 　　亚当沉默了一下，“你去吧，记得打头。” 　　苏璎直接开了能力。 　　她已经看了出来，艾美的反应和战斗力远远逊于第一个贝努，或许能感应到自己的接近，但躲避速度迟缓了数倍。 　　“啊！” 　　艾美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半人半鸟的生物一边哀嚎一边咒骂，大半边身体消失，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截面。 　　“你这个贱人——” 　　林河都愣了一下，“苏璎？” 　　他以为苏璎绝对不愿插手自己的战斗。 　　——当然不是出于尊重，只是她不会想和自己并肩作战罢了。 　　事实上，苏璎也从来没想过和他并肩作战。 　　“布朗，这都是你的错。” 　　亚当的声音在蒸腾的热气中隐隐传来。 　　“因为你从没有教过你的儿子，不要主动伤害别人。” 　　“你说什么？” 　　艾美猛地睁大眼睛，双目赤红，甚至流出了血泪，“你根本不知道——” 　　“至少我知道你以为五岁孩子不会被判刑，就觉得他可以为所欲为，我还知道你们两个的结局都是他妈的自作自受。” 　　亚当和露西凑在一起，看着档案上的信息指指点点。 　　“哦，看看这个，在史密斯先生杀死你儿子之前，你们见过——你不让他和你的儿子说话，还威胁他不要宣扬这件事，以免对影响你儿子的名声，哈，一个杀人犯的名声？” 　　“你们甚至都不曾给他道歉——说实话，如果你们的态度好一些，我猜他未必会杀人。” 　　“别说了——” 　　艾美抬起两只手，撕扯着因为变异而疯涨的头发，因为爪子太过尖利，甚至在脸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你们都闭嘴——你们——该死——” 　　话音未落，烟灰色气流凝聚的锋刃穿喉而过，切掉了她的脑袋。 　　冰原上爆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尖叫。 　　紧接着是巨大的轰鸣声，火光冲天而起。 　　艾美的脑袋落在地面上，仍在痛苦地尖叫着，身躯被重莲般绽放的烈焰所包裹，破开一个又一个的孔洞，仿佛火山的裂口，炽热的火流从体内喷薄而出。 　　那些火焰疯狂燃烧着，好像在以她的生命力为柴薪。 　　烈火越烧越旺，仿佛一座赤红色的瑰丽墓碑，而她的身体渐渐干瘪破碎，逐渐消失在火焰里。 　　“这就结束了，比我想象得容易一点。” 　　苏璎解除了能力，重新出现在火堆旁边，想看看尸体是否真的完全消失。 　　下一秒，她就感觉到那火焰周围翻滚的热浪，气流滚滚而来，几乎要撕掉一层皮肤。 　　呛人的气息疯狂灌入鼻腔咽喉，她用力地咳嗽起来，一边后退一边想要扯下外套的拉链。 　　然后她想起亚当的警告，也只是用手拽了拽领口。 　　“见鬼。” 　　苏璎骂了一声，“我都没想到，她居然没躲开。” 　　“在污染者的咬伤前提下，她的情绪、欲望、扭曲的观念、强烈的杀意，才是导致她变异的根源。” 　　亚当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但是，她的变异不太成功，她的神智也不太稳定——或许她的大脑同一时间只能处理一件事。” 　　说完看向另外两个六年级，“是说我选虚空生物研究课很蠢来着？” 　　露西翻了个白眼，“关我什么事，是你的某个表姐或者表弟吧。” 　　火焰熊熊燃烧着，摇摆出一曲安静的旋律，尸骨的残骸正在慢慢消失。 　　林河站得稍远，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我始终觉得这是不一样的。” 　　苏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啊？” 　　他皱眉道：“你们觉得史密斯完全没做错吗？如果那个人才五岁，哪怕他可以直接报复布朗夫人——” 　　苏璎：“……” 　　做没做错？ 　　如果我是他，我会选个更低调的方法报仇，并且不会为这件事坐监狱。 　　这是她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 　　但她不是当事人，没法想象那种万念俱灰的绝望，代入一下也只有愤怒罢了。 　　苏璎：“我的想法并不重要，我们不一定非要赞同对方。” 　　亚当更是理都不理他，全然把他当做空气。 　　林河仍然蹙着眉，“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凭什么要配合你？” 　　苏璎忽然觉得十分厌烦。 　　如果凌爝在这里，绝对不会那么多废话，他只会安静地等自己用任何形式完成战斗，最多给一两句技巧点评，如果自己求教的话。 　　紧接着，她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做出这种对比。 　　为什么要把他们放到一起呢？这也太侮辱队友了。 　　苏璎在心里默默给队友道了个歉，“快走吧，除非你们还想再杀几千个污染者。” 　　此时，最近的污染者，距离他们也不过只有百多米的距离了，后面更有一群黑压压的身影，正在疯狂地奔跑着。 　　“没错。” 　　亚当也站在火堆旁边，似乎正弯下腰去看什么东西，闻言直起身来。 　　“走吧。” 　　露西看向旁边的科尔。 　　后者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正在盯着苏璎发愣。 　　露西：“史密斯先生，我带你回去吧，待会儿感觉可能有点不适应——” 　　科尔忽然抬起手，向中间的空地一指。 　　一道闪耀着灰色火花的传送门凭空出现。 　　传送门的另一边，赫然是监狱的机库，依稀可见里面停泊的载具，还有空中飞来飞去的无人机。 　　在一群学生愕然的眼神中，他满脸漠然地走了进去。 　　“……” 　　其他人也赶紧跟上。 　　苏璎盯着那扇门研究，走在大多数人的后面，忽然手里一热，似乎被塞了什么东西。 　　她正巧跨进传送门，一脚踩在了机库的合金地板上。 　　三个六年级带着科尔去交差，顺便报告一下刚才发生的事。 　　林河去找刘教授了。 　　苏璎则是蹦蹦跳跳地奔向机库的角落。 　　黑发蓝眼的青年坐在休息椅上，几乎是同时抬起头，看着兴高采烈跑过来的小姑娘。 　　“我回来啦——” 　　苏璎没说完就踉跄了一下。 　　凌爝抬手扶住她的肩膀，“伤。” 　　“是，我忘了。” 　　苏璎低头看着腰间，虽然用凝胶封上了伤口，但是她处理得显然有些草率。 　　亚当给的药剂时限也差不多结束了。 　　苏璎：“这伤得太深了，而且我可能没塞好肠子，我去找找霍翼在哪里，希望他愿意帮个忙——” 　　她没费什么时间，就在人群里找到挑染银毛的脑袋。 　　“这样的伤，涂点药就好了。” 　　霍翼正好声好气地拒绝一个希望他给治疗的人。 　　那人手背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划伤，看上去不太高兴，“这对你来说不是很简单吗？” 　　霍翼故作不解，“涂药对你来说很困难吗？” 　　苏璎刚凑过去就听见他们的对话，又默默退开了。 　　“——苏璎。” 　　她没走几步，又被霍翼喊住了。 　　她回过头。 　　后者甩开先前那个人走过来，“你受伤了。” 　　苏璎：“你是不是挺累了，我就不麻烦你了吧。” 　　“我确实挺累，但我还能治，我就喜欢治那些会为我着想的人。” 　　他挥挥手，“把这个撕了。” 　　“……” 　　苏璎迅速揭掉粘在伤口上的果冻状的半透明凝胶，“麻烦你了。” 　　半分钟后，她感觉腰腹间的疼痛皆尽消散，甚至身上都洋溢着暖融融的感觉。 　　“谢谢！” 　　霍翼抬手摸摸她的脑袋，“不谢。” 　　苏璎一身轻松地跑回去了。 　　凌爝依然坐在原处没动，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苏璎：“？” 　　“所以。” 　　他声音低沉地开口说道：“或许我也该选个治疗。” 　　苏璎：“？？？” 　　苏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演了，“啊，学长，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只是说。” 　　凌爝很敷衍地补救道：“当个治疗也不错。” 　　苏璎：“………………” 　　这种创建角色时选错职业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第42章 　　“话说。” 　　苏璎想起另一件事, 小心翼翼地问道：“这里能被拍到吗？” 　　凌爝微微摇头。 　　机库也遭遇了几波污染者的袭击，本该是没有监控死角的，但是一些设备无可避免地被损坏了。 　　苏璎暗道他果然会选地方, 换了个抱腿而坐的姿势, 暗搓搓拿出了藏在袖子里的东西。 　　“……” 　　这好像是刚才在跨进传送门前，亚当塞给她的。 　　借着防护服略长的衣袖，倒是很好地掩饰住手里的东西。 　　不过，直到这一刻，她才有机会正眼瞧瞧是什么。 　　“嗯？” 　　苏璎低头一看。 　　一块棱角分明的暗红色结晶，正安静地躺在手心里。 　　它的触感摸着像是石头, 表面并不光滑, 还有一些凸起凹陷的部分。 　　这东西的温度有些高, 拿着烫手, 但又不至于真的烧坏皮肤。 　　苏璎试着捏了一下，发现它可能没有看上去那么硬。 　　甚至如果自己手劲再大一些, 说不定能直接将它捏得变形。 　　苏璎抬起头。 　　凌爝一动不动地坐在旁边, 任由她缩在长椅的角落里折腾石头, 某种程度上也为她起了一点遮挡作用。 　　苏璎：“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黑发青年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依然看着人来人往的机库, 视线却不真的落在某个人的身上。 　　“知道。” 　　苏璎：“……” 　　苏璎：“是什么？” 　　凌爝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措辞，“……碎片。” 　　苏璎：“？” 　　她没听懂前面那个词。 　　凌爝：“虚空生物的心脏。” 　　苏璎：“……” 　　她猜测也是类似的东西。 　　苏璎：“如果这个东西, 我是说, 虚空生物的心脏，是别人给我的——算了, 没有如果, 就是别人给我的。” 　　凌爝很有耐心地等着下文。 　　苏璎：“那个人在火堆旁边打转, 将这个捞出来，趁着别人不注意塞到我手里，为什么？” 　　凌爝：“亚当？” 　　苏璎睁大眼睛，“你不会一直开着透视在看我们吧？” 　　其实即使开透视也没用，毕竟这周围人太多了，而且那边距离如此之远，最多只能看到几个红点。 　　当然，这家伙要是有什么别的手段也很正常。 　　凌爝：“……只有他不会被烧。” 　　“对哦，是我傻了。” 　　苏璎回过神来，“是他。” 　　凌爝：“你们杀了两个？” 　　“贝努？是的。” 　　苏璎回忆了一下，她将第一个贝努打成重伤，自己也差点凉了，是亚当跑来收尾，再经过那边时已经尸骨无存。 　　“所以理论上说，应该有两个心脏——” 　　“他拿走了第一个。” 　　“把第二给我了？” 　　苏璎有些莫名，“为什么？他觉得这样才公平吗？因为第一个是我打成重伤的？第二个也是被我气死的？” 　　凌爝用目光示意她，你自己已经说出了答案。 　　苏璎：“但我甚至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他认为你知道，或者你总会知道。” 　　苏璎：“…………行吧，但这是做什么用的？” 　　然后她意识到，这种问题对于凌爝来说可能是一个折磨。 　　因为他或许要长篇大论的解释。 　　苏璎试图简化一下答案，“对我有用吗？还是能拿去卖钱？” 　　凌爝：“你会想在战斗里用某种道具临时提升你的能力吗？不想就卖了。” 　　在战斗里？ 　　这个前置条件似乎意味着，某种简单的、短期能起效、并且作用很明显的手段。 　　苏璎：“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提炼它的成分，做出某些类似异能增幅药剂之类的东西？” 　　所谓的异能增幅药剂，其实是一种违禁产品，在短期内会让人的能力强度上升。 　　但它会带来很多副作用，制作材料千奇百怪，并且没有正规的生产标准，也不可能通过有关部门的质检，只在一些黑市上流传。 　　而且，这种药剂并不是每次都发挥作用，所以也并不是任何人都喜欢。 　　苏璎忽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我看见亚当的暴风雪——那看上去不像是能力值200点的人可以搞出来的，所以他也用了类似的手段？” 　　凌爝：“他的能力值不止200点。” 　　并不是所有人都天天去检测能力值。 　　对于六年级们来说，200点能力值足够他们选所有的课，除非想要升七年级，否则可以一直不用去做检测。 　　苏璎想想检测能力的那一套冗长又蛋疼的程序，“好吧，所以他也用了吗？” 　　凌爝微微点头。 　　苏璎捏着发烫的结晶，感觉到手心里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苏璎：“所以它能提升强度？但我倒是更想要持续和回耗——” 　　凌爝：“不止是强度。” 　　他看了一眼队友手里的东西，“它能让你从重伤里快速复原，降低你的疼痛和疲劳感。” 　　苏璎有些惊讶。 　　这已经不是强化异能的问题了。 　　甚至说如果用了这个东西，她就相当于短期内又多了自愈能力。 　　苏璎：“如果我想要利用它，当个保命的道具之类的，我是不是要找人把它做成药剂？或者换个容器之类的？” 　　“不。” 　　凌爝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结晶，“提取里面的血液，注射。” 　　“…………这里面是血？” 　　苏璎有些诧异。 　　她只能看到结晶暗红色的外壳，晃一晃也感觉不到里面有液体，但既然凌爝这么说，肯定没错。 　　苏璎：“你是说，我直接把里面的血注射到我的身体里？不用提纯或者加工一下吗？” 　　这也太草率了吧。 　　苏璎：“我不会变成发疯的鸟人吧？” 　　凌爝微微转过视线，用那种极富有穿透力的目光，认真注视了她几秒钟。 　　“不。” 　　黑发蓝眼的青年淡淡道。 　　苏璎：“？” 　　苏璎半信半疑。 　　她又捏了捏手里的结晶，感觉针管恐怕足以扎穿这层外壳，直接将里面的液体吸出来。 　　也就是说，随身带个注射器就可以了。 　　至于会不会变成发疯的虚空生物—— 　　如果亚当刚刚也使用了类似的方式，才在短期内爆发小宇宙，召唤出那种恐怖的暴风雪，那答案就是否定的。 　　毕竟他很快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从外表上看，并没有什么变化。 　　“苏璎！” 　　亚当在远处向她招手。 　　苏璎站起身，与队友的谈话告一段落。 　　那边一位导师正给他们填写追加任务记录，又让监狱的相关负责人签名。 　　她看着苏璎过来，也只是简单问了几句事情经过，并没询问细节，甚至没提起贝努的事。 　　苏璎看到几个六年级给自己使眼色，就尽量简短地回答了问题。 　　“什么鬼？” 　　她走到一边悄声询问亚当。 　　“还能有什么？人能变成虚空生物这件事，不可以被公布，他们会使用点手段掩盖过去的。” 　　金发青年嗤笑一声，似乎有些不屑。 　　苏璎沉默了一下，视线一转。 　　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林河站在刘教授旁边，两人好像在进行颇为激烈的谈话，看上去像是要吵起来了。 　　周围几个高年级似乎想要插话，最终也忍了下去，只是看向林河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嫌弃甚至轻视。 　　苏璎暗想他估计是说了什么蠢话，或者至少对于旁边那些人来说是蠢话。 　　苏璎：“怕引起恐慌？” 　　她对这个问题一直有些想法，“说实话，人们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裂隙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污染者也是一样的，被它们咬伤如果不及时处理就会死，这件事可不是什么秘密——” 　　“是啊，”露西摸了摸下巴，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只要及时注射抗毒药剂，那就不会死，也不会变成虚空生物。” 　　“所以，即使大家知道人能变成虚空生物又怎么样？” 　　另一个六年级叹道：“反正最糟糕的结局就是死，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死和变成虚空生物也没差吧？ 　　“或许还是有什么不同？” 　　“那究竟是什么？” 　　他俩对视一眼，似乎一时都给不出答案。 　　亚当：“或许只是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另外几人都看向他。 　　“我们应该反过来想想。” 　　挑染着银毛的青年晃晃悠悠走过来，一把勾住了亚当的肩膀，“什么人知道这种事？” 　　后者非常嫌弃地推开了表弟。 　　苏璎：“有一定能力值的战斗人员，以及研究人员？” 　　“嗯哼，”霍翼点点头，“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这件事，那只能说明这人没什么本事，或者暂时还不够强。” 　　亚当扯起嘴角，“如果公开这种消息，那些人只会说一些抠字眼的废话，让你解释每一个含糊的定义，又要看统计数据，又要质问究竟什么具体条件才能引发变异——如果回答不出来，他们就会指责政府无能，甚至因为这些破事上街游行。” 　　联邦对抗的很可能是人类出现之前就存在的古老异族，这种外星生物的来源和习性都一团模糊。 　　这么多年下来，从最初联邦建立的殖民时代，就有无数人前仆后继投身研究事业，也有无数人在与虚空生物的战斗里牺牲了生命。 　　“他们还要政府怎么办？承认自己不行？要真是那样，他们又有话说了。” 　　“那些愚民，自己没本事杀死污染者，也没本事去做研究，只会嚷嚷说自己有权力知道一切，然而在他们知道之后，也只能在网上说一些鬼话——” 　　苏璎听着他们说话，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然后她把亚当拉走了。 　　另外几个六年级没当回事，还沉浸在先前的话题里。 　　苏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直接开了隔音屏障。 　　苏璎：“我欠你一声谢谢，我是说，各种意义上的。” 　　亚当并不意外，或许是早就料到她要说这个，“不用，我们算是两清，东西你收好了吗。” 　　“嗯……不过他们俩知道吗？” 　　她是说另外两个六年级。 　　亚当：“知道，但他们没本事对付一个贝努，逃命倒是可以，所以他们不会有意见的。” 　　苏璎放下心来，“或许我该送点其他的东西给他们？” 　　亚当瞥了她一眼，露出一个你还算上道的眼神。 　　“露西，只有她看到了。” 　　苏璎：“看到你给我？” 　　亚当：“看到我把它从火里拿出来——而且，如果再晚一会儿，它就会和尸体一起被烧掉。” 　　丛另一个角度说，并不是任何人都能顶着热浪、再把手伸进火里，在燃烧的残骸里挖出结晶。 　　苏璎懂了。 　　但她还是有一些问题，只是一时没法整理思绪。 　　她恍恍惚惚地想要回去找自己的队友，走一半就被人拦住了。 　　“苏璎。” 　　林河喊住了她。 　　他看上去情绪不太好，很可能是刚刚和刘教授吵了一架，眼神有些暗沉。 　　“别再用那种东西了。” 　　黑发少年一字一顿地道：“如果你还想当个人的话。” 　　苏璎挑起眉，“你在说什么啊？” 　　对方的话里可能有很多意思，但她不想和他心照不宣，她只会装作听不懂。 　　林河紧紧盯着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苏璎满脸莫名其妙，“啊？” 　　说实话，她不太知道。 　　如果林河清楚结晶的事，那他说出这句话的前提，还得是他看到亚当挖心脏，又看到亚当把心脏给自己。 　　然而，从他当时的位置和角度来说，除非他后脑勺长眼睛，否则不可能看到。 　　而且他说的话也很耐人寻味。 　　别再用？ 　　再？ 　　苏璎今天才是第一次触碰到那种结晶，以前根本没用过，为什么这说得好像她已经是惯犯了？ 　　“你疯了吗？” 　　苏璎是真情实感地疑惑了，“我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如果你说的是刚才的事，那你在对一个虚空生物手下留情——” 　　“我只是想弄明白她是怎么回事，我也做好准备要杀她了。” 　　林河皱起眉，勉强压住怒火，“别转移话题了，我不是要试探你什么，我就是告诉你，如果你不想变成那副样子，就别再用那些东西。” 　　说完转身走了。 　　苏璎翻了个白眼。 　　稍远处，一群狱警在做记录，还有几个犯人站在他们旁边，个个疲惫憔悴，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他们似乎都和科尔差不多，是囚室被毁而跑出来的，但并没有什么越狱的想法。 　　苏璎看了一会儿，径直走了过去。 　　“史密斯先生，我能和你聊几句吗？”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有一个狱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这不合规矩，但最终也没敢开口。 　　机库里颇为混乱，四周人来人往，搬运器材的，处理尸体的，维修翼车的，运送物资的，还不断有犯人被逮回来，看上去也没什么秩序可言。 　　苏璎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的，她已经懒得去照顾别人的心情了。 　　她直接看向科尔，“无意冒犯，但我以为你已经不想活了，或者生死置之度外了，为什么你还能坚持和她战斗？” 　　后者沉默了一会儿。 　　苏璎都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了。 　　几秒钟后，他声音嘶哑地开口道：“我确实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如果是她之外的人杀我，我不会反抗，但我不会让她如愿。” 　　苏璎默然片刻，“因为你也恨她？” 　　科尔微微低下头，那双死水般的灰蓝色眼眸，终于泛起几分波澜。 　　“当我在她家的院子里，听到她安慰那个凶手，说‘她死了就死了’‘你才五岁就懂得用异能控制别人，让她站在那里不动，妈妈真为你骄傲’的时候，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苏璎：“……这的确是一桩故意杀人案？” 　　科尔冷冰冰地看着她。 　　苏璎：“你恨她。” 　　科尔闭了闭眼，“我希望他们两个都死掉。” 　　旁边的狱警频频看过来，几次都想打断他们的谈话。 　　或许是苏璎的脸色很糟糕，并且衣服上都是血迹，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那人终究没敢开口。 　　忽然间，机库的门再次打开，一辆颇为豪华的商务翼车飞了进来。 　　在许多人的注视下，翼车平稳降落，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女走了下来。 　　他们面色严肃，个个穿戴整齐，身上也干干净净，与机库里的其他人都格格不入。 　　其中一个人转过头，精准地找到一个监狱负责人，走过去与他交谈起来。 　　相隔太远，苏璎完全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旁边的狱警稍稍后退了一步，按住耳朵上的音频接收器，似乎收到了某种指令。 　　一分钟后，有两个穿黑西装的人走过来，将科尔带走了。 　　光脑震动起来。 　　“？” 　　苏璎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跑回凌爝身边。 　　在这个僻静的角落里接听了语音通讯。 　　“下午好，堂妹。” 　　接收器里传来温和悦耳的嗓音。 　　苏璎浑身一激灵，赶紧查了一下首都星的时间，“早上好，堂姐。”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议员停了一下，“斯蒂芬妮已经死了。” 　　苏璎：“抱歉，谋杀她的人，肯定是趁乱潜入过去的，我不知道有人会这么做，如果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我——” 　　“你不用道歉，因为没人能预料到这种事的发生。” 　　议员阁下轻轻叹了口气，“而且，你总要找到机会才能去见她。” 　　确实是这样。 　　在供电系统和安全系统被破坏之前，苏璎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里，她不能凭空消失很长时间。 　　而且，苏璎也做不到短短几秒内直接飞到斯蒂芬妮的囚室——距离和速度没问题，但她飞不了那么准，那么她势必要在第七层现身，这也会被监控拍到。 　　苏璎：“她有些话要我带给你，我记下来了，要发给你吗？” 　　“那就麻烦你了。” 　　另一个人彬彬有礼地说道。 　　对方的语调依然柔和，似乎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动，苏璎却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一丝压抑。 　　苏璎犹豫了一下，还是简单讲了科尔的事，“他要被带走了，你知道这通常意味着什么吗？” 　　“他的判决会被更改，提前出狱——归根结底，某个人想要使用他的能力。” 　　议员阁下这样回答道。 　　苏璎：“为什么那个人在几年前没有这么做？” 　　“或许是现在才有这种需求？” 　　苏璎不再说话。 　　她把自己记录的遗言发过去。 　　“……我觉得我卷入到某种麻烦里了。” 　　她靠在椅子上，心情有些复杂地说。 　　凌爝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在判断她是不是在自言自语，然后才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需要帮助吗？” 　　他问得很认真。 　　恍惚间，苏璎想到之前在飞船上，便宜哥哥来找茬的时候，他似乎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语气神态都很相似。 　　但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 　　当然也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 　　苏璎：“我需要，我需要你的一点时间。” 　　凌爝侧过身来，“嗯？” 　　苏璎干巴巴地点头，“因为——” 　　一切最恐怖的反派加起来，都会被你比下去，而我在你旁边还活得好好的。 　　“——和你说话，我的心情就放松了。” 　　凌爝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苏璎：“噗。” 　　她忽然想起原著结局时的一个情节。 　　虫神冕下挥挥手将一群被林河击败的高等虫族复活，骂他们都是废物。 　　而那些曾经秒天秒地、四处兴风作浪、酷帅狂霸拽的虫族大佬，个个战战兢兢跪地不起、恨不得再死一次。 　　苏璎：“我猜也是。” 　　凌爝没说话。 　　苏璎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是不是只有贝努那样的中级虚空生物，才有心脏？或者说，只有他们的心脏，才会在他们死后变成那种结晶状态？” 　　凌爝陷入了沉思。 　　有一瞬间，苏璎还以为这问题触及他的知识盲区，毕竟他好像不怎么在意虚空生物。 　　“不是。” 　　他结束了思考，“除了污染者，都有。” 　　苏璎脑子打了个结，“那不就是我说的意思吗——” 　　“如果你赞同将那种东西称为‘中级’。” 　　凌爝似乎很不以为然，“那还有相对的‘高级’。” 　　他没什么表情变化，但那个眼神分明是“虽然他们都一样垃圾”。 　　苏璎：“？” 　　学术界对分级的争论暂且不提，污染者肯定是最泛滥最弱的虚空生物。 　　苏璎还记得亚当给自己传的资料，里面倒是清清楚楚写过，还有一些和贝努类似的虚空生物，也有人的面貌，只是其他体征外形有所区别。 　　他们也都被称为中级。 　　但按照凌爝的说法，大概还有另一批虚空生物，是明显强于贝努，或者其他的中级虚空生物的，而那些被称为高级。 　　也对。 　　否则直接就可以将贝努归类为高级了。 　　苏璎想明白之后，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原来他是在纠结这个字眼。 　　“……你果然是个很认真的人。” 　　苏璎一本正经地说道。 　　就是在角色扮演的时候经常不太走心。 　　她本来以为对方会无视自己。 　　凌爝微微挑眉，“而你是个说话会给我造成困扰的人。” 　　苏璎：“……噗。” 　　苏璎：“你居然吐槽我。” 　　某人若有若无地瞥了她一眼，“是的，这也是第一次。” 　　苏璎歪歪头，“第一次什么？有人让你困扰？还是你表述自己被困扰了这件事？” 　　“说出这件事。” 　　凌爝若有所思地说：“通常我会让他们消失。” 　　苏璎：“…………这是个玩笑吗？” 　　他微微转过头，英俊的侧脸在光线里越发清晰，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逆着光源，像是夜雾笼罩的海面。 　　两人一直并肩坐着，他可以轻而易举俯视旁边的小姑娘，“你觉得呢？” 第43章 　　苏璎眨了眨眼睛。 　　其实她很想反问为什么。 　　“嗯。” 　　她慢吞吞地开口：“既然你那么说, 肯定是真的。” 　　凌爝似乎也没期待她给出什么反驳，闻言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考虑到你的身份——” 　　苏璎拖长了腔调，“如果你想让什么人消失，应该很容易吧, 大概也不需要你亲自动手。” 　　说完她都佩服自己了。 　　毕竟这话从两重意义上都讲得通。 　　凌家这种世族豪门里的少爷, 大概也能指使不少高手, 想要悄无声息弄死什么人并不算难。 　　至于某人的真实身份，那就更不必说了。 　　从原著里结局的场面来看, 那些呼风唤雨、动辄毁灭星球的高等虫族, 都愿意为他们的主子鞍前马后。 　　虽然凌爝似乎也不太需要他们做什么，他只是想暴揍这个宇宙里最强的人罢了。 　　“反正。” 　　苏璎斩钉截铁地总结道：“只要你说出来的, 我都相信——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烦你，肯定不是为了听你说假话吧。” 　　毕竟你甚至懒得编借口掩饰马甲，在其他方面更不屑于说谎吧。 　　凌爝脸色平静, 依然看不出半分喜怒。 　　有一瞬间，苏璎以为他有点不高兴了，因为自己的口吻太过熟稔随意。 　　不过，他俩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 再相敬如宾好像也不太对劲—— 　　她脑子里滚过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然后，旁边的人又开口了。 　　凌爝：“不烦。” 　　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苏璎差点又笑出声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虚空能量检测数据一直在下降, 很快降到了第一峰值以下。 　　不过大多数人都意识到这也许是暂时的平静, 也习惯了能量波动的反复无常, 所以也没怎么放松。 　　直至在几个小时之内, 污染者的数量越来越少。 　　不仅是监狱附近, 在城市之外的一座座军事前哨站里也不断传回消息。 　　苏璎作为刚刚完成任务的人, 有幸得到了一段休息时间。 　　她眼见着机库里的人忙碌来去, 一辆又一辆翼车进进出出，许多逃跑的犯人被抓了回来，还有不断有学生从外面的临时作战据点里回来。 　　显然，在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新的裂隙出现了。 　　当天夜里，大部分人都接到了返回飞船的通知，任务完成了。 　　后续还有一些清理工作，也移交给即将抵达的军队增援。 　　人们陆陆续续返回空港。 　　大量载具被损毁，许多人都找不到车子，只能和同学搭伙。 　　抵达空港的每辆翼车里，几乎都挤得满满当当，恨不得一个座位塞两个人。 　　还有许多凭借异能直接飞过去的。 　　整个空港上方乱成一团，时不时闪耀起五彩缤纷的光芒，并有各种人影从天而降。 　　他们整整衣服，看向那些从翼车里跳出来拼命呼吸的人，眼中都有些得意。 　　苏璎拉着自己的队友，直接出现在空港的入口处。 　　周围有不少人对他们投以瞩目。 　　“空间类？” 　　“传送还是瞬移？” 　　“等等，这不是那个新生吗？” 　　“啥？” 　　类似的能力虽然稀罕，但不至于绝无仅有，学校里也能挑出一小部分人，更何况这里大多是六年级，只议论两句，就转移了话题。 　　苏璎还听见有人在科普自己的身份。 　　当然无非就是论坛投票和实地作战，听过这么多遍，她都已经麻了。 　　“……”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放开了自己的手。 　　前一秒，为了使用能力，她还紧紧抓着凌爝的手指。 　　事实证明，只要有足够的准备时间，她不一定非要抱着别人。 　　——拥抱动作只是为了在瞬间让身体接触面积达到最大，以便那些能量赶快覆盖到对方身上罢了。 　　皮肤上好像还残留着冷意，顺着敏感的指尖丝丝缕缕钻入血肉中。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忍不住动了动缩回袖子里的五指。 　　他们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逐渐向飞船靠近。 　　那艘中型客船依然停留在原先的位置，几个舱门悉数打开，周围排起了长长的队列。 　　登船只要扫描光脑里的身份芯片，因此这些队伍行进速度倒是都很快。 　　苏璎还在整理思绪，不经意间瞥见几个熟悉的身影。 　　刘教授带着那几个学生，加入了另一条等待登船的队伍。 　　两条队伍是平行的，苏璎回过头，就能将这些人看得清清楚楚，包括林河那糟糕的脸色。 　　她的目光没有在他们身上过多停留，但想起先前林河说过的话，苏璎总觉得有点茫然。 　　——他认为自己曾经多次使用虚空生物的血液？ 　　至于林河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苏璎能脑补出好几个理由。 　　但她不确定是哪一种，而且也不想就这个问题再和对方展开谈话。 　　队伍行进很快，他们登上飞船回了座位。 　　舱室里的沙发椅纷纷放倒，一片又一片的遮光屏障几乎连成了黑幕。 　　大多数人都累得半死，哪怕异能的消耗被药剂补充，精神上也需要休息。 　　因此上了飞船，他们也就先睡为敬。 　　苏璎倒是不急。 　　她窝在座位上，想起一件刚刚忘记提的事，于是又给议员阁下发了个语音通讯。 　　不出意外，对方又在二十秒内接通了。 　　以这位的忙碌程度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了。 　　“真抱歉，堂姐，我得再打扰你一次。” 　　苏璎小声说道，“我刚才忘了，我还戴着你的项链呢，我是不是应该回一趟首都星交给你？我的意思是，你在首都星吗？” 　　苏璎更希望她能派个人来取走，就省得自己像是送快递般跑一趟，若是假期也没关系，但马上就要开学了。 　　“我这几天都不在首都星，而且要前往不同的星球。” 　　接收器里传来温柔悦耳的女声。 　　“你快开学了不是么？” 　　苏璎：“是的？” 　　“那就寄回我家吧，你知道地址。” 　　苏璎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隔着外套触碰到吊坠，“我不太敢这么做，万一丢了呢？” 　　“哦那也没什么。” 　　对方满不在乎地说：“最多是相关的快递公司和保险公司一起破产而已。” 　　苏璎：“…………”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会派人去拿。” 　　“好的。” 　　苏璎总算松了口气。 　　…… 　　通讯结束了一会儿，走道里又陆陆续续经过几人。 　　“苏璎？” 　　有人在她旁边停了下来。 　　苏璎抬起头，“学姐？” 　　李莉一手撑着沙发椅顶端，另一手还端着一大杯五颜六色的冰沙。 　　亚当在她旁边探出身来，看着座位上的同学和学妹。 　　亚当：“你俩不睡觉吗？” 　　苏璎：“…………” 　　为什么听上去有点奇怪？ 　　凌爝保持沉默，似乎并不想说话。 　　苏璎严重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 　　苏璎：“难道你俩睡了？” 　　李莉微微挑眉，似乎没想到战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我不和表弟睡觉。” 　　亚当顿时侧目，“是，你只睡和你同姓的。” 　　“？” 　　他的表姐看上去想把手里的冰沙糊到他脸上，“有点恶心。” 　　苏璎：“学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李莉转过头：“嗯？” 　　苏璎：“之前你和我发消息，你说‘杀完这个就来’，所以你已经杀了一个？但是第二个跑掉了？” 　　“第一个杀完之后，他们给我发了条消息，想要尸体。” 　　为了留全尸，她在与第二个贝努战斗的时候，并没有一上来就出杀招，导致对方断臂逃跑了。 　　说起这个，李莉不由有些郁闷，“损失了一大笔钱。” 　　苏璎：“第二个贝努，就是第十层的那个，他从你手里逃掉，恢复了伤，又去找到我们了，我是说，我和亚当又看到他了，在我们追犯人的时候。” 　　亚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所以他可能是冲着你去的，他或许标记了你。” 　　苏璎毛骨悚然：“标记？” 　　“他们一直有这样的能力。” 　　李莉皱了皱眉，“类似的事发生过很多次，当一些中级虚空生物逃跑之后，他们似乎有某种方法，能找到曾经见过的某个人类，哪怕你已经远离了你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苏璎：“为什么？如果他是想吃人的话，还非要吃自己第一次见过的人吗？而且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的狩猎目标也不是我。” 　　亚当猜测道：“或许——他可以追踪某个自己见过的人，而他第一次见过的所有人里，只有你和林河是远离人群的状态，更容易被抓住当食物？” 　　苏璎：“哦，所以也可能他在追林河。” 　　“有可能，不过——” 　　亚当停了一下，“你知道他们是有口味偏好的吧，所谓的口味就是指的异能，举例来说，同样是贝努，有的会喜欢吃强化类能力，有的喜欢吃元素类能力，但通常来说，他们会喜欢更少见的能力。” 　　林河是烂大街的强化类。 　　苏璎：“不过，或许林河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毕竟他能拿到新生排位赛第一，现在还打动了一位教授带他蹭分。” 　　旁边的表姐弟对视一眼。 　　苏璎看出来了，他们显然都明白，她是指的徐家那把剑。 　　毕竟上次就是亚当来找自己询问的，而李莉更是清楚，纵然她没兴趣，但诺斯家族也将那把剑视为囊中之物。 　　“或许。” 　　亚当模棱两可地说道。 　　苏璎知道他会考虑这件事，也就转移了话题：“说起这个，虚空生物都是人变的吗？” 　　“不是。” 　　亚当摇头，“我看过前几年的统计数据，可能不是那么精确，但是，当时已经出现过的污染者的数量，远远多于联邦死亡和失踪人口——我是说那些没有被好好下葬、尸体又残缺或者失踪的。” 　　那些死于疾病车祸谋杀各种天灾的人，大多数都能确认身份并且正常下葬。 　　鉴于从没有哪个污染者从棺材里跳出来，大部分变异都是在咬伤后的一段时间内完成的，这期间人还没死。 　　“被污染者咬伤，要么没事，要么概率中毒，只有极少一部分会变异。” 　　苏璎：“所以，人能变成污染者，但是污染者不都是人变的？会不会也有人类之外的生物，比如动物异兽，比如其他的智慧种族？” 　　姐弟俩再次对视。 　　亚当：“动物好像是可能的，至于奥恩帝国的兽人能不能变污染者？我记得我看过谁研究这个课题来着。” 　　奥恩帝国和联邦的接壤星域不多，距离他们所在的第三自治星区更是非常遥远，虽然会有两边的人交互旅游，但通常也不会跑到这里。 　　所以说起奥恩人，他们都不是很熟，因为基本上没怎么见过。 　　苏璎：“学姐也没见过吗？” 　　李莉：“我见过，到学校里参观的，就远远看了一眼，当我看到校长把徐安雅带过来，就知道要出事情，赶紧走了。” 　　排位赛第一名打掉奥恩来宾满嘴牙齿这件事，在星舰大学，甚至许多高校里，都已经无人不知了。 　　苏璎：“噗。”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听说是他们怀疑她的第一名有水分？” 　　亚当也笑了，似乎是脑补那个场景，“校长把排位赛首席喊过来，多少也都有点炫耀的意思，但是吧——她和那些奥恩人脑补的‘第一高手’的形象不太相称。” 　　李莉：“尤其是他们刚刚见过战争学院的第一位，可能觉得只有像秦樾那样，才算符合他们的想象吧。” 　　她看上去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苏璎能隐隐感觉到，李莉那种排斥和轻蔑的情绪，是对于那些奥恩来宾的以貌取人的行为，而并非是针对战争学院第一位。 　　苏璎：“秦樾是哪样？” 　　亚当：“看上去酷帅狂霸拽？好像龙傲天附体？” 　　李莉：“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欠他五百亿？” 　　苏璎秒懂。 　　苏璎：“……这算什么高手风范啊！多少有点智障吧。” 　　亚当：“唔，我也不觉得他很有风范，但他确实是高手。” 　　苏璎：“……徐学姐是哪种类型？” 　　亚当：“她看上去比较随和。” 　　李莉：“只是‘看上去’。” 　　苏璎忽然想起他们三个还是亲戚，又觉得有点好笑。 　　“学姐在天空星联赛和战争学院的人交过手吗？” 　　“嗯。” 　　李莉的眼神有点晦暗，搭在椅子上那只手甚至下意识攥紧了。 　　看上去这个话题勾起了一段不爽的回忆。 　　苏璎：“要是你不想说——” 　　“不，这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讨厌的人。” 　　李莉：“我们只进过半决赛，但基本上和所有学校都打过，试炼场里的战斗时间很长，是团战，也没法速战速决。” 　　苏璎听得眼睛发亮，“好像很有趣？” 　　“形式算是新鲜。” 　　李莉沉吟一声，“是否有趣，取决于你能承受自己被打残到什么程度，以及死亡风险。” 　　苏璎：“之前你在消息里说，欧阳晟杀过我们学校的人。” 　　那个在第七层监狱放大招，杀死了一大堆污染者和犯人，并且险些将她也宰了的人。 　　李莉：“天空星联赛比较复杂，比赛次数很多，最后算总分，一二十个人是不够的，通常是排位赛百强里自愿报名参加，欧阳晟在战争学院里排位二十多名——” 　　“说起这个。”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表弟，“你想参加下一届的话，最好把那个再练熟一点，否则遇到他可能会很麻烦。” 　　亚当顿时望天，“还有两年呢，你怎么像爷爷一样总是念叨这个。” 　　李莉：“认真点好吗，如果你死在我面前，我就算违规也得把他们都杀了。” 　　亚当：“哇，这话记得给你丈夫再说一遍，保证他感动到哭。” 　　“……” 　　苏璎忍笑忍得很辛苦。 　　他们俩说了半天，李莉手里的冰沙丝毫没有化掉，几乎还保持着最初的样子。 　　两人走后，苏璎看了看自己的队友。 　　苏璎：“你要睡觉吗？” 　　其实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毕竟，凌爝靠在座位上，状态正常得过分，既没有疲倦，也没有太过精神。 　　事实上，他看上去和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或者说他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平静得几乎冷淡，好像整个世界毁灭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除非是某些特殊状况里，为了维护马甲要来点不走心的角色扮演。 　　凌爝微微侧过脸，“你想说什么？” 　　显然就是他不会睡觉的意思了。 　　苏璎因为脑子里问题太多，反倒是没什么困意，随手开个隔音屏障，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并不是关于什么煞风景的林河之类的问题。 　　虽然那也困扰着她，但她更愿意把这种交流机会用到更重要的地方。 　　苏璎讲起了自己的战斗经历。 　　那些反反复复杀污染者的过程乏善可陈，而且凌爝见过很多次，没什么好说的。 　　是关于贝努。 　　“我看过资料，贝努的个体之间，长得并不相似。” 　　苏璎想了想，“所以，我在追犯人的时候，遇到的那个贝努，就是差点被诺斯学姐杀了的那个，也就是说，那是我第二次见到他。” 　　她将自己的战斗过程颇为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苏璎：“你觉得——嗯，我的表现怎么样？” 　　凌爝认真听完了这番经历。 　　“还行。” 　　他颇为中肯地评价道：“对于你来说。” 　　苏璎有些意外。 　　因为她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批评了，甚至想过自己会像那些高等虫族一样，被直接打成铁废物。 　　凌爝：“如果我是你，我可以杀了他。”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受伤。” 　　苏璎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璎：“所以假如我经验丰富的话，我应该能无伤杀他？或者我对自己的能力运用还不够好？或者我的战术有问题？” 　　“嗯。” 　　凌爝看了她一眼，“你缺经验，需要时间。” 　　苏璎倒是松了口气。 　　她虽然有了一些实战经历，但比起那些前辈们，自然是差得太多。 　　如果仅是这方面的不足，那完全可以接受，继续累积就好。 　　苏璎：“你说得对，那些我不熟悉的、能力值又比我高的人，或者贝努那样的生物，当我和他们战斗的时候，我会有点慌乱。” 　　“尤其是我意识到，我要么逃跑，要么得在短时间内组织一个战斗计划，我可能就更慌了。” 　　“然后我想出来的计划，就都变得很简陋粗糙，一不小心就会让自己受伤。”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虽然我觉得那也不是大问题，毕竟我的能力受伤也可以用，我只是——” 　　苏璎沉默下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有点难堪，因为自己几乎没法准确表达想法了。 　　苏璎：“抱歉——” 　　“你想要肯定吗？” 　　凌爝忽然开口。 　　他平静地看了过来。 　　他放低视线时，纤长的睫羽也随之垂落，掩映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在略显昏暗的舱室里，他的虹膜呈现出一种静谧的海蓝，像是介乎于阴天与晴日的时刻里，风平浪静的海面。 　　苏璎一直觉得那种眼神里蕴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但直至此时，她也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去探究。 　　凌爝：“你记得我说过你有潜力吗？” 　　“记得。” 　　苏璎想都不想地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我的异能有潜力。” 　　“那是你的能力。” 　　他淡淡地开口：“现在，我认为你是有天赋的。” 　　苏璎微微睁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他的话。 　　苏璎：“战斗的天赋？” 　　“与你的能力没有关系，只是对你这个人的评价。” 　　黑发青年轻轻点头，毫不犹豫地给予了肯定。 　　那一刻，苏璎的心情忽然平复下来，甚至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好吧。”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或许这就是我想要的，谢谢你。” 第44章 　　回到学校后, 苏璎才想起来，假期即将结束，而她的作业全都没完成。 　　理论课作业只有阅读, 鉴于大多数老师都不喜欢点名提问, 所以并无大碍。 　　重点是那些训练课的作业。 　　——她每天至少应该有三到五小时用于完成那些项目, 并且整整一个假期最好都不要放松。 　　然而首都星和黑狱星的快乐旅程, 已经完全毁灭了这些计划。 　　距离开学还有几天, 她不得不投入了艰难的自虐训练里，以防开学后跟不上进度。 　　被导师们骂得狗血淋头没关系, 但如果通不过测验, 那就很难受了。 　　她第无数次拒绝了舍友的吃饭邀请。 　　苏璎靠在冷冻柜旁边，用颤颤巍巍的手打开营养液的包装, “我准备用这个凑合。” 　　夏妮有点看不下去, “我觉得你不一定通不过，你这些天又没闲着，按照你的描述来看, 你的运动量已经超标了。” 　　“战斗, 说实话，对我而言，体力消耗强度没那么高, 至少和那些运动项目不一样。” 　　苏璎用力摇头，“我只是——不想挂掉测验。” 　　“其实挂掉也没事。” 　　红发姑娘倚着沙发, 有些无语地看着她，“出勤率、期中测验、期末考试，这些都算学分, 你知道的吧？挂了一个不代表这门课就挂了。” 　　苏璎：“我知道, 我就是想拿到所有的学分。” 　　她走到舍友旁边坐下, 咬着嘴里的营养液吸管，不紧不慢地拆完了腿上的枪。 　　苏璎抬起头，尽量让自己别去看那些零件，仅仅凭着手感完成组装。 　　“停。” 　　夏妮微微低头，目光扫过那些七零八落的配件。 　　“你要把力场发生器装反了。” 　　苏璎将手里的东西转了小半圈，“现在呢？” 　　夏妮点了点头，“继续。” 　　“你看，我差点就挂掉了。” 　　苏璎颓然地说：“相比起来，我打败过一些虚空生物好像都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夏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的能力很强啊，所以你总会习惯的。” 　　苏璎：“经验之谈？” 　　“是啊。” 　　夏妮眨了眨眼睛，“基本上，你见到过的虚空生物，我都杀过。” 　　苏璎：“……我只见过贝努和污染者，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恭维你。” 　　然后她美丽可爱的舍友就去吃饭了。 　　苏璎最后一次尝试闭眼装枪的时候，终于被错误启动的发生器烧到了手指，不得不在给自己上药之后停止了练习。 　　然后她收到了一条消息，有教授约她见面。 　　苏璎看了看内容，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在放假前，她最后一次去检测能力时候，曾被告知下学期会有一位教授来指导她。 　　——目的是让她在能力发动期间，想办法改善自己视物不清的状态，提升视野范围内的清晰度。 　　说实话，如果这一点真的能做到，苏璎觉得自己的战斗力都可以翻倍了。 　　她具现异能武器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切换能力状态也越来越快，都可以用今非昔比来形容。 　　然而视野模糊阻碍了她精确定位目标，也有点影响她对目标发动攻击。 　　毕竟她的反应力还是普通人范畴，丝毫没被强化过。 　　——在能力闭合之后才能完全视物，这期间耽误的时间，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很多了。 　　然而话虽如此，谁也不能打包票，她的这个弱点是一定可以被矫正的。 　　就像诺斯家族的冰系异能。 　　有了他们家血脉并且继承这个能力的人，都异常苍白瘦弱。 　　似乎再如何辛苦锻炼，他们的身体似乎也没法变得很强壮，体温还低得吓人，甚至影响了生活。 　　这好像根本不是能通过人为改变的。 　　所以，苏璎也想过，视物不清这一点或许无法改变，自己的努力可能白费。 　　但无论如何也要试试。 　　舍友吃完饭回来的时候，苏璎在卧室里听到动静，赶忙走出去问了一句。 　　“你知道顾教授吗？负责高级精神类异能提升课程的？” 　　夏妮刚刚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 　　“知道。” 　　后面一个人懒洋洋地说，“他大概是好评率最高的教授了——如果真有一个评分系统的话。” 　　夏妮笑了一声迈进大厅，顺便让出了位置，“我猜你见过我的姐姐了，苏璎？” 　　另一个高挑的红发女人也悠闲地走进来，“我对你的舍友印象深刻，亲爱的。” 　　苏璎：“艾莲娜？” 　　她们在光环九见过不止一次。 　　要说那次实地作战考核给她留下印象最深的，除了污染者之外，这位莱特小姐也算是其中之一。 　　苏璎曾经眼睁睁看着她破坏空港入口。 　　她用能力精准地射爆守卫和无人机，甚至直接打掉那些激光子弹。 　　后来，苏璎接触了排位赛。 　　在整个星舰大学，数万人参与的比赛里，前十名的知名度极高。 　　可以说，任何一个刚刚接触排位赛的学生，都会先知道十强的名字。 　　她也就真正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艾莲娜·莱特，第九位。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直接喊了对方的名字，“我是说，学姐。” 　　“你可以不用加其他的称谓，毕竟你是我妹妹的朋友。” 　　红发女人向她挤了挤眼睛，“而且，你的声音真好听，我喜欢听到你喊我的名字，最好多喊几次。” 　　苏璎：“……” 　　这对姐妹都有着靓丽热情的红发，仅是看着就十分养眼。 　　她们脸廓有些相似，夏妮更精致秀气，艾莲娜则是多了点成熟风韵。 　　但她也有一双漂亮又清澈的绿眼，像是春日里蔓延的茵茵碧草，带着一点桀骜不屈的野性。 　　夏妮挑了挑眉，露出一点不适，“你俩上次也是这么说话的吗？” 　　“不。” 　　艾莲娜摇摇头，“凌爝看上去是个正经人，我还不至于当着一个内向自闭的学弟的面，去和他的队友——” 　　夏妮：“——调情？” 　　苏璎满头黑线。 　　槽点太多了。 　　夏妮撇了撇嘴，“哇哦，而你的妹妹看上去不太正经，所以你不介意当着我的面这么做？” 　　苏璎：“等等，莱特小姐们，我们的话题能回到顾教授身上吗？” 　　艾莲娜转过头：“哦，你想问什么？” 　　夏妮：“我听过这个人，但我姐知道的比我多，你们聊。” 　　然后直接歪倒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开始玩光脑。 　　苏璎只能看向另一个年长的莱特，“他是什么能力，有没有什么相处的注意事项之类的？” 　　“精神类，复合能力。” 　　艾莲娜简略地说，“我假设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苏璎立刻就想到了白柒。 　　那位神疗师先生，也曾经提过这个概念。 　　苏璎：“他的能力——可以在思维、记忆、情感等多个领域影响别人？” 　　“差不多，但应该不止这些。” 　　艾莲娜沉吟一声，“他的学生们大多是精神类异能，虽然也有一两个例外吧，总之，他非常擅长指导他们，而且他可以与人通感，对于精神类能力来说，通感之后，就像是远程控制，手把手教他们调整能力和情绪，甚至入侵别人的脑子。”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 　　她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分到这样的指导者了。 　　艾莲娜：“他的脾气还是挺好的，不管真的还是装的，我从来没见过他生气，哪怕你在他的课上走神、睡觉、或者光脑没调成静音而出问题，他都不太在意。” 　　苏璎：“我能不能多问一句，你又不是精神类异能，为什么也上过他的课？假如冒犯你的话——” 　　艾莲娜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用这么客气，我很难被冒犯的，尤其是面对你这种漂亮的年轻人。” 　　夏妮默默转过身去，似乎不太想被这种对话环绕。 　　苏璎很淡定：“那再好不过了。” 　　艾莲娜挑了挑眉：“总之，我的能力对精神状态有点影响和要求，在五年级的时候，有一门课是专门给面临这种问题的学生开设的。” 　　她停了停，“但我猜你不是这种情况？” 　　苏璎默默点头，“不是调整精神状态，或者说，可能与这有点关系，但直接结果来看，主要是改变视觉吧。” 　　“那就祝你好运了。” 　　艾莲娜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对了，虽然有点多余，但如果你撞到了顾教授的学生们，或者任何去办公室找他的人，尽量别得罪他们。” 　　教授们自然都是带学生的。 　　苏璎倒是还记得刘教授那些学生，说实话都不算什么高手，这位顾教授恐怕并非如此。 　　苏璎：“谢谢，不过他们很容易被得罪吗？” 　　“看情况。” 　　艾莲娜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要你别一见面就说‘我会把你挤出十强’之类的话，但也取决于你究竟碰到了谁。” 　　苏璎：“…………” 　　次日早上，她去了教学楼。 　　此时尚未开学，校园里冷冷清清，街上楼里的人都不多。 　　苏璎顺利坐电梯去了指定的办公室，见到了接下来的临时指导者。 　　顾教授看上去很年轻，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黑发黑眼，模样颇为清秀，说话很温和，丝毫没有架子。 　　苏璎只和他交流了几句，就意识到这位绝不是刘教授那种让她讨厌的人。 　　她也就放心大胆地阐述起自己的问题。 　　“我已经看了你的资料，包括你战斗的视频。” 　　顾教授低头看着数据板的信息，又抬起头来，“好了，从黑狱星回来之后，你的能力有所改变吗？” 　　苏璎点点头，“我可以在发动能力的状态下，带着别人进行位移了，但是时间很短，似乎消耗很大。” 　　“那么显然你的能力值又提升了。” 　　他若有所思地道：“但是能力发动时的视力状况并没有任何改善？” 　　苏璎叹了口气，“这个我还真不好说，只能说，我感觉不到明显的改变，有时候我觉得清楚了一点，但我又不确定那是不是错觉。” 　　“好，那我们先来试试。” 　　顾教授沉思了几秒钟，接着就伸出手。 　　“你了解通感吗？” 　　苏璎：“知道一点？大概就是你能分享我的感官收集到的各种信息？可能是视觉，可能是听觉，也可能是味觉之类的？” 　　“是的。” 　　顾教授微微点头，“我希望你知道，我只会获得你的视觉，以及感知你的情绪变化。” 　　苏璎明白，这言下之意是，他不会去看自己的想法甚至记忆。 　　“好的。” 　　她伸出手，按上对方的手背。 　　紧接着，她感到双眼有些细微的刺痛，火辣辣的感觉在眼眶上燃烧，但也只持续了两三秒钟，就减轻了许多。 　　虽然还有一点点异样感，但那完全在忍耐范围之内，也不怎么影响行动。 　　“开始吧。” 　　苏璎发动了能力。 　　她眼中的世界迅速模糊扭曲。 　　头顶灯光变成诡异的暗黄漩涡，明亮的窗扉也变成了一片片灰白的色块。 　　办公室里的各种设施全都在变形，桌椅横平竖直的线条变得弯曲凌乱，不复原先的面貌。 　　苏璎有些紧张地问：“教授，你能看到吗？” 　　她倒是有点担心这种视野不能共享。 　　话音落下，她耳边立刻传来了回复：“可以，试着转动你的视线。” 　　苏璎松了口气。 　　她依言照做，开始上下左右四处乱看。 　　“再试试盯住某一个位置，聚焦你的视线。” 　　苏璎想了想，干脆盯住了头顶的灯。 　　因为视野里的一切都在严重褪色，本来温柔的暖黄色灯光，已经变成了老照片一样的暗沉昏黄。 　　完全不刺眼。 　　只是那片光芒好像在缓慢地转动，转出一个向内扭曲的漩涡。 　　苏璎下意识就盯着漩涡的中心。 　　然后，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最初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她的视线一直停留不动，过了大概四五秒钟之后，脑袋就有些发晕。 　　她好像一粒坠入漩涡中的石子。 　　周遭是不断旋动的湍急水流，她无法摆脱无法逃离，只能随波逐流，一边打转一边越陷越深。 　　直至被彻底吞没。 　　苏璎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好了。” 　　顾教授沉吟一声，“如果你想解除能力的话，随时都可以了。” 　　“？？？” 　　苏璎直接被他的声音惊醒。 　　她结束了能力，坐在扶手椅上平复心情。 　　顾教授坐在对面，隔着智能桌板，陷入了沉思。 　　他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失望，眼中反而闪烁着兴致和趣味，好像这是什么很值得研究的课题。 　　“那么，您有什么想法吗？” 　　过了两分钟，苏璎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 　　顾教授点了点头，“我有很多想法，事实上，如果不是涉及你的隐私问题，我几乎都想要写一篇论文发表了。” 　　苏璎：“……” 　　不过，对方很快保证自己不会那么做，并且询问她，是否能接受每过一段时间抽空来一趟。 　　“我大致了解你的情况，我个人认为，那并不是不能改善的。” 　　他关掉了课表窗口，“不过，你可能要接受一点训练，考虑到你的选修课似乎已经算得上繁重——” 　　苏璎连忙点头。 　　“我抽空做个计划，过一段时间，我会喊你的。” 　　顾教授翻着她的课程安排，“时间上不会有冲突，另外，如果你很累或者有事，尽量提前一会儿告诉我。” 　　这结果已经让人很满意了。 　　苏璎：“谢谢，我绝对能接受，您绝对无法想象，我有多么想摆脱这种状态——” 　　“其实我能想象，我教过许多有着类似烦恼的学生。” 　　顾教授笑了一下，接着看向门口，“比如说杜伦先生，我猜你们已经见过了？” 　　苏璎诧异地回过头。 　　银发紫眼的青年靠在门边，向她眨了眨眼睛，“好久不见，黑狱星旅行愉快？” 　　萨缪尔还是一身花里胡哨的休闲装，衬衣上红蓝黄绿的拼接色块非常瞎眼，裤腿依然裂着高高的开衩，脚腕上那条钻石链子反射着灯光，熠熠生辉。 　　苏璎有些恍然。 　　原来他就是艾莲娜说的“顾教授的不能得罪的学生”啊。 　　上次他们相遇，还是在特索斯联堡空间站，在她去首都星的路上，过程还有那么一点尴尬。 　　苏璎：“那些人贩子，他们都死了吗？” 　　“嗯哼。” 　　萨缪尔微微颔首，“他们都按照我说的，用不同的办法在一天内自杀了。” 　　苏璎耸了耸肩，“这应该是个好消息。” 　　“唔，你刚才的反应很有意思，是莱特向你说了我的坏话吗？” 　　萨缪尔饶有兴趣地问。 　　苏璎：“？？？” 　　“哈哈哈哈，你的表情太可爱了。” 　　银发青年似乎被她的反应取悦了，“我就是随便说说，我猜你认识艾莲娜，毕竟你和她妹妹住在一起——其实不管艾莲娜说了什么，她说的应该不是我，或许是我那位被她挤出十强的基友，不过他正在准备毕业了，所以，不用担心。” 　　然后，排位赛第十名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很熟练地倒在沙发上，“早上好，导师。” 　　顾教授点点头，“完成了吗？” 　　“是啊，我多么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去冥河星。” 　　萨缪尔抬起手，“我总觉得我浪费了很多生命在那个无聊的地方。” 　　顾教授在智能面板上划了几下，又点开一个新的窗口，“在那里你可以肆无忌惮，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区别只是让那些人立刻死还是晚几天死。” 　　萨缪尔纠正道：“事实上，我也考虑毕业了。” 　　“那是你的自由，而且我并没有太多可以教你的了，不过肯定会有人劝你重新考虑这件事。” 　　顾教授看了看沙发上瘫倒的七年级，又望向旁边正襟危坐的某位新生，“萨米，你介意我向苏小姐分享你的情况吗？” 　　萨缪尔比了个手势，“随便说，我最丢人的事都已经人尽皆知了。” 　　苏璎：“是什么？你的情趣仿生人吓跑舍友？气走前任？还是远程操控情趣仿生人的人跑到你门口给你告白？” 　　萨缪尔：“？” 　　萨缪尔摇了摇头，“其实我喜欢自己住，分手是我提的，而那些人给我告白是因为我长得帅和技术好，我没觉得这很丢人？” 　　苏璎：“哦，我想不到别的了。” 　　萨缪尔：“我说的是我在天空星联赛里差点被打死——好吧，那不重要。” 　　顾教授淡定地等他们说完。 　　然后，他才说起先前的话题，“当我刚认识萨缪尔的时候，他的状况和你稍有类似，在发动能力时，他会头痛耳鸣视物模糊。” 　　苏璎：“现在显然已经解决了？” 　　“基本上。” 　　沙发上的银发青年说道，“等你真正了解情况，你就会发现这样的问题不能被百分百解决，但至少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顾教授不置可否，“你们的情况只是类似，本质上有些区别，具体的计划肯定有所不同，不过，有些时候我可能不在学校，或许要麻烦你一下了，萨米。” 　　萨缪尔欣然同意，“我没问题，苏璎你介意吗？” 　　苏璎也不怎么意外。 　　高年级的学长学姐经常给导师当助教，在导师有事的时候还会代课。 　　当然都是实战训练的辅助和指导，理论课还轮不到学生上讲台。 　　苏璎摇头，“就是要麻烦学长了。” 　　另外两人显然有事要说，她打了个招呼就起身告辞。 　　苏璎一边走到门口，一边思索刚刚发生的事，并琢磨着接下来的学期或许会更加繁忙。 　　办公室的自动门向两侧打开，外面又进来一个人。 　　苏璎低着头，看到来人，向旁边让了让。 　　一般来说，能到办公室找教授的学生，通常都是高年级。 　　苏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是下意识想礼让一下前辈。 　　那人不紧不慢地向里走。 　　她们擦肩而过时，苏璎忽然恍了下神，有些惊讶地侧过脸。 　　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人的头发非常漂亮，几乎称得上抢眼了。 　　苏璎：“……” 　　旁边经过的人，有着毫无杂色的鸦黑长发，顺而浓密，像是一匹厚重光滑的锦缎，铺散在腰间，又好似流淌的瀑布。 　　那人只在中间松散地编了一条麻花辫，辫子末梢有一枚小巧的白金发夹，上面镶着一颗颗星子般闪耀的碎钻。 　　苏璎正想要抬头看看对方的脸，忽然眼前一花。 　　下一秒，她尚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人直接压在了门上。 　　苏璎：“？？？” 　　那人一手抵在她的锁骨上，隔着衬衣的领子，手指微微弯曲，指节触碰到里面坚硬冰凉的吊坠链条。 　　苏璎：“你是不是——” 　　那人身材高挑，比她高了半个头有余，此时正微微俯身，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两人凑得很近。 　　苏璎能看到对方印花衬衣上的褶皱、以及精致的绿白相间的玫瑰图案。 　　衣角系起的蝴蝶结垂着飘带，几乎被衣摆遮住的超短裤下，裸露着一双肌理匀称流畅的长腿，光裸的脚腕上挂着细细的白金链条。 　　苏璎又抬起头。 　　对方有着一张年轻隽秀的面孔，称不上特别美貌，眉眼清丽，深灰色的眸子显得有些凉薄。 　　苏璎被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量按在墙上，明明感觉不到半分疼痛，偏偏就是动弹不得。 　　而且，这其实不是重点。 　　苏璎认识眼前这张脸。 　　苏璎：“……” 　　她倒是可以用能力逃脱。 　　最初没这么做，也只是因为过于震惊，或者更想弄明白对方要干什么。 　　而且，对方下一句话也立刻阻止了她。 　　“七方晶石？” 　　那人似笑非笑地说道。 　　苏璎：“…………” 　　她不由感到震惊。 　　毕竟吊坠在衣服里遮得好好的，最多露出一截平平无奇的链子罢了。 　　苏璎感觉到那人的手指扫过衣领，温热的触感从颈边划过，指尖勾起了一段链条，轻轻向外拽了一下。 　　那颗光晕朦胧、七彩斑斓的水滴形吊坠，就从领口滑了出来。 　　那人微微挑眉，声音轻柔，“怎么，你和苏天鹰订婚了？” 第45章 　　苏璎：“…………” 　　这名字听上去似乎有点陌生。 　　但她很清楚那是谁。 　　曾给自己委以重任、还把阿德里亚娜·海文的项链交给自己当信物的宗家大小姐, 目前第三自治星区支持率最高的参议员。 　　苏璎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议员阁下，你把我害惨了。 　　苏璎默默地想着。 　　她咽回了险些冲口而出的脏话，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 　　那一瞬间, 苏璎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 包括议员阁下为什么要自己拿着这条项链, 这个举动很可能有其他的深意。 　　譬如亚当曾经误会她和某个海文订婚, 眼前这位甚至直接点出了原主的姓名。 　　或许就是为了误导别人？ 　　苏璎：“你和她有仇吗？” 　　那人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难道我的回答会影响你的答案吗？” 　　苏璎：“我只是怕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以后，你就懒得理我了, 所以我想在你得到答案之前先问一句。” 　　那人微微牵起嘴角, “你能不能得到我的回答，那是由我来决定的。” 　　然后放开了手。 　　“无意冒犯。” 　　那人很没诚意地道歉, 稍稍退了半步, “希望没吓到你。” 　　苏璎：“吓到了。” 　　“哦，那我也没办法。” 　　那人敷衍地说道：“我和她没仇，事实上，我也只见过她几次, 但她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听到大，我很烦。” 　　苏璎伸手把吊坠塞回衣服里, 整理了一下领口。 　　然后默默向旁边挪了两步, 试图拉开一点距离，尽管这其实毫无意义。 　　苏璎：“她只是看着比较年轻, 实际上结了三次婚，女儿都上小学了, 应该比你大了很多岁？比较起‘别家的孩子’, 她应该是‘别人家的大姐姐’了吧。” 　　“所以我说是‘从小到大’, ” 　　那人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从我认字开始，我妈就说个不停，说那家伙怎么当上学生会主席，怎么拿到什么演讲比赛的冠军——她以为我在乎吗？” 　　苏璎：“你不是也在很多飞车大赛和格斗比赛里夺冠的吗？” 　　“我只想让她少说两句。” 　　那人眼含嫌恶，“但是照这样发展下去，我还要去参与选举，再找个卖点心的结婚，再弄出个孩子，偶尔抱出来拍几张照片作秀，或许我妈就没那么多废话了。” 　　苏璎：“……” 　　她忽然想起来，议员阁下的某一任丈夫似乎是个面包店的老板。 　　“噗。” 　　苏璎直接笑出声。 　　那人微微挑眉：“好笑吗？” 　　苏璎顿时收敛起笑容，“不，我只是有点好奇，她是为了支持率才结婚生孩子的？” 　　毕竟很多议员拉选票的时候，都喜欢让选民们认为自己是个优秀的丈夫/妻子，慈爱的父亲/母亲，然后不吝展示一个和谐的家庭。 　　“那肯定不是，她就像她父亲一样是个老色鬼，见到金发碧眼的美人就挪不动腿，其他的好处只是顺带的罢了。” 　　苏璎想了想议员的前夫们，也不太能反驳这个评价，“或许他们是真爱？那些人只是恰好有她喜欢的长相和内心？” 　　那人嗤笑一声，“或许吧，但是说真的我也不在乎。” 　　苏璎：“那你为什么想知道我是不是她的未婚妻？而且我觉得她大概率是个异性恋，否则她多半要有一两个前妻的。” 　　“所以你不是。” 　　苏璎：“我当然不是，我只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堂妹，在她心情不错的时候，就把项链给我戴几天，我正好可以给大家炫耀一下，我享受人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也想让大家误会我和一个海文订婚了，下半辈子不用再奋斗。” 　　那人故作疑惑地歪头，“你是指把扣子系到最上面，遮得严严实实，最多只露出一点链条的炫耀吗？” 　　苏璎：“……” 　　“还是说，你平时相处的那些朋友，只凭借乌云矿的链条，就能判断出下面的吊坠是什么？” 　　苏璎：“……你不就是吗？” 　　那人的眼神更奇怪了，“这是我们家拥有的最稀少的矿脉之一，我当然熟悉，我也知道它都加工成什么样，都卖给了什么人，或者你想说，你的朋友们都姓徐？” 　　“……” 　　苏璎沉默了几秒钟，“我，我已经炫耀完了，而且，我确定我曾经把它正常暴露出来。” 　　“哦。” 　　那人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我忽然想起你是谁了，你是亚当说的那个小姑娘。” 　　苏璎眨了眨眼睛，“是的，学姐，如果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办公室里的两个人都在看着她们。 　　萨缪尔一手托腮，眼神非常诡异，仿佛看到了什么惊世奇观。 　　顾教授倒是很淡定，见到气氛凝固，还大发慈悲地站起身。 　　“安雅。” 　　他淡淡地开口，“来吧，我很快要走了。” 　　那人这才转身迈步，“抱歉。” 　　苏璎这才发现，办公室外面居然还站着两个人。 　　俩人一直在外面默默地等着。 　　直到此时，他们才走了进去。 　　苏璎：“……” 　　她二话不说，直接开能力冲出了教学楼，一路飞回了公寓。 　　夏妮盘腿坐在沙发上，戴着全息投影眼镜，似乎在看电影。 　　艾莲娜在厨房区域，趴在桌边折腾半自动料理机器人。 　　苏璎突兀地出现在大厅里。 　　她先是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又扭头看着两个红发女性美丽的身影，只觉得她们特别无比亲切可爱。 　　“啊，夏妮，你真好。” 　　她扑过去抱住了自己的舍友。 　　后者早听到她的声音，按了暂停键，刚扯下眼镜，接着就被紧紧抱住。 　　“你没事吧？” 　　夏妮哭笑不得，伸手环住面前的小姑娘，“怎么啦？” 　　艾莲娜靠在大理石桌板上，抱起手臂，“我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苏璎直起身来，“是吗。” 　　夏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至少你没受伤。” 　　苏璎望天，“我看到了顾教授的学生——们。” 　　姐妹俩同时露出了然之色。 　　艾莲娜摇了摇头，“徐安雅？” 　　苏璎眼神枯萎。 　　她知道排位赛第一名的样貌，所以第一眼看到对方就认了出来，否则可能也不会和一个直接把自己按在墙上的人说那么话。 　　艾莲娜似乎是听妹妹提及过舍友的能力，倒是颇为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是直接跑掉的吗？” 　　苏璎摇摇头：“没有，虽然我很想这么做，但我还是礼貌地结束了一场对话，大概吧。” 　　“这很明智。” 　　艾莲娜很确定地说道：“如果你试图直接逃掉，只有两种可能，一，没成功，你会很惨，二，成了，她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可能更惨，我是说，除非你退学，否则很难避免再见到她。” 　　苏璎长叹一口气，“我现在也不想再见到她了，你知道，我见过的前十位，你，萨缪尔，李莉，你们都挺好相处的，但是她有点——” 　　“令人讨厌？” 　　苏璎：“呃，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我只想赶快走人，不想再听到她的声音了。” 　　夏妮默默看向自己的姐姐。 　　艾莲娜点了点头，“相信我，我非常理解，当我被她按在地上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璎：“……” 　　艾莲娜似乎被唤起了糟糕的回忆，神情非常微妙。 　　“当我被扔出赛场，被一根杆子穿过肩膀而挂在空中的时候，我依然这么想，我觉得，至少一切可以结束了。” 　　苏璎：“…………” 　　苏璎感觉一阵胃疼，“往好处想，你是十强里年龄最小的，你最晚进入七年级，所以，或许事情有反过来的一天。” 　　艾莲娜耸了耸肩，“我不这么觉得，他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学校里，你看萨缪尔就快要毕业了，当然我合理怀疑他已经变成了杀人狂，而学校阻碍了他的追求。” 　　夏妮倒是有些好奇，“你在冥河星遇到了他吗？” 　　艾莲娜摇摇头，“基本上，那些最离谱的事都是他做的，包括五百个黑帮成员集体跳楼，并且尸体摆成一个爱心形状——” 　　她停顿了一下，向苏璎简短解释道：“冥河星、包括轨道上的卫星，窝藏着很多通缉犯，七年级的人经常在那边混学分。” 　　艾莲娜说着向她抛了个媚眼，“下次我可以带你去玩，你有兴趣的话。” 　　苏璎有点意外，“我挺有兴趣，除了抓通缉犯之外，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夏妮倒在沙发上，“吃喝嫖赌。” 　　艾莲娜点点头，“精确。” 　　苏璎：“要准备钱吗？” 　　“当然不。” 　　“从别人身上抢就行了。” 　　“或者你还有什么喜欢的犯罪行为，平时基于法律和道德的要求一直克制自己，在那边都可以随意尝试。” 　　她们俩露出几乎一模一样的愉快笑容。 　　假期很快结束了。 　　新学期开始之前，苏璎终于等到了议员阁下派来的人，将烫手山芋交还回去。 　　随着空港不断落下的各种飞船，学生们从各个星球归来，校园很快重新变得热闹。 　　苏璎在教室和走廊里经过，都收到了许多热情的招呼，然后她又一一问候回去。 　　接下来就是令人焦头烂额的测验。 　　体能、格斗、射击等一系列考试，苏璎勉勉强强拿到了良好，甚至还收到老师们的鼓励。 　　他们似乎都知道她假期去做了什么，不能天天都去完成训练作业。 　　因此虽然没有放水给分，但是态度都很好，并且给她写了更多的评价和指导。 　　至于冷兵器训练课的考试，她直接拿了优秀。 　　评分的老师似乎也看出她接受了额外的指导，但并没有多问，还对此给予了高度赞扬，夸她很有天赋。 　　等到苏璎收到W3项目兑换的学分时，她发现自己真的可以跳级了。 　　当然，跳级的好处主要是能选一些有年级要求的课程，但她看着自己的课表，就觉得上面已经插不进别的东西了。 　　苏璎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又回归了每天累死累活的一年级日常。 　　“我要提醒你们。” 　　“第二次实地作战考核的时间，就在下个月。” 　　讲台上的导师关掉了全息投影，环顾着教室里的少年少女们。 　　“这几个月里，我陆续收到很多邮件，有些人指出他们队友的错误，并且不认为自己应该为此负责，希望能获得更多的学分。” 　　学生们顿时神情各异。 　　导师见惯了这种事，“我不想浪费时间一一回复，我只希望你们知道，修改成绩是不可能的，如果你真的想避免这种情况，那我只能建议你们，多花点时间在挑选队友上。” 　　说完就下课了。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苏璎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她尚未起身就发现不对劲。 　　四面八方投来无数道火热的目光。 　　许多人都在盯着她，恨不得立刻扑上来，把她塞进队伍名单里。 　　前排的林河甚至都在看她，旁边的颜菲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并未阻止，显然也是更想要学分的。 　　但凡是能力值稍高一些的同学，此时都蠢蠢欲动了。 　　苏璎：“…………” 　　然后，她的光脑震动起来。 　　迎着无数道火辣辣的视线，苏璎面不改色地低下头，查看了光脑上收到的新消息。 　　她点开触控界面，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名字。 　　那一刻，苏璎还没看清具体的文字内容，就已经大致有了猜测。 　　她的心跳似乎也漏了一拍。 　　消息只有两条。 　　第一条是截图，实地作战考核的组队通知邮件。 　　第二条是文字。 　　凌爝：“组？” 　　苏璎微微扬起嘴角。 　　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四处都传来嗡嗡的话语声，许多人堵在过道里聊天，谈起组队的事情，或者直接发起邀请。 　　还有一些人不依不饶地盯着她，好像一定要等到她站起身，然后第一时间跳过去发出邀请。 　　不过，当苏璎一边打字一边露出迷之微笑的时候，他们又有点不太确定了。 　　“我怎么觉得——” 　　“我就说她早就有对象了。” 　　“我还听说她已经和一个六年级在一起了？” 　　“啊？谁啊？” 　　“不知道。” 　　“我听说是一个海文？” 　　周围的人纷纷惊呼。 　　“什么？？？” 　　林河站得离他们稍远，但因为能力关系，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 　　“真的？” 　　颜菲扯了他一把，有些意外地问道：“苏璎和哪个海文交往了吗？是亚当还是达芙妮？” 　　林河眼神微沉，“我不知道。” 　　颜菲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在黑狱星见到了她吗？” 　　“是。” 　　林河眨了眨眼，掩去眸中涌起的情绪，“她和亚当·海文似乎很熟，在城外的时候，有一个贝努追她，” 　　他压低声音，简略地讲了讲，关于一行人如何开着车跟在后面，然后车又被污染者弄坏摔到地上。 　　林河抿了抿嘴，淡淡地道：“翻车之后，他第一个跳出来，直接就去找苏璎了。” 　　颜菲轻轻吸了口气，“那家伙我听说不怎么好相处，他虽然是海文，但继承的是诺斯家族的能力，长得也和诺斯更像——” 　　“你们在说亚当·海文吗？” 　　另外几个同学饶有兴趣地凑近了。 　　林河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似乎不太想参与这个话题。 　　但他们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反感，只围着对此颇有了解的颜菲，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 　　“不对不对，诺斯都是蓝眼睛，而且颜色比较深，他们头发颜色也稍微暗一些。” 　　有人信誓旦旦地道：“亚当还是更像海文的，他的金发超好看的，而且眼睛更偏绿色。” 　　颜菲白了那人一眼，“这是细节，我是说从外形来看，诺斯家的人都很瘦，而且肤色白得不太正常，海文并没有吧？” 　　林河震惊地看着他们为此争执起来。 　　尽管他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反倒是有些意外，“你们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从不看论坛吗？” 　　另一个同学讶然道：“校花校草投票没看过吗？他们都在投票里，只不过没进前十而已。” 　　“哦，还有新生分区的科普帖子，让你知道这个学校里最好别得罪谁。” 　　“其实我是先看的那个帖子，那里面有链接，我才点到投票的，毕竟投票那边有全息投影。” 　　林河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交谈。 　　他并非对那些人一无所知，但了解的方面确实不包括外貌因素。 　　然后，林河状似不经意地好奇问道：“如果得罪了他们呢？” 　　几个一年级面面相觑。 　　颜菲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 　　“那也没什么吧。” 　　一个人干巴巴地说道：“顶多就是被打一顿？” 　　另一个人和林河关系稍好，闻言也多想了一点。 　　他压低声音道：“说实话，他们不会真的和低年级计较，那也很掉面子的。” 　　林河知道他们误会了，也不辩解。 　　而且，这也不完全是误会。 　　“对啊，论坛里三天两头有打架的事，你看有几个低年级被六七年级揍的？” 　　“等等，之前李莉·诺斯不是差点打死一个五年级吗？” 　　“那人和她堂弟在考试里遇到，打起来了，把她堂弟的手砍掉了，她是去找场子的——而且五年级算低年级吗？” 　　“对于七年级来说也算低年级吧。” 　　“哇靠你这样抬杠有意思吗？低年级就是说的一二年级好吧，不信你去找个七年级问问，看他们觉得五年级是不是低年级？” 　　眼见着他俩要吵起来，林河赶忙转移话题，“为什么诺斯要这么做？” 　　那俩人茫然：“什么为什么？” 　　林河：“我是说，她身为七年级，为这件事去找一个五年级的麻烦，不觉得丢人吗？” 　　“呃，她的堂弟是她的未婚夫。” 　　“而且是个辅助，似乎是感知能力，基本上没战斗力，虽然说是本事不济，但正常人也不会去打这样的辅助吧？” 　　“其实诺斯姐弟都挺漂亮的，他俩好像也在投票里？” 　　“对，像海文们一样，都没进前十，但也足够好看了。” 　　“嗯哼，要看和谁比了。” 　　有人这么说着，隐晦地看向教室中间。 　　苏璎正低着头，在同学们的注视中，认认真真地回复消息。 　　她先是输入了一句“学长真是惜字如金”，然后又觉得这口吻有点讽刺，默默删掉，改成一句“某人需要被带着拿分吗”。 　　苏璎：“……” 　　这好像更有嘲讽意味了。 　　她又删了自己已经输入的话，改成一句“还是我们两个人吗”。 　　等等。 　　这听上去是不是会造成误解，好像她想要另一个队友，或者她在暗示对方不要再组另一个队友。 　　她再次删除了这句话。 　　靠。 　　苏璎有点抓狂。 　　随着关系日渐熟稔，她和凌爝面对面的时候，说话行事都开始有点随意了。 　　但现在回一条消息，竟然反反复复删了写写了删，好像忽然被降了智。 　　苏璎沉思了一下，决定发一个普通又淡定的“好”。 　　用一个字的答案回一个字的问题，彰显一下和队友之间的默契。 　　她平静地完成了输入，刚想发出去，忽然听见教室里一阵喧哗。 　　——吵嚷、惊叫、倒吸冷气的声音。 　　从教室门口开始层层向后延伸。 　　无数人抬头又转头，张嘴又捂嘴，凑在一起兴奋地窃窃私语。 　　“好多徽章啊。” 　　“看这样子是六年级吧。” 　　“还挺帅的。” 　　“妈耶，我听说他们几个都是财阀豪门的出身——” 　　“那必须的，听姓氏就能猜到了。” 　　苏璎也被惊动了，不由抬起头看向门口。 　　教室的门外站着一个人，因此自动门保持着敞开状态。 　　黑发青年抱着手臂看向教室里，微微仰起头，那双色泽冷澈的蓝眼睛，映着灯光越发显得幽邃摄人。 　　他根本没有寻找的动作和过程，视线精准地落在阶梯坐席区的中间。 　　然后牢牢地盯住了某个目露诧异的新生姑娘。 　　苏璎：“！” 　　她直接站了起来。 　　教室里半数以上的人都在注视着他们，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飘荡。 　　门外的高年级，制服上大大小小的徽记，在整个星舰大学，这种数量都不太多见。 　　恐怕也是六年级往上了。 　　倘若在走廊里遇到，大家也许让个路，回头看几眼就罢了。 　　但这样的人出现在新生的教室门口，而且明显是在等人，那就有点稀罕了。 　　当苏璎站起来的人，人们脸上又浮现出一点了然。 　　有些人甚至促狭地微笑起来，自以为明白了一切。 　　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苏璎直接消失在原地。 　　不到一秒钟后，她就出现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 　　苏璎一步跨出自动门，抓着凌爝的袖子要将人拖走，“我正在回你的消息呢。” 　　后者也任她施为，离开了门口区域。 　　自动门在他们身后合拢，隔绝了无数道窥探的视线。 　　他们稍稍走远了一点。 　　那边的表兄弟俩还在旁若无人地争吵。 　　话题内容似乎也是围绕着实地作战考核。 　　苏璎暂时无视了那俩人，毕竟他们吵得热火朝天，看上去也不太想被人打扰。 　　她将自己曾经和现在的队友拉到一边，靠着玻璃墙幕的围栏，任由来往的低年级学生们投来瞩目。 　　苏璎松开手，“怎么啦？” 　　凌爝沉默了一下，“你一直在输入。” 　　苏璎有点心虚，“是的？” 　　凌爝看了她一眼，“你有很多话要说？” 　　苏璎：“也不是。” 　　“还是你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平静地问道。 　　苏璎：“……” 　　她忽然词穷。 　　凌爝也不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像会给她足够的思考时间。 　　但他的眼神非常专注，像是等待着攫取猎物的掠食者，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直至得到想要的答案。 　　苏璎顶着那种奇怪的压迫感，脑子渐渐乱成一团浆糊，“我愿意。” 　　苏璎：“……” 　　天呐。 　　我在说什么。 　　苏璎恨不得当场昏倒。 　　不就是组个队吗，为什么特么的搞得像是誓词一样。 　　凌爝依然盯着她，神情似乎没有变化，那种沉重的压力却渐渐消散了，眼中甚至隐隐闪过一点笑意。 　　不过一闪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我也愿意。” 　　他一本正经地说。 第46章 　　苏璎：“………………” 　　有一瞬间, 她甚至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不过，凌爝看上去依然淡定无比，眼神都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话有任何异常, 也并没有故意雪上加霜地补完整个婚礼誓言。 　　想到这里，苏璎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转移注意力，不再盯着队友那张俊美的脸看个不停了。 　　否则假如后者若无其事地问她在看什么,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令人庆幸的是，亚当和霍翼终于停止了争吵，一前一后地走近过来。 　　苏璎松了口气。 　　她看向两个六年级，“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亚当有些烦躁, “我爸妈，他们一直念叨我, 因为我正在尝试开发新的能力, 有时候不太稳定。” 　　霍翼：“简而言之, 他们希望我们仍然在一组，这样我可以照顾一下表哥——” 　　亚当用力地白了他一眼, “我简直要吐了。” 　　霍翼莫名其妙, “这又不是我说的, 你应该吐给你爸妈。” 　　亚当：“哦, 我只是听到你声音就想吐。” 　　“所以——” 　　苏璎不得不挺身而出，打断一场即将拉开序幕的争吵，“你俩都不想和对方组队, 但是都不得不这么做？这是你们吵架的原因？” 　　“我无所谓。” 　　霍翼举手道：“我总要找至少一个攻击类的队友，是谁都可以，说实话, 因为那些性格可爱又有本事的人, 都早早有了队伍, 剩下的这些都差不多。” 　　“等等。” 　　苏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但这又关我什么事？还是说你俩只是从我的教室外面经过？” 　　“亚当想和你组队。” 　　“我想和你组队。” 　　兄弟俩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然后他们又投给彼此一个嫌恶的眼神，仿佛在抱怨对方抢了自己的话。 　　亚当：“你不说话就会死吗？我能表达我的想法，谢谢。” 　　霍翼：“不客气。” 　　亚当抬起手，指尖已经凝出一层薄薄的冰霜，“你——” 　　苏璎赶紧拉住他，“那你们三个都说好了吗？学长——” 　　她又转向凌爝，用另一只手扯扯后者的袖子，“你同意了吗？” 　　远处教室门口陆续走出学生，许多一年级边走边回头，看着他们这边拉拉扯扯。 　　林河也走在人群当中，也清楚地看到那一幕。 　　苏璎站在三个六年级中间。 　　她本来就是略偏纤瘦的体格，个子又比他们都矮了不少，身影几乎都被掩盖住。 　　现在，她一手拉着一个，又仰着头对那个黑发蓝眼的人说话。 　　“苏璎肯定要和那些六年级组队了，害。” 　　“哇靠，那些不会都是她的队友吧，那她得拿多少分啊？” 　　毕竟高能力值的队友越多，队伍整体平均值也会提起来，虽然这也伴随着更多的风险。 　　“我听说她哥哥在七年级，所以说不定他们都认识吧？” 　　“啥意思？你觉得她是去蹭分的？” 　　“呃，我没这么说。” 　　“呵呵，人家能力值听说都150点了。” 　　“而且是那么好用的能力。某种程度上说，直接无视能力值差吧。” 　　“能力值怎么样不好说，但她可以锤爆高年级考场的机器人，如果我可以的话，我也敢去找高年级组队。” 　　一年级们纷纷投去羡慕中夹杂着敬畏的目光。 　　“别看了。” 　　颜菲拉走了林河，“再看人家也不会和你组队的。” 　　语气里有几分幸灾乐祸。 　　林河倒是转过头，“我没想和她组队。” 　　颜菲瞥了他一眼，似乎想要判断这是不是真的，但黑发少年神情冷静，丝毫瞧不出什么异样。 　　林河注意到她的眼神，“是真的。” 　　他对颜菲也算是信任，毕竟多年同学，一起经历过生死，但也不想冒然说出苏家的事，更别提剑的问题了。 　　林河稍稍压低了声音，“你别多想，我并不是因为——说实话，就算她来问我要不要组队，我也会拒绝的。” 　　旁边顿时连续响起几声嗤笑。 　　几个同学有些讽刺地看着他，好像在嘲弄他自不量力白日做梦。 　　林河回望过去。 　　他们终究还是没敢和他呛声，大概也清楚真动起手来谁会吃亏，也就转身溜了。 　　但终究是年轻气不过，那些人边走还边冷笑，又甩下几句轻蔑的话语。 　　“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谁。” 　　“人家有六年级的队友，个个都是豪门出身，他一个外环星域的贱民，能力值稍微高点就了不起啦？” 　　“苏璎本人就比他能力值高多了好不好。” 　　“呵，真把自己当回事。” 　　林河皱眉望着那些人远去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直至颜菲担忧地喊了一声。 　　他才回过神来，收敛情绪，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那边一堆人闹哄哄地走远，又有人不断涌入教室，随着新的上课时间到来，走廊里又安静下来。 　　凌爝：“你是队长，听你的。” 　　态度非常洒脱。 　　苏璎觉得这话分外熟悉。 　　然后她想了起来。 　　上一次考试，刚刚拿到任务内容时，她曾经希望凌爝参与一下战术制定，当时后者就是用类似的话搪塞过去。 　　当然，他大概本来也无所谓。 　　经过这么多年的考试，他什么情况没见过，队友多一个少一个也不重要。 　　苏璎转过脸去，“……你们俩对我当队长也不介意吧？” 　　旁边的兄弟俩同时摇头，动作颇为整齐。 　　而且没再为这种默契而互相嫌弃。 　　毕竟所谓的队长，也只是那个组建队伍的人，既不会有学分加成，也不能让导师高看你一眼。 　　而且考试要求里也没有明文规定，每个队员必须听队长的指挥。 　　“好吧。” 　　苏璎看他们都不在乎，也就点头答应了。 　　她想起那些为了争队长头衔吵起来的同学们——他们似乎将这当成一个小队领导人的位置，包括颜菲还警告自己要服从林河的指挥。 　　苏璎心情颇为复杂，“话说，亚当你想和我组队，是因为什么？还是想要试试换队友能不能躲过你已经抽到六次的定点防御？” 　　“说实话，我是这么想的，毕竟你是一年级，还是个很奇怪的能力。” 　　亚当看上去生无可恋，“但或许无济于事——你绝对无法想象，前几次考试，我几乎已经找遍了我认识又不太讨厌的人。” 　　苏璎：“所以，究竟是你认识的人不够多，还是你认识的人大多数都很讨厌？” 　　霍翼：“我觉得他才是被人讨厌的那一个。” 　　还没等亚当破口大骂，他赶忙又说起对方最关注的话题，“而且我觉得可能性不太大。” 　　霍翼分析道：“这次我们有两个辅助，不对，苏璎现在依然是辅助分类对吧，那我们不太可能再抽到防御。” 　　苏璎面对着三个人情绪不同的视线，“是，我依然是辅助，之前去测能力的时候，他们就没想过给我改分类。” 　　亚当：“分类不会因为你的异能可以用于攻击就改的——所有的空间类都是辅助。” 　　苏璎：“你是说有一个类似列表清单之类的东西？每个人的能力必须在那个细分里面，才会被归到攻击类？也就是硬性的？” 　　霍翼：“是这样没错，但很多能力并不好分类，比如你觉得你是空间类吗？” 　　苏璎哑然。 　　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毕竟空间类能力各有不同，但大致就那么几个分类，还真没有哪种和她相似的。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 　　苏璎问道：“我听同学说，每个考生其实都有个不公开的战斗力数值，和能力值不太一样，它会把你掌握的各种课程技能都算进去——如果是那些纯辅助的没有伤害的能力，那就算一个加成值，算到攻击类能力的人身上。” 　　“实地作战考核的任务分配，其实是以那个为系数，然后通过某个公式，确定考场和具体的任务类型以及难度？” 　　亚当：“这听上去是个大工程，就算是超脑来进行计算，也未必能做得特别精确，变量太多了。” 　　霍翼：“这不一定是真的，也不一定是假的，我之前也听人说过——” 　　亚当：“你只会说废话。” 　　霍翼：“我的意思是，除了设计考试的那些人之外，其他的就算连教授都未必知道。” 　　亚当：“这他大爷的不就是废话吗？” 　　组队这件事算是敲定了。 　　苏璎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 　　毕竟多了两个六年级，而且她自己能力值也变高了，那么整个队伍的能力值平均数又上升了许多。 　　任务难度肯定要再次提高。 　　这次面临的整体战斗难度，从敌人个体强度到环境的恶劣程度，可能会是另一个等级。 　　苏璎想想就觉得刺激。 　　另外俩人已经骂骂咧咧地走了。 　　苏璎：“考试还有一段时间，等到正式开始组队的时候，我再去检测一次能力值。” 　　这样还能提高队伍的平均值。 　　凌爝微微颔首，似乎很喜欢这种态度。 　　苏璎也隐隐感到了鼓舞，“对了，上次一时冲动，我准备得太仓促，这回我猜我们能抽到的考试种类会变多？我是不是应该做点预习？” 　　凌爝不置可否，“四人任务一般都要持续战斗。” 　　苏璎：“包括一个攻击三个辅助这种情况？” 　　凌爝：“……嗯。” 　　这种情况略有些离谱，他甚至都迟疑了一下。 　　苏璎也能猜到，毕竟正常来说，队伍配置应该是反过来的，一个辅助三个攻击，把辅助替换成防御类也成立。 　　至少，攻击类能力数量应该是最多的。 　　毕竟实地作战考核里，无论是哪种任务，基本上都不太容易避免战斗，除了窃取。 　　当然这取决于你的能力。 　　苏璎：“…………所以说我们与窃取无缘了吗？如果是窃取的话，我感觉我能全程无伤无杀，说不定还能破学校纪录。” 　　毕竟不管是在高楼还是地下，不管有多么危险的机关和森严的守卫，对她而言都形同虚设。 　　凌爝：“我以为你想战斗？” 　　苏璎：“……也是哦。” 　　他说的那些所谓持续战斗的任务，通常跑不出防御、护送、占领这三项。 　　亚当想要逃离的定点防御，只是防御里比较麻烦的一种。 　　窃取和刺杀这些比较容易快速结束的任务，两人队伍分到的概率更大一些，更多时间花在寻找目标上。 　　当然还有一种不太稳定的任务，追缉。 　　考生们或许需要追着目标翻山越岭，穿过枪林弹雨，而且目标本身还很难解决。 　　苏璎：“追缉呢？” 　　追缉和刺杀比较相似的是，目标通常是一个，就算偶尔是复数，也不会太多。 　　但刺杀目标是固定位置，或者说固定范围。 　　比如在一艘船里或者一栋楼里。 　　追缉目标的移动范围就太大了。 　　有时候需要从这个城到那个城，如果想守株待兔基本上就是要挂了。 　　然后，凌爝直接把她先前的问题扔了回来：“一个攻击三个辅助？” 　　苏璎：“更正，其中一个是可以位移可以输出的辅助。” 　　凌爝看了她一眼，“那你下次检测的时候，记得告诉他们，你可以带人了。” 　　苏璎：“嗯，我估计这样能力值数字还会再高一些。” 　　其实她本来还想再等等，等到临近组队页面开放。 　　第二天早晨，苏璎心血来潮，想知道自己的能力值究竟到了多少，以及四项指标里哪个更需要提升，干脆约了个能力值检测。 　　在一番累死累活的消耗之后，她终于完成了所有的项目。 　　包括拉着一个有自愈能力的学姐飞来飞去，瞬移到各种指定地点——这是要确定她的能力是否可以对活人使用。 　　导师们看着面板上的数字交头接耳，又看看在外面靠墙休息的小姑娘。 　　后者正不断向学姐道谢。 　　那个七年级倒是一脸无所谓，“说实话，我的自愈还是很强的，受伤也没事，就算真的身体被吞掉一大半，我都不会死。” 　　苏璎：“……即使如此，学姐还是冒险了，而且如果你不在的话，我这能力都没法测了。” 　　七年级想了想，“那你请我吃饭吧，顶楼自助。” 　　苏璎：“没问题。” 　　说完立刻花钱订了个单人座，并且将订单截图发过去。 　　七年级看上去颇为满意。 　　毕竟她并没有受伤，她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被拽着到处移动，又向导师们汇报了一下自己的感受。 　　七年级：“能够思考，但似乎不能移动，是的，看东西很模糊，不，主要是很昏暗，几乎是黑的，我看不到周围都是什么，直到我能重新行动为止。” 　　苏璎没问过凌爝的感受，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被自己带着移动的人，在移动过程中看到的东西，似乎和自己不太一样。 　　那些导师们又确认了几个问题，然后重新开始了计算和讨论。 　　最终，智脑给出的结果是159点。 　　“回耗是最低的。” 　　一个导师抬起头说道：“如果还想继续提升，你要再加强体能方面的训练。” 　　苏璎简直欲哭无泪。 　　苏璎：“……好的。” 　　其实现在这个锻炼强度，她已经常有种会死在健身器上的错觉了，根本无法想象再怎么加强。 　　“还有。” 　　另一个导师边填档案边说，“从现在开始，你的能力值提升会变得越来越难，假如你下一次增加的数字远低于你的预期，那也不要太过受挫。” 　　苏璎：“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这点林河都不例外，在能力值开始接近二百点的时候，数值增加速度骤然缓减。 　　更别提有无数高年级都卡在一百九十九点，死活都无法进位。 　　次日下午，她接到了顾教授的消息。 　　他说训练计划已经大致完成了，询问她是否有时间去一趟。 　　苏璎回答得很痛快，表示自己必然到场。 　　然后，她又隐晦地提了一句，毕竟教授您这么很忙，还要指导那么多学长学姐，您既然抽出时间，我一定会去的。 　　顾教授接着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表示上次只是意外。 　　然后也隐晦地表示高年级们也很忙，不会天天在我办公室里晃悠，你来的时候一定不会碰到除了萨缪尔之外的人。 　　苏璎心满意足地笑了。 　　“……我回来啦！” 　　红发姑娘推开公寓的大门，正望见舍友在沙发上眉开眼笑。 　　夏妮：“发生什么好事了吗？谁向你表白了？” 　　苏璎闻声抬头，“不，只是顾教授向我保证，我不会遇到奇奇怪怪的人。” 　　夏妮也松了口气。 　　“那就好，我觉得我还挺了解你的脾气，你上次没怼到她脸上已经很不错了，再来一回你未必忍得住。” 　　苏璎：“其实我已经怼了，呃，只是有所收敛吧……不过她也是此中高手，所以，究竟谁在怼谁我也不太清楚。” 　　次日下午，办公室里果然空空荡荡。 　　“下午好，亲爱的。” 　　银发青年坐在桌板上，头也不抬地向她打招呼。 　　苏璎：“下午好，学长——所以今天要做什么？” 　　“我们先来解决第一个问题。” 　　萨缪尔关掉了光脑的投影界面，“如果我说，你的精神状态会影响你的视野清晰度——你会怎么想？” 　　苏璎：“你是说，我之所以看不清东西，是因为我的精神状态不对？那我会很高兴听到这个，因为这显然是能改变的——是吧？” 　　“确实。” 　　他沉吟一声，“可以改变，但或许对你来说，有难度，并且不会很快。” 　　“我要做什么？” 　　萨缪尔：“进入冥想状态。” 　　他停了一下，“这是精神类异能者必须学会的——学不会的人差不多也废了，对你们而言，大概可以称为，排空杂念？” 　　靠。 　　事实证明，越是被要求什么都不想，恐怕越是能想起各种乱七八糟的事。 　　苏璎坐在桌前闭上眼睛。 　　——各种思绪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涌入脑海。 　　尚未完成的训练项目。 　　实地作战考核。 　　排位赛。 　　能力值。 　　虚空生物。 　　“天呐。”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你的情绪一直在变化，你还有很多想法，虽然为了你的隐私，我不会去看那些具体是什么，但这和你应该做到的状态相差太多了，我是说，截然相反。” 　　“我知道我知道，再让我试试——” 　　苏璎抓狂地揪着头发，试图将那么一两种念头丢出去，像是在清理堆满垃圾的房间，从那些最好扔的东西开始。 　　“我给你点动力吧。” 　　话音落下，她忽然被按住了额头。 　　苏璎睁开眼睛。 　　萨缪尔微微俯身，散碎的银发垂落下来，那张精致如雕琢的面孔近在咫尺。 　　他抬着一只手。 　　手指细长苍白，像是落雪的花枝，微凉的指尖抵在额上。 　　苏璎被迫稍稍仰起头。 　　然后对上那双如梦似幻的紫色眼睛。 　　“……” 　　萨缪尔似乎说了什么，但她没听清楚。 　　“用你的能力。” 　　银发青年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 　　那一瞬间，她感觉脑中十分空白，好像杂念都被排除扫净。 　　苏璎有些迟钝地看着他，晚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遵从照做，甚至都没有询问或者思考原因。 　　然后，身子骤然变轻。 　　那些束缚躯体的法则仿佛都在崩碎破灭，像是被斩断的链条。 　　而她也因此得以自由，轻松地飘荡在空中，在办公室的墙壁和桌板间来回穿梭。 　　“你感觉怎么样？” 　　桌上坐着的银发青年忽然开口。 　　苏璎下意识看向他。 　　他们俩距离很近。 　　后者英俊漂亮的脸孔分外明晰。 　　他微微凌乱卷曲的银发，散落在额前的发丝，高高的眉骨和轮廓深陷的忧郁的紫色双眸，眼波荡漾时仿佛鸢尾在春雨里摇曳，蜷翘的睫羽像是战栗的蝶须，根根长而分明。 　　等等。 　　这高清视觉是怎么回事？ 　　“？？？？” 　　苏璎猛地睁大眼睛。 　　她脑中再次涌入一大堆想法，关于刚刚如何被人用能力影响，变得迟钝又脑残。 　　但偏偏她还记得这一切的经过，甚至那段时间里的感受。 　　苏璎眼中的世界再次变得模糊起来。 　　她一屁股坐在了桌上，与旁边的人相隔二十公分。 　　银发青年意味深长地看过来，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里笑意氤氲，“我感觉你很快乐。” 第47章 　　苏璎刚刚解除了能力, 现在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 　　苏璎：“我，我在能力状态下，可以看清你的脸了？不再是一坨白色和银色？” 　　“是的。” 　　萨缪尔似乎想对后面那句的量词发表意见, 最终还是没这么做。 　　“但刚才是我让你进入那种状态——这样做的不好处是，你的思维会变得非常迟钝，没法做出战斗反应。” 　　苏璎：“所以, 我要想办法进入一种排空杂念的状态，然后再发动能力？” 　　她将前后关系滤了一遍，顿时觉得事情万分艰难。 　　萨缪尔：“你可以先开能力再那么做，或许你的视野会从模糊变得清晰, 但无论顺序如何，你得先学会。” 　　苏璎沉默下来。 　　苏璎：“你知道这里面的逻辑关系吗？为什么我的精神状态会影响我的视觉？” 　　“这有很多种可能性。” 　　萨缪尔语焉不详地说：“我觉得你可以先忽略这个, 以免造成一些误导, 毕竟, 无论是哪种情况，你知道与否, 都不会影响你的能力和你要做的事——我是说，真相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简单。” 　　“好吧。” 　　苏璎点了点头。 　　“那我要怎么自己进入那种状态？” 　　“慢慢来。” 　　银发青年耸了耸肩, “在这之前, 我所知道的方法，都适用于那些异能与精神相关的人。” 　　他解释说，绝大部分精神类异能者, 都可以用自己的能力, 进入那种万念皆空的冥想状态, 或者说, 这就是他们正式开始异能提升之路的第一步。 　　但是其他人呢？ 　　苏璎想想就觉得头大如斗。 　　苏璎：“所以, 如果想要我的视野变得清晰, 就只能通过这个方式——” 　　她试图总结一下情况，“但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萨缪尔，如果我处于一个‘没有任何想法’的状态，那我怎么能发动异能呢？我的能力是主动开启的。” 　　苏璎：“我脑子里至少要有一个‘我要开启能力’的想法吧。” 　　“这就是最常见的问题之一了。” 　　萨缪尔似乎对此很熟悉。 　　他表示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疑问。 　　冥想状态和使用能力这两者，从某种角度上是矛盾而割裂的。 　　“你可以将完美的冥想当成一种理想状态，在现实里很难做到，这就是我们使用能力时都会有一点小小的问题，它可以被减缓，却很难被完全解决。” 　　萨缪尔无奈地回答道。 　　“对你而言，你可以先寻求一种相对平静和稳定的精神状态，不被外界的各种因素干扰。” 　　苏璎闻言沉默了几分钟，还是觉得似懂非懂。 　　“我没法给予你更多解释了。” 　　银发青年神秘地说道，“它需要你自己去探索。” 　　苏璎：“以及弄明白是什么在干扰我？” 　　她每次发动能力后的视物状态，并不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有时候褪色厉害更加暗沉，有时候扭曲变形更加模糊。 　　再加上今天这场对话，她能隐隐约约总结出一点规律。 　　——自己在不同的情况下发动能力，视觉状态会有些区别。 　　在战斗中，在训练中，或是在生活中。 　　她使用能力的情况可以粗略分成这三种。 　　当然，还有很多细分，具体的情况不同，心情都会不同。 　　譬如同为战斗，她想要偷袭别人，和想要躲避别人的偷袭。 　　这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前者兴奋和杀意更多，后者可能还会有些惊慌和恐惧，取决于对手是谁。 　　苏璎：“假如我沉浸在某种情绪，或者被某个特别强烈的念头所影响，但是我并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比如我只想着一件事——逃跑，或者毁掉敌人？这是稳定的状态吗？” 　　萨缪尔微微歪头，“你觉得呢，亲爱的？你在理智的时候去做一件事，和你在激动的时候去做一件事，过程和结果或许都会不一样。” 　　苏璎：“所以我不一定非要进入冥想状态，只要理智和冷静一些就够了？” 　　萨缪尔：“看你想要什么了，如果像刚才一样，那是最完美的结果，但你不一定非要做到那种程度，不是吗？” 　　苏璎脑子急转。 　　她几分钟前的经历，那种视觉程度，已经和现实里别无二致了。 　　“你看。” 　　萨缪尔翻了翻数据板里显示的档案记录，“颜色，形状，清晰度，这三个因素，在不同情况下，会有一些区别，在我看来，至少有一个是可以舍弃的。” 　　苏璎猛地抬起头，“颜色！” 　　她可以接受视野里一切都是褪色的。 　　如果一定要做取舍，这必然是可以被无视的那一项。 　　苏璎：“然后是清晰度——我想至少要保留形状。” 　　那样的话应该就是中高度近视加散光的状态。 　　当然，或许两米外不辨男女，二十米外人畜不分，但这都会被距离解决，只要离得足够近，再如何糟糕的近视眼也能看清楚人脸。 　　而且，在有光线的情况下，她至少能准确判断自己位于一个什么场景里。 　　“可以。” 　　萨缪尔丢给她一个颇为赞同的眼神。 　　“然后你就要自己探索，关于影响这些因素的条件。” 　　苏璎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萨缪尔晃了晃手里的数据板，“我的导师给你写了一大堆训练计划，还有这些我看着都头疼的分析，看上去简直像是期刊里的论文——” 　　苏璎望天，“不是吧，他说了不会写论文的。” 　　“我猜他只是答应你不会发表，而不是不写。” 　　萨缪尔望着数据板沉思。 　　过了差不多十秒钟。 　　萨缪尔叹了口气，“说真的，这种东西真有人喜欢看吗？” 　　苏璎站起来凑过去看了一眼。 　　苏璎：“…………” 　　这里面有一大半的单词都是陌生的。 　　苏璎不由有些敬畏，“你能看懂？” 　　萨缪尔耸了耸肩，“当你七年级的时候，你也能看懂，否则有些考试你根本通不过。” 　　苏璎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许多人早早毕业了。 　　萨缪尔抬起头：“需要我帮你做测试吗？” 　　苏璎愣了一下，“你是说，测试影响那三个因素的变量？比如当我感到愤怒和感到兴奋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萨缪尔用一种过来人的眼光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这事很容易？” 　　苏璎：“我只是——” 　　“我不是在嘲笑你。” 　　银发青年微微凑近过来，一手撑在她身侧，懒洋洋地道：“你应该是个喜欢把事情藏在心中、内里情感丰富、爱憎强烈的人——别急着反驳我。” 　　苏璎：“我就没想反驳你，我也觉得我是。” 　　虽然她说这话的口吻非常平淡。 　　萨缪尔笑了一下，“我这样猜测，是因为只有这样的人，在异能方面，才可能出现这种问题。” 　　苏璎：“因为内心戏多？” 　　“因为——” 　　他保持着倾身的姿势，抬起另一只手，雪白细长的手指抚开少女额前的碎发。 　　“你有极度喜爱、憎恨或恐惧的事物，它们像是挥之不散的阴影，像是无法摆脱的梦魇，日日夜夜都缠绕着你，让你无法忘却它们的存在。” 　　苏璎望着那双绮丽的紫色眼眸，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对方口中所言都是什么。 　　“当你使用能力的时候，它们也在影响你。” 　　“你可能疯狂渴求着力量，可能极度恐惧着死亡，但你知道，你的渴望越是强烈，你在使用能力时受到的影响越深重，你也不想真的变成疯子，或者天天都在三级以上的神疗师身边睡觉吧？” 　　苏璎：“…………” 　　对方说的这两样，都非常精确地符合了她的情况。 　　最初她恐惧原著里的结局。 　　后来害怕自己成为因虚空生物入侵而死难的万千亡魂之一。 　　所以她几乎自虐一样的锻炼，提升能力值，某种程度上说不惜一切代价。 　　当然，她也享受使用能力的无拘无束的自由。 　　随着能力值的增加，那种感觉带来的快乐也越发强烈。 　　苏璎有气无力地开口：“……你不会对我读心了吧。” 　　“我不需要这么做，因为我也是这样，死亡通常是恐惧的根源。” 　　萨缪尔直起身来，“这很难克服，所以还是从最简单的开始吧。” 　　他将数据板放到一边，又拿出一个小小的头贴式同步设备。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苏璎接了过来。 　　那是似乎是一个精巧的芯片，有着薄薄的金属外壳，侧面还有收拢的探针。 　　苏璎晃了晃，“这是做直播用的？那些主播戴上这个，就可以直接传递自己看到的画面——如果观众们是在虚拟舱里，甚至还可以和主播同步其他的感官，嗅觉味觉痛感之类的？” 　　“是的，不过这个比较简单，只记录你看到的画面。” 　　萨缪尔指了指太阳穴，“你先戴上，用能力试试。” 　　苏璎将那个设备按在对方示意的位置。 　　一阵机括启动的咔嚓声响起，细小的探针扎入皮肤。 　　她发动了能力。 　　“好了。” 　　萨缪尔看着数据板，喊了停，“你看。” 　　屏幕里正是这间办公室。 　　色彩鲜艳，画面清晰。 　　从整张图片的角度和范围来看，这就是几秒钟前，她眼中看到的景象。 　　苏璎：“…………但我看到的绝对没有这么清楚。” 　　“没关系。” 　　萨缪尔抬起手，指尖撩开细碎的亚麻色发丝，将她头上的同步设备摘了下来。 　　“这个东西对你没用了，显然如果你想要分享自己看到的东西，只能由其他的精神类异能者与你通感。” 　　苏璎叹了口气，“好吧，所以不能通过这个记录我看到的东西，并且把它们互相对比了。” 　　“是的，你只能自己判断了。” 　　判断不同精神状况下能力开启之后，看到的画面有什么不同，对比颜色、形状和清晰度的区别。 　　苏璎倒是挺希望能直接用图片形式记录下来，那样对比就更鲜明。 　　可惜那个设备无法使用。 　　“这很正常。” 　　萨缪尔看到小姑娘有些失望，倒是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我们与别人通感，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画面，那只是因为异能将我们连接在一起，我们也不能用这种设备保存我们从别人眼里窥到的东西。” 　　苏璎：“所以，感官被异能影响后而感受到的东西，都不能被电子设备记录？” 　　“基本上。” 　　萨缪尔看了看时间，“更鲜明的例子，如果有人给你一个幻象，让你‘看’到一些画面，它也不会被记录下来，因为那并不是真的。” 　　他接下来似乎还有课，就表示今天的谈话告一段落。 　　“我可不像是你们，几秒钟就能到达上课的地方，无论那有多远。” 　　他们穿过外面的走廊，转过拐角，附近的学生多了起来。 　　这里有许多属于教授和副教授的办公室，来往的都是各个专业的高年级。 　　他们看清了银发青年的脸之后，纷纷投来敬畏甚至惊恐的目光。 　　尽管走廊颇为宽敞，但他们还是下意识挤向两边，硬生生将大部分空间让了出来。 　　许多人还不敢走动，愣是站在原地，像是在迎接前来巡视的国王。 　　苏璎就走在某位“国王”旁边，“但或许你可以洗脑老师，或者整个教室的人，让他们忘记你的迟到。” 　　“哈哈哈哈。” 　　萨缪尔似乎被这个建议娱乐到了，“这倒也是个不错的处理方式，不过，教室里还有一些我惹不起的人，如果我试图催眠他们，后果大概要比迟到糟糕多了。” 　　苏璎这才意识到，他是七年级，他的同学们也都是七年级。 　　说不定他将要去的教室里，就有另外几位十强。 　　然后她又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想耽误你的时间，或者阻拦你上课，我只是单纯好奇。” 　　苏璎压低声音，“我以为我还要接受一点训练？” 　　他们俩穿过落满阳光的长廊。 　　那些五年级六年级包括少数七年级的学生，多数都在两侧等着。 　　当萨缪尔经过时，他们耐心等着他走到前面，然后才与这人转身背道而驰。 　　苏璎注意到，他们并没有窃窃私语，没有议论任何人和事，只是安静地站着，有人看光脑，有人看数据板，还有人看窗外的风景，或者只是呆呆地盯着地面。 　　“等你实地作战考核结束吧。” 　　萨缪尔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漠不关心。 　　他只是一边走一边说话，“如果你死在考试里，我说不定要去坐牢。” 　　他俩走入电梯。 　　苏璎：“…………这究竟是什么训练，能影响到几周以后的考试？” 　　“你不是精神类异能，所以抗性可能很低，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萨缪尔随口问道：“你这次和谁组队？” 　　苏璎报了队友们的名字。 　　“哦。” 　　萨缪尔兴趣缺缺地回应。 　　他显然知道那几个人都是谁，并且不觉得他们是什么值得讨论的人物。 　　萨缪尔：“那我猜不是防御就是护送，我猜到时候你对这个考试的心态可能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听上去绝不是什么好的变化。 　　苏璎：“其实我还好奇你是怎么通过的，你的能力不可以对机器人使用吧？有人愿意组你吗？” 　　“没有，但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愿意。” 　　苏璎：“…………你控制了他们让你入队？” 　　“是啊。” 　　银发青年露出一个颇为愉快的笑容。 　　在他们坐电梯的期间，门开了数次。 　　不过，一旦看清里面是谁，尚未进来那些学生顿时都默默后退。 　　连续数次，只有两个七年级淡定地走进来，还向萨缪尔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不久后，他们三个一起走出去了。 　　苏璎本来还想问点什么，又想起他们要去某个七年级云集的教室，说不定会碰到糟糕的人。 　　她也就溜回宿舍写作业了。 　　后来，在某天闲暇时刻，苏璎在大厅里遇到夏妮，顺口问了一句。 　　红发姑娘顿时乐不可支，“你说他为什么敢这么做？因为就算别人揭发他，他也最多被罚点钱——那种行为只会被定性成‘对同学使用异能’。” 　　苏璎：“你是说，就像往同学身上喷一股水丢一个小火球这种程度的‘使用异能’？” 　　“嗯哼，不然呢？去细究他如何控制一个人的思想和行为，恶劣程度远超那些不痛不痒的物理伤害吗？” 　　夏妮嗤笑一声，“除非杜伦真的做出特别糟糕的事，比如大庭广众杀了同学，否则学校绝对不会开除他。” 　　“是啊，咱们学校天空星联赛打得一塌糊涂，每一个能力值将近300点的人，都非常珍贵。” 　　另一个舍友也难得回来了。 　　杰森站在料理机器人旁边，一边翻菜单一边说，“校长和董事们会努力留住这种人，就算无论如何都是输，也不能输得太难看。” 　　“虽然话是如此。” 　　夏妮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那也就是在半决赛被淘汰，还不如干脆别参加呢。” 　　杰森：“你知道你姐姐也在里面吧。” 　　夏妮听到这个更生气了，“我当然知道，上次最后一场打完，我姐和江舒吵起来了，吵得特别厉害。” 　　杰森：“……他们都认为被淘汰是对方的错？” 　　“差不多吧。” 　　夏妮也不太确定，毕竟她不在现场，“反正，最后徐安雅嫌他们声音太大，把他们都打了一顿，我姐的鼻子都被打断了。” 　　杰森心有余悸地摸摸鼻子，“我一直觉得她可能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 　　“自信点，把‘可能’去掉。” 　　夏妮显然也非常不喜欢那位第一名，“话说，苏璎，你队友能力值都是200多点？那你这次任务应该还会挺有意思——你们平均值有没有200点？” 　　苏璎：“怎么说？我以为只是机器人的战斗程序和装甲武器更高级？” 　　“是，但不止，如果超过200点的话，任务内容会多一点挑战性，可能会有那种比较难缠的敌人来找你，还有几率遇到一些突发事件。” 　　苏璎默默算了一下。 　　凌爝210点，亚当200点，霍翼203点，自己是159点。 　　“我们平均是193点，没到，我看看能不能再提升——呃，那要再提28点能力值。” 　　苏璎一脸菜色，“那基本上不可能，如果一个月内我能做到我就是神了。” 　　至于另外几个人，他们似乎都没有去检测能力值更新档案的想法。 　　“没关系啊，”夏妮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每个学期都要考，又不是错过这次就没有下回了。” 　　“……也是。” 　　苏璎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好，或许遇到那种情况我就直接挂了，我是说，挂掉考试。”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失望。 　　“话说，你今天又去找顾教授了？他在学校吗？我以为他出去访问了？” 　　“他不在，是萨缪尔。” 　　“哦，怪不得你说起他，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找他呢。” 　　夏妮笑眯眯地说，“你似乎对杜伦很有好感嘛。” 　　“也还行——” 　　苏璎说着又摇摇头，“但和他交流有点瘆得慌，他会说一些听上去很吓人的话——” 　　“而且还不容易听懂？” 　　夏妮接口道：“很多厉害的精神类异能者都疯疯癫癫的，他们好像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说的话有一半我都没听懂，我是说，每一个词都懂，连在一起我就不确定他想说什么。” 　　苏璎：“其实我也有一点？我大概理解他说了什么，但是和他交流完之后，我脑子里问题更多了。” 　　“挺正常的，那些又强又善于沟通的精神类异能者，很多都去当神疗师了。” 　　夏妮撇了撇嘴，“别人我不清楚，杜伦估计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顾教授都没有再联系她，萨缪尔也没再找过她，显然下一次见面要在考试结束之后了。 　　苏璎倒也不急着去找他们，毕竟她要做的事太多了。 　　她也浸入到繁重辛苦的训练项目里，每天累得快要变成一具尸体，却也没再让能力产生显著变化。 　　很快，组队界面可以使用了。 　　这次总共有七天时间，所有考生们可以在这期间创建或者加入队伍，在倒计时结束之前，随时都可以更改主意退队重新组。 　　苏璎建了个队伍，将队友们拉了进来。 　　然后，她给凌爝发了个消息，询问关于队伍平均能力值200点，是否就会分配到更有趣的任务。 　　想了想，又把有趣换成挑战性。 　　几秒钟后，她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凌爝：“都很无聊。” 　　苏璎默默望天。 　　就算是两个能力值一千点的人互殴，对你来说也是无聊的吧。 　　紧接着，又是一条消息发过来。 　　凌爝：“对你来说可能有些不同。” 　　苏璎暗忖这还差不多，就回了一条：“我就是问问，毕竟我不可能提升二十多点能力值。” 　　亚当和霍翼既然一直不去检测，肯定有他们的理由。 　　有一瞬间，苏璎觉得自己可能飘了。 　　“我可能就是想要寻求刺激吧。” 　　她继续发消息：“我知道那可能对我来说很危险，但我依然会幻想，并且觉得说不定我可以做到——某种程度上说，我还弄死过贝努呢。” 　　几天之内，陆陆续续有同学询问她组队的事。 　　苏璎实话实说，告诉他们自己有了三个队友，不可能再进任何队伍。 　　他们早听说了那次有六年级来找她，有心理准备，找她也只是想碰运气，见状也没有太过失望。 　　苏璎一向来去匆匆，礼貌拒绝之后就赶紧离开了。 　　也有人盯着她的背影泛起嘀咕。 　　“我就说她肯定有队伍了吧。” 　　“我听说她哥哥在七年级？故意拜托别人来带她？” 　　“你不知道她的队友都是谁吗？她哥哥是有多大的脸，能让三个大少爷来带她？” 　　“我的天，你们能不能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她能力值那么高，比很多二年级都高，你以为没有那些六年级，她就会和我们组队？” 　　周围霎时一静。 　　“对啊。” 　　“哇靠我都没想过。” 　　“是真的，她完全能找二三年级的人组队。” 　　“那没事了。” 　　“……” 　　苏璎刚走进电梯，忽然感觉到光脑一震。 　　她点开新收到的消息。 　　是一条关于队伍成员信息更新的通知。 　　苏璎打开了组队界面，里面整整齐齐列着四个人的能力值，以及右上角的平均能力值数字。 　　右上角的193点，如今变成了200点。 　　苏璎眼珠子都要掉了，不可置信地往下看。 　　然后她火速给凌爝发了个语音通讯请求。 　　后者也很快接通了。 　　苏璎：“…………你去测能力值了？” 　　接收器里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声，“嗯。” 　　苏璎：“还正正好好增加了28点？” 第48章 　　凌爝：“那是智脑评出来的数字。” 　　苏璎：“…………” 　　他听上去依然淡定又平静, 还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疑惑，好像真的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才有鬼。 　　苏璎盯着队伍信息里显示的能力值，一时间槽多无口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好吧。” 　　她干巴巴地说道：“那我们的平均值就是200点了。” 　　凌爝没说话。 　　苏璎：“我、我很高兴？虽然我现在更多是惊讶, 但我很高兴, 而且我觉得我应该多去收集一点资料？” 　　凌爝：“都行。” 　　声音里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苏璎：“……” 　　苏璎放弃了思考。 　　另外两个队友很快发现了这点，却都没表现得太过惊讶。 　　似乎是因为凌爝太久没测能力值了, 在这种情况上飙升二十多点, 也是能够理解的。 　　至于他忽然去检测异能, 导致队伍平均能力值上升, 任务难度上升，那两人也并不在意。 　　毕竟他们上一回的任务难度也是这个数, 这次只是因为苏璎的加入降低了，再升回去也没什么。 　　在考试正式来临之前，实地作战这门课又迎来一次期中测验。 　　这种必修课一年要考上几次, 测验时间都不太固定。 　　星舰大学几乎没有需要临时突击复习的人, 哪怕是一年级们, 接到通知后也继续忙自己的作业和训练计划，并没有谁会真的为此苦恼。 　　第二天进教室的时候, 大家依然淡定自如, 还有不少人仍在寻找队友, 完全没将接下来的测验当回事。 　　“……” 　　苏璎甚至还在座位上打瞌睡。 　　因为知道今天上午考试没法做训练, 所以她昨晚都没怎么用药, 反正写题是最不消耗体力的。 　　她只等着早早提交答案然后睡一觉。 　　“苏璎。” 　　旁边有人喊她。 　　考试尚未开始，许多人都在教室里说话。 　　苏璎昏昏沉沉地看过去, “咋了？” 　　“你们队伍平均能力值多少哇？” 　　旁边那个同学好奇地问道：“除了你之外都是六年级？那你们岂不是也接近二百点了？” 　　周围稍稍安静了一下, 又响起一阵议论声。 　　有些人正在科普, 关于“平均能力值超过200点, 考试内容会增加难度”的事。 　　“能力值越高敌人越强越多不是人尽皆知的吗？” 　　“能力值150点和180点的队伍，难度都是一样的，花费时间都差不多，因为你越强敌人也越强，但是你们之间的差距是不变的。” 　　“200点以上，会加入突发事件，难度会比之前提升。” 　　“靠，我没法想象。” 　　“你当然没法想象，我听说100点以下的任务都很容易——同样是追缉，人家追三个城市，我们追三条街。” 　　“往好处想，真接了那种任务，我们也做不来。” 　　他们这么说着，又暗搓搓瞥向苏璎。 　　后者无精打采地看着那个同学，“差不多吧。” 　　其他人不太满足这个含糊的答案，但也看出她没心情炫耀或者解释， 　　考试开始了。 　　教室里安静下来。 　　苏璎一边打哈欠一边看着手边的屏幕，上面的题目一个比一个熟悉，基本上闭着眼都能做出来。 　　一年级的理论知识本来就很有限。 　　除了一些简单的地图测绘、地形分析和工具识别以及运用之外，还有出现一些奇奇怪怪涉猎繁杂的大题。 　　第一题，描述如何运用图片里的道具组装信标。 　　苏璎放大了那张图，戳了其中几样道具。 　　空中顿时弹出一个又一个投影。 　　她将它们拼凑起来，大致拼出一个形状之后，开始叙述自己的想法。 　　苏璎简明扼要地写了几百字，怕评分的人太过苛刻，又在下面写了一排注解。 　　第二题，在地图中建立一条潜入路线，并叙述原因。 　　苏璎把全息地图放大再放大，一点一点找那些藏匿在角落里的摄像头。 　　教室里一片安静。 　　每个座位的智能桌板上都浮动着蓝光。 　　人们把脸埋在投影中，聚精会神地做题。 　　第三题，找出视频里的犯罪分子并且写出一个阻止其进行恐怖袭击的计划。 　　那是一个类似于集市的区域，街道狭窄拥挤，两边都是高高低低的商铺。 　　视频总共只有三十秒的时间。 　　苏璎看了几遍，终于将目标锁定在里面一对夫妻——或者是假扮夫妻的人身上。 　　她先分析他们的眼神表情动作穿着，并且做了几种假设，关于他们的箱子里可能藏着怎样的武器。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段，假如他们准备用异能进行袭击，那么箱子可能只是一个障眼法。 　　苏璎不确定分析他们的异能是不是画蛇添足。 　　她还没那么强的眼力，经验也不够丰富，至少不足以就这样猜出别人的异能。 　　不过前面的内容已经能拿到不错的分数了。 　　苏璎又写了一段，直接提交了答案，倒在桌上一直睡到考试结束。 　　“……” 　　等她被喧哗声吵醒的时候，周围站着的几个同学正在对题。 　　苏璎歪着头听了一会儿，感觉都对得上，彻底放下心来。 　　她顺便去找了一趟这门课的导师，询问对方自己是否能拿到一些资料。 　　导师看上去也并不意外，“实际上，我还在等你来找我，自从我发现我的一年级学生里，已经有人要参与高难度任务。” 　　他表示大部分人在三年级之前都不会有这种经历，少数四五年级因为能力特殊才会被六年级们邀请，但是他们对可能会遭遇的情况已经非常清楚了。 　　“一年级就很罕见，但也并不是从来没有。” 　　导师眼含鼓励地道：“我把你需要的资料发给你了，关于你可能会遇到的高级机械士兵的结构投影，还有突发事件的总结——我记得你队友里有治愈能力？” 　　苏璎：“谢谢老师，是的。” 　　导师看了一眼队伍信息，“哦，霍家的人，那一定可以让你后顾无忧。” 　　附近有些一年级闻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我听说他们家都是治愈能力。” 　　“全都是？” 　　“好像是吧，你有没有去过前年的优秀毕业生致辞，里面就有姓霍的。” 　　“哦，我有印象，有个很漂亮的学姐。” 　　苏璎心满意足地带着资料走人了。 　　至于队友们的八卦，她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些彼此联姻的家族，基本上都有自己的一套。 　　要么是传承的异能，要么是足够富饶的产业，大部分时候二者皆有。 　　譬如她所接触过的这些少爷小姐们，基本上都是出自这样的家族。 　　…… 　　活动中心。 　　A座顶层的豪华休息室里。 　　银发青年倒在沙发上。 　　“他们希望我再留两年，至少坚持到下一次天空星联赛。” 　　“真的吗？他们希望你毕业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被打得半死不活？” 　　“或许他们不在意，反正他们总能请到足够多的、所谓的优秀毕业生——返校做演讲。” 　　旁边的两人一唱一和地说道。 　　“萨缪尔绝对不是其中之一，他们可能也没指望他会回来。” 　　“是啊，毕竟他更适合去那种培养杀人狂的学校开讲座。” 　　“嘿。” 　　萨缪尔坐起身来。 　　他看上去倒也不怎么生气，显然挺习惯被人调侃，“我对这里也是有感情的，毕竟这所学校——” 　　“给了你很多杀人的机会？” 　　“圆你的嗜血之梦？” 　　萨缪尔耸了耸肩，“只能算是——嗯？” 　　他回过头去。 　　休息室的自动门打开了。 　　这里装潢豪华、有着各种高级服务机器人，从酒食供应再到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想要来玩的人很多，但根本没有谁敢随意靠近。 　　毕竟这几乎已经被默认成排位赛十强的地盘。 　　准确地说，是十强中的几位，霸占了这里。 　　——众所周知，十强们的关系并不好。 　　除了必须凑在一起打比赛的少数时刻，他们几乎是形同陌路的状态，甚至有些人之间的关系称得上恶劣。 　　当然，第一名、第七名、第十名和第十一名，因为是同一个导师，所以关系还算是不错。 　　除了第一名之外，另外三位经常会出现在这里，偶尔还会带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过来——虽然那些人也至少都是五十强级别。 　　至于其他的十强们，他们大多数都很忙，也懒得为了一个休息室争来抢去。 　　“……” 　　金发碧眼的青年走了进来。 　　“亚当？” 　　萨缪尔给他打了个招呼。 　　“我猜你又有什么要紧事了？” 　　另外两人也回过头，“上次你和你姐说完话之后，她就让我们几个工具人想办法盯梢林河，你还记得吧？” 　　亚当：“……你们也不是亲自盯的吧。” 　　他对房间里这三人都很熟悉，算起来大家都认识数年了。 　　第十位萨缪尔·杜伦，第七位江舒，第十一位魏泽岩，全都是顾教授的学生。 　　亚当还记得，他考进星舰大学之后，表姐们给他介绍了不少前辈，都是她们的好朋友。 　　——尽管两个表姐的社交圈子是两批人，但亚当就像大部分海文一样，在处理人际关系这方面，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得太糟。 　　“我们让人看着他了。” 　　江舒靠在沙发上，卫衣的兜帽拉了下来，只露出线条清隽的下半张脸。 　　他身前悬浮着一大片模型投影，那些细小的部件衍射出线条，后面附带着密密麻麻的注解。 　　“我特意吩咐一个学弟一个学妹，俩人分开盯梢，一旦姓林的准备和人打架，就赶紧通知我——而我们也确实赶上了。” 　　魏泽岩长舒一口气，大喇喇地摊开赤裸的手臂，胳膊上鲜红的字母纹身格外刺眼。 　　“都怪萨缪尔非要去凑热闹，差点被刘仄那个老不死发现。” 　　“又开始怪我了。” 　　萨缪尔白了他一眼，“我说了，只要我们不动，我有信心让他看不到我们。” 　　“等等。” 　　亚当预感他们可能又要为这件事开始第无数次辩论，赶紧出言打断，“萨缪尔，我能问你个事吗？” 　　银发青年懒洋洋地看过来，“苏璎？” 　　另外两人顿时侧目。 　　亚当：“我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分给顾教授，她是不是——” 　　“我不知道。” 　　萨缪尔摊开手，“我们还没得出结论。” 　　“行了吧，别忘了我姓什么，我知道她多半就是那种异能，那种——” 　　亚当停了停，“被虚空生物的毒素侵害后，产生过多次变异的能力。” 　　“我不确定，我再说一遍。” 　　萨缪尔很有耐心地说：“毕竟你知道这个几率很低，比直接变异成虚空生物的几率还要低。” 　　“但你们已经遇到过不少了，不是吗？” 　　“海文先生，考虑到你的年龄，我猜你也就是几个月前才知道这种事的。” 　　萨缪尔微微挑眉，“是的，我的导师指导过无数这样的人，我也帮过他们，我可以说，他们每一个都还活着，以人类的身份，并且没有被关在什么监狱和实验室里，你可以放心了吗？” 　　亚当：“我可以放心吗？她不是精神类异能，她可能经不住你们那些手段，如果她崩溃了呢？她或许不是你熟悉的那些从小娇生惯养、幸福快乐——” 　　“停。” 　　萨缪尔有些无奈，“我知道你们要一组考试，我也知道你现在状况不怎么好，到时候可能要靠她输出，所以我什么都没做，她现在状态很好，不会有事的。” 　　“我状态不好，不代表我连这种考试都应付不了。” 　　亚当几乎是用尽全力白了他一眼，“我不是在担心这个破烂考试，我已经他大爷的打了六次定点防御，我对这玩意儿已经不抱希望了。” 　　他说起这个就来气，深呼吸了几下。 　　房间里温度骤降。 　　“冷。” 　　魏泽岩摸摸胳膊，仿佛有寒气在皮肤上逡巡，“能不能控制一下？” 　　亚当闭了闭眼。 　　“好像你真的会被冻伤一样。” 　　他没好气地说。 　　“好了。” 　　萨缪尔看了他一眼，“听着，你表姐也不是精神类异能，但她都完全挺过去了，而且还有很多类似的例子——” 　　亚当面无表情：“说实话，她本来就和疯了没两样。” 　　萨缪尔眨了眨眼睛，“确实。” 　　他们相顾无言。 　　“为什么你会关心那个小孩？” 　　半晌，银发青年好奇地问。 　　亚当默然片刻。 　　“我曾经也有几个朋友，遇到了这种事，我没来得及关心他们，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 　　数日后，苏璎接到了考试通知。 　　她和两个舍友一起，轻车熟路地穿过空港、找到了那艘最显眼的飞船。 　　进入船内一层的大厅之后，她们甚至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四周的吵闹声不曾停止，却是有很多人窃窃私语着，将目光投了过来，并且低声议论着。 　　“论坛投票……” 　　“那个和六年级组队的新生……” 　　“红头发的？哦，那是艾莲娜的妹妹……” 　　“我说怎么有点眼熟。” 　　“她比艾莲娜还要漂亮，啧啧。” 　　“我觉得新生更好看一点，嘿嘿，她看上去特别甜。” 　　“是啊，她的能力更‘甜’，甜到你身体被掏空的那种。” 　　苏璎一脸麻木，对这种事渐渐习惯了。 　　夏妮更是淡定自若，显然是更加熟悉这种场景。 　　杰森率先顶不住了，“我去买药。” 　　说完迅速混入人群中。 　　剩下的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也走向电梯区域。 　　苏璎：“上次你说你还没确定和谁组，现在我总能知道你队友是谁了吧。” 　　就算是在组队时限内没做出选择，而被随机分配到某个有空缺位置的队里，现在也能看到队友信息了。 　　夏妮：“等等，我记不住。” 　　她点开光脑的触控界面，将队伍信息投影出来。 　　“——你自己看吧。” 　　苏璎满头黑线，看着那些陌生的文字，“就好像我认识这些名字一样。” 　　但她至少能看出来，里面似乎没有夏妮的任何一个闺蜜。 　　夏妮：“每一个我想选择而且能选择的队伍里，都有至少一个想要追我的人，我犹豫了好几天，你知道，如果我进了其中一个，嗯，我不想给他们错觉，那真的很耽误时间。” 　　苏璎：“所以你——” 　　她又看了看那个队伍信息。 　　苏璎：“你选了几个六年级？” 　　“哦，不是我选的，只是我姐把她的几个同导师的学弟学妹介绍给我，让他们带我一次。” 　　苏璎：“你上一次考试是怎么度过的？” 　　“我之所以认为‘如果我选了其中一个，就会给某个人造成错觉’，就是因为我上次考试的失败决策。” 　　苏璎：“…………你和你姐在这方面真是截然不同。” 　　“她确实曾经劝我，趁着年轻就多玩玩，但是也要碰到我想玩的人才行吧，我可不喜欢凑合。” 　　两人找了一座空的电梯走进去，但是好景不长，她们后面立刻跟着涌入了一大波人。 　　苏璎：“为什么非要年轻才能玩？难道年纪大了就不行吗？” 　　她刚一说完，周围的人顿时侧目。 　　苏璎：“……” 　　她忽然羡慕起萨缪尔。 　　如果她也有那样的威慑力，或许就可以和舍友独占一座电梯，也不用说一句话都要被人盯着看了。 　　“或许是没有年轻的心态了？或许是要忙着赚钱搞事业没有时间了？” 　　夏妮不太确定地说，“我不知道，反正她还经常换炮友，我不知道那是情人还是炮友，如果是男女朋友的话，应该不至于换得那么快吧。” 　　苏璎：“……你曾经拒绝过那些人吗？” 　　夏妮：“当然，不止一次，但只要我还单身，就总有人认为自己有机会。” 　　苏璎对此深有同感，她也见过类似的人，“这就没办法了。” 　　电梯门数次打开，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如今总算是到达了五六年级所在的舱室。 　　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顺便，有一个教训。” 　　夏妮压低了声音，“发生在我一年级，你可以当作前车之鉴。” 　　“当时我很坚定地拒绝了一个人，但他好像因此崩溃了，他约我去训练室，然后用能力封锁了整个空间，说了一些‘你嫌弃我不够帅不够有钱’‘如果得不到就毁掉’之类的话，要和我同归于尽。” 　　苏璎：“啊？？？？” 　　“嗯，第一个教训，不要和这种人在封闭环境独处。” 　　夏妮叹了口气。 　　“总之，我看情况不对，就和他东拉西扯拖延时间，我说我拒绝你不是因为嫌弃，而是我只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你想和我结婚吗？如果不想就免谈，如果想的话……” 　　苏璎：“……” 　　“反正我说了很多，譬如婚前财产清算，譬如我在光晕二的房子，不可能写他的名字，譬如育婴中心的价格越来越贵，譬如生不起第二个的夫妻之间会为了孩子姓什么发生矛盾。” 　　苏璎：“…………你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 　　“我悄悄给我姐发了信息，我一直在说话，拖了几分钟的时间，我姐姐终于来了，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苏璎：“怎么结束的？” 　　“艾莲娜轰开了训练室的门，第一句话就是‘又他妈是那种得不到就毁掉的狗屎戏码？老子先把你毁掉，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活着就是浪费空气’。” 　　夏妮耸了耸肩，“……她说得可能还要难听一点，总之，就没有然后了。” 　　苏璎：“她杀了他？” 　　“是啊，其实她没必要这么做，学校肯定会让那个人退学，但是，她担心他以后再来找我的麻烦。” 　　两人的舱室座位不同，走了一段路，就在观景过道里分别，然后转去不同的方向。 　　苏璎找到队友们的时候，那兄弟俩不出意外又在吵架，凌爝仍然在神游天外。 　　这次他们四个是一排的座位，中间隔了一条过道。 　　她给吵得热火朝天的俩人打了个招呼，他们很敷衍地点点头，然后继续对彼此进行各种人身攻击。 　　苏璎坐到凌爝身边，顺手从机器人的托盘里拿了一杯果汁，“我刚刚听了个故事。” 　　黑发蓝眼的青年回过头来。 　　苏璎三言两语讲了整件事。 　　“我有点羡慕夏妮，她有一个冒着退学风险为她杀人的姐姐，但是，我又意识到，我其实并不需要一个这样能够帮我的人，因为没人能困住我。” 　　凌爝微微歪头，“你仍然羡慕她吗？” 　　苏璎：“抱歉，这是不是太软弱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这会阻止你追求力量吗？” 　　“怎么可能，这只会让我想变得更强。” 　　苏璎小声说道：“我羡慕的不是被人帮助，而是有一个人深爱着她这件事本身，而我知道没人会这样对我，另外，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一个这样的人，我不想他或者她这样为我冒险，我更想保护那些在意我的人。” 　　“那就称不上软弱。” 　　凌爝似乎又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过了十几秒，才缓缓开口道：“我也没有。” 　　苏璎眨了眨眼睛，“你希望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理论上说，那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他声音低沉地道：“我并不真的需要——” 　　他没将这句话说完，并且把某些可怕的真相一起咽了回去。 　　苏璎却能体会到他的未尽之意。 　　并没有任何存在能困住他，伤害他，所以他也并不真的需要别人的帮助与保护。 　　但他想不想得到这种东西，那或许是一个他自己也没法给出的答案。 　　“往好处想。” 　　苏璎弯起嘴角，开玩笑一样地说道：“如果有一天，有人给你表白不成，要和你一起殉情，我一定会去帮你的。” 　　“……我没有经历过，在困境中被人帮助。” 　　凌爝侧过脸来，用那双蓝得令人心悸的眼眸望着她。 　　“但我不介意体会那种感觉，所以，我想我会等你的。” 第49章 　　飞船起航了。 　　苏璎抱着果汁靠在座位上, 戴上眼镜，美滋滋地看了一个全息电影。 　　故事讲述的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四处旅行，中间经历了十数个不同的星系, 见证了各种奇异的风景和生物。 　　他们还进入了一些神秘古老的异族遗迹中，找到许多稀有美丽的矿石和已经灭绝的异兽残骸。 　　两人将这些做成了标本放在船上, 并且将路上拍摄记录的一切整理收编。 　　电影结束的时候, 全息眼镜里浮现出一行字幕，大意是这个故事根据真人真事改编, 还放出了两位主角原型的模样。 　　他们当然没有演员那么漂亮的外貌，看上去只是两个热情洋溢的普通年轻人，笑容非常灿烂。 　　苏璎摘下眼镜时, 依然在回味电影里的情节。 　　“你看了什么？” 　　隔着一条过道，亚当有些好奇地倾身，“电影？” 　　苏璎：“《汤姆和玛丽的千日星航》第一部 。” 　　亚当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 　　霍翼从表哥的左边探出身来，“我以为你这个年级的小孩，都会喜欢那种《星空鏖战》《仙王座传奇》这种东西。” 　　苏璎耸了耸肩, “我也挺喜欢的呀。” 　　她倒是懒得反驳小孩的问题。 　　毕竟他们比她年长了少说六七岁，对于二三十岁的人来说, 刚刚成年的后辈，和小孩子也差不多了。 　　苏璎：“那些主要就是飞船星战、或者异能者大佬神仙打架——而且很多都是特效，我还不如自己去打排位赛，或者进游戏舱体验一波。” 　　“如果你喜欢纪录片或者游记电影的话，你也可以自己去旅行。” 　　霍翼饶有兴趣地说：“如果你要选地质或者考古专业，那你最好现在就准备考试了。” 　　“天呐。” 　　苏璎靠在座位上，“我几乎都忘记还有选专业的问题了。” 　　霍翼：“大部分人都这样, 在一年级的时候忙着拿学分, 最后不知道选什么, 就直接选军事系。” 　　那是星舰大学人数最多的系别。 　　亚当：“如果你没有明确的意愿，那等下学期结束的时候会考试，完了等着分配就行，到时候会让你打钩的——反正多数人都是军事系。” 　　“军事系？” 　　苏璎思考了一下，“那就是指挥，情报，工程这些？对我来说好像都差不多。” 　　“都不喜欢？” 　　苏璎：“不，我只是觉得，我都可以学？我看过这些专业的必修和选修课单，都有很多我想学的课，不过有一些选修是通用的？就还好。” 　　“是的。” 　　霍翼好笑地说道：“但你看的那是四年级之前的选课单子，四年级以后要细分，拿指挥来说，舰艇、通信、军需、侦察——还有一大堆分类呢，你不会以为随便一个人就能指挥所有的兵种吧？” 　　苏璎：“…………这样哦，我不得不承认，我对这个事关注的不太多。” 　　“正常，能力值才是最重要的。” 　　兄弟俩对此都不意外，也并没有劝她选任何专业，他们似乎都更赞同兴趣第一。 　　苏璎环顾自己的三个队友，“所以你们都是工程类？” 　　“嗯哼。” 　　亚当抬起手。 　　他指了指左边的表弟，又指了指自己，最终指向苏璎右边的凌爝。 　　“材料、导航、船舰。” 　　苏璎：“…………我找时间再琢磨一下，或者考试分配算了。”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作为前辈，六年级们甚至给她讲了讲自己的专业课程。 　　然后，不出意外地，霍翼还是忍不住开了嘲讽。 　　“亚当的大论文框架被打回来两次，第三次才被允许通过，我觉得这应该算是海文家族之耻吧，毕竟他们家全都是学霸来着。” 　　“你有病吗？” 　　旁边的金发青年顿时满面怒色，看上去很想把表弟直接打成一地碎碎冰。 　　“她是为了让我得分高点，你他大爷的不懂就闭嘴行不行？以及，一次通过的你成绩如何？” 　　霍翼：“……” 　　他一时没说话。 　　看上去那个成绩也不太让他满意。 　　他们俩第无数次吵了起来。 　　苏璎回过头，“你的大论文过了吗？” 　　凌爝：“……去年。” 　　苏璎：“哇，你的题目是什么？” 　　凌爝沉思了一秒，直接将整个论文连带着设计图一起丢了过来。 　　苏璎：“……”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她在一堆学术名词和各种数据里看得头晕眼花。 　　直至整个舱室里响起光脑震动声。 　　所有的考生都受到了通知。 　　大概过了那么一两秒。 　　舱室里惨叫四起、哀鸿遍野，到处都是咒骂和抱怨，夹杂着少数喜悦的笑声。 　　许多人丢掉全息眼镜，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完犊子这次又是追缉，我带错枪了。” 　　“这还有时间呢，快去租一个！” 　　“我估计已经抢不到好用的狙了——” 　　“这是为什么啊？！？！” 　　“绝了，是不是每次和你组队就要被分到这种任务？” 　　“不是，我真的纳闷了，咱俩的能力要怎么做刺杀啊？这任务分配有毒吧？” 　　“我之前又问了一遍，老李很确定地告诉我，任务分配是建立在‘适合’的基础上，为了提升异能应用——” 　　“所以我们根本不该分到这种破任务吧？这怎么做啊？” 　　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里，四面八方都不断传来各种埋怨声。 　　“苏璎。” 　　“苏璎——？？！” 　　苏璎有些懵懂地抬起头。 　　她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强度计算、有限元分析和概率系数公式，现在还处于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 　　苏璎眨了眨眼睛：“啊？” 　　“你看到任务——算了，你肯定没看到。” 　　霍翼伸手指了指光脑，“好消息是，我们终于不用听亚当像是怨夫一样唠唠叨叨了。” 　　苏璎终于回过神来，一激灵坐起身，“哇，亚当终于不再是定点防御人了吗。” 　　亚当正望着任务信息沉思，看上去倒也没有很高兴，但也并不生气。 　　“是。” 　　他抬起头，“你先看看。” 　　苏璎心里一咯噔，略有些不详的预感。 　　她急忙低头去看新收到的消息。 　　“唔，是护送啊。” 　　苏璎心情复杂地道：“这种任务我早有耳闻，好像也特别麻烦。” 　　“准确地说——” 　　亚当沉思道：“在所有麻烦的任务里，这是最容易失败的。” 　　苏璎叹了口气，不由仔细去阅读具体的任务细节。 　　这些都发生在光环九的模拟城市里，绝大多数任务都有个背景剧本，就像她第一次刺杀的那个军火商，按照设定，是要在它进行交易前将之击杀。 　　当然，实际上它未必会真的进行交易。 　　如果考生不在时间限制内——也就是那所谓的交易发生之前杀了它，那考试也就挂了。 　　苏璎：“这次任务看上去确实，呃，有点复杂。” 　　主要内容是护送一辆装满黄金的运输翼车。 　　它从四十一号城的安保公司仓库出发，前往四十三号城外的一座私人武装基地。 　　任务信息并不多，前前后后也只有几百字，说明了路线、时间限制、以及安保公司会有一些人手守着运输车。 　　苏璎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感觉问题很多。 　　苏璎：“你们都做过这种任务吗？” 　　霍翼：“我做过护送，但护的是人，比这个简单。” 　　亚当：“我二年级的时候做过一次，但那时候能力值低，所以任务也简单，同城运送，而且是陆行车，中间只有一波劫匪，全让我们弄死了。” 　　他停了停，“但我听我表姐说过这种任务——” 　　霍翼：“哪个表姐？” 　　亚当横眉冷对：“关你什么事？” 　　霍翼一脸无辜，“她们当中有些人也是我的表姐，为什么没人给我说？” 　　亚当：“哦，其实我说的是你亲姐姐，之前优秀毕业生致辞的那位。” 　　霍翼：“……而她居然没有和我说过？好吧，我就不装得像是这种事第一次发生了。” 　　他有些生无可恋。 　　苏璎：“两位先生？” 　　“都怪这个脑瘫打断我。” 　　亚当生气地说：“总之，有一些隐藏的加分项和减分项，譬如安保公司派来的人。” 　　安保公司派出保护翼车的机器人，理论上说是他们的队友。 　　苏璎顿时了然。 　　她不久前也恶补了从导师那里蹭来的资料，对这种设定还挺敏感的。 　　苏璎：“等等，所以说，如果我们既保护了翼车又保护了我们的‘队友’，那些机器人，这会加分？” 　　亚当：“我很想回答你是，但并不是。” 　　苏璎：“…………所以是反过来，保护它们不加分，但是如果它们被损坏，减分？” 　　这种考试都有基础分，基础分的分数是根据队伍平均能力值来的。 　　只要能中规中矩完成整个考试，在不加分不减分的前提下，拿到的就是基础分。 　　至于额外的加分项目和减分项目，都是作用在基础分上的，这也导致很多人拿到的学分不是整数。 　　亚当：“是的，而且和损坏程度成比例，基本上，只要它们的行动会被伤势阻碍，比如断了根手指，掉了一块装甲之类的，就要减分。” 　　“所以真就是模拟？假装那些机器人是真人？” 　　苏璎都忍不住骂街了。 　　“这也太不科学了吧——又不是我们要求他们跟着的，如果在现实里我去护送什么东西，那我要么带信得过的实力足够的队友，要么就自己干。” 　　霍翼竖起手指，“你听到这个舱室里回荡的惨叫了吗？这考试里不合你心意的事太多了。” 　　苏璎沉默了一秒，“好吧，第二个问题，我们一定要把车送到吗？” 　　“来了，护送任务的经典疑问。” 　　亚当一拍手，“只送里面的黄金也行，但是会减分。” 　　苏璎：“那也行。” 　　至少如果运输的翼车毁掉，他们还可以再找个其他的载具，将黄金挪进去。 　　亚当：“这种都是触发型任务，时限并不是从我们在光环九落点开始算，而是我们抵达安保公司，运输车从仓库里出来开始的。” 　　“但是如果我们落地后，两小时内不触发任务，就会开始扣分。” 　　兄弟俩各自点开光脑的触控投影。 　　“等等，我们把任务途中注意事项总结一下。” 　　他们俩认真地做总结，苏璎不由转过头去，“什么程度算任务失败？” 　　凌爝显然并非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很清楚。 　　他直接投影出了自己之前的笔记。 　　苏璎一边看一边陷入沉思 　　“时限结束，运送目标没到指定地点。” 　　“运送目标被破坏——你说的是那种武器之类的东西吧，如果黄金这种，嗯，非单个目标呢？” 　　她继续往下看：“哦，丢失或损坏一半以上，好吧。” 　　“时限没结束，但所有人失去行动能力。” 　　“所有人距离运送目标距离超过五十米。” 　　苏璎看着这个距离限制，“确定吗？我刚刚还打算我们开车跟着——” 　　假如没有那些突发状况，一直保持在五十米的距离内，倒也不是很难。 　　“但如果同时要战斗的话就有点麻烦。” 　　她想了想，“我猜你经验比他俩丰富？你是不是所有任务都做过？” 　　理论上说，以他的能力，可以在各种任务里发挥作用。 　　但他本身又是一个“没有战斗力”的非治疗辅助，所以并不是任何一个队伍，都会欢迎这样的成员。 　　因为在临考前才知道任务，所以队伍成员的挑选本来就有点赌博性质。 　　倘若是抽到那种开阔地带的战斗，敌人从四面八方源源不绝涌来，这种情况下，透视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说，高年级们似乎都能隐约推断任务类型，所以在组队的时候也会有些倾向。 　　——虽然这不妨碍他们在收到通知、发现并非自己所想的时候破口大骂。 　　当然，苏璎也注意到，有些人组队还是比较随意的，譬如忽视能力类型，专门找自己的好朋友或者恋爱对象等等。 　　他们好像也是骂街的主力军。 　　凌爝：“都做过。” 　　苏璎有些好奇地歪了歪头：“所以你并不是一直和同一伙人组队吗？” 　　“我从没邀请过别人，你是第一个。” 　　黑发青年冷静地道：“通常都是别人邀请我，或者随机。” 　　听到前一句话，苏璎禁不住稍稍走神，但很快又被后一句拽了回来。 　　这家伙身上似乎笼罩着某种状态，能让别人下意识忽略和无视他。 　　虽然并不是绝对的。 　　——譬如同学们看到他会和他正常打招呼，并且让他给个透视状态。 　　但是，假如是一群人在一起说话，他们似乎很容易把他遗忘，或者对他的关注度很低。 　　这也导致了别人很难主动想起他、并且邀请他组队。 　　当然，或许当某个人正在思考组队、凌爝又出现在这人的视野范围内，并且符合招募队友的标准，也就会被邀请了吧。 　　苏璎想到这里，禁不住满头黑线。 　　苏璎：“那还挺好的，至少你会和很多同学组队，还能了解他们的能力。” 　　凌爝：“对我来说没区别，而他们的能力也很无聊。” 　　苏璎：“…………天被你聊死了。” 　　凌爝淡定地瞅着她，显然并不准备改变态度。 　　他看不上那些人的能力，或者说对他而言那些都是无趣的、不值得研究的。 　　苏璎也就下意识想到了自己。 　　他们见面的第一天，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他就曾经说自己的异能有潜力。 　　苏璎：“因为他们的异能都没有潜力吗？” 　　凌爝对这个话题似乎并不感冒：“……再怎么提升都是那样。” 　　苏璎刚想说点什么，忽然意识到这个话题似乎有一点点危险。 　　鉴于某位虫神不走心的角色扮演，她还真怕对方忽然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譬如“就算能力值到四位数也是弱者”“连我的废物手下都能轻松把他们杀了”。 　　苏璎：“……” 　　她决定换个安全一些的话题。 　　当然，她完全可以不说话保持沉默，或者加入到旁边兄弟俩的讨（争）论（吵）中，但她一时不是很想这么做。 　　苏璎：“你说，我们还会遇到虚空生物吗？” 　　其实她就随口一问。 　　按理说，谁也不能预测这种事会不会发生。 　　当然，学校将考试日期定在今天，肯定也是经过连日来的监测。 　　至少这段时间光环九的虚空能量波动还在峰值以下。 　　但在短短几十分钟内连续攀升超过第一峰值，这种事也并非没有发生过。 　　凌爝：“……你希望遇到吗？” 　　苏璎闻言愣了一下，“我无所谓？遇到就打呗。” 　　自己好歹也是两次干死过贝努的人。 　　虽然第一次有亚当帮着收尾，第二次那个是半残状态，所以这战绩有那么一点点水分。 　　苏璎：“不过一定要说的话，假如真的有，那希望在我们完成考试再出来。” 　　所谓完成考试，自然是运输翼车抵达目的地。 　　“不然就算学校给补偿学分，也有点没意思——我还挺期待这个任务的，不想它被毁掉。” 　　她先前拿到的资料里提过，有一些学生的考试被虚空生物破坏，譬如护送的人质被从天而降的污染者杀了，这种情况下，学校会给补偿学分。 　　现在，比起学分，她倒是更珍惜这种战斗机会。 　　而且所谓的战斗也不仅仅是杀虚空生物，还有考试项目，去应对战斗机器人的枪林弹雨甚至各种远程轰炸。 　　凌爝不再说话了。 　　他好像也完全能理解队友的意思，“如果你真的担心，那就早点做完。” 　　苏璎：“……” 　　她真心希望这只是常规对话，而不是因为他知道会有虚空生物出现。 　　苏璎：“说起这个，那个运输车是谁负责驾驶？” 　　凌爝：“一般是自动。” 　　“所以已经设置好路线了？” 　　苏璎问道：“可不可以手动驾驶——” 　　凌爝：“看情况。” 　　那边兄弟俩再次结束了一段争吵，闻言看了过来。 　　苏璎注意到，他们手里的数据板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安排，好像还有不同情况的应对方法，少说列了五种计划。 　　他们看上去非常认真，并不是那种先开任务再进行谋划的类型。 　　苏璎忽然有一点点紧张。 　　亚当：“这个确实说不准，有的时候你根本没法改路线和速度，只能干瞪眼等着它爬到目的地。” 　　“有时候你能进去当驾驶员，但是据说那种车不太好操控。” 　　霍翼沉默了一下，“亚当可以排除了，他有概率把整辆车都炸掉。” 　　亚当深吸一口气，“那是不可能的——” 　　霍翼欲言又止。 　　亚当：“别再说什么飞车比赛里的中学生都比我好了，他们如果技术不好会去参赛吗？我去我中学随便给你找几个剪纸、写诗、猜谜语大赛的选手，你看看你赢得过他们吗？” 　　霍翼：“我反正不介意承认在这些方面不如一个中学生，但你总是不肯正视自己。” 　　亚当：“你有没有听到重点是什么？” 　　苏璎：“……” 　　苏璎的紧张被缓解，已经开始笑了。 　　“别笑了。” 　　亚当无语地看过来，“你的能力可以影响物体对吧。” 　　“这不是废话吗？” 　　霍翼凉凉地讽刺道：“否则她每用一次能力，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要毁掉一次。” 　　“是，是的。” 　　苏璎咳了两声，抢在亚当发怒之前说道：“是的，拿在手里或者穿在身上，但我没怎么尝试过这个界限。” 　　“所以，如果一个体积大的物品放在地上，你触碰它，使用能力——能不能带它一起走？” 　　苏璎吸了口气，“我试过，但我试的那些东西都比较轻，比如空的快递箱子，那种情况下是可以的——我不知道换成一大堆黄金行不行。” 　　她停顿了一下，“等等，那是多大的车？一车黄金有多少？几百斤？” 　　如果是几百斤的话，她一次起码能抱走数十斤，抱着来回跑个几趟，就能把所有黄金都转到目的地。 　　虽然有些麻烦，但比起一路上不停被袭击，还要担心被抢走金子，倒是简单多了。 　　苏璎：“如果只送黄金会减分，那我们再单独把车开过去？这样的话算不算车和金子一起送到？” 　　“……” 　　六年级们都沉默了。 　　苏璎：“我是说，我看过资料，一路上所有来袭击我们的机器人，它们的程序设定目标会是车里的运送物品，那我们直接把车厢门打开，让它们看到里面是空的，它们很可能就不会攻击我们。” 　　她越想越觉得可以这么做，“而且我把金子送到目标地点附近，等把车开过来，再把黄金挪进去，就好像它们还是一个整体送到的。” 　　亚当：“你知道车里有监控的吧？” 　　苏璎：“我知道，我就是在钻空子，因为我们这么做，符合“完整的载具和运送目标同时抵达目标地点”的规定。” 　　他们立刻明白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霍翼耸耸肩，“这算是F计划，取决于黄金的数量，路线情况，还有她是否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临时存放点。”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儿，列出一些问题。 　　苏璎倒也不是非要那么做，她只是觉得这样很有趣，如果一定要选的话，她也乐意打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此时，飞船终于离开了星航门，结束一段跃迁。 　　舷窗外浮现出烟云缭绕的光环星轨道。 　　船舱里响起通报声，提醒大家分批前往机库，寻找发射舱。 　　苏璎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全身的装备和道具。 　　亚当率先起身。 　　“十三号发射舱，走吧。” 　　六年级们轻车熟路地前往下层甲板，在人声鼎沸的机库里找到发射舱。 　　不久后，发射舱又在光环九降落。 　　这降落位置似乎较为随机，上次在荒郊野岭，这次甚至直接降在了四十一号城的空港。 　　苏璎暗暗琢磨着，这或许是尽可能取了一个靠近所有乘客任务位置的坐标点。 　　发射舱里的考生们鱼贯而出。 　　他们有人去偷翼车，有人直接原地起飞，还有的跳上楼顶很快消失不见。 　　整个空港显得有些冷清，外面的停泊位有一大半都是空的，上方旋转着几个小巧的无人机，远处有一座孤零零的控制塔。 　　这里显然不属于警戒区域。 　　苏璎已经看到很多同学走了正门，或者从入口附近直接飞出去，却并没有引起警报或者无人机的追击。 　　于是他们四个也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略有些老旧的城区，沿街是招牌闪着霓虹灯的商店，四周都是墙壁斑驳、甚至挂着藤蔓的居民楼。 　　按理说，这本该是个拥挤凌乱的地方。 　　然而街上的行人却很少。 　　一眼看过去，也只有零星三五个人，而且个个行色匆匆，在拐角一闪就消失了。 　　来往的车辆更是少之又少，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苏璎：“……” 　　饶是她这种新手都感应到不对劲了。 　　她抬起头，正想给凌爝要个透视。 　　亚当：“人都在哪呢？” 　　其他那些同学早早跑路，不在乎这个城里的异常状态，只急着赶到自己的任务地点。 　　但是对于考试内容是护送的人——也就是他们四个而言，不能如此随意。 　　除非使用苏璎提出的F计划，否则如果正常做任务，那辆飞行翼车会从城里穿过去，所以不得不关注一下这附近的环境。 　　凌爝面不改色地答道：“在楼里。” 　　霍翼：“有多少？” 　　“……基本上，所有房间里都有人。” 　　苏璎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倘若是在黑狱星那种各自为战的情况下也就罢了。 　　现在，大家都站在一起，短时间内不会分开，而且考试任务还没有真正开始。 　　对于另外两个队友而言，他们不会冒然开口向他要透视，只让他自己开能力去看——这样消耗远远少于把能力给别人。 　　苏璎有点庆幸自己没说出口。 　　凌爝当然无所谓，毕竟他可能根本没有能力使用上限的概念。 　　但这好像会显得自己有些任性了。 　　苏璎鼓起脸，刚想问点什么，忽然被身侧的人扣住了右手。 　　寒冷的触感瞬间蔓延开来。 　　她的右手被按在宽大的掌心里，冰凉修长的手指划过，若有若无地蹭过指缝。 　　紧接着，苏璎眼中亮起无数鲜红似火的轮廓，在那些建筑的内部，遍布了每个房间，密密麻麻如同连成一片的红色海潮。 　　几秒钟后，红色渐渐褪去了。 　　毕竟一直开着也有些影响视觉。 　　苏璎：“…………” 　　凌爝正在和另外两个队友说话，当然主要是那俩人一边讨论一边发问，他偶尔简短地回答一下。 　　苏璎抬起头。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微微侧过脸，对上了她的视线。 　　凌爝垂眸凝视着她，线条冷峻优美的薄唇轻轻动了动，做出不太明显的口型。 　　还要吗。 　　——他这么说。 第50章 　　苏璎：“！” 　　不知怎么, 她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再次得到了透视，看着成百上千的红色人像在建筑楼涌动。 　　“……” 　　其实她一直有点好奇，这个能力究竟是怎么区别对象的。 　　鉴于他们所看到的目标都是机器人并非活人，所以或许所谓的目标定义是会动的人形物体？ 　　这念头飞速闪过时, 苏璎又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别走神哦。” 　　霍翼拍拍她的肩膀, “说不定这些窗户里的某个人, 正通过瞄准镜看着你呢。” 　　苏璎：“……如果那样的话, 就算我不走神也躲不过吧。” 　　“也是。” 　　霍翼耸了耸肩, “不过我在这里, 就算你被穿心或者爆头，我也能救回来。” 　　“那太好了。” 　　苏璎干巴巴地开口：“如果真发生那种事的话, 就拜托你了。” 　　“没什么，人们正是因为这个才和我组队的。” 　　“嘿。” 　　亚当打了个响指, 唤回了他俩的注意力。 　　苏璎用余光看到, 他和凌爝似乎完成了一番严肃的讨论。 　　——当然，主要是他的神情比较凝重, 后者从头到尾眼神都没变。 　　在那之后，他们短暂地握了个手。 　　亚当：“我刚刚看了一眼，关于那些躲在房间里的人，我注意到他们很多人都有武器——我有一个想法, 只是想法。” 　　苏璎：“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严格来说不是杀, 我把它们冻起来就行, 不然我消耗太大了。” 　　金发青年给她比了个拇指，“最重要的是，我害怕待会儿我们带着翼车出来, 很可能会受到它们的攻击。” 　　苏璎摊开手, “我也同意, 刚才我也觉得，还不如早点下手——不过这样会扣分吗？” 　　旁边兄弟俩对视一眼。 　　“不好说。” 　　霍翼犹豫着道：“因为我们不确定那些机器人会不会攻击我们，如果它们在程序设定里就是要抢黄金的话，我们干掉它们会加分，但如果没有——” 　　亚当：“那就成了屠杀平民。” 　　苏璎皱起眉，“可是你只想把它们冻起来呀，你又不准备把它们打碎。” 　　亚当：“它们会因为低温而无法运转机体、被迫下线进入强制休眠，但如果换成真人的话，在那种温度里很快就死了。” 　　学校给分会假设这些“平民”都是真人的。 　　霍翼：“所以现在变成分析题了？判断它们会不会抢劫我们？” 　　苏璎抬头看着那些楼里密集的红影，它们大多数几乎是静止的，就停留在窗边的位置。 　　公寓楼的玻璃窗都贴着镀膜，只有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街道上的人却只能望见一片泛白的反光。 　　苏璎：“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收集一下情报，亚当先别急着消耗能力，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他们被给予了两小时的准备时间，这恐怕是有意义的。 　　苏璎：“考试的所有设定都是尽量符合逻辑的——除了那种明明我们不想要却强加给我们的脑瘫机器人队友之外，所以，假如这里的人要抢劫我们，假如它们躲起来是为了待会儿埋伏我们。” 　　她停了停，“但是也有一个前提，就是它们——” 　　“知道会有值得被抢劫的东西出现。” 　　亚当点了点头，“可以，我们俩先去公司看看。” 　　他有些粗暴地推了一把表弟。 　　然后，一阵卷着碎雪的寒风平地而起。 　　两人几乎同时腾空，被那阵风托举到楼顶，飞檐走壁地跑了。 　　苏璎默默望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这俩人看着都和运动健将毫无关系，谁知还都是跑酷高手。 　　苏璎：“所以他其实是冰和风两种能力？” 　　凌爝显然对同学的能力不感兴趣。 　　“……遗传。” 　　显然诺斯家族的能力有些独到之处。 　　或者说很多大家族的异能都是如此，并不是简单地遗传了相似的能力，甚至还可以稳定地保有能力里的特殊性。 　　说话间，通讯频道里传来另外两个队友的声音。 　　亚当似乎叹了口气，“我真羡慕那些能力和电相关的，他们可以轻轻松松瘫痪几条街的机器人，让那些东西变成废铁。” 　　霍翼：“它们是合金骨架。” 　　亚当：“闭嘴。” 　　苏璎忍不住笑了一声，接着又想起面前的困境。 　　她暂时静音了自己，“对了，什么情况里打这些‘平民’机器人不扣分？如果他们主动向我开枪？” 　　凌爝看了她一眼，似乎已经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了，“可以。” 　　苏璎看着空空荡荡的街道，“还有其他的前提吗，如果我骂了他们，他们向我开枪，我再反击呢？” 　　凌爝：“那还是‘反击’。” 　　苏璎满意地点点头，“我去看看情况。” 　　她说完就发动了能力，一头扎进附近的一座居民楼。 　　苏璎穿过墙壁，冲进某个房间里。 　　或许是因为心情躁动、甚至还有强烈的战斗欲望、再加上紧张兴奋又担心考试挂科等等，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她的视野格外模糊。 　　灯光扭曲成漩涡，房间里的各种器具都是杂乱的线条。 　　一切都昏黄暗沉格外压抑。 　　她只能依稀看到，窗边站着两个“人”。 　　苏璎靠近了它们。 　　那两个机器人正在说话。 　　它们的声音特别小，近乎耳语的程度，夹杂在能力状态里响动的混乱风声中，苏璎只能勉强听到了其中一部分。 　　左边的：“…………黄金……车……” 　　右边的：“准备……” 　　过了一段时间，她发现他们总是在重复同一段话。 　　苏璎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那些杂乱的情绪稍稍消退。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就是想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又过了几秒钟，她终于听清了。 　　左边的人一边摸枪一边说：“我收到消息，有一辆装满黄金的翼车会从这里经过。” 　　右边的人也在调试手里的激光刀，“那我们要准备好了，能抢一点是一点——等等，是翼车吗？” 　　左边的人点点头：“是，但是别忘了咱们这边的规矩，在内城翼车不允许起飞。” 　　这三句话说完，他们沉默了几秒。 　　左边的人再次开口了：“我收到消息，有一辆装满黄金的翼车会从这里经过。” 　　右边的人给出了同样的回复。 　　他们反反复复总共就这三句话，甚至动作也差不多。 　　苏璎摇摇头。 　　——这俩显然是给送情报的NPC。 　　她现在已经开始头痛了。 　　苏璎悄咪咪地绕了出去，如同幽灵般穿过墙壁，出现在外面的走廊里。 　　走廊里光线黯淡，四周模糊不清，但也能看出并没有人，所有门都是关着的。 　　苏璎停在刚才那个房间的门外。 　　她解除了能力，很有礼貌地抬手敲门。 　　她不紧不慢地敲了三下。 　　不等他们开门或者有所动作，苏璎再次穿墙进入了刚才那间房。 　　然后，她看到一个人走去门的方向，似乎是要准备开门，却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充能激光刀。 　　另一个人则是抬起了手里的枪，枪口正对着门。 　　苏璎就静静地看着它们表演。 　　虽然视野不太清楚，不过她还是能分辨出人的身影，以及第一个手里蓝汪汪的激光刀刃。 　　那个机器人一手打开门，甚至还没看清门外是什么，就直接将手里的刀捅了出去。 　　“…………” 　　然后理所当然地只捅到了空气。 　　机器人惶惑了一瞬，就迈步出去，似乎判定来人躲藏在走廊里。 　　同一时间，苏璎靠近那个持枪的机器人，将自己的身体与它重合。 　　然后解除了能力。 　　下一秒，机器人的残骸倒在地上，大半边躯体全都被异能吞噬，裸露的管线冒出几颗垂死的火花。 　　苏璎捡起它手里的枪，扣下扳机，看着蓄能条节节上升。 　　另一个机器人没发现问题，正从外面走回来。 　　然后被蓄能弹一发贯穿胸膛。 　　它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摔倒在地上。 　　机器人的激光刀也脱手坠落。 　　它仰面躺倒着，胸口的仿真皮肤彻底坏掉，露出里面被破坏的金属骨架、以及遍布焦黑痕迹的动力装置。 　　苏璎走过去，给它的脑袋补了两枪，用力关上门然后锁好。 　　她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间简陋的卧室，地上堆满了各种金属箱子，里面装着一些廉价的枪械配件，墙角还有两张铁床，上面摆着一些黯淡的数据板。 　　苏璎试着去启动那些数据板，却发现它们基本上都是废弃状态，无论怎么操作屏幕都是黑的。 　　走廊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这些机器人伪装成胖瘦不一的人类，仿真皮肤和拟态肌肉脂肪之下，都是沉重的金属骨骼，因此脚步声都不轻。 　　苏璎又抬头看了看，这里的墙壁不怎么厚实，兴许经不住扫射。 　　她直接发动了能力。 　　与此同时，走廊里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 　　房间外侧的墙壁上，随之出现了无数圆圆的孔洞，一道道青蓝色的激光弹奔射而来。 　　屋里的器具纷纷被打烂，破碎声连绵不绝，一时尘埃漫天、碎屑飞扬。 　　苏璎穿过墙壁到外面瞅了一眼，三个机器人端着枪扫射这间房，它们手里都端着制式的激光步枪。 　　她知道这附近房间里还有很多人，也暂时不急着杀它们，干脆就跑到了楼顶上，找了个不会被对面狙射的地方躲好。 　　苏璎：“好了，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通讯频道里很快传来队友们的回复。 　　亚当：“怎么？你那边打起来了？” 　　霍翼：“受伤了吗？” 　　苏璎：“没受伤，也不算打起来，我弄死两个楼里的人，它们显然被植入了程序，知道待会儿有运送黄金的车从这里经过。” 　　那兄弟俩似乎也并不意外，只安静地听她说话。 　　苏璎：“所以暂且不管它们怎么知道的——” 　　亚当：“其实我们大概弄明白了，不过你继续说。” 　　苏璎：“它们俩只重复那一段对话，并且它们对陌生人表现出极大的敌意。” 　　她讲述了机器人们听到敲门声后的反应，“它甚至看都不看外面是谁，就直接捅刀，动作还很快——如果是个普通人站在外面，确实是非死即残。” 　　苏璎停了停，“我觉得可以推断出一个事，就是它们可能不会和考生交流。” 　　霍翼：“……也就是说，必须要有某种手段，既能听到它们的谈话，又不能让它们发现你，因为它们一旦发现考生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附近，就会进行攻击。” 　　那样的话，考生可能也无法听到它们在说什么了。 　　苏璎感觉到脚下的公寓楼里陷入了混乱，楼道里时不时传来枪击声。 　　她不太确定那些机器人是不是内乱打起来了，还是它们依然在寻找自己。 　　苏璎：“我是这么想的，这应该是一个搜集情报的环节，希望能加分。” 　　这个步骤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假如有一个隐身能力的人，身手轻巧一些，也能潜入到窗户旁边听到这番对话。 　　或者是那些感知能力，五感延伸类的，他们更是可以轻松得知附近建筑里的人都在说什么。 　　苏璎：“另外，从它们的对话来看，它们或许只知道运输车会经过，但不太清楚具体的时间——或者说我应该多听几个机器人的对话？” 　　或许这些机器人掌握的信息是不同的？ 　　苏璎：“如果它们的情报更详细一些，至少该知道运输车在两小时内会经过。” 　　亚当：“也不好说，万一我们放弃考试、或者因为某种原因根本没触发任务呢？所以这个设定可能没那么精确。” 　　苏璎：“但是，我们在触发之前似乎不会受到攻击，我是因为跑到它们的房子里了，正常情况下，两小时足够我们找到安保公司并且开始任务吧？” 　　霍翼：“哦，那可不好说，这种事经常发生，有时候只是因为一个队伍的人意见不统一，大家吵起来了，可能最后连考试都考不成了。” 　　苏璎：“…………” 　　然后她听着兄弟俩整理了一下他们收集到的情报。 　　他们已经抵达了城中心的安保公司，并且和负责人进行了一番交谈。 　　它表示这座城市的治安一直不太好，自己所在的公司负责运输各种贵重物品，但是近来屡遭袭击，已经损失了不少人手。 　　亚当：“它说这里只有城中心是安全的，到处都是无人机和守卫，如果离开中心区域，进入内城，就有大概率遭到偷袭。” 　　他似乎有些懒得复述了，“你自己听吧，反正他一直在重复那些话。” 　　亚当调整了一下通讯频道，将他那边的声音放到最大。 　　苏璎很快听到了一个带着哭腔的男声。 　　“上一次、上上次，都是这样。” 　　那个负责人正在哭哭啼啼地诉苦。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总能掌控我们的行动，就好像提前在那里蹲守一样，他们会用潜地式禁锢夹钳锁住翼车，再用破解器通过车门安全面板的访问——” 　　“啧，他们公司有内鬼，每次都往外传情报。” 　　苏璎听着听着就悟了：“而且我怀疑外面这些‘平民’可能是一伙的，比如都属于某个犯罪组织之类的。” 　　霍翼：“这种可以归类为‘暴民’，从你刚才的经历来看，它们应该属于击杀也不扣分的类型。” 　　按照联邦法律对私人领地譬如住宅花园之类的保护程度来看，如果考生冒然进入它们的房间被攻击，这种很可能是活该。 　　但如果敲个门都要被杀，那可能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们已经损失了很多钱，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公司就要完了……” 　　那边的负责人还在哭泣，听上去心态很崩。 　　“这次的交易非常重要，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求求你们，把这批货送到基地吧，否则……” 　　他又说了几句，然后开始重复前面的话。 　　苏璎对此倒是不意外，她看过资料，遇到这种情况，要用关键词开启任务，否则这些机器人就会一直重复。 　　苏璎：“我有点好奇，还有没有智商更高的机器人？” 　　亚当：“我听说有，但那种应该是更难的任务，我们平时能遇到的，基本上都是这种。” 　　霍翼：“噗，就连街头拉客户的那些，其实也就会说那么几句话，在你拒绝或者决定和它来一发后，其实也就是那么几种反应。” 　　苏璎：“说起这个，我之前遇到一个，我用太贵了拒绝了它——” 　　霍翼：“哦，我也说过类似的话——” 　　“停！” 　　亚当不耐烦地说：“你们可以过后再讨论，你俩要不过来吧，我们已经拿到路线图了，来商量一下要不要开车。” 　　苏璎：“我也准备过去了，我有一个大胆的计划。” 　　楼里的枪声渐渐止息了。 　　它们找不到她，或许是因为前往楼顶的通道口被锁住了，所以机器人们也没想过来楼顶搜。 　　苏璎说着翻过栏杆一跃而下。 　　“公司位置在哪——哦，我看到了，楼顶有绿色字母的？” 　　在寂静的街角处，有一座歇业的咖啡馆。 　　凌爝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 　　他左边有一台高高的空气净化仪，右边还有一座广告投影仪。 　　这两个有着金属外壳的装置，完全能挡住从街对面公寓楼窗户里射来的子弹。 　　虽然暂时还没人攻击他。 　　“……” 　　苏璎在他旁边现身，见状有些想笑。 　　凌爝正歪头看着她，“你有什么大胆的计划？” 　　他似乎已经将自己的麦克风静音了。 　　苏璎也静音了自己，确保自己的话不会被那俩人听见，“你——” 　　她下意识想问你真的感兴趣吗。 　　苏璎：“可能对你来说称不上‘大胆’。” 　　凌爝不置可否：“试试看。” 　　苏璎清了清嗓子，“你看，我们护送的是一辆翼车，一辆可以升到千米高空中的车，我们凭什么要在地上挨打？就因为那什么扯淡的内城不能升空的规定吗？” 　　“而就我刚才看到的情况来说，这附近的人，或许没有威胁性较大的对空武器。” 　　“继续。” 　　凌爝依然不动声色，也看不出他是否猜到她想说什么。 　　苏璎停顿了几秒钟，“我想去偷个翼车，然后被追杀一波。” 　　“趁我拉仇恨，你们再把运输车开走，当然，可能还会有无人机追杀你们，但是，那辆运输车有装甲，还有安全门，本身也能扛住火力。” 　　“虽然还有别的问题，譬如说那个安保公司会不会因此被当地政府调查，我们会因为这种可能发生的后续而扣分，但我觉得我们可以给车再做点伪装，以及我也不确定这任务会不会有如此繁琐的设定。” 　　凌爝一直认真听着，并没有发表意见。 　　苏璎：“不过说到底，我只是觉得这样很爽很刺激。” 　　凌爝看了她一眼，“因为另辟蹊径还是因为破坏规则？” 　　在寂静空旷的街道上，四周只有风声拂过，苏璎望见那双仿佛蕴藏着暗影的蓝眼睛，仿佛听到了自己擂动的心跳。 　　苏璎：“都有吧。” 　　她有些恍惚地说，“或许我就是一个不靠谱的人，我越是有能力，越想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 　　凌爝并没对此做出评价，他只是淡淡地开口打断了她，“我喜欢这个计划。” 　　苏璎愣了一下。 　　“谢谢。” 　　她抿了抿唇，“我那些话，都是对我自己的评价，我不会因为这个觉得你不靠谱的。” 　　凌爝又看了她一眼，似乎轻轻弯起唇角，露出快得一闪即逝、近乎错觉般的微笑。 　　“嗯，我们还是先走吧。” 　　苏璎向前走了一步，伸出一只手。 　　然后，她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多余。 　　毕竟她发动能力并不需要凌爝主动回应，只要自己抓住对方就行了。 　　“嗯，我是说——” 　　苏璎正要收手。 　　凌爝不声不响地抬手，扣住了少女略显纤细的五指，将之不轻不重地攥在手心里。 　　苏璎微微愣了一下。 　　她一边控制着能力，一边又无法自控地感受着手上蔓延的冷意。 　　然后，面前的人也向前走了一步。 　　他们俩的距离已经拉到了最近，苏璎稍稍前倾，就能彻底埋到另一个人的怀里。 　　高大的黑发青年微微俯身，一片阴影覆落而下，“专心。” 　　苏璎感到耳边氤氲开的冷意，以及周身洋溢的、因为情绪亢奋而蠢蠢欲动的能量。 　　苏璎：“…………我知道，我不会把你的胳膊切下来的。” 　　凌爝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你可以试试。” 第51章 　　在他们抵达安保公司, 在大厅里和队友汇合之后，苏璎重新组织了语言，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她也做好被否决的准备了，毕竟也不能要求人人都陪着她发疯。 　　出乎意料的是, 另外两个人似乎对这个计划都不反感, 他们听后迅速陷入了思考, 眼睛甚至还有些发光。 　　亚当：“……我觉得可以。” 　　苏璎想起他俩在飞船上严谨做计划的样子，“我以为你们对待考试会更加——呃，循规蹈矩？褒义的那种。” 　　“哦, 那只是一种习惯，不代表我一定要这么做。” 　　亚当头也不抬地看着数据板, “你们来看看这个。” 　　苏璎凑了过去。 　　那上面是运输翼车的模型图和各种参数，外装甲材料、安全系统、武器模块等等应有尽有。 　　苏璎：“我还记得在空港见到的那些无人机，如果是那种东西的话，根本无法打穿这种外壳。” 　　霍翼点点头，“没错, 但它们也有战斗翼车, 我们刚才过来的路上，我看到那东西在外面巡航。” 　　苏璎：“…………越大越好破坏, 没关系。” 　　她环顾四周。 　　大厅里聚集着许多机器人, 它们行色匆匆地来去，似乎都忙于工作。 　　那个负责人焦急地站在一边, 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台词。 　　还有一些看上去像是客户的人, 正从业务人员手里接过数据板, 看了看又提出问题。 　　苏璎在这些机器人附近转了一圈, 它们有的会对她投以奇怪的注视, 有的则是彻底无视了她。 　　但她没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干脆又回来了，“有没有地图？” 　　亚当给她投影了一个路线图，“这是翼车导航系统里设置好的——我发给你吧。” 　　苏璎接受了文件，伸手转了转那个全息投影，将它转到和自己的视野同向，“我出去看看。” 　　她先跑去仓库正门，也就是运输车启程的地方，然后又飞到楼顶上，在附近的建筑顶端跑来跑去。 　　她跑过银行商厦的高楼，又跑过各种购物中心的广告巨幕，再又飞了三条街，终于到了内城边缘。 　　苏璎伫立在一座五十层酒店的天台上。 　　这里视野极为开阔，能清晰看到地面上纵横交错的公路，以及来往穿梭的车流、在空中盘亘的、闪着黄光的无人机。 　　她也发现了隐藏在楼顶阴影里的固定式炮塔。 　　它们像是一座座坚固森冷的微型堡垒，长长的炮管指向天空，似乎随时准备着打落那些违规飞行物。 　　当然，这种东西在城中心也有，而且数量更多，藏得更隐蔽。 　　苏璎：“或许我们可以在内城和城中心交界处起飞？这边无人机和炮台少一些——” 　　城中心的武装力量更强，而且比较安全，理论上说，在那边是不会受到袭击的。 　　亚当：“你刚才说，你想先开个翼车当诱饵？” 　　苏璎忽然反应过来，“对哦，我刚才还在数炮塔，生怕自己数漏了，但其实我可以开个车，用那辆车来试试。” 　　她可以在翼车被击毁前飞走，只要动作足够快，倒是也没什么危险。 　　亚当：“听上去挺有意思，我都想试试了。” 　　苏璎：“只要你确定你不会受伤？” 　　霍翼：“不，他一定会受伤，然后又要浪费我的能力——你试试把那些炮塔下线。” 　　苏璎：“啊？” 　　她尝试着找了最近的一座炮塔，绕到后面瞪着操作面板的屏幕。 　　苏璎从光脑里拽出数据线。 　　“我带了黑入安全系统专用的病毒，这边有两个需要破解的端口，不过我不确定这个安全系统是不是上课学过的那些——” 　　霍翼：“——或者你毁掉这些炮塔。” 　　苏璎火速收起数据线，“好吧，这个好像更容易，不会触发警报吗？” 　　“只要你动作足够快，炮塔下线的时候，因为没法判断是故障还是人为攻击，警报不会直接响。” 　　苏璎开启了能力，“那一定很快。” 　　很快，街道上空响起一阵涡轮风扇旋转声。 　　许多市民都抬头望向高处。 　　一架又一架的修理无人机，被一群武装无人机众星拱月般环绕着，从半空中横飞而至，远远望去，这些机器像是一片黑压压的嗡鸣的蜂群。 　　苏璎趴在酒店顶楼的栏杆上，优哉游哉地看着这一幕，“很明显它们一时半会修不好，而且——” 　　话音戛然而止。 　　在街道对面的楼顶上，站着两个星舰大学的学生。 　　他们都穿着印有校徽的作战服外套。 　　苏璎：“？” 　　她的眼睛里还贴着隐形镜片，此时焦距变化，距离拉近，将那两人的情况清清楚楚地呈现出来。 　　一个人似乎有所察觉，抬头对上了苏璎的视线，然后友好地笑了一下。 　　另一个人举起了手里的火箭炮筒。 　　火箭炮的炮口闪耀着圈圈充能光环，一道青蓝色的激光如同离弦之矢般射出，落入了无人机群中。 　　苏璎转过头，这才看清那是一道强力的集束炸弹。 　　它在命中目标后迅速分裂，所有的弹片之间还亮起一串串明耀的电弧，那些电光在无人机间跳跃传递。 　　只几秒钟的时间，一片黑烟升腾而起，所有的机器都报废了。 　　眨眼间，警报声响彻街道。 　　苏璎猛地回过神来，直接看向城中心，眼见着一片一片无人机如同乌云般升起。 　　“有人攻击了无人机，已经被锁定了——” 　　她倒是有点好奇了，不知道那两人分配到的是什么类型的任务。 　　不过，她猜测他们也只是想制造骚乱声东击西。 　　“这种事很常见。” 　　亚当在通讯频道里说：“除非他们在那站着不动，否则过个十秒钟，那些无人机应该就找不到目标了，所以最好不要指望别人给你拉仇恨。” 　　果不其然，那两人开了一炮后就迅速跑路。 　　他们似乎都是强化类，每次起跳都能跃出十数米远。 　　两人轻轻松松在楼顶间穿梭奔跑，激光射线纷飞而至，连衣角都摸不到。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他们就消失在幢幢高楼的阴影里。 　　那些无人机跟着两人飞了一段路，就因为找不到目标而停下了，然后开始返程。 　　霍翼：“我把车开出仓库了。” 　　苏璎再不犹豫，摘下背上的粒子光束枪，“你们直接起飞吧，我来拉着这些脑瘫无人机——不，不用偷车了。” 　　她打开安全锁，扣下扳机，充能栅格迅速亮起。 　　这把武器枪杆极长，合金外壳颇具分量，倘若没有进行过体能锻炼，她都未必能将其平稳地端起来。 　　智能瞄准镜里出现了截获方框，一个一个闪烁的红色方框落在那些无人机上。 　　苏璎放开了扳机。 　　一道致命的蓝光喷薄而出。 　　这种枪的弹道是完全笔直的，整整一条线上，五架无人机同时被高能射束前后贯穿。 　　街道上再次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空中的无人机纷纷停下，整齐划一地调转炮口，朝向了酒店楼顶。 　　数百道瞄准激光从天而降。 　　同一时间，苏璎收起枪转身就跑。 　　她直接发动了能力，出现在五十米外的另一座建筑楼顶。 　　无人机们短时间失去了目标，但很快又定位了她，那些瞄准光束再次扫了过来。 　　这次它们直接开火了。 　　苏璎也没敢赌运气，她在落地的一秒钟后，就再次开启了能力，又出现在街道对面的楼顶上。 　　这次无人机们花了几秒钟才找到她。 　　然后一场滑稽的追逐战就开始了。 　　每次无人机开火，她都会开启能力，无所畏惧地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密密麻麻的激光射束如同雨丝落下，却只像是虚无的幻影。 　　苏璎比不上前两个人，她就是凭借能力在楼顶跑酷。 　　每次用能力的时间很短，反正一两秒足够她移动数十米上百米。 　　她真正现身的时间也很短，毕竟她跑得没那么快，而且但凡心脏或者头上挨一枪，就有几率直接扑街。 　　苏璎一边切换能力一边调整了粒子枪的射击模式，切成了自动瞄准就近目标。 　　——这把枪的型号独特之处在此，它的目标判定是针对各种机器的，可以检测高能武器射击时产生的能量波动。 　　蓝色粒子射束再次从空中划过。 　　无人机坠落而下，摔在街道上，惊起行人们的一片呼声。 　　苏璎并没有回头。 　　她就一边跑一边反手开枪，走走停停，下方爆炸声连绵不绝，无人机不断减员，但又有新的加入进来。 　　苏璎保持着这种节奏向前。 　　偶尔，也会有无人机从前方赶来，那她就换个方向，反正这并不是很难。 　　——无论这些机器位于什么地方，哪怕激光射束从四面八方落下，对她的影响都不大。 　　只是，她立足过的一处处楼顶，全都被激光枪射成了蜂窝。 　　一路上砖瓦开裂尘土弥漫，细细密密的光幕如影随形，只是每次都会徒劳地打空。 　　当然，也不完全是每一次。 　　苏璎感觉到脸颊和手腕火辣辣地疼，或许正在滴血，伤口或许不会很浅，但至少还是能忍受的程度。 　　她不确定这些是碎石飞溅擦过还是激光弹的烧伤，只能更加小心一些。 　　下面街道上不断响起尖叫和呼声，似乎有很多人抬着头向上看，然后伸手指着楼顶时隐时现的身影。 　　苏璎一直能听见那些此起彼伏的喧哗声。 　　有一瞬间，她忽略自己的伤口，禁不住去想，假如这是在现实世界里，或许自己就是在扮演一个犯罪片主角的角色。 　　当然也可能是那种警匪片的反派。 　　而那些观众们或许会呼救，或许会赶紧举起光脑拍照，最后在星网上变成一段仅有视频流传的都市传奇。 　　“……” 　　她一边逃跑一边天马行空地走神，然后手上又多了几次擦伤。 　　为了防止这些无人机返程，苏璎在内城兜圈子，大概跑了那么十分钟，她终于收到了队友们的消息。 　　“苏璎，你往上飞。” 　　亚当这么说道，听声音似乎稍微有一点点喘息。 　　苏璎怀疑他可能也经历了一场战斗，不是特别激烈，但或许也没那么轻松。 　　亚当：“我们在你头顶——你可以直接飞到天上对吧，高度提升到五百米以上，就会飞出所有无人机的追踪范围了。” 　　苏璎松了口气。 　　她撇下身后那群嗡嗡乱响的无人机，直接冲上云霄。 　　在高空中定位一辆大型运输翼车，并不算什么难事。 　　苏璎解除了能力，在两三秒钟的坠落时间里，就找到了车的位置。 　　——大概距离自己还有二三百米远的空中，有一辆涂漆染黑、看不出公司标志的翼车。 　　它的飞行速度很快，转瞬间又冲出一段距离。 　　翼车旁边还环绕着几个小型单人飞行器，那些载具外壳是透明反光的，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堆漂浮在云里的水晶球。 　　苏璎再次发动能力。 　　她身畔的景物迅速变得模糊，那些云雾变成虚化的灰白，光线都被抽成凌乱的线条—— 　　苏璎直接冲进了车厢里。 　　然后她摔在一堆装满黄金的箱子上，撞得脑袋有点痛。 　　“小心点。” 　　有人扶住她，把她带到座位上。 　　苏璎靠在后车厢里，霍翼坐在她右边，一手按着她的肩膀，掌心里仿佛有暖流源源不断地涌出。 　　她甚至能感受到，手腕和脸上隐隐作痛的伤口正在好转。 　　“谢谢。” 　　过了几秒钟，她再摸摸脸颊，发现伤口已经消失。 　　然后不出意外地，她抹了一手的血和土。 　　“啊，我还以为自己非常帅气呢。” 　　苏璎脱了略有些厚重的防护服外套，发现身后也都是深深浅浅的划痕，甚至割开了衣服的高密度碳合金纤维。 　　苏璎：“…………所以我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厉害。” 　　“因为你受伤了？” 　　凌爝坐在对面，在光线昏暗的车厢里，他的虹膜色泽幽蓝，看上去格外沉静。 　　“还是因为你意识到，如果没有这件衣服你会受更多的伤？” 　　霍翼本来想说话，此时却睁大了眼睛。 　　他看上去也沉浸在“自闭数年的同学居然主动向学妹提问，还说了两句话”的震惊中。 　　苏璎听到这问题也茫然了。 　　苏璎：“这不是你的标准吗？上次你点评我的战斗，你认为还可以更好——所谓的更好就是‘不受伤’。” 　　“？” 　　霍翼依然处于瞠目结舌的状态。 　　实际上，他的眼睛可能睁得更大了。 　　凌爝：“但你最初的想法就是，你能拖住那些无人机，你做到了吗？” 　　苏璎：“做到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凌爝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谢了。” 　　苏璎小声嘟囔了一句，刚才些许沮丧一扫而空，“我还是个新手，我只要完成我的预计就够了，不用吹毛求疵，反正每次我能活下来，就能进步——你说得对。” 　　霍翼：“……” 　　他看上去很想质问一句，凌爝不就说了那么三句话，你是怎么理解出那么多意思的。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我去开车吧。” 　　霍翼嘟囔着，“亚当，我和你换，你待会儿可能还要出去打架。” 　　而他也不想再在车厢里坐着了。 　　另外两人在前面换位置，苏璎不由说起自己刚才的感受。 　　“——太棒了。” 　　苏璎靠在座位上，“那些无人机，它们追我的时候，虽然有点紧张，但我很快乐，还很兴奋，当然也有点害怕。” 　　凌爝：“怕死？” 　　苏璎：“那倒是也没有，只是怕我搞砸了，你看，你们都在按着我的计划来，所以我有点压力害怕，我的错误判断导致整个考试毁掉。” 　　凌爝不置可否。 　　他不介意这个考试，但还有另外两个队友的存在。 　　因此他不以为然，但也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你还记得，一开始是我提出的，我想要任务难度200点。” 　　苏璎笑了一下，“然后你去提升了能力值——出于某种原因。” 　　凌爝依然在看着她：“嗯——某种原因。” 　　苏璎被那双蓝眼睛盯得有一点点无措，“呃，是啊，我的意思是，有时候我觉得我有能力应付，有时候我又会觉得我可能是不自量力——” 　　她一边说一边侧过头去，“反正就是人会有的那种自我怀疑，但是圆满的结局就会让我打消后面那种念头。” 　　凌爝一直认真听着，闻言终于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抚上少女的下颌，不轻不重地将她的脸扶正。 　　“如果你只想做你确定自己一定能完成的事——” 　　黑发青年淡淡地说道：“那你很难变强。” 　　苏璎愣了一下。 　　凌爝：“我一直很喜欢你——” 　　苏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的想法。” 　　凌爝若无其事地说道：“无论是你寻求挑战还是喜欢打破规则。” 　　苏璎长长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地抬起手，抚上停留在脸侧的手掌，“我也喜欢你——” 　　凌爝：“？” 　　“——对我的支持。” 　　苏璎笑眯眯地说。 第52章 　　通讯频道里忽然响起惊叫。 　　“我们被袭击了！” 　　“四点钟方向！” 　　苏璎差点被震聋。 　　这些声音都很陌生。 　　显然, 是那些护送翼车里的机器人。 　　她赶紧把接收器的声音调小，“我怀疑这也是考验之一，忍受那些‘队友’的噪音，天呐, 它们在频道里自带扩音还是怎么？” 　　苏璎：“——学长, 麻烦你一下？” 　　凌爝握住她伸出来的手。 　　苏璎环顾四周, 果然看到大概百多米外的地方，出现了一些红色人影。 　　她重新把衣服穿好，开能力飞了出去。 　　频道里又响起亚当的声音：“别弄你的光脑了, 快坐过来开车！” 　　“我就是回个消息，我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鉴于我们后座的队友们一直在撒狗粮——” 　　霍翼嘟囔了一句, “你能不能别这么暴躁？” 　　他的话语在一阵碰撞声里渐渐湮灭。 　　“快滚过来！你以为我就想听下去吗！” 　　亚当似乎很粗暴地把他拖到了驾驶座上, 到车厢给凌爝求了个透视, 然后自己也从车里翻了出去。 　　苏璎正解除了能力, 落在了翼车的车顶上。 　　她抓着车顶侧边的安全窗锁杆, 维持着蹲下的姿势，好歹是站住了没被风吹跑。 　　这次任务, 安保公司总共给了四个机器人员工，它们各自驾驶着飞行器跟在翼车附近。 　　这些飞行器整齐地跟在翼车两侧, 左边两个右边两个, 此时纷纷撑开了蓝色的护盾, 挡住了远处发射来的弹药。 　　光环九的天空阴晦暗沉, 四十一号城上方有着挥之不散的浓雾。 　　苏璎有了透视, 知道敌人的方位和大致距离, 就又调整了一下镜片, 终于看到云雾里透出的彩色激光束。 　　苏璎：“……都是战斗翼车。” 　　“听这个声音, 像是三十六转激光机炮，那很可能是灰锋V1或者V3。” 　　亚当也跳到了车顶上。 　　在高空激烈的罡风中，他只是若无其事地袖手而立，也完全没有摇晃不稳。 　　亚当：“你知道它们的引擎位置在哪里吧。” 　　苏璎稍微羡慕了一秒他控制风的能力，“嗯，我看过全息模型图，那我去解决左边的。” 　　因为有了透视，她很清楚地知道那些翼车的位置。 　　苏璎一边飞过去，一边用异能具现了两把剑，一前一后把翼车底部的引擎毁得彻彻底底。 　　连着两次动作都在空中完成。 　　——每次都是在空中下坠、重启能力、调整位置再次攻击。 　　她已经很熟练了。 　　那两辆翼车都裹在重重装甲里，两侧挂满了武器，看上去威胁性十足。 　　然而，当它们的引擎被异能吞噬掉大半，再强力的防护和武装也无力回天。 　　“这是怎么了？” 　　“引擎——” 　　驾驶者和炮手都发出咒骂，依然阻止不了整辆车向下坠落。 　　苏璎哼着歌飞回运输车的顶上。 　　亚当还站在原处没动，但是右边的两辆战斗翼车已经被解决了。 　　它们被冻成两坨巨大的冰块，径直穿破云雾向下坠落。 　　金发青年吹了声口哨，抬起手，“你动作挺快的。” 　　苏璎举手和他撞拳，“彼此彼此。”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们前前后后应付了十几次这样的攻击。 　　虽然稍稍有些惊险，但是比起被无人机追杀的一段时间，情景好了许多，至少她都没再受伤。 　　然后，运输车抵达了一座军事基地。 　　他们在基地的停泊港降落，有一批士兵专门来接货物的时候，将专门装货的陆行车停在旁边，并且接手了装卸工作。 　　苏璎眼睁睁看着这些机器人将装满黄金的车驶入仓库。 　　然后光脑震动，所有人听见了提示音。 　　“任务完成。” 　　“考试结束——” 　　苏璎听见了考试总时间，一小时十六分钟，基础分的十五分全部拿到，还有零零散散的加分项，竟然有十几项。 　　当然，还有一些减分项，关于在城内战斗破坏公共设施。 　　苏璎：“呃，这应该是我的问题。” 　　“不不不，”霍翼摇头道：“我们在城里的时候也遇到一点麻烦——” 　　刚才战斗太忙碌都没来得及聊天，苏璎这时候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他们刚把翼车开出仓库后，为了防止“不遵守规则起飞、破坏安保公司声誉、让公司被控制城市的军阀找麻烦”的扣分，亚当特意找了个喷漆罐，把车外面的商标都黑掉了。 　　结果这辆标志不明的车，遭到了两个守卫的盘问。 　　霍翼：“亚当说你还在天上拉仇恨，我们没时间废话——” 　　所以他直接把两个守卫打成了一地碎冰渣子，顺便还殃及池鱼地毁掉了一家商店。 　　苏璎望天，“那还是我的问题——而且我那边造成的损坏也足够扣分了。” 　　“不，关心你只是一部分原因。” 　　亚当很淡定地说：“我就是看不惯它们，现实里都没人敢对我说出那些话。” 　　“是啊，一个海文怎么可能被人说‘你或许就是个可悲的偷车贼’。” 　　霍翼幸灾乐祸地说：“这是我听过最滑稽的事了。” 　　亚当白了他一眼，似乎是懒得和他吵，“总之，苏璎，扣分很正常，基本上只要想另辟蹊径都要扣分，但一般来说，扣分都比加分少，所以没问题。” 　　这次并没有遇到污染者，他们很快找到发射舱，风平浪静地返回飞船。 　　…… 　　与此同时，这座飞船的监控室里。 　　工作人员们等着检测器的数据，神情逐渐从紧张变成茫然，最终开始麻木。 　　“我不明白。” 　　有个人喃喃说道：“一直在第一峰值，但是没出现裂隙？” 　　“难道是负责感知的人出了问题？我是说，或许裂隙出现了——” 　　“不可能，他们能力值都在230点以上，只要有污染者出现，绝对不可能漏过。” 　　因为一直没有得到污染者出没的消息，所以他们也不好发警告通知，毕竟虚空能量波动的检测有时候不太准确。 　　虽然大多数情况里都是没问题的。 　　“而且这已经一个小时了。” 　　另一个人疑惑地道，“怎么会这样？” 　　“等等！” 　　忽然有人惊叫起来，“正在降低——” 　　人们眼睁睁看着能量波动逐渐下降，很快彻底降下了第一峰值的高度。 　　然后归于平静。 　　“什么鬼？” 　　他们面面相觑。 　　…… 　　与此同时，另一个空间里。 　　残破的宫殿里遍地狼藉，血流成河，四处倾塌崩裂，剩下一片废墟。 　　一道高挑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跨过横七竖八的尸体。 　　牠瀑布般的红棕色长发扫过地面，又微微低下头，看着那些面容扭曲、在痛苦中死亡的、外表近似人类的生物。 　　当然，这些东西并不是人类。 　　他们躺在血泊中，身边铺满了碎裂的晶矿和金属残骸，那些碎块上蔓延的绮丽色彩渐渐褪去，变得晦暗而毫无生机。 　　有些人死不瞑目，有些人根本就面目全非了。 　　“这真是无趣。” 　　瑞文喃喃自语道。 　　“他们甚至连勇士都不算吧，只是最普通的——” 　　四周一片寂静，并没有谁接话。 　　在这染血的断壁残垣周边，半空中悬浮着数十个虫族。 　　它们都保持着类人的形态，头干分明，四手两腿，脸上双目紧闭。 　　这些虫族的体表覆盖着薄薄的暗色甲质外骨骼，上面蜿蜒着熔浆似的火红花纹。 　　除此之外，它们还有着深浅不一的红色系头发，身躯裹在熊熊燃烧的烈焰里，两条手臂交叉抱在身前，另外两条手臂抬起或是垂落在身侧。 　　——显然它们是介于普通虫族和高等虫族之间的生物。 　　倘若有专业的研究人员在这里，一定会对着这些并未被编入资料库的虫族发出惊呼。 　　因为这种等级的虫族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但是，毋庸置疑的，它们也是高等虫族产下的后代，并且与高等虫族之间有着某种独特的精神链接。 　　“别废话了，瑞文，那些人又不是你杀的，你只是在——假装你很忙碌，就好像过去的每一天。” 　　废墟里忽然响起一道无奈的声音。 　　“弄完就回来开船，别忘了我们还得去扮演船员呢。” 　　“啊，那我们就可以见到可爱的小朋友了。” 　　瑞文无所谓地说：“我只是来确定他们都死了，没人再能为那些虚空生物打开裂隙——啊，我这是在为人类做好事吗？他们真该给我颁个奖。” 　　“他们应该感谢苏璎，因为她想认真考试。” 　　…… 　　一小时后，在人们惊艳羡慕的目光里—— 　　苏璎跟着凌爝穿过机库，再次登上了那艘星海漫游者。 　　这酷炫豪华的穿梭舰缓缓升起。 　　在一片议论声中，飞船冲出舱门，驶向茫茫太空。 　　另外两个队友早早被家长开船接走了。 　　他们并没有询问她是否要同行，大概是知道她会和凌爝一起。 　　苏璎确实不介意再蹭一次船。 　　无论是因为这艘美丽的穿梭舰本身，还是因为在船里可能会遇到的熟人。 　　果不其然，当升降台重新回到船舱的时候，苏璎一抬头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瑞文先生！” 　　苏璎高高兴兴地打招呼，“你还好吗！” 　　“我还不错——大概吧。” 　　红棕色短发的船员站在稍远处。 　　他的神情略有些微妙，接着也笑了起来，“好久不见。” 　　苏璎眨了眨眼睛，然后望向旁边的凌爝：“学长，你介意我去驾驶舱看看吗？” 　　后者低头看了她一眼，“你不用问我，你上次不是直接去了吗？” 　　苏璎愣了一下，“所以说，上次我这么做，或许有些失礼？” 　　她不由想起，数日前某节课后，前座同学和朋友抱怨亲戚家的熊孩子，不经允许就跑到自己飞船驾驶舱里捣乱。 　　苏璎：“我只是意识到我不该冒然进别人驾驶舱，虽然我很确定我可以控制自己不会乱摸。” 　　凌爝沉默了两秒，“或许‘别人’在乎，但我无所谓。” 　　他停顿了一下，“无论是哪里，你想摸就摸。” 　　苏璎：“？” 　　有一点奇怪。 　　“……” 　　旁边的船员先生似乎觉得很滑稽。 　　但他用超乎寻常的忍耐力压住了笑意。 　　“咳。” 　　瑞文清了清嗓子，“所以，我们走吧，我带你去驾驶舱？” 　　“好啊。” 　　苏璎跟上了他。 　　凌爝站在原地，并没有想一起的意思。 　　也对。 　　苏璎这么想着，毕竟是他们家的船，或者至少是他多次使用的船，他当然不会觉得新鲜。 　　而且，她严重怀疑他对人类的大多数科技产品都没兴趣。 　　“那我去啦。” 　　她脚步轻快地跟着船员先生跑了。 　　船舱里依然干净整洁，从墙壁到天花板一尘不染，所有的设施都崭新无比，看上去似乎是经过了非常细致的保养。 　　要么就是这艘船很少被使用。 　　但她觉得这种可能性似乎不大。 　　毕竟这种昂贵的船舰虽然漂亮华丽、更像是注重美观甚于实用，但事实并非如此。 　　它本身的功能性很强，无论是加强型的燃料箱，还是特殊的超空间引擎驱动阵列，都有着极为昂贵的造价，以及与之相匹配的实用程度。 　　应该不会有人如此暴殄天物，将这种好东西天天停着积灰吧。 　　苏璎不太确定地想着。 　　她跟着瑞文走进驾驶舱。 　　苏璎一眼看见正在操作台前发呆的另一个船员。 　　“克雷！早上好！” 　　苏璎问候道：“——我是说，光环星的首都时间现在是早上。” 　　“而我们已经离开光环星轨道了。” 　　金褐色短发的青年转过身来，“不过，早上好——反正我不在乎究竟是什么时间。” 　　苏璎第一次来的时候尚有些懵懂，如今也弄清楚了一些事。 　　譬如这些中小型非战斗船舰，驾驶舱通常都在船头区域，而且无需舰长来指挥，通常就是一到三个驾驶人员，一到两个技术人员。 　　至于究竟是几个，一般取决于这艘船的拥有者的富裕程度，以及雇员本人的业务能力。 　　当然，苏璎并不觉得凌爝吝啬这点钱。 　　整艘船只有这俩员工，多半是因为他不想去认识并接触更多人类。 　　“上次你们俩教了我好多东西，我觉得有些地方说得比那种教学视频都清楚——” 　　他们很快开始了友好而热情的谈话。 　　依然是关于驾驶舱里各种设备的科普。 　　上次这俩人教给她的东西，苏璎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抽时间写了笔记，还查过不少资料。 　　若非课程和训练太忙碌，她甚至想要去付费虚拟舱里体验一波开船。 　　这俩人看着心情不错，而且都是一副乐于教人的样子，苏璎趁机提出了一些问题，他们也耐心地回答了。 　　“话说，你们的孩子们——他们还好吗？” 　　苏璎随口问道。 　　“嗯，还好。” 　　瑞文淡定地说：“他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 　　苏璎禁不住有些好奇。 　　他们俩看上去太年轻了，虽然知道因为科技发达很多人都显得驻颜有术—— 　　但她见过的看着最年轻的当了家长的人，譬如苏家的议员阁下，女儿也只是小学生而已。 　　克雷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也点了点头，“确实，我的子嗣——孩子们，和他的孩子们情况差不多，至少足够养活自己了。” 　　“哦，那你们应该很轻松了。” 　　苏璎看不出他们是不是想详谈这件事，也就没再追问下去，“抱歉，忽然说起这个是不是有点冒犯？”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下意识有点想了解他们，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凌爝的员工？ 　　而且从上次对话来看，这俩人明显被凌爝指点过异能，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没那么生疏。 　　“没关系，千万别因为这种事道歉。” 　　瑞文摆了摆手，“其实我很久没和他们认真聊过了，虽然不久前我们其实还见了一面，我带着他们——”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瑞文：“——做了一点亲子活动。” 第53章 　　“呃。” 　　克雷看上去特别想把他塞进反应堆里。 　　“你是说, 你在那里站着，看着他们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那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我是——” 　　瑞文简直像被掐住了脖子, “我是，我是大人了, 那种事就该交给——年轻人去做。” 　　苏璎其实没怎么听懂他们的对话。 　　但这大概也是人家员工之间的事,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多问。 　　苏璎：“嗯, 其实我就是随口一说, 你知道, 人类们就是这么讲话的，问完了大人问孩子, 表示关心之类的。” 　　“是啊, 人类是这么说话的。” 　　瑞文扬起嘴角，似乎颇为赞同。 　　他们干脆就又说起了飞船。 　　聊着聊着, 不免谈起这艘船的所属问题。 　　瑞文：“虽然这船是凌爝的——我是说所属者的名字填的是他。” 　　苏璎感觉他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纠结, 但或许只是不经常直呼老板的姓名罢了。 　　瑞文：“但我觉得说是我的船都差不多，毕竟, 从一开始就是我——” 　　“对。” 　　克雷终于看不下去了, 直接插入了对话，“是我们接手的这艘船，并且负责它的各种维护，凌爝不太关心这个, 你知道的。” 　　苏璎暗忖我当然知道, 他要是关心才有鬼了。 　　两个船员同时沉默了几秒钟。 　　瑞文呼出一口气，“所以, 说说你吧, 你最近怎么样？学习如何？异能的锻炼怎么样？” 　　他倒也不愧是当家长的人, 问起学业时口吻也很自然，又透露着保持距离的关心。 　　苏璎耸了耸肩：“还好，我准备去打排位赛来着，我虽然有一点经验了，但要么是打污染者要么是打机器人——” 　　“所以你想打人类了？” 　　瑞文问道：“我也觉得这个比较有意思，虚空生物太没有挑战性了——对你来说是这样的吧？” 　　苏璎想了想，“污染者是这样，除非没有任何药剂的情况下，但那种似乎也不是挑战性的问题，不过，那些中级虚空生物倒是不一样。” 　　瑞文重复道：“中级？” 　　他的声音充满了嫌弃和蔑视。 　　瑞文：“头上有角的那种？” 　　苏璎回忆了一下。 　　她还依稀记得第一只贝努那勉强算是俊美的脸，“是的，两只角？” 　　瑞文兴趣缺缺地点头：“你杀了几个？” 　　克雷看上去已经不想挽救什么了，只是在旁边抱着手臂翻白眼。 　　苏璎：“两个？但不完全是我杀的。” 　　瑞文依然很不屑，“没关系，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苏璎停了一下，“等等，所以说不同的中级虚空生物，犄角数量不一样？” 　　她倒是看过亚当给的资料，但那更偏重一些能力分析，以及比较贝努这样的东西和污染者的区别，那里面似乎也隐隐提到过。 　　苏璎：“犄角数量越多越强？” 　　瑞文耸了耸肩。 　　苏璎：“所以那其实是比较弱的一种吗？” 　　“嗯——” 　　瑞文似乎想要安慰她：“其实他们之间都差不多吧。” 　　“天呐。” 　　克雷推了他一把，“不是这样，苏璎，他只是喜欢不懂装懂，别被误导，如果你觉得杀掉一只两角的不是那么轻松，那对你来说，角的数量很重要，他们之间差得很多，谢谢。” 　　最后一句是他瞪着瑞文说的，“而且，我们要降落了，你能别再站着说瞎话了吗？” 　　他们俩又对视了一眼。 　　瑞文没好气地去负责停船了。 　　苏璎混在驾驶舱里，透过前面的大舷窗观赏了一路的星空风景，还学了不少知识，旅途结束也觉得心情愉快。 　　“谢谢。” 　　等她再次见到凌爝，第一件事依然是道谢。 　　后者无所谓地微微摇头，“你去首都星吗？” 　　因为要照顾那些任务时长很久的考生，所以这两天都停课，他们早早考完试，相当于有了一个小假期。 　　苏璎想不到自己去首都星做什么，“不了，我得回去完成作业。” 　　飞船已经停回空港。 　　苏璎一个人离开了穿梭舰，并且向这艘漂亮的飞船挥挥手，以示和船上的人告别。 　　凌爝站在舷窗边上，似乎向她微微点头。 　　瑞文和克雷站得稍远。 　　前者抬起手，似乎想有个表示。 　　然后他的动作终止了。 　　瑞文叹了口气，“抱歉，但至少我没说什么谎话，对吧，我是说，她不会想那么多的，只要我不——” 　　他的话语再次戛然而止。 　　“我去开船，我闭嘴了，天呐，说得就好像你真的需要坐飞船一样。” 　　…… 　　苏璎回到公寓里就投入了作业的海洋中，从写报告到做训练，等一切告一段落，已经黑夜了。 　　夏妮哈欠连天地回来了，“考得怎么样？” 　　苏璎琢磨了一下：“基础分拿到了，扣分少于加分，所以应该还算好吧。” 　　“基础分拿到就够了。” 　　夏妮比了个大拇指，“一般要拿加分项，都会有扣分项，除非运气比较好，或者是只有俩人的队伍，那种容易分到刺杀和窃取——事实上，也就只有你这种能力，可以在类似的任务里拿加分项，别人还是免不了要减分。” 　　苏璎回想第一次的经历，禁不住感觉确实如此，“你呢？” 　　“还行吧，我们打占领，前后总共二十多次袭击——” 　　夏妮想了想，“我只负责我在的那片地方，反正就是不断炸掉那些机器人，还好，哈哈，别露出那种表情，袭击次数越多，强度越低。” 　　她表示那些那些敌人的武器装备也不好，而且每次间歇时间很长，所以前前后后打了六个小时。 　　“越是这种耗时长的、没法提前结束的任务，变数越少，风险越低。” 　　“我们这种任务，就不用担心会不会有暴民出来抢劫之类的——” 　　夏妮鼓起脸，“但麻烦之处就是，时间很长，无论你的表现如何，都不会缩减任务。” 　　苏璎好奇地问道：“我听说你们的任务信息上会有详细要求，关于你们要守多长时间？” 　　“是啊，有个时间，从当地时间11点到19点这样，所以你必须在11点前赶到，11点的时候如果任何一个队伍成员不到位，直接失败。” 　　“哦，任务信息里还有，总共有二十五次袭击，间歇时间不定，最后一批在19点之前，撑过所有的攻击，19点的时候结算任务，只要当时没有任何一个敌人在指定区域里，就拿到基础分了。” 　　夏妮倒是毫不私藏，颇为细致地给她讲了一些在类似任务里加分扣分的细则。 　　苏璎饶有兴趣地听着，不由去想假如是自己的话，会不会想办法钻空子，提前结束整个考试。 　　当然，倒也不仅是为了早点考完。 　　她还是想要点更紧张刺激的东西。 　　苏璎：“你有没有想过——” 　　夏妮歪头看着她，“嗯？” 　　苏璎：“或许你们也有办法，提前结束考试？” 　　“我觉得没有吧。” 　　夏妮想了想，“而且，并不是所有类型的任务都可以提前结束的嘛。” 　　苏璎：“老师曾经这样说过吗？” 　　“那倒是没有，但这算是那些前辈给的经验之谈吧。” 　　苏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或许吧。” 　　她没再抓着这件事不放。 　　这个短暂的考试休假结束之后，苏璎又开始打排位赛了。 　　她的课表时间本来就紧张，比赛几乎都是见缝插针地安排，甚至有的直接在两节课之间、不过二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里。 　　而且，她不再单单选择出场战——那种第一目标是将对手弄出圈定场地的战斗了。 　　除了这种相对而言最安全的出场战，还有纯粹比拼武力值的格斗战。 　　——哪一方的生命体征监测模组先发出警报，哪一方就输了。 　　在警报响起的瞬间，比赛会立刻结束，宣判胜负。 　　“对了，你打开排位赛那个界面，有个选项。” 　　在体能训练课结束的时候，苏璎咨询了几位对此了解颇多的同学。 　　他们都有哥哥姐姐在高年级，也都很乐意与她分析。 　　有个同学凑近过来，“你看这里，你把那个警报，它这里默认的是重伤警报，你可以改成轻伤，系统通过生命体征自动给你判定。” 　　她说如果警报之后，任何一人继续攻击，那这人本场战斗的得分全部清零。 　　“这一条一直饱受争议，有些人认为清零整个学年的得分才是真的。” 　　“因为这种经常有恶意事件，听说还有闹出人命的。” 　　苏璎：“我改成轻伤了，谢谢，我还真没注意到这个。” 　　“正常，我姐说她一开始也没看到这个，结果俩人差点死在赛场里。” 　　他们那边就着排位赛的事大聊特聊。 　　房间里也有人小声嘀咕，“苏璎的哥哥不是在七年级吗？为什么不去询问她哥哥啊。” 　　“没办法。” 　　那人的朋友低声道：“我姐和她哥认识，好像是叫苏瑫来着，听说他不太打比赛了，他们爸妈早早走了，苏瑫要忙着他们公司的事。” 　　事实上，苏璎差不多都把便宜哥哥忘了。 　　她怀疑苏瑫是受到了什么来自宗家的警告甚至暗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再骚扰自己。 　　当然也可能就是要兼顾公司和学业，本来就很忙，也没空来找她的麻烦。 　　毕竟他们兄妹俩的关系一直很冷淡生疏，甚至还不如普通同学。 　　要不是逢年过节都回家一趟，恐怕能好几年不联系。 　　“加油啊，苏璎！” 　　同学们给她鼓劲，“好好打，争取打进五百强，我们觉得你比林河强多了！” 　　苏璎黑线，“与他有什么关系？” 　　“哦，那家伙打了几次连胜，忽然就传开了，很多人好像都觉得他很厉害。” 　　一个人撇着嘴说道，看上去对林河不怎么感冒。 　　“有什么了不起，我觉得你比他强多了。” 　　苏璎：“……” 　　她依稀记得这个同学。 　　这人曾经因为前身想要和林河组队，而去找林河的麻烦，谁知却被狠狠揍了一顿。 　　“他本来就没什么了不起，能力还是无聊的强化类。” 　　另一个同学也叉腰开口道。 　　这房间里所有人都不是纯粹的身体强化能力——如果是的话，他们也不至于需要基础的体能锻炼课程了。 　　这话一出，几乎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有些人直接不屑地哼了一声，有些人不动声色，只是眼神闪烁，隐约露出几分骄傲。 　　苏璎：“……” 　　她也记得这个叉腰的同学。 　　就在上周，这人想加入林河的队伍，却被拒绝了。 　　苏璎：“咱们学校真正厉害的大佬都在高年级啦。” 　　言下之意林河算个毛线球，最多是打败几个二年级罢了。 　　要知道，一年级升二年级的条件，就是能力值100点，外加修到一定的学分。 　　一年级里那些能力值排在前列的人，都会超过100点，本来就优越于许多二年级。 　　训练室里的人互视一眼，也都笑了起来。 　　“确实。” 　　“人家那才是真正的……” 　　苏璎没空和他们一起吐槽林河了。 　　她只休息了几分钟，就匆匆忙忙赶去活动中心，冲进分配到的赛场。 　　在提交报名信息的时候，为了方便匹配，她同时勾选了几种比赛模式。 　　至于究竟抽到哪种模式，基本上是随机的。 　　在排位名次相近、又能接受这个时间段比赛、并且勾选了同样模式里的人挑选。 　　此时结果已经出来了。 　　第一把抽到的就是格斗战。 　　苏璎也不太意外。 　　毕竟很多人都选这个，只要做好受伤的准备就行。 　　而且她选的是轻伤，不至于肠穿肚烂全身骨折，基本上是被捅深 一刀就会警报的程度。 　　苏璎主要是想练练和人对战的技巧，还不至于想在赛场上玩命。 　　她赶在开始一分钟前抵达了赛场门口。 　　格斗战的场地简单许多，就是一片铺着合金板的空地。 　　“…………有人吗？” 　　她环顾四周。 　　房间里空空荡荡，对手似乎还没来。 　　此时距离比赛只有四五十秒了。 　　苏璎：“？” 　　难道对手临时有事弃权了？ 　　倒计时还剩二十秒的时候，一个人急匆匆冲进了赛场。 　　“我以为要晚了，草，还好赶上了。” 　　那个年轻人按着膝盖疯狂喘气。 　　他喘了差不多十几秒钟，似乎还是很虚的样子，甚至直接蹲在了地上。 　　“学妹，咱速战速决吧，我待会儿还有课。” 　　苏璎：“…………那就太好了，因为我也有。” 　　她没选择隐藏自己的身份信息。 　　所以，她也知道对方的大致情况，一个三年级，同样的辅助类能力。 　　通常来说，三年级的排位赛不应该会排到新生，除非他特别菜。 　　但如果对方最近才开始打排位赛，那就不奇怪了。 　　倒计时正式结束。 　　三年级就着下蹲的姿势，伸手按上了地面。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掌心里蔓延而出。 　　苏璎所站立的位置周边，平整光滑的合金地板倏然分裂、变成无数均等的方块。 　　这些小方块不断震颤扭曲，然后从外围开始倾斜、翻转，坡度越来越大。 　　远远看去，整个地面像是一张四边被向中间折叠的纸，正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从外向内卷动。 　　在短短三四秒钟时间里，四边卷起的边缘越来越高，几乎形成了一具类似金字塔的囚牢。 　　“好了。” 　　三年级脸色苍白，额头上不断滴落汗水。 　　这个畸形的异能空间里，只有他身边的方寸之地，是尚且完好没被影响的。 　　“你应该能听见我说话。” 　　三年级气喘吁吁地道：“你可以认输了，不然我能挤碎你全身的骨头。” 　　十几秒钟过去了。 　　四周一片寂静。 　　三年级：“……” 　　他的神情有些痛苦，似乎在忍受短时间内的异能消耗过量。 　　“如果你再不出来。”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要后悔。” 　　“看在你友情提醒我的份上，我也不会让你的肠子满地都是。” 　　下一秒，他斜前方传来一道甜美的女声。 　　“你终于出现了。” 　　三年级低着头，脸上露出得逞的微笑。 　　他按在地上的手猛然攥紧。 　　霎时间，那卷成尖塔状的囚牢猝然崩碎，化作无数均等的方块。 　　它们仿佛被内部爆炸的气浪所推动，同时向外纷飞溅射，一片一片旋转着，锐利的边缘宛如冷酷的刀锋。 　　三年级弯起嘴角，“新生，你最好学着点，别仗着自己是空间类——” 　　他慢慢起身，并且抬起头。 　　他想看看另一个人被碎片射得千疮百孔、再不济至少也是鲜血淋漓的惨状。 　　等等。 　　为什么没有警报声？ 　　“？” 　　三年级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他什么都没有看到，除了满地滚落的碎片。 　　下一秒，他的后腰传来一阵难以想象的剧痛。 　　“啧啧，还是要麻烦你捡一下肠子。” 　　身后的一年级这样说道。 　　三年级跪倒在地上，腰间前后破开两个贯穿的孔洞。 　　他已经能看到破损的脏器，鲜血迟了一瞬喷洒而出，染红了一片狼藉的地面。 　　三年级的光脑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而且你猜怎么着，我就要仗着自己的空间能力完爆你。” 　　苏璎手中的异能具现剑消散成空气。 　　她的光脑也发出宣判通知。 　　胜负已分。 　　那个三年级已经昏厥了。 　　他并非强化类，不可能挺着这种伤还继续战斗。 　　所幸医务机器人来得及时，对其进行了紧急救治，然后又将他抬出了赛场。 　　赛场已经进入了修复状态。 　　苏璎看着那些上上下下运动的机械手，也默默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外星生物研究课上，她一边做笔记下载新传输的全息投影，看了看那些令人索然无味的外星种族影像，一边回味着刚才的战斗，甚至忍不住给凌爝发了消息。 　　事实证明，黑狱星之旅结束后，她在异能开关方面的速度提升了许多。 　　譬如刚才那个三年级，他以为他的攻势来得足够快—— 　　但事实上，他花了差不多有三四秒的时间，才将那座囚牢拆开并且变成碎片发射出去。 　　毫不客气地说，就这个时间长度，苏璎觉得自己能弄死他三次。 　　——或者至少她可以开关能力四次。 　　就像比赛一开始，她就开能力跑了，而对方甚至没看出来，还自顾自地去施展异能。 　　苏璎：“我有一个听上去比较傲慢的猜测——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轻松打败我匹配到的对手们？” 　　她不清楚凌爝是不是在上课，但是对方的消息很快紧随而至，中间也只差了几秒钟。 　　凌爝：“所以你不满足你遇到的那些人。” 　　他并没有去咬文嚼字提出“这取决于这学校里有没有一直对排位赛不屑一顾、如今忽然心血来潮的六年级和七年级”之类的意外情况。 　　苏璎看着他的回复笑了一下，“说实话，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肯定不是简单又无聊的战斗。”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进五百强。 　　而且，她打比赛不是为了学分，真的只是想在与异能者的战斗中获得提升而已。 　　如果有学分当然不错，那但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 　　黑狱星就是这样。 　　很快，凌爝又回复了。 　　凌爝：“你想要怎样的？” 　　凌爝：“困难又愉快的战斗？” 　　过了几秒钟。 　　凌爝：“你早晚能体会到的。” 　　苏璎看着他的回复，忽然感觉背上发冷。 第54章 　　苏璎沉默了。 　　半晌, 她又打出一句话，“我只想要那些能让我有更多收获和提升的战斗？” 　　过了差不多半分钟，她又收到了回复。 　　这次不是文字消息了, 而是一个截图。 　　图片里是排位赛规则的页面, 截图范围只是其中几个段落，还有一个极为鲜艳和醒目的红圈, 圈出了一部分。 　　苏璎也曾大致浏览过这个网页。 　　这里面的条条框框太多了，各种规则和需知事无巨细好几万字。 　　她阅读的时候只注重那些参赛者不能做的事。 　　如今看着凌爝画出的红圈，不由有点想笑。 　　那是一段关于排位赛进位规则的叙述。 　　它隐晦地提到，每个学生都有一个隐藏分数。 　　在没有打第一场比赛前, 它是零分，如果输了一场比赛, 它可能会变成负数, 反之则是个位数或者十位数。 　　但是, 并不一定每次比赛都会被扣分。 　　假如某个参赛者发挥精彩，哪怕最终输掉比赛，也有几率不减分甚至加分。 　　苏璎把这句话单独圈出来截图发回去，“我猜这种所谓的精彩, 通常也发生在那些能力值将近300点的参赛者之间吧。”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 凌爝给她回复了，“他们说五百强之内都有可能。”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 “你为这个去问别人了？” 　　凌爝几乎是秒回：“是。” 　　苏璎差点打上一句我以为你特别抗拒和别人说话, 但一想自己似乎也经常缠着他说些废话，还不仅仅是单方面的倾诉，也是要求对方给出回复的那种。 　　至于自己究竟属不属于“别人”的范畴—— 　　苏璎觉得暂时别去细究了。 　　考虑到对方的身份, 很多事情似乎都变得很麻烦。 　　她试图压下心里的某些情绪, 继续去阅读截图里的信息。 　　所有人的排名其实是按照这个分数来的, 简单来说，一场比赛输掉，扣分加分都不固定，而且即使赢了拿到加分，也不一定就会提升名次——如果上面那个人分数比你高得多。 　　当然这种情况恐怕也是针对名次靠前的人。 　　苏璎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来看，她每赢一次都能前进几十名。 　　然后她发现一个最重要的事，关于连胜奖励的加分，堪称是几何状递增。 　　苏璎：“…………如果打十连胜，真的能前进一千名？二十连胜可以前进五千名？” 　　这个连胜记录是不会被清零的，而她现在已经打出五连胜，也就是说，如果她再赢五次，就可以直接进位到九千多名。 　　如果从年级人数上来看，这个阶段依然是二三年级居多，但如果能到四五千名，就能遇到四五年级的人了。 　　四五年级。 　　很多人在这个阶段就揣着成绩单走人了，导致六年级人数锐减。 　　但他们究竟是什么水平，苏璎也不太确定。 　　等等。 　　“……” 　　下课之后，苏璎急匆匆地冲出教室，原地开能力直接跑回公寓。 　　“夏妮！你有没有时间！” 　　她敲了敲舍友的卧室门。 　　红发姑娘睡眼惺忪地开门，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睡裙，“我以为你准备用所有的课间打那无聊的排位赛了。” 　　苏璎：“所以你不打排位赛，是因为你觉得那很无聊？” 　　夏妮一边揉眼睛一边看她，“我说的‘无聊’是对我没什么用，我又不准备拿2000学分，我也想赶快工作，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吃我父母的保险和海文给的赔偿金——” 　　苏璎愣了一下。 　　“我猜你知道的吧，我父母怎么死的，你哥哥应该告诉过你。” 　　她嘟囔着说，“那没什么，很多工作都可能让你死掉。” 　　苏璎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呃，其实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 　　苏璎：“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你愿意和我打一架吗？” 　　“嗯？” 　　夏妮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伸手揉着乱蓬蓬的红色长发，“行，你去下面等我吧。” 　　苏璎跑到楼下订了个训练室。 　　“嘿。” 　　五分钟后，夏妮出现了。 　　红发姑娘穿着背心短裤和凉拖，一边打哈欠一边说，“你要明确一件事——这场比赛不意味着任何事。” 　　苏璎看着对方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心里却丝毫没有被轻视的愤怒，神情甚至更加凝重。 　　苏璎：“什么意思？” 　　她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子和裤腿，解下了缠在手脚腕上的东西。 　　一道道的沉重落地声接连响起。 　　苏璎卸下了身上全部的负重。 　　夏妮扫了一眼地上那堆东西，“意思就是，无论你赢了还是输了，都不要太在意这个结果，我不能代表性四年级的水平，也不能代表任何群体。” 　　苏璎 ：“…………” 　　她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苏璎：“行。” 　　“那我们约定一下吧，攻击对方的什么位置。” 　　夏妮走到中控操作台旁边，设置了一个五秒倒计时。 　　苏璎：“任何地方吗？” 　　夏妮歪了歪头：“别是心脏之类的吧，那可能有一点危险，也尽量别伤得太重，不然会影响接下来的课。” 　　苏璎听出来了，这话似乎是在对自己说的，似乎是希望自己不要重伤她。 　　但是，夏妮四年级了，也不追求学分，选的课很少，课表时间比较轻松，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没课。 　　苏璎：“那左臂吧。” 　　“好。” 　　夏妮点了一下操作台。 　　“五。” 　　音响里开始播报。 　　“四。” 　　苏璎向后退了几步。 　　“三。” 　　夏妮手边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金色光球。 　　那是一个圆溜溜的、由金色光芒凝聚的球。 　　球的直径不超过五公分，安安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到光球的表面。 　　几道光丝时不时闪现出来，接着又消失。 　　“二。” 　　夏妮的表现并不算犯规，因为这所谓的倒计时，只意味着你什么时候可以发起进攻。 　　并不是等它结束才可以用异能。 　　苏璎也直接开了能力。 　　“一。” 　　她还记得艾莲娜的异能。 　　也记得那些金色光柱如何摧毁坚固的装甲，因此完全不敢托大。 　　“开始。” 　　播报结束之后，训练室里依然静悄悄的一片。 　　苏璎本来以为夏妮会有什么动作，比如进攻性防御，或者直接进行某种大范围攻击，以防自己凑过去偷袭。 　　没想到，红发姑娘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并没有什么举动。 　　那颗小小的金色光球就在她手边，慢慢地旋转着，看上去甚至显得乖巧可爱。 　　“……” 　　苏璎纠结地等了一会儿。 　　她们俩倒是都知道对方的能力，但又知道的不是特别详尽，而且并未亲身体会过。 　　但无论如何，苏璎明白，自己的能力最多只能坚持一分钟。 　　夏妮却可以一直维持着那个光球，具体多久不知道，但绝对不是用一两分钟来计量的。 　　苏璎一咬牙，还是凑近过去。 　　她一边解除能力，一边抬起握住具现剑刃的手。 　　——烟灰色气流凝成的锋刃，只差寸许就会触碰到夏妮的手臂。 　　同一时间，那颗小小的金色光球里，忽然射出一道纤细的光丝。 　　它细得像是一缕发丝，却快得像是一束闪电，完全超越了常人的反应限度。 　　苏璎看到它的一瞬间，手腕上已经被烧灼出一个孔洞。 　　她翻过手掌，发现这是贯穿伤，一前一后总共两个洞。 　　那是两个很小很小的伤口，看上去就像是被一根针穿透了，细细的血流从里面淌了出来，带着一阵阵刺痛。 　　“这是——” 　　苏璎将手里的具现异能消除掉了，低头凑近，仔细看了看伤口，“这是烧伤？” 　　“是啊。” 　　夏妮伸手搓着那个小光球，“如果只是光线的话，它很难真的伤到你，不是吗？” 　　苏璎：“但你可以碰它？” 　　“很多人都是这样，自己的能力伤不到自己。” 　　夏妮抿了抿嘴，“你不会因此感到沮丧或者一蹶不振什么的吧，我说了我不具有代表性。” 　　苏璎沉默了一下，接着笑出声来，“事实上，我倒是希望你有代表性，或者四年级都像你一样强，那样我就更有打排位赛的动力了！” 　　“哈。” 　　夏妮弯起那双苔绿色的眼睛，禁不住露出微笑，“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四年级有人比我强，也有人比我弱，很多人没升五年级，纯粹只是因为沉迷锻炼能力而学分不够。” 　　这场点到即止的战斗结束了。 　　苏璎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又询问了一点排位赛的事。 　　“只要你再多打几次连胜，你名次就会很快提升，到时候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能力。” 　　夏妮也详尽相告，“你见过的异能者还是太少啦，虽然无论在学校里还是学校外，大多数人都是强化类，再其次是元素，但依然有一些不属于这两类的能力。” 　　苏璎捡起负重再次戴上，“我倒是也见过那么一两个了。” 　　“没错。” 　　夏妮伸手揽住苏璎的肩膀，“其实，你不可能在几年之内见识到所有的异能，但排位赛能帮助你尽可能见识更多的。” 　　苏璎点了点头，“确实。” 　　“有一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 　　回到房间后，夏妮在进卧室之前，又重新转过身来。 　　她正色道：“当你遇到你无法分辨、或者从没见过的能力，你要尽可能进行分析，并且做一个战斗或者逃跑计划——这就需要你投入很多时间，去和更多奇奇怪怪的异能者交手了。” 　　夏妮停了一下，“当然这是我个人意见啦，之前我和我姐去一些比较混乱的地方，经常需要打架，我曾经遇到一些很怪异的能力，有时候就是凭着经验和直觉对战。” 　　苏璎：“我还以为艾莲娜能够一招清场呢。” 　　“哦，她确实可以，但我们俩也会分开逛街，不是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的。” 　　苏璎：“……” 　　苏璎认真谢过了舍友。 　　经历了这么一遭，她又有更多的兴趣去打排位赛了。 　　苏璎再次报名了，而且几乎让比赛塞满了自己的课余时间。 　　她给凌爝发了条消息，表示学长你提醒得很到位，我决定一直打下去，先体验一波和四五年级的高手过招的感觉。 　　凌爝也并没有对此表示鼓励或者否定。 　　他只是言简意赅地表示：“选你认为适合的方式提升自己。” 　　他这条回复晚了一段时间。 　　苏璎怀疑他可能又在上小班课，一个小教室里总共十来个人，围着模型指指点点的那种。 　　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很难偷偷发消息，而且都要忙着写分析报告，或者对全息投影修修补补。 　　苏璎收到回复的时候，正靠在排位赛场地的墙壁上等候。 　　比赛还有一分钟开始。 　　另一个二年级在外面的走廊里与人语音。 　　苏璎看着光脑里的新消息，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喂！” 　　赛场的自动门打开了。 　　二年级怒气冲冲地走进来，“还有多久？” 　　苏璎望着光脑，脸上还挂着迷之笑容，“你不能自己看吗？” 　　二年级瞪了她一眼，“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快把你那恶心的表情收敛一下，妈的情侣都去死吧。” 　　苏璎嘴角抽搐，“你随便骂，反正我单身。” 　　二年级狐疑地看着她，似乎不太相信这句话的真实性。 　　比赛开始了。 　　苏璎进入了能力状态，看着对手一脚踩裂了地板。 　　“……” 　　又一个力量强化。 　　当然，身体强化类有许多复合能力。 　　除了力量之外，还很有可能伴随着速度、反应、肌肉骨骼五感等等。 　　这次比赛的过程依然乏善可陈。 　　苏璎甫一消失，对手就退到了角落里。 　　二年级背靠着赛场的墙角，眯起眼睛盯着整个场地。 　　一个人影都没有。 　　“……” 　　苏璎其实就站在他面前。 　　她下意识分析了对手的举动。 　　从二年级的角度来看，对面忽然消失，通常意味着隐身或者空间能力。 　　假如是普通的空间能力，通常都是瞬移传送，也就消失那么一两秒钟，就会在另一个地方出现。 　　当然也可以连续传送，每次落地都再开能力，但即使如此，起码也要有一点点现身的时间。 　　二年级观察了差不多十秒钟，确定并没有人影闪现，就基本上撇除了空间能力的可能性。 　　二年级：“啧，垃圾隐身，这种煞笔能力我打过两个了。” 　　他猛地跃起，一拳砸在了赛场中央。 　　然后，他开始疯狂攻击整个赛场的地面，无数深坑浮现出来，周围蔓延着道道裂痕。 　　这人的力气显然十分强劲。 　　每次攻击之后，整个赛场都在轻微地晃动。 　　苏璎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虽然看上去有些滑稽，但这做法并不蠢。 　　假如是普通的隐身能力，人还是要在地面上站着的。 　　只要他一直在锤地，另一个人就很难保持平衡发起攻击，甚至为了不被波及还要逃跑。 　　苏璎又观察了一会儿。 　　在对手刚刚准备打出攻击的瞬间—— 　　她置身于半空中，一边解除能力，一边劈手丢出一串具现飞刀。 　　烟灰气流凝旋成一道道狭短的锋刃，因为并非真正的物质实体，划过空气时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苏璎不等着双脚落地发出声音，就立刻又开了能力。 　　“？？？” 　　二年级倒是保持了一些战斗素养。 　　他并没有长时间面对着同一个方向，还会时不时地转个身。 　　但是，等他回头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什么东西啊？？？？” 　　他一手撑地向后空翻，勉强躲过大部分飞刀。 　　然后他腰间传来一阵剧痛。 　　二年级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侧腹连衣服带血肉皆尽消失的伤口。 　　警报声同时响起。 　　“卧槽？？？” 　　他脸上仍然是那种怀疑人生的震惊，“你他妈——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苏璎解除能力落地，“那肯定是不想让你听见啊。” 　　否则你直接跳过来捶我一拳，那不是两败俱伤吗。 　　二年级翻了个白眼，扯着嗓子大喊道：“医疗机器人呢？怎么还不过来啊，你妈的。” 　　苏璎：“你又没昏过去，它们可能懒得理你吧。” 　　二年级瞪了她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苏璎哼着歌去下一个赛场了。 　　依然是平平无奇的空地赛场，墙边坐着一个三年级，将数据板放到腿上，似乎在写作业。 　　“！” 　　苏璎被这种精神打动了。 　　她也拿出数据板，开始写昨天没写完的报告。 　　过了五分钟，比赛开始倒计时。 　　两人相继收了数据板站起身。 　　三年级颇有礼貌，“学妹，你好。” 　　苏璎也微笑，“学姐好。”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到赛场中央。 　　倒计时结束。 　　几乎是提示音落下的瞬间，三年级直接发动了能力。 　　她的右手稍稍抬起了一点，手指向中间收拢，做出一个凭空抓握的动作。 　　同一时刻，苏璎感到一阵剧痛在颈间传来。 　　那种感觉非常糟糕，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直接掐住了脖子，或者被不断收拢的铁箍锁住咽喉。 　　她甚至有种感觉，再过几秒钟，自己就要被掐死了。 　　苏璎其实也同时发动了能力。 　　但是，或许对方能力发动得太快了，比她进入能力状态还要快，所以她被迫体验了一瞬间锁喉的爽感。 　　——而众所周知，人被掐住脖子，但凡力度足够大，只要一下就会难受很久。 　　但令人庆幸的是，她也有了一些战斗经验，被锻炼出了本能的战斗反应。 　　普通人被锁喉之后，很可能会下意识伸手去摸脖子。 　　苏璎则是继续发动能力。 　　“……” 　　她在能力状态大口大口地喘气。 　　苏璎本以为自己发动能力的速度够快了。 　　今天还是被打脸了。 　　“我认输！” 　　三年级当机立断地喊道。 　　比赛立刻结束了。 　　苏璎：“？” 　　她茫然显出身来，“为什么？” 　　三年级耸了耸肩，“你看不出来吗？那我也没义务给你解释，或者你可以猜猜。” 　　说完就抬腿走了。 　　苏璎有些迷惑，“是因为你必须看着别人才能发动能力？而且你发动能力的时候无法移动？” 　　所以但凡自己能摆脱她的能力，并且可以隐身，她就知道获胜无望了。 　　反正都是输，还不如早点结束。 　　三年级的背影停顿了一下，然后加快速度离开了。 　　“……” 　　苏璎觉得自己可能是猜对了。 　　接下来的几场比赛里，她遇到的全都是强化类能力。 　　他们的反应也有所不同。 　　有的人像之前那个二年级一样，一直在满场攻击，被她逮住机会一剑带走。 　　有的人则是敌不动我不动，而且不断转身，上下左右乱看，导致她都不好从背后偷袭。 　　而且那人恰巧还是个感官和力量强化，耳朵灵敏得要命，连衣服摩擦声都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 　　当苏璎在半空现身，刚刚一抬手，那人就看了过来。 　　那人轻松躲过了她的偷袭，若非她跑得快，恐怕要被锤进墙里当壁画。 　　——这种就比较麻烦了。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次日晚上，苏璎在顾教授办公室门口遇到了萨缪尔。 　　后者说在活动中心附近远远看到她，问她是不是最近去打排位赛了。 　　苏璎也没想遮遮掩掩，就简单回答了，谁知道对方竟然颇有兴趣。 　　她只能大致讲了讲自己的经历，“说真的，我以为低年级的打斗对你来说很无趣呢。” 　　“是吗？” 　　银发青年眨了眨眼，“其实，我的战斗其实也很无趣，用我同学的话说‘每次开场，在一两秒的时间里，要么是我的对手倒地，要么是我飞出去，根本看不到精彩的战斗’。” 　　“噗。” 　　苏璎笑起来，“也不一定非要你来我往狂轰乱炸打上十分钟才算精彩吧。” 　　“大部分人都期待那个。” 　　萨缪尔耸了耸肩，重新追问道：“所以，你怎么解决的最后一个人。” 　　“你知道当我开启异能的时候，我带人的话，那人是不能动的吧。” 　　苏璎只好回答了：“考虑到他是那种复合强化能力，很难受伤的类型，我直接抱住了他，穿墙从赛场里飞出去，飞到楼外面，把他丢下去了。” 　　萨缪尔：“那里是？” 　　苏璎：“二十楼，他因为距离赛场太远而被判定为弃赛，他的表情我至今难忘。” 　　“哈，我完全能想象。” 　　萨缪尔似乎也被这个结局娱乐到了，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收到了一条通讯请求。 　　银发青年露出个抱歉的眼神，走到一边去语音了。 　　苏璎闲着没事，干脆也用光脑给凌爝发消息，将整件事讲了一遍，末尾又问他，“你猜我输了赢了？” 　　凌爝：“。” 　　他秒回了一个句号。 　　苏璎盯着这个标点琢磨出十万种意思，刚想再回一句，正在输入的时候，又收到了新消息。 　　凌爝：“你把他扔出去了。” 　　然后发来一个带着问号的猫猫.jpg 　　苏璎又惊又喜，又被后面这个过分可爱的表情逗笑了。 　　苏璎：“！！！” 　　苏璎：“你怎么能猜到的？！” 　　凌爝：“因为了解你？” 　　苏璎：“……” 　　那边萨缪尔刚结束了语音通讯。 　　此时顾教授也到了，“你们都提前了啊——来吧。” 　　他刷光脑开门，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姑娘，“苏璎，你不舒服吗？为什么脸有点红？” 第55章 　　苏璎干咳了几声, “没什么，我就是想起高兴的事。” 　　顾教授颇有兴趣地看着她。 　　“确实值得高兴。” 　　萨缪尔很给面子地道：“十连胜，我都很久没有这种经历了。” 　　并没有人去追究想起高兴的事究竟会不会导致脸红。 　　“那真是个好兆头。” 　　顾教授招呼他们进办公室, “那让我大胆猜测一下, 苏璎，你还从没有输过？” 　　苏璎点了点头, “是的，只有一个人因为临时有事弃权了，那时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如果继续打下去, 谁也不知道结果，但是, 对, 我没输过。” 　　“看来, 在排位赛这方面，我的学生们都很喜欢并且擅长——” 　　顾教授微笑道：“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的话。” 　　苏璎明白他的意思，毕竟他不是自己的异能导师。 　　她一时倒是不知道该怎么理解。 　　或者不确定对方的话里有没有深意。 　　——如果自己说不介意，那么是不是在承诺二年级会当他的学生？ 　　然而也不能说介意。 　　毕竟从另一个角度, 他是这个学校的教授, 自己在这里学习，也可以勉强说是他的学生, 而且以后还有几率上他的课。 　　苏璎忍不住就多想了一点。 　　排位赛十强, 有三个人都是顾教授的学生，这在全校恐怕也称得上是绝无仅有。 　　——当然，魏泽岩输给艾莲娜变成了第十一名, 否则就是四个十强了。 　　别的人或许觉得自己的能力特殊, 多少有些见猎心喜, 但他还会稀罕吗？ 　　苏璎：“要是教授这么说的话，我就太荣幸了——”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露出一个乖巧又欣喜的微笑，“能和学姐学长们相提并论。” 　　说完还特意看了一眼萨缪尔。 　　“你也很不错嘛，不用这么谦虚。” 　　银发青年双手抄兜倚在墙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顾教授也笑着鼓励了两句，这才进入正题：“萨米将上次的情况告诉我了，和我预计得差不多——” 　　苏璎不禁屏声静气。 　　“有那么几种方法，通常是针对精神类异能的训练，帮助他们练习专注，排除干扰。” 　　顾教授停顿了一下，却并没有立刻说那都是怎样的训练。 　　他回头看了看萨缪尔。 　　后者耸肩。 　　顾教授这才对苏璎说，“比如说这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他曾经无法控制能力，导致他能感受到方圆百米内所有人的情绪变化，这让他倍感痛苦和困扰。” 　　这说的想必是萨缪尔了。 　　苏璎想象了一下，就觉得那必然是相当沉重的折磨，“所以，这也是通过专注练习解决的？” 　　“你可以这么理解，有时候它们是相互的，你越是无法控制自己，越是被能力的异样所影响——” 　　“是的。” 　　萨缪尔摊开手，“我越不想感知那些情绪，它们越是要靠近我，而且更多，更混乱，更容易对我产生影响——你知道对于一个成功的精神类异能者来说，你感知到的那些东西能不能影响你，应该完全是由你自己控制的。” 　　苏璎沉思道：“所以，我越是想要看清楚我眼里的景象，那些东西越是不清楚？” 　　“这可能只是一部分原因。” 　　顾教授慢慢解释道：“但事实上，许多人对自己的异能缺少掌控力，都是源于这方面的欠缺——另外，异能引发的副作用，其实也主要聚焦在精神状态不能被及时调整的问题上。” 　　苏璎禁不住想起自己的能力。 　　她在能力状态下，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亢奋，甚至能力结束后，也会短暂沉浸在那种状态里。 　　她用能力的时间越久，次数越多，这种情况就会越发延长。 　　而且，那种因为摆脱各种物理规则而生的自由感，本是一种正面而积极的情绪。 　　但持续得时间久了，她还会产生一种类似于“阻挡我的人都去死”甚至是“让我厌烦的东西都不该存在”的情绪。 　　苏璎抿了抿嘴，“所以，您刚才说有一些训练，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是的。” 　　顾教授很确定地回答道，“有这样的方法，但在你尝试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苏璎点头，“是什么？” 　　“在你的心里——” 　　他看上去很随意地开口问道：“有没有什么事，比变强更重要？” 　　苏璎坐在那台有智能面板的办公桌前，看着对面温声细语的教授，不由愣了一下。 　　她本来以为是想问自己能不能吃苦，承受训练里的各种风险和后果，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句。 　　以此同时，在她看不见的角度—— 　　银发青年抱着手臂倚在墙上。 　　他紧紧盯着某个一年级纤瘦的背影，暗紫虹膜里亮起一圈更加浅淡的紫色光晕，显得格外妖异诡谲。 　　苏璎：“没有。” 　　经过短暂的思考，她给出了这个答案。 　　“我有很多爱好，但它们都不能像是异能一样，让我有强烈的兴趣。” 　　苏璎沉思道：“我喜欢我的能力，也喜欢变强的感觉，说实话，我大部分的时间也都用在这上面了。” 　　也不仅仅是因为对虚空生物、对未来会发生的战争的恐惧。 　　她也确确实实热爱着自己的异能，享受使用它的感觉。 　　除了在异常紧张的战斗时刻，在生活中用异能跑路的时候—— 　　她甚至都会有种感觉，她会在那种自由自在的飞行中，脱离一切规则和命运的束缚。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苏璎想了想，“除非是那种‘只有杀人或者伤害别人才能变强’的前提，我大概会考虑一下，其他的，那肯定是变强最重要吧。” 　　她说这句话其实有些玩笑意味。 　　苏璎本以为顾教授会接着说那不可能。 　　谁知，桌对面的黑发男人却饶有兴趣地看她一眼，“你会怎么考虑？” 　　苏璎：“…………譬如可不可以只杀坏人？” 　　她停了停，“您不会还要和我讨论‘如何定义坏人’，或者‘我没权力去决定谁是坏人’这种话题吧，我在这些哲学问题上几乎一窍不通，也不是很有兴趣，可能无法奉陪。” 　　“噗。” 　　萨缪尔笑了一声，眼中的紫光皆尽熄灭，“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想得太多了。” 　　“是啊，如果我在意那些问题的话。” 　　顾教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正在大笑的某人，“那位先生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不知怎么，苏璎就下意识松了口气。 　　“您得到您需要的答案了吗，教授？”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想是的。” 　　顾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亲爱的，等我们彻底解决了你异能方面的问题，我会告诉你我为何要那么问，你觉得可以吗？” 　　难道不可以就有用吗。 　　苏璎鼓起脸，“好的，所以究竟是什么训练。” 　　萨缪尔走上前来，示意她稍微侧过脸，然后俯身凑近。 　　他微凉的手指抚上少女的面庞，指尖贴着颧骨划过，然后插入到发丝间，固定住后者的脑袋。 　　银发青年认真地看着她，“你相信我吗，苏璎？” 　　那一瞬间，苏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接下来的训练可能不是什么好事，或者整个过程没那么享受。 　　苏璎：“我想不到你会害我的理由。” 　　萨缪尔微笑起来，“所以你更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好孩子。” 　　他压低了声音，“我希望你一直看我的眼睛，无论你有什么感受——” 　　“会是什么？” 　　苏璎忍不住问道，“我猜是某种痛苦？什么类型的？我想有个心理准备，否则我怕我会下意识发动能力跑掉。” 　　“说实话，可能有好几种，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 　　萨缪尔看了一眼旁边的导师。 　　顾教授微微摇头，“我也没法预测，萨米，我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能力出现——” 　　他这句话似乎没有说完。 　　但显然也不会继续了。 　　苏璎闭了闭眼，然后直直望进近在咫尺的紫眸中，“好了，我决定盯着你左眼。” 　　萨缪尔就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两手捧着她的脑袋。 　　“除了看着我的眼睛之外，我希望你保持专注，不要分神。” 　　这力度不是很大，至少不让人感到疼痛，但也很难挣脱。 　　“那就开始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周遭的景物骤然模糊起来。 　　烟灰色的雾流翻涌而起，转瞬间吞没了一切。 　　办公室里的一切设备器具、一切色彩光线，包括桌边顾教授的身影，都顷刻被混沌的灰色所掩埋。 　　那些雾气从地面升腾，源源不断向上涌动。 　　乍一看更像是一簇簇燃烧的火，只是更为安静死寂。 　　苏璎微微睁大眼睛，下意识想要环顾四周。 　　但她还记得萨缪尔的嘱咐。 　　因此在最后一刻，她硬生生中止了想要挪开的视线。 　　苏璎咬着牙，死死盯住面前那双在暗影里泛着鸢尾紫的眼睛。 　　四周的雾气不断翻腾滚涌，像是狰狞的烈焰试图在柴薪上越窜越高。 　　它们将一切都变成了无生趣的灰色，却依然不曾满足。 　　那些雾流开始凝聚出各种形状。 　　最初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近似于人体的形状，完完全全都是灰色，像是一些模糊的剪影。 　　紧接着，那些只能勉强分辨出头和躯干轮廓的的影子，渐渐抽长出清晰的肢体。 　　它们甚至有了面孔。 　　苏璎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那种源于危机的窒息感不断涌上来。 　　脑海中仿佛有警报在疯狂尖叫。 　　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开启自己的能力，把那些灰影砍得粉碎，在它们彻底完成变形之前。 　　“我说什么来着？” 　　萨缪尔轻声说道，“不要想其他的事，你走神太厉害了，这样的训练是没有意义的。” 　　苏璎：“……不可能！我是说，我用余光就能看到，然后我无法不去想它们！”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看着那些东西露出了清晰的面孔。 　　那像是有着五官的人脸，意料之外并不恐怖，甚至称得上美貌精致，还有着长长的淡金浅银的头发。 　　他们伫立在如潮如云的雾流里，像是一群漂亮的人偶。 　　然后，他们转动着一双双色彩各异的眼睛，视线穿透了雾海，远远凝视着她。 　　“……你不配……” 　　“低贱的……” 　　“你就像……食物……” 　　“软弱……” 　　“你不配得到……” 　　他们似乎在说话，但偏偏没有人张开嘴。 　　所以苏璎无法分辨那些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她试图再去听一听，却只听到耳边响起咒骂。 　　“这他妈的不行。” 　　一切幻象霎时间退去。 　　苏璎重新回到了办公室里。 　　萨缪尔已经站起身来，“你差得太远了，我是说，连入门都不到。” 　　顾教授叹了口气，“不要心急——” 　　“我没有心急，我一直在对她用能力，清空她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让她少去思考——” 　　银发青年头痛地说，“结果她那么容易被幻象吸引，苏璎，你知道你在能力状态里看不清东西是有原因的吧？” 　　苏璎默默点头。 　　萨缪尔：“而你确实想要改变对吧？” 　　他的口吻颇为严肃，还有一点懒得掩饰的不悦。 　　苏璎倒是完全能理解。 　　毕竟，虽然她不知道该怎么改善，她也觉得这确确实实是自己的问题。 　　两方互换，她的态度说不定更加恶劣，不对，她可能根本不会去帮人做这种事。 　　苏璎：“抱歉，萨缪尔，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不知道再来一次我能不能做得更好。” 　　萨缪尔挑了挑眉，“哇，你倒是挺诚实的。” 　　苏璎：“抱歉。” 　　“你不用道歉，你又不是故意的。” 　　萨缪尔向她笑了笑，“再试试吧。” 　　苏璎紧张地点头。 　　他们的距离再次被拉到最近。 　　整个世界被灰色覆盖。 　　这一次，那些雾气迅速升腾、凝聚出一道道身影。 　　那些金发银发的男男女女又开始低声私语。 　　苏璎下意识想去听他们说什么。 　　然后，她又开始不断告诫自己，这些都是虚假的幻象。 　　滚。 　　都滚开吧。 　　“我才不在乎你们。” 　　她这么想着。 　　苏璎紧紧凝视着萨缪尔的眼睛。 　　——那虹膜里呈现的是混杂着蓝与灰的紫色。 　　瞳孔周边条条放射状的纹路，像是碎裂的欧石楠花瓣被扯成细丝，融进那童话般梦幻的底色里。 　　专注。 　　保持专注。 　　“我喜欢这双眼睛。” 　　苏璎有些失神地看着，试图去琢磨这种颜色，该如何在调色盘上配出来。 　　但她其实不怎么会画画，最多只是看过别人这么做。 　　“这次倒是差强人意。” 　　萨缪尔挑了挑眉，“难度提升了，小心点。” 　　所有的幻象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最前面的一男一女，猛地扬起手，指间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片闪耀的雷光嘶鸣而至，像是无数电流凝成的箭矢。 　　这速度远远超出了常人的反应。 　　下一秒，苏璎就感到了字面意义上的万箭穿心。 　　“……”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瞬间被扎成了蜂窝。 　　难以想象的疼痛感，伴随着电击和烧灼，在四肢百骸间蔓延开来。 　　苏璎依然盯着萨缪尔的眼睛。 　　她的胳膊本来随意搭着椅子扶手，此时已下意识蜷曲起来，垂落的十指也紧紧攥起。 　　“……真有意思，你在这方面的抗干扰能力倒是很强。” 　　萨缪尔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开能力逃跑呢。” 　　苏璎扯扯嘴角，“我知道这是假的。” 　　“是吗？” 　　萨缪尔挑眉，收回了手。 　　一切又如同退潮般消散。 　　“如果你真认为是假的，你就不会想要看清或者听清什么，也不会感觉到痛。” 　　他这么说道，“你其实相信那些幻象，你只是在理智上知道它们是假的——唔，是不是有点矛盾？” 　　“我不知道。” 　　苏璎虚弱地趴在桌子上。 　　她摸了摸自己，发现并没有任何伤口，衣服都完好无损。 　　偏偏那种被电流射穿身体的感觉，一直挥之不散。 　　她全身仍在隐隐作痛。 　　“苏璎。” 　　顾教授喊了她的名字，“这是一个很单纯的抗干扰训练，本是用来让人们抵抗幻术师的假象——你可以理解成对某些精神类异能者的称呼。” 　　苏璎对这个词倒是稍有耳闻。 　　他们的异能直接影响人的感官，可以让你看到任何他们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顾教授：“简单地说，想要抵抗幻象，其实就是多接触幻象而已——但这只是第一步。” 　　他停了一下，“但不得不说，这进展得很顺利，至少你摸到了门槛。” 　　苏璎：“你是说——” 　　“有一瞬间，”萨缪尔举起手，用食指凑近拇指，“只有那么一点点时间，你进入了那种状态。” 　　苏璎严重怀疑，可能是自己盯着他眼睛想调色盘的那一段。 　　苏璎：“所以我要想办法找到那时候的感觉吗？” 　　那岂不是盯着一个东西胡思乱想就行了？这和之前的胡思乱想又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自己总结一下，如果你能把它变成一种随时开关的状态，就可以影响你的能力了。” 　　顾教授一锤定音地说道。 　　接下来，他们俩似乎还有事要商量。 　　苏璎看出这种意思，也不好过多打扰，只能一头雾水地离开了办公室。 　　她其实没怎么弄明白这一系列的过程，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苏璎做了整夜乱七八糟的怪梦，满脑子都是这段莫名其妙的训练。 　　第二天清晨，她早早睁开眼睛，有些抓狂地打开光脑。 　　触控界面弹出来悬浮于空中。 　　窗户都调成了遮光模式，灯也都关着，唯有澄黄的微光在昏暗的房间里幽幽闪烁。 　　苏璎用手划着通讯录里的一个一个名字。 　　她犹豫了一下，戳了凌爝的名字，写了一条消息。 　　“我能不能打扰一下。” 　　不行。 　　这太虚假了。 　　这种话发出去，除非对方屏蔽了你的消息，否则无论如何都已经把人打扰了。 　　苏璎默默删除了这句话。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不行。 　　她有不止一个问题想问。 　　苏璎又删了这句话。 　　她写了删删了写，重复了好几次，开始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还不如下次直接去找那俩人问清楚。 　　苏璎抬起手想要关掉触控界面。 　　“……” 　　然而，她几乎没有躺着操作过光脑。 　　这导致她不小心碰到了一个选项。 　　苏璎：“？？？” 　　她给凌爝发了一个窗口抖动！ 　　如果凌爝没开免打扰模式，或者没摘掉光脑的话，一个对话框会直接跳出来，变成一个悬浮在空中的投影窗口。 　　苏璎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袋。 　　她默默写了一行话，“对不起，我不小心点错了。” 　　等等。 　　其实这也不太对。 　　发完她就后悔了。 　　无论如何，她也得先点凌爝的名字，打开俩人的聊天窗口，才能点到发送抖动的选项。 　　那么，如果她点错到凌爝的名字，只要在那时候退出就好。 　　如果她点错到发送抖动，那也得是她本来就想联系对方的前提下。 　　一般情况下，都不可能连着点错两次吧。 　　五秒钟后，回复来了。 　　凌爝：“你点错了两次？” 　　苏璎沉默了。 　　他果然犀利地发现了盲点。 　　苏璎：“我想给你发消息，又觉得一般人这时候可能在训练或者睡觉，然后我想关了窗口，等上午再说，就点错了。” 　　这话基本上是真的。 　　除了她不确定上午还要不要联系对方之外。 　　过了几秒钟，她又收到了新消息。 　　凌爝：“我不是人。” 　　苏璎目瞪口呆。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苏璎：“……” 　　苏璎觉得自己需要说点什么挽救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打字，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 　　凌爝：“手癌。” 　　凌爝：“我不是一般人。” 　　苏璎：“………………” 第56章 　　清晨时分, 天色蒙蒙亮。 　　教学楼。 　　办公室里，萨缪尔无聊地丢开了数据板，“资料就这些？还有其他的吗？我真没兴趣看这些官员如何贪污腐败。” 　　“没有了。” 　　顾教授关掉了悬浮在空中的窗口。 　　“长虹星你们都去过, 没什么好说的, 需要注意的那些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是啊, 无非就是更多脑瘫的虚空生物。 　　房间里另外几人纷纷起身。 　　有人打哈欠道，“不行，我回去睡会儿，五天没合眼了。” 　　顾教授挥挥手, “好好休息。” 　　剩下的几人说了几句，忽然有人看向屋里的银发青年, “萨米, 那个一年级怎么样？” 　　“完全没问题, 同道中人吧。” 　　萨缪尔懒洋洋地说，“昨天导师问她那个经典问题，关于有什么比变强还重要的，她脑子里基本上都是‘为了变强我什么都能做, 哪怕让我从此不再吃炸鸡烤鸡也可以’之类的。” 　　一屋子七年级都忍俊不禁。 　　“所以她完全没想过别的？” 　　“没有, 最多是不会去滥杀无辜之类的吧，原则问题。” 　　萨缪尔耸肩, “完全符合我们的标准——不能太有道德, 又不能太没道德。” 　　他停顿了一下，“哦对了，她也觉得虚空生物早晚要泛滥成灾, 会有战争——” 　　“很正常, 她是苏家的人嘛, 那位参议员阁下不是一直说要警惕虚空生物，也一直赞成砸钱搞各种防御项目。” 　　“嗯，我觉得她说得挺对啊。” 　　“就是没错啊，早晚的事。” 　　大家迅速统一了意见。 　　萨缪尔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拜托，没有那么多圣父圣母，之前偶尔遇到一个两个，也都是巧合罢了。” 　　房间里仅剩的俩人，排位赛的第七名和第十一名，对视了一眼。 　　“是啊。” 　　魏泽岩讽刺地冷笑一声，舒展开蔓延着赤红色花纹的双臂，“那个巧合，就差跑出去嚷嚷‘我宁愿不要力量也不要变成那些怪物’了。” 　　“你看我干什么？” 　　萨缪尔一脸无辜，“就因为我没对他读心？拜托，我早说了我讨厌那个人。” 　　另外两人看上去非常不以为然，“是啊，谁不知道你最难伺候呢，大少爷？” 　　萨缪尔：“我也说了吧，我不想用我的能力‘触碰’他，你们可以用别的方法试探，结果呢，到最后也没人做点什么。” 　　“真的吗？你不想用你的能力碰他？杀他的时候你比谁都积极吧，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是用拳头把他打死的？” 　　魏泽岩白了他一眼，“你难道不是用你的能力‘触碰’了他？” 　　“我积极——” 　　萨缪尔看上去很迷惑，“他说我是自甘堕落的怪物，说我迟早要变成吃人的魔鬼——说真的，这都无所谓，因为我不会吃人的，重点是他要杀我，我只是正当防卫。” 　　“你是吗？” 　　魏泽岩故作迷惑地说：“难道不是你非要凑上去晃悠吗？因为你知道你是在场的所有人当中最脆皮的那个，以那人的本事，唯一敢尝试着攻击或者挟持的就是你了。” 　　萨缪尔不置可否，“不然呢？难道我非要在你们谁的怀里躲起来吗？” 　　他对那日的事情依然记忆犹新。 　　那也是一个被分配给顾教授的“问题”学生。 　　当然，和苏璎这种只需要获得临时指导的一年级不同。 　　那人是个四年级，顾教授正经成为了他的异能导师，不仅教他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还要给他安排各种学分任务。 　　那人家世平平，在进入学校后，也没什么机会接触相关的事。 　　当他和另外几个四五年级，一起被带着参与了某场战斗之后—— 　　他看到几个学长学姐挖出一个虚空生物的心脏，并且用特制的注射器提取了里面的血液时。 　　他并不理解自己看到的东西，也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不仅如此，他认为他们在做十分糟糕的事，于是他大声质问了。 　　徐安雅当然不会理他，甚至连个滚字都懒得说，直接揣着东西走人了。 　　在那个四年级扑上去之前，萨缪尔制止了他。 　　——萨缪尔并不是怕他出事，而是不想他惹怒徐安雅而被殃及池鱼。 　　“那种劣质东西对她来说已经没用了，她只是拿走送给她弟弟妹妹玩儿的。” 　　萨缪尔一时嘴快随口说道。 　　然后又意识到，这个四年级恐怕没法听懂。 　　萨缪尔无奈给四年级洗了脑，让后者忘记了这段记忆。 　　又过了一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那个四年级忽然想起了这件事，不仅如此，他似乎还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虚空生物的血液。 　　“你们都是怪物！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恶魔！” 　　那个四年级愤怒地咒骂道：“顾凝雪——你们这些社会渣滓枉为人类——我要把你们的所作所为曝光出去！像你们这样的人就应该被被判死刑——” 　　那人后来还说了些什么，萨缪尔不记得了，反正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脏话罢了。 　　这些东西重要吗？ 　　萨缪尔这么想着，他从小就无法理解这样的人。 　　“只有那些被咬伤的、无法控制自己能力的人，才会直接变成虚空生物。” 　　顾教授冷静地听着那人骂街，哪怕被指名道姓辱骂，也面不改色。 　　“我们追求的，是一种更高级的进化——” 　　“当然，人类和人类之间，也分优劣。” 　　顾教授年轻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所以我不指望任何人都能理解——毕竟总有些人，宁愿人类灭亡，也不敢去开拓更多的可能性。” 　　说完他就离开了，将剩下的清场工作甩给学生们，“处理得干净点。” 　　江舒和魏泽岩看上去都兴趣缺缺，萨缪尔也任由四年级挟持了自己，然后在和那人对视的瞬间，直接解决掉了对方。 　　从那之后，他们意识到，或许应该对新人们来一点测试。 　　当然，顾教授对此见怪不怪，他表示自己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这一次的意外是你们这些小孩的失误，你们能醒悟到这一点，也算是个收获了。 　　“…………那不一样，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触碰’。” 　　回归到这一刻。 　　萨缪尔语气微妙说，“如果是我比较喜欢的人，那会非常享受的。” 　　“你发现了吗，他总能把这种话说得很恶心。” 　　魏泽岩偏过头去，“听上去就像是在摸情趣仿生人一样。” 　　旁边的江舒满脸无趣，似乎一时不想参与到这场争斗里。 　　他伸手拽起外套的拉链，一直提到最上面，将半张脸都藏进领子里。 　　“你们知道刘仄还在追查那家伙是怎么死的吧？” 　　萨缪尔愣了一下，“博斯？” 　　就是那个四年级的姓氏。 　　刘教授追查他的死因？为什么？ 　　“是啊，难道你杀过很多同学吗？” 　　江舒闷声说道，“之前我听到的——刘仄在和那个姓林的说话。” 　　他用他的能力窃听了刘教授在教学楼的谈话。 　　当时林河也在场。 　　从那段对话里可以听出，林河认识了一个五年级，那个五年级曾经是博斯的舍友兼女朋友。 　　那人是他在体能训练课里的助教之一，是那门课导师带的学生，林河倒也并非是故意与她相识。 　　江舒：“她似乎也有亲戚在帕顿星——林河的老家，所以他俩相谈甚欢，也就认识了。” 　　刘教授似乎颇为关心林河的学校生活，会询问他的训练情况，并且问他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陈越意外身亡之后，林河似乎也就没了伙伴。 　　颜菲和他虽然关系不错，但他和异性朋友之间似乎还是有一点距离。 　　“认真的？他根本没把姓陈的当伙伴吧。” 　　“别打断我。” 　　江舒慢吞吞地说：“他的人品如何与我们无关——” 　　总之，刘教授说起这个的时候，林河也就提起有位学姐对他不错，谁知刘教授一听见名字，就仿佛得到了提醒一般。 　　“你要想办法和她打听一个人，保罗·博斯。” 　　刘教授说道，“那是她的前任——之一，也曾是她的舍友。” 　　林河不明就里，“为什么？” 　　“你别管这么多，我怀疑博斯的死有问题，飞船事故？” 　　刘教授神情晦暗地说道：“而且也是离校期间，是不是和陈越很像？本来我还想不到，听上去倒像是那种‘意外’，但他是顾凝雪的学生，姓顾的对自己的人都护得厉害，不可能有谁在他眼皮底下害人，除非——” 　　“后面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诋毁。” 　　江舒懒得继续重复了，“总之，萨缪尔，你的处理手法太单一了。” 　　“什么？” 　　萨缪尔有些委屈，“在联邦星域里，交通事故的死亡率是最高的，这学校每年都有人死，死在太空里的又不止他们两个，这也怪我咯。” 　　“怪你。” 　　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银发青年默默望天，“好吧，那我去把刘仄也杀了行吧，一了百了哈。” 　　他这么说着，同时看向办公室里唯一的教授。 　　顾教授坐在桌边，正在修改某个学生的报告，低头看着面板上的一行行文字，“他活不了多久。” 　　萨缪尔：“他要死了？” 　　他记得刘仄曾经是个军官，直到在春禾星战役里受了重伤，身体机能出现了不可逆转的损坏，能力值降低了很多。 　　所以，这种重伤还能导致人死亡的？ 　　“他很快会惹上不该惹的人。” 　　顾教授用手写笔圈出一处语法问题，又在旁边写了个简短的提示，指出这是个时态错误。 　　“……无论看多少次，我都觉得他太认真了，我是说，好的那种。” 　　“是啊，之前老吕批我的作业，只留下了十个问号，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语法不对？引用格式不对？逻辑有问题？还是单纯讨厌我？” 　　“讨厌你吧。” 　　三个七年级窃窃私语了几句。 　　“萨米。” 　　顾教授忽然抬起头。 　　“导师？” 　　萨缪尔还以为他要帮自己改作业，不由满怀期待。 　　“问问苏璎，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长虹星。” 　　“嗯？但那不是学分任务吗？” 　　萨缪尔也没心情失望了，“她还不是你的学生？” 　　“毕竟有人开了先河，别人效仿一下也很正常。” 　　顾教授淡淡地说道。 　　七年级们互视而笑。 　　这当然说的是刘教授。 　　他把一个新生带去了黑狱星的战场，可惜那家伙还算小心，如今活着回来了，否则刘仄本人肯定也会招惹麻烦。 　　“不过她未必会同意。” 　　顾教授轻声说，“哦，不是说她会害怕什么的，她或许会与别人一起。” 　　另外几人显然也猜到了答案。 　　“那他们的任务会很无趣的。” 　　“呃，我们这次的任务好像也不怎么样。” 　　“对了。” 　　顾教授再次抬起头，“那个五年级和林河的事，你们可以不去在意，那本来就是有意为之。” 　　“嗯？你说那个五年级故意接近他？为什么？” 　　顾教授不置可否，“是徐家的事，我就不多问了。” 　　…… 　　与此同时，苏璎穿过笼罩着薄雾的空港。 　　这个时间还早，空港相较平时略有几分冷清，却也依然有些飞船起起落落，过道里时有人影闪现。 　　有对小情侣挽着手走过来。 　　苏璎和他们擦肩而过，听到俩人小声赞叹着。 　　“真漂亮啊……” 　　“我之前在展会上看到过一艘，那个当时已经被买了，只是买家好心拿出来继续展览而已，没想到咱们学校也有人抢到了。” 　　“害，咱学校神壕很多的。” 　　苏璎去往他们来时的方向，走了不到半分钟，就找到了那艘华丽耀眼的星海漫游者。 　　她在穿梭舰旁边站了一秒钟。 　　忽然间，船底弹出一道细细的蓝色扫描光束。 　　苏璎差点开能力跑路，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之后，才任由那束光落在自己手腕上。 　　似乎是扫描了光脑。 　　紧接着，穿梭舰底部的升降台缓缓落下，一直降到地面。 　　苏璎：“…………” 　　她走到升降台上，在平台中央的控制面板上点了一下。 　　平台再次缓缓升起。 　　等她进入船舱里的时候，正望见有人站在通道入口。 　　舱室里光线昏暗，通道墙壁上的感应灯散发着幽幽蓝光。 　　那人若有所思地看过来，深邃的蓝眼睛倒映着灯辉，像是泛着火彩的宝石。 　　苏璎走过去，“你把你船的权限对我开放了？” 　　凌爝：“还是你希望我下去接你？” 　　苏璎：“……” 　　她被这一句话堵得死死的。 　　苏璎：“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人设崩了吧喂！ 　　凌爝：“？” 　　苏璎决定放弃这个话题。 　　苏璎：“……算了，我们还是来回归正题吧！” 　　凌爝看上去并无意见。 　　苏璎：“我是想问问你一件事，呃，或许是几件事，关于我的异能。” 　　凌爝似乎不住在学校的公寓里，刚刚坐着飞船回到空港，才约她在这里见面。 　　无论是出于哪种考量，这倒是都不错。 　　校园里监控密布，纵然她可以选个死角，也能开隔音屏障防住隔墙有耳，但换个更安全的空间自然更好。 　　凌爝也不急着说话，只是耐心地听着。 　　苏璎觉得从头讲起太麻烦了，就只简略提了一句，然后说起昨天的经历。 　　“所以，他给了我一些幻象，同时又用某种方法，让我的脑子没那么活跃，然后又说这些锻炼，都是为了我去找寻某种——状态？” 　　凌爝：“他们说你已经找到了。” 　　“大概有那么一瞬间？” 　　苏璎犹豫着说，“我不太确定，因为那完全就是走神啊，除了我是盯着萨缪尔的眼睛走神的——” 　　她停了一下。 　　苏璎想起另一件事。 　　她第一次去顾教授的办公室时。 　　她曾经与后者通感，将自己的视野分享给他。 　　当时顾教授曾让她盯住一个地方，她就选择了天花板上的灯，结果越看越晕，仿佛被卷入了乱流之中。 　　苏璎讲起这件事，“所以我盯着萨缪尔的眼睛发愣——和我盯着那个灯，有什么区别？” 　　凌爝：“区别应该在于你的思维是否活跃。” 　　他表示后面那种情况，她是一种被“异能带来的负面效果”所控制影响的状态。 　　前面那种情况，至少她是对着一个活人的眼睛开脑洞，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苏璎大致是听明白了，“所以其实我只要专注地想一件事就可以？” 　　话虽如此。 　　但她本身是个发散性思维很强的人，走起神来能在不同的领域里反复横跳。 　　“所以，他们所谓的抗干扰训练其实是这个意思啊，就是让我能快速切换那种专注状态？” 　　苏璎有些了然。 　　顾教授还说那不是最完美的结果。 　　当然了。 　　因为最完美的是脑子放空什么都不想。 　　但那样太不现实了。 　　所以就退而求其次，变成专注在一件事上。 　　尤其是上次她和萨缪尔商量过，她表示自己可以放弃颜色，更追求形状和清晰度。 　　苏璎：“他们完全可以给我解释，这事理解起来又不难，为什么弄这么复杂？” 　　“他们最初也不确定，需要测试。” 　　凌爝停顿了一下，似乎不是很乐意谈论那些人，“才能知道你的能力是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苏璎：“噗。” 　　苏璎有点想笑，“所以你其实不需要测试也知道吗？” 　　说完又有点后悔。 　　毕竟这似乎不太符合对方的马甲身份。 　　但是。 　　——这家伙的角色扮演真的真的很不走心。 　　苏璎暗暗吐槽着。 　　也就是他用了某种能力，让其他人都一定程度忽视他，所以他们才毫无感觉罢了。 　　“不用。” 　　凌爝依然十分淡定，“我见过的能力更多。” 　　虽然从“凌爝”这个身份的年龄来说，估计萨缪尔都比他大几岁。 　　“好吧。” 　　苏璎眨了眨眼，“你介意我在你船上用能力吗？不会破坏东西的那种，可能只是移动一下。” 　　凌爝微微抬了抬手，“去哪都行，破坏也无所谓。” 　　一副悉随尊便的样子。 　　苏璎发动了异能。 　　她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飞船舱室里光线黯淡，视野里的一切都模糊，只有一堆暗灰漆黑的色块，而稍远处通道里的壁灯，像是一团一团幽蓝的火焰。 　　苏璎能大致分清过道和舱室，以及门的位置。 　　但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事先就站在这里。 　　她已经熟悉了周围的方位和结构。 　　所以，在能力状态下，只凭借大致的颜色和形状，就能和记忆里的信息相对比。 　　——如果自己从没来过呢？ 　　苏璎想了想，不由向上移动。 　　她轻松穿过层层合金地面，来到了上层甲板，随便找了个从未进去过的房间。 　　“……” 　　周围是一片水晕般的银灰色，上面有一片漆黑的色块。 　　她环顾四周，只能勉强判断出来，这里大概是三四十平方米的封闭空间。 　　墙壁是银灰色，左侧似乎镶着一块黑屏的操作面板。 　　苏璎试图看清更多的细节。 　　她看向自己的右手边。 　　那里似乎堆积着一些东西。 　　苏璎凑近过去。 　　因为从来没有进过这个房间，所以她完全无法凭印象判断周围的环境，只能努力去分辨那些杂乱无章的线条和色块。 　　过了差不多五秒钟，苏璎觉得自己面前可能是一个桌面，或者某种平台。 　　上面放置着一些色彩斑斓的物体。 　　或许是摆件，或许是一些功能设备，但那通常不会这么花哨。 　　她又看了五秒钟。 　　视野中的颜色似乎渐渐变得黯淡了，像是老电影里单调的黑白灰。 　　那些凌乱扭曲的线条却渐渐清晰。 　　她辨认出一个圆形叶片的商标，紧接着是包装袋正面最显眼的那行商品名称。 　　此时此刻，苏璎已经完全能确定，那是一包脱水蔬菜。 　　然后她看清了旁边的几包食物，全都密封良好，被装在抽干了空气的袋子里。 　　同时，桌下方还有一个嵌入式的冷藏柜，里面装着一些新鲜的水果。 　　部分柜门是完全透明的，当她俯身的时候，能看到一粒一粒圆滚滚的、带着细小水珠的球形果实，密集地簇长在同一根枝条上。 　　这种东西有些像是葡萄，但个头要大了很多。 　　爱雅星特产的红草珠。 　　——虽然那东西按理说应该是金红色的，只是她现在无法分辨颜色罢了。 　　苏璎有些诧异地想，这种水果据说产量还蛮低的。 　　尤其是爱雅星最近虚空生物泛滥，哪怕是轨道上的空间站都被破坏了。 　　“……”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脑袋已经疼得厉害。 　　苏璎也才发现，她用了太多时间维持能力，似乎已经超过了正常上限。 　　等等。 　　苏璎：“？” 　　我竟然还在能力状态里吗！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一般在脑海里炸响了。 　　苏璎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 　　是的。 　　她眼里的世界几乎没有颜色，但是却颇为清楚，虽然称不上纤毫毕现，但至少可以轻松阅读那些食物包装上的文字。 　　“！！！！” 　　苏璎陷入了狂喜之中。 　　然后，她的视野再次变得混沌缭乱，线条都被扭曲成不规则的圆圈，色彩变成一团一团模糊的晕染。 　　苏璎解除了能力。 　　这间储藏室的门恰好被人打开。 　　“嘿。” 　　红棕色短发的青年给她打招呼，并且努力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我想给你拿点吃的，那是我特意从——等等，你怎么在这里？” 　　“早上好，瑞文。” 　　苏璎压不住脸上喜悦的笑容。 　　“谢谢你，我暂时失陪一下好吗。” 　　她忍着头痛，直接开能力回到下层甲板。 　　凌爝依然站在原地。 　　“我做到了！” 　　苏璎解除能力现身，高高兴兴地蹦过去。 　　“我发现了，我知道那种‘专注’的感觉了，唔，或许是因为以前的我直接就默认了‘能力状态看不清东西’，从没有试图去这么做，而且也很难专心地去这么做，你知道，太多干扰因素了。” 　　她停了一下，“但是这次我做到了！” 　　或许是在这艘船上格外放松，或许是那一刻脑子里没被什么杂七杂八的念头所缠绕。 　　但无论如何，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她完成了一次，就会再有第二次。 　　“所以，就是这样。” 　　苏璎努力想压住上扬的嘴角，却还是露出了笑容，“或许我真是个天才呢。” 　　凌爝安安静静地听完整个过程。 　　“嗯？” 　　他若有所思地看过来。 　　“咳。” 　　苏璎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飘了。 　　眼前这位大概见过许许多多的强者，人类和非人类，其中一定也有许多惊才绝艳之辈。 　　她在对方面前自卖自夸，好像是有点傻哦。 　　苏璎：“当然，我后面一高兴，一切就都毁了，但是——” 　　“你说得对。” 　　凌爝不紧不慢地开口。 　　他低头看了过来，长长的睫羽几乎在眼下投出阴影，蓝眸中映着壁灯的光焰，像是燃起两簇明朗的火。 　　火焰中依稀蔓生出几分笑意。 　　“那就继续努力吧。” 　　黑发青年俯身抬手，冰冷的手指抚上面前女孩的发顶，在温暖柔软的发丝间轻轻摩挲了一下。 　　“小天才。” 第57章 　　那一瞬间, 不需要别人指出来，苏璎都能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烫了。 　　她有些怔愣地低着头，想着这周围环境那么暗, 或许并没有谁能看见。 　　“……” 　　算了。 　　这些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很绝望地想着。 　　毕竟旁边这位连人都不是，她严重怀疑就算这里一丝光线都没有, 凌爝都能将自己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 　　只能指望他别因此多想。 　　或者指望他根本没有观察自己。 　　苏璎：“……谢谢。” 　　她艰难地吐出了一句道谢，一时都没抬头去看凌爝的反应。 　　后者的手还按在她的脑袋上，修长冰冷的五指若有若无地磨蹭着发顶。 　　他似乎轻轻地沉吟了一声, “你不舒服吗？” 　　靠。 　　苏璎默默在心里骂街, 明白他还是注意到自己的异样了。 　　她微微摇头，“不, 可能只是周围有点热——” 　　旁边的黑发青年沉默了一瞬, 并没有再追究。 　　“你有权限。” 　　苏璎脑子打了个结，“嗯？” 　　凌爝稍稍用力, 一把按了她的脑袋，“你异能用到人都傻了？” 　　苏璎反应过来, “哦，我有权限——嗯, 那什么, 空调, 舱室气温降低三度。” 　　她记得这艘船内部设施都是系统内联通的, 有权限的人可以用语音调控。 　　不过，理论上说，驾驶这种船的话，应该安装一个高级人工智能。 　　它能帮助乘客和船员们省很多时间, 提供更方便的服务和飞船情况报告。 　　苏璎曾经观览过控制室。 　　房间中央那片空置的平台, 就是用来安放核心矩阵的。 　　可以说, 类似这种价值连城——甚至是价值连星球的飞船，在设计的时候，就默认买家会放置一个人工智能了。 　　苏璎：“……” 　　通过上次和俩船员的谈话，她已经确定这不是属于凌家的船。 　　既然是单独属于凌爝一个人的，他完全可以想怎么装就怎么装，反正他也不会缺钱。 　　——他这个马甲选得也颇有些微妙。 　　虽然是凌氏宗系的成员，但家主是他叔叔，他并非继承人，能力是最纯粹的辅助，没有攻击性，却也很实用，不至于太让人小觑。 　　在这个基础上，他不会获得很多重视，但也不至于被家族里某些庸俗之辈捧高踩低。 　　他再用一下那种“你们看得见我却下意识忽略我”的能力，基本上就可以当一个完美的半隐形人。 　　而且，他早早继承双亲的遗产，也包括烈日集团的股份，因此在物质金钱方面，应当也是极为上流的水平。 　　别人不买人工智能是因为买不起，换成他肯定不是因为这方面的顾虑。 　　苏璎：“你想过在船上安装一个人工智能吗？” 　　凌爝：“没想过。” 　　苏璎：“…………” 　　他就这样把天聊死了。 　　苏璎面无表情地想。 　　她还曾想过这人是不是变了，看来并没有。 　　苏璎：“那个，瑞文先生——我刚才看到他了，他好像想去拿水果？还有克雷先生，也在船上吗？” 　　按理说，除非俩船员趁机去学校里观光了，否则他们肯定都在船上。 　　凌爝看了她一眼，淡定地问道：“要见他们吗？” 　　这语气极为平静，但听上去又有一点奇怪。 　　倒也还不算那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态度，但至少透露出一种挥之即来的随意感。 　　苏璎也说不清怎么回事。 　　当然，他毕竟是他们的老板，甚至某种程度上说，他指教过两人的异能，可谓是老板兼老师。 　　苏璎：“我就是随口问一句，他们要是忙就算了。” 　　“很快就忙完。” 　　凌爝平静地说，“我要去长虹星。” 　　所以他们是去发动飞船了。 　　等等。 　　苏璎睁大眼睛，“学分任务？” 　　“嗯。” 　　二年级以上，选了异能导师之后，就可以跟着混各种任务。 　　这通常就是真刀真枪的实战了。 　　当然，比较起实地作战考核，这种也只是将你的对手从机器人换成真人，战斗难度也未必一定就会提高。 　　有时候只是去抓通缉犯。 　　通缉犯们的能力值也有高有低。 　　有时候是去某个地方清理污染者，这种就更不用说了。 　　学分任务的种类不胜枚举。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一定是由导师所带领或者分配的，而且结束后都可以拿到一点学分。 　　当然通常不会很多。 　　毕竟很多二三年级跟着去，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只是白嫖学分罢了。 　　高年级们做这种任务，要么是为了学分，要么也是为了锻炼自己。 　　但无论怎样，在他们的学期计划里，这大概也是类似于必修课一样的存在，所有人都要参与。 　　——而且说实话，除非是临时有急事，否则并没有人会浪费掉这种机会。 　　那些厌恶战斗、或者不愿提高自己异能的人，也不会报星舰大学了。 　　“唔。” 　　苏璎迅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还没赶我下船，那就是说，我也可以一起去？” 　　凌爝微微颔首，“去吗。” 　　虽然是问句，但他连语调都没变，似乎早已经知道答案了。 　　苏璎露出一个笑容，“当然。” 　　很快，飞船起航了。 　　她站在舷窗旁边，看着云雾叆叇的空港渐渐远去。 　　苏璎刚想说话，忽然收到了萨缪尔的信息，她也才发现自己还有一堆未读短信。 　　她一目十行地看完，忽然笑出声来。 　　“所以说，自从刘教授带着林河去黑狱星混学分，其他的教授也都开始这么做了？” 　　苏璎迅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黑狱星那次，按照求援信息里的要求，必须是导师及其学生参与援助战斗。 　　然而，这个地方的“学生”定义是含糊的，并没有明文规定说，是那些在学生档案里被分配到异能导师的人。 　　男主角自然是有些特殊待遇。 　　但其他人不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他们只会在最初冷嘲热讽，过后迅速考虑该如何利用这件事。 　　譬如说其他的教授们，就已经开始向一年级们递出橄榄枝了。 　　毕竟，林河也只是优秀的新生之一罢了。 　　在其他的导师和教授们眼中，他是个最烂大街的身体强化类，仅仅这一点，就足够被大多数人拒之门外。 　　苏璎看着自己收到的消息，“好多人邀请我一起去做任务，噫，顾教授也去长虹星，还有去冥河星和花语星的。” 　　冥河星那种连飞船都会被偷走的地方就不提了。 　　花语星却是内环星域，是颇有名气的旅游星球，风景秀丽温度适宜，遍布着各种度假村。 　　而且从赵副教授发来的消息看，这还是较为安全的抓通缉犯的任务，目标一直在用空间能力偷窃。 　　苏璎：“哇，这个任务看上去就是，学姐学长们去干活儿，我在海滩晒太阳，在公园搞自拍的那种。” 　　凌爝低头看了一眼，“那让他们送你过去。” 　　苏璎：“两天后才开始呢，说不定在这之前，长虹星都搞完了——” 　　话音未落，另一边通道里的自动门打开了。 　　红棕色短发的青年端着水果盘过来了，“苏璎？你要吃点吗？” 　　苏璎想起那间储藏室，里面的东西应该是船员们储备的食物。 　　毕竟这船很少载人，唯一常驻的乘客，还是个人外生物。 　　“这东西还挺好吃的。” 　　他端着一大盘红草珠。 　　——那种像是巨型葡萄一样的球形果实，外面有着一层薄薄的、可以直接食用的金红色果皮，挂着水珠晶莹剔透，显得十分漂亮。 　　瑞文也很随意地挑了一个，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还含糊地说道：“唔，挺甜的，你要吃点吗？” 　　苏璎早听说过这种水果，主要是听同学抱怨它产量越来越低，导致价格不断提升。 　　她伸手拿了最近的一个。 　　苏璎转过头，又看到这艘船的主人就站在自己旁边。 　　她下意识就举高了手，接着又意识到瑞文还在旁边，而且自己和凌爝的关系既不算是好基友也不算是情侣。 　　一般的关系好些的同学之间，也未必会把吃的举到别人嘴边吧。 　　而且被拒绝岂不是很尴尬？ 　　苏璎默默收回了手，用力地啃了一口手里圆圆的果子。 　　凌爝：“……” 　　凌爝自始至终没什么反应。 　　无论是苏璎将果子高高举起，还是又面无表情地将手收回去。 　　他的眼神几乎都没有变化。 　　他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后者像是要掩盖凌乱的情绪，一口对着果子用力咬了下去。 　　苏璎：“…………” 　　下一秒，果肉里挤出的汁液流得满手都是，甚至还有几滴喷到了她的脸上。 　　算了。 　　苏璎自闭地想着。 　　还好这艘船上没人会因为形象而嘲笑她。 　　凌爝见过她满身是血和尘土、如同从垃圾堆里滚出来的样子。 　　至于另一个人。 　　考虑到瑞文先生有一大堆孩子，那他对年轻人奇奇怪怪的窘状也算是非常熟悉了。 　　——你看他现在多么淡定啊，完全没有想笑的意思。 　　红棕色短发的青年歪着头，正在打量墙壁上黑掉的数据屏，仿佛那里面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 　　“好甜。” 　　苏璎赶紧将剩下的果肉塞进嘴里，将自己打理干净，“你从哪买的？” 　　“你喜欢吗？那都给你吧。” 　　瑞文回过头来，一把将整个盘子塞进她怀里。 　　“不是买的，是我从——” 　　出于某种原因，又把即将冲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瑞文：“之前我路过爱雅，我——” 　　爱雅星是这种水果的原产地。 　　瑞文有些纠结地说道：“——附近有个遇难的飞船，里面的人都死了，我们从那艘船上搬下来一些水果。” 　　苏璎听明白了。 　　爱雅星很混乱，经常有虚空生物出没，就连轨道上的飞船和空间站有时都无法幸免。 　　如果裂隙直接出现在飞船船舱里，除非船员和乘客能迅速解决麻烦，否则船差不多是毁了。 　　不但人会被杀，就连引擎室都可能被破坏。 　　而且运送水果的船，武装强度恐怕也没有多高。 　　她叹了口气，“太惨了。” 　　苏璎对瑞文他们搬水果的行为并没有想法。 　　如果她开着一艘穿梭舰从某个遇难船骸附近经过，而里面偏偏有一些很难买到的好东西，她也未必会直接离开。 　　“是啊。” 　　瑞文不太确定地说，“其实，他们，我是说那艘运输水果的船，应该是被海盗击毁的——从它的损毁情况来看，虚空生物不会做到那种程度。” 　　苏璎：“经常有星际海盗去那些——虚空生物泛滥的地方吗？” 　　“他们会去任何地方。” 　　瑞文耸耸肩，“任何远离联邦舰队巡视范围、并且有利可图的地方，所以只要某个地方混乱危险、没有大批军队驻扎、并且有机会浑水摸鱼劫掠财富，你就能看到各种海盗飞船。” 　　苏璎琢磨着，那些人恐怕也不怕虚空生物。 　　或者说利益和风险的问题。 　　瑞文滔滔不绝地讲着那些海盗船，包括不同犯罪集团都使用怎样的颜色和徽标。 　　苏璎倒是略有耳闻。 　　毕竟网上还流传着不少照片，来自某些死里逃生的倒霉人士。 　　“其实那些星盗的船很好分辨，通常有两种情况，一是在船身侧面和底部，用炫光喷漆和灯饰做成集团徽标，二是伪装成了普通的运输船。” 　　瑞文笑了笑，“——你知道为什么是运输船吗？” 　　苏璎眨了眨眼，“因为他们的战船体积肯定比普通人的游船或者穿梭舰都要大，只能是运输舰，另外，某些公司搞走私要躲避检查，只能走那些偏远的不正式的航线。” 　　瑞文：“没错，虽然说他们的伪装大部分都很拙劣，我就说，即使是——” 　　“你在干什么？” 　　克雷从电梯方向走过来，“我们快要到长虹星轨道了。” 　　他看上去很不高兴，“瑞文，你就是个——” 　　然后骂了一个词。 　　苏璎很确定自己从来没听过那个词。 　　不过联邦星域广阔，纵然通用语普及程度很高，基本上所有公民都会说，但各地也会发展出一小部分方言词汇。 　　主要是词汇。 　　她也没怎么在意。 　　因为目的地已经到了。 　　长虹星。 　　这颗巨大的行星，位于第三自治星区中环，轨道上密密麻麻遍布着数百颗大小不一卫星。 　　这些星球地貌不一、从冰川海洋再到绿林沙漠，表面呈现出各种色彩。 　　苏璎趴在舷窗旁边，看着外面烟云浩渺的太空。 　　那些卫星仿佛一条不规则的斑斓环带，围绕着中间晦暗的大行星。 　　——长虹星也因此得名。 　　与名字不同的是，这颗星球上被开辟出的环境适宜居住点不多，仅有数十座城市。 　　而且这些城市内部颇为混乱，哪怕治安人员手段强力，也压不住年年攀升的犯罪率。 　　“我忽然想到。” 　　苏璎回过头，“你问过你的导师吗，带我来蹭分？” 　　凌爝：“嗯。” 　　苏璎松了口气，“哦那就行，我还想着要是她不乐意的话，我就不要学分了，来当个免费苦力，省得让你难做。” 　　凌爝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难的，“无所谓，不是什么困难任务，打完送你去花语星。” 　　是啊，对你来说就算任务是毁灭这个星系，可能也不算难。 　　苏璎靠在舷窗上，看着飞船进入长虹星，并且在目标城市的空港着陆。 　　导师们似乎都有自己的风格习惯。 　　譬如说，同样是带着学生做学分任务—— 　　有些人是将学生们召集到一起再出发。 　　有些人则是说个地点时间，大家约定好在目标星球见面。 　　譬如凌爝的导师。 　　在空港里的某个封闭停船位中，苏璎见到了凌爝的导师以及同学们。 　　李教授看着是中年人模样，挽起的黑色卷发里露出斑驳银丝，气质文雅神情和蔼，戴着一副银框的平光眼镜。 　　她身边已经站了三个学生，都是六年级。 　　此时他们纷纷转身来打招呼。 　　凌爝就自闭地点点头。 　　那些人早都司空见惯，完全没觉得有问题。 　　“教授，晚上好，学长学姐们，晚上好。” 　　苏璎作为来蹭分的人，稍有点不好意思。 　　她和他们挨个打过招呼，又回答了李教授几个问题，终于忍不住说道：“其实我可以不要学分，能有机会长长见识，已经是我最大的收获了。” 　　“不用担心，孩子。” 　　李教授拍拍她的肩膀，耐心地解释了几句，给她讲了讲学分任务的机制。 　　苏璎也才知道，这和W3项目稍稍有些类似，最后导师填任务报告的时候，要列出所有人的贡献。 　　所以假如她什么都不做，或者只是四处乱逛，那肯定是没学分。 　　但只要能混进战斗里，就算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也能被记上一笔。 　　而且，不算自己，李教授总共带了五个学生，这人数相比来说很少了，基本上不存在多一个人就会抢另一个人学分的问题。 　　“苏璎，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李教授看她稍稍有点紧张，也就和她多说了几句，“我的孙女和你同级——” 　　苏璎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名字，“啊，我们之前被分到同一个小组，一起做外星生物研究的主题报告。” 　　李教授微笑起来，“你们选了虚空生物，我听她说了。” 　　“是，污染者。” 　　苏璎不由说了起来。 　　她对这位教授印象极好，也看出对方说话是想让自己放松一些。 　　但是，她的紧张并不是因为害怕和恐惧。 　　只是兴奋罢了。 　　苏璎这么想着。 　　“我们分析了污染者对各种常见武器的抗性——” 　　她藏住眼中几乎掩盖不住的雀跃，以及心底亟待燃烧的战火，故作平静地讲述着自己的报告。 　　虽然只是一年级的水平，但因为参与报告的人，都多少有些实战经验，因此里面的内容并非纸上谈兵。 　　旁边几个六年级听着都不由点头。 　　过了一阵，最后一个学生姗姗来迟。 　　“抱歉，导师。” 　　那个六年级先是道歉，表示刚才停船的时候和人撞了。 　　“是我们学校的人。” 　　六年级无语地说道：“一个五年级和一个新生，态度倒也不错，但本来就是他们操作失误——” 　　他抿了抿嘴，“总之，抱歉，之前你们说到哪了？以及，学妹你好啊。” 　　苏璎：“学长好。” 　　她觉得凌爝可能是在他们的群里发过信息。 　　至少所有人都对她的出现毫不惊讶。 　　“所以，你们和解了？” 　　李教授也不急着分配任务，只是看向刚才那个被撞飞船的六年级。 　　“事情解决了？” 　　“不完全是。” 　　六年级摆了摆手，“那个五年级要赔我钱，结果跟着五年级的新生说是他的错，应该他赔钱，他们俩争来争去，我受不了了，我把学号给他们，说商量好了直接给我打钱。” 　　周围几人看上去都有些无语。 　　李教授摇了摇头，开始分配任务。 　　这里总共有六个人会分成三组，从她手里拿三个不同的任务。 　　——长虹星其实有好几组导师带着学生。 　　但他们要做的事截然不同，也不都聚集在同一个城市，不存在竞争关系。 　　当然这些都无所谓。 　　苏璎听到李教授说出任务内容的时候，立刻就亢奋起来。 　　前两组的任务听上去都很有趣。 　　第一组，找到一个非法走私异兽的商人。 　　那人的手提箱里装着一只哈塞兽幼崽，那是联邦星域内禁止私人逮捕猎杀的保护动物。 　　基本上，只要能当场夺走他的箱子并且打开，就可以立刻联系警方过来抓人了。 　　苏璎听得眼睛发亮。 　　“简，霍克。” 　　李教授点了点数据板，“其他的信息都发给你们了。” 　　被点名的一男一女看了看光脑。 　　“那我们走了。” 　　“小心点，目标的异能也不简单。” 　　李教授平静地说。 　　“没问题啦。” 　　他们相继比了个手势，一同走远了。 　　李教授说起第二组任务。 　　这个听上去更刺激。 　　城里聚集着许多非法组织，其中有一个地下帮派，在仓库里藏了一个活的污染者。 　　苏璎听得睁大眼睛。 　　——毕竟虚空生物耐药性很强，哪怕多次注射镇静剂，也很难让它们真正平静下来，其余的药物也是一样的。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除了用药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异能。 　　那个帮派里，有人用异能控制了污染者。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污染者本身是个货物，是那个帮派从别的组织手里买走的。 　　要用那些超合金打造一个牢房，也并非困不住它们。 　　“清婉，山岚——” 　　李教授喊了另外两个学生的名字，“只要确定那个污染者的具体位置，就可以发送报告了，剩下的交给军方接手。” 　　楚清婉耸了耸肩，“我也没想过要冲进去杀人放火。” 　　他们俩倒是没急着走，只是站在一边查看收到的信息。 　　“第三个任务。” 　　李教授沉吟道，“你们显然都不抵触和虚空生物接触对吧？” 　　剩下的两个人：“……” 　　苏璎：“我不知道怎么说，接触了那么多次，我已经无所谓了。” 　　凌爝一如既往地沉默。 　　李教授很淡定：“那就好。” 　　有一个即将变异的感染者，正潜伏在这个城市里。 　　李教授看着地图的投影，圈出了其中几个区域，“这里有一座地铁站，在五个小时之前，附近的监控设备被毁掉了一部分，也是目标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 　　苏璎：“所以，能确定是变异污染者吧？” 　　稍远处的两个前辈也看了过来。 　　“对啊。” 　　楚清婉下意识也追问一句：“有没有几率变异成中级虚空生物？” 　　“上次我舍友他们在黑狱星被骗得好惨，说是去收尾的，结果迎头刷出来一个贝努，他吓得脑浆都要飞了。” 　　程山岚心有余悸地说道，“幸好我没去，呃，但我也不是故意不去的，我要给我妈过六十六岁的生日。” 　　“……” 　　楚清婉无语地瞥着自己的队友。 　　“不会的。” 　　李教授好笑地说道，“事实上，他的能力值——至少是档案上记载的数字，并不足以让他变异成污染者之外的存在。” 　　除了凌爝表情从头到尾没变化之外，其他人都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苏璎倒不是害怕战斗本身。 　　主要是这个城市里人口密度很高，一旦打起来，局面恐怕会非常失控。 　　“八十点。” 　　李教授风轻云淡地说道，“你们还有什么顾虑吗？” 　　程山岚和楚清婉当然没有顾虑，这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任务。 　　他们最多也就是担心另外俩同学遭遇不幸。 　　苏璎看着他们两个离去，也摇了摇头，“没了。” 　　按照已知信息，这种即将变异的人，都有一些明显的外貌特征。 　　——譬如皮肤上会发青发紫，眼珠会向外暴凸，甚至会有多余的胳膊腿长出来。 　　“小心一点，你们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李教授温和地说道，“苏璎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任务，尽量照顾她一下好吗？” 　　凌爝默不作声地点头。 　　李教授又转头对苏璎说道：“凌爝虽然是六年级，但你肯定也了解他的能力——” 　　…… 　　不远处。 　　林河跟在学姐的身后，听着后者说起这次任务的要求。 　　“虽然你可能无法拿到学分，但毕竟是一次锻炼的机会……” 　　学姐低头查看着光脑，“导师已经发了集合地点，来吧。” 　　两人正穿过夜色迷蒙的空港。 　　稀薄的雾气笼罩着四周，将那些大大小小的载具飞船，都蒙上了一层灰霾暗影。 　　林河走在过道里。 　　忽然间，他们经过一间封闭停泊位。 　　他瞥见了熟悉的身影，不由抬起头。 　　透过合金玻璃墙，可见内里灯火通明。 　　“……我拼命也会保护他的。” 　　年轻的女孩扬起脸说道，口型清晰可辨。 　　她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灯光，笑容明朗又坚定。 第58章 　　恍惚间, 苏璎看到外面有什么人走过。 　　看衣着背影似乎也是星舰大学的学生。 　　——他们甚至不知道换掉那件外套吗，或者还没来得及这么做？ 　　苏璎有些不以为然地想着。 　　她还沉浸在对接下来任务的期待兴奋中，根本没去有意辨认那两人的身影。 　　无论是谁都不重要, 反正不同导师的学生要做的任务不同，基本上不会互相干扰。 　　她转头看向李教授, “那我们走了。” 　　后者微笑，“祝你们好运。” 　　苏璎拉着队友直接发动了能力。 　　这一次，因为知道目标地点很远, 她稍微放开了速度。 　　于是他们在短短十秒里穿越了小半个城市。 　　“……” 　　两人出现在某座商厦的顶楼。 　　苏璎一手扶着栏杆, 一手还拉着凌爝的手腕，“哇, 这可能是最快的一次了, 平均一秒钟飞过五六条街。” 　　此时正值夜晚。 　　城市里尽是闪烁的彩色霓虹，各种翼车轨道层叠环绕, 远远看去，像是无数切断了灯影的黑线。 　　她低头望着地面来往穿梭的车流, 再抬头去看空中飞速闪过的翼车。 　　“你能更快。” 　　凌爝平静地说。 　　苏璎：“……嗯，我也感觉我没达到极限, 但我不太想在城市里尝试, 因为我隐隐有感觉, 如果我不控制自己, 说不定会特别快，直接跑到另一个半球？” 　　她不太确定地说道。 　　凌爝：“可以把问号去掉。” 　　这显然是肯定了她的话。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哇，那我还真有点想试试, 不过现在就先做任务——” 　　她从光脑里抽出音频接收器的模组, 从折叠状态展开, 刚想戴上，被一把按住了手。 　　“没关系。” 　　黑发青年倚在栏杆上，修长的五指按住了她的手背，“你想试的话，就现在试。” 　　苏璎愣了一下。 　　“但是任务？” 　　等等。 　　对她而言，这并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可能前前后后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苏璎：“哇，这感觉像是上语文课写数学课作业一样。” 　　凌爝沉默了一下，“这就是你能想到最叛逆的比喻？” 　　苏璎鼓起脸，“这只是一个，一个比喻，毕竟我现在学校的任务里，我当然能想到更邪恶的说法，说出来怕吓到你而已。” 　　凌爝看了她一眼，嘴角不明显地弯了弯，“是么。” 　　苏璎看到那双蓝眼睛里光芒柔和了些许，似乎有几分近似笑意的情绪，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 　　她扭过头去，闭上了双目。 　　——合眼的举动并非多余，只是想让自己脱离视觉的干扰。 　　毕竟视线所及的一切，所有的建筑、霓虹、人影，所有的色彩、线条、形状，全都在吸引着她的注意，试图将她凝聚起来的精力撕扯出一部分。 　　“我早就想试一试了。” 　　苏璎轻声说道。 　　…… 　　城市中心区域。 　　林河坐在一辆装潢豪华、空间宽敞的翼车里，旁边的窗外掠过一座座官邸和商务大厦。 　　车里的另外几个人在说话。 　　“对了，林河。” 　　一个棕发姑娘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还没给你介绍他们，这是——” 　　“行了，梅格。” 　　对面一个五年级撇了撇嘴，“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更没什么可介绍的。” 　　梅格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将林河带来，但是同学不给面子，她其实也没什么办法。 　　“但是，学长——” 　　林河看她的神情有些不愉，不由开口说了一句：“我们待会儿可能还要互相联络，我总不能一直喊你们学长学姐吧，那会混了，不是吗？” 　　那个五年级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我姓周。” 　　也不愿再多说了。 　　林河对这家伙的名也没兴趣，闻言只是翘了翘嘴角，“周学长。” 　　他看着梅格的脸色好了一些。 　　另外几个四五年级倒是没什么敌意，对他也只是淡淡的。 　　只有一个四年级的学长，态度还算是温和。 　　“我是徐安冉。” 　　他有一头黑色短发，一双略显凉薄的深灰色眼睛，瘦瘦高高的，容貌只称得上清秀，看上去就很不惹眼。 　　而且还是一副缺乏锻炼的样子。 　　林河这么想着。 　　刘教授说过，徐家的人全都是强化类能力，只是大多都是复合型。 　　譬如强化力量速度的同时，也强化五感反应，包括肌肉骨骼密度等等。 　　如果这人是那个徐安雅的弟弟，那他恐怕也是强化类能力。 　　林河远远见过徐安雅，别的不提，从那人举手投足和肌肉线条来看，她的身体必然是常年在高强度锻炼里打磨出来的。 　　至于眼前这位—— 　　黑发灰眼的青年，容貌平凡，身材瘦削，从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臂也肌肉单薄。 　　如果是别的异能，以貌取人绝对要不得，很多看上去病病歪歪的人，可能都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但此人若是个身体强化类，那基本上也不可能是什么高手了。 　　毕竟，这种能力极大依托于肉身强度。 　　或许也就是刘教授口中“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废物小少爷”。 　　当然，林河不认同废物这种说法，他觉得这多半还是刘教授对这些世家小姐少爷的恶意。 　　真正的废物，不可能进入星舰大学。 　　四年级的人，能力值至少也在一百六七十点左右。 　　徐安冉也不过是二十多岁，能达到这个水平，怎么会是废物？ 　　最多称不上强者罢了。 　　“……” 　　林河点了点头，“学长好。” 　　徐安冉又笑了一下，转过头去和另外的同学说话。 　　很快，林河发现，这人并不是对自己特殊，而是对所有人都和声和气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看着黑发灰眼的青年，不由想起自己体内那把剑。 　　霞月，本该属于眼前这个人。 　　但如果霞月在徐安冉手里，也只是一把进入诺斯家族的钥匙，根本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等他和某个诺斯小姐结婚之后，霞月就会被束之高阁。 　　或者落到某个诺斯手里——那些操控冰雪和风暴的人，拿到这把剑又有什么用呢？ 　　林河侧过头，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 　　但是，他做不到将霞月还回去，那样他要失去的就太多了，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才不会被那种罪恶感影响。 　　“我拿着霞月，它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才不至于被暴殄天物。” 　　林河这么想着。 　　“……” 　　此时，徐安冉坐在他对面，正低头看光脑的消息。 　　橘黄的光线倾泻而出，一行行文字滚动而过。 　　投影界面的光芒闪烁明灭，照耀着青年的面庞，以及那双冷淡的深灰色的眼睛，映出明晃晃的讥屑和杀意。 　　…… 　　城市的另一边。 　　苏璎开了能力。 　　她依然闭着眼，没去在意视野的清晰度，也没去在意方向。 　　她试图将耳畔的风声和喧嚣想象成水，而自己只是一片河里漂浮的落叶—— 　　在能力状态下，她的身体轻得像是没有重量。 　　她想象自己被湍急的水流卷起，一路飘向远方，汇入波涛翻滚的大洋之中，在天与海的界线里徜徉。 　　“……” 　　苏璎睁开眼睛。 　　周围一片昏暗。 　　她站在黑漆漆的山林里，四周偶尔有虫鸣鸟啼，微风拂动着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苏璎先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在一片山崖上，下方是一片涌动着白浪的浑浊海洋，沙滩上堆着乱七八糟的垃圾。 　　她抬起头望着青灰色的星空，高处偶尔闪过几道亮光。 　　——那是翼车掠过天空闪烁的灯影。 　　苏璎：“？” 　　万幸的是，光脑还有信号。 　　她打开三维地图，一看自己的位置就惊到了。 　　——居然真的跑到另一个半球了？？？ 　　苏璎赶忙调试了一下音频接收器，“学长，你还在吗？” 　　凌爝很快回复了她，“嗯。” 　　苏璎颇有些激动，“我在——呃，我跑到很远的地方了，你是对的，我好像只用了几秒钟——” 　　凌爝停顿了一下，“两秒。” 　　苏璎：“？” 　　凌爝很淡定地说：“从你离开到你落地。” 　　苏璎：“…………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落地的？” 　　凌爝又沉默了两秒钟，“我有透视。” 　　你特么透了半个星球？ 　　这是一个人口密集的大行星，不是一个篮球场啊兄弟！ 　　苏璎真佩服他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扯淡。 　　或许是感应到她内心的吐槽，凌爝试着换了一个说法，“我能听到你呼吸。” 　　苏璎：“啊？” 　　凌爝：“你的呼吸节奏和能力有关系。” 　　他们俩在一个通讯频道里，从理论上说，他确实也能听出这些变化。 　　关键是—— 　　苏璎：“我也不完全——” 　　凌爝继续说道：“当你想用能力进行移动的时候，你会下意识屏息，直到落地，如果你是想在能力状态里观察对手，那另当别论。” 　　全中。 　　苏璎咽回了没说出口的辩驳。 　　她正想说，我也不是每次开能力都这样，但那反例恰恰是对方说的后一种情况。 　　苏璎一时语塞，“好吧，你说得对。” 　　“改。” 　　凌爝言简意赅地说道：“这也算是你的一种战斗习惯，这可能让别人对你的行为做出预判。” 　　“好。” 　　苏璎应了一声，“所以……我先从改掉‘跑路前吸气再发动能力’开始？” 　　“可以。” 　　他赞同地说道：“现阶段你未必会遇到能够打断你的能力的人，但你总会变强，你的对手也会更强。” 　　苏璎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他俩处于天各一方的状态，他不在自己身边。 　　“好的。” 　　然后她又轻松了一点，“所以，我的能力某种程度上说，和那些传送类也差不多了，可以在一个星球上来回乱跑——你以后的付费空间传送可以省了，我全都能做。” 　　有些人懒得跑路，或者情况紧急，确实会使用这种方式进行星球内移动。 　　那些带人进行空间传送的异能者，也会在获得专门的资格证书后，正式上岗营业。 　　当然也有无证营业的，那种更便宜，但可能会有点风险。 　　“等等。” 　　苏璎说完才意识到这其中还有问题。 　　苏璎：“刚才那种速度，我闭着眼睛——就算睁着眼睛，我可能也没法精确控制落点。” 　　别说她在能力状态里看不清东西，就算看得清，因为速度太快，景物也会自然模糊起来。 　　“别急。” 　　凌爝沉声道，“你先回来。” 　　苏璎：“……” 　　从三维地图显示来看，她刚才一路飞过来，飞的完全是直线。 　　所以她只要转过身去，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回去。 　　但她又不太好控制时间，很可能会飞过头或者飞不到。 　　当然，这种事也不是只有一次机会，即使过了或者没到，她都可以再调整。 　　“我试试。” 　　她转了个身，对比着地图的方向，然后又给自己设了个两秒的闹钟。 　　苏璎重新发动了能力。 　　在她的想象世界里，水流从四面八方涌卷而来，推举着轻飘飘的叶片，一路冲刷而下，快得宛如飞翔。 　　闹钟响起时，她立刻睁开眼睛，降低了速度。 　　“……” 　　那一瞬间，或许是因为脑子里充斥着喜悦，没有太多杂七杂八的念头，她反倒是得到了相对而言算是清晰的视野。 　　苏璎发现，自己正出现在先前那栋公寓的楼顶。 　　凌爝就站在十数米远的地方。 　　他好像提前就能感知到什么。 　　黑发青年转身抬头，用那双幽蓝摄人的深邃眼眸看了过来，无比精准地望着她所在的位置。 　　仿佛一切的藏匿都无所遁形。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苏璎尚未完全停住，而她在能力状态下，即使是随意漫游，速度都不会很慢。 　　她只是下意识向队友所在的地方飞了过去。 　　差一秒，他们就会擦肩而过。 　　凌爝抬起手，同时后退了一步。 　　苏璎正巧解除了能力，向前踉跄了一下，或许是因为短时间消耗过度，稍稍有点腿软。 　　冰冷有力的五指扣住了手腕。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要控制稍有不好，苏璎就会脱臼。 　　但偏偏他从力气到出手角度，都精准得像是经过无数次计算。 　　凌爝只是不轻不重地牵着她，轻轻向后一拉一扯，将少女摇摇欲摔的身体稳住了。 　　那一刻，苏璎几乎撞进他的臂弯里，但还是在最后一秒站稳了。 　　即使如此，他们的距离也近在咫尺。 　　她甚至感觉到毫无生机的寒意扑面而来，呼吸间仿佛都有着某种冰冷气息，冷得深入骨髓，仿佛要将发丝和血流都冻结。 　　黑发青年微微低头看着她，“小心。” 　　他的嗓音低沉又磁性，却带着某种富有力量的暖意。 　　像是初春的和风，在耳畔打着转晕染开来，吹落了发梢上的融雪。 第59章 　　苏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 　　她毫不怀疑旁边那位也听见了。 　　不过, 凌爝倒是不会说什么，或者抓着这种事不放。 　　他看上去依然非常平静，只是低头注视着她，圈在她手腕上的修长有力的五指纹丝不动。 　　或许是连续这样移动太过劳累, 苏璎有些疲倦, 腿还有点发软, 被人扶着也确实舒服了一些。 　　不过，大概就像是普通人忽然狂奔五十米一样, 纵然再怎么疲倦, 站一会儿也就恢复了。 　　凌爝适时放开了手。 　　苏璎还在沉默。 　　这个气氛真的有点诡异。 　　她的心跳声甚至尚未平息, 脑子里奇奇怪怪的念头压也压不下去。 　　草。 　　“话说……” 　　苏璎张了张嘴，“能问你个问题吗，你那几个同学，都是什么能力？” 　　这简直是史上最烂的话题开端。 　　苏璎这么想着。 　　凌爝倒是没在意，毕竟他也不是什么社交高手。 　　他只是很中肯地总结了一句，“适合做那些任务的能力。” 　　苏璎挑起眉。 　　然后她才知道，这个说法倒是准确。 　　简的能力是感官剥夺, 可以让人瞬间又聋又瞎。 　　在这个基础上，她也可以当半个感知能力来用。 　　她的异能对任何活物都起效。 　　而且她能感知到一定范围内有多少可以施加能力的对象。 　　也就是说, 如果她站在一个箱子旁边，她会知道箱子里是不是藏着活物。 　　霍克是操控金属。 　　他们俩属于非常典型的攻击和辅助组合。 　　程山岚的能力官方称为五感延伸，但其实更像是某种精神上的力量。 　　开启能力的时候，就像是伸出了精神力的触须，所探寻经过之处, 一切景象和声音甚至气味, 都会传递回他的脑子里。 　　也就是说, 他可以坐着不动, 就看到千百米外某栋楼里某间房子里发生的事。 　　像是置身现场一样清楚。 　　苏璎：“……我猜，如果有能力值比较高的精神类异能者，可以感觉到他？” 　　凌爝：“不需要一定是精神类异能者。” 　　但凡是类似能力的人，都可以互相感知。 　　如果是简，当她碰到了程山岚用能力伸出的“精神触须”，她甚至可以直接发动自己的异能，让几百米外的人受到影响。 　　楚清婉的能力似乎是精神类，只是比起同类的异能者稍稍有些不同。 　　她可以让目标陷入最恐惧的事情里，直到目标因为严重心律失常而死亡——简称被吓死。 　　精神类能力大多数被判定为辅助。 　　但她在入学考试结束后，就直接被归成攻击类能力。 　　啊。 　　苏璎干巴巴地感慨道：“听上去好有安全感。” 　　凌爝：“……” 　　他似乎不是很想接话。 　　身后响起一阵纷杂错乱的脚步声。 　　一群年轻人从下面的楼梯通道里跑了上来。 　　他们的头发染得花花绿绿，手臂胸口等裸露的部位纹着不同的图案。 　　这些人全都喝得醉醺醺的，一边唱歌大喊大叫。 　　苏璎：“……我们先下去吧。” 　　凌爝并无异议。 　　苏璎伸手拉住他，发动了能力。 　　因为没有拥抱，所以迟了两三秒钟，他们才从原地消失。 　　那伙刚上来的年轻人，恰恰瞥见了最后一幕。 　　“…………” 　　啪！ 　　一个酒瓶子摔碎在地上。 　　“刚才是不是有两个人站在那里？” 　　有人呆呆地看着楼顶的角落，“那是，是我的幻觉吗？” 　　他们最常接触到的人，通常都是强化类或者元素类能力。 　　因此乍一看到这种场景，第一反应并不是对方有空间能力，而是—— 　　“卧槽，不会是有鬼吧？” 　　有人吓得一个激灵。 　　“什么玩意儿！不可能！” 　　“或许只是——他们是速度强化？只是太快了？” 　　“草，那不会是虚空生物吧？” 　　“我的天别自己吓唬自己行吗，多半还是能力问题吧。” 　　过了一阵，才有人反应过来，“我听说有种能力可以直接消失，然后出现在另一个地方，他们说这是，呃，传送？好像还是有什么资格证要去考。” 　　“哦，我之前收到过广告，说可以送你去星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五万星元一次。” 　　“草，我他妈有那钱也不会给他们的。” 　　“……” 　　此时此刻，苏璎刚刚落地。 　　下方街道车流穿梭，灯火通明，路两边行人极多，骤然出现可能会引起一点小恐慌。 　　毕竟这不是星舰大学，这里的人不会太习惯空间能力的存在。 　　因此她在空中转了几圈，绕到旁边一条光线昏暗的小巷里，才解除了能力。 　　谁知，她一脚踩上地面，就看到前面站着两个人。 　　他们似乎在暗中交易什么东西。 　　一个人从怀里掏出一卷钞票，塞进另一个人的手里。 　　后者又同时拿出一包东西，动作迅速地放进前者的口袋里。 　　苏璎：“…………” 　　她刚才思绪纷杂，难以集中注意力，视野自然不太清楚，只能勉强看清不同的街道、感受一下明暗。 　　现在，她完全目睹了一场多半是非法的交易。 　　值得庆幸的是，那两人发现周围有人，就迅速离开了，并没有起过什么杀人灭口的念头。 　　苏璎猜测着九成只是一些兴奋剂之类的违禁药物，即使被抓到也就是罚款最多关押几天。 　　四下无人，她趁机打开了光脑，查看了一下地图投影。 　　“所以，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地铁站，但是无法判断他去了什么地方，因为那周边的监控在黑帮火拼里损坏了一半，又在警方无人机的射击里损坏了另一半。” 　　苏璎一边转着地图角度一边问道。 　　“他们已经用目标的脸做了交叉对比，显然，在这五个小时里，他没有出现在任何摄像头里，而这座城市的空港出入和翼车租借，现在都要进行严格的身份验证，他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 　　凌爝：“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璎抬起头：“嗯？” 　　凌爝：“他不需要照镜子都能发现自己的不同，而且他还接触过虚空生物——” 　　苏璎了然：“他肯定知道自己被咬过，也知道自己没去打抗毒药剂，有几率出问题。” 　　凌爝微微颔首。 　　苏璎也就跟上了他给出的思路，“长虹星这个地方，安全等级一直不怎么样——” 　　他们站在巷子里，都能听见远方传来的警笛声，甚至还混杂着一两声枪击。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 　　一群一群无人机飞过，游走在高楼间逼仄的缝隙里。 　　纵然治安方面投入不少，但是这些城市的暗势力颇为猖狂，帮派里高手极多，仅仅是防着这些人别整天兴风作浪，当地政府就已经焦头烂额。 　　相比之下，那些小偷小摸，还有一些没那么高调的罪犯，几乎就管不过来了。 　　——林河能在这里杀了苏三少爷，也可见一斑。 　　苏璎依稀记得他是为了救人。 　　那么苏三少爷肯定是先做了一些糟糕的事，考虑到这人肯定不缺钱，那多半就是看上什么人了。 　　无论是苏三少爷先做坏事，还是后面林河把他杀了，这两件事都足以佐证，长虹星的城市里很不安全，杀人放火遍地可见。 　　毕竟他俩都不是什么绝世高手，都很难悄无声息地杀人作恶。 　　苏璎：“我猜平时的空港出入以及翼车租借，在身份验证方面可能都没那么严格——而现在忽然紧张起来，目标估计也能发现问题。” 　　她不禁将自己代入了目标。 　　一个八十点能力值的强化类，如果是一个刚刚成年的人，这数字足以进入顶尖学校，譬如星舰大学。 　　如果像是目标一样三十多岁的人，那也能凭此找到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 　　但是，他也很难凭着自己的力量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至少不可能悄无声息抢夺翼车或者杀进空港。 　　苏璎：“……这些监控设备损坏的区域，唔，看上去都有可能。” 　　他们从那条暗巷里走出来，外面正是人来人往的大街，斜前方有一片台阶，上方架着一个需要刷光脑的检查入口。 　　附近有许多卖食物和甜品的自助机器，外壳上都有着深深浅浅的斑驳刻痕。 　　台阶最上方的入口，通向一栋占地面积巨大的公寓楼。 　　——刚刚他们俩还位于那栋楼的楼顶。 　　“目标最后一次出现，地铁站，就是那个地方。” 　　苏璎看向街道尽头的地铁站入口，里面有着向下的楼梯通道，不断有人上上下下。 　　“如果他从那边走到这栋楼里，这一路上都不会被拍到——” 　　苏璎又转过头，盯着公寓楼的检查入口看了一会儿。 　　“但他想进去的话，一定要通过光脑的身份芯片识别。” 　　那样他的行程就能被轻松查出来了。 　　“至少从报告上来说，这栋楼的安全系统一直正常运转，而记录里没显示他曾经进去过，那么他在里面的几率不大。” 　　苏璎还是暂时排除掉公寓楼。 　　“假如他出站之后往右边走——” 　　那边是一条地下街的入口。 　　这种地下街就是类似于集市的存在，里面的商铺都是正经生意，但也隐藏着通往黑市的入口。 　　黑市里自然就是买卖枪支弹药各种非法药剂了。 　　然而，那里都被当地的帮派所掌控，他们的眼线很多，任何政府行动都能提前互相通知。 　　黑市里的人更有一套办法应对突击检查，所以当地政府暂时拿他们没办法，也不愿和那些帮派真刀真枪地开战。 　　苏璎：“但我觉得他去那边的概率不太大，毕竟那边也是政府的重点监控对象？” 　　凌爝一直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听她分析。 　　仿佛无论她做出怎样的判断和制定怎样的计划，他都不会有意见。 　　对于这种现状，苏璎倒是挺喜欢的。 　　因为她现在正陷入兴奋里，不仅是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斗，也是为可以肆意开动脑筋的状态。 　　“如果他出了地铁口往左边走——” 　　她再次打开光脑的地图投影，将四周无用的部分都切掉，只留下这一片小小的街区。 　　当时监控设备坏掉的区域，都在地图上被鲜明的标记成红色。 　　苏璎：“那他有概率进入到那边的旅馆里。” 　　地铁站左侧，过一个路口，街角处就是一家小旅馆，楼下是酒吧。 　　苏璎仰起头：“我们去看看怎么样？” 　　凌爝从善如流地点头。 　　他们穿过路口，走进了酒吧里。 　　柜台里站着两个人，正在和坐在外面端着酒杯的客人聊天，一听说问住宿的事，就让他们上楼。 　　旅馆的服务台在二楼，也有着全套的身份验证设备。 　　苏璎：“……” 　　服务台里坐着一个仿生人和一个真人服务员。 　　前者笑容可掬地询问他们是否需要住店。 　　后者打量着他们，眼珠子转来转去，视线很快落在那个女孩的手腕上。 　　她盯着苏璎刻意露出来的光脑，认出那是相当昂贵的型号。 　　服务员抬起头，又看了看后面那个一言不发的英俊的黑发男人，眼神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苏璎：“咳，如果我不想登记我的身份——别误会，我绝对不是逃犯，我可以给你看我的通行记录，我刚刚从空港过来，我只是，我不希望我家人很快找到我。” 　　“？” 　　仿生人面色茫然。 　　那个服务员微笑着站起身来，“如果这样的话，我想我可以给您提供一点帮助，但我假设——或许您需要一些钞票？” 　　毕竟刷光脑付款也是能被查到的。 　　苏璎眨了眨眼睛。 　　她哪还不知道，对方九成以为自己是和情人私奔的富家小姐。 　　事实上她也确实希望服务员这样误会，“你介意给我推荐一个——比较安全的换钱的地方吗？黑市除外。” 　　服务员毫不意外，显然已经见过了类似的情况，“当然，您不需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她一边说一边投影了一片地图，“您往路对面走，那边有一个地铁站，再继续向前，会看到地下街的入口。” 　　服务员将地下街区域的地图放大，圈出了其中一个商店，“这里可以换钱，而且他们会制造一次性的虚拟协议地址，确保你的交易记录不会被查询到。” 　　苏璎谢过了她，然后拉着自己的“私奔对象”离开了。 　　“哎。” 　　服务员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禁不住叹了口气。 　　“帅气的男人都被漂亮的富婆带走了。” 　　“而我只有你。” 　　她一边叹息一边看向旁边的仿生人。 　　仿生人：“？” 　　仿生人在迷惑中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吧，你也挺帅的，还不需要我为你花钱。” 　　服务员耸了耸肩，“也不错吧。” 　　“…………” 　　苏璎从一楼酒吧的出口离开，拉着凌爝径直回到路对面，这才停下脚步。 　　“所以，那个旅馆确实接待那些不愿验证身份的人。”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刚才她那一系列举动，主要就是为了证实这件事。 　　“目标有可能藏在里面，如果他可以找件衣服遮住自己身上的某些特征。” 　　而且就算他的伪装不太好，也不一定会有什么问题。 　　那里的服务员又没见过变异感染者的模样。 　　即使发现他有些异常，也可以被“亚人混血种族”或者“异能特殊”这些理由糊弄过去。 　　苏璎稍稍抬起手，“然后——” 　　凌爝握住她的手。 　　苏璎眼中瞬间亮起了火焰般的透视红光。 　　她抬起头望着街对面的旅馆。 　　这座城市目前是晚上九点，相当于首都星那边的五六点钟，正处于下班后高峰时期，就算是游客，都不会那么早回到住处。 　　旅馆的建筑总共十层高，每层楼大概有那么十几个房间，多数都是空的，要么没被租出去，要么住户没回来。 　　总共一百多个房间，苏璎只能看到零零星星的几道人影，还都散布在不同的位置。 　　苏璎：“三楼那对情侣可以排除了吧，考虑到他们正在，呃，我还真看不清他们进行到哪一步或者穿没穿衣服。” 　　但至少他们俩人紧紧贴在一起。 　　“……” 　　凌爝似乎也开着透视，或者他即使不开也能看进那栋楼的房间里。 　　他作为一个人外生物，望见人类之间的亲密行为，也没有丝毫不适或者尴尬。 　　“四楼呢？” 　　他看上去依然非常淡定，好像看到两个人在房间里滚来滚去，和看到两个人在街头打架没有差别。 　　苏璎眯起眼睛，“四楼——有人在睡觉？有人在玩光脑？有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当然睡觉的人可能只是躺着，玩光脑的人可能是在查询某些信息，走来走去的人也可能是在进行语音对话。 　　她在远处不可能看得太清楚。 　　苏璎：“我进去看看？” 　　凌爝低头看着她，“想做什么都行，不用问我。” 　　苏璎鼓起脸，“还是要麻烦你和我离开监控区域嘛。” 　　十秒钟后。 　　苏璎在小巷里发动能力。 　　她迅速掠过车流涌动的街口，如同一阵穿窗而入的清风，悄然钻入了旅馆的墙壁。 　　她先去二楼服务台转了一圈。 　　刚才那个服务员正对着仿生人东拉西扯，谈起自己某个同事偷吃自己买的零食还不承认。 　　苏璎确定对方并没有怀疑什么，也就直接窜上了四楼。 　　她先进入了走廊最西侧的房间。 　　那里面的客人躺在床上。 　　苏璎盯着对方看了几秒钟，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完全集中，或许是杂念太多，至少脸是看不清楚。 　　但她能看到客人有一头长长的浅色卷发，身形也比较丰腴，和目标的照片截然不同。 　　苏璎犹豫了一下，去了第二个房间。 　　里面的人正在用光脑玩游戏，还时不时发出骂街的声音。 　　“……” 　　苏璎又去了最后的房间。 　　这一次，她刚刚穿过墙壁进入到屋里，就发现本来一片黯淡混沌的视野里，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紫光。 　　“？？？” 　　苏璎诧异地抬头。 　　很快她发现那些紫光不是凭空闪烁的，而是遍布在某个人的体表皮肤上，像是一道道混入了闪光染料的刺青。 　　下一秒，房间里那个走来走去的人，忽然站住了脚步。 　　他开始慌乱地四处打量。 　　“谁？！” 　　那人惊叫道。 　　他前后左右看了一圈，甚至掀开了窗帘，又搜寻了床底，都愣是没找到任何人。 　　苏璎：“…………” 　　她眼睁睁看着对方四处移动，那些紫光也跟着一起变换位置。 　　苏璎仍然保持着能力状态。 　　她悬浮在空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试图看清更多的细节。 　　紧接着，她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 　　整个房间里的布置，粗劣的人工地毯，被褥凌乱的双人床，熄灭的壁灯，以及被扯到一边的织花帘幕。 　　一切都清晰可辨，只是较为黯淡，像是被水洗后褪了色。 　　那个一头深棕色短发的男人，正焦虑地站在床边，转着脑袋来来回回在房间里四处打量。 　　他又高又瘦，此时穿着带兜帽的外套和长裤长靴，将皮肤都盖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出的部分只有脸和脖子。 　　那些紫光就在他露出的皮肤上。 　　然后，苏璎才意识到，那些紫光并不完全是浮动在他的皮肤上。 　　它们或粗或细、或深或浅、乍一看似乎是一堆凌乱的线条。 　　但左右几乎是对称的，而且鼻子和嘴唇，又从双眼下方划过，并且在额头上呈现出几根竖线—— 　　血管？ 　　那是血管的分布形状吗？ 　　苏璎不太确定地想着。 　　下一秒，那个男人已经暴躁地掀起了整张床。 　　他还在试图寻找着，似乎确定这房间里藏着什么东西一样。 　　那张床被砸到了墙上，发出一阵巨大的撞击声。 　　紧接着，他将手边的一切都拎起来摔出去，花瓶，台灯，茶几—— 　　“怪物！” 　　在连续不断的破碎声里，他有些失控地大叫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接着又说了一串让人费解的话。 　　他的情绪似乎也在崩溃，脸和脖子上的紫光越来越亮，像是即将蓄满的充能条。 　　苏璎：“？” 　　还没等她仔细思考，一阵头痛袭来。 　　能力发动时长已经接近上限。 　　苏璎不敢现身。 　　她移到了隔壁的空房间里，坐在床上休息。 　　刚刚在二楼服务台听过仿生人的介绍，这旅店房间的墙壁里有特质的隔音层，所以也不怕说话被听见。 　　“学长。” 　　她在通讯频道里问道：“我看到他的长相了，就是目标，现在怎么办？” 　　凌爝：“一般——” 　　凌爝：“——现在不是一般情况，你自己决定吧。” 　　苏璎：“？？？” 　　苏璎：“什么？？？” 　　前方传来一阵巨响。 　　下一秒，本来平整的墙壁倏然变形，紧接着从中间凸起的区域破裂开来。 　　一时间烟尘弥漫，碎裂的砖石四处溅射，破损的涂层材料散发着怪味。 　　一道身影嘶吼着从滚滚尘埃里跃出。 　　苏璎：“……” 　　一身棕红色鳞片的怪物，正挥舞着两条新生出来的、还挂着血膜的手臂，另外落地的四肢原地抽搐，尖利的爪子不断刮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它的脸上冒出一个一个肿瘤般的肉球。 　　那些肉球很快又从中裂开，脱落一层血淋淋的薄膜，露出一只只圆滚滚的鱼眼。 　　最初，这个生物身躯上，从头颅到四肢再到尾巴，都蔓延着紫色的光纹。 　　但是随着它的形态不断变化、从一开始还勉强有个人类的模样、最终越发趋近于真正的污染者—— 　　那些紫光就渐渐消失，或者说彻底融入了身体里。 　　“我不明白，不是说起码还有一天到两天才会变异吗？” 　　苏璎开启了能力，准备冲上去干架了。 　　“那是正常情况。” 　　通讯里传来队友低沉的嗓音。 　　“——现在，他得到了更多的虚空能量。” 　　“什么？” 　　苏璎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 　　一般来说，所谓虚空能量，更像是一种肉眼无法观测的微观粒子流，或是某种特殊的电离辐射。 　　因此只能用特殊的仪器，去读取它的波动。 　　所以说，一个人要怎么能得到虚空能量？ 　　毕竟那又不是某种实体物质，拿在手里就算得到了。 　　“……” 　　刚刚完成变异、新鲜出炉的污染者，忽然仰起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 　　这尖利刺耳的叫声彻底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璎不由被眼下的情况吸引了注意力，暂时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那只污染者趴在墙壁损坏后的坑洞上，踩着一堆砖瓦和涂层碎片，身后一条长而坚韧的尾巴焦躁地甩动着。 　　苏璎的状态不太平静，眼中的景象也不怎么清晰，只能勉强看清一些模模糊糊的轮廓。 　　不过，她下意识觉得这个污染者稍稍有些不同。 　　——主要是形态上的。 　　但她刚才也只是匆忙一瞥，就赶紧发动了能力，所以或许看得不太仔细。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她不由靠近了那只污染者。 　　“……” 　　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苏璎本来在污染者的斜前方。 　　此时，她特意绕到了后者的侧面。 　　下一秒，那个污染者猛地扭过脑袋，用十数只圆滚滚的鱼眼紧紧盯着她。 第60章 　　这里没有别人了。 　　而且他们的动作一前一后, 它的视线完全就是追随着自己的位置。 　　那一瞬间，苏璎简直是一身冷汗。 　　这次不可能再有任何解释了。 　　——这个污染者，确确实实能感应到自己。 　　恍惚间，她想起黑狱星的贝努, 也曾经在对峙中精确地凝视着能力状态里的自己。 　　那时她以为可能是巧合误会。 　　或许并不是。 　　——或许, 不止是一个两个例外。 　　苏璎不禁想起许许多多的战斗经历, 自己和虚空生物多次交手，大部分时候都是速战速决立刻爆头。 　　但极少数情况下, 她在能力状态里移动靠近目标, 似乎确实有看到某个污染者下意识扭头。 　　仿佛听到什么声音, 或者感知到什么异常。 　　苏璎：“……” 　　她脑子里涌出很多想法。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苏璎问道。 　　污染者依旧扭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没有任何表现。 　　苏璎也不知道它是听不懂还是听不到，“如果你能听到的话，可不可以动一下？” 　　污染者纹丝不动。 　　“……” 　　苏璎退到房间的另一边。 　　与此同时，污染者跟随着她的位置变化，缓慢地转动着脑袋，然后重新看向她所在的地方。 　　好了。 　　苏璎双手里凝聚出烟灰色气流旋成的利刃, 同时解除了能力。 　　她实在不想放过这么一个机会，因此哪怕要承担风险, 也试图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璎：“现在你能听见吗？” 　　污染者依然站在原地。 　　它似乎陷入了某种挣扎状态里，身体开始小幅度地颤抖，手脚利爪疯狂抓挠着地面，尾巴也开始震动。 　　这个污染者的尾巴大约有两米左右的长度，覆盖着细密的鳞片。 　　——末端骨骼形状突变, 形成了一个锤状的骨节, 上面还横生着一根根尖利的骨刺, 每根都有两三寸的长度。 　　苏璎知道那东西但凡扫到人身上是什么后果, 因此只是捏紧了手里的具现剑刃。 　　还有一点点时间。 　　她的手臂肌肉已经开始酸痛了。 　　“……” 　　污染者发出了低低的吼叫声。 　　它嘴边流出了大量的涎水，毒液淌过那些层次不齐的尖牙，又滴落在地上。 　　下一秒，它直接扑了上来。 　　“算了，你还是去死吧。” 　　苏璎也终于下了决心，彻底放弃和对方交流。 　　她扬起手里的异能具现剑。 　　然后轻轻松松地插爆了污染者的头。 　　沉重的尸体轰然倒下，砸在地上溅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苏璎：“……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任务完成。” 　　因为按照要求，应该是她定位目标，让目标尽可能失去战斗能力，再将目标交给有关部门。 　　几秒种后，接收器里传来队友的声音。 　　凌爝：“算。” 　　苏璎叹了口气，“那就行，起码它不会再咬伤别人了对吧。” 　　她本来想就此离开，忽然又想起这并非在光环九的考场，一切损失都由学校负责。 　　于是苏璎又发信息问了李教授，关于旅店里的装修损失赔偿，得到答案只要是由虚空生物引起的，当地政府全包。 　　她也就放心地了。 　　这时候，旅店的工作人员们才姗姗来迟。 　　他们看上去都颇为惊讶，但是某种程度上说，又算是松了口气。 　　“污染者——至少赔偿不是问题了。” 　　有人小声说道。 　　“对啊，而且，我以为是谁在打架——” 　　有人干巴巴地说，“毕竟这种事很常见，呃，我是说，某些客人用异能打架，或者是黑帮来追债的。” 　　“或者是某个通缉犯藏在这里。” 　　另一个人也小声说道。 　　苏璎嘴角抽搐。 　　显然他们自己也知道这里手续不正规，会经常出现各种问题。 　　苏璎：“你们这里以前也死过污染者？” 　　“那倒没有。” 　　一个工作人员指了指窗户，“但是外面街上出现过，还死了几个人呢。” 　　二楼服务台的那个姑娘并没有上来，他们都不认识苏璎。 　　因此大家也只是暗暗打量她，将她打成警局派来的人，觉得她多半是来追杀污染者的。 　　虽然表面上年轻了一些，但这年头看脸识人要不得。 　　“谢了，各位，我先走了。” 　　苏璎早早拍了现场的照片和视频，也就将剩下的善后交给即将抵达的警务人员。 　　在人们惊讶的视线里，她迅速发动能力离开。 　　凌爝仍然在路对面等着。 　　苏璎在他身畔解除能力显形，想了想，也没急着回空港。 　　——虚空能量还可以促进变异？ 　　虽然被刚刚的情况打断了，但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 　　还有另外一件事。 　　——当她发动能力之后，虚空生物可以看到她？ 　　苏璎觉得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有某种联系。 　　但她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哪怕凌爝不怎么在意维护马甲，但她好像也不能因此太过随意，毕竟他不在乎，或许只是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存在能威胁到他罢了。 　　自己又是另一回事了。 　　“学长。” 　　苏璎脑子里塞满了乱糟糟的想法。 　　“关于你刚才说的——虚空能量促进变异。” 　　她有些纠结地开口问道：“你是从哪篇文章上看过这种说法吗？” 　　说完她都开始佩服自己了。 　　以旁边这位的真实身份来说，他的阅历经验可能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所以他不需要借助其他人的研究成果去得到什么答案。 　　但他也会为了马甲去认真做作业写论文。 　　所以，说他读过某些提及这种事的文章也没错。 　　虽然那多半只是为了论文的引用——按学校的规定，基本上，所有的论文哪怕是报告，都要有一定数量的参考。 　　而那些参考来源，无论是书籍也好，论文也好，必须是正经通过审核的学术文章。 　　这是强制要求。 　　假如没有这一部分，作业会直接被打回来，连分数都没有。 　　所以别说你是虫族了，就算你是一个虚空生物伪装成学生写虚空生物的论文，哪怕你什么都知道，也得规规矩矩查资料找引用。 　　“……” 　　苏璎想象了一下，就觉得十分滑稽。 　　她好歹忍住没笑出声来。 　　果然，或许是这个问题巧妙得符合了现实，凌爝真的点头了。 　　“我确实看过。” 　　他用一种情绪莫测的眼神看了过来，“所以你想问什么？” 　　这是默认“接下来我的一切答案都是从文章里来的”了。 　　苏璎也就松了口气。 　　如果是别人说出刚才那句话，她可能就会下意识想到，这未必是真的。 　　她会想起那些充满了彼此矛盾的、或是总有例外的虚空生物研究专家们得出来的结论。 　　如果仅仅是看过那么几篇报告和论文，就将里面的内容拿出来引用，并不足以完全取信于人。 　　但既然是凌爝说的，她就没有任何怀疑了。 　　即使这个宇宙里真的存在他不了解的事，那他也会沉默或者直接说我不知道，不会不懂装懂。 　　苏璎这么想着。 　　尽管她只与这个人——或者这个生物，仅仅认识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但她就有这么一种奇怪的信心。 　　“虚空生物是怎么吸收虚空能量的？” 　　苏璎先问了一个比较中规中矩的问题。 　　凌爝：“……你怎么呼吸的？” 　　苏璎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它们就通过身体里的器官系统，完成某种能量交换或者吸收？” 　　凌爝不置可否，“只要距离足够近。” 　　苏璎沉默了几秒钟。 　　——当时为什么会有虚空能量？ 　　这个问题在她脑海里徘徊了一阵，最终没被问出口。 　　按照现有的研究成果来看，虚空能量的波动通常伴随着裂隙的出现。 　　但是，只有超过第一峰值的时候，才会有裂隙出现。 　　一般来说，人们无法用眼睛看到裂隙，只能通过污染者去确定裂隙的存在。 　　那么，在虚空能量有波动、而波动尚未抵达第一峰值的时候呢？ 　　不会有裂隙出现。 　　虚空能量却有波动。 　　——这意味着什么？裂隙正在出现？ 　　不对。 　　有时候，虚空能量波动一直能被检测到。 　　它会起起落落不断涨跌，最终也没到第一峰值，然后又重归于寂静。 　　这种情况里，裂隙到最后也不会出现。 　　“——那意味着，虚空生物在靠近。” 　　“但是它们处于虚空之中，没有裂隙，所以不会出现在你的眼睛里。” 　　苏璎忽然就想起这么一句话。 　　她在搜论文参考资料的时候，偶然点进过某篇文章里，看到过类似的句子。 　　当然这种言论也被许多人反驳，因为这没有切实的根据。 　　有些人认为，人类所在的这个物质世界里，本身就会产生所谓的虚空能量，只是数值没那么高罢了。 　　他们否认虚空生物真的存活于另一个空间。 　　“……” 　　苏璎想了想，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两人回到空港的时候，空中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警报声。 　　“……最新通知……禁止任何载具靠近泰提亚河……禁止从水面上方一千米内……” 　　空港不知何时变得热闹起来。 　　通道里挤满了互相推搡的车主船主和乘客们。 　　大家似乎都急着回到自己的载具里。 　　越来越多的翼车从天空中降落，检查点外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四处都回荡着引擎轰鸣声。 　　无数的停泊位上，一座座飞船升起，卷起阵阵长风，将灰土吹得漫天飞扬。 　　与此同时，李教授的另外几个学生都回来了。 　　“怎么回事？” 　　简有些诧异地问道，“我们就是去吃了个冰淇淋而已。” 　　她和霍克手里还拿着纸杯，看上去像是匆忙赶过来的。 　　“我知道。” 　　程山岚耸了耸肩，“听说泰提亚河那边出事了，其实算是因为咱们学校的人——你们知道顾凝雪吧？” 　　李教授在那边接语音通讯，听到这话不禁咳嗽了一声。 　　程山岚顿时改口，“顾教授，好吧，总之他带人做任务，抓一个能力值将近三百点的通缉犯。” 　　简和霍克面面相觑。 　　大家都是六年级，好歹也知道顾教授是谁。 　　霍克：“他手底下不是一堆七年级的学生么？徐安雅是不是他的人？那不是闭着眼抓？” 　　苏璎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禁不住询问旁边的人，“学姐，徐安雅是299点的能力值吧？” 　　楚清婉对她笑了笑，“是这样的没错，但她很久没检测了，很多人都知道，她的能力值恐怕已经进位了。”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为什么她不去检测？” 　　其实她倒是能想出许多原因，只是不确定是哪一种。 　　“原因有很多，最直接的——” 　　楚清婉叹了口气，眼中浮现出几分羡慕，“她的能力值强度太高了，咱学校的检测设备，恐怕测不出上限。” 　　“卧槽？” 　　苏璎也开始羡慕了。 　　“徐安雅才不会做这种任务。” 　　那边程山岚翻了个白眼，“她根本没来，来的是另外几个——另外几个十强，或者十一强。” 　　六年级们都知道现在的第十一名魏泽岩，是被艾莲娜打出十强的，不禁都笑了一下。 　　“总之，我和清婉做完任务之后，我听到奇怪的动静，就用了能力。” 　　程山岚的能力是感官延伸，或者说更像是精神力的延伸。 　　当他发动能力之后，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可以看到千百米外发生的事。 　　程山岚：“我看到他们追杀那个通缉犯，嗯，打得翻天覆地，萨缪尔可能还发现我了，他看了我好几次。” 　　当然所谓的“看”，也只是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动作。 　　因为他并不真的在事发现场，而萨缪尔的“看”，也只是一种精神力量的互动甚至是交锋——取决于有没有恶意。 　　“所以呢？” 　　简追问道。 　　“他们从城郊一直打到泰提亚河边。” 　　泰提亚河贯穿了整个城市，甚至流经了市中心附近的商业区，有十数条大桥横跨而过，更有数十道空轨凌驾在河面上方。 　　程山岚：“他们追杀的那个通缉犯，就是一个水系能力者。” 　　在临水环境里，无论是逃跑还是战斗，对那个人必然都是有利的。 　　程山岚停了停，“通缉犯变异了。” 　　“——夜叉？” 　　简和霍克异口同声地问道。 　　那是另一种中级虚空生物的名字，和贝努类似，同样取自神话。 　　话音刚落，所有人同时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似乎传来了阵阵震动。 　　“啊，那就麻烦了。” 　　简轻轻叹息道。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 　　笼罩在城市上方的灰色夜幕，倏然浮现出大朵大朵沉重的乌云，不过瞬息之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雨珠迅疾猛烈，密密麻麻串成帘幕，四处都传来噼里啪啦的敲击声。 　　一群学生纷纷拉起了外套的帽子。 　　他们衣服面料都是防水的，淋雨倒是不算什么。 　　但这突变的天气却意外着糟糕的事情。 　　“好了。” 　　李教授结束了通讯，面色如常地走了过来。 　　她直接将一段影像投在半空中。 　　影像里大雨覆落的河面，狂风飞卷，涌动的波涛卷成高高的水柱，足有五六十米的高度。 　　数十道恢弘的水柱冲上高空，又被某种力量操控着扭曲、翻转，在夜色里仿佛一条条游弋的黑龙。 　　一道模糊的身影伫立在半空中。 　　镜头开始拉近。 　　那是一个六手鱼尾的类人生物，额上生出两只笋芽般的犄角，手里都拿着水凝成的兵刃，赤裸的脊背上生着一片鳞光斑斓的薄薄的鳍，正在小幅度地来回颤动。 　　她有着一头长长的银色卷发，像是午夜海上的浪潮，映着凄凉的月光，折射出星星冷芒。 　　那些水柱在她身边相撞，拍出大朵雪白的浪花。 　　河水和雨水混合着喷溅浇落在她的躯体上，在触碰到她的发丝和皮肤时，似乎被诡异地吸收了。 　　因此她的头发看上去依然柔顺蓬松。 　　“……” 　　就像贝努的头发不会被火焰烧掉一样。 　　苏璎鬼使神差地想着。 　　“所以真的是夜叉。” 　　简感叹道。 　　李教授沉吟一声，“想去支援吗？” 　　“我？” 　　简皱了皱眉，“看情况吧，我倒是想去，但我不一定躲得过去。” 　　她的能力对虚空生物有用，不仅是污染者，中级虚空生物也一样。 　　哪怕相隔一段距离，她也可以夺走那些东西的视觉听觉嗅觉，但虚空生物和人类似乎不太一样。 　　“……” 　　简至今都记得自己第一次对污染者用这种能力的情景。 　　那时候她刚刚小学毕业，被一所收人条件苛刻的私立中学录取，为了庆祝这件事，爸妈特意带她出门旅游。 　　谁知好巧不巧遇到了一小批污染者。 　　还是在躲避困难的室内空间。 　　她没听父母的话，悄悄弄瞎了一个污染者，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一尾巴切掉了胳膊。 　　还好救援来得快，其中还有颇为厉害的治疗师，一边夸她勇敢一边帮她接上了手臂。 　　“……”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十数年，她也遭遇了数不胜数的虚空生物，包括那些污染者之外的东西。 　　她的能力值越来越高，能力范围越来越大，持续时间越来越久，甚至可以一次性让一大群目标同时中招。 　　但无论如何，那些虚空生物，似乎总能很快反应过来她的位置。 　　哪怕它们被夺走了感官，也能找到她，并且攻击她。 　　当然，她很少独自面对那些东西，通常使用能力之后，就交给队友了，而队友也会拦住敌人。 　　只是—— 　　中级虚空生物，有时候却不是那么好拦的。 　　“看情况吧。” 　　简模棱两可地说，“如果他们需要支援的话。” 　　“对啊。” 　　程山岚也点了点头，“江舒和萨缪尔他们——恐怕也不太喜欢被别人抢走猎物。” 　　他倒是没什么压力，毕竟这种情况下用不到他的能力。 　　楚清婉没有说话，但看表情显然也不太想上去。 　　李教授看了她一眼。 　　楚清婉立刻苦笑道：“杜伦还在呢，我去班门弄斧吗？万一搞糟了——百分之九十九会搞砸，那我还要被他们救，肯定会被他笑死的。” 　　“我并没有说你要怎么做，清婉，自信点，在你擅长的方面，你绝不比他逊色。” 　　李教授也并不失望。 　　她本来也没想强迫学生们去做什么，毕竟这种事可以是历练的机会，也可以是丢命的机会。 　　“是啊，可是他擅长的方面更多。” 　　楚清婉沉默片刻，“如果他们求援，那我愿意去，如果他们没有，就算了吧，我真的不想听他寒碜我。” 　　“不知道这座城市里能找出几个像样的高手？” 　　程山岚小声说道，“估计都跟在市长和其他那些高官旁边吧。” 　　“教授。” 　　苏璎犹豫着问道：“我有个问题，夜叉出现的话，虚空能量波动已经到了第二峰值——按理说应该要出动军队了，现在为什么，嗯，完全听不到声音？” 　　按理说合该有热武器轰炸声。 　　现在悄无声息的，只能说明他们在用异能战斗。 　　如果身临现场或许动静不小，但如果在几条街之外，大概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因为某些错误的决策，将检测仪器挪出了新修的市政大楼，放在了环境与气象服务大楼的地下——那里距离市长太远了。” 　　这所谓的远，可不仅仅是指的距离。 　　苏璎明白了，“所以他们的紧急通知会被晾在通讯频道里等待着——哇，或许明天市长就要撤职了。” 　　“或许是两个小时后。” 　　程山岚幸灾乐祸地说道，“看看这鬼地方吧，早该这样了。” 　　“算了吧，比这更糟糕的地方有的是。” 　　李教授还有事，只吩咐这些年轻人保护好自己，如果受伤了赶快联系她。 　　苏璎知道她作为一个治疗能力者，在这种时候估计会很忙碌。 　　然后，她顺便问了苏璎的任务。 　　苏璎：“目标提前变异了，所以我把他杀了。” 　　拜这个夜叉所赐，现在城市里虚空能量波动极高，甚至还出现裂隙了。 　　李教授丝毫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夜叉的影响，导致那个人提前变成了污染者。 　　她看苏璎面色郁闷，理解成小姑娘好像是有点类似杀人的负罪感，还温声安慰了两句，“你知道，即使抓到他，他还是活不过——” 　　肯定会死的。 　　苏璎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事实上，她也不是为这个而苦恼的。 　　“学长。” 　　趁着那几个人在说话，苏璎扯了扯凌爝的袖子，“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个透视。” 　　凌爝也不多问，只是悄无声息地攥了她的手。 　　冰凉的触觉一触即离。 　　苏璎打开地图，确定了那座环境与气象服务大楼的位置。 　　“前辈们。” 　　她扬起声音，“我还没见过夜叉，我去那边看看热闹——保持距离，有事先跑为敬的那种。” 　　六年级们都大致知道她的能力，闻言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是一年级，按捺不住好奇心太正常了。 　　“小心点。” 　　楚清婉拍拍她的肩膀，“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谢谢学姐。” 　　苏璎笑了笑，转身溜了。 　　环境与气象服务大楼就坐落在城市西边，距离空港有大约一小时的翼车车程。 　　对她而言，即使是一边找路一边飞，也不过是半分钟的时间。 　　苏璎在附近街区的公寓楼顶站了一下，然后径直冲进了那栋楼里。 　　这里也是政府机构，楼里的办公人员行色匆匆，抱着数据板进出电梯。 　　许多人神情凝重，低声交谈着河上的异象，以及这场风云突变的暴雨。 　　“我听说是虚空生物……” 　　“你不知道吗，那可不是污染者。” 　　苏璎轻飘飘从他们身边掠过。 　　地下总共有十层。 　　苏璎四处兜兜转转，还躲去卫生间休息两次回复能力，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找到了地方。 　　她飘进那间堆满了大型仪器的控制室里。 　　四处皆是重叠扭曲的人影，混乱的语声，以及纷杂闪烁的彩色灯光。 　　因为思绪太过复杂，视野里的一切都模糊不清，甚至产生了一种反胃的感觉。 　　苏璎绕了一圈，终于被一句尖叫所止住了脚步。 　　“上升了！” 　　一个工作人员对着屏幕读数尖叫道，“又开始上升了！” 　　“什么？” 　　“不是都已经超过第二峰值了吗？还继续上升？” 　　顿时又有几个人围了过来。 　　他们聚集在屏幕前面，个个脸色难看。 　　“总不至于还有——” 　　“等等，你看错了吧，这根本没动啊。” 　　“不不不。” 　　最初尖叫的人连忙摇头，“事实上，只上升了一点，你看那边的折线图。” 　　有人轻轻吸了口气，“真的——嗯，又降下来了？” 　　“什么意思？” 　　“呃，这有时候也不象征着任何事，只是虚空能量，你懂得，它就是一直在变化，只要没到峰值，变化都是没意义的。” 　　“哇靠，又上升了！” 　　他们不明就里地看着读数变化，越发茫然。 　　“……” 　　苏璎再一次离开了房间。 　　她飘在走廊里，听见里面再次传来声音。 　　“又下降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在嘲讽我们吗？” 　　苏璎：“…………” 　　她直接一路冲出了整座大楼，出现在附近的一座公寓楼天台上。 　　然后面无表情地靠在墙边，任由雨水浇落一脸。 　　刚刚，她反复进出那个房间。 　　每一次靠近仪器，虚空能量波动就会上升一点点，每一次离开仪器，那个数字就又会下降一点点。 　　从无例外。 　　所以，之前感染者被虚空能量加速了变异，那所谓的虚空能量来源—— 　　是因为自己的靠近。 第61章 　　雨越下越大。 　　苏璎伫立在楼顶, 甚至没心情找个避水的角落。 　　雨珠敲打着混凝土墙壁和金属围栏，四处都回荡着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沐浴在大雨里，任由雨水淌过特质的作战服外套, 在衣料的褶皱间汇成一股股细流, 悄然浇落在已经开始积水的地面上。 　　“……” 　　通讯频道里传来一阵阵混乱的电流杂音，似乎有谁在说话。 　　他们的语声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听上去只有一些破碎的音节。 　　一如既往。 　　就像曾经在黑狱星，那个贝努出现的时候，周围的信号强度几乎也降到了最低。 　　苏璎烦躁地关掉了接收器。 　　不久之前, 她已经猜到过这种可能。 　　就在她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变成的污染者冲破墙壁, 而凌爝又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以当时的情景，那个人总不可能莫名其妙得到了虚空能量, 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自己的靠近造成了这种变化。 　　虽然她无法理解, 为什么自己会带去虚空能量。 　　通过在检测仪器附近的反复靠近和远离，她终于验证了这个猜想, 虽然理由仍然不明。 　　苏璎头痛地扶额。 　　——这算什么事？ 　　那一刻，她想了许多。 　　譬如在首都星接受神疗师的能力时, 她被唤起的那一小部分记忆。 　　关于灯光, 病床, 实验, 还有一些意味不明的对话。 　　以她如今了解的信息来推断, 只能是前身曾接受过某种改造, 因此她自身就可以带去虚空能量。 　　但是，这么多年来, 从没有人发现这一点吗？ 　　苏璎也能为这个问题想到很多答案。 　　譬如说, 她是不是只有在使用异能的时候, 才会产生虚空能量？ 　　譬如说，在她能力值比较低的时候，还不能产生虚空能量？ 　　“……” 　　下方的街道忽然响起一片尖叫声，伴随着爆炸和破碎声。 　　苏璎扶着栏杆低下头，正望见街上闪耀起火光。 　　一辆陆行车撞进了商店的橱窗，周遭腾起滚滚烈焰。 　　紧接着，一只污染者从街角的小巷里跳出来。 　　附近顿时响起一片更加高亢的尖叫。 　　许多人丢掉手里的东西，不管不顾地逃离现场。 　　那些强化类能力的人，在这种时候纷纷体现出与众不同的速度和体力。 　　甚至有人直接跃起数米翻过高墙，转瞬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 　　苏璎在高处看着这一幕，甚至觉得有些滑稽。 　　最终她还是跳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一对跑不动的老夫妻抱着孩子，或许是因为始终没人出来清理那个污染者。 　　她直接将异能具现的短剑丢了出去，将那个绿皮怪物的脑袋横着削掉一半。 　　“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孩子缩在祖父母的怀里，恐慌地尖叫着。 　　他瞪着失去了一半脑袋的污染者尸体，鲜血和脑浆肆意流淌，被切开的颅腔里暴露出各种组织和器官。 　　这画面可能稍稍有一点冲击力。 　　苏璎心不在焉地想着。 　　“你们住哪，需要我和你们一起走一段路吗？” 　　那对老夫妻谢过了她。 　　其中的老先生指了指旁边的公寓，“不用了，孩子，我们就住在这栋楼里。” 　　老太太似乎和怀里的孩子说了句什么话。 　　那个看上去两三岁模样的男孩怯生生扭过头，眼中还有泪光闪烁，“谢谢您，女士。” 　　“不客气，先生。” 　　苏璎勉强笑了笑。 　　周围火光熊熊，一片狼藉，街道上转眼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些被丢弃的载具。 　　苏璎继续向前走，顺手又弄死几个污染者。 　　过了几分钟，她被一个陌生人喊住了。 　　“——苏璎？” 　　那人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苏璎：“？” 　　那是个黑发灰眼的年轻男人，又高又瘦，看着倒是一脸无害的样子，说话也颇为温和，似乎还有一点点紧张。 　　“我也是星舰大学的，我是——我也是跟着导师来做任务，我在论坛上看过你的照片。” 　　他若有所思地道。 　　苏璎的心情依然很糟糕，“你好，嗯，学长？是学长吧？” 　　对方比较脸生，应该不是一年级吧。 　　那人笑了一下，“我四年级。” 　　“哦。” 　　苏璎本来想就此离开，鉴于这里已经有人负责清扫工作了。 　　她想了想又停住，“裂隙在这附近吗？” 　　中级虚空生物的出现，也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某个人变异的，另一种就像那些污染者一样，是从裂隙里出来的。 　　那个夜叉显然是通缉犯变成的，并非出自裂隙。 　　所以，如果这里出现了污染者，可能是因为这附近又有了一个裂隙。 　　“他们认为至少有两个。” 　　四年级慢吞吞地说，“我，我和另外几个同学，被分到这边来，我们本来的任务没法做了。” 　　苏璎：“你们本来分配的任务是什么？如果你不介意我问的话。” 　　“当然不介意。” 　　听到她主动询问，四年级似乎颇为高兴，“本来——我们要负责保护一个官员的安全，因为他认为有人会在这两天刺杀他。” 　　苏璎微微挑眉：“这种任务，他完全可以去找个靠谱的安保公司，或者哪怕雇个厉害的雇佣兵吧。” 　　四年级摇了摇头，耐心给她解释起来。 　　联邦政府里有没有高手？ 　　当然有。 　　而且数量不少。 　　但是那些真正厉害的人，要么自己位高权重，要么也在保护更加有身份的人。 　　长虹星这里的官员们，就算能被分到那么三五个警卫，通常也就是保护他们别在当地黑帮派来的刺客弄死的程度。 　　——那些黑帮能派出的人，撑死也就是八九十点能力值罢了。 　　另外就是，官员们还经常不信任那些人。 　　所以他们虽然雇佣了一些社会上聘来的保镖，但依然向一些高校发了信息。 　　苏璎：“所以，我一直听说那些帮派里，‘高手如云’，其实就是那种水平的高手吗？” 　　“都是相对的。” 　　四年级好声好气地说，“或许有那么一两个超过三位数的，对一般人来说就很不可思议了。” 　　然后，他注意到，那个一年级新生并没有笑，也没有露出丝毫的自信骄傲之色。 　　“也对。” 　　年轻的女孩只是平静地点点头，“事实上，对于我们来说，一两百很正常，但四五百的能力值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四年级愣了一下，“嗯？” 　　苏璎：“但现实里也存在能力值四五百的高手——我是说，大家所处的圈子不同嘛，日常接触的人也不同。” 　　她这么说着，神情依然很平静，也没有露出追逐力量的野心，或是对弱者的不屑。 　　那一瞬间，少女的眼睛里流露出某种冷淡和倦怠的情绪，很快又被迷蒙的水雾和接连不断的雨幕所遮蔽，变得模糊不清。 　　“是啊。” 　　四年级饶有兴趣地说道，“这么一想，我们似乎并没有什么可高兴的。” 　　他话是这么说，眼里却似乎燃烧着光芒，那双冷酷薄情的深灰色眸子都多了几分神彩。 　　苏璎被他盯着打量，不由有些新奇。 　　那种眼神很奇怪，没什么亵渎狎昵的意味，但也不是很让人舒服。 　　“也有吧。” 　　苏璎小声说，“至少——” 　　街道尽头传来一阵响动。 　　苏璎回过头，只看了一瞬间，就消失在原地。 　　仅剩下四年级孤零零地站着。 　　“学长？” 　　黑发黑眼的少年走了过来。 　　“林河啊。” 　　四年级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苏璎消失的地方，眼中不由有些失望，“你那边都处理好了吗？” 　　“嗯。” 　　林河微微颔首。 　　“对于一年级来说，你真是做的很不错了。” 　　四年级拍拍他的肩膀。 　　“是吗。” 　　林河不置可否，“刚刚离开的那位，也是一年级。” 　　“你知道她是谁？” 　　四年级倒是有一点诧异，“你看清她的脸了吗？还是只凭她的能力？” 　　“差不多吧，我们是同年级的，有时候还一起上课。” 　　林河有些含糊地说道。 　　——哪怕最初不确定，但她看到我就立刻离开，这种人似乎也不太多。 　　四年级皱了皱眉，仿佛在为他语气里表现出的一点点熟稔而感到不舒服。 　　“……” 　　林河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可能有点误会，但也没法再解释什么了。 　　“所以，那个通缉犯，真的变成了夜叉。” 　　四年级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看向苏璎消失的地方，“为什么要把事情再重复一遍？” 　　“我是说，为什么？” 　　林河抬起头。 　　他的视线穿过长长的空旷寂静的街道，掠过那些被损毁的车辆和商铺，望向最前方灯火通明、霓虹绮丽的市中心。 　　“……” 　　苏璎正在那些高楼大厦间穿行。 　　她站在一座高高的巨幕上，望着那些镶嵌在楼体外墙上、一面又面巨大的广告屏，里面本来播放着眼花缭乱的影像，此时却都闪烁着雪花状的灰白杂线。 　　这边人流密集，而且居住区很少，疏散也很困难。 　　路面上大多数是刚刚下班的居民，此时从高处向下看，堪称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街道口堵得水泄不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边没有污染者。 　　再那些虚空生物向市中心靠近之前，早都被杀掉了。 　　苏璎无聊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收到了一个陌生终端的来电。 　　“嘿，是我。” 　　接收器里传来刚刚那个四年级的声音。 　　苏璎：“噫，居然有信号了。” 　　四年级应了一声，“我猜那个夜叉已经重伤了。” 　　苏璎正在翻自己的未读信息，果然，凌爝的同学们给她发短信，告诉她战斗估计快要结束了，问她有没有受伤。 　　苏璎回了一句没事，并且谢了他们的问候。 　　苏璎：“是啊，既然是萨缪尔他们在场的话，我猜战斗也不会很久。” 　　之所以持续到现在，说不定只是为了挖走夜叉的心脏结晶。 　　毕竟假如直接秒杀成碎片，尸体毁得太彻底，那东西也会不复存在。 　　“……” 　　四年级沉默了一下，“是啊，其实，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这个事，我看你似乎有点感兴趣，只是，你瞧见林河就离开了。” 　　苏璎：“抱歉，我是该给你打个招呼的。” 　　“没事没事，我才该说抱歉，我从林河那里要了你的学号，才联系到你的终端，希望你不介意。” 　　林河知道自己的学号很正常，毕竟她之前曾经加入过他的队伍，只是又退出了。 　　他现在都能查询到当时的记录。 　　苏璎：“没事，我介意的话就不会接了。” 　　四年级语塞了一秒，“所以，你曾经喜欢他那种类型的吗？” 　　苏璎闭了闭眼，“不是——我以前想和他组队，纯粹只是为了学分，后来发现和高年级一起更快乐，所以，这问题让我恶心。” 　　“哦，那真好。” 　　四年级似乎开心起来，“嗯，我不是说我希望你恶心，我只是，我也不太喜欢他，而你，我自从在论坛里看到你的全息影像，我就想见见你，而我发现你真的也很可爱，我很喜欢你。”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温和又真挚，就像是朋友之间在互相诉说喜爱之情。 　　苏璎心里又涌起那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论坛？ 　　所以你就是个单纯的颜控吧。 　　苏璎麻木地想道：“你最初是想说什么来着？” 　　“哦，我觉得你好像对我们的任务有点兴趣？” 　　四年级也从善如流地转回了话题，“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和哪位导师或者教授一起来的，但我猜至少不是顾教授对吧，那你肯定不如我知道的多。” 　　“是啊。” 　　苏璎直接在大屏幕顶上盘腿坐下，“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这样的。” 　　四年级似乎感到她有认真倾听的意思，顿时来了精神，“我们要保护的那个官员，他和那个通缉犯有些私人恩怨，是的，就是那个变成夜叉的通缉犯。” 　　“但他今晚要出席一场酒会，所以我们都一起进去了，并且被分配到不同的位置，你懂，就是那种没什么意思的护卫工作。” 　　“通缉犯其实根本没出现，因为顾教授的学生们下手太快了，在外面的楼顶上就把她抓了。” 　　四年级压低声音说道。 　　“那个部长，他太害怕了，所以他雇了很多人，一批人专门去抓通缉犯，一批人专门保护他，他觉得这不冲突。” 　　苏璎倒是能理解这个，“所以，顾教授的学生们——他们抓到人之后，通缉犯就变异了？” 　　“从时间顺序上来说，是这样的。” 　　苏璎：“呃，我以为她被抓住之后，就会被萨缪尔彻底控制住？睡到世界毁灭都不会醒来的那种？” 　　“我没看到战斗现场，但显然是出了一点意外——那个部长吓得坐飞船跑了，让我们全部人都留下，杀了通缉犯，但是你知道，那些能力值将近三百点的人和一个夜叉的战斗，一般人可没法插手。” 　　苏璎应了一声，“他和通缉犯有私人恩怨——是什么？” 　　忽然间，晦暗的天幕里涌动起沉闷的雷声。 　　云层里亮起蛇群般的电光，伴随着越来越密集沉重的暴雨，一道道闪电劈落而下，将远方的夜幕照出一片苍白。 　　地面上传来接连不断的惊呼声。 　　苏璎站起身向下看。 　　下方的街道忽然乱了起来。 　　一群污染者花花绿绿的身影出现了。 　　它们在楼房间奔跑跳跃，脚爪踩裂了玻璃窗，尾巴扫断了广告牌，各种碎片如雨洒落，坠入到人群中，引起一阵一阵的尖叫。 　　不过，这毕竟是在市中心。 　　空中徘徊的无人机迅速锁定了目标，激光弹密集洒落，在一片噼里啪啦的射击声中，连成一条条青蓝色的射线。 　　还有一些人也按捺不住出手了。 　　有些是负责维护治安的警务人员。 　　还有一些则是刚刚下班堵车堵得满肚子怨气的市民，成了他们的发泄桶。 　　苏璎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满面愤怒地伸出双手，将高处的污染者遥遥撕成了六七块，然后在被血淋满头之前，匆忙捡起包跑路。 　　与此同时，接收器里传来四年级的声音。 　　“好吧，别告诉别人是我给你说的，因为这其实也是我姐告诉我的，我姐是顾教授的学生——” 　　他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 　　“那个通缉犯，是个走私集团的成员，很有身家，她的十五岁的儿子和同学一起出去度假，因为花钱多了一些，被人盯上，又被杀死在酒店里，伪装成自杀。” 　　“那些人的手法不怎么高明，但是问题在于，法官认为证据足够用自杀结案，就这么做了，而按照联邦的法律，除非死者的亲属能弄到其他的证据翻案，否则这事就此了结。” 　　显然通缉犯本人没法参与这个过程，因为她还处于见不得光的状态。 　　苏璎沉默了一下，“其他的亲属放弃了？” 　　“恰恰相反，他们绝不相信那个孩子会自杀，所以他们去了酒店，要酒店提供录像，而你知道——” 　　四年级停了停，“同样，按照见鬼的联邦法律，案子已经了结，酒店有权拒绝提供录像，因此双方闹了起来。” 　　那家酒店，正巧就是那个如今逃跑的官员名下的，这件事也恰巧就发生在长虹星的六号卫星上。 　　“在争执中，死者的亲属——他们都是普通人，能力值不到七十点的那种普通人，全被酒店里的职业保镖打伤了，其中一个人甚至当场死亡，但是整件事却被压了下去，不了了之。” 　　四年级叹了口气，“那个死亡的人，就是通缉犯的父亲。” 　　不久之后，通缉犯得知整件事，她杀死了所有涉案的人，凶手，法官，酒店里的保镖们。 　　“但是，这事还有最后的转折。” 　　四年级压低声音说，“那天，酒店的经理接到一个通讯，那个官员发来的，让经理将那些死者的家属打出去，顺便将闹得最厉害脾气最凶的那个老头子打死，因为录像会显示出酒店的安全工作失误，他不希望这件事耽误他们的生意。” 　　苏璎：“…………我不明白，酒店的保镖杀了人，难道就不耽误生意吗？谁还敢去住啊？还是他能压下这件事？那这样的话，给了监控录像翻案之后，他也完全可以让这件事不外传啊。” 　　“是吧，我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四年级似乎拍了一下大腿，“这就是问题，所以整件事根本不是我刚才讲的这样。” 　　苏璎：“？” 　　四年级：“那些都是骗局，都是糊弄人的，从一开始，就是那个官员想抓到那个通缉犯，用她来升职，所以费尽心思查出了她隐藏起的一切——要知道，她早就让自己曾经的身份‘死’了，只是每过一段时间想办法给家人送钱罢了。” 　　苏璎目瞪口呆，“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得知真相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四年级用一种我们心有灵犀的口吻说道，“总之，那个官员不是什么好人，他贪污了好几千万星元，那些都是救灾的钱，还害死过不少无辜的人——我说的可不仅是通缉犯的儿子和父亲，还有别人，当然，通缉犯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这就是个狗咬狗的故事。” 　　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被其他的同学喊了名字，“我还有事，下次再聊吧。” 　　苏璎眨了眨眼睛，“等等，你姓徐？” 　　那人已经结束了通讯。 　　下方的混乱持续了一阵子，就归于平静。 　　天空中却依然电闪雷鸣，沉闷的隆隆回响在云层中滚动，刺眼的电光宛如利刃般落下。 　　苏璎重新抬起头。 　　她本来就立于高处，没了重重高楼的遮挡，更是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电光闪耀的位置。 　　正是在城市的北面，或许是泰提亚河的水面上空。 　　假如没有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苏璎或许会想去看看情况。 　　因为从气象上来看，那个夜叉似乎并未死亡，否则雨应该也会停止，而非是越来越大。 　　但她现在就很没心情。 　　甚至刚才那个故事，都没怎么让她放在心上。 　　其实真正让她感到烦躁的，并不是“自己能带来虚空能量”这件事本身，而是“假如这件事暴露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她都可以想象到，有些人说不定认为她是个披着人皮的虚空生物。 　　或者干脆把她再弄进实验室来个从里到外的解剖，竖着进去，切片出来。 　　当然，只要她的能力还可以用，就没人能困住她。 　　但这也要她意志清醒才行。 　　如果来一个精神能力者，不知不觉控制了她，给她灌下强力催眠药再来一针强力麻醉，那就什么都无了。 　　苏璎不知道自己是被迫害妄想症还是其他什么毛病，越想越觉得全身难受。 　　等等。 　　目前来说，知道这件事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其他人谁都有可能，偏偏凌爝是最不可能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虽然假如他想认真地扮演一个学生角色，或许不会给自己打掩护，而是直接将这种事上报给学校。 　　——但是。 　　他认真个大头鬼。 　　苏璎想想就觉得槽点满满。 　　而且她怀疑，说不定他们见面的第一天，他就能看出她的能力有怎样的问题了。 　　忽然间，光脑震动起来。 　　“是我。” 　　萨缪尔的声音传来。 　　“你想来吗？” 　　苏璎之前回复了他的消息，告诉他自己会去长虹星，但不能和他们一起。 　　所以，他知道她在这里也没什么稀奇的。 　　苏璎：“你需要支援？” 　　“不。” 　　萨缪尔咳嗽了一声。 　　他的声音虽然清楚，周围的环境似乎也很杂乱，不断有水声和碎裂声响起，还有那种爆炸的巨大轰响。 　　萨缪尔：“你需要夜叉的心脏吗？” 　　苏璎本来已经准备赶回空港了。 　　她现在心态不够平稳，或许使用能力的时候也很难稳定，想着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去凑热闹了。 　　“嗯？” 　　然后她就听到了那个问题。 　　苏璎下意识止住了脚步。 　　“等等。” 　　她环顾四周，找了个楼顶蹲着。 　　“那东西不应该是——谁杀了归谁吗？你是在暗示我从你们手底下抢？” 　　“那不是很容易吗？” 　　萨缪尔笑了一声，“我能用我的异能控制目标，你来最后一击就行了。” 　　苏璎：“江舒和魏泽岩呢？他们俩都是攻击类能力吧？” 　　“杀一个夜叉，用不着他们俩，他们在别的地方玩耍。” 　　苏璎：“啊？？？所以你一个人？？？” 　　“哦，那倒不是，还有其他的同学啊，但是，他们花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杀死目标，所以——我不觉得他们会对你来分一杯羹有什么意见。” 　　怪不得折腾了这么久。 　　苏璎琢磨了一下，贝努和夜叉都是两只犄角，按理说实力差不多。 　　但是，如今战场在河上，夜叉的能力是控水，显然局势对她更有利。 　　“更重要的是——” 　　萨缪尔语气散漫地说道，“她非常愤怒，当然不是针对我们，但这会让她的战斗力直线上升。” 　　苏璎：“——那要不还是算了吧。” 　　“现在，我打赌，没多久她就要回到虚空——” 　　萨缪尔就像没听见她的拒绝一样，“到时候没人能看见她。” 　　苏璎愣了一下，“什么？” 　　“除了你。” 　　萨缪尔淡定地说：“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的能力应该是进入虚空与这个世界的夹缝，在那个夜叉彻底回归虚空之前，你还可以抓到她。” 　　苏璎：“……”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确实可以解释很多问题。 　　那一瞬间，苏璎脑子里冒出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念头以及疑问。 　　譬如虚空到底是什么，譬如自己是否可以从那个夹缝位面进入虚空。 　　“你不用惊讶。” 　　萨缪尔很淡定地说：“也不要害怕——其实我们的能力，都或多或少和虚空生物有点关系。” 　　苏璎深吸一口气，“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被顾教授选中吗，因为我和你们一样？” 　　理论上说，她是被学校分派过去的。 　　但是，能接手她的人，恐怕也不止一两个。 　　萨缪尔：“你可以这么理解？” 　　苏璎反倒是不惊讶了。 　　说实话，反派之所以反派，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和主角作对。 　　那只是一个原因罢了。 　　有些反派人品低劣，有些反派是阵营利益冲突，还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这种大概也算一个。 　　而且，苏璎觉得萨缪尔的话，不能全然相信。 　　在黑狱星的时候，李莉只差一点就秒了那个贝努，没成功完全是因为后者逃得快。 　　现在呢？ 　　萨缪尔至少和那个东西纠缠了好几分钟。 　　其他的不说，雨越下越大，绝不是夜叉受伤的表现，甚至相反，她对自己的力量掌控越来越好了。 　　他为什么拖了那么久？ 　　因为他差了那几点能力值？还是因为夜叉变异前能力值更高所以变异后实力更强？亦或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苏璎沉思了几秒钟，“你希望我做什么？” 　　萨缪尔似乎笑了一声，“来实验一下你的能力？” 　　这次，他并没有再问你同不同意了。 　　他直接发来了一个坐标。 　　苏璎看着那条信息，陷入了沉思。 第62章 　　城市北郊。 　　阴森的冷风吹卷而过, 两侧的树林发出怪异的呼啸。 　　一道亮如白刃的闪电劈落而下。 　　它几乎撕裂了夜空，也照亮了晦暗的泰提亚河水面。 　　河上水涛肆意逆卷，雪白的浪花翻腾破碎, 千千万万道水流升腾而起。 　　它们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操控着, 汇成了一堵又一堵厚重的水墙，围住了方圆数百米内的空间。 　　各种支援被悉数隔绝在外，数不清的无人机和战斗翼车只能徘徊在空中，一次一次攻击那些水流形成的壁垒。 　　可惜的是，那些水墙每次被打碎一部分, 飞溅出去的水珠又会重新奔流而回, 再次凝聚成形。 　　——即使在高温炙烤里被蒸发，也会有新的水流迅速将缺口补充起来。 　　其余的河水则是在百多米高的半空中积聚, 汇编成一道剔透的水桥。 　　在整个水牢空间的正中央。 　　那个虚空生物，就停驻在水桥上。 　　她的上半身是赤裸的人体, 背上生着光泽闪动的鱼鳍，下半身是一条线条妙曼的鱼尾, 覆盖着整齐细密的银蓝色的鳞片。 　　此时此刻，她的尾巴半卷半立, 像是蛇尾般撑起了身体, 让她整个人保持着近乎站姿的直立状态。 　　她正微微扬起脸, 额前发丝被风吹乱, 露出两只尖尖的白色犄角, 笋芽般短小精巧, 上面蜿蜒着漂亮的淡紫色螺旋纹。 　　那头卷曲的银发像是海浪般铺散而下，映衬着格外苍白的皮肤, 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异美感。 　　不过, 周围的人们, 大多数没有心情欣赏了。 　　数道身影同样腾空而起，围绕着那个银发的夜叉，各种异能的攻击不要钱一样地扔了出去。 　　他们有的操纵着风力，有的脚下燃烧着火焰，还有的背上直接生出了羽翼—— 　　唯有两个人还在地面上。 　　萨缪尔一边打哈欠一边看光脑。 　　旁边站着一个治疗，看上去同样昏昏欲睡。 　　“我不明白。” 　　治疗揉了揉眼睛，“你在等什么？” 　　整个水牢空间里，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安全。 　　除了这里。 　　那个夜叉从战斗一开始，就下意识远离了萨缪尔。 　　后者是整个战场里最强的人，拥有可以真正杀死她的力量，而且那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缘故。 　　“对我来说，夜叉的心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银发紫眼的青年轻声说道，“不过，我在这里浪费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总不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吧。” 　　治疗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之前和那个夜叉怎么商量的？不是说你们去杀人吗？” 　　“是啊。” 　　萨缪尔耸了耸肩，“计划依然没变。” 　　…… 　　长虹星轨道。 　　一艘重甲战舰从行星大气层里疾驰而出，周围跟着三艘全副武装的护卫舰。 　　战舰内部。 　　金碧辉煌的休息室里。 　　一个中年男人满面焦急，在刺绣华丽的手工地毯上来回踱步，“有消息了吗？” 　　他一边这么问，一边看了一眼自己的光脑。 　　只随便一瞧，就看到一堆无用的未读消息，全都是各种会议通知和广告。 　　“没有，先生。” 　　休息室门口的助理恭敬地回答道。 　　其余的保镖们都站在房间的角落，个个脸色凝重。 　　外面的通道里还有几个雇佣兵，神情看上去颇为悠闲，正在四处打量。 　　——他们经验丰富，所以反而没有那么紧张。 　　尤其是，他们听说有一个通缉犯、或者说通缉犯变成的虚空生物，正在追杀雇主。 　　倘若是还在同一个星球内部，这似乎是颇为危险。 　　但如今已经逃到了太空里，还有几分钟就会进入星航门开始跳跃，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们这么想。 　　这趟生意简直是白赚。 　　——至于通缉犯为什么追杀雇主，或者说雇主作为政府高官，犯了什么事会被一个罪犯追杀，他们一点都不在乎。 　　反正雇主给钱给得爽快，早早就付了全款，而且甚至不要他们去追踪那个犯人，只让他们跟在他身边守着。 　　“那些家伙会解决的。” 　　当时雇主这么说道，眼中有不屑，还有一点点畏惧，看上去颇为矛盾。 　　“他们恐怕想要她身体里的——哼，总之，你们不用担心什么。” 　　雇佣兵们面面相觑，心中各有主意。 　　有人隐约猜到了那个官员的意思，有人不明就里，但也并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此时此刻，他们站在船舱里，听着休息室里不断响起谈话声，甚至还有雇主摔打东西的声音，只觉得这人恐怕是个傻子。 　　“——为什么她还没死！” 　　那人尖叫着说道，“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星舰大学那些人都是饭桶吗！还是说他们又打了什么别的主意！”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破碎声。 　　“先生。” 　　助理不由硬着头皮劝道，“虽然我们不知道情况——” 　　“放屁！” 　　那个中年男人破口骂道：“刚才不是还能看战况吗！那些无人机——” 　　“无人机被毁了。” 　　助理叹了口气，“艾——” 　　“那个通缉犯！” 　　中年男人怒道。 　　“是啊，那个通缉犯，”助理连忙改口，“她似乎用她的能力，进行了某种攻击，打碎所有的无人机，而且，她还建起了水墙，连卫星都无法拍到现场的战况了。” 　　官员又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怎么会打了这么久，姓顾的不是承诺过，会在十分钟里解决她的吗？” 　　“这个——” 　　助理看上去也很纠结，毕竟他又不清楚内情，只能为了安抚上级强行瞎编，“或许是，呃，又出现了别的虚空生物？” 　　“嗯？” 　　助理翻了翻消息，顿时眼睛一亮，“您看，中央街区周围都出现了许多污染者，我猜或许有裂隙出现了，然后，他们可能要去支援，所以战力分散了。” 　　官员脸色一沉，大步走过来，看了看那条报告。 　　“没用的东西！” 　　他翻了个白眼，“那些污染者，又不会造成什么麻烦，最多就是死几个平民罢了——” 　　“也不能这么说，先生，您忘了，假如被咬伤的人变异了，那也可能会引起一些糟糕的后果，届时要压住消息又要费一番功夫。” 　　助理压低声音说道，“而且我的意思是，负责这件事的——” 　　“贾尔斯那个混球！” 　　官员恶狠狠地诅咒着同级的同僚，“一定是他们让那群人先去处理污染者，耽误了我的事。” 　　接着，他又开始诅咒星舰大学的人见风使舵，明明是自己联系来的，却被其他人指使着做事。 　　“顾凝雪——若非他是那个顾家的人，我一定让他——” 　　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或许是知道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声音越来越小。 　　助理只是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算了。” 　　官员一边扯开领带，一边向卧室走去，“我得去睡一会儿，马上就进星门了吧。” 　　助理点了点头。 　　“跟我进来！” 　　官员走进卧室的时候，还特意向站在墙角的保镖们说道。 　　保镖们：“……” 　　他们看上去也并不想欣赏雇主的睡姿，但既然签了合同，也就勉强跟了过去。 　　“先生，你可以放心。” 　　一个男保镖低声说道：“这艘船上，按照您的要求，已经装配了最先进的检测设备，而且有人随时监控，只要超过第一峰值，我们会立刻收到消息。” 　　官员刚刚躺到床上，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不由眯起眼睛，“第一峰值？不行。” 　　他猛地坐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事。 　　官员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怀疑和惊恐，“给他们发消息，只要有虚空能量波动，就必须报告。” 　　“呃，先生，我觉得这不太可行。” 　　一个女保镖皱起眉，“除非您想每时每刻都被报告惊醒，否则——我猜您也知道，只要在太空里航行，虚空能量很少归零，通常都会有一点点波动，但那不代表会出现虚空生物。” 　　除非超过第一峰值。 　　再不济也要非常接近才行。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官员暴躁地大吼道，“我说的不是虚空生物——是那些——” 　　他最终还是没把后面那个词说出来。 　　官员闭了闭眼，“别说那么多，通知他们。” 　　“既然您那么说。” 　　那个保镖耸了耸肩。 　　反正也不是向我报告。 　　她这么想着，示意另一个人发消息。 　　“你们站在这里别动。” 　　官员重新躺了回去。 　　他似乎用了什么药剂，虽然眉头紧锁，但很快也就沉沉睡去，呼吸平稳。 　　床边的一圈保镖们：“……” 　　他们倒是都很专业，雇主说什么是什么，不过是站在床边而已，也就都杵着不动。 　　十分钟过去了。 　　飞船已经进入星航门，开始了超空间跃迁。 　　一切似乎都很安稳。 　　忽然间，保镖们的光脑齐齐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他们纷纷大惊失色。 　　——在签下合同之后，他们的光脑里就加载了一个模块，专门联系着雇主的身份芯片，可以随时监测雇主的体征。 　　这样可以确保，如果有些特殊的异能被施加在雇主身上，譬如被毒性影响的神经系统，譬如被精神异能影响的脑电波活动等等，他们都可以及时发现。 　　但是，这种程度的警报声，只意味着一件事。 　　雇主死了。 　　那一瞬间，保镖们看着血红的弹窗投影，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迟了一秒钟，他们才纷纷动了起来。 　　其余人各忙各的，有人开能力搜寻入侵者，有人直接打开护盾罩住整个房间，还有一个治疗扑了上去。 　　雇主躺在床上，将被单拉到了脖颈处，侧着睡了过去。 　　那个治疗一手掀开丝绒的被单，一眼就看到了雇主身上的伤。 　　床上的中年男人闭着眼睛，维持着侧躺的姿势，一道血线从咽喉处蔓延，一直环绕过颈侧，形成了一道致命的圆环。 　　“他的头被人割了。” 　　治疗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他伸出一只手，按住了雇主的脖子，果然，只稍稍一动，整颗头颅就几乎要从枕头上滚落下来。 　　周围的保镖们都眼力非凡，见状相继吸了口气。 　　“好像是刚刚死的——我看看还能救过来吧。” 　　治疗微微摇头，正准备使用能力。 　　忽然间，他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卧槽！” 　　治疗尖叫一声，在同僚们的惊呼声中，向后仰倒在床上。 　　双目和腰间传来一阵剧痛。 　　“……” 　　他的眼睛被刺瞎了，腹部似乎还被人捅穿了。 　　他急急忙忙给自己治了伤。 　　这完全是出自本能反应。 　　等他差不多治好这些伤，就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再一看旁边的尸体，就知道彻底无了。 　　“……” 　　治疗沉默了几秒钟，“我没办法了，早知道这趟让我妹一起来了。” 　　周围一片安静。 　　保镖们大眼瞪小眼，看看尸体，看看同僚，再看看整个装潢奢靡的卧室，镶金的墙板和镜框、一尘不染的水晶灯、四处干净整洁又闪闪发亮。 　　直至此刻，他们都没有发现，到底是谁杀了雇主，又在自己眼皮底下伤了同事。 　　至于同事能不能救雇主？ 　　无论能不能，他说没办法，也就是没办法。 　　——雇主刚刚死亡的那一点时间里，还有微弱的可能性将人抢救下来，但考虑到是斩首这样的死法，所以这种可能性本来就很低。 　　结果同事又花了几分钟时间治疗自己，暂且不提时间问题，只说他治疗消耗后仅剩的精力，恐怕也未必能救活一个刚死的人。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绝顶高手，哪怕是在巅峰状态下，救治一个刚死的人，救完了恐怕也进入能力耗空的状态了。 　　当然，药剂可以补充。 　　但这都需要时间。 　　而时间拖的越久，死者就越是远离“刚死”的状态。 　　更何况，那个不知名的凶手，似乎还潜伏在某个角落里，悄无声息地观察着他们。 　　倘若治疗还试图去救人，说不定还会继续被打伤。 　　这也是他为什么直接大声说放弃的原因。 　　“往好处想。” 　　刚才说话的男保镖慢吞吞地开口，“他把钱都付完了。” 　　另一个人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老板还是很明智的，要求签完合同就付钱，否则我们——” 　　转念一想，就算没付钱，他们其实也没什么损失。 　　毕竟他们甚至都没有战斗，只是跟着雇主从长虹星跑到了太空中。 　　“总之，合同终止了。” 　　他们当中领头的人一锤定音道，“我去发报告，问问老板怎么说。” 　　“问题不大。” 　　刚才说话的女保镖扬了扬手，“这家伙没结婚，只有一堆情妇和情夫，我相信他们应该不会有精力为这件事起诉我们。” 　　她说完，又禁不住有些迷茫。 　　“刚才那究竟是什么能力，真他妈厉害。” 　　…… 　　泰提亚河畔。 　　萨缪尔已经改站为坐，靠在森林外围的长椅上，昏昏欲睡地看着前方的战斗。 　　“这真的很无聊。” 　　他这么说道，“你搞清楚了这件事吗？” 　　“嗯？” 　　治疗不太确定，“那个部长害死了通缉犯的儿子和父亲，通缉犯愿意和你们做一笔交易，你来杀她，江舒和魏泽岩去杀那个部长？” 　　“基本上是这样吧，不过我临时改了主意。” 　　萨缪尔伸手托着下巴，用一种略带甜蜜味道的语气说：“我决定，把这个机会给我亲爱的学妹。” 　　治疗：“……” 　　她默默向旁边走了一步，确定自己更加远离了这位瘆人的同学。 　　萨缪尔没在意她，只是一转眼看到了光脑里弹出的消息。 　　“哟，得手了。” 　　他弯起嘴角，“真够慢的，还不如我去。” 　　治疗默默翻了白眼，“你又追不上飞船。” 　　与此同时。 　　河面上，滔天水浪喷薄腾起，在空中扭曲变形，化作千百条徜徉翱翔的白龙。 　　那些河水凝聚的长龙，声威赫赫地环绕着中间的控水者，如同无数坚固的护盾，将她牢牢围在中央。 　　然后猛地向外纷飞弹射。 　　这一下又快又狠，空中几个年轻人躲避不及，只能纷纷回防，然后被撞击得后退。 　　他们悉数被打了出去，像是下饺子一般跌落在地上，摔在萨缪尔的身边。 　　夜叉冷静地低下头。 　　在一地狼藉里，她不顾别人，只死死盯着那个靠在长椅上的银发紫眼的青年。 　　两人相距数百米远。 　　但这不妨碍他们抬眼对视，并且在一瞬间内交换想法。 　　萨缪尔微笑了一下，将官员已死的消息传递给她。 　　下一秒，虚空生物猛地抬起头，在夜色里纵声长啸。 　　那声音凄凉又悲怆，几乎将天穹里的阴云都震得散裂开来。 　　天幕里雷鸣滚动，大雨磅礴而下，四处都蔓延着绝望的气息。 　　地面上的人们忍不住捂住耳朵。 　　唯有萨缪尔悠闲地坐着。 　　他怀里抱着一个类似数据板的东西，只是要厚重一些，并且屏幕上只有一道类似读数的折线。 　　从左到右，那条红色的折线本来是攀升状态，但在屏幕中间位置，开始保持同一高度。 　　“你看。” 　　萨缪尔对旁边的治疗招了招手。 　　“……” 　　治疗放下捂耳朵的手，不情愿地挪过去，“啊？” 　　萨缪尔指着屏幕，“这是一个简陋的检测仪器，它能测出虚空能量波动，当然没法给出具体数值。” 　　“毕竟这东西这么小。” 　　治疗耸了耸肩，“能检测出升降就不错了——不过有什么用？” 　　她想了想，不由压低了声音，“不是说，只要是用过——那些东西，再用异能的话，都可能产生一点虚空能量的吗？” 　　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准确，有很多例外。 　　但是萨缪尔暂时也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好像是哦。” 　　萨缪尔也学着她一样压低声音。 　　——尽管这个举动没什么意义。 　　只要他不想让周围的人听见，他们就什么都听不见，即使听见也不会记住他说过什么。 　　萨缪尔：“所以这个仪器——其实没什么用。” 　　治疗：“？” 　　你大爷的耍我呢。 　　她看上去很想抓起那个检测器砸在同学的头上。 　　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治疗深吸一口气，“你不是说要把机会给学妹吗？” 　　她扬起下巴，点了点在河面上发疯的夜叉。 　　后者似乎已经陷入了某种癫狂的情绪里，不断发出痛苦又畅快的尖叫。 　　她用六条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身体，背上的鱼鳍不断抖动着，下身的尾巴用力拍打着水桥，溅起千万点细碎的水珠。 　　那些汇聚成龙蛇状的水柱，则是在空中疯狂盘旋飞舞，仿佛被她的心情影响，变得躁动又充满攻击性。 　　下一秒，夜叉忽然扭头朝着某个地方看去。 　　她消失在空中。 　　高空中舞动的水龙悉数溃散，桥梁轰然坍塌。 　　一切都在瞬间破裂开来，化作大片倾泻而下的水幕，重新汇聚到河中。 　　远处高耸的水墙也粉碎了。 　　无人机和战斗翼车相继冲了进来，却只能茫然地停留在空中，在夜叉消失的地方打转。 　　“…………萨缪尔。” 　　治疗面无表情地望着河上，“她走了。” 　　“嗯哼。” 　　萨缪尔盯着半空中的某个位置，然后又低头看着屏幕上的折线。 　　那条红线开始缓慢地向下走。 　　过了两秒钟，红线倏然扬起上升，然后再次向下。 　　这个微妙的变动，在那一整条向下的线条里，形成了突兀的小小的尖角。 　　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虚空能量忽然莫名其妙地增加了，然后又开始降低。 　　治疗的声音隐隐从旁边传来：“所以，学妹呢？” 　　银发青年扬起唇角，“学妹已经来了。” 　　…… 　　苏璎穿过夜雨磅礴的森林，一路飞至河畔的半空中。 　　她的心情并不算平稳，眼中的视象混乱扭曲，像是一堆黯淡的染料打翻在调色盘上。 　　在发出怪异呼啸的风声里，她倏然驻足。 　　几乎都不需要寻找。 　　河边或站或坐了一群高年级的学生，他们的身影都模糊不清。 　　苏璎并没有多看。 　　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她抬起头，就遥遥对上了一双泛着妖异光泽的水色眼眸。 　　在白龙似的水浪的环绕里，银发夜叉扭转视线，冷冷地盯着她。 　　苏璎：“……” 　　好吧。 　　至少确定了一件事。 　　对方绝对能感知到能力状态里的自己。 　　或者说，当自己在夹缝位面里移动、并且向某个虚空生物靠近的时候，后者会有所感知。 　　这倒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们感知的应该是同种能量。 　　下一秒，虚空生物猛地逼近过来。 　　她嘶吼着全然伸展六条手臂，尖锐的利爪纷纷张开。 　　雨水和河水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化作不同形状的刀枪剑戟，被那狰狞有力的钢钩般的手指紧紧握住。 　　苏璎深吸一口气，手中具现出半长不短的双刃。 　　——曾经，她需要在解除能力的时刻，才能凝聚身上的异能，让它们化作实体被握在手中。 　　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在能力状态里，也可以这么做了。 　　转瞬间，两人的距离消弭于无形。 　　夜叉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两条手臂一挥，长枪从上而下斜着扫来。 　　这速度并不慢，但也算不上特别快。 　　苏璎勉勉强强能跟上，手腕一提，异能剑刃精准地划过，轻松将水枪吞噬。 　　等等。 　　这场战斗不能一直在这里持续下去。 　　苏璎这么想着。 　　毕竟她无法一直保持能力。 　　她一转身，径直离开了原地，向着城外的荒郊野岭飞去。 　　夜叉也随即跟了上来。 　　“……” 　　苏璎飞了几秒钟就发现，对方的移动速度似乎没有那么快。 　　至少是远远慢于自己。 　　因为她是半人半鱼的虚空生物？ 　　还是因为这与自己的异能本身有关？ 　　苏璎一边想着一边扎入了森林里。 　　这里已经远离了城市，甚至还有一道溪水从山坡蜿蜒而下，她就大喇喇地停留在水边，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 　　夜叉在半分钟后赶到，眼中闪过些许茫然，似乎不明白对手怎么会这么快。 　　但她很快也不在意这些了。 　　苏璎彻底歇了过来。 　　两人再次打成一团。 　　这次是在现实世界里。 　　苏璎一直在反复切换自己的能力状态，一边试图用身体吞噬掉对方，一边试图将异能具现的兵刃伤害对方。 　　夜叉操控着溪水，轻轻松松架起了坚不可摧的六面壁垒，足以抵御极大的冲击，却无法挡住从另一个位面里扑来的杀招。 　　她无奈之下放弃了这么做。 　　只能控制着水流幻化成各种形态——在空中、在手中，从各种刁钻的角度迅速出击，试图杀死自己的敌人。 　　苏璎完全不敢托大，极为小心的不断切换能力，几乎每次现身同时发出攻击，然后就接着又消失。 　　即使如此，她的四肢、腰腹、肩膀甚至脸颊上，都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刮擦伤口。 　　苏璎一直在被疼痛折磨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手也不例外。 　　夜叉裸露的腹部残留着贯穿伤，那条鱼尾上也有一道长长的伤痕，像是有一把利刃沿着侧面将其剖开，里面的脏器组织悉数被破坏了一部分。 　　美丽的银蓝色鱼鳞被鲜血染红，还有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出。 　　“……” 　　这场战斗持续了差不多十分钟，依然没分出胜负。 　　虚空生物的愈合能力很强，但她受的伤太重了，所以也不可能眨眼间就恢复。 　　苏璎则是挂着一身轻伤。 　　如果她有个自愈能力，早就好得七七八八，可惜她没有。 　　因为怕对方趁机积聚力量复原伤口，苏璎也没有找机会开能力给自己上药，而是一直不间断地发动攻击。 　　她只能继续打下去。 　　那话是怎么说的—— 　　反正来都来了。 　　她本来可以避免这场打斗，但她还是输给自己的好奇心和战斗欲望，无论萨缪尔想干什么，他都他妈的成功了。 　　因为苏璎有太多事情想验证了。 　　譬如现在。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战斗，她又发现了一件事。 　　苏璎：“你不能随意进入虚空对吧。” 　　她看着眼前浑身浴血的银发夜叉。 　　后者面容平静，唯有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泛滥着骇人的癫狂，还有锋利的杀意，宛如凛冽的冰刃。 　　夜叉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苏璎：“哪怕是进入那个夹缝位面——我猜你也需要隔一段时间？否则你就可以在我开能力的时候攻击我，而不是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话音未落，对方忽然冲了上来。 　　苏璎也早有防备。 　　烟灰色的气流迅速盘旋凝聚，不过转瞬间，锋锐的剑刃已然成形。 　　然后，她们的身影撞在了一起。 　　苏璎抬起头，对上那双浅淡得几乎剔透的水色眼眸。 　　夜叉恶狠狠地盯着她，双目一眨不眨。 　　这个距离下，一切细节都清晰可辨，包括那虹膜里的纹路，似乎衍生出极为浅淡的紫色，像是墨滴落在清水里涤出的细碎丝条。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极度的疯狂。 　　以及那些怒意褪去而心愿了却之后，对此世再无留恋的纯粹的冷漠。 　　——以及虚空生物特有的嗜血欲望。 　　苏璎微微眯起眼。 　　对方的神情其实颇为骇人。 　　更别说虚空生物本身所带来的、宛如猎食者般的危机感。 　　然而她却并不感到恐惧。 　　相反，她更加亢奋了。 　　战斗的渴望像是一团火焰，在胸腔里越烧越旺，然后席卷四肢百骸。 　　她那遍及周身的能量也随之沸腾，那些气流仿佛在蠢蠢欲动，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鏖斗。 　　苏璎兴奋地喘息着。 　　虚空能量像是快乐的战火。 　　它们在周身盘旋沸腾、烈烈燃烧，又流入现实世界。 　　——化成千万道烟灰色的雾流，缠绕着靛紫色的细碎光丝，仿佛无数停滞在弓身之上、即将离弦而出的箭矢。 　　“去死吧。” 　　万箭齐发。 　　能量凝成的箭矢，在这一瞬间弹射而出，几乎在森林里拉出无数烟灰紫的残影，所过之处一切物质悉数被吞噬卷碎。 　　夜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身体瞬间被射出无数前后洞穿的窟窿。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溪中的水流逆卷而上，无数道细流升腾而起，环绕着她的身躯，试图修复这具破损的肉体。 　　紧接着，下一波箭矢相继射来，将千疮百孔的残躯彻底毁灭殆尽。 　　那些水流垮塌下来，重新归于溪中。 第63章 　　苏璎直接扑倒在地上。 　　她全身痛得厉害, 动一下都疼得要死。 　　差不多过了一两分钟。 　　她勉强抬手，撑起身体，爬着挪动到溪边, 看到水中的倒影。 　　少女亚麻色的长发上沾染着斑斑血迹，脸上更是涂抹着大块的腥红，那些刺眼的色泽一路蔓延到外套上。 　　不过这已经是非常熟悉的状态了。 　　甚至堪称日常。 　　苏璎洗洗手，抹掉脸上的血。 　　然后她的动作停止了。 　　血迹被擦拭之后，露出了脸上的皮肤, 还带着一些细小交错的伤痕。 　　与此同时, 她的双颊上蔓延着花藤般的紫色光纹, 纤细而繁杂, 沿着血管的流向, 勾勒出两边对称的、宛如刺青般的图案。 　　那些光丝似乎游走在血脉之中，透过单薄的皮肤依稀可见。 　　像是那些生物课上用来展示血管位置的仿生人。 　　当然, 仿生人没有那些不详的紫色。 　　苏璎静静地凝望着河里的倒影。 　　她看到那些光丝蜿蜒而上，甚至划过眼角深入眸中, 将眼白的血管都染上了诡谲的紫色。 　　苏璎：“…………” 　　草，我不会变成污染者吧。 　　她禁不住想起酒馆里那个变异的男人。 　　光脑震动起来。 　　苏璎接了通讯。 　　“嘿，苏璎，还是我。” 　　是之前那个四年级。 　　她曾经听他的同学喊他, 似乎是姓徐。 　　当然也可能是其他相似的姓氏。 　　苏璎：“你好——” 　　不对, 她有对方的学号，可以直接看名字啊。 　　苏璎一拍脑袋，刚想去看看四年级的名字，就听见接收器里传来声音。 　　“夜叉死了吗？” 　　苏璎：“嗯……？” 　　“我是说, 雨已经要停了。” 　　苏璎抬起头。 　　森林里回荡的雨声越发稀疏, 那些水珠从叶片淌下落在地上, 或是坠入溪流中，又发出一些清脆的响动。 　　天空中沉重的乌云似乎也渐渐散去，夜幕从浓黑变成了青灰，冷淡的星光重新浮现出来。 　　“是啊。” 　　苏璎一边咳嗽一边说。 　　她正在给自己上药。 　　苏璎：“学长——” 　　“是你杀的吗？” 　　四年级问道。 　　苏璎：“为什么这么问？” 　　四年级沉默了一下，“你可以不回答我，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林河能感应到那个夜叉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所以，他可能快要到那边去了。” 　　苏璎：“…………” 　　他想干什么？摸尸体？ 　　可惜尸体都碎了，连心脏结晶都没剩下。 　　她喘了口气，发动能力离开。 　　两秒钟后，苏璎头痛欲裂地摔倒在草地上，蹭了一脸泥土和草渣。 　　完蛋了，刚才消耗似乎太过剧烈。 　　她摸出注射剂给自己打药，迅速打完一针，等了一小会儿，发现没什么用。 　　为什么啊？？？！！ 　　苏璎满头雾水地注视着手里的包装。 　　然后她迅速推理了一下。 　　一种可能性，假冒伪劣产品，但她用过同一批货的其他注射剂，都有效，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 　　第二种可能性，C级注射剂对她没用了。 　　要换成B级了。 　　苏璎沉思了一会儿，将包装塞进外套口袋，然后看了看那个四年级的名字。 　　徐安冉。 　　苏璎：“………………” 　　这他妈不就是那位徐家小少爷吗？ 　　他本来想带着林河身上的外挂剑，进入诺斯家族，和其中某一位小姐结婚，却因为剑被人偷走而梦想破灭。 　　苏璎只觉得脑壳都要裂开。 　　刚才那位四年级—— 　　谁能想到他是徐安雅的弟弟？ 　　不过确实都是黑发灰眼，个子都很高，五官轮廓似乎也有点相似，只是徐安雅更漂亮一些，但她也绝非那种美貌惊人的程度。 　　而且徐安冉显然是个颜控。 　　——但他心心念念想和某位诺斯小姐结婚，不是应该更喜欢那种金发蓝眼的风格吗？ 　　算了。 　　苏璎也没时间去琢磨这些事了。 　　确定徐安冉的身份，对她来说只有一个最重要的意义。 　　——对方说林河能感应到虚空生物的位置，多半是因为他已经知道那把剑在林河手里了，所以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苏璎又看了一眼水上的倒影，绝望地发现自己脸上的紫光还没褪去。 　　这个模样，如果让别人看到，说不定就以为她即将变异了呢。 　　苏璎头痛地扶额，咬着牙摸出了另一个注射器。 　　这是一支不带包装、甚至没有任何商标的注射器，购买的时候里面没有装有任何药剂，只是买了一个空容器。 　　但是，里面却荡漾着粘稠的赤红色液体。 　　当她握住半透明的针管，几乎可以感觉到热度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在手心里灼热地燃烧着。 　　——这里面是贝努的血液。 　　从另一个虚空生物的心脏结晶里提取的液体。 　　苏璎：“为什么林河能感应虚空生物的位置？” 　　“因为他手里有一样东西。” 　　徐安冉沉默了一下，“它会让他对虚空能量非常敏感。” 　　他知道剑在林河手里了！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去抢回来？ 　　苏璎：“那把剑？” 　　徐安冉也不意外，“你知道？” 　　苏璎：“……毕竟那也不算什么惊天大秘密。” 　　“我猜是议员阁下，或者苏家二少爷告诉你的？” 　　徐安冉倒是一语中的，“是的，我就是说那把剑，怎么说呢，那本来是妈妈要给我的东西，很快也会回到我的手里了。” 　　苏璎默不作声地听着，她知道自己也不需要发表什么意见。 　　“——总之，林河知道这是我们家的东西，他也知道我就是那个徐家的人，但他从来没提过要还给我，只想把我们蒙在鼓里。” 　　徐安冉淡淡地说道：“这种人我见多了，自以为是，占了便宜就不会放手，只是卑劣的底层社会渣子罢了，死了也是活该。” 　　他的声音里终于透出几分居高临下的冷酷倨傲，还有那种不加掩饰的轻蔑和敌意。 　　接收器里又隐隐约约传来人声。 　　似乎有谁在喊他的名字。 　　“总之，小心点，苏璎。” 　　徐安冉低声说道，“我不希望你死在那把剑下——虽然如果那真的发生了，我会给你报仇的。” 　　通讯结束后，苏璎再不犹豫，一针扎进了自己的手腕里。 　　报你个毛线球。 　　随着注射器的推入，一股热流猛地冲进手臂，顺着血脉的流转瞬间遍及全身。 　　她感觉整个身躯都暖洋洋的。 　　仿佛置身于冬日晴日、浸没于雪中温泉—— 　　一种奇异的力量蔓延开来，驱散了所有的伤痛和疲惫感。 　　苏璎猛地睁开眼睛。 　　她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瞬间消失，皮肤重新变得光滑。 　　唯有手背上隐隐泛起紫色的光纹，沿着一条一条静脉的枝蔓悄然绽放，在双臂间缠绕攀升，一路蜿蜒到肩膀，又沿着锁骨向胸口汇聚。 　　“林河，你为什么往这边走？” 　　与此同时，很远的方向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人声，伴随着呼吸和脚步。 　　那些细碎的响动被微风送入耳际，清晰得无以复加。 　　苏璎转身发动了能力。 　　此时，天空中四散盘旋着数以百计的无人机，几辆全副武装的战斗翼车漫无目的地乱转着，试图寻找着已经消失一段时间的夜叉。 　　几秒钟后，两个年轻人出现在森林里。 　　林河有些不确定地抬起头。 　　“林河？” 　　梅格有些疑惑地询问道。 　　他不由转过头去，看着旁边五年级的学姐。 　　林河呼出一口气，“这附近，不太对劲。” 　　不久前，他赶到河畔的战场，却已经彻底晚了，夜叉走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地伤残。 　　场面非常混乱。 　　一群六七年级躺在地上，只两个人有行动力，一个忙忙活活四处救人，一个坐在椅子上玩光脑。 　　林河问夜叉去哪了，只得到无数个白眼。 　　“我不在乎，有多远滚多远。” 　　“滚回虚空别再出来。” 　　有些伤员愤恨地嚷嚷道。 　　林河看着一地狼藉，不由想起在黑狱星的经历，“我以为能力值250点以上的话，对付那些东西也会很容易？” 　　他这话没大声喊出来，只是悄悄询问了梅格。 　　梅格摇了摇头，“如果是身体强化类能力，250点以上的话，没那么容易被杀死，但也仅此而已，那个夜叉变异前能力值将近300点，变异后绝对会突破这个数字。” 　　“不过——” 　　她环顾四周，“现在恐怕也受了重伤吧。” 　　林河也就悄悄地跑了。 　　他循着那种莫名的直觉，在河畔兜兜转转，逐渐远离了战场，一路进入了森林里。 　　梅格大概是担心自己这个学弟乱跑，也就跟了上来。 　　林河没法向她解释，只能含糊地说自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因此想过来看看。 　　他们在森林里穿梭前行，越过潮湿的草地，叶片间坠下残留的雨水，落在发间带来些许凉意。 　　然后，他看到了前面那一条略显浑浊的溪流。 　　林河攥紧了手。 　　掌心里的霞月突突跳动，那节奏在血脉中起伏震颤，简直要呼之欲出。 　　夜叉。 　　刚才那个夜叉就在这里。 　　霞月—— 　　那把剑—— 　　渴望着虚空生物的血液。 　　然而梅格还在旁边，一脸凝重地看着地上的血和痕迹，“刚刚发生了一场战斗吗？是那个夜叉？和什么人？” 　　林河垂眸看着地面上一道道骇人的痕迹，那些泥土和草叶仿佛悉数被吞噬掉，只留下数十个空洞的深窟。 　　泼洒的血液从土坡上撕扯而下，凄厉的腥红刺痛了视觉。 　　“这个痕迹——” 　　他的手痛得厉害，霞月兴奋地战栗着，几乎要钻出掌心。 　　林河直接半跪在地上，一手按在了那些血迹上，假装用手撑着身体，同时俯身做出一副观察的样子。 　　——按理说，他作为被强化了五感的人，站着还是跪着，这点距离差，根本不影响他观察现场。 　　不过，梅格好像也没发现这异常，因为她也在满脸疑惑地陷入思考之中。 　　林河见她没有怀疑，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他再次抬起手，刚刚掌心按住的地面上，血迹已经淡化了很多。 　　霞月依然发出饥渴的呼唤。 　　林河不敢太过分，只能压住体内躁动的剑，“我知道一个人，她的能力或许可以造成这种场景——” 　　梅格诧异地看向他，“我们学校的人？” 　　林河刚开口说了几句，五年级就笑出声来。 　　“那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一个人孤身与夜叉战斗，哪怕这个夜叉受了重伤——我知道你们在黑狱星也经历过这种事，但这个通缉犯变异前能力值那么高，绝对远远强于你见过的那些贝努。” 　　林河默然。 　　他只是推断一下，也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几乎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苏璎穿过大半个城市，从北郊的森林直接出现在城南的空港。 　　令人意外的是，哪怕她现在思绪繁杂心情混乱，眼中的世界依然分外清晰。 　　只是色彩稍稍黯淡了一些。 　　因此她轻轻松松找到了那艘华丽的星海漫游者。 　　此时，光脑震动了一下。 　　苏璎接了通讯。 　　萨缪尔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搞定了？” 　　苏璎：“夜叉？搞定了。心脏？灰飞烟灭。” 　　“那是你自己的损失。” 　　萨缪尔无所谓地说道：“顺便——” 　　“等等。” 　　苏璎忽然想起一件事，“徐安雅的弟弟和林河在一个队伍——呃，也不能说队伍，就他的导师允许林河跟来，你知道吧？” 　　“我知道，一个五年级的学妹把林河带过来的。” 　　萨缪尔懒洋洋地回答道。 　　苏璎：“所以这不是巧合。” 　　“不然还是林河凭人格魅力打动了学姐吗？” 　　苏璎：“……当我没说。” 　　萨缪尔又问了她几句，都是关于的异能的事，苏璎也挑挑拣拣地回答了。 　　“你用了贝努的血液？” 　　最后，他这么问道。 　　苏璎：“对。” 　　萨缪尔：“这没什么负面影响，只有一点，你的情绪可能有点敏感。” 　　苏璎：“……谢谢学长，我感觉海星。” 　　结束通讯之后，她本来想直接跑到船里，毕竟也不能一直保持能力状态。 　　但苏璎倒也没忘记自己现在的样子，因此就顺便发了个通讯，“学长，你在船上吗？” 　　紧接着，接收器里传来队友低沉有力的声音。 　　“嗯。” 　　苏璎：“你让你的船员去驾驶舱好不好，我怕吓着他们。” 　　短暂的安静之后。 　　凌爝：“进来。” 　　苏璎开着能力一头扎进他的船里。 　　她出现在底层甲板的入口舱室位置，一进去就撤掉了能力，“抱歉，我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了。” 　　凌爝抱着手臂靠在墙边。 　　舱室里灯火通明，所有的照明设备全都处于启动状态，将女孩脸上蔓延的紫色光纹照得清晰可辨。 　　他也不急着开口，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对方。 　　苏璎：“学长——毕竟也是大家族出身，我猜你早就知道吧，我的能力，以及和虚空能量的联系之类的。” 　　凌爝微微挑眉，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苏璎：“呃，简而言之，我开了新技能，杀了夜叉，然后我废了，结果有一大波人过去了，我就用了那个贝努的血液离开现场。” 　　凌爝似乎轻轻应了一声，“什么感觉？” 　　苏璎眨了眨眼：“还好？就是体力充沛，而且能力状态里看东西特别清楚。”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但是我猜——” 　　苏璎想了一下，“我的能力其实是进入虚空对吧，我在里面看不清东西，很可能是因为，我不是虚空生物？那我注射了血液之后，或许在短时间里，我可能是半个虚空生物，所以我就能看清楚？” 　　凌爝想了想，“差不多，通俗点说，大概就是这样。” 　　苏璎松了口气，“我也觉得，不过往好处想，我反正完全没有想吃人或者杀人的冲动。” 　　凌爝微微颔首，“从本质上说，你不会变成虚空生物，不会变成被欲望支配的低等生命。” 　　苏璎沉默了一下，“真的吗？即使是我现在这种样子？” 　　对方认真地凝视着她，“我说了，本质上，形态是另一回事。”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 　　“哦，那我倒是放心了，其他的无所谓。” 　　苏璎故作轻松地说，“其实，我还挺后悔的，关于我为了逃跑而用掉了贝努的血液，早知道它的作用有那么多。” 　　凌爝：“如果你真的想要——” 　　在小姑娘复杂的眼神中，他硬生生停住了。 　　凌爝：“——你越来越强，会杀死更多的虚空生物。” 　　他很中肯地说道。 　　“是啊。” 　　苏璎笑出声来。 　　她偏过头，望着墙上一面黑漆漆的数据屏。 　　屏幕光滑而一尘不染，如同镜面般倒映出自己的面孔。 　　那些深深浅浅的紫色光纹依然肆意蔓延着，在脸上勾勒出一副清晰的紫色血管分布图。 　　“你看。” 　　苏璎莫名感觉鼻子有些发酸，“我一点都不觉得这很丑或者很可怕。” 　　她伸出手，指尖抚上冰冷的屏幕。 　　“那有什么错？” 　　耳畔传来低沉磁性的男声。 　　黑发青年悄然走至后方，高大的身形将她笼罩在内，然后不紧不慢抬起一只手，同样按在了镜面上。 　　他们保持着相近的姿势，双手交叠。 　　苏璎的手几乎被覆盖在另一个人的掌心里，冰冷的触感源源不断地传来。 　　后者微微俯身，“那是你得到的力量。” 　　“是吗。” 　　苏璎不置可否，“那个变成污染者的人，也有这种力量。” 　　“他没能掌控这种力量，这就变成了致命的毒药。” 　　凌爝轻声说道，并且抬起另一只手，冰凉的指尖抚上少女的脸侧。 　　这姿势本是有几分暧昧气息的。 　　偏偏他神情冷静，动作平稳，没有半分狎昵轻浮。 　　“而你——” 　　他只是低着头，眼眸蓝如深海，蕴藏着亟待释放的风暴。 　　“这是你胜利的勋章。” 第64章 　　苏璎最终也没去成花语星。 　　她已经没有游玩享乐看美景的心情了。 　　回到学校后, 她终于弄清了长虹星事件的始末。 　　当然，主要指的是顾教授这边的任务。 　　早在出发前，他们收到了一个官员发来的信息。 　　那位部长先生表示自己正受到一个A级通缉犯的追杀, 希望星舰大学的人能帮忙解决一下。 　　——这种途径其实并不是特别官方，毕竟听上去是将学生当成雇佣兵来使唤，除了酬劳主要是学分而非星元之外。 　　而且大部分人参与这种任务，为的不是学分，而是一个可以提升自己的机会。 　　毕竟纵然两千学分满了就能毕业, 找工作的时候还是要看你的成绩单, 看你都学过什么课程。 　　——如果是那些只看能力值的工作, 学分就更无所谓了。 　　当然, 如果想要进入归属那些大财阀的企业, 他们对学位证书和能力值的要求都很高，这就另当别论了。 　　总而言之, 因为社会各界对这种行径褒贬不一，所以这些聚集了高能力值学生的院校, 在开放类似的任务系统时，都不是那么公开。 　　大家通常也是私下里互相联系的。 　　顾教授这边接到信息之后，也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先去将这件事查了个底朝天。 　　从那位部长先生每年贪污多少钱, 到总共养了几个情人, 其中几个男人几个女人，几个人类几个亚人，全都查得一清二楚。 　　在顾教授的办公室里，苏璎听到这里不禁百感交集。 　　苏璎：“…………因为以前被人坑过？” 　　萨缪尔耸了耸肩, “差不多吧, 不过导师一直希望我们能以一种职业雇佣兵的心态去做事, 那就是，某种程度上，把雇主和任务目标视为同等的对象。” 　　他随口讲了一个“某傻缺雇佣兵受人嘱托杀了一个路人甲，谁知路人甲是黑帮大佬的情人，不久后傻缺雇佣兵全家暴毙”的故事。 　　萨缪尔：“所以接任务之前，最好搞清楚都是怎么回事。” 　　苏璎也深以为然，“是啊。” 　　话说回来，顾教授花了一点时间弄到了一手的资料，暂且不提他是怎么做到的以及有怎样的社会关系网，总之将整件事弄得一清二楚。 　　——官员一边贪污腐败做不出政绩，一边又想升职只能拿通缉犯开刀，害死通缉犯的儿子父亲，就为了逼她现身。 　　顾教授把资料发给了学生们，并且说了说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徐安雅瞥了一眼就兴趣全无，眼神冷淡地轻嗤道，“一个是垃圾，一个最多也就变异成夜叉。” 　　这种等级的敌人当然无法引起她的兴趣。 　　她说官员是垃圾，并不仅仅指的是对方的人品低劣。 　　也是说对方的能力不值一提。 　　然后她就早早走了，剩下另外几个人还在办公室里。 　　萨缪尔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他觉得这就是一个常规任务。 　　——通缉犯几次躲避了官员的围剿和追杀，还被引入了裂隙出现的区域，在体力耗尽的情况下，被污染者咬伤了。 　　“这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常见办法，将对方弄到虚空生物出没的地方，然后你只要想办法跑掉就行。” 　　萨缪尔向苏璎解释道：“毕竟有很多人的能力相当适合逃命。” 　　于是他们简单做了计划，凭着人数和能力值的压制，轻松抓到了通缉犯。 　　事情就发生在楼顶，下方各种豪车挤满了停泊区，那个官员还在大厅里做演讲。 　　通缉犯本来拒绝和任何人交流，但是萨缪尔在场，她根本没权力拒绝任何事，只能被迫“听”了这些人的想法。 　　通缉犯考虑了一下，就改动了他们的计划。 　　她表示只要官员死亡，你们可以杀了我，反正我不想作为虚空生物活着。 　　萨缪尔：“她知道得蛮多的，恐怕也曾见过其他人在自己眼前变异——” 　　通缉犯似乎也明白，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杀死目标。 　　目标身边环绕着重重保镖，极为小心谨慎。 　　萨缪尔也告诉她，你确实做不到，虽然中级虚空生物都可以自由进出虚空，但没法真的打开裂隙，所以你也不可能放出一大波污染者当助攻。 　　“停！” 　　苏璎举起手，“终于说到这里了，我真的想要一个清晰的解释，关于进出虚空的问题。” 　　“当然，这肯定是少不了的。” 　　萨缪尔打了个响指。 　　教授的办公室，算是整个校园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没有监控，也很难被窃听，毕竟全校最强的精神异能者正在这房间里。 　　“嗯——你还得加个范围，学生里最强的精神异能者。” 　　萨缪尔更正道。 　　此时办公室的自动门打开。 　　两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 　　领头的闻言嗤笑一声，“我觉得改成‘愿意打排位赛的学生里’更合适。” 　　苏璎早就见过他们。 　　她第一次见到徐安雅的时候，这俩人就一直在外面的走廊里等着，直到她们说完话才迈步进办公室。 　　又看了一些排位赛视频之后，她现在也能分辨出这些人的身份了。 　　那个日常袒胸露臂、胳膊上纹着赤红刺青的人，就是被艾莲娜打出十强的魏泽岩。 　　另一个总是拉下兜帽，似乎很不喜欢露脸的人，是现在的第七位江舒，据说他的名次经常和李莉·诺斯来回交换。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十强们都没怎么打比赛，所以名次也不太变动了。 　　认真的说，他们的长相都不错，只是相比起有一副精致样貌、虽然穿搭乱七八糟但满身名牌的萨缪尔，这两位看上去都有一点不修边幅。 　　当然，苏璎也不会去介意哪个学长几天没刮胡子，“学长们好。” 　　那两人都向她打招呼。 　　江舒说话不太多，魏泽岩似乎对她有一点兴趣，大喇喇地走过来，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干得不错。” 　　苏璎：“……是说我杀了那个夜叉吗？” 　　“嗯，”他耸耸肩，“那家伙能力值也不算很低，我听说你就用了十多分钟？萨缪尔在你这个年纪绝对做不到。” 　　“呵呵。” 　　被点名的银发青年习以为常，甚至懒得为自己不幸中枪而辩驳了。 　　苏璎：“……” 　　其实她杀死对方就用了几秒钟。 　　只是觉醒新技能罢了。 　　“言归正传。” 　　萨缪尔一拍桌子，“关于你的能力，亲爱的，我不可能给你全须全尾解释清楚——” 　　苏璎也明白，毕竟他不是自己的同类能力，“我只想知道虚空和夹缝和现世的关系？” 　　从字面上理解，现世就是他们所在的宇宙，这个词之所以被创造出来，也是因为虚空，另一个位面的存在。 　　“你可以理解成，虚空是一个位面，它嵌套在我们所在的世界里，就像两个叠在一起的——呃，盆子，碗？” 　　“啊。” 　　魏泽岩再次嗤笑，他抱起手臂靠在沙发上，“多么精妙绝伦的比喻啊。” 　　萨缪尔充耳不闻，“总之，虚空里的生物，想要进入我们的世界，必须通过那个夹缝空间。” 　　苏璎撑着脸认真听讲，“反过来也是一样吧？他们想要回去的话，也得进入那个夹缝空间——所以我能不能通过能力进入虚空？” 　　“原则上可以，但现阶段你这么做了，很可能会死在虚空里。” 　　萨缪尔停了停，“好了，事情的重点是，最常见的虚空生物，也就是污染者，没有能力自由出入虚空和现世。” 　　苏璎猜到这一点了，“我看出来了……它们只要出现，好像就不会消失了？” 　　“那倒也未必。” 　　萨缪尔模棱两可地说道：“裂隙，并不是一个单向入口，某种程度上说，当污染者从裂隙里出来，出现在我们的眼里，它们就只会去寻找猎物了，毕竟它们并不是多么聪明的生物。” 　　只要它重新返回裂隙，也是可以回到虚空的。 　　只是它们不会这么做，或者说人们很难看到这种现象发生。 　　“我明白了。” 　　苏璎懂了，“如果周围一直有人的话，它们就会一直去杀人，直到所有人都死掉，或者它们自己死掉。” 　　如果所有人都死了，它们再返回虚空，那也没人能看见这一幕了。 　　虽然这种景象可以被设备记录下来，但是强烈的虚空能量似乎会毁掉各种电磁信号。 　　苏璎一边想着一边陷入了沉思。 　　她禁不住开始琢磨裂隙这种存在。 　　“苏璎。” 　　萨缪尔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她抬起头。 　　“有一件事你必须明确。” 　　银发青年认真凝视着她，“你的能力不是开启裂隙，所以，你千万不要产生‘我会带来灾难’这种狗屁想法。” 　　苏璎：“…………我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一步。” 　　“永远别这么想。” 　　萨缪尔耸了耸肩，“听着，你的能力是进出夹缝空间，并且可以在里面自由移动，无视各种物理法则——这些暂时不是重点，你要知道的是，你的能力只影响你一个人，或者你触碰到的人和物体。” 　　苏璎补充道：“如果是人的话，我还得想办法——” 　　“让这个人不被虚空能量扯碎。” 　　苏璎张了张嘴，“呃，所以果然那是虚空能量？” 　　她使用异能时，身上流转的气状能量，她还凭此具现出刀剑，那些可以直接吞噬任何触碰物质的烟灰色气流。 　　“是的。” 　　萨缪尔点了点头，“听我说，裂隙是一种类似空间门的东西，它直接打通了虚空、夹缝空间、我们的世界。” 　　苏璎：“和我的能力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错，然后我们先不管这个。” 　　萨缪尔再次点头，“只说你，你的能力，和那些中级虚空生物有一点相似，因为他们是可以在夹缝空间里移动的——人们通常说他们返回虚空，但他们很可能并没有真的回去，而是停留在夹缝空间里，继续追踪目标。” 　　苏璎不由一愣。 　　早在黑狱星，她就听过“贝努跑掉是因为返回虚空，人们也无法再追击杀死他”这种说法。 　　如果其实是停留在夹缝空间里，那就说得通了。 　　因为在那个空间里，他们依然可以看见现世的景象，依然可以追踪某个目标，可以悄无声息地跟着目标。 　　就像她使用能力的时候一样。 　　苏璎：“那些中级虚空生物……他们在夹缝空间里，看东西应该很清楚吧，不像我一样？” 　　“我猜是的吧，毕竟，你视物不清，有一部分程度是因为那里面虚空能量太密集，影响了你的体征和思维，所以你必须尽可能排空杂念。” 　　换成虚空生物，那就无所谓了。 　　虚空能量本来也不会对他们造成负面影响。 　　苏璎：“但是我用虚空能量具现出的武器，依然会伤害到虚空生物？” 　　“我猜它吞噬物质的特性不会改变？” 　　萨缪尔沉吟一声，“另一方面，就我见过的大多数中级虚空生物来说，他们虽然可以自由进出现世、夹缝和虚空，但他们不能像你这么频繁进入夹缝空间。” 　　对于苏璎来说，开关能力状态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只要一次持续的时间较短，她一分钟里甚至可以反复进出四五十次。 　　当然，这么折腾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损耗。 　　“像是夜叉或者贝努这种等级的，间隔可能要长于十五分钟，甚至二十分钟，唔，取决于他们自己的强弱吧。” 　　毕竟同样是两角的虚空生物，也有强有弱。 　　苏璎还记得黑狱星的那两个贝努，就是十分鲜明的对比。 　　苏璎：“所以——” 　　“我是这么想的。” 　　萨缪尔沉思道：“我觉得你最初的异能，不是现在这样的，你应该是接受过某种改造实验——你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你知道吗？” 　　苏璎：“我知道。一位神疗师先生还曾经问过我要不要找回来。” 　　萨缪尔微微挑眉，也没问那是谁，“你为什么拒绝了？” 　　苏璎沉默了一下。 　　她当然不能说是因为穿书之类的事情怕被人知道。 　　苏璎：“我是我养父母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我还记得我被买走之前，那段记忆非常糟糕，虽然我很少挨打，但是——” 　　她闭了闭眼，“在神疗师先生眼里，我是被一位很有身份的大人物推荐去的，我是——年轻的、有天赋的、被议员阁下重视的财阀小姐。” 　　萨缪尔若有所思地看过来，那双鸢尾紫的眼眸里，似乎升起了几分兴味。 　　“啊。” 　　银发青年弯起嘴角，“所以你对那位神疗师先生有好感，不想让他看到你难堪的过去。”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 　　“我知道他可以不看，但我怕他去看。” 　　苏璎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如果他这么做了，也证明我看错了他——而且，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她叹了口气，“早在我第一次看到虚空生物的时候，我开了能力，而它们似乎能感知到我，我就有那么一点点怀疑，我怕我的异能和它们有些关系。” 　　“啊，你怕你这些猜想被神疗师先生知道。” 　　萨缪尔立刻懂了，“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总是这样。” 　　他一手撑着下巴，微微侧过头，耳畔滑落下细碎的银发，漂亮的侧颜被灯光勾勒得分外清晰。 　　“你知道，我父母——” 　　都是在首都星工作的官员，略有薄产，也有些社会地位。 　　但比起真正的豪门，也只是普通人罢了。 　　不过，他们至少知道一件事，就是在成年之前，过度锻炼异能，会揠苗助长折损潜力。 　　所以萨缪尔也没在小的时候认真锻炼过能力。 　　在成年后，他的异能出现显著的飞跃。 　　“你知道我可以感应到别人的情绪，并且会受到影响吧。” 　　他轻声说道，“我一年级的时候，能力控制得不好，除了情绪，有时候甚至能感应到他们的想法，如果他们有某个特别强烈的念头，譬如在表白的时候心里疯狂呐喊‘千万不要拒绝我’。” 　　苏璎：“…………我大概能想象。” 　　萨缪尔笑了一下，“有一天，我‘听’到了一个心音，她非常饥渴和愤怒，想要毁灭周围的一切，想要杀死撕碎周围的人类。” 　　他最初有些茫然，环顾四周，只看见一张张属于人类的笑脸。 　　一分钟后，满身烈焰的半人半鸟的生物，尖啸着跃出了虚空，带来了无尽的恐惧和痛苦。 　　萨缪尔：“我才知道，我可以听到那些虚空生物的想法，我们之间好像有某种奇妙的联系。” 　　苏璎：“我猜你吓到了？” 　　沙发上的两个七年级本来都在玩光脑。 　　魏泽岩闻言抬起头，毫不掩饰眼中的嘲笑，“他简直是吓得魂不附体，天天都是一副有人要害死他的样子。” 　　“……” 　　苏璎觉得这话里夸张成分比较多。 　　毕竟萨缪尔这人城府也挺深的。 　　“我确实很害怕。” 　　银发青年满不在意地摊开手，“我也确实怕被人发现——不过时间久了，我逐渐意识到，还有一些人也和我一样，譬如我还认识一个学姐，她可以直接‘看’到裂隙的位置。” 　　苏璎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在长虹星，他曾说他们的能力都和虚空生物或多或少有点关系了。 　　苏璎：“她能定位裂隙？后来呢？” 　　“其实她不是唯一一个能看到裂隙的人，也很多人都想利用这种能力，有些人试图进入虚空，有些人想寻找‘关闭’裂隙的方法，还有些人想往裂隙里扔个毁灭性的大规模武器。” 　　苏璎：“…………真有人这么做了吗？” 　　“哪个？进入虚空吗？有啊，只是他们没再回来过，至少我知道的那些没有。” 　　苏璎沉默了。 　　哪怕只是好奇心作祟，她也会想知道虚空位面里的情景。 　　当然，不提她根本没有头绪进入虚空，她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自己跑去作死。 　　再说，如果真的想知道的话，侧敲旁击问问某个披着马甲的虫神，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她能将问题问得比较有水平，按理说什么事都能得到答案。 　　虽然某种程度上说，她并不想总是用这些问题去骚扰凌爝，毕竟这似乎会让他脆弱的马甲更加岌岌可危。 　　苏璎：“所以，我们的异能——会有其他的人知道吗？譬如那些想要利用这些能力的人？” 　　那一瞬间，房间里的三个人，几乎不约而同露出了敌视和嫌恶的神情。 　　“不会。” 　　江舒沉闷地开口道：“如果你不想的话，你的能力不会为任何人和势力服务，没有人能支配我们。” 　　魏泽岩冷笑一声，“更别提那些人——他们只是想用这些杀掉更多的虚空生物，而且不是出于保护人类的目的，是想要名利、权势和金钱，那是弱者才追求的东西。” 　　萨缪尔微笑了一下，尽管眼中没有半分温度，“我们有自己的追求。” 　　苏璎歪着头看了看他们三个人，“是力量吗。” 　　“是进化。” 　　萨缪尔想了想，“和力量是相似的，又不完全一样。” 　　说到这里，苏璎才反应过来，他们完全偏题了。 　　当然，这主要是自己的错。 　　苏璎：“抱歉——我记得我们最初还在讲长虹星的通缉犯，还有她和你的PY交易。” 　　萨缪尔瞥了她一眼，“她没有和我——严格来说，真正去执行交易的是这两位。” 　　他指了指另外两个七年级。 　　萨缪尔：“从已知信息来说，中级虚空生物不能开裂隙，只能自己来回穿梭，但不能将虚空里的污染者带到现世。” 　　不过，如果他们都在一个空间里，中级虚空生物能影响污染者，甚至可以将附近的污染者召唤起来。 　　萨缪尔：“我告诉那个通缉犯，即使你变异了，能力会变强，但是你一个人也很难杀了那个官员，不如交给我们。” 　　苏璎听明白了。 　　那天夜里，江舒和魏泽岩杀了那个官员。 　　——他们通过某种方式，潜入了他的飞船里，将人悄无声息地杀死，彼时官员身边还围着一群保镖呢。 　　苏璎不禁投去敬佩的目光，“学长们真厉害。” 　　“主要是他们都太菜了。” 　　魏泽岩挥了挥手，“那些保镖，能力值最高的也才250点——” 　　其实这个数字很高了。 　　哪怕是对于星舰大学的人来说，能力值高于这个界线的也不多。 　　便宜哥哥都七年级了，也没突破250点，还指望着从宗家那边弄点药剂呢。 　　苏璎倒是有点好奇了。 　　譬如他们怎样潜入一艘起航的飞船，怎样在一群保镖的看护下杀了那个官员。 　　但这肯定要涉及具体的能力，这种事对于某些人来说算得上是隐私。 　　即使她看过他们的排位赛视频，但从视频上来说—— 　　除了特别鲜明的元素类能力，你能看到火光闪烁、冰霜飞舞、风雷呼啸等等现象之外，其余的能力，没那么容易分辨。 　　譬如一个人一拳锤烂了地面，这不一定代表力量强化的能力。 　　也可能是此人具有“使一定范围内的物质崩坏/腐化/变形”等等异能。 　　譬如一个人一拳打飞了对手，也可能是“接触后控制目标的身体/使目标脱离地心引力/降低目标重量”等等。 　　排位赛百强的大佬们，有很多人都是能力不明状态，哪怕看了他们的比赛，也只能看出这人很牛逼。 　　苏璎只知道这俩人都是攻击类，打起架来都会忽然出现在赛场的各种地方，然而偏偏他们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空间能力。 　　她也不好意思多问，“话说，究竟什么人能制造出裂隙，将污染者放出来？” 　　房间里的气氛似乎凝固了一瞬。 　　七年级们都沉默了几秒钟。 　　“关于这个，现在有很多解释——” 　　萨缪尔慢吞吞地说，“学术界也有很多争论——当然，都发布在那些普通人根本没法看到的地方，如果你学了相关课程，倒是有机会看看他们的文章。” 　　苏璎：“所以只能去读那些自相矛盾的研究报告了吗？” 　　前辈们纷纷给予她爱莫能助的眼神。 　　有问题。 　　他们肯定还有什么没说出来。 　　不过，或许知道了这个暂时也没用，或许他们也不能确定答案是什么—— 　　“好吧，看来我得开始规划二年级的选课了。” 　　苏璎站起身来，“话说，咨询一下你们这些经验丰富的大佬们，排位赛打二十连胜的几率有多高？” 　　“以你的名次，几率很高，不过进入五千名后，最好小心点。” 　　魏泽岩好心提醒道：“那时候会出现各种远程，精神，言灵，幻象，之类的，正面战斗力不怎么样，但是按照比赛规则，如果你没防备，不小心输掉也有可能。” 　　苏璎谢过了对方。 　　事实证明，她的运气倒也不算很差。 　　接下来的十几场比赛，苏璎遇到的全都是擅长正面战斗的类型。 　　几乎是强化和元素类对半开，中间夹杂着零星几个奇奇怪怪的攻击类能力，都被她用更奇怪的手段应付过去了。 　　这期间，苏璎一直想尝试一下先前新觉醒的大招，却苦于没有机会。 　　在排位赛里是基本上不行的，大概率会杀死同学。 　　在训练室里倒是可以，但将房间破坏得太厉害，远远超出要求。 　　她还被迫缴纳了一大笔钱。 　　萨缪尔对此喜闻乐见，并且毫不留情地吐槽了她，“如果你能拿到夜叉的心脏，哪怕你把那东西卖了，你一段时间内也不会缺钱了。” 　　苏璎：“……” 　　苏璎决定无视他。 　　一转眼就临近学期结束。 　　“社会实践。” 　　讲台上，导师关掉投影，对着下面的学生露出微笑。 　　一年级们顿时屏声静气，看上去十分乖巧。 　　“无论你们是端盘子洗碗和机器人抢工作，还是去追杀S级通缉犯，记得在开学前提交五千到一万字的工作报告，以及，请你们工作单位的上级帮你们完成考评——” 　　下面有人扬起声音，“如果是追杀通缉犯呢？” 　　“当地警方或者任何有关部门，你领赏金的地方。” 　　导师见怪不怪地说道。 　　下课时间到了。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 　　苏璎跟着一大群学生涌出教室。 　　颜菲抱着数据板和朋友走在一起，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最近林河和那个五年级走得好近啊……” 　　朋友似乎有些不忿，“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颜菲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也不用这么说，我们只是朋友罢了。” 　　“哼，林河可不是傻子，我才不相信他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朋友咬着牙说道：“你们俩上次……” 　　后面就听不到了。 　　“苏璎！” 　　红发姑娘从人群里挤出来，“我们走吧！” 　　“夏妮！” 　　苏璎蹭过去挽住舍友的手臂，“你的假期怎么安排的，还是和艾莲娜一起出去玩吗？”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而且我不一定和她一起，她可能会找个什么地方猎艳——” 　　夏妮撇了撇嘴，“艾莲娜不介意带着我，但我不是很想加入她，你知道，那些人，有时候会缠上你，我姐就能轻松摆脱这些麻烦。” 　　苏璎：“可能只是看你脾气好？” 　　红发姑娘耸了耸肩，“或许吧，你呢？” 　　苏璎实话实说，“社会实践课——” 　　夏妮顿时了然，“啊，要让你们出去干活儿对吧。” 　　苏璎点点头：“我倒是挺乐意的，因为我没钱了，药都快买不起了，所以，我想找点那种类似雇佣兵接单的生意？一次任务一次酬劳的？” 　　夏妮眨了眨眼睛，“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地方——” 　　话音未落，苏璎的光脑震动起来。 　　“你先看消息吧。” 　　绝大多数同学的消息，以及来自学校的各种通知，都不会让光脑震动。 　　只有极少数被她特意设置过的对象—— 　　苏璎还是低头看了。 　　“呃。” 　　苏璎叹了口气，“我可能要先去一趟首都星。” 第65章 　　假期正式来临的时候, 苏璎又去了首都星。 　　这回，宗家直接派了飞船来接她。 　　也是一艘轻型穿梭舰，里面有两个驾驶员, 两个负责维护的工程师。 　　他们只和她匆匆见了一面, 询问她是否有什么要求, 中途是否需要停靠等等, 很快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苏璎：“……” 　　相比之下，凌爝的船员们似乎随意多了。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她再次收到了消息。 　　消息是某位助理发来的。 　　对方表示只要在下午六点前抵达城堡就行, 并且询问是现在派车来接她，还是等一会儿，亦或者她自己过去。 　　苏璎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如果可以的话, 麻烦一小时后来接我。” 　　她发了个坐标，正在市中心的区域，“我想在这附近游览一下。” 　　然后她参观了许多著名标志建筑物。 　　譬如第三自治星区的各种官邸，最高执政官的黑石街、雄伟的议院大厦、收藏了许多外星生物标本的博物馆, 各种英雄纪念碑等等。 　　因为时间并不宽裕，所以她也没有进去观瞧，只是在附近和门口晃了一圈。 　　最后她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些纪念碑的文字信息，上面通常都会显示出各位伟人的能力值。 　　全都在300点以上。 　　是绝大部分人望尘莫及的数字了。 　　不过，他们的出身也各不相同，有些看姓氏就能猜出是来自世家, 有些就是普通人, 在入学或者参军后才表现出优异天赋。 　　此时天色昏暗, 街上落下蒙蒙细雨。 　　长街两侧的鳞次栉比的住宅和商铺, 都被蒙上一层青灰色的雾气。 　　苏璎逛了一圈, 正站在一家商铺的屋檐下，披散的发丝被风吹得飞起，玻璃橱窗上的倒影也在水迹里慢慢模糊。 　　又是一辆陆行车停了下来。 　　司机面露惊艳，探出身来询问道：“您需要去哪里吗？或者您约的翼车尚未抵达？我可以送你去一个更方便的停靠点。” 　　“不，谢谢，我在等人。” 　　苏璎已经拒绝两个相似的邀请了。 　　首都星的气候温度都经过一定程度的调控，不会有狂风骤雨暴雪酷热等情况，偶尔有雨雪，也不至于影响出行、或是各种载具的驾驶。 　　然后她接到了便宜哥哥的电话。 　　他们俩也算是几个月没联系了。 　　“你去首都星了？” 　　苏瑫似乎也知道了什么，“这次好好表现，千万别丢了我们家的脸。” 　　他倒是不再提林河或者相关的事了。 　　苏璎：“……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她这问得也略有点微妙，听上去倒像是反问，一副自己已经知道、正惊讶于对方怎么会知道的口吻。 　　事实上，她根本也不清楚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苏瑫莫名其妙，“他们既然让你去，那肯定就是有事要交给你，你等着拿好处就行——” 　　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有些不甘。 　　但他也知道，宗家既然关注了妹妹，自己是很难从这里面捞到什么好处的，把那群人得罪了反倒是不美。 　　苏瑫哼了一声，“你倒是翅膀硬了，先前玩的那一手不错。” 　　苏璎：“……” 　　她也只知道宗家这边有事要让自己做，而且肯定会给报酬，至少那条短讯里已经写得清清楚楚。 　　只是具体要干什么事，那就不好说了。 　　虽然，以她对这些人的了解，应该也不至于是特别见不得光的坏事。 　　——不是她认为他们人品高尚，而是她觉得他们不会这么相信自己，那种坏事恐怕还是要交给心腹去做吧。 　　像是议员阁下先前让她去给囚犯带话，这事捅出去也不会有太糟糕的后果。 　　苏璎：“我玩什么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冒着被退学的风险杀林河。” 　　苏瑫冷哼一声，“你年纪小，如果退了学，比我们影响都大——” 　　苏璎：“？” 　　她不知道宗家那几位怎么想的。 　　但是在和议员本人交流过之后，她真心觉得，他们对她表现出的一点点看重，多半也是因为她的能力。 　　便宜哥哥不怎么关注这方面的事，所以才会想歪。 　　苏璎听出便宜哥哥话语里隐含的一丁点嫉妒的意思。 　　倒不是他暗恋大小姐而吃醋，更类似于——自己瞧不起的某个人，偏偏看着对方走狗屎运捡到财宝。 　　苏璎：“无所谓了，他没死，而且这人没那么好杀。” 　　“你不知道吧。” 　　苏瑫继续冷哼，“你真以为那事能这么算了？你做的太明显了，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你是故意的。” 　　苏璎：“……” 　　我还真不是故意的。 　　苏璎：“然后呢？” 　　“然后？有个教授提出要把你开除，但是林河没死，校长们又不傻，哪里会理他？就算死了又怎么样，一个烂大街的强化类还比得上你？那群老家伙还指望着你以后在天空星联赛打出点成绩呢。” 　　苏瑫有些嫌恶地说，“那姓刘的虽然有点本事，但既然已经废了，竟然也想来动我们家的人，哼，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苏璎听懂了。 　　刘教授竟然提出要开除自己？ 　　时隔这么久，她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苏璎：“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我的导师，姓刘的闹了一番，认为你很危险，可惜大家都觉得他是个笑话。” 　　苏瑫讽刺地说道：“谁不知道，只是因为你伤到了他喜欢的学生，就变成‘危险人物’罢了。” 　　“行吧。” 　　苏璎叹了口气，“我也听说他好像受过伤，具体是怎么回事？” 　　“只瞧他出身就知道——多半是早早锻炼能力，偏又买不起药，只是折损自己的寿命和潜力去换取能力值罢了，这种人最容易出事。” 　　苏瑫冷笑一声，“他曾经是联邦舰队的成员，在春禾星战役里，遭遇了魔像，受了重伤，后面虽然抢救过来，但也就废了。” 　　严格来说，林河的修炼过程也是这样的，但他有外挂能消除负面影响罢了。 　　或许这就是刘教授最初青睐他的原因？相似的出身？还是说也涉及什么其他的剧情？他们之间存在互相利用的关系？ 　　苏璎对这些还真记不清了。 　　苏璎：“遭遇了——什么？” 　　“问这么多做什么？你还遇不到那种东西。” 　　苏瑫没好气地说，“虚空生物的一种罢了。” 　　这个暂时不重要。 　　苏璎转念一想，便宜哥哥在星舰大学许多年了，教授们恐怕也认识得差不多。 　　假如刘教授对苏家的人有意见，本身脾气又坏，那么对他恐怕也不太好吧？ 　　苏璎：“说起这个，那天晚上，我差点杀了林河的晚上，你说的那个刘教授也在场，他对我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苏瑫倒是没在乎，只以为妹妹被骂了，“不过是因为你差点杀人罢了，理他做什么。” 　　“不。” 　　苏璎打断了他，“他指责我——原话是我们苏氏家大业大，教出的年轻人都没教养。” 　　一边说一边将当时的录音发了过去。 　　“什么？” 　　苏瑫听完勃然大怒。 　　父母去世数年了，这些年来只有他们兄妹俩。 　　虽然大家都在上学，根本不需要照顾彼此，但他还是自动代入妹妹监护人的身份，总觉得这是在指桑骂槐。 　　“怪不得这姓刘的平时见了我，都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样子——” 　　苏瑫一向好面子，此时觉得对方简直是把话撂在自己脸上。 　　“不过是个废人，也敢说这种话。” 　　“现在他可不在学校里了，哈哈。” 　　他咬牙切齿地笑了一声，“好得很。” 　　说完直接结束了通讯。 　　苏璎若有所思地盯着消散的影像，觉得倘若事情是自己想的那样，这效果未免太好了些。 　　——不过，便宜哥哥此时的心情本来就有些不忿，所以急着找出气筒吧。 　　宗家派来的翼车已经抵达了。 　　她坐着车前往城堡，又被带到另一间装潢豪华的客厅里，沙发上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年轻人，面容稍稍有些相似。 　　苏璎隐约猜到这也是分家的子弟们。 　　看仪态和气度，这些人年纪都不会太小，算起来应该是自己的堂表兄姐们。 　　她默不作声地找个地方坐下，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大家似乎都在等待什么人。 　　那些目光也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所以，你就是苏璎了。” 　　其中一个年轻男人友善地伸出手，“我是苏玉衡——我猜你也是复合能力者？” 　　“这是怎么猜的？” 　　苏璎和他握了个手，“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吗？” 　　苏玉衡点了点头，“没错，否则你至少会在这里看到你哥哥。” 　　“噗，”旁边一个年轻女人笑了一声，“那也未必，苏瑫现在挺忙的呢，未必愿意在首都星停留那么多天。” 　　苏璎：“？” 　　难道宗家把这一群人聚集起来，是为了给他们发布某种任务，而他们必须为此在首都星停留一段时间？ 　　她这么想着，脸上倒是不动声色。 　　“也是，人家是大老板，肯定忙着自己的生意。” 　　另一个人轻笑道，“不过，一家来一位也算是诚意够了，何必抓着这点不放？” 　　另外几人的目光纷纷扫射过来，落在苏璎的脸上，倒也勉强认可了这个说法。 　　苏璎越发好奇大家究竟在等待什么。 　　很快，两位助理走了进来。 　　他们翻了翻数据板，似乎是在核对眼前这些人的信息。 　　“劳烦诸位久等。” 　　女助理声音清脆地说：“这次的任务非常简单，议员阁下身边的安保团队中，有人要暂时离职一段时间。” 　　苏璎这才知道，原来身边的这群人，好像也不清楚究竟要做什么。 　　此时他们的表情倒是精彩纷呈，有人震惊，有人恍然，还有人稍稍不满。 　　男助理顺口接上：“倘若诸位愿意的话，你们其中有一位会暂代一个月，我们会用这段时间招募身份更合适的人。” 　　言下之意很明显，知道你们都是分家的少爷小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沦落到给堂姐当保镖。 　　他们又表示，倘若是不想参与的人，可以自行离去。 　　苏璎眼睁睁看着几个人站起来走了。 　　他们给出的理由也都很委婉，大致是自己不能在首都星停留太久，三五天也就罢了，一个月实在不行。 　　苏璎：“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议员阁下是一直要留在首都星吗？” 　　“我们尚且不清楚。” 　　女助理半真半假地说，“至少几天之内，是的。” 　　“因为——” 　　男助理似乎意味深长地看过来，“无论其他的事如何，她至少还要拜访一次凌家，是的，就是那个烈日集团的凌家。” 　　…… 　　光晕星。 　　城郊的某座豪华别墅。 　　苏瑫坐在书房里，感觉十分愤怒。 　　结束了和妹妹的通讯后，他越想越气，恨不得将姓刘的大卸八块。 　　“一个外环星域的贱民，我他妈看你有点本事，也没得罪过你，但你偏偏——” 　　他回想起自己入学的这些年。 　　星舰大学里导师很多，只有一少部分有教授头衔，这些人平时也不轻易教课。 　　刘仄算是个例外。 　　他在教授里也算是小有名气。 　　当然主要是因为他从军队退役后，身体算是废了，能力值几乎只剩下一半。 　　学校看在他当年有功勋、又是因为与虚空生物战斗受的伤，相较而言颇有经验，所以聘了他任教，还给他教授头衔。 　　苏瑫在星舰大学很多年了，有一阵子也上过刘教授的课，莫名其妙地被找茬批评，因为一点点小事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的成绩不错，就算不是教授们的宠儿，但也从没被这样对待过。 　　当时苏瑫愤怒不已，只是他实在忙碌，又看那家伙脾气糟糕，不仅是找自己一个人的麻烦，对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也就忍了下来。 　　现在想想，姓刘的显然是故意难为他，还让他在同学面前出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人的。 　　等等。 　　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刘仄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大的意见？ 　　倘若是以前，苏瑫还未必会多想。 　　而前段时间冒出一个林河，按理说林河也没得罪过他，但那时候他依然想用林河的人头去换奖励。 　　苏瑫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一个外环星域出身的平民，招惹到宗家，今天不死也是明天死，不死在自己手里也会死在其他人手里，倒不如自己拿了这好处。 　　然而这件事给他一个启发。 　　苏瑫觉得，刘仄未必是因为自己得罪了他。 　　或许，这位刘教授，曾经和自己的某个亲戚有仇怨，甚至可能是宗家那边的事，最后又牵连到自己头上？ 　　虽然自己是分家的人，然而和宗家那边都是有血缘关系的，这也算不上秘密。 　　林河那种小年轻不知道也就罢了，其他人若是想查未必查不到。 　　而且姓刘的年纪不小了，曾经也算是个高手，说不定真的和宗家那边有隙。 　　苏瑫扯了扯嘴角，在面前的触控投影界面点了几下，拉出了通讯录。 　　他翻了翻名单，选择了其中一个，发了几条信息。 　　“帮我查一个人，曾经在帝国舰队服役，十六年前在春禾星战役里受了伤——” 　　“这是资料，我要知道他受伤的具体过程，最好还有他的战友和上级的名单，以及最重要的，他有没有什么姓苏的朋友或者仇人或者恋人——等等。” 　　保险起见，苏瑫又加了几个姓氏。 　　他委托的人办事效率很高，刘教授的信息也并不是机密内容，很快就打包发了过来。 　　苏瑫翻了翻，没翻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春禾星的那场战役，刘仄险些被虚空生物杀死，也完全只是运气不好，那片战场敌人太过密集，并非是某个指挥官的错误决断。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那场战斗中出现了一些更为罕见的虚空生物。 　　他正在沉思，刚才的雇佣兵又发来一个语音通讯。 　　“老客户优惠，”雇佣兵声音沙哑地说，“我再免费送你点消息，目标大学的时候曾经暗恋过一个人，而那个人喜欢苏舷。” 　　苏瑫愣了一下，“苏舷？你是说——” 　　“是，是的，你们英仙集团的董事长，那位议员阁下的父亲。” 　　——宗家的家主。 　　苏瑫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苏瑫：“苏舷和刘仄是同学？苏舷还抢了刘老头的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然后他想象了一下刘教授恋爱的样子，恨不得把前天的营养液都吐出来。 　　“不不不。” 　　雇佣兵摆了摆手，“不同年级不同专业的那种同学，谈不上抢，苏舷大学期间换了无数个对象，而这里面根本不包括目标暗恋的人。” 　　那就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暗恋者罢了。 　　苏舷甚至可能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苏瑫觉得无比滑稽，“就这？所以刘仄他嫉恨——他疯了吧？就算没有苏舷，人家难道就能喜欢他？” 　　他自己也谈过恋爱，觉得这事特别可笑。 　　“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那人暗恋家主说明还是有点眼光的，下辈子也不会看上他。” 　　苏瑫语带讽刺地说，“要我说，这种人死绝了才好，到时候联邦公民的平均素质就上来了。” 　　雇佣兵无所谓地耸耸肩，“什么人都有呗，这姓刘的毛病贼多，他和凌家的人也有点仇，他最初看中的导师，没挑他，挑了一个姓凌的，他认为是姓凌的贿赂了导师——当他知道那个同学是烈日集团的人，就坚定地这么想了，还闹了一场，说你们这些人都是特权阶级，实际上只是那个姓凌的能力罕见罢了。” 　　苏瑫：“？” 　　苏瑫已经麻了。 　　“外环星域的——” 　　他其实打心底里看不起那些地方的人。 　　但是，自家公司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员工，学历和能力都不错，工作也认真勤恳，完全挑不出毛病。 　　所以大概也不是出身的问题。 　　只是姓刘的本身脑瘫，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罢了。 　　苏瑫：“算了，还有别的信息吗？” 　　“没有了，哦，对了，我女儿快要高中毕业了，要开始屯药剂了，我有点缺钱。” 　　雇佣兵也不领情，“多给我介绍客户，你妹妹好像也不小了吧？” 　　“她主意大得很，”苏瑫冷笑一声，“也不需要我给她介绍关系，我再给你加三成的钱，谢了。” 　　“嗯哼，那我再附赠几张图吧，是我黑进目标住宅街区的监控系统拿到的。” 　　说完匆匆结束了通话。 　　苏瑫不以为然地点开截图，本来觉得没什么意思，却忽然眼神一凝。 　　“……林河？” 　　街区的监控画面十分清晰，堪比高清电影。 　　他甚至不用处理这些图像，或者配比入镜人员的五官。 　　苏瑫仅凭着眼睛，就能看出那个从出租陆行车里走下来、与刘教授一起聊天的黑发少年，就是宗家发布悬赏要杀死的人。 　　为什么这些人都连到一起了？ 　　他越想越复杂，联系林河杀死宗家少爷的事，甚至脑补出一堆乱七八糟的阴谋。 　　难道刘仄和林河最初就是同伙？ 　　是他让姓林的去谋杀三少爷？为了报复苏舷？ 　　苏瑫将所有图片都翻了一遍。 　　他对比了一下时间，发现林河在刘仄家里住了两天，似乎还没有走。 　　苏瑫又委托了另一个人，“查查这家伙最近十天的支付记录——可以可以，这个价格我接受。” 　　等他再次收到结果的时候，苏瑫觉得事情更奇怪了。 　　刘教授有一艘型号老旧的飞船，本来已经很久不曾出库，前天居然补充了一次能源，从价格来分析，恐怕是一次远航。 　　这家伙要去哪？想做什么？ 　　凌家。 　　苏舷。 　　苏瑫想到一件事，猛地坐了起来。 　　他发出了第三个通讯请求。 　　“怎么了？” 　　影像里浮现出一个戴面具的人。 　　那人背后是一间昏暗凌乱的厂房，似乎还有个奄奄一息的人被吊在半空中，周围又站着两个戴着墨镜的人。 　　戴面具的人回过头，大声说了些什么，似乎是让别人不要催促。 　　然后才看向苏瑫：“先说好，我涨价了。” 　　“这次不用杀人。” 　　苏瑫摆了摆手，“我要你给一个人施加能力，在那人受到重伤的时候，你的能力再发挥作用——你能做到吧？” 　　戴面具的人笑了几声，“那倒是容易，不过我可得说清楚，即使我的能力奏效，也不可能让目标直接身亡，只是影响行动能力罢了。” 　　苏瑫：“如果我猜的不错，到时候会有别人去杀他——只要你的能力阻止他的行动，就够了。” 　　高手过招，差一秒就是生死之间。 　　“资料给我，我看看和目标接触的难度，再给你发价格。” 　　“可以。” 　　苏瑫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如果他没猜错，刘仄会去做一件找死的事。 　　倘若这一次成功的话，宗家必然会给自己些好处，即使是不成功，姓刘的也不会好受。 　　苏瑫掰了掰手指，指尖闪烁着跳跃的蓝色电光。 　　如果刘仄根本没去做那件事呢？ 　　反正林河还没走，正好两个一起杀掉。 　　届时将资料发给宗家，他们也多半会相信，当年就是刘仄指使林河去杀死了三少爷。 　　至于真相究竟是什么，但凡宗家那边点头了，还有谁会在乎呢？ 　　…… 　　与此同时，光晕星的另一个半球。 　　在城市边缘区域，街道交错，两侧都是拥挤密集的别墅。 　　林河坐在大厅里，看着刘教授和另一个年轻女人来回忙碌。 　　“以防万一，城堡里的地形也要弄清楚。” 　　刘教授扔给那人一个数据板，“记住这个。” 　　那个女人接过数据板，看着上面呈现出的详尽的城堡结构图，她伸手划了一下，直接将立体的投影拖了起来。 　　林河看着数据板上悬浮的橘红色投影，心里总有些不安的感觉。 　　“教授——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微微皱起眉，“那样的家族，凌家和苏家，他们之间如果有什么交易，我猜一定有严密的防守——” 　　“放心。” 　　那个女人转过身来，听到那些家族的名字，脸上有些冷意，“我的能力，想潜入再容易不过了。” 　　刘教授也冷笑了几声，“倘若是苏舷负责交易，倒是有可能，但他多半不在，最多就只有苏天鹰的保镖们在场了，那些人的能力并不适合——最多也就对付普通人罢了。” 　　“不过，她的保镖里，有个人确实不可小觑，我的意思是，会给我们的行动造成极大的麻烦，然而偏偏那人的孩子刚刚出生，恐怕如今已经不在首都星了。” 　　当然，少了人可以重新聘一个。 　　但是一位议员的安保工作，总不可能随便交给任何人，哪怕审查背景就要花一段时间。 　　再加上异能也得符合要求呢？ 　　他们如今恐怕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最多从分家找个年轻的暂代岗位罢了。 　　刘教授叹了口气，“我们走了之后，你在这里住着就好，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林河：“我只是担心你们，教授，学姐，我很怕你们出事。” 　　“出什么事？这次也不止我们——” 　　刘教授停了停，好像忽然又想到什么事。 　　“对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杀了苏璎。” 　　林河愣了一下，“嗯？” 　　他眼中并没有丝毫的排斥，只是有些惊讶和不解。 　　“如果那个夜叉真是她杀死的，而且又留下那种场地，这人的能力恐怕非常麻烦，现在年纪小也罢了，再过几年必然又是一个——” 　　刘教授微微眯起眼睛，“算了，如果你下不了手的话，下学期我就去解决她，苏家不能再有一个那种级别的高手了。” 　　林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再有一个？” 　　那么如今的苏家，哪一位才是真正有着令人忌惮的力量的高手呢？ 第66章 　　苏璎看了临时合同之后, 就彻底拿定了主意。 　　她需要钱。 　　至于凌家和苏家之间有什么交易，多半是前段时间议院表决通过的堡垒计划相关。 　　毕竟两个集团都是国防承包商，还有一些合作项目—— 　　然而这都不是重点。 　　如果再不做点什么, 她可能就要断掉药剂供应了。 　　B级的细胞活性注射液—— 　　如果依然选天堂集团的药, 水晶系列价格已经飙升到六位数。 　　即使是别的系列，也不可能便宜太多。 　　她仅剩的那些存款，也只能再买上几支了。 　　当然，她的能力值四项指标里，持续和回耗的数值一直在升高。 　　半年前可能一两个小时就需要打一次药，现在对药剂的消耗降低了许多。 　　虽然价格也翻了十倍八倍。 　　“……” 　　房间里的人也都在沉默。 　　他们基本上只在琢磨两件事。 　　一是这段时间会不会有危险，二是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 　　完全不动心的人都已经早早走了。 　　过了几秒钟, 有人问道：“所以是由你们来选择吗？有什么评判标准吗？” 　　“我们当然没有权力选择, 是由诸位自行商量。” 　　助理们回答了她。 　　一群分家的少爷小姐面面相觑。 　　于是又有两个人走了。 　　助理的意思很明显, 你们内部竞争, 努力“说服”自己的竞争对手放弃就够了。 　　至于如何说服, 那当然是干架了。 　　气氛稍稍有些凝固。 　　大家虽然面上不动声色，还是和和气气的模样，却都在暗中打量自己身边的人, 好像在评估别人的战斗力。 　　“没问题。” 　　苏玉衡微笑着开口，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嗯？” 　　一个年轻女人应声抬头, 不慌不忙地抱起手臂，“或许我们可以训练室里聊聊？” 　　苏璎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 　　他们恐怕对彼此也稍微有点了解，或许现在正在干架的两位, 就是其中最强的，只要有一位胜了, 其他人就只会去挑战输的那位了。 　　助理们立刻让开了路。 　　那两人有说有笑穿过走廊, 其余的人跟在后面, 浩浩荡荡地进了一间训练室。 　　他们俩站在智脑操作台旁边，似乎在调整数据选择模式。 　　其他人都没靠近，只站在墙角远远看着。 　　一道澄黄色的激光屏障缓缓升起，如同帷幕般横亘在训练室里，隔绝了围观者和准备战斗的人。 　　那两人似乎商量了几句。 　　“打坏任何东西、或者碰到壁障——” 　　说话间又是三面激光屏障拔地而起。 　　“都是输。” 　　话音落下，训练室里响起噼里啪啦的雷电嘶鸣声。 　　两人的身影转瞬间撞在一起。 　　他们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身上闪耀着绚丽的、泛着白芒的青蓝电光。 　　那些璀璨的电芒发出尖锐鸣叫、宛如蛇群般在他们周身游走。 　　两人身上都缠绕着雷电。 　　雷光偶尔会相撞，空中就迸射出一簇簇燃起又熄灭的火光，像是碎裂坠落的烟花。 　　苏璎睁大眼睛，愣是看不出他们具体都用了什么招式。 　　那种电光仿佛给予了他们速度和力量，完全超过了普通人眼力所能捕捉的范畴。 　　苏璎却还是如痴如醉地看着那两人战斗。 　　恍惚间，她记得哪节课的老师说过，观看那些高能力值的元素类异能者战斗，哪怕看不清他们的具体动作，也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当时有一个学生好奇地询问，究竟怎样算是高能力值。 　　“我可以说200点以上，并且是擅长运用自己能力的人——不要认为任何一个能力值数字高的人都能满足这个条件。” 　　那个老师笑着回答，“考虑到这个，我不得不说，观赏战斗，至少也是你能保证自己人身安全的前提下。” 　　一些学生都多少露出点忌惮，鉴于他们都知道，那些元素类异能的杀伤力有多大。 　　另一部分人则是有些得意，甚至脸上露出笑容，因为他们就是元素类异能，并且相信那会是未来的自己。 　　而当时苏璎大概在沉思，怎么才能改善自己异能发动状态下的视力模糊问题。 　　直至此刻，她聚精会神地盯了几分钟，终于看出一点点门道。 　　那两位正在交战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地。 　　——他们似乎是凭借能力保持某种浮空状态，然后在这个状态下你来我往，进行类似于近身格斗的比试。 　　这两人显然是相同至少是相似的能力。 　　在这个基础上，他们的战斗更加依赖格斗技术还是异能本身，苏璎就看不出来了。 　　便宜哥哥也是雷电类的能力，但她没和他没交过手，前身也没正式见识过究竟是哪种类型——同一种元素异能，也会有很多分支和偏向。 　　有的人更擅长依靠雷电加速甚至浮空飞行，有的人更擅长读条开技能一招将某座建筑炸成废墟。 　　当然这都是能力值比较高的人了，倘若换成三五十点的人，大概就是指尖冒出电火花、或是手臂缠绕电流的区别。 　　现在正交手的两位，显然都是复合能力。 　　至于苏瑫，他的能力应用范围可能更狭窄。 　　当然这不代表他会弱于同等能力值的人，那甚至可能意味着更精妙娴熟的运用和更强的威力。 　　毕竟能力值四项指标是取平均数的。 　　如果无法面面俱到，那就说明至少有一项很强。 　　此时，激光屏障圈出的区域里，两人的战斗似乎结束了。 　　他们同时向后闪避，拉开了十余米的距离。 　　——两人都悬浮在半空中，手脚缠绕着青蓝发白、滋滋作响的电光。 　　他们稳稳地“站”着，神情轻松地对视了一眼。 　　苏玉衡耸了耸肩，“承让。” 　　但他也不怎么得意。 　　他俩实力相似，输赢几率完全是对半，还有很多巧合因素。 　　苏璎仰着脖子看着半晌，终于发现合金地板上有几道焦黑的痕迹。 　　大概是他俩一起留下的，也不知谁先谁后。 　　激光屏障被撤掉了。 　　另一个人若无其事地下场了。 　　“好了。” 　　苏玉衡向其他的观众们笑了笑，“有人想和我过两招吗？” 　　苏璎看到旁边的人下意识后退。 　　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向后退，仿佛生怕留在这里就会被拖出去接受电刑。 　　然后苏璎被闪在了前面。 　　苏璎：“……” 　　按理说，如果她也害怕的话，这时候应该赶快后退加入大家。 　　但她没动。 　　人们都在看着她。 　　然后，这个全场最年轻的人面不改色地开口了，“我没有你们那么厉害，可能没法控制得特别好，如果待会儿我没有点到为止，出手重了，还望谅解一下。” 　　能不能当上议员阁下的临时保镖，她其实无所谓，当上了有酬金和白给的药剂，当不上就去联系夏妮给的那几个雇佣兵生意介绍所。 　　反正怎样都行。 　　不过有和高手过招的机会，总是不能放过的。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噗。” 　　有人嗤笑出声。 　　“自己的能力都控制不好，就别来丢人了吧。” 　　他们不清楚她的异能，只下意识以己度人，觉得倘若连出手轻重都控制不住，那也差得太远了些。 　　也有人闻言眼神微变，脑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恐怖异能。 　　“我刚刚还以为她能可爱一点，没想到，呃，感觉和她哥哥一个样子。” 　　“哪里一样？苏瑫只会用鼻孔对着你，说老子比你强多了。” 　　“哈哈哈，我知道了，那就来吧。” 　　苏玉衡倒是完全不介意，只向她招招手，“我不知道你的能力，而你刚看了我的战斗——那由我来定规则？” 　　苏璎知道这可能是某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可以。” 　　“伤到对方算赢？肉眼可见的皮外伤。” 　　“嗯。” 　　苏璎慢慢走进训练场中间。 　　虽然她的能力值数字很高，起码是对于这个年龄的人来说，称得上十分优秀，但她怀疑自己可能是这群人里能力值最低的。 　　其他人不太清楚她的能力，看她年轻也就没把她当回事。 　　此时只在那摇头惋惜，有些小孩子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 　　“真该吃掉教训。” 　　“正常啦，我刚上大学那会儿，也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直到排位赛被打傻。” 　　“啧啧，这位估计很快会被电傻是真的，苏玉衡那畜生不会因为她年纪小而留情的。” 　　“那又咋样？再小也成年了。” 　　苏玉衡确实没轻视她。 　　战斗甫一开始，他身上顿时涌动起嘶鸣的电流，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目标。 　　合金地板被跳跃的电流刮擦、浮现出一道道焦黑的痕迹。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另一个人消失在场地里。 　　观众们的神情渐渐凝重。 　　“本来以为也是电系的——” 　　毕竟是苏瑫的妹妹，而他们的父母能力是相似的，按理说兄妹俩能力至少该是一个大类。 　　至于她其实是收养的这件事，远房亲戚之间几年都见不着一回，更何况很多人也没兴趣打探家长里短，自然也就不得而知。 　　“没想到竟然这种——” 　　他们愣是没找出合适的词来形容。 　　这是什么能力？ 　　隐身？还是某种高速移动？亦或是空间能力？ 　　下一秒，场中雷霆乍现。 　　苏玉衡随意一挥手，一道道惊雷十数米高的空中劈落，转瞬间密布了整个训练室。 　　本来广阔的空间都变得狭窄，每一寸地面都被笼罩在攻击范围里。 　　青蓝泛白的光如同尖刀般刺痛人的视觉，电流摩擦空气的尖锐嘶鸣连绵不绝。 　　“哟，开大了开大了——” 　　观众们幸灾乐祸。 　　“这家伙八成是怕了。” 　　毕竟苏玉衡不知道对手的异能，短时间内只能做出几种猜测，然后再决定自己的战术。 　　不得不说，他的决策其实并无问题，无论是隐身瞬移高速移动，在这种密集的范围攻击里，都很难全须全尾地躲过去。 　　偏偏苏璎并不是其中任何一种。 　　或者说她的能力涵盖了全部，还要加上一个百分百完美闪避。 　　“……” 　　苏璎保持了将近一分钟的能力。 　　她在能力状态下，看着那些雷光扭曲成一道道泛白的条纹，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视野，甚至遮蔽了苏玉衡本人的位置。 　　苏璎转了一圈，才勉强在模糊的世界里定位了目标。 　　雷电忽然停歇了。 　　苏玉衡微微皱眉，开始怀疑对方是空间类的能力。 　　——假如她在比赛开始就瞬移出训练室，只是为了让自己因为恐慌而放出异能、大量消耗自己的体力呢？ 　　毕竟他们的约定里没有“不能离开比赛场地”这一项。 　　在这短暂思考的时间里，身侧风声忽响。 　　苏玉衡微微挑眉，缠绕在手脚上的电流骤然汹涌、狂暴，甚至急速变形、拉长成一道尖锐的枪刺。 　　他转身的同时，雷电凝成的长枪在空中横扫而过。 　　——但凡被触碰到哪怕一下，都会瞬间失去行动能力，口吐白沫直接昏迷。 　　而且他的输出强度掌握得极好，绝不会使人丧命。 　　然后，他看到两道烟灰色雾流凝成的利刃。 　　——星星点点的紫光迸射而出。 　　具现异能对具现异能。 　　在观众们的惊呼声中，暴躁的雷电瞬间被吞噬，仿佛触到了能消抹一切物质的黑洞。 　　苏玉衡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反应速度极快地避开，但刚才那瞬间的震惊，还是稍稍拖慢了他的速度。 　　“！”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小臂上的伤口，一小块血肉被彻底剜去。 　　训练室里一片寂静，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观众们目瞪口呆。 　　“我输了。” 　　苏玉衡也痛快认输了，“果然我就是死在沙滩的前浪。” 　　苏璎：“也不至于，主要是你不清楚我的能力。” 　　“是的。” 　　苏玉衡并不否认，“但在现实里对敌的时候，也不可能清楚每个对手的实力吧。” 　　“再怎么嚷嚷‘我不知道你的能力所以我不该输’，该被杀还是要被杀，人家难道会在乎你为什么输的？” 　　其余的观众都在议论这究竟是什么能力。 　　又有说苏玉衡输得太冤枉，若是早知道对方的能力如此复杂，有那么多功能，还有“吞噬异能”的效果，也不至于就这样翻车。 　　听到这句话，也顿时闭嘴了。 　　苏璎点了点头，也认同了这句话，“确实，而且即使你输了，那也不代表我比你强。” 　　这次苏玉衡倒是不否认了，还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哈哈，我都多大了，肯定会比你多些经验，至于其他的，那倒是也不好说。” 　　他们俩和和睦睦地离场了。 　　“对了。” 　　苏璎环顾剩下的人，“还有谁想来打架的吗？刚才其实不太过瘾。” 　　其余的苏家少爷小姐们：“…………” 　　他们默默瞅着远处的苏玉衡。 　　后者正打开再生药剂的注射器。 　　他挽起了袖子，露出手臂上那缺了整整一块血肉的伤口，虽然体积很小，但也颇为骇人。 　　——倘若换个位置呢？ 　　他们从头到尾观看了刚才那场战斗，此时全然收起了因为苏璎年纪小而产生的轻视之心。 　　只造成那一点点伤口，是因为她只能做到这一步吗？还是因为她控制得精妙？ 　　大家不约而同都认为后面那种可能性更高。 　　“……” 　　然后他们纷纷摇头。 　　刚刚打赢苏玉衡的苏摇光倒是有点心动，但她再和苏璎交手也没什么意义。 　　然后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来，小表妹，我们玩两手。” 　　她看上去黑发蓝眼、皮肤苍白，身形有些瘦弱，一边向前走，手中一边凝结出长长的、晶莹剔透的冰刀。 　　那人周身寒气四溢，距离尚有七八米，已经有溢出的寒气扑面而来。 　　“——没问题。” 　　苏璎甚至能感到冷意在皮肤上逡巡，带着一阵让人战栗的寒流。 　　其余的人再次进入观众模式。 　　“咱们家居然还有冰系的？” 　　“当然不是咱家，是她爸爸那边的能力——” 　　他们小声嘟囔了几句，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 　　那边场地上直接开打了。 　　不过短短两秒钟，苏璎就被对手刷新了认知。 　　那人是元素系能力，身手算不上特别敏捷，也没有一脚踩裂地板的力量，但是—— 　　对方毫无花巧地一刀劈落时，周遭的空气里甚至翻卷出雪雾，刺骨的寒意澎湃涌动，几乎能冻结人的血液。 　　苏璎甚至能感觉到，那种寒气入侵了四肢百骸，甚至严重影响了自己的行动能力。 　　她的思维甚至都迟缓了一秒。 　　险些被一刀砍掉手臂。 　　苏璎的肩膀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瞬间血流如注。 　　她也同时发动了能力，虽然稍稍晚了一点，但也免去被砍手的结局。 　　苏璎沉思了一秒，然后毫不犹豫地掏出口袋里的药剂，开始原地给自己治疗。 　　——想不到吧。 　　她的能力最多可以保持一分钟，而事实上根本不需要花费这么久，只要十秒钟时间，就能完成上药的过程。 　　再来半分钟等复原。 　　当然，这点时间不可能让伤口彻底愈合，但至少可以完全止血，而且极大程度消除疼痛。 　　苏璎早就在黑狱星的鏖战里get了能力的新用法。 　　从这个角度上说，她甚至可以勉强充当一个治疗——虽然要依靠道具，而且只能自己治自己。 　　苏璎又等了几秒钟，赶在超时带来负面影响之前，冲到了对方身边—— 　　那一瞬间，她眼睁睁看着对方偏了下头。 　　苏璎取消了能力。 　　那人似乎早就有所感知，而且也第一时间相信了自己的预感，直接侧身抬手，冰刀横削而来。 　　——坚冰凝结的刀刃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苏璎和她距离很近，虽然消掉一把冰刀，但是另一把刀还在，拼着挨一刀，也顺势给了对方一下。 　　两人都不是身体强化类异能，她们动作都称不上迅速或是有力，其他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闷哼一声，腰腹间被撕开一道伤口。 　　苏璎也被捅肾了。 　　“……” 　　两人不约而同捂着伤分开，一瘸一拐地下场了。 　　很快，城堡里的治疗师赶到，先后给她们治伤。 　　剩下的人并没有谁再想和苏璎过招了。 　　“表姐。” 　　苏璎凑到刚才那人身边，“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那人：“？” 　　“你刚刚忽然回头，是不是因为感受到我了？” 　　那时候她尚未结束能力，并不是已经暴露身形发出声音，而对方偏偏就有所感知了。 　　“……” 　　那人打量了她几秒钟，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有一种说法，能力值每增加一百点，都会有质变。” 　　所谓的质变究竟是指的是什么？ 　　其他的暂且不提，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能力值超过200点的人，感知力会有所提升。 　　“并不是针对某一种能力，而是全部，我举个例子，有人在你隔壁房间释放异能，可能是强度很高的洗脑或者催眠，这种能力再怎么厉害都不会发出任何噪音，正常人是不可能凭借‘听’去感受到的。” 　　然而，倘若是能力值200点以上的人，就会感应到某些异常。 　　即使他们不能精准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至少会感觉有些不对劲。 　　苏璎：“这不是很奇怪吗？无论是什么类型的异能，只要超过200点就会有这种感知？这几乎相当于多了一个能力吧？再说，能力值是四项指标的平均数，那些四个数字都是200点的人，和那些两个150点两个250点的人，难道是一样的？” 　　“如果你真对这些感兴趣，去选那什么异能研究学的相关课程吧。” 　　那人没好气地说，“具体的原因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不久后，苏璎跟着助理去了楼上。 　　她拿到了一个临时合同，后面跟着一笔令人惊叹的薪金数字，以及各种白送的药剂清单。 　　苏璎：“……” 　　苏璎快要乐疯了。 　　这些药的市面价值比酬金都要高。 　　不过，好歹是海文家族的姻亲，宗家这边恐怕有什么内部进货渠道，给自己人发药非常的大方。 　　她将合同认认真真读了一遍，这上面都是一些常规条款，没有“如果老板死了你活下来也得被枪毙”之类的东西。 　　理论上说，这些大人物的保镖—— 　　一半来自业内口碑公司推荐，有着最高级的资格证，经历过各种专业训练。 　　一半则是来自各界的高手，有些是雇佣兵转行的，有些是顶尖名校毕业的。 　　她二者皆非，但说到底也是临时工，而且还挂着亲戚头衔。 　　然而这些东西都是约定俗成而已，她作为一个成年人，这个合同绝对有法律效力—— 　　苏璎：“这肯定算社会实践吧。” 　　助理：“当然，这是正式的合同，库克先生会给你写工作评定并且盖章署名。” 　　这位是议员阁下私人安保团队的队长。 　　“那就太好了。” 　　苏璎正琢磨着给上级买点什么礼物，毕竟人家没有义务给自己写这些学生才需要的东西。 　　“对了，议员阁下在这里吗？” 　　她在数据板上签名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 　　助理微微点头，“是的，而且她希望在——十分钟之后见到你，先去换衣服吧，顺便，你不介意让机器人给你量一下尺寸吧。” 　　这次他们又坐电梯去了城堡顶层。 　　苏璎：“……” 　　上次她爬了十分钟的楼梯呢！ 　　所以那只是为了让她在家族成员们面前亮个相吗？？ 　　城堡顶楼一片寂静。 　　走廊里人影晃动，时不时有人在各个房间里进出，却都行色匆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自动门敞开的瞬间，依稀有响动流泻出来。 　　苏璎一路走过来，也享受了不少目光的洗礼。 　　那些视线里包含着各种意味，观察、审视——各种情绪，迷惑、恍然、敬畏等等。 　　最后，苏璎顶着无数艳羡的目光，走进了那间无人出入的办公室。 　　整面水晶落地窗幕前，黄昏的光辉洒落一室。 　　有人站在窗边俯瞰城堡外的风景。 　　她长长的深金色卷发流淌着霞光，金橘泛红的色调浓艳明丽，勾勒着精致的侧脸线条，正歪头说着什么。 　　似乎在进行全息会议。 　　自动门关闭了。 　　苏璎刚走了两步，那场会议正巧结束。 　　议员摘下接驳器，回过身来，“请坐。” 　　“晚上好，老板。” 　　苏璎依言落座。 　　“晚上好，保镖小姐。” 　　那人微微一笑，优雅地坐在对面，身上昂贵的正装毫无褶皱。 　　对方依然戴着整一套首饰，纤细的链条自耳畔垂落，又在锁骨间环绕而过，粉钻纯净璀璨，仿佛一道道光芒闪耀的星河。 　　苏璎：“……” 　　她忽然有些想笑。 　　按照家族里的破烂规矩，自己是该认认真真喊大小姐的。 　　然而，她一会儿堂姐一会儿议员阁下一会儿老板，对方似乎都不以为意，还很配合地跟着她变称呼。 　　苏璎下意识就放松了，“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关于斯蒂芬妮。” 　　那个在监狱里被毒杀的红发女人。 　　议员阁下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眼里流露出些许伤感。 　　“她是我的同学，早在我开始竞选的时候，她就为我工作了。” 　　苏璎：“我是想问，斯蒂芬妮的异能是什么？” 　　“她可以感知到别人的能力。” 　　她柔声回答道，“如果她对你的异能进行了评价，那应该还是有参考价值的。” 　　苏璎：“…………” 　　评价。 　　斯蒂芬妮给自己的评价是“你根本没弄清楚你的能力。” 　　该从哪方面开始参考呢？ 　　苏璎纠结地想道。 　　然后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她并未多问，关于苏璎为什么提起斯蒂芬妮的能力。 　　——或许是默认斯蒂芬妮说过某些“对苏璎异能的评价”，引发了她的好奇心。 　　虽然这也确实是事实。 　　“苏璎。” 　　议员阁下柔声开口道：“你还有问题吗？” 　　苏璎眨了眨眼睛，“上次二少爷曾说要杀林河，所以他果然没去做吗。” 　　议员愣了一下，接着微微摇头，“就像我说的，他常常光说不做，所以，不用为他担心。” 　　苏璎琢磨着，她多半连林河是哪根葱都不记得了，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是谁。 　　确实，对他们来说，林河完全不是什么重要角色，甚至都不值得派心腹去杀。 　　“……” 　　办公室里有一瞬间的沉默。 　　那位参议员阁下还悠然自若地坐着，姿态优雅，神情温和，看上去十足一个值得信赖的可靠长辈。 　　虽然看那张脸，最多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似乎时间永远停留在风华正茂的那一刻。 　　苏璎知道她年纪远远不止这么一点，毕竟是在不同顶尖名校进修过，结束学习生涯后才开始竞选。 　　她拿到星区最高议院的席位，也有数年之久了。 　　——你真的放心我来当你的保镖吗？ 　　苏璎终于忍不住这么想道。 　　那些什么理由说到底都是扯淡，以这家伙的人脉和本事，绝对能很快找到又强又靠谱的人吧。 　　苏璎：“我能给你吐槽一件事吗？先说好，我绝对没有怪你，因为你没做错什么。” 　　“好啊。” 　　对方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苏璎深吸一口气，“我们学校有一个人，你是她妈妈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而她因为熟悉那条乌云矿的项链，拽出了七方晶石的吊坠，又误会我是你的未婚妻，然后把我按在了墙上。” 　　苏天鹰：“…………” 　　她的神情有些微妙。 　　这话略有些颠三倒四，但她显然听懂了。 　　半晌，议员阁下弯起嘴角，似乎有点忍俊不禁，那双蓝绿交辉的猫眼水光涟涟，依稀有笑意氤氲。 　　“真抱歉，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种麻烦。” 　　那种项链本来就会带来麻烦吧。 　　不过，她也说了是“这种”，似乎还是意有所指的。 　　苏璎叹了口气，“不不不，那确实就是个意外，我告诉你也不是为了要——”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议员阁下笑盈盈地看着她，“我送你几艘飞船？作为你的精神损失费？” 第67章 　　卧槽。 　　苏璎倒是没忘记, 这人除了参议员的身份之外，还是英仙集团的继承人。 　　而那恰恰是整个联邦最大的飞船制造商之一。 　　送出那些价值连城的豪华船舰，对她来说, 或许就像是普通人送出几盒点心一样。 　　“而我刚说了，我把这件事告诉你，纯粹是想吐槽一下, 不是想要什么东西。” 　　苏璎艰难地说。 　　倘若自己点了头，对方恐怕会说到做到。 　　这点她毫不怀疑。 　　但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收下, 因为这种看上去并不公平的赔偿, 很可能意味着她以后还要付出点什么。 　　“好吧。” 　　议员阁下也并不纠结让她接受，“如果你后悔了，你可以随时告诉我。” 　　苏璎：“…………行吧。” 　　她沉默了一下。 　　“对了, 徐家的剑。” 　　苏璎毫无征兆地开口道。 　　这话题稍稍有些跳跃。 　　不过，面前坐的这位也并非常人, 立刻就跟上了思路, 甚至眉都不皱一下。 　　“嗯。” 　　议员阁下轻轻地应了一声，语气十分模糊，听不出是疑问还是让对方继续。 　　“我听徐家小少爷说, 那把剑能让人感知到虚空能量的波动, 大概还可以追踪虚空生物。” 　　苏璎不太确定地道, “上次, 你弟弟说那把剑的主要用处, 是它含有会对异能者造成伤害的毒素？” 　　当然，这倒是也不矛盾。 　　议员点了点头, “而它确实在林先生手里, 对吗。” 　　语气斩钉截铁。 　　好家伙。 　　她绝对已经知道了。 　　苏璎有些麻木地想着。 　　上次她将自己与亚当的对话和盘托出, 这次她也留了个心眼, 用这种对自己没有任何损失的方式，向对方卖了个好。 　　当然，也可能对方也心知肚明，知道她是故意为之，但这又怎么样呢。 　　“但还是谢谢你告诉我。” 　　议员阁下微笑着说道，“那这就是徐家的事了，我们反倒不太适合插手。” 　　苏璎不知道她是在商量还是在宣告，不过听着更像是后者，“因为假如林河死了，那个剑会受影响？会随着尸体消失？还是徐家的人会觉得我们也想拿到剑？” 　　“他们不会这么觉得。” 　　她平静地解释道：“首先，我们没法从尸体里将剑拿出来，那需要特殊的手法，其次，那种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徐家清楚这一点。” 　　苏璎：“？” 　　苏璎：“哪种东西？能够检测虚空能量的东西？” 　　还是能够无视能力值杀人的东西？ 　　“嗯。” 　　议员阁下再次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用某样东西去感应虚空能量波动、追踪虚空生物、杀死某个异能者——我可没时间和理由去做这些事。” 　　苏璎：“？” 　　一定要说的话，就算你本人不会这么做，拿来给手下当武器总可以吧。 　　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讲了，也就罢了。 　　苏璎：“我明白了。” 　　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然而议员阁下似乎依然很忙，正开始准备下一个全息会议了。 　　临走前，苏璎禁不住问了一句：“小小姐放假了吗？” 　　“她学校组织了户外拓展训练。” 　　另一人头也不抬地说道，“她这个月应该都在红林星了。” 　　接下来，苏璎又认识了安保团队里的其他成员。 　　这个私人卫队的领导，看上去不苟言笑的库克先生，其实意外好说话，一口答应了为她写工作考评。 　　他还愿意接收学校致电检验这段社会实践的真实性——这通常是为了防止学生们作假，所以会随机给那些负责写考评的“上级”发送全息通讯，以核实信息。 　　苏璎和他聊了两句，得知上司的异能是防御类，而且，整个团队里大多数成员都是防御类。 　　除了那位暂时离职的。 　　“她的孩子刚出生。” 　　库克无奈地说道。 　　他也是一副金发碧眼的模样，身材壮实，气质沉稳，提起之前的同事，神情倒是缓和了一点。 　　“她是我们队伍里唯一的一个攻击类，按照你们学校使用的那种分类方法来说。” 　　“不是吧？” 　　苏璎满头黑线，“如果按照这个标准，那我们的队伍里就没有攻击类了，因为我是辅助！” 　　库克：“……我看了你的战斗，你可以替代她的位置，一段时间之内。” 　　苏璎很快了解到，自己加入的这段时间里，议员阁下基本上不会离开首都星。 　　相比起那些中外环星域，在这里遇到危险的几率非常低，而且即使有危险，也不用自己这边出手。 　　她要么在议会大厦，要么去参加各种宴会和演讲，都是些警戒森严、高手环伺的地方。 　　一旦遇到麻烦，己方队伍的首要任务，就是护送她离开，至于那些所谓的刺客杀手，就交给当地的警卫们去解决。 　　至于在苏家的城堡里—— 　　这里当然也有警卫，那都是家主阁下的人，平时见不到他们，也只是人家隐藏得好罢了。 　　苏璎点了点头，“我懂了，反正第一任务是保护老板安全，带老板跑路——” 　　而且跑路这个任务还用不着自己出手。 　　队伍里另有真正的空间能力者，眨眼间传送一大群人的那种。 　　“所以，我的任务就是——处理范围内的威胁等级最高的人，并且随时听你的命令？” 　　苏璎想了想自己的合同，不太确定地说，“这个所谓威胁等级，是我自己来判断的？但是，比如来了两个人，我选了其中我认为更危险的攻击，结果我选错了怎么办？” 　　她有些恍惚。 　　这感觉就是一个没经验的实习生，忽然占了一个正式且重要的岗位。 　　若非对自己的战斗力很有自信，苏璎都有点打怵了。 　　“……绝大部分时候，我会告诉你需要做什么。” 　　库克冷静地道：“另外，如果议员阁下开口，那么她的命令优先级最高。” 　　“好吧。” 　　苏璎依然不怎么放心。 　　她很快又认识了另外八位同事，这些都是经验丰富的靠谱人士，也都不难相处。 　　苏璎作为一个临时新人，就摆出了后辈应有的乖巧谦逊的态度，大家对她印象也都不错。 　　“如果还在公司里，我们晚上就可以一起喝酒了。” 　　有人这么说道。 　　可惜，他们的工作虽然不算全天无休，但基本上也没有足够去吃吃喝喝的下班时间，除了假期之外。 　　苏璎也拿到了从衣服到各种武器道具的全套装备。 　　“……” 　　她震惊地看着那整整三箱衣服和一箱首饰鞋子。 　　正装，休闲装，晚礼服。 　　各种昂贵的面料，按照尺码修身剪裁，那些商标各个都很刺眼，全是业内有名的奢侈品牌。 　　“啊？” 　　苏璎有点震撼，“这才几个小时？订做的衣服都出来了？” 　　“又不是人做的。” 　　一个同事淡定地道，“你的尺码一输入，接着就给你出衣服，反正款式都是设计好的。” 　　“……你不会以为大牌做衣服都是活的裁缝给你剪出来的吧？” 　　“当我没说。” 　　苏璎默了。 　　然后当天夜里正式上班。 　　“……没有培训就上岗的感觉真奇怪。” 　　苏璎实在忍不住，半夜里给夏妮发了条信息。 　　主要是舍友先关心了她的社会实践情况，她干脆就说了这件事。 　　反正合同里没提要保密的事。 　　当然，苏璎没说自己究竟在给谁当保镖，夏妮也没问。 　　夏妮：“有什么奇怪的？我也干过这个，如果你真觉得别扭，就把自己当做雇佣兵。” 　　夏妮：“你的能力比所有的培训和证书都有用，相信我，那些培训内容，紧急救护？险境撤离？侦察布防？这些你都学过吧，报告论文都不知道写了多少了，你怕什么？” 　　“……” 　　好像也是。 　　次日清晨，苏璎又被好心的前辈们指点了几句，关于各种场合的穿着打扮。 　　他们表示在某些场合里，保镖不能穿得像保镖，这是原则问题，融入环境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任何人都能看出我们是做什么的，那我们可能也没法正经干活儿了。” 　　“当然，还有一些场合，暴露身份能起到威慑作用，会让那些人滚远点。” 　　苏璎默默记下。 　　不久后，他们就陪着老板坐翼车一路去了议院大厦。 　　这座象征着星区权力中心的建筑，从外到内都是一派庄重肃穆，工作时间并不对游客开放，唯有衣冠整齐的内部人员来去匆匆。 　　在一层正中央的圆形大厅里，他们的老板遇到另一位参议员，两人东拉西扯了整整五分钟。 　　苏璎：“……” 　　苏璎还沉浸在自己居然能通过安检的震惊中。 　　毕竟她带了好几样的管制枪械和道具。 　　接下来，因为他们不能进入会议厅，就只能在外面走廊里干等着。 　　从同事们的表情来看，这都已经是最日常的日常了，苏璎也就趁机摸鱼，并且观察一下其他议员的保镖。 　　观察了一阵，她发现，自家老板恐怕是派头最大的议员之一。 　　大多数人都只带两三个保镖，只有她一人带了十个。 　　虽然这十个人还有几位用能力藏在暗处，导致整个队伍看上去没有那么惹眼。 　　“……” 　　一连数日下来，都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议会大厦的安全等级很高，警卫里藏龙卧虎，已经有数十年没有人或者组织在这里发动袭击了。 　　所以地图切换到这里的时候，保镖们基本上都很轻松。 　　不久后，第一场宴会来临了。 　　地点是凌家的府邸。 　　苏璎作为新人被队长喊去开小灶。 　　库克：“明天苏舷先生也会到场——” 　　那是苏家家主。 　　理论上说，苏家的人都要称呼家主阁下。 　　但是，苏家大小姐的保镖们都是雇来的，只服务于老板，对于老板的父亲自然也就只称呼先生了。 　　苏璎：“那意味着我们应该也很轻松吧。” 　　库克不置可否，“我们的任务不变——当然，老板曾说过，在危急时刻，先保护苏先生的安全。” 　　虽然这大概也就那么一说。 　　苏舷身边的保镖们暂且不提，只说凌家主宅的城堡里，还不知道藏着多少高手呢。 　　不过，苏家父女俩同去，显然这件事非常非常重要。 　　——烈日集团的实验室里，研发了一种能大规模吸引并且杀灭污染者的武器，原型机早就做出来送到苏家给买主过目。 　　如今他们要去验正货了。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那东西应该藏在某个房间里吧，而且我猜凌家的人不会让我们进去？” 　　“我会跟着议员阁下，” 　　库克微微摇头，又说了几个名字，“你们几个在宴会厅里等着。” 　　苏璎早就拿到了凌家城堡的三维地图。 　　饶是她知道凌爝不住在这里，也很想给对方吐槽几句，关于这座大城堡里究竟有多少相似的走廊和房间，里面的人会不会迷路。 　　“行吧。” 　　次日夜晚来临的时候，城市再次笼罩在落雨中。 　　透过落地窗能看到雨雾迷蒙的广场，不断有翼车从远方飞来，精准地停在车位上。 　　各色车灯的光束来回扫过，车身的装饰光带不断闪耀着，像是一条条色彩斑斓的闪电，在雨夜里忽明忽灭。 　　苏璎走下翼车，混在同事们当中。 　　他们很快和另外一队人汇合，两边都心照不宣地走在自家老板后面。 　　议员阁下站在最前面，和另一个深金色短发的男人说话。 　　那人身材高瘦，穿着长长的黑风衣，清隽的侧脸线条被灯光勾勒，气度矜贵又有些忧郁。 　　他看着只三十出头的模样，仿佛还停留在年华鼎盛的时期。 　　然而，这人的孙女都读小学了。 　　苏璎默默地想着。 　　有一位助理用能力撑起了护盾，将所有的雨水都阻绝在外，也隔离了两人的话语声。 　　父女俩并肩慢步，继续说着什么，神情看上去都很轻松。 　　苏璎看到库克打了个手势。 　　同事们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一半人和老板拉开了距离，剩下一半依然跟在身后。 　　那两人一路走至城堡的正厅。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酒气浮动。 　　来往的宾客们大多是陌生的面孔，偶尔有几个眼熟的政客。 　　下一秒，他们都开始为那对父女让路，自行向两侧退避，并有许多人举杯致意。 　　很快，凌家家主亲自出来迎接。 　　走在最前面的黑发男人，正是上任家主的弟弟，如今新任的烈日集团董事长。 　　宴会厅里一时寂静。 　　人们只看着两位董事长互相致意，然后并肩一同走向城堡深处。 　　他们身后，两个家族的继承人也在友好地轻声交谈，苏家大小姐和凌家大少爷也是早早相识的，两人从问候彼此的孩子到谈论政治和生意。 　　一大群助理和保镖则是围在他们身边，默不作声地跟着，并且保持了一点距离。 　　“……” 　　苏璎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为了不让里面的宾客发现身份，大多数保镖都已经混在后面的客人当中。 　　她也不例外。 　　她走进宴会厅的时候，那俩人已经被凌家的人接引到楼上了。 　　苏璎也就四处打转，顺便寻找一下有没有“可疑人物”。 　　这次宾客们素质似乎高了很多，不再有谁聚成一团、对每个路过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们都三三两两站着，谈论着各种话题，大多围绕着最近的新闻。 　　偶尔有人谈起其他自治星区通过的最新条款。 　　“卡朵星已经完工了？” 　　“嗯，上个月就清空了所有的居住地，设施已经都装好了。” 　　“他们不怕那些虚空生物根本不出现吗？” 　　“不可能的，那边的裂隙一直没停止过，而且据说前次已经实验过一波，杀了很多呢。” 　　“真的假的？为什么完全没听说？” 　　苏璎从仿生人的盘子里拿起了酒杯。 　　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一点惊艳的注视。 　　那些人很快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聊着先前的话题，也并不打听她的身份，只在心里暗中揣测。 　　只有极少数的人交头接耳了几句。 　　“好像是苏家的人，在星舰大学——” 　　“那不是二少爷的同学吗？” 　　“不是一个年级——” 　　她显然不是宗家的成员，不该有资格早早进入这个圈子。 　　那显然是因为年龄渐长天赋显露，被给予机会在这些场合露脸了。 　　少数人这么想着。 　　苏璎只是慢慢悠悠地走在宴会厅里，并没有要和任何人交谈的意思。 　　其实在场不乏身份贵重的人，若是能攀扯一点关系，日后好处无穷。 　　“……” 　　她与数位身着盛装的男女擦肩而过时，他们眼中都流露出少许遗憾，似乎本来在期待她上来搭话一样。 　　恍惚间，苏璎觉得自己看到了熟人。 　　几个海文站在不远处，正与凌家的人谈话，耀眼的金发在灯光里灼灼生辉。 　　亚当也在他们当中。 　　他比堂兄堂姐们更苍白瘦削，眼睛颜色也更深，只是五官轮廓依然有些相似。 　　“？” 　　亚当似乎感应到有人在看他，不由回过头。 　　苏璎向他笑了笑。 　　他也并不怎么意外，只是颇具暗示性地晃了晃酒杯，朝着宴会厅的侧翼方向。 　　“？？” 　　这次轮到苏璎纳闷了。 　　不过，亚当似乎没有想和她聊天的意思，只示意她去那边。 　　苏璎还戴着微型音频接收器，但并没有收到什么指示，所以只要她不离开这座城堡，想去哪里都行。 　　然后，她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性。 　　苏璎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转身向着侧翼走去。 　　那一瞬间，苏璎想到了很多东西，最终还是停留在几小时前的那几位化妆师造型师。 　　他们的手艺似乎确实不错。 　　“……” 　　她在人流中缓步前行。 　　在连通侧翼的观景走廊里，苏璎停住了脚步。 　　有人站在玻璃墙幕前，眺望着外面雨雾绵绵的广场。 　　他侧过头，英俊无瑕的五官沐浴在灯光里，那双深邃苍蓝的眸子尤为摄人，只是因为缺乏情感而显得过于冷淡。 　　此时，映着穹顶上数十盏水晶灯的绚丽辉光，他眼中又泛起某种波澜，意外荡漾出一种不可言说的瑰丽艳色。 　　原来蓝色也是这么好看的。 　　苏璎恍恍惚惚地想着。 　　她的目光下意识移开了一点。 　　旁边的墙柱上镶着一面屏幕，如今正是黑屏休眠的状态，聚合材料的屏幕纤尘不染，宛如镜面般倒映着来往的人。 　　苏璎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那头温柔微卷的亚麻色长发，正松散地挽在脑后。 　　少女肤白似雪，眉目精致，弯翘的睫毛好似蝶须，眼波流动间，仿佛粼粼秋水映着晚霞，唇瓣染着玫红。 　　她一身厚缎白底的落地长裙，饱满明艳的香雪兰，红色由深到浅，花朵由含苞到盛放，大朵大朵缀满了整个裙摆，洋溢着青春独有的活力。 　　苏璎转过头。 　　凌爝安静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眸里，正倒映出这样的自己。 　　那一刻，城堡里的喧嚣皆尽消退，一时阒然无声。 第68章 　　观景走廊在城堡的一层, 连接着侧翼和正厅。 　　玻璃墙幕上雨雾消融，单面镀膜清晰呈现出外面广场上的景象。 　　周围一直有宾客不断来往。 　　有些人只是经过, 有些人停在一边聊天。 　　苏璎没去特意关注他们，也能感受到各种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射而来，似乎都在明里暗里打量这边。 　　凌家的人自然不必说，不可能不认识凌爝，其余的客人多半也能认全凌氏宗家的少爷小姐们。 　　大多数人只是在纠结她的身份罢了。 　　“啧啧，那是二少爷的朋友吗……” 　　“看着好年轻……” 　　“那应该是同学吧……” 　　“他们会不会……” 　　不过, 从各个方面来说，除非宗家这些人死掉一大半，否则凌爝不可能当上家主。 　　他本身又是个辅助, 那么他的交友也好婚配对象也好, 相比之下似乎都没那么重要，只要能力值高一些就行了。 　　所以他们并不是在琢磨身份是否相配之类的问题, 而是惊讶于眼前的场景本身。 　　那位素来沉默寡言的二少爷，据说开会的时候能从头自闭到结束。 　　如今, 他和同学站在一起。 　　年轻的姑娘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凌爝也就认真听着，他依然很少开口，神情却非常专注，似乎不愿错过哪怕一个字。 　　他们之间的相处太过熟稔, 仿佛常常这样谈话。 　　凌家的人：“……” 　　大家心态都很微妙。 　　他们也没有太过失礼地一直盯着。 　　人们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继续谈论之前的话题。 　　不断有新的人经过或者停留，也只在一开始注意到他们，后来就渐渐转移了注意力。 　　真烦人。 　　苏璎有些不爽地想着。 　　纵然他们没有真的来打扰自己，她也依然觉得烦躁, 只希望他们不要将目光投过来。 　　“学长。”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 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不想去和你的堂哥堂姐姑姑叔叔们一起么？” 　　凌爝：“……” 　　他一言不发地看过来。 　　#你觉得我会去吗# 　　#你莫不是在为难我社交障碍人# 　　苏璎：“噗。” 　　她从对方的眼神里领悟到这样的质问。 　　苏璎：“你最近都住在首都星吗？” 　　她一边发问, 一边努力忽略那些新经过的客人们投来的目光。 　　凌爝：“明天就走。” 　　他说得十分平静，对首都星毫无留恋之意，但似乎也看不出嫌弃。 　　苏璎：“他们强迫你来参加宴会吗？” 　　凌爝：“……” 　　他似乎沉默了一下，“没人能强迫我。” 　　不是吧。 　　每次不情不愿地去开会去写作业去考试的人是谁啊！ 　　苏璎下意识在心里开启了吐槽模式。 　　“我无所谓。” 　　凌爝想了想，“在哪里都一样。” 　　也对。 　　毕竟他要么站着发呆要么坐着走神，无论地图换到哪里，基本上都是这种状态。 　　哪怕是需要战斗的时候，他也就是抽出点时间给队友加个状态。 　　苏璎忽然又想起他们俩的相处，这么长时间下来，倒是说话比较多了，甚至可能长于坐在一起发呆的时间。 　　亚当也曾口口声声说过，他们俩在飞船上那次谈话，比他在这些年里见过的凌爝说话的总数都要多。 　　苏璎心里猛地蔓延开一种怪异的情绪。 　　像是平静的水面忽然泛起的气泡，伴随着难以言说的一点微弱的甜蜜和酸胀感。 　　那种感觉更像是，有些美好的过去曾经发生，但她又知道，那不该是太过让自己留恋的东西。 　　因为，一切都会结束的。 　　大家本来就都是彼此的过客罢了。 　　他总会离开这个宇宙的，不是么？ 　　至于自己，能不能活到大结局还是两说。 　　至于其他的，她真的不敢抱有太多希望，毕竟假如无法实现的话，期待越多失望越大。 　　再思及不久之前，在重重宾客之间，她第一眼见到对方，下意识竟是去照镜子确定自己形象完美的反应—— 　　“学长。” 　　苏璎慢吞吞地开口。 　　她抬起头，涌到嘴边的话忽然噎住了。 　　黑发青年微微低头看着她，苍蓝的眼眸里仿佛有暗流翻动。 　　那种因为缺失感情而异常冷淡的色泽，似乎也被灯光和倒影增添了几分生气。 　　不过，这眼神看着可不怎么高兴。 　　“你在想什么？” 　　他十分冷静地问道。 　　苏璎有点紧张，也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我——” 　　话音未落，凌爝稍稍侧过身，一手从她身侧穿过，撑在了栏杆上。 　　以他们俩的体型差，这个动作，苏璎直接被他圈在了怀里，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对亲昵的情人。 　　下一秒，凌爝微微俯身，用另一只手不紧不慢抓住了她的右腕，将少女纤秀白皙的手掌举高。 　　苏璎尚且满头雾水，低头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 　　自己的右手背上泛起一道一道细微的紫色光纹，那些光点蛰伏在深青的血脉枝蔓里，甚至还不断闪烁着，像是游走在水中的萤火倒影。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苏璎只觉得脑壳都要裂开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不会要变成污染者了吧！” 　　凌爝：“……不会。” 　　他看上去依然很淡定，刚才发出质问的时候，也并没有半分紧张或者震惊，只是有些不高兴罢了。 　　当然，苏璎也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凌爝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刚才在想什么？” 　　苏璎：“我——” 　　“不要再想了。” 　　他低声说道，然后顺便将她的手整个握住，那些妖异而不详的紫光被扣在掌心里，遮得严严实实。 　　“别去想那些让你痛苦的事。” 　　“不过——” 　　凌爝停顿了一下，大概也是很少安慰别人，或者是很难理解这种情绪，“如果真的暴露了，也没关系。” 　　苏璎头顶不由冒出一个问号。 　　对你来说是真的没关系吧。 　　反正你随时都可以撕掉马甲直接弃演。 　　苏璎默默开了隔音屏障，“是吗？如果被人看到了呢？” 　　凌爝：“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倒是没错。 　　“但是——” 　　苏璎下意识杠了起来，“如果恰好是知道的人呢？” 　　凌爝微微歪头，仿佛是学着她的语气反问道，“杀掉？” 　　“？？” 　　苏璎总觉得自己听出了几分调侃意味，但又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 　　于是她决定杠上加杠，“如果我杀不掉呢？” 　　“那我去杀，或者让那个人忘记。” 　　凌爝随口说道。 　　苏璎：“你的意思是——你让你的手下去杀人，或者去清洗别人的记忆？” 　　靠，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要给他打补丁！ 　　大无语事件！ 　　苏璎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你怎么想都行。” 　　凌爝放开了手，“……虽然也不需要了。” 　　苏璎：“？” 　　她低下头。 　　那些紫光已经悉数褪去，右手背皮肤白皙光洁，没有丝毫虚空能量残留的痕迹。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因为我想了一些……糟糕的事情吗？就有几率这样？” 　　凌爝似乎是默认了，不答反问地道：“你现在想做什么？” 　　苏璎愣了一下。 　　“你的情绪不太稳定。” 　　他平静地说：“做你想做的事，不要压抑自己。” 　　苏璎一时半会也给不出答案，“我……说真的吗？” 　　那个虚空能量满溢的状态，假如真的被人看到，后果并不是开玩笑的。 　　苏璎咬了咬牙，决定实话实说，“此时此刻的话，我也没什么想做的，就想和你……站在一起吧。” 　　凌爝：“……” 　　他眼中似乎也浮现出一个问号。 　　凌爝：“你觉得你现在站在哪里？” 　　“咳咳，我的意思是，能和你相处我就满意了，如果再加点前置条件，我希望周围的人都滚蛋。” 　　苏璎一边说着一边听见自己越发清晰的心跳。 　　一下一下，像是擂鼓般声音，猛烈地撞击着胸腔。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他或许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璎暗自祈祷着。 　　而且，即使他对这方面有所了解，可能也不会轻易产生联想。 　　凌爝再次沉默了几秒钟，“你希望他们不存在？还是只要周围没人就可以？” 　　“？” 　　这次轮到苏璎冒问号了。 　　其实，大概是凌爝的力量影响，人们对他俩的关注总会慢慢消散，不会一直盯着。 　　只是这过程因人而异或长或短，而且还时不时有新的人从宴会厅里走出来—— 　　而且，希望他们不存在？ 　　苏璎总觉得这个问题有一点点吓人，“要不我们换个人少的地方说话吧。” 　　凌爝看了她一眼，“走吧。” 　　说完就转身迈步。 　　苏璎下意识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落满星光灯影的长廊、金碧辉煌的侧翼大厅，将纷杂嘈乱的寒暄和谈话声甩在了身后。 　　在一层侧翼的某出口处，透明的玻璃门旁边站着侍者。 　　侍者抬起头，就见到他们迎面走来，急忙埋首致意，顺便掩饰眼中的震惊。 　　“……” 　　自动门缓缓打开。 　　他们又穿过一条小走廊，就进入了城堡后方的花园。 　　凌家的府邸建筑极大，周边总共十数座大小不一的花园，这里只是其中之一。 　　这里被透明的晶体墙幕所笼罩，夜风细雨悉数被隔绝在外。 　　庭院里环绕着葱茏的矮树丛，知风草蓬松茂盛，边缘是造型精致的黑铁栏架，嫣红的蔷薇和雪白的月季缠绕其上。 　　露天的回廊里空无一人，四周安静得针落可闻。 　　远方的森林树影在水帘中摇曳，却只像是一片虚幻的背景幕布。 　　恍惚间，夜空中黑云散开，一束凉薄的月光流泻而下。 　　水银似的月辉流过草坪，在寂静的庭院里悄然盛开。 　　苏璎坐在回廊里，在花枝树影的阴翳下，眺望着童话般的庭院和月色。 　　“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凌爝第三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苏璎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让我想想。” 　　另一个人也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学长，”苏璎纠结了一下，“你还记不记得，在学校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你之所以在那里，是因为你的身份需要上学。” 　　凌爝：“嗯。” 　　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璎：“我刚才想了很多不开心的事，其中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我想知道——” 　　你会喜欢什么人吗？ 　　像是人类一样。 　　苏璎闭了闭眼，“我在想，我毕业之后，或者你毕业之后，或者你我因为某些原因离开学校之后，我们就没法见面了。” 　　凌爝微微偏过头，望着坐在身畔的年轻人。 　　她的呼吸稍稍乱了一些，似乎有些紧张，心跳声大得离谱。 　　少女昳丽的侧脸沐浴在月光里，长而卷翘的睫毛颤抖着，晕染着玫红的唇瓣轻轻翕动。 　　她两手撑在身侧，洁白修长的十指攥紧而越发褪去血色，好像恨不得将木制座椅的边缘彻底捏碎。 　　因为姿势和过于用力，她手臂上也随之浮现出清晰的肌理线条。 　　那一点因为纤瘦而产生的脆弱，又被这种力量感所模糊了。 　　两人并肩坐在回廊里。 　　鉴于体型差的缘故，他只要稍稍伸开手，就能轻而易举将小姑娘完全圈入怀里。 　　凌爝一言不发地垂眸望着她，直到后者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 　　苏璎开始后悔了。 　　沉默的时间似乎有点久了。 　　她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挽救一下，冰冷的触感忽然攀上颌骨，凉意从脸侧蔓延开来。 　　凌爝用食指和拇指抵住她的颌角，以一种随时能够挣脱的方式和力道，轻轻地抬起她的脸。 　　苏璎没有动作，只是顺势歪过头望着他。 　　黑发青年认真地凝视着她，苍蓝的眸子里糅碎了星穹月色。 　　“你还想见到我吗？” 第69章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 　　庭院里浸透着馥郁芬芳的花香, 丝丝缕缕渗入了感官世界，一时间甚至熏出几分迷糊的醉意，神经的反馈仿佛也因此变得迟缓。 　　“我的回答——会有意义吗？” 　　她不太确定地问。 　　不等对方说些什么, 苏璎又加了一句，“以及, 我觉得我想，至少现在是这样。” 　　她也无法预判几个月或者几年后的自己是什么心态。 　　而且, 她也算是经常在生死线上反复横跳的人, 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不好说。 　　“嗯。” 　　半晌, 凌爝低低地应了一声, “如果那时候你还想见我，就来找我吧。” 　　他的语调依然平缓, 听不出喜怒起伏。 　　但是莫名的，苏璎觉得他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我能找到你吗？” 　　苏璎眨了眨眼，“当我们……不在一个地方, 而且也……无法用光脑联络的时候？” 　　“这就是你能想到的全部吗？” 　　凌爝淡定地反问道：“要么看到我，要么用光脑联系我？” 　　苏璎：“…………我不是能隔着一个星球和别人脑中对话的精神类异能者, 真是对不起了。” 　　“没事。” 　　黑发青年似乎微微翘起唇角, “你总会变得更强，那时你就有自己的办法，找到我。” 　　说实话，这不是什么让人感到甜蜜的答案。 　　然而苏璎确确实实被鼓舞了。 　　那些“我会来到你身边”“你等着我就好”的台词, 那些抚慰人心的承诺, 那些让人不要担忧的保证—— 　　对她而言, 都不如他说一句“你会变强, 然后找到我”。 　　我可能也不太正常了。 　　苏璎心情复杂地想着, 胸中却又有欢欣的花朵恣意盛开。 　　“好啊。” 　　她轻声说。 　　他们沉默着坐在庭院里, 再没有提起刚才那个暧昧又模糊的话题。 　　“学长。” 　　苏璎小声哔哔，“我是不是——应该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周围有人的时候？” 　　否则就算不会真的变异成虚空生物，但若是让人看到那种模样，后果也好不到哪去。 　　“你应该这么做。” 　　凌爝微微颔首，“至少现阶段，对你的能力也有好处。” 　　确实。 　　苏璎不禁想起自己能力状态里的视觉问题。 　　“夹缝里充满了虚空能量，它们影响你。” 　　萨缪尔曾经这么说，“从各方面影响你——情绪，思维，包括你的视神经系统，你的杂念越多，它们越是活跃，你越是看不清东西。” 　　苏璎不由有些头痛。 　　“……我懂了。” 　　看吧，她甚至不能随心所欲地去琢磨那些事了。 　　苏璎只能暗中咒骂一下这个操蛋的世界。 　　“你知道吗，我打败了能力值二百多点的人。” 　　是说的那场保镖竞选赛。 　　事后她询问过当时在场的一位助理，后者给出了她肯定的答复，那些参与者全都在二百点以上。 　　“璎小姐的能力很强啊。” 　　那位年轻的助理看着她，似乎是因为单独相处，褪去了公事公办的态度，神情多了几分腼腆。 　　“我爸爸就是异能研究专业的，所以，我对这些也稍稍有些理解——” 　　理论上讲，那些所谓“能力值差距五点，战斗悬念就不大”的说法，都是指相同异能的前提下。 　　然而，即使是不同的异能，除开一个治疗一个强化这种太过鲜明的区别之外，譬如同是攻击类异能，在两人战斗经验相似的情况下，通常还是能力值高者优胜。 　　“但是您打赢了能力值远高于您、战斗经验还远比您丰富的人，说明您有着非常厉害的异能啊。” 　　“我爸爸曾经说过，那些真正能无视数十点能力值差距战胜对手的异能，都是很罕见的。” 　　助理抱着数据板，“他也说过，那样的能力——通常更加难以提升，所以您也很了不起。” 　　“……” 　　凌爝再次开口，打断了她的回忆。 　　“我相信你能做到。” 　　那一瞬间，苏璎仿佛又回到了许久之前。 　　在他们俩刚认识的时候，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对话。 　　苏璎不由微笑起来，“因为我是那种可以轻松越级打人的异能吗？” 　　凌爝不置可否，“也因为你愿意努力，并且很有天赋，我不是说过吗？” 　　“是啊。” 　　苏璎压不住上扬的嘴角，“我记得。”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了库克的声音。 　　“……C1区域集合。” 　　苏璎的耳钉里藏着接收器，里面连接着整个安保团队共享的语音频道。 　　队长先生的话音未落，整个城堡猛然震动了一下。 　　苏璎甚至能感到脚下的地面在战栗，似乎有某种力量将这座巨大的建筑都撼动了。 　　紧接着，楼上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破轰响！ 　　整个宴会厅都被惊动。 　　客人们下意识纷纷抬头向上看去。 　　城堡里隔音效果极佳，刚才那一声动静太大了，才影响了下面的人，然而后续就再听不到了。 　　苏璎：“我先上去一下，要不你也回去吧。” 　　他们团队共享了凌家城堡的三维地图，库克总共划分了几十个区域，作为应急情况的聚集地点。 　　苏璎早就将整个地图背得滚瓜烂熟，知道所谓C1就是顶楼东南角的走廊。 　　凌爝微微颔首。 　　苏璎转身，直接冲上了楼顶。 　　“……” 　　走廊尽头的窗户被砸得粉碎，狂风卷着细雨吹面而来，在厚重的窗幔上洒落点点水迹。 　　地上鲜血四溢，刺绣精美的手工地毯被染红。 　　死不瞑目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着。 　　一群人站在走廊里，个个眉头紧锁，神情肃穆。 　　苏璎：“……” 　　她甫一落地就看到这种景象。 　　周围的人看清她的脸之后，又放松下来。 　　苏璎下意识观察那些尸体。 　　她也戴着那种透明轻薄的智能镜片，内置自带扫描分析套组。 　　随着视线的转动，不断有截获方框闪闪烁烁，停留在尸体的脸上。 　　五官的扫描结果会匹配数据库，再与他们手碗里的身份芯片进行配型。 　　同时，这种扫描还能检测出仿真皮肤的成分，防止别人使用面具。 　　苏璎看了几个死人。 　　都是些普通联邦市民，工作五花八门——至少读取的信息是这样。 　　那这显然都是死掉的入侵者，而且都是些假身份。 　　她目光一转，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 　　苏璎连着眨了三下眼，关掉了扫描器。 　　在那些尸体里，她看到一张年轻而惊恐的面孔。 　　棕发青年脸上还沾染着血迹，额头上破开一个巨大的孔洞，手边的数据板已然碎裂。 　　苏璎：“……” 　　这位李助理，就是不久前和她谈话的那一位，父亲是异能研究学专业的。 　　他也才毕业了几年，如今还不到三十岁，工作很认真，但是也很好说话，和保镖们的关系都不错。 　　苏璎看着那张失去生机的脸庞。 　　他的脸颊和发丝上都染着血。 　　她只觉得那些血色越来越浓重，在眼中蔓延成一大片汪洋红海。 　　其实他们并不熟，也只说过几次话，但比起纯粹的陌生人死在眼前，却是完完全全不同的感觉。 　　苏璎张了张嘴。 　　那一瞬间，她觉得周身的能量都在沸腾翻涌。 　　走廊里许多人都看了过来。 　　他们神情各异地望着那个年轻的姑娘，眼中些许轻慢终于渐渐褪去，变成了凝重的审视。 　　苏璎站起身来，眼中晦暗不明。 　　“……” 　　有个凌家的保镖甚至后退了一步。 　　不过，苏璎没怎么在意他们，只是径直向前走，走到了一间会客室门口。 　　那有着访问面板的自动门，本是关闭的状态，无权限的人不得随意进入。 　　此时，那两扇门却是缓缓打开了。 　　几具尸体相继倒了出来。 　　“？” 　　走廊里的保镖们都看了过去。 　　那些尸体面孔陌生，显然都是目的不明的非法入侵者。 　　那间装潢豪华的会客室里，两位家主和两位集团继承人都坐在沙发上，身上衣衫整齐，没有半点伤痕。 　　他们的保镖也站在旁边，都弯下腰和自家老板说话。 　　旁边还有几位负责讲解演示的技术人员，此时看上去都有些惊恐，或许是被先前的战斗吓到了。 　　走廊里的人们鱼贯而入，都回到了自己的雇主身边。 　　苏璎也跟了进去，“所有来搞事的人都死了吗？” 　　“没有。” 　　库克这才低声告诉她，现在整个城堡外围有一圈隐形的壁障。 　　外面的人可以进来，里面的人却不能出去。 　　入侵者们总共有十多人，死了一大半，还有一些跑掉了。 　　苏璎：“……所以没人去追？” 　　“当然有。” 　　有办法出去的人，都已经各显神通去追了。 　　“他们当中唯一一个空间能力已经被杀了。” 　　库克看了看门口的尸体，“空港也已经封锁了，他们跑不了多远。” 　　“如果你想追的话，去吧。” 　　议员阁下平静地说，“虽然这是凌家的地盘，但那里面也有人想要杀了我，所以——我的人一起去处理，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她开口的时候，正好是房间里比较安静的时刻，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烈日集团新上任的董事长，前家主的弟弟，率先做出了回复。 　　“当然。” 　　那人矜持地颔首。 　　他有一头蓬松卷曲的黑发，面孔隽秀，眼睛是略带冷意的松绿色，语气不辨喜怒，“苏璎小姐请随意。” 　　那些保镖们都在若无若无地打量苏璎。 　　刚才有许多人都尝试着离开城堡，却都被那道壁障所阻拦。 　　——毕竟是一个入侵者付出生命施展出的能力。 　　当然，即使如此，也有一部分人成功地跑出去追击了。 　　只是他们并未真正摧毁外面的壁障，只是想办法穿过去了。 　　苏璎直接消失在原地。 　　她回到了一楼的观景走廊里。 　　在附近宾客们的惊呼中，苏璎凭空出现，走到凌爝身边。 　　后者依然站在原地没动，也不知道是不想动，还是在等她回来。 　　苏璎抬起手，“我——” 　　凌爝不等她说话，一把扣住了少女的手掌。 　　冰冷的温度瞬间在指缝里蔓延开来。 　　他们十指交缠，看上去有一种错觉般的浓情蜜意，在别人眼中，仿佛是一对情侣亲昵地立下誓约。 　　“我猜有人偷了你们家的东西。” 　　苏璎眼中升起一片片鲜红的轮廓。 　　由近及远，仿佛夜晚燃烧的烛焰被一一点亮。 　　她甚至清晰地看到，东南方向有一群越来越微小的红点。 　　啧。 　　“其实我本来没必要去插一手，但我还记得你说过，如果我只想做那些我确定自己能完成的事，就很难变强。” 　　“现在，我现在正想打架呢。” 　　苏璎弯起嘴角，“我去会会他们。” 　　说完，猛地消失不见。 　　“……” 　　此时，一位侍者正从城堡侧翼的走廊里经过，在某座玻璃门前惊讶地停住了脚步。 　　“下午还不是这样的吧？” 　　那人瞳孔地震。 　　“怎么了？” 　　后面有位同事走过来。 　　“卧槽！” 　　同事加入了地震大军。 　　“什么时候开花了！还开了这么多？这里真的有那么多花吗？” 　　“呃，大概是谁用了异能吧，为了哄男朋友女朋友？” 　　那人憋出这么一句话。 　　“……” 　　城堡的顶楼里。 　　凌家家主伫立在窗口，和自己的继承人低声交谈。 　　夜风拂过垂落的帷幔，细细的雨丝洒落在窗棱上，却被某种怪异的力量阻挡，不曾侵入房间里。 　　他们的声音也被屏障隔绝。 　　即使外人想要读他们的口型，也毫无头绪。 　　他们在说人类很难理解的语言。 　　“外面那个东西真的不需要打碎吗？很简单吧。” 　　“他让我们什么都不要做，既然她想去的话。” 　　“自从伪装成这个死人以后……他好像还没给我们下过这样清晰的命令。” 　　“花园，天气都被改变了，应该是很在乎吧。” 　　同时，城堡上方的天空中，阴沉的乌云重新聚拢，遮蔽了幽静清朗的月色。 第70章 　　城堡外夜雨迷蒙, 细细密密的雨丝倾泻而下，覆盖了那片停泊翼车的大广场。 　　十数道身影闪电般迅速掠过，追逐着最前方逃离的入侵者。 　　“……” 　　城堡外面是葱茏树林, 在风雨中发出刷刷声响。 　　森林间蜿蜒着平整的公路，每隔一段路，就矗立着一座型号最昂贵的空气净化仪，里面配备了照明设施。 　　路面周围都被映得极为明亮。 　　不过半分钟时间，那些追追逃逃的人们，就再也保持不住队形了。 　　有一部分人已经被追击者赶上, 迫不得已陷入了苦战中。 　　苏璎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幅景象。 　　比起其他的人，她确实是晚了一步。 　　不过，她好歹是两秒钟就能跑到另外一个半球的人。 　　——入侵者当中的空间能力者被杀，剩下的人无论武力值如何，在跑路方面倒是都不怎么样。 　　她尚在城堡里的时候, 能看到一些渺小的红色光点在远方纠缠晃动，能大致判断出这恐怕也是在千米之外了。 　　当然，也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在战斗，没法再维持先前的速度跑路。 　　否则这么一段时间下来，他们理应跑得更远。 　　苏璎轻轻松松就追上了他们。 　　双方数量相近, 大多数人纠缠在一起, 打得难解难分，森林里时不时爆出骇人的轰响。 　　入侵者们分出了一部分，愣是拖住了所有的保镖。 　　苏璎有透视看得一清二楚, 最前面有两个人, 依然在逃跑。 　　他们身影一闪, 又横穿过一条车流稀少的公路, 再次就没入重重树林的阴影中。 　　苏璎打开耳边的微型收纳器，精密的合金纤维翻转展开，冰冷的面甲瞬间覆盖了下半张脸。 　　她毫不停留地追了过去。 　　她脑海里没有太多念头，视野中的森林渐渐褪色，轮廓和线条却不曾被扭曲。 　　虚空能量在沸腾。 　　苏璎轻而易举追到最前方的两个逃窜的人。 　　异能的激活也伴随着情绪的变化。 　　她胸中蔓延着难以言喻的喜悦和亢奋。 　　无拘无束的速度和自由、缠绕全身的力量，甚至唤起了战斗和鲜血的渴望—— 　　像是毒药般转瞬间扩散开来，直直冲入脑海中。 　　她依然是清醒的，也保留着思考能力。 　　苏璎无数次发动过这种能力，太熟悉这些感觉，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不合常理的事，譬如对周围路过的无辜同学出手之类的。 　　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她的理智。 　　苏璎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那是两个非法入侵的罪犯，他们和他们的同伙杀死了无辜的人。 　　无论发生了什么，那都是他们自找的。 　　苏璎心念转动，压低了自己的高度，冲入了落雨的树林中，然后猛地回身。 　　凌爝的力量依然在她身上持续，指间甚至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和略微强硬的力度。 　　一种火焰般炙热的暖流，矛盾地在四肢百骸里蔓延，然后汇聚向双眼。 　　宛如柴薪般点燃了藏匿于暗影中的敌人。 　　就在前方十余米开外。 　　双方当中还隔着重重树木，然而苏璎并不在意，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是势不可挡的。 　　气流似的能量盘旋而下，在手中汇聚成尖锐的刺剑。 　　她像是一阵风般吹过树林，逼近了正在逃跑的两人。 　　“——躲开！” 　　其中一个男人回过头，似乎发现了什么，然而偏偏又看不出来任何异样。 　　但他还是相信了自己的直觉，一边将同伴推开，一边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口袋里。 　　苏璎现身了。 　　男人猛地从地上跃起。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跳跃的紫色光点，像是丝丝缕缕的花火，在烟灰色的雾气里星星迸射。 　　“凌家的走狗——” 　　他下意识将追击者当成了凌家的人。 　　毕竟，这里是凌家的地盘。 　　君不见宾客们当中高手众多，许多大家族的少爷小姐连带他们的保镖们，都是些不可小觑的人物，偏偏却没人出手。 　　他暗自冷笑，心想这就是世家豪门的虚伪之处，那些人不会擅自出击，只是为了给凌家留面子。 　　——谁的地盘上出事谁去解决，若是其他人插手，反倒像是看轻了这里的主人，好像他们没能力处理一样。 　　不立刻报警当然也是同样的理由。 　　他们只会封锁空港，然后先让自家的人出手，届时只将一地尸体留给姗姗来迟、只做做样子就会离开的警察们罢了。 　　他这么想着，心底又翻涌起反胃感，对那些人的厌恶几乎达到了顶峰。 　　都是些社会渣子。 　　给这些东西卖命的蠢货们，也死不足惜。 　　“——去死！” 　　两人的身影在空中交错。 　　他扬起的拳头带起劲风，如同刀刃般的气流甚至在树干上留下道道刮擦痕迹。 　　苏璎一言不发地转动手腕。 　　大团烟灰色气流凝聚成尖锐的利刃，悄无声息吞噬着空气。 　　异能具现的利刃一上一下刺向对手咽喉胸腹。 　　男人蔑然一笑。 　　——只是一个照面，他已经看出来，对手绝非是身体强化类异能，纵然有过锻炼，也绝对受不住自己轻轻一拳。 　　至于那种异能具现的武器？ 　　在绝对的力量之下，这些都注定会溃败！ 　　紧接着，他对上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少女亚麻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下半张脸被金属面甲覆盖，露出的眉眼精致昳丽，却洋溢着令人胆寒的、近乎癫狂的愉悦。 　　在同伴赶来之前，这个年轻人独身面对两个敌手，却丝毫没有畏惧。 　　她的眸中甚至有种期待，仿佛正在渴望鲜血与疼痛。 　　那一瞬间，男人的思绪有些恍惚。 　　他想，他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似乎就是在不久之前？ 　　男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的年纪不小了，数十年来经历过许多战斗，见识过形形色色的能力，所以一时间难免有些混淆。 　　所以，稍迟了一下，他才意识到对方是谁，并且有怎样的能力。 　　“——爸，小心！” 　　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男人想要回撤身形，却为时已晚。 　　苏璎手中的异能剑刃骤然暴涨。 　　本来只是半米的长度—— 　　忽然间，烟灰色雾流从四面八方扑涌而来，瞬间汇聚在剑锋前端。 　　硬生生翻了一倍的长短，让另一个人的判断全然失误。 　　苏璎手上动作不停，由刺改削，直接横向划出一道圆弧，悄无声息切开了对手的身躯。 　　男人的胸腹处直接被掏空出长长的一道缺口，从皮肤到肌肉再到脏器，都在转瞬间被翻腾的烟灰色雾流所吞噬。 　　鲜血迟了一秒才喷薄而出。 　　“……” 　　苏璎也不太好受。 　　她虽然勉勉强强躲过对方的攻击，手臂上却还是传来一阵刺痛。 　　身上还穿着晚礼服的裙装，半边胸口和脊背都裸露着，双臂更是完全暴露在外。 　　那个男人一拳砸至时，仅仅是拳风就凛冽如数十把钢刀迎面飞来。 　　她手臂上瞬间多了大大小小交错的数十道血痕，腕上环绕的链条也被割开，细碎的钻石漫天飞扬。 　　男人那一拳并没有及时变招，也是知道不需要真的砸中她，仅凭借拳风也能让伤到她。 　　当然，那人还自恃身体强韧，根本不会被年轻人的具现异能伤到。 　　苏璎冷静地抬起手。 　　数十道雾流凝成的利刃，长短粗细各不一致，点点靛紫色的光芒汇聚星河，坠落在那些烟灰色的箭矢锋芒之上。 　　“再见。” 　　对面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并非是任何虚空生物。 　　即使如此，她眼中没有半分犹疑。 　　“啊！” 　　男人受到重创，然而终究只是受伤，凭借他的体质，除非是直接被斩断身体，否则总还有余力挣扎。 　　“你——” 　　他发出一声困兽垂死般的怒吼，在愤怒中调动了全身的力量，正想要躲避。 　　忽然间，他全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一股难以想象的剧痛，像是细细密密的针刺扎入血肉。 　　这感觉转瞬间席卷了全身，让他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中，这痛苦太过强烈，直接影响了他的行动能力。 　　一切都晚了。 　　虚空能量凝聚的、足以吞噬一切物质血肉的箭雨，悄无声息地扑面而来。 　　残缺的尸体倒在地上。 　　——他的身躯已经面目全非，缺失的部分从骨骼到肌肉，看上去千疮百孔，惨烈至极。 　　苏璎靠在树上，全身疼得厉害。 　　直至此刻，凌爝给的透视能力才慢慢消退，那些殷红的轮廓仿佛熄灭的烛光般消失。 　　苏璎看着前面那具尸体，心里反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她就是想弄死这些人。 　　否则她追出来干什么呢？ 　　“爸爸！” 　　死者的另一个同伙，原先一直站在旁边，仿佛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一般。 　　此时，那人忽然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惊呼一声，扑到了尸体旁边。 　　尸体咽喉处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整个脖颈只有一点骨肉连接着头颅，大血管都被直接吞噬。 　　倘若是那些高级治疗师，兴许还有那么一点微弱的希望。 　　不过单纯用药剂是无法救过来的了。 　　那人伸手揭掉了尸体脸上的面具，痛哭出声，“爸爸——” 　　苏璎：“？？？” 　　草。 　　她已经认出来了。 　　那个死掉的人，正是刘教授。 第71章 　　每一次释放完这样的能力, 苏璎都会陷入一段时间的虚弱状态，具体表现为全身疼痛，动一下就很多昏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 这次她的感觉没那么糟糕了。 　　只是立刻再开始一场战斗还是有些困难的。 　　苏璎抬起头, 对上一双怒火燃烧的眼睛。 　　“你！” 　　刘教授的女儿, 正咬牙切齿地说道，“你——” 　　苏璎：“？” 　　她二话不说发动了能力。 　　谁要听你哔哔。 　　几乎是同一时间, 那人已经拔出枪射击, 激光子弹倾泻而出。 　　苏璎背倚的那棵树被打出无数骇人的空洞, 碎裂的木屑漫天飞溅。 　　“不！” 　　那人崩溃地哭出声来, “出来！你这个躲躲藏藏的懦夫！” 　　苏璎保持着能力状态, 龇牙咧嘴地给自己上药, 耳畔不断传来那人的呼喊。 　　她当然不会被这一点愚蠢的激将法炸出来。 　　毕竟这是她的能力，她听见那样挑衅的话语只觉得荒谬可笑。 　　“学姐。” 　　又是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并且拉住了那个哭泣的人。 　　“快走。” 　　来人听声音是男性，而且—— 　　嗓音有一点耳熟。 　　恍惚间, 雨似乎下得稍大了些。 　　他们的话语在水声中渐渐破碎。 　　“教授！” 　　那个黑发黑眼、戴着面罩的年轻人。 　　他正望着地上残破的尸体。 　　他眼中似乎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还有隐隐的泪光闪烁。 　　下一秒, 他猛地回过头, 看向了苏璎所在的位置, “你，是你杀了他？” 　　空气里仿佛泛起了一层层无形的波动。 　　那一瞬间，苏璎甚至听到了铮铮嗡鸣声，像是金戈交错，像是风雷震颤。 　　她身上的虚空能量再次沸腾起来。 　　原先酸疼沉重的四肢, 遍布着撕裂痛楚的肌肉, 在这一刻, 仿佛都在迅速复原。 　　与此同时，黑发少年手里光芒闪动，浮现出一柄宛如暗红如淬血的怪异兵刃。 　　乍看像是一把狭窄的短剑，只是末端又弯曲出一道圆弧，色泽红得凄艳又绝望，仿佛末世里天穹悬坠的残月。 　　“虽然从你的角度，你也没做错什么，但我总还是要为他报仇的。” 　　那人低声说道。 　　“……抱歉了。” 　　他扬起了手。 　　那把诡谲而不详的血色剑刃，正发出嗜血的鸣颤，欢欣而癫狂。 　　树林中回荡着噼里啪啦的落雨声，雨水在叶片上汇成细小的溪流，从高处向下淌落。 　　夜晚弥漫着湿润的雾气，在雨丝串成的帘幕不断破碎又重聚，凉意逐渐涌了上来，周围一片萧索。 　　苏璎依然处于能力状态。 　　她眼中的世界清晰得纤毫毕现。 　　——树叶上垂落的雨水，被践踏的草地，剑刃上缠绕的奇特符文，敌人手背上浮现的青筋。 　　“啊。” 　　苏璎笑了起来。 　　“有本事就来啊。”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双手手背上浮现出的紫色光纹，沿着蜿蜒的血脉迅速攀升而上，遍布了两条赤裸的手臂。 　　所有的伤口都在顷刻间恢复了。 　　同样的纹路爬上胸腹锁骨，顺着血管勾勒至脸庞上，像是鸢紫的花藤肆意绽放。 　　“……” 　　敌人的存在，会刺激她的战斗欲望，然后让她的能力提升。 　　苏璎又一次印证了这个事实。 　　她迫切地想要毁掉对方，并且将那把剑砸得粉碎。 　　——这不是出于逻辑推理后的需求，而是她在虚空能量的影响下，摒弃了那些杂念，下意识为了快感而追求的结果。 　　苏璎解除了能力。 　　她的眸中写满了讽刺和嘲弄，可惜被那些几乎填满眼眶的紫光所遮蔽。 　　溢出的光丝从眼角裂开向下蔓延绽放，让整张脸的神情都变得十分狰狞。 　　她手中凝聚的烟灰色气刃，已经缠绕着极为耀眼的紫光。 　　——不再是星星光点，而是一团团紫色光雾，组成了一道一道螺旋状的光带，飘渺而梦幻的靛紫色，仿佛无数翩跹的飞蝶。 　　这是虚空能量浓度提升的象征。 　　倘若有懂行的在这里，一定会对此做出这样的解释。 　　可惜，他们俩都半懂不通。 　　唯有另一个旁观者捂着嘴尖叫出声，“林——离远点！离她远点！” 　　下一秒，黑发少年直接劈手掷出了短剑。 　　泛着血光的暗红剑刃，发出了饥渴的嗡鸣声，仿佛期待着痛饮对手的鲜血。 　　苏璎留了个心眼。 　　出于对那把剑的忌惮，她没有直接开能力，而是再次在空中具现出了蓄势待发的箭矢。 　　夹缝里的虚空能量源源不绝地涌出，迅速凝聚成形，化作锋芒冷锐的利刃。 　　然后呼啸着飞腾而出，狠狠撞上了那把飙射而来的利剑。 　　空中泛起了一圈一圈如有实质的波动，气浪翻腾而起，摧折了树木，犁开了草地。 　　“叮叮叮——” 　　那些只会悄声吞噬物质的虚空能量，在与霞月碰撞的时候，赫然发出了实体才会有的清脆声响。 　　下一秒，那据说由奇异矿石铸造的剑刃，被虚空能量所毁灭，寸寸断裂破碎。 　　紧接着，那些缺损的剑刃，又从断口处重新生长出来，仿佛是春日抽条的枝桠，又像是大火燎烧后再次冒出的野草。 　　虚空能量具现的箭矢，从空中蜂拥而至，接二连三撞了上去，不知疲倦地摧残着整把剑。 　　糟糕的是，无论什么位置、受到什么程度的破坏，它总是能立刻复原。 　　双方就这样互相抵消。 　　苏璎渐渐麻木。 　　然后，她听到了喷血的声音。 　　旁边的黑发少年承受不住，一口血吐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踉跄着向后倒去，被同伙扶住。 　　——那把剑不断回复，似乎也是在消耗他的力量。 　　“你没事吧！” 　　同伙惊叫一声。 　　黑发少年几乎要昏厥过去，只是强撑着，“走，快走——” 　　“不！” 　　同伙咬牙道，“我要杀了那个——” 　　她一边说一边转过头去，眼中满是恨意。 　　苏璎坐在一棵倒塌的树干上，身上光纹褪去，一阵阵剧痛侵袭着每寸皮肤骨血。 　　她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但凡稍稍动一下手指，都会传来钻心的疼痛。 　　倘若另一个人再次发动攻击，苏璎也只能硬着头皮开能力躲避，但具体会发生什么事，就不好说了。 　　“你去死吧——” 　　那人暂时将怀里的黑发少年抛在一边。 　　她再次举起枪来，对准了苏璎，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机。 　　…… 　　城堡顶楼的会议室里。 　　凌家家主似乎接到了什么消息，脸色凝重地走到一边。 　　苏家父女俩伫立在窗前。 　　苏舷望着外面风雨飘摇的广场，他的女儿站着旁边，两人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话。 　　苏家家主微微测过头，“安。” 　　一个保镖应声上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是精神感知类的能力，可以探知方圆数十里的景象，并且将这些传递给与自己肢体接触的人。 　　苏舷轻轻握住她的手。 　　大概过了一分钟。 　　“所以，就是他啊。” 　　苏舷放开手了，向那个保镖微笑了一下，翡翠绿的眸子在灯光里熠熠生辉。 　　“谢谢你，亲爱的。” 　　“没什么，老板。” 　　后者双颊泛红，退到一边站好。 　　苏天鹰对此见怪不怪，“看到有趣的东西了吗，爸？” 　　“看到了一些人，只是大多数并不有趣。” 　　苏舷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老三竟然死在那种人手里。” 　　苏家家主这话突兀又莫名，在场的大多数人没听懂具体是什么意思。 　　苏天鹰自然明白。 　　出于种种原因，某种角度上说，她的一个弟弟害死了另一个弟弟。 　　显然父亲已经知道了，但他这话也是不准备追究，并且将林河算作真凶。 　　当然，老三也确实是林河杀死的。 　　“帕特里西娅联系我了。” 　　苏舷轻声说道。 　　他微微蹙眉，看上去有些忧郁，那双翠绿的眸子里似乎也蒙上了不愉的阴翳。 　　苏家家主已经年过半百，却还是三十出头的模样。 　　他看上去高挑瘦削，面容英俊，气度矜贵又疏离，深金色的短发在风中微微被吹乱，却只显得更加成熟迷人。 　　这间会客厅里，保镖助理技术人员总共几十个人，有一小半都在隐晦地盯着他打量。 　　还有一小半则是在看旁边的议员阁下。 　　“她想知道我们的儿子是怎么死的——我只能据实相告，并且给了她承诺。” 　　苏舷淡淡地说道。 　　“嗯。” 　　苏天鹰稍稍侧过身，并无兴趣讨论那个已经和父亲离婚的人，“您请便。” 　　苏舷转过头，眸中的笑意似乎尚存，只是并无温度，“真抱歉。” 　　“当然。” 　　凌家家主刚刚结束了通讯，微笑了一下，伸手打了个响指。 　　无形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消散开来。 　　微凉的风卷入屋内，带着点点细雨，水迹从窗棱洒至地毯上。 　　雨中的广场似乎起了夜雾。 　　外面的景物被雨丝模糊，仿佛一幅朦胧的画卷。 　　在这栋城堡与外面的广场之间，还有一道隐隐约约的屏障，阻隔了任何人想要离开的脚步。 　　刚才已经有许多人进行过尝试，甚至还有人被那屏障吞掉一部分身体。 　　最终只有少数人冲出去了，还都是近似空间类的能力。 　　“本来还想公平一点，等下次有机会——” 　　“他知道死者做了什么，但还是要为死者复仇。” 　　苏舷微微垂眸，掌心里腾起一簇细小的火苗，在半空中幽幽燃烧着。 　　“那我也该这么做——毕竟他杀了我儿子，对吧。” 　　同一时间，苏家的保镖们悉数向两侧退避。 　　窗口蓦地卷起炽热的风流，空气里甚至迸溅出细小的火星，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燃声。 　　稍远处，凌家的人都在下意识后退。 　　苏天鹰依然站在原地。 　　议员阁下神情平静，仿佛并不在意旁边的父亲做了什么。 　　她只任由暴虐的热风从脸侧擦过，吹起深金色的发丝，蓝绿交辉的眸中闪烁着点点星火。 　　…… 　　数里之外的森林中。 　　唯一一个幸存的入侵者，正要对着苏璎扣下了扳机。 　　忽然间，地面猛烈地震动起来。 　　那人趔趄了一下，枪口偏移，一连串激光子弹打空了。 　　旁边，林河虚弱地躺在地上。 　　他半睁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不要睡过去。 　　下一秒，炽烈的流光划过夜空，灼灼火色撕裂阴云！ 　　那一瞬间，深灰的天幕似乎都点亮了。 　　火焰凝聚的枪矢，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势，从天空中奔腾而来。 　　林河甚至来不及呐喊出声，眼中就只剩下越发逼近的倒影。 　　暴虐的烈焰张牙舞爪地燃烧着，狂笑着将万物吞没。 　　黄金，赤红，汇聚成死亡的光海。 　　“？？？？” 　　苏璎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那彗星般划过夜幕的火焰，以无法想象的高速，无法阻挡的势头，战矛般呼啸而下—— 　　直接贯穿了黑发少年的胸口。 　　“林河——” 　　另一个人刚刚回过头去，就被炙热的火焰所吞没。 　　她的身躯像是柴薪般燃烧起来，不过几秒钟时间，从枯骨化为焦炭。 　　火焰的洪流吞噬了尸骸，又好似一堵高墙，隔绝了苏璎的视野。 　　过了一两分钟，她听见风声逼近，数道人影从天而降。 　　“需要治疗吗？” 　　有人询问道。 　　还有人去检查尸体了。 　　苏璎恍惚了一瞬，“那个围住城堡、不让人离开的壁障——” 　　“好像是被苏家家主打破了。” 　　有人说道，“听说是要报仇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什么情况？” 　　苏璎老老实实回答：“异能消耗过度，浑身疼，我再坐一会儿就能动了。” 　　“啧啧，”那人喊了个名字，“来给她治一下这些伤，动作快点。” 　　另有人低声嘟囔着，尸体都已经烧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骨灰了。 　　苏璎：“还有一个，在那边摆着，好像是骨灰的父亲。” 　　他们转了一圈，很快也发现了刘教授的尸体，因为距离缘故，倒是没被火焰烧毁。 　　“这他妈的谁干的，草，都要碎了。” 　　“这怎么拿啊，我感觉我一动它就会变成几十块——用箱子装回去吧。” 　　苏璎眨了眨眼睛，假装没听见这些抱怨，“话说，有没有人能告诉我，骨灰有几堆？” 第72章 　　林河没那么容易死。 　　那把剑, 霞月，就像一个多功能外挂，在男主角应该输应该死的时候, 强行发挥作用扭转局势。 　　——当然, 霞月的力量也是由他提供的, 他要用那把剑开挂，必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再加上那把剑本身又蕴藏着一些秘密，来源也并非那么简单, 从逻辑上说也勉强能圆起来。 　　基于这些原因, 当苏璎听到他们说只有一堆骨灰的时候, 也没有感到太过失望。 　　“……就是说, 只能确定死了一个人对吧。” 　　她按着膝盖站起身来。 　　森林里一片狼藉, 树木倾塌折断、落叶在风中漫天飞舞, 地面上坑坑洼洼、布满各种龟裂和刮擦的深沟，以及大大小小的坑洞。 　　“谢谢您, 我现在好多了。” 　　苏璎低声说道。 　　旁边一个年轻人微笑着退开。 　　他刚刚治愈了苏璎身上的所有外伤，“您太客气了。” 　　又有人走过来, 一把拉住他，直接带他飞向别的地方, 去治疗其他伤员了。 　　苏璎依稀听见他们说话时的称呼, 这些人似乎都是凌家的成员——冠有姓氏、和家主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因为城堡外的壁障被打破，凌家的支援们倾巢而出, 剩下的那些负隅顽抗的战斗，也很快被强行结束。 　　血腥味在风中飘散，又很快被雨水冲刷。 　　苏璎回到了城堡里。 　　大厅里飘扬的乐声慢慢远去, 极少数人的耳语声也轻微得无法辨析。 　　她在洗手间里擦去身上的血迹, 重新整理了头发, 又去了一楼的观景走廊，找到了仍然杵在原地的某人。 　　在周围投来的惊讶混合着惊悚的视线里，苏璎显出身来。 　　她靠在了栏杆上，与黑发蓝眼的青年并肩站在一起。 　　“……有一件事，我有点苦恼。” 　　苏璎叹了口气。 　　她一手托腮，望着外面车灯闪烁的广场。 　　显然某些客人坐不住，已经提前离去了。 　　苏璎的裙摆上还沾染着血迹，那些明丽的香雪兰被点点殷红覆盖，看上去显得越发凄艳热烈。 　　四周的宾客们不断投来注视，但很快也收敛了自己的关注，显然他们知道这些血意味着什么。 　　“刚才——” 　　苏璎再次叹气，“姓刘的从你们家拿走了一样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我看到他把什么塞进口袋里。” 　　“但是我把他杀了，而且用的那个，咳，新技能，尸体差不多都要碎了，那个东西更是被打得渣都没有了。” 　　凌爝丝毫不为此苦恼，只是平静地听着，“没事。” 　　苏璎眨了眨眼睛，“真的没事吗？你叔叔应该不至于向我要赔偿，或者向我老板要赔偿之类的吧？” 　　理论上说，新任凌家家主不至于这么锱铢必较，而且他们事先也不曾给她过警告，可能说明丢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物品。 　　但她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所以暂时往最坏处想。 　　凌爝看了她一眼，“不会。” 　　苏璎立刻就放下心来，“那我上去了——你们家电梯在哪？” 　　这次并非紧急情况，她就安安稳稳坐电梯去了楼顶。 　　先前尸体横陈、血迹浸染的走廊，已经被清理出来，打碎的玻璃窗都被修复了，完全看不出半点战斗的痕迹。 　　那几位重要人物仍然在会客厅里说话。 　　苏璎回去的时候，不出意外遭到了目光的洗礼。 　　大多数人看上去都挺平静的，似乎不止一次经历过类似的事件，只是也有几人神情黯淡，正在哀悼死去的同事。 　　凌家家主坐在沙发上，旁边有几个人俯身向他汇报情况，此时纷纷向苏璎看了过来。 　　苏璎知道他们恐怕是提到自己了，毕竟当时人手稍有不够，只有自己追到最前面，拦截了刘教授和他女儿。 　　不过—— 　　这件事情真的像是看上去一样吗？ 　　她本来以为，那道包围城堡的壁障，某种程度上坚不可摧，只有等其自然消散，或是特殊的能力才可以冲出去。 　　谁知苏家家主甫一出手，就将那东西打得支离破碎了。 　　凌家难道就没有类似的高手，或者说凌家家主本人，没有这个本事吗？ 　　以及，苏舷为什么最初没有动手？难道是在蓄力大招？ 　　“……人被我杀了，但是东西没了。” 　　苏璎实话实说，“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不用道歉。” 　　凌家家主也看向她，“密钥没了可以再配——再说，他的能力值比你高一些，你控制不住，无法保留全尸，也在情理之中。” 　　苏璎再次打量这位新上任的烈日集团董事长。 　　——这位据说是前任家主的弟弟，是凌爝的另一位叔叔，虽然看着颇为年轻，但其实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 　　凌红夜安然与她对视。 　　男人松绿的眸子里漾着灯光，冷意似乎稍稍融化，“还要谢谢苏小姐出手，否则他们说不定就逃掉了。” 　　苏璎想起他刚刚说“能力值比你高”，想必他们已经弄清楚死者的身份了。 　　苏璎：“也多亏学长——凌爝帮了我，否则我不一定能找到他们的位置。” 　　“在学校之外，他很少使用能力。” 　　凌红夜微微弯起嘴角，“显然你们相处得不错。” 　　旁边一个年轻男人也赞同地点头，“凌爝本来不愿出席宴会的，直到他听说他的同学也会到场。” 　　苏璎眨了眨眼睛。 　　她知道这位是凌家大少爷，烈日集团继承人凌焰，论年龄，比议员阁下小了一些，但是儿女似乎都上幼儿园了。 　　苏璎：“亚当——我是说海文先生，也是他的同学。” 　　凌焰只是微笑，“当然。” 　　好吧。 　　接下来又是无聊的客套时间。 　　凌家的人话锋一转，夸赞议员阁下身边果然能人辈出。 　　苏璎：“……” 　　暂且不提之前受过的伤，就自己现在这血染晚礼服的状态，怎么也当不起所谓“轻轻松松制服敌人的年少英才”的说法吧。 　　虽然也就是场面话罢了。 　　然后，库克先生当着她的面，在工作评定上写了一段话，并且明示她这是你回校以后加学分用的。 　　苏璎谢过了自己的上级，暗搓搓瞥了一眼。 　　好家伙。 　　保护了议员的人身安全——认真的吗？ 　　“哦，相信我。” 　　队长先生似乎从她的表情上读到了相关吐槽，“如果他们有机会，并且不是那么废物的话，他们恐怕也会这么做的。” 　　苏璎：“……” 　　所以他们闹了一圈只偷走了东西，其实是因为本事不够？ 　　不久后，警方的人姗姗来迟。 　　他们似乎也经历过类似的场面，对着一堆完整或不完整的尸体，也依旧面不改色，迅速完成了身份检验。 　　苏璎坐在稍远处的沙发上，看着空中投影出来的、关于刘教授和他女儿的信息。 　　她心中五味陈杂，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队长。” 　　苏璎凑到了库克先生的旁边，“我去处理一下衣服的血。” 　　安保团队的队长没说话，倒是坐在一边的议员阁下点头了。 　　“去吧。” 　　苏天鹰侧过头来，深金色的睫羽掩映着蓝绿如宝石的眸子，眼神似乎有些无聊的倦怠。 　　“然后享受一下宴会。” 　　这是让自己可以不回来的意思。 　　好耶。 　　苏璎也不愿在这里杵着，“谢谢老板。” 　　议员阁下微微颔首，很快收敛了那种略显疲意的神情，眼中重新蔓上温柔平和的笑意，“你辛苦了。” 　　“也没什么。” 　　苏璎耸了耸肩，“事实上，我挺喜欢这条裙子，太可惜了，你送我的手链也很漂亮，但是被打坏了。” 　　说起这个，那些钻石仿佛还散落在树林里？ 　　苏璎：“……” 　　她下意识就向窗口看去。 　　或许还可以去打捞一波？ 　　“很高兴你喜欢。” 　　议员阁下轻轻笑了一声，“不用可惜，我保证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话音落下，旁边的苏家家主也看了过来。 　　他回头的那一瞬间，苏璎也下意识向那边瞥了一眼。 　　深金色短发的男人矜持颔首，神情称不上傲慢，但也并不算谦和，投来的视线里混合着审视与欣赏。 　　那双澄澈幽静的绿眸中，依稀有灯影闪烁，映照在瞳孔深处，仿佛一簇收敛力量的火焰。 　　苏璎倒是有一点点纠结。 　　她与其他的保镖不同，那些人都是外面雇佣来的，而她是这人的晚辈，并且理应称呼对方家主阁下。 　　虽然听上去真的有点封建，而且她不喜欢这么喊人，就像她更喜欢喊议员阁下而不是大小姐。 　　“……” 　　最终，苏璎什么也没说，只是稍稍低头以示尊敬。 　　毕竟对方是长辈，而且是能力值几百点的高手。 　　“林河可能没死。” 　　她低声说道。 　　虽然并没有加称呼，但是面前的父女俩似乎都认为是对自己说的，几乎同时露出那种倾听之色。 　　那一刻，他们的神情姿态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苏璎：“……骨灰只有一堆，以及，他被……击中前，我仿佛看到他手中出现了一把剑。” 　　其实她没看到。 　　当时她的状态太糟糕了，还要躲那个姓刘的射来的子弹。 　　她只是希望他们俩相信自己的话。 　　“对了。” 　　苏璎想了想，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如果我去把钻石捡回来，你会有什么感觉吗？” 　　“……那是你的东西。” 　　议员阁下微微摇头，耳畔垂落的细链闪着耀眼的光。 　　“你随意处理，我只能给你承诺，我可以再给你更多。” 　　苏璎眨了眨眼睛，“那是我的东西吗？我以为我的工作结束，那些都要还回去？” 　　“从来没有人——” 　　她停顿了一下，神情依然温和平缓，“把我送的东西还回来。” 　　有一瞬间，苏璎觉得对方其实省略了一个“敢”字。 　　“抱歉，老板，我就那么一说。” 　　苏璎已经将能说的都说了。 　　至于林河没死这一点，她相信他们俩也会弄清楚的——假如他们真的在意。 　　苏璎借了洗浴间顺便速干了身上的裙子，清理一新后神清气爽地下楼。 　　宴会厅里的客人散去了一部分，剩下的几乎也都在议论刚才的事，他们似乎都捕风捉影地听说了，关于入侵者偷走了武器密钥。 　　有人认为他们是帝国派来的间谍，有人认为是议员阁下的政敌，还有人认为这些就是犯罪集团的人，想把这种技术卖到黑市。 　　想必各种流言也会随之传遍首都星。 　　然而这多半不会出现在新闻上，或者即使有相关报道，整件事也会呈现出另外一副面孔。 　　苏璎再次找到了凌爝。 　　她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并且提到想出去打捞钻石。 　　后者似乎有些无语，低头在光脑上点了几下，“你等着。” 　　过了一会儿。 　　在人们奇怪的目光中，一架无人机捡垃圾回来了。 　　苏璎默默接过那些散落的钻石珠，“谢谢。” 　　“还有一件事。” 　　她将东西收好，又感慨了一句，“我以为我杀人之后，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感觉，自责、懊悔、反胃、快乐、刺激、还想再来一次——之类的。” 　　周围的宾客们纷纷侧目。 　　有人下意识离远了一些。 　　好吧。 　　毕竟是凌家二少爷的朋友。 　　他们这么想着。 　　虽然那姑娘看上去是挺正常的一个人，但从二少爷本人来看，从长相到能力都没什么毛病，然而谁能料到，他在社交方面基本上是个九级残障呢？ 　　人不可貌相是真的。 　　凌爝一言不发地听着。 　　“我是说，我脑子里一直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直到一切都结束了，我才想起来，哦，我杀人了。” 　　苏璎顺手打开了隔音屏障。 　　她知道他大概不会给自己做心理辅导。 　　但她其实也只是想将自己的感受告诉对方罢了。 　　“而且那真的只是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很快我就去纠结别的事了，比如说老板给我的首饰被打坏了，比如说老板答应给我更多首饰，我还想到她曾经说可以送我飞船——我知道只要我点头那就不是个玩笑了，而且多半是特别特别贵的型号。” 　　凌爝：“？” 　　他沉默了一下，“你纠结什么？因为你需要飞船，但又不想要她送的？” 　　“也不是。” 　　苏璎本来想解释一下，忽然发现事实好像就是这样。 　　“嗯，好吧，主要是，拿人手短，我不会一直给这个家族卖命的，我已经从她手里拿到过一些好处，我会想办法还回去，不能欠人家太多，否则以后她需要我为她做什么事，我都不好拒绝。” 　　“而且我也不是特别需要飞船，反正不急需。” 　　回过头来，苏璎才发现自己说得有点多。 　　这些事和能力没太有关系，凌爝居然还能耐心听完，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有些开心。 　　所以，他其实也能稍微在意一下，力量之外的与自己相关的事吧。 　　“？” 　　或许是对方沉默的时间稍稍有点长，苏璎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黑发青年正低头看着光脑的界面，苍蓝的虹膜里晃着不断闪烁的澄黄色投影，莫名多了几分错觉般的暖意。 　　“如果凌红夜送你飞船——” 　　然后他头也不抬地问道，“你还纠结吗？” 　　苏璎：“？” 　　凌家家主忽然喝了假酒？ 第73章 　　新任凌家家主, 烈日集团董事长，是前面那一任的亲弟弟。 　　此前，他一直按部就班上学结婚在分公司担任职位, 像是他的诸多兄弟姐妹堂表亲戚一样。 　　大概两三年前，他遭到了一次刺杀，受了重伤，好容易抢救过来。 　　除此之外, 这个人的经历似乎乏善可陈。 　　数月前, 凌家家主因为能力失控而死亡，甚至来不及留下遗嘱。 　　于是一群人为了股权和遗产吵来吵去。 　　——也就是凌爝常常被抓去开会的那段时间。 　　对于最后的结果, 外界众说纷纭, 许多人认为凌红夜只是董事们手中的傀儡, 因为身份合适才被推举上去。 　　苏璎倒是觉得这个有点扯淡，因为那家伙显然不是什么善茬儿，而且他身为董事长，握有股份最多的人，傀儡也不是这么当的。 　　“他为什么要送我飞船？” 　　苏璎不太确定地说。 　　不会是你让他送的吧？你用能力把他催眠了？ 　　苏璎险些没憋住这个问题。 　　凌爝：“他想感谢你吧。” 　　苏璎张口结舌, “……啊？密钥都毁了啊？” 　　虽然说如果她没追出去，刘教授大概率会逃脱，毕竟在原著里, 他似乎是被虚空生物吃了的。 　　那也就是说，他没有在这个事件里挂掉。 　　当然也是不得好死的结局。 　　就像男主身边的大多数角色一样。 　　工具人般尽职尽责, 给他提供各种好处。 　　然后壮烈悲惨地领便当, 再用自己的死亡换取男主悲痛之下开启的新技能，堪称发挥最后的光和热。 　　不过, 苏璎只要一想今天的事, 总觉得有很多问题。 　　“他们真的没法破开那个环绕着城堡的屏障吗？” 　　凌爝看了她一眼, “谁？” 　　苏璎也不认识太多凌家的人，“譬如凌红夜本人？还有他儿子凌焰？我记得他俩能力值都挺高？而且都是攻击类的吧？” 　　虽然具体是什么不太清楚，但肯定是攻击类的能力，至少苏家的情报里是这样说的。 　　而且她一直觉得这才是他们上位的主要原因。 　　凌爝：“……他们俩确实可以。” 　　所以他们是故意没有出手的！ 　　苏璎不禁陷入了思考。 　　苏璎：“我没有破坏掉什么重要计划吧？譬如他们想放长线钓大鱼之类的？” 　　凌爝很平静地摇头，“他们没有那个脑子。” 　　苏璎：“？？？” 　　凌爝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啊这。 　　原来还是战斗派？？？ 　　苏璎不太确定地想着。 　　“飞船——” 　　她纠结地开口：“我能拒绝吗？总觉得有点奇怪？” 　　凌爝又看了她一眼，“能。” 　　语调依然平静淡定，好像他才是说了算的人。 　　苏璎琢磨着既然他们是一家人，而且凌红夜还给他发消息，那他这么说，这件事估计也就解决了。 　　“谢了，我还是不太习惯忽然被人送船。” 　　而且还有几率是被你控制的人给我送船。 　　如果那是真的，还真有种又甜蜜又诡异的感觉。 　　送船事件暂时结束。 　　苏璎又想起了先前讨论的事—— 　　刘仄这个人。 　　他本该给男主当导师、将自己的本事教给男主、并且给男主讲述了一些关乎剧情的秘密等等。 　　——这人曾经似乎也是能力值四五百点的高手，就算是被废掉，能力值不足先前的一半，他能交给林河的知识还是很多的。 　　只说那些进阶的心得，就已经是万分珍贵的东西了。 　　除此之外，他似乎也是这个学校里对林河最好的人，很早就给他关怀，给他送药剂，还帮他解决了一些私人麻烦。 　　譬如某些同学仗着家世背景找他的茬儿等等。 　　现在，刘教授死在了自己手底下。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 　　苏璎：“……” 　　好像没什么想法。 　　那种级别的战斗，对她来说也充满了挑战性。 　　即使当时她不确定对手的身份，但是敢且能跑到凌家府邸里搞事的人，总要有两把刷子吧。 　　她也做好准备，面对一个或者一群能力值高于自己、经验远远比自己丰富的人！ 　　——所以当然是全心全意沉浸在战斗里了！ 　　哪有那么多闲心去瞎想。 　　她仅剩的理智，也只能提醒她，对面是个罪犯，即使杀了又怎么样？ 　　这念头一闪而过，就卸掉了她身上的所有枷锁。 　　平日里，在排位赛害怕杀死同学，在训练室顾忌破坏场地—— 　　现在都不需要去在意了。 　　“那种感觉真好啊。” 　　苏璎靠在栏杆上，仰头看着外面的夜色。 　　风雨渐渐平息，阴沉的乌云褪去，稀疏的星子在天穹边缘隐没。 　　广场上不断有翼车起飞，前后车灯射出一道道五彩斑斓的光柱，又化作遥远的光点消逝在辽阔的夜空之下。 　　凌爝微微侧过头，看向旁边发出喟叹的年轻人。 　　她松散地挽着那头浓密的亚麻色卷发，额前细碎的发丝扫过睫帘，忍不住眨了眨眼。 　　少女仰着脑袋，侧颜线条姣好，长长的睫羽掩映着又大又圆的眼睛。 　　琥珀色的虹膜晶亮清澈，像是沐浴着秋日阳光的湖水，又折射出动人心魄的粼粼波光。 　　“不用考虑后果，肆无忌惮战斗的感觉——” 　　她弯起嘴角，还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笑容多了几分狡黠。 　　“真的好棒啊。” 　　凌爝垂眸注视着她，看着小姑娘眼里燃烧的欢欣和喜悦，还有那隐藏在瞳孔深处的渴望。 　　“是啊。” 　　他轻声说，“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 　　苏璎这么想着，也并不想再去为这句话打补丁了。 　　或许只是享受这种喜好相同而得以共鸣的感觉吧。 　　毕竟，考虑到他们的身份、年龄、经历等等各种差异——大概还要再算上种族，除了那些关于力量和战斗的话题之外，大概也没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了吧。 　　更别说彼此赞同而心思相通了。 　　苏璎轻轻叹了口气，强行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现在，我可能就要和林河不死不休了。” 　　就算林河刚才不能确定她的身份，他早晚也能知道。 　　以他在原著里的种种表现来说，他绝对绝对会为那些自己在意的人报仇。 　　——哪怕是死者先跑到别人家里偷东西而被打死，对于林河来说，他也会报仇的。 　　苏璎也不想点评这种行为了。 　　过程也好，对错也好，于她而言其实都无关紧要。 　　她和林河是敌人，敌人的观念与思想根本没必要在乎，只关注结果就够了。 　　“话说，你能不能给我分享一点东西。” 　　苏璎仰起头，“你们家收集到的关于徐家铸造的那些以月为名的‘剑’和‘刀’？” 　　凌爝同意了。 　　“……” 　　警方的人已经离开了。 　　他们既没有带走尸体，也没有带走任何人去做笔录，或者与杀死入侵者的“凶手”交谈，只是在检测出入侵者的身份后，迅速记录了整个案件的始末。 　　队伍里也有新人小声提出质疑，又被旁边的前辈拍了脑袋。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人，多半都是那些大人物之间的斗争，死的不过是工具人罢了，管好你自己吧。” 　　“不是不是，”新人冤枉道：“我是想说，他们身边的保镖看着就都是些高手，怎么当时就能放任那群人闯进来又逃跑？” 　　“这又关你什么事？” 　　从头到尾，整件事情都很不符合规章制度。 　　然而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 　　警方的人撤出之后，城堡顶楼的会客厅里，又有新的异能者走了进去。 　　一个人蹲在刘教授支离破碎的尸体旁边，聚精会神地凝视着那些和碎肉无异的东西。 　　“阁下们，我很确定，死者在生前遭受了不止一种异能的袭击。” 　　半晌，那人站了起来。 　　“事实上，他的神经系统遭到了影响。” 　　异能者若有所思地说，“这不会致命，但一定会影响他的战斗力，尤其是削弱反应能力。” 　　“以及，这个人的身体，早就遭到过另一种形式的破坏。” 　　她话锋一转，“我见过这种情况，来自虚空生物，这种破坏让他的身体机能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损坏。” 　　她又检查了其他的尸体，却都没有这种异状了。 　　豪华真皮沙发上，被一群保镖环绕的、斜对而坐的父女俩互视一眼。 　　他们低声说了几句话，议员阁下微笑起来，伸手招来身后的助理。 　　“给徐家发一条消息。” 　　…… 　　耶诺星。 　　中心城以北，遍布着数十座私人城堡，徐家的府邸就矗立其中。 　　城堡顶楼有一座水晶拱顶的敞亮会议室，长桌两侧坐满了人，男女老少皆有，神情各异。 　　“我们无法分辨这条消息的来源——” 　　长桌主位上的女人慢慢开口了。 　　她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面容秀丽，气质文雅，说话也慢条斯理的。 　　“理论上说，即使对方使用了模拟终端的伪基站，我们也完全能追踪到辐射范围。”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私语声。 　　“假如我们做不到的话，显然对方手里掌握着更高端的技术，或者更强的异能者，足以阻断我们的追踪，所以我觉得就不必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我本人对这条消息的内容更感兴趣。” 　　忽然间，有个中年男人冷哼一声，“你这就相信了？” 　　“不是我说你，燕回，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像当年一样？去年你前夫带着我们徐家的东西逃跑，给你留消息说只是为了报复我们，绝不会把东西交给徐家之外的人。” 　　“你不也相信了吗？还让我们尽量别杀了他，说他年纪小，不懂事。” 　　“结果呢？” 　　他咄咄逼人地问道：“现在东西没了，无论是在谁手里，我们家的秘密都泄露出去，而且极有可能牵连到另外几个家族，届时他们若是兴师问罪——” 　　“二堂哥说的很对。” 　　徐燕回丝毫不恼，她依然平平静静坐在主座上，“所以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我是说，解决这件事的机会。” 　　她态度极好，说话也细声细气的，那人反倒是噎了一下，一时说不出更多的指责。 　　“哦，还有一条消息。”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会议室的窗边，摆着一座巨型智能天文望远镜。 　　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 　　她正低头将眼睛对在目镜上，一手调着高度角旋钮，一手扶着镜筒。 　　其他人都在桌边坐着，唯有她站在一边，只留下一道事不关己的背影。 　　“我也收到一条消息，刘仄，我们学校一个教授，死了。” 　　此时此刻，她忽然开口了，只是依然在调整望远镜。 　　会议室里的人全都盯着她。 　　年轻人身量颇高、体态极为匀称，穿着一件长袖碎花薄衫、下摆打着蝴蝶结，牛仔超短裤堪堪遮住臀线，露着两条肌理流畅的长腿。 　　她漆黑浓密的长发沉垂如云，在腰间收拢、松散地挽了一条麻花辫。 　　那人还在转着望远镜的旋钮，一边转一边慢声细语地说，“倒是省我跑一趟，本来想趁着今天下午有时间，顺便去杀了他呢。” 　　此人说话的口吻和声音，像极了坐在长桌主位的徐家家主，只是语速稍稍快了一点。 　　说起杀人也风轻云淡，好像只是要出门买菜一样。 　　徐燕回依然端坐在位置上，“怎么说？” 　　年轻人笑了一声，“上回我让人跟着林河，他们说自己在楼顶上，险些被姓刘的发现。” 　　“这就奇怪了。” 　　长桌中段的位置，有一个少女迷惑地开口道。 　　她看着更加年幼稚嫩，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我听说大堂姐你们学校有很多高手——楼顶有人再正常不过了，而那位刘教授当时应该是站在地上吧。” 　　少女停了停，“就算他发现楼顶上有人，他又怎么能确定，人家不是只站在那里看风景呢？即使他感应到他们在看自己，那下面学生打架，高处的人往下看看，也完全说得过去吧。”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 　　有人冷笑道：“那姓刘的心里有鬼罢了。” 　　他们又争论了几句，忽然有人大声道：“林河怎么处置？若是剑在他手里，那一定是姓张的给他的——” 　　那是徐家家主死去的前一任丈夫。 　　人们又看向徐燕回。 　　后者摊开手，“那就拿回来吧。” 　　一个略显老态的男人转着眼珠，摸了摸胡须，“如果大侄女愿意亲自动手，这事会更加稳妥吧，说到底也是为了你的弟弟。” 　　窗边看望远镜的人一动不动。 　　男人下意识看向桌子对面，那边坐着瘦削清秀的黑发青年。 　　后者正巧抬起头，深灰色的眸子冷淡凉薄，“这是什么话呢？难道我不结婚，霞月就能拱手送人了？” 　　“行了，安冉。” 　　徐燕回笑了一声，“安雅还要许多事要做，我们在普多星的工厂，一直有污染者，也只能让她去清理，我暂时找不到其他人——或者说，在座哪位愿意接替一下？”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也有几个年轻人跃跃欲试，又被家长按了回去。 　　“那既然这样——” 　　徐燕回沉吟了一声，“现在，按照那条信息，霞月已经被彻底发动了。” 　　“安遥，安远，安宁——” 　　她保持着微笑，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麻烦你们跑一趟，在林河回到星舰大学之前，把剑拿走。” 　　两男一女站起来。 　　“姑姑放心。” 　　其中一个年轻男人应声道，“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他是借着霞月撕裂空间跑路——那就好办了，若非如此，我们还未必能找着他。” 　　“一天之内，让他人头落地。” 　　那个年轻女人说道。 　　“唔，假如他不识好歹的话。” 第74章 　　会议很快结束了。 　　大家相继离去。 　　偌大的房间里, 只剩下三个人。 　　“妈，”徐安雅终于离开了望远镜，“你不希望我去杀他？” 　　她自然知道什么仓库都是借口。 　　“我调查了林河的背景。” 　　徐燕回靠在椅子上, 十指交叉撑在胸前, 露出一个深思的表情。 　　当确认霞月在林河手中、并且还成功与他融合之后, 她并没有立刻派人去取回那把剑。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 习惯于做事三思后行。 　　——林河既然能将霞月融于体内, 显然是达成了契约条件, 这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如果算一算时间, 他拿到霞月之后，能力值在数月内有显著提升, 从49点一路飙升至三位数，还通过了星舰大学的招生考试。 　　那恐怕就不仅仅是能使用霞月战斗那么简单了。 　　从已知的某些情报来看, 那把剑里封存的力量，或许也被他阴差阳错地解开了。 　　数百年间, 霞月换了几任持有者, 他们最多只能做到将霞月融入体内，用霞月打破能力值高于自己的人的防御类异能。 　　仅此而已。 　　只是用霞月提升自己的能力值，根本没人能做到。 　　更别提濒死时用霞月撕裂空间逃命了。 　　当然，这种特殊性仅限于霞月本身。 　　另外那些以月为名的刀剑，有一多半都可以发挥出原本的功效。 　　——譬如说徐安宁的残月, 最擅长破坏组织撕裂血肉, 即使是那些刀枪不入的强化类异能者，除非是能力值比她高了许多, 否则在她面前都脆得像是豆腐。 　　除此之外, 残月还能感应到其他刀剑的位置。 　　像是徐安宁这样能完全激活兵刃的例子不在少数, 偏偏霞月是个例外, 无论换到谁手里，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徐燕回作为徐家家主，自然知道这些刀剑某种程度上有自己的“意识”，虽然与真正的人类不同，也比不上那些高级人工智能，但至少能完成一些简单的交互，譬如给持有者传递信息。 　　她上一次与霞月接触的时候，才得知这把剑竟然看不上它的历任持有者，是故意不配合他们，所以才没人能真正使用它的力量。 　　徐燕回：“……” 　　这里面当然包括她的儿子。 　　她很清楚儿子的斤两，强不强先不提，不适合用这些东西战斗倒是真的。 　　既然没法使用，那就从我们家滚出去吧。 　　和诺斯家族婚姻能带来的好处，远远强过这么一把自以为是的废铁，再加上儿子确实喜欢，何乐而不为？ 　　当然，她本来想先将霞月里的力量抽取出来，只保留诺斯家族获得的情报里的那一部分，省得泄露太多秘密。 　　可惜后面又发生了一系列变故。 　　因为种种缘故，徐燕回花了一点时间，将林河及其家人查的清清楚楚。 　　“他的母亲，很可能是南天星顾家的人。” 　　“嗯？” 　　徐安雅愣了一下，接着漫不经心地问道：“华风集团的……股东之一吗？” 　　她对林河的家底并无兴趣，在母亲搞调查的期间，也从来没问过一句。 　　徐燕回看着长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由暗自叹息。 　　对于徐安雅而言，很多东西的前因后果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让她做某件事好像很简单，只要告诉她，你该去哪里该去杀谁。 　　——不过，大多数时候，她还会挑三拣四，目标太弱不去，地点太远不去，那个星球风景太差不去等等。 　　或者再抱怨几句，弟弟妹妹们为什么都那么没用，她活得就像是个工具人。 　　“……” 　　不过这或许是年轻人的通病吧。 　　徐家家主心累地想着，曾经的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只对那些喜欢的事感兴趣。 　　其余的交给爸妈就好了。 　　那时候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们宗家有一位小姐，在二十年前失踪过一段时间。” 　　徐燕回慢慢解释道：“——那位和你我都有点血缘关系，虽然追溯起来，已经是好几代之前的亲戚了。” 　　几百年的联姻下来，这些家族之间都有联系。 　　而且，某种程度上说，顾家还不同于其他的那些家族。 　　华风集团赫赫有名，旗下那些全息设备制造销售公司也遍布联邦各星域。 　　然而并不像是其他的财阀一样，顾家也只是诸多股东之一，他们在董事会的席位并不多。 　　人们知道天堂集团背后是海文家族，对华风集团的董事会成员们却没那么清楚，因为来历太杂，什么人都有。 　　但顾家的历史却比那要悠久许多。 　　相比起来，海文，诺斯，凌家，苏家——这些家族发迹之前，顾家就有了能力值三百点以上的高手。 　　在联邦建立初期，大多数人对异能的认识不足，异能的训练也很有限，学校教育更是尚在摸索阶段。 　　而且天堂集团尚未成立，其他的制药企业也都专注于医疗方面，尚且没有能激发细胞活性、让人能够长期锻炼异能的药剂。 　　——当然，那时候的能力值测定标准，和现在也会有些差别。 　　只是，单看那些人击败虚空生物的战绩，也大致能推断其力量。 　　时至今日，顾家的人仍然非常低调，无论在商界还是政界，都看不到有谁特别活跃。 　　更不会知道，那个家族里藏着多少尚未出世的高手。 　　当然那不代表他们在背地里真就安生。 　　徐燕回就能数出好几个姓顾的，虽然都是些不知好歹的分家子弟，但有些人的行为确实算得上过火了。 　　“……我知道他们啊。” 　　徐安雅耸了耸肩，“是你以前考虑过送人去联姻的家族之一，直到你发现他们看不上我们家，我小学那会儿，你还给我抱怨过吧？” 　　徐燕回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不会去记这些事。” 　　徐安雅微微摇头，“我还记得你说，他们家和我们有点像，也是强化类的能力？” 　　徐燕回沉默了。 　　大概过了一分钟，她才叹了口气，“我们家和他们曾经有过联姻，在很多很多年前……你小时候修炼的秘籍，其实是他们家的东西。” 　　徐安雅：“……” 　　徐安雅瞳孔地震。 　　“我？修炼？秘籍？” 　　她似乎感觉非常滑稽，“我有修炼过什么秘籍吗？你是不是最近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小说？” 　　“这个词可能不太准确。” 　　徐燕回似乎早就预料到女儿的反应，“你小时候使用的训练智脑，确实是他们家的东西，里面编写的全套战斗程序，从招式再到冥想方法，全都是从顾家家传的秘籍里摘录的——嗯，我不知道除了秘籍之外，还能用什么词来代替了。” 　　“这都是联姻拿到的？” 　　“没错，是一场交易，他们想要我们的体质，我们想要他们的锻炼方法，所以两边一家出一个人。” 　　徐燕回摊开手，“不过——后来顾家后悔了，因为他们发现遗传不稳定，不是所有人都能自愈。” 　　徐安雅也明白过来，“那时候咱们还没和霍家联姻吧。” 　　直至今日，他们家和霍家的婚姻关系，也持续许多代了，家族成员能继承到的体质已经十分稳固了。 　　在遗传病问题彻底解决之后，许多家族之间都有类似的联姻习惯，反正为的是后代的异能。 　　倘若两人生活美满更好，但是那些不太愉快的伴侣之间，也会有自己的私生活。 　　“没错。” 　　徐燕回点了点头，“所以那时确实不像现在——所以顾家后悔了，他们本来想索回‘秘籍’里的信息，却得知我们已经提取了数据，做成初版的训练智脑，碍于面子，他们就放弃了，只与我们家做了个约定。” 　　唯有家主的孩子才有权使用。 　　——假如家主生了不止一个孩子，那这些人都在限定范围内，然而这些人当中，唯有那个当上家主的人，才能再传给后代。 　　纵然在家里引起轩然大波，但是数百年前的徐家家主，对于这事也点头同意了。 　　家主们的利益总该优先放在首位。 　　“对于顾家来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当初那位家主说过的。” 　　徐燕回看着自己的长女，“他们瞧不上徐家，认为即使我们有了‘秘籍’，也终究只是三流末族，无法与他们比肩。” 　　徐安雅：“…………哦。” 　　实在无话可说。 　　徐安雅：“你看我干什么？难道要我说‘我会证明他们是错的’吗？笑死，我又不是小学生了，谁在乎他们怎么想的。” 　　徐家家主再次沉默了几秒钟，“无所谓了，你小学的时候也不会在意。” 　　“噗。” 　　会议室里响起一声轻笑。 　　在长桌的中段，一直倚在靠背椅上玩光脑的徐安冉，慢慢悠悠地抬起头，“抱歉，我只是想到好笑的事情。” 　　他关掉空中悬浮的投影窗口。 　　“姐，你还记不记得，那会儿我问你为什么天天去参加那些无聊的比赛，是不是因为你想向妈妈证明，你不逊于苏家的大小姐。” 　　“结果你告诉我，你只是被妈妈唠叨烦了，不想再听她废话。” 　　徐安冉一手托腮，笑眯眯地说道：“那时候你几岁来着？八岁还是九岁？” 　　说完又看向主位上的母亲，“所以妈妈说得对，你一直就这个样子。” 　　“……” 　　徐燕回默默扶额，“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徐安雅若无其事，“我觉得我很好，这就够了。” 　　“不过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让林河死在我们手里对吧。” 　　徐安冉啧了一声，“上次在长虹星，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宰了他，他的想法真是令人作呕啊，我一直幻想把他的肉一片一片剔下来——把他折磨几个月，让他慢慢死掉。”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语调还是一贯的轻而温和，只是眼中杀意汹涌。 　　窗扉紧闭的会议室里，似乎凭空卷起了风流，将四边垂落的帘幕吹得不断抖动。 　　另外两人却好像完全习惯了。 　　她们还旁若无人地聊天。 　　“那条信息，多半是苏家的人发来的。” 　　“林河杀了苏舷的儿子，早晚有这么一回——以他的能力值来说，霞月也只能救他这一次。” 　　…… 　　长虹星。 　　城市边缘，某条昏暗的小巷里。 　　林河倒在血泊中，呼吸微弱，脸色惨白。 　　霞月尚未被完全损毁，它的力量所致，身上的伤口渐渐被修复。 　　当然，霞月和他互相补给，所以这也是在消耗他的生命——准确地说，是寿命。 　　即使如此他也无法拒绝，毕竟倘若不是霞月的存在，他早就死了。 　　“……” 　　他低下头，胸腹破开的伤口巨大，周围蔓延着隐隐约约的红色火光。 　　那些充满毒性的火焰如蛆附骨，紧紧咬合着血肉肌理，始终无法被驱散。 　　——当时他被那烈焰的枪矢贯穿，直接就濒死，霞月最后的禁制被触动，扭曲空间，将他传送回了长虹星的锚点。 　　距离那一场战斗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他始终没有痊愈。 　　虽然没看清是谁动的手，想也能猜出，多半是苏家家主亲自出手。 　　林河艰难地喘了口气，稍微坐起身，低头看着光脑上的新闻。 　　他们直接将那描述成一次首都星恐怖袭击事件，入侵者全都冠上了杀人犯的身份。 　　——当然，这不包括他自己，毕竟他从头到尾没进过凌家的城堡。 　　说实话，刘教授死在首都星，其实是自找的。 　　虽然他没怎么提起，但林河知道，他加入了某个组织，之前也是群体行动，就为了从凌家窃取密钥。 　　那样东西被保管得极好，旁人根本不知道藏在何处，恐怕只有凌家家主和继承人才清楚其位置。 　　偏偏他们平时不会拿出来，所以只能等待这样一个时机。 　　无论那些人打着怎样的旗号，也改变不了他们就是跑到别人家里偷抢东西的事实。 　　林河不同情他们。 　　然而，刘教授又和他们不同，即使他知道刘教授做错了，也没法让自己完全袖手旁观。 　　所以即使刘教授不带他参与这次行动，他害怕他们出意外，还是忍不住找了过去，想着万一发生不测，至少他可以带他们父女俩逃命。 　　至于其他人，他根本不认识。 　　虽然说一切都已经晚了。 　　苏璎杀了他。 　　——虽然林河不能完全确定那个人就是苏璎，因为当时对方也是面目全非的状态，而且也说不定苏家还有相同能力的人。 　　但这也没那么重要了。 　　当时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杀死对方，只是如果没能做到，也就此作罢了。 　　“！” 　　林河猛地抬起头。 　　霞月在体内震颤起来。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和恐惧。 　　小巷外面是一条街道，两侧都是居民楼，还有一些被损毁的商店。 　　前不久出现的污染者破坏了附近的设施，远远看去依然是一片狼藉的状态。 　　前方高高的围墙上，诡异地出现了几道人影。 　　毫无征兆。 　　“给你十秒钟，把霞月还给我们。” 　　他们悄无声息地出现，像是夜色里涌出的鬼魅，手边拉长出弯曲的阴影。 　　“十——” 　　“九——” 　　倒计时一声一声响起。 　　“一。” 　　黑暗中，依稀闪烁起锋芒。 　　“抱歉，时间到了。” 第75章 　　此时正值酷夏, 夜里尽是燥热的气息。 　　小巷里却显得有些阴冷。 　　风里渗出寒意，吹来鬼怪呜咽似的低鸣声。 　　两个男人率先扑了过来。 　　他们手边是狭长弯曲的锋刃。 　　月牙白的刀面闪烁着凛冽的光，又泛起一阵阵霜雾似的白气。 　　这两把造型完全相同、只是曲面朝向相反的怪异长刃, 一左一右逼近过来, 誓要切掉他的手臂。 　　“……” 　　林河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 　　然而他偏偏知道那两把武器的名字，甚至知道它们的持有者是谁。 　　上弦月和下弦月, 徐安遥和徐安远。 　　这些信息自然而然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艰难地起身。 　　林河咬着牙, 力量从手臂灌注而下，五指一翻，暗红似血的短剑凭空出现。 　　他不能将霞月交出去。 　　如果没有这把剑, 他可能就要失去一切了。 　　霞月在轻轻震颤着，剑锋切割着空气，发出惊悚的嗡鸣声。 　　——那并非是面对虚空生物的饥渴。 　　相反，那是一种无法隐藏的恐惧感。 　　也是重伤的掠食者时沦为猎物的不甘与无助。 　　但除了硬着头皮战斗, 也别无他法。 　　林河反手一挡，勉强架住右侧袭来的长剑, 左臂却陡然传来一阵剧痛。 　　——太快了。 　　他们的动作确实超过了他的反应极限。 　　别说他如今还是重伤未愈的状态，即使他在最佳时期, 恐怕也未必能撑过一轮攻击。 　　不过眨眼之间, 他已经失去了半条手臂。 　　断掉的肢体坠落在地上, 迟了一秒, 切口处的鲜血才井喷般溅射出来。 　　林河忍不住闷哼一声。 　　其实他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 　　而且霞月能治愈他的身躯, 断肢续接乃至重生，都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和体力罢了。 　　可是, 眼下的场景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最重要的是, 他的实际能力值已经逼近二百点, 寻常武器对他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甚至无法留下哪怕一道血痕。 　　即使如今身受重伤，那也不代表他的身体会因此虚弱，变得容易被破坏。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对手们身上。 　　林河踉跄了几步。 　　他的右手拿着霞月，刚刚与对方短兵相接时，一阵震痛从虎口处蔓延开来。 　　金石交错的清脆碰撞声尚且回荡在耳畔。 　　下一秒，面前的两个男人同时向侧面闪避。 　　一点璀璨的寒星，如同离弦的箭矢，穿破夜雾疾驰而来。 　　那光芒清冷又耀眼，瞬间攫取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整个世界都在模糊褪色。 　　他的视野里泛起血一样的鲜红。 　　然后林河才发现那是眼眶里溢出的血。 　　同时，温热的血液从鼻孔和嘴角乃至耳朵里源源不断地流淌而下。 　　“搞定了。” 　　小巷里响起了一道女声。 　　林河倒在地上，咽喉被那一道寒芒彻底贯穿，动脉撕裂后的鲜血止不住地涌出。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三个人。 　　两个男的似乎是一对双胞胎，模样身高非常逼似。 　　女人比他们稍矮，脸容也有几分相像。 　　他们全都是黑头发，眼睛映着巷子里影影绰绰的灯光，虹膜泛起晦涩的灰黄。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站着，手中持着长长的弯月似的利刃，光泽凛然的刀锋上，竟不曾沾染一滴鲜血。 　　“霞月怎么会认定这种主人？” 　　女人叹了口气。 　　她径直走到林河身边。 　　后者已经完全陷入濒死状态，呼吸越来越微弱，身躯还偶尔抽搐一下。 　　女人熟视无睹地抬起手，食指横空一划。 　　骇人的血肉破裂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混合着共同奏响。 　　林河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埋藏在自己的咽喉中，这一刻开始暴躁地涌动起来。 　　动脉、肌肉、淋巴、颈骨。 　　像是被宰杀的牲畜一般，一切都被利刃残酷地撕开，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坚韧的骨骼、残留黏连的血肉都被在反复切割中破碎。 　　短短几秒钟时间里，他的头和身躯彻底分离了。 　　“话说，带着人头能过安检吗？” 　　女人收拢了五指。 　　一道白光从被搅碎的血肉里分离，猛地弹出到空中。 　　那是一把极为短小精巧的兵刃。 　　它的刃面是银灰色，仿佛隐隐有月辉流动，在某些角度又折射出七色的熠熠虹光。 　　那把短刃飞回她的手边，绕着手指打转翻腾，像是花丛里扑闪的彩蝶。 　　“……不能吧？” 　　左边的男人不太确定地说，“反正我没做过这种事。” 　　女人叹了口气，“如果透视检查出来呢？” 　　右侧的男人不太确定地道：“说是猪头行不行？” 　　“…………连仿生人都骗不了吧。” 　　女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刀，“算了算了，先弄出霞月。” 　　她半跪在尸体旁边，扣住了林河的右手。 　　洋溢着血腥气息的小巷里，陡然泛起一阵阴沉的风，将灰土尘埃吹得漫天飞扬。 　　女人手中的短刀也开始鸣震，令人心颤的嗡声接二连三响起。 　　林河的右臂衣袖尽碎，完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陡然泛起骇人的血色花纹，一道一道交错缠连，依稀勾勒出一把扭曲怪异的剑刃。 　　女人猛地站起身来。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那本来空无一物的掌心里，渐渐出现了一把不断颤抖的短剑。 　　——在外人看来，那东西仿佛是她从林河的手里拖出来的一样。 　　“完成！” 　　她轻松地举起手里的剑，“啧啧，霞月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完全比不上我的残月。” 　　旁边的兄弟俩对此不做评价。 　　他们关心的反倒是其他的事。 　　“话说，刚刚这姓林的表情为什么那么惊讶？好像还很愤恨？” 　　左边的男人将手中的长刀架在肩膀上，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巷子里的尸体。 　　“因为惊讶我们动手前话说得太少了？以及恨我们杀了他？” 　　右边的男人将刀支在地上，一脸这种事你居然还要提问的嫌弃表情。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觉得杀人前要先自报家门诉说恩怨吧？小说看多了？” 　　女人吃惊地说道，“再说，他能将霞月用到这个份上，肯定已经能和霞月交流了，也必然知道这玩意儿是我们家的——” 　　“而且他还和徐安冉近距离接触过，霞月肯定也会告诉他。” 　　“对啊。” 　　女人紧紧攥着手中暗红的短刃，有些轻蔑地说道：“他明明有机会将剑还回来，谁让他不那么做啊，怪我们咯？” 　　另外两人几乎同时耸肩，“确实，这种人真没什么好说的。”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姑姑不让徐安雅来做这事了。” 　　女人啧了一声，“这人太弱了，也不值得她跑一趟吧。” 　　“不不不，他其实没那么弱，他是连续两次被削弱了，动用了霞月里的本源——否则我们也找不到他，找到也没那么容易弄死他。” 　　左侧的男人俯身靠近，抓起了林河的脑袋。 　　“不过，这真的没法带上飞船啊，除非我们换到喀偌斯星的航线，那边可以省掉一个——” 　　“不要啊，那真的是阴间航线，中间有好大一片陨石群。” 　　右侧的男人连连摇头，“随便你们，反正我不开船。” 　　女人沉默了一秒，“拍个照发过去不行吗？” 　　三人悉数忙活起来。 　　同时，女人随手将霞月插在腰侧，毕竟她无法真正使用这把剑，更别提融合了。 　　霞月的剑刃渐渐黯淡下来，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光泽。 　　…… 　　纵然相隔十万光年，都是星网覆盖的区域，信息传输的速度自然很快。 　　远在耶诺星的接受者们，很快都打开了短讯。 　　“满意了吗？” 　　徐家家主转手发给了小儿子。 　　那是是一张清晰分明的全息图影，阴暗的小巷，遍地的鲜血，还有被野蛮割下的脑袋。 　　徐安冉靠在桌边，甫一收到就直接打开，将之投影在了半空中。 　　“嗯。” 　　黑发灰眼的青年一手托腮，神情看不出喜怒。 　　“还好吧，看上去死的也不怎么痛苦——如果是残月割喉，也只有那么两三秒钟的时间嘛。” 　　“总不至于事事都那么如意。” 　　徐燕回叹了口气，“而且在我派他们三个去做这件事的时候，你就该想到结局是什么，如果你真的在意，为什么不给他们发条消息，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们？” 　　徐安冉扯了扯嘴角，“你肯定希望这事能干净利落地了结，我以为你会不高兴。” 　　“你做了太多我不高兴的事，所以肯定不是因为这个，你就是习惯挑剔，总喜欢抱怨，下意识就表示出自己的不满。” 　　徐家家主头痛地说，“你知道，你的未婚妻脾气很好，但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们，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温柔，也不可能都像你的家人一样纵容你。” 　　徐安冉一手扶额，“天呐，你又要说这个了。” 　　“霞月已经回来了，很快就是你们的婚礼了，我不说这个说什么？” 　　“说说我姐为什么还不毕业？” 　　徐安冉无语地道，“即使我们结婚了，我们俩也会搬出去住，你不会以为我喜欢这种像是恐怖片现场一样的城堡吧？” 　　“我只要想想你的婚姻生活，那感觉和看恐怖片差不多。” 　　徐家家主面无表情地说，“而且你五岁就开始看沉浸式全息电影，从来都没害怕过，所以别再抱怨我的房子了，想出去住可以随时滚蛋。”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结婚了。” 　　徐安冉眨了眨眼睛，“我突然意识到，世界上还有很多可爱的人，或许不该早早在一棵树上吊死，萝拉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但她脾气太好了。” 　　徐燕回整整沉默了一分钟。 　　她勉强压住火气，努力让自己没将这房间砸成废墟，“听着，先不提为了给你订婚，我们费了多大力气——” 　　“你还是提了。” 　　“闭嘴。” 　　徐燕回冷静地说道，“如果你想拖着，或者想解除婚约，你自己来办，我不会再为你的事浪费时间了。” 　　说完她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她对外面等候的人打了个手势，“将这东西发回去。” 　　那人忙不迭低头开光脑。 　　“林河既然死了——” 　　徐燕回头痛地捏着太阳穴，转身对房间里的小儿子说道：“把霞月召回来吧。” 　　徐安冉本来趴在桌上出神，闻言也只是应了一声。 　　那把剑对他来说，除了婚约相关，确实不是什么必需品，甚至霞月本身还“抗拒”着他的触碰。 　　他对霞月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所以没在第一时间试着唤回。 　　不过—— 　　“真是讨厌。” 　　他微微皱起眉，十分不高兴地说，“霞月里的斩魂石似乎被消耗完了。” 　　“什么？” 　　徐燕回也蹙起眉，露出了和儿子如出一辙的表情。 　　斩魂石，是数百年前，徐家的人在帕顿星挖掘出来的稀有矿，也是那些兵刃的力量来源。 　　这种石头里蕴含着某种特殊能量，在数位异能者的力量影响下，甚至最终变成能赋予兵刃类似灵魂的存在——当然比起真正的情感丰富的灵魂，那更像是拥有一定交互能力的人工智能罢了。 　　那些刀剑的形态和能力并不相同。 　　在直观破坏力上，霞月并不是最强的，但它又有一些其他的力量。 　　“那姓林的是不是以前天天作死啊！濒死的次数太多——” 　　徐安冉烦躁地说，“竟然把霞月废掉了，现在恐怕连融合都做不到了，和一堆烂铁没什么差别。” 　　徐家家主脸色一僵。 　　先前得知霞月被林河彻底激活，她本来还想将那把自以为是的剑弄回来研究一下，看看能否得到什么启发，或者将其力量抽取出来。 　　现在真是全都赔了。 　　“你刚才说你不想结婚了对吧？” 　　徐安冉默然片刻，“我只是忽然发现，我可能只是对那张脸有不正常的迷恋，还有她——” 　　“停，我不想听后面的，所以你现在又对另一张脸有不正常的迷恋了？” 　　徐安冉眨了眨眼睛，“没到那种程度，只是当时的环境，气氛，还有我的心情，她的精神力波动，你懂，那一瞬间，感觉很奇妙。” 　　他抬起头，发现母亲正转过脸去，“我不想懂……你也二十多了，自己看着办吧，如果只想玩玩，一定要和对方事先说清楚。” 　　…… 　　首都星。 　　宴会终于散场了。 　　在与主人们告别之后，苏家的两位主要客人分别回到自己的座驾里。 　　两辆价值连城的豪华翼车，相继从空空荡荡的广场上起飞，分别驶向不同的地方。 　　苏璎坐在车里，看着下方逐渐远去的森林和城堡，又看向已然隐没于夜空里的另一辆车。 　　“家主真是忙啊。” 　　她小声哔哔，“好像还从来没见过他回家。” 　　难得露脸和女儿一次出席宴会，结束后双方也分道扬镳了。 　　“他去见帕特里西娅了。” 　　议员阁下坐在对面，正浏览着数据板上的一份协议，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 　　苏璎：“……？” 　　帕特里西娅是苏舷的第三任妻子，许多年前就离婚了，也是死在林河手里的三少爷的母亲。 　　“其他时候，应该都是和别人在一起。” 　　议员阁下继续说道，“他回家也没什么事，总部都搬了。” 　　这个所谓的别人，多半是指的情人。 　　苏璎悟了。 　　她默默低头戳开光脑的通讯录。 　　刚才在接收器里听到命令就撤了，走得有些匆忙。 　　“差点忘了。” 　　苏天鹰在数据板上签了个名，抬手点了点光脑，“徐家的人刚刚发来的——你应该不会被有点血腥的场面刺激吧？” 　　周围的一群保镖助理们面面相觑，有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大概是没想到老板还会如此关怀堂妹。 　　苏璎：“还行？我看看？” 　　一张立体全息图片投影在车厢里。 　　苏璎：“……” 　　苏璎战术后仰：“好家伙。” 　　车里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库克先生皱眉问道，“这种场面虽然不多见，但也要习惯。” 　　苏璎：“…………我只是在想怎么给我的，嗯，我的朋友解释，我又手滑给他发了一个窗口抖动。” 　　又。 　　这个字就有一丝微妙。 　　鉴于她和凌家的某位自闭少爷相谈甚欢几小时，那一幕也落到了某些在宴会厅里闲逛的同事眼中，而且很快在内部传开，所以大家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她。 　　苏璎：“……” 　　她不是很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而且很快她就收到了新消息。 　　凌爝：“？” 　　苏璎尴尬了一秒钟，就赶紧给他回复。 　　苏璎：“抱歉，我看到一个尸体。” 　　苏璎：“是我的一个同学，他今晚也出现了，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死了。” 　　凌爝：“。” 　　凌爝：“你本来想说什么？” 　　点开他的对话窗口，肯定也是想发消息吧。 　　苏璎：“咳咳，就是刚才走的时候比较匆忙，忘记和你道别了。” 　　过了几秒钟。 　　凌爝：“不用。” 　　苏璎：“？” 　　苏璎：“猫猫歪头.gif” 　　凌爝：“我们一定会再见，所以不用非要说出来。” 　　凌爝：“猫猫点头.gif” 第76章 　　“……” 　　苏璎对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 　　那一瞬间, 她试着从很多种角度去解读那句话。 　　是字面意思？是有什么深刻含义？是某种隐喻？ 　　最后她又放弃了。 　　无论那是什么意思，他们早就做过约定了。 　　虽然说如今原著男主都死了，这世界还指不定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个问题, 她不由又有些纠结。 　　作为升级流小说主角，而且是最初天赋平平、捡到外挂开始飞升的类型—— 　　林河肯定也是可以越级打架的。 　　原著里, 苏璎看过的那些战斗，基本上都是绝地反杀、越级胜利。 　　然而越级打架也不是完全没有限制的。 　　假如把他算成三十级, 在霞月的帮助下，他或许可以杀死五十级六十级的对手。 　　当他只有三十级的时候，他遇到的最强的敌人也不过就是这个水平罢了，作者也不可能给他安排更强的无法战胜的对手了。 　　所以问题就来了。 　　现在，他是一个三十级遇到三百级的情况，翻车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苏璎琢磨着恐怕是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 　　这导致林河在能力值不到二百点的时候, 就被苏家家主一个技能穿胸。 　　——要知道原著里林河对上宗家这几位的时候，他的能力值恐怕是现在的两倍不止了。 　　那时纵然处于劣势, 也不至于被一击秒杀。 　　更何况当时自己还消耗了霞月的力量，等同于消耗了林河本人的体力。 　　苏璎试图列出自己究竟改变了多少事导致这种结果。 　　但她绝望地发现, 她连原著里有没有一伙人跑到凌家城堡里来偷东西都不知道。 　　所以更没法分析事情本该如何。 　　但她倒不觉得自己会影响这么大的事件，所以干脆从之前的经历逆推一下。 　　自己没有出现, 没有杀死刘教授, 那么林河就会带着那父女俩直接一个空间大挪移跑路？毕竟他都能用霞月传送到—— 　　苏璎抬起头, “老板？” 　　议员阁下依然在看数据板，“你给你朋友解释完了？” 　　苏璎：“差不多吧。” 　　苏天鹰似乎笑了一下，“什么事？” 　　周围的助理对她们投来怪异的目光。 　　“林河死在哪里了？” 　　“长虹星。” 　　苏璎：“……” 　　总不可能是徐家的杀手们将尸体带过去的, 显然长虹星就是林河重伤后自动转移的地图。 　　这传送真够远的。 　　苏璎：“话说……之前在城堡里的时候, 家主阁下知道他出现在森林里了吗？” 　　苏舷并非感知类能力,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能得知林河出现了？ 　　“他觉得你去的时间有点长，”苏天鹰随口说道，“就借了保镖的能力，看看你遇到了什么人。” 　　破案了。 　　如果自己不去的话，刘教授父女俩九成九是被林河带着跑了。 　　这场充满风波的宴会就此彻底结束。 　　两个家族之间的交易似乎也完成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破坏掉。 　　苏璎继续跟着老板到处跑，看她在议院大厦出入，参与各种演讲酒会，再和各种名流权贵谈天说地。 　　假期过去一大半时间，萨缪尔给她发了条信息，问她有没有考虑跳级。 　　苏璎：“！” 　　收到消息的时候，议员阁下刚刚回到城堡里，安保团队里的人都下意识放松了一些。 　　毕竟这里还有苏家的高手们，更有人时时刻刻开着感知能力——或者说有一组人轮班开能力和休息。 　　苏璎赶紧跑到一边回消息。 　　苏璎：“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个？” 　　他俩假期里也没怎么联系。 　　萨缪尔：“发生了一些事。” 　　萨缪尔：“接下来的时间，或许不适合按部就班地好好学习了。” 　　苏璎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钟。 　　苏璎：“我第一次实地作战考核就是和六年级组队，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按部就班地学习是个什么概念。” 　　萨缪尔：“噗。” 　　萨缪尔：“所以，要不要跳级？我猜你的学分可以跳四年级了？” 　　苏璎：“我还没选专业，申请跳级要先确定专业，还要通过二三年级的专业必修课考试，我过不了。” 　　萨缪尔：“没事，笔试的我可以帮你答题，你专业选电气工程。” 　　苏璎：“？” 　　苏璎：“因为那是你的专业？” 　　萨缪尔：“对啊，我共享一下你的视力，然后远程联系你，告诉你怎么写题。” 　　作为能力值逼近三百点的精神类异能者，在别人脑子里“说话”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萨缪尔：“保证不会被监考老师发现，我有经验。” 　　苏璎：“……” 　　苏璎：“你好执着让我跳级哦。” 　　萨缪尔：“你不想吗？” 　　苏璎：“就算考试混过去，专业课进度会跟不上的吧，我被提问了怎么办？总不能再让你帮我回答吧？” 　　萨缪尔：“也不是不行。” 　　苏璎：“？？？” 　　苏璎：“你有事怎么办？” 　　萨缪尔：“对于我们来说，一心多用是基本技能，否则也别锻炼什么精神能力了。” 　　靠。 　　槽多无口。 　　万一你在几百万光年之外呢？！ 　　他们的对话还没讲完，那边同事走过来打断了苏璎的思绪。 　　苏璎：“替老板开家长会？我？” 　　“是啊，顺便，这里一半以上的人都干过这件事。” 　　珍妮，安保团队里的成员之一，非常淡定地说道。 　　“去年就是我，前年是我姐，不过那都是小丫头幼儿园时期——” 　　她的双胞胎姐姐杰奎琳也在这个队伍里。 　　“不过我觉得他们也没认出我们是两个人。” 　　杰奎琳也走了过来，闻言应声说道。 　　苏璎：“啊这，为啥今年变成我了？” 　　珍妮：“因为我俩下午有别的任务。” 　　苏璎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保镖居然还兼职给老板的孩子开家长会。 　　虽然这事也没什么难度。 　　苏璎：“那种东西直接远程不行吗，非要走这个形式？” 　　珍妮耸了耸肩，“是那种私立学校，毛病挺多的，不过他们也不敢要老板亲自去，所以我们意思一下就行。” 　　苏璎倒是无所谓，“我没关系，不过是不是要问问本人，年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那我可以去。” 　　转念一想，那孩子还在进行户外拓展训练，据说在红林星一时半会回不来。 　　“哦，她现在已经返程了。” 　　苏天鹰正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你可以联系她。” 　　苏璎：“不是月底才结束的吗？” 　　一个助理回答道：“她和同学打架了。” 　　据说同学伤得很重，直接进急诊室的那种程度。 　　负责的老师联系了家长。 　　当然家长本人没接到通讯，是助理接听的。 　　助理对这种事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和小小姐本人沟通了一下，然后果断派船将人接了回来。 　　如今已经在路上，很快就要抵达了。 　　议员本人对此并不在意，“谁先动手的？” 　　助理：“同学，那人喜欢年小姐带去的枪，想要‘借’几天，被拒绝之后，她把年小姐推倒在地上，她们打了起来，年小姐对她用了能力，结束了那场战斗。” 　　至于七八岁的小孩之间打架能不能称得上战斗，至少从结果上说，很多成年人也未必能做到那种程度。 　　“赔偿按规矩给。” 　　议员阁下点了点头，将签名的数据板推到一边，“如果他们要闹大，你知道该怎么做……年年怎么样？受伤了吗？要和我通话吗？” 　　“都是外伤，他们学校的老师为她进行了治疗，已经痊愈了，至于另一位受伤的人，年小姐用了自己的能力，老师治不好，已经送到医院了。” 　　苏璎在一边听着，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也就给萨缪尔回个消息说暂时有事，然后去要了个联系方式。 　　那位小小姐本人自然也有光脑终端，而且作为一年级小学生，她没有那么忙碌，不至于时时刻刻都占线。 　　苏璎轻松地打通了对方的语音。 　　“你好？” 　　接收器里传来稚嫩的童声。 　　小孩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语气却十分礼貌。 　　苏璎：“你好。” 　　她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算起来，我是你母亲的堂妹。” 　　“我是苏怡年。” 　　那边的小女孩也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那就麻烦你了。” 　　苏璎：“不麻烦。你下午直接回家？还是去学校？” 　　对方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我想见见你，我让他们直接把飞船开到学校，我在花园里等你，好不好呀？” 　　苏璎：“也行，不过你学校好像挺大的，你记得把坐标发给我。” 　　通话结束后，她倒是询问了议员阁下，这种安排是否妥当。 　　苏天鹰毫无意见，“你们俩不是说好了吗？不用问我。” 　　苏璎：“……” 　　在珍妮和杰奎琳出发之前，她忍不住再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让助理们去开会？” 　　姐妹俩很遗憾地看着她，“大概因为他们都有繁重的工作，是必不可缺的吧。” 　　苏璎悟了，“所以我是那个可有可无的对吧？” 　　…… 　　千万光年之外的偏远星域里。 　　这里不属于联邦星区、是人类尚未探索到的地方。 　　在某个孤独寒冷的行星里。 　　瑞文行走在荒凉的雪原上。 　　放眼望去，这颗荒芜死寂的星球地表上，全都是各种横七竖八的尸体。 　　尸骸几乎都是不完整的，大多数都失去了身躯的某一部分，而且缺失的部位都非常随机。 　　牠停住脚步，垂及脚踝的红棕色长发在风中飘舞，神情看不出喜怒。 　　地面上的尸体海洋里，出现最多的就是虫族。 　　倘若是一个对虫族稍有了解的人，从这些七零八落的尸体里也能看出—— 　　大多数都是跃虫和翼虫，遍地都是那发黑的铜绿色甲壳，碎片散发出微弱的光泽，像是破损的劣质宝石。 　　还有各种被撕掉或者切断的翅膀和足肢，仿佛垃圾堆里的玻璃片般散落在尸体的罅隙间。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血红的粘稠液体。 　　那些东西在寒冷干燥的空气里慢慢蒸腾，甚至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红色烟雾。 　　这是雾虫们腹囊里的毒液。 　　任何一个雾虫，哪怕是刚刚出生的那些，都可以自由控制毒液的喷射。 　　更别提这些毒液离体后会迅速气化。 　　眼下这种场景，显然是它们被人打碎了腹囊，里面的毒液直接流得满地都是。 　　稍远处，地虫的躯干瘫倒在雪原上，百多米长的尸骸仿佛绵延的山丘，还被人切成了数十段。 　　它那生长在头部里侧的嘴巴，被人从周边彻底撕开，以一种无法合拢的姿态大张着，露出里面长长短短的利刺般的尖牙。 　　只是大多数牙齿都被敲碎了。 　　瑞文在尸体旁边站了一会儿：“……” 　　其他的暂且不说，只看这个，就知道凶手几乎是以施虐方式完成的杀戮。 　　牠又向更远处看去。 　　前面是一片漂浮着冰山的雪水，那些冰山像是白色的岛屿，矗立着刀刃似的尖锐峰脊。 　　有一具尸体被挂在最上面。 　　除了有四条手臂之外，它的躯体形状看上去几乎像是一个人类，蓝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在风里微微飘动。 　　它身躯覆盖着有蓝色花纹的骨质甲壳，那是花纹本是明亮灼热的，仿佛蕴藏着流动的电光。 　　此时却彻彻底底的黯淡下来。 　　“……我不得不说，我不太高兴。” 　　瑞文喃喃自语道，“自从有了人类的情感之后，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清晰的愤怒感。” 　　“这些愚蠢的东西毁掉了我的巢穴。” 　　另一道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上响起。 　　有人拖着一长串尸体走了过来。 　　牠有着蓬松凌乱的短发，背后是一对展开的鞘翅，都是冷酷又绚丽的金色，泛着属于金属的无机质的耀眼光芒。 　　乍一看仿佛是刷了黄金漆的雕塑，整个人都散发着那种灿烂耀眼却毫无生机的光辉。 　　那人悬浮在雪水波动的湖面上，径直将手里的一大堆尸体都甩了过来。 　　“……噬骸者。” 　　瑞文看着地上散落的尸体。 　　他们看上去也很像人类，甚至比起虫族中肖似人类的那些更加相像。 　　他们都有着美丽的面孔，头顶生出长长的犄角，乍看像是虚空生物，但除了犄角之外，却也没有其他迥异于人类的地方了。 　　“他们该躲在虚空里四处开裂隙，而不是跑到我们的巢穴里发疯——考虑到他们没法融合我们的基因，所以这完全是无意义的杀戮。” 　　“这是重点吗？” 　　另一个高等虫族没好气地说，“这些东西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这个宇宙的规则变动了。” 　　“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不是吗？” 第77章 　　下午的时候, 苏璎坐着飞船抵达了那所私立小学。 　　学校坐落在首都星的卫星上，是一所大学的附属院校，周围连带着中学和高中一应俱全。 　　校园坐落在湖畔，周边各种豪车穿行往来, 教学楼周边花团锦簇, 远远看去宛如童话里的梦幻城堡。 　　这些学校几乎组成了一座小小的城市, 还有独立的空港。 　　空港之外, 校区里禁飞, 而且所有人都要检查身份，哪怕这些家长们都非富即贵, 也不能大摇大摆带着一群保镖走进去。 　　有一瞬间, 苏璎甚至怀疑议员本人不来，是因为她怕孤身一人遭到刺杀。 　　“……” 　　在教学楼附近的一座小花园里，她找到了正在荡秋千的小女孩，旁边还有个年轻的老师。 　　苏璎眼尖地看到后者的名牌，似乎是负责心理健康教育的实习生。 　　那人似乎也很会哄孩子, 他们说着说着话, 小女孩就眉开眼笑, 还承诺似地点了点头。 　　“苏璎！” 　　忽然间, 小女孩转过头来。 　　她穿着量身定做的校服，衬衣和格子短裙, 只是身上配饰都非常精致。 　　譬如那枚水晶胸花，鸽血红宝石点缀出蝴蝶的翅膀, 在阳光下折射出彩光。 　　苏璎一眼认出那个奢侈品牌的商标，就镶在蝴蝶停驻在翡翠叶片的茎干上。 　　小姑娘有一头深金色的卷发, 扎了长长的双马尾。 　　她的皮肤很白, 脸颊圆鼓鼓的, 笑起来露出两个甜美的小酒窝，很有感染力。 　　“苏怡年？” 　　苏璎看着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好。” 　　苏怡年从秋千上跳下来，仰起头对旁边那个年轻人说：“张老师，我的家长来了。” 　　那人微笑着点头，和苏璎打了个招呼，询问她是否需要带路。 　　苏璎低头看向旁边的小女孩，“你认识路吗？从这里去你的教室？” 　　“认识。” 　　苏怡年依然仰着头，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虹膜是纯澈的浅绿色。 　　苏璎就婉拒了那位见习教师的提议，牵起小女孩的手，“走吧。” 　　家长会乏善可陈。 　　苏家小小姐的成绩，一直保持在班级前五，每科都差不多。 　　关于之前和同学打架的事，班主任没怎么提，当然可能也不清楚户外拓展训练那边的情况。 　　苏璎和班主任聊了几句，只接受到一大堆夸赞。 　　她开着光脑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录下，想着万一老板询问，自己也好有个交待。 　　……虽然大概率不会问。 　　不过她也弄清楚了，那个户外拓展训练，是个学生们自由报名的项目，只有一部分人参与了。 　　大多数人还在学校里，从今天开始放假。 　　在走廊里，有不少同学和苏怡年打招呼。 　　“你不是去红林星了吗？” 　　有个小姑娘纳闷道，“你又回来了——这是你姐姐吗？她真漂亮。” 　　苏怡年满脸无所谓，“我打架了，其他人好像有点怕我，林老师说我可以先回来。” 　　那个小姑娘张口结舌，“呃，为什么？” 　　“波恩抢我的亡魂，我不给她，她把我的脸抓破了，还把手捅进了我的眼睛里。” 　　苏怡年语气欢快地说道，“我升高了她的体温，直到她的脑子被彻底烧坏，反正那东西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不是吗？” 　　小孩子们在进行着略有些惊悚的对话。 　　苏璎在一边百无聊赖地刷光脑看新闻。 　　她伸手划掉了一大堆推送消息，其中一多半都是各地冒出虚空生物。 　　苏璎的目光倏然凝固了一秒。 　　#帕顿六发掘出未知异族遗迹# 　　若是之前，她可能还有些迷茫，但不久前看了徐家的资料，又看了林河的资料—— 　　苏璎知道，那个星球就是林河的家乡。 　　帕顿星被列入堡垒计划试点之后，其轨道上的卫星群，也全都被纳入范围。 　　居民们悉数搬走，被分散到中环星域里居住。 　　军方接管了那些星球，建立各种据点，并且有大批技术人员被派遣过去，在那所谓的武器启动前，进行各方面的检验和排查，确定环境因素不会对最后的效果造成影响。 　　毕竟那种能大规模杀死虚空生物的武器，每一次启动都耗能巨大。 　　“说白了就是要花掉许多纳税人的钱。” 　　“没毛病，我宁愿我的钱被这样用，总比用在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要好。” 　　“我看到烈日集团的徽标了，刚才镜头从那个前哨站扫过去的时候。” 　　新闻下面的评论五花八门。 　　但归根结底，正是因为这些检查，所以埋藏在地底的遗迹被发现了。 　　苏璎还特意点开看了看，都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分析和猜测，各种专家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旁边的苏怡年软软地喊了一声，“苏璎？你看完了吗？” 　　苏璎：“你们聊完了？” 　　“嗯！” 　　苏怡年乖巧地背着手，仰起头看着她，“我们走吧。” 　　另外那个小同学本来还有话说，但很快被从教室里出来的父亲拉走了。 　　“话说你的保镖们都在哪呢？我以为他们随时跟着你？” 　　她们牵着手在校园里慢悠悠地走着。 　　苏怡年表示保镖们都藏起来了。 　　苏璎立刻明白，估计是其中某个人的能力，可以将所有人都隐蔽起来。 　　她本来想问为什么不让你保镖来开家长会，那不是更方便吗。 　　转念一想，他们或许还是保持单纯的关系更好。 　　苏璎：“你在红林星和人打架的时候，他们也在吗？” 　　“妈妈说，他们不会插手我和同学之间的矛盾，除非我快死了。” 　　小姑娘有模有样地重复道，“其他时候，只有别人派来的杀手，或者犯罪集团的人贩子，在我打不过的时候，他们才会帮我。” 　　苏璎：“……” 　　行吧。 　　苏璎也没再问过保镖们的事，权当他们不存在，“接下来直接回家？” 　　她们进了飞船，驾驶员们迅速起航，重返首都星。 　　从卫星返回首都星，只需要从轨道上穿过，几乎是一起一落的时间。 　　苏怡年窝在沙发上玩光脑，玩了一会儿忽然蹦起来，“我要去第一博物馆。” 　　她是在和驾驶员们说话，示意他们将飞船停在距离目的地更近的空港。 　　苏璎默默给某位助理发了个短信，询问自己是否需要一起，然后得到老板的回复，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回城堡睡觉，让司机也就是驾驶员们带她玩。 　　苏璎：“……” 　　让他们直接给你女儿开家长会不行吗？ 　　苏璎：“那我回去睡觉，祝你玩得开心，小小姐。” 　　苏怡年闻言扭过头，好奇地盯着她看了几秒钟，“你不是直接喊我的名字吗？” 　　苏璎哑然了一秒钟，“可能是因为……我和你妈妈说话的时候，也经常换称呼吧，一会儿议员阁下一会儿老板。” 　　“……” 　　小姑娘依然盯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浓密的长睫毛忽闪忽闪，“我不明白，但你并不喊她‘大小姐’？我听到大多数和我同姓的人，都这么称呼她。” 　　苏璎叹了口气，“因为，那是与生俱来的身份，议员是……她的工作，是她在有了一大堆学历之后，又费尽心思拉选票得来的。” 　　苏怡年歪头看着她，“这样啊。” 　　苏璎愣了一下，“你听懂了？” 　　小姑娘耸了耸肩，“或许吧，不过显然我没有这样能被你认可的成就了，所以你只喊我小小姐，与生俱来的身份。” 　　“？？？” 　　苏璎不由有些惊讶，这家伙真的只有七岁？ 　　苏怡年似乎也不觉得沮丧，她看上去不太在意别人是否认可自己，说完就重新窝成一团玩光脑。 　　苏璎：“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这么喊。” 　　“我没什么感觉，因为妈妈的亲戚们，几乎都这么叫我，所以我无所谓。”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其实你也可以叫我年年，像妈妈还有珍妮她们一样——如果你乐意的话。” 　　飞船已经在停泊位上稳稳当当地降落，下方传来扣锁卡位完成的一连串声响，头顶上回荡起空港频道的播报声。 　　这艘船肯定是优先服务老板的女儿，所以这是在博物馆附近。 　　首都星不算是特别著名的旅游胜地，城市里多是官邸和各种大公司的总部，外围遍布着各种豪宅城堡。 　　所以比不了那些拥有各种异能构建的乐园、或是奇妙风景区的星球。 　　然而，这里的游客也并不在少数。 　　空港外面的几条街道上，放眼望去几乎全都是游客。 　　他们抬着手操控光脑拍照、或者让身边的微型无人机上蹿下跳。 　　这片区域聚集了许多标志性建筑物，从博物馆到纪念馆，还有各种科技展馆，通常是游客们开始观览的第一站。 　　另一个方向就是各式各样的官邸，以及隶属于最高执政官的黑石街。 　　——虽然那个府邸暂时还空着。 　　上一位最高执政官卸任之后，因为议会不同党派的种种矛盾，以及数次刺杀事件的发生，新的选举一直没举行。 　　苏璎倒是知道，如今支持率最高的那位，就是自己的老板。 　　当然，她的竞争对手们也都不差，所以并非十拿九稳。 　　苏璎站在空港出口，目送一行人走远，准备开能力直接回城堡睡觉。 　　反正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 　　在飞船上没用能力，也只是她觉得那样有一点不礼貌，虽然苏怡年多半不会介意。 　　“……苏璎？” 　　恍惚间，有谁喊了她的名字。 　　苏璎抬起头。 　　银发青年从人群里走出来。 　　他穿着花里胡哨的撞色拼接衬衣，裤子上的条纹歪歪扭扭，身上五彩斑斓配色杂乱，唯有耳钉和脚链的钻石闪着纯净明耀的光芒。 　　周围是摩肩接踵的游客，大家聊天嬉笑着走过去，却都下意识避开了他，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了一般。 　　银发青年一手插兜，一手压低了映着苍天白云的宝蓝色太阳镜，露出那双深邃梦幻的鸢紫色眼睛。 　　“你在首都星啊？” 　　萨缪尔笑眯眯地给她打招呼，“早说啊，我好歹是本地人，可以带你玩玩。” 第78章 　　苏璎伫立在喧闹的长街上, 看着银发青年从人群里缓步走出。 　　几秒钟前，还有许多人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视线隐晦或鲜明地扫过她的脸庞。 　　现在, 又出现了一个容貌同样出色的人, 却没有惹来更多瞩目。 　　他们一同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 周围的人却像是忽视了他们，只是自顾自地谈笑前行。 　　……咦？ 　　苏璎当然知道这是萨缪尔的能力影响, “我还以为你很享受被人盯着看来看去呢？” 　　“嗯哼。” 　　银发青年抬手将墨镜推了起来，挡住那双流光溢彩的紫色眼眸, “你似乎不太喜欢，不是吗？” 　　苏璎不置可否。 　　其实她早就习惯了, 也不是特别在意，只是如今的身份问题, 太招摇似乎不好。 　　“所以……社会实践？” 　　萨缪尔问道。 　　苏璎顿时无语。 　　这人虽然嘴上假装抱怨自己来首都星不告诉他, 但看这样子, 明明也知道自己不是来玩的。 　　“是啊。” 　　她无奈地说，“基本上没什么时间玩, 现在倒是有一点空闲吧。” 　　正好可以进行先前没结束的对话。 　　等等。 　　苏璎：“你不会是在这里堵我的吧？” 　　否则哪有这么巧的？ 　　萨缪尔忍俊不禁，“也不算是, 我本来就在这附近，只是感觉到熟人来了, 才走过来看看。” 　　他俩不紧不慢地走在游客当中, 随着涌动的人流行进, 前方是越来越逼近的首都星第一博物馆。 　　那是一座银灰色的多边几何体建筑, 镀膜的合金水晶墙幕在阳光里闪闪发亮, 下方总共开了十数个通道入口, 游人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苏璎忽然想起苏怡年也要来博物馆。 　　她倒不是怕和后者相遇, 而是看现在的状态，萨缪尔的目的地仿佛也是这里。 　　苏璎：“这博物馆里来了什么新的东西吗？” 　　萨缪尔反倒是诧异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你不是为那个来的吗？而且那也不是什么秘密……你已经忙到连新闻都不看了？” 　　苏璎被他的质问三连镇住了。 　　苏璎：“……不会是帕顿星遗迹里的东西转到这边来了吧？” 　　萨缪尔有些悲哀地看着她，“是啊，那是昨天的新闻，今天的新闻才是有东西转到博物馆。” 　　苏璎不想说昨天自己跟着老板东奔西跑，空闲时间都在偷偷写作业，今天还是去带孩子比较放松——因为孩子有自己的保镖，才抽空看了看新闻。 　　苏璎：“那可能是被我手快滑走了。” 　　博物馆里人声鼎沸，满眼都是闪烁的可触控全息影像，各个年龄段的游客们都有，四处都是人工智能的介绍声和各种嘈杂的吵嚷声。 　　他们俩直奔异族文明展区，然后又去了智慧种族分区，再在里面找到尚未被分类的区域。 　　这地方的游客不多不少，可见大部分人并非是为了这个新闻来的。 　　帕顿六遗迹里发现的物品，被摆在展厅的侧翼，林林总总大概有十几样。 　　苏璎一眼扫过去，大多数都是让人不明觉厉的奇怪零件。 　　遗迹里的东西恐怕不止这些，更多的说不定都被拿去研究了。 　　“……” 　　她盯着一个谐振元件的介绍面板发愣。 　　萨缪尔忽然凑过来，“你还有虚空生物的血液吗，给自己扎一针，再看看这些东西。” 　　“什么？” 　　苏璎悚然，“你说这所谓的遗迹，其实是虚空生物的遗迹吗？” 　　“不完全是。” 　　萨缪尔有些含糊地回答，顺手把她拉到另一个展品前面。 　　那是一块异常平整光滑的灰色金属面板，长度大概在三十公分左右，宽度仅有长的一半，被笼罩在透明的力场护盾里。 　　下面的介绍面板上显示的信息里，它被认证成一个数据存储器。 　　“你的虚空能量外溢——” 　　萨缪尔低头凑在她耳边说，“是从你身上哪个部位开始的？” 　　外溢？ 　　应该说的是那个身上出现紫色光纹的状态？ 　　苏璎：“手？” 　　“哦，和魏泽岩一样。” 　　萨缪尔似乎有一点点失望，“如果和我一样是眼睛的话，那就方便了。” 　　苏璎倒是穿着长袖的衬衣，完全能遮住手和胳膊，“你要我进入那种……状态吗？我不需要扎针也可以。” 　　从实际经历来看，只要她放任负面情绪蔓延开，她身上的虚空能量似乎就会呈现那种外溢状态。 　　就像宴会上一样。 　　萨缪尔耸了耸肩，“如果你愿意的话，让虚空能量充斥你的眼睛，你可以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当然，取决于你自己。” 　　说实话这真不是什么好的提议。 　　或许是出于好奇心，或许是太想要解锁关于虚空能量的信息，苏璎终于还是心动了。 　　尽管她知道一旦出事后果可能会很麻烦。 　　萨缪尔伸手摘下墨镜。 　　苏璎只感觉眼前一花，那副大大的太阳镜已经落在鼻梁上，眼中的世界顿时变得灰暗了一些。 　　“这只是保险措施，其实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看你的——” 　　这片展厅里大约有四五十个人，都三三两两地站在不同的地方，忙着拍照或者仔细观瞧展品。 　　在这种地方，一般人的注意力本来也都集中在展品上。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将手攥起来缩在袖子里。 　　首先想到的，是她这几天一直不太愿意细思的问题。 　　——虚空生物前期神出鬼没，后期就变得泛滥成灾，毁掉了无数的星球，因此死伤的人不计其数。 　　最终是怎么解决的呢？ 　　她跳章看自然不清楚具体细节，但是后面一直说是“林河解决了虚空生物的入侵”。 　　理论上说，林河不可能一个人杀光所有虚空生物。 　　所以他肯定是做了某件很重要的事—— 　　比如处理掉源头，杀掉了那些给虚空生物打开裂隙的人？ 　　或者是对这个世界进行了某种改变，让裂隙无法再连通虚空和现世？ 　　反正无非就是这个思路。 　　所以问题来了。 　　林河能做到这些事，不仅是因为他本身很强。 　　——要知道那会儿他还没打虫族，根本不是这个宇宙里最强的人类，还有许多人能在武力方面胜过他。 　　所以多半还是因为霞月。 　　那把剑的某种特性，几乎贯穿了与虚空生物相关的剧情。 　　毕竟后面打虫族似乎就没啥用了，但那时候林河也足够强了。 　　现在，霞月的状态如何不好说，但林河既然死了，那把剑失去了供给力量的人，多半是废了。 　　所以虚空生物这一仗要怎么收尾？ 　　苏璎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头大如斗。 　　她脑海中滚过各种混乱的想法和糟糕的画面。 　　狼藉血腥的战场，堆积如山的骸骨，沦为废墟飘荡着硝烟的城市。 　　还有血泊里残缺不全的林河的尸体。 　　以及那天晚上他们之间的战斗。 　　或许是虚空能量的缘故，她当时的状态也不是特别清醒。 　　仇恨，愤怒，快感，熊熊燃烧的战欲—— 　　那一瞬间，除了不想吃人之外，她和那些虚空生物又有多少差别呢？ 　　苏璎这么想着。 　　“抬头。” 　　银发青年微微俯身。 　　苏璎感到修长温热的手指抚上后脑，轻轻按下去。 　　她也就下意识被抬起头，对上了前面被圈在力场护盾里的展览品。 　　那块平滑光洁的金属面板，早已不复原先的模样。 　　那上面浮现出一道道浅淡的紫色光纹，它们互相交错，拼凑出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苏璎几乎无法描述那种东西。 　　它的形状非常非常不规则，十几个圆圈和方框毫无规律的堆叠嵌套，中间又穿插了一些粗细不一的横竖线条。 　　虽然无法理解这是什么，但她却难以控制地被吸引了注意力。 　　苏璎盯着那个符号看了大概几秒钟，开始感觉有些奇怪了。 　　一些信息慢慢地涌入了脑海中。 　　她就像是一个连接了存储盘的电脑，某些数据缓慢而清晰地传输过来。 　　因为信息量并不算庞大繁杂，所以不会瞬间烧坏脑子，只是依然会让人陷入短暂的怔愣中。 　　“……” 　　在四处回荡着人工智能介绍音的展厅里，戴着墨镜的少女呆呆地站在展品之前，一动不动，僵硬地像是一座雕像。 　　周围的人似乎也没注意到这异常，他们继续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目光投往这里。 　　萨缪尔肆无忌惮地使用着自己的能力。 　　忽然间，他看到涌动的人流中，有谁回过头来，好奇地盯着他们。 　　那是一个看着最多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身边环绕着几个成年男女，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她长得非常漂亮，深金色的长卷发扎了双马尾，穿着也极为精致，像是橱柜里的洋娃娃。 　　“嘘。” 　　银发青年微微挑眉，抬手竖起食指贴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也有模有样地抬起食指按在自己的唇畔。 　　“……” 　　大概过了一分钟。 　　如同刚刚被抢救过来的溺水者，苏璎猛地吸了口气清醒过来。 　　“那是什么东西？” 　　她一边琢磨着脑子里新塞入的信息，一边平复了心情。 　　因为注意力转移，先前那些负面情绪倒是消退了不少。 　　苏璎眼睁睁看着手背上的紫色光纹消融。 　　等她再抬起头，那个金属板上的东西也不存在了。 　　萨缪尔摘下墨镜，重新戴回自己的脸上。 　　“很明显，它不是普通的非易失性存储器——” 　　“我感觉到了。” 　　苏璎低声说，“那些信息就存储在符号里，在我看到的时候，我好像就开始读取了。” 　　“嗯。” 　　萨缪尔似乎并不意外，大概是他已经这么做过了。 　　“你读到了什么？” 　　苏璎：“？” 　　难道我们读取的信息还会不一样？ 　　苏璎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虚空里有个叫噬骸者的种族，想要毁灭这个宇宙，类似这样的信息吧。” 　　萨缪尔沉默了两秒钟。 　　萨缪尔惊讶地低头打量她：“你早就知道吗？为什么这么淡定？” 　　苏璎：“…………” 　　因为我已经有一个单人就能毁灭宇宙的队友，还和他日常贴贴乐呢。 第79章 　　虽然傻乎乎发呆了很久, 但苏璎得到的信息其实并不算多。 　　首先是关于噬骸者。 　　她知道那是一种生活在虚空里的种族。 　　是的，就是那个所谓“人进去就会死”的虚空位面，也是虚空生物的家乡。 　　噬骸者这个称呼, 得名于他们喜欢吞噬其他智慧种族的身体, 并且在吞噬之后就可以进行拟态。 　　说他们想要毁灭宇宙，也不是特别准确。 　　因为他们的目标并非是“我要把这个宇宙炸成废墟”，而是更倾向于“将这里的所有活物变成虚空生物”。 　　——信息到此为止。 　　苏璎不知道这个种族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只知道他们能且想这么做。 　　显然原著里林河是搞定了那些所谓的噬骸者，导致再没有人能打开裂隙，虚空生物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如果换成自己去做的话—— 　　目前只能说一筹莫展。 　　苏璎叹了口气。 　　“所以帕顿星的遗迹, 其实是噬骸者文明留下的东西？他们的科技水平很发达？” 　　“我倒是不觉得遗迹真的属于噬骸者。” 　　萨缪尔若有所思地说。 　　苏璎抬起头。 　　“我比你读取到的信息多一点, 大概是因为能力类型。” 　　萨缪尔伸手在空中画了个圈, “噬骸者并不会在虚空之外的世界里建立文明, 他们的数量不是很多，可能还凑不齐一个城市的人。” 　　苏璎：“那是多少？” 　　联邦星域那么大，城市的人口从数千万到数千不等, 这上限和下限差别可太大了。 　　“他们又没做过普查，我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但肯定达不到百万千万这个级别。” 　　萨缪尔想了想, “我觉得遗迹可能属于某个被噬骸者毁灭的文明，在与噬骸者开战的期间, 他们得到了一些关于对手的信息, 然后将这些信息刻录下来。” 　　否则噬骸者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反派计划写出来？ 　　“——要知道那些专家们认为这个遗迹建立在几千年前呢。”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 觉得他说得也在理。 　　苏璎：“可是, 为什么我们要进入虚空能量外溢的状态, 才能读取这些信息？” 　　她是因为这个才认为这是噬骸者留下的, 毕竟噬骸者是虚空里的生物。 　　萨缪尔也沉默了。 　　“等等。” 　　苏璎忽然想起来，那天在顾教授办公室里，自己询问什么人能制造裂隙，另外三个学长的反应。 　　现在看来，他们说不定早就知道答案，只是不想告诉自己。 　　苏璎：“你之前就知道噬骸者的存在吗？” 　　其实她觉得按照小说套路，有个操纵虚空生物的幕后黑手很正常。 　　所以她也不是特别惊讶。 　　也不完全是凌爝的缘故——好吧，也有关系，毕竟读者们最初也没想到，高等虫族竟然不是小说的最终BOSS，竟然还有能瞬间将高等虫族复活的存在。 　　萨缪尔不置可否，“算是吧，以前没有告诉你，只是因为觉得你太早知道这些没什么意义。” 　　苏璎：“现在不早了吗？” 　　“现在就不一样了。” 　　银发青年点了点光脑，“看看这些新闻，裂隙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而且，中级虚空生物越来越多，不像以前一样都是污染者了。” 　　苏璎叹了口气。 　　她对这事也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展区里人来人往，苏璎知道自己最好别一直站着不动，否则那些观看监控的人会觉得她想偷东西。 　　她转身走向另一个展品，穿过展厅的时候，忽然在人群里瞥见了熟悉的面孔。 　　苏怡年仰着脑袋，站在一群成年和青少年游客中间，几乎被他们淹没了。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有个小孩，也就稍稍向旁边让了一下，小姑娘一边道谢一边挤了进去。 　　倒也有人觉得她脸熟，不由多看了几眼，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苏璎：“…………” 　　之前自己还说过要回城堡睡觉，结果就直接在这遇见了，似乎有一丝丝尴尬。 　　但也只有一丝罢了。 　　所以她任由萨缪尔将自己拉了过去，站到那个被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展品前面。 　　那是一个类似于盘子的浅底器具，直径大概有一米左右，整体是毫无杂质的黑色，边缘用蓝紫色涂料绘制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图案。 　　那些图案有十余个，个个不同，看上去像是那种神话传说里的怪物。 　　它们有着人的身体，但又有着人没有的部分，譬如说翅膀，爪子，或是更多的手臂和腿。 　　透明的力场护盾笼罩在展柜外面，却挡不住游客们炽热的目光。 　　“三点钟方向……” 　　“我是六点钟方向……” 　　苏璎听到他们的议论声还有些莫名，接着视线一转就僵住了。 　　“？”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疑心自己看错了。 　　苏璎又看了一次。 　　那个“盘子”边缘总共画了十二个图案，乍一看都是平平无奇的黯淡蓝紫色，只是再仔细一看，其中有一个是亮着的。 　　有一个图案，每道线条都充盈着光芒，仿佛由霓虹灯管拼凑而成，那些光泽甚至还隐隐约约地不断流动。 　　苏璎：“？？？” 　　除了那个图案之外，其余的十一个图案，都是晦暗的状态。 　　当她再听周围的人说话时，才发现大家似乎都能看到一个图案亮着，只是每个人眼中发亮的图案不一样。 　　“我是一点钟方向，哇，这个看上去有点可爱。” 　　“我是十点钟方向……草，有点丑。” 　　苏璎目瞪口呆地盯了一会儿，终于掏出光脑，拍了个照片。 　　奇怪的是，照片里的图案并没有哪个是亮着的。 　　所以显然只有人眼才会看到这种奇异的景象。 　　苏璎抬起头，“萨缪尔……你看到是哪个？” 　　银发青年摸着下巴，神情被墨镜遮挡看不太分明，“最下面那个。” 　　六点钟方向。 　　“你呢？” 　　苏璎：“你左边那个。” 　　“好可惜啊，又不一样。” 　　他这么说着，但也听不出多少可惜的意思。 　　苏璎又看了几秒钟，听见后面有小孩子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也转身让他们走到前面，自己撤出去了。 　　然后她和苏怡年撞了个脸对脸。 　　小姑娘仰起头，“一起回家吗？” 　　“……也行。” 　　苏璎说完才想起来，还没问萨缪尔，为什么他急着要自己跳级。 　　难道是因为虚空生物泛滥？噬骸者开始搞事了？ 　　但这和跳级之间有必然联系吗？ 　　如果大家都要参与战斗，二年级三年级四年级有什么区别？ 　　“唔——” 　　萨缪尔恰好也在看她，“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他显然认出苏怡年的身份了，对眼前的场景也并不意外。 　　毕竟她们好歹是亲戚，就算有什么宗家分家的区别，但以苏璎的能力，被宗家重视是理所应当的。 　　“跳级的事，你考虑一下吧。” 　　苏璎：“有什么事是必须跳级才能做的？” 　　“有。” 　　萨缪尔眨了眨眼睛，“天空星联赛要提前了。” 　　苏璎愣了一下，“那不是五年一度吗？这才四年吧？” 　　而且如果真要和虚空生物开战了，这种学校之间的比赛打不打还有什么意思吗？ 　　“有一些原因，下次给你解释，但如果你想参与的话，必须要跳级，四年级以上才可以。” 　　苏璎：“…………” 　　苏璎死鱼眼。 　　银发青年向她摆手，“那我先走了，再见，亲爱的，再见，苏小姐。” 　　苏璎挥了挥手。 　　苏怡年眨了眨眼睛，“再见，先生。” 　　他们一群人再次挤出博物馆，苏璎又回到了飞船上。 　　飞船从空港起航，直奔城堡。 　　鉴于这是一艘正经的宇宙飞船，即使只是最低耗能状态的飞行，在星球内部移动速度也很快。 　　整个旅途只用了十分钟。 　　更多时间都用来请求起飞，并由城市智脑规划路线并且给出授权了。 　　飞船停在城堡前的大广场上，众人鱼贯而出。 　　苏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去博物馆就是为了看帕顿遗迹？” 　　苏怡年点点头，“对啊，其他展区我都看过很多遍了，学校也经常组织去看。” 　　小姑娘个子矮，还并非强化类能力，性格也不急躁，走路慢悠悠的。 　　她穿过广场都要花不少时间，周围的成年人们也都迁就着她。 　　苏怡年：“之前忘了问你，这几天妈妈身边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吗？有人刺杀她吗？” 　　苏璎：“……” 　　她一时无法分辨这两个问题是不是一回事。 　　苏璎：“……也算不上是刺杀她吧，你看上周的新闻了吗？” 　　她本来以为对方在搞那什么生存训练，整天在泥巴里打滚或者在树上掏鸟蛋，估计没来得及看这些东西。 　　谁知苏怡年立刻点头，“但他们应该是去抢原型机密钥的，不是去刺杀妈妈吧？” 　　苏璎：“你这不是知道吗？” 　　“放假之前，妈妈和爷爷说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写作业，他们早就猜到会有人去捣乱。” 　　苏璎不禁有些佩服，“你能不能教教我，你是怎么做到，一边写作业一边听别人说话的？” 　　“……” 　　周围的一众保镖驾驶员纷纷侧目。 　　小女孩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做不到呀，我听他们说话，就不能继续写了，所以我没法教你，不过你还要写作业吗？” 　　苏璎顿时调出自己的各种报告、论文和分析题。 　　她将这些东西悉数投影在空中，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像混合在一起，乍一看十分壮观。 　　苏怡年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无语，“好多。” 　　“是啊。” 　　苏璎叹了口气，“大部分——或者全都是我在工作期间摸鱼写的，你知道，你妈妈真是个不错的老板。” 　　走进城堡后，一路上不断有人向苏怡年问好，她也不厌其烦地反复点头回应，然后径直进了电梯。 　　苏璎随口询问一位管家：“您知道她去哪吗？议员阁下还没回来吧？” 　　“她只是回自己的房间而已。” 　　管家很淡定，“您也可以去休息了。” 　　苏璎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被库克先生一个语音通讯叫醒了。 　　“……队长？” 　　“老板要去帕顿。” 　　苏璎直接清醒了。 　　议员阁下不顾助理们满面菜色，直接让他们清空了今天的日程。 　　助理们无可奈何，恨不得吞下两斤数据板，但也知道没法改变上司的想法，只好心累地干活儿。 　　暂且不管各个通讯频道里传来的抱怨、疑问、震惊甚至谩骂声—— 　　这些人的行动还是极为高效的，短短几分钟里就安排妥当。 　　一艘豪华的顶配穿梭舰正停泊在广场上，雪白的船身沐浴在阳光闪闪发亮，仿佛朝日光辉里矗立的冰山。 　　苏璎远远就一眼认出，这是英仙集团旗下的光年穿越者。 　　还是限量旗舰版，价格百亿星元，而且绝非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相比起过于华丽耀眼的星海漫游者，这艘船的外表倒是低调一些，然而功能却毫不逊色。 　　苏璎火急火燎地进了船舱，和同事们打招呼，才发现老板还没到。 　　过了几分钟，议员阁下在城堡门口，由库克先生陪着，和睡眼惺忪的女儿告别。 　　苏怡年抱着她的腰撒了一会儿娇，然后松开手扬起脸，被在脸颊一左一右亲了两口，才满意地走了。 　　剩下两个成年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说话，逐渐向飞船靠近。 　　苏璎正被珍妮询问昨天的感受如何。 　　“感受？真人比视频里还漂亮？” 　　苏璎收回目光，“和老板一样吧。” 　　珍妮挤了挤眼睛，“你应该看看年年的父亲，那真是——很帅。” 　　言下之意大家都懂。 　　苏璎也懂。 　　那是议员阁下的第一任丈夫。 　　他们结婚的时候，她还在忙着选举拉票四处演讲，经常也把对象牵出来遛遛，就像那些竞争者一样。 　　前身记忆里都有他们的讲话影像。 　　苏璎：“走的什么航线？” 　　她其实也不太清楚有多少路线能走，如果昨天就告诉她有这计划，她倒是会去查一下。 　　珍妮倒是回答了这装模作样的问题，将中间几个检查点都报了一遍，“这条线比较安全。” 　　那些不安全的航线，经过检查点比较少，自然也能省去反复停船启动的时间。 　　但是会经过那些外环星域和中环星域交界、且没有联邦舰队驻军的地方，有极大几率遭遇各种海盗的舰队。 　　虽然说他们通常也追不上穿梭舰，只是一旦遇到某些能力特殊的人，也会很麻烦。 　　苏璎放心地去写作业了。 　　不知不觉间，最后一次跃迁结束了。 　　苏璎从作业的海洋里抬起头来。 　　舷窗外是浩瀚空濛的星海，以及表面表面黄沙漫漫的帕顿星，天空中漂浮着混乱的陨石群。 　　然后，议员阁下从她身边走过。 　　苏璎急急忙忙收起数据板，将全息投影全都打散。 　　苏天鹰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场面有一点点好笑，“你去看了帕顿遗迹的展品？” 　　苏璎点了点头。 　　“魂镜——盘子，亮的哪一个？” 第80章 　　帕顿轨道。 　　六号卫星。 　　这颗星球荒芜又贫瘠, 除了几座孤零零的被净化壁障笼罩的城市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和山区。 　　地面崎岖不平，甚至无法正常停泊飞船。 　　于是穿梭舰停在那些高高低低的山岩上方。 　　后舱门打开, 一辆翼车直接冲出船舱。 　　苏璎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乏味的风景，陷入了沉思。 　　她本来以为是去帕顿星呢。 　　没想到那艘船在轨道上停留了一会儿, 就义无反顾地扎向了某颗卫星。 　　帕顿星本来就称得上鸟不生蛋，卫星上的条件还要更加恶劣。 　　这些星球本就远离恒星，卫星被覆盖在主星的阴影下, 夜晚尤为漫长，温差变化也更为频繁。 　　再加上空气的污染度, 辐射含量—— 　　这种恶劣的气候环境导致了很多问题，种植、畜牧、采矿许多产业都无法正常发展, 最终让这样的外环星球变得非常贫穷。 　　当然这也是相对来说。 　　如果不提虚空生物的威胁和各种治安问题, 联邦星域内, 所有合法公民至少都衣食无忧的。 　　联邦教育出资一直负责到高中毕业, 成年人想找份工作并不难, 哪怕是最低薪酬的那些, 养活自己也绝对够了。 　　但要是想培养异能, 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说如果能考上一些条件优越的大学，可以申请药剂补助金, 但一般只有能力比较特殊的人才有资格拿到。 　　像是林河那种最为常见的强化类能力, 即使他发了申请，基本上也不会被通过。 　　当然，强化类能力对药剂的消耗量比较小。 　　毕竟他们的异能直接作用在身体上, 和那种元素放出类, 或是自己这种需要主动开启的不一样。 　　林河一家也是有车有房, 只是支付不起药剂的消耗，偶尔买一支倒是可以，大量使用是绝对不可能的。 　　再加上他在学校还被人欺负过，虽然他没做错什么事，被霸凌的对象也不止是他，只是那些人渣有毛病罢了，但他想变强的心态是完全能理解的。 　　——而且那些仗着家里有点钱，就早早使用药剂提升异能、又以此来欺负同学的人，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背景。 　　但凡有些讲究的家族，都不会让孩子在未成年的时候用药剂去提升能力。 　　“阁下，到了。” 　　随着助理的提醒，埋首数据板文件的议员抬起头来。 　　苏璎也回过身。 　　外面是暴风肆虐的荒原，远方残存着飞船残骸的陨坑。 　　百多米之外是军队建立的前哨站，远远就能看到指向天空的通讯器和不断转动的炮塔。 　　一些机械士兵在附近巡逻。 　　他们似乎都对头顶驶过的翼车熟视无睹。 　　苏璎看着一位同事伸开手，一点光芒从指尖迸发，猛地扩张成巨大的球形光幕，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这似乎是为了隔绝辐射和污染物。 　　有了这样的护罩，他们就不必穿上全套维生装置了。 　　议员阁下将数据板丢给助理，起身下车。 　　一群人相继跟上，然后四散开来围在她身边。 　　前面是一座水面泛着草绿色的硫磺湖，周边是嶙峋的岩石，岩峰里有零星的绿草垂死挣扎。 　　湖畔有一座临时工程站，有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人站在门口说话，还有许多人在来回搬运仪器。 　　几秒钟后，一伙技术人员急急忙忙跑过来，领头的人气喘吁吁地问好，“阁下——” 　　从防护服上的徽标来看，这些人都是英仙集团的员工。 　　苏璎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很快提取了关键信息。 　　帕顿星和其卫星群作为堡垒计划的试点，虚空能量波动一直久高不下。 　　于是军方要在这里投放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不过在真正开始计划之前，还有一些工作要做。 　　因此从议会通过决议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年时间，整个计划还依然处于准备阶段。 　　譬如说，确定这些区域里绝没有居民存在，还要对环境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造，确保武器启动之后不会将整颗星球一起扬了。 　　虽然这些基本上都是已知信息。 　　只是他们说得更加专业。 　　苏璎毕竟不是内行，她努力地听着，还在消化“操控气候均匀性和流层电子密度”。 　　那边对话已经渐渐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范畴。 　　大多数助理和保镖们都被专业词汇砸得晕头转向，少数大学专业相关的人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也包括议员阁下本人。 　　她和那个工程师团队负责人相谈甚欢。 　　后者本来还很紧张，但是说着说着涉及自己擅长的领域，也放松下来。 　　然后他们终于谈到了最重要的部分。 　　自从帕顿六的遗迹被挖掘出来，还有部分展品在博物馆展出，并且引起了多方面关注——尤其是那个神奇的盘子。 　　毕竟如今是全民异能者的时代，各种奇奇怪怪的能力都有，人们的接受度也很高。 　　对于一个“能让不同人看到不同发光图案”的盘子，大家也不会把它太妖魔化。 　　当然，类似的外星文明遗物虽然不算多见，但也称不上凤毛麟角。 　　各种专家的分析出炉之后，更多人赞同看到的图案与能力类型有关。 　　这个也已经被许多人证实了。 　　能力相似的一家人，看到的图案是相同的，虽然也有些例外，但例外数量很少，而且那些人都更倾向于复合能力。 　　苏璎不由想起议员阁下问自己的问题。 　　当她据实回答是七点钟方向的那个时，对方的神情也看不出喜怒，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我知道了的样子。 　　现在—— 　　那个工程师正说起遗迹。 　　“事实上，还有一部分，就在这个湖下方。” 　　所有人都转过头，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硫磺湖面上。 　　工程师走到了湖边，那里有一座新建的操作台，下方的管线深深埋入地底。 　　他在面板上输入了指令。 　　湖中心猛地翻起一阵波动，碧色的水浪向两侧翻卷，露出一条合金玻璃铸造的安全通道。 　　那一瞬间，苏璎脑补了各种热血沸腾的大战，以及各种恐怖片的遭遇。 　　关于湖底的遗迹里会出现什么东西。 　　成千上万的污染者？ 　　不可名状的人外生物？ 　　莫名其妙的异能者杀手？ 　　“……” 　　他们坐电梯在通道里一路向下，进入了遗迹深处。 　　通道正下方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大厅，地面和墙壁的建材都是某种不知名合金，呈现出冰冷的铁灰色。 　　正中央有一座休眠状态的控制台，周围放射状遍布着十数条走廊，分别通向不同的入口。 　　那些工程师们并没有跟过来。 　　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他们一行十几人，四处安静得针落可闻，甚至可以听到轻浅的呼吸声。 　　苏璎眼睁睁看着一个助理走到控制台旁边，伸手按在了平整光滑的屏幕上。 　　下一秒，屏幕似乎分裂成无数小方块，仿佛涨潮时的波浪般上上下下起伏着，然后猛地拔起高度，变成了螺旋状的涡流。 　　那个助理面色不变，手臂的衣袖却开始破碎，露出了遍布着紫色光纹的皮肤。 　　苏璎：“…………” 　　好家伙。 　　在这几乎封闭的空间里，溢满的虚空能量汹涌流动。 　　那些小方块环绕着助理的胳膊，紧紧摩擦着涌动能量的皮肤，像是锁链般深深嵌入了肌肉里。 　　过了差不多半分钟，紫色光纹不断向上攀爬，从肩颈蔓延向助理的侧脸。 　　他终于收回手，“抱歉，阁下。” 　　“没关系，已经够了。” 　　小方块失去了能量来源，稀里哗啦地散落下去，但也没有回归成平整的屏幕，而是小幅度地起起伏伏，不断变幻出各种形状。 　　那个助理退到一边平复呼吸，紫色光纹慢慢黯淡消退。 　　那个因为没了能源而休眠的控制台，此时已经被激活了。 　　“？” 　　苏璎感觉自己好像看懂了。 　　——所谓的能源就是虚空能量。 　　这个遗迹的建造者，恐怕是某个能操控虚空能量的种族。 　　他们甚至可能是将虚空能量当做电力使用的。 　　所以建造这些东西的种族果然就是噬骸者吧。 　　苏璎在心里默默掀翻了萨缪尔的推论。 　　忽然间，控制台的中央射出了一道长长的紫色光束，跨越数十米的距离，直接连通到一扇门的访问面板上。 　　那厚重的安全门似乎也泛起一阵波动，表面裂成无数小方块并且向周围散开，露出了内里遍布着沟壑的核心板块。 　　紫色的虚空能量肆意蔓延，像是水流般填满了所有的凹槽。 　　在一道轻轻的解锁声响后，那扇门分裂成四块，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收缩，彻彻底底地打开了。 　　“……天呐。” 　　有人似乎发出了一声低呼。 　　那扇门里面似乎是一道长廊，墙壁上还有类似舷窗一样的开口，看上去像极了飞船的过道。 　　只是铺满了尸体。 　　“？？？” 　　各种各样的尸体堆在一起。 　　五颜六色仿佛劣质玩具一样的污染者，身上装甲残破且被开肠破肚的人类，还有各种机械士兵和无人机的残骸，破碎的金属片和零件都沾染了鲜血。 　　这里显然发生过一场混乱至极的战斗。 　　那条走廊并不狭窄，少说也有十余米宽，却愣是被尸体塞得满满当当，在视觉上都显得逼仄拥堵。 　　那些尸体就这样横七竖八胡乱堆叠着，一直铺出百多米，直到常人视线无法企及的地方，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 　　“走吧。” 　　在一片死寂中，议员阁下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苏璎看着一个同事走到最前方，一股无形的力量扩散而出，将前方的尸体迅速推到了一边。 　　那人不断向前走，前方不断有尸体被抛飞推开，在摩擦碰撞声中摔到两侧，与其他的东西叠在一起。 　　堆叠的尸体自然向下滑落，却又被那种无形的力量所阻挡，看上去十分诡异。 　　所有人都跟在那人身后，一路相安无事地继续向前。 　　苏璎再三忍耐，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才没开能力先冲到前面去看看。 　　——这里毕竟是使用虚空能量的种族铸造的遗迹，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装置。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里只剩下尸体了吗？ 　　如果没法判断这场战斗是什么开始的，那也没法判断它是否真正结束了。 　　他们沉默着走过了一段路，终于离开了这条铺满尸体的过道，进入了另一座大厅。 　　然而并没有任何变化。 　　入目所及之处，依然是各种各样的尸体。 　　尤其是残缺不全的污染者尸骸，地面上层层叠叠不提，甚至还悬挂到了高处。 　　深深浅浅的血迹肆意蔓延，一路泼洒到大厅中央干涸的蓄水池里，那里面有几株巨大的植物，看上去似乎也都濒临枯萎，叶片呈现出死气沉沉的灰色。 　　旁边有一个凸起的平台，一个黑发黑眼的男人站在上面，此时正转过身来。 　　“啧，议员阁下。” 　　他漫不经心地说，“你觉得你真有资格来到这里吗？” 　　苏璎：“？” 　　其他的都无所谓。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长得和林河很像，差不多就是十年后成熟版本。 第81章 　　黑发男人神情傲慢, 眉宇间隐隐有些戾气。 　　他穿了一身昂贵的正装，衣服上没有半点血迹，谈吐姿态无不显示出受过良好的教育, 偏偏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和厌恶。 　　苏璎稍稍看了他几秒钟，就觉得这人和林河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纵然容貌有几分相似，神情气质却大相径庭。 　　林河惯于掩饰自己的内心，虽然大多数时候他看着都还是不难相处的, 但其实他下意识很喜欢打量观测别人和周围的环境。 　　——毕竟他树敌不少, 必须要谨慎行事，时时刻刻维持警惕。 　　当然, 苏璎其实也没怎么认真观察过他。 　　但以她看过的那部分小说里出现的各种心理描写来推断, 林河基本上就是这种类型。 　　等和真人相处过几次之后, 她更加确定就是这样了。 　　“哼。” 　　黑发男人冷哼一声。 　　他低头环视在场的所有人，锐利的目光横扫一圈，眼中再次浮现出那种深深的嫌恶。 　　“竟然都是些——” 　　他用毫无温度地声音总结道：“异端。死不足惜的怪物。” 　　这大概就是谈崩了的意思吧。 　　下一秒，黑发男人猛地抬起手, 一拳横空击出。 　　双方距离还有十余米远。 　　刹那间，他们相隔的空间里仿佛瞬间被扭曲，空气像是水一般被拧干抽走，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紧接着是气体爆破的轰响。 　　他那一拳似乎砸在了某种无形的壁障上。 　　苏璎甚至听见了奇怪的震击声, 像是什么东西悄然破裂了。 　　“……” 　　库克一直站在议员阁下身边，此时忽然浑身一震，然后连着退了三步。 　　安保团队的队长捂住胸口俯身, 用力地咳嗽起来, 然后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 　　苏璎知道他是防御类能力, 只要在苏天鹰身边, 他就无间歇地开着那种隐形护盾, 几乎能挡住所有的攻击。 　　包括精神类异能。 　　因此除了议员阁下在家里的时候，他们差不多是形影不离的。 　　现在，库克先生的护盾显然被打碎了。 　　旁边一个同事立刻伸手扶住了他，迅速使用能力开始为他治伤。 　　尸山血海的大厅里，一时间气氛肃杀。 　　苏璎也不想充当观众了。 　　拿钱办事。 　　自己好歹是签了合同的。 　　因为孩子出生而告假的那位前辈，是整个团队里唯一一个攻击类能力，苏璎顶替了对方，自然也要做那人应该做的事。 　　譬如现在。 　　她发动了能力。 　　空中浮现出十数道烟灰色的光雾，气流迅速凝聚成箭矢，点点紫光旋转着拉长成丝线。 　　对手的异能种类和能力值数字都是未知，苏璎不确定一击能秒掉对手，也不敢一次性弄出太多。 　　——这样的数量，不会产生太大的体力损耗，而且很快就能恢复。 　　苏璎抬手。 　　第一道虚空能量具现的箭矢激射而出。 　　苏璎本来站在队伍的外侧，从对方的角度，也只能用余光勉强瞥见她。 　　这一刻，黑发男人猛地回头。 　　他脸上的厌恶和鄙视更加明显了，就像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恨不得当场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然后，他的身影倏然一闪，避过了本该穿胸而过的攻击。 　　苏璎：“？” 　　好吧。 　　看黑发男人那副嘴脸，她还期待了一下对方一脸嘲弄地伸出手，试图硬接自己的攻击呢。 　　可惜计划落空了。 　　“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黑发男人冷笑一声，继续用那种打量蛆虫的目光看着她。 　　很快，他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议员阁下，“你真的堕落了吧，连实验室里做出来的杂种都放在身边？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不等后者回答，黑发男人又翘起嘴角。 　　“哦，我忘了，你自己也是一样的货色，怎么会觉得恶心呢？那些脏东西的基因就在你的血液里，你不以为耻，反而得意洋洋吧？” 　　“……” 　　可惜的是，在场没有人配合他。 　　苏天鹰似乎在思考什么事，侧过头盯着厅堂里的某个角落出神。 　　其余的助理保镖们都在备战状态。 　　苏璎则是在琢磨那人和林河的关系。 　　林河的亲生母亲似乎是个伏笔，前期身份没揭示，后面专门有一段剧情。 　　苏璎虽然跳过了那些章节，但起码也知道那是个身份贵重且重要的人，来自一个很有势力但也很低调的家族。 　　所以或许就是眼前这人背后的家族？ 　　这样他与林河相似的容貌，也有了解释。 　　“…………” 　　大厅里弥漫着一阵尴尬的沉默。 　　除了那个黑发男人之外，其他人全都各有所思，根本没人回应他的挑衅。 　　半晌，他也发现了不对劲，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出于某些缘故，他似乎也有些顾忌，因此并没有直接跳过去干架，而是想要发出新一波的嘲讽。 　　“难道不是吗？” 　　他假装自己也没有感受到那份尴尬，继续说道：“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阿德里亚娜·海文——” 　　“嘘。” 　　议员阁下终于动容了。 　　她微微转过头，竖起食指贴在唇畔，猫眼在昏暗的大厅里泛着幽光，显得有些妖异。 　　黑发男人得逞似地挑起唇角。 　　“通常来说，”苏天鹰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这样提到我母亲的名字，我会让你死得很痛苦，但是，现在就便宜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 　　黑发男人仰头大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啊，你不会以为你——” 　　话音戛然而止。 　　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头顶到左脚，整个人的半边身体完完全全消失了。 　　这场面堪比各种十八禁恐怖血腥电影。 　　不过一瞬间，先前活生生的一个人，脸都只剩下了半边，仅存的右眼珠甚至还在转动。 　　他残存的躯体上还有整整齐齐的血肉切面，看上去就像是直接被剪切走了一半身体。 　　苏璎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自己的老板。 　　苏天鹰似乎也感到堂妹惊悚的目光，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不是我。” 　　苏璎：“…………” 　　紧接着，那半截尸体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她甚至听见一些窸窣滑动声，或许是那些破损的脏器和肠子摔了出来。 　　堆满尸体的殿堂里，忽然响起一道嫌弃的冷哼。 　　“这是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半空中显形。 　　他就那样直挺挺地伫立在半空，脚下踩着虚无的空气，也站得稳稳当当。 　　残缺的尸体，就倒在那人的正下方。 　　那人长得很年轻，看上去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 　　他有一头微卷的银白色长发，像是冬夜里幽幽绽放的月光，皮肤很白，雪色的长睫浓密垂落，掩映着一双冷淡的冰蓝色眼眸。 　　除了过分漂亮精致的脸庞之外，银发少年看上去和寻常人类倒是颇为相似，他甚至穿了一身休闲装。 　　但最令人瞩目的是，他的额头上有一对精巧的白色犄角，双角在中断分出无数枝杈，像是蕃盛绽放的花树，甚至还缠绕着丝丝缕缕闪光的银纹。 　　“看到了吗？” 　　银发少年微微侧过头，用那双色泽浅淡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苏璎。 　　“虚空能量要这么用。” 　　他冷淡的声音回荡在半空中，发音还有些奇怪。 　　苏璎：“？” 　　苏璎不太确定地开口，“其实我没怎么看清楚。” 　　银发少年微微蹙眉，似乎略有些不满，接着又哼了一声，“好吧。” 　　他撇了撇嘴，“虽然作为追随者，你还不够格，但看在你年龄的份上，我倒是也能容忍你的愚蠢。” 　　苏璎：“…………” 　　怎么回事。 　　今天自己是误入了什么中二病聚集地吗？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擅长给自己加戏？ 　　银发少年见她沉默，似乎有些不满，就抬起白皙纤秀的手掌，然后横空一划。 　　一阵无形的能量波动席卷而出。 　　苏璎甚至感觉到周身的虚空能量随之沸腾。 　　然后—— 　　周围的人都消失了。 　　苏璎孤零零站在尸体堆里，只有议员阁下面色如常地立在一边，其余的十几位助理保镖们全都原地不见。 　　苏璎：“？” 　　议员阁下给了堂妹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刚刚还给保镖们打了个手势，只是苏璎没看见。 　　“他们走了。” 　　银发少年生气地哼了一声，“跑得还挺快的……算了。” 　　显然是他想杀人，但是那些人却通过异能逃跑了。 　　苏璎麻木地想。 　　至于为什么没带着自己，这个倒是不需要质疑。 　　因为她刚刚慌了，忍不住开了能力。 　　那位开启群体空间传送能力的人，大概是没法对自己使用能力的。 　　“……” 　　至于议员阁下，她很可能是故意留在这里的。 　　因为她显然有话要说。 　　苏天鹰抬起头，“你为什么在这里？” 　　银发少年抱起手臂，“你认识我吗？我怎么不记得我见过你？” 　　“……我大概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吧。” 　　苏天鹰平静地说，“我也知道，是顾鬃雨用这些尸体把你召唤出来的，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能成功？” 　　“啊，你是问这个啊。” 　　银发少年眯起眼睛，接着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 　　“我本来确实是拒绝被召唤的，因为斩魂石的能量还没消耗完。” 　　“但是——” 　　他的声音扬起，语调似乎也变得十分开心，“先前那块最纯净的斩魂石——据说被熔炼在一把名为‘霞月’的兵刃里，它已经碎掉啦。” 　　“？” 　　苏璎正处在震惊之中，不由再次看向了自家老板。 　　斩魂石。 　　这种东西她在资料里看过，是徐家在数百年前挖掘出的稀有矿脉之一，他们还用它铸造了一批以月为名的兵刃。 　　那些奇奇怪怪的功效暂且不提—— 　　它能吸取虚空能量。 　　苏璎看向半空中的银发少年，“你是噬骸者还是虚空生物？” 　　后者的眼神顿时染上了寒意，“你的无知，我只会原谅一次。” 　　好像有点语法错误吧。 　　苏璎不太确定地想，“你是使用虚空能量的生物——” 　　“虚空生物。” 　　银发少年微微眯起眼，“它们并不能自由使用虚空能量，你知道的吧。” 　　污染者只能使用爪子牙齿尾巴进行物理攻击，它们的毒液当然也是致命的。 　　被咬伤的人，有几率死亡，也有几率变异，还有几率什么事都没有。 　　以污染者在战斗中表现出的智商来看，苏璎不觉得那些东西能够主观影响这个结果。 　　假如变异是虚空能量促成的，那么污染者也算是能“使用”，只是绝对称不上自由使用。 　　——它们很可能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被饥饿驱使去战斗进食罢了。 　　中级虚空生物呢？ 　　苏璎就见过两种，贝努和夜叉，他们以之战斗的力量，一个是火一个是水，和异能者的能力差不多。 　　他们无法抽取虚空能量进行攻击，甚至进入虚空也需要隔一段时间。 　　肯定也称不上自由使用。 　　不过，污染者也好，中级虚空生物也好，他们之间起码有一个共性。 　　虽然程度不同，但伤势恢复都比较快，而且都能拖着重伤的身体战斗。 　　这恐怕就是虚空能量在起作用了。 　　苏璎禁不住想起自己注射了贝努血液后的感觉，“所以——” 　　她抬起头，望向空中的银发少年。 　　“你是噬骸者，是能够打开裂隙的人。” 　　“虚空生物是你们制造出来的。” 　　银发少年再次露出微笑，“你说对了，否则我真会杀了你的。”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刚才那个姓顾的——” 　　她看向地上惨不忍睹的尸体，“为什么召唤你？他崇拜你们吗？” 　　像是崇拜异族邪神的信徒？ 　　毕竟以噬骸者的能力，装成邪神糊弄一下脑壳有包的人，也不是不行。 　　“啊？” 　　银发少年歪了歪头，“他想和我战斗。” 　　苏璎：“……你们俩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人吧。” 　　“不是每个人类都有自知之明的，尤其是那种完全无法吸收虚空能量的垃圾。” 　　银发少年摊开手，“他们只配成为饲料。” 　　苏璎：“所以你们……故意打开裂隙，让那些污染者在各个星球上出现，只为了寻找能吸收虚空能量的人？” 　　能够一定程度使用虚空能量的人，有资格成为他们的追随者？ 　　没有资格的，就是虚空生物的口粮？ 　　“是这样的吗？” 　　苏璎忽然感到有些恶心，讽刺地说道：“你们很缺追随者？” 　　“嗯？他们确实是这么想的。” 　　银发少年思索了一下，竟然认真回答了，“以及，当然了，至少我需要。” 　　苏璎：“……” 　　她转过头去看向旁边的人。 　　议员阁下一直淡定自如地听他们说话，此时倒是也投来一个关心的眼神。 　　苏璎：“如果林河没死，霞月没被损毁，他们就不会出现？” 　　苏天鹰想了一下，“差不多，但只是早晚的事。” 　　确实。 　　原著里出现这种东西，怎么也要是中后期了，肯定不可能是男主刚刚结束一年级的时期。 　　只是林河都凉了，现在剧情被彻底搅乱了。 　　“你真是胆大啊，竟然敢让我在这里等你。” 　　银发少年似乎有些不耐烦，“啧，如果不是感应到你的气息，我根本不会出现——快跟我走吧，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苏璎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人类想要满足的无非是权势、财富、力量、色欲——” 　　银发少年漫不经心地说。 　　“你的肉体还很年轻，就能做到这种程度，我猜你也付出了不少努力吧，人类的时间那么有限——那就是想要力量了？” 　　靠。 　　确实猜对了。 　　“错了。” 　　苏璎眨了眨眼睛，“我有喜欢的人。” 　　“那不就更简单了？” 　　银发少年好笑地说，“听你的语气，你们还没有定下任何契约吧，或许那个人根本不喜欢你？放心，只要你能在下次神殿试炼里拿到一轮胜利，成为勇士，我会从我的珍藏品里挑几个赏赐给你。” 　　他十分自信地扬起脸，“保证比你喜欢的那个人更漂亮更强。” 　　苏璎：“…………” 　　苏璎沉默了，“你真该庆幸那个人没听见这话。” 第82章 　　“听见又能怎么样呢？” 　　银发少年随意地道：“那个人总不可能是完美的, 如果一个人不能接受世上有优越于自己的存在，那这种人本身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苏璎：“…………” 　　她不太想去和对方探讨这些话题。 　　而且大家基本上是鸡同鸭讲的状态。 　　不过至少可以勉强确定一件事。 　　——不提三观和具体的想法，噬骸者在思维逻辑这方面, 和人类还是比较相似的。 　　起码他们可以正常交流。 　　至于所持有的思想本身, 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人类内部还有许多变态呢。 　　“我有一个问题。” 　　苏璎纠结地看向旁边的人, “他为什么只询问我？因为我能使用虚空能量？但刚才那个姓顾的不是说你和我一样吗？那你应该也可以吧？” 　　“我和你的能力不一样。” 　　议员阁下悠然立在一边, 闻言也只是弯起嘴角，那双蓝绿交辉的猫眼里笑意氤氲, “他不喜欢我。” 　　苏璎：“？” 　　这么挑？ 　　前面都说了能力不同, 苏璎自然不会误解成其他的意思。 　　苏璎看向空中的银发少年。 　　他甚至百无聊赖地盘腿坐下了，像是没有重量般悬浮在空中，手肘支在大腿上拖着下巴。 　　那头蓬松柔软的银发随意地散落着, 闪耀着星子般的细碎流光, 紧贴着少年白皙无瑕的皮肤，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异美感。 　　“说完了？” 　　他没好气地问道，“还要不要我再给你点时间？” 　　“……” 　　苏璎火速转动脑筋, 试图再找出一个问题。 　　目前来说，打架是绝对打不过的。 　　假如对方能随意开启裂隙, 还能自由使用虚空能量, 那肯定也可以自由进出虚空。 　　那自己躲入夹缝空间里逃命这种做法, 十有八九是没法甩掉他的。 　　当然, 还有一点微弱的可能性，对方在夹缝空间的跑路速度没有自己快, 在这种前提下或许能试一试。 　　——毕竟他看重自己的能力, 或许是因为自己拥有他没有的能力？ 　　虽然也可能他拥有同样的能力, 而这种能力本身是稀缺的, 所以他也想把自己带走当个工具人罢了。 　　至于是什么类型的工具人，从前面对方的台词来说，显然不是那种一般意义上的在生活方面需要照顾主家的仆从。 　　苏璎：“等等，噬骸者在吞噬其他生物后可以进行拟态——” 　　她转过头去，看着空中的银发少年，“所以他吃了一个人类，才变成这样？” 　　后者一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她，似乎也不屑进行解释。 　　“噬骸者的本体和人类是很相似的，这就是他原本的样子。” 　　议员阁下轻声解释道，“至于他有没有吃过人类，我猜姓顾的是第一个吧。” 　　苏璎：“……” 　　她禁不住看向平台上只剩下一半残骸的尸体。 　　所以那消失的半边血肉之躯，不仅是被虚空能量吞噬，而是被吃了？ 　　苏璎：“话说，噬骸者都像那个人一样……这么有耐心吗？” 　　“他们几乎是永生的，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苏天鹰停顿了一下，“当然，他也认为你值得。” 　　苏璎沉默了几秒钟，“你能打过他吗？” 　　空中的银发少年发出一声嗤笑，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滑稽。 　　但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去打断她们的对话。 　　或许真的是因为年龄关系，他其实比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更有耐心。 　　“亲爱的。” 　　议员阁下好像也有点无奈，“你不需要考虑我，你只要做出你喜欢的选择就好，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苏璎：“……” 　　我是说，如果我拒绝了，我们俩会一起死在这里吧？ 　　苏璎：“所以你其实也赞同我去给他当追随者吗？” 　　“首先，那只是一种不太恰当的说法，更准确的，他会教你许多东西，因此可以说是学生。” 　　她平静地说出有些惊人的话语。 　　“其次，我对这件事没有态度，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反对。” 　　苏璎：“如果我成为他的追随者，会发生什么？” 　　“他会把你带入虚空，你会变成噬骸者，教你如何操控虚空能量，再让你去神殿试炼里厮杀，为他挣得荣光。” 　　她声音温柔地讲述着整个过程。 　　“直至你的力量超过他，你们之间的契约会解除，那时候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 　　苏璎：“啊？” 　　她忍不住扭头去看另一个人。 　　“是啊。” 　　银发少年支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见她看过来还点了点头，只是眼神有些嘲弄。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那我倒是很乐意，不过我不觉得你有那种天赋。” 　　苏璎：“……” 　　她并不是在琢磨这个。 　　她只是在想那所谓的契约，按照苏天鹰的说法，恐怕契约会束缚着“追随者”，让他们无法违抗命令。 　　苏璎再次望向旁边的人：“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因为啊——” 　　后者眨了眨眼睛，那双泛着火彩般光泽的蓝绿眼眸里，依稀浮现出几分缅怀。 　　“你可以理解成，许多年前，也有人对我发出这样的招揽。” 　　“诶？” 　　空中的银发少年惊讶地歪了歪头，“是谁啊？” 　　“你没见过。” 　　苏天鹰回答得很干脆。 　　银发少年耸了耸肩，也并不再追问了，只是转过头望向苏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苏璎眨了眨眼睛，“真的吗？我自己都不确定我在想什么？” 　　“哦，无非是‘他有没有吃过人’‘他有没有害死过无辜的人类’之类的问题。” 　　银发少年有些嫌弃地说，“我了解你们这个种族，被这些毫无意义的道德准则所束缚，看在你勉强符合我的标准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没有，就像你不会去碰那些低劣的营养液一样，而我也从没有打开过裂隙。” 　　“我不喜欢接触那些失败品。” 　　——这说的是虚空生物。 　　他那双冷酷的冰蓝色眸子里，闪动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它们肮脏又低贱，只是一群贪婪又无能的东西，它们也只配成为被欲望支配的存在，看到它们我都会觉得恶心。” 　　所以他怎么会去打开裂隙，观赏虚空生物吃人呢？ 　　苏璎皱起眉，“但是，那可以让你筛选人类，去寻找那些能使用虚空能量的人？” 　　“……你不会以为只有这一种方式吧？而且那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毕竟变异也不是分分钟就能发生的。” 　　银发少年嘲弄地说道，“我虽然有很多时间，但我不喜欢把它浪费在大概率会失望的事情上。” 　　苏璎没有说话。 　　“所以你还在犹豫什么？” 　　银发少年稍稍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能感觉出，你并没有对我说谎，喜欢的人是真的，渴望力量也是真的——让我猜猜——” 　　他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银发少年直接出现在苏璎的面前。 　　他身材纤瘦，只比后者高了寸许，那精雕细琢般的面庞，倏然就凑得近在咫尺。 　　苏璎本来下意识想要开能力躲避，周身的空气却无端变得凝滞沉重，硬生生将她压在了原地。 　　这个距离太近了。 　　不知道是不是虚空能量的缘故，对方明明是银发白肤的清冷模样，却像是燃烧的火炉，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意。 　　“你对你喜欢的人做出了什么承诺吧？” 　　他弯起嘴角，昳丽的脸庞上浮现出笑容，“答应那个人要变强？还是说约定了什么？” 　　啊这。 　　苏璎开始怀疑他有一定程度的读心能力了。 　　“苏璎。” 　　苏天鹰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一个强大的噬骸者就站在两步之外的地方，议员阁下也没有丝毫慌乱。 　　好像只是在菜市场上和路人甲站在一起挑瓜。 　　“如果你答应了他，契约成立之后，他让你做什么，你都要遵从。” 　　她淡淡地说道。 　　苏璎脸色一僵。 　　“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银发少年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高兴，“我的仆人当然要听我的，否则她偷懒耍滑怎么办？只有契约存在，我才能把她打造成真正的勇士。” 　　苏天鹰置若罔闻，“噬骸者不会死，但在契约影响下，他可以轻轻松松让你睡个几百年，或者直到这个宇宙毁灭。” 　　苏璎的脸持续僵硬。 　　“这是这件事最大的坏处，对于你来说。” 　　议员阁下想了想，“对于别人来说，失去睡眠和娱乐时间，天天都在锻炼和战斗，可能是噩梦，但你应该无所谓吧。” 　　苏璎：“…………不至于，我也会有想休息的时候啊！” 　　我们之间一定有点误会。 　　“再说说好处。” 　　议员阁下话锋一转，“变强。” 　　苏璎嘴角抽搐，“是啊，多亏你告诉我，否则我绝对想不到还有这种好处呢。” 　　其实对着自己的队友（？）大开嘲讽不是什么好行为，但是她实在忍不住了。 　　“另外，你认识的一些人，都有类似的经历。” 　　苏璎：“比如说你？” 　　议员阁下不置可否，“暂且不提我，我和他们还不完全一样，只说你学校里的同龄人。” 　　苏璎：“……” 　　草。 　　严格来说，那些同学，尤其是高年级们，和自己根本不是同龄人。 　　然而这种细节就无所谓了。 　　苏璎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假如那些人都或多或少接受了噬骸者的力量—— 　　所以他们才是反派。 　　不是什么理念冲突阶级矛盾，而是他们从本质上已经不做人了？ 　　林河手持的霞月，恰好是虚空生物——或者说是噬骸者忌惮的东西，而他本身的体质可能也杜绝了成为噬骸者的可能性。 　　所以他注定和噬骸者不死不休？打完虚空生物就打噬骸者？ 　　不对啊。 　　刚才这银毛还说过，他本来不想响应召唤，只是因为斩魂石的力量被消耗了，对他有威胁的东西消失了，他才愿意进入这个宇宙的。 　　那些学校里的前辈们，如果已经和其他的噬骸者立下契约的话—— 　　苏璎：“难道其他的噬骸者不害怕斩魂石吗？他们就敢直接进入这个宇宙挑追随者吗？” 　　而且还放任他们继续上学？不是关小黑屋天天让他们锻炼战斗吗？ 　　苏天鹰：“……我说的是‘类似’，和你现在的经历不完全相同。” 　　“你在说什么蠢话？” 　　银发少年非常不高兴，“我不害怕斩魂石，我只是很讨厌那种气息——就像你不会去一个堆满排泄物的房间吧？” 　　他伸出手握住了苏璎的肩膀。 　　那一瞬间，滚烫的触感降临，像是火焰般透过衣料燃烧起来。 　　紧接着，他们周身缠绕的虚空能量，仿佛都在亢奋中翻腾雀跃，像是两团热情洋溢的烈火，在狂燃中融合交汇，不分彼此。 　　“喜欢吗？” 　　少年微微低头看着她，那双狭长的冰蓝色眼睛稍稍睁大了。 　　那浓密卷曲的雪色长睫轻轻颤抖，仿佛堆满落雪的花枝。 　　他虹膜上辐射蔓延的细丝清晰可辨，那一点稀薄的蓝色，像是冬日天空在凝冰上的倒影，随时会被无情的严寒吞没。 　　“你感觉到了吧，虚空在召唤你，我们才是同类。” 第83章 　　皮洛星。 　　中心城市郊。 　　因为市区房价不断上涨, 郊外也建立了密集的居住区，一座座高耸的公寓楼直入云霄。 　　这附近绿化良好，街道上矗立着空气净化仪, 路面宽阔平整，高处轨道交错, 不断有各种翼车来往穿梭。 　　这片区域接纳了许多来自外环星域的搬迁者, 如今大半年过去，他们全都彻底安定下来，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在某座小区附近, 一辆公交翼车在站点停靠，一群少年少女迫不及待地从车厢里跳下来。 　　他们看上去都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只是胸口都戴着一枚校徽浮印投影。 　　显然，这些孩子都是圣汀斯特中学的学生，大多数还都是一年级。 　　——毕竟现在还不到夜晚，而一年级放学时间最早。 　　“溪溪！” 　　其中一个姑娘扬起声音说道，“去我家玩吧, 我哥不在, 正好你可以用他的全息头盔。” 　　“好啊, 正好我妈加班，我也不太想在家里……你哥不介意吧？” 　　另一个女孩眼睛亮了起来。 　　她身材纤瘦，有一头柔顺的黑色短发, 脸容清秀可爱, 穿着干净整洁的衬衣和格子短裙，显得非常乖巧。 　　“他当然无所谓, 他以前经常带同学回家, 都是把我的头盔借给他们玩的, 你担心的话，待会儿到家启动的时候我再和他说一声。” 　　“嗯。” 　　林溪点了点头，接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一黯，“也不知道我哥怎么样了。” 　　大家本来就都住在同一片小区，两个姑娘下了车也一起回家。 　　下午的阳光依然炙热焦灼，她们都不是强化类异能，被这酷暑折磨得有些难受，只在道路一边的树荫里慢悠悠地走着。 　　“话说你哥咋了啊？” 　　同学疑惑地问道，“我记得你爸之前好像在学校里说过，说你哥在星舰大学来着？” 　　林溪苦笑一声。 　　同学是来自那托星的搬迁者，也是因为堡垒计划而被迫离开家乡，去年在皮洛星安顿下来。 　　对于她们这些外环星域出身的人来说，能考上星舰大学那种联邦名校，简直是等同于一步登天的事。 　　虽然她自己和林河的关系不算太糟，但终究差了好几岁，相处时间不多，共同话题也不多。 　　所以她真不想到处去说自己的兄长在星舰大学，仿佛在炫耀什么一样。 　　更重要的是—— 　　曾经他们家尚未搬离帕顿六的时候，林河被星舰大学录取，闹得人尽皆知，她的同学老师也都知道了，还会在背地里议论。 　　她不免被处处和哥哥相比。 　　她的成绩不错，也并不偏科，年级将近一千人，她的总分稳定前一百名，结果在别人眼里，好像她不考到前十甚至第一就是“无能”“不用心”“太贪玩了”。 　　她回家和父母哭诉。 　　妈妈安慰她不要在意那些人，“你的能力值已经超过五十点了，比他们都要强。” 　　爸爸却只会斥责她丢人，“那为什么不考到前十名呢，为什么不和你哥哥学？” 　　然后父母第无数次地吵起来，甚至开始动手。 　　“……” 　　林溪只能远远躲开。 　　毕竟他们都是强化类能力，纵然只有四十多点的能力值，但对她来说也挺危险的。 　　搬到皮洛星之后，原先的邻居熟人们，全都被打散到不同的城市和居住区，她转入圣汀斯特中学，庆幸的是她所在分校区里并没有熟人。 　　林溪本来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可惜的是—— 　　上一次她的父亲去开家长会，不知怎么和老师起了冲突，险些吵起来。 　　父亲直接嚷出“我的儿子在星舰大学，你说我的教育方式有什么问题”这种话，顿时让周围的人都非常震惊。 　　从那之后，这件事也传开了。 　　一部分老师和同学，再次开始用那种眼光审视她。 　　原先因为好成绩而得到的夸奖，渐渐变成了“那不是应该的吗”。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并不在意。 　　林溪看向自己新交的好朋友，“嗯，他在星舰大学，我只是说……他有几天没联系家里了，我爸比较担心。” 　　在家里喝酒，骂骂咧咧，甚至还会摔东西，然后再次和妈妈打起来。 　　“啊？” 　　同学有些奇怪，“大学生这样不是很正常的吗？我哥大学就在这里，都经常十天半月不回家，也不回消息，我爸妈都不管他——你哥是不是有对象了？” 　　林溪摇了摇头，“我不觉得他会有对象。” 　　“啊？为什么？你哥应该挺帅的吧，毕竟我一直觉得你很漂亮的……” 　　林溪有点不好意思，“谢谢，他应该也是挺帅的吧，我不是说他找不到，而是，他没有那个心思，他只在意提升能力值，我连他的性向都不清楚，我猜是无性恋吧。” 　　同学笑了起来。 　　“也对哦，能考上那种学校的，都不太正常——咳，我不是说你哥不正常，就是说，和咱们肯定不一样啦。” 　　林溪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也就轻松起来。 　　“嗯，我也这么觉得，他和我不一样！” 　　两个小姑娘手牵手穿过林荫道，走过公寓楼下方的服务区，又经过一片小小的花园。 　　酷暑的阳光焦躁如焚，四处都弥漫着热意，绿地里的小叶梣枝繁叶茂，一蓬一蓬的白色绣球花簇拥着一排长椅。 　　林溪：“？” 　　她看到有个人靠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玩光脑。 　　附近极为安静。 　　居民们甫一离开公寓楼，就急忙钻到各种载具里，路上只有三五个学生在走，也都行色匆匆，恨不得赶紧回家。 　　她们俩也热得要命，哪怕满身大汗也越走越快，恨不得一头飞进楼里。 　　椅子上那个人，看似穿着清凉，吊带衫和超短裤，却散着满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仿佛丝毫不嫌热。 　　偏偏她脸上一滴汗都没有，沐浴在毒辣的阳光里，表情没有半点不适。 　　“…………” 　　林溪暗搓搓地羡慕了几秒钟。 　　不知道是怎样的异能，看着就好棒啊！ 　　“我听说有些小区从门口到楼里都可以走长廊，里面有空调，有滚动的传送带。” 　　同学一边擦汗一边说，“好棒啊，我也要赚钱买那些地方的房子……” 　　因为角度问题，同学没怎么看清椅子上那个人。 　　“……还好，我家以前比这还热，刮风的时候漫天都是土。” 　　林溪叹息道，“如果你手里的饮料没喝完，基本上配料就会变成珍珠加沙子。” 　　“靠，这也太恐怖了吧。” 　　林溪耸了耸肩，“没办法，我倒是更羡慕那些能调控气温气象的地方，以后去那样的星球城市里工作就好了。” 　　“对哦，那好像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她们一边说一边走进公寓楼。 　　林溪：“我先回家放下东西，然后去找你？” 　　同学连连点头，“我定个外卖，你想吃啥？” 　　“不用不用，待会儿我来买吧，总不能饭钱都要你出。” 　　“也行，你快点来啊。” 　　两个姑娘在电梯里分别。 　　林溪拎着包兴冲冲地跑到家，在访问面板上刷光脑开门，“爸，我今天要——” 　　大厅里站着几个陌生人。 　　他们看上去都很年轻，黑发灰眼，都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风景，一个女人站着茶几旁边，还有一个青年俯身撑着膝盖，望向另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 　　林溪微微睁大眼睛。 　　父亲坐倒在地上，神情愤怒又痛苦，眼中恨不得喷出仇恨的火焰。 　　她刚才那一声，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房间里，只有父亲看了过来，其他人都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动。 　　然而，林溪就是能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 　　那种精神力像是尖针一样扎在身上，虽然并不算很疼，但却让人由衷地感觉到畏惧。 　　“……怎、怎么了？” 　　汗水沿着脸颊从颌角滑落。 　　“哦，没什么。” 　　林溪看到父亲旁边那个青年直起身。 　　“林小姐。” 　　他用那双冷酷的深灰色眼睛看了过来，“抱歉，我只是有点好奇，当年的顾家四小姐，看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人。” 　　林溪乍一听不由满头问号。 　　接着她忽然意识到，父亲的前妻似乎就是姓顾。 　　林溪小时候曾经听别人说，那位女士和父亲离婚后回家了，她的家乡似乎是在很遥远的地方。 　　离婚什么的本来是很常见的事，林溪也只是出于好奇才去问父亲，却被狠狠骂了一顿，并被警告说不要再问。 　　后来妈妈告诉她，顾女士来自第一自治星区，两人相处得不好所以就离婚了，而顾女士也回到自己的家乡。 　　林溪脑子里滚过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眼下的场景实在是令人害怕，她很快就回神。 　　“爸爸，你没事吧？” 　　坐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本来盯着她思考什么事，听到这句话仿佛也被惊醒了一般。 　　他深深望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眼中浮现出些许不忍。 　　然后，男人猛地一咬牙，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那是林溪，我的女儿！” 　　他大声说道，“她可以看到裂隙！她天生就契合虚空能量！她可以参与血祭试炼！那些噬骸者一定需要这样的人吧——我知道你们家勾结了那些东西，徐安冉，我把她给你，你把霞月给我。” 　　林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噗。” 　　那个青年嗤笑一声，“你为什么觉得你能和我讲条件？你不会真以为我在意你和顾家那点关系，就不敢动你吧？” 　　“话说，你为什么想要霞月啊？” 　　旁边的女人状似好奇地问道，“它已经废了，斩魂石能量都消耗光了。” 　　中年男人并没有说话。 　　“因为你还想试着救你儿子？” 　　徐安冉若有所思地说道，“不是吧，你自己都不确定那个方法有没有用，就急着把女儿交出去？你女儿的命只值一个有可能救活儿子的机会？” 　　“——你！” 　　中年男人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竟然是——你读心——你不能——” 　　“为什么？因为这么做违法？所以你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吗？” 　　徐安冉微笑着歪了歪头，“不如说说你当年怎么让人催眠了顾家小姐，把她诱骗到帕顿星，天呐，你还打着让顾家接纳林河的念头？” 　　“你真的完全不了解顾家的人啊。” 　　他大笑起来，“你要是敢闹到顾明月和顾星辰面前，他们必然杀光你姓林的全家，再杀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顾家之外的人。” 　　中年男人脸上血色尽褪。 　　“哦，看来你知道啊，你只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万一顾家这一代没有高手，能看上你儿子？” 　　徐安冉满脸嫌弃，“讲真，他们分家随便挑个人，都比你儿子优秀一万倍——” 　　“不要再说了！” 　　中年男人忍无可忍地开口道，又骂了一串污言秽语。 　　心里的所思所想全都被对方暴露出来，这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无聊，还是杀了吧。” 　　徐安冉叹了口气。 　　他刚一转身，只看到门口的小女孩直挺挺地向后仰倒。 　　竟然吓晕了。 第84章 　　帕顿六号。 　　保镖和助理们伫立在硫磺湖畔。 　　他们神情各异地看着风平浪静的水面, 似乎在等待什么。 　　工程师们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两边的团队领导站在稍远处说话。 　　“这样也可以？” 　　工程师队伍的头目疑惑地问道。 　　“老板给我们打了手势，既然她让我们离开，那我们就要离开。” 　　库克一本正经地说,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哎。” 　　工程师感慨了一下，“当年毕业那会儿，我没想到你说去当保镖是认真的。” 　　库克很淡定，“我没那么说, 我只是说，只要遇到一个靠谱的老板, 哪怕让我当贴身保镖都行，毕竟我实习的时候被那些脑瘫恶心到了。” 　　其他的保镖们：“…………” 　　那两人没怎么压低声音，该听见的也都听见了。 　　原来还是老同学。 　　“现在怎么办？议员阁下不需要增援吗？” 　　工程师迷惑地问道。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远处巡逻的机械士兵们。 　　这里被规划为十九号栖息地。 　　军方建立了一个大型前哨站基地，技术人员们的驻地也在其中。 　　堡垒计划的方案里，有着非常详细的对星球内部危险级数的评估。 　　从荒原里出没的异兽再到裂隙出现的频率，以及对过去数年里的污染者数量统计—— 　　因此这里的武装力量几乎不亚于那些冲突星域。 　　毫不夸张地说, 即使出现了中级虚空生物，也可以让他们有来无回。 　　当然, 这不是凭借前哨站里那些晃来晃去的炮台, 或是地上那些眼里闪着冷酷红光的机械士兵。 　　工程师忧心忡忡地扭过头去，看向远处的瞭望塔。 　　据他所知，这里的高级军官们, 能力值全都高于二百五十点。 　　至于具体是多少，以及是什么能力类型, 那可能就是技术人员们不能够知道的机密了。 　　不过—— 　　“湖底到底有什么？” 　　他低声说道, “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这里的监测和改造工作一直是我负责的, 我们曾经向遗迹里前后发送过一百多架无人机, 却都没有信号反馈。” 　　那是因为虚空能量波动太强了。 　　库克回忆起下面那密密麻麻的尸体, 他经验丰富，自然能多少看出一些差别，甚至大致推断出，那里的战斗少说持续了几天几夜。 　　库克：“你曾经下去过吗？” 　　工程师苦笑一声，“我们没法破解那个控制台，我猜是那种东西，所以就上报了。” 　　他是隶属于英仙集团的高级员工，在入职时自然也接受过相关的信息。 　　哪怕他不清楚噬骸者的存在，却至少知道某些异能者可以使用虚空能量。 　　库克隐晦地点了点头，“现在——” 　　话音未落，他们忽然感觉不太对劲。 　　湖畔左近都是贫瘠的荒原，地面上覆盖着一层细碎的砂砾。 　　此时那些小颗粒的沙土和石子都轻轻地滚动着，被某种力量震颤着来回弹跳，发出轻微的声响。 　　“队长！”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老板说让上面的人全都躲起来！” 　　那人落地后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确认眼前的人物一般。 　　少女亚麻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脸上神情略带一点紧张，却没有太过鲜明的恐惧。 　　库克知道她的异能是什么，自然也能理解她为什么不害怕。 　　就像他们这一伙人全都借助杰奎琳的异能传送出来，苏璎却留在了遗迹里面，显然她先前要么是下意识动用能力，要么是故意想留在里面。 　　无论如何，这也说明她和大多数人是不一样的。 　　各种思绪一闪而过。 　　“雷先生？” 　　苏璎看向工程师，“你有办法通知他们吗？” 　　“？” 　　工程师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他调整了通讯频道，接入一条加密线路，然后说了一长串莫名其妙的词汇，前后都无法连成句子。 　　苏璎猜测这可能是什么警示性的暗语，因为他说完的之后，也就是一两秒钟的时间—— 　　整个基地上空全都回响起了警报声。 　　所有机械士兵都进入了备战状态。 　　无人机嗡鸣着自四面八方赶来，像是横亘在天空中的阴云，几乎遮蔽了本就黯淡的日光。 　　与此同时，所有的活人，士兵也好技术人员也好，都放下了手边的活计，迅速赶往就近的入口。 　　那位姓雷的先生说完之后，也带着自己的团队钻入了附近的临时工程站。 　　苏璎和同事们跟在这群人后面，迅速进入了安全门。 　　身后传来层层安全装置封锁的声音。 　　这座工程站也只是一个临时建筑，但它内部有快速通道，另一端似乎连接着某处位于地底的防御工事。 　　他们乘坐着飞行器在通道里急速前行。 　　苏璎：“这真的安全吗？” 　　“这是高超音速的飞行器！” 　　通道内壁里的景象千篇一律，寻常人也感觉不出究竟有多快。 　　一个工程师回答道，“虽然我们只飞了不到一分钟，但我们其实已经远离了栖息地，很快就会——” 　　他一边说一边用看外行的眼光看着苏璎。 　　苏璎：“其他那些撤走的士兵们，也是这样吗？” 　　“是啊。” 　　苏璎：“……行吧，既然你们都安全的话，那我就回去吃瓜了。” 　　所有人几乎都愣了一下。 　　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刚才那位雷先生张了张嘴，“这，这也是空间类能力吗？” 　　没人回答他。 　　不过他也知道议员阁下保镖的能力属于机密，因此也没想得到答案。 　　“……” 　　苏璎已经进入了夹缝空间，眼见着昏黄晦暗的色调如同浪潮般蔓延，迅速覆盖了视野里的一切。 　　她点开光脑里的三维地图，大概确定了方向，然后径直向上方冲了出去。 　　因为速度太快，身侧的景物瞬间变成了模糊的一团。 　　如果时间倒回到五分钟前—— 　　因为种种缘故，或者最主要的是那份会受制于人的契约，苏璎还是拒绝了那个银毛发出的邀请。 　　银发少年当即炸毛了，“你是在耍我吗？” 　　气氛紧张至极，一触即发的时刻，议员阁下让她离开那里，给上面的人传个信息，要他们全都躲起来。 　　“我帮你赶走他，但是待会儿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能拒绝。” 　　苏天鹰垂眸看着她，“我可以保证那不会违背你的原则，也不会让你送死。” 　　苏璎：“……行。” 　　她本来也没期待对方是什么大善人。 　　毕竟是原著里板上钉钉的反派角色。 　　虽然反派是相对于主角来说的，他们因为各种缘故和林河对立—— 　　但归根结底，他们当中也没有真正纯粹的善良正直的好人。 　　银发少年眼神阴沉地看着她们，“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苏天鹰回过头，“走吧。” 　　苏璎直接发动能力跑回地面上了。 　　不知道遗迹里的战况如何，但起码银毛确实被拖住了，否则他应该也能追到地面上来吧？ 　　噬骸者可没有什么不能见阳光的限制。 　　现在—— 　　苏璎一路飞回了十九号栖息地。 　　帕顿六号依然被星网覆盖，虽然信号不是特别好，但地图依然可以使用。 　　她花了一点点时间，回到了先前记录的坐标点。 　　这里按说应该是硫磺湖上方的天空。 　　她试着排空杂念向下观瞧。 　　苏璎：“？？？” 　　苏璎眨了眨眼睛。 　　“…………”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直径少说超过五百米。 　　冒泡的湖水、夹着野草的岩石、成群的机械士兵和无人机，还有那些暴露在地面上的哨站炮塔。 　　先前井井有条的栖息地，此时已经变成了空空荡荡的深坑，一切尽数消失，仿佛全都被虚空能量吞噬殆尽。 　　空中冒着丝丝缕缕的灰白色气体，四处都飘散着呛人的气味，仿佛是燃烧过后残留的烟雾。 　　苏璎看得目瞪口呆。 　　她解除了能力，在空中向下坠落，随着距离拉近，这些景象越发清晰。 　　“……” 　　苏璎再次开能力冲了下去。 　　在那个大坑的边缘地面上，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正低头用光脑发消息。 　　“老板。” 　　苏璎走了过去，“你没事吧？” 　　虽然她看上去真不像是有事。 　　议员阁下形单影只地站着，身上高定的西装套裙整整齐齐，耳畔垂落的钻石链条闪耀着光辉。 　　她的呼吸均匀悠长，“没事，谢谢关心。” 　　苏璎：“这个坑是你炸出来的吗？” 　　苏天鹰头也不抬地发消息，“不是‘炸’出来的。” 　　苏璎沉默了一下，“好吧，它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半分钟前吧。” 　　苏璎大概算了一下。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是没有活人伤亡的。 　　——在那个警报响起的时候，所有人在进入建筑内部，坐着飞行器进入快速通道，向着那座地下防御工事撤离。 　　那些飞行器是高超音速，一秒钟就可以冲到几千米之外。 　　在整个栖息地灰飞烟灭之前，他们起码还有十几秒钟的逃生时间，足够离开这个区域了。 　　苏璎松了口气。 　　本质上说，是因为她拒绝契约，才引发了这一系列的后续。 　　如果因为这个而让很多人死去—— 　　“苏璎。” 　　议员阁下关掉了光脑，“你还记得你答应我什么吗？” 　　苏璎点了点头，“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既然对方说过不会让她死，也不会让她违背原则——那应该就并非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 　　再者，她也不觉得对方会缺个杀手。 　　天空中稀薄的云层似乎都被搅碎，冰冷的恒星光投落下来，在那张精致的脸庞上刻画出阴影。 　　议员微微歪过头，一缕卷曲的深金色发丝滑落下来。 　　那双糅杂着青蓝与翠绿的眸子，泛着憯凄的冷光，内里又隐隐约约有些满意的愉悦。 　　苏天鹰抬起了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间和掌心有着浓稠黏滞的紫色不明物质。 　　那些东西又像是液体又像是胶状物，直接粘在她的手上，也不曾向下滴落。 　　“你把这个吃下去。” 　　苏璎：“……” 第85章 　　苏璎沉默了几秒钟。 　　苏璎：“你要我舔你的手吗？” 　　议员阁下很淡定, “过程如何无所谓，你也可以先找个合适的容器——考虑到你没法控制这些血液的温度，当它们落在你手上的时候, 会立刻洒得满地都是。” 　　血？ 　　苏璎叹了口气。 　　苏璎：“我其实是问你介不介意，我没那么——” 　　她早就有心理准备。 　　毕竟假如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对方不至于非要在那种时刻提出来。 　　既然有那种无法拒绝的要求，这事恐怕会有些奇怪, 或者会给人多少造成一些伤害痛苦。 　　苏璎已经设想过很多糟糕的情况，眼下这种还不算最恶劣的。 　　暂时。 　　苏璎：“那就冒犯你了, 老板。” 　　说完凑近过去。 　　……说是舔也不太对。 　　因为那些据说是血的物质，像是一堆即将融化但依然勉强维持固态的果冻。 　　苏璎一言不发地埋头啃着。 　　有些剩下的碎屑，她也没去傻乎乎地舔掉，而是用手捏起来塞进嘴里。 　　虽然果不其然，那东西甫一沾到自己的手指，立刻就开始化成液体。 　　不过她动作快, 很快也都吸干净了。 　　苏天鹰低头看着她，“有什么感觉？” 　　苏璎眨了眨眼睛, “嗯……不太好吃。” 　　那些物质本身似乎是没有滋味的, 就好像吞了一堆凝胶，然而过了一会儿，口腔里却留了一点苦涩的铁锈味。 　　那种味道甚至越来越浓烈, 直接冲上脑门，熏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昏。 　　苏璎捂着脑袋, “是那个噬骸者的血吗？” 　　她没得到回答, 就直接晕了过去。 　　此时, 安保团队的人和助理们也收到消息姗姗来迟。 　　因为杰奎琳的传送能力, 所以他们从千里之外回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苏天鹰示意一位助理走过来, 接过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年轻人。 　　那位助理女士抱起苏璎，“我已经联系了他们，您是要准备启程了吗。” 　　虽然翼车被炸得灰飞烟灭，但庆幸的是，飞船停得很远，远超出战斗波及的范围。 　　另一位助理走过来，“您有受伤吗？” 　　议员阁下微微摇头，“你起草一个文件，发给驻帕顿星轨道舰队的总指挥官。” 　　…… 　　皮洛星。 　　中心城市郊公寓区。 　　在一声巨响中，林溪猛然惊醒。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畔散落着抱枕，旁边还站着几个人。 　　迟了几秒，她终于反应过来先前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闯进了家里，似乎是父亲的仇人。 　　他们提到父亲曾经让人催眠了顾女士，他的前妻，而顾女士似乎出身一个很厉害的家族。 　　还有那些让人不明就里的对话。 　　父亲好像要把她交出去，只为了换取复活哥哥的机会—— 　　等等。 　　林河死了吗？ 　　林溪意识到自己之前似乎是吓晕了，而那些人好像还没有杀死她，只是将她丢在了沙发上。 　　她抬胳膊撑起身子，浑浑噩噩地坐了起来，松软的沙发垫发出摩擦声，一时引来了所有人的瞩目。 　　虽然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他们也就都知道了。 　　林溪环顾四周，看到父亲面朝下倒着一动不动，也看不出是昏厥还是死掉了。 　　血迹在光滑锃亮的地砖上蔓延，颜色已经渐渐变深，似乎再过一会儿就会凝固了。 　　“……” 　　哪怕刚刚父亲说出了那些话，林溪还是下意识想去看看父亲是否还活着。 　　虽然她感到非常伤心。 　　以她的年纪，并没有什么听不懂的，联想一下前后对话，虽然其中有一些让人听着莫名其妙的地方，但基本上也能将整件事串连起来。 　　总之，对于父亲来说，他最在意的还是哥哥，是他和出身大家族的顾女士的孩子。 　　无论他是真心爱着哥哥，还是他想借助哥哥搭上豪门世族—— 　　反正在他眼里，自己最多是个工具人罢了。 　　小姑娘难过地哭了起来。 　　周围的人似乎都在盯着她看，目光尖锐冷淡，审视意味十足，没有半点友好的氛围。 　　林溪一边想妈妈，一边又庆幸妈妈今天加班没有回家，否则说不定也会被他们伤害。 　　她畏惧着这些狠厉冷酷的成年人，也为父亲的寡情而感到无比伤心，一时间越想越痛苦。 　　林溪抱着枕头，泪水稀里哗啦地流淌而下。 　　“……咳！” 　　大厅里一个人清了清嗓子，“你们徐家太过放肆了。” 　　“啊？” 　　徐安冉坐在茶几上，俯身用手肘撑在大腿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他指了指趴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林宬这不是没死吗？我怎么放肆了？几位顾先生能不能讲讲道理？” 　　时间倒退到十分钟前。 　　他们正琢磨着如何将这件事彻底收尾。 　　徐安冉本想给母亲汇报一下情况，结果语音通讯还没发出去，那边窗户破碎，三个人直接闯了进来。 　　“……好家伙，我们进来的时候都没把人家的窗打烂。” 　　徐安冉撇嘴道，“你们也太菜了吧。” 　　果然不出意料，这仨人全都是顾家的子弟。 　　当然也只是旁支。 　　他们一来就对徐家的行为表示出极大的不满。 　　徐安冉看着他们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就让人把昏倒在门口的林家小姑娘提溜进来，省得万一有邻居经过瞧见了也不像样。 　　结果顾家那几位反倒是有些生气，嫌他对他们的态度太差。 　　徐安冉对他们这种没素质的表现也不意外，但凡大点的家族，良莠不齐很正常，无论宗家分家都有些脑瘫。 　　更何况顾家高手众多，那些年轻气盛的，恨不得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很厉害—— 　　可惜他们家在外名声不显，不像是海文诺斯那些家族，让人见了姓氏都会忌惮几分。 　　偏偏他们家的某些人，自诩更胜那些著名财阀的小姐少爷们，所以在外面受到哪怕是一点怠慢都忍耐不了。 　　“我们说的可不是这位。” 　　有个顾家的人说道，“另一位林先生如今在哪里？” 　　他的目光扫过地面上趴倒的中年男人，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嫌弃，仿佛在打量沙土里的蝼蚁。 　　“当然是死了。” 　　徐安冉无聊地说。 　　他听见身后小姑娘的哭声似乎稍稍一顿。 　　顾家三人站在落地窗前，脚边滚着满地碎片。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下。 　　中间那人冷哼一声，“林河是我们家的人，还轮不到你们去处置。” 　　“哈？” 　　徐安冉伸手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你们什么时候改姓林了？不是一个姓还说是一家人？” 　　“你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他是四小姐的——” 　　“和你们有点血缘关系而已，如果这样的话，我还可以说海文们也是我家的人呢。” 　　徐安冉嗤笑一声，“咱们能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诸位先前去了长虹星，恐怕不是巧合吧——如果不是我的堂哥堂姐动手快，林河怕是就要被你们救下了？” 　　“你也说了，他和我们有血缘关系，我们想救就救。” 　　中间那人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们。 　　他的目光在一群黑发灰眼的徐家子弟脸上扫过，然后看向其中的双胞胎，以及徐安冉旁边的女人。 　　“几位动手那么快，也是因为急着收回霞月吧。” 　　“奇了怪了，霞月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们家想收回来难道还有问题？” 　　“徐家难道是刚刚才知道霞月在林河身上？怕不是早几个月就确定了这件事。” 　　顾家的人哂笑一声。 　　“只是你们家族没人被霞月选中，无人能使用它的真实力量，所以徐燕回想利用林河，才没有早早将他杀了。” 　　“呃，”徐安冉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神色，“你说了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东西，是想借此占据道德制高点还是怎么？” 　　不等对方回话，他接着看向旁边的徐安宁，“他们是觉得这样能更理直气壮一点？大家明明都不是好人，为什么还非要把自己伪装成正面角色？” 　　“唔。” 　　徐安宁忍笑回答：“毕竟人家顾氏家大业大，是传承千百年的世族，就算没几个人知道他们，他们也要撑住‘隐世家族’正派角色的脸面吧。” 　　她说前两句的时候，顾家那几位的脸色尚好，后面这话一出，他们三人的眼神立刻变得锋利起来。 　　中间那人依然是一脸笑意，眼中却已经隐隐浮现出杀机。 　　徐安冉却仿佛浑然不觉，“当年姓张的从我家偷走霞月，本来就有你们的暗中唆使和帮忙，你们不会以为我们不知道吧？” 　　顾家的人个个神情淡定，“这又从何说起？” 　　中间那人扯了扯嘴角，“而且那位张先生，是你的亲生父亲吧。” 　　“是啊，”徐安冉耸了耸肩，“他整天说我是个‘该死的怪物’，我也只能选取一个我能想到的最友好的方式称呼他，姓张的。” 　　顾家的人：“……” 　　“总之，你们家有些人一直对我家的剑虎视眈眈——” 　　徐安冉歪头想了想。 　　“你们宗家的人根本不清楚吧，毕竟那几位清高之辈，恐怕是不会对这种红尘俗事感兴趣的，要不要猜猜，如果他们知道你们和你们背后的人如何败坏顾家的名声，会做出什么事？” 　　他手上的情报有限，整件事还有些诡异之处没法解释。 　　所以他也没立刻杀了林宬，想问问母亲是否要彻底弄清楚，杜绝顾家借此来找茬的可能性。 　　“……” 　　他头回对一件事如此认真，结果还越弄越乱。 　　徐安冉不由有些烦躁。 　　此时，顾家的人径直走上前，拎起趴在地上昏厥的男人。 　　不知使了什么手法，林宬被他弄醒了，看清面前的人，不由睁大眼睛。 　　“你、你是当年那个——” 　　中年男人脸上浮现出悔恨和畏惧，又有几分了然。 　　“是啊，当年是我们几个去把四小姐带回家的。”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帕顿六，对吧，真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林宬依然记得，妻子被带走的那天—— 　　黑压压的舰队几乎遮蔽了天空，四处都是骇人的轰鸣声，涡轮卷动的风浪几乎掀起一场沙尘暴。 　　那些护卫舰都有着闪耀的黄金雕饰，更别提那艘豪华至极的大型穿梭舰。 　　那是当地人只在新闻和影视剧里见过的东西。 　　而他们哪里知道，那些不过是顾家分支子弟的船队罢了。 　　“林先生，”那个顾家的人淡淡地开口道：“四小姐当年的状态，我比谁都清楚，你给她洗了脑——” 　　“不！” 　　林宬大叫一声。 　　他以为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 　　以前是看在林河还活着的份上没追究，如今儿子都死了，他们也不想再留面子。 　　再加上先前徐家几人的刺激，他的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干脆和盘托出。 　　“晚云是喜欢我的！她只是没喜欢到愿意和我私奔离开家族的程度——” 　　他咬牙道，“那个精神类异能者，我确实雇佣了他，但他只是放大了她对我的感情——” 　　大厅里回荡着几乎嘶哑的尖叫声。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都露出几分嫌弃的神色。 　　甚至坐在沙发上抽泣的林溪都被吓到了。 　　很快，哪怕是林溪都反应过来，父亲的表现之所以如此激动—— 　　他并非是觉得“对人洗脑”的行为卑鄙恶心，因此才想要解释，而是想要告诉这些人，他们不能杀他，因为四小姐喜欢他。 　　林溪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恍惚间，她想到之前看的小说里的情节。 　　主角忽然发现往日里温和慈爱的父亲，曾在数年前犯下连环杀人案。 　　那并非是有冤情的报复，仅仅就是单纯的谋财害命罢了。 　　主角有着很特殊的异能，本是有机会帮助父亲抹平过去的。 　　只是他在大义灭亲和保护父亲之间摇摆不定，最终无法做出决定，干脆跳楼自尽了。 　　“……” 　　林溪觉得自己没什么可纠结的。 　　因为父亲对她既不温柔慈爱，她也根本没能力去保护父亲，即使冲过去也只是送人头。 　　而且她并不想这么做。 　　她只希望一切赶快了结，以及祈祷妈妈千万不要这时候回家。 　　庆幸的是，事情确实很快结束了。 　　“我对你们之间的事可不感兴趣。” 　　那个顾家的人这样说道，抓起林宬的衣领就想把他拖走，“徐安冉，把霞月交出来。” 　　“啊？” 　　徐安冉眨了眨眼睛，“凭什么？” 　　“凭什么？” 　　那人露出一个假笑，“凭你旁边这三位，加起来也只能勉强和我打个平手。” 　　另外三个姓徐的人脸色骤然阴沉，偏偏也没有反驳。 　　“至于你。” 　　那人又看向徐安冉，“你的能力一次只能对付一个人吧？如果两个人同时向你发起攻击——你还能活下来吗？” 　　他说话时神情笃定，眼中没有半点温度。 　　显然，徐家的少爷小姐们的命，在他眼中也不算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徐安冉沉默了。 　　“哦，差点忘了。” 　　那人见状不由得意起来，眼睛一转，瞥见在沙发上微微发抖的女孩。 　　“老六，把那个丫头也带着。” 　　林溪愣愣地看着他们。 　　“虽然她的父母都是废物，但她的能力也很有意思。” 　　那人笑着说道，“还是能和虚空能量共振的人——他们最喜欢这样的实验品了，而且本身又没有攻击力，做活体解剖也很容易，再不济也可以拿来吸引那些恶魔。” 　　另一个人已经走过去，似乎想要将沙发上的女孩拽起来。 　　“等等。” 　　徐安冉忽然开口，“其实你说得对，我们四个打不过你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嘴脸让我觉得特别恶心，所以我就是不想让你得逞。” 　　那人哂笑一声，“哦？所以你想怎么办呢？” 　　林溪已经被人掐着脖子拖了起来。 　　“还能怎么办？” 　　徐安冉耸了耸肩，“姐，救命。” 　　顾家的三人微微色变。 　　抓着林宬的那人正想转身离开，一回头却猛地停住脚步。 　　他对上了另一双凉薄冷酷的灰色眼眸。 　　厅堂一侧的落地玻璃窗被打碎了大半，剩下一地闪光晶亮的碎片。 　　有人正站在窗前，瀑布般的黑发垂在腰间，流淌着温暖的日光金辉。 　　她抱着胳膊倚在墙上看着他们。 　　“……” 　　这间公寓坐落在十七层。 　　距离刚刚徐安冉那句话说完的时间，也不过是两三秒钟罢了。 　　这人若是从地面上跳过来的，这样的高度，这样近乎瞬移的速度，他们三人谁也做不到。 　　而且显然她的能力不是瞬移。 　　毕竟是星舰大学排位赛的首席，能从成千上万的顶尖异能者里杀出来，还能在天空星联赛己方濒临团灭的情况下以一对多——并且把对面都打成重度伤残。 　　“快点解决。” 　　徐安雅没好气地说。 　　她出现在这里也不仅仅是因为弟弟的无能求助，而是她不想再耽误时间了，“我还有事。” 　　林宬被人扔到了地上，后脑勺和瓷砖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他好歹也是个强化类异能者，纵然能力值很低，也不至于就这样摔死。 　　顾家的人丢开手里的包袱，身形一动，速度快得几乎在空中拉出了残像。 　　他鬼魅般扑向了窗口处的年轻女人，毫不犹豫地一拳砸了过去。 　　那一瞬间，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形成了莫名的扭曲力场。 　　徐安雅不闪不避地站在原地。 　　她甚至敞开了抱在身前的手臂，任由对方一拳撞在自己腰上。 　　——按理说，寻常人被这样击中，恐怕会直接被打碎全身的骨骼内脏。 　　换成那些身体强横的强化类能力，也会被打飞出去，砸穿几道墙之类的。 　　然而，徐安雅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堪称是纹丝不动。 　　她依靠的墙壁都没有任何哪怕一丝裂痕。 　　“认真的？” 　　她摊了摊手，“就这？” 　　那人尚且来不及露出惊骇的眼神，徐安雅反手一拳打了回去。 　　这一下砸在了对方的腰间。 　　同样的部位，只是截然不同的后果。 　　其他人甚至无法捕捉这样的速度。 　　他们只听见血肉骨骼爆裂的声音一同响起，浓烈的腥气瞬间蔓延了整个房间。 　　那人被字面意义上打爆了。 　　黏糊糊的血迹从地面一路飙射，洒满了木纹贴纸的墙壁，又泼到了雪白的天花板上，碎裂的脏器肉块甚至堵住了吊顶夹层的通风口。 第86章 　　林溪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脸上也被溅到了血迹, 她却无心去擦拭，只是拼命地干呕起来。 　　旁边那个顾家的人本来抓着她，此时也一把将她丢开。 　　那人开始后退。 　　“徐安雅——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的母亲可是——” 　　“说得好像我在乎你们那个家族一样。” 　　徐安雅直接出现在他面前, 拧断了他的脖子。 　　在一阵瘆人的骨骼断裂声中, 她手下动作不停甚至又拧了两圈。 　　直至整个脑袋掉了下来, 尸体也坠在血泊中, 带起一阵液体摩擦的黏腻声音。 　　顾家总共来了三个人, 不过眨眼间已经折了两个。 　　仅剩的一个想要逃跑, 也被抓着脖子拖了回来。 　　他或许是以为自己也会被拧掉脑袋，因此脸色颓然，只是紧紧闭着眼, 似乎在等待死亡的铡刀降临。 　　徐安雅把人掼倒在地上, 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 “别磨蹭。” 　　徐安冉拍了拍手, 看向倒在自己身前的人, “你要霞月做什么？” 　　那人一声不吭。 　　徐安冉抬起头, “他认为霞月对噬骸者有某种特殊的驱逐效果, 所以拿回去研究, 顺便带着那个姓林的，因为他——” 　　徐安冉停顿了一下, “林宬的能力，早就被顾家的人废掉了，如今已经没有威胁, 他们想把他带回去, 和顾晚云做个交易。” 　　也就是顾家四小姐。 　　“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安雅挑眉, “顾家又对虚空有兴趣了？” 　　“他们迫切地憎恨着噬骸者, 想要将虚空驱逐出我们的世界。” 　　徐安冉摊手，“他们认为噬骸者是——恶魔？会诱惑人类的那种，反正差不多这么个意思吧，总之他们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对霞月废物利用，再制造出类似的东西。” 　　徐安雅没说话。 　　徐安冉干脆继续询问，“你们好像知道我的能力啊，这可真稀罕，我们家的人都没那么清楚呢。” 　　他停了几秒，然后松了口气，“哦，他们不是特别清楚，至少不知道全部。” 　　徐安雅不置可否，“别忘了这是分家的人，他能查看的情报有限。” 　　“也是。” 　　徐安冉叹了口气，本来想说些什么，却不小心瞥见在一旁发呆的林溪。 　　“他们好像也知道她的能力——” 　　如果顾家有什么人，哪怕是分家的这些，想要将林溪带走，在皮洛星这样的地方，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他们却直到现在才动手，恐怕之前都没那么紧急。 　　徐安冉环顾四周。 　　虽然这里发生了一场短暂的战斗，但无论是自己和林宬，还是徐安雅和这几个顾家的人，双方实力差距都太大了，所以没造成什么损失。 　　所以只要修复一下玻璃窗和清理掉那些血迹碎肉就行了。 　　徐安冉打了个响指，“林小姐？给你十万星元差不多吧。” 　　林溪呆呆地看着他，“什么？” 　　“当我赔偿你的损失。” 　　黑发灰眼的青年笑眯眯地说，“你可以拿出一点钱修理你的家，也可以和你母亲换个地方居住，最好换到内环或者核心星域。” 　　林溪愣了一下。 　　这里本就是政府分的房子，他们家有使用权，但不能往外租借或者售卖，有损失也得自己承担。 　　不过十万星元远远超出损失的部分了。 　　林溪：“你为什么不杀我？” 　　徐安冉无所谓地说道，“我和你无仇无怨，为什么要杀你？” 　　林溪轻轻吸了口气，撑起不断发软的双腿，“我，我能不能问一下，会有人来抓我吗？” 　　“会哦。” 　　徐安冉点点头，“其实和你具有同样体质的人并不少，但你的能力没有攻击性，他们觉得你好拿捏，所以会有一些不入流的角色来找你的麻烦。” 　　因此搬到那些安全等级更高的地方，自然是首选之策。 　　徐家当然也能保护她。 　　但是，徐安冉对这种小孩毫无兴趣。 　　林溪站起身来，听到手腕上的光脑震动了一下。 　　她收到了钱。 　　林溪看向躺在地上再次昏迷过去的父亲，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跑了。 　　——房子的损失装修费什么的，不必主动支付。 　　等她和母亲离开，这里被空出来，物业派人被打扫维修的时候，所需的费用会直接从上一任业主账户里扣除的。 　　父母账户里的钱肯定不够，届时就会扣她的了。 　　林溪急匆匆给楼上的朋友发了个信息，然后联系了正在加班的妈妈，请她在公司等自己。 　　至于父亲，徐家的人想怎么处理他，那就与她没关系了。 　　“……” 　　徐安冉看着破碎的玻璃窗，似乎遥望到楼下的小姑娘离去的背影。 　　他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她们这种堡垒计划的迁居者，要搬到任何星球都是有优先级的，想进核心星域也没那么难吧。” 　　当然一般人不会这么做，因为就算审核能通过，他们也无法支撑那些地方的消费水平。 　　徐安冉似乎很高兴，“我就是希望看到那群蠢货想抓她又抓不到她的样子，他们不是希望所有和虚空能量高度契合的人都去死吗？我偏要这些人活得好好的。” 　　徐安雅懒得理他。 　　徐安宁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那你为啥不把她留在你身边？” 　　“？” 　　徐安冉也莫名其妙，“我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她还不够——而且年纪太小了吧，我又不是禽兽。” 　　“说起这个。” 　　他忽然来精神了，“姐，你来处理吧，我要给苏璎发个语音，和她讲讲开心的事。” 　　徐安雅：“？” 　　她反应了一秒钟，“那个一年级？” 　　“开学就二年级了。” 　　徐安冉点了点头：“你不觉得她非常可爱吗？” 　　“还行吧。” 　　徐安雅无语地看着他，“她戴着阿德里亚娜·海文的项链。” 　　徐安冉愣了一下，“苏天鹰是双性恋吗？我一直以为她只喜欢男人？” 　　你看。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 　　徐安雅默默地想，这根本不是我的问题。 　　“而且，我还曾经纠结我的年龄是不是有点大，那位参议员阁下——” 　　徐安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另外三人看他的目光渐渐呆滞。 　　毕竟名义上说，他还是已订婚人士，虽然那位诺斯小姐似乎也不怎么喜欢他。 　　…… 　　光晕星。 　　在装潢精致的卧室里，苏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她凝望着墙上镶嵌的黑屏数据板，以及被各种资料摆件塞得满满当当的组合式书桌。 　　卧槽。 　　苏璎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学校的公寓里。 　　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场梦，或者什么时候觉醒了回溯时间的能力。 　　然后她看了一眼光脑的时间。 　　好吧。 　　她好像睡了整整一天，就这样度过了按照合同来说的保镖生涯的最后一日。 　　苏璎赶忙给库克先生发了个语音，试图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一点解释。 　　“珍妮和杰奎琳把你送了回去。” 　　后者态度很好的回复她，“你的工作考评已经都写完了，如果负责给你审核的老师有问题，可以直接联系我。” 　　然后就结束了语音。 　　苏璎：“……” 　　行吧。 　　多半是议员阁下说了什么。 　　如今距离正式开学还有五天。 　　因为新生已经开始报道，也因为许多学分项目要提前被统计归档，许多教职工都已经陆陆续续返校。 　　趁着现在时间比较早，苏璎先去了一趟教务部门所在的大楼，找到负责考评社会实践的导师。 　　在走廊里，她和几个曾经一同上课的人擦肩而过。 　　“林河？” 　　“他们说是交通事故？” 　　“太惨了。” 　　“没办法，飞船出事蛮多的，很多航运公司都不靠谱，他们租借的船都很旧了，好多年都不维护。” 　　“所以说还是不要省这个钱，其实英仙集团旗下的星航公司就都挺可以的，之前我和我哥去花语星玩，就租了他们的游船，哇那个服务棒呆了。” 　　“英仙集团没问题啊，他们家的股票也——” 　　在下一个走廊叉口，苏璎和他们分道扬镳，很快也听不清了。 　　“你击败了非法入侵者？保护了议员的人身安全？” 　　果不其然，负责审核实习的老师都有些目瞪口呆。 　　眼前这个二年级，能力值虽然相对年龄来说已经很高了，但是这评价也有点夸张了。 　　“行吧，按照规定的话，你可以拿到二十点学分，我们会发信息给你的负责人进行核实——” 　　老师倒也知道，议员遇到袭击者这种事情，未必会被报道出来，“假如其中有什么问题，你要知道，你得到的学分会作废，并且再扣除你双倍的学分。” 　　“好的。” 　　苏璎很淡定。 　　甫一回到公寓，她就开始回复各种未接来电。 　　最上面的记录来自徐安冉。 　　苏璎：“……” 　　徐安冉为什么会联系她？ 　　她脑子里不由闪过一大堆徐家相关的事，甚至脑补出林河复活的剧情。 　　等到这个语音接通之后，苏璎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然后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先前在皮洛星做的事了，从林宬和顾四小姐，再到顾家派来的人，都挑挑拣拣地说了出来。 　　“我把林宬带回家了。” 　　徐安冉幸灾乐祸地说，“让他尝尝被千刀万剐的滋味，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听一下他的惨叫——” 　　“你们也有仇？” 　　苏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林河的父亲。 　　“当然了。” 　　徐安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林河拿到霞月之后，林宬可是给了他不少建议——这家伙从顾晚云那里知道了我们家的一些秘密。” 　　苏璎捋了一下关系，合着林河的母亲还知道徐家的事，多半也是因为联姻吧。 　　懂了，这波是父子的债一起偿。 　　“林河死得太痛快了。” 　　徐安冉淡淡地说，“我可是憋着火气没处发泄，林宬，我是不会允许他以一个正常人的状态死去的。” 　　说完顺便给她发了一段短视频。 　　苏璎顺手点开了。 　　视频里面是个遍体鳞伤浑身浴血的男人，倒在地上翻滚哀嚎着，听上去非常痛苦。 　　他身上布满纵横交错的伤口，然而仔细一看，都是一些比较浅的皮外伤，并没有哪一处称得上致命。 　　苏璎又看了几秒钟，发现那个男人正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 　　他的手指甲里甚至都塞满了血和肉屑，每次都在脸颊上留下血淋淋的伤痕，新伤旧伤叠在一起，显得非常惊悚。 　　这人身上的那些伤痕显然都是自己挠出来的。 　　——看上去倒像是中了某种异能，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哪怕是自残都没法缓解那种异常状态。 　　“嗯？” 　　苏璎想了想，“就是说你要把他折磨到彻底崩溃，变成神经病吗？” 　　徐安冉似乎拍了一下手，“还是你懂我。” 　　苏璎一阵恶寒，“这没什么难猜的，别说的好像你和我很有默契一样吧。” 　　等等。 　　“顾家的人还会找他吗？” 　　“我不知道，如果是那样，我倒是乐意把他杀了。” 　　徐安冉干脆讲起了林宬的故事细节。 　　他年轻时天赋和长相都不错，在大学期间喜欢上了自己的同学。 　　同学家里对婚姻这方面要求苛刻——林宬虽然比许多同龄人都优秀，但尚未达到他们家的标准。 　　同学对他也很有好感，但远远不到爱得死去活来的程度，只能惋惜地告诉他，“你的能力值不到三百点，我哥哥姐姐们都不会同意的。” 　　林宬问她是否会等着自己，同学很抱歉地回答，“我没法给你这样的承诺，我们还是忘了彼此吧。” 　　然而林宬不想这样放弃，找了个精神类异能者，将同学催眠，拉着同学私奔了。 　　他们私奔之后，去了遥远的外环星域，两人自恃能力，探索了许多危险的地方，最终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进入了帕顿六。 　　然后他们找到了遗迹。 　　徐安冉惋惜地叹了口气，“他关于那个遗迹的记忆被消除了一部分，我也问不出全部，不过反正是噬骸者的东西，就是最近被摆到首都星博物馆的那些吧。” 　　两人在遗迹里遇到很多虚空生物，都受了重伤，且战且退地逃了出来，找到了最近的城市就地疗养，并且结了婚。 　　林河出生没多久，顾家的人就找来了，把林宬打得半死不活，并且直接废掉了他的能力。 　　“他们认为对于林宬这种人来说，痛快杀了他，不如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变成他一贯瞧不起的弱小普通人。” 　　原先二百多点的能力值，被废的只剩下零头。 　　“总之，他本人也是个渣滓，折磨他毫无心理负担。” 　　徐安冉很愉快地说，“看他痛苦的样子，我就快乐了。” 　　苏璎听得心情复杂，“……我记得他还有个女儿？” 　　“林溪小姐，我查到她和她的母亲去了塞纳星，主星，那里可是北方集团总部所在地。” 　　换句话说，诺斯家族的大本营。 　　“那些诺斯，可不喜欢别家的异能者在自己的地盘捣乱——这选择倒也不错。” 　　苏璎应了一声，“那就祝她们好运吧。” 　　徐安冉似乎听出她兴趣缺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苏璎：“嗯？” 　　“我的能力有一个缺陷——” 　　苏璎大惊，“别告诉我。” 　　这种事是能随便说的吗？哪天你后悔了让人来把我灭口？ 　　“噗。” 　　徐安冉直接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我没想告诉你，除非你问我，嗯，是这样的，我有个机会修补这个缺陷，让它变得更完美。” 　　苏璎猜到了一点，“但是要付出某种代价？” 　　“嗯。” 　　徐安冉微微拖长了腔调，“你知道，虚空生物的血，可以短时间强化身体和异能，但如果换成噬骸者的血——就可以让能力产生质变。” 第87章 　　噬骸者。 　　他就这样完全无所谓地将这个词说出口了。 　　苏璎一时间甚至有些恍惚。 　　毕竟徐安冉完全是随口一说的态度, 好像她知道这个种族的存在也是天经地义的。 　　事实上她也只不过是几天前才得知的。 　　苏璎：“……那你在纠结什么？你弄不到噬骸者的血？” 　　她一边这么说，脑子也一边飞速转动起来。 　　倘若徐安冉所说无误，那苏天鹰给自己喂血的目的, 也是想要用噬骸者的血让自己的能力发生质变？ 　　而且, 那些血液来自遗迹里的银毛？ 　　“是啊。” 　　徐安冉似乎叹了口气，“而且还有配型问题, 噬骸者本来也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什么配型？ 　　苏璎正想再问, 却听见他继续说道：“另外，一旦做出这一步, 有些事情就变了，你也知道吧。” 　　我不知道。 　　苏璎头痛地想着, 干脆含糊其辞地试探着询问道：“很多事都会变，你在意的是哪方面？” 　　徐安冉沉吟了一声，“我还是比较喜欢人类的安逸生活吧，我一直有个梦想，住在海边山崖上, 和我喜欢的人一起, 每天看看风景, 玩玩游戏，或者在沙滩上晒太阳——” 　　苏璎思考了一下, 觉得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徐家很有钱, 而他本身也不是继承人。 　　苏璎：“你不是都订婚了吗？诺斯小姐对这样的生活怎么看？” 　　“萝拉吗, 可能不太行, 她说每年可以有那么一段时间住在度假的地方，但是不可能天天都这样, 毕竟, 你知道, 她是他们家族这一代里能力值最高的人，不会这么闲。” 　　苏璎沉默了几秒钟，“那就没办法了，你们互相喜欢，只能一定程度上迁就对方——” 　　“哦，其实也不算是爱情那种喜欢吧，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苏璎：“？” 　　果然还是颜控。 　　苏璎决定将话题扭回来，以免对方说起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所以，你的理想生活状态本来也没法完全实现了，但你还在纠结？” 　　“能不能实现还是无法确定的事嘛。” 　　徐安冉微微拖长了腔调，“你喜欢那样的生活吗？” 　　他还是说起奇怪的东西了！ 　　“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生活状态，我只想提高能力值——” 　　苏璎决定挂掉通讯，反正她能询问的对象不止一个。 　　“抱歉，学长，有人联系我，下次再说吧。” 　　她低头看着数据板上密密麻麻的须知条文，认真读了十分钟之后，给萨缪尔发了个语音。 　　“苏璎？” 　　接收器里传来青年懒洋洋的嗓音，“你想好了？” 　　“对，我想跳级。” 　　专业知识什么时候都能学。 　　比起其他的事，先抓住所有变强的机会，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存活，才是最重要的吧。 　　苏璎：“先说好，如果我考试作弊被抓了——” 　　“不可能。” 　　萨缪尔斩钉截铁地说，“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被发现了，我也能让相关的人全部忘记这件事。” 　　苏璎叹息一声，“我不知道，我总觉得很别扭，有没有什么不需要理论考试的专业？” 　　“所以，这是你的什么奇怪的道德准则吗？你对杀人无所谓，但是不愿作弊？” 　　“这不一样。” 　　苏璎下意识争辩道，“只是觉得不公平，毕竟别人都是正经考试，至于杀人——起码我们是单挑的。” 　　“？” 　　萨缪尔笑了，“所以你真的杀人了？” 　　他还不至于神通广大到知道刘教授的事。 　　“你都不确定我杀没杀过人就直接那么说？” 　　苏璎无语地应了一声，“对啊，社会实践。” 　　“我说的是当你看到我杀人时候的态度——” 　　萨缪尔似乎在迅速推断整件事。“等等，你的社会实践不是在首都星吗？” 　　他大概是从苏家小小姐的态度和话语里猜出了什么。 　　“你不会在给你家大小姐打工吧？然后那天晚上杀人了？” 　　苏璎：“……” 　　苏璎忽然就不想理他了。 　　“怎么样？” 　　他还洋洋得意地追问，“我是不是很聪明？” 　　苏璎：“呕。” 　　令人欣慰的是，萨缪尔也没有逼着她非要作弊，还认真地帮她分析了一下情况。 　　关于为什么跳级需要理论课考试，最主要的原因是，四年级的大部分必修课，都需要前置课程。 　　就比如某个人想选初级体能强化，但她没修过基础体能强化，没有结课的分数，所以要去参加一个测试，看看能否达标。 　　跳级其实同理。 　　各种训练课都是选修，如果要选中高级的那些，在选课的时候去参加测试就行。 　　这种测试不会强制安排在开学之前，因为最终影响的本来就是选修，学校也不确定你会不会选。 　　然而专业的必修课，大多数都需要前一门的分数，才能选后面的进阶课程—— 　　苏璎翻了翻列表。 　　明天就开放选专业的网页了。 　　她知道零点时分会有很多人一拥而上，热情绝不亚于赶点商城打折，好在学校的网站服务器一直靠谱，不会因此崩溃。 　　“……” 　　苏璎翻了一会儿专业课表，渐渐失去笑容。 　　到了四年级，绝大部分专业都是各种进阶课，只要看一眼名称，就能推算出需不需要前置课程考试。 　　苏璎仰面倒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空中悬浮的投影。 　　比起面对这些东西，她其实更想去试试自己的能力发生了什么质变。 　　又过了十分钟，光脑忽然震动起来。 　　是一些来自学校的通知性邮件。 　　苏璎无聊地一条一条划过去，然后动作一顿。 　　苏璎：“萨缪尔，你看到了吗？刚刚发的邮件，天空星联赛提前了，而且——” 　　取消了四年级以上才能报名的限制。 　　“现在连一年级都可以参与了！” 　　当然这不代表一年级们就真的可以参赛。 　　因为这是整个联邦高校界的赛事，所以每个学校也只能出场数十人，这个名额每年都会变动，但通常在五十到一百之间。 　　在星舰大学，入选的方式很简单。 　　——取消限制之后，所有年级的人都可以随意报名，但是最终按着排位赛名次优先遴选。 　　譬如说，上限是五十人的话，排位赛前五十都报了名，那就确定是他们了。 　　但如果前五十当中有一个没报名，而第五十一名报了，那这个人就可以补位，然后以此类推。 　　当然，往日的天空星联赛，基本上都是前百强甚至二百强里挑人，因为总会有一部分人不去。 　　毕竟那是有概率丧命的比赛，而是死亡几率还不是特别低，可以说每次比赛都有人没法活着回家。 　　苏璎看着学校发来的通知，“话说，天空星联赛一直是五年一度，这次还不太到四年就开始了——” 　　通知里对这件事的解释是，天空星受到粒子风暴的影响，内部能量积聚攀升，达成了遗迹开启的条件。 　　那所谓的遗迹，就是给胜利者团队的奖励，只有他们才能进去历练。 　　苏璎看到这个词就被勾起了奇怪的回忆，“这不会也和噬骸者有关系吧？” 　　萨缪尔沉默了几秒钟，“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就参与过一次，还差点死了。” 　　说起这个，苏璎也很快弄明白学校这种转变的原因。 　　——因为六七年级毕业了一大堆人，百强走了一半，十强走了四位。 　　她都能想象到，学校肯定会疯狂挽留他们，甚至给出各种诱人的条件，但即使如此，这些人还是拒绝了。 　　或许他们都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苏璎下意识想到自己的遭遇。 　　——他们是不是也都被某个噬骸者进行招揽了？或者急着去处理家族领地里泛滥的虚空生物？ 　　无论如何，这一届六七年级的毕业人数远超往年，和如今风云突变的形势必然有些关系。 　　她看着新闻推送，裂隙源源不断，污染者在不同星球肆虐，甚至一些地方都出现了中级虚空生物。 　　那些评论已经乱成一团，有人谴责联邦政府无能，有人四处搜寻尚未出现过裂隙的星球。 　　“就没有预警的吗？？” 　　“这他妈虚空能量波动都要破表了吧？？有关部门整天都在干什么？？” 　　“笑死，我们家累死累活搬到中环星域，结果出门遇到十多个污染者，我和我妹连武器都没有，用手把它们脑袋锤爆的，辛辛苦苦赚的钱都去买抗毒血清了。” 　　遭殃的也不止有联邦星域。 　　隔壁的奥恩帝国和麦瑟拉联盟都遭殃了，虽然裂隙数量比联邦这边少一些，但他们没有五花八门的异能，对付虚空生物还要更麻烦，伤亡也更惨。 　　而且最糟糕的是，这只是一个开端。 　　苏璎看着不断闪烁的新闻文字，还有那些自动播放的影像，废墟里回荡着惨叫和嘶吼，那些嘈杂的声音似乎就在她耳边嗡嗡地奏响着。 　　她的心情也莫名变得沉重了。 　　“……” 　　苏璎关掉投影窗口，决定试试自己的能力发生了什么变化。 　　想起异能相关的事，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彻底转移了。 　　虚空能量在周身游走翻腾，从体外钻入皮肤，仿佛沿着血脉游走而下，在掌心汇聚而具现成肉眼可辨的形状。 　　“？？？” 　　她惊讶地看着手中出现的紫色利刃。 　　曾经是闪烁着星点紫光的烟灰色雾流—— 　　此时已经变成彻彻底底的紫色光刃。 　　倘若紫光本身是虚空能量的象征，那么以前她所具现出的东西，或许只是某种含有虚空能量的物质？ 　　而现在变成了纯粹的虚空能量？ 　　苏璎晃了晃手。 　　光刃崩溃成千万细碎的紫色光点，很快消弭于空气中。 　　她具现光刃之后的时间，早已超过了平时的极限，按理说手臂本该会感到剧痛。 　　现在却没什么异样。 第88章 　　接下来的时间, 苏璎都投入到对新能力的测验尝试中。 　　关于所谓的质变，大致表现在三个方面。 　　具现速度——几乎是心随意动的瞬间完成。 　　持续时间——握在手中五分钟以上，才开始一定程度的肌肉酸痛, 而且即使如此也还可以再坚持一阵。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 　　曾经她具现出的物质，必须发射出去, 不能自行消失。 　　现在她可以随随便便让这些虚空能量溃散, 或者说重新回到身边。 　　半夜, 夏妮给她发了个语音，得知她就在公寓里，就兴冲冲地跑过来了。 　　“我以为你们都没回来，这几天一直在我姐那里。” 　　苏璎坐在沙发上休息, 招手示意红发姑娘到自己身边。 　　夏妮毫不客气地坐下，“你是不是待会儿要选专业了？” 　　苏璎：“……” 　　草，完全忘了这回事。 　　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太过刺激曲折混乱。 　　甚至让她完全忘记了人生大事。 　　——选专业。 　　虽然现阶段看来，这事并不算特别重要, 毕竟接下来说不定都要朝不保夕了。 　　苏璎内心暗暗谴责自己，毕竟她大多数时候还是以好学生自居。 　　君不见别人上班摸鱼都是在玩游戏聊天, 而她还要在工作间隙里写报告写论文，想想就觉得心酸。 　　苏璎表面上不动声色, “嗯。” 　　夏妮完全没想到舍友可能忘记这回事。 　　毕竟她知道苏璎成绩也是不错的，“你想选啥？要是太热门的那些, 待会儿可得小心了, 手快有手慢无。” 　　苏璎倒也听说过零点时分的腥风血雨，“我听说也要参考成绩的……？” 　　“是啊，但它不参考学分, 只看你各种理论课的考试成绩。” 　　夏妮摊开手, “而且像是指挥系的那些专业, 都是成绩最好的那批人在抢，就算你也是其中之一，但你也做不到碾压其他竞争者吧。” 　　“哦，我本来也不想选指挥。” 　　“那没事了，其他那些要么冷门，要么就是录取名额很多的，不怎么需要抢，你的成绩够了。” 　　夏妮摆了摆手，“话说你的保镖生涯结束了？学分加了没有？” 　　“加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苏璎说起这个也来了精神。 　　和基友重逢后最重要的事当然是交流假期生活！ 　　苏璎：“你怎么样？和艾莲娜一起去找乐子了？” 　　“差不多吧。” 　　夏妮叹了口气，伸开手臂靠在沙发上，“你知道，我一直觉得那些酒吧里的人很神奇，和我姐搭讪的人，男女都有，但是来找我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男的。” 　　苏璎：“……他们都能看出来你比较直？” 　　“我不知道啊，所以我才说神奇。” 　　夏妮仰头看着天花板，“不过没什么有趣的人，总而言之，超无聊。” 　　她想了想，“前几天倒是遇到一个可爱的人，我们说好一起去冲浪，结果在海边遇到一个夜叉，当然，那会儿沙滩上差不多有三五百个污染者吧。” 　　苏璎：“…………这也太惨了吧。” 　　夏妮鼓起脸，“他想离开，我想留下干架，我们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她表示唯一一次稍微有所期待的约会就这样被虚空生物搞砸了。 　　苏璎本来想讲讲自己的保镖生涯的趣事，转移一下舍友的注意力，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趣事。 　　而且夏妮的父母就是职业保镖，还死于一场针对他们雇主的刺杀袭击中。 　　算了。 　　苏璎：“话说，你一年级的社会实践做了什么？” 　　“哦，那次还挺刺激的。” 　　夏妮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兴致勃勃地回答道：“我本来想去一个私营的飞船修理空间站，但是老板测试了我，觉得我的技术比不上那些机器人，把我拒绝了。” 　　“然后我姐就带我去搞通缉犯——我们挑了很久，终于选了一个即使我失手打死也不会有负罪感的。” 　　苏璎：“基本上C级以上的通缉犯，都符合这个条件吧。” 　　“但很多人不好找，他们都很会藏，而且有些人，我那时候也打不过。” 　　夏妮耸了耸肩，“有一个通缉犯，喜欢把长得好看的人毁容，我们调查了这个人出没的地点，然后我化好妆去守株待兔了。” 　　“没过多久，有一个非常英俊的金发男人来和我说话，约我去旁边的小广场上散步。” 　　彼时喷泉踊跃、白鸽成群落在彩绘砖石上，橘色的暖阳四处洒落，照耀在他们的身上。 　　“你知道吗？” 　　他们聊着聊着，金发男人忽然拉住了她，神情晦涩不明，“我整容之前长得很丑。” 　　他说自己因为这个常常受到欺负，尤其是在学校里。 　　“他们撕掉我的衣服，让我光着身子出现在走廊里，他们还拿出清洁机器人的水箱，让我喝那些拖地的脏水——” 　　“我看出你没有整过容，”金发男人似笑非笑地说，“所以你一定理解不了我的经历吧？” 　　夏妮：“其实——” 　　金发男人自顾自地说道：“不，像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家伙，大概还会说，‘这是假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这么恶毒’，或者‘他们不懂事，只是和你闹着玩’吧。” 　　说完他扭过头，想去看旁边女孩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 　　然而夏妮毫无波动，甚至还维持着先前的笑容。 　　红发姑娘只是歪了歪头，“是啊，小孩子当然不可能这么恶毒——只因为我的头发颜色，就用异能在我的脸上刻出‘小丑莱特’。” 　　“虽然我很疼，虽然我脸上全是血，但我还是相信，她是和我闹着玩的。” 　　夏妮轻轻一哂，“包括那些拍下我照片的同学们，那些围着我嘻嘻哈哈指指点点的人，也都只是不懂事，想和我闹着玩，毕竟都是孩子嘛。” 　　金发男人呆住了。 　　半晌，他仿佛被激怒了一般，“你在说什么，即使，即使如此，你也不懂我的感受——” 　　“我懂。” 　　“你不懂！” 　　“我就是懂。” 　　然后他们吵起来了。 　　“他吵不过我，就动手了，我们打得天昏地暗，把广场都炸翻了。” 　　夏妮摊开手，“最后他被抓了。” 　　苏璎：“………………” 　　她又生气又想笑。 　　苏璎：“你们竟然是因为这个才打起来的？” 　　“是啊，当时我还戴着音频接收器，艾莲娜的笑声快要把我震聋了。” 　　夏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考虑到当年她为了我和那些家长吵架甚至动手，在我和那些同学打架之后，我就忍了。” 　　凌晨来临时，夏妮回房间补作业了。 　　苏璎也顺顺利利地报完了，几小时后收到了选修课清单。 　　她正拖出窗口编辑消息的时候，收到了萨缪尔的语音。 　　“专业确定了吧？你选的什么？” 　　苏璎：“也是工程系，和你不一样。” 　　“啊，好可惜。” 　　接收器那边的人感慨了一句，“选修课别选太多，否则你打排位赛的时间都没了。” 　　天空星联赛的预选就在三个月后。 　　实地作战考核结束后，基本上就可以准备动身了。 　　苏璎叹了口气，“你真的相信我可以在三个月里打进百强吗？” 　　“我相信。” 　　萨缪尔毫不犹豫地说。 　　他表示自己打了好几年的排位赛，对前五百名里的各种能力都了如指掌。 　　毕竟五百个人并不真的是五百种能力，里面有一多半都是相似的强化类和元素类。 　　“你可以操控虚空能量，可以很大程度无视能力值差距——” 　　萨缪尔停顿了一下，“前五百名里面，有些人的能力确实克制你，但他们几乎都毕业了，剩下的那么三五个人，如果你碰到了他们，也代表着你进入百强了。” 　　“好吧，我有点信心了，谢谢了。” 　　苏璎低头继续打字。 　　萨缪尔没有立刻结束语音，依然兴致勃勃地说着话。 　　苏璎出于礼貌附和几句，但是心思已经转到别处去了。 　　萨缪尔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选课。” 　　“啧，”他似乎有点不满，“早说了你应该和我选一个专业，这会儿我就可以告诉你该选什么了。” 　　苏璎：“你那时候说的只是为了作弊吧。” 　　不过他多半只是装模作样地抱怨一句罢了。 　　苏璎：“而且我就是在询问别的前辈该如何选课。” 　　萨缪尔：“？” 　　萨缪尔：“为什么不问我？工程系所有专业的人我都认识。” 　　苏璎：“我以为你挺忙的？就不打扰你了吧，反正我也有认识的前辈。” 　　她将自己的选课清单截图取了一部分，连带着多次精心编辑修改的文字消息一起—— 　　发给了凌爝。 　　萨缪尔：“我不忙，你可以——” 　　话音未落，苏璎又收到一条语音通讯请求。 　　苏璎：“可是我有点忙，咱俩可以下次再说吗？” 　　萨缪尔：“？？？” 　　苏璎：“你打扰到我向学长请求指导了。” 　　然后她火速结束了两人的通讯，接听了凌爝发来的语音，“学长好。” 　　接收器里传来对方低沉磁性的声线，“你选了和我一样的专业？” 　　苏璎忽然卡壳了一秒。 　　这句话为什么听上去那么像是在说，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等等。 　　苏璎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可能不是在调侃或者质问自己。 　　他或许没那么敏感。 　　毕竟他不是个人。 　　苏璎本来想试着解释一下，却发现其实自己没什么可解释的。 　　她没有特别热爱或者厌恶的专业。 　　而且接下来，也未必能有多少时间投入在这方面的学习上。 　　所以她对这件事的态度也没有特别认真。 　　在翻阅那些专业介绍和就业指南以及各种课程的清单列表时，她最初还耐心地看了下去，看着看着就渐渐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干脆选和他一样的专业好了。 　　然后她也就真的付诸实践了。 　　船舰工程算是那种次一级的热门学科，毕竟考虑到星舰大学的校名，也知道在这方面定然很有建树。 　　要知道这学校在整个联邦高校的综合排名，通常都在第五名到第十五名之间上蹿下跳。 　　当然这也取决于不同评价机构的不同指标。 　　但若是论这个专业本身的排名，基本上还是稳前五的。 　　不过它的录取名额很多，除非成绩位于整个年级的中下游，才有概率会被挤出去，否则基本上是稳进的。 　　至于那些想要抢指挥系专业的人，更多都是想进联邦舰队的。 　　苏璎：“…………对。” 　　凌爝：“？” 　　他似乎也有一点点迷惑。 　　毕竟自己沉默了半晌，最终只给出了这么一个回答。 　　这样的问题，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至于需要这么久的思考时间才能答上来吧。 　　苏璎满头黑线地进行着自我吐槽，“总之，你有什么建议吗？嗯，以及我只想选两个，因为我想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把排位赛名次提上去，至少打到前两百吧？” 　　她简略地说了一下关于自己想去参加天空星联赛的事。 　　凌爝果然对此也毫无异议。 　　苏璎：“你知道天空星里面有什么吗？我是说，那个遗迹里的东西——能让人变强吗？” 　　凌爝：“如果是你，可以。” 　　这还看人吗？ 　　苏璎试着理解了一下，“如果是别人呢？” 　　凌爝：“哪个别人？” 　　苏璎：“你的同学们？” 　　她停了停，觉得对方可能会再让自己将问题更具体，“比如说，上次一起去长虹星的那几位？” 　　那些都是能力值二百多点的人。 　　凌爝：“他们也可以，但是收获少于你。” 　　苏璎愣了一下，“所以天空星里的遗迹，是噬骸者建立的？” 　　问完她就有一点点后悔。 　　毕竟他们从没谈论过噬骸者相关的话题，这个词好像都是第一次提起来。 　　“不是。” 　　凌爝再次沉默了几秒钟，“你很好奇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那里是归属于联邦政府的领地，并非私人所属或者向公众开放的星球，因此常年都被军方的舰队重重包围。 　　普通的船舰靠近都会收到警告，擅闯必被逮捕，如果运气不好被打烂整艘船都有可能。 　　苏璎：“…………” 　　他说得就好像那是自家后花园一样轻松。 　　其实她倒是可以给他打补丁，譬如说身为烈日集团的少爷是否拥有特权等等。 　　但她忽然不是很想这么做了。 　　反正也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苏璎：“我以为那个遗迹是在特定时间才会开启的？否则即使站在门口也进不去？” 　　“嗯？” 　　凌爝似乎笑了一声，语气里罕见地多了几分戏谑，“有你在，我们还有进不去的地方吗？” 　　苏璎：“……” 　　这句话理论上说也没错。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第89章 　　因为天空星联赛的提前到来, 新学期开始后，几乎是在所有年级当中，都掀起了一阵排位赛的热潮。 　　而且, 为了促使更多人参赛，星舰大学这次几乎是下了血本。 　　在五百强奖励学分的基础上, 将这个范围扩大到前一千名, 并且只要入围一次就可以根据能力值拿药剂奖励。 　　这是什么概念？ 　　只要你能打进前一千名，哪怕第二天名次就掉到一千名之外, 也依然可以白嫖一支细胞活性注射剂。 　　倘若打进九百名, 又能拿到两支, 八百名是三支，然后以此类推。 　　药剂等级可是根据能力值来的。 　　——能力值稍高一些的人，买一次药剂的花费就是五六位数。 　　而且学校在通知里还说明了药剂的型号范围——全都是天堂集团旗下的制药公司, 不存在用便宜货糊弄大家的可能性。 　　这个措施甫一推出, 排名在一千到五千之间的人都激动起来了。 　　毕竟这个阶段里, 有许多都是不经常打排位赛、偶尔当做娱乐活动玩玩的人。 　　“……” 　　苏璎无比庆幸自己只勾了两个选修。 　　她这学期没再选那些训练课, 除了专业必修和异能相关的必修之外，就只有两个专业选修课。 　　加起来也总共只有七门, 其中多半都是每周只有一节。 　　她的课表变得宽松了很多。 　　虽然排位赛很快就把这些空闲填得满满当当。 　　许多人也和她一样。 　　但凡是异能可以拿来战斗的学生，大多都处于热情高涨的状态, 无论课多课少, 总要挤出时间去打比赛。 　　课间穿过走廊都能听见各种关于排位赛的谈论。 　　苏璎一边收起数据板一边听他们说着各种输赢战况。 　　其实绝大多数人都不是为了天空星联赛, 他们只是想拿学分和药剂, 或者只是想跟随这种“潮流”。 　　毕竟低年级的人还是很难打进前一千名的。 　　“我有预感, 等到天空星联赛开始报名的时候, 学校还得整活儿。” 　　夏妮信誓旦旦地说, “肯定会给更多奖励, 鼓励参与。” 　　天空星联赛也是报名参加，学校不会按着排位赛名次强制抓人。 　　苏璎：“……理论上说，咱们学校能力值高并且攻击性强的人，就是比前几届夺冠的那些学校要少，所以再怎么折腾，也只是为了别输得太难看吧。” 　　这值得吗？ 　　夏妮竖起一根手指，“你要这么想，这是一个恶性循环，越是拿不到好名次，越是招不到他们最想要的那种学生。” 　　苏璎：“所以，还有人在报考学校之前，会去关注天空星联赛的结果？我以为大多数人都不在意这个东西呢。” 　　——全联邦的公民都会关注高校间的赛事？打比赛期间直接星际直播？ 　　不存在的。 　　要说人们是否知道天空星联赛？那答案是肯定的。 　　然而在联邦星域里，从小学到大学，每年都有无数竞赛项目，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异能对抗。 　　天空星联赛只是其中一项，而且比赛只出名次不给过程转播，所以人们的关注度实在不高。 　　大家更愿意戴上全息甚至通感设备，去看那些打得热火朝天的异能对抗赛直播。 　　“天空星里的比赛，尤其是后面半决赛开始，基本上是没法直播的。” 　　夏妮的同学说道，“参赛的那些人，最后是连光脑都不戴的，毕竟一旦打上头了，衣服都会碎成渣子——无人机开多少层护盾都活不过半场，你也不能指望他们戴什么直播设备。” 　　这位学姐不由说起十多年前的一届比赛。 　　第一自治星区的联邦理工大学和第二自治星区的联邦战争学院，在决赛里争夺魁首之位。 　　“战争学院有一个人，他的异能号称死亡迷宫，类似于开辟一个独立的空间，就没人能活着出来。” 　　“他在那个比赛里连着杀了十几个人。” 　　“不过，这人还是死了。” 　　“在最后一场里，联邦理工仅剩的一个人，直接融化了整个试炼场，把场地变成了深坑，所有范围内的人和物品全部当场蒸发，包括她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都没了，最后是一个人裸着出来的。” 　　而且往后几届，类似的情况层出不穷，几乎每次都有那么三五个骇人听闻的高手。 　　如果说在那之前，还有人打着天空星联赛可以直播的主意，那这之后，他们就彻底放弃了。 　　毕竟每届都有人丧命，参与者还都是些名牌大学的学生，这听上去真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想要直播他们的比赛，太远了根本看不清，太近了设备都会被破坏殆尽。 　　——评委们都是借助感知异能来观看比赛的。 　　而且即使是评委，也做不到捕捉所有细节，只能靠最后结局谁活着谁站着来给分。 　　“大多数人，还是习惯看那些花里胡哨的异能竞赛。” 　　那种多数是社会上举办的、人们为了赢得奖金而参加的比赛。 　　知名度越广，主办方越是有背景，越能请得起高级治疗师，不会让人当场丧命。 　　而且参与者的能力值通常就是一二百点之间，不至于将场地毁得干干净净，不至于危及现场观众，也不至于因为动作太快、或是能力范围太大掩盖了参赛者的身影，而让直播间观众看得一头雾水。 　　倘若能力值在三百点上下—— 　　哪怕是有各种高科技拍摄设备，那种情况下观赏性也不会很高，要么让人不明觉厉，要么让人看着慢放镜头直接地铁老人手机.jpg 　　夏妮：“但是，有些消息比较灵通的人，还是知道天空星联赛内幕的，所以他们会关注结果，并且把那个名次作为挑选学校的一个参考内容。” 　　天空星内里隐藏的秘密，本来就不是向所有人公开的。 　　对外宣布的信息，是胜利者可以进入一个用异能搭建的特殊场所，在里面进行为期半个月到一个月的训练。 　　大多数人会直接联想到那些旅游胜地的项目，譬如异能混合科技组建的游戏乃至公园。 　　若非苏璎看过小说知道有些玄机，她肯定也不清楚内情。 　　“……” 　　苏璎禁不住想起之前凌爝的提议。 　　他确实可以将她带进天空星。 　　但同时他也表示，如果是现在直接进遗迹，那个东西是处于一种非激活状态。 　　是不能让进入者获得力量的。 　　如果把它比喻成一个公园，那它现在就是只有设备，没有电力供应的状态，所有的项目都不能运转。 　　苏璎可以用能力进去，但也只能满足一下好奇心罢了。 　　“什么时候才是激活状态？” 　　“决赛最后一场结束之后。” 　　“？” 　　苏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话说，璎璎——” 　　夏妮的同学喊了她一声，“你排位赛咋样了？我看看我们会不会遇到？” 　　苏璎有点不好意思，“我刚打进一千名。” 　　“？？？” 　　“卧槽？？？” 　　一群学姐纷纷瞳孔地震。 　　旁边有路过的各年级学生，闻言也都相继投来诧异的目光。 　　苏璎的制服外套上，只有那么零星几个徽记，显然是二年级。 　　“主要是，我的连胜没断——” 　　按理说，想利用所有时间打排位赛，就得避免因为条件太多而匹配不到对手的情况。 　　不过如果去掉那些限制条件，很可能就会碰到对自己不利的情况。 　　苏璎为了保持连胜——这加成的分数比多打几场比赛都要高，也依然维持着那些匹配条件。 　　在异能发生所谓的质变之后，虚空能量具现的武器，可以在掌中维持许久，再也不用顾忌几秒钟后就会肌肉酸痛手臂废掉。 　　再加上还可以远程发射，她很少会遇到苦手的战局。 　　更多时候都是在控制自己别错手杀人。 　　不过，进了一千名之后，苏璎开始遇到熟人了。 　　某天下午，她开着能力风驰电掣撞入大楼里，在走廊转角处遇到一对勾肩搭背的情侣。 　　两人一起抬头看了过来。 　　苏璎对上两双锐利冷淡的钴蓝色眼眸，“？” 　　她愣了一下，接着大惊失色，“我下一场对手不会是你吧，诺斯先生？” 　　“叫我名字就行。” 　　奥修斯摆了摆手，“我不打排位赛，别担心。” 　　李莉嗤笑一声，“他来找我一起去吃饭，你害怕什么，你又不是打不过他。” 　　苏璎：“……我怕把他打伤了被你报复。” 　　她当年在实地作战考核里捡了这位诺斯先生的断手，很快又听说把诺斯先生的手砍掉的那个人，被李莉直接打进了急救室。 　　“排位赛里被打伤有什么可报复的？” 　　李莉莫名其妙地说，“光环九是另一回事。” 　　苏璎：“你的赛场应该在楼顶吧，怎么不坐电梯？” 　　李莉：“他嫌我每天走路太少，让我活动一下。” 　　苏璎：“…………你不是刚刚打完排位赛吗？” 　　奥修斯：“她整场比赛几乎没动，计步器连十位数都没变。” 　　苏璎：“？” 　　苏璎不是很懂，但她有些震撼。 　　于是她就看着两人并肩走逃生楼梯去了。 　　熟人还不止这俩。 　　赛场大门一开，苏璎就看到有个人站在里面门口，靠墙戴着全息眼镜仿佛在看电影。 　　也有可能是在睡觉。 　　苏璎瞥了一眼对方的外套，“…………这位学长，醒醒。” 　　黑发青年扯掉了眼镜，露出一双凉薄的灰色眼眸，眸中隐约有笑意闪烁，“是你啊？” 　　苏璎疲惫地叹了口气，“是我。” 　　徐安冉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是想打天空星联赛的吧，我可以弃权让你赢。” 　　“？” 　　如果换成其他人，她兴许会觉得这人有点毛病，可能是明知打不过自己才故意这么说。 　　然而眼前这位，虽然她不清楚对方的异能，但苏璎也不敢小瞧他。 　　“条件呢？” 　　“什么条件？” 　　徐安冉莫名其妙地反问，“我来比赛纯粹是闲得没事做，输赢对我来说无所谓。” 　　苏璎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你不相信吗？” 　　徐安冉慢吞吞地问道，“那我们就打吧，我会尽量不杀死你的。” 　　“啧。” 　　苏璎原地消失。 　　她出现在了场地中间。 　　“这应该是我的台词。” 　　格斗战。 　　重伤警报。 　　除了一些简单的诸如“不能自带武器”之类的规定外，这种比赛模式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干架就对了。 　　徐安冉慢悠悠地走进场地，听着光脑发出提示音。 　　“一。” 　　倒计时结束。 　　苏璎不敢托大，同一时间直接发动了能力。 　　周遭一片混沌模糊。 　　她尚未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去看清赛场的情况，忽然眼前一花。 　　无数道漆黑线条横空浮现，重重叠叠互相交错，构成了不规则几何状的巨大牢笼。 　　它并不是完全封闭的，在那些黑线之间，有着各种各样的空洞，然而那些漏洞的尺寸，并不足以让一个人从里面钻出去。 　　苏璎就被困在整个囚牢的正中间。 　　这个牢笼不断重复着膨胀和收缩的过程，长短粗细不一的黑线也不断变化。 　　乍一看，它就像是由无数塑料棒组成的散花魔术球，从外部向中心折叠缩进。 　　苏璎：“？” 　　自己现在情绪混乱，视野极为模糊，偏偏这些东西的每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她依然处于能力状态里。 　　所以—— 　　苏璎本来想伸手，很快又改了主意，掌心里浮现出虚空能量凝聚的紫色光刃。 　　抬手将其投掷出去。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虚空能量洞穿了一道黑线。 　　苏璎不由骇然。 　　她直接解除了自己的能力。 　　“……” 　　徐安冉抱着手臂站在十多米之外的地方，微笑着看着她。 　　苏璎回到赛场落在地面上的瞬间，视野重新变得明亮清晰，那座黑线组成的牢笼也已经消失不见。 　　但她知道，那个东西依然悬浮在自己身畔。 　　现在看不到它，是因为它就位于夹缝空间里。 　　处于现实世界的人，当然不可能直接用眼睛望见它，就像他们看不到开启能力的自己一样。 第90章 　　啊这。 　　苏璎试图分析一下现状。 　　然而未知信息太多了, 随便猜都能想出十种八种可能性。 　　当然，或许不需要那么认真，毕竟眼下的状况并非生死相搏。 　　甚至说这场战斗随时都可以结束，只要她大喊一声认输。 　　但她不太想这么做。 　　自己总会遇到更多强大的敌人, 人类, 虚空生物, 甚至是噬骸者。 　　她可无法保证自己能了解每一个对手的力量。 　　所以—— 　　尽早习惯吧。 　　对战那些能力未知并且对自己有很大威胁的人。 　　这些念头闪过也只是一瞬间。 　　苏璎依然能感受到不详的气息，从夹缝空间里张牙舞爪地渗透出来，像是死亡的铡刀悬在颈边。 　　她短暂地开启了能力，然后又解除掉。 　　刚刚那一两秒钟的时间里—— 　　苏璎能确定，虽然自己进行了一段距离的位移，但那座黑线组成的牢笼依然围在身边。 　　它就像与自己的身体绑定一样，无论自己出现在什么地方, 它都如影随形地跟上来, 确保自己永远处于整个囚牢的正中心位置。 　　而且, 随着时间流动, 它还在慢慢缩小。 　　倘若最初是类似于一间卧室的尺寸, 如今就已经缩成一座大衣橱的尺寸了。 　　——如果它继续缩小会怎么样？ 　　把自己的身体挤碎吗？ 　　等等。 　　既然这东西会跟随自己位移—— 　　苏璎转头看向徐安冉, 毫不犹豫地具现出紫色光刃，直接闪身冲了过去。 　　——在那个囚牢变小之前, 将其操控者击倒就行了吧！ 　　黑发灰眼的青年依然站在原地。 　　他看上去并不慌张，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 　　苏璎也没太有精力观察对手的状态了。 　　她再次开启能力时，又取得了新的发现。 　　当自己在夹缝空间里移动的时候，囚牢是并不跟随自己变换位置的。 　　也就是说, 如果她擅自向外冲, 很可能会冲到那些布满尖刺的链条上。 　　以她的体质, 只要来这么一下, 就得被扎得直接血溅三尺判定重伤结束比赛。 　　“……” 　　但是，在现实世界里，如果她进行移动，那座囚牢是会跟着她一起变幻位置的。 　　所以能不能假设，那个东西只能在夹缝空间里伤到自己？或者说它只存在于夹缝空间？ 　　不对。 　　倘若是这样，她一直能若有若无地感受到的危险气息，就完全无法解释了。 　　虽然说，那所谓的感知很可能也只是一种错觉，不能当做依据判定任何事。 　　毕竟她并没有任何预知感知相关的能力。 　　“……” 　　紫色光晕横空闪烁。 　　苏璎猛地甩手，丢出一连串虚空能量具现的光刃。 　　这些纯粹能量凝聚的飞刀，甚至没有发出破空声，安静得毫无征兆。 　　徐安冉似乎叹了口气，身影倏然弹开。 　　前一秒他站立的地面上，已经破出几个骇人的空洞，坚固的超合金地面也被虚空能量吞噬。 　　“？？？” 　　苏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人竟然径直跃起了两三米高！ 　　若非这种赛场比较开阔，他可能会直接一头撞到天花板上。 　　徐安冉跃至半空中，甚至调整姿势转身踩在墙上，并且短暂地停滞了那么一秒钟—— 　　又是一串狰狞的紫光扑面而来。 　　他显然知道这是什么，并不敢硬抗这种东西，立刻重新落地。 　　然后对上燃烧着熊熊战火的琥珀色眼眸。 　　苏璎已然近在咫尺。 　　同一瞬间，虚空能量凝聚成狭长剑刃而逼近，鸢紫的冷光尖利得几乎刺破瞳仁。 　　徐安冉侧过身去。 　　紫色光刃一击刺空，力道尚未用尽，接着转向横扫而来。 　　“……” 　　饶是他经验比对方丰富许多，这时候也感觉有些棘手。 　　毕竟这是具现出来的虚空能量，能吞噬所触碰到的一切物质，鲜少有人能直面其锋芒。 　　因此，哪怕眼前比自己年轻了几岁的女孩，身体素质和格斗技术都只比普通人好一些，比起最糟糕的强化类异能者还不如，却也能造成足够的威胁。 　　毕竟她也是复合类能力。 　　真正让人头痛的是—— 　　徐安冉匆忙闪过下一击，眼见着胸口的衣服都被划破，被吞噬的布料直接消失不见，露出一道长长的裂口。 　　他有些苦恼地和苏璎对视了一眼。 　　后者也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紧接着，苏璎感觉手腕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锐物扎入了皮肉之中。 　　她一边下意识回头一边后退，本想看看自己的伤势，却震惊地发现—— 　　整只左手都消失了。 　　苏璎：“？？？” 　　是字面意义上的不见了。 　　但她又能确定，自己并没有被砍掉手掌，因为她依然能感觉并操控左手五指，只是手腕部位不断传来痛感。 　　苏璎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能力。 　　她重新进入了夹缝空间。 　　然后她再次看清了自己的左手，依然还连接在自己的身体上。 　　手腕则是被一截伸出的黑色线条缠住。 　　——这东西看似是无害的线条，但触碰到皮肤就知道，它的边缘十分锋利，此时宛如锁链般深深咬入骨肉中，鲜血淅淅沥沥地不断滴落。 　　苏璎在左手里捏出一把虚空能量光剑。 　　她随便向上一挥，黑线被砍成两段。 　　苏璎环顾着整座密密麻麻黑线组成的牢笼。 　　它在刚才那段时间里不断向内收缩，如今仅剩一个成年人站立的空间了。 　　“？” 　　苏璎沉默着重新凝聚出两把大砍刀，准备将肉眼能见到的线条悉数砍碎。 　　她只砍了几下，堪堪制造出一个缺口，就感觉身体一阵僵硬。 　　似乎有某种未知的力量，正压制着四肢，让她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行为。 　　苏璎抬起头。 　　透过那个周边黑线断裂而露出的缺口，在一片色彩黯淡、线条缭乱的混沌视野里—— 　　模糊的人影伫立在前方。 　　他眼中闪烁着凄冷的紫色光芒。 　　那些光丝溢出眼眶，向着颧骨脸颊蔓延开来。 　　苏璎：“？？？” 　　好家伙。 　　我直接好家伙。 　　这特么可是在学校监控范围里啊！ 　　你居然直接外溢虚空能量，完全不带掩饰的？ 　　苏璎被压制在原地，四肢沉重得无法挪动。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牢笼重组，断开的线条无声伸长，拼凑交叠着填补了漏洞，在视野里投影下一片错乱的网格。 　　苏璎深吸一口气。 　　笼子不断收缩。 　　她被困在原地。 　　现在只有两种选择。 　　一是解除能力从夹缝出去，回到现实世界。 　　但这个笼子显然能从夹缝世界里直接攻击到她，直接把她拖进去。 　　如果现在出去，下一次再被拽回来，这个笼子必然会缩得更小，届时说不定直接把自己挤成一团肉酱。 　　即使徐安冉应该会控制力量避免杀人—— 　　算了，这可是自己的命，不能把希望寄托给别人。 　　所以还有一种选择。 　　那些复杂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也只是瞬息之间。 　　牢笼不断收缩。 　　那些凶残杂乱的黑线越来越靠近。 　　在它们即将触碰到身体、将全身骨骼压碎，血肉挤爆的时候—— 　　苏璎低下头。 　　她看到自己手背上亮起鸢紫的光丝，虚空能量外溢的纹路蔓延开来，沿着双臂攀上肩头。 　　“……” 　　这次她任由负面情绪爬满心间。 　　我会死吗。 　　这真是讨厌的能力。 　　为什么已经有了这样的能力，他还能得到身体强化，轻轻松松跳起那么高？ 　　恐惧，愤怒，嫉妒。 　　虚空能量缠绕在身边，如同海潮般翻涌起伏，进入身躯，又穿过血脉组织绽放在皮肤上。 　　牢笼收缩到极致。 　　那些互相勾连交错的黑线，也无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身体。 　　苏璎看着手背上越来越闪耀的紫色光纹，一咬牙闭上眼睛，将身体里游走的虚空能量直接释放出来。 　　“……” 　　恍惚间，她听见徐安冉骂街的声音。 　　“我认输。” 　　光脑发出比赛结束提示音。 　　苏璎跪倒在地上，两条胳膊垂落在身侧，仿佛每一条肌肉都被绞烂扯碎，哪怕稍微动动手指，都痛得撕心裂肺。 　　她的衣袖悉数被搅碎，手臂光溜溜地暴露在外面，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衣服也变得褴褛破烂，勉强挂了几片在身上，还尽数被鲜血染红。 　　“咳——” 　　稍远处，徐安冉捂着胸口不断咳嗽，一边咳一边吐血。 　　他咳得惊天动地，喷的血从地面一直到墙壁上，甚至还吐出了类似内脏碎块的东西。 　　差不多过了半分钟，他也撑不住，直接倒在了地上。 　　“……” 　　因为对方是背对自己，苏璎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也不清楚他是什么状况，不过看样子应该没死。 　　两个医疗机器人冲了进来。 　　苏璎跪在原地，看着机器人轻手轻脚地给自己止血上药。 　　虽然每次触碰到手臂都很痛，但她也只能咬牙忍着，否则若是不及时处理而失血过多昏倒—— 　　外面的人都会看到自己被抬出去。 　　会有点丢人吧。 　　“我还以为是谁啊，这么大的动静。” 　　比赛结束后，场地也解禁了。 　　自动门打开的时候，外面走进来两个人。 　　“你们俩还挺能折腾的。” 　　左边的人嗤笑一声，走到徐安冉身边停了下来，“……活该。” 　　右边的人则是一直向前，直至站到了苏璎的旁边。 　　那人微微俯身，凑近了浴血的女孩。 　　苏璎有些讶然地看着对方，浑然陌生的脸庞，但隐约又有点熟悉，仿佛从哪里见过一面。 　　那人低头时，卷曲的黑发随之滑落。 　　发丝拂动间带着芬芳香气，随着动作扑面而来，几乎驱散了血腥味道。 　　然后是温暖的手指搭上肩膀。 　　医疗机器人已经开始后退了。 　　不过是两三秒钟的时间，苏璎发现自己可以直接站起来了，甚至手臂和上身的伤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学姐。”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说。 　　面前的女人黑发褐眼，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丝质收腰的连衣裙，十分温柔知性。 　　她直起身，耳坠的银环叮当碰撞，发出轻微的清脆声响。 　　“不用谢。” 　　年长的女性微笑道，旋即侧过头，“安冉需要治疗吗？” 　　徐安冉依然躺在地上，另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他旁边。 　　“……需要。” 　　“他不需要，让他长个教训。”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苏璎眨了眨眼，才发现站在那里的人，赫然是排位赛第一名。 　　她的目光甫一投过去，徐安雅也立刻回过头来，“你们动静真够大的，我在楼下广场都能感觉到。” 　　苏璎满头问号，“我俩几乎没发出声音吧。” 　　徐安雅挑眉，“虚空能量波动——不知道还以为这里出现了十个裂缝呢。” 　　靠。 　　苏璎：“好吧。” 　　苏璎也不想问你是怎么感知到的了，这种答案可能会牵扯出更复杂的事情。 　　而且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当时议员阁下说很多人都受过噬骸者的招揽，或者有过类似的经历。 　　再联系一下萨缪尔提起虚空能量外溢时的口吻，仿佛但凡是个高手就能进入那种状态。 　　人能使用甚至感知虚空能量，这恐怕在某些圈子里根本不是秘密。 　　“表姐，救命——” 　　徐安冉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呼喊道。 　　苏璎听见旁边的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等等。 　　这人是徐安冉的表姐？ 　　她迅速想了一下和徐家有姻亲关系的各种家族姓氏—— 　　笑死，根本不用想，有几个家族是治愈能力的？ 　　苏璎：“学姐姓霍吗？” 　　黑发褐眼的女人侧过头，优雅地伸出手，“霍翩翩。” 　　苏璎和这位前辈握了个手。 　　她依稀记得对方是上上届优秀毕业生，还参加过致辞，当时自己在视频里看一眼就迅速快进了。 　　徐安冉喊了那一句后，又遭到了亲姐姐的无情嘲讽，干脆就转移了火力。 　　“苏璎。” 　　他很淡定地说，“我知道你的能力了——你那所谓的瞬移，就是随意进出夹缝吧。” 　　苏璎完全无所谓，“而你的那个东西只存在于夹缝里，能被虚空能量破坏，而且那还会导致你的身体机能出问题，所以你才认输。” 　　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实际上这能力挺恐怖的。 　　因为寻常人不能像她一样随意进出夹缝、并且在那里面自由行动。 　　他们甚至根本看不到那个囚牢的存在。 　　而那个东西却可以直接触碰他们、或者将人拖进夹缝空间，就像它抓住自己的手一样。 　　苏璎还记得，自己在测试能力的时候，曾经带着一位学姐在夹缝里跑路。 　　那位学姐表示当时自己眼前昏暗发黑，还根本无法移动。 　　所以倘若是一般人中招，被徐安冉的能力拉进夹缝空间，只能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挤成一滩血肉。 　　“重新构建它有点麻烦。” 　　徐安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哼笑一声，“你知道吗，当你被我的能力锁定的时候，我可以‘听’到你在想什么。” 　　苏璎：“那又怎么样？” 　　反正刚才她一直都在想战斗相关的事情。 　　徐安冉有些无趣地看了她一眼，“确实也不会怎么样——你还有杀招没使出来吧？” 　　“我怕真的杀了你。” 　　苏璎耸肩，“我猜你也是吧。” 　　“那当然，”他靠在墙上喘了口气，“这就是在学校打排位赛的糟糕之处了。” 　　“说到底只是你太菜了。” 　　徐安雅毫不客气地说，同时看了一眼苏璎。 　　后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变颜变色，神情十分精彩。 　　徐安雅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苏璎：“想把萨缪尔拖出来痛打一顿，他欺骗我的感情，说什么‘能力克制我的人都是排位赛百强级别的’。” 　　徐安冉：“他没说错，你克我，我不克你，你没意识到这一点吗？” 　　嗯？ 　　苏璎想了想，自己能破坏他的“笼子”，这事对他而言，恐怕就相当于克制了。 　　“不过——” 　　徐安雅抱起手臂悠闲地开口，“我倒是挺想看你把萨缪尔打一顿的。” 第91章 　　苏璎本来以为, 在自己这个名次段位，遇到徐安冉那种等级的对手，算是个意外。 　　毕竟以他的实力, 如果多花些时间在排位赛上, 恐怕是可以进入百强的。 　　——那场比赛结束后, 她在语音里把萨缪尔骂了一顿，也顺势得知了徐安冉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最初后者直呼无辜，并且表示“我觉得比起克制你, 更像是你克制他”。 　　然后苏璎才得知, 徐安冉也是一种比较罕见的复合能力，可以构筑一个独立的空间。 　　处于这个空间里的人, 从思想到行为都可以被他掌控。 　　当然读心是最简单的。 　　倘若要控制行动, 他就难免进入虚空能量外溢状态。 　　那种眼睛冒紫光的模样, 不能随便被人瞧见，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他就老老实实当个辅助。 　　他在学校里登记的能力，也是能将人拉入异空间并且进行物理攻击。 　　“要知道, 一般人被他的能力锁定，是根本没有任何希望逃生的。” 　　萨缪尔慢悠悠地说, “即使是能力值很高的那些人, 一旦中招也没有办法摆脱困境。” 　　当然真正的高手，也可以迅速在第一时间解决他。 　　譬如萨缪尔本人，一个照面就能迅速让对方昏倒，保证他什么能力也放不出来。 　　苏璎禁不住想起徐安冉曾经说过，他的能力有个缺陷。 　　而且他认为那可以通过汲取噬骸者血液而弥补。 　　——所以, 会是什么缺陷？ 　　她自己的能力也因为血液而发生过质变。 　　但两人的异能差别太大, 也不好直接以己猜人去推断。 　　苏璎：“所以说到底, 我打得那么狼狈，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对啊。” 　　萨缪尔幸灾乐祸地说，“你就该抓紧一切机会，在第一时间就对他的空间进行攻击，把那东西彻底撕碎，用你的最大输出——空间遭到破坏的程度越大，他对你的操控力度越弱，而且他本身也会遭到重创。” 　　苏璎：“好吧。” 　　我又不清楚他的能力！ 　　“啧，听你这不服气的口吻。” 　　萨缪尔似乎有点无语，“多打几场吧，积累经验多了，哪怕是遇到不认识的能力，也可以猜得七七八八，制定出像样的战术。” 　　这一切确实只是个开端。 　　自从排位赛名次变成三位数后，苏璎开始遇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对手。 　　——当然，这是指他们的能力。 　　她打了很多比赛，除了强化之外的其他常见能力类型，她差不多也都领教过了。 　　如今也算是有了一些原则性赛场经验。 　　譬如倒计时结束后，避免与对手说话，避免与对手眼神接触。 　　甚至避免听到对手发出的任何声音。 　　最后这条是血的教训。 　　在期中的实地作战考核来临之前，苏璎第一次正式输掉了排位赛的对战。 　　而且这输得还很让人无话可说。 　　那是一把出场战。 　　那人选择了向对手隐藏能力类型，看外表体型也完全没法做出任何判断。 　　苏璎只能按着自己的习惯，倒计时甫一结束，直接进入夹缝，靠近对方伺机偷袭，或者至少看看对方的能力。 　　结果那人不闪不避地站在原地，直接开口唱歌。 　　“……” 　　他唱出第一句的时候，苏璎就觉得晕晕乎乎不太对劲，并且意识到是对方的能力影响。 　　她想冲过去给他一刀的时候，已经晚了。 　　眼前彻底黑了下来。 　　歌声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源源不断灌入耳际，连对手的方位都无法判断。 　　她试图自残换取清醒，也毫无用处。 　　手脚发酸全身酥软。 　　困意如同浪潮般疯狂袭来，短短几秒内就淹没了理智。 　　让人只想不管不顾地躺在地上睡一觉。 　　然后她真这么做了。 　　“……” 　　两分钟后，她被医疗机器人冰冷的手指戳醒了。 　　苏璎浑浑噩噩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场地圈外。 　　医疗机器人立在旁边，伸出银灰色机械手，并且投射了红色的扫描光柱。 　　那些光柱从她的身体上划过，机器人圆筒状的身体中央屏幕里，浮现出检测报告，表示没有任何损伤。 　　苏璎站起身来，看向靠在场地门口休息的青年。 　　那人看上去有些沧桑，脸边的胡茬都没刮干净，现在正抱着胳膊闭目养神。 　　显然他刚刚把自己催眠，又手动把她挪到了场外。 　　一旦出圈比赛也就结束了。 　　苏璎又看了看自己的光脑。 　　比赛结束的消息通知在半分钟前，也就是说这个震动甚至都没把她摇醒。 　　“学长真厉害。” 　　她很佩服地说道。 　　那人转过头，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一副心服口服的样子？” 　　苏璎也愣了，“我不该服吗？刚才那个状态，你就是想杀了我也很简单吧？” 　　“……所以我不喜欢格斗战，那样我只能在催眠后趴在你身上，手动给你几拳。” 　　那人打了个哈欠，接着反应过来，“等等，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表示许多人输给自己，醒过来后第一反应都是捶胸顿足后悔，并且认为输是因为对自己能力不了解而掉以轻心。 　　那人奇怪地看着她，“尤其是像你这种年纪小的人，都恨不得再和我打一场洗刷耻辱。” 　　苏璎眨眨眼，“呃……我不觉得这很耻辱？” 　　她停了停，“但我也愿意再来一场，看看能不能在你控制我之前阻止你。” 　　那人挑了挑眉，“我们还会遇到的，下次你可以试试。” 　　四十多场包含平局的连胜就此打破。 　　虽然令人惋惜，但苏璎觉得自己也算是买了个教训。 　　“我在夹缝里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最初我以为这是好事，毕竟我在光环九考场曾经这样窃听过机器人说话。” 　　在顾教授的办公室里，苏璎有些纠结地趴在桌上碎碎念。 　　“但经过这么一遭，我发现也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不久前，她刚刚提交的申请被批准通过。 　　顾教授也正式成为她的异能导师。 　　当然，也是对方先行伸出橄榄枝，询问她是否愿意当自己的学生。 　　二年级开始，可以正式确定异能导师，并且跟着出去混学分任务了。 　　当然学校并不强制所有学生立刻确定人选，还有很多人一直推迟着，努力提升能力值，希望能被更厉害的导师看重。 　　苏璎也可以含糊推辞一下，给出那种“我已经是您的学生了”的模棱两可的回答。 　　但她琢磨着，自己三番五次跑来做各种专注训练，几位前辈对她都不错，顾教授也给她制定了一大堆计划。 　　再拒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同级的学生当中也都在互相打探彼此的情况，苏璎也不免被人问到了头上。 　　她犯不着隐瞒这种事，干脆实话实说，于是再次引发一片惊呼。 　　“卧槽是教授啊！” 　　这是不知道顾凝雪是谁的人，只为这头衔感到震惊。 　　“那他妈不是排位赛第一的导师吗！” 　　这是知道的。 　　“他手下好几位排位赛大佬啊！” 　　大家的热情瞬间就被点燃了。 　　一群人围着苏璎上蹿下跳，恨不得抓住她的领子猛烈摇晃。 　　“你有没有见过徐安雅！她是不是很喜欢打人！她有没有揍过你！” 　　苏璎满头问号。 　　不管她喜不喜欢打人，但凡自己挨上一拳，恐怕会立刻从碎得满地都是吧。 　　苏璎：“见过，不知道，我是她不屑于揍的对象，谢谢。” 　　这种冰冷的回答，也无法浇灭同学们的热情。 　　他们甚至更高兴了。 　　这些人和她比较熟悉，大多数都是曾经一起在训练室健身器上受苦躺尸的人，如今升到二年级，消息更灵通，知道的也更多了。 　　“萨缪尔怎么样——” 　　又有人两眼发光地问道。 　　“你见过他的情趣仿生人们吗？” 　　苏璎瞳孔地震，“那些东西在他的房间里，我怎么可能见过？” 　　“这个嘛——” 　　那个同学耸了耸肩，“我就随便一说，万一有可能呢？” 　　苏璎：“？” 　　苏璎：“没有万一。” 　　至于更多人关注的，某个银毛是不是很帅，是不是和论坛里的全息影像吻合这种问题—— 　　“和我的差不多吧。” 　　苏璎摊手，“我在那个校花校草投票帖子里的影像和我真人基本上一致，他也是吧。” 　　“说起这个——” 　　另一个人忽然开口问道，“他们说徐安雅不打算参加天空星联赛，是真的吗？” 　　苏璎一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很想说你们也都有导师了，难道你们就能和导师手下的每位前辈都混熟吗？ 　　自己唯一比较熟的也就是萨缪尔了。 　　当然这话若是说出来，可能又要被逮住一顿询问。 　　虽然这问题答不出，但他们依然很兴致勃勃地围着她问东问西，顺便打听如何被教授看中，以及询问她能否给出选择导师的意见等等。 　　至于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在听到别人谈论她不久前刚刚更新了的能力值的时候，也悉数烟消云散，变成了死鱼眼的注视。 　　“她就已经过二百点了？？” 　　“卧槽，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哥哥是七年级的吧，好像家里挺有背景，应该很有钱——” 　　“能力值这东西不是有钱买药就够的，尤其是像五十点和一百点这种瓶颈——” 　　“行吧，除了服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 　　“徐安雅不准备参加天空星联赛了？” 　　苏璎再次去顾教授办公室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 　　萨缪尔坐在沙发上看光脑。 　　他刚刚帮她做完了专注度训练，闻言就乐了，“对啊，她不打算参加了，校长们都疯了。” 　　“为什么？” 　　苏璎下意识问道，“呃，我是说，为什么不想参加？” 　　“因为——她觉得没有值得期待的对手了。” 　　萨缪尔随手划掉空中的窗口，仰倒靠在沙发上，“她本来想毕业，但是假期里有点忙——也不知道她在干啥，私聊都回得好慢，反正最近就和那群老头老太太互相摩擦呢。” 　　显然他们不乐意就这样放她离开。 　　当然主要是怕天空星联赛输得太难看。 　　“哪怕总分进不了决赛，但至少在她参与的战斗里，对手都能被她揍得面目全非。” 　　苏璎：“所以霍翩翩是为了这件事才来学校的吗？帮她的表妹从学校脱困毕业？” 　　“哈哈哈哈哈差不多。” 　　萨缪尔笑了起来，“听说她俩从小一起玩到大来着，按照她本人的话说，徐安雅遇到什么麻烦事都喜欢找她。” 　　苏璎才知道那位也是顾教授的弟子。 　　“对了。” 　　萨缪尔打了个响指，“你想不想找回你的记忆？” 　　苏璎愣了一下，“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你对精神类异能的抗性有点差。” 　　银发青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从你描述的那场战斗来看，你被控得太快了，詹姆斯那个能力……对于能契合虚空能量的人来说，应该可以多抵抗一会儿。” 　　苏璎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唱歌催眠的学长。 　　苏璎：“所以如果找回记忆，或许我对精神类能力的抗性就会提高？” 　　“百分之九十九吧。” 　　萨缪尔竖起食指在太阳穴周边画了个圈，“你知道，对你的记忆进行操作的人，几乎是在你身上留下了永久的精神力量——它就像是个负面状态，一直被施加在你身上，让你的抗性上限降低了。” 　　苏璎懂了。 　　她深吸一口气，“你做吗？” 　　“哦，我只是在给你提议，具体谁来操作都可以，只要这个人本事足够，并且被你信得过。” 　　萨缪尔显然也深谙这里面的忌讳，并没有直接毛遂自荐。 　　“如果你希望我帮你，我也可以试试——但我经验不足，因为我通常是修改记忆的那个人，很少进行反向操作。” 　　苏璎下意识就想起白柒，首都星的那位神疗师，当年他们俩也讨论这个问题。 　　按理说那是议员阁下推荐给自己的人，似乎也是值得信赖的。 　　但这个问题又涉及到自己的其他记忆，有可能被对方“翻”看。 　　“别这么严肃。” 　　萨缪尔站起身，伸手揉揉她的头顶，“你自己决定，这就是个提议。” 　　夜里，打完几场排位赛回到公寓，苏璎辗转反侧地纠结了半天，终于爬起来给凌爝发了个消息。 　　苏璎：“你认识能帮别人找回被修改的记忆的精神类异能者吗？” 　　她本来还想琢磨一下措辞，但想着多半会越改越不满意，干脆打了字就发出去了。 　　苏璎：“哦，那个‘别人’就是我。” 　　苏璎：“其实我也认识这样的人，但是我有点信不过他们。” 　　凌爝再次秒回。 　　凌爝：“你相信我吗。” 　　这句话后面应该是个问号吧？ 　　苏璎：“相信。” 　　凌爝：“我给你修复记忆。” 　　凌爝：“空港。飞船。” 第92章 　　午夜时分, 空港笼罩在稀薄的雾气中，细细的雨丝倾泻而下。 　　远望那些高高低低的飞船，只见一片朦胧模糊的轮廓。 　　苏璎心情复杂地解除能力, 出现在两排停泊位中间的过道上。 　　远处响起引擎轰鸣声。 　　有一座飞船正在起航, 探照灯的光束穿透雨雾, 涡轮风扇急速转动，甩起一片凌乱的水花。 　　苏璎躲得远了一些，顺便找到了那艘星海漫游者。 　　这外壳华丽闪耀的穿梭舰, 停在哪里都异常吸睛, 深沉的夜雨雾气也无法掩盖其光辉。 　　苏璎望着那些五彩斑斓的炫光带，第无数次感到非常有趣。 　　毕竟以凌爝的性格, 这艘船想想总有些违和感。 　　然而说到底他其实也不怎么在乎, 就像他明明披着马甲, 但经常会表示出一种了无生趣爱咋咋地的弃疗状态。 　　反正即使马甲裂开，他自己也不会受到伤害。 　　所以说，他到底为什么要披马甲来着—— 　　这个问题算是原著里最大的未解之谜。 　　即使在结局那几章，凌爝也从未说过自己进入这个宇宙的目的。 　　他暴揍林河是因为后者是当时的本宇宙最强者。 　　但“某虫神在这个世界披人皮多年苦熬只为了熬出一个宇宙最强”完全是读者们的推论。 　　虽然看上去也很接近事实, 否则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鉴于他揍完男主就直接走了。 　　所以问题来了。 　　作为一个能在不同宇宙里来回横跳的存在, 他是否能某种程度上预知未来——譬如在多年后会出现一个集各种力量大成的天选之子？ 　　所以他是在等待这位天选满级？ 　　但假如是这样的话, 如今林河身亡，凌爝却依然没离开这个宇宙，或者说依然维持着马甲。 　　为什么？ 　　因为林河还会复活？ 　　因为还会有别人替代林河的角色，成为新的天选之子？ 　　苏璎一时间脑洞大开，想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答案。 　　“……” 　　她一直伫立在雨中, 也没有开启能力, 此时脸上都是水迹。 　　半晌, 苏璎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抹掉眼睛上的水。 　　她放下手时才发现周围暗了下来，前方闪烁的灯辉被高大的阴影遮挡。 　　黑发青年悄无声息地出现，沉默着站在她面前。 　　“？” 　　他英俊的脸容浸没在阴影里，线条越发深邃分明。 　　同样置身于雨幕中，他的发丝也被水浸润，甚至睫毛都湿漉漉的，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上去苍翠欲滴。 　　“你在想什么。” 　　他声音低沉地开口，用那种近乎陈述句的语调。 　　苏璎愣了一下，接着看到自己手背上泛起的紫色光纹。 　　她的五指张开又收拢，重复了几次，勉强平静下来，外溢的虚空能量渐渐黯淡。 　　苏璎：“我在想——” 　　恍惚间，她忆起在帕顿六的遗迹里，那个噬骸者曾经表示可以判断自己并未说谎。 　　无论凌爝能不能有这样的力量——事实上她觉得答案多半是肯定的，只是他未必会对别人使用。 　　但她也不太想去测试这个。 　　而且也没必要说谎。 　　苏璎：“——关于你的事。” 　　凌爝并没有立刻说话。 　　有一瞬间，她以为他会接着询问更具体的内容，譬如关于他的什么事。 　　“如果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 　　黑发青年淡定地开口，“你可以直接问我。” 　　苏璎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苏璎：“什么都可以吗？” 　　凌爝微微侧过头。 　　他递来一个“你可以试试”的眼神。 　　甚至带了一点挑衅的意思。 　　苏璎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于是她决定尝试着作一下，“你谈过恋爱吗？” 　　“……” 　　这种问题对人类来说，都已经不是特别常见的范畴了。 　　通常也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之间，当然也不排除那种对陌生人倾诉心事的情况。 　　凌爝并没有被这个问题难住，或者露出什么困惑的神色。 　　相反，这对他而言，好像和“你吃晚饭了吗”这种问题一样简单。 　　“我没有和任何对象确定过恋爱关系。” 　　他平静地回答。 　　然后又投来一个带着询问意思的目光。 　　黑发青年凝视着她，蒙着阴影的苍蓝眼眸里浮现出少女的倒影。 　　“你满意吗？” 　　苏璎：“……” 　　对方这个问题，表面上好像在说，你看，我对你有问必答，就像我刚刚承诺过的一样。 　　但实际上，又好像包含了另一个意思。 　　仿佛在询问她，你对我给出的答案满意吗。 　　苏璎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嗯，大概吧，如果你不觉得被我冒犯的话。” 　　凌爝微微摇头，“还想知道什么？” 　　那可太多了。 　　苏璎：“我——我其实有很多想知道的。” 　　他不置可否：“我有很多时间。” 　　苏璎犹豫了一下，“或者我们先解决一下我的记忆问题？” 　　于是他俩登上了飞船。 　　穿梭舰下方的平台缓缓升返，雨水和夜雾被隔绝在外。 　　苏璎甫一抬头，就对上两张写满惊讶的脸。 　　两个船员正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目光看着她。 　　苏璎眨了眨眼睛，“瑞文先生，克雷先生，晚上好？” 　　克雷率先反应过来，“晚上好，苏璎。” 　　瑞文依然在盯着她。 　　苏璎：“？” 　　苏璎有些奇怪，“怎么啦？你不知道我要来吗？” 　　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迟了一秒，红棕色短发的青年脸上才有了波动，“我知道，我只是——老板居然下去接你，我有点意外。” 　　他这么一说，苏璎也想起来，上次凌爝把船停在空港，还向自己开放权限的时候，自己曾经表示过惊讶。 　　然后凌爝反问了一句“还是你希望我下去接你”。 　　大概是这样的话。 　　然后今天他真的这么做了。 　　苏璎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两个船员已经迅速溜走了，就好像忽然接到了什么讯号一般。 　　她只能傻乎乎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凌爝转身走向休息室。 　　苏璎下意识跟了过去。 　　这艘船崭新如洗，四处都一尘不染，舱室里灯光温暖，水晶墙幕错落有致。 　　他们面对面在沙发上坐好。 　　“所以，不止一个精神类异能者说过，我被人修改过记忆，或者说那个人让我忘记了一些事。” 　　“我倒是也能找到可以进行逆向操作的人，但我不是特别信任他们，就像你之前告诉我的，他们可以不看我的其他记忆，但这完全取决于他们自己的选择，如果他们想看，那也是很容易的事。” 　　苏璎挺直了脊背，有些紧张地看向对面的人。 　　凌爝很随意地靠坐着，聚精会神地听她说话。 　　那双苍蓝的眸子在灯光里越发耀眼，仿佛因为凝神专注而变得更加明亮。 　　苏璎被盯得心思发飘，“嗯……” 　　靠。 　　她其实有一点点后悔。 　　刚才头脑一热就从公寓楼里冲到了空港。 　　那些记忆是属于这具身体的，但她属于半道来的，能不能彻底接收还不好说。 　　而且，也不知道对方要怎么做。 　　他亲自动手吗？还是让某个属下来做？是否需要肢体接触？ 　　如果他亲自动手，那自己还需要给他打补丁，假装接受他是“双异能”之类的设定吗？ 　　苏璎越想越头痛，不由扶着脑袋叹了口气。 　　“……” 　　凌爝看了她一眼，“放松。” 　　苏璎：“？” 　　下一秒，她只觉得眼前有一群凌乱的画面迅速晃过。 　　那感觉就像是千百张幻灯片被快速切换，有人按住翻页键不松手，于是一张一张影像闪现而过，快得甚至不能在虹膜上留下残影。 　　紧接着，一切忽然黑了下来。 　　凌爝：“这个吗。” 　　他又用那种陈述句的语调说着问句。 　　仿佛已经确定了答案，只是遵从语言习惯才用这种句式。 　　苏璎：“我也不知道——” 　　话音未落，眼前的黑暗忽然被灯光撕裂。 　　她仿佛听到枷锁崩碎的声音。 　　她再次看到一些破碎的画面，色彩明晰，只是细节有些模糊了。 　　关于开始记事的年龄，人和人之间差别很大，也有许多人记不起六七岁前的事。 　　作为一个连自己最初姓谁名谁、有无父母家庭全都忘记的人，记不住自己的具体出生年月也很正常。 　　所以严格来说，苏璎甚至不知道这身体几岁了。 　　联邦公民身份档案里的生日，只是养父母把她买下来的那天而已。 　　他们认为当时她是八岁，也只是因为人贩子说她八岁。 　　当然，从外貌身形乃至骨龄测定结果，也都可以判定她确实是这个年纪，就算有些差值，也不会太多。 　　最多在这个基础上增减半岁一岁罢了。 　　八岁“生日”之后的记忆都很清楚。 　　在这之前的，她只能回忆起那艘属于人贩子集团的飞船上的经历。 　　但也只是一些不太完整的事件。 　　譬如某些孩子计划着找到发射舱从船里逃出去，某些孩子为了抢夺不同口味的营养液打架，某些孩子因为逃跑失败被人贩子痛打甚至杀死以警示其他人。 　　从时间上推断，那也就是“生日”前几个月里发生的。 　　再向前，就是那个类似手术室的房间。 　　白炽灯，支架，身穿防护服的人。 　　苏璎没法判断那具体是几岁的事。 　　那个画面仿佛与整个记忆是互相隔离的，完全无法与其他的任何部分互相联系。 　　这是曾经。 　　现在，似乎有某种力量牵引着她，将回忆的相册依次翻动，直至翻到最前面，那被封锁的部分。 　　——然后轻而易举地打破了禁制，将被掩埋的真相呈现出来。 　　从那个灯光惨白的手术室里，回忆的枝蔓开始向外延伸，连通了前后时间的溯流。 　　飞船的舱室遍地狼藉血腥，乘客的尸体铺满了通道。 　　几个戴着面罩的人，在尸骸之间漫步。 　　他们一边随口聊天，一边杀死还在苟延残喘的伤者。 　　其中一个人停在“自己”身边，伸手抓住“自己”的脖子。 　　记忆都是第一人称视角。 　　苏璎看不到“自己”的脸，只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手指，还有纹着刺青的胳膊。 　　这大概是四五岁时候发生的事。 　　她与父母一同乘坐飞船出游，整艘船都被星际海盗屠戮一空，仅剩下一些稚龄孩童。 　　因为本身没有威胁，又能被卖个好价钱，而得以活命。 　　哪怕是封印枷锁已经解开，但对于一个十八九岁的人来说，回忆四五岁时期的经历，自然想不起太多细节。 　　而且事情也都是一瞬间发生的。 　　她的父母也不是什么高手，根本没有和星盗搏斗的过程，被子弹穿透心脏的时候也就死了。 　　活下来的孩子们大多都被吓傻了，少数哭闹的也很快被灌药睡死过去。 　　他们被卖到了另一批人手里，经过各种体检和能力测试，一部分人被送入了实验室里。 　　苏璎想不起更多的细节，只知道“自己”一直躺在病床上。 　　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一两年。 　　大多数时候在麻醉状态里，那些人从她身体里取出了某些东西，又给她进行各种注射。 　　五六岁孩子自然没法分辨那些复杂的药名。 　　但她神奇地记住了一些对话。 　　“玉人族将噬骸者称为虚空之神。” 　　有个捧着数据板的人笑道，“莱克星人则认为噬骸者是恶魔，其实都有道理吧。” 　　那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个类似休眠舱般的装置。 　　它的结构看上去十分复杂，甚至还裹在重重能量护盾里。 　　那些人从装置里拿出了什么血淋淋的东西，“这可是第一遭。” 　　“你看。” 　　他举起了那个东西。 　　瓣膜两侧缠绕着紫红的血管，静脉清晰分明，正有力地搏动起伏着。 　　“它仍然活着。” 　　这竟然是一颗心脏。 　　和普通人类的心脏大致相似，但是结构有一些差别，血管尺寸更粗，颜色也更深，甚至能依稀看到紫色的虚空能量。 　　那人回过身，看向了手术台上的小女孩。 　　“嘿，你就要得到邪神的心了。” 第93章 　　邪神。 　　在某些种族眼里, 噬骸者有着神一样的力量，也会像恶魔一样带来毁灭和死亡。 　　所以这个称呼给他们也并无不可。 　　“……” 　　冰凉的刀刃撕开了胸腔，割开层层皮肤组织。 　　手术室里灯光惨白, 周围人影晃动, 语声渐渐模糊不清。 　　一条条机械手臂伸展开来，森冷的刀光交错闪烁。 　　痛感被麻醉剥离，意识也渐渐涣散开来, 最终沉沉睡去。 　　总而言之，她被给予了一颗属于某个噬骸者的心脏。 　　后面的事情又变得模糊不清了。 　　每次“自己”醒来，周围都围着许多人, 他们念着编号, 在人体实验日志的记录里添加新的内容。 　　严格来说整个过程称不上痛苦，因为大多数时候她要么睡着，要么也是在麻醉状态里感觉不到什么。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 这些内容里也没有什么特别让人记忆犹新的。 　　直至某一天, 整个基地里回荡着尖锐的警报声。 　　那些工作人员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 数据板撒了一地, 机器人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连续不断的枪声和爆炸声从外面传来, 四处都在震动。 　　“自己”作为没有自由的实验体, 大部分时候都躺在手术台上昏睡，自然不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且不仅是她, 包括身边那些惊慌失措的实验人员们, 似乎也不知道袭击者是谁。 　　在基地的防线被悉数攻破后, 他们不再抱任何希望, 都顾着自行逃命了。 　　最终, 整个基地都被炸毁了。 　　那时苏璎被一个人带了出来, 他是那个手术室的医生之一, 似乎对噬骸者有着某种狂热的情结。 　　“你不能让人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医生抓着她的肩膀，对懵懵懂懂的小孩说道：“否则他们一定会杀了你——你要活着，你的能力是那么——现在，你是——是奇迹，可惜我见不到那一天了。” 　　“我会抹掉你的记忆，包括你的名字还有你的过去。” 　　医生紧紧盯着她，扣在肩膀的手指十分用力，几乎捏碎了骨头，“你的记录都被销毁了，他们大概会以为你接受的是普通的改造。” 　　“我知道，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换掉了你的心脏，那是——算了，反正你也不知道什么是噬骸者。” 　　“但是，你的异能只有这样才有用，不是吗？” 　　“你不想成为一个废物吧？那样是没法在这个世界生存的。” 　　“如果有一天，你找回这些记忆，说明你快要达成目标了——那时你想怎么骂我都可以。” 　　或许是医生的能力缘故，这段记忆被找回的时候，一切都变得特别清楚，包括他身上被血染红的外衣，还有腹部源源不断出血的伤口。 　　最终他倒在了地上，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自己”也受了一些轻伤，本身又是小孩子，挣扎着走了一段路，也没了力气扑倒在地。 　　从后面的记忆来看，似乎是军队攻破了基地，他们找到了“自己”，统计了活着的孩子们的信息，然后将“自己”送进了一家孤儿院。 　　那家孤儿院位于外环星域的某个星球上，孩子们都衣食无忧，纵然是廉价的营养液，也足够填饱肚子，谁都不需要争抢什么。 　　然而毕竟是偏远的星球，治安条件并不算好。 　　某天，“自己”在花园里玩的时候，直接被路过的人贩子拎着领子塞进了翼车里。 　　她被带上了人贩子们的飞船，那些罪犯当中也有精神类异能者，对她进行了一番拷问。 　　他们发现她根本没有进入孤儿院前的记忆，甚至连名字都是孤儿院院长给起的，因此非常满意。 　　“把孤儿院那段记忆删掉吧。” 　　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做了一点手脚。 　　于是“自己”又换了个名字。 　　六号。 　　她并不是第六个被抓到飞船上的孩子。 　　只是上一个六号因为试图用能力攻击某个人贩子，被杀死了。 　　那个给她编号的人，笑容阴冷地讲述了这个故事，并且警告了她。 　　“你长得漂亮，能力又特殊，我们不会杀你，但可以让你生不如死——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事实上，这警告也没什么必要。 　　因为“自己”本来也没有反抗的念头，纵然她深深恐惧着这个地方，但她也没有那样的勇气。 　　后面就是遇到养父母。 　　苏家夫妻俩，都是正经生意人，按理说是不会去买孩子的。 　　然而人贩子们故意将“六号”带去了某个富商云集的展览会。 　　当然，倒也没有真正的上层人物，毕竟那些顶级名流出没的地方，也不是人贩子们能轻易混进去的。 　　然而对于那些人贩子来说，只要有钱就够了。 　　他们对于寻找潜在买家、以及如何让对方成为买家这一点，都称得上经验丰富。 　　当一个人贩子在走廊转角里教训孩子，抓着领子将她摔到地上，甚至还对她拳打脚踢的时候，就恰巧“偶遇”了苏家夫妻俩。 　　“六号”在挨打时也下意识动用了能力，当然，这也在人贩子们算计的范围内。 　　这群人不是什么大型组织，只是一伙有些战斗力的流寇通缉犯，脑子里只有钱，那种珍贵的空间能力，对他们来说，意义也是更能打动“客户”罢了。 　　果然，苏家夫妻俩停住了脚步。 　　他们看出了那是珍贵的空间类能力，也被小女孩那罕见的美貌所打动。 　　即使他们很快意识到，那些人贩子多半是故意演戏。 　　但这又怎么样呢？ 　　“这一代里，还没有谁是空间类能力的。” 　　“如果能被大小姐或者二少爷看中——” 　　然后六号正式成为苏璎。 　　“…………” 　　这些回忆结束的时候，苏璎感觉自己就像是看了一场剪辑混乱的电影。 　　不得不说，那些被封存的过去暴露之后，解决了很多疑问。 　　然而新的问题也出现了。 　　她胸膛里跳跃的心脏，曾经属于一个噬骸者。 　　是谁？ 　　还有那个医生为什么说“你的异能只有这样才有用”？ 　　什么异能？只有用噬骸者的心脏才有用？ 　　这是什么道理？ 　　还是说，她这种能穿梭夹缝空间的能力，普通人类的心脏无法支持？ 　　苏璎想着想着不由满头问号。 　　至于玉人族和莱克星人，她隐约有点印象，似乎是已经灭绝的智慧种族，他们留下的文明都已经是遗迹了，在某些星球上买票即可游览。 　　苏璎抬起头，“你看了吗？我的记忆？” 　　凌爝依然坐在对面，风轻云淡地看着她，“没有。” 　　刚才这一系列操作，对于任何精神类异能者来说，都要损耗许多力量。 　　然而他看上去和刚才没有丝毫不同，甚至对她的记忆修改进行反向操作时，都没有任何肢体或者眼神接触。 　　苏璎听到他说放松的时候，还在扶额叹气呢。 　　凌爝：“我以为你不希望我看。” 　　苏璎摇了摇头，“是你的话，看到也没关系，关于这具身体的过去——” 　　或许是精神状态有些涣散，她这话说得也不太对劲。 　　凌爝却恍若未觉，只是深深地盯了她一眼，“好了。” 　　苏璎眨眨眼，“什么好了？” 　　凌爝：“我看完了。” 　　苏璎：“…………” 　　靠。 　　苏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黑发青年疑惑地歪了歪头，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无辜的意思，“什么？你又改主意了？” 　　“不。” 　　苏璎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只是，我没想到，嗯，你在这方面也那么擅长，我是说，你那个透视能力其实是分类在精神异能里的吧，但是，呃，算了，我不知道怎么编了，你随意吧。” 　　“……” 　　凌爝再次看了她一眼，眸中似乎隐隐闪过错觉似的笑意。 　　苏璎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话说，既然你看到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凌爝：“没有。” 　　他回答得不假思索。 　　苏璎：“……” 　　苏璎一点都不意外。 　　如果换成一个人类—— 　　可能会表达同情怜悯。 　　可能会痛斥煞笔星际海盗以及非法组织。 　　也可能会帮着一起分析情况，关于那个噬骸者心脏。 　　但是眼前这位并不是人类。 　　行吧，不愧是你。 　　苏璎不由想起帕顿六遗迹里面，那个召唤噬骸者的顾鬃雨，曾经说自己是实验室里做出来的杂种。 　　所以，他们很可能调查了自己的身份来源，知道自己是从那个改造基地里出来的。 　　他们知不知道自己有着噬骸者的心脏？ 　　苏璎：“医生希望别人认为我接受的是‘普通的改造’。” 　　也就是说，那个基地里的大多数手术实验，并不是移植噬骸者的内脏？ 　　其他人又是怎样的改造呢？ 　　苏璎：“什么是普通的改造？” 　　凌爝想了想，“虚空生物的脏器血液。” 　　很好，这很普通。 　　如果医生所言无误，实验记录都被销毁，军队的人查不到真相—— 　　苏璎：“即使是这样的话，‘我’不可能被丢到孤儿院里吧？我以为会被有关部门看管起来？” 　　凌爝：“‘我’记忆里有这个新闻，那个非法人体改造实验的基地被毁，报道里写的是对幼年的特殊类异能者进行违禁药剂注射。” 　　噫。 　　他说的是“凌爝”的记忆吧？ 　　考虑到他们俩有六七岁的年龄差，“凌爝”在那时也十一二岁了，自然记事清晰。 　　违禁药剂。 　　或者说对人使用违禁药剂，这种事如今也屡见不鲜。 　　苏璎懂了，“所以，那个基地主要业务还是违禁药物实验，军方的人给我做了检查，没发现问题，也就只以为我是接受药物注射的实验体。” 　　然而像是顾家的人，他们能调查到的事情更多，因此也知道了移植虚空生物内脏乃至换血的实验。 　　军方认为自己被注射了非法药剂。 　　顾家甚至包括苏家的人，认为自己接受了虚空生物的缝合手术。 　　但他们都不对。 　　苏璎：“原来医生说的‘他们’指的不是军方的人，而是指的这些世家——” 　　通常来说，那些人可能会不满足于最初查到的信息。 　　因为违禁药物实验这种事对他们而言恐怕太司空见惯了。 　　然后他们深一步调查，自然而然就得知了虚空生物的缝合实验。 　　出于某些心理，当他们得到了不一样的答案时，也就会在此停止了，甚至还洋洋得意自己的聪明。 　　更何况，但凡是正常人，都不会想到噬骸者的心脏能嫁接到人的身体里。 　　草。 　　这一波医生在第五层。 　　苏璎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等等，我现在解开这些记忆是不是不太好？假如有其他的精神类异能者读取我的记忆，知道了这些事怎么办？” 　　“没事。” 　　凌爝平静地说道，“如果你不希望别人知道，就杀了他们。”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苏璎顿时啼笑皆非，“如果我说万一对方比我强，我做不到，你是不是要说，那就交给你？” 　　“你可以交给我。” 　　凌爝不置可否地，“但那些只因为你有噬骸者心脏就忌惮你的人——都是弱者。” 　　苏璎想了一下，“所以，你相信我总会有一天比他们都强吗？” 　　“我相信。” 　　他斩钉截铁地应道。 　　那一瞬间，苏璎心中仿佛膨胀开某种异样的情绪。 　　她一边感觉到温暖，一边又仿佛被某些更极端的东西刺激而亢奋愉快。 　　“这是你最后想问我的问题吗？” 　　苏璎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啊？” 　　哦。 　　刚刚他们上飞船前的对话。 　　苏璎忽然有些想笑，“所以，你不觉得我问你恋爱经历之类的事情很冒犯的话——” 　　“不。” 　　凌爝看上去确实不在意，“没有什么问题能冒犯我。” 　　好家伙。 　　“好！” 　　苏璎清了清嗓子，决定先从比较普通的问题开始，“你在哪个星球出生的？” 　　凌爝沉默了。 　　几秒钟后，他声音低沉缓慢地开口道：“那个星球没有被命名。” 　　苏璎惊讶地看着他。 　　只要是被人探索到的星球，就会有名字。 　　联邦星域内的所有星球，都不可能处于尚未被命名的状态。 　　烈日集团凌家的少爷，自然不可能出生在联邦星域之外的地方。 　　也就是说，对方给出的这个答案，那所谓不曾被命名的星球，是真正属于这位虫族神祇的家乡。 　　苏璎愣了许久，“为、为什么？” 　　她其实更想问，为什么你就这样直接不演了？ 　　毕竟即使给出的答案属于“凌爝”，那也并不算说谎。 　　而且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不能对彼此说谎的约定。 　　你会刻意避免给我谎言吗？ 　　“因为——” 　　凌爝似乎还在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并不是每个种族都有起名字的习惯。” 　　苏璎呆滞地点了点头。 　　“那些喜欢给星球命名的种族，没有哪一个曾经抵达过我出生的地方。” 　　他淡淡地解释道，“所以那个星球始终不曾拥有名字。” 第94章 　　虚空。 　　第三王庭星域。 　　金红色的巨大星体静静悬浮在太空中, 表面绽放出一道道龟裂痕迹。 　　周围环绕着无数色彩不一的小行星，它们在各自的轨道上或快或慢地旋转着。 　　时而有斑斓光芒自星空中浮现，拖曳着灿烂的尾焰奔向某颗行星。 　　“……” 　　银发蓝眼的少年站在广场上, 眺望着宏伟的塔楼和巍峨的宫殿群。 　　一道道璀璨的光柱从天空倾泻而下，落在剔透的水晶路面上, 光芒散去时逐渐显现出人影。 　　那些人落地后四散开来，朝着不同方向前行。 　　偶尔有人经过他身边, 也都下意识俯身或是低头行礼。 　　“卡尔——” 　　身后响起被刻意拉长的腔调。 　　银发少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后面的人慢慢走了过来。 　　那是一群气质出众的男女, 个个身材高挑，容貌标致, 发间伸出各种颜色的犄角。 　　他们穿得形形色色五花八门, 有人干脆就全裸状态，唯有头发散落下来, 勉强遮住一部分身体。 　　然而周围并没有任何人对此投以注视, 他们路过时都在默默行礼。 　　为首的金发女人伸出手, 一把搭上了少年单薄的肩头，“听说你也去了那个宇宙，不知道你有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迟了一秒, 银发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 暴躁地甩掉了她的手。 　　“我是被召唤去的。” 　　银发少年没好气地说，“我不像你们那么无聊。” 　　他们一边说一边向前走，迈上了由纯净白水晶组成的阶梯，脚下的晶石泛着粼粼波光, 一时间恍若徜徉在星河之中。 　　“如果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你是不会响应召唤的吧。” 　　金发女人笃定地说道, “最后具有威胁的斩魂石已经被消耗了——” 　　“停。” 　　银发少年露出一个假笑, “对你们有威胁, 谢谢，那玩意儿于我来说，和一个粪蛋没什么两样。” 　　打到身上也死不了，只是恶心罢了。 　　金发女人微笑起来，也并未辩解关于威胁的部分，“所以，您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银发少年刚想说话，忽然眉头一皱，“为什么只问我呢？” 　　他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我进入那个宇宙之后，就感应到了你们的气息，而且显然你们在那里停留了许久——” 　　他一边说一边回头，打量着后面那一群人。 　　他们一直跟在金发女人的身后，此时对上他的目光，也只是相继低头，仿佛在表示恭敬。 　　银发少年眯了眯眼睛，“所以，你们又做了什么？或者说，你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才在那里停留这么久吗——阿特洛波斯？” 　　“并没有。” 　　金发女人眨了眨眼睛，娇美的面庞上浮现出笑意，“那些虫族杀了我的人，我只是对他们做了同样的事。” 　　银发少年愣了一下，旋即眼神一沉，“你疯了吗？你的勇士们不都活得好好的——” 　　他说着回过头去，又看了看身后那几个人。 　　一二三四五。 　　没错，还是五个。 　　银发少年讽刺地哼了一声，“还是说你有了第六个勇士，却被人宰了？但若是这样的话，我怎么从未在神殿试炼里见过这个人呢？怕是这家伙只存在于你的梦里吧。” 　　金发女人也不生气，“哦，不是我的勇士，只是我的学徒们罢了。” 　　银发少年白了她一眼，“所以就只是普通的垃圾——考虑到你的上一个契约者，进入虚空已经很久很久了。” 　　这么久都没当上勇士，那和垃圾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您的眼光很高——” 　　金发女人笑眯眯地说，“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有哪位新人被您看重，神殿试炼里也不再有胜者呼喊您的名字。” 　　银发少年只是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愚蠢的谎言吗？” 　　金发女人：“？” 　　银发少年冷着脸，“那些从繁殖巢里爬出来的东西，连污染者都不愿吃它们。” 　　“你的人没有命令应该都在虚空里吧，除非你曾经把裂隙开到哪个高等虫族的脸上，否则他们根本不可能进入虚空去杀你的人。” 　　他满眼嘲讽地说，“编谎话也编得像样一点吧。” 　　金发女人：“……是真话。” 　　她叹了口气，“否则我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们？杀了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银发少年嗤笑一声，“你享受杀戮的过程，无论对象是什么，虫族和人类对你来说没有区别。” 　　金发女人沉吟了一下，“有哦，有一小部分人类还是可以成为同伴的，虽然对于你来说是仆人。” 　　他们越过数千级台阶，踏入了悬浮在空中的金碧辉煌的殿堂。 　　里面聚集着许多人，正三三两两围成一团说话。 　　有些人远远望见他们，不由招手问候。 　　“阿特洛波斯，听说你去了水晶遗落的那个宇宙？” 　　“卡尔？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仍然在沉眠。” 　　金发女人言笑晏晏地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 　　她的勇士们自动停留在神殿之外，并不曾继续向前。 　　那里已经站了许多人，都是没有资格在这时进入神殿的勇士，只能在外面等候。 　　在阿特洛波斯和卡尔经过的时候，那些人纷纷低头致意。 　　前者倒是回以微笑，后者则是根本不理会他们。 　　同时，又有新的人登上阶梯，走进了神殿里，听到了他们的话。 　　“什么水晶遗落的宇宙？” 　　“你是刚睡醒吗？这都不知道？” 　　…… 　　星舰大学空港。 　　穿梭舰的休息室里。 　　苏璎短暂地失语了。 　　她明白自己被给予的回答里包含着某些骇人的信息，触及了书中不曾提到的关于某位虫神的起源来历。 　　这或许是整个宇宙里都无人知晓的真相。 　　她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那颗属于某个噬骸者的、如今与自身融为一体的心脏，因为紧张和兴奋而疯狂跃动着，仿佛随时都会从胸膛里跳出来。 　　苏璎：“那么……它是什么样的？” 　　凌爝应该能听见她失速的心跳，但他看上去并不在意，也仿佛浑然不觉自己说出了什么不符合马甲身份的台词。 　　“那是一个规则不断变化的空间，很多概念都不是恒定的。” 　　他平静地问道：“你能理解吗。” 　　苏璎不太能想象对方所说的东西，“我不知道。” 　　凌爝想了想，“……我每时每刻感受到的存在，都是不同的，你可以想象一个星球，里面的所有生物都在变化，颜色，形状，生命形态，以及他们的思想。” 　　苏璎：“你这么说的话，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意思。” 　　但她依然很难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苏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归根结底，她询问这些的目的，其实是想要了解对方。 　　但此时此刻，她又开始怀疑自己。 　　——我真的有能力去了解他吗？ 　　或者说他是我能够理解的存在吗？ 　　苏璎不太确定地想着，“你怀念它吗？你出生的地方？或者说……你想回去吗？” 　　“不。” 　　凌爝毫不犹豫地摇头，“从来没有。” 　　苏璎下意识就放松了一些。 　　因为那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在脑海中勾勒的世界，倘若那是对方所喜爱的东西，那就离她太过遥远了。 　　但事实似乎相反。 　　真好。 　　“你为什么高兴？” 　　凌爝忽然问道。 　　苏璎愣了一下，“什么？你在感受我的情绪吗？” 　　或者是什么见鬼的读心术？ 　　凌爝：“……你在笑。” 　　啊这。 　　苏璎默默捂脸，“抱歉，我可能确实有点高兴。” 　　她并没有对这个做出更多解释，凌爝也没有继续询问。 　　“对了。” 　　临走前，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把这些告诉我——” 　　无论对方是为了什么伪装成人类，甚至还兢兢业业披马甲数年，虽然不是特别走心，但至少周围的人确实都没发现问题—— 　　苏璎觉得他这么做肯定有某种原因。 　　但他之前说出的那些话，其中透露出的信息问题太多了，几乎相当于自爆老子不是人。 　　考虑到自己是个缝合了噬骸者心脏的人，早已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再加上苏璎实在是疲于演戏，就也没再去打补丁或者装模作样地惊讶了。 　　而且隐隐约约的，他们似乎也对某些事心照不宣了。 　　反正大家都有问题。 　　苏璎：“没关系吗？” 　　凌爝坐在原地抬头看着她，虹膜在灯光里呈现出海天交界的蓝，那种色泽美得动人心魄。 　　“没事吧。” 　　他满不在乎地说，“你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苏璎愣了一下，莫名又觉得脸颊发烫，“大概吧。” 　　“那就值得。” 　　他淡定地说。 　　嗯？ 　　等等？ 　　苏璎脸色微变，“不是吧，所以你不该告诉我那些吗？还是说，你这么做要付出什么代价？” 　　凌爝微微摇头，依然用那双令人心悸的蓝眼睛望着她，“没有谁能让我付出代价，最多只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苏璎：“？” 　　难道他披马甲伪装的目的，就是因为他想要某个东西？ 　　并不是想要痛揍这个宇宙里的最强者吗？ 　　苏璎：“那差不多就是代价吧，如果是因为我的问题——” 　　“你觉得你了解我吗？” 　　黑发青年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行动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带着某种有压迫性的从容感。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苏璎被对方投下的笼罩在阴影里，仰起头看着他。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摇头了，“如果答案只有肯定和否定，那应该是不吧。” 　　毕竟她连那个所谓的家乡都不能完全理解。 　　“那你就不用纠结了。” 　　凌爝平静地说道，“如果你不了解我，你对我的猜测揣摩就可能都是错的。” 　　苏璎惊讶地看着他，“抱歉——” 　　“不要因为猜测我会做出某些让你难过的事——而感到悲伤。” 　　他并不停顿，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自己说的，你不了解我，所以别那么想。” 　　凌爝抬起手，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后按抚了面前少女的后脑。 　　冰冷的手指顿时被暖意缠绕，顺滑微卷的发丝如流水般从指缝里掠过。 　　那一瞬间，他都能感受到虚空能量在蒸腾沸翻，带着与生俱来的恶意和吞噬欲望。 　　它来自那颗在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也来自属于另一个噬骸者的血液。 　　——如今它们都和她融为一体了。 　　她身上仿佛也升腾着虚空恶神的魔影。 　　那并非是其他人的投射，而是真真正正，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绝大多数能感应到这种力量的生物，都会在这种威胁前犹豫乃至退避。 　　但是。 　　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生物”了。 　　凌爝俯身凑近了因为震惊而睁大眼睛的女孩，在后者的额头落下一个冰冷的轻吻。 　　“你在飞船外面的时候——无论想了什么，都不用担心。” 第95章 　　离开空港回到公寓之后, 苏璎忽然无比庆幸自己的选择。 　　想想自己所认识的那些精神类异能者，无论是哪一个，她都不敢百分百保证对方不会去看那些记忆。 　　兴许那并非恶意为之, 只是一时间好奇心起罢了。 　　但那样也许会为自己带来麻烦。 　　——当然，想到帕顿六遗迹里议员阁下说过的，关于自己很多同学都和噬骸者有过某种形式的接触, 甚至建立了契约, 她也不太确定了。 　　当时若是自己点头，大概也就直接被带走了吧。 　　现在，只是拥有一个噬骸者的心脏而已。 　　这件事对那些人而言依然是无法接受的吗？ 　　徐安冉提起用噬骸者血液增强能力时，可丝毫没有任何道德原则方面的犹豫。 　　还是说——倘若被人知道自己不排斥噬骸者的心脏，反而用它活了那么多年，这件事本身会招致祸患？自己会变成实验品？ 　　毕竟虽说是看似相像，感情和思考方式都有些相似，但噬骸者和人类还是截然不同的物种。 　　只看他们根本没有年龄上限这种设定就知道了。 　　说不定他们的脏器都是不会老化的。 　　“……” 　　自己的能力就是这样得到的吗？ 　　那种能在夹缝空间里穿梭的能力, 以及可以具现虚空能量的能力？ 　　这是噬骸者专属的技能？ 　　不对。 　　苏璎仔细回忆着遗迹里的经历。 　　那个噬骸者出场的时候，用虚空能量吞掉了顾鬃雨的半边身体。 　　当时并未有紫光出现。 　　这也就罢了, 毕竟她在离开夹缝的那一瞬间, 也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吞噬掉任何重叠的物质。 　　但后来那人再进行攻击的时候，苏璎也只能感觉到虚空能量波动，依然看不到紫光。 　　再加上他似乎还对自己有一点看重—— 　　所以噬骸者之间的能力也不同？还是说因为自己是个人类, 有了心脏后能力变异了？ 　　但她对噬骸者了解太少，不清楚这变异是更强还是更弱。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 她再次投入了排位赛的角逐中。 　　名次越是向前，比赛就越是麻烦甚至危险。 　　要么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能力, 要么遇到常见的元素类或者强化类——然而他们通常经验丰富, 应变也不差, 看似简单的异能也能玩出花来，打得人措手不及。 　　一天十场二十场下来，打人和被打都成了家常便饭。 　　苏璎甚至觉得自己疼痛阈值都在不断提升。 　　换成一年前的她，被烧毁一大片皮肤、或是被打得粉碎性骨折，说不定会直接疼晕过去。 　　现在她甚至能顶着这些伤把虚空能量灌到对方脸上——当然，这是夸张说法。 　　她还不想谋杀同学。 　　进入五百强的那一场比赛，对面也是一个典型的攻击类能力。 　　那位学姐似乎可以使触碰到的物体变形扭曲。 　　开场十分钟，赛场已经满目疮痍，地面都被打得遍布裂痕，还有大大小小的深坑。 　　苏璎一刀捅肾的时候，也不慎被碰到了手臂。 　　那一瞬间的感觉难以形容。 　　她觉得自己的尺骨和桡骨可能当即拧成两根麻花，总之胳膊是废了。 　　学姐被虚空能量洞穿了前后腰，一脸无语地扑倒在地上。 　　分数结算之后，苏璎收到了晋入五百强的提醒，以及通知她可以去领六支注射剂的邮件。 　　“……” 　　医疗机器人对这种伤都有些束手无措，最后是麻烦了治愈能力的某位高年级动的手。 　　苏璎表示自己应该答谢一下前辈，对方立刻说不需要。 　　“有学分的。” 　　那个六年级摆摆手，“真想谢我的话，下次再有这种伤，记得优先选我的名字。” 　　当晚，苏璎收到了熟人们的祝贺信息。 　　萨缪尔询问她有没有感觉到收获，“进入五百名算是个分水岭吧，虽然这种段位里的大多数人还是挺菜的。” 　　苏璎：“收获……大概是有的吧。” 　　除了能力本身的运用之外，临场制定作战计划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另外，在挨打、以及如何调整角度挨打能尽量保持行动力的方面—— 　　她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出一本《排位赛挨打指南：从入门到入土》的教科书了。 　　然后遭到了萨缪尔无情的嘲笑。 　　“你该多出点任务，多弄点血液。” 　　他用一副前辈过来人的口吻说道，“毕竟你比较穷，买不起。” 　　迟了几秒，苏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虚空生物的心脏结晶里的血。 　　苏璎：“比赛里不能用这种东西的吧？” 　　虽然说她可以躲在夹缝世界里给自己打药，监控也不可能拍到。 　　但一来她不喜欢作弊，二来她觉得如果依靠这种手段就得不到提高了。 　　“你是不是傻？” 　　萨缪尔叹了口气，“不是让你在比赛里用，你可以在赛后，或者任何时间，有事没事就给自己注射几针。” 　　苏璎：“啊？” 　　赛后就算了，那个东西相当于强效恢复药剂。 　　平时乱用是什么意思？ 　　萨缪尔：“我没和你说过吗，它会让你的体质慢慢变化……逐渐趋近于虚空生物，我是说，在恢复力方面。” 　　苏璎愣了一下。 　　萨缪尔：“你没发现吗，你遇到的那些非强化类的对手，身体素质都比一般人要好很多，被开肠破肚了都可以继续爬起来干架。” 　　苏璎：“……那样比赛也就结束了。” 　　“是啊，但你看他们的状态，有几个是躺在那里不动的？还不是都直接站起来走人？” 　　苏璎再次愣住了。 　　这倒是真的。 　　以往那些重伤的对手，通常都是被医疗机器人原地救治，或者直接抬出去。 　　但是近期遇到的很多人，带着一身重伤依然能爬起来，而且看上去再打几回合也不是不行。 　　卧槽。 　　苏璎：“他们都在给自己注射虚空生物的血？我一直把那个东西当做紧要关头才能使用的珍贵复活药呢。” 　　萨缪尔笑了一声，“风险和收益并存的——要学会控制自己不要变成怪物哦。” 　　彼时夜色正浓。 　　她抬头从窗户里看向外面的静谧星穹，墨蓝色的天空宛如幕布，看上去寥廓深远，一望不可及。 　　苏璎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心脏沉稳跳动。 　　“……” 　　那天苏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站在一座水晶铺就的巨大广场上，周围人影幢幢，光辉浮动。 　　这里遍布着缠绕了鎏金浮雕的灯柱，它们的造型宛如散开的叶片，拱起一颗颗光晕朦胧的明珠。 　　月牙色的温柔灯辉连绵成一片梦境似的光海。 　　地上有数十座黄金铸造的圆池，池壁上刻画着怪异的符文浮雕，内里流动翻滚着水银似的物质，里面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紫光。 　　水池上方不断浮现出各种颜色的光球，它们向周边四散开来，然后化作长长的光柱。 　　光芒消散时露出了一道道修长矫健的人影。 　　他们轻巧地落地，与附近的人打招呼，然后站在水池旁边交谈嬉笑。 　　最奇怪的是，那广场上本来也停留着许多人，他们的肤色身材各异，甚至有些与人类的样子相差甚远。 　　无论是手脚肢体甚至脑袋的数量，还是皮肤鳞片羽毛的颜色，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搭配应有尽有。 　　因为外表的多样性，他们看上去也不属于一个种族，但都聚在一起相谈甚欢。 　　那些从水池光球里变成人的生物们，则是有着以人类标准来说的美貌脸庞，只是发丝间伸出的犄角，又证明他们并非人类。 　　大家其乐融融地在一起交谈畅聊，拥抱甚至亲吻，看上去一派祥和。 　　头顶的天空也是黯淡的蓝紫色，泛红的射线横掠而过，依稀可见远方悬浮的小行星。 　　“？” 　　次日上午，苏璎心情复杂地坐在床上，回忆残存于脑海中的梦境画面。 　　那真的是个梦吗？ 　　她直接就能看到太空星河景象，要么那个星球没有大气层，要么那不是个星球。 　　飞船？ 　　还是有着露天平台的飞船？ 　　虫族倒是有这样的巨舰，据说真实大小堪比一座移动城市—— 　　然而他们是不可能和一堆外族在船上开派对的吧？ 　　而且那里面根本没有任何外表酷似虫族的生物。 　　苏璎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凌爝发了个消息。 　　后者依然秒回。 　　凌爝：“你不觉得那只是梦。” 　　否则也不会对里面的景象耿耿于怀了。 　　苏璎：“如果正常情况，我大概只以为我做了个各种外星人联谊的梦。” 　　然而考虑到她刚刚揭开了自己的过去，以及知晓自己身体里有着噬骸者的脏器。 　　苏璎：“你觉得那会是记忆吗？” 　　苏璎：“虽然我得到的是心脏而不是脑子，理论上说不应该——” 　　但这时候就别再扯什么理论了。 　　凌爝：“你很在意？” 　　苏璎还没来得及给出回复，他又发了一条消息。 　　凌爝：“[坐标]” 　　这所谓坐标，其实就是校园地图软件的定位，通常给新生或者路痴指示位置。 　　点开之后直接弹出一副三维立体投影，整个校区的建筑都赫然被展示出来。 　　其中一个红色光点在某栋楼里不断闪烁。 　　苏璎伸手将那栋楼拖到自己面前，然后开始放大整个投影，最终确定了楼层乃至教室位置。 　　“……” 　　不久后，教学楼里倏然喧嚣起来。 　　墙壁上的数据屏里色彩缭乱，走廊中人影晃动。 　　阳光穿过剔透的落地窗洒在地面上，苏璎倚着栏杆，感受到后背都被晒得暖洋洋的。 　　前面的自动门已然敞开，一群高年级鱼贯而出，边说话边将手中的板子折叠起来塞回光脑的插件位置。 　　过了半分钟，她在人群里发现了熟人的身影。 　　亚当正在和另外两个同学吵架，似乎在为某个专业问题争执。 　　因为有些莫名其妙的单词，苏璎听得一知半解，但不妨碍她体会到这几个人都不太高兴。 　　“嗯？” 　　亚当转过身来，灿金的发丝在阳光里异常闪耀，“你来找凌爝吗？那估计要等一下。” 　　他迅速甩开了身边的人，然后走近过来。 　　“嗯…… 　　苏璎歪了歪头。 　　前面聚集的高年级们稍稍散开，她的视线越过他们的肩膀，依稀看到教室讲台上站着几个学生。 　　似乎是里面的教授将他们喊过去，然后点评他们数据板上的作业。 　　凌爝也站在其中。 　　下一秒，他侧过头，目光越过中间的人群，精准地落在苏璎的脸上。 　　黑发青年眨了眨眼，似乎想要直接走过来。 　　苏璎连忙摇头，比了个不要的手势，“我不急，我等着你。” 　　虽然声音不大，但她也不会怀疑对方能否听得见。 　　凌爝看了她一眼，也就没再做什么，专心当个低调的普通学生。 　　“啧。” 　　亚当似乎将这一切互动尽收眼底，“你最近好像很厉害啊。” 　　苏璎：“？” 　　“五百强里只有你一个二年级。” 　　亚当懒洋洋地说，“你都上论坛了，你不知道吗？” 　　“哦，我知道。” 　　苏璎耸了耸肩，“上次我遇到一个学长，当时我穿着校服，他问我是不是二年级，然后又问我介不介意他把这事发到论坛上，我说你随意。” 　　反正她要报名天空星联赛。 　　倘若最终入选，名单是要公布的，届时还是会全校皆知。 　　苏璎：“不过我没时间去看。” 　　亚当倒是不觉得意外，“我懂，我猜你的时间都用来打比赛了，否则也不可能在三个月里就前进那么多名。” 　　这时凌爝终于从教室里出来了。 　　苏璎本来想说话，目光也忍不住飘了过去。 　　“呃。” 　　亚当默默转身，“我走了。” 　　他的同学没搭理他，旁边的学妹也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 　　亚当：“…………” 　　迟了两秒，苏璎侧过头，只看到某个金发青年飞速逃离现场的背影。 第96章 　　他们并肩穿过拥挤吵嚷的人群, 朝着电梯方向走去。 　　“……” 　　周围时不时有人投来目光。 　　不过，他们都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失去兴趣，被其他的事物吸引注意力。 　　苏璎一边听着那些“二年级”“五百强”“空间类”的议论声渐渐消失, 一边情不自禁地庆幸了一下。 　　她倒不是特别在意被瞩目，只是其中有不少人跃跃欲试，似乎想上来搭话。 　　无论他们是想约架还是想约点别的东西，自己暂时都无法奉陪。 　　“所以，我在脑子里想象一下我的梦，你就可以看到对吧。” 　　苏璎低声询问道。 　　凌爝微微颔首。 　　对于许多人来说，关于梦境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渐渐模糊, 从刚醒的时候向后逐渐递减。 　　苏璎也怕自己会记不住那些画面。 　　所以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梳洗就飞速跑到这里等人。 　　虽然她不清楚凌爝直接喊自己过来是否也与此有关。 　　“……我在想。” 　　她小声说道。 　　那个灯光朦胧、气氛和谐的广场。 　　彼此间友善融洽的奇怪种族。 　　渺远寂静的太空星河。 　　自己从人群中穿行而过。 　　恍惚间仿佛有人看到了她, 向她挥手微笑。 　　但她也不确定，他们究竟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自己所在方向的某个人。 　　苏璎想着那个灯辉如海的梦境，回忆着路人们的笑颜。 　　还有那些没有面孔五官的种族——他们挥舞着手臂尾巴或者其他的什么部位, 似乎都在努力表示友好。 　　苏璎：“你看到了吗？” 　　“嗯。” 　　“所以……” 　　苏璎犹豫着问，“你觉得那真的只是个梦吗？” 　　其实在梦里见到稀奇古怪的东西很正常。 　　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关于那些面貌迥异的种族, 他们看上去不像是自己能随便幻想出来的东西。 　　凌爝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反问道：“你担心什么？” 　　“我害怕那是记忆, 是那个心脏拥有者的过去。” 　　苏璎抿了抿嘴, “它吞噬我……会把我变成另一个人？”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头，观察着旁边的人脸上的表情。 　　“？” 　　后者英俊的脸庞上似乎也浮现出一丝错愕。 　　“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他冷静地吐槽道。 　　苏璎不服：“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当然，不是这样最好。 　　苏璎：“我只是……我不了解噬骸者, 我听说他们是永生的, 甚至可能还是不死的？所以那意味着他们可以无限复活？或者从一个脏器上长出新的身体之类的？” 　　以及最让人难以想象的一点, 当初那些人如何弄到一个噬骸者的心脏？ 　　若是他们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击败一个噬骸者, 那也不可能被军队捣毁了老巢，还死得七七八八。 　　否则就算没法正面抗衡，也该有能力逃脱才对。 　　更何况，苏璎见过那些能力值将近三百点的人，是如何轻松毁灭数以万计的污染者的。 　　他们绝对可以正面抗衡任何大规模的武装力量，除非对面有和自己相同级别的高手。 　　倘若那个心脏是捡漏得来的—— 　　苏璎下意识想起议员阁下和那个噬骸者的战斗。 　　无论过程如何，但从结果来看，一般人根本没法在围观中活下来。 　　“他们的复活是以灵魂为锚点。” 　　凌爝淡淡地开口道，“灵魂存在，就可以重铸肉体。” 　　所以凭借一颗心脏复活是不可能的。 　　苏璎听出了这么个意思，“所以，这就和人类之间的心脏移植手术差不多？” 　　凌爝不置可否，“但那应该是记忆。” 　　“嗯？” 　　苏璎刚刚放松下来，闻言又觉得有些紧张了，“你说那个梦——所以它其实不是梦？” 　　凌爝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知道那是什么。” 　　“等等。” 　　苏璎举起手来，“你有没有发现，你总是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我们俩的台词听上去根本都不像是一场谈话。” 　　凌爝沉默了几秒钟。 　　“那会很麻烦。” 　　他似乎也有一点点无奈，“因为你的问题都无法用是和不是来回答。” 　　苏璎：“所以你就直接跳过了吗？” 　　凌爝再次沉默了一阵。 　　“这样吧。” 　　半晌，他声音低沉地开口。 　　以一种看似带有商量意味、但实则却有些不容拒绝的口吻。 　　“下次如果我再这么做——” 　　苏璎眨了眨眼睛，“——就怎么样？” 　　“那就意味着，我默认了你的问题，但如果要更严谨的回答，还需要更多解释。” 　　“哦。” 　　苏璎懂了。 　　“好的。” 　　虽然这话听着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其实也能明白几分。 　　譬如说自己的上上个问题。 　　她的能力—— 　　使用虚空能量，在夹缝位面里自由穿梭。 　　这些很可能都是受到那颗心脏的影响。 　　所以这显然是和人类之间的心脏移植手术不一样。 　　毕竟从未听说换了某个人的心脏，就能得到那个人的异能。 　　苏璎这么想着，总觉得某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偏偏又抓握不住。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凌爝刚刚的话，她心里还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 　　或许是因为他们无形中又做了一个约定吧。 　　虽然这个约定听上去也不像是会存在于正常人类之间的。 　　但是管他呢，反正这家伙根本不是人。 　　“抱歉。” 　　苏璎倒是真心诚意地说，“我忘了你不喜欢说话。” 　　“……” 　　凌爝似乎想对此做出一点解释，“不用道歉。” 　　最后他只是这么说。 　　苏璎想了想，“你刚才说你知道那是什么，你指的是什么？” 　　“记忆里的地方。” 　　苏璎：“那个广场？” 　　“嗯。” 　　凌爝毫不犹豫地答道，“你在船上。” 　　果然是飞船！ 　　苏璎顿时来了精神，“大家都在飞船上——但是却能直接看到太空？” 　　所以，他们头顶上是有某种隐形的壁障、还是说那些人都可以直接在真空环境里生存？ 　　苏璎：“是像虫族战舰的指挥平台一样吗？完全暴露在太空里？虽然我严重怀疑某些高等虫族是为了摆造型，在摄影机里留下一个酷炫的背影之类的——” 　　等等。 　　我直接说出来了吗？ 　　苏璎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看来是太放松了，连说话都变得那么随意了。 　　凌爝倒是一直在认真听她说话，此时那双蓝眼睛里的情绪似乎有一点点微妙。 　　“他们确实都很蠢。” 　　他面无表情地总结道。 　　“咳！” 　　苏璎无语。 　　你是不是无意中说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台词啊！ 　　苏璎：“我没这么说。” 　　“嗯，这就是我自己的想法。” 　　他不为所动地说。 　　好吧。 　　苏璎眨了眨眼睛，决定将话题换回来，“所以，你确定那是一段记忆，还确定那是一艘船，这不是推断的结果，而是你确切地知道，对吧？” 　　凌爝微微点头，“我大概见过那艘船。” 　　苏璎：“你也去过那个广场？” 　　靠，这真是无法想象。 　　毕竟那个广场上的所有人，看上去都非常友善健谈，也都在努力表达自己的善意。 　　苏璎完全无法脑补凌爝像他们一样，和别人热情地打招呼攀谈的样子，只要想一下就觉得十分滑稽。 　　凌爝看了她一眼，“我见过船。” 　　他意有所指地重复了一遍。 　　哦，那恐怕就是在外面了。 　　就像见过一辆车，不代表曾经当过那辆车的乘客。 　　苏璎明白了这个意思。 　　虽然她不确定假如是这样的话，对方是怎么判断出那确实是同一艘船。 　　毕竟梦里的信息太有限了。 　　凌爝：“如果你只是担心会被同化，那不会发生，它只是你的心脏而已，即使有记忆，对你来说，大概也只是看电影。” 　　也对。 　　苏璎回想那些画面，觉得和自身的回忆本质上确实有区别。 　　她没法真的被牵动情绪。 　　即使某种程度上被那氛围所影响，也只是出于旁观者的角度。 　　就像看电影的观众，也会为里面的情节欢笑或者哭泣。 　　但那和自己的记忆还是不同的。 　　凌爝停了一下，“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 　　苏璎：“比如心脏属于谁？比如为什么我会拥有那个人的记忆？” 　　他再次点头，“你可以去虚空，接触噬骸者。” 　　咦？ 　　凌爝想了想，“或者我去‘问’他们。” 　　那一瞬间，苏璎只觉得一股凉意窜上脊背。 　　而且直觉告诉她，自己最好不要探寻那个“他们”究竟是谁，也别去纠结究竟是怎样形式的询问。 　　苏璎：“没事，我觉得我肯定还要和他们接触的，有机会我去了解一下。” 　　“说起这个。” 　　然后她想起另一件奇怪的事，“噬骸者对其他的种族都那么友好吗？我以为他们会比较排斥呢。” 　　她一边说一边想着广场上的人。 　　既然已经确定是记忆，而且多半是那颗心脏带来的，那些长着犄角的容貌靓丽的男男女女，显然就是噬骸者了。 　　“……对不起对不起！” 　　前面有个学生匆匆忙忙抱着数据板挤出人群。 　　他撞到了周围的人，将一个人手里的奶茶打翻了。 　　那人捡起摔到地上的杯子，看上去十分不高兴。 　　“你有病啊！赶着去奔丧吗？” 　　那人的同伴顿时怒了，反身一个肩撞就怼了过去。 　　撞翻奶茶的人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 　　苏璎正沉浸在回忆里，冷不防肩上一沉。 　　凌爝伸手握住她的左肩，将她整个人向右边一揽，躲过了那个被撞到后退的人。 　　“……” 　　苏璎有些错愕地抬起头。 　　同一时间，冷意穿过衣袖蔓延开来。 　　凌爝若无其事地环着她的肩头，自己就倚在他的臂弯里，甚至能清晰感受到手臂的重量，以及透过单薄衣料贴在背后的强健肌肉线条。 　　冰冷修长的五指攥着她的肩膀，以一种不轻不重地、不会造成任何疼痛的力度。 　　下一秒，那个抱着数据板的人跌跌撞撞地后退，然后摔倒在地上。 　　“？” 　　苏璎本来就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也没去在意这些。 　　通常来说，在人多的地方，她都会关注一下周围的环境。 　　倘若出事情第一时间开能力保命。 　　但或许是因为凌爝在身边，也或许是因为要回忆那个画面需要全神贯注，所以她也确确实实地完全投入了。 　　所以—— 　　我真的很相信他吧。 　　虽然这个相信包含了多种意思。 　　然后，苏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倘若不是凌爝的动作，刚才那个人可能会直接摔到自己身上。 　　苏璎：“谢谢。” 　　刚刚撞翻奶茶的人已经爬了起来。 　　他似乎摔得不轻，如今龇牙咧嘴，两腿都有些打颤。 　　“我道过歉了——” 　　他皱着眉说道，“你还要我怎么样？” 　　“道歉管什么用？老子把你脑袋打爆，再给你道歉行不行？” 　　他们激烈地吵了起来，看上去似乎还准备动手了。 　　附近的学生们见状纷纷吹口哨，甚至隐隐围成了一个圈，很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噬骸者——有不同的族群。” 　　凌爝不以为意地说道。 　　“观念也有些差别。” 　　他一边说一边揽着怀里的小姑娘向前走，远离了事故现场，将喧嚣和争吵甩在身后。 第97章 　　实地作战考核来临前夕, 学校里再次掀起了组队热潮。 　　除了修完这门课的高年级们，其余人都抓紧时间组建或者加入队伍, 尤其是那些上次考试因队友间配合不力而折戟沉沙的。 　　几天之内，几乎每节课的课前课后时间，教室里都嗡嗡回荡着各种相关的讨论声。 　　以及同学之间彼此询问是否有队伍。 　　——二年级们对这考试也勉强有数了，并且大多有了如何搭配能力的概念。 　　苏璎拒绝了第无数个前来询问的同学，明确表示自己有队伍了。 　　“我不明白，他们没听到我拒绝别人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匆匆忙忙离开教室后，她拉住了在外面等候的红发姑娘, 并且向夏妮的朋友们打了个招呼。 　　“我每次都说得很大声，他们没听见吗？” 　　苏璎苦恼地向舍友抱怨道, “我、有、队、伍、了——事实上，我还是创建者呢, 因为我队友比较懒。” 　　“噗。” 　　夏妮笑出声来，“相信我，他们听见了，但总有人觉得那只是个委婉的借口, 你拒绝别人是因为你看不上那些人, 说不定换成自己就可以打动你，唔，话说上次是怎么解决的？” 　　苏璎：“……上次我队友们来教室找我，我同学都看到那群六年级了。” 　　“让他们再来找你一次？” 　　苏璎：“那太傻了。” 　　很快，官网的组队界面开放了。 　　她抓紧时间组建了队伍, 然后将自己唯一的队友拉了进来。 　　因为这界面对所有学生公开, 同学之间可以用名字学号查找彼此的组队情况, 苏璎也就清闲下来。 　　然而没多久, 她发现虽然同年级的人放弃了与自己组队, 但是其他年级——三四五六年级都有，时不时有人给她发消息询问能否加入队伍。 　　还有人直接在组队界面上发了申请。 　　苏璎看着那些名字，不由感到有一点茫然。 　　其中多半是陌生的，少数几个略有点眼熟，要么是黑狱星或者长虹星遇到过的人，要么是凌爝的同学。 　　亚当和霍翼没再联系她，大概是都有了队伍。 　　苏璎倒是也无所谓，反正两个人还是四个人对她而言差别不大。 　　她给凌爝发了条消息，告诉他有些人想要加入队伍，试图咨询他的意见。 　　后者给了很简单的回复：“我是辅助。” 　　言下之意你来决定。 　　大多数队伍里，除非是那个组建队伍的人，否则只要是纯辅助，在这方面似乎就没太有发言权——当然也主要是因为，组几个人，组什么人，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 　　反正他们只负责给每个人身上施加自己的能力。 　　苏璎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大多数人直接来联系自己。 　　虽然可能还有一些个人原因，她显然比另一位看上去要好说话并且健谈一些。 　　“……”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全都拒绝了。 　　包括一些来自熟人的邀请。 　　当天夜里，徐安冉还给她打了骚扰电话：“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苏璎不假思索地继续拒绝：“不考虑，你那个看上去不像是什么正经能力。” 　　徐安冉：“？？？” 　　徐安冉沉默了几秒钟，“什么算是正经能力？” 　　苏璎想了想，“比如我队友的透视，千里之外标红敌人，杀人越货居家旅行必备技能，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 　　“你确定？” 　　徐安冉不可思议地说，“你那种能力根本不需要辅助吧？” 　　苏璎：“我需要。” 　　徐安冉啧了一声，“我看你想要的是人而不是能力吧。” 　　苏璎：“？” 　　想想他们俩在私聊语音里说话，反正也没有别人听见，她干脆也放飞了。 　　苏璎：“能力我喜欢，人我也喜欢——我是说，那就是我理想型，不行吗？” 　　徐安冉大概是对同性关注度不高，除了知道她的队友是烈日集团的某位少爷之外，一时间也想不起究竟是什么样子。 　　徐安冉：“帅吗？高吗？脾气好吗？” 　　反正是个辅助，强不强也就那样，他就不问能力相关了。 　　苏璎：“比你帅比你高比你脾气好。” 　　徐安冉：“？”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颜值水平，因此也没对帅的问题做出辩驳。 　　徐安冉：“我一米八八——” 　　苏璎：“对啊，比你高。” 　　“啊这。” 　　徐安冉还想说点什么，但似乎身边有人喊他，他也就匆忙结束了通话。 　　苏璎正在纠结是否拉黑他，又收到了萨缪尔的语音。 　　接收器里传来某个银毛懒洋洋的嗓音：“你队伍满了吗？” 　　苏璎：“没有。” 　　说谎也没用，反正对方有自己的学号，能直接去查看组队页面里的队伍状态。 　　萨缪尔：“带两个一年级考试怎么样？” 　　苏璎：“你的关系户？” 　　她也没急着拒绝。 　　毕竟萨缪尔无偿帮过她好几次。 　　虽然在这学校里，同一个导师手下的高年级带新人是寻常事，但反过来说，新人在有能力后回馈前辈也理所应当。 　　“嗯哼，和我同姓的远亲，绕了几个弯找到我头上。” 　　萨缪尔无所谓地说，“如果打扰你和凌家少爷约会——” 　　苏璎：“考试。” 　　“哦，当然，考试——” 　　萨缪尔拖长了腔调，“那你就拒绝，我再找别人。” 　　苏璎：“所以为什么要拜托你？他们是因为找不到队伍，还是想拿更多学分所以不愿和同年级组队？” 　　“当然是找不到队伍，‘孩子比较内向，而且能力没法对机器人使用’——这是他们家长的原话。” 　　懂了。 　　苏璎：“也是精神类异能？” 　　这多半还是倾向于攻击、或是类似于读心催眠一流的能力。 　　“差不多吧。” 　　萨缪尔似乎听出她正在考虑，“他俩基本上就是去混分的，我会叮嘱他们，百分百服从你的命令。” 　　苏璎：“……也行吧，但说好，要是拿不到学分，别怪我。” 　　就当还他个人情。 　　虽然先前有过类似的对话，但苏璎顺便给凌爝发了个消息，将这件事告诉了他，并且表示如果你不满意我就拒绝。 　　后者并无任何异议。 　　苏璎同意了两个来自一年级的入队申请。 　　考试当天的清晨，前往光环九的飞船已经开放舱门。 　　由于另一个舍友申请毕业了，苏璎和夏妮一同去往空港，站在不断行进队伍里聊天。 　　“你胆子真够大的。” 　　夏妮听完她的队伍成员构成，不由骇然，“你一个人带仨辅助？等等，你自己也是辅助，那没事了。” 　　前面一起排队的人听到这话，也投来一个惊愕的眼神。 　　——四个辅助，我直接好家伙。 　　苏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这样的台词。 　　“你就没想过，你们可能抽到那种没法一个人完成的任务吗？” 　　夏妮痛心疾首地说。 　　苏璎：“我想过，那我就试着一个人完成，或者直接失败。” 　　夏妮：“……待会儿我看看我是什么任务，如果能早点结束的话，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假如你运气不好抽到那种麻烦的任务。” 　　苏璎：“这算作弊吗？” 　　“看情况。” 　　夏妮淡定地说，看上去也有类似的经验了，“如果是会判定作弊的那种情况，我也就不去了。” 　　不久后，在一片喧嚣吵嚷的舱室里，苏璎看到了两个一年级队友。 　　他们俩有些拘谨地坐在座位上，和凌爝隔着一个过道，但也完全不敢与六年级的前辈攀谈。 　　舱室里光线极为明亮，远远看过去，两个少年的发丝沐浴在灯辉里，闪耀着流银般靓丽的色彩。 　　走近了才发现，他们并非是银发，而是非常浅淡的金色，像是冬日朝阳落在雪峰上散出的曦光。 　　“学姐。” 　　两人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 　　“早上好。” 　　苏璎看着面容相仿的兄弟俩，“杜伦先生们——话说我以为你们家都是银发来着？” 　　两人面面相觑。 　　“只有萨缪尔是银发。” 　　一个人这样说道。 　　苏璎注意到他们的虹膜是靛青色，“所以也只有他的眼睛是紫色？” 　　另一个人点点头，“我们小时候看到他的时候，他其实和我们差不多，后来他上了大学，据说是因为能力变异——” 　　话音未落，考试通知来了。 　　苏璎扫了一眼邮件。 　　舍友一语成谶了。 　　占领。 　　这简直是最糟糕的任务了。 　　旁边两位杜伦先生也都收了通知。 　　凌爝靠在座位上神游天外，甚至根本懒得点开邮件查看。 　　他们却无法像他这么淡定，一时间脸色都有些糟糕。 　　“抱歉，学姐，我们拖累你了。” 　　苏璎看了看任务说明，叹了口气。 　　“问题不大，我有了个计划。” 　　话是这么说，但她对占领这种任务不了解，只知道通常是根据人数分配，每个人需要守住一个区域，在一定时间内，阻止敌人进入区域。 　　只要能撑过这段指定时间，就算是占领成功。 　　这些区域之间彼此间隔比较远。 　　——这种设定是防止一个人全场包圆。 　　虽然话说回来，即使隔得再远，最多也就是几百米的距离，对于某些大佬来说，依然都逃不出自己的攻击范围。 　　苏璎默默在旁边坐下，“学长。” 　　黑发青年侧过头看着她。 　　苏璎眨了眨眼睛，“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考砸了——会怎么样？” 　　她当然知道凌爝不在乎考试如何，毕竟他又不指望用学分拿毕业证找工作。 　　而且他还早就对成绩表示过无所谓，说过没分就没分之类的话。 　　凌爝：“怎么算是考砸了？他们两个死了？还是你拿不到学分？” 　　苏璎顿时满头黑线，“那不至于，最多就是没学分——” 　　凌爝反问道：“你觉得会怎么样？” 　　苏璎：“嗯——” 　　她刚想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菜，这才是我比较在意的事。 　　话音未落，凌爝又加了一句，“——难道我会因为这个把你打一顿？” 　　苏璎：“？？？” 　　这家伙越来越吓人了是怎么回事！ 　　最初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苏璎下意识就想到了原著结局的恐怖剧情，不禁打了个寒颤。 　　苏璎：“不要吧。”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台词听着太没骨气了，好歹对方还勉强披着辅助马甲呢。 　　苏璎：“如果你真要打我，我就藏到夹缝空间里不出来，躲到天荒地老。” 　　凌爝深深看了她一眼，苍蓝的眸子在灯光里明耀无比，却依然带着充满压迫性的深沉感。 　　“行啊。” 　　他漫不经心地说。 　　“你可以试试。” 　　苏璎：“…………” 第98章 　　三小时后, 他们登上发射舱，在光环九的山林里降落。 　　落点在群山环抱的森林里，一些载具散落在稀疏的林木之间, 湿润的山风拂面而来, 将那些黄绿的叶片吹得沙沙作响。 　　一群考生纷纷钻进翼车，伴随着一阵阵引擎启动的轰鸣声, 那些样式老旧的车子相继腾空, 在涌动的风浪声中远走高飞。 　　苏璎则是捡了辆敞篷的陆行车, 示意三个队友赶紧落座。 　　“我们目的地就在一千米外，不飞了。” 　　她将车开到树林中央的大路上，沿着道路前行。 　　刚开出五百米远，就遇到一伙强盗。 　　他们各个手持长枪短炮, 身上一半仿真皮肤, 一半钢筋铁骨, 机械眼闪烁着恶意的红光。 　　“！” 　　为首的强盗尚未举起手里的火箭筒, 已经被紫色光刃洞穿了脑袋。 　　紧接着，数十道紫光飙射而出，如同箭雨般覆盖了强盗们所在的地区。 　　不过几秒钟时间里，路中间倒了一地冒着火花的金属残躯。 　　苏璎一言不发地开车绕过了他们的尸体。 　　凌爝在副驾驶上悠闲地坐着，对此习以为常。 　　后排两个一年级睁大眼睛, 连呼吸声都压低了，好像生怕吵到前面开车的学姐被扎得千疮百孔。 　　很快, 他们到达了任务区域。 　　那是一个小型前哨基地, 坐落在树林深处，掩映在一片淡蓝色的力场护盾之中。 　　在任务正式开始之后, 外面的那层蓝色的圆形护罩就会自动消失。 　　它由三部分组成, 一座椭圆形拱顶的补给站, 一座立方体三层机库，还有一座锥形通讯塔，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苏璎绕着三座造型各异的空壳建筑走了一圈。 　　从开启的大门向里看，没有发现任何机器或是载具。 　　显然，这就是一个单纯的占领任务。 　　任务说明里，给出了四个指定位置，补给站和机库都只有一个入口，通讯塔一上一下有两个入口。 　　在三小时内会有源源不断的机械士兵赶来，试图冲进这些入口，而他们四个的任务就是把占据这四个指定位置。 　　在限定时间里，不能让任何敌人进入四个指定区域，一旦进入就算失败。 　　限定时间结束，任务就完成了。 　　苏璎将说明反复读了几遍，又把那四个占点区域看了一遍。 　　“话说，杜伦先生们，你们的异能是完全无法对机器人造成攻击的，对吧？” 　　当然，他们或许也有其他的杀手锏保命符，诸如虚空生物血液、或者使用虚空能量等等。 　　但那严格来说不属于异能范畴。 　　而且不能在考试里使用，所以她才强调了异能。 　　两个一年级默默摇头。 　　话虽如此，但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战斗力，毕竟是两个活人，也都带着枪。 　　“……” 　　苏璎环顾四周。 　　这里视野不怎么开阔，纵然树木分布并不密集，但也能作为掩体藏住一些敌人。 　　不过有透视的存在，这些倒不是问题。 　　以他们四个人的平均能力值来说，敌人也不可能很强，应该还是可以用热武器击伤乃至杀死的程度。 　　不过这两个一年级是真正的脆皮，即使能用枪和机器人对射—— 　　那些机械士兵被炸断胳膊腿都未必失去行动能力，但换成俩没有战斗力的人类，就是另一回事了。 　　双方承伤能力不一样，一般的轻伤也就罢了，苏璎也不愿意他们因此受到很严重的创伤。 　　“学姐，你不要在意我们——” 　　她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他们大概也看出她的纠结，其中一个人忍不住开口了。 　　“之前上课的时候，老师都讲过，在这种地方受伤是很正常的，他说‘如果抱有那种我不想流血的念头，就干脆直接弃权别来参加考试了’，我们都有心理准备的。” 　　“嗯，行吧。” 　　苏璎把他俩打发到机库和补给站的入口。 　　“待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们——以保命为主，觉得事情不好就赶紧跑，如果只是轻伤就撑一下。” 　　毕竟她自己参加这种考试也免不了受伤。 　　说完，苏璎拽着另外一个队友去了通讯塔。 　　他们四人必须在制定地点就位，才可以正式开始任务。 　　说起这个—— 　　苏璎不由想到之前夏妮做过类似的任务，然而名义上是同一个类型，实际上的任务细节要求差别还是很多的。 　　譬如舍友的任务有指定开始时间，如果在那之前不就位会直接算作失败，自己的任务没有，是什么时候到位什么时候开始。 　　譬如舍友的任务长达六小时，中间总共二十五次袭击，自己的任务总共三小时，中间不分批次，敌人似乎会一直不断出现。 　　而且，现在并没有“任务开始后所有考生不得离开指定区域”的规定。 　　“所以，假如我是那些元素类能力，比如像是诺斯们一样——” 　　苏璎站在通讯塔入口，指着地上用发光涂漆标画的范围圈，“用冰把这里面填满，导致敌人无法进去，这也不算违规对吧？” 　　凌爝微微颔首。 　　从一开始他就没发表过意见，似乎打定了主意任由学妹自由发挥。 　　“你说你有了计划。” 　　黑发青年抱着手臂靠在通讯塔的旋梯旁边，在阶缝隙间筛漏下斑驳阳光，晃晃悠悠落在他脸上。 　　苏璎站在他旁边，“你说你了解我，你有猜到我想怎么做吗？” 　　凌爝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你说你不了解我，那不如从现在开始试试——来猜我有没有猜到你的想法？” 　　苏璎：“？” 　　禁止套娃.jpg 　　她放弃了一时得不到答案的猜猜乐，“不过这个计划大概还需要你来帮忙。” 　　通讯塔两个指定区域，一上一下，下面的就在地面，上面的则是在塔楼的中央，虽然有楼梯可以直达，但这很可能意味着敌人里存在空中作战单位。 　　“那我们开始吧。” 　　凌爝已经自发站到了通讯塔门口的区域，姿态随意地靠着墙。 　　他微微抬着头，看向楼梯上陷入思考的女孩。 　　后者对上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睛，抓着栏杆俯身伸出手，“能力，谢谢。” 　　双手交握。 　　冷暖迥异的温度在彼此的掌心指间停留了片刻，然后迅速散去。 　　苏璎直起身，直接开能力跑到上面的入口。 　　四人都站在指定区域之后，四个光脑同时发出了考试开始的提示音。 　　“……唔，我看到敌人了。” 　　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苏璎开始看到不断晃动靠近的红点，从距离来判断，少说也在四五百米之外。 　　他们的移动速度不算特别快，大概和普通人跑步差不多，所以短时间内还不会快速将距离缩近。 　　苏璎环顾四周，发现确实只有那一个方向出现了红点。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四人所在的指定区域，都是面朝北方，而那些红点晃动的方向，也确实是北方。 　　“我先去了——如果你们看到其他方向再出现目标，记得喊我一声。” 　　她在通讯频道里甩下一句话，直接发动了能力。 　　苏璎进入夹缝空间，在莽莽树海里飞掠而过，转瞬间逼近了那些晃动的红影。 　　在解除能力落地的时候，她用自己的身体挤碎了一个机器人，一手在身前抬起—— 　　她的指间流泻出源源不绝的虚空能量，紫色光辉星星点点浮现，拉长汇聚成线，再扩展成面。 　　这次，苏璎没再变出光刃，取而代之的是类似于盾牌的、足以遮盖整个人的巨大方块。 　　机器人不会惊讶或者恐惧。 　　无论来者的出现方式和能力多么奇怪，在感应到活人体征之后，它们第一时间开火了。 　　耀眼的青蓝光弹如雨般倾泻而来，甚至还有拖曳着焰尾的火箭弹。 　　——它们砸在了虚空能量具现出的紫色光盾上，然后被悄无声息地分解吞噬。 　　与此同时，她背后浮现出一道道鸢紫色的锋利光刃。 　　虚空能量汇成的箭矢停滞在半空中，闪烁着恶意的锋芒。 　　然后毫不留情地扑向了那群机器人。 　　——先是一阵阵狂轰滥炸般的枪声，再是机器人们相继倒地、残躯上爆出火花的声音，这些都传入了队伍的语音频道。 　　两个一年级似乎都在倒吸冷气。 　　直至频道里尘埃落定，其中一个人才轻声说：“所以……学姐你的计划就是，在他们赶过来之前，将他们杀死吗？” 　　苏璎：“……可以这么理解，但不仅是这样。” 　　这一批死去的机器人大概有二十个，从武装力量来看并不算弱，如果没有异能的加持，只用学校许可携带的那些枪械与他们对战，会非常非常吃亏。 　　她眼中的透视尚未消散。 　　因此，当第二批机器人出现的时候，苏璎很清楚地看到它们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毕竟不是游戏，敌人不会凭空刷新，它们势必要有一个出发的地点。 　　苏璎杀死了第二批机器人后，顺着山坡一路向下，看到了密集的红色人形轮廓。 　　她走近过去，发现了一个被树丛掩映的基地入口。 　　那个入口大概有五米长宽，在启动的时候，会像是自动门般向两侧打开，内里的机器人坐着升降梯抵达地面。 　　现在，她刚弄死两批机器人，第三批机器人尚未出来，入口还是封闭状态。 　　但因为有透视，苏璎很确定这里面还有数百个机器人，正蓄势待发地等待被投放出来。 　　——它们全都处于激活状态，正一批一批走上升降台的每一层。 　　苏璎深吸一口气，抬手聚出一把紫色光刃，在基地厚重的合金门板上，上下左右划了四下，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长方形。 　　门板中央的部分失去支撑而向下掉落，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苏璎发动了能力重新飞起来，就没跟着摔下去。 　　下面的机器人则陷入了混乱。 　　一阵阵警报声和枪声乱成一片，耀眼的能量弹扑面而来，密密麻麻汇聚成光海。 　　苏璎置身于夹缝空间里，任由那些子弹穿透自己的身体，然后轻飘飘地站到了基地入口旁边。 　　暂时没有会拐弯的追踪弹，所以这里是安全的。 　　她将语音调整到和凌爝的私聊频道。 　　“经过多次测试，我发现，我其实已经能控制——虚空能量具现后的长短、宽窄，或者简洁的说——” 　　苏璎抬起手，指尖直至地面之下数十米的红色轮廓。 　　“形状。” 　　下一秒，已然沸腾翻滚的虚空能量喷涌而出，在她的手中汇聚成巨大的、足足有数十米长的利刃。 　　具现武器是几乎没有重量的。 　　无论是一米长，还是十米长，在手中持有的感觉都差不多。 　　苏璎的手依然指向地面，虚空能量具现的瞬间，那把巨刃就横斜着插向地下，摧毁了所触碰的一切。 　　她控制着这把剑不断延展伸长，向着那些透视轮廓闪烁的地方不断逼近。 　　地面的土壤、基地里的合金墙板、机器人的身躯—— 　　任何与之接触的物质悉数灰飞烟灭。 　　它越来越长，在被握住的部分之外，还越来越宽，仿佛是一道紫色的巨型光柱，从地面直直插向地底，并且掏出了一个恐怖的巨大空洞。 　　“任务完成。” 　　直到光脑传来提示音。 　　苏璎认真听着分数计算，发现除了基础分之外，也只给加了时间分。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考试的时候，你说过‘下次可以试试毁灭城市’。” 　　虚空能量的紫光在空中消散。 　　苏璎低头看着空空荡荡的地下空洞，“我好像已经有点感觉了。” 第99章 　　话是这么说, 但真正实施起来，大概还有一点难度。 　　苏璎刚刚说完就倒在了地上。 　　她的手臂双肩都痛得厉害，每块肌肉仿佛都被撕裂扯碎, 稍稍动一下, 就会感受到一阵阵针扎似的细密刺痛。 　　“……” 　　她躺在松软潮湿的泥土地上，一边是丛生的野草和灌木，另一边是被虚空能量一击凿穿的巨大坑洞。 　　鼻尖若有若无萦绕着森林里的草木气息。 　　然而苏璎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扯到那些疼痛的部位。 　　她就像是一具尸体般直挺挺地躺着，从头顶那些枝杈的缝隙里凝望着天空。 　　灰白色的天幕里阴云稀疏, 偶尔有翼车的黑影横掠而过。 　　大概过了几分钟, 疼痛渐渐消散了。 　　虽然还有些不舒服，但至少不会动一下就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苏璎抬起手，切换了一下通讯频道。 　　她调回队伍语音, 正听见两个一年级战战兢兢地道谢, 并且表达自己的钦佩之情。 　　虽然那声音听上去恐惧更多一些。 　　紧接着, 她收到了夏妮的消息, 询问进度如何。 　　苏璎已经彻底考完了, 干脆直接发了个语音通讯过去。 　　“什么？占领？” 　　夏妮很惊讶, “而你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怎么做到的？” 　　苏璎：“我把敌人的巢穴毁掉了。” 　　最重要的是, 最后一个机器人被毁掉之后，她就收到了考试结束的通知。 　　“也就是说——” 　　夏妮似乎觉得这件事很梦幻, 语调都有些飘忽了, “这是学校允许的——或者说，这是另一种解决方法。” 　　她表示任务结算来得这么快, 说明应该是自动程序, 而非是老师们经过评议给出的结果。 　　“他们在编写这个任务的时候, 就已经算到这种可能——” 　　夏妮停顿了一小会儿。 　　“艾莲娜给我回消息了, 她说一直有人这么做，只是我不知道，靠。” 　　她似乎是刚刚询问了姐姐，然后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我真傻。” 　　夏妮气鼓鼓地说，“我从没想过这么做。” 　　“其实……我也只是因为情况特殊，如果我的队伍里都是像你一样擅长攻击的人，我大概也会按部就班地考试吧。” 　　苏璎不太确定地说。 　　但这是真的吗？ 　　上一次，自己从夏妮那里听说了关于占领任务的考试情况时，心里就已经产生过这种念头了吧。 　　当时她和三个六年级刚刚做完护送任务，从过程上说，并没有按照原定的路线进行。 　　既为了确保完成度，也为了节省时间。 　　还是为了满足自己打破规则的渴望——吗？ 　　是这样吗？ 　　但那本来就是学校允许的事情吧？ 　　就像这一次，比起上一次更充满了突破性，表面上看是因为两个弱不禁风的一年级。 　　但事实上，或许她内心深处就憧憬着冒险与刺激，渴望着违背或者玩弄规则而得到胜利呢？ 　　“不过，你现在怎么样了？” 　　夏妮关心地问道：“受伤了吗？” 　　在两人说话的期间，苏璎还听到夏妮的队友们似乎在聊天。 　　“我还以为会遇到虚空生物呢。” 　　“对啊，我带了一堆药，准备好大干一场，结果就这？” 　　“是不是时间还早？” 　　“不，刚才我问了，虚空能量波动都没有检测值，如果要出裂隙的话，这会儿也该上升了吧。” 　　夏妮似乎有两个队友，他们三人接了一个刺杀任务，早早就做完了，此时也不急着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开始谈论天空星联赛了。 　　夏妮听到他们的讨论，不由开口询问自己的舍友：“苏璎，你报名了吗？现在页面已经开放了——” 　　苏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我傻了，今天中午就可以报名了吧！” 　　“不急，报名页面要到下周才关闭呢。” 　　夏妮笑着说，“通常来说很少有低年级报名……你做好准备了吗？” 　　苏璎也没急着去打开页面。 　　她知道，在报名之前少说有数十页的风险通知等着自己去阅读。 　　“准备战斗？” 　　夏妮想了想，“用我姐的话说，大概是杀人和被杀。” 　　苏璎汗颜，“我倒是准备好面对各种各样的人了，其中也包含那些喜欢杀人的对手。” 　　“是吗？” 　　夏妮反问道，“所以你会杀了他们吗？当你只有两个选择的时候。” 　　苏璎：“你知道我的能力，对我来说，只要我肆无忌惮地战斗，夺走生命就很容易。” 　　过了几秒钟，接收器里忽然传来一道性感慵懒的嗓音。 　　“你觉得你自己是例外吗？” 　　似乎是艾莲娜来了。 　　这位年龄大些的莱特小姐，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谁不是呢？真正的人比那些金属机械脆弱多了——那些骨头比超合金还硬的强化类除外。” 　　苏璎愣了一下，“是啊，你一定深有感触吧。” 　　艾莲娜笑了几声，“只是个友情提示，如果你真的杀了其他学校的人，不要当回事，否则连你的队友都会瞧不起你。” 　　苏璎能想象那些高年级都是什么样的人，“……谢谢。” 　　苏璎从地上坐起身来。 　　她现在倒是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但依然不太舒服，干脆就打开天空星联赛报名页面，开始耐心阅读各种需知条款，又在末端签名。 　　——全联邦高校天空星试炼场综合异能联赛，简称天空星联赛。 　　名义上说，这比赛由联邦政府出资、面向所有联邦星域内的正规的注册大学。 　　然而只有通过海选，取得初赛资格的学校团队，才能前往天空星。 　　当她终于看完最后一页，又填完了报名资料，开始翻看先前几届比赛的信息时，萨缪尔来电了。 　　苏璎迅速接听：“我想你的堂弟们应该都告诉你了吧，学分拿到了。” 　　“哦，不是这个，就算没分又怎么样？” 　　萨缪尔非常无所谓地说，“你在干什么？还在光环九吗？和那个六年级约会？” 　　苏璎：“……我在看往届天空星联赛的资料，虽然以我现在的排位赛名次，我还不确定能不能被选上。” 　　“可以的，不是每个符合条件的人都会报名。” 　　萨缪尔懒懒地说，“除了生命安全之外……我们学校没拿到过什么好名次，这次高手跑了好几个，嗯，很多人会觉得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苏璎：“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刺激。” 　　萨缪尔毫不犹豫地说，“不像是那些束手束脚的异能比赛，在天空星的试炼场里，几乎没有规则。” 　　苏璎愣了一下，“所以，就是‘努力活下去’这样的要求吗？” 　　“是啊，那不是很好嘛。” 　　萨缪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其实人类社会里也是这样的，每个人都在努力维持自己的生存，有条件的话就让自己生存得更好——但是条条框框太多了。” 　　苏璎张了张嘴，然后抛弃了和他聊聊社会构成和分类法的念头，这真不是她擅长且感兴趣的领域。 　　苏璎：“我以为你是不被那些东西束缚的人，考虑到你——你的能力可以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不喜欢‘规则’本身。” 　　萨缪尔迅速回答，“无论我能不能被它限制，我都不喜欢。” 　　苏璎犹豫了一下，“所以你讨厌这种概念？” 　　接收器里的声音沉寂了几秒钟。 　　“是啊，我讨厌那些东西，从我小的时候，被要求坐在座位上、认真听老师讲话的时候开始。” 　　萨缪尔用一种很随便的口吻说道，“我喜欢学习，所以我愿意听课，但他们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讲课，有时候会说其他的事，譬如校规条例班级荣誉——我不喜欢听那些废话。” 　　“那时候我会看窗外的风景，或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当老师对我的行为表达愤怒，并且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会告诉他，我不想听。” 　　“他让我尊重他，因为他正在说话。” 　　萨缪尔似乎笑了一声，“我说，我不想听，你还强迫我留在这里，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为什么你不能尊重我呢？” 　　“他让我到走廊上罚站，我不想站在那里，就离开学校回家了。” 　　苏璎听得睁大眼睛。 　　“我爸妈问我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我看到那个老师体罚学生踹人打耳光，我觉得他不配受到任何尊重——这不是我的谎话。” 　　“他们为我转学了，并且告诉我，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用光脑记录下来，这样就能让那种人付出代价。” 　　“但他们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理由，所以他们告诉我，我要像个正常人一样，学会融入集体，遵守那些规则，即使我不高兴，因为人类就是这样成长的。” 　　萨缪尔似乎轻轻叹息起来，“那时候我在想——” 　　他拖长了腔调，最终却没了下文。 　　苏璎：“？” 　　苏璎有点不爽，“虽然我不是强迫症，但听不到后面那句还是很难受。” 　　萨缪尔：“这就是强迫症。” 　　苏璎愤愤地结束了通话。 　　她两手搭在膝盖上，双臂依然有着阵阵酸痛，歪头望着不远处那个骇人的深坑，陷入了沉思。 　　然后，一大片阴影拖曳而过，在身畔停住。 　　苏璎仰起头。 　　高大的黑发青年伫立在旁边，他微微垂眸，蓝眼睛在树影里蒙着阴翳，像是风暴将起的海面。 　　苏璎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望见自己手背上闪烁的紫色光芒。 　　“是啊，我又在想那些糟糕的事了。” 　　她眨了眨眼，“从基地到这里还挺远的，你走过来的吗？ 　　对自己来说，开能力可以眨眼间飞一个半球，从基地那边到这里没用多长时间，也只是因为她速度足够快而已。 　　而眼前这位？ 　　一般情况下他似乎都不会使用马甲不该有的力量。 　　凌爝微微颔首。 　　苏璎惊了，“真的吗？” 　　怪不得花了这么长时间，她这边都打完两个语音还看了一堆条例呢。 　　“……” 　　凌爝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 　　走了一步就走到，也算是走吧。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想什么？” 　　苏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刚才说的话。 　　“我在想，我可能是个，嗯，离经叛道，充满反骨，不喜欢被约束，或者讨厌规则——的人？” 　　凌爝：“为什么这是糟糕的？” 　　苏璎噎了一下，“这些可能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凌爝依然看着她，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答案。 　　从某种角度上，这说了等于没说。 　　苏璎：“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太好——你要是可以说服我的话，那我就改主意。” 　　凌爝投来一个你是不是傻掉了的眼神，“嗯，我最擅长的就是用语言说服别人。” 　　“噗——” 　　苏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讽刺我！你居然学会说反话了——” 　　这需要学？ 　　凌爝用一种你没救了的目光看着她，“只是想和不想而已。” 　　毕竟大部分时候他根本不开口，更别提用这种口吻说话了。 　　“好吧。” 　　苏璎沉默了几秒钟，坐在地上仰着脑袋，看向旁边一身轻松的队友。 　　在树荫落画的阴影里，他整个人似乎依然焕发着奇异的光彩，无论是过分英俊的面孔，还是黄金比例的身形，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黑发青年姿态随意地站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认真地凝视着她。 　　有一瞬间，苏璎甚至觉得，自己是对方的世界里唯一发光的存在。 　　否则，为什么会是那样不含有鲜明情绪、却专注得令人心跳的目光呢？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 　　我是不一样的吗？ 　　“说起来——” 　　苏璎微微拖长了腔调。 　　她听见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胸膛仿佛都被重重地撞击着。 　　“每次都是我抱着你跑路，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苏璎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一手撑在背后，一手抬起到半空中。 　　“要不你——” 　　下一秒，她望空伸出的手忽然被攥住。 　　凌爝忽然站在她面前，一手拉住少女纤瘦的胳膊，轻轻松松将对方整个人拽了起来。 　　“！” 　　苏璎差点以为自己会被扯得脱臼。 　　然而偏偏这家伙力气角度掌握得极好，或者干脆用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能力，她甚至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 　　苏璎眼前一花，然后一阵天旋地转。 　　凌爝一言不发地将她抱了起来，垂眸望着怀里满脸震惊的少女，长长的睫羽掩映着流光的苍蓝色眼眸。 　　“你算是第一个——” 　　他平静地开口，“和我谈公平的人。” 　　苏璎有一瞬间都失语了。 　　她枕在宽阔结实的肩膀上，感受到充满力量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肩背，又从膝弯下方撑起酸软的双腿。 　　靠，竟然是公主抱。 　　以他们俩的体型差，她几乎是完全依靠在对方的怀抱里了。 　　苏璎：“所以，你不会要说——” 　　人类，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等等。 　　自己好像也不算是人类？ 　　那没事了。 　　凌爝不置可否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 　　后者愣愣地仰着头，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水光氤氲，那些怀疑和不安尽数被惊讶覆盖了。 　　她散开的亚麻色卷发肆意流泻，甚至盖住了自己的手指，带来一点温热的触感。 　　“——你可以无视那些。” 　　他并没有低头，反倒是微微抬了一下手臂，将怀里的女孩举高了，硬生生拉近了他们仅剩的一点距离。 　　苏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人在说什么。 　　然后她才意识到，这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关于厌恶规则的问题。 　　不过，她来不及吐槽对方反射弧过长了 　　太近了。 　　她有些混乱地想着。 　　他们的呼吸几乎都要交缠相融，甚至发丝大概都蹭到了彼此。 　　她望着那双虹膜蓝得动人心魄的眸子，甚至能看到丝丝缕缕绽放交错的纹路，浓长的睫毛覆落而下，仿佛阴云的倒影拖曳过波澜海面。 　　“如果你真的在意——” 　　黑发青年垂眸望着她，声音低沉地说，“那你也该是自己创造规则的人。” 　　苏璎愣了一下，“那是什么人？” 　　“有力量做出选择的人。” 　　他回答，“强者。” 第100章 　　虚空位面。 　　神殿里一片喧嚣沸腾。 　　殿堂里聚集着数十道人影。 　　他们脚下是平整无缝的白晶石面, 里面流淌着水波似的乳白光芒。 　　正中央有一座巨大的灯池，纯白的池壁上刻绘着交错的斜方线条。 　　在那些不断重复的几何图案的中央，又有着一个又一个迥异的繁复符文, 隐隐流淌着浅紫色的荧光。 　　池内荡漾着剔透的水波，中间的七彩水晶灯造型别致, 外围是层层缠绕的藤蔓枝条, 内里是向外绽开的尖角花瓣。 　　十二片硕大的花瓣，簇拥着一团幽幽燃烧着白金色的光焰。 　　那明亮的光辉如同涟漪般涤荡开来，抚过噬骸者们昳丽的面庞，在他们色泽各异的发丝间漾出柔和波光。 　　卡尔伫立在殿堂的一角, 有些不耐烦地听着旁边两个同伴说话。 　　他们正在炫耀自己的战绩—— 　　关于如何让虚空吞噬了某个位面。 　　或是用虚空能量同化制造了一些追随者。 　　银发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卡尔, ”有个人喊了他的名字, “你这次去那个宇宙, 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是啊，下一次神殿试炼就快要开始了。” 　　另一个人说道, “等到陛下归来的时候——” 　　“我当然有我的计划。” 　　银发少年抬起下巴，有些倨傲地说道。 　　“是吗？” 　　那人疑惑地反问，“我注意到你是孤身前来的, 难道你的学徒不曾跟随你进入虚空吗？” 　　“她进入虚空，不代表她就要出现在王庭。” 　　卡尔摆出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为下一次试炼准备，熟练掌握我教给她的战斗技巧, 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 　　“啊，又开始了, 卡尔的陈腔滥调。” 　　那两人默默望天, “有时候我真的能理解, 为什么最初被你选中的追随者，会背叛你去当其他人的手下了，你这个人真的一点乐趣都没有。” 　　“那种人我也不稀罕。” 　　卡尔哼了一声。 　　虽然他说得头头是道，但天知道他根本没有带回什么追随者。 　　银发少年恼火地想着。 　　上一次在那个遗迹里的经历实在让人不爽，偏偏他一时又很难报复回来。 　　倒不是说打不过，而是他不想弄得动静太大，惊动了其他人。 　　除了那个他想要签下契约的追随者之外，另外那个人十分难缠，但却也很有分寸。 　　而且，当时他们那场短暂的战斗里，双方都压抑着力量，确保不会过于惊天动地，让那个宇宙里的其他噬骸者注意到。 　　卡尔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远处人群里谈笑风生的几个同类。 　　阿特洛波斯满脸笑容，正抬手比划着什么。 　　她灿烂的金发似乎都随之晃动，整个人仿佛都在沉溺于向周围的人表现自我。 　　当然，还有其他讨厌的家伙。 　　他能看到他们贪婪的嘴脸，看到他们状似热情的动作，也看到他们毫无波动的冷酷内心。 　　他们仿佛将身边的人视为同伴。 　　但事实上，大家不过是竞争者，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都会将彼此抛弃，甚至自相残杀。 　　因为他们的过去就是这样被铸造的。 　　卡尔平静地想着，忽然听到旁边一伙人换了话题。 　　“已经有一些人去了那个宇宙。” 　　有个人说道。 　　“哪个宇宙？” 　　“当然是亿万星辰陨落的宇宙——” 　　卡尔看到身边的朋友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混合着憧憬和好奇，最终又变成了厌恶。 　　亿万星辰号。 　　是啊。 　　没有哪个噬骸者，不曾听闻这艘船。 　　许多人将其称为耻辱的存在。 　　“——也是水晶遗失的宇宙。” 　　那人这样补充道，“那个宇宙里的智慧生物，有极少数可以契合虚空能量，而且他们的能力多样性强，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种族了。” 　　“那只能说明，那个宇宙的本源元素比较多，所以本土生物的能力种类才比较丰富——” 　　一个红发男人懒洋洋地道：“或许我们该向陛下建议，把它彻底吞噬掉，当做虚空的养料。” 　　他们的对话逐渐吸引了其他人的加入。 　　“那就要开始一场战争了。” 　　有人兴致勃勃地说道，看上去对此并不抗拒。 　　“那又怎么样呢？那些短生的智慧种族——脆弱又愚蠢。” 　　红发男人勾起嘴角，笑容里充满讥屑。 　　“他们接受虚空能量之后，大多数都只会变成被欲望支配的怪物，看看这个就知道了，他们暂时拥有生存的权力，也只是因为他们足够幸运，那个宇宙里并没有真正的强者。” 　　“对于这些生物，我们当然可以为所欲为——你觉得呢，卡尔？考虑到你刚刚从那里回来，我也想知道你的想法。” 　　众人的目光悉数投落到银发少年的脸上。 　　后者本来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闻言抬起头，浅淡的霜蓝眼眸里一片疏离冷漠，“我不在乎那些东西的死活。” 　　“但你也不赞成我说的话，不是么？” 　　红发男人咄咄逼人地问道，“我感受到你刚才的情绪变化——那一瞬间你心里充满了负面情绪，你就这么讨厌我的提议吗？” 　　他们的谈话几乎要发展成争吵了。 　　这在神殿聚会里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毕竟他们的主人尚未归来，失去了压制，这群本性好斗的家伙，随时随地都能打起来。 　　不。 　　卡尔烦躁地想着，他的情绪变化，并不完全针对那个想法。 　　他只是被激起了糟糕的回忆，在那个遗迹里的那场令人恶心的战斗—— 　　但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出于各种原因。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他看中了那个人类，他不允许任何人将她抢走。 　　“你的计划与我无关。” 　　银发少年冷冰冰地说。 　　周围聚集着的高位噬骸者们，都在有意无意地注视着这边。 　　他们那色泽各异的眼眸里转动着各种情绪，猜疑，揣测，兴味，茫然—— 　　有一瞬间，卡尔觉得有些倦怠。 　　“我讨厌他们的气息，那些虚空生物、失败的进化产物，让我恶心。” 　　他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那些人类——就是当地的土著生物，和它们感觉差不多，我不愿靠近，对杀死他们也没有太多兴趣。” 　　当然，对于噬骸者来说，杀戮的方式有很多，想要夺走一个或者一群人的生命，并不需要靠得太近。 　　但显然他的意思是，只要距离足以让自己杀死他们，这就已经是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近”了。 　　“好吧。” 　　红发男人微微挑眉，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我听说你从那个宇宙归来之前，只杀了一个人——” 　　银发少年眼神一沉，“我杀了召唤我的人，他的祭品令人反胃，都是尸体，而且其中很多污染者，那是最低劣的失败品，和一堆腐烂的肉块毫无区别。” 　　“可以理解。” 　　旁边有人插嘴道：“那个人能支配的虚空能量有限，所以他只能腐化一部分人，当那些人变异之后，能量会膨胀——否则不足以将你召唤出来。” 　　“我不是傻子，这不需要你解释。” 　　卡尔烦躁地说。 　　“所以。” 　　红发男人再次开口了，“当陛下归来之后，你确定你可以推举新的同伴参加神殿试炼吗？” 　　卡尔哼了一声，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是啊，我会训练她的，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 　　不过，当务之急是将那家伙带回虚空位面。 　　银发少年头痛地想着。 　　…… 　　塞纳星。 　　中心城夜色正浓。 　　林溪走在繁华喧闹的商业街里，身边时不时驶过一辆辆光芒炫彩的载具，伴随着吵闹或是温柔的音乐声。 　　一群中学生在旁边嬉笑打闹。 　　有人谈论着接下来的行程，有人在询问朋友的感情进展，还有人在担忧着考试。 　　有一瞬间，她觉得这一切仿佛都离自己很遥远，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 　　但他们的说话声不断传入耳际，时间久了，又让她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的一片山峰般高耸入云的建筑群，耀眼的光辉明灭闪烁，如同火龙般缠绕其上。 　　那是北方集团的总部。 　　“……林溪？你心情不好吗？” 　　有个姑娘凑过来问道。 　　她长了一张娃娃脸，有一头暗金色的蓬松短发，又大又亮的眼睛是奇异的钴蓝色，据说这是诺斯家族的典型样貌。 　　“没什么，莉迪亚。” 　　林溪摇了摇头。 　　“我只是……我有点不好意思，要让你破费。” 　　“为什么？我说了要请你，作为你上次给我讲题的感谢。” 　　金发姑娘笑嘻嘻地说，“我愿意给朋友花钱，尤其是那些不是为了让我给他们花钱而和我交朋友的人。” 　　林溪几乎被她绕晕了，停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 　　莉迪亚并没有过多纠缠这个话题。 　　她只是歪头打量着自己的新同学。 　　这个黑发黑眼的姑娘，不久前转入学校，据说还是从中环星域来的，从手腕的光脑型号来看，家庭条件不会太好。 　　她所在的塞纳星第一中学，对成绩要求很高，并非是任何人都能顺利转进来。 　　不过，认识没几天，林溪就主动告诉她，除了成绩达标之外，她也是受堡垒计划影响的搬迁者。 　　这样的居民在找工作和转学方面都有一定优先级。 　　莉迪亚有点意外。 　　堡垒计划实施的星球都在外环星域，那些搬迁者都被安排到中环星域居住工作，通常不会进入内环星域生活。 　　——毕竟虽然有优先级存在，在消费方面可不会有折扣。 　　而且优先也是相对于同等条件的竞争者来说。 　　住在外环星域的成年人，通常不会有太高的学历——毕竟如果他们考上了什么名牌大学，那肯定是不会再回去的。 　　不过，莉迪亚很快得知，林溪的母亲已经找到了工作，加入了一家数码产品专卖店的广告设计团队。 　　那还是北方集团旗下的企业。 　　莉迪亚：“那我也和你实话实说吧，有人吩咐我照顾一下你。” 　　当时她这么说完，林溪看上去很茫然，过了一会儿，仿佛才反应过来，试探着询问是谁。 　　莉迪亚表示是我妈说的，但这是传递了谁的命令，就不清楚了，自己也没多问。 　　她不介意当工具人，却不想真的掺和到家族里的破事当中。 　　“……莉迪亚。” 　　林溪喊了她一声。 　　“嗯？” 　　金发姑娘回过神来。 　　莉迪亚看着灯火明媚的商业街，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新同学。 　　后者的双颊越来越苍白，嘴唇似乎都没了血色，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恐惧。 　　“林溪？” 　　莉迪亚也有点慌了，“你没事吧？不舒服吗？” 　　林溪眨了眨眼睛，睫毛不断颤抖。 　　她盯住前方街角的上空，犹豫了一下。 　　那边街道行人拥挤，彼此间摩肩接踵，有小孩子大声吵嚷，又被家长捂住了嘴巴。 　　各种语声混合着店铺里的音乐，显得极为喧嚣。 　　林溪猛地吸了口气，仿佛终于下了什么决心，“裂隙，那里有裂隙正在成形——你可以通知什么人吗？让他们疏散这些居民？” 　　“你能看到裂隙？什么？” 　　莉迪亚大惊失色，接着反应过来，赶快点开光脑，以最快速度发了一条消息，然后让周围的同学们赶紧离开。 　　那些学生们不明就里，但都知道她的身份，没有谁愿意和她呛声，一时间都跑了个干净。 　　莉迪亚头痛地看着前面的街道，那边人流密集，一时间没那么容易把他们都赶走。 　　除非自己装成什么搞恐怖袭击的犯罪分子，用异能弄出点动静，把他们都吓跑。 　　但是人太多了，保不齐里面有几个厉害的热心人，万一他们当真上来阻止自己，岂不是要乱套？ 　　“林溪，你说正在成形——你知道它还需要多久吗？” 　　林溪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裂隙，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我不确定，它们有时候不太一样，我猜这个应该还需要三四分钟吧。” 　　莉迪亚稍稍松了口气，接着又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你不该就这样告诉我的，这是很珍贵的能力，有些人会想要把你抓进实验室的。” 　　林溪神情黯然，“我知道，我只是——我想这么做罢了。” 第101章 　　事情被很快解决了。 　　整个过程都快得不可思议。 　　莉迪亚发完消息之后, 不过五分钟时间，一男一女从天而降，二话不说地走向那个裂隙。 　　林溪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不清楚他们做了什么，但是—— 　　在她的视野里，那条街道上空, 凝聚着一团紫色光雾。 　　浅淡细碎的紫色光丝, 源源不断地从四周涌现, 宛如河流归海般汇聚入雾团之中。 　　在那团紫色光雾的正中央, 渐渐出现了一道持续张裂的缝隙, 像是一条想要挣脱枷锁的、不断蠕动的丑陋爬虫。 　　它本身似乎是黑色的，但它向外张阖裂开的时候，里面似乎又透出别的什么东西。 　　有一瞬间, 林溪觉得那里面蕴藏着另一个世界, 它也有着鲜艳的色彩，只是自己无法真正窥见其面目。 　　毕竟，现在裂隙太过狭窄，而等到它变得足够宽大的时候，污染者的身影会彻底将其覆盖, 一个接一个从里面涌出。 　　那时所有的好奇心都会被恐惧扼杀。 　　“……” 　　忽然间, 空中的紫色光雾开始扭曲，仿佛被几只无形的手来回撕扯, 渐渐变得支离破碎。 　　虚空能量不再向中间的缝隙汇聚, 那黑色的裂隙也没法继续张开了。 　　那两个金发的诺斯站在裂隙下方，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 他们头顶的裂隙就这样渐渐消散了。 　　浅紫色的虚空能量, 被收束成纤细而耀眼的一股, 慢慢地汇聚到女人的手心里，凝成一个小小的紫色球体。 　　在那个如同玩具球般的小球外围，白色的坚冰在咔嚓声中凝结而出，层层叠叠将其包裹起来。 　　最后，金发女人握着冰晶球，打量着里面的虚空能量。 　　它仿佛是一簇幽幽晃动的紫色火焰，安静地贮藏在里面。 　　“解决了——” 　　那一男一女走了过来。 　　男的拍了拍莉迪亚的肩膀，“你的消息来得很及时。” 　　莉迪亚松了口气。 　　她刚刚发出消息，也承担了一点风险。 　　毕竟自己并非什么家族中的要紧角色，倘若耽误了这些大人物的时间，父母恐怕会把自己打个半死。 　　不过，她选择相信林溪，好歹是赌对了。 　　——而且一般人也不会开这么恶劣愚蠢的玩笑吧。 　　她侧过头去，看到林溪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就是你发现的裂隙吗，小朋友？” 　　金发女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溪，“我猜你和我的堂妹本来是计划去用餐的吧？” 　　莉迪亚轻轻扯了她一下，林溪回过神来，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我们带你们去吃点东西，好吗。” 　　金发女人用一种看似温和却并非商量的口吻说道。 　　林溪对此早有准备，因此完全没有露出半点意外或者惊恐，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幸好妈妈又在加班。 　　她有些疲惫地想。 　　很快，他们坐进一辆豪华舒适的翼车。 　　林溪拘谨地坐在装潢奢侈的车厢里，看着窗外的风景变幻。 　　高楼大厦飞速划过，接着是那些在夜晚里闪光的空中轨道。 　　无数在轨道上行驶的翼车，都被甩在了身后。 　　——这辆车是手动驾驶的。 　　林溪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 　　许多翼车都装配有超音速的引擎，可以直接用于星球内航行。 　　因为上限和加速度远远超过普通陆行车，为了避免各种事故，所有翼车在市区里都要自动驾驶，由负责管控城市交通的智脑统一规划路线。 　　当然，这不可避免的，会让速度受到大幅度影响，而且很多时候还会堵车。 　　——政府的公车、警方的武装翼车、或是来自医院的急救翼车等等，在特定情况下都可以手动驾驶。 　　但是这辆车，显然不属于这个范畴。 　　这显然是诺斯家族的某些特权。 　　但她早就对此有些耳闻。 　　林溪继续看着窗外。 　　翼车越飞越高，万千楼厦都变得低矮，仿佛插盘上的积木。 　　北方集团总部建筑群，此时就显得格外瞩目了。 　　那些巍峨耸立的白色高楼，宛如利剑般插入天空，远望又仿佛是一片连绵的雪峰。 　　林溪甚至怀疑，附近几个街区的所有高楼加起来，都不及其中一座大厦的高度。 　　“……” 　　塞纳星主星，连带其三十多颗卫星，整个轨道州，都称得上是诺斯家族的地盘。 　　“从执政官再到各个机要部门的职位，几乎都被这个家族掌控。” 　　“那些诺斯满街都是……” 　　这些话，是她曾经听父亲对哥哥说过的。 　　林溪还记得他们口吻中的厌恶与不屑。 　　或许是这个缘故，先前与妈妈商量去处的时候，她故意提议去塞纳星。 　　去他们讨厌的地方，做他们讨厌的事。 　　林溪严重怀疑，妈妈也和自己有同样的想法。 　　在自己和诺斯交朋友之后，妈妈也结束了试用期，成了北方集团所属的员工，为诺斯工作了。 　　只要想到这个，她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当然，被父兄那样议论乃至贬斥过的家族，绝不止有诺斯。 　　但许多家族，或者说那些大财阀集团总部，都在核心星域甚至首都星。 　　堡垒计划搬迁者的优先级，并不包括那些地方。 　　塞纳星好歹是内环星域，她们手上的钱能支付开销，一旦母亲找到工作，也不会生活得太过于拮据。 　　“……林溪，到了。” 　　林溪抬起头，发现莉迪亚皱着眉，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 　　翼车已经在停泊位上熄火了。 　　她走出车厢，发现外面是一片圆形的大广场，边缘一圈停驻着数十辆造型各异的载具，甚至还有几艘很小的飞船。 　　这里位于数百米的高空之中，前面有一条宽阔的空桥连通着一座球形建筑。 　　林溪环顾四周，只能看到廊桥、平台和楼厦组成的建筑群。 　　因为外表都是冷冰冰的烟灰和苍白，仿佛一片毫无温度的钢铁森林。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因误入而茫然的渺小虫蚁。 　　那一男一女走在前面，两个孩子走在后面。 　　莉迪亚悄悄拉了林溪的手，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虽然前者看上去也很紧张。 　　不久之后，他们抵达了一个类似会议室的房间。 　　那个金发男人在安全面板上刷了光脑，自动门向两侧打开。 　　里面的吵嚷乃至尖叫声瞬息间涌动出来。 　　林溪看到里面呜呜泱泱站了数十个人——可能也有上百人，她不太确定，他们分成了几堆，坐在不同的地方，在为不同的事情争吵着。 　　紧接着，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们。 　　林溪局促不安地绞着十指，呼吸都有些混乱了。 　　她的异能被归为感知类。 　　当然，随着年龄渐长，她也意识到自己和一般的感知类能力者有些不同。 　　现在她没有抬头，却能清晰感受到每一个凝视自己、或者说将精力投注于自己身上的人。 　　对她而言，他们每个人都有着精神力，只是或强或弱，而且有的人专心，有的人随意。 　　他们的目光都没有恶意，但或许是因为这些人太强了，那些关注依然如有实质一般，压着她喘不过气。 　　“……你很难受吗？” 　　领路的金发女人随口问道，然后加快了脚步。 　　林溪胸口有些发堵，但也想尽快离开这里，于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他们穿过整个会议室，在房间内侧又开了一道门，又经过一条走廊之后，她看到了许多扇镶有访问面板的门，其中一个正好打开，走出一群金发蓝眼的男男女女。 　　“！” 　　林溪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群人看上去都有些相似，头发是暗金色，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苍白，个个高瘦，甚至显得有些病弱。 　　唯有一个人例外。 　　为首的是个异常美貌的少女。 　　她的皮肤也是白皙细腻，像是瓷器般光滑无瑕，纵然也有些缺失血色，却不显得虚弱。 　　她的发色也不似旁人那样黯淡，是浓艳热烈的浅金，在阳光里亮得惊人。 　　金发少女五官极为精致，眼睛大而清澈，虹膜是漂亮的湖蓝色，睫毛长得过分，扇动间扑落细细密密的阴影。 　　她的眼尾微微向下，莫名就显得无辜而天真，甚至还有几分稚气。 　　乍一看过去，这个人就像是橱柜里最完美可爱的娃娃，每一道线条仿佛都是精雕细琢而成的。 　　旁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她轻声笑起来。 　　这下，那种过于美丽而带来的疏离感仿佛也破碎了。 　　“即使是结婚的礼物，那也太贵重了。” 　　少女微微弯起嘴角，轻轻柔柔地说道，“谢谢你，堂兄。” 　　旁边的金发男人耸了耸肩，“他应该感到荣幸，能进入我们的家族，而且是通过和你结婚。” 　　金发少女并未对此发表评论。 　　那一瞬间，林溪注意到，她的眼中并无笑意，当然也没有怒意，更像是毫无情绪波动。 　　她仿佛只是在谈论某件与自己无关、或者自己毫不在意的事情。 　　忽然间，金发少女的视线落在两个小姑娘的脸上。 　　“莉迪亚？” 　　莉迪亚紧张地挺直了腰，“萝拉阿姨——日安。” 　　金发少女微笑了一下，“——考虑到是我未婚夫的要求，我该谢谢你帮我照顾林小姐。” 　　林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莉迪亚也傻眼了，但很快也回过神来，“哦，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假如能帮到您。” 　　“所以，林小姐，你过得怎么样？” 　　萝拉声音温柔地问道。 　　林溪呆呆地点头。 　　“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萝拉很客气地说道，见小姑娘并没有开口，也就带着那群人转身离开了。 　　莉迪亚捅了捅林溪，“嘿，醒醒！” 　　林溪再次惊醒，“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胜过那些被同学吹捧的明星们千万倍，比那些厂家精心制造的高颜值仿生人也要好看。 　　“是啊，当然，谁不是，不止一个人为她发疯了。” 　　莉迪亚习以为常地说道。 　　“所以，”林溪不太确定地问道，“她是你母亲的姐妹？” 　　“堂姐妹。” 　　莉迪亚纠正道，“其实她还不到三十——” 　　“不到三十？！” 　　林溪愕然，“我以为她最多十六七岁！” 　　“是啊，那张脸很有欺骗性，不止让人觉得她很小，也会让人觉得她很好欺负。” 　　她们的闲聊很快被人打断了。 　　“林小姐。” 　　给他们带路的金发女人说道，“来看看这个。” 　　林溪被带进一个新的房间。 　　墙边摆着一排禁锢舱，里面有四个陷入昏迷状态的人，两男两女，身上缠绕着许多根管线，有些针头深深扎入他们的皮肤里，似乎正不断注入药剂。 　　“这几位——试图在这座城市里杀人。” 　　房间里还有几个人，站在那些禁锢舱前面。 　　此时一个人回头说道，“准确地说，他们想杀死你的邻居，大概是为了把你带走吧。” 　　林溪有些惊恐地看着他们，“是，是顾家的人吗？” 　　“他们不姓顾，所以都有可能。” 　　那人模棱两可地说，“事实上，我希望你知道，林小姐，既然你有那样的能力——会有很多势力觊觎你。” 　　林溪咬了咬嘴唇，“因为能看到裂隙？” 　　“那只是一种表现方式。” 　　那人看了她一眼，“你可以与虚空能量——共振、契合、相融，随你怎么说。” 　　林溪也跟上了他的思路，“所以我才能看到裂隙？” 　　“是的，而且我猜你还有其他的一些能力，那些和普通感知类能力者不同的。” 　　那人慢慢解释道，“你知道虚空能量是什么吗？” 　　林溪并没有直接给出官方答案——伴随着裂隙形成而产生的能量。 　　她作为一个能真正看到裂隙形成过程的人，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她想了想，“是那些……紫色的光吗？” 　　“可以这么说。” 　　那人也不再难为她，“虚空是一个位面，有一部分与我们的世界重叠，而虚空能量，是那个位面里产生的一种物质。” 　　林溪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什么位面？” 　　“你可以理解成一个宇宙，但它几乎类似于一个生命，它是——可以不断扩展延伸的，而且可以移动。” 　　“最初它或许只有一个星球那么大，现在，至少相当于几十个联邦星域。” 　　那人的神情看似轻松，眼中却有些凝重。 　　“虚空里曾经也有许多生物——直到有一种名为噬骸者的存在，杀尽了其他的一切智慧种族。” 　　那人停了停，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在对一个小孩子说话。 　　十四五岁的小孩，有很成熟的，也有很幼稚的。 　　他也不确定对方一定能够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你还能跟上吗？” 　　“啊……” 　　林溪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后面那部分倒是不难懂，但她依然无法理解为什么虚空可以“重叠”在这个世界里。 　　“这是虚空的特质。” 　　那人回答道，“你可以想象两个重叠在一起的碗，虚空就像是上面那一个碗，而这两个碗之间有一个夹缝空间。” 　　林溪张了张嘴，“所以……裂隙，可以让虚空里的生物，穿过夹缝空间，进入我们的世界。” 　　“没错。” 　　那人接着又讲了虚空生物和噬骸者的区别。 　　“噬骸者是虚空里的原生种族，虚空生物则是——来自各个宇宙的智慧种族，因为与虚空能量的契合度不够高，变异成了被吞噬欲望支配的存在。” 　　“但是……为什么？” 　　林溪眨了眨眼睛，“只有噬骸者才能打开裂隙，让虚空生物进入我们的世界，噬骸者为什么要这么做？” 　　“基本上，有两种原因。” 　　那人叹了口气，“有一部分高位噬骸者，要寻找新的、能够契合虚空能量的追随者，将他们同化成同类——是的，就像你这样的，虽然你的能力没有攻击性，大部分人都不会看上你。”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盯上了这个宇宙，想要让这个宇宙成为虚空的养料——还记得我说过虚空会不断膨胀吗？只要噬骸者向它祭献‘食物’，它就会一直变大。” 　　房间里陷入了死寂。 　　“虚空是不断移动的——它就像一艘飞船，噬骸者是它的驾驶者。” 　　那人停了一会儿，看着林溪的脸色，确定她将事情都消化得七七八八，才继续讲述。 　　“在噬骸者当中，有一部分人拥有可以在不同宇宙里穿梭的能力，他们离开虚空前往各个宇宙，然后再将自己作为锚点，向他们的同类发出召唤，让那些人驱使着虚空‘进入’那个世界。” 　　当然是以那种重叠的形式“进入”。 　　“大概在三四百年前，有噬骸者发现了我们的宇宙。” 　　那人摊开手，“然后，一切就这样开始了——那些虚空生物，有些是这个宇宙的人类，但绝大部分都是被虚空能量污染的其他宇宙的智慧生物。” 　　“所以才叫污染者。” 　　林溪喃喃说道，旋又抬起头，“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事？” 　　这些显然算是某种程度的机密了。 　　“因为我们希望你可以成为我们的同伴——” 　　那人微笑了一下，看着小姑娘露出惊悚的表情，“那我换种说法，为我们工作。” 　　林溪反倒是松了口气，“裂隙吗。” 　　他们有人可以强行关闭裂隙，但依然需要自己—— 　　要么是这种人很少，要么是那人能关闭裂隙，却不能像自己一样完全看到裂隙？ 　　“是的，但不仅是这样。” 　　那人停了一下，忽然问道：“摩根女士喜欢她的工作吗？” 　　林溪愣了一下，“妈妈？难道妈妈找到那份工作，也是因为你们，不，因为徐——” 　　“不不不，别误会，我还特意询问了负责招聘她的主管，她提交了她的作品集之后，他们都感到满意——她完全是凭自己的本事得到现在的职位。” 　　林溪沉默了。 　　“怎么了？” 　　那人颇为关心地问道。 　　林溪睁大眼睛，“所以她本来有能力在内环星域找到一份薪酬不错的工作？” 　　“毫无疑问，虽然她的学历平平，但他们认为她还是一位很有天赋的设计师。” 　　那一刻，林溪想起一些被自己忽略的记忆。 　　譬如儿时父母经常吵架。 　　有次母亲曾说她发送的作品集得到了一家公司的青睐，请她本人前去面谈，如果有机会，可以帮他们全家移居到中环星域。 　　结果父亲却不同意，于是两人激烈地争吵起来，甚至还打坏了不少家具。 　　林溪躲在门后，看着他们打得头破血流。 　　父亲捂着眼睛大骂，喃喃自语说自己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母亲声音尖利地咒骂着，说她才是有眼无珠，被他的脸骗到了。 　　然后他们又吵起离婚的事，在哥哥回家的时候却装得什么事都没有，最后又因为什么原因不了了之。 　　后来母亲按着她的肩膀，小声告诉她，“哪怕是现在……林宬依然认识一些人，他心胸狭窄，而且没什么底线，我是个孤儿，没有背景，异能也平庸，如果他要报复我们，我们是没有办法的，所以就这样吧。” 　　“现在你听不懂不要紧，如果你以后决定和什么人一起生活，一定要小心识人，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就和对方结婚，否则就会像我现在一样。” 　　“也不要想着离婚可以解决一切，前几天新闻里那个杀死前妻的罪犯……” 　　“我懂了。” 　　在寂静的房间里，林溪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回应母亲当时的话，也是向面前的诺斯们给出回答。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第102章 　　接下来的短短几日之内, 苏璎几乎全心全意投入到排位赛里。 　　同时她也做好心理准备，假如因为名次不够高而落选——那也没办法，毕竟她也不可能直接就打进百强。 　　实力够不够先不提, 时间肯定是不够的。 　　即使她能在五分钟内结束一场比赛，也不代表她就能一小时打上十二场。 　　——毕竟还要匹配对手，需要另一个和自己分数相近、对比赛模式的条件要求相同的人，同样有意愿有时间来打比赛。 　　这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有的。 　　名次低的时候还好说, 段位越高人越少，在特定时间里匹配到人的几率越低, 很多时候都要等。 　　“我开始羡慕你们了。” 　　顾教授还在上课, 他的学生们聚在办公室里, 俨然将这里当成了多功能豪华 　　休息场所。 　　苏璎倒在沙发里, 心情复杂地看着几个学长。 　　“你们要是想打比赛可以直接联系彼此——” 　　他们那个分数段位总共也没几个人，但凡俩人说好了，约个时间一起提交匹配申请, 也就百分百是对方了。 　　萨缪尔耸了耸肩, “然而我们谁也不急着升排名，除了那些沽名钓誉的家伙。” 　　说完他下意识看了看周围。 　　“徐安雅不在，也不会突然出现, 她这几天回家了。” 　　旁边的魏泽岩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说的不是她, 我知道她就是想打架而已。” 　　萨缪尔无语地说道，“我说的是——算了，那不重要, 你多少名了来着？” 　　苏璎知道他在问自己。 　　“现在二百七十六。” 　　面对着这群人，她对自己的战绩丝毫骄傲不起来。 　　“没办法, 很多人都在打比赛, 大家分数都在升, 之前赢一场能往前十几名，现在能往前一名就不错了。” 　　“那估计差不多，今年名额是一百二十个人，按照往届的规律来看，这个数字乘二点五，就是最后一名的排位赛名次。” 　　萨缪尔信誓旦旦地说道。 　　江舒和魏泽岩都没反驳他，虽然他们平时都习惯和他呛声，但大家似乎也都希望苏璎能达成所愿。 　　于是一屋人都安安静静地玩光脑，等着最后几分钟结束。 　　过了一会儿，四道提示音同时响了起来。 　　是来自学校系统的邮件通知。 　　三个七年级都早知如此，并不急着打开消息，反倒是都看向了苏璎。 　　后者点开了邮件，松了一口气，“我可以参赛了。” 　　苏璎心里的一点忧虑彻底消散了。 　　这段时间为了参赛，拼死拼活提升排位赛名次，倘若最后又落空，难免会觉得很糟糕。 　　而且她对天空星的遗迹也颇为好奇——当然，这还得赢了再说，而赢不赢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昔日也有许多人能以一己之力干翻对方的团队，却依然拿不到足够的分数。 　　而且自己也没强到那种程度。 　　“你看，我就说吧。” 　　萨缪尔扬了扬下巴，“你相信我一定没错——” 　　“苏璎。” 　　魏泽岩听不下去了，直接开口打断，“我听这混蛋说，你虚空能量外溢是从手上开始的？而且你控制的不太好？” 　　苏璎点了点头，“学长你也和我一样吧——呃，我的意思是，都是从手开始的？” 　　“嗯，我给你弄了点好东西。” 　　魏泽岩站起身，一头挑染的棕红金色短发映着灯光闪闪发亮。 　　“海选和预赛人都很多，而且看的人也多，最好别暴露——”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裸露的手臂。 　　他穿着单薄的工字背心和沙滩短裤，上身露着线条流畅的肩颈和双臂，胳膊精健的肌理上绘着一道道赤红刺青花纹，像是藤蔓枝条般交错缠绕。 　　“？” 　　苏璎依稀记得，最初见到他的时候，那个纹身不是现在这样子。 　　所以说并不是永久性的？ 　　不过她一直觉得对方刺青图案很漂亮，无论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染料的颜色也很好看。 　　只是他们没那么熟，她不知道自己冒然询问会不会有点奇怪。 　　魏泽岩随手丢给她一个盒子，“这是云晶石粉和龙棘草提纯的涂料——防水洗的，涂在你手上，能遮住光。” 　　遮住虚空能量的光？ 　　“谢谢学长！！” 　　苏璎很高兴地接了过来。 　　不用别人说，她也知道在接下来的公开比赛里，一旦暴露那种状态可能会引来诸多麻烦。 　　“我——” 　　苏璎犹豫了一下，想着人家好心给后辈送个礼物，自己如果直说给钱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但是这东西必然是很贵重的。 　　它本身和寻常的刺青染料极为相似，涂在身上并不会直接发光，按理说不应该能覆盖住虚空能量的光。 　　然而偏偏它又能做到。 　　“没事，但这东西也有缺点——” 　　魏泽岩摸了摸下巴，“如果遇到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你为什么用这个。” 　　苏璎愣了一下。 　　“但那种人通常不会揭穿你，因为他们自己也是同道中人。” 　　“这需要特殊的药水洗掉，现在缺货，等来了我再给你。” 　　言下之意，任何一个使用虚空能量——无论本身能力相关，还是注射过虚空生物血液的人，都不希望这事闹大，否则早晚也要祸及自己。 　　当天夜里，所有取得参赛资格的学生，又都收到了来自学校的通知信息。 　　他们只剩下一天的准备和休息时间。 　　次日夜晚就要乘坐飞船，前往光晕星的三号卫星，与其余的十六所大学进行海选比赛。 　　因为这是纯粹的异能竞赛，所以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 　　主办方也会提供各种药剂，无论是医疗还是能力恢复方面的。 　　苏璎在网上搜了一堆纹身图案，挑了一副自己喜欢的，然后拿出染料配套的画笔，将图案用光脑投影到自己手上，开始进行描红式涂鸦。 　　在这期间，她还特意进入了虚空能量外溢状态，为了确保能完全覆盖住光纹。 　　折腾完之后，苏璎干脆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又听见大厅里的姐妹俩聊天。 　　她打开门，和两个红发姑娘打了个招呼。 　　艾莲娜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苏璎的手上。 　　后者穿着长袖的衣服，只露出了半截手背，依稀能看到几道张扬的赤红线条，像是玫瑰丛里伸出的棘枝。 　　艾莲娜有些了然地笑了一下，“待会儿一起走？” 　　苏璎欣然同意。 　　“希望你们活着回来。” 　　夏妮很真诚地说，“虽然我真没法理解，你们是觉得能赢吗？” 　　“不知道，每个学校的队伍阵容和上一届相比变化都很大。” 　　艾莲娜耸肩，“他们都在说，今年没有徐安雅和伍德，我们输定了——但其他学校几乎也是这种情况。” 　　数一数二的顶梁柱毕业，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毕竟人家总要工作。 　　“走吧。” 　　一艘大型客船停在空港，船身涂漆上蜿蜒着一道道炫光条，正中央就是天空星联赛缩写的字母。 　　这不像是实地作战考核，满打满算总共一百二十个人，大家陆陆续续上船，也几乎不需要排队。 　　这艘船是主办方派来接参赛者的，里面的乘客来自各个大学。 　　苏璎在穿过一层甲板时，不断看到其他学校的参赛者，他们也投来各种审视打量的目光。 　　她在同龄人里并不显得稚嫩，但比起一群二十多岁的奔三高年级，确实也不如他们成熟稳重。 　　因此总有些眼尖的人，能看出她年龄尚小。 　　星舰大学的学生如何拿到参赛资格，大家都有数，也没有谁会因此小瞧她。 　　“事实上，你完全不需要在意这些人的想法。” 　　艾莲娜轻松地说道，“你在这艘船上见到的所有人——除了我们学校的，其他人都通不过海选。” 　　因为每个赛区的海选只能有一个出线拿到初赛资格。 　　那必然是星舰大学。 　　年年如此。 　　苏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那通常是什么形式的比赛？” 　　艾莲娜说了一些上届的情况，但这只能作为参考，因为两次比赛内容绝不会相同。 　　她们一边闲聊着一边从电梯里出来，在穿过走廊时遇到了更多熟人。 　　两个七年级向艾莲娜招手，看上去似乎是一对兄弟。 　　艾莲娜揉揉苏璎的脑袋，就将妹妹的舍友撇下了，笑眯眯地走过去，很热情地吻了那两人的脸颊。 　　三人勾肩搭背地走到里面去了。 　　苏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余光里又瞥见某个银发青年走近。 　　苏璎：“我总觉得那俩人有点眼熟——” 　　“哦，那是徐安雅的堂弟们。” 　　萨缪尔懒洋洋地说道，“怎么，你喜欢那样的？” 　　苏璎这才意识到，他俩长得和徐安冉有些像，但她觉得眼熟，多半是因为她看到他们的排位赛视频。 　　“啊，他们是五十强来着——” 　　她了然地点头，“没，我不喜欢，我喜欢黑头发蓝眼睛的。” 　　噫。 　　怎么忽然就说出口了。 　　萨缪尔瞥了她一眼，“我知道，就是你男朋友那样的。” 　　苏璎：“……” 　　苏璎：“？？？” 　　苏璎：“他其实还没有说过——” 　　“哎呀哎呀，差不多，我懂。” 　　萨缪尔显然不想听她解释，直接将一个精致的丝绒礼盒塞了过来，”导师给你的小礼物。” 　　苏璎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装着一条钻石串成的链子，纯净的白钻璀璨无比，光华宛如流动的星河。 　　萨缪尔：“能帮助你控制情绪——” 　　准确地说，那就是减少虚空能量外溢发生的几率。 　　苏璎目光下移，“我记得你脚上也有一条，所以，这是脚链吗？” 　　“你想戴在哪里都可以，拿来扎头发都行，唔，大概吧。” 　　“……” 　　海选赛在光晕三进行，飞船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所有参赛者，前前后后两千多人，在经过身份检验之后，都收到了赛场安排通知。 　　比赛场地早在数月前就开始筹划，有许多位异能者参与了建设，也都签订了保密协议，不会向外透露相关信息。 　　飞船舱门全部打开，参赛者们鱼贯而出。 　　苏璎走在拥挤的人群里，看着许多学生忍不住开了异能，向四面八方或飞或跑，前往自己分配到的赛场。 　　她身边的熟人们也都四散开来。 　　总共十个赛场，每个赛场里二百个学生，完全是随机组合，在所有参赛者里抽取，全部被打乱。 　　因此在同一个赛场里，你可能遇到五十个同学，也可能一个都遇不到。 　　“……” 　　苏璎抽到的是四号赛场。 　　入场前，所有人都收到一个功能简单的比赛专用光脑。 　　在接下来的比赛里，只要这东西遭到破坏就会失去大量的分数。 　　当然这不代表直接失去资格，毕竟这是团体赛，最终是看每个学校的总分。 　　但那也是所有人的战绩和团队赛的战绩的总和。 　　“宣布规则……” 　　赛场上方忽然响起一道吐字清晰的合成音。 　　所有人安静下来。 　　四号赛场是被能量壁障圈起来的一片空地，面积大概相当于一个四百米跑道的田径场。 　　因此哪怕有二百个人聚集在赛场里，也并不显得拥挤。 　　除了熟人之外，大部分人都选择与别的参赛者保持一段距离。 　　苏璎也站在空地上，沐浴着周围的人投来的打量的目光，默默将自己的光脑调成了免打扰模式。 　　算是表示一下自己准备认真作战的态度。 　　虽然多半没什么用。 　　“五分钟内，赛场内未受损光脑数量超过十二个，本场所有参赛者得分为零。” 　　赛场里的人反应各异。 　　有人莫名其妙，有人早知如此，还有人已经开始伺机躲藏或是准备攻击。 　　很快，即使是初次参赛的人，也明白过来这所谓的规则。 　　就是强制赛场内的人大乱斗。 　　说自相残杀也算不上——毕竟目的是毁掉那个专用光脑。 　　同时，规则里又强调了一条，一旦光脑离开佩戴者手腕五秒钟，也算作损坏。 　　“所以，除非所有人都准备放弃这一场的分数——而那是不可能的。” 　　苏璎听见旁边有人在低声解释。 　　“总之，这一场最多只有十二个人能拿分，我们先苟住，保留体力。” 　　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此时，那个回荡在赛场上空宣读规则的声音说道：“倒计时结束后开始计时——” 　　“五——” 　　在这个期间，那些能在赛场里找到自己同学的人，几乎都在说着这样的计划。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保持体力，毕竟最先动手的人很容易吃亏。 　　“三——” 　　苏璎听见很多这样的声音，而且从更多人的神情动作上，也知道他们大概是这样计划的。 　　当然，计划只是计划，待会儿开赛之后，事情是怎样就不好说了。 　　“一。” 　　苏璎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能力。 　　就像她想的一样。 　　虽然大多数人嘴上说开局先苟住，但真正开始之后，一切都乱套了。 　　总有些人因为过于紧张而使出了能力，周围顿时也炸了锅，其他人不甘落后地开始反击。 　　苏璎老老实实待在夹缝空间里。 　　外面一时间冰火肆虐，雷电咆哮，飞沙走石，伴随着地面被锤击裂开的声音，仿佛一曲混乱的大合奏，四面八方都传来震耳欲聋的隆隆轰响。 　　四处回响着怒骂和惨叫声，还有求饶的声音—— 　　“光脑给你了，别打我！” 　　有人扯掉手腕上的比赛专用光脑，远远地抛飞出去，然后头也不抬地跑掉了。 　　“……” 　　苏璎看到不断有人倒下或者被打飞。 　　她不急着出去干架，反倒是点开自己的光脑，给凌爝发了一条消息。 　　苏璎：“如果有人认为你是我男朋友的话，你会希望我向他们解释吗？” 第103章 　　苏璎盯着光脑, 心跳如擂。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很在意这个答案。 　　尽管，在这同时，她又清楚地知道对方的身份, 所给出的反应也未必会与正常人类一样。 　　或者说，即使他给了和寻常人类相似的回复，那背后蕴藏的意思或许也是不同的。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她等了一分钟, 都没有收到对方的消息。 　　“……” 　　她又看了看另一只手上的考试专用光脑，那上面有着比赛同步的倒计时。 　　还有一分多钟的时间。 　　苏璎依然在夹缝世界里。 　　如今她可以相对而言长久保持能力状态。 　　倘若是首次开启的话, 甚至可以轻松撑个三十分钟。 　　大概在半小时之后, 才会渐渐有疲惫和头痛。 　　而且不似以前的来势汹汹, 如今这些感觉的加剧速度都非常缓慢。 　　也就是说即使超过时间, 她还可以继续坚持。 　　所以对于这种大混战，苏璎完全能直接挺到比赛结束的最后一秒。 　　此时此刻，四号赛场上一片人仰马翻。 　　参赛者们有些躲得远远的, 将手腕全然暴露出来, 以示自己身上并没有光脑了。 　　还有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纵然没有出人命，但也不乏各种重伤, 地上血流成河。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腥气, 细碎的扬尘四处飘舞，放眼望去都是一片雾蒙蒙的土色。 　　还有十多个人伫立在场地上。 　　他们大多数衣冠整齐，甚至头发都没怎么乱, 呼吸也依然平稳。 　　——和那些东倒西歪、捂着伤口呻吟喘息的参赛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有多少个？” 　　其中一个人开口询问道, “我们现在正好是十二个人——” 　　他们面前堆着起码一百多个光脑, 层层叠叠垒成了一座小山。 　　苏璎的脑子有些混乱, 视野里的景象也不太清楚。 　　但她能勉强看出这些人穿的都是星舰大学的衣服。 　　所以，现在比赛按说已经尘埃落定了，因为大部分光脑都停止了运行，只剩下十二个人。 　　“所以我们最好也自相残杀一下吗？” 　　另一个人反问道，接着转过头去，“你怎么看，诺斯？” 　　苏璎这才发现，李莉居然也在这个赛场。 　　当然，那么大的场地，还有二百号人混战，没发现她的存在也实属正常。 　　李莉似乎也没怎么动手，“这还用问？有人藏着。” 　　她的状态非常随意，松松地挽着浓密的暗金色卷发，露出一对刻了字母的细细的白金大耳环。 　　以那个发型来说——只要她稍微剧烈地摇头，那些发丝就会全然散掉倾泻下来。 　　但经过了四分多钟的大乱斗之后，她依然维持着最初的造型。 　　而且，她外面按规矩穿了校服外套，内里还穿着衬衣和短裙，比起参加异能竞赛，更像是准备出门逛街。 　　“要不你来？” 　　旁边的人试探着询问道。 　　另外一群七年级都暗搓搓地瞟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不太敢开口。 　　虽然大家都是同年级，但是专业不同，平时没交集不多，算不上很熟。 　　不过，当年大家排位赛一起升名次，许多人都挨过诺斯的毒打是真的。 　　虽然相比起十强里的其他人，她的能力不是那么凶残—— 　　那也只是相对的罢了。 　　“行。” 　　李莉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其余的人纷纷松了口气。 　　下一秒，寒气滚滚升腾，转瞬间溢满了整个赛场。 　　此时，偌大的赛场上，唯有他们十二个人站在中间，其余的要么躺着要么蹲坐在边缘位置。 　　李莉脚下蔓延开霜白的冰层，宛如绽放的花朵般向四周伸展。 　　不过眨眼之间，坚固的冰层已经覆盖了整个场地。 　　有些体质不佳的参赛者喷嚏连连，冻得瑟瑟发抖。 　　“那就是诺斯？！” 　　有人窃窃私语着，顺便将自己的身体压得更低。 　　“真恐怖！” 　　“最恐怖的是，她在他们学校甚至排不进前三名——” 　　“什么？他们的十强这次不是换了一批人吗——” 　　“对啊，她依然不是前三。” 　　李莉对这些悄声细语置若罔闻。 　　她只是歪头看向前面的空地，然后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数道人影从空中掉落，砸在寒冷坚硬的冰面上。 　　“……” 　　他们都来自别的学校，有着隐身、或是某种效果近似隐身的能力，因而躲过了先前的混战。 　　这些人倒也没想着偷袭，毕竟能隐身的人通常不以攻击见长。 　　他们只是想无尽拖下去，让星舰大学那些人拿不了分。 　　现在，他们相继倒在地上，身上涌动着霜白的雪雾，四肢里的血流仿佛都被冻结。 　　砭骨寒意不断侵袭入身体，像是无数把冰雪凝成的尖刀，带着冷酷的刺痛。 　　他们一个个发抖打颤，冻得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紧接着，这些人的光脑同时炸开，爆开一地金属零件和细碎的冰碴子。 　　比赛时间还剩下最后三十秒。 　　忽然间，赛场上方响起了通告声。 　　“四号赛场，比赛结束。” 　　“存活光脑：十三。” 　　“星舰大学，十三。” 　　“得分——” 　　“什么？？？” 　　有个七年级满脸莫名，“我们有十三个光脑？超过要求的十二个？结果我们还得分了？得了十三个人的分？” 　　倘若按照最初的比赛规则，只要没受损的光脑超过十二个，那就全员不得分。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十三个人拿分不说，比赛还没到规定时间就结束了。 　　他显然是第一次参加这比赛，对类似的赛事也不太熟悉，因此看上去满头雾水。 　　其余的人有经验丰富的，此时脸色微变，已经想到了问题所在。 　　“很明显——” 　　有人叹了口气，“只要没损毁的光脑，都属于同一个学校，哪怕超过十二个，也没有关系。” 　　“什么？” 　　“那宣布规则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对啊，不然我们可以直接把同校的人都召集起来，最后多存活几个光脑，还能多拿一点分。” 　　七年级们面面相觑，只有李莉神色如常。 　　“……” 　　李莉忽然扭头看向身后，“苏璎？” 　　在其余人讶然的注视里，比起他们略显稚嫩的少女显出身来。 　　“我刚才还想着出来，问问你们，我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光脑摘下来——” 　　苏璎有些纠结地说。 　　“你早就猜到规则是这样的？” 　　李莉不置可否：“也不算是猜到，毕竟上次也有类似的情况，隐藏规则。” 　　苏璎最初就隐隐觉得有问题。 　　但她琢磨着给凌爝发信息，一时间没想到—— 　　假如未受损光脑超过十二个，并且这些人都属于一个学校呢？ 　　同校相残？直到只剩下十二个？ 　　天空星联赛毕竟不是单人战，最终荣誉归属于学校团队，因此这种设定看上去就不太科学。 　　“所以，”苏璎有点懊恼地说，“我们本来有机会——多拿一些分数？” 　　他们都听见了刚刚报出的得分。 　　在四号赛场，唯有星舰大学拿了十三个人的分数，其他学校全部零分。 　　当然，那些人的能力值根本没有超过二百八十点的，他们就根本没有机会。 　　然而—— 　　苏璎想着，假如己方最初就能推测出隐藏规则，将同校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呢？ 　　那最后存活的肯定不止十三个光脑。 　　也就能拿更多的分了。 　　“是的，不过也不用太在意。” 　　李莉一边低头发消息一边说，“除了你之外，也只有三个人罢了。” 　　所以即使那三个人的光脑没在混战里毁掉，他们也只能多拿三分。 　　这个赛场里，星舰大学的人比较少。 　　这算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苏璎稍感安慰，“你是因为这个才没有——” 　　“不是。” 　　李莉直接打断了她，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懒得去琢磨这些。” 　　假如这个隐藏规则不存在，而他们留下了超过十二个光脑，那么可能就会拿不到任何分数。 　　但是，在天空星联赛是学校为单位的团体竞赛前提下，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没事啦。” 　　有个七年级拍了拍手，“反正我们总会赢过海选的。” 　　比赛结束之后，各个学校的参赛者纷纷离场，有些伤势重的，干脆就地接受治疗。 　　主办方聘请了许多治疗师，一时间人手也很充足。 　　七年级们一边说话一边向外走。 　　“对啊，那些学校里，都没有能力值超过二百八十点的人。” 　　“他们最强的人——也连我们的五十强都打不过。” 　　“但是决赛结束之后，最终的排名是按总分，总分是从海选开始累积出来的分数。” 　　苏璎忍不住说道，“或许——如果我们想赢的话，应该从一开始就注意一下，抓住每个机会多拿点分？” 　　这下所有人都开始盯着她看。 　　“你说赢？” 　　有个棕发绿眼的七年级盯着她，“你指的是拿到决赛第一名？” 　　苏璎想要点头，却发现大家的神情好像都有些滑稽。 　　苏璎：“？” 　　苏璎：“所以你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赢吗？” 　　“你不了解其他学校的情况，这位学妹。” 　　另一个人说，“我们和这些人——” 　　那人瞥向附近那些来自其他大学的参赛者，“和他们相比，我们很强，但不是和所有学校相比都是如此。” 　　“今年徐安雅不参赛了，我敢说根本没人能阻止战争学院那几个疯子——” 　　有人小心翼翼地说道，顺便看着李莉的脸色。 　　“再说，这个比赛的输赢不代表任何事，如果你有关注的话，每年我们学校的人都会在许多赛事里拿奖，第一名也不在少数——” 　　事实上，苏璎不是不知道这回事。 　　假期里她还在论坛里看到喜讯，某位七年级的学姐，在某个翼车设计大赛里夺冠，打败了来自联邦科技大学的竞争者。 　　“好吧。” 　　她无奈地说，“我只是——参加比赛就下意识会将目标定得高一点。” 　　“那不是一点的问题了。” 　　那个棕发绿眼的七年级淡淡地说，“说实话我挺喜欢你的想法——不过大部分人都只是来打架的。” 　　苏璎下意识想说在学校排位赛也能打，但又想到萨缪尔曾提过的，那样约束和规则太多了。 　　七年级们很快四散开来，去不同的赛场找自己的基友了。 　　李莉站在人群里，一动不动地低头盯着光脑。 　　许多人从她身边走过，投去情绪各异的注视，更有低语声频频响起。 　　甚至还有其他赛场出来的人，都在和同学朋友交头接耳。 　　“是啊，那是诺斯……” 　　“北方集团的……” 　　李莉对他们的议论置若罔闻，只是将接收器戴在耳边，自顾自地语音去了。 　　“……刚才在赛场里，信号不行，我能给你发信息，但是收不到你的回复。” 　　她两手抄在外套口袋里，慢悠悠地走远了。 　　“……嗯嗯，行，我不回飞船里坐着，我在这里走一会儿，你可以看计步器，当然可以啊，我骗过你吗？” 　　苏璎看着那金发靓丽的背影走远，忽然回过神来。 　　信号不行！ 　　她赶忙点开自己的光脑，果然看到凌爝的回复姗姗来迟。 　　先前换了免打扰模式，因此也没收到震动提示。 　　她戳开消息，一眼发现对方的消息发送时间，只比自己的信息晚了几秒钟。 　　所以还算是秒回，只是自己没有立刻收到罢了。 　　凌爝：“？” 　　凌爝：“你为什么要解释？” 　　“？？？” 　　苏璎盯着这条消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句话能解析出的意思可就太多了。 　　有一瞬间，她忽然想到自己曾经从书上看过，情场高手们通常喜欢用问句对应问句，尤其是在你提出一些暧昧问题的时候。 　　苏璎满头黑线地看着凌爝的回复。 　　所以这家伙其实也是深藏不露的吗？ 第104章 　　五号赛场。 　　这是一间全然封闭的巨大房间, 四面都是冰冷的铁灰色合金墙板。 　　二百个参赛者散布在各处。 　　熟人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陌生人们。 　　“宣布规则——” 　　房间里响起机械合成音。 　　它只说了几句非常简短的台词。 　　“十分钟后佩戴光脑、且设备尚未受损即可得分——” 　　“摘下光脑视为弃权，自动传送离场——” 　　“比赛期间不得以任何方式擅自离场，光脑坐标场外判定分数归零——” 　　参赛者们面面相觑, 不由想起刚刚进场之前, 他们似乎都被不同的主办方工作人员“触碰”过。 　　或许就是那时, 大家被施加了空间类能力, 得以在任何时候离开场内。 　　“麻了，这算是生存赛吧。” 　　有经验丰富的人立刻听明白了。 　　场地角落里, 聚集了几位来自星舰大学的七年级。 　　他们都是排位赛的二十强, 彼此间也算是熟悉。 　　规则甫一宣读完, 开始倒计时的时候，大家纷纷对其中一个银发青年投以幸灾乐祸的目光。 　　“萨米要倒霉了, 哈哈哈哈。” 　　“哎。” 　　俊美的银发青年蹙起眉，忧郁地叹了口气。 　　他抬头看看周围的损友们, “没人愿意帮帮你们的同学吗？我只是一个可怜柔弱的辅助啊——” 　　那些七年级纷纷后撤。 　　“谁管你。” 　　“你谁，不认识。” 　　“别靠近我，待会儿死了会溅我一身血的。” 　　还有人冷酷地说道。 　　萨缪尔：“……” 　　他再次叹息，鸢紫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无奈，“行吧。” 　　附近一些偷偷打量他的人, 见状目光更加火热。 　　原因无他，这家伙长得太帅了, 活似存在于全息电影里的假人。 　　刚刚他站着发愣的时候, 整个人完美得都有些虚假, 如今染上了情绪, 又变得真实生动起来。 　　“嘿, 这位——星舰大学的同学。” 　　有个人目光闪闪地走上来, 主动和他搭讪道，“如果你既不想弃权又担心自己安全的话，我可以保护你。” 　　“嗯？” 　　萨缪尔懒洋洋地侧过头，“让我猜猜……条件是比赛结束我们去约会吗？” 　　“事实上，我确实是想请你吃饭，我家的酒店也算是小有名气。” 　　那个人愣了一下，脸颊稍稍有些泛红，“嗯，假如你是单身的话。” 　　星舰大学的七年级们无语地看着这一幕。 　　“她完全没想过那家伙为什么人缘这么差吗？” 　　“总有人被脸迷惑——我刚认识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文艺美少年呢，谁知道他是个变态。” 　　萨缪尔看着面前的外校参赛者。 　　后者在他的目光里略有点不自然，似乎努力想要挺胸抬头与他对视，但最终还是没有做到。 　　“行啊。” 　　萨缪尔垂下视线，灯光流淌过浓长的银白色睫毛，落入那双令人心悸的紫色眼眸中。 　　“如果你能拿到分的话。” 　　“嗯？” 　　那个外校学生顿时笑逐颜开，“相信我吧。” 　　她一时激动，并没有注意到，对方这句话说的是“你”而不是“我们”。 　　或许是为了让大家有充足准备时间，五号赛场的倒计时很长。 　　“一。” 　　现在，倒计时正式结束了。 　　赛场里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东西南北四面合金墙板，发出一阵阵瘆人的摩擦声响。 　　它们的表面向外裂开，化作无数旋转的微小几何体，又露出数百座规格不一的炮台，大大小小的靛青色光圈相继亮起。 　　紧接着，数千道高温激光弹喷涌而出。 　　青色光芒如同雨点般覆盖了整个场地，绚烂如夏夜里绽放的烟火。 　　参赛者们抬起头，一张张惊恐或者淡定的面庞被照得苍白又泛青。 　　四处都响起骇人的惨叫声。 　　还有光脑卡扣被打开的咔嚓声。 　　高温激光弹凿穿人体的时候，血肉几乎是瞬间被焚噬掉，只留下前后贯穿的空洞。 　　四处弥漫着焦糊气息。 　　银发青年抄着口袋站在原地，对赛场的混乱狼藉毫不意外。 　　早在听到规则的时候，他就猜到多半是这样的。 　　这种百人以上的筛选赛，最常见的两种情况，就是内部大乱斗或者外部施加生存压力。 　　前者就是限定通过名额，迫使参赛者自相残杀到一定数量。 　　后者就像现在。 　　事实上，当他进入赛场，发现这里是封闭而不是露天场地的时候，就能大致预计到了。 　　“啧。” 　　萨缪尔歪过头，看着刚刚信誓旦旦要保护自己的外校参赛者。 　　那人的能力是短距离瞬移，也可以连续发动，看上去移动十数米不在话下。 　　但她如今已经自顾不暇。 　　因为那些子弹覆盖范围太大了，无论她移到哪去，都可能落地被袭击。 　　她自己保命都很困难，更别提再帮助别人了。 　　萨缪尔无趣地挪开了目光。 　　“……” 　　那个外校参赛者蜷缩着倒在了地上。 　　她腰间被高温激光弹贯穿，忍着剧痛摘下了手腕上的光脑。 　　在被传送离开之前，她好像才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 　　银发青年站在枪林弹雨里，一脸无聊地看着远处。 　　周围的惨叫和哀嚎此起彼伏，人们四处奔波逃窜，他却仿佛丝毫没受到影响。 　　那些从天而降的靛青色激光，在即将触碰到他的身体时，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拐了个弯落到地上，烧出一个个坑洞。 　　比赛总共持续了十分钟。 　　当墙面里的炮台纷纷停止运转，赛场里响起得分宣读时，尚且站立的人们许多都松了口气。 　　萨缪尔依然一脸无所谓。 　　在他身侧十几米处，一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年轻人，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然后，那人仿佛忽然被摔醒了一般，失焦的双目里渐渐有了神彩，接着茫然四顾。 　　“怎么回事？” 　　那人惊叫一声，喊来了不远处的同学，“我没有刚才刚才的记忆——” 　　他不可思议地说，“我完全不记得比赛发生了什么！” 　　“啊？” 　　同学也傻眼了。 　　不过他们都不是萌新了，一般这种现象也就是那么几种情况—— 　　同学：“有人控制了你，还把你记忆洗掉了，毕竟你的能力，很适合应对这种比赛。” 　　那人抓狂地挠头，“我现在快要累死了，全身都在疼，到底是谁那么缺德啊草——妈的，好歹我自己没受伤，真是谢谢那家伙！” 　　同学无语，“那个人当然不会让你受伤，否则你死了，那个人再怎么继续用你的能力保护自己？” 　　那人愤愤不平地看着四周，只能望见一大堆相继离场的背影。 　　其他学校的人都稀稀拉拉，唯有星舰大学的一群七年级，几乎是来了多少走了多少。 　　“……” 　　那人爆粗口骂了几句，也毫无办法。 　　“可是操控我的人……怎么知道我的能力适合这种比赛的？” 　　萨缪尔懒得在周围闲逛，直接晃晃悠悠地去了休息区。 　　那边有一座座漂亮的玻璃建筑，里面有各种急救设备，也定额提供的药剂，许多人都在楼下的大厅里聊天。 　　他放任自己的精神力场展开，无形的力量如同流水般淌过，很快捕捉到了某些熟悉的感觉。 　　不久后，在某条环形的观景走廊里，萨缪尔找到了熟人。 　　少女脸色凝重地倚在窗边，亚麻色长发在阳光里泛着些许金辉，她正盯着光脑里弹出的聊天窗口发愣。 　　多半是在等男朋友的消息。 　　萨缪尔这么想着，所以就上前打断了对方。 　　“……你也考完了？” 　　苏璎抬起头，看着给自己打招呼的银发青年。 　　“你们赛场是啥情况？” 　　萨缪尔：“几百座激光炮台乱射十分钟，凭本事苟命。” 　　好家伙。 　　苏璎：“你凭的是哪门子本事？” 　　萨缪尔弯起嘴角，“凭我在开场就把那些外校参赛者的脑子都‘翻’了一圈，找到了一个异能合适应对那种场合的、完美的工具人，全程都在操控他。” 　　当然，他也要先确定，那人的能力可以同时作用于多人，才能操控其能力同时施加给自己和那人的本体，否则对方早早被打死了也是问题。 　　苏璎：“…………不愧是你。” 　　她倒是也不怎么惊讶。 　　不管是整了什么骚活儿，由萨缪尔这家伙做出来，好像也都变成了常规操作。 　　更何况天空星联赛里，没有被明言禁止即为可行—— 　　哪怕是违规了，没有被查出来，也等于没违规。 　　在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期间，许多人都从赛场归来了，走廊里人影晃动，时不时有人来打招呼。 　　“哟，你还没死啊。” 　　“萨米——你居然没缺胳膊断腿？” 　　当然，更多人还是绕着走。 　　苏璎注意到，愿意和萨缪尔说话的人，似乎都是排位赛名次很高的人。 　　过了一会儿，艾莲娜也回来了。 　　红发女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杜伦？又躲在哪个倒霉鬼身后蒙混过关的？” 　　“啧，莱特——” 　　萨缪尔也直呼对方姓氏，“毕竟你不在，否则那个倒霉鬼就是你了。” 　　“哈哈哈哈。” 　　艾莲娜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说的好像你真能做到一样。” 　　苏璎：“？” 　　苏璎转身走了。 　　统计分数的过程很快。 　　每一个星球的海选赛也只会出线一个学校，星舰大学毫无疑问会是那个唯一。 　　所以没人担心这个，大家都该干什么干什么。 　　苏璎再次去琢磨回复了。 　　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在沙发上坐好，盯着凌爝发来的消息愣神。 　　——为什么要解释？ 　　字面意思上，好像他不理解人类之间被误会是情侣会造成各种尴尬和麻烦，所以也不理解为什么需要解释。 　　但另一种意思，仿佛又是在说“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是这样，所以你为什么要解释”一样。 　　不过，他们从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苏璎也不可能就自信地这样脑补。 　　她将输入的信息删掉，重新写了一条。 　　“……”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苏璎一直都在删了写写了删，怎么写都不满意，始终没发出去，直到萨缪尔把她拽起来。 　　“走了，我们要登船去天空星了。” 第105章 　　在海选结束后, 取得初赛资格的学校团队，会乘坐主办方提供的飞船前往天空星。 　　目的地位于第二自治星区，而且乘客大幅减少, 不再是多人短途星航, 因此他们得到了一艘中型穿梭舰。 　　在其他被淘汰的学生们的艳羡注视下, 星舰大学的参赛者们相继登船。 　　因为都是同一个导师, 苏璎也和几位熟悉的学长混在一起, 听着萨缪尔科普后面的比赛项目。 　　“等等, 我以为每年都是不一样的来着？” 　　“当然不一样。” 　　萨缪尔很笃定地说, “但是有些规律是相同的——” 　　他用海选举例, 表示如果要从多数里挑少数，通常就那么两种形式，大乱斗混战或者在外部危机里生存。 　　“但即使如此，具体形式也不一样, 比如说去年我那个赛场，地面直接裂开，下面都是能把人骨头碾碎的不断旋转的大齿轮——” 　　苏璎一脸无所谓, “是么。” 　　“你别‘是么’, 这种生存类模式，是不允许空间能力者逃出场地的。” 　　萨缪尔意味深长地说, “但凡离场就没分数了，而你那个能力——” 　　苏璎抬头看着他。 　　另外几个七年级也饶有兴趣地听着。 　　他们都是顾教授的学生, 都多少见过萨缪尔帮她训练，对她的异能有所了解, 此时也禁不住思索起来。 　　毕竟严格来说, 当她进入夹缝空间的时候, 不算是一般意义上的离场。 　　但也不能说是在场内。 　　“不知道那样会怎么判定。” 　　魏泽岩摸了摸下巴, 视线一扫，恰好落在苏璎抬起的手上。 　　后者似乎也感应到他的注视，故意晃了晃手，将袖口抖了下去，露出一片花枝藤蔓繁复交错的红色刺青图案。 　　“谢谢学长。” 　　苏璎笑眯眯地说，“果然看不出来了。” 　　不过她自己还是有感觉的。 　　虚空能量外溢时，相应皮肤会发热甚至有滚烫灼烧感。 　　这似乎与那些紫色光纹的亮度成正比，光芒越亮越觉得烫。 　　至于那是否完全由负面情绪引发—— 　　苏璎不清楚别人怎么样。 　　对她而言，想想不开心的事，就能进入外溢状态，接下来如果还要继续的话，倒是不再需要情绪变化了。 　　只要专心控制虚空能量本身就够了。 　　“小事。” 　　魏泽岩满不在乎地说，“你可以喊我名字。” 　　这群人似乎都不太喜欢被喊学长学姐。 　　穿梭舰很快起飞了。 　　显然，这样的船舰并不需要所有乘客安稳落座—— 　　“除非是碰到各种太空灾难，否则如果你喜欢的话，从头到尾倒立都没问题。” 　　萨缪尔这样评价道，然后停顿了一下，“你坐过穿梭舰吗？” 　　苏璎还没回答，他接着自问自答一般又开口了：“哦，我忘了，你男朋友是烈日集团的少爷，你当然坐过。” 　　一群七年级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她脸上。 　　“谁……？” 　　有人满目茫然。 　　“凌爝？” 　　有人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勉强合适的。 　　魏泽岩嗤笑一声，似乎根本不相信萨缪尔能说人话，直接判定是扯淡。 　　江舒低着头，事不关己地玩光脑，眼里写满了萨缪尔你特么真无聊。 　　苏璎：“……” 　　这话真是扎心。 　　天知道她为了凌爝的一条消息，已经纠结了好几个小时，从最初的抓心挠肝变成了现在的放弃治疗。 　　她自己不是什么情场老手，虽然被表白过也被要过联系方式，但在这方面经验着实不多。 　　恍惚间，苏璎想起一个同学，为了告白前前后后准备了一个月，写了四五十个版本的台词。 　　结果最后关头，那人站在暗恋对象面前，愣是一个字都说出来，最终变成一句“你今天点了什么外卖”。 　　当时自己满头问号并且为之扼腕，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情况。 　　现在，她完全能理解了。 　　具体情况不太一样，但面对喜欢的人的这种纠结犹豫的心态，既想要表达自己的喜欢而希望对方也同意，又害怕说开了被拒绝连朋友都做不成。 　　虽然她想过最坏的可能，譬如凌爝根本不想谈恋爱，或者不完全具备人类的情感——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至于做不成朋友。 　　毕竟那家伙肯定不会为了这种事而尴尬。 　　不过那不代表一切就没问题了，毕竟如果真是那样，她自己也会难受的。 　　那一瞬间，苏璎甚至开始羡慕曾经给自己告白的人了。 　　人家怎么就能这么干脆利落地将话说出口呢。 　　虽然退一步讲，那都是和她其实没那么熟的同学，即使被拒绝了也就那么回事。 　　“呵。” 　　苏璎决定先怼回去，“我堂姐还是支持率最高的参议员呢，我凭什么没有坐过穿梭舰？” 　　萨缪尔投来一个无语的眼神，似乎很想吐槽她们那姐妹关系水分太多了。 　　但转念一想，议员阁下的女儿和苏璎好像也是一副亲亲密密的样子。 　　“……” 　　萨缪尔的目光逐渐变味。 　　苏璎莫名其妙：“？” 　　萨缪尔叹了口气：“我常常因为自己是异性恋而和你们格格不入。” 　　苏璎满头雾水：“？？？” 　　你究竟脑补了一些什么东西啊？？？ 　　“别理他。” 　　江舒闷闷地说道，顺便将兜帽往下拽了拽，直到彻底挡住眼睛。 　　“精神类异能者。” 　　他抬手在太阳穴周围画了个圈，“这里通常有点问题。” 　　苏璎：“…………” 　　苏璎：“哦，原来是这样。” 　　苏璎好歹忍住了笑，一转头发现，萨缪尔根本毫不在乎，甚至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奇怪的事。 　　因为海选赛根本没花费什么体力，这群人一边胡扯八道一边在穿梭舰里乱窜。 　　他们走过各个甲板层，甚至还在驾驶室外溜了一圈，隔着透明的合金玻璃门，对各种仪表和设备指指点点，然后再评价这艘船的功能型号。 　　苏璎作为专业相关人员，一直很认真地听着，后面干脆开始录音了。 　　难得有人捧场，这群人忽然发现当前辈的乐趣，因此说得更起劲了。 　　苏璎顺便和另外两个七年级混熟了。 　　顾教授手下比较能打的，除去赫赫有名的第一位之外，总共五个人，这次全都到场了。 　　排位赛名次最高的这三位之外，还有两个排名二十多的学长学姐。 　　自从正式成了顾教授的学生之后，苏璎还专门找过他们的排位赛视频，做过一点了解。 　　虽然那视频里透露出的信息不多—— 　　她看向正在引擎室门口滔滔不绝的青年。 　　他有一头蓬松乱翘的黑发，虹膜也是近黑的深褐色，看上去一副平易近人很好说话的样子。 　　不过，苏璎知道，这位名为林谣的排位赛二十三名，似乎是能用声音控制人和物体。 　　具体到什么程度还不清楚，但在对人的操控上，肯定逊于萨缪尔。 　　尽管他对萨缪尔也毫无尊敬，时不时就会和魏泽岩一起吐槽对方。 　　其实苏璎下意识想问问他，和林河那个林家是否有关系。 　　但转念一想，这姓氏不算罕见，学校里姓林的一大堆，总不能都是亲戚。 　　另一个学姐艾丽斯·迈克米兰，刚刚耐心地给她讲解了一个由超空间驱动模块引申出的课题。 　　苏璎觉得自己尚未完成的课后作业都已经有着落了，不由认真地道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嘛。” 　　艾丽斯很大方地说道，顺便挥了挥手，“如果写作业有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我最近刚刚分手，有的是时间。” 　　她长了一张娃娃脸，一双清澈明朗的浅蓝色眼睛，笑的时候格外可爱。 　　随着这个动作，扎成马尾的浅金色发辫微微晃动，在壁灯照耀下流动着光辉。 　　她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萨缪尔发出了毫不掩饰的笑声。 　　艾丽斯恍若未觉，“嗯？我们当中被甩次数最多的人，正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发笑。” 　　这次轮到苏璎笑了。 　　她还不太清楚艾丽斯的真正能力是什么，只知道对方可以边打边自愈，而且自愈速度非常之快。 　　甚至可以在比赛结束后把濒死的对手救过来。 　　但肯定不会是纯粹的治疗。 　　随着不断接触这些能力值近三百点的人，苏璎算是明白了，他们全都是复合能力。 　　哪怕可以分一个大类，像是萨缪尔这种典型的精神类，但他的异能所能做到的事情也非常非常多。 　　不似普通的精神类，要么催眠要么读心要么影响情绪，只能做到其中之一。 　　而他是全包了。 　　其他人基本上也是这样。 　　当然，这还是比较主流常见的能力，至于那些奇奇怪怪的冷门能力——譬如自己这样的，那就不太好分类了。 　　但肯定也是复合能力。 　　苏璎正琢磨着要不要趁热打铁，拿出自己的小型逃生舱设计图作业，让学姐给几句点评。 　　忽然间，周围的五个七年级全都安静下来。 　　在四五米远处的通道拐角处，站着两个人。 　　壁灯明丽柔和的光线落在她们身上，将面容照得分外清晰。 　　苏璎看背影都认出是李莉和另一个七年级——先前在海选赛场里，和自己说过话的。 　　走廊上安静了一瞬。 　　下方楼梯里传来脚步声。 　　一对七年级情侣黏糊着走上来，乍一瞥见上面都站着什么人，脸色顿时如同见了鬼，立刻头也不回地跑掉。 　　他们转身后似乎还遇到了其他同学。 　　也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听见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所有人都逃走了。 　　暗金卷发的女人率先回头，冷锐的钴蓝色眸子里有些不耐烦，“秦梧想和我们谈谈。” 　　“呃。” 　　萨缪尔听完也露出嫌弃的表情，“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觉得徐安雅不在，自己就是老大了？” 　　苏璎倒是知道，如果不是重名，那秦梧应该是指的先前的排位赛第三名。 　　曾经的第二名伍德毕业了，如今秦梧也就变成了第二。 　　“他要谈什么啊？” 　　魏泽岩哼了一声，“不会又是上一届那些陈腔滥调吧？” 　　李莉的目光漂移了一下，“上一届联赛，我们十个人开会的时候，你根本不在吧。” 　　魏泽岩：“……” 　　那会儿他已经被还是学妹的艾莲娜打出十强了。 　　“你怎么说话呢，诺斯？” 　　萨缪尔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我收到消息后相信了，天真地以为你们会好好坐下来说话，最后被你们的大乱斗殃及池鱼，差点死了——所以，你竟然管那叫开会？” 　　李莉：“？” 　　李莉看上去很想把他砸成碎碎冰，“没人想打你，你差点死了，只是因为你太菜了。” 第106章 　　“？” 　　萨缪尔看上去很想吐槽几句, 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转头看向李莉身边的人，“森言叶，你怎么说？” 　　那个棕发绿眼的七年级抬了抬头, “我不熟悉这些, 我听诺斯学姐的。” 　　她停了停, “抱歉，喊习惯了，忘记我现在也是七年级了。” 　　“没人在乎这个。” 　　萨缪尔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我们也不在乎什么名次，不如告诉秦梧，他想做什么没人管他，想和他兄弟竞争, 也别拿我们——” 　　“你自己去说。” 　　李莉皱着眉, 没好气地道：“我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这么说——要是徐安雅在这里就好了。” 　　“那确实。” 　　萨缪尔用一种听不出是赞同还是讽刺的语调说，“那我们至少可以跳过废话的过程, 直接干架，然后挨揍。” 　　苏璎听得迷迷糊糊，好歹旁边的艾丽斯给她低声解释了几句。 　　联邦战争学院的排位赛首席秦樾，和秦梧似乎是兄弟, 具体的不清楚，但两人关系非常差。 　　秦梧大概没那么在意拿第一，只是想赢过对方，或者说让己方团队赢过战争学院。 　　因此他很想将十强、或者说九强——毕竟徐安雅不在, 全部聚集起来, 试图让大家和平相处, 在后面半决赛的团战里彼此合作一下。 　　然而星舰大学排位赛十强彼此间关系糟糕, 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 　　现在有四位毕业了, 十强里进了几个新人，也依然好不到哪去。 　　“行吧行吧，看看他有什么废话。” 　　萨缪尔无语地说。 　　他也不问秦梧在哪，直接转身就往上层甲板走了。 　　显然对这船上乘客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魏泽岩也跟过去了。 　　江舒扯下兜帽，露出被压乱的烟灰色短发，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顶，直接消失在原地。 　　“苏璎。” 　　李莉依然皱着眉，一副被打搅了很不爽的样子，“你要来吗？” 　　旁边站着的棕发绿眼的年轻姑娘，名为森言叶的新晋排位赛第六，也安静地向这边看过来。 　　苏璎：“我去干什么？我连百强都不是。” 　　“你的异能可以无视能力值——” 　　李莉耐着性子解释道：“名次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去听听——要是能代替我就更好了。” 　　“我大概不可以吧？” 　　苏璎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半决赛之后的团队战，就不是百人大战了，而是每个学校出一个小队，可能是五个人，也可能是十个人。 　　具体怎么组合，要内部商量。 　　苏璎：“你很不想打团队战吗？” 　　“不想。” 　　李莉毫不犹豫地说，“总有人在身边，碍手碍脚，单人我一定能拿分，团队战谁爱去谁去——” 　　她一边说一边走上楼梯，回头看了一眼，“来吗？” 　　“来！” 　　苏璎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走到上层甲板。 　　在这期间，她顺便打开光脑看了一眼，新的排位赛十强名次。 　　第一名依然固定，第二名秦梧是原先的第三名，第三名黎茵和第四名祁欢全都是新人，他们甚至是从四五年级跳级进的七年级，可见学分之多。 　　李莉变成了第五名，第六名森言叶就是跟在她旁边的学妹，似乎也是刚刚从六年级升的七年级。 　　再后面就都是自己的老熟人了，江舒依然是第七，艾莲娜第八，萨缪尔第九，魏泽岩第十。 　　通道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们轻微的脚步声。 　　其他的乘客们似乎也都知道些什么，并没有谁到这附近来闲逛。 　　前方休息室的自动门慢慢打开。 　　苏璎远远望见里面或坐或站的一群青年男女。 　　“……” 　　除了并未参赛的第一名之外，星舰大学的排位十强算是齐聚一堂。 　　鉴于这些人彼此间糟糕的关系，类似的场景倒也是非常罕见了。 　　不过，她一眼也能看出来，那房间里的人数必然是超出七个人了。 　　也就是说，还有一些十强之外的人，也加入了这次会谈。 　　苏璎看了一眼李莉。 　　后者也回了她一个淡定的眼神。 　　显然，能够“无视能力值差距”战斗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而这样的人似乎都被判定有资格加入这场谈话。 　　休息室里一片喧闹，有几个人似乎正吵得不可开交。 　　苏璎走进来的时候，尚且没来得及注意别的，就被一道身影吸引了目光。 　　正中央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头发五颜六色的人。 　　他挑染的发色太过缤纷多彩，而且还用了某种特殊染料，那些斑斓靓丽的金银红绿蓝紫，在灯光里堪称闪闪发亮。 　　紧接着，那人回过头，目光扫过刚刚进来的三个人。 　　视线定格在苏璎脸上。 　　——这谁？ 　　他的目光里似乎饱含了这种疑问。 　　李莉侧过身，一巴掌拍在苏璎的肩膀上，“介绍一下自己。” 　　苏璎盯着那个化化妆就可以直接扮演小丑的青年，报了自己的名字，“除了这个，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的——” 　　那人似乎想说什么，视线一转，又落在了苏璎的手上。 　　在强烈光线照耀下，那赤红刺青的枝蔓线条，像是血流般在洁白皮肤上蜿蜒绽放。 　　“行吧，这就够了。” 　　他语焉不详地说，随即回过头去，“嘘——” 　　下一秒，整个房间都诡异地安静下来。 　　那些还在吵架甚至准备开打的人，动作忽然变得僵硬，然后彻底停滞。 　　那一瞬间，所有的紧张激烈的气氛似乎都凝固了。 　　苏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怀疑可能只有那些正常吵闹的人，才受了某种能力的影响。 　　此时他们正一个个满面怒色地回过头。 　　所有人都看向房间正中央。 　　那个头发染得花里胡哨的青年坐着没动，满脸淡定地沐浴着同学们怀有怒意的注视。 　　“我们来商量一下后面的团队战人选吧。” 　　他用一种状似很友善的语调说道。 　　“你疯了吗，秦梧——” 　　旁边立刻有个人不耐烦地说，“打扰老子睡觉，就为了这个？” 　　“现在根本没法商量这种事。” 　　另一个人也不太高兴，“半决赛开始之后，才知道团队战到底是几个人——五到十五人都有可能，你现在怎么确定？总不至于每种可能性都列个表吧。” 　　苏璎看出周围很多人都有不太乐意，但唯有他们两个直接表达了不爽。 　　再联系一下外表，大概是就是秦梧后面的第三位和第四位。 　　“嗯？” 　　秦梧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 　　刚才说话的人重重白了他一眼，“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谁想去谁去，多人少人直接猜拳或者骰子解决，像上届一样不行吗？” 　　秦梧讶然，“上届你还根本没入学吧黎茵，这是从哪道听途说来的？” 　　好家伙。 　　上届比赛是四年前。 　　也就是说，刚才讲话的学姐，只用了三年就打到了第三名，这比她从四年级跳级还要厉害。 　　苏璎禁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后者有一头榛色卷发，身材窈窕，脸容秀气，说话声音甜甜软软的，乍一听甚至会以为是个小孩子。 　　虽然她说起话来是毫不客气。 　　在第二名第三名打嘴仗，其他人面无表情地围观或者各自神游时，苏璎悄悄给夏妮发了条消息，问她知不知道这位黎茵学姐。 　　毕竟之前都是四年级。 　　过了半分钟，夏妮的回复来了。 　　夏妮：“不同专业的，不算很熟，但曾经一起组队过。” 　　这说的显然是光环九的考试了。 　　夏妮：“她还行吧，挺厉害的。” 　　苏璎狐疑地看着这条消息，觉得这口吻浑然不似在谈论一个排位赛第三名。 　　要知道到了那种程度，不说移山填海，但是毁掉城市大概是真的不难——即使是精神类异能，也能轻轻松松操控一大堆人去为他们完成这件事。 　　夏妮：“要不你看看这个吧[链接]” 　　链接直接连到学校论坛。 　　【排位赛那些事——新学年新气象新大佬】 　　楼主：新十强换血战终于尘埃落定了，我女神天下无敌依然第一。 　　好耶.jpg 　　当然开帖是想八一八天降三位新人大佬。 　　第三位黎茵.jpg 　　第四位祁欢.jpg 　　第六位森言叶.jpg 　　颜值都很不错，爱了。 　　当然还是女神最好看。 　　2L：火钳。 　　3L：妈呀这高清图，我先存为敬。 　　4L：你滤镜太厚了吧？除了能做洗发水广告之外，你女神的颜值真的就那样，没什么可吹的。 　　…… 　　15L：回复4L：徐安雅挺漂亮的啊，不是那种惊艳大美人，但是耐看，而且身材绝赞。 　　16L：好不好看本来就有一定主观因素啊，楼主觉得某人最好看，你觉得她不够好看，那大家自己保持意见就行了呗。 　　…… 　　28L：草，楼主贴的图里有一位是我同学，同专业还经常同小组做报告的那种，开学惊闻她直接跳七年级，后来听说她打进排位赛十强，人都傻了，她之前名次一百多呢。 　　29L：麻了，我也是，上面有个人，和我同异能导师，脾气性格贼好，有次我去看了她排位赛，顿时惊为天人——幸好以前没得罪过她。 　　…… 　　41L：回复28L：其实还好，毕竟只进了一百多位，有个二年级连着进了好几千名，直接打进三百强，恐怖的一批。 　　42L：卧槽？？？ 　　43L：回复41L：真的假的？不可能吧，难道这人不上课？天天都在排位赛？否则怎么可能有那么高的分数？ 　　44L：二年级？二年级的有能力值超过二百点的吗？还三百强？这起码也得二百五十点以上吧。 　　45L：草，我也二年级，我才一百二十五点。笑哭.jpg 　　…… 　　54L：回复43L：你自己去看吧，这里就不歪楼了。 　　说实话，人家是靠连胜上分的，打了三十连胜还是五十连胜我也忘了，反正颇有徐安雅当年的风范，而且这位颜值绝对吊打这学校里99.999%的人。 　　链接——【排位赛五百强的我，在格斗战里匹配到一个二年级】 　　苏璎：“……” 　　她本来想下意识点过去看看，却听见那边的争吵进入了白热化。 　　“笑死，你们那些烂事谁不知道？” 　　黎茵抱着手臂满脸嘲弄，“你说假的就是假的？别的我不清楚，徐安雅把你打得跪地求饶必然是真的。” 　　秦梧似乎想说些什么。 　　她却完全不给对方机会，接着继续道：“——你极力否定那些传言，也只是因为这个吧。” 　　“不是真的。” 　　秦梧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 　　他满脸坦然，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跪下是因为我的膝盖碎了，站不住。” 　　黎茵被他的义正辞严震惊了。 　　秦梧恍若未觉，“而且我没有求饶，我只是惨叫，我当时根本不可能说出什么完整的句子了。” 　　“……” 第107章 　　苏璎开始佩服这些前辈们的养气功夫。 　　因为她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努力憋笑。 　　还是我太年轻吧。 　　黎茵似乎也觉得有点滑稽。 　　但看看周围的几位十强, 除了和自己一样属于新人的第四位第六位之外，其他人的脸色都很烂。 　　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的红发女子倒是在微笑，可惜笑容已经僵在唇边。 　　她的眼神凝固, 显然是被唤起了什么糟糕的记忆。 　　李莉的神情更是称得上阴沉。 　　旁边的森言叶低着头一言不发。 　　其他几个男人的表情更是——活像吞了几个粪球咽不下去还灌了两桶泔水。 　　“天呐。” 　　对面的银发青年不可置信地说, “你怎么能想出这么恶心的比喻？” 　　“你敢读我的想法？” 　　黎茵同样不可置信地说，“而且你还敢说出来？你不想活了？” 　　那一瞬间，虽然苏璎不知道这位学姐内心想了什么, 引得萨缪尔做出那副倒胃口的表情—— 　　但她几乎以为自己能看到黎茵的能力了。 　　“谁让你的想法这么恶心——” 　　“我又没有说出来！而且你的做法更恶心！” 　　“你在心里吐槽的声音太大了。” 　　忽然间, 他们俩又同时闭嘴了。 　　然后俩人再次同时看向秦梧。 　　一头彩毛的青年摊了摊手，“我还以为来了新人会有所好转，现在感觉还不如从前。” 　　“是啊, ”萨缪尔冷哼一声, “徐安雅会把所有人打一顿, 而你只会—— 　　他显然也受到了秦梧能力的影响, 所以才忽然终止了吵架。 　　苏璎越发好奇秦梧的异能究竟是什么了。 　　“算了。” 　　秦梧有些自闭地挥挥手, “不想打团队战的人出去吧。” 　　李莉毫不犹豫地转头离开。 　　房间里呼呼啦啦走了一半的人。 　　萨缪尔从门口经过的时候, 还想拖着苏璎一起走。 　　苏璎：“我没有特别想打, 也没有不想打，如果需要就可以。” 　　银发青年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 “年纪轻轻就傻了。” 　　说完迅速溜了。 　　休息室里只剩下寥寥数人。 　　苏璎凑到艾莲娜旁边，“萨缪尔经常这样吗？” 　　“什么？不经允许去看别人的想法？或者感受他们的情绪？” 　　艾莲娜点了点头, “没人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一时失控——不过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讨厌他了吧。” 　　她们俩说话声音不大，但房间里本来就很安静，这下也引起了另外几个人的注视。 　　那些七年级都看向苏璎。 　　她是跟着李莉进来的，刚刚还和萨缪尔谈笑风生, 现在看上去与艾莲娜也很熟—— 　　秦梧恍然, “你是论坛里那个二年级？” 　　苏璎叹了口气, “去年别人就会这么问我，你是论坛投票里那个一年级吗——” 　　结果到了现在还是离不开论坛。 　　她停了停，“秦学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你很在意这个比赛是因为不愿输给你的兄弟？你在单人战里打赢他不就好了？” 　　要说实力相差太大到必输的程度—— 　　估计也不会再争了吧。 　　对于这些将战斗力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那就已经是胜负分明的状态了。 　　“你不知道？” 　　秦梧愣了一下，旋又想起这是个二年级，哪怕认识很多七年级，也未必清楚太多内情。 　　“我肯定是要打单人战的——但是匹配对手是随机的，你最多知道对方来自哪个学校。” 　　苏璎：“所以双方都不知道自己的对手具体是谁？” 　　“对，”艾莲娜点头道，“而且你不可能和同一所学校的所有单人战参赛者交手，比赛次数是有限制的。” 　　这确实有点幸运盲盒的味儿了。 　　假如恰好抽到一个能被自己克制的对手—— 　　“总之，我记住你们了，我去琢磨看看有没有什么像样的战术。” 　　秦梧有些疲倦地说，“当然，可能要在我弄到战争学院的团队配置之后，才能给你们答案了。” 　　大家纷纷起身走人。 　　苏璎：“你能弄到吗？” 　　“嗯。” 　　他招了招手，“你的能力是什么？” 　　苏璎倒是没误会，毕竟他要想制定战术的话，肯定是得弄清楚每个成员的能力。 　　苏璎也就大致说了说，也保留了一些细节：“你呢？” 　　秦梧靠在沙发上，用手抓了抓那头色彩斑斓的短发，“通俗的说是幻术，但其实是操控感官和修改认知。” 　　苏璎越看他越像刷了洒着亮粉的七彩灯泡，思绪都恍惚了一瞬，“？” 　　“什么？” 　　她清醒过来，“也是精神类吗？” 　　“不偏重记忆与情感——我的能力只影响现在，比如你可以试试攻击我。” 　　苏璎有些好奇，也就下意识进入夹缝空间、同时搓了一道虚空能量剑。 　　毕竟是排位赛第二名，哪怕是对方提议让自己攻击，她也完全不敢掉以轻心。 　　当她想要向秦梧靠近的时候，却发现目标消失了。 　　“……” 　　幻术？ 　　苏璎不太确定地想。 　　休息室里的环境都毫无变化，只是沙发上空空荡荡。 　　那个顶着一头彩色乱发的青年不见踪影了。 　　行吧。 　　——他们俩本来就只有两三米的距离。 　　即使自己被能力影响，现在看不到他的存在，也依然记得对方刚才的位置。 　　苏璎直接将手里的紫色光刃丢向了那座沙发。 　　奇怪的事发生了。 　　她眼前的景物一花，发现自己竟然面朝着休息室的门。 　　那镶有访问面板的自动门上，还残留着被虚空能量贯穿的窟窿。 　　苏璎：“？？？” 　　苏璎想想自己的存款，顿时一阵心疼。 　　她转过身，“你说这要赔多少钱，咱俩一人一半吧？” 　　秦梧依然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过了几秒钟，七年级慢吞吞地开口：“这是赞助商的船——只要你别把它弄坠毁，这些小损坏都不会被人追究的。” 　　赞助商？ 　　苏璎忽然想起刚才那些人讨论过这艘船的型号以及生产商。 　　因为那个生产商的名号有些陌生，她还特意多问了一句，得到了一个答案。 　　那是烈日集团旗下公司。 　　虽然主营武器制造，但他们在船舰生产方面，也并非毫无涉猎。 　　…… 　　联邦第二自治星区。 　　天空星轨道停驻着密密麻麻的飞船，时不时有船舰通过验证而起航、或是准备在星球内部着陆。 　　它们的尾焰拖曳出一道道流霞般的光晕。 　　一艘豪华的大型穿梭舰，破开天空星大气层的云雾，宛如流星般向地面疾驰下落。 　　那艘华丽辉煌的飞船船首，赫然矗立着烈日集团的徽标。 　　作为天空星联赛的最大赞助商之一，凌家的船舰自然有着最高优先级的权限。 　　穿梭舰在专属的空港停落。 　　主办方派来的接待人员团队，早早在外面等候。 　　此时他们赶忙迎了上去。 　　一群人簇拥着两个黑发绿眼的男人，从飞船里走了下来。 　　烈日集团新任董事长凌红夜，和他的继承人凌焰。 　　他们的年纪都不小了，看上去却如出一辙的年轻俊美，举手谈笑间优雅斯文。 　　不过，这次烈日集团提供了大量的资源支持，而且董事长本人亲至—— 　　虽然必定有想要在这届参赛者里招人的意思，但于他们而言，也算是非常给面子了。 　　主办方团队里的人个个笑逐颜开，向他们最大的赞助商汇报了一些现有情况，并且将人引至早就修缮好的休息地点。 　　凌红夜并不多话，但也一直在认真听他们提供的信息。 　　主办方的人见状更加热情，直至将他们父子俩和一众助理保镖们送到堪比顶级酒店套房的奢华住处。 　　“我还有几个全息会议——” 　　凌家家主淡淡地说道，“或许要失陪一会儿。” 　　接待团队自然留在了外面。 　　凌家一行人进了房间。 　　下一秒，所有的保镖助理们，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面容呆滞地停在原地。 　　凌家父子俩看上去也有些意外。 　　“……” 　　他们的表情变化都不太明显，只是眼睛里依然有着震惊。 　　在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央，黑发蓝眼的青年靠在沙发上，望着一个聊天窗口出神。 　　“您为什么会在天空星——” 　　“我以为您不想使用那具身体之外的力量——” 　　凌家父子俩几乎异口同声地在心里说道。 　　显然他们的重点并不一样。 　　而且，凌爝并没有回答他们。 　　他依然专注地盯着那个聊天窗口的投影，“两个小时了。” 　　甚至还开口，像是人类一样，说话了。 　　“每隔一段时间，她就‘正在输入’，但我什么都没收到。” 　　凌爝不紧不慢地说道。 　　另外两人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他们也不约而同使用了人类的说话方式。 　　凌红夜：“你更新一下版本，可能是聊天软件出问题了。” 　　凌焰：“你不能给她发个语音问问吗？” 　　凌爝：“…………” 　　凌爝并没有给他们哪怕一个眼神。 　　但两人莫名就感到毛骨悚然。 　　凌红夜：“她想和你聊天，但是怕打扰你。” 　　凌焰：“她想和你表白，但是怕辞藻不够精致，所以在反复修改。” 　　凌爝：“………………” 第108章 　　飞船抵达了天空星。 　　苏璎恍恍惚惚地坐起来, 透过舷窗看到外面一片热闹的空港。 　　外面停着各种型号的船舰，船头竖着一道道五彩斑斓的徽标投影，像是竖起的火炬般在空中闪闪发亮。 　　那是各种取得初赛资格的高校校徽。 　　“只有十分之一的学校可以留下, 参加半决赛——” 　　萨缪尔懒洋洋地说道，“大部分人还是从哪来滚回哪去。” 　　“是啊, 我们也是其中之一。” 　　魏泽岩没好气地说。 　　毕竟获胜团队只有一个。 　　停泊位之间通道宽敞无比, 足以容纳七八架飞行器齐头并进。 　　路边还停了一列涂漆锃亮、裹着校徽图案的翼车。 　　他们进入其中一辆车, 七年级们推推搡搡都不愿开车, 最后苏璎被迫坐到了驾驶座上。 　　“我的驾照还没发下来——算了, 没人在乎。” 　　她琢磨着这些人哪个都不像是会死于车祸的，也就无所谓了。 　　车内导航系统里已经设置了目标地点。 　　天空星是一颗被改造过的小行星，如今只有遗迹、试炼场、以及城市——专供主办方工作人员和参赛者们休憩的城市。 　　这座空港就在这座城市里。 　　如今翼车的目的地, 也定在被分配给星舰大学参赛者们的住处。 　　“这次也有赞助商来看比赛吗？” 　　“肯定有, 我刚从还听到有人说……” 　　他们说话时, 苏璎正心不在焉地边开车边看风景。 　　她调了个半自动的驾驶模式, 靠在车窗上，看着下方嗡嗡飞过的无人机群，以及人流拥挤的街道。 　　天空星赛场需要大量人力维护, 准备一届比赛的成本极大，仅是面向社会招人的岗位就多达五位数。 　　因此除了来自数十所学校的参赛者之外, 这城市里本身就有一定数量的居民。 　　“等等, 苏璎。” 　　艾丽斯忽然喊了她一声, “我们先别回去，先去一趟中心街——” 　　另外几人对这个提议持无所谓的态度。 　　苏璎也就改了目的地，“是去更新光脑吗？” 　　“是啊, 现在去的话, 人还少一点——” 　　他们还都装着那个比赛专用的简陋光脑, 在初赛正式开始之前，还要为这东西加装几个模组。 　　等到他们抵达中心街的时候，广场上已经横七竖八停了数百辆翼车，各式各样的徽标组成了一片色彩斑斓的海洋。 　　耳畔是此起彼伏的交谈声。 　　那些人都使用通用语，只是有人字正腔圆，有人含着某些口音，还有些年轻的学生嬉笑打闹，引来各种情绪不一的目光。 　　正中央的广场上，矗立着一座名为赛事服务的大楼，几个入口附近都称得上人山人海。 　　周围一片混乱，还有些人在拥挤中吵了起来。 　　不过，鉴于各种规定，尤其是破坏城市设施的后果，最严重可能导致该学校直接失去参赛资格，所以一般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里打架的。 　　但因为没有带队的老师，全都是年轻气盛的学生，各种摩擦总是难以避免。 　　苏璎不由想起来自己看到过的、外界对天空星联赛的评价文章。 　　有一篇文章曾说主办方组织失败，导致这些年各种混乱乃至事故频发，这指的可不仅仅是在试炼场里，也包含了比赛时间之外的场合。 　　不过主办方直接表示，我们天空星联赛，为的不是展现某种精神或者学校风貌，只是纯粹的学生们之间的异能竞技罢了。 　　因此没有任何导师参与，或者任何学生之外的人负责组织指导他们。 　　这回答其实是在转移重点，但其实本身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这群人也不会听指挥。 　　毕竟哪怕是被导师带着出去做学分任务，导师最多也就把任务分配一下，不会具体干预他们的选择。 　　“……卧槽，你们没长眼睛吗？！” 　　前面忽然响起一阵骂声。 　　几辆翼车从天而降，停在了一小片空地上。 　　那些车辆靓丽耀眼、侧面镶着金色灯条，组成了漂亮的字母图案。 　　——那是联邦理工大学的校徽。 　　不过，那几辆车停得太快了，险些撞着那里站着的行人。 　　广场上本来就没有被规划的车位，所有载具都是找空地乱停，但通常在降落前至少会鸣笛示意。 　　那群险些遭遇事故的学生，完全是凭着反应和敏捷硬生生躲开的，否则可能会直接撞飞出去。 　　“你们有毛病吧——” 　　其中一个脾气不好的直接走上去，“以为这他妈是在你家后花园呢？” 　　正中央的翼车车门打开，几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走下来。 　　周围似乎安静了一瞬。 　　“我家的花园可没有这么小——” 　　为首的金发青年微微扬起下巴，环顾着人声鼎沸的广场。 　　“抱歉，希望你们没有受到惊吓。” 　　刚刚骂街的人愣住了，脸色变来变去，最终用力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他的同伴们也都没再说什么，甚至还有人情不自禁地盯着那个金发青年看个不停。 　　周围凝固的气氛似乎也恢复了，那些停下脚步看热闹的人，也没了理由继续围观，只好恋恋不舍地走了。 　　“海文家族的颜值还是很可以的——” 　　“嗯哼，可惜的是异能也就那样了。” 　　“也不弱吧。” 　　“肯定不弱，但是也就决赛水准——” 　　“也就？” 　　“难道重点不是他们不打单人战吗——” 　　“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们什么也不缺，犯不着拼命。” 　　天堂集团知名度太高了，相对应的海文家族也无人不晓，那群人走到哪里都备受关注。 　　苏璎从他们身边走过时，恰巧听到一位海文小姐用轻快的声音说道：“我听说亚当也来了？我发消息让他过来找我们吧。” 　　“为什么？” 　　另一个位海文先生似乎不太赞同，“他看上去更像个诺斯，你不得不说，而且他总是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你是说他那些亲戚吗？” 　　海文小姐笑了一声，“他也没得选择，不是吗，诺斯们始终记得他是海文，而我们觉得他像是诺斯——” 　　苏璎渐渐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了。 　　她被嫌她脚步太慢的萨缪尔扯着走了几步，一转头忽然看到前面有熟悉的背影，不由甩掉旁边的银毛窜了过去。 　　“李莉！” 　　苏璎喊住了对方，“我想——” 　　李莉回头抓着她的手，也二话不说将人往里拽，“快走，我不想和那群海文见面。” 　　她看着瘦得风一吹就会飘走，手劲却也不小，苏璎都被拽得晃了一下，“我听他们提到亚当——” 　　李莉头也不回：“那又怎么样？” 　　刚才那些人的发色很浅，眼睛也更偏向绿色，可能就是亚当所说的本家的成员。 　　“第三自治星区有那么多海文——” 　　苏璎想起在首都星宴会里见到的那些，“他们为什么只惦记亚当？” 　　“因为我是能力值最高、而且复合性最强的。” 　　旁边倏地插入了熟悉的嗓音。 　　苏璎惊喜地回头。 　　苍白瘦削的金发青年，满脸不耐烦地走过来，一手扯着胸前被挤歪的水晶吊坠。 　　苏璎：“亚当——你之前都去哪了，怎么在飞船上没见到你？” 　　“我在飞船上，我只是躲起来睡觉了，我的能力刚刚完成了变异——” 　　他扫视着周围的人，有些含糊地说，“你该离那些人远点，说真的，他们喜欢各种奇奇怪怪的能力。” 　　苏璎：“外面那些海文吗？他们是联邦理工大学的——那就是第一自治星区的人？算是你们本家的？” 　　“他们的祖父祖母都是安娜阁下的兄弟姐妹，算是那边的成员。” 　　亚当似乎也不太欣赏那些人，提起他们时也没什么好口吻。 　　“你说他们‘喜欢’奇怪的能力？指的是什么？” 　　亚当：“让你有个姓海文的孩子，这样说你懂了吧？” 　　苏璎：“那我确实毫无兴趣。” 　　“是啊，但很多人不像你这么想。” 　　亚当讽刺地说，“……嗯，现在是你的麻烦了。” 　　话音未落，苏璎也瞥见了另一群稍稍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们身上的制服并不属于同一所学校，但都簇拥着正中间来自联邦艺术大学的青年。 　　那人有着一头深金色卷发，扎了一个半长不短的马尾，脸容俊美清隽，眼中似乎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愁绪。 　　这张脸和英仙集团董事长有七八分相似。 　　苏璎和这位宗家二少爷还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这种颜值，见过一次就再也难以忘记了。 　　——那附近显然也都是苏家的人。 　　苏璎明白亚当的意思了。 　　而且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她也就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 　　“你好啊，小堂妹。” 　　苏天隼笑眯眯地说道，“还有——海文先生，诺斯小姐。” 　　另外两人也相继地回应了，但都不是特别热情。 　　其余几个苏家成员看向苏璎的目光也都很复杂。 　　他们可能已经知道这小姑娘是收养的，但偏偏议员阁下对她另眼相看，二少爷似乎也对她挺有好感。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曾经当过大小姐的保镖——还赢过了苏玉衡那群人。 　　这既证明了议员阁下对她的看重，也证明她本身实力惊人。 　　因此，无论心里怎么想的，这群人还是都摆出一副友善的态度，相继与苏璎问候致意。 　　并且在苏天隼将苏璎带到一边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露出任何羡慕嫉妒或者震惊的神色。 　　“说起来，我姐姐最近怎么样？” 　　苏二少爷随口问道。 　　苏璎愣了一下，“这话不该我问你吗？我还想问问议员阁下近来如何呢——” 　　你们俩才是住在一起的人吧。 　　“我平时都在学校，事实上，我很久没去首都星了，我们两个之间，你才是最近见到她的人。” 　　这都过了半个学年了。 　　苏璎黑线，“好吧，我只能说她挺好的，年年也不错。” 　　“哦，你见到年年了，她真是和她妈妈一样——我爸说我姐小时候也经常惹事，三天两头和人打架。” 　　苏璎不由侧目，“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据我所知，那是别人先招惹的小小姐，不是她主动的。” 　　苏天隼不置可否，“年年是个很聪明的人，她肯定有办法避免一场打斗，但她不想这么做，她们俩都是这样，她们内心比表现出来的要傲慢许多。” 　　苏璎：“但我听说议员阁下小时候是那种模范乖孩子——” 　　“她成绩一直很好，但是——乖？这大概说的也是中学之后吧。” 　　他淡淡地说，“自从阿德里亚娜夫人去世之后，她就变了，变成我记忆里的——以及现在的样子。” 第109章 　　这姐弟俩年龄差了十多岁, 按理说他也没见过小时候的议员阁下。 　　苏璎琢磨着这估计也是苏家家主告诉他的。 　　“哦，对了，阿德里亚娜夫人的忌日要到了——” 　　他语气淡漠地说着, “没人愿意看到结婚对象带着别人的孩子去祭拜自己，所以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但是他们三个一定会去的, 虽然可能不会一起。” 　　毕竟苏家家主和议员阁下都是日理万机的人。 　　另一边, 李莉和亚当被苏家的人包围。 　　大家似乎都习惯了这种场合, 哪怕互相不熟悉, 也都淡定地尬聊着。 　　不过，他们似乎也都在各种宴会见过彼此, 因此尬聊也能找到话题。 　　苏璎走过去的时候，正听到自己的某位堂兄，向李莉问候她的未婚夫。 　　“我刚刚还看到了奥修斯——” 　　那人笑着说道。 　　李莉反倒是愣了一下。 　　“啊，”那人看她的反应觉得不对劲，“或许是他想给你一个惊喜？那是我多话了，抱歉。” 　　“不用道歉。” 　　李莉显然不这么想，嘴上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眼中情绪变化了一阵。 　　苏家那几个人面面相觑,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气氛一时有些奇怪。 　　苏璎刚靠近过去, 就被亚当抓着拖走了，匆匆忙忙和苏家的一群人告别。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对交换眼神的表姐弟, “什么鬼？” 　　他们走到人群里才停下来。 　　李莉开了个隔音屏障, “我大概有事要做了, 亚当。” 　　亚当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家要动手了吗？” 　　“我爸又招募了一个能看到裂隙的小孩——” 　　她沉声说道：“现在, 他们已经定位了入口, 奥修斯直接来找我，应该是家族那边要喊人集合了。” 　　“为什么不发消息？” 　　“天空星这边有监控，但凡是通过星网联络，都可能被截获。” 　　亚当吸了口气，“那你比赛怎么办？” 　　“不知道，奥修斯应该是跟着赞助商团队进来的，我待会儿去找他，看看什么时候走——” 　　她想了想，“应该也不会立刻让我弃权，那样太引人注意了。” 　　“确实，肯定有人一直盯着你们呢。” 　　他们迅速领取光脑插件完成了更新。 　　大多数人还在大厅里闲逛，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数据屏里播放的往届比赛实况，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琢磨着换成自己该如何应对。 　　“有什么好看的，真正的高手过招，根本都拍不到。” 　　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 　　苏璎耳边不断划过各种声音，但她的注意力全都被刚才的对话抓走了，“李莉，你爸爸招募的能看到裂隙的小孩——”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说：“不会是林溪吧？” 　　李莉点点头。 　　亚当直接反问：“徐安冉告诉你的？” 　　苏璎忽然想到这群人都是亲戚，“对。” 　　姐弟俩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奇怪，但脸上也有些了然。 　　苏璎：“所以，看到裂隙能有什么帮助？我是说，定位什么入口？” 　　李莉耸了耸肩，“你说吧，我先撤了。” 　　说完挤入人群不见踪影。 　　“嗯——” 　　亚当看向满脸好奇的学妹，“你知道噬骸者是在虚空里打开的裂隙吧。” 　　所以虚空生物的出现方式才那么诡异，毫无征兆地就从空中钻出一大堆。 　　“虚空——” 　　他想了想，“虚空非常大，我不知道具体多大，但你可以想象，如果一个大行星上，只有几千或者几万个人，你随机降落在一个地方，遇到人的概率有多大？” 　　一个稍大些的城市都不止几万居民。 　　别说几万人，就算几亿人，也未必能覆盖整个星球。 　　亚当：“而且虚空可不止一个行星那么大，也不止一个星系的大小——” 　　苏璎：“但是噬骸者的数量很少？只有几万人？” 　　亚当：“没人知道这个，但肯定不多。” 　　他们或聚集或散布在虚空里，在不同的位置。 　　亚当：“有不少人找到了进入虚空的方法——也有一些人拥有能在虚空生存的力量。” 　　但是问题来了，即使他们进入虚空，也未必能遇到噬骸者。 　　而且他们不可能带着船进入虚空。 　　也就是说，进去之后，想要找到噬骸者没那么容易。 　　亚当：“不过，如果能看到裂隙的位置——他们就有办法计算在虚空里开门的那个噬骸者的具体坐标。” 　　当然也不是那么简单，至少要收集多个裂隙的位置，才能反推出最终的结果。 　　“每个裂隙都是由虚空能量凝聚形成的，只要进行逆向感知，就可以追踪虚空能量的来源——当裂隙数量足够多的时候，那个制作裂隙的噬骸者就会被定位。” 　　苏璎：“如果那些裂隙不是同一个人制作的呢？” 　　“有这种情况——” 　　亚当沉默了一下，“所以是个大工程，不是一天两天能结束的。” 　　苏璎刚想说话，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等等——为什么要遇到噬骸者？因为要杀死开裂隙的噬骸者？” 　　但是这玩意儿杀的完吗？ 　　不对。 　　既然噬骸者数量不多，兴许真的可以？ 　　又或者能起到某种警戒作用？让他们放弃将裂隙开到这个宇宙的念头？ 　　可是—— 　　真的打得过吗？ 　　苏璎忽然想起帕顿六地底遗迹里的经历，想想议员阁下不但将那个银毛打发走了，甚至还弄了一大滩血给自己吃。 　　所以或许真的打得过？ 　　“是啊，要杀死那些开裂隙的。” 　　亚当重复了一遍，“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苏璎愣了一下，旋又想起来，林溪是被诺斯家族招募的，“所以，你们海文也干过这种事？” 　　亚当哼了一声，扯了扯脖子上的水晶吊坠，“你们家也好不到哪去。” 　　想想议员阁下的本事，她也觉得苏家有这个能力，不过—— 　　如果说杀死开裂隙的噬骸者，可以阻止他们将大批虚空生物投放到这个世界，也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死难伤亡了。 　　那么，对于人类而言，应该算是好事吧？ 　　什么叫好不到哪去？ 　　苏璎刚想询问，又在人海中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秦梧顶着五彩斑斓的头发，站在灯光里，还没穿校服，不免吸引了周围人的注视。 　　“学长——” 　　有个穿着战争学院制服的年轻人，从人群里钻出来，径直走向他，“你怎么了？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惊讶地看着对方的头发，脸上的神情变了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紧接着，她连退好几步，“你，你是星舰大学的那个神经病——” 　　秦梧也不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忽然出手如电，猛地捏住对方的下巴，“怎么，我这样不好看吗？” 　　那人似乎想要挣扎一下，看见凑近的脸，眼神渐渐迷离，“不，学长怎样都很好看——” 　　显然这一刻，她已经将秦梧认成了另一个人。 　　秦梧有些失望地松开了手。 　　“秦梧！” 　　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声大喝。 　　有个黑发女人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一把将那个姑娘拖出几步远，“你有病吗！” 　　“？” 　　“你明明知道她把你当成你哥哥——” 　　秦梧无所谓地耸耸肩，“我都被骂神经病了，还非要表现得像是正常人？” 　　黑发女人似乎很不惯他的样子，扭头看向旁边面色惨白的学妹，咬了咬牙，还是没敢出手攻击。 　　她拉着学妹转身离开，还没走出两步，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悠悠的声音。 　　“不给我道歉吗？” 　　话音落下，所有的围观者们眼睁睁看着，战争学院的两个人倏然停下了脚步。 　　然后她们同时回过头，膝盖重重落在地上。 　　——竟然直接跪下了。 　　附近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另有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人脸现怒色，一时间却不敢上前。 　　“可恶，秦樾学长他们还没到——” 　　“不然一定将那个小丑打死——” 　　他们这样低声说着，也毫无办法。 　　过了几秒钟，秦梧抬了抬眼，“滚吧，下次眼睛放亮点。” 　　跪在地上的两人连忙弹起来，黑发女人怒不可遏，“姓秦的，你给我等着——” 　　说完拉着学妹跑了。 　　附近围观热闹的人群顿时也散开了。 　　苏璎看着秦梧抄着口袋，晃晃悠悠地往这边走。 　　双方擦肩而过时，亚当好心提醒道：“那是顾家的人，你小心点。” 　　“有本事就来啊。” 　　秦梧冷哼一声，“老子就一个人，还怕那群狗东西不成？” 　　苏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怎么做到让她们下跪的？” 　　对于精神类异能者来说，让别人做出违背意志的事很简单，但被影响的人要么满脸痛苦，要么精神恍惚。 　　刚才那俩人看上去却不像是这种状态。 　　秦梧：“……她们‘看’到自己受了攻击，只有转身跪下才能躲过去。” 　　苏璎不由讶然。 　　这幻术的使用方式真是新奇。 　　苏璎：“所以你和萨缪尔那种精神类能力还挺不一样的？” 　　秦梧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他比较主流。” 　　苏璎顶着一头乱毛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然后迅速找亚当打听了一下，得知了秦家兄弟俩的纠葛。 　　亚当：“父母偏心，觉得他哥哥能力更厉害，更值得培养——” 　　对于不富裕的普通家庭来说，想要认真培养一个孩子的异能，就很难不薄待另一个。 　　精神类异能者，在年幼的时候，力量通常不会完全展露出来，更何况他的父母也并非什么眼光高明见多识广之辈。 　　亚当：“而且不仅是异能。” 　　同龄双胞胎之间有摩擦纷争再正常不过，偏偏他们的父母不问对错，永远都向着秦樾。 　　”甚至，他们中学的时候，曾经想要追同一个人，他们的父母都要秦梧让给他哥哥——因为觉得让秦樾追到手，很快就会丧失兴趣，然后重新专注学习了。” 　　“他高中的时候，和女朋友在假期里开网店赚的钱，都被他父母拿走去给他哥哥买药剂了。” 　　苏璎傻眼了，“怪不得他说‘老子一个人’，应该是已经和家里决裂了吧。” 　　“是啊，就算顾家的人报复他，杀了他全家，他说不定还高兴得多喝两杯呢——他父母之前都闹到学校里来了，骂他是忘恩负义的畜生。” 　　亚当扯了扯嘴角，“你去翻翻论坛里的帖子，应该还有。” 　　苏璎：“我才不浪费那个时间，我只想确定他这个私人感情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影响到考试，毕竟我说不定要和他当队友。” 　　当然，这事会不会发生还不好说。 　　亚当为了避免与亲戚们碰面，早早溜了。 　　苏璎再次被萨缪尔逮到。 　　后者没戴墨镜，他们走在人群里，沐浴着各种满含惊艳的注视。 　　在逛街期间，她接到了初赛的安排通知。 　　第一场就在次日清晨，在编号十七的试炼场。 　　萨缪尔：“我也在，太巧了，那你就可以负责保护我了。” 　　苏璎不由露出惊悚的神色。 　　“别慌，”艾丽斯凑上来，“初赛和海选不一样，初赛——至少是第一场里，我们学校所有人都在一起的。” 　　银发青年失望地耸了耸肩，似乎在遗憾苏璎被吓的时间太短暂了。 　　苏璎：“所以也像之前一样，我们随便乱打就行吗？” 　　萨缪尔摊开手，“初赛也是看总分出线，以我们的水平，不需要团队合作。” 　　另外几人的神色也颇为赞同。 　　——他们似乎只有在这种事上才有点默契。 　　他说着不需要，但苏璎能看出来，即使是需要，他恐怕也不愿意那么做。 　　也对。 　　毕竟这都是原著的反派团伙。 　　如果他们能愉快合作，林河早就凉了，根本活不到大结局。 　　当然，苏璎也没想指责他们，或者觉得他们错了，只是她参加比赛总是想要赢，会下意识将第一定成目标。 　　哪怕知道自己实力拿不了第一，也会这么做。 　　苏璎：“我只是觉得你们都很厉害，结果明明可以更好，感觉有些可惜——但我现在也意识到，参加比赛就下意识想当第一，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不能强迫别人都这么想。” 　　“但你还是不甘心？” 　　“当然会有点啦，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立刻就毫无怨念。” 　　“我知道。” 　　银发青年侧过头，用那双梦幻而凉薄的鸢紫色眼眸看着她。 　　“但是，你肯定也想肆无忌惮地使用能力——而不是因为有队友在身边束手束脚吧。” 　　苏璎愣了一下。 　　“就像你刚才大概也在想，‘不用保护萨缪尔那个混蛋太好了’。” 　　他微笑着凑近过来，长长的睫毛掩映着流光溢彩的眼瞳，“别急着骂街，我没有读你的心，我只是猜你是这么想的——怎么，要否定我吗？” 　　你特么—— 　　哦，没读心。 　　苏璎咽下即将冲口而出的脏话。 　　“如果你说谎的话，我可是会知道的。” 　　萨缪尔得意地直起身来，“我们肯定不完全一样，但在某些方面也算是同类，亲爱的。” 第110章 　　山上的墓园里一片寂静, 放眼望去四处郁葱葳蕤，一棵棵华盖长青的水松枝叶参天，地面上则是茂盛蓬松的花叶苇。 　　那些青翠的草叶肆意生长着, 几乎遮住了墓碑上的字符。 　　前来祭拜的人们，从死者的亲属再到她们的保镖, 均是一身漆黑的衣装。 　　“……” 　　走在前面的人放缓了脚步，打了个手势。 　　保镖们在山脚阶梯前停了下来, 目送他们的雇主和雇主的女儿继续上行。 　　老板显然不喜欢其他人打扰死者, 从来不让他们一路跟到坟前。 　　冰凉的山风穿过林间，发出悲鸣般的低低呼啸。 　　保镖们看着那对母女并肩向上走。 　　议员阁下依然穿着正式裙装, 看上去随时可以出席任何场合。 　　旁边的小小姐收敛了跳脱的脚步, 低着头安静轻巧地往上走。 　　她的手插在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黑色百褶裙下露着细瘦笔直的双腿，看上去穿着十分单薄。 　　风语星气候宜人，这座城市并无严寒酷暑，气候相对温和。 　　但如今也绝对不超过十度。 　　七八岁的小孩子，在这样的冷风里穿着短裙, 看着都让人觉得很冷。 　　但是这与他们没关系。 　　保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 只是沉默着看她们渐行渐远，一高一矮的黑色背影在阶梯上渐渐模糊。 　　过了一会儿。 　　苏天鹰低下头, 看着旁边闷头走路的女儿，“你冷吗。” 　　后者依然抄着手, “不冷啊，我一直开着能力。” 　　她的母亲无奈地看着她，“手拿出来。” 　　苏怡年倒是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 “抱歉, 她不喜欢这样吗？” 　　“她不在乎。” 　　苏天鹰停顿了一下, “到了。” 　　这座低矮的小山只有百多级台阶，山顶有一条青石板路，两侧是郁郁葱葱的风露草，小小的白色五瓣花像是细碎的雪屑，在风中摇摇晃晃。 　　她们沿着小路走到尽头，沉默着站在墓碑前。 　　“我有点在意——你买下这座山的时候，它就是这样了吗？” 　　苏怡年好奇地问，“你不许别人上来，这些总不会是你自己栽种的吧？” 　　“为什么不会？” 　　“所以真是你自己栽的？” 　　“……我自己买的机器人，自己编的程序。” 　　小姑娘哑然了。 　　然后默默蹲下一起手动扫墓。 　　她们想要清理什么东西总是很容易。 　　那些堆积的尘埃泥土、破碎的落叶花瓣，在指尖拂过时皆尽融化，无声无息。 　　“好了。” 　　苏怡年拍拍手站起来，“那我先来吧。” 　　议员阁下不置可否。 　　苏怡年清了清嗓子，“你好，阿德里亚娜，又见面了，妈妈说你更喜欢别人喊你的名字，那我就不叫你祖母了——等等，这句话我是不是前年说过一次？” 　　“总之，抱歉，去年的今天，我没有在这里，因为我遇到一点问题。” 　　她停了几秒钟，“我同学的妈妈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但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真的，毕竟我几乎去过我所见到的每一颗行星，那不可能是人变的。” 　　小姑娘又沉默了一会儿，“妈妈说你并不鼓励任何人一味地追求力量，除非那是自己喜欢的事，可是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我只知道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和那些所谓的同龄人相处，他们大多数都太蠢了。” 　　她好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我不想忍受他们，他们总是吵嚷，总是失败，总是把自己弄得很脏，总是不顾忌其他人的感受，总是不认真地对待身边的事，然后把一切都搞砸——” 　　“老师讲的东西那么简单，他们为什么还会做错？一模一样的步骤都会错，好像他们根本没有脑子。” 　　小姑娘掰着手指絮絮叨叨地说。 　　“我喜欢和大人们在一起，哪怕他们最初会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人，但很快他们会意识到那是错的，然后再把我当成和他们一样的人，这真好，和他们说话很有趣，他们也不会问那么多愚蠢的问题。” 　　“妈妈说你是最棒的车手，我也喜欢看飞车比赛，还订阅了那些飞车改装的电子杂志，如果你还在的话，你就可以教我开车，那我们就可以当好朋友了。” 　　说到后面，她忽然停了下来，眼里莫名有了泪花闪烁，“真奇怪，我从没见过，但我真希望你能和我们在一起。” 　　苏怡年有些茫然地盯着墓碑，好像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难过。 　　此时，另一个人正俯身凑近了墓碑，伸手摸着上面深深镌刻的碑文。 　　——此处安眠着阿德里亚娜·兰维斯·海文。 　　——车手。 　　——母亲。 　　——妻子。 　　当她触到最后几个字符时，忽然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仿佛那个姓氏所刺痛。 　　苏天鹰放下手，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盯着墓碑，眼中神色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 　　苏怡年盯着墓碑下面的生卒年月，“抱歉，妈妈，我之前去查了一下，关于祖母去世那一年发生的事。” 　　“嗯。” 　　苏天鹰也不意外，“你查到什么？” 　　毕竟那件事也算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许多媒体平台都有报道。 　　“那场比赛——” 　　苏怡年抿了抿唇，“那段影像里，我看到你了。” 　　她小心翼翼地瞥着母亲的神情，发现没什么变化，才继续说：“祖母的车爆炸的时候，我看到有个人穿过赛场冲进了火焰里。” 　　“那个人是你吗？你的头发好像挑染了红色，你穿着校服，裙子只有这么短——” 　　小姑娘伸手在胯骨下面比划着。 　　“是啊，那是我。” 　　议员似乎笑了一下，只是笑意并未深及眼中，“后面的视频被剪掉了，否则你还会看到我砸烂了维护机器人，暴打了机械师，还有——很多主办方工作人员。” 　　苏怡年有些想笑，但想想整件事又笑不出来，“那确实不该留着，会影响你的选举形象。” 　　“那天我刚刚下课，就开船去了梅尔塔拉斯，正赶上她结束了前半场比赛，我也一起检查了那辆车的运行状况以及所有的参数——全都符合指标。” 　　苏天鹰停了一下，“所以，我知道，车的状态很好，绝对不可能自然爆炸，即使她在三角屏障道超车的时候用了次级核子燃料——那也不可能。” 　　苏怡年深深吸了口气，“所以她是被人害死的？谁控制了那辆车？用能力让它爆炸？” 　　“那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听见母亲淡淡地说道，“我用了很长时间去验证我的想法，甚至害死了我的朋友。” 　　小姑娘皱起眉，“为什么？难道你的仇人比你更有权势吗？” 　　另一个人没有回答她。 　　她干脆换了个问题：“爷爷知道这件事吗？” 　　苏天鹰这次没有再继续沉默：“你的爷爷不是一个——很有血性的人，在她去世之后，他一直很消沉，除了工作就是喝酒，他不愿和我谈起任何相关的事，因为一想到她，他就会特别痛苦，所以宁愿选择逃避，甚至不想弄清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苏怡年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但如果他真的那么爱她，就不应该放过凶手吧？” 　　“所以或许他更爱自己吧，他只想摆脱任何让自己痛苦的人和事。” 　　一阵短暂的死寂。 　　苏怡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还是很爱你的，年年，我对他或许有些怨念，但这些事与你无关，不要受我的影响。” 　　苏天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他可以和别人结婚，我只有一个妈妈——我也没资格要求他和我一样，毕竟妻子和母亲是不同的。” 　　“我知道，就像是你的前夫们。” 　　后者倒是露出一个孩子气的微笑，“阿尔弗雷德叔叔和乔舒亚叔叔都对我很好，但我还是最喜欢爸爸。” 　　“事实上我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议员沉默了一下，“不过你这么想也行。” 　　苏怡年耸了耸肩，又精神起来，“所以，我们怎么给阿德里亚娜报仇？你有计划了吗？” 　　“没有，即使有，也和你没关系。” 　　她斩钉截铁地说。 　　“你绝对有。” 　　…… 　　塞纳星轨道。 　　一艘巨型航船在十六号卫星降落。 　　这里四处都是光秃秃的灰色山岩，地面上还有着崎岖凹陷的坑洼。 　　飞船停泊时涡轮风扇旋转着、激荡的灰尘翻腾如海。 　　这里大气层稀薄，气候寒冷至极。 　　那些飞船里走出来的乘客们却恍若未觉。 　　他们个个穿着单薄的衣服，深金色的头发越发显得冰冷黯淡。 　　有些人戴着呼吸装置，有些人则是毫无任何装备，暴露着整张脸且两手空空，仿佛只是出门郊游的。 　　最后几个从飞船里走出来的人，发色各异，看上去也并非诺斯家族的人，都背负维生装置或者直接穿着厚重的防护服。 　　李莉站在人堆里，看着一群熟悉或不太熟悉的堂表亲戚，表情不由有些不耐烦。 　　“我已经不需要了——” 　　“你这个傻孩子！” 　　旁边的金发男人拽了她一把，悄然开了隔音屏障。 　　“这种事你心里知道就行，不用告诉别人，再说也不止你一个，我估计萝拉也已经——” 　　“我懂我懂，奥修斯已经把这些废话说过一遍了——” 　　李莉无语地说，“好了，等我结婚，我就有两个爸爸了。” 　　“你还有理了！” 　　金发男人一巴掌拍在她头上，“他是你堂弟，都比你懂事！” 　　李莉默默望天。 　　过了一会儿，前面的人群倏然散开，一个穿防护服的年轻人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那人一路走到他们旁边，“弗雷德先生——” 　　声音听着还颇为稚嫩。 　　李莉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从头盔透明视窗里，看到了后者的脸，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林小姐，介绍你认识一下，这位是我的女儿李莉。” 　　弗雷德·诺斯笑眯眯地说，“真可惜她订婚了，而我也没有其他的儿女，否则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变成真正的家人。” 　　李莉很想吐槽这些虚伪的陈腔滥调。 　　但她还是忍住了，毕竟面前的小姑娘是无辜的，“林小姐，你好。” 　　林溪乖巧地给她问好，又转向旁边的弗雷德，表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并且收到了酬劳。 　　“他们说我可以走了——” 　　她小声说，“所以我现在回飞船就行了吗。” 　　“是的，你可以直接去机库，有人会用小船把你送回家，享受这个周末。” 　　弗雷德拍拍她的肩膀，“你帮了大忙。” 　　林溪离开了。 　　“他们其实没那么相信外人，不过已经有人和她定了契约烙印——” 　　弗雷德不以为然地说，“我倒是不觉得她有胆子去泄露我们的事，不过谨慎一些也好。” 　　李莉对陌生人兴趣不大，也懒得议论这个。 　　又过了半分钟，前面忽然开始喊名字。 　　——准确地说，那不是喊，而是一种类似于在脑中说话的精神能力，让每个人都能毫无疑问地听到。 　　在场的有近百号人，全都有着同样的姓氏，有些金发蓝眼，有些发色更深更浅。 　　在一声一声的呼喊中，不断有人走出去，站到最前面。 　　李莉：“怎么和组团郊游一样……” 　　弗雷德用力拍了她一把，“快去！” 　　恰好她也被喊到了。 　　人群纷纷向两侧避让。 　　李莉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站到了最前面的队伍里，和旁边的堂哥堂姐们打招呼。 　　“希望这次别那么难吃。” 　　她听见有人这么抱怨道。 　　“害，只是血就够了，还能难吃到哪去。” 第111章 　　因为前置工作已经花费了太久的时间, 一切都早早准备妥当，因此接下来的事都分外顺利。 　　在山岩耸峙的荒芜土地上，半空中倏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紫光。 　　那些光点雀跃着拉长成丝线, 编织成闪耀着紫色火花的光圈传送门。 　　那一扇门有将近两米的直径，足以容纳任何人通过。 　　紫色火花不断飞旋转动，虚空能量噼里啪啦地炸开，看上去并不稳定。 　　这是反向裂隙。 　　能从现世宇宙通往虚空的空间门。 　　当然，这能力的灵感还是从噬骸者那边得到的。 　　“……好了, 动作快点，我只能维持两分钟。” 　　开门的人稍稍让了位置，低声催促道。 　　事实上也不需要那么久。 　　诺斯家族组成的“狩猎”队伍，总共也只有二十多个年轻人。 　　虽然一个个看着都苍白瘦削, 但是动作都很迅速，转眼间就都闪身进了门。 　　李莉无精打采地混在队伍里，也跟着一起跳了进去。 　　在那个反向裂隙关闭之后, 周围短暂地安静了几秒钟, 人们才纷纷放松下来。 　　年轻人里最强的那一批战斗力都已经进去了, 他们的工作算是完成了。 　　弗雷德站在人群里，和奥修斯以及他的父母聊天。 　　他们谈起儿女的婚礼准备时间。 　　“在萝拉的婚礼结束之后吧……” 　　弗雷德倒是同意他们夫妻的提议, 拍着准女婿的肩膀微笑, 一副非常满意的样子。 　　“李莉说你们一直在攒钱，想买花语星的房子？” 　　“是啊, 我们看中了一座小庄园，设计图已经做好了，事实上, 我们十分欢迎你们搬过去, 假如你们有兴趣。” 　　英俊苍白的金发青年弯起嘴角, 很亲切地说道。 　　“我们或许会去做客，但只是客人。” 　　他的父亲在旁边笑了起来，“总不能打扰你们年轻人的生活，对吧，弗雷德？” 　　“当然——” 　　弗雷德一脸赞同地点头。 　　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与此同时，旁边的诺斯们相继回过头，望向被灰色山岩切割破碎的天空。 　　如今在场的人，大多数是感知类能力，在某些方面异常敏感。 　　…… 　　天空星。 　　十七号试炼场。 　　苏璎站在空空荡荡的地下通道里。 　　随着传送台的升起，上方合拢的入口也向周边旋转打开，露出了外面明亮的光线。 　　她被送到了地面上。 　　“……” 　　四周寂静无人。 　　苏璎不禁想起赛前得到的一丁点可怜信息—— 　　关于十七号试炼场。 　　一片占地超过两千公顷的山脉，内里有森林和湖泊，有自然生态系统，也有从外星运来的危险异兽。 　　她抬头望向郁郁葱葱的山林，远方是重叠起伏的黛青色群峰。 　　晨间蔓延着稀疏的薄雾，遮掩着翠绿的树海和一道道白色石阶组成的小路。 　　——倒是有人工修建的道路。 　　苏璎站在树林里沉思着。 　　所有人都是随机抽取入场方式。 　　有人走地下通道，有人是坐飞行器走空中路线，还有人是直接被空间能力者传送过来。 　　她抽到了第一条，表面上看似乎能勉强判断一下方向，但也没什么意义。 　　毕竟这不是迷宫竞赛，大家的目标不是逃出去—— 　　所有人的光脑上甚至都有了一副全息立体地图，还有自己坐标的定位光点。 　　而且这地方根本没有出口。 　　这里只是放大版的光脑争夺战赛场罢了。 　　比赛时间总共二十小时，保住自己的光脑就能拿到三十基础分。 　　每夺走一个外校参赛者的光脑，就可以加十分。 　　“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在这种地方比赛——” 　　前方的树林里传来了说话声。 　　苏璎直接开能力藏了起来。 　　林中小径上显现出一男一女的身影。 　　前者有些不满地抱怨道：“说白了还是抢光脑啊，直接弄个空地赛场不行吗？非要搞这些花活儿。” 　　“哎呀，你仔细想想——” 　　女的叹了口气，“但凡保住自己的光脑，就能拿三十分——对于某些人来说，只要好好隐藏自己就算赢了。” 　　“这算什么？这特么不是异能竞赛吗？” 　　“是啊，你要么用异能抢别人的，要么也得保住自己的——就是异能竞赛。” 　　他们说话期间已经走近了。 　　苏璎就站在两人十米开外的位置，能清清楚楚看到他们还穿着星舰大学的制服。 　　比赛里同校团队成员里之间没有竞争，除非有私仇，否则对同学是可以交付信任的。 　　然而问题来了。 　　——外校参赛者的异能也是五花八门的，其中必然也有各种能伪装成别人的能力。 　　而且有一个问题，苏璎只是个入学一年的二年级。 　　排位赛前三百名这些六七年级，她根本认不全，最多只记得那些和自己打过比赛的人。 　　比如现在，她就不认识那两张脸，更不知道他们的能力是什么。 　　连验证都没法做到。 　　不过退一步说，即使她认得那两人，可以通过对话和让其展示能力来验证身份，也未必就应该这么做。 　　这个过程本来也是一种冒险。 　　假如往最坏处设想——他们有两个人，一个人的能力是伪装，另一个人的能力还是未知的。 　　苏璎实在不敢大意。 　　于是她直接开能力跑了。 　　“……” 　　林间小路上的一男一女停住了对话。 　　女人露出懊丧之色，“没了。” 　　“什么？” 　　男人愣了一下，“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或许不是星舰大学的人？” 　　“如果不是的话，也该来攻击我们吧？不声不响就跑了？” 　　“我们有两个人，那人只有一个，而且是能完全匿形的能力，或许战斗力不会很强，要不是我能感觉到精神力存在……” 　　女人嘟囔了一句，“真不应该，我明明看到她的校服了!” 　　她惋惜地感叹，“但凡让我和她对视一眼，我保证她能睡到比赛结束。” 　　苏璎对这番谈话一无所知。 　　短短十几秒时间，她已经冲出数千米之远，这还是刻意压制下的速度。 　　她在山林间自由自在地疾驰，穿过树海的重重碧影，越过爬满青藤的岩石。 　　风声在耳畔呼啸，所有景物都在扭曲模糊。 　　她听见汩汩流水声自前方传来，伴随着冰霜破碎的清脆响动。 　　然后一声痛苦的惨叫，似乎有什么人重重摔落在河中，溅起一片水花。 　　现在苏璎无比怀念某人的透视能力了。 　　如果有透视的话，即使看不清前面的人是谁，起码也能看看人数，是单挑还是混战，是混战的话总共有几方团队。 　　算了。 　　谁都不可能和谁当一辈子队友。 　　想想聊天窗口里无疾而终的对话，苏璎又感到有些烦闷。 　　她径直奔向了前方。 　　因为情绪起伏，视野里的图像有些模糊混乱，但也能勉强看清情况。 　　前面是一道水流湍急的长河，河畔长满了丰盈的水草，河尽头矗立着崎岖的青灰色岩石，再下方就是高高的瀑布。 　　她看到水边躺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 　　那人金色的卷发散在背后，发丝沾染着腥红的血迹。 　　她脸色惨白，呼吸微弱，腰间有个巨大的贯穿伤口。 　　“……” 　　看校服是联邦理工的人。 　　苏璎犹豫了一下，躲到稍远处打开比赛专用光脑。 　　她发了条求救信息，并且将伤员的坐标位置一同发了出去。 　　紧接着，苏璎收到了回复，他们表示会立刻确认伤员状况，只要对方弃权，就会被带离赛场进行救治。 　　——当然，如果人已经无法做出回答，那就视为被动弃权。 　　如果人还清醒并且表示自己还要战斗，那主办方也不会强行将人带走。 　　苏璎松了口气，也不再管了。 　　即使那人受了重伤，她依旧不敢冒然靠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罢了。 　　结束之后，她又想到既然有一个被夺走光脑的伤者，那这附近至少还有一个人，身怀至少两个光脑。 　　而且刚刚结束战斗，有几率处于疲劳或是放松的状态。 　　然而该怎么追踪对方呢？ 　　——当然也可能是一队人。 　　不过，既然能成功发送信息，这倒是提醒了她。 　　苏璎尝试着给萨缪尔发了个消息。 　　状态一直是“发送中”。 　　她又给自己通讯录里所有参赛的认识的人都发了消息。 　　全都是“发送中”。 　　那没事了。 　　苏璎无语地放下了手，刚准备四处逛逛，寻找落单的人干架—— 　　“来坐标1115，2876。” 　　萨缪尔那一贯慵懒散漫的声音，近在咫尺般响了起来。 　　显然，不止她一个想要联系同伙。 　　而且更草的是，这家伙是直接用异能在人脑子里“说话”。 　　苏璎觉得他不至于直接对所有人报坐标，应该是有某种方式筛选出同学。 　　……这应该不会再是陷阱了吧？ 　　她不太确定地想着。 　　苏璎打开全息地图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坐标距离自己只有一座山的路程。 　　对于别人来说，这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但她在几秒钟内就能赶到。 　　“……” 　　五秒钟后，苏璎站在半山腰处凸起的岩石上，神情复杂地看着下方一片混乱的战场。 　　大概有十几个人，分属于三方学校，正不分你我地打成一团。 　　他们在倾斜的山坡上打斗，大多数人似乎都是强化类，每一击都饱含着骇人的力量。 　　四周的树木悉数被催折，地面被拳打脚踢出一个又一个坑洞，破碎的泥土叶片漫天飞溅。 　　苏璎在排位赛受苦多日，见的最多就是强化类，从他们出手的力度速度，都能大致推断出其能力值高低。 　　当然，也不排除人家故意隐藏能力，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苏璎干脆解除了能力，安心看下面大乱斗。 　　“这么放松可不太好。” 　　过了几秒钟，萨缪尔慢慢悠悠的从下面爬了上来。 　　他翻过层叠嶙峋的岩石，动作不算优雅却非常轻巧，几乎没怎么发出声音。 　　然后翻身坐到了苏璎旁边。 　　苏璎：“……” 　　您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算了，多半是早就在附近苟着了。 　　苏璎：“所以是你操控下面那群人打架的？” 　　萨缪尔投给她一个你懂我的眼神，双手撑在背后抬头望天，“应该快打完了。” 　　话音落下，山坡上又有几个人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唯一站着的那人，正从那些昏厥的参赛者手腕上扒下光脑。 　　他一连拽出了十几个光脑，手里拿不下，干脆捧在胸口。 　　然后纵身一跃，踩着岩石高高跳起十数米，只几下就来到了他们身边。 　　那人将怀里的光脑稀里哗啦地丢在地上，又解开了自己的光脑，扔在其中。 　　接着，他闭上眼睛直接昏倒了。 　　银发青年吹了声口哨，“来数数多少个。” 　　苏璎不禁侧目，“你刚才为什么要给我们报坐标？你这不是解决得很好吗？” 　　还以为你被人暴揍所以迫不得已求救呢。 　　苏璎想到刚才看见的联邦理工的伤员。 　　考虑到初赛里每个学校的参赛者都在同一个赛场，那这个赛场必然还要很多联邦理工的人。 　　——他们学校拿过不止一次冠军，高手还是很多的。 　　萨缪尔悠哉游哉地数着光脑，“当然不是因为这些人。” 　　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苏璎伸手抓住旁边的人，直接发动了能力。 　　下一秒，他们原先坐着的岩石，已经被汹涌翻腾的烈焰所覆盖。 　　炽热刺目的火光灼灼绽放，将略显昏暗的山林映出一片通红。 　　她进入夹缝世界的那一刻，甚至都闻到了空气里蔓延开的硝烟气息。 　　“我建议你解除能力，出去和那个人聊一聊。” 　　萨缪尔很轻松地说道，“在你们俩打个你死我活之前，他应该会有话说。” 　　苏璎愣了一下。 　　然后她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燃烧的火焰从山坡一路撕扯而上，覆盖了满目疮痍的地面，甚至燎过缠绕着藤条和遍布苔藓的山石。 　　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上，悬浮着一道人影。 　　苏璎现身的一刻，对方也扭头看了过来。 　　那人周身都环绕着火焰，就那么诡异地浮在空中，金棕色短发在火光里格外闪亮。 　　他身上还穿着联邦理工的制服，不过这不是重点。 　　苏璎解除能力，任由萨缪尔跑到一边，找了个没火的地方坐着。 　　“苏天鸿？” 　　那人微微挑眉，“你就这样直接喊我的名字吗？” 　　苏璎知道他的母亲是家主苏舷的妹妹，算是宗家的成员。 　　当然他本人就不算了。 　　苏璎摊开手，“如果有一天，你当上了参议员，我也会喊你议员阁下的。” 　　“是啊，只有她才被你放在眼里是吗？” 　　苏天鸿嘲弄地扯扯嘴角，“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斤两吧——” 　　与此同时，半空中闪现出一道又一道的人影。 　　他们校服胸口都印着蓝白相间的字母徽记，那是联邦理工的缩写。 　　这些人周身仿佛都洋溢着某种力量，而且无一例外都能悬停在空中，看上去还轻轻松松。 　　空气仿佛都变得沉重起来。 　　“哟，杜伦，好几年没见面了。” 　　其中一个银灰色卷发的年轻女人懒洋洋地抬手，“……这次又糊弄了哪个犯傻的后辈来陪你一起挨打吗？” 　　说完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苏璎。 　　苏璎：“？” 　　萨缪尔站在远处，面对着凭空出现的四个人也一脸淡定，“是啊，嫉妒了吗？米勒？” 　　苏璎没有掩饰脸上的茫然。 　　苏天鸿瞥见她的神情，不由嗤笑一声，“你还不知道吗——” 　　“她显然不知道。” 　　米勒小姐也微微转过头，暗金色的眸子流光溢彩。 　　她注视着在场的另一个星舰大学参赛者。 　　“我和杜伦的能力差不多，作为这个赛场里精神力最强的人，我们能轻易感应到彼此，但偏偏我的人缘比他好，我的同学们都愿意和我一起，而他孤家寡人——不对，现在还有你。” 　　你俩能力差不多？ 　　那你为什么会飞？ 　　苏璎脑子里率先涌现的是这个念头。 　　然后她意识到，或许这些人并不是每一个都会飞，可能只是其中一个人的能力罢了。 　　苏璎看向萨缪尔。 　　银发青年一脸无辜，“是你自己要过来的。” 　　苏璎默默转过头。 　　联邦理工的高年级们都一脸戏谑地看着她，仿佛期待这个二年级当场撒泼，指责萨缪尔的冷酷无情拖自己下水。 　　苏璎：“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只是因为脑残冒失或者一时冲动，才跑过来的？” 　　他们没说话，但看上去都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不能有其他的可能性呢？” 　　她叹了口气，“譬如说，我之所以敢直接跑过来，不怕是陷阱，也不怕被那家伙坑，是因为我很自信，无论什么情况我都能解决。” 　　“如果你们不信的话——” 　　苏璎微笑起来，“那就来试试？” 第112章 　　山林里一时寂静, 只剩下烈焰焚噬树木的燃烧声，火星噼里啪啦地向外四溅。 　　那群人表情各异地注视着她。 　　他们显然都是身经百战、甚至在圈子里颇有名气的人。 　　但是，听到一个年轻后辈发出那种满含挑衅意味的豪言壮语，也没有谁露出不以为然的蔑视或者被轻视的愤怒。 　　毕竟异能的世界里, 可能会出现各种超乎常规的存在。 　　越是有经验的人, 越不容易因为什么年龄样貌之类的狗屁原因而轻敌。 　　“是吗。” 　　苏天鸿挑了挑眉。 　　他也是个眉目英俊的年轻人, 那双犀利明亮的墨绿色的眼眸里，仿佛雀跃着凶悍的火光。 　　“哈哈哈哈——” 　　他扯开嘴角，“那就成全你。” 　　他慢悠悠伸出右手, 指尖迸发出星点火光。 　　那一瞬间，苏璎仿佛都听到空气被点燃的声音。 　　然后，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她眼睁睁看着空中的人影皆尽消散。 　　唯有苏天鸿伫立在原处。 　　以他为中心, 通红的光幕四散开来，向四面八方蔓延扩散, 覆盖了一切所触碰到的物质。 　　空气中甚至激荡起圈圈金红色的涟漪。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被那骇人的红光所吞噬。 　　树木、焦土、山林。 　　远方连绵的群峰青影, 寥廓的天空，飘絮般的云层。 　　一切皆消失不见。 　　天地间充盈着火红的光幕，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由此构筑而成。 　　然后是无穷无尽的烈火, 火焰连绵成海, 完完全全填充了这个怪异的空间。 　　海中又仿佛探出千万条火蛇，正癫狂地舞动摇摆, 而烈火的高度也不断攀升—— 　　苏璎还站在原地。 　　她本来立身的岩石都消失了, 脚下也变成了通红的光幕, 然后有火焰蹿升而起。 　　不过几秒钟时间里, 她整个人都被大火淹没了。 　　“……” 　　苏天鸿依然盯着她所在的位置, 神情并没有半点解决掉敌人的喜悦。 　　他更没有像个十足的反派一样仰天大笑, 并且发表一番居然就这么死了你好菜啊的嘲讽。 　　相反，他的眼神越来越凝重，还隐隐有一丝怒意。 　　下一秒，熊熊燃烧的火焰被破开，一道紫光冲天而起。 　　即使相隔一段距离，苏天鸿都能感觉到，四周的虚空能量沸腾如海。 　　那种力量仿佛在响应某种召唤，变得疯狂又急躁。 　　——像是困在牢笼里的凶兽，甚至开始尝试着挣脱束缚。 　　“这是什么鬼——” 　　他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道。 　　苏天鸿咬了咬牙，猛然攥紧了双手。 　　紧接着，天地间烈焰暴涨，仿佛汹涌的海潮卷上天空，然后向紫光所爆发的方位汇聚而去。 　　四面八方升腾的火焰同时聚在一处，形成了一个不断翻滚的巨大火球，甚至将那看似不可一世的紫光包裹覆盖。 　　但是—— 　　苏天鸿再次感到了虚空能量的振鸣。 　　“你到底是什么能力？” 　　并不期待得到回答，因此他只是不可置信地低声自语道。 　　“……” 　　苏璎也陷入了麻烦之中。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她有生以来面临的最棘手的一场战斗。 　　其中的异常部分暂且不提，因为最让人惶恐的是，她没法进入夹缝世界了。 　　是的，万能的避风港兼无敌技能，在这一刻仿佛被人禁用了。 　　失去了最大的依仗之后，她不免慌了一瞬。 　　毕竟自己置身于滚滚烈焰之中，全靠将虚空能量抽出具现成护盾，才能挡住源源不断从四面侵袭而来的火焰。 　　否则她早就被烧成一搓灰了。 　　虚空能量一如既往的靠谱。 　　——直接吞噬了一切触碰它的物质。 　　那张牙舞爪的烈火，也在一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然后问题出现了。 　　这些虚空能量的来源，最初是从自己身体里直接抽取，这似乎是最快的方式。 　　——当然，也是鉴于她的能力受限了。 　　夹缝空间距离虚空更近，甚至说那里面也游离着虚空能量。 　　她每一次进出都能带出一批虚空能量。 　　现在，她根本没法进去，也没法使用那里面的虚空能量，似乎只能使用自己身体里存储的能量。 　　然而哪怕有着噬骸者的心脏，她本身的体质还是更趋近于人类。 　　——能承载的虚空能量太有限了。 　　她将虚空能量具现成各种形态之后，不能太长时间维持这种状况，只能任其消散。 　　出于某种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原因，虚空能量这东西似乎不太遵循物质守恒定律。 　　具现再消散之后，它好像就不存在了。 　　当然也不能再被使用。 　　所以简而言之就是越用越少。 　　苏璎在心里破口大骂。 　　既骂苏天鸿也骂自己。 　　她完全没料想到这种情况，还不如在对方的能力展开之前跑路—— 　　等等。 　　苏璎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 　　能力展开之前？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和苏天鸿刚一照面的时候，还拉着萨缪尔那混蛋躲过一波攻击。 　　当时还可以随意进入夹缝空间。 　　同样都是面对苏天鸿的能力，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苏璎迅速清醒下来了。 　　恐惧褪去了大半，再努力思考问题的时候，脑子转起来就快多了。 　　她仰起头。 　　整个世界天幕通红而万物湮灭。 　　四处都燃烧着诡异的火，明明没有柴薪原料，它们却不眠不休地翻腾着，甚至越涨越烈。 　　这肯定也是苏天鸿的能力。 　　而这种能力完全展开后，会禁止自己进入夹缝世界——但自己依然能用虚空能量。 　　暂且不提这个世界还没有任何已知的能禁用别人异能的能力。 　　只参考自己的能力状态，那肯定不是单纯的“异能禁用”。 　　所以，什么情况下，她可以用虚空能量，却不能进入夹缝？ 　　而且她只能用自己身体里的虚空能量—— 　　嗯？ 　　苏璎再次抽出一部分虚空能量，在手边具现出浑圆的罩子，将凶悍的烈火隔绝在外。 　　时间不多了。 　　必须赶快想到对策。 　　当然，她严重怀疑自己只要大喊一声认输，对方十有八九不会要她的命。 　　毕竟自己在他眼中也算是被议员阁下看中的人。 　　不过她既不想将生死交到别人手里，也不想就这样认输。 　　一定还有办法！ 　　——不能进入夹缝空间。 　　——只能使用体内虚空能量。 　　苏璎望着一片通红的世界，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 　　苏天鸿也陷入了思考。 　　但凡是异能者到了他这样的境界，对虚空能量都有一定的独特见解。 　　虚空能量对每个人的影响，是不会完全一样的。 　　就像有人能用眼睛看到裂隙，有人能感受到某个方向裂隙正在成形。 　　他能一定程度感受虚空能量波动。 　　这并不仅仅指的是仪表里那种波动数值。 　　青年紧紧皱着眉，低头看向那个不断旋动的巨大火球。 　　他墨绿的虹膜倒映着火光，漆黑的瞳仁也被照出通透的红。 　　然后，那美丽的色泽倏地碎裂开来。 　　在一片燃烧的通红里，浮现出妖异的鸢紫色光刃。 　　它锋利又傲慢地逼近袭来，穿过漫天凋零破碎的火光，刺痛了被烈焰盈满的双目。 　　“草！” 　　苏天鸿怒骂出声。 　　让他又惊又怒的不仅仅是这个。 　　同一时间，整个火光蔓延的世界仿佛都震动起来。 　　空间在战栗颤抖，烈焰发出哀嚎般的嘶鸣。 　　构筑天地的通红光幕上，悄然绽开了无数道弯曲的裂痕。 　　然后，千万道锋利的紫色光刃，像是尖刀般穿透了光幕，密密麻麻交织成天罗地网。 　　所有的锋刃悉数指向整个世界的正中心。 　　或者准确地说，这个世界的构建者。 　　苏天鸿：“……” 　　无论他朝着哪个方向转身，都能望见数不清的虚空能量光刃。 　　甚至余光里也被这恐怖的东西塞满了。 　　苏璎站在前方十数米远。 　　诡异的是，她也同样站在半空中，踩着高高升起的紫色光柱。 　　少女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前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了。 　　衣袖悉数碎裂，露出缠绕着赤红刺青的双臂。 　　——她胳膊上有着特制染料绘出的藤蔓纹样，每道线条都流动着细碎的光芒。 　　不过，苏天鸿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为了掩饰什么。 　　对方手中持着虚空能量汇聚的长刀，遥遥延伸出十数米。 　　刀尖正指向他的胸口。 　　但凡再向前伸长寸许，就可以将所触碰到的血肉吞噬殆尽了。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她歪了歪头，琥珀色的眼眸里也蔓开丝丝缕缕紫光。 　　那双本来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此时涌动着近乎癫狂的亢奋和愉悦感。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苏璎直勾勾地盯着他，“我们来个鱼死网破？” 　　刚才那一刻，她已经意识到，苏天鸿显然用某种方法，构造了一个特殊的世界。 　　并且在开战后把自己拉了进来。 　　这个空间从某种概念上是彻底独立的。 　　也就是说，当她置身于空间内部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原先那个宇宙里了。 　　因此她看不到其他参赛者的身影——因为他们没进来。 　　因此她无法发动能力——因为她只有在原先那个和虚空互相嵌套的宇宙里，才能进入夹缝空间。 　　当然这些只是猜想，她不能百分百确定。 　　所以需要实验。 　　苏璎下意识就想起自己和徐安冉的排位战。 　　——当时是从内部破坏对方的黑线囚牢。 　　现在可以试一波反向操作了。 　　然后她真就这么干了。 　　即使这个空间是独立的，也依然大概率存在于原先那个宇宙里。 　　二者关系，多半就相当于，一个封闭箱子放在一个房间里。 　　虽然她置身于箱子内部，却可以试着召唤房间里的虚空能量，从外部击碎箱子。 　　——然后就成功了。 　　虽然这箱子还没有碎，只是出现了无数漏洞。 　　曾经徐安冉的表现，让她意识到，这些人构筑类似的空间，可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 　　所以他们或许不愿意就这样被打破。 　　毕竟徐安冉那个混子也就算了，如今苏天鸿还要应对后面的战斗，应该更在意吧？ 　　“那就到此为止吧。” 　　果然，对面的青年咬着牙丢下了这样一句话。 　　“真是狡猾。” 　　他眯了眯眼睛，“你的资料上说，你的能力值只有二百点。” 　　苏璎：“嗯？” 　　“——然后你就可以到处去宣扬，说你打败了能力值比你高一百点的人？” 　　他讽刺地说道，“你不去提升你的能力值，就是为的这个吧？” 　　通红的光幕皆尽消散。 　　苏璎再次伫立在弥漫着硝烟气息的山林里。 第113章 　　地面早就被焚噬得坑坑洼洼, 树木都被毁掉了，只剩下一片片焦黑龟裂的痕迹。 　　萨缪尔坐在石头上，头发乱糟糟的, 眼眶有点发青, 看上去仿佛刚被人揍了。 　　“哟, 你也出来了。” 　　他懒洋洋地说。 　　周围一个人没有。 　　苏璎环顾四周, 再联想到他说的话，“你也被拉进那种空间了？” 　　其实她本来以为，那群人的计划应该是米勒拖住萨缪尔。 　　——毕竟他们俩是同能力, 而且看上去能力值相差也不多, 短时间内肯定谁也奈何不了谁。 　　然后其他人群起围殴自己, 搞完之后，再一同解决萨缪尔。 　　这样最有效率。 　　毕竟重点是抢光脑，也不用遵守什么一对一的荣誉战斗规则——笑死，本来也不存在这种东西。 　　“不不不, 苏天鸿开了‘世界’, 那就是你俩的战斗了。” 　　萨缪尔一手撑在背后，一手随意地梳理着蓬松乱翘的银发。 　　“再说了, 你俩刚进去之后, 其他人也来了，现在都进‘世界’里干架呢。” 　　所谓其他人多半就是星舰大学的人。 　　苏璎：“那个和你能力是同类的米勒呢？” 　　萨缪尔摊开手, “我俩打了一架, 她输了。” 　　苏璎有些茫然, “两个精神类能力者的——脑内战斗吗？还是比谁先控制住谁？” 　　“那太慢了。” 　　萨缪尔用一种你是憨批的眼神看着她，“反正一时半会谁也制不住谁, 所以我俩用拳头打的。” 　　苏璎：“……” 　　苏璎：“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你眼睛青了？” 　　她只要想想那个场面就觉得喜感满满。 　　“有那么好笑吗？” 　　萨缪尔无语地看着她, “我把她鼻子都打断了, 你真该看看她是什么样子。” 　　“我又不认识她，我看到了大概也没什么感觉。” 　　苏璎打量着他的脸，“所以你打赢了？她跑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 　　苏璎闻言也松了口气，又想起对方刚刚说的话，”什么‘世界’？就是那个空间吗？” 　　“是啊——” 　　萨缪尔拖长了腔调，有些迷惑地看着她，“我从没和你提过吗？” 　　苏璎满头问号，“没有啊。” 　　“导师呢？” 　　顾教授应该也没说过吧。 　　他一直很忙，他们见面后也没有太多闲聊的时间，都是在谈论自己的能力。 　　苏璎这么想着，摇了摇头，“也没有。” 　　萨缪尔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两人说话期间，空中又是红光一闪，苏天鸿的身影浮现出来。 　　他站在稍远处的岩石上，身畔翻腾着热浪，甫一现身仿佛就点燃了四周的空气。 　　苏天鸿深深吸了口气，“所以——” 　　他的目光在面前的一男一女之间扫视了一下，“你也是顾凝雪的学生？” 　　这话显然是问苏璎。 　　苏璎觉得他应该是没听到自己刚刚和萨缪尔的谈话，否则就不至于这么问了，“是啊。” 　　苏天鸿皱了皱眉，“他虽然有点本事，但他自己——顾家那些人迟早还要找他的麻烦，你最好别去掺和。” 　　他的神情有些烦躁，但话里也有几分真心。 　　谁不希望自己的家族多几个高手呢。 　　苏璎莫名就从他眼中读出这种意思。 　　顾家？ 　　这个姓氏不算很多见，但也不算特别罕见。 　　她同年级里姓顾的同学也不止一两个，也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彼此间并非亲戚。 　　苏璎最初也没将顾教授和南天星的顾家联系到一起，但对方这么一说—— 　　他们是一家人吗？ 　　还是说是由家人变成的仇人？ 　　亦或者单纯的仇人？只是碰巧同姓？ 　　苏璎琢磨着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我不会随便掺和别人的家事。” 　　苏天鸿闻言倒是颇为满意，“你明白就行——我们家虽然没怕过谁，但主动去找麻烦，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很蠢。” 　　说完，他整个人化作一道金红光焰，转瞬间冲天而起。 　　苏璎目瞪口呆地看着。 　　红光如同流星般划过天际，直至被群峰青影所遮蔽，才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苏璎：“那是什么？” 　　萨缪尔打了个哈欠，“那是元素类异能者的本源转变——” 　　苏璎：“火元素能力的人就能变成一团火？” 　　“是啊。” 　　苏璎：“刚才能悬浮在空中也就算了，为什么他还能飞？” 　　虽然自己也能“飞”，但那只限于在夹缝空间里，而且那种飞是很没用实感的，整个人都好像没有重量。 　　萨缪尔耸了耸肩，“他是能开世界的人，能飞不是基操吗？” 　　提起这个，苏璎又想打人了，“所以到底什么是‘世界’？” 　　话音未落，空中再次跳出几道身影。 　　苏璎看到好几位熟人，都是先前在飞船休息室里遇到过的。 　　另一批则是联邦理工的那些参赛者，有些是刚才露过脸的，还有些很陌生，似乎是在自己和苏天鸿开战后才来的。 　　那些人落地后很快分开成两波，彼此无声地对峙了几秒钟。 　　“行——” 　　一个联邦理工的人叹了口气，“算你们有点本事——那个星舰大学的新晋第三位，你叫黎茵是吧，我记住你了。” 　　说完拉着另外几个人迅速跑路了。 　　星舰大学的参赛者们也纷纷放松下来。 　　他们当然也不介意继续打，只是这样有点浪费时间，而且如今还是初赛，谁都不愿早早暴露底牌。 　　“妈的，刚才那家伙的能力真是阴间……” 　　榛色长发的年轻姑娘回过头，“杜伦，你欠我条命，知道吗？” 　　萨缪尔摊开手，“你想怎么着？” 　　“我会找你的。” 　　萨缪尔欣然同意，“行，有事我肯定会去帮忙的。” 　　他还特意将最后一个词咬得特别重。 　　黎茵咬了咬牙，看上去很想怼他两句，最终也只是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转身走了。 　　艾莲娜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苏璎，“要跟我来嘛？” 　　苏璎还有事想问萨缪尔，自然就婉拒了。 　　红发女人的背影也迅速消失了。 　　另外几个人不痛不痒地喷了萨缪尔几句，最终只剩下他的两个损友。 　　银发青年慢慢站起身，“你们没给她说过‘世界’吗？” 　　魏泽岩满脸莫名其妙：“你没说过吗？” 　　江舒默默拉上了帽子，仿佛这就可以不用面对讨厌的基友，或者假装他根本不存在了。 　　苏璎：“不要再推卸责任了，萨缪尔，你就告诉我那是什么不就行了？” 　　“行吧。” 　　被点名的人叹了口气，“我先来问你，你怎么判断能力的强弱？” 　　不是判断异能者强弱，而是能力本身。 　　苏璎总觉得这是一个陷阱题。 　　那种第一时间想到的答案，多半是错误的，还会遭到某人无情的嘲笑。 　　她思考了几秒钟，忽然想到李莉之前说过的话。 　　苏璎：“在战斗里——可以无视其他人能力值的？” 　　“唔。” 　　萨缪尔不置可否，但果然也没对这答案表达嘲讽，“拿你来举例子吧，在正常情况下，只要你进入夹缝空间，任何能力——哪怕是毁掉整个星球，都不可能伤到你。” 　　他停了停，“而只要被你用虚空能量具现的武器命中，任何物种都会被吞噬。” 　　苏璎：“这是在变相夸我很厉害吗？” 　　萨缪尔懒懒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衣袖碎裂后光溜溜的手臂上，“你说呢。” 　　那意思分明就是，你要是真的厉害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苏璎：“……” 　　“无视能力值，是的，这可以拿来当标准，但‘无视能力值’只是一个现象，本质上，是对‘概念’的掌控。” 　　“再举个例子，比如，嗯，我的上上上上——哎反正很多届之前，有个人，可以使触碰到的对象分裂。” 　　萨缪尔指了指身侧的岩石，“能让一块石头碎成十几块，也能让一个人碎成十几块——她的能力‘分裂’，这就是一种概念。” 　　“换一个，也是导师的学生，是我同专业的前辈，他的能力是‘弹射’所有攻击——” 　　萨缪尔的眼神有些纠结，“其实弹射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攻击’本身的判定，你绝对不敢相信，精神上的攻击竟然也涵盖其中。” 　　别的不提，苏璎相信这家伙绝对因此遭罪了。 　　苏璎：“他们都不受能力值的限制？” 　　“最初，他们是受到限制的，譬如那位同专业前辈，如果发出攻击的人比他强——那他很可能就要玩完了。” 　　萨缪尔沉吟一声，“然而，随着能力提高，他们摸到了门槛，让自己的能力转化为‘概念’上的掌控，比如说那个比我们大十几岁的学姐，只要触碰到目标，无论对方能力多强，身体强度多高，都会从内而外开始‘分裂’——” 　　这显然是很吓人的能力。 　　但肯定也不能算是无敌的。 　　“毕竟她自身的身体还是很脆弱的，随便拿把枪都可以把她的脑袋打爆——” 　　萨缪尔表示这位学姐的能力，重点落在“手”的“触碰”这些关键要素上。 　　所以当她的能力进行跨越性提升——即能对强于自己的人发动，且无视对方的能力值之后，这算是初步掌握了概念。 　　进一步的，她要消除其他的限制。 　　“把‘手’变成‘身体的任何部位’，把‘主动触碰’变成‘主动和被动触碰’。” 　　当她的能力完全成形之后，在子弹触及皮肤的瞬间，也会自行分裂崩碎。 　　“如果继续延伸这个概念，那就是‘世界’。” 　　“世界就是一个独立的能力空间，在这个空间内部，可以扩展、甚至重新定义‘概念’。” 　　“譬如说，所有处于世界内部的人，都定义成符合‘触碰’，然后让他们全部‘分裂’。” 　　萨缪尔心驰神往地说，“这个学姐——如今的克罗夫少将阁下，杀过不计其数的中级虚空生物。” 　　苏璎也听得有些入神。 　　她不禁回想起刚刚的对战。 　　显然除了四处燃烧的火焰之外，其他的那些怪异的景象，都是因为那并非现实，而是苏天鸿用力量构筑的世界。 　　每个人的世界都可以延伸能力的概念。 　　苏璎：“所以，像是苏天鸿那种元素类能力，他的异能又涉及什么概念？他的‘世界’开启之后，会有什么改变？” 　　旁边的银发青年顿时露出一个头痛的表情，“我又要讲一遍……” 　　当他向两个基友投去求助的目光时，另外两人表示你们继续你们的教学，我们现在就去抢更多的光脑。 　　然后飞速逃跑了。 　　萨缪尔看上去也并不意外，大概是早就知道他们的真面目，“说实话，像我这样靠谱的人太少了。” 　　苏璎：“说起光脑，你控制了那群人拿到的光脑，是被抢走了吗？” 　　“哦，没有，江舒拿着呢，他的能力比较适合保管东西。好了，言归正传。” 　　萨缪尔轻轻吸了口气，“我猜你在写异能研究课的报告时，应该查过相关的资料——” 　　随着能力值的不断提升，许多人变成了复合能力者，从某种角度上说，他们拥有了更多的能力。 　　苏璎自己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最初她只能反复进出夹缝空间，但很快得到了某人的提醒，意识到自己还能具现虚空能量。 　　虽然这两者也相互关联——她之所以能获得虚空能量供给，是因为她能进入夹缝空间。 　　但将虚空能量具现成实体，那就是自己的力量了。 　　认真的说，这两个能力是不同的。 　　其他人更不必说。 　　譬如眼前这位精神类异能专家，也同时掌握了许多互相关联但又有所区别的能力。 　　“学术界有两种比较主流的说法——” 　　专家走到旁边坐下来。 　　他的发丝在日光照耀下越发显得浅淡，皮肤也白得几乎发亮，俊美昳丽的脸庞更是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乍一眼看去，整个人都像是童话里的山间精灵。 　　虽然这附近只有一片焦土灰烬。 　　萨缪尔似乎也感受到她的视线。 　　但他应对那些热情的搭讪乃至表白都游刃有余，对这种注视更是早就习以为常，因此没有半点异样。 　　银发青年弯了弯嘴角，“一部分人认为，在原有的基础上获得先前没有的能力，是一种进化。” 　　苏璎确实看过类似的文章，闻言立刻点头，“另一部分人认为，这只是一种探索，是挖掘出本该存在却被掩埋的能力——就像设定好的游戏角色。” 　　技能树是固定的。 　　玩家不断升级，就会点亮更多的技能。 　　但在被点亮之前，那些技能就已经存在了，只不过是被锁定的，而当你符合某些条件时，它的状态就会变化。 　　苏璎：“我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些争论的目的似乎是在探讨人类和异能的本质关系。 　　——每个人出生就被赋予了固定的能力吗？还是说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去开辟更多的可能性？ 　　这两种观点最终给出的答案似乎是截然不同的。 　　苏璎：“所以到底哪个是对的？” 　　萨缪尔不置可否，“他们的观点是由不同事实佐证的——既然你熟悉这些，那我再说一个吧。” 　　“你有没有听说过——” 　　他露出一个略带神秘意味的微笑，“有人认为我们的祖先是噬骸者？” 第114章 　　苏璎无语地看着他。 　　有一瞬间, 她怀疑这家伙就是要寻找一个自己闻所未闻的观点来震惊自己。 　　苏璎：“我从没有在任何写作业需要的引用来源网站的文章里，看到过‘噬骸者’这个词。” 　　所以更不可能从任何地方听过见过这样的说法了。 　　“是啊，那也很正常, 这本来就不是可以被公开谈论的。” 　　萨缪尔这么说着, “当然，某些群体内部是可以的——但前提也得是你加入了这样的团队, 而我猜你除了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之外，也没几个人能一起讨论这些了。” 　　苏璎总觉得他的话里有几分得意炫耀, 但她没有证据。 　　苏璎：“谁说的？除了你们——” 　　对方所谓的我们，肯定是指的顾教授的学生们。 　　苏璎：“我还有别的朋友，谢谢。” 　　萨缪尔：“男朋友？” 　　又来了。 　　苏璎忍住揍他的冲动，“也不止他一个——” 　　萨缪尔：“你不会把徐安冉那种人也归类成朋友吧？你知道他愿意和你交朋友只有一个原因吧？” 　　“我知道他是颜控, 看得出来。” 　　苏璎顿时侧目，“他是不是也对你说过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萨缪尔耸了耸肩，“没，他应该是只喜欢异性吧。” 　　“话说回来。” 　　苏璎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问题了，“关于那个祖先的说法——为什么？因为外表的相似？还是因为有部分人类也能使用虚空能量？” 　　“都有关系。” 　　萨缪尔摊开手, “噬骸者和人类的相似绝不仅限于外表和能力, 他们的情绪, 逻辑，思维方式乃至社会结构，好像都能在我们的世界里找到对应的存在。” 　　苏璎眨了眨眼睛, “你还知道噬骸者的社会结构？” 　　类似他们内部的某种三六九等分层？ 　　鉴于帕顿六遗迹里那番谈话，她对此也有一点微末的了解。 　　银毛想要把自己变成噬骸者，并且让自己成为他的仆从追随者, 然后又通过那所谓的神殿试炼成为勇士。 　　再联系他的某些台词—— 　　那么, 可不可以假设, 至少有三个等级。 　　普通噬骸者，勇士，以及支配普通噬骸者的人。 　　毕竟银毛似乎对自己成为勇士这件事颇有信心，却并不认为自己能超越他。 　　“嗯？” 　　萨缪尔意味不明地反问道：“那不是什么秘密，毕竟高位噬骸者、那些主宰们，来到这个宇宙的目的就是想找几个——他们认为有潜力能通过神殿试炼的人。” 　　那些人根本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因此别人也很容易推断出来。 　　苏璎：“主宰？” 　　“是啊，你见过其中某个人吗？” 　　萨缪尔似乎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苏璎眯了眯眼。 　　淡定。 　　高手要用问题对问题。 　　苏璎：“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既然你能使用虚空能量，我猜说不定会有人想要招揽你。” 　　他淡淡地说着，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一样随意，“如果真有的话，我建议你暂时不要答应，除非——” 　　苏璎：“除非什么？” 　　“除非那个人明确表示，他或者她效忠于——” 　　萨缪尔说了个名字。 　　“之外的人。” 　　苏璎：“？” 　　“绕得太远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别相信那种说法，因为噬骸者无法生育，所以他们才需要到处拉人。” 　　萨缪尔笑了笑，“我们还是将话题转回来吧，刚才在说什么来着？哦，你那位堂哥的‘世界’。” 　　苏璎默默记下了刚才那些对话，“……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吗？除了它本身是个独立空间之外。” 　　“事实上，没有，那就是最无聊的一种‘世界’罢了。” 　　萨缪尔满脸无趣地说，“只是将对手限定在世界里，因而无法逃过能力——也就是火焰的攻击罢了。” 　　苏璎：“这是概念上的逃不过吗？还是——假如我是个水元素能力者呢？我能浇灭那些火吗？” 　　“不不不，与概念无关，而且如果你可以使用水的话，当然可以浇灭火，但你逃不走，只能和他一直战斗下去，看谁先耗尽体力。” 　　苏璎大无语。 　　苏璎：“所以说等于他制造了一个笼子，把对手和他自己都困在里面？” 　　“他可以随时离开，或者把对手扔出去。” 　　萨缪尔耸肩，“他在你们家应该算个高手，但不算特别拔尖吧——那也就是这种水平而已。” 　　苏璎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按照前身的记忆，苏天鸿绝对是高手，便宜哥哥见了他也毕恭毕敬——既是因为身份，也是因为力量。 　　然而苏家肯定也有比他强的人，而且也不止一两个，毕竟他还是个年轻人。 　　苏璎：“所以世界和世界也不一样，只是有些共性，譬如说都能困住对手——怎么开启这个东西？” 　　萨缪尔摊开手，“这就要你自己探索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就这？” 　　苏璎有些不甘心，“能不能给我点提示，或者告诉我，该往什么方向努力？” 　　萨缪尔依然坚定地拒绝了，虽然他表示自己很想帮忙，但是有心无力。 　　“如果我给你提示，那我只能说我自己的经历，但那很可能不适合你，而对你造成误导。” 　　他无奈地说，“然后你就会走弯路，浪费更多的时间。” 　　苏璎失望地点了点头。 　　“这样吧。” 　　萨缪尔似乎有点不忍，伸手揉揉她的发顶，“你可以先想一想，如果你建立自己的世界，那会是什么样子——颜色？结构？”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璎在试炼场四处打转，干翻了几个外校的学生，抢了一些光脑。 　　因为外套已经差不多毁掉了，她拿不了太多光脑，也就收手不干，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琢磨如何开启世界。 　　如果每个人都可以在能力基础上自由定义世界—— 　　她或许可以做一个空间，里面充满了虚空能量。 　　任何敌人被拉进去的瞬间，就会被吞噬得渣也不剩。 　　那大概就是一个充斥着紫光的空间？ 　　靠。 　　似乎比苏天鸿的红灯笼世界还要糟糕。 　　“……” 　　天空星入夜之后，初赛结束了。 　　试炼场上方驶来数十架飞行器，外壳彩漆斑斓，闪亮的光柱穿透了夜雾弥漫的山林。 　　那些载具外面都镶着灯管，那些明亮的灯条灯柱组成着不同学校的徽记，车上方还有巨大的投影。 　　一个又一个校徽被投射到墨蓝色的夜空中，在数十里之外都看得清清楚楚。 　　苏璎开能力直接一头冲进了车里。 　　然后她才发现，只毁了外套的自己并不算是最狼狈的。 　　有好几个学长学姐满头满脸都是血，大滩血迹糊在身上，也看看不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们衣衫褴褛甚至直接半裸，却大多很精神，一边兴致勃勃地聊着自己的经历，一边将那些缴获的光脑丢到计分器的收纳箱里。 　　还有两人在过道上接吻。 　　附近的人纷纷绕着走。 　　直到秦梧抄着口袋上来。 　　其中一人余光瞥见满头彩毛，打了个哆嗦。 　　那对情侣火速分开了，很认真地给第二位让出了道路。 　　“这一局没有战争学院的人，我猜他很失望。” 　　“你猜他杀人了吗？” 　　苏璎听见后座的人这样议论道。 　　秦梧也确实不太高兴，靠在座位上抱着手臂闭目养神，相较于其他人，他身上衣服要干净许多。 　　“……” 　　飞行器直接送他们回了住处。 　　那是主办方给参赛者们安排的休息处。 　　每个参赛团队独享一栋公寓楼，内里都是装潢可比酒店的精装修套间。 　　她的住处位于中段楼层，房间已经被机器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进门玄关后的过道里摆着挂衣架和收纳筐。 　　小客厅里有着装饰壁炉和米色的纱帘，墙面也是暖洋洋的原木色，看着十分温馨。 　　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苏璎愣了一下，“？” 　　她震惊地睁大眼睛。 　　那人的发丝在灯辉里泛着闪光恍若流银，额上长长的犄角像是玉树雕塑的枝杈，绮丽精致的面孔上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银发少年站起身回过头，“这真是精彩的一天，我看到你毁掉了那人的‘世界’——哼，那种粗制滥造的东西。” 　　他用一种复杂的审视目光打量着苏璎。 　　“我不得不说，你倒是能给人惊喜，那我为你浪费掉的时间也还算值得。” 　　银发少年停了停，接着勉强提起嘴角，“我是卡尔，你可以喊我的名字，也可以称呼我为阁下。” 　　他之前一直在说联邦的通用语，但是在自我介绍名字，以及说到最后那个词的时候，发音听上去都很奇怪。 　　似乎并不属于通用语的范畴。 　　苏璎只觉得头大如斗。 　　苏璎：“你一直在虚空里看我的比赛吗？” 　　这次可没有议员阁下帮她解决问题了。 　　而且她之前还喝了对方的血。 　　虽然卡尔看上去并不像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但如果在这里闹大了也会很麻烦。 　　天空星里从参赛者再到主办方乃至赞助商那边高手如云，但噬骸者既然能随时返回虚空—— 　　而且卡尔显然不是来打架的，如果他直接抓了自己跑路呢？ 　　苏璎：“你真的很想让我变成——” 　　话音未落，有人敲门。 　　苏璎本来想先去把门外的人打发走，却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卡尔莫名其妙的眼神里，苏璎调出光脑里连接门外走廊影像的画面，只看了一眼就飞奔过去。 　　她一把拉开门。 　　黑发青年伫立在走廊上，英俊的面孔在昏暗光线里越发深邃分明。 　　苏璎：“？？？” 　　卡尔站在大厅里。 　　他们俩现在位于门口，自己背后是玄关过道，往右稍微拐一下才是客厅。 　　一般来说，因为视角有限，凌爝不应该能看到里面还有一个噬骸者。 　　然而他毕竟不是一般人。 　　他微微低头，视线落在门口的少女脸上，苍蓝的眼眸被阴影晕染得格外深沉。 　　凌爝明明根本没转开目光，也没有打量其他的地方，说出的话却明显意味着他知道些什么。 　　“现在打扰你吗？” 第115章 　　“……并没有。” 　　苏璎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对方。 　　“任何时候你来找我, 都不算是打扰。” 　　这话里的意思应该算是露骨了。 　　苏璎说完禁不住稍稍有点心跳加速。 　　再想起聊天窗口里那无疾而终的对话，她更觉得紧张了。 　　凌爝没说话。 　　他看上去也没有什么鲜明的表情。 　　没有感动，没有嘲讽, 没有莫名其妙，就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所以……” 　　苏璎犹豫着问道：“你是跟着赞助商团队来的吗？” 　　她没回头去看, 也感觉不到卡尔是否还留在大厅里。 　　只想着纵然那个银毛身份特殊, 但也不是值得信任的人，所以不能随意说话。 　　凌爝不置可否。 　　过了两秒钟, 他淡淡地开口道，“那个噬骸者走了。” 　　苏璎顿时松了口气，“太好了。” 　　她赶紧让对方进门。 　　苏璎侧过身, 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的背影。 　　高大的黑发青年径直穿过玄关窄道，宽阔的肩膀移动间投下一大片阴影，偏偏行动时又轻巧无声。 　　尽管前方并没有猎物, 但他依然像是潜伏的掠食者。 　　从某种角度上说, 他几乎是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 　　或许也不是故意的, 而是习惯性的、被某些经历塑造促成的本能。 　　有时候苏璎也会幻想，他在他出生的那个星球, 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和他的同类或者天敌们，也会像是野兽一样因为本能而互相杀戮吗？或者像是人类一样为了争夺有限资源而引发战争？ 　　对他而言，似乎没有什么愉快的事, 无论是杀戮还是战斗。 　　是因为他厌倦了吗？ 　　还是说这个宇宙里的杀戮或者战斗无法打动他？ 　　这一刻, 苏璎又一次不太愉快地意识到, 自己确实还不够了解他。 　　她确实发自内心地喜欢着对方，或者说喜欢对方展现出来的那些部分。 　　她还想过, 自己会因此而接受更多的尚且隐藏的性格。 　　就像很多情侣之间, 最初也只是爱着对方的一部分, 随着时间推移才会完全认识这个人。 　　——有些人无法忍受那些自己不喜欢的部分，有些人欣然接受了。 　　苏璎还会想到自己的同学，一个本来不喜欢吃辣的人，在谈恋爱之后跟着对象渐渐改变了口味—— 　　她不是当事人，不清楚具体情况，所以这是好是坏暂且不论，但至少可以归结为爱情的影响。 　　然而，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已经不是能不能接受的问题了。 　　苏璎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了解并且理解对方的一切。 　　考虑到他们俩从种族性质上就有很大的差异—— 　　一旦想到这些东西，苏璎的思维就开始跳来跳去，许多问题同时涌入脑海。 　　忽然间，她毫无征兆地开口。 　　“凌爝。” 　　这是自己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吗？ 　　通常她还是保持着低年级的尊敬，规规矩矩喊学长的。 　　但其实后来认识的人多了，被她称呼过学长的人也越来越多，再加上她觉得自己可能喜欢上这家伙—— 　　就会下意识想要变一变称呼。 　　虽然苏璎自己都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 　　“？” 　　黑发青年怔然回身。 　　他站在大厅里，身侧是平整剔透的落地玻璃窗，外面的城市夜色霓虹璀璨，各色车灯的光柱交错重叠。 　　那些绚丽的光影战栗着滑过一栋栋建筑，倒映在漂亮的蓝眼睛里，像是无数流离的焰火闪过苍空。 　　他微微歪过头，露出侧耳倾听的姿态，神情里也多了一点认真的意味。 　　苏璎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你几岁了？" 　　凌爝似乎愣了一下。 　　“啊——” 　　苏璎接着反应过来，“你不是人，是不是不能用人类的方式去计算年龄？” 　　不同星球的公转时间都不一样，如今联邦使用的时制，都是以各自治星区的首都星为标准，不同地方还有些区别呢。 　　如果凌爝是从别的宇宙来的，他计量时间的方式肯定不可能和人类一样。 　　而且说不定他根本没有这个习惯。 　　“——如果你很想知道，也不是不能。” 　　凌爝并没有去讨论那个不是人的问题，只是平静地说：“我可以算。” 　　苏璎：“？” 　　她迟疑了一下，“怎么算？” 　　凌爝不答反问：“先定义你熟悉的某种单位——譬如秒，然后再计算我经历过多少‘秒’。” 　　苏璎眨了眨眼，“定义——譬如用那个原子基态理论吗？” 　　“任何理论都可以。” 　　凌爝微微颔首，“我能给出答案，虽然应该只能精确到个位数。” 　　好家伙。 　　有一瞬间，苏璎觉得自己不配当理科生了。 　　苏璎张了张嘴：“那我能不能问一下，那是不是比我的年龄，要多很多个零？” 　　凌爝沉默了两秒钟。 　　凌爝：“嗯。” 　　苏璎长长呼出一口气，坐倒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玻璃窗上晃来晃去的灯影，神情有些茫然。 　　你看吧。 　　哪怕同样是人类，年龄差太大，都会有代沟呢。 　　何况他们既不是一个种族，还有没法用年龄差来描述的年龄差。 　　苏璎：“你会觉得我很幼稚吗？或者会偶尔这么想吗？” 　　“……我从没觉得任何人幼稚。” 　　凌爝一本正经地回答，“与我没有关系。” 　　这倒是像他的回答。 　　苏璎又想笑又觉得有点焦虑。 　　毕竟哪怕是从这样的交流中，她都会感觉到他们之间是有巨大差异的——譬如自己担心的问题，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所以暂且不提其他的，即使他们成了，他们就真的能像是人类情侣间一样相处吗？ 　　当然，鉴于对方不是人类，苏璎也没觉得一定要对方迁就自己。 　　她也可以做出一些改变。 　　但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不是意愿上，而是能力上。 　　譬如直到现在，她还对凌爝出生的老家耿耿于怀，因为她没法想象那是个什么地方。 　　苏璎颓然地叹了口气。 　　凌爝：“……” 　　凌爝再次沉默了几秒钟，“你的心情很糟糕。” 　　苏璎：“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你希望我直接知道吗？” 　　呃。 　　苏璎不由紧张地坐直。 　　这倒是个一劳永逸直接让对方看清自己心意的办法。 　　但她不太喜欢。 　　如果连表白连说出自己的想法都做不到，都要靠这种形式去完成，那自己还是别谈恋爱了。 　　苏璎：“我想亲自向你说。” 　　她特意加重了最后那个动词。 　　凌爝安静地凝视着她，“你纠结什么？” 　　苏璎犹豫了一下，“关于你上次说的‘我不了解你’引发的一系列问题——虽然你让我不要因为这个担心，但我做不到。” 　　凌爝大概是知道这话没说完，“与你一直在输入消息但是没有发送有关？” 　　苏璎哑然。 　　“是的……你发现了？” 　　她有些尴尬地说。 　　凌爝：“大部分时候你回复得很快。” 　　所以他大概也就没关掉聊天窗口，只是开着窗口等回复。 　　凌爝：“我看到提示，以为你会立刻回我。” 　　看到“对方正在输入”这样的消息，也都会有这种感觉，更何况苏璎大多数时候确实回得很快。 　　毕竟最初的时候，她找凌爝都是有要紧事，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那种。 　　后来虽然也会闲聊了，但她的心态也变了，所以依然回得很快。 　　凌爝：“但你没有，提示也没有了。” 　　他停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你又——” 　　苏璎捂住脸。 　　凌爝也停下了。 　　或许是觉得对方这个动作代表着“我很尴尬”“我不想听”。 　　苏璎：“抱歉——” 　　她苦笑一声，“因为我能从你那句话里解读出很多意思，我不确定你的想法究竟属于哪个。” 　　凌爝依然盯着她。 　　那双猎食者般的蓝眼睛美丽而冷酷，视线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一个人。 　　“为什么你不问我？” 　　他淡淡地问道，“如果你担心我不喜欢说太多话，也可以把你解读的意思都告诉我，让我来选。” 　　苏璎黑线。 　　原来你也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说话啊。 　　苏璎欲言又止。 　　凌爝凝视着她。 　　那个神情简直可以做一个—— 　　认真.jpg了。 　　苏璎：“……” 　　你要我现在就说啊？ 　　苏璎：“你知道男朋友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凌爝：“…………” 　　苏璎咳了两声，“我是开玩笑的，活跃一下气氛。” 　　他变成“凌爝”的时候，那个人也是大学生了，记忆全盘接受，不至于不知道那是什么。 　　更何况这些年的学校经历。 　　苏璎：“你知道，在人类之间，如果两个人，无论他们是朋友还是陌生人，被误会成情侣，可能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吗？” 　　凌爝似乎微微叹了口气，眼中首次露出一点无奈，“我知道你对我有些误会。” 　　这显然是说他知道，并且认为自己觉得他很无知。 　　苏璎鼓起脸，“抱歉，我怕你那条信息是这个意思。” 　　凌爝：“现在你知道不是了。” 　　苏璎：“……” 　　苏璎也无奈了，“那你问我‘为什么解释’，你的意思是‘不需要解释’，还是你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 　　凌爝：“后面两个彼此矛盾吗？” 　　所以是都有的吗？ 　　苏璎眨了眨眼睛，“所以你觉得‘不需要解释’？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情侣关系？还是我们早晚会是情侣关系？” 　　凌爝再次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他似乎微微牵起唇角，那双映着夜火流霞的苍蓝眼眸里，仿佛也氤氲了几分暖意。 　　“这就是你的想法吗？要么我们现在就是情侣，要么我们早晚也会成为情侣？” 　　苏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苏璎：“…………” 　　苏璎简直要仰天长啸。 　　他居然又把问题推给我了！！ 第116章 　　人不能, 至少不该—— 　　等等他不是人。 　　那没事了。 　　苏璎：“……” 　　苏璎几乎要被整不会了。 　　哪怕是事先得到过答案，知道对方并未有任何感情历史—— 　　此时此刻，苏璎也难免有些心情复杂。 　　这家伙看上去好像更会玩一点。 　　虽然说他们有很恐怖的年龄差, 这可能象征着多方面的差距。 　　但即使年龄再大，既没有自己谈过恋爱，也没观察其他人类恋爱—— 　　苏璎相信就算他混迹人类社会多年, 也不会将时间用在这种事上, 所以这家伙也未必会有什么丰富经验吧。 　　她叹了口气。 　　“所以——” 　　苏璎听见自己强烈如擂鼓般的心跳。 　　一下一下，似乎又要撞开胸腔蹦出来了。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如果我想和你形成那种关系, 一对一，独一无二的, 互相拥有的——” 　　苏璎艰难地吸了口气，“好吧, 简而言之, 永远和我在一起, 你会愿意吗？” 　　说完这句话, 她的心情又有些混乱了。 　　无论武力值如何, 自己尚且是肉身脆弱、寿命有上限的普通人，哪里有勇气来谈永远呢？ 　　然而如果表白的时候说“请在我死之前都和我在一起”这样的台词？ 　　她不太喜欢这样。 　　而且这好像又隐藏了另一种意思——我死后就结束了。 　　不管怎样, 八字没一撇的时候就想这么远, 也太不吉利了吧。 　　苏璎紧张地抬起头。 　　黑发青年微微低头看着她, “你又在纠结什么事吗？” 　　苏璎：“……嗯。” 　　凌爝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所以即使我给你答案，你也依然有顾虑。” 　　有一瞬间, 苏璎开始怀疑刚刚被对方窥伺了心里的想法。 　　但她又意识到, 这家伙肯定不屑于做这种事。 　　而且如果他真做了, 得知她的担心, 说不定会是一波关于杞人忧天的嘲讽。 　　苏璎：“大概是的——” 　　她沉吟了一下，“刚才那个噬骸者，希望我加入他，成为他的同类兼追随者。” 　　凌爝安静地看着她。 　　苏璎：“你会在意这种事吗？” 　　凌爝：“你是人类还是噬骸者——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它不会改变关于‘你’的本质。” 　　其实苏璎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但对方给的答案又让她情不自禁地喜悦起来。 　　完了。 　　我真的完了。 　　苏璎第无数次意识到，她是真的非常非常在意这个人，在意他的想法。 　　这个她甚至不知道真名的人。 　　“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 　　“还记得我说过关于我的‘家乡’没有名字吗。” 　　凌爝淡淡地说道，“我也不需要这个——我拥有过的所有名字，都是别人为了称呼我而施加给我的，那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你和你的同类之间，你们不交流吗？” 　　“大部分时候不会。即使偶尔交流，也不需要用特殊的称呼去区别彼此，我们很清楚谁是谁。” 　　这对人类而言可能有点难以想象。 　　但也很正常。 　　不同种族之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差异。 　　“好吧。” 　　苏璎无奈地叹息，“我确实有一些顾虑，我意识到你和我可能都要面对一些问题——” 　　凌爝在这个宇宙里绝对是有某个目标的。 　　想要完成这个目标，他或许不能随意使用力量，或者不能某种程度上过度暴露身份。 　　当然，从他们之前的对话来推断，即使他没完成这个目标，他也不会受什么伤害。 　　苏璎简单说了说自己的猜想，“是这样吗？所以你才会来这个宇宙？” 　　凌爝沉默了几秒钟，“嗯。” 　　看吧。 　　人家千里迢迢赶来这个宇宙—— 　　苏璎：“而你绝不是来毁灭这个世界或者屠杀人类的对吧？” 　　凌爝：“我只做有意义的事。” 　　苏璎：“所以不是。” 　　凌爝：“毫无关系。” 　　苏璎：“所以你在完成那个目标的过程中——会造成星球毁灭之类的事故吗？” 　　凌爝：“整件事都和这个宇宙的文明毫无关系。” 　　这和原著里给出的结局可不一样啊？ 　　苏璎有些迷惑地想。 　　那里面可是大反派主动跳出来痛揍男主的。 　　还是说—— 　　苏璎：“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如果你的某个手下被人杀死了，你会为他们报仇吗？” 　　凌爝毫无波动地看着她，“那是他们太蠢了。” 　　所以也不是因为林河杀了高等虫族。 　　苏璎陷入了沉思。 　　或许这是个思维误区？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那种结局不会发生了？ 　　或者也不能这样依赖原著里的信息？ 　　毕竟原著里还没提过苏璎这角色能活到天空星联赛呢。 　　但自己已经站在这里了。 　　苏璎：“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完成你想做的事？还是说你已经在做了，只是还没做完？” 　　凌爝沉思了几秒钟，“再等一下。” 　　他声音低沉，语调也不紧不慢，听上去并不急切，像是有着充足耐心而准备一击必杀的捕猎者。 　　“完成只是一瞬间的事。” 　　黑发青年轻轻地说道，“相较之下，只是等待时间稍多一点。” 　　考虑到他已经伪装成人类很多年—— 　　七八年的时间，对他而言也确实只是多一点罢了。 　　苏璎：“我能帮你吗？譬如说帮你缩减等待的过程？” 　　她其实就是这么一问，并不抱什么希望。 　　因为苏璎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理解凌爝想做的事。 　　当然，既然这么问了，如果对方真的需要她帮忙，在能力范围内，她也会试着去做。 　　凌爝似乎想了一秒钟，“也行。” 　　苏璎：“是什么？” 　　凌爝：“杀了那些噬骸者。” 　　苏璎：“？？” 　　她愣了一下，忽然想到噬骸者也是外来种族，他们驱使着虚空、宛如驾驶战舰般，在不同的位面来去穿梭、寻找猎物。 　　噬骸者确实也不属于本土宇宙的文明，和凌爝刚才说的话并不冲突。 　　苏璎第一反应是，噬骸者不是不会死吗？ 　　紧接着，她心里又禁不住涌起欢欣兴奋之情。 　　凌爝似乎并不介意将这一部分信息透露出来。 　　而且他说这话的时候太平静了，仿佛自己理所当然能做到一样。 　　苏璎：“所有的？” 　　她暂时可能做不到，但她也不觉得自己以后也做不到。 　　凌爝微微摇头：“——那些想要侵蚀这个宇宙、将人类转换成虚空生物的。杀光他们。” 　　好家伙。 　　所以就是噬骸者里和人类为敌的那些？ 　　如果是这样的话—— 　　苏璎想着，根本都不需要问为什么了。 　　这么多年来虚空生物造成的死伤不计其数，许多联邦公民因此家破人亡。 　　她并非这个宇宙土生土长的人，但仅仅是这段时间的经历，也足够了。 　　至于凌爝究竟在想什么，他的目的肯定不是保护人类—— 　　是单纯的想把外来种族驱逐出去？ 　　毕竟噬骸者里既然有不同的阵营，显然只有一部分噬骸者盯着这个宇宙。 　　苏璎琢磨着，大概是出于某种理由，凌爝不能完全告诉她，他究竟要做什么事。 　　苏璎：“噬骸者能被杀死吗？” 　　“他们无法被通过摧毁物质身体而杀死——在那之后，他们的灵魂会回归起源之泉，那里又被称为虚空之眼。” 　　虽然说着杀死他们会有帮助，但凌爝对虚空种族的兴趣似乎也不大。 　　他的语气依然很平淡，“噬骸者分裂成不同的氏族后，泉水被引流到不同的领地——你可以直接毁掉狂怒氏族的泉眼，那就相当于杀死他们了。” 　　狂怒氏族？ 　　苏璎明白了，“刚才那个人，在我房间里的那个噬骸者，他是狂怒氏族的人吗？” 　　“他曾经不是，现在是了。” 　　噫？ 　　所以阵营还能转换？ 　　苏璎暗自记下了。 　　苏璎：“所以，如果有一天，你完成了目标，我解决了我的问题——” 　　凌爝用那双沉静深邃的蓝眼睛望着她，“如果你还没改主意，就再问我一次。” 　　“所以——选择权依然在我手上？” 　　苏璎有些意外地问，“我还以为到时候我们的角色会换一下？” 　　凌爝迟疑了一下，“你希望我问你。” 　　苏璎几乎是白了他一眼，“我希望你主动这么做，不是在我表达意见之后。” 　　凌爝再次安静了几秒钟，“其实我喜欢听你问我。” 　　苏璎愣了。 　　苏璎：“真的？” 　　“嗯。” 　　他微微颔首，“当你情绪变化很激烈的时候，我总能感觉到，而当我知道那与我有关的时候——” 　　黑发青年走近过来，一手撑在她脸侧的沙发上，慢慢俯低了修长的身躯，投下大片晃动的阴影。 　　“紧张、恐惧、喜悦、兴奋——” 　　他的蓝眼睛在逆光里黯淡下来，像是阴云下涌动的海面，深处潜藏着能吞噬世界的风暴。 　　“只要我想到那与我有关，我也会像你一样，感到开心。” 　　那一瞬间，整个房间的灯光开始猛烈地闪动起来。 　　那些电力驱动的光芒，仿佛都变成了暴风里颤颤巍巍濒死的烛火。 　　四周忽亮忽暗，光与影反复交替战栗，在那双美丽又危险的苍蓝眼眸里明灭雀跃。 　　房间墙壁上蔓延开无数黑影，像是张牙舞爪的布满利刺的荆棘藤条，又像是漆黑的火焰投射的倒影。 　　它们悄无声息地升腾而起，在四面八方摇曳着靠近袭来，几乎覆盖了这间小小的客厅。 　　苏璎恰巧就坐在正中间。 　　但她眼中全都是疯狂闪灭的光影，还有那双明暗模糊的苍蓝色眸子，几乎已经无暇去关注其他的东西了。 　　苏璎仰起头看着他，忽然伸手勾住了男人的脖颈，轻轻用力将自己拉了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 　　然后用力地吻住了他。 　　“我听到这个也很开心。” 第117章 　　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 　　墙角的壁灯影影绰绰地闪烁着, 像是狂风里濒死的烛火，最终也战栗着熄灭。 　　她眼中的视野也变得黯淡，唯有余光里能瞥见窗外晃动的光影, 炫彩斑斓的霓虹频繁闪烁，川流不息的翼车划过轨道。 　　很快苏璎就无暇去顾及这些了。 　　他们维持着这个危险又亲密的姿势。 　　呼吸全然交融，发丝都近得相互纠缠。 　　他们的睫毛也触碰到彼此，落在眼上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掠过。 　　她看着那双在阴影里蓝得心悸的眼睛，来不及去辨析其中是否蕴藏着情感、或者那是怎样的情感了。 　　苏璎口干舌燥, 心脏狂跳几乎撞开胸腔，全身的毛孔仿佛都陷入了缺氧状态。 　　整个世界的光彩都被夺走了。 　　她目眩神迷地望着那双眼睛, 毫无章法地送去了一个急切又温柔的吻。 　　唇上传来令人战栗的凉意。 　　凌爝并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是默许了她的亲近。 　　苏璎依然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 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 小心翼翼地啃着男人削薄的唇瓣。 　　但她依然不舍得真正咬下去。 　　于是最终还是变成了温柔缱绻的触碰，变成了单纯的唇舌间的抚慰。 　　“……如果我用力的话。” 　　她含着对方的唇, 模模糊糊地问道：“你会流血吗？” 　　凌爝似乎沉默了几秒钟, “你会因此兴奋吗？” 　　苏璎：“？” 　　你很懂啊。 　　但她其实没有那种癖好，只是单纯好奇心发作而问一句罢了。 　　苏璎：“不，我只会担心，万一你的身体受伤了——你会给你自己治疗吗？” 　　他好像是不能随便乱用不属于“凌爝”的能力吧？ 　　黑发青年好像微笑了一下, 又好像没有，“没有‘万一’, 不信你可以更用力一点。” 　　噫。 　　苏璎看着那双仿佛有笑意闪烁的眼眸, 一时间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 然后重重地啃了他一口。 　　“……” 　　是真的很重。 　　正常人绝对会被咬破嘴唇的那种程度。 　　然而她并没有品尝到血腥味, 唇齿间弥漫的依然是那种能让血液凝结的凉意。 　　这样奇怪的触感, 这样奇怪的问答, 仿佛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表象。 　　——你亲吻的这具身躯，皮囊之下的骨血都是假的，是那个隐藏在壳中的生物做出的拟态。 　　因而血液没有温度，皮肤坚不可摧。 　　或许未知的事物，本身就是具有吸引力的吧。 　　苏璎有些惶惑地想着。 　　而且人和人也是不同的。 　　看到一扇不知通往何处的虚掩的门，有人会靠近，有人会远离。 　　对于那些危险和神秘的存在，有人会向往渴求，也有人会恐惧憎恶。 　　还有人处于这二者之间，要看具体面对的是什么东西。 　　苏璎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第一种，或者是最后那种。 　　“那你会疼吗？” 　　她的右手依然环吊在男人的颈背间，只是抬起左手，用指尖轻轻触碰刚刚被自己咬过的地方。 　　凌爝微微摇头，“我可以感受到疼痛——如果我想的话。” 　　“那就算了吧。” 　　苏璎眨了眨眼睛，“那不是什么特别美好的感觉。” 　　语调异常得轻。 　　她感觉自己说的话都像是在风中飘散的雪花。 　　那些音节纷纷扬扬被吹到看不到的地方，零落成细碎的尘埃。 　　然而她又感觉整个房间都变得格外燥热，又或是自己的精神理智正在被焚烧。 　　身体也不例外。 　　对方给出的那些满含纵容意味的话语，就像烈焰一样炙烤着她的骨髓血肉，高温的烧灼沿着脊椎节节攀升，又顺着四肢百骸的蔓延开来。 　　热意在四处流窜，在手臂里翻腾旋转，让她几乎维持不住这个姿势了。 　　凌爝似乎也有所感觉，径直伸手环住了面前少女的腰肢，然后旋身坐在了沙发上。 　　他们俩又变成了一上一下的姿势。 　　反转了位置。 　　但距离依然很近，近到有些危险。 　　苏璎的校服外套在比赛里毁了，上身只剩下单薄的印花吊带背心，胸口布料渲染着蓝绿的油画色块，衬得皮肤越发白皙。 　　她一时也有点惊讶，一手下意识按住了凌爝的肩膀。 　　腰间还横亘着冰冷修长的手指。 　　他的五指紧贴着柔软的丝绸布料，源源不断散发出让人清醒又惶惑的凉意。 　　“……” 　　凌爝稍稍动了一下手指。 　　少女挺直了身子，短短的背心下摆遮住了半截腰肢，露出的腹肌线条清晰分明，摸上去紧实有力。 　　高强度的锻炼极大拉低了她的体脂率。 　　年轻的姑娘怔然低头，暴露出肩颈流畅的曲线，凌厉的锁骨，纤长的手臂蜷起时，虎头肌撑起漂亮的圆弧。 　　她的面庞也沉浸在昏暗的光线里，微深的眼窝，挺直的鼻梁，柔软的薄唇—— 　　整个人像是一具被烧得滚烫的石膏雕像。 　　“？” 　　苏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似乎想要分析为什么他再次沉默了。 　　最终，她只是犹豫着吐出了一个问题，“你会觉得人类是脆弱的吗？” 　　为什么会问这个？ 　　因为他在打量她的身体吗？ 　　凌爝：“我不去想这些。” 　　苏璎愣了一下。 　　“我只去想我要做什么。” 　　他声音低沉地说，“其他事和我无关——如果你非要我给出答案，我也没这么想。” 　　苏璎：“所以重点是你不会去想这些事？这倒是也不错。” 　　凌爝不置可否，“我能感受到你感受到的一切，情绪，感情，或者随你怎么称呼。” 　　所以人类能感受到的东西，能拥有的感情，他都有？ 　　苏璎只能这么理解。 　　不过在这方面，她倒是也没觉得太惊讶，毕竟凌爝大多数时候很淡定，但偶尔也确实有情绪流露。 　　在那种时候，她总会觉得非常真实。 　　苏璎：“你说‘能’？” 　　“嗯，会有差别。” 　　黑发青年漫不经心地说着，宽大有力的手掌依然扣着少女的腰肢，力道不轻不重。 　　既能保证她不会摔下去，又能让她随时都可以挣脱。 　　“一个人见到虚空生物，可能会兴奋，可能会恐惧——” 　　凌爝淡淡地说：“我没有感觉。” 　　苏璎听懂了。 　　他可能也会有各种情绪，但是阈值远远高于人类。 　　苏璎：“别的暂且不提，你有恐惧的事物吗？” 　　“现在没有。” 　　凌爝想了想，“在过去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我面临消亡的危险，那时候我没有清晰的意识和情绪，但现在想想，或许我是存活于恐惧里的。” 　　苏璎犹豫了一下，忽然福至心灵，“在你那个出生地吗？” 　　他微微颔首，“后来我离开了那里，在另一个星球上，依然要面对威胁。” 　　苏璎又一次低头亲了他。 　　这回是最简单的一触即离。 　　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关系，她只是轻轻亲了一口，就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就离谱。 　　明明他们甚至都没有确定关系，或者认真表白过。 　　苏璎也知道那可能意味着承诺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而现在许多因素都是不稳定的。 　　所以她也不想去要求那些。 　　苏璎：“我喜欢我认识的你。” 　　她用一种非常笃定的斩钉截铁的口吻说道。 　　苏璎：“是那种会想要亲吻你的喜欢——” 　　考虑到这家伙对人类文化的了解程度，她觉得说到这里已经完全够了。 　　“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苏璎故意重读了后面的词，然后眨了眨眼，“毕竟对于人类来说——算了，我不用说你也知道，人类之间通常不会随意做这种动作。” 　　凌爝沉默了几秒钟，“我也喜欢你。” 　　苏璎：“？” 　　她几乎被这句话打蒙了。 　　苏璎：“所以——” 　　凌爝：“我说过的吧。” 　　他微微抬眼看过来，苍蓝的眸子里似乎还蕴藏了一点谴责意味。 　　苏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考试的时候吗？而且你说的是喜欢我的想法吧？” 　　凌爝深深望了她一眼，并没有去进行那是一回事的辩论，反倒像是妥协了一般开始补充。 　　“我喜欢你的很多东西。” 　　他沉声说。 　　苏璎屏声静气地看着他。 　　后者也安静地回望。 　　半分钟过去了。 　　凌爝：“？” 　　苏璎要抓狂了，“下面不应该是排比句或者举例之类的吗？比如说喜欢我的性格，喜欢我说话的方式，喜欢和我相处……之类的？” 　　凌爝：“嗯。我都喜欢。” 　　苏璎：“…………” 　　有一瞬间，她真想举起旁边的大抱枕砸到这人的脸上。 　　苏璎：“是啊，太动人了。” 　　她干巴巴地说：“我真奇怪你为什么单身了这么多年。” 　　凌爝：“……我不属于一个需要配偶的种族，我也是这些年才拥有‘喜欢’这种感情的，如果你遇到过去的我，我不会和你交流，只会无视你。” 　　苏璎：“呃。” 　　她一时说不出我只是在讽刺你这种话了。 　　而且她严重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但是她琢磨着，最后那句话绝不是缓和气氛的玩笑。 　　多半就是字面意思。 　　苏璎：“往好处想，你起码不会吃了我。” 　　凌爝：“……你饿的时候也不会去吃塑料。” 　　啊这。 　　苏璎忽然想起一年级的时候，在某节谈及虫族的外星种族研究课里，面对学生关于虫族是否吃人的提问，导师曾经用“你也不会吃餐巾纸”做答。 　　她禁不住微笑起来，“所以……你通常会怎么吃掉你的食物呢？” 　　凌爝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会儿。 　　过了几秒钟，苏璎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沿着腰后的肌肤游走开来。 　　那种微微寒冷的感觉，像是细小的水流。 　　然而与皮肤摩擦的物质，却远远比水要坚硬，像是某种覆盖着坚壳的触肢。 　　它像是蛇一般游滑过敏感的后腰，带起一片片战栗酥麻的电击感，又在胯骨上方停留了一下，宛如撞上礁岩的海浪般分裂开来。 　　“草！” 　　苏璎微微睁大眼睛。 　　从她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在触碰自己。 　　但想也知道那不可能是人类的手指，或者人类身体的任何部位。 第118章 　　这种感觉很诡异。 　　苏璎下意识扭身低头去看。 　　然而以她的姿势, 视野大半被肩头所遮挡—— 　　那在腰间逡巡游弋的物体，又堪堪被背心的衣摆掩住，依然没法被看清。 　　她抬手按上后腰。 　　指尖抚到冰冷坚硬的不明物质，当她彻底摸实, 却又发现那并不是完全光滑平整的。 　　那些触肢的表面, 仿佛生长着密密麻麻的向外半张的鳞片, 又像是荆棘枝条上伸出的尖刺。 　　那些凹凸不平的利刺，或粗或细, 层层叠叠，分布并不算特别规律匀称, 然而此时似乎都是半收敛的状态。 　　仿佛锋利的刀刃向内翻转，只露出了摸上去不会伤手的刀背。 　　“？” 　　苏璎的心情非常奇妙。 　　眼睛看不清, 只能凭借触觉去判断事物，更多的空间就留给了想象力。 　　更何况, 她大致能猜出来，考虑到面前这家伙根本不是人, 所以那多半是他本体的一部分。 　　苏璎依然坐在他的身上，甚至能清晰感觉到结实强劲的大腿肌肉，还有隔着并不厚重的布料源源不断传来的凉意。 　　——通常来说，冷的感觉会让人神志清醒一下。 　　但她现在就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里。 　　时而会被激得清醒，时而又被这种鲜明的人外感刺激。 　　“你知道——” 　　她一只手还按在自己腰后，扶着那条微微晃动并且不断伸展的触肢。 　　苏璎已经不想去琢磨这东西是从哪里伸出来的了。 　　四处都昏暗一片，唯有眼前的人的面孔, 在窗外闪烁的光线里忽明忽暗, 那双苍蓝的眸子里仿佛也燃烧着绮丽的火。 　　他的发丝稍稍有些凌乱, 额前耳边都散落着漆黑的鬈发, 甚至让那张英俊完美的脸显出几分浪荡不羁。 　　胸口的衬衣领子也被扯乱了, 此时正向外大敞着，露出半截肌理分明的大理石般的坚硬胸膛。 　　“虽然以前我也没有刻意去抗拒各种接触……但我一直以为自己更偏向纯爱党来着。” 　　苏璎微微喘着气说。 　　但现在，别的不提，她其实很喜欢看到对方这副样子。 　　或许是因为这看上去更像人类，像是被情欲沾染影响的人类。 　　他刚刚还说了，他属于一个没有配偶机制的种族。 　　这个种族很可能也没有欲望—— 　　苏璎觉得自己可以去掉“可能”了。 　　她很清楚地看到，面前的黑发青年的眼神是多么清醒。 　　当然，那并不是冷漠疏离毫无感情的。 　　那双蓝眼睛里也翻涌着某些无法辨识的东西。 　　但那必不是被欲火焚烧理智而失控的渴望、急切、或是征服欲。 　　他或许也是愉悦的，但他绝对是冷静的。 　　苏璎对这个发现同时感到满足和不满。 　　因为她一时无法确认，他没有人类陷于欲望里的那些常见反应—— 　　究竟是因为他不是人类，还是因为他很确信自己已经是落网的猎物？所以根本不需要着急？ 　　“……” 　　停了一下，她发现真正混乱的人大概是自己。 　　短短几分钟里，脑海里已经闪过了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念头和猜测。 　　苏璎严重怀疑，如果有人在这时候对自己读心，说不定都能被整得精神失常。 　　因为她自己就快要疯了。 　　凌爝依然安静地看着她，似乎也感觉到后者的复杂情绪变化，“所以你的结论是？” 　　“结论大概是——” 　　苏璎说着说着吸了口气。 　　腰间游走的触肢在胯骨处亲昵地摩擦着，一条肢体分裂出来，贴着大腿悄然滑动，整整环绕了一圈。 　　另一条肢体则是缠了她的腰，直接将她向前拉了过去。 　　苏璎晃了一下，一手按着对方的肩膀保持平衡，“只要是你的话，怎么样都好吧。” 　　凌爝微微愣了。 　　有一瞬间，他的眼中仿佛闪过某种情绪，那可能是他自己都无法清晰表达的感受。 　　“我喜欢听你这么说。” 　　黑发青年声音低沉地开口。 　　苏璎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腰间的触肢倏然收紧，然后继续向前拉扯。 　　他们之间的距离彻底消弭，瞬间近在咫尺。 　　脸侧仿佛都萦绕起淡淡的冷意。 　　两人四目相对，鼻尖几乎都要撞到一起了。 　　苏璎：“只要你喜欢就行，我不介意多说几——” 　　话音未落，凉意在后颈间蔓延开，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迫使她低头。 　　剩下的话语被一个同样温柔缱绻的吻吞没。 　　苏璎来不及去想是什么缠着自己的脖子了。 　　她被吻住的瞬间，下意识微微张开嘴，冰凉的触感顿时一扫而过长驱直入。 　　那种鳞片似的刮擦感，带着极为细微的刺痛，在唇齿间辗转反侧，轻而易举地夺走了空气。 　　它甚至还不断涌动分裂，中间的缠绕摩擦着舌尖，两侧分裂衍生出的触须则是轻柔扫过牙龈齿缝，又慢慢向咽喉里延伸。 　　“……” 　　这真的是一种非常难以言说的感觉。 　　苏璎很清晰地意识到，对方在控制着不伤害自己，或者说不让那种微弱的痛感超过阈值。 　　但是，这对他而言也是很简单的事。 　　毕竟他控制别人的身体都很轻松，更何况是他自己的。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 　　直至她的肺活量终于告罄。 　　苏璎模模糊糊感觉到，嘴里的那个东西开始收拢合并，又重新变成了最无害的属于人类的器官。 　　他们分开的时候，她的下颌稍稍有点酸疼。 　　苏璎听见房间里回荡着自己的喘息声。 　　她视线一斜，望见自己胸口裸露的皮肤上，沿着血脉的流向，蔓延开紫色的光纹。 　　好家伙。 　　“……我以为只有负面情绪才会引起这个？” 　　苏璎低头看着胸口。 　　她用染料画的图案只覆盖了手臂。 　　一是那东西要省着用。 　　二是通常在扩展到其他部位之前，自己应该就能控制住情绪了。 　　凌爝依然非常淡定，“或许对你来说，只要你过于激动，无论是哪种情绪，都会引起这个。” 　　苏璎：“……” 　　她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苏璎：“所以，刚才那是你的，嗯，你的舌头吗？” 　　凌爝不置可否地看着她，“哪个？” 　　对了。 　　他整出来的那个东西可不止一个。 　　苏璎：“……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凌爝沉默了两秒钟，“你想亲眼看看吗？” 　　苏璎顿时来精神了，“你是说，你……你在你出生的那个星球里的形态吗？” 　　凌爝：“那其实还不太一样。” 　　苏璎：“？” 　　凌爝：“我在那个星球里的时候，比现在小。” 　　苏璎忽然脑补了一个袖珍版的抽象生物，“有多小呢？” 　　凌爝想了一下，“和这栋楼差不多。” 　　苏璎：“………………” 　　有一瞬间，她竟然以为他说的“现在”是指的这具人的身体。 　　这么一听，那所谓“比现在小”是“比现在的真身小”了。 　　“好吧。” 　　苏璎将脑子里那个可以捧在手心的尺寸抹掉，改成了自己被捧在手心。 　　苏璎：“我可以看吗？” 　　凌爝微微颔首，“等——” 　　苏璎眨了眨眼睛，“其实我是想说，我看了会不会发疯之类的？” 　　凌爝：“——这是哪来的设定？” 　　苏璎默然。 　　过了几秒钟，她再次开口：“我只是想了解你，无论做什么事，只要能让我多知道一点关于你的信息就好啦。” 　　凌爝显然理解这话里的意思，也能体会到其中的感情。 　　他微微弯起唇角，“你会的。” 　　苏璎刚想说些什么，敲门声再次响起了。 　　这回不等她开口，凌爝就默默丢给她一个透视。 　　苏璎也得以看清门外的人影轮廓。 　　“……” 　　客厅里的灯倏地亮了起来。 　　苏璎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又照了照镜子，才去开门。 　　“晚上好。” 　　艾丽斯站在外面的走廊里，笑眯眯地给她打招呼，“你收到消息了吗？” 　　苏璎：“？” 　　不管收没收到，自己肯定都没看。 　　不过想也知道这是委婉的问法，对方更想问的其实是你看到消息了吗。 　　“抱歉，我没看，我刚才……” 　　“没事没事。” 　　艾丽斯露出一个意会的微笑，“我就住你楼上，路过提醒你一声，要是想去的话就去——” 　　她停了停，“不过你小心点，待会儿可得控制住情绪，你这里——我都能感觉到虚空能量了。”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 　　对方也是顾教授的学生，而且是七年级，知道的肯定不比自己少。 　　“有些人很极端的，他们不相信我们可以控制自己，认为一旦沾染虚空能量，就早晚会变异。” 　　艾丽斯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门。 　　这扇门是半掩的，从她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客厅，所以她并不是想要窥伺什么，这只是一个暗示的动作。 　　艾丽斯：“即使你和你的男朋友都很有身份，有些疯子根本不在乎，小心点。” 　　说完就走了。 　　苏璎这才去看自己的光脑。 　　她确实收到了一些消息。 　　苏璎迅速划过毫无意义的垃圾广告，翻到了星标发件人的消息。 　　是一个简单的邀请信息。 　　这种电子邀请函，通常都意味着已经完成了预约和付款，里面还附带着座位码，拿着直接就可以进餐厅了。 　　地点在天空星城市里的一处顶级酒店。 　　后面还附带着顾教授发来的私信，大致就是他来了天空星，准备请他的学生们吃顿饭。 　　“？” 　　她愣了一下，这才看清，座位码是两个。 　　苏璎又翻到了萨缪尔的信息。 　　萨缪尔：“希望你别忽视座位码的数量，这是可以带着朋友一起去的意思。” 　　萨缪尔：“你懂的吧，朋友，男朋友，女朋友，炮友，都可以。” 　　苏璎挑了挑眉，迅速给他发了条回复：“你是不是要带着你的仿生人炮友一起去？” 　　发完也懒得看回复，径直转头跑回了客厅。 　　“……你晚上有时间吗？” 第119章 　　天空星城市中部。 　　一片鳞次栉比的建筑间, 矗立着高耸入云的奢华酒店。 　　一辆辆翼车穿过灯火通明的街道，在高空中的平台上完成了停泊。 　　苏璎下车的时候，还遇到了熟人。 　　“……？” 　　另外一男一女同样从车里出来, 俩人本来在说话, 一转眼看到他们两个。 　　“晚上好。” 　　男的率先打招呼, “你俩也来吃饭？” 　　凌爝沉默不语, 苏璎也就开口了, “对，是我导师请客，在七十层。” 　　“哦, 我们是在六十层订的房间——” 　　女的笑着说道。 　　苏璎对他们印象还挺深的，这俩都是和凌爝同导师的学生。 　　先前大家曾经一起在长虹星做任务。 　　初赛结束之后，整个天空星就只剩下了三十个学校团队，复赛还要刷掉一大半, 最终只有十个学校能进入半决赛。 　　不过, 通过初赛的学校, 就有资格邀请本校人进入天空星观看比赛了。 　　虽然说无人机拍到的内容有限——不过大部分人干脆就是来玩的。 　　受邀来的人一切花销自费, 天空星的消费标准又比较高, 所以其实来吃瓜看戏的人也并不算多。 　　面前这两个六年级, 程山岚和楚清婉，显然就属于这种情况。 　　“我其实也挺想打排位赛的，但我控制不好，我怕我真的害死同学——” 　　楚清婉无奈地说。 　　她的能力是让人陷入恐惧的幻境里，直至目标因为严重心律失常而死亡。 　　苏璎：“我以为光脑会发出提醒，如果快要到那个临界值？” 　　“会的, 但依然有危险, 相信我, 我三年级的时候差点杀了人。” 　　楚清婉有些难过地说，“后来我就不再轻易打排位赛，而且我更习惯把能力扔给那些变异的人——” 　　反正他们本来就是要死的。 　　苏璎听出了这个言下之意。 　　旁边的程山岚摊开手，“往好处想，她这种能力，参不参加没差别，反正参加了也只是和对手比谁的攻击速度更快——” 　　和那些元素类强化类你来我往的战斗不同，精神类异能者，除非是遇到同类，否则完全就是比谁先手罢了。 　　只要慢了一线，被对手一拳锤到墙上，那比赛也可以就此结束。 　　“是啊，只是错过学分而已，所以根本好不起来。” 　　“……” 　　双方又简单聊了几句就各自离开了。 　　凌爝依然沉默寡言，而那两人也毫不觉得意外。 　　进入餐厅的一路上，苏璎频频遇到各种同学，都是在初赛结束后赶来天空星的。 　　他们来的第一件事似乎也是大吃一顿，还有人告诉她五十层有一场宴会。 　　似乎是某位土豪包下了整个宴会厅，所有星舰大学的人都可以直接进去蹭吃蹭喝。 　　当然，也不止有星舰大学的人如此高调。 　　还有些外校参赛者或者来客，在夜间也开始了各种派对酒会活动。 　　——毕竟大多数人在复赛结束后就要离开天空星了，而那也就是三天之后。 　　酒店走廊里时不时有高级仿生人往来。 　　他们都穿着统一剪裁的服装，面容精致声音悦耳，能和客人进行相当复杂的对话。 　　苏璎看到有些人和他们调情，仿生人都应对自如。 　　当她走进七十层餐厅入口时，还听到两个人正低声议论，这里的仿生人能不能带回房间。 　　“……” 　　苏璎还没来得及感慨，就听见前面的餐厅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响。 　　头顶华丽精美的吊灯，脚下铺着手工毯的地面，一切仿佛都轻微震动起来。 　　同时还有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仿佛一阵冲击波卷碎了数百个酒杯。 　　“？？” 　　苏璎下意识拉住了凌爝的手，准备随时带他跑路。 　　哪怕她不介意战斗，也得先把这人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其实她第一个反应是，里面出现虚空生物了？哪个憨批把裂隙开到天空星了？ 　　不过她并没有听到随之而来的打斗声，也没有慌乱的奔逃或者尖叫声。 　　——这并不是因为在场的人战斗素质都很高，而是因为里面并没有真的打起来。 　　虽然餐厅里的氛围确实是剑拔弩张。 　　时间倒退回十分钟前。 　　整个大厅里一片死寂，喷泉附近的乐队停止了演奏，吧台里外的人都停止了动作。 　　正中间两拨人正神情各异地对峙着。 　　位置靠里的那一群人里，最前方站着黑发黑眼的清秀男子。 　　他神情十分淡定，嘴角还挂着微笑，看上去仿佛只是在和熟人打招呼一样。 　　然而学生们站着他身后，还自发四散开来围成一圈，看上去仿佛随时准备要打架。 　　“那是顾教授吧……” 　　稍远处的座位上有人小声说道。 　　那些星舰大学的人认出了他，甚至还有些外校参赛者也记得他。 　　“他之前来我们学校开过讲座呢。” 　　“他还给我当过考官，呜呜，人超级好的，另外几个大爷大妈都太严肃了，特别吓人。” 　　“这是怎么了？” 　　“仇人找上门了？” 　　“不……那群人看着好像是战争学院的？” 　　“他们和星舰一直不对头来着？” 　　“不是不对头的问题了，那几个大佬都杀过彼此学校的人，我觉得能用仇深似海来形容……” 　　“……” 　　更靠近门口的那群人，为首的也是黑发黑眼的男子。 　　他和顾教授的容貌有五六分相似，脸廓和眉眼都依稀有几分影子。 　　“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黑发男人冷冷地开口道。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对方身后。 　　这种并非正式宴会的场合，大家穿着都很随意，但每个人看着都莫名有些扎眼。 　　萨缪尔的银发在灯光里闪闪发亮。 　　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格外苍白，唯有那双鸢紫的眼睛蕴藏着鬼魅似的光芒。 　　魏泽岩若无其事地抄着口袋，挑染着金红棕的短发也格外刺目。 　　他依然大剌剌地露着精瘦的手臂，展示着那些微微泛光的赤红刺青。 　　江舒难得没戴帽子，露着乱翘的烟灰色短发。 　　他的容貌秀气，眼睛色泽极浅，像是一对剔透的玻璃珠子，看上去莫名有种怪异的感觉。 　　艾丽斯挽着一头浅金的卷发，看上去甜美可爱。 　　她眼波流转时，浅蓝的虹膜里蔓射出的细纹，在灯光里似乎也泛起浅浅的紫色，只是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 　　“看看你们——” 　　黑发男人微笑了一下，眼神并无半点温度，“顾凝雪，你教出的怪物们。” 　　他倒是知道，顾凝雪的学生并不仅有这几个，还有一个姓林的和姓苏的，似乎是尚未到场。 　　“哎。” 　　顾教授轻轻叹了口气，“你父母没教过你，对长辈说话最好客气一点吗——哦，我忘了，他们早就死了。” 　　四周一片吸气声。 　　许多人都面露讶色。 　　因为顾教授一直是个温和有礼的人，骤然说出这样的话，效果还是很惊人的。 　　“你这个被逐出家门的废物——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黑发男人脸色微变，最终却也只是露出一个冷笑，“你不会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吧？” 　　观众们窃窃私语起来。 　　“什么情况？” 　　“他们还是一家人吗？” 　　萨缪尔和身边的同学对视一眼。 　　他们作为学生，也不好主动去打探导师的私事，然而大家认识多年，多少都知道一点。 　　顾教授确实来自南天星顾家。 　　那个家族盛产各种强化类的高手，他们还传承了一些非常珍贵的提升异能的锻炼方式。 　　然而，在他们那一代当中，顾凝雪是唯一一个，能力并非强化类的人。 　　萨缪尔不清楚导师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他和家族脱离了关系。 　　“我没这么想。” 　　顾教授平静地回答道，“不过我就是觉得你特别没教养——你动不动手，我都不会改变想法。” 　　“你这个废物——” 　　黑发男人的脸色再次变了变，眼中仿佛也燃起怒火。 　　在他们冷嘲热讽的期间，终于有人认出了另一方的身份。 　　“那是顾凯吗？” 　　“哈？战争学院那个排位赛第三？” 　　“我听说他第三是因为他对秦樾和韩滢滢主动弃权了……” 　　“那不就是比他们弱吗？” 　　“草，顾凯长这样子啊，我听说这人特别低调，上次天空星联赛都没来。” 　　“我还以为他要么特别帅要么特别丑，现在看着也就还行啊……” 　　“？” 　　萨缪尔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 　　他曾经多次和战争学院的人交手，无论是在天空星联赛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 　　这就意味着，他曾经得到过他们的记忆。 　　所以他非常清楚，顾凯这个人并不好对付。 　　萨缪尔不动声色地看向导师。 　　尽管他只能看到顾教授的背影，但这不妨碍他们俩在脑内迅速交换了一下意见。 　　同为精神类能力者，又是师生关系，他们俩的交流只在眨眼之间就能完成。 　　顾凝雪依然非常淡定，似乎并不担心。 　　他其实也知道，顾凯的能力值超过三百点—— 　　而且，顾凯之所以拒绝与排位赛第一第二的秦樾和韩滢滢交手，必然是因为他要保留一些杀手锏。 　　当然或许还有顾家对他的要求。 　　一旦他成为第一，他吸引到的关注也会更多，顾家那几位掌权者并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顾凝雪很清楚那些人的想法，好歹是他们曾经是他的哥哥姐姐。 　　“不过，你父亲是个自私自利的蠢货，你母亲和他不相上下。” 　　他淡淡地说道，“即使他们活着，也不会把你变得更好了。” 　　顾凯看上去已经濒临气疯。 　　“……” 　　这种挑衅其实不太明智。 　　周围的人看得直冒冷汗。 　　顾教授本人是精神类异能。 　　他的学生们，虽然都是排位赛里的佼佼者，但并不适合对付顾凯这样的强化类高手。 　　气氛一触即发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掌声。 　　人们纷纷回头看去。 　　几个面容相仿的青年男女一起走了进来，个个都是黑发黑眼，气质不凡。 　　顾凯看到这群人，不由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微微颔首。 　　“那又是谁……” 　　“好像是赞助商团队的人，我之前看到过他们……” 　　“他们长得还挺像？” 　　“所以顾家也是赞助商？” 　　为首的男人似笑非笑转过头，看向了顾教授，“你知道你在维护什么人吗？” 　　萨缪尔观察顾凯的态度，隐隐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顾家宗系一共七个人，老大顾长风已经身亡多年，顾凯就是他的儿子。 　　老二老三双胞胎兄妹很久不离开南天星了。 　　老四顾晚云，老五顾凝雪，老七顾鬃雨似乎也已经死了。 　　那这位应该是老六顾寒霄。 　　此时，顾家的一个人微微抬了抬手，顿时有无形的力量将他们笼罩起来，隔绝了声音。 　　顾寒霄说话也再无顾忌，眼神阴冷地看向顾凝雪身后的年轻人们。 　　“你们以为自己是天才，以为自己比别人优秀——其实你们只是流着噬骸者脏血的怪物。” 　　那几人面面相觑。 　　萨缪尔挑眉，“噬骸者是人类祖先这件事，完全没有得到证——” 　　话音未落，他眼前黑影一闪，然后脸上传来一阵剧痛。 　　“？？？” 　　四周顿时传来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吃瓜群众们听不到发生了什么。 　　但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顾家的一个人跳出去，动作快如闪电，直接给了银发青年一个耳光。 　　这一下还并不轻。 　　萨缪尔一个趔趄，险些直接摔倒在地上，整个左脸全都肿了起来。 　　艾丽斯顿时扶住了他，眨眼间就治好了他的伤。 　　不过，萨缪尔依然头痛欲裂，甚至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问你了吗？” 　　顾寒霄投来一个极度鄙视的眼神，“噬骸者的杂种也配和我说话？” 　　“你疯了，顾先生。” 　　顾教授微微皱眉。 　　他知道对方这态度是做给自己看的，包括那极力表现出的厌恶和敌视。 　　“你应该知道噬骸者不能生育吧？人类是不可能——” 　　“我也没说他们是通过这种方式继承的——” 　　顾寒霄哂笑一声。 　　“那你就该说清楚点，还是你的表达能力已经烂到这种地步了？” 　　门口再次响起一道声音。 　　顾寒霄眼神一凝。 　　然后黑影一闪。 　　有谁站在了两方人正中间。 　　餐厅里再次响起一片吸气声。 　　“那是徐安雅吗？” 　　“星舰大学排位赛第一？” 　　“她也是顾凝雪的学生来着——” 　　许多外校的参赛者和来客甚至直接站了起来，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某个名字以及某些光辉事迹。 　　“是吗？” 　　“对对，就是她。” 　　顾寒霄下意识抬眼看那个人。 　　下一秒，他的左眼传来一阵剧痛，然后是一片模糊的血色晕染开来。 　　“我允许你抬头了吗？” 　　温柔悦耳的女声响起。 　　黑发灰眼的女人甩了甩手，莹白的指尖上沾染着血和碎裂的组织，一滴一滴落在厚实的地毯上。 　　她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凉薄的微笑，“连虚空能量也无法使用的废物——也配直视我？” 第120章 　　回荡着私语的餐厅里, 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大多数人根本没看到发生了什么。 　　少数人勉强捕捉到那一幕，也只是堪堪看到人影前后晃动，那速度甚至快过自己大脑的思考反应。 　　顾家的人也全都傻眼了。 　　“……” 　　尤其是那群站在顾寒霄身后的人。 　　他们的职责本来就是保护他。 　　然而刚才那一刻, 徐安雅的动作快过了一切。 　　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止。 　　现在, 他们全都又惊又怒且不可置信, 无法相信真的有人——还是一个必然知道顾寒霄身份的人，竟然当众挖了他的眼睛！ 　　这姓徐的是不是疯了？ 　　即使她自恃能力强横，但她难道身后还有家族亲人，难道完全不怕报复？ 　　当然，别说顾家，就说此时此刻，天空星里的顶级治疗师也不止一个两个, 恢复这样的伤并不算难。 　　然而最重要的恐怕还是面子。 　　“徐安雅——！” 　　顾凯睁大眼睛, 一时间也怒不可遏。 　　他年纪很小时就失去了父母, 顾寒霄这个叔叔对他极好, 他几乎将对方当作半个父亲。 　　此时发生这种事, 他很快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暴怒着踏前一步，“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顾凯本是站在一边，距离徐安雅还有两三米的距离，这一步跨出去，竟然如同缩地成寸般，径直出现在后者身前。 　　他脚下迈出时, 手上也同样出拳，动作行云流水, 又挟着一股无可阻挡之势。 　　顾凯一拳击出。 　　他手臂周遭的空间内卷扭曲, 尖锐的破空声随之而来。 　　徐安雅甚至没有正眼看他。 　　她抬起左手, 任由对方这万钧之力的一拳，撞在了自己手背上。 　　这轻描淡写地的一挡，看上去过于随意了，甚至手指都是放松的弯曲状态。 　　“……” 　　餐厅里有人捂住了嘴巴。 　　那些见识过顾凯能力的人，自然清楚他的一拳有怎样的力量—— 　　他可以轻轻松松毁掉击战舰的超合金船身，砸烂一艘战舰好像只是毁掉一具脆弱的塑料玩具。 　　一声巨响轰然炸开！ 　　在两人掌拳相交的瞬间，无形的气浪翻涌而出，一路扫过时玻璃制品悉数破碎。 　　从地面到天花板似乎都在微微震荡。 　　许多人不由伸手按住了桌椅，面上露出骇然之色。 　　与此同时，还有一阵清脆的骨骼断裂粉碎声响起。 　　顾凯面色一白，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徐安雅若无其事地甩甩手，“谁先动手谁给赔偿。” 　　“？” 　　观众们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酒店的损失。 　　顾凯冷哼一声，“怎么你已经穷到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了？” 　　“该谁出就谁出，与我有没有钱无关，不过——” 　　徐安雅弯了弯嘴角，“赔你的一条贱命又要几个钱？不如你开个价？” 　　顾凯勃然色变。 　　气氛一片肃杀之际，顾寒霄忽然重重咳嗽了一声。 　　顾凯知道这是让自己收手的意思。 　　他强压下怒火，顺着叔叔的视线看向门口。 　　有两个年轻人正从外面走进来。 　　即使他现在心情极差，都不由被吸引了目光。 　　那一男一女，女的看着年纪小些，生得异常美貌，站在明亮的灯辉里，称得上光彩夺目。 　　迟了一下，顾凯就将那张脸和记忆里看过的影像对上了号，心里不由惋惜了一秒。 　　然后他也认出了那个男人。 　　凌家的人。 　　先前，家族内曾经商讨过关于凌家的事，当时正值前任烈日集团董事长身亡。 　　官方报道自然称之为病故，但是他们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多半是异能出了问题。 　　毕竟对于那些顶级治疗师来说，几乎没有什么无法治愈的疾病。 　　而这些财阀掌权者，可以请得起任何治疗师，或者他们身边干脆就有这样的人随时待命。 　　烈日集团前任董事长，能力值超过四百点，这种级别的高手身亡，通常只有那么几可能。 　　在能力进阶时出了问题。 　　或是遇到了噬骸者。 　　可能是在这个宇宙里，也可能是在虚空里。 　　具体的情况，在凌家内部也是秘密，他们自然没有打探到太多细节。 　　然而新任董事长凌红夜上台之后，顾家确实派人去试探过他，结果非常诡异。 　　这人几乎不能与虚空能量契合，或者说契合度非常非常低，属于多吸收一点就会变成污染者的类型。 　　而且他也根本没有提升自己，没注射过虚空生物的血液，没有吸收过噬骸者的血液，能力似乎还处于等待开发的阶段。 　　就像是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平平无奇。 　　“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顾凯还记得姑姑叔叔们讨论这件事时讳莫如深的样子。 　　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却又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推论，最终也只是下了一个结论。 　　暂时别去招惹凌家。 　　天空星一行前，他们也得知凌红夜本人前去赛场围观，还特意嘱咐过他。 　　“若无必要尽量离凌家的人远一点……当然，真起了冲突也不用害怕，那也未必是真的。” 　　顾寒霄就是这样语焉不详地说道。 　　此时此刻，顾凯也认出了门口那个黑发蓝眼的男人。 　　那人就是凌红夜的侄子，能力只是不值一提的纯粹辅助类，然而毕竟也是凌家的人。 　　“……你给我等着。” 　　最终，他只是甩下一句反派气场十足的发言，就跟着叔叔匆匆离去了。 　　餐厅入口极为宽敞，双方擦肩而过，谁也不需要让道。 　　苏璎就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她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但看现场站位也猜出七八分，多半是姓顾的和徐安雅打架了。 　　顾家的人在原著里表现如何，苏璎根本没看，即使跳着扫了一眼，现在也没印象了。 　　但以她对这些世家的了解来说，几乎任何一个家族，都有好人有坏人有脑残。 　　只看苏家就有形形色色的人，便宜哥哥那种唯利是图的生意人，宗家三少爷那种为非作歹的纯粹恶人—— 　　顾家多半也是这样。 　　说不定脑残还多一些。 　　她刚刚走到顾教授面前，外面已经进来一排机器人，动作迅速利落地收拾现场，并且换了新的餐具。 　　餐厅里很快又恢复了热闹喧嚣。 　　在天空星这个地方，打架是寻常事。 　　刚才也只是涉事人员身份稍微特殊些罢了。 　　“……你们没事吧？” 　　苏璎不太确定地问，“你脸色好难看啊，萨缪尔。” 　　银发青年轻轻呼出一口气，“谢谢关心。” 　　苏璎不清楚他是不是真被打了，所以也不好继续开嘲讽。 　　顾教授这才招呼他们坐下。 　　“那我先走了。” 　　徐安雅淡淡地说。 　　顾教授微微颔首，“告诉翩翩量力而行——别太累了。” 　　徐安雅神情冷漠，“我现在就过去，如果还有谁强迫她加班，我就和他们聊聊。” 　　说完径直走了。 　　苏璎知道霍翩翩是非常优秀的治疗师，甚至霍翼本人都承认过，他姐姐比他强一万倍，无论是单次治疗效率还是能力次数上限，都不是一个等级的。 　　或许她这次也在天空星主办方的工作组里？ 　　苏璎：“初赛不是都结束好几个小时了吗？治疗师们的工作一直持续到现在？” 　　“哦，初赛里受伤的人都被治完了。” 　　萨缪尔随口说，“但是总有人在赛场之外的时间里打架，然后治疗师可能就要被迫加班——”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苏璎这才明白，顾教授刚才那话，是在提醒徐安雅，顾家的人可能会去找霍翩翩的麻烦。 　　毕竟她俩是好基友和表姐妹，而且霍翩翩本人也是顾凝雪的学生。 　　苏璎了然点头。 　　这间餐厅是完全自助式的，全都是中小型的桌位，他们这一伙人的座位都在同一片区域，但并不围在一起。 　　接下来大家互相介绍了一下自己带的男伴女伴。 　　——其实也没什么好介绍的，都是六七年级的人，这些人全都互相认识。 　　即使不熟也是至少见过几次，或者一起上过几次课。 　　苏璎也才得知，刚才是顾家的人主动来找麻烦的。 　　顾凯不知从何得知，顾凝雪和学生们在这里聚餐，就带着人找上门来。 　　这些被顾教授的学生们邀请来的高年级，也并没有插手这一场争端，只是安安静静在座位上等着。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们也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喝酒。 　　不过他们本来也不是情侣关系才被邀请的，都是朋友罢了，而且自身能力有限。 　　置身事外似乎才是最好的选择。 　　“璎璎。” 　　顾教授温声开口，“你过来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苏璎看了一眼凌爝，也跟了过去。 　　旁边过道里有一个机器人举着托盘路过。 　　顾凝雪俯身拿走两杯香槟，随手递来一杯。 　　苏璎接了过来，“抱歉，导师，我耽误了一点时间，如果我早来的话——” 　　“除非你和他们到外面决斗，否则即使你在场，也很难阻止萨米被打。” 　　顾教授的眼神有些阴郁，显然对这件事接受不良。 　　苏璎：“是吗，我不介意这么做。” 　　他们径直走到了餐厅外侧的观景天台上，看着灯火辉煌的城市夜色。 　　远方的轨道连缀成条条金线，成群的翼车来往穿梭，千百道灯柱交错成一片光海。 　　“我们家族里的人，都是身体强化类异能，我是唯一一个精神类，体质比普通人还要差一些，完全无法接受那些训练，即使是最简单的内容——” 　　顾凝雪微微停顿了一下，“一个强化类能力者，哪怕是十岁的小孩，都能承受，但换成我可能就会死。” 　　苏璎默不作声地听着。 　　“那些年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 　　他淡淡地说，“你可以想象那些最恶心最残忍的欺凌行为——我几乎都经历过，来自家族里的人，而我的哥哥姐姐们，要么参与，要么旁观。” 　　苏璎知道那所谓的恶心残忍能到什么程度，一时间不禁也有些反胃，“只因为你是精神类能力？” 　　“……也因为他们认为我是我的母亲和情夫的孩子。” 　　苏璎：“？” 　　这不是一个亲子鉴定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他们觉得那样很丢面子。” 　　苏璎：“？？” 　　苏璎：“假如他们真的在意，连事实都搞不清，岂不是更没面子？” 　　“其实他们并不真的在意，至少有些人无所谓，他们只是享受侮辱欺凌别人的感觉，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 　　他轻声说道：“顾凯的父亲，我的大哥——他让人对我做了一场不可逆转的手术，从此我不能再有孩子，他们认为这样的话，我究竟是谁的孩子就不重要了。” 　　苏璎一度无法理解这些大家族成员的脑回路。 　　“我本来就不喜欢小孩，这个结果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从那之后，他们对我变本加厉，甚至想把我推进实验室的手术台。” 　　顾凝雪平静地说道，“所以我脱离家族，我也报复了顾长风。” 　　苏璎眨了眨眼。 　　“只是一点小手段，但最终导致他死于和苏天鹰的决斗。” 　　苏璎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苏——你说的是？” 　　顾凝雪微微弯起唇角，笑容快意，“是啊，你的堂姐，参议员阁下，英仙集团继承人。” 　　苏璎本来想问他们为什么要决斗，这俩人算算年纪也差了少说十岁吧。 　　想了想又改了问题，“顾家的人知道吗？” 　　“哦，当然不知道，他们只以为是苏家大小姐用了什么阴招，后来他们发现她也有那种力量——” 　　顾凝雪并没有说完这句话。 　　什么力量？ 　　苏璎好恨这种说话说一半的行为。 　　但她猜到这多半和噬骸者有关。 　　“其实，不提顾长风，我脱离家族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不可原谅的。” 　　苏璎：“在他们那样对你之后？” 　　“很多人认为我应该承受那些。” 　　顾凝雪淡淡地说道，“就像他们认为你们和噬骸者有密切的关系，你们都该死——是不是很难理解？” 　　苏璎：“嗯？什么密切关系？萨缪尔之前还说，噬骸者是不能生育的。” 　　“他们不能，他们可以进行拟态，可以得到其他种族的能力，唯独不能产生生殖细胞。” 　　他想了想，“但他们和人类之间……确实有些近似血缘的关系。” 　　苏璎：“近似？但又不是？” 　　“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 　　他叹了口气，“但我希望你知道，因为你是我见过的人当中，与虚空能量契合度最高的，我打赌任何一个主宰都会想要招你加入麾下。” 　　苏璎不禁想起卡尔，顿时有些心虚。 　　苏璎：“复杂也没关系，我准备好了，你可以告诉我。” 　　“再找个时间吧，今晚我没想说那么多。” 　　顾凝雪露出一抹疲色，“或者你可以问问安雅，我之前都告诉过她了。” 　　苏璎：“……那还是咱俩再找个时间吧。” 　　鬼才要去问。 　　她回到餐厅里，挑挑拣拣拿了几样珍稀异兽肉烹调的食物，端着盘子回到座位上，顺口问了旁边一直安静当花瓶的某位六年级。 　　“学长，你想吃点什么，我帮你去拿啊。” 　　凌爝看上去不太有兴趣吃东西。 　　但他对苏璎说的话总会给出点反应，“你好像很饿。” 　　苏璎：“？” 　　黑发青年伸出手，修长有力的五指攥住少女纤瘦的腕子，轻轻一扯就将人拉到座位上。 　　“所以你先吃吧。” 　　过了一会儿，萨缪尔端着酒杯晃过来了。 　　“所以，你们俩在实地作战考核里组队了三次？” 　　他很自觉地坐下来。 　　凌爝依然维持着自闭寡言的形象，闻言只是微微点头，并不开口。 　　苏璎刚刚埋头吃空了一个盘子，“对啊。” 　　银发青年点了点头，“所以他是你的男朋友？” 　　苏璎：“……” 　　她差点捏断了勺子。 　　如果她真有那个手劲的话。 　　苏璎：“啊？” 　　萨缪尔用一种你装什么装的眼神看着她。 　　苏璎忽然意识到，每次萨缪尔说凌爝是自己男朋友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反驳过。 　　草。 　　她不敢去看凌爝的表情了。 　　虽然他们俩处于一种尚未确定关系，但又做了一些亲密行为的状态。 　　成了，但又没完全成。 　　啊这。 　　苏璎撇过头，双手在桌面下绞紧了。 　　“抱歉，那时候我们还没谈过这件事，我其实应该澄清一下，我那种举动是有点自私的——” 　　凌爝完全没有在意，一时也没有说话。 　　忽然间，苏璎指间一沉。 　　借着桌面的遮挡，凌爝按住了她的右手。 　　他冰冷有力的五指温柔地插进了指缝里。 　　他们就完成了一个缠绵无比、宛如约定般的十指相扣的动作。 　　紧接着，苏璎感觉到掌心里似乎划过什么，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不用道歉。” 　　旁边的人声音低沉地说道，依稀有些笑意。 第121章 　　萨缪尔最初还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似乎想看热闹。 　　很快，他发现这俩人之间萦绕着某种外人难以理解的默契，而且看上去并没有任何误会。 　　他有些无聊地叹了口气, 准备站起来走人。 　　“等等。” 　　苏璎对他挨打的同情怜悯已经烟消云散, 只想把他的头按进盘子里。 　　苏璎悄悄打开了隔音屏障。 　　“你白天对我说，如果有噬骸者来招揽我, 让我最好不要接受，除非那人明确表示自己不效忠于——谁？” 　　不久前萨缪尔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似乎说了一个名字。 　　然而那略有些拗口的发音，显然不属于联邦通用语，苏璎一时间也没记住。 　　苏璎：“你能再说一遍那个名字吗？” 　　萨缪尔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目光又落到了凌爝脸上，看着这个学弟也同样淡定自如, 没有半点困惑的意思。 　　银发青年微微挑眉，“我不能再随便说那个名字了。” 　　苏璎：“为什么？” 　　“有噬骸者正在注视着这里，如果我说了, 他们会注意到我们。” 　　苏璎白了他一眼, “我在和苏天鸿战斗的时候，就有人在看我了，所以，反正你已经说过一次——” 　　“我打赌那个人在看完你们的战斗后，就没有再继续盯着你。” 　　萨缪尔打断道，“现在不一样, 而且我说的和你说的未必是一个人。”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合着还有不止一个噬骸者在注视着天空星？ 　　所以卡尔离去或许是因为不想让他们发现？ 　　苏璎盯着萨缪尔的眼睛, “所以, 狂怒氏族, 对吧, 他们都属于狂怒氏族。” 　　后者愣了一下，视线再次落回到凌爝脸上，似乎在斟酌是不是这个人说出来的。 　　萨缪尔犹豫了几秒钟，“是的，只有狂怒氏族最热衷于同化其他的智慧生物，毁灭被他们判定没有存在意义的文明。” 　　苏璎没有去看凌爝，她不想再让萨缪尔捕捉到任何迹象。 　　不过，这和之前凌爝给出的信息算是吻合。 　　他曾经说，如果自己要帮忙的话，就杀死所有狂怒氏族的成员。 　　如果来逆推一下，狂怒氏族的毁灭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 　　那些喜欢开裂隙的噬骸者全部死亡，不会再有莫名其妙的虚空生物大批出现。 　　这个宇宙会安定下来。 　　凌爝想做某件事，上述发展对他要做的事有帮助，而且这件事和本土宇宙里的任何文明都没有关系。 　　苏璎左思右想，也没办法把这些信息串联起来，即使乱猜也猜不出什么答案。 　　苏璎：“所以你让我拒绝？你不希望我加入狂怒氏族？” 　　“是的。” 　　萨缪尔无奈地说，“但是一些其他的原因，与他们的作风喜好无关。” 　　苏璎：“是什么？” 　　萨缪尔摊开手，“我不可能告诉你，如果我告诉了你，下次那个噬骸者再来见你，你很难隐瞒。” 　　苏璎倒是记得卡尔能感受自己的情绪乃至分辨谎言，但究竟能不能翻看记忆，这事她也不敢冒险。 　　苏璎：“所以，噬骸者还有其他的氏族吗？” 　　“是啊，总共有十二个。” 　　苏璎一愣，总觉得脑子里闪过什么线索，一时间却又抓握不住。 　　“他们有十二个氏族？都在虚空里？” 　　“是啊……呃，但他们不都在一起。” 　　萨缪尔想了想，“你可以理解成，最初的虚空是一艘大船，它解体分裂，被不同的噬骸者氏族瓜分了，而如今与我们宇宙重叠的那个虚空，被狂怒氏族所掌控，是其中最大的一部分。” 　　他表示噬骸者氏族之间的关系非常糟糕，几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有些氏族灭亡了，有些和灭亡也相差不远，唯有狂怒氏族依然兴盛。” 　　萨缪尔状似漫不经心地说着，眼里却有冷光闪现。 　　苏璎还想再问几句，那边忽然有人喊了萨缪尔的名字，把人叫走了。 　　她望着那家伙晃晃悠悠离去的背影，不由歪过头和旁边的人小声说话。 　　苏璎：“他是狂怒氏族的人吗？” 　　他们所在的座位本来就是斜角相邻的，只要稍稍倾身就能靠近彼此。 　　她凑在凌爝耳边说话时，温暖吐息在耳边氤氲，带着带着酒液的果味花香。 　　黑发青年微微侧过头，同样贴近了少女的耳畔，“不是。” 　　苏璎感觉到凉意在耳廓逡巡，似乎还沿着敏感的肩颈吹过，带起一点微弱的痒的感觉。 　　”……他是其他氏族的人吗？” 　　“嗯。” 　　凌爝显然对这件事没有丝毫兴趣，声音里也没有任何热度，但还是回答了她。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 　　她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且复杂起来。 　　他俩刚说了几句悄悄话，苏璎忽然瞥见艾丽斯经过，不由拉住了她，“学姐，我能问你件事吗。” 　　艾丽斯的目光在他们脸上转了一圈，丝毫不见意外，或许是早就猜到之前这俩人在房间里做了什么。 　　金发蓝眼的姑娘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好啊。” 　　苏璎：“你之前说，有些人认为，一旦沾染虚空能量，早晚会变异——你说的是顾家的人？” 　　她早就知道自己会见到顾家的人吗？ 　　艾丽斯微微摇头，“顾家的人是这么想的，但持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只有他们。” 　　苏璎皱了皱眉，“所以那些人想怎么样？杀光所有能契合虚空能量的人？” 　　“杀掉，或者拿来做活体实验。” 　　艾丽斯撇了撇嘴，“他们只是嫉妒，就像那些外族——他们嫉妒人类有异能，所以丑化我们，说我们是怪物。” 　　她停顿了一下，“当然，这不是真的，而‘一旦沾染虚空能量早晚会变异’这个说法，有一部分是真的。” 　　苏璎愣住了。 　　恍惚间，她忽然想起之前在长虹星做任务，在旅馆里看到一个活人变成污染者。 　　当时那人全身都充斥着虚空能量，基本上就是那种外溢状态，只是最终失控了。 　　苏璎简单描述了那一幕。 　　艾丽斯点了点头，“你看到的那个人，和虚空能量契合程度比较低。” 　　或者说大部分人都是这样。 　　因此，如果他们忽然得到了一些虚空能量，就很容易进入外溢状态，而一旦开始外溢，就大概率不可逆转。 　　虚空能量会迅速在周身游走，侵入血液组织脏器，等到了一定程度，变异也就开始了。 　　这里面还涉及另一个问题。 　　与虚空能量契合程度高的人，会不会变异？ 　　答案是会的。 　　艾丽斯无奈地说，“契合高，代表我们能控制，不会轻易开始外溢，而且即使开始了，我们也能让外溢停止。” 　　苏璎皱了皱眉，“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不让虚空能量浓度超过那个峰值，就依然可以结束外溢状态——” 　　“是的，然而如果我们不去控制，任由虚空能量侵袭全身，最终也会变异的。” 　　苏璎：“变成什么？”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人会变成污染者，有人会变成中级虚空生物的某一种。” 　　“高级虚空生物呢？” 　　“……几率很小吧。” 　　艾丽斯不太确定地说，“但还是要看每个人的情况，绝大部分人只能变成污染者，不仅是因为他们能力值低，也是因为和虚空能量契合度不高。” 　　苏璎陷入了沉思。 　　契合度不高，或者说低。 　　苏璎：“大部分人类，都是低契合度？并不是完全无法吸收虚空能量？” 　　“是啊，如果完全无法吸收的话，那也不可能被变成污染者了，污染者体内还是有一点的。” 　　艾丽斯停了一下，“这样的人应该很少很少吧。” 　　接下来她们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在最初的风波之后，这顿晚餐平静地结束了。 　　临分别之前，顾教授倒是认真地给学生们交代了一番，关于复赛可能出现的项目，以及各种风险和注意事项。 　　这并非是那种无聊的陈腔滥调，他还提到了一些其他学校值得注意的高手。 　　苏璎都认认真真地听了。 　　“导师。” 　　谈话结束后，她又喊住了顾教授，“我有事想问你，就说几句。” 　　他们站在停车平台上，高空的罡风呼啸着吹面而来。 　　苏璎：“顾鬃雨死了，你知道吗。” 　　他微微颔首，“我有所耳闻，而且我丝毫不奇怪，他虽然实力不错，但他惹事的本事更强，早晚会惹到不该惹的人。” 　　某种程度上说，这个评价还挺准的。 　　苏璎沉默了。 　　顾教授看了她一眼，“这与你有关？” 　　“不，完全无关。” 　　苏璎摆了摆手，“我只是恰好看到那一幕。” 　　他挑了挑眉，“真有趣，他死得痛苦吗？” 　　苏璎：“……被秒杀了。” 　　顾凝雪露出些许遗憾之色，“便宜他了。” 　　苏璎黑线。 　　当时议员阁下也是这么说的。 　　当然，她想和顾教授说的并不只是这件事。 　　在帕顿六的地底遗迹里，顾鬃雨用数以千计的尸骨召唤了卡尔。 　　卡尔现身之后，曾经说顾鬃雨是“完全无法吸收虚空能量的垃圾”。 　　刚刚艾丽斯却说，大部分人都是虚空能量低契合，变成污染者后，身体里也会有一点虚空能量。 　　苏璎：“所以顾家的人都没法吸收虚空能量？” 　　“说实话，有一部分人或许是这样——” 　　顾凝雪摇了摇头，“但我可以。” 　　苏璎：“会不会因为你们的能力不一样？他们是强化类，你是精神类？” 　　或者他真的和顾家没有血缘关系？ 　　顾凝雪看了她一眼，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我父母算是堂兄妹。” 　　也就是说，即使他是母亲和情夫的孩子，那也是顾家的人。 　　苏璎总觉得自己忽略了某个线索，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复赛结束之后，你来找我一趟。” 　　顾教授叹了口气，“我会把那些事情告诉你。” 　　…… 　　与此同时，天空星城市的另一边。 　　医院综合大楼里，走廊上依然灯火通明，工作人员和伤患的身影来往穿梭。 　　某间诊室里，两个伤员正吵得不可开交。 　　“晚上好，先生们。” 　　自动门打开，一位治疗师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俩伤员回过头。 　　“先给我治——” 　　“滚，先给我来！” 　　他们都捂着自己的伤口，指间源源不断有发黑的鲜血溢出，看上去尤为恐怖。 　　治疗师走到他们旁边，抬手按了按他们的肩膀，“怎么回事？” 　　“有个能力奇怪的人，攻击了我们，什么药都不管用，无法止血，看上去还有毒，特别疼——” 　　其中一个人大声说道，“对了，先治我，都是这脑瘫非要上去找麻烦，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受伤。” 　　另一个人顿时不愿意了，“你他妈的——” 　　治疗师收回手，“要吵架就出去。” 　　两人同时一愣。 　　他们的伤已经愈合了。 　　纵然衣服已然被黑血染得模糊不清，然而内里的伤口确确实实愈合了，也不留半点痛楚。 　　“卧槽，大佬——” 　　两人的表情顿时不一样了，看向治疗师的目光里不由带了点崇拜。 　　治疗师不以为意，正要转身离去，诊室的自动门忽然被人砸开了。 　　“姓霍的，要怪就怪你表妹太过猖狂——” 　　门口站着一个黑发女人，说完就冷笑一声，抬手一拳砸了过来。 　　诊室里的两个病人看不下去了，相继跳起来想要阻止这一击。 　　谁知他们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直接就被打飞到一边，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合金墙面上也出现了恐怖的凹陷。 　　“……” 　　霍翩翩不闪不避地站在原地。 　　毫厘之差，那人的拳头就落在她身上。 　　然后，黑发女人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一只手从后方伸出、攥住了她的脖颈，干净利落地向外一拧，发出一阵清脆的骨骼错位声。 　　“你不是说要去喝酒吗？” 　　徐安雅将尸体扔到一边，“怎么又跑来加班？” 　　“有个本来该加班的小孩求我替一会儿，说去空港接对象了。” 　　霍翩翩将那两个撞晕的病人唤醒，顺手治了他们的伤。 　　那两人看到地上的尸体，却也不清楚那是晕了还是死了。 　　然后，他们在看清徐安雅长相的时候，露出无比惊悚的神色，几乎是逃命般地跑了。 　　“你脑子有问题吧？” 　　徐安雅冷哼一声，“他们看你这样，下次还会更过分的，再找出各种理由让你加班。” 　　“我本来也无所谓。” 　　霍翩翩将表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走过去蹲在尸体旁边，“你不该杀了她，你知道的。” 　　“你也该知道，但凡她碰到你，你就死了，你的自愈绝对撑不住，另外，她就是来杀你的。” 　　“你有一千种办法不让她碰到我——” 　　霍翩翩叹了口气，“算了。” 　　她伸手按住了尸体的脸，触碰到尚有余温的皮肤，然后慢慢闭上了眼。 　　尸体迅速变得干瘪，仿佛血肉都被抽干吸走，最终只剩下了骨骼和皮肤。 　　霍翩翩也睁开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光脑里忽然跳出一个信息。 　　“？” 　　“出事了。” 　　她站起身来，将新闻投影到半空中。 　　#塞纳星的十六号卫星发生了特大爆炸# 　　一艘巨型客船，连带里面的乘客都被炸得尸骨无存，伤亡预计超过两位数。 　　而且最让人瞩目的，那是北方集团的船舰，而且乘客似乎都是诺斯家族的人。 　　“诺斯——我记得他们刚送了一批人进虚空。” 　　霍翩翩微微蹙眉，“李莉弃赛跑了不就是为的这个吗？” 　　徐安雅抱着手臂靠在墙边，“你还知道她跑了？” 　　“重点，亲爱的。” 　　霍翩翩无语地说，“有人把剩下的诺斯杀了，这可能是个陷阱，那些噬骸者按捺不住了。” 　　“早晚的事。” 　　徐安雅不以为意，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眼神微变。 　　然后一把将旁边的表姐推了出去。 　　这动作太快了，霍翩翩直接摔倒在地上。 　　无形的能量波动从头顶扫过。 　　“是啊——” 　　她听见表妹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这不都找到我们面前了吗？” 第122章 　　进入虚空, 等同于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切景物都随之变化。 　　原先荒凉灰暗的沙地消失了，变成了一片茂盛葱茏的红色森林。 　　那些树木间有着大大小小的水坑，里面荡漾着金绿色的液体, 四处都弥漫着怪异的香味。 　　“这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魔香……” 　　有人从水坑里捏出几滴液体。 　　那些水并未散开，而是一粒一粒躺在手心, 像是一颗颗圆滚滚的珍珠。 　　“对, 要是注射的话, 五毫克的剂量, 香味可以持续半个月以上……” 　　“哇，他们卖那么贵, 实际上这不满地都是吗, 真能坑钱。” 　　“也不能这么说, 这玩意儿直接打进身体里会死人的, 还是要经过加工啊, 有成本的。” 　　“省省吧，他们卖的价格起码是成本的十倍。” 　　“你们认真的吗，在虚空里为了天堂集团的垃圾产品吵架？” 　　李莉无聊地听着亲戚们或高或低的谈话声，一时间心如止水, 只想早点收工。 　　她非常非常乐意打架。 　　如果打架的对象和自己水平相近甚至更强一点, 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如今这样的场景不适合自己去表现。 　　“嘿，李莉……你和奥修斯的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恍惚间有人喊她的名字。 　　李莉转过头去。 　　一个关系平平的堂兄，正满脸八卦的询问道。 　　李莉：“在萝拉的婚礼结束之后吧。” 　　堂兄撇了撇嘴，眼中浮现出几分不满，“那个姓徐的, 长得丑, 人还怪怪的——” 　　平心而论, 丑肯定是一点都不丑。 　　李莉回忆了一下徐安冉的长相。 　　虽然比他姐姐稍差一些，但也算是模样清秀。 　　但她和那家伙也不是很熟，懒得帮他说话，也就敷衍地哼了一声。 　　然后听着堂兄絮絮叨叨地说话。 　　说关于她和奥修斯才是天作之合，说像是他们这样的家族，还是要互相照顾云云。 　　那人扯了几句，看她不冷不热的样子，也渐渐没了兴趣。 　　“……找到了！” 　　前面忽然有人惊叫出声。 　　争执和闲聊悉数消失，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一道紫色光影闪电般穿梭在树林里，并且离他们越来越近。 　　——那个噬骸者显然发现了他们。 　　而且，他并没有逃跑。 　　这是一场双方都认为自己是狩猎者的战斗。 　　最终的结局还是以人数多的一方胜利而告终。 　　“……” 　　李莉站在那具尸体附近，抱着手臂冷眼瞧着一群人兴致勃勃地谈论如何瓜分它。 　　是的，那个噬骸者的灵魂光体已经逃之夭夭，只留下一具空壳残躯。 　　这具尸体，在他们眼里和物品毫无区别。 　　他们很快谈完了，不想要浪费时间。 　　——耽误久了，尸身会被周围的环境吞噬，变成虚空环境的养料。 　　然后一个个年轻男女纷纷扑了上去。 　　尸身被彻底冻结了，外面包裹着厚厚的冰层。 　　他们轻而易举敲碎了坚冰，连带着里面的肢体一起四分五裂。 　　“……你们有没有一种自己在吃人的感觉？” 　　“笑话，人类在噬骸者眼里和畜生没区别，是可以直接拿来喂虚空生物的饲料。” 　　有人这么说道，“而且那家伙根本没死，你们不会真的有负罪感吧？” 　　“我觉得恶心，那不代表我有负罪感。” 　　先前说话的人没好气地开口。 　　“……李莉，给你的。” 　　有人扔过来一样东西。 　　李莉接过来，发现那是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 　　手腕的断口都覆盖着冰霜，里面的血流似乎也冻结了。 　　她拿着那只手，看着上面的冰慢慢融化开来，然后味同嚼蜡地咬了下去。 　　血液似乎都被影响，变得冰冷无比。 　　她什么味道都感觉不到，只是机械性地舔食着。 　　这不是李莉第一次见到噬骸者，也不是她第一次喝他们的血液。 　　但是这一次，她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并不是心理上的负面情绪，而是一种糟糕的预感。 　　她抬头环顾四周。 　　刚才那一番你来我往的战斗后，他们一行已经彻底离开了红树林。 　　如今，他们伫立在一片荒漠上，四处都是茫茫黄沙，远方地平线上坠着落日的光辉，又有几道狭长的阴影竖立而起。 　　她一时感觉有些恍惚，攥着那只已然干瘪的断手，慢慢向前走去。 　　过了一小会儿，前面出现了一片凹陷的低地。 　　那里有一座残破的废墟。 　　石板搭建的平台上有着数十根立柱，断壁残垣间堆积了一层暗黄的沙尘，很快又被风吹散。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的阴影，就是最高的那几根柱子的顶端。 　　然后，在那座废墟的正中央，出现了数十条紫色光线。 　　它们散乱地堆叠在一起，然后渐渐开始弯曲和变幻位置，组成了一个个互相嵌套的空心圆和方框。 　　最终，它们拼凑出一副完整的对称复杂几何图案。 　　紧接着那个法阵般的图案里升腾起淡淡的紫色光雾。 　　又是一阵挟裹着沙尘的热风吹来，雾气四散，暴露出其中修长窈窕的人影。 　　“……所以，只有你一个吗？” 　　那是个满头金发的美艳女人，额上生出两道尖长的淡金色犄角，上面缠绕着圈圈横嵴，螺纹里仿佛有苍白火光熠熠生辉。 　　她的面容十分精致，虹膜是泛着些许绿意的钴蓝色。 　　那人皮肤异常苍白，身上穿着一件仿佛由金线缝制的长裙，裙摆上缀满了艳丽丰厚的羽毛。 　　她慢悠悠地抬起头。 　　锐利的视线穿透漫天沙尘，像是两把淬火的钢刀，径直射向李莉。 　　“……” 　　其实从看到那些紫光之前，李莉就觉得事情不太对。 　　即使她无法精确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依然想要去打断这一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一股力量压制着她，将她硬生生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噬骸者现身。 　　不得不说，这个种族的外貌和人类确实有八九分相似，倘若遮住头上的犄角，那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只有我一个人？” 　　李莉重复了一遍，“你是这么想的吗？” 　　她的亲戚们就在千米之外，如果眼前的噬骸者连这个都察觉不到—— 　　不对。 　　能用虚空能量组成那样的图案，并进行传送的噬骸者，绝不可能是这个种族的普通成员。 　　“啊，我感受到你在恐惧——” 　　下一秒，金发女人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温暖的手指抚上冰冷的皮肤。 　　“——我的后裔。” 　　金发女人微微弯起嘴角，“你叫什么？李莉？真是可爱的名字。” 　　下一秒，两人之间骤然升起高高的冰墙，白色的寒霜四处蔓延。 　　一时间冷意弥漫，风中滚动的沙尘也变成了雪屑。 　　然后，数十米高的冰墙在眨眼间被击碎，碎裂的冰晶漫天溅射，如雨般散落而下。 　　两人的身影瞬间分开。 　　李莉被对方一拳砸在腰间，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抛飞出去。 　　她几乎听见肋骨碎裂的声音。 　　“……脆弱。” 　　金发女人站在前方十余米远的地方，用一种可悲的眼神看着她。 　　李莉因为疼痛扯了扯嘴角，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 　　“拜你们所赐，我也可以没那么脆弱。 　　她的脸上绽放出紫色光纹。 　　虚空能量迅速游走，瞬间遍布了双颊和肩颈，并沿着锁骨向下蔓延。 　　“你错了，我不是说你的伤。” 　　金发女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被困在这具躯壳里，一旦它被毁灭，你也将无可救药地死去，所以你是脆弱的——无论这身体再如何被强化，你都无法逃脱死亡的概念。” 　　然后你要炫耀自己是高等的生物了？ 　　李莉无语地想着，“你刚才说‘后裔’，我是你的后裔吗？” 　　“你们拥有的一切都是从我这里窃取的。” 　　金发女人微微扬起下巴，“你们的容貌，力量，甚至基因的稳定性——早在数百年前，你们就拿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在说什么？” 　　李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们又不能生育。” 　　事实上，噬骸者根本没有性别。 　　他们的外貌似乎有男女之分，但体内的生理结构完全是一样的。 　　任何一个“吃”过噬骸者的人，都清楚这一点。 　　他们没有生殖器官。 　　或许最初的噬骸者不是这样，但至少如今他们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无性生物了。 　　当然，“噬骸者”这个词的由来，是因为他们喜欢吞噬其他智慧种族的身体，在吞噬之后还可以进行拟态。 　　而现存的多数噬骸者，都有能力给自己拟态出某些器官—— 　　但那也没什么用。 　　他们始终不能产生生殖细胞。 　　否则那些人也不至于四处释放虚空生物，或是四处寻找合适的人将其转化成同类了。 　　“你们的祖先——那个名为阿米莉亚的低劣人类，在战场上捡到了我的东西。” 　　金发女人淡淡地说道。 　　阿米莉亚·诺斯是北方集团创始人。 　　李莉在小时候听过她的故事。 　　这人从联邦舰队退役后开始创业，也逐渐展露出自己强大的冰雪和风系异能。 　　虽然说她在服役期间的表现平平，也没有非常优秀的战绩。 　　不过那时候人类的异能还不够稳定，天堂集团也只是初露头角，异能相关的制药业并不发达，所以许多人的能力变异和进化都发生他们的青壮年乃至中年时期。 　　“她得到了你的血——？” 　　李莉不太确定地问道。 　　“不。” 　　金发女人微微一哂，“体内没有足够的虚空能量，即使得到我的血液也没有用。” 　　“她在战场上发现了我的飞船残骸，与她的战友们一起，各自私吞了船里的东西，她拿到了——” 　　她扬起嘴角，露出毫无温度的微笑。 　　“你的祖先很幸运，她拿到的是最有价值的那部分，才得以发掘出更多的能力。” 　　李莉没听清楚中间那个词。 　　阿米莉亚拿到了船里的什么？ 　　那个词似乎不属于联邦通用语。 　　“现在。” 　　金发女人并没有再说这个事，“你们这些肮脏低劣的人类——用从我这里窃取的力量，继续夺取不属于你们的东西。” 　　李莉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虚空能量在体内循环游走。 　　李莉转身狂奔，快得如同流星般掠过荒漠。 　　不过几秒钟时间，她就回到了先前诺斯们分食那个噬骸者的地方。 　　如今这里只剩下一地尸体。 　　所有人的身躯都是支离破碎的，碎裂的肢体和脏器铺满了地面，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无法被辨别了。 　　因为他们甚至没有完整的脑袋了。 　　暗黄的沙石被染得血红。 　　“刚刚，只有你感应到我的召唤——那你还有活下去的价值。” 　　金发女人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 　　“至于这些不必要的东西，我就替你清除了。” 　　另外几个噬骸者的身影，在紫色光雾中浮现出来，环绕在金发女人身边。 　　其中一个微微抬起手，露出了一左一右抓在手里的两颗脑袋。 　　那是两个人类男性的头颅。 　　暗金色卷发和俊美的面孔都涂抹着鲜血。 　　死不瞑目。 　　“你的父亲和丈夫——” 　　金发女人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你的生命里只有两部分，对力量的渴望追逐，还有这些你爱的人。现在，我帮你割除了毒瘤，你会在愤怒中得到净化。” 第123章 　　在复赛正式开始前两小时, 参赛者们才收到了相关的安排通知。 　　苏璎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听一群前辈扯皮。 　　他们聚集在萨缪尔的住处，在讨论徐安雅去做什么了。 　　“她不回消息——” 　　“肯定不可能是被顾家的人坑了。” 　　“你怎么知道？”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魏泽岩拍着桌子说道：“——她揍人不只是因为想替你出气, 是她根本不怕得罪顾家的人，她有这个信心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多强。” 　　萨缪尔翻了个白眼, “你只是看不惯她对我更好，事实上, 她和她弟弟一样都是颜控。” 　　“你的脑瘫该治了。 　　“是吗？” 　　银发青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那你说她为什么不回消息？” 　　“可能性太多了，比如你发的消息是垃圾话，她懒得理你，比如她在酒吧里找到了炮友, 比如她家里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在他们争执的期间，所有人的光脑同时震动起来。 　　大家都知道是比赛相关, 因此也就不约而同地点开了消息。 　　“哟, 开始了。” 　　艾丽斯兴致勃勃地说道，“苏璎, 你看到了吗？” 　　“嗯……” 　　苏璎正在阅读着新出炉的复赛规则。 　　依然是不同试炼场的规则不同, 不过与初赛不同的是, 复赛里所有参赛者的场地是打乱的。 　　又回归了海选赛的模式。 　　也就是说，最倒霉的人，可能要在一个试炼场里孤军奋战。 　　苏璎抽到的是九号试炼场，里面囚禁了数以千计的虚空生物。 　　当然, 那也不是故意被投放进去的, 毕竟抓虚空生物的成本太大。 　　苏璎：“所以是怎么出现的？” 　　“很多年前的事了, 之前有噬骸者把裂隙开到这边, 那些裂隙直接出现在试炼场里, 有污染者咬伤了天空星的异兽。” 　　那些异兽变成了新的污染者。 　　虚空能量就像病毒一样四处传播，污染了一整个试炼场里的生物。 　　不过，试炼场平时都是封闭状态，它们也没法从里面出来。 　　苏璎：“那个开裂隙的噬骸者——开完就走了？” 　　“不一定，其实噬骸者在虚空里开裂隙，可能并不站在裂隙附近，他们可以靠精神能力去设置锚点，先感知一定范围内哪里人数更多，再将裂隙直接开过去。” 　　也就是说，裂隙的位置，可能距离那个噬骸者很远，也可能很近。 　　这个噬骸者可能会在附近观察情况，也可能开完裂隙就不管了。 　　反正放出去的也都是虚空生物，对他们来说都是不用回收的消耗品罢了。 　　苏璎：“所以我就是要进入九号试炼场，和其他人比谁杀的虚空生物更多？” 　　她又看了看规则，比赛专用光脑会给计数计分，而且是时实同步到整个团队的总分里。 　　因为并非收获战利品最后算总分，而是你杀了一个污染者，整个团队立刻加分，所以也不存在抢夺别人战果的可能性。 　　“但也有一些操作的范围。 　　萨缪尔一目十行地扫过规则，看向房间里唯一一个新人：“你看出什么？” 　　“唔，加分的判定是每个人佩戴的比赛光脑完成的，加分也是通过光脑连通主办方的智脑，所以，如果我在见到其他学校参赛者的时候，第一时间毁掉这人的光脑，这个人的击杀就不能再加分了？” 　　萨缪尔点了点头，“理论上答案是肯定的。” 　　本质依然是破坏其他人的光脑吗？ 　　也不完全是。 　　毕竟大家分散在各个试炼场里，最终晋级还是看总分。 　　即使你把这个试炼场里的外校参赛者光脑全部毁掉——也无法阻止其他试炼场里的人拿分。 　　当然，如果你把时间花在自己拿分上，没有去阻止其他人拿分，那可能也没差别。 　　苏璎：“你们都分在哪个试炼场，有和我一样的吗？” 　　萨缪尔率先举起手比了个二，“我是迷宫。” 　　林谣打了个哈欠，“我和他一样。” 　　找到出口逃出试炼场就能拿分，得分按照时间递减。 　　艾丽斯伸开右手比了个五，“我是寻宝。” 　　江舒在旁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也是。 　　找到指定目标就能加分，即时结算。 　　魏泽岩竖起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八，“搬砖。” 　　每个参赛团队一个指定区域，然后去抢夺指定的某种矿石，放进自己学校的储存区域里。 　　苏璎大怒：“为什么你们的听上去都这么有趣！” 　　前辈们纷纷回给她爱莫能助的眼神。 　　苏璎无奈，“好吧，所以，如果我遇到同校的人——是不是也不用在意，自己做自己的就行了？” 　　“反正我们一般是不商量的，想做什么做什么——” 　　萨缪尔懒洋洋地说着，看到苏璎似乎想开口，又竖起一根手指。 　　“有人喜欢杀虚空生物，有人更喜欢和其他学校的人打架，所以不用特意去分工啦。” 　　苏璎叹了口气。 　　复赛三十个团队，只有十个能晋级半决赛，然后循环打个人战和团队战，直至筛选出三个晋级决赛。 　　上一届星舰大学就没打进决赛圈。 　　“行吧。” 　　苏璎也暂时放弃挣扎了。 　　毕竟虽然说积少成多，但真正拉开比分差距的，其实就是半决赛期间的循环赛。 　　半决赛的团队战如果打不好，那前面再如何努力也没用。 　　她回房间收拾一下，给凌爝发了个卖萌的猫猫表情，在五秒钟内收到同款猫猫表情。 　　然后就心满意足地去打比赛了。 　　所有参赛者都收到了具体的入场安排通知。 　　她按着提示，穿过人山人海的空港，找到了指定区域，坐进一架飞行器里。 　　里面已经坐了三个参赛者，正一言不发地打量彼此。 　　他们都穿着不同学校的校服。 　　另外俩学校都不太有名，苏璎的目光在其中一个战争学院的人身上停留了几秒钟。 　　那人也在盯着她。 　　在入场前攻击其他参赛者的话，会直接取消参加这一场的资格。 　　所以他们暂时不会打起来。 　　“……” 　　苏璎觉得那人有点面熟。 　　过了几秒钟，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在黑狱星与这人见过一面。 　　当时这人跟在那个名为欧阳晟的人身后—— 　　欧阳晟直接放大招连犯人带虚空生物一起杀了，若非自己躲得快，肯定也会秒掉。 　　苏璎后来报复回去就跑了，对那伙人的面目也一直印象深刻。 　　不过，从现在的情景来看，这个战争学院的人多半没认出自己。 　　这人盯着自己看，只是因为自己穿着星舰的校服罢了。 　　——比赛要求里穿校服进场，不过入场后即使全脱了也没人管你。 　　飞行器两侧的窗户都被遮盖，无法看到外面的风景，苏璎就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那个战争学院的人盯了她一会儿，也没再继续看她，似乎低头发消息去了。 　　过了一分钟，飞行器开始减速，车厢里依次报出参赛者的编号，要求被点到的人下车。 　　车门外就是云雾飘渺的高空。 　　那个战争学院的人起身离开座位，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 　　飞行器又向前行驶了半分钟，苏璎也被点到了编号。 　　她转身跃出车门，在光脑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发动能力直接冲了下去。 　　苏璎没急着落地，她先是在赛场半空徘徊了一大圈。 　　九号试炼场是一片连绵的低矮山丘，灰黄的岩石间夹着点点苔藓和杂草，四处都光秃秃的，没有树木遮挡视野。 　　在试炼场的最外围，环绕着一圈银色的壁障，即使相隔数百米远，也隐隐能将其分辨出来。 　　它看上去是半透明的，却将外面的风景颜色都变得模糊扭曲。 　　“……” 　　苏璎重新落回了地上。 　　不久前她给自己认识的同学都发了消息，其中亚当回复了她，表示自己也在九号试炼场。 　　然而这地方面积极大，纵然视野开阔也很难直接找到同学。 　　苏璎再次打开光脑，想要看看这里信号如何。 　　她刚点开弹窗，前方忽然传出一阵骇人的嘶吼声。 　　紧接着，她看到沿着山丘的峰线，出现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身影。 　　热风挟裹着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苏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比赛专用光脑。 　　“如果我一口气杀了前面所有的污染者，你能跟上我吧？不会给我少算分吧？” 　　光脑里的系统自然不会搭理她。 　　苏璎抬头看了看，依稀可以瞥见无人机的身影，在百多米高的半空中盘旋。 　　比赛光脑和这些无人机以及主办方的中控智脑，全都是互联工作，因此在计分方面都可以同步更新。 　　“……” 　　试炼场的另一个角落。 　　亚当刚刚干翻第三个想要破坏他光脑的人。 　　他爬起身来，看着在地上冻得浑身僵硬的参赛者，拍掉衣服上沾染的泥土。 　　那人倒在地上，还对他投以怨愤的目光。 　　“是不是脑残。” 　　金发青年骂骂咧咧地说道。 　　“你他妈主动来找老子麻烦，技不如人输了，这眼神几个意思？再看一眼试试？” 　　那人终究是怕他做出更可怕的事，也就挪开了视线，老老实实躺在地上。 　　亚当扯过他的光脑，随手冻成一个冰球。 　　“这破比赛要毁掉多少个光脑……” 　　他嘟囔了一句。 　　接下来的时间里，亚当走走停停，只遇到了几个落单的污染者。 　　那些虚空生物尚未近身，就被他随手打出的冰弹彻底冻住，然后连冰块带身躯一同四分五裂。 　　他走了一路，甩下一地尸体。 　　不久后，他遇到了几个战争学院的人。 　　那伙人刚刚围殴解决一个联邦理工的参赛者。 　　后者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整个腹腔几乎被剖开了。 　　亚当刚翻过一座山坡，距离他们尚有十多米远，那些人相继扭头看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徘徊了一下，其中一个人试探着问道：“诺斯？” 　　亚当微微皱眉。 　　“是那个海文。” 　　“哦，继承诺斯家族能力那个——” 　　他们接着明白了他的身份。 　　“他是徐安雅的表弟来着，小心点。” 　　亚当脸上不动声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那群人本来已经准备动手，却忽然僵住了。 　　紧接着，他们纷纷调转目标，开始与身边的人厮杀起来。 　　这伙人自己打成一团，各种疯狂的攻击不要钱一般甩向同伴。 　　很快，他们个个遍体鳞伤，伤口血流如注。 　　有人被折断手脚，有人被刺瞎双眼，还有人的肠子都淌到了地上。 　　亚当：“……” 　　战争学院的五个人全都躺倒在地，陷入了半死不活的状态。 　　一道身影慢慢悠悠从山坡下转过来，五颜六色的头发在阳光里闪闪发亮。 　　“亚当。” 　　秦梧给他打了个招呼，看也不看地上那些人，“你的能力怎么样，稳了吗？” 　　“稳了。” 　　亚当和他也说过几次话，“你怎么样，秦樾在这个赛场吗？” 　　秦梧非常憎恨他的哥哥，但他并不介意别人提起问起。 　　“不在。” 　　他兴趣缺缺地说，“至少我‘问’过的几个人都表示他不在——” 　　亚当忽然睁大了眼睛。 　　秦梧奇怪地侧过脸，也露出几分诧异。 　　此时此刻，整个九号试炼场数百号参赛者，多半人都抬起了头。 　　一道紫色光柱腾空而起，矗立在试炼场的中央，宛如从天而降的雷霆。 　　在地面上的人看来，那又像是撕裂苍穹的巨剑，将整个世界霸道地一分为二。 　　“好家伙。” 　　亚当拍了拍手，指间的冰屑如雨洒落。 　　他抬起头看着那傲慢张扬的紫色光柱，不由比了个大拇指。 　　秦梧挑了挑眉，“这是那个二年级做的？” 　　“可不就是她吗。” 　　金发青年点了点头，“之前她知道和我在一个赛场，还专门说过，如果到时候不好找人，会给我个提示。” 　　“虽然我知道她应该有男朋友，但是——” 　　他洋洋得意地扬起下巴，“看到了吗，这是为我放的。” 　　秦梧：“？” 第124章 　　在搞出一番惊天震地的动静之后, 苏璎收获了一大波积分，并且成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大部分污染者直接被虚空能量吞噬。 　　少部分则是失去脑袋或者半边身躯，最终只剩下了半截尸体。 　　腥臭的浓血四处流淌, 染红了整面山坡，远远望去一片狼藉。 　　很快，这里又落上了人类的鲜血。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 苏璎应付着源源不断的攻击。 　　这回她非常直接地体验了异能对抗赛。 　　大家见面就开打。 　　省去垃圾话、互相嘲讽、互相贬低对方的学校和同学等等的一系列过程。 　　苏璎本来以为那些是比赛日常, 后来才发现少一些哔哔多一些干架才是普遍情况，除非是之前结仇的，而那都是少数。 　　她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会儿, 就发现这不比学校内的排位赛有趣多少。 　　这段时间里遇到的人，预计没有能力值超过二百五十点的。 　　更别说开世界了。 　　——苏璎对于世界的开启依然毫无头绪, 然而上一次和苏天鸿的战斗，却让她有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收获。 　　某种程度上说, 她对虚空能量的掌控进一步提升了。 　　无论是具现的速度还是对其形态变化的控制，好像无形中又高了一个等级。 　　苏璎毁掉第N个光脑的时候, 才看到前方的山丘上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等了很久？刚才遇到秦梧说了几句话。” 　　金发青年招了招手, “而且我离你有点远——” 　　苏璎无所谓地耸肩, “反正我也有事做。” 　　亚当随意地扫了一眼躺在血泊里的人。 　　他们都没缺胳膊少腿, 但身上的伤也不怎么轻，正挨个被传送离场。 　　地上还有一大堆被蓄意损毁的光脑，正堆积得成一座小山。 　　苏璎看到亚当来了立刻打起精神, 开始琢磨着整点活儿。 　　但她很快就发现这家伙有些心不在焉。 　　亚当看上去和去年没什么变化，一样苍白瘦削, 脸上几乎毫无血色。 　　他和诺斯们看上去差不多, 都是高挑单薄的类型, 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现在, 他似乎感应到什么，不断伸手扯着脖子上的项链。 　　那似乎是一条白金链子，末端挂着一颗水滴形吊坠，在日光照射下散射出细碎的晶芒。 　　苏璎从没见过他把这个东西摘下来，“……你很难受吗？” 　　亚当点头又摇头，“我来找你的路上，感觉有些不对劲。” 　　苏璎眨了眨眼睛，“哪方面的？” 　　这个试炼场里充斥着成千上万的虚空生物。 　　那些都是被污染的异兽，并没有人类。 　　然而谁也无法下定论，异兽就只会变成污染者。 　　苏璎：“难道这里有中级虚空生物——？” 　　话音未落，她就意识到话不能乱说的重要性了。 　　另一个方向传来污染者们的嘶鸣，伴随着纷乱作响的爬动脚步声。 　　这几乎都能令听者想象到—— 　　那些肢体尾巴如何在泥土岩石上摩擦，扫起尘埃留下刻痕。 　　那座低矮的山丘峰线上，正浮现出大片刺眼的色彩。 　　红绿蓝黄的鳞片闪着黯淡的光泽。 　　它们转着那一颗颗密集的鱼眼，半张着血盆大口，带着倒刺的舌头从利齿缝隙间滑出。 　　这一次数量比上回多了很多。 　　而且这场景非常似曾相识。 　　双方距离还有数十米远。 　　苏璎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和亚当几乎同时离开了先前所在的位置。 　　她直接溜进夹缝空间，亚当则是轻飘飘地后跃了数米。 　　同一时间，雪亮的锋刃斩落而下，带着尖锐的破空声。 　　一道身影从下方破土而出，只毫厘之差就触碰到他们。 　　“……” 　　真的是中级虚空生物。 　　苏璎面无表情地想着。 　　那是个半人半蛇的怪物。 　　它有着金褐色的长发，发丝散落而下，半遮半掩着肌肉线条流畅的胸腹，四条强壮的手臂悉数张开，掌中握着骨头打磨的刀刃。 　　它的下半身是覆盖着深褐色鳞片的蛇尾，看上去少说有六七米长，一半盘旋着一半伸展开。 　　它的额头上也生着两根向后弯曲的暗色犄角，上面缠绕着隐隐流光的紫色花纹。 　　亚当：“好极了，纳迦。” 　　另一种中级虚空生物。 　　从犄角的数量来看，这东西和贝努的战斗力不会相差太大。 　　然而如果这人变异前能力值很高，事情也不好说。 　　苏璎还记得它刚刚是从土里钻出来，也记得资料里曾经说过，像是贝努对火焰的掌控能力一样，纳迦们也是天生的土元素操纵者。 　　——或者说他们很多都是土元素异能者变异来的。 　　“这正常吗？” 　　纳迦率先选择了亚当，而不是冲进夹缝空间抓人。 　　它的移动速度极快，蛇尾摩擦着地面滑行，闪着寒光的尖刀呼啸而至。 　　金发青年一边后退一边伸手，掌心向下，做出了一个按压的动作。 　　地面上迅速蔓延开层层冰霜。 　　惨白寒霜如蛆附骨般爬满了蛇尾，甚至发出咔嚓咔嚓的冻结声。 　　与此同时，厚重的冰墙拔地而起，挡住了迎面刺来的利刃。 　　纳迦没法再发出下一次攻击了。 　　它直接被冻结在原地，怒吼着想要将自己的尾巴从冰层里释放出来。 　　可惜的是，它的每一次剧烈挣扎，冰晶里都泛出细微的裂纹，却很快又被重新蔓上的冰霜所覆盖。 　　亚当悠闲地退到一边，“什么？” 　　苏璎：“这种东西出现在这里？这正常吗？” 　　“说实话，不。” 　　亚当摇了摇头，“不用怀疑了，主办方不可能让参赛者直接和中级虚空生物干架——所以肯定有人在这附近开了裂隙。” 　　他说话期间，苏璎正具现出一根紫色光箭。 　　——然后轻而易举地射穿了纳迦的腰腹。 　　这种伤对于一个中级虚空生物来说不算什么。 　　不过，她也可以再制造比这严重无数倍的伤。 　　纳迦愤怒地尖叫一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她。 　　苏璎歪着头，看着那双竖瞳漆黑的暗黄蛇眼。 　　她表面上在和纳迦对视，但注意力完全被亚当的话拉走了。 　　“这附近有噬骸者？” 　　苏璎抬手凝聚出巨剑。 　　十余米长的紫色光柱横扫而过，将纳迦切成了两段。 　　它的蛇尾和上半身完全分离，在地上不断抽搐扭动，甚至想要四处游动，寻找那半截丢失的躯体。 　　它的腰腹被虚空能量吞噬了一大块，然而手臂尚在。 　　那些胳膊勉强撑起了身体，像是腿一样，带动着那半截躯体慢慢挪动。 　　眼见着上下半身即将拼凑到一起—— 　　亚当打了个响指。 　　那被分离的残躯倏然破碎，变成了漫天飞舞的冰晶。 　　苏璎看完了全程，“你能把你的冰触碰到的所有物体都——直接打碎吗？” 　　“看情况，只要它被冻住的时间够长。” 　　亚当很随意地说，“是啊，这附近有噬骸者，显而易见，就像我的表姐们都被抓走了。” 　　“她们被抓走了？” 　　苏璎震惊地重复道。 　　不久前，那些前辈们还在议论徐安雅为什么不回消息，所以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表姐们指的是谁。 　　苏璎：“被噬骸者？” 　　至于抓去做什么—— 　　她不由想到了卡尔。 　　多半是同样的原因吧。 　　又有其他的噬骸者出来强行传销了？ 　　“不然呢？” 　　亚当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我很难想象有哪个人类能强迫她们做什么，即使有人能做到，那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这么无聊。” 　　苏璎：“你怎么能确定她们不在这里了？因为她们不回你消息？” 　　“相反，她们给我发了消息，让我小心点，这里有噬骸者。” 　　亚当没好气地说，“我本来以为那个人带走她们就会离开，但看现在的场景——或许这附近的虚空里，藏着不止一个噬骸者。 　　当然，噬骸者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 　　他们只是置身于虚空里，并且同时窥伺着另一个位面的情况。 　　这对于处于另一个位面的人来说，和隐藏也差不多。 　　苏璎本来想给凌爝发个消息，询问或者吐槽一下这件事。 　　“……没有信号。” 　　她抬起头，“所以又是虚空能量的问题？” 　　与此同时，污染者们离开了山坡，宛如海潮般冲刷而下。 　　受到影响的不止有他们。 　　整个九号试炼场内的参赛者，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相继意识到了问题。 　　在这个网络近乎完全覆盖的星球上，光脑忽然没了信号，通常只象征着一件事。 　　鉴于参赛者们几乎都是高年级，也多次参与过各种学分任务或是类似W3的项目，和虚空生物战斗不止一回两回，所以少有人恐慌。 　　大部分人都表现得非常厌倦烦躁。 　　“如果想和它们干架，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甚至有些正在打架互殴的人，都停止了手边的动作，禁不住抱怨起来。 　　还有些人在担忧自己的分数。 　　“从裂隙跑出来的污染者，杀了加不加分？” 　　“呃，我倒是希望裂隙里出来的只有污染者。” 　　然而事与愿违。 　　遇到中级虚空生物的人，绝不止一个两个。 　　“你知道吗？” 　　当他们杀掉第三个纳迦的时候，亚当提起了另一件事。 　　“李莉他们很可能也出事了。” 　　苏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指的那些去虚空里噬骸者的人。 　　而且他们还是主动进入的。 　　苏璎：“翻车了？” 　　“进入虚空里的人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但是外面的人出事了，所有人都失踪了。” 　　外面？ 　　苏璎有些茫然，“你是说，诺斯家族的人，一部分进了虚空，另一部分在入口附近等着？然后他们失踪了？” 　　“他们并不是全部的诺斯，北方集团的董事会成员们，还有那些跟在他们身边的人，依然在塞纳星，或者其他的地方。” 　　亚当瞥了她一眼，“你没看新闻吗，你昨晚在干什么？” 　　苏璎：“……和导师以及学姐学长们吃饭。” 　　她省略了最重要的部分。 　　那才是导致她根本没兴趣看新闻的根本原因。 　　亚当：“总之，那颗卫星上发生了大爆炸，连船带人都炸没了。” 　　苏璎有些吃惊，“这听上去不太像是意外。” 　　毕竟那是塞纳轨道的卫星，不应该有这种自然天灾。 　　苏璎一时间想了很多东西，“所以这可能是一场阴谋吗？” 　　…… 　　虚空位面。 　　徐安雅站在一片苍白的深林里。 　　地面上遍布着白色灌木，空中交错着腥红的藤蔓，虬结树根上蔓延着点点红苔，像是血迹般刺眼。 　　四处泛着浓重的雾霭，空气里弥漫着怪异的香气。 　　她脚边躺着残破不堪、已经四分五裂的尸体。 　　“这绝对是一场愚蠢的阴谋。” 　　她没好气地说，看向那具噬骸者的肉身。 　　“而且绝对和顾家有关。” 　　迟了一会儿，霍翩翩从林中的阴影里走出，扶着树干喘气。 　　体力不太强劲的治疗师叹息一声，“如果这和顾家有关，那代表着他们和噬骸者合作了——你觉得可能吗？” 　　徐安雅抱起手臂，“他们不一定知道自己在和谁合作。” 　　“嗯？” 　　“之前塞纳星出现了裂隙，那可是内环星域——” 　　徐安雅若有所思地说，“而且是诺斯的地盘。” 　　在表面上看来，诺斯家族是被激怒了，所以组织了“狩猎”，想去杀死那个开裂隙的噬骸者。 　　实际上，他们也能从中受益，毕竟噬骸者的血液非常珍贵。 　　或者说就是一石二鸟。 　　毕竟倘若换个地方，他们行事还要小心一些。 　　然而塞纳星轨道，几乎就是自己的地盘了，连议院席位都被他们把控了。 　　所以说干就干，准备了一段时间，他们也就直接进虚空了。 　　“有个噬骸者专门针对他们，先前那些裂隙就是诱饵——具体为的是什么还不知道。” 　　“甚至顾家表示出对林溪的兴趣，迫使她前往塞纳星，可能都是阴谋里的一环。” 　　霍翩翩听着表妹的分析不禁沉吟一声，“他们一定能掌控这个结果吗？万一林溪或者她的母亲选择去别的星球呢？” 　　“她们的选择是可以预判的，只要顾家收集的情报足够多。” 　　徐安雅没好气地说：“就像我本来不该在天空星，但是导师来了，你也来了，我怕顾家的人找你们麻烦，所以我也来了，现在，我被弄进虚空里了——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咱俩谁也开不了裂隙，根本出不去。” 　　霍翩翩轻轻叹息一声，“阿特洛波斯惦记你我很多年了。”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一片死寂的树林里忽然闪烁起大片白光。 　　光辉如同洪流般从天空倾泻而下，里面渐渐浮现出一道道人影。 　　“你不该这样直呼主人的名字——” 　　最前面的噬骸者轻声说，“至少要加个尊称。” 　　霍翩翩表情淡然，“我乐意。” 　　徐安雅更是直接维持着侧身姿势，看也不看他们。 　　她甚至还继续分析之前的事，“对于顾家的某些人来说，他们未必清楚自己到底在和谁合作，或者即使清楚也装糊涂。只要能杀死导师，不管什么代价都值得？” 　　“嗯？” 　　霍翩翩沉吟一声，“或许还有其他原因——那应该是只是他们想做的事之一罢了。” 　　…… 　　塞纳星。 　　北方集团总部大楼。 　　顶层的会议室里，董事会成员在座位上沉默着。 　　“这是你的错，米莲。” 　　忽然间，有谁声音尖锐地开口了。 　　他看向坐在上首的金发女人，北方集团的董事长，也是整个诺斯家族地位最高的人。 　　“你不该这么晚告诉我们——这些损失都是你造成的！” 　　“你的意思是，我就应该告诉所有人，诺斯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们的祖先从噬骸者的船里取走了碎片？因此能力得到了脱胎换骨的提升？如果没有那件事，现在的我们都还在涅罗星挖矿？” 　　金发女人冷静地说道：“我父母，我的祖父母——他们都知道，但他们还活着的时候，也曾经组织队伍进入虚空，却从来没发生这种事。” 　　“据说——曾经的噬骸者们不愿轻易进入这个宇宙，因为某种缘故。” 　　另一个人猜度着说道，“或许这就是以前从未出过事的原因？” 　　他们目前得到的信息，就是六号卫星的船和人全部消失，对外宣传是在爆炸中丧生，然而谁都知道，那是噬骸者干的。 　　而且，既然在外面的人既然都死了，这件事就多半是个阴谋。 　　那些进入虚空里的年轻人，或许也凶多吉少。 　　“这不是一般噬骸者能做出来的！至少是一群勇士，或者一个主宰！很有可能就是碎片的主人！” 　　那人愤怒地一拍桌子，“如果你早早将这件事说出来，至少在塞纳星频繁出现裂隙的时候，我们当中肯定会有人想到，这可能是个阴谋！” 　　金发女人沉默片刻，无奈地叹息一声，“我已经说了我的理由，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了。” 　　那人豁然起身，抓着数据屏桌面，目眦欲裂地咬牙道：“你害死了我的儿女们——” 　　他指间的屏幕画面剧烈晃动起来，细碎的白霜迅速凝结蔓延。 　　金发女人闭上眼，“即使不是第一次，虚空里的一切也都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们决定进去的时候，你就该做好准备，毕竟风险和收益总是并存的。” 　　“你这冷血的畜生，米莲，你的孩子们都活得好好的——甚至那个野种都在你身后站着！”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那人愤怒地掀开了数据屏，直接劈头盖脸地向她砸了过来。 　　会议室里温度骤降。 　　下一秒，那边缘锋利而实体沉重的屏幕，在空中倏然被冻结。 　　“抱歉。” 　　在董事长身后，照例站着两个年轻人，现在开口的是其中一个。 　　“您不能攻击米莲阁下。” 　　金发少女微微弯起嘴角，脸上笑容和煦，声音也很轻柔，“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您骂我，是因为这是我的职责——请不要误会。” 　　话音落下，那个咆哮发疯的人已经僵硬在原地。 　　全身都被冰霜覆盖，连血液都凝结成冰。 　　只是一瞬间，他就变成了一座毫无生机的冷冰冰的雕像。 　　“他的理解力非常有限。” 　　米莲慢慢站起身来，“所以，不用向他解释——而你也该去忙你的事了。” 　　她一起立，整个会议室里再无人敢保持坐姿，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金发少女微微低头，“在这个时候，您也许会受到攻击，请允许我一直跟着您。” 　　“那不影响你看看你的未婚夫发了什么消息。” 　　米莲看了她一眼，“他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吗，萝拉。” 　　周围一片安静。 　　金发少女神情温和，迎着众人的目光也面不改色，似乎也并不奇怪为什么对方明明没回头，却知道自己收到了未婚夫的消息。 　　毕竟她用的还是静音无震动的最高级免打扰模式。 　　“他告诉我——徐安雅可能进入了虚空。” 　　金发少女轻声说，“他让我小心。” 第125章 　　荒漠里一片苍白。 　　灾难般的暴雪席卷而来, 寒风吹卷着刀刃般的冰棱，坠落在地上凝结成苍白的霜。 　　李莉跪在地上，四周散落着细碎的雪屑, 还有各种碎裂的尸身。 　　他们被冻结在厚重的冰晶里, 又随着冰晶的爆裂变成了一块一块。 　　手指、四肢、脏器—— 　　甚至能看到一颗圆睁眼珠冻在冰里。 　　然而他们并没有真的死亡。 　　只是失去了肉身。 　　他们的灵魂都跑掉了, 在一段时间之后, 又会重新塑造出新的躯体。 　　李莉艰难地喘息着，手中凝结的冰刃撑在地上, 这才支持着自己勉强没有倒下。 　　“这有什么意义？” 　　有人在她耳边叹息道：“你的痛苦——都源自于你的软弱, 你渴望那些无用的情感。” 　　李莉并不说话。 　　那个金发女人伫立在风雪中，神情看似冷淡，眼中却又有几分嫌恶。 　　“啊, 人类就是这样。” 　　她自顾自地说道, “这确实是一个陷阱没错，但若非你的家族贪婪成性, 也不至于自取灭亡。” 　　她停顿了一下，看到那个人类依然沉默, 也并不介意, “你是不是要说, 有噬骸者跑到你家门口开裂隙，你们要反击是天经地义的——” 　　事实上, 李莉什么都不想说。 　　负面情绪累积到极点, 已经让她没有半点交流的欲望了，不想吐出半个字, 哪怕是发泄性的咒骂。 　　她只想做一件事。 　　就是把这个喋喋不休的该死的噬骸者千刀万剐。 　　谁对谁错又有什么用。 　　死去的人也不会复活了。 　　“是啊, 那是对的。” 　　噬骸者似乎听到了她内心的想法,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人类是脆弱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给我造成了很多损失。” 　　“我的手下们——” 　　她看着地上的尸体碎块，“虽然可以重塑身躯，但那也要消耗时间，而这相当于，一段时间之内，我缺少了一些人手，这或许会影响到我的计划。” 　　李莉当然不在乎。 　　她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缓慢地回复着体力。 　　杀死那些噬骸者——或者说毁掉他们的肉身，消耗太大，几乎已经掏空了她。 　　然而最恶心的是，这也没有什么意义，最多像是那家伙说的一样。 　　“不过，这也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金发女人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非常有潜力，我可以允许你活着，成为我的追随者——” 　　很快，诺斯家族的血脉就要断绝，人类不配继承她的力量。 　　她傲慢地扬起下巴，“阿特洛波斯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追随者，她会举荐那个人类参加神殿试炼——我猜你也认识。” 　　金发女人伸手一划。 　　一部分空间仿佛撕裂开来，露出一个圆形的缺口，里面又泛起层层涟漪似的波动，然后画面渐渐变得清晰。 　　它呈现出虚空里另一个地方正在发生的事，看上去就像实时转播。 　　李莉本来毫无兴趣，余光扫过时，视线却不由顿住了。 　　那是一片白茫茫的树林，四处泛着浓雾，藤蔓苔藓都是刺目的腥红，像是鲜血被涂抹在画布上。 　　有个人将手里被撕成两半的尸体丢开，若有所思地回过头。 　　那人似乎只是感应到异常虚空能量波动，却并不能真的看到是谁在窥伺自己。 　　不过，李莉也就此看清了那张脸。 　　——其实只看背影也能认出是谁。 　　李莉：“所以，一个名为阿特洛波斯的噬骸者，看上了徐安雅，而你看上了我？” 　　噬骸者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见状不由弯起嘴角：“我是克洛托——我赐予你资格直呼我的名字。” 　　谁他妈在乎这个。 　　李莉面无表情：“既然你知道我和她认识，那你也该知道我打不过她吧。” 　　“那是因为人类的身体限制了你，当你成为我的追随者之后，你在和她的战斗里就不会有劣势了。” 　　李莉：“……” 　　她可以在这里拼命奋战到最后，但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绝对打不过这个自称克洛托的噬骸者。 　　而且就算真的能毁掉对方的肉身，那也没有任何意义。 　　考虑到对方是要自己当追随者的人，那么她必然是个主宰—— 　　李莉：“你要举荐我去参加神殿试炼？” 　　普通的噬骸者只有参加试炼才能成为勇士，而只有主宰才能举荐他们进入神殿。 　　克洛托微微颔首，“跟我来吧。” 　　虽然说话的语气还算和煦，但其实并无任何商量的意味。 　　话音落下，李莉的身边就浮现出条条紫色光丝，虚空能量织成的法阵图案笼罩了她。 　　她面前一黑，再一睁眼，已然换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们伫立在一片置于虚无空间里的平台上。 　　所有人似乎都站在一条透明无形的桥梁上，下方就是灿烂流动的星河。 　　四周都是晦暗的黑色，像是夜幕般笼罩了整个空间，将一切边界都变得模糊难辨。 　　正前方的远处，有一片巨大的湖泊，湖上蒸腾着迷蒙的白色光雾。 　　它的形状很奇怪，中间最宽，两侧则是向外收拢的。 　　从远处看，像是一只镶嵌在暗夜里的眼眸。 　　许多支流被从湖中引出，水银般的液体向上卷起，没入了看不见的空间门中。 　　——它们会从虚空里的另一个地方流出。 　　数十个噬骸者在附近等候，见到克洛托出现，悉数俯身行礼。 　　有几个人走出来，围在她们身边，眼神冷淡地看着李莉。 　　还有一些噬骸者从他们身边经过，也只是投来几个漠不关心的注视。 　　唯有一个人停下了。 　　那是个美貌的银发少年，正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李莉。 　　克洛托和他打了个招呼，“卡尔。” 　　“克洛托——” 　　银发少年微微颔首，“在招待你的新仆人吗？” 　　克洛托微笑起来，“阿特洛波斯已经将她选中的人拉入了虚空，我也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你呢？你在这里散步吗？” 　　卡尔：“？” 　　“那就是虚空之眼——” 　　克洛托不再看他，只是平静地对李莉说，“是整个位面的核心，所有狂怒氏族的成员，都会在这里重生。” 　　她们所在的地方，距离那片云雾笼罩的湖泊，还有少数千米之遥。 　　李莉：“为什么不过去？” 　　噬骸者们都在看着她。 　　克洛托回过头，抬手摸上了她的脸颊，“因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假装答应我，成为我的追随者，其实只是想趁机接近起源之泉，毁掉泉眼。” 　　李莉并没有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她。 　　“我可以看到你的想法。” 　　克洛托似笑非笑地说：“不过，我既然敢带你过来，我也能保证你绝对做不到那样的事——事实上，你本来也没有能力毁掉它。” 　　下一秒，她的食指戳进了李莉的额头。 　　这本该是鲜血四溅的惊悚画面。 　　不过，后者甚至没有受伤。 　　她们相互接触的部位都融合了，那半截手指无声无息地没入进去。 　　“只有忧愁氏族的成员，拥有毁灭起源之泉的能力，但他们全都死光了。” 　　克洛托的手上缠绕着细细密密的紫色光纹， 　　那密度远远胜过任何一个处于虚空能量外溢状态的人类。 　　李莉试图挣扎却被莫名的力量压制在原地。 　　她只能被动接受着那些虚空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在血液里燃烧翻腾，将绝望的热度传递到四肢百骸。 　　虚空能量越来越多。 　　一个人类体内能贮存的虚空能量是有限的。 　　而且，当他们调动这种力量，以之强化异能或是身体的时候，通常都会进入外溢状态。 　　那时它们会在血管里游弋闪耀，发出亮紫的光芒。 　　然而，如果外溢状态持续增强而不加制止，虚空能量就不会只存留于血液中了。 　　当它开始改造一个人的身体时，那这个人也快变成虚空生物。 　　“这是被提纯之后的虚空能量，只有效忠于弗瑞陛下的噬骸者才能使用——” 　　克洛托轻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也会是狂怒之王氏族的成员——” 　　声音渐渐变得渺远虚幻了。 　　那一瞬间，李莉眼前划过许多画面，记忆的洪流倏然倾泻而来。 　　母亲被星际海盗杀死，船上的货物被清洗一空，最终那艘船和船员们的尸体全都被炸成了碎片。 　　获知消息的那夜，父亲在房间里痛哭流涕，当她询问的时候，又强颜欢笑说，“妈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欢庆节放假时，和叔叔一家吃饭，婶婶拉着金发男孩的手，笑眯眯地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他看上去有些腼腆，却还是认真地介绍了自己，“我是奥修斯——我们之前见过，在我爸妈搬走之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哦，你喜欢看雪吗？” 　　那些画面开始变得凌乱模糊，血色渐渐蔓延开来。 　　——爆裂的碎冰漫天飞扬，如同落雨般纷乱流离，映着灯光折射出点点斑斓彩芒。 　　徐安雅抓住她的脖子，把她重重摔在地上，冷漠的灰眼睛里浮现出些许茫然。 　　“什么？” 　　黑发少女挑眉，“我当然不是因为你拒绝我弟弟才揍你——傻子才答应他。我只是觉得你还有点被打的价值罢了。” 　　那大概是她们第一次在排位赛里交手。 　　她使劲浑身解数凝结出的冰墙，在赛场上组成了冰雪的堡垒，四周寒气四溢，连内置系统都因为极寒低温而无法运转。 　　然而一切都被砸得粉碎，无论是她的冰墙还是她的骨头。 　　“……” 　　回忆倏然中断。 　　李莉感到了似曾相识的疼痛。 　　她听见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痛苦的悲鸣。 　　脏器被沉重的力量压迫着，感官甚至都受到了影响，变得迟钝模糊。 　　整个头骨都在震动，额际更是传来一股一股尖锐的刺痛，就像有重锤猛烈敲击着脑袋。 　　克洛托收回了手，眼中首次浮现出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 　　金发蓝眼的噬骸者主宰怒瞪着她，仿佛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李莉在失重感里后退，很快却又掌握了身体的平衡。 　　那一瞬间，她看到手臂上生出细密的银蓝色鳞片，指骨变形抽长，扭曲成利爪，胳膊外侧生出了看似柔软单薄的半透明鳍片。 　　她伸手按上额头，指间是支起的尖锐犄角，像是怒放的荆棘枝条。 　　这显然不是噬骸者的形态。 　　“啧，克洛托，你看走眼了——” 　　“她是失败品。” 　　恍惚间，有个人在旁边笑了起来。 　　“我不管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但我希望你滚远点，卡尔。” 　　克洛托咬牙切齿地说。 　　话音未落，李莉已经消失在原地。 　　“……” 　　她显然已经掌握了在虚空里穿梭的办法。 　　或者说，属于中级虚空生物的办法。 　　克洛托冷笑一声，看向自己的勇士们，“追上去，杀了她——看来这个种族的人就不配拥有这一切。” 　　噬骸者们相继消失在原地。 　　“她始终恨着你，当然不可能成为你的追随者。” 　　卡尔幸灾乐祸地说，“你为什么会认为，杀死她的亲人能对你想做的事有任何帮助？” 　　“我们一直是这样做的，她必须足够愤怒才能接受能量洗礼——” 　　克洛托嫌恶地说，“真可惜，她太软弱了。” 　　卡尔皱了皱眉，“我觉得你只是不了解人类，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为了力量能抛弃一切的。” 　　“我当然没这么想，所以我帮她摆脱了那些东西。” 　　克洛托说完才意识到有些不对，“不过这话可真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又经历了什么？” 　　卡尔愣了一下。 　　他为什么会说出刚才那句话？ 　　他一向信奉的理念可不是这样的。 　　“总之，我劝你快把你选中的追随者带走。” 　　克洛托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否则——她可能就会被别人得到了。” 　　卡尔没有说话。 　　但他其实明白对方的意思。 　　那天他没有急着将苏璎带走，是因为他们尚未签订契约，别人仍然可以从他手里将人抢走。 　　而且，他也很清晰地知道，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已经盯上了天空星的那些参赛者。 　　当然卡尔并不会直接露出恍然之色，他并不希望克洛托知道自己看中的人在哪里——虽然对方表现出一副已然知道的样子，但那可能是一种试探。 　　毕竟他在天空星的时候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甚至在苏璎的同学来敲门的时候就跑掉了。 　　想到这个，卡尔又有些不爽。 　　自己竟然因为一个人类而跑掉了。 　　不知道那个人类是不是苏璎喜欢的对象，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干脆把那个人类抓到虚空里，逼她就范好了。 　　卡尔这么想着。 第126章 　　“所以——信号都被破坏了。” 　　苏璎站在一地破碎的尸骸里, 仰起头看着天空茫然盘旋的无人机。 　　它们的能源储备尚未消耗完，所以也不会直接摔落下来。 　　然而失去了控制，只能按着程序在规定范围内打转。 　　“如果我现在离开考场呢？” 　　苏璎又低头看向手腕。 　　一左一右两个光脑, 比赛专用的那只彻底没了信号, 她自己的那个处于信号紊乱的状态, 时有时无。 　　这也正常。 　　毕竟前者属于消耗品, 质量估计是勉强符合产检标准的，后者则是昂贵的高性能型号。 　　如果比赛用的光脑没了信号, 就没法实时同步记录了。 　　苏璎：“如果我把这个东西给你, 你帮我拿着——” 　　亚当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啊？” 　　苏璎晃了晃自己的比赛用光脑，“给你这个, 然后我开能力离开赛场, 会怎么样？”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差不多干掉了三五百个噬骸者, 四个纳迦和两个贝努，以及十多个外校参赛者。 　　最初, 她以为在这种比赛明显出问题的情况下, 参赛者之间能暂时和平相处——不是说携手合作, 但至少能暂时休战吧。 　　然而并没有。 　　似乎大家只是在意识到裂隙出现的时候，有过一段短暂的停战。 　　在这之后, 许多人依然选择痛击所有竞争者。 　　苏璎也首次经历了一边打污染者一边打人。 　　以及一边用具现光刃切掉虚空生物的脑袋, 一边又把这东西捅进某个人类的身体里。 　　这样折腾了一段时间，为了不发生错手杀人的事, 她一直保持着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 　　亚当也一直陷身于战斗中。 　　他们各打各的, 搞定之后再对彼此慰问两句, 仅此而已了。 　　“不会怎么样。” 　　他忽然反应过来了, 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你不会要去找凌爝吧。” 　　“呃——” 　　“你出不去的。” 　　亚当斩钉截铁地说。 　　“其实我不是想去‘找’他。” 　　苏璎无语地说，“我是想联系一下外面，看看他们知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或者说是否完全知道——” 　　毕竟试炼场内部的参赛者很难离开。 　　“你出不去。” 　　亚当望着远方隐隐流光的壁障，“这地方被称为试炼场而不是赛场，是有原因的。” 　　苏璎：“因为这里曾经是噬骸者的地盘？” 　　亚当挑起眉，“你知道？” 　　苏璎：“那个遗迹——可以让进入者提升能力。” 　　天空星联赛的最终胜者，可以得到进入遗迹提升异能的机会。 　　其实比赛主办方没有任何说明提及后面这个结果。 　　那些正大光明的对外宣布的信息里，对于最终胜者的奖励描述是“进入古文明遗迹”。 　　看上去就像是得到一次简单的旅游资格罢了。 　　至于能得到异能提升——这都是圈子内流传的不是秘密的秘密。 　　苏璎：“所以应该是噬骸者的遗迹吧。” 　　目前来说，唯一与人类异能相关联的外星种族，只有噬骸者。 　　然而她记得凌爝曾经否定过，表示那个遗迹不是噬骸者建立的。 　　亚当：“严格来说——遗迹最初是属于玉人族，后来他们被噬骸者杀光了，这里也变成了噬骸者的地盘。” 　　怪不得。 　　玉人族也是智慧生物，只是在联邦建立的时候，他们的文明似乎就灭绝了。 　　苏璎：“这些试炼场呢？” 　　这些赛场看上去很像是自然环境，只是被特殊的力场护盾分割开来。 　　但倘若仔细观察，会发现那些分布非常奇怪。 　　而且以这颗星球的各项参数状态来看，它不该拥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地形地貌。 　　苏璎还曾听外校参赛者提过，有人分到了沙漠试炼场，里面热得吓人。 　　热？ 　　苏璎想了想这个星系的恒星位置，就觉得有点玄幻。 　　他们所在的城市都是被人工调控了温度气象，否则非强化类异能的人，有很大概率被冻出毛病。 　　所以说试炼场里要么也有类似的设置，要么就是—— 　　“是，噬骸者建立的那些试炼场。” 　　亚当叹了口气，“我的亲戚们曾经进过那个遗迹。” 　　他说起亲戚时有些不情愿，“你知道的，住在第一自治星区的那些海文，虽然那些人现在年纪都不小了。” 　　苏璎：“所以他们是很多年前进入的遗迹？比你大一辈或者两辈的海文先生小姐们？” 　　“嗯，他们曾在遗迹里看到过噬骸者的存储器。” 　　亚当吐出一连串拼写复杂的专业词汇，试图对那种神奇的外星科学进行描述。 　　“他们将信息存储在符号里，当你进行‘阅读’时，它会直接与你的——” 　　“直接把信息灌进你的脑子，就好像传输数据一样？” 　　苏璎接口道，“首都星博物馆里也有这样的东西。” 　　亚当点点头，“是，这就是噬骸者的魔法侧黑科技。” 　　苏璎很想吐槽一下这个总结，却又发现好像找不到槽点，毕竟他们没法完全解释那东西的运作原理。 　　而且但凡与虚空能量联动，就已经开始远离科学了。 　　苏璎：“所以天空星遗迹里也有同样的存储器？然后你的亲戚们从存储器里得到了信息，明白这里是噬骸者从玉人族手里夺走的？” 　　亚当再次点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忽然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你能控制虚空能量在眼睛里聚集吗？就像你阅读那些存储器的时候。” 　　苏璎当然可以，“我能做到，但是——你要让我现在这么做吗？别人都会看到的。” 　　她也没戴墨镜或者任何防护镜进场。 　　亚当：“你可以用你的能力躲起来。” 　　苏璎不明就里，但看他很认真的样子，也就同意了。 　　前方的山坡上再次浮现出一群花花绿绿的身影。 　　沿着起伏的山丘峰线，污染者们如同海潮般涌现，手脚并用地狂奔着，身后长长的尾巴肆意甩开。 　　它们黯淡的鳞片反射出冷淡的光，尖锐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这些生物追逐着两个学生。 　　——来天空星参加比赛的人，能力多种多样，但绝对没有谁是不擅长单打独斗的。 　　或者简单地说，没有任何人，在污染者面前是毫无还击之力的。 　　哪怕是一群污染者也没差别。 　　对于参赛者来说，只有杀得快和杀得慢的区别，没有谁是杀不了它们的。 　　所以，即使亚当看到两个人状似被追着逃命，也丝毫没有立刻上去帮忙的意思。 　　他依然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亚当认识星舰大学所有的参赛者，因此即使那两人的外套早就没了，他也知道他们并非自己的同学。 　　双方擦肩而过。 　　两人跑得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看上去似乎并非强化类能力。 　　——在他们身后四五十米远的位置，污染者们紧随而至。 　　不对。 　　苏璎在夹缝空间里围观着。 　　她已经听到前方传来的一阵阵喘息嘶鸣，还有脚爪尾巴与泥土岩石刮蹭的摩擦声。 　　污染者的奔跑速度非常快，可以追赶普通的陆行车，或者离地面不够高的飞行器——这点她深有体会。 　　如果不是强化类的能力，人类根本不可能跑过这种东西吧。 　　但如果是强化类能力，那两人明明全身毫无损伤，却看上去却一脸虚弱？ 　　装的？ 　　但这好像也不是能轻易装出来的—— 　　他们相遇的时间太过短暂。 　　苏璎还没来得及整合一下信息，污染者的狂潮已然逼近至眼前。 　　谁知亚当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虚空生物。 　　他猛地回过头，周身涌动起刺骨寒风，空气里凝结出细碎的冰霜。 　　下一秒，冰墙拔地而起，直接将那两个逃跑的人冻在原地。 　　苏璎：“？？？” 　　那一大群污染者，骤然烟消云散，就仿佛一个单独的图层被直接删掉了。 　　亚当径直走过去，站在冰墙前面，看着那两个被捆在冰层里动弹不得的人。 　　不对。 　　那里面只剩下一个人了。 　　“是啊，那是假的，老子就是知道。” 　　金发青年懒洋洋地说，“我还知道你只有一个人，因为我他妈见多识广。”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戳了一下冰墙。 　　一半冰墙轰然破碎，变成了满天崩裂的冰晶粉尘。 　　与此一同被打碎的，还有一条手臂和一条腿，以及手腕上的光脑。 　　碎裂的晶片纷纷扬扬散落而下，折射出冷酷锐利的光芒。 　　苏璎仍然在夹缝空间里。 　　她感到双手发烫，虚空能量游走上行，仿佛两道热浪冲刷过手臂，又没入眼中。 　　那一瞬间，她看到在漫空飞溅的冰晶碎片里，依稀有着细碎的紫色光点。 　　它们太过微小了，宛如粉尘颗粒般，悄然坠落在地面上，然后又安静地消失。 　　像是阳光里融化的雪花。 　　“那是什么？” 　　他们走出百多米外之后，苏璎才显出身来，“你让我用这种状态看到的东西。” 　　她的脸上仍然有着弯曲蜿蜒的光纹，眼眶里也闪耀着紫芒。 　　亚当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或许是某种虚空能量的变体物质，总之当参赛者们互相残杀的时候，它就会产生，然后被试炼场吸收。” 　　吸收。 　　苏璎哑然，“所以你刚才说，我没法从这里出去，是因为这地方本身的问题？” 　　“遗迹是玉人族的居住地，然而试炼场是噬骸者建立的，它们的壁障——没有任何异能可以直接突破。” 　　然而每次比赛结束，所有参赛者都可以离去。 　　而且那些重伤的人，也可以直接被接走。 　　等等。 　　遗迹会在所有比赛都结束后开启。 　　或许这两者之间有因果关系？ 　　如果每一场比赛，试炼场里都会吸收那种所谓的能量变体—— 　　所以，试炼场吸收的能量传递给遗迹，遗迹才能开启？ 　　逻辑关系是这样的吗？ 　　苏璎眨了眨眼睛，“如果你刚才没发现那是假的，会怎么样？” 　　亚当随口道：“我会和那些幻象战斗，直到引来真的虚空生物，最终我神智错乱，躲不过攻击，死掉。” 　　“上次比赛的时候，也有裂隙出现吗？” 　　“我上次没参加。” 　　苏璎恨铁不成钢，“你的表姐们都参加了——没人给你讲过吗？” 　　“她们只关注那些更有价值的对手。” 　　苏璎无语了，“这个比赛绝对有问题！每个人只有受重伤才能离开——或者比赛结束。” 　　当比赛结束的时候，即使你没受伤，你也可以离开。 　　然而比赛结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定已经有很多人受重伤了。 　　苏璎：“这些试炼场只有吸收了足够的能量——那种每个人受伤后才会产生的东西——” 　　虚空能量的变体？ 　　确实。 　　它不太可能是虚空能量本身。 　　毕竟只要有了裂隙，虚空能量就会漏得到处都是，应该早就把试炼场灌满了。 　　苏璎：“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亚当并没有开口。 　　“事实上，没有什么问题。” 　　另一个人替他回答了。 　　苏璎侧过头。 　　一群人从山坳间的阴影里现身。 　　他们都丢掉了校服外套，然而为首的男人模样有些熟悉。 　　他神情阴鸷，正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好久不见。” 　　亚当冷哼一声，“欧阳晟。” 　　哦。 　　苏璎下意识就回想起了黑狱星那段经历。 　　若非她反应快，当时必然死在这家伙手里。 　　而且看现在的状态，对方多半是知道自己的身份。 　　——当然，也有可能那句好久不见是对亚当说的。 　　苏璎不动声色，“你为什么觉得没问题呢？” 　　欧阳晟又向前走了几步，其余的人仍然站在后方，却是逐渐向两边散开。 　　又是一副要打群架的态势。 　　“因为你们这些废物都是祭品。” 　　欧阳晟淡淡地说，“你们的死伤会让主宰在遗迹里现身，将永生的荣耀赐予我们。” 　　他说完就眼神冷漠地望着前面两个人，仿佛那是两坨不可回收的垃圾。 　　过了几秒钟，苏璎率先回过神来，“为什么你说得这么——不就是变成噬骸者么？” 　　草。 　　怪不得离开遗迹的人会变强。 　　会有所谓的能力得到提升。 　　原来如此！ 　　苏璎不禁想起帕顿六地下的遗迹。 　　顾鬃雨用一大堆尸体召唤了卡尔——当然，他不是想变成噬骸者，而是要和召唤对象决斗。 　　卡尔显然也属于噬骸者里的“主宰”阶位。 　　所以，整个天空星联赛，发生在各个试炼场的打斗，其实都是为了最终的遗迹里的召唤做准备。 　　当然区别是，这些参赛者或许不用死掉。 　　或者只死掉一小部分。 　　…… 　　天空星的城市里。 　　九号试炼场出了问题，所有监控全部失效，甚至无法收到虚空能量检测器的反馈数值。 　　主办方忙得焦头烂额，智脑中控室里人来人往吵嚷声一片，又有人传来消息，说已经证实有中级虚空生物出现。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有裂隙？” 　　“怎么会这样？” 　　这事尚未传出去，因此城市里尚且风平浪静，客人们吃吃喝喝四处玩乐。 　　赞助商特供的豪华住所内。 　　烈日集团的保镖们站在走廊里，自动门悄然关闭，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装潢奢华的房间里，银发少年突兀地现身。 　　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惊呼尖叫，或者攻击。 　　整个大厅都十分空旷，落地窗幕外呈现出优美的城市景色，墙上的水晶贴饰闪闪发亮。 　　两个黑发绿眼的男人坐在沙发上。 　　卡尔：“……” 　　按理说，他应该杀掉其中一个，威慑另一个。 　　然而他不清楚哪个人才知道自己问题的答案，所以他决定先说话。 　　反正他可以看到他们心里的想法。 　　事实上，他现在也可以看。 　　然而最离谱的是，这两个人大脑空空，简直像是两具被停止运行的仿生人躯壳。 　　他看完之后，只能得到一些毫无意义的信息。 　　譬如那两人的名字，凌红夜和凌焰，烈日集团董事长和他的儿子，除此之外竟然没有别的什么内容了。 　　卡尔勉强压住烦躁，冷冰冰地开口：“你们知不知道——” 　　等等。 　　苏璎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 　　草。 　　早知道在她去开门的时候，就应该看看她在想什么。 　　卡尔觉得更加烦躁了，“你们这里还有一个人类，我能感应到他的气息，就在这里消失。” 　　他停了停，“你们——” 　　两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对视一眼。 　　“我向你保证，这里一个人类也没有。” 　　左边的人说道。 　　卡尔：“？” 第127章 　　二号试炼场。 　　在占地百顷的巨大迷宫里, 宽窄不一的过道纵横交错，上方则是被重重钢筋掩盖。 　　银发青年抬头看去，只能望见被切割得破碎的天空, 还有隐约闪烁着光波的能量壁障。 　　当他低头望向地面, 又能看到一具具机甲残骸。 　　那些是作为障碍物和击杀加分项目的“怪兽”。 　　它们有着合金装甲，装配了重火力武器和高温激光战刃, 被植入了高级战斗程序。 　　这个试炼场内的所有参赛者, 只要进入其扫描范围内，都会受到无情的攻击, 除非参赛者主动弃权，或者彻底失去战斗能力。 　　——当然, 后者并不意味着死亡。 　　毕竟对于天空星上的机械怪兽来说，要控制将人重伤而不致死, 并不是什么难事。 　　至少要比那些自然野生的异兽要好很多，它们可从没有留人一命的概念。 　　萨缪尔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残骸。 　　断裂的线缆暴露在外，还有火花不断闪烁，那被洞穿的缺口, 周围有着烧融的痕迹。 　　他已经大致猜到始作俑者的身份了。 　　“……” 　　萨缪尔有些无趣地转过身。 　　二号试炼场就是一个巨型迷宫, 上下总共五层, 所有参赛者起始点都是不同的, 只要能在限定时间内找到出口离开就可以拿分。 　　而且拿到的分数和找路的时间成反比, 离开得越早得分越高。 　　在这个前提下, 毁掉比赛光脑的战术依然可行。 　　——只要一个人光脑被毁, 即使找到出口离开试炼场, 也拿不到分了。 　　当然这些工作, 都交给那些感兴趣的人去做。 　　对于萨缪尔来说, 他更习惯在这种时候看看热闹, 顺便虐一虐几个不顺眼的倒霉鬼。 　　如果有人上门送人头的话，他也不介意照单全收。 　　当他将自己的能力全然展开时，能感应到方圆数千米内的所有活物——从动物到人，就像是黑夜里的烛火般清晰。 　　而且他也能完全区分人类和其他的种族，再区分精神力强和精神力弱的人类。 　　从这个角度来说，根本没人能偷袭他。 　　虽然说—— 　　有些人想揍他，根本不需要偷袭，即使他感应到他们的接近，也没有什么办法。 　　银发青年一身轻松地走着，穿过曲折迂回的小径，墙壁上挂着重重人造藤蔓，晃动时投下一大片网罗似的阴影。 　　“！” 　　萨缪尔很不优雅地连滚带爬地向后闪避。 　　刚刚站立的地方，地面上已经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 　　一只全身光泽森冷的银灰色机甲怪鸟，正张开剃刀似的利爪和尖喙，红色光镜缓慢转动。 　　显然已经锁定了目标。 　　正当它即将扑过来的时候，一道金光飙射而至，直接洞穿了怪鸟的脑袋。 　　“谢谢了。” 　　萨缪尔懒洋洋地说。 　　怪鸟倒在地上，沉重的金属机体砸出一声巨响。 　　“不客气。” 　　红发女人站在转角处，语调同样疏懒，“如果我是你，我就早点去找出口了，杜伦。” 　　越早找到出口，得分越高。 　　但如果多杀几个怪兽，也能完全将这个分弥补回来，甚至拿到更多。 　　所以，像是艾莲娜这样战斗能力强、且在目标是非人类时依然能保持战斗力的人，通常不会早早去找出口。 　　除非他们想尽早结束而不是拿更多的分。 　　“所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萨缪尔也故意露出点茫然的神色，“你难道不应该急着去和你的男朋友们约会吗？我以为你会在开场三分钟内就跑路呢。” 　　艾莲娜耸了耸肩，“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至少不会干涉彼此的私生活。” 　　萨缪尔有些惋惜，”是吗——他们是你相处时间最长的对象了吧，我还以为有一天还能看到你和徐安雅成为一家人呢。“ 　　徐家那对双胞胎是徐安雅的堂弟，据说之前追回霞月就是他们去做的。 　　艾莲娜皱起眉，“我从没想过成家。” 　　萨缪尔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为什么？因为你更喜欢能随意换炮友？” 　　“因为我可能哪天就会死掉。” 　　红发女人漫不经心地说，“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 　　“比如给你的父母报仇？” 　　光线昏暗的小径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萨缪尔举起手，“不是我说的。” 　　艾莲娜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望向他身后的阴影，显然也知道那句话并非出自老同学的口中。 　　她只看了一眼，掌心里已然升腾起灼热耀眼的金色光球。 　　萨缪尔默默躲开了。 　　下一秒，那坚固厚重的石墙被高温光柱凿穿。 　　然而并没有谁受伤。 　　他们眼中闪过一道人影。 　　黑发黑眼的男人已经站在两人中间，用一种憎恶的目光打量着萨缪尔，接着才看向艾莲娜，眼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你一直在调查你父母的死因。” 　　黑发男人冷冷地说道。 　　“你是参赛者吗——？” 　　艾莲娜不答反问，好像对他说的话根本没有兴趣。 　　萨缪尔却已经看出来，那人肯定是顾家的人。 　　他对顾家那几个参赛者都了如指掌，却没法将这人对上号，显然这人是通过某种手段混进来的。 　　艾莲娜的父母？ 　　他们曾经是李斯特·海文的保镖，在一次袭击中丧生，这事都上了新闻，绝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莱特夫妇死的时候，艾莲娜也只是个中学生，她的妹妹夏妮甚至还没有小学毕业。 　　“作为天堂集团董事长的继承人，被刺杀袭击只是家常便饭，你的父母也只是被殃及池鱼。” 　　黑发男人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以来，你都是这么想的吧？” 　　艾莲娜依然恍若未闻，“你是哪个学校的？” 　　黑发男人：“……” 　　他的额角几乎要跳起青筋了。 　　萨缪尔忍笑忍得颇为辛苦。 　　对方不按剧本来，似乎给黑发男人造成了很大困扰，然而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执行自己的任务。 　　“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你就不会一直调查当时的事。” 　　萨缪尔都开始佩服这个人了。 　　倘若艾莲娜肯定了先前的那个问题，他再这么说倒是也正常，然而现在似乎就有点滑稽了。 　　“你查遍了海文的仇家，甚至还和你妹妹在冥河星清剿了十个有关的帮派组织——怎么样？你们根本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吧。” 　　艾莲娜看了他一会儿。 　　黑发男人微笑着任她打量。 　　“好吧。” 　　艾莲娜叹了口气，“所以接下来事情就会这样发展——你说出一个名字，假装那是我的仇人，然后我会去杀了这个人，但事实上那是你的仇人，你只是利用我去做这件事。” 　　黑发男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秒，“你想知道谁杀了你的父母，我就告诉你那是谁，这是各取所需。” 　　显然就是顾家和那人有仇呗。 　　而且那人是不是真的杀了莱特夫妇，还是未知之数。 　　萨缪尔这么想着。 　　其实他很想吐槽几句，然而他能隐隐感觉到，如果自己冒然开口，多半还要再挨上一巴掌。 　　这次徐安雅可没法再给他报复回去了。 　　当然这事还有一个疑点。 　　如果那人是顾家的仇人，而顾家的人都没法将其杀掉，说明这人必然很强。 　　仅仅凭借艾莲娜，或许再加上她的妹妹，就真的能做到吗？ 　　…… 　　天空星城市里。 　　赞助商顶级休息室内。 　　“？” 　　卡尔觉得有些不对劲。 　　先不提人类面对突兀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人的反应是不是如此平静—— 　　两个男人依然坐在沙发上，像是两具泥塑木雕的人偶，或者是失去了源能的仿生人。 　　他们的身体毫无温度，胸腔里好像不曾有心脏跃动。 　　以卡尔的眼力来说，任何人类都不可能呈现出完全静止的状态。 　　他总能看到他们身体微弱的小幅度的晃动。 　　这俩人却并非如此。 　　他们一动不动，甚至长时间没有眨眼，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卡尔：“？？？” 　　不对。 　　如果他们最初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一定会感觉到异常，无论是体温呼吸还是心跳—— 　　他发誓，自己刚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这俩人还不是这种状态。 　　等等。 　　卡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这里没有人类？你们是什么？” 　　两个男人面色毫无波动，似乎也不准备回答。 　　卡尔也无所谓。 　　对于苏璎之外的人，他其实没有那么多耐心。 　　他开口本来也不是索要对方给出回答。 　　他只要这俩人下意识去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然后，卡尔再次强硬地闯进了其中一个人的意识世界。 　　通常对于他这个等级的强者而言，只消简单的精神投射，就可以大致判断对方的话语真伪，再进一步就是心中所想。 　　然而卡尔已经意识到这俩人有问题，没有将他们当成一般的人类。 　　——考虑到人类当中也有各种各样的能力者，有些也可以自我催眠编造记忆。 　　倘若他掉以轻心，即使不会被那种人伤害到，也难免会被误导。 　　而且精神思维记忆这方面并非他的强项。 　　“……” 　　卡尔坠入在那个男人的精神世界里。 　　他本该看到无数的记忆碎片，那些东西拼凑出这个人类的过往。 　　他也应该在这一刻感应到对方的想法。 　　然而都没有。 　　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好像赤身裸体被丢在冰天雪地里，周围寒冷死寂，透着一种毫无生机的绝望感。 　　然而这个空间里却是纯粹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然后，他看到隐隐约约的红光，像是微弱的火苗，在黑暗深处悄然闪烁。 　　迟了一秒，卡尔才发现那不是火。 　　“……” 　　同时，有什么东西滴到了他的脸上。 　　那是一种粘稠无味的液体，在接触到皮肤上，又带起一阵难以想象的痛楚，仿佛火焰在烧蚀血肉。 　　但这明明是意识世界，他的肉身根本不曾进入？！ 　　卡尔抬起头。 　　半空中有阴影晃动，模糊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分明。 　　那是一颗巨大扁圆的头颅，至少有一个小房间那么大。 　　头顶生着一对长而纤细的触角，嘴部镰刀似的口器向两边裂开，露出一个近乎笑容的表情。 　　“噬骸者——” 　　那个生物发出时而尖锐时而喑哑的嘶声，仿佛千百片利刃互相刮擦。 　　牠渐渐将脑袋埋得更低，凑近了神情呆滞的银发少年。 　　“我的同族，正渴望欢饮你们的血肉——” 　　那颗头颅之下，是一节一节肢体组成的长长的巨躯，每一段肢体两侧都生着一对足爪。 　　它们本来是蜷缩在一起的，此时正缓缓地张开，仿佛无数把锋利的大镰刀，在黑暗里闪闪发亮。 　　“而我更喜欢你们的灵魂。” 　　更多的口水滴了下来。 　　…… 　　凌焰踏进走廊里，自动门在身后合拢。 　　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满面笑容等候在外面。 　　“有事和我说吧。” 　　黑发绿眼的青年微笑着说道，“我父亲正在吃饭呢。” 　　那个房间里的景象被大门遮蔽。 　　只是，刚刚似乎有一闪而过的不断蠕动的黑影—— 　　某个工作人员这么想着。 　　但她很快投入了工作，彻底忘记了这件事。 第128章 　　九号试炼场。 　　苏璎陷入了思考。 　　如果按照欧阳晟的说法—— 　　胜者进入遗迹, 而被召唤的主宰出现在遗迹里，将胜者变成噬骸者，他们才得以获得更多力量。 　　那么, 一旦变成噬骸者，他们还能隐藏起自己的外貌吗？ 　　而且, 卡尔急于将自己变成追随者, 是因为他想让自己去参加神殿试炼。 　　还恨不得当场将人带走回去进行训练准备。 　　——那些变成噬骸者的人类, 难道没有被立刻带走？ 　　但是话又说回来。 　　人们只关注哪个学校的团队获得了胜利进入遗迹，并没有追踪后续。 　　譬如进入遗迹的人什么时候出来, 出来之后又涨了多少点能力值等等。 　　这些都不是对外公开的信息了。 　　所以假如他们变成了噬骸者, 外人也未必知道。 　　——然而每个学校参赛团队上百号参赛者, 如果他们全都进入遗迹里，难道被召唤出来的人会照单全收？ 　　不会吧。 　　联邦那么多异能者高手, 卡尔却还对自己死缠烂打，可见他们还是非常挑剔的。 　　所以说，如果只有一小部分人变成噬骸者，那其他人能保存秘密吗？ 　　还是都被杀了？ 　　不可能。 　　那样必然会有些消息流传出去。 　　而且刚刚亚当还说过，他的家族里有些长辈曾经进入过遗迹—— 　　苏璎不禁扭过头去, 看到旁边金发青年的脸上浮现出茫然, 似乎还有些莫名其妙。 　　等等。 　　欧阳晟说的不对吗？ 　　苏璎的求知欲被完全调动起来了。 　　现在她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璎看着光脑上若有若无的信号显示，忍住给凌爝发消息的冲动。 　　——首先未必发得出去, 其次她也想试着自己去寻找答案。 　　不过, 当务之急还不是这个事。 　　“你们想好怎么死了吗？” 　　欧阳晟冷冰冰地看过来，神情轻蔑又厌恶, 还有些许不解。 　　他可能期待看到两人露出震惊绝望的神色, 对这个比赛的真相和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可惜的是, 面前的一男一女表现都很平常, 或者说只是陷入了思考。 　　“你。” 　　欧阳晟看向苏璎，“上次让你跑掉了，这次你也可以试试。” 　　他全身都缠绕着杀意，眼神阴冷无比，就像是看两只即将被踩死的蚂蚁。 　　隐隐约约的，还有无形的压迫感散发出来。 　　周围的战争学院的参赛者们，有的都下意识后退起来，似乎想要离他远点。 　　“……” 　　同时，也有眼尖的人发现，那两个星舰大学的人，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苏璎抱起手臂，“我可以试试？说的像是如果我真想跑，你就能拦得住我一样。” 　　“是啊，你可以这么做。” 　　欧阳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虽然这会让我觉得，星舰的人都是只会逃跑的废物孬种。” 　　苏璎：“…………好垃圾的激将法，好像别人真的在乎你的看法一样，你算什么东西？” 　　亚当适时地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欧阳晟的表情微微扭曲了。 　　苏璎看向亚当，“你会被他秒掉吗？” 　　后者神情还有些凝重，但听到这个问题却明显放松下来，显然欧阳晟并不是他担心的对象。 　　亚当：“待会儿如果你们开始干架，你数十下，然后当我不存在就行。” 　　苏璎：“行。” 　　她一开始就没想跑。 　　凌爝不在这里，她失去了透视的加持，也没有任何感知能力。 　　一旦被人偷袭，她都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欧阳晟的能力似乎是释放某种高压旋风，那东西移动速度极快，而且动静不是很大—— 　　简而言之就是非常适合偷袭，尤其适合浑水摸鱼，趁着别人在打架丢出一招，简直防不胜防。 　　干脆就在这里解决掉好了。 　　上次他就险些杀了自己，这次对方摆明了要死战，苏璎也没什么心理压力了。 　　“那你们就来吧。” 　　寂静的山野里回荡着欧阳晟阴鸷的声音。 　　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虚空能量具现的光刃钉穿了地面。 　　倘若他移动的再晚一秒，就会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或者直接死掉。 　　“……” 　　地面上残留着深深的坑洞，露出泥土下面坚硬的矿物质，那上面也出现了凿痕。 　　战争学院的其他人面露惊骇，相继转身远离了战场。 　　——也不是缺少互帮互助同学情谊，欧阳晟本来也不喜欢别人随意插手战斗。 　　下一秒，数十米高的旋风拔地而起，呼啸盘旋着席卷而至，摧枯拉朽般撕碎了触及的一切。 　　泥土、草叶、岩石、乃至地上的尸骸。 　　悉数被卷入螺旋状的风涡里，眨眼间就被高压风流撕扯得粉碎。 　　旋风过境后堪称寸草不生。 　　然而星舰大学的两人也没傻站在原地等着硬抗。 　　亚当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里唯独留下一缕尚未消散的寒风。 　　十秒钟早就过了。 　　苏璎也权当他不存在，进入夹缝空间后，开始平静心神，专注地寻找欧阳晟的位置。 　　四处飞沙走石一片昏暗，泥土尘埃各种碎屑被卷上天空，放眼望去狂风里尽是灰蒙蒙的世界。 　　“？” 　　苏璎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排位赛或是什么友情比赛。 　　没有任何规则和束缚。 　　甚至在虚空能量泛滥、整个试炼场监控计分系统失效之后，即使手腕上的光脑损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反正谁也不知道后面能不能恢复，而自己拿的分够多了。 　　“……”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沸腾喧嚣的虚空能量。 　　一道纤细的紫色光丝延伸而出。 　　它在空中迅速蔓延，在同一个高度上，向四周辐射出道道光丝。 　　那些互相垂直或者平行的线条，很快又延展成了一个个平面。 　　几秒钟时间里，一个巨大的紫色立方体已然浮现在空中。 　　因为有噬骸者开了裂隙，虚空能量简直是取之不尽。 　　苏璎控制着这个立方体不断膨胀。 　　满眼都是炫目的紫色光辉，除此之外，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是那也没什么关系。 　　被具现后的能量所过之处，一切物质都会被彻底吞噬摧毁。 　　哪怕是感官世界无所反馈，也不会有丝毫的危险感—— 　　苏璎置身于闪耀的光海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是的。 　　她自己也被虚空能量包围。 　　她用虚空能量具现出的实体物质，并不会吞噬掉自己的身躯，还可以有所接触。 　　所以，这感觉就像是坠入水中，被无穷无尽的能量缠绕抚摸着，却不会被侵吞身体。 　　“……” 　　那一瞬间，她明明看不到任何景象，却能在脑海里想象出来—— 　　关于虚空能量是如何蔓延伸展、吞噬了一切与之接触的物质。 　　这个立方体的尺寸已经不亚于一座大广场了。 　　欧阳晟死了吗？ 　　苏璎也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可以继续扩展这个东西，让它毁掉一切的一切。 　　这个试炼场。 　　乃至整个星球。 　　那些人会在反应过来之前就死掉，死得毫无痛楚，就像他们从没存在过。 　　然而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别说是自己认识在意的人，或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即使是欧阳晟这样的家伙—— 　　杀死他也不会有什么快乐的感觉。 　　她会觉得少了一个威胁，但那和因为杀戮而获得精神上的愉悦始终是不同的。 　　想想那次杀死刘教授—— 　　她喜欢的也只是无拘无束释放能力罢了。 　　如果这是一个荒芜无人的星球，她或许会试试将能力延伸到极致。 　　但现在就算了。 　　“……” 　　苏璎忽然清醒过来。 　　空中的紫色光辉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重新站到地面上，发现四周空空荡荡。 　　别说灰尘砂砾草叶岩石，就连那些连绵起伏的山丘，也全都被移平。 　　就像是被橡皮擦强行抹掉的图像。 　　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右臂传来钻心的疼痛感，仿佛有无数利刃在血肉里翻搅。 　　苏璎龇牙咧嘴地倒吸冷气，有些纠结地环顾四周。 　　虽然刚刚那个立方体在空中展开，但是下半部分也触及了地面。 　　因此整个地面下陷了大约两尺，而且变得异常平整，又露出了一些灰白的矿物岩层。 　　“……天呐。”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轻轻的惊呼。 　　苏璎回过头。 　　有个年轻女人站在四五米外的地方，“所以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是为了杀死欧阳晟吗？” 　　她一边说一边丢下手里的东西，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外套，“你需要吗？” 　　苏璎看着那件印着战争学院校徽的制服外套，“你会愿意把它给外校参赛者吗？” 　　那人耸了耸肩：“我对这个无所谓，而且如果你想继续保持那个状态，我也无所谓，毕竟在天空星比赛里打着打着就全裸的人——不止一两个。” 　　苏璎伸出左手接过对方递来的衣服，“谢谢。” 　　“你应该保持点警惕心。” 　　那人平静地说，“我能在一瞬间杀了你。” 　　苏璎：“我也能。” 　　那人不置可否，“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苏璎：“我是不是为了杀欧阳晟？当然，就是为了杀他——有其他人因此而死了吗？” 　　“不，我把他们带走了。” 　　那人轻描淡写地说，“按理说我应该在这杀了你，但是我非常讨厌这家伙——” 　　她低头看向地面。 　　苏璎：“？” 　　先前这个人手里提着的东西，现在被随随便便丢在了地上。 　　那是欧阳晟的脑袋，头发凌乱，双眼圆睁，显然死不瞑目。 　　而且脖颈断口异常平整。 　　苏璎眨了眨眼睛，“你很讨厌他？” 　　“如果一个你从来没有得罪过的人，一直用‘贱民’称呼你，让你滚回外环星域的垃圾堆，表示你不配和他呼吸同样的空气，还会把校园霸凌那一套用在你身上——” 　　那人淡淡地说，“我想你也不会喜欢他。” 　　苏璎深以为然，“但是你应该比他强吧？” 　　“他是世家出身，药剂取之不尽，我的父母都是巴尼星矿工，除了教会我驾驶机甲工程车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我一开始确实赢不过他。” 　　那人叹了口气，“他被分配成我的舍友，而且，当我第一次在实战课里和他打平手的时候，他毒死了我的鱼，弄碎了我奶奶留给我的手链。” 　　苏璎：“嗯？他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我也曾经这么想过，然后我意识到答案无所谓，我早晚要杀了他。” 　　那人神情阴沉地说，接着又展颜一笑，“不过我不在意过程，我只要结果，在我没毕业前杀了他会招来很多麻烦，现在倒是多谢你，啊，我太高兴了，一不小心话说多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苏璎算是看出她有多么恨欧阳晟了。 　　苏璎摇了摇头，“不介意，而且我知道挖矿工程机甲特别难操作，我在虚拟舱里试玩过，恨不得长出八只手。” 　　“是啊。”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神情也放松下来，“……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苏璎：“我要去调查一些事。” 　　那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苏璎想到刚才欧阳晟说话时，并未避讳他的同学，也就有所保存地讲了出来。 　　“欧阳晟说进入遗迹的人可以得到永生。” 　　“你要去调查这是不是真的？” 　　那人反问道：“这是真的。我可以告诉你。” 　　然而刚刚亚当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 　　苏璎也没有完全相信这个人，“你是谁？” 　　“我叫韩滢滢。” 　　那人淡定地说道。 　　苏璎明白了。 　　战争学院排位赛第二名。 　　据说也是个空间类能力，就像曾经星舰大学的第二名伍德一样。 　　苏璎：“你怎么知道是真的？你认识某个曾经进过遗迹的人？” 　　“我认识，但不是一回事。” 　　韩滢滢摇了摇头，“遗迹里就是提纯后的虚空能量，每个进去的人都能分到一部分，可以提升他们的能力，仅此而已。” 　　苏璎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但是欧阳晟说——” 　　“这次不一样，这次比赛和往届不同。” 　　韩滢滢轻松地打断了她，“我可以展示给你看。” 　　两人脚下荡漾开白色的光雾。 　　苏璎眼前一花，已然站在了另一个地方。 　　好强的空间传送。 　　她们俩刚刚还有一段距离，而且这能力发动速度也太快了。 　　四周是光滑冰冷的银灰色石板，两侧倾斜着搭出尖角形状，变成上方高高的穹顶。 　　这里非常空旷安静，地面上横七竖八地陈列着尸体，大概有十几具，全都是污染者。 　　过道尽头矗立着一道瘦削的身影，远远就能望见头顶有着一对尖长的犄角。 　　显然是噬骸者。 　　那人侧过身，“你又回来了？” 　　“欧阳晟已经死了。” 　　韩滢滢淡淡地说，“按照你的说法，他是被承认过的人，那么杀死他的人有资格来见你。” 　　那个噬骸者完全转过身，用一种冷酷且挑剔的目光看着苏璎，“你很疑惑。” 　　苏璎觉得她都不用读心，只看自己的表情就能发现这一点，“你也是噬骸者。” 　　“显而易见。” 　　那人冷漠地说。 　　这个噬骸者有一头深红的卷发，额上的犄角是浅粉色，面容十分靓丽，只是姿态有些高傲，语气里也带着轻蔑。 　　好像与人类说话就是一件屈尊降贵的事。 　　苏璎说不清这种感觉，她觉得这人很强，但又远远比卡尔要弱，“你不是主宰。” 　　“我当然不是。” 　　红发噬骸者不耐烦地说，“那些阁下们不会轻易进入这个世界。” 　　虽然她表现得很不爽，但还是勉强解释了几句。 　　越是强大的噬骸者，越是要受到约束。 　　那些主宰们——像是卡尔一样的存在，似乎是受到类似的限制，没法轻易出现。 　　“这不代表他们不能来。他们只是更愿意在祛除束缚的时候出现。” 　　当“祭品”们足够多的时候。 　　所以才需要召唤。 　　“你的宇宙里有一些东西。” 　　红发噬骸者露出厌恶敌视的神情，“虫族，呃，谁知道它们怎么出现在那里，但它们就是在了，我们必须远离它们。” 　　苏璎不觉得这里需要自己发表意见，继续保持沉默。 　　“只有献祭的能量足够多，他们才会出现，否则他们就不是全盛状态。” 　　所以主宰会在遗迹开启时出现，将那些胜利的人变成噬骸者。 　　苏璎：“那你提前出现是什么意思？” 　　“我们会把提纯过的能量赐予一些人。” 　　红发噬骸者冷冷地说，“让他们获取胜利。” 　　苏璎：“？” 　　我们？ 　　所以有至少两个噬骸者在这里？ 　　苏璎不太理解：“就是你帮人作弊？难道不该是让大家公平竞争吗？这样决出的最后的胜者才有价值吧？” 　　“我们需要的不是那些擅长战斗的人，我们要的是与虚空能量契合程度高的人，至少后面这一条更重要，所以我要保证他们赢。” 　　啊这。 　　那你直接把他们带入虚空不行吗。 　　还非要主宰进到这个世界吗？ 　　苏璎提出了问题。 　　“他们接受了我给的虚空能量，就要为我杀更多的人，这也是交易——你也一样。” 　　红发噬骸者扯了扯嘴角，“这些人类的战斗和杀戮，都有助于让我的主人降临。” 　　苏璎侧过头去看韩滢滢。 　　后者非常淡定，甚至投来一个近似于好姐妹不用谢的眼神。 　　草。 　　所以这家伙觉得她是在好心帮忙吗？ 　　然后，韩滢滢直接原地消失了，似乎觉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不适合自己在场。 　　苏璎大无语。 　　苏璎：“可是主宰进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要选合适的追随者啊，你既然都来了，直接替你的主人选一下，把人带走不行吗？还能避免你的主人跑一趟。” 　　“谁说他们只是想选合适的追随者？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红发噬骸者厉声说，“虫族侵犯了我们的利益，他们杀掉了阿特洛波斯阁下的追随者们，我的朋友们，我们必然要继续报复他们，毁掉他们那肮脏的巢穴——另外，这个宇宙的人类只是一群无耻的窃贼，除了有价值的那部分，其他人都不配活着！” 　　苏璎傻眼了，“你的主人是为了毁灭人类来的？” 　　这和之前她在博物馆里得到的信息可不一样。 　　当然，也可能不同的噬骸者想法不同，就像对方刚刚说的。 　　“那与你没有关系，既然你有资格，那就先给我看看。” 　　红发噬骸者皱起眉，“你在等什么？” 　　苏璎：“？” 　　苏璎莫名其妙：“你要看什么？我的异能？” 　　“你是怎么杀掉那个人类的。” 　　红发噬骸者看上去简直要发怒了，“给我展示。” 　　苏璎：“？？” 　　如果自己真还原当时的场景，这整个建筑都必然灰飞烟灭。 　　当然要展示也不必百分百还原。 　　但重点是，苏璎并不想就这样服从对方。 　　苏璎：“你认识——” 　　她本来想说卡尔，然而红发噬骸者似乎失去了耐心，伸手在空中一指，周围顿时泛起层层黑雾，雾中隐隐有鬼魅般的阴影涌动。 　　苏璎不知道这是什么能力，下意识想进入夹缝空间躲避。 　　等等。 　　这是个噬骸者。 　　她的攻击说不定也能直接进入夹缝空间。 　　电光火石间，黑雾中的阴影已然袭来。 　　苏璎身边蓦地升起了虚空能量具现的护罩，鸢紫色的光芒凝成了圆盾，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雾气似乎试图攻击，却在触及护罩的瞬间被吞噬。 　　“这是？！” 　　红发噬骸者惊呼出声，“你——” 　　她说了一句话。 　　那不是联邦的通用语。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苏璎听懂了。 　　“你是忧愁氏族的成员？！你居然还活着？！” 　　红发噬骸者用一种恐惧又憎恶的目光看过来，“你必须死——” 　　下一秒，她身边骤然打开了空间裂隙。 　　时间太快了，苏璎来不及仔细思索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然而无论对方的领悟是误会还是真相，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只要看过电影电视剧就会明白，这个红发噬骸者的脸上，就是那种“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我要把它告诉大家”的表情。 　　必须阻止她。 　　苏璎脑子里浮现出了这个念头，同时追了过去。 　　在裂隙合拢的最后一秒，她跃入其中，进入了虚空。 第129章 　　这里是山脚地带, 旁边是一小片清澈的湖泊。 　　碧蓝的水面平静温柔，倒映着山坡上红白相间的林木，还有团团白雪似的灌木丛。 　　远方的山坳间似乎还有一道道破碎的溪流, 像是断裂的银色链条，在阳光里闪闪发亮。 　　她望向远处铅灰色天空，云层有着暗红镶边, 正在悄然翻涌, 仿佛山雨欲来。 　　最重要的是，那个噬骸者不见了。 　　苏璎心中一慌。 　　她并不清楚对方有什么能力，也没法推断那人去哪了。 　　刚才, 她头脑一热就冲进了裂隙, 就想要阻止那个人去传扬自己的“秘密”。 　　尽管苏璎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秘密，只是隐约觉得那可能是个致命的威胁，不能让对方告诉别人。 　　现在呢？ 　　那个红发噬骸者说不定已经彻底离开，将她发现的“秘密”四处宣扬，然后再带来一伙人干掉自己。 　　——倘若没进来还好，但如今人已经在虚空，裂隙早已合拢, 自己又没办法再打开裂隙，一旦他们来了, 岂不是任人鱼肉？ 　　苏璎有些纠结地想着。 　　不对。 　　冷静一下。 　　如今两个位面是互相嵌套的, 就像两个叠在一起的同样形状的容器。 　　裂隙是用于打通两个位面的。 　　假如从现世宇宙的某个位置打开裂隙，那么人跳入裂隙，进入虚空—— 　　从裂隙里出来，在虚空里的坐标位置, 应该是固定的。 　　虽然说噬骸者们可以将一个裂隙放置在距离自己几百米外的位置, 然后任由虚空生物们经由裂隙进入另一个位面。 　　然而一个裂隙对应的出口只有一个。 　　所以, 那个红发噬骸者应该还在这里。 　　除非她有某种瞬移传送的手段，在落地后两秒内就跑到另一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苏璎一边怀念着某人的透视技能，一边开了能力飞到半空中。 　　“……” 　　虽然换了一个位面，但对她的异能影响不大。 　　毕竟夹缝空间就处于两个位面之间，无论她发动能力的时候位于哪边，都是一样的。 　　不过，苏璎也感到了一些异常。 　　这段时间过去，她在夹缝空间里越发可以快速进入专注状态，瞬间提升清晰度以便于观察外面。 　　然而色彩却依然缺失，整个世界都非常黯淡，像是老电影里仅存黑白灰的画面。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发现了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紫光闪烁。 　　那是非常细微的光点，像是一群巡游在花丛树林间的萤火虫，在空中拖曳出一道断断续续的紫色光丝。 　　那个位置是树林。 　　苏璎立刻转身飞了过去。 　　隔着百多米远看不清晰，然而距离拉近之后，她一眼就瞥见在树林里奔跑穿梭的身影。 　　地面上还留着一个残缺的图案，由各种圆圈和方块互相嵌套，它看上去本该是左右对称的，却缺失了大概四分之一。 　　应该是因为根本没被画完。 　　“……” 　　红发噬骸者的身影在白茫茫的树林间若隐若现，如同闪电般穿过那些交错悬挂的腥红藤条。 　　她似乎本来在画地上的类似法阵的图案。 　　在感应到有人接近之后，就直接丢下那东西跑掉了。 　　她的速度非常快，眨眼间已经窜出去百多米，手边依稀有黑雾闪动。 　　红发噬骸者一边向前狂奔，一边甩手扔出了那团雾气。 　　黑雾如同箭矢般穿过丛林，越过百多米的距离，瞬间就逼近眼前。 　　苏璎直接在面前具现出虚空能量组成的护盾。 　　黑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秒，苏璎扬起右手，璀璨耀眼的鸢紫色光芒蓦然升起。 　　光芒向前伸展疾驰，百米长的锋刃在蔓延开来，悄无声息地吞噬了一切所触及的物质。 　　“这里是虚空。” 　　遍地都是虚空能量。 　　苏璎几乎都能感觉到，有某种蕴藏在这个世界的力量，像是河川归海般源源不断涌来，从四面八方流向自己。 　　她的身躯承载并传导着这种力量，她的意志驱使着这种力量汇聚向右手，然后归入那道长长的光刃之中。 　　虚空能量轰然爆发！ 　　那一瞬间，天地间死寂得恍若息声。 　　铺天盖地的紫色光海涤荡开来，充盈了整个苍白的树林。 　　一切都无声无息地被摧毁吞噬。 　　“……” 　　苏璎听到了血肉爆裂的声音。 　　近在咫尺。 　　她来不及去关心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苏璎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依稀望见紫色光潮吞没了红发噬骸者的身影。 　　然而她并不觉得这就够了。 　　噬骸者的肉身可以重塑，在他们的灵魂回归起源之泉后。 　　那么他们应该是存留着记忆的吧？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弄清另一件事。 　　凌爝曾经说要杀死狂怒氏族的人，就要毁掉起源之泉。 　　他并没有说具体怎么做，但从当时的语境来看，似乎自己只要开动能力，就可以把那东西破坏掉。 　　——但他也没明确表示过，自己的能力究竟能不能直接摧毁噬骸者的灵魂。 　　虽然大概率并不可以，否则他应该会直接说的吧？ 　　然而自己也没问。 　　苏璎纠结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撤掉了能力。 　　这能力也有那么一点不好。 　　如果被击中就大概率尸骨无存，这样她其实没法判定对方是死了还是逃了。 　　像是欧阳晟那种，多半是差了一点没跑出能力范围，所以身体被吞噬，只剩下脑袋。 　　那个红发噬骸者是什么情况就不清楚了。 　　“……” 　　苏璎发现，以自己为起点，前面方圆数千米的白树林，已然被彻底荡平。 　　只剩下一片空空荡荡的浅坑，空中连粉屑尘埃都没有。 　　紫光散去之后，一切都一目了然，苏璎这种眼力平平的人，也可以清晰看到前方千米内的景象。 　　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个孤零零的白色光团，悬浮在半空中。 　　它似乎陷入了某种奇怪的状态，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两秒，它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猛地蹿了出去。 　　然而已经迟了。 　　它一头撞在了拔地而起的紫色光幕上。 　　白色光团迅速调转方向，朝着另一边冲出去，然后也被阻挡了。 　　六面光幕在空中延展开来，组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立方体，将它牢牢困在其中。 　　“……” 　　苏璎站在外面操控着这个具现出的空心立方体，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这个灵魂光团在触碰到紫光的时候，不会被立刻吞噬。 　　而是能发生真正的“触碰”。 　　就像自己的身体一样。 　　好处是，它能碰到光幕，而不是穿透出去。 　　坏处是，如果不能被吞噬，自己就没法消灭它。 　　苏璎深吸一口气，控制着那个紫色立方体慢慢缩小。 　　从一开始的篮球场尺寸，渐渐缩到了卧室尺寸，又变成了桌子尺寸。 　　最后停止在小保险箱的尺寸。 　　苏璎操控着这个东西停在自己面前，因为她在外面，所以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你刚刚说忧愁氏族——” 　　苏璎试探着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认为我是他们的成员？” 　　没人回答她。 　　她不知道是灵魂光团不能说话，还是对方不愿说话。 　　苏璎：“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就杀了你。” 　　话音落下，紫色立方体里似乎传来一阵尖锐的咒骂，又是那种陌生的语言。 　　“你既然问出那种愚蠢的问题——” 　　灵魂光团发出嘲笑声，“说明你什么都不知道！蠢货！你根本没有能力杀了我！” 　　这些话语似乎是直接奏响在人脑海中，更偏向一种精神交流。 　　苏璎并没有紧张或者愤怒。 　　她现在前所未有地清醒。 　　苏璎：“你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才没法杀了你？也就是说，我其实是有能力杀掉你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灵魂光团忽然闭嘴了。 　　苏璎微微一笑，“谢谢提醒。” 　　她伸出仅剩的左手，摸上了那个立方体。 　　是的，右手已经没了。 　　刚刚那一击，让她的手肘到手掌悉数消失——或是说因为超负荷承载虚空能量，直接爆裂了。 　　从血肉到骨骼全都炸得粉碎，变成了地上的一滩惨不忍睹的血迹。 　　不过，或许是涉及虚空能量，她现在并没有大出血。 　　苏璎还可以清晰看到手肘处截断的伤口，血肉经络里泛着细碎的紫光。 　　但是她并不怎么后悔。 　　灵魂光团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打定主意不再与她进行任何交流。 　　苏璎也无所谓。 　　既然灵魂光团可以被自己具现后的虚空能量触碰，那么—— 　　她面前的立方体是空心的，但这不代表她不能把它变成实心的。 　　四处都充盈着虚空能量。 　　苏璎轻而易举地将它们具现成紫光，化作千万道流萤溢彩的鸢紫色细丝。 　　然后牵引着它们，让它们汇入这个小小的立方体里。 　　方块轻微震颤起来。 　　她控制着这个东西，让它保持体积不变，将虚空能量向里引入填塞。 　　——有一瞬间，苏璎甚至听见灵魂光团被碾压到极致传来的破碎声。 　　她不太确定那是错觉还是真的。 　　但她没有犹豫。 　　或许是因为这人希望她死去，或许是因为这人觉得多数人类都不配活着，也或许二者兼有。 　　她就平静地加持着能力，不顾全身各处传来的异样疼痛，直到整个方块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实心。 　　当虚空能量溃散消逝的时候，灵魂光团也不复存在了。 　　“……” 　　不过，这个过程也让她付出了一点代价。 　　苏璎用左手掀开外套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多了好几处伤。 　　她的腰腹和大腿上，一块一块血肉爆裂开来，看上去就像是被弹片炸伤了一般，留下一团团模糊凹陷的缺口。 　　“……草。” 　　现在，她倒是有时间和勇气面对自己的伤了。 　　苏璎把身上仅剩的医用凝胶糊了上去，缓解了几乎让人昏厥的疼痛。 　　但是没有任何能随身携带的医疗物品可以让断肢重生，所以右臂的伤残没法解决。 　　苏璎心情沉重地走了几步，有了新的发现。 　　她释放能力的位置，前方已经被吞噬成空地，后方却依然是树林。 　　这片山林里树木和灌木都是白色的，远望像是覆盖了雪，然而那些交错缠绕的藤条，以及树根上盘踞的苔藓，却是鲜艳刺目的腥红，乍一看就像是被血液侵染过。 　　在这苍白与腥红交织的树林里，还有一些非常骇人的尸体。 　　苏璎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他们。 　　这些尸体都是不完整的，每个人都被打成了好几块。 　　苏璎忍着不适感数了一会儿，大致确定前前后后总共有五个死者。 　　有男有女，发色各异，而且头顶都有犄角。 　　除了犄角之外，他们没有更多的非人特征，也就应该是噬骸者，而非是虚空生物了。 　　尸体的各种部位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现场似乎还有些轻微的打斗痕迹。 　　主要是喷溅的血液或是脏器碎块，树木花丛反倒是没什么损坏。 　　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些人自相残杀。 　　二是他们都被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伙人杀死。 　　因为他们的死状都差不多，所以苏璎比较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 　　而这场战斗显然发生在自己进入虚空之前。 　　虚空与现世宇宙是重叠的，这颗星球与天空星是重叠的。 　　所以，如果有其他人类从天空星进入虚空，也会出现在这颗星球上，然后杀死这些噬骸者。 　　“……” 　　苏璎不知道自己已经非常接近了真相。 　　她只能一边从尚且完整的部分尸体上扒衣服，一边凭着自己一知半解的事胡乱推断。 　　噬骸者被其他种族描述成神明或者恶魔，似乎其中也有些不可击败的强大象征意味。 　　但对人类而言，显然并非如此。 　　徐安冉提及喝噬骸者血液的时候，自己也曾反问过他是否弄不到。 　　他的反馈更倾向于“他们难以寻找”而非“他们难以打败”。 　　再想想诺斯家族甚至会集体组团和噬骸者干架。 　　苏璎不觉得“人类毁掉噬骸者的肉身”是多么困难的事。 　　她蹲在尸体间四处查看，右臂的伤口还隐隐作痛，虽然用药之后大幅缓解，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却还是让人不太舒服。 　　它一直不断提醒着她—— 　　你手没了。 　　苏璎烦躁地叹了口气。 　　四周也是白茫茫一片，地上散落着断肢残躯。 　　这场景绝对称不上心旷神怡，只会让人的情绪更加糟糕。 　　她感觉自己右臂的伤口开始发痒了。 　　苏璎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她尝试着进入虚空能量外溢状态，按理说这有助于促进伤口愈合，甚至能瞬间复原。 　　——然而并不能让她重新长出手臂。 　　手臂断口的情况不见好转，还越来越痒。 　　苏璎难受得要命，甚至不受控制地伸出左手，想要抓挠右臂的断口。 　　然而理智告诉她，这样做没有半点用处，可能还会让情况恶化。 　　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左手使劲抠着地面，指尖在地上抓出几道浅浅的刮痕。 　　“……” 　　苏璎几乎骂尽了自己知道的脏话。 　　然后，她抱着绝望的心态，抓起一条属于某个噬骸者的手臂，重重地啃了下去。 　　“呕——” 　　然后她直接吐出来了。 　　这血液的味道和上次截然不同，恶心得要命，堪比喝了一嘴排泄物。 　　怎么会这样？ 　　难道只有卡尔的血液才适合自己？ 　　或者说只有一部分噬骸者的血液适合自己？卡尔恰巧是其中之一，而这个噬骸者并不是？ 　　苏璎抬起残缺的右臂，仔细看着断口处。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混乱产生错觉，伤口处的紫色光点越来越亮，越来越浓密。 　　甚至有细小的紫色光丝，像是触须般从血肉里伸展出来，一根一根在空中飘舞摆动，仿佛在渴望新的血肉。 　　“？” 　　苏璎低头看了看那条放在自己腿上的断臂。 　　那是一条完整的右臂。 　　她用左手具现出一道紫色光丝，将那条胳膊从肘部切开，只剩下小臂和手掌部分。 　　然后，苏璎将那截断臂怼到了自己右臂的断口处。 　　她其实并不确定这样做有没有用，完全是绝望之中病急乱投医的尝试。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她感到右臂的伤口再次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虚空能量的紫光瞬间暴涨。 　　“……” 　　苏璎昏睡过去。 　　闭上眼前的一秒，她好像看到那些尸骸上升腾起点点紫光，然后慢慢向自己飘飞而来，最终融入到伤口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恍恍惚惚地醒过来，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 　　“喂——” 　　苏璎睁开眼睛。 　　她的右臂完全复原了，而且从手掌到小臂，都和左边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嫁接了别人肢体的感觉。 　　仿佛那从一开始就是属于自己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怎么回事？” 　　苏璎抬起头。 　　前方七八米远的地方，站着两个噬骸者，一男一女，都是身材修长、面容昳丽的样子。 　　他们正满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 　　苏璎站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全都好了。 　　一个噬骸者走了过来，“你看到梅尔了吗？” 　　他说完停了停，仿佛意识到听者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 　　“外表也是女性，红头发，我们是朋友。” 　　苏璎猜到梅尔可能是刚刚被自己弄死的家伙。 　　然而问题是，这两个噬骸者为什么如此和颜悦色？ 　　而且，如果他们是梅尔的朋友，难道就丝毫不怀疑是自己杀了梅尔？ 　　苏璎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测谎，也不敢随口胡编乱造，然而说真话大概率会直接撕破脸，干脆保持沉默。 　　“我从没见过你。” 　　那个噬骸者有些奇怪地说。 　　“你也是被派来监控天空星的？” 　　另一个噬骸者走上前，有些挑剔地打量着苏璎，然后目光渐渐变了。 　　“你——您是哪位阁下的勇士吗？” 第130章 　　好了。 　　谈话到了这个地步, 苏璎几乎已经能确定一件事。 　　——他们认为自己是噬骸者。 　　真是诡异。 　　苏璎莫名其妙地想着。 　　然而她也不确定他们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而且他们显然明白天空星的事，还知道有一部分噬骸者被派去监控人类，也清楚“人类”这种生物的存在。 　　却丝毫没怀疑自己是人类。 　　为什么？ 　　“……” 　　此时此刻，那两人还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们看上去并不急躁, 完全没有梅尔对待人类的不耐烦, 好像这种等候也是天经地义的。 　　不过, 如果自己回答得不对, 说不定下一秒就要见血了。 　　按照刚刚杀死梅尔的过程来看，苏璎不觉得这俩人有很大威胁。 　　尤其是如今他们有所误会, 自己更是可以打个先发制人。 　　然而她也想要得到更多的信息。 　　把他们变成灵魂光球抓起来审问, 似乎不如在正常交谈里慢慢套话来得容易。 　　苏璎看了他们一眼。 　　苏璎：“我不觉得这和你们有关系。” 　　她平静地开口道, 语气并不友好，但也没有太多厌恶情绪。 　　苏璎微微扬起下巴，摆出一副矜持又带些高傲的姿态。 　　苍白的树林里有微风吹拂，藤蔓红艳的色泽，倒映在少女琥珀色的虹膜上，像是点点泼洒的血迹。 　　“……” 　　两个噬骸者对此毫无异议, 只是微微俯身，似乎行了个礼。 　　“抱歉, 大人。” 　　一个噬骸者低声说, “有人类进入了虚空。” 　　“嗯？” 　　苏璎垂眸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神情变得冷漠又嫌恶, 但又不会太过夸张。 　　“那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是啊……” 　　另一个噬骸者略有些尴尬, “不得不说, 我们低估了他们。” 　　苏璎微微挑眉, 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呃, 我是说, 他们其中有一部分，可以战胜我们当中那些实力不够的，我并不是说他们很厉害，毕竟他们本质上只是一群无耻的窃贼罢了。” 　　那个噬骸者连忙解释道。 　　第二次了。 　　苏璎第二次听到这个“人类是窃贼”的说法，上一次是梅尔说的。 　　为什么？ 　　有某个人类偷走了噬骸者的东西？ 　　然而如果只是一次两次的行为，好像也不至于变成这种地图炮。 　　——当然也不排除噬骸者们脑子有坑，对所有外族都抱有恶意。 　　苏璎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好在那个噬骸者立刻又开口了，“您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一边说一边扫视着遍地断肢残骸，有些凝重地皱起眉。 　　另一个噬骸者也颇为严肃，“这些都是阿特洛波斯阁下的勇士，我想不到有哪个人类能做到这一步——或许是其他氏族的成员？” 　　他怀疑是其他氏族的噬骸者做的。 　　苏璎觉得这种可能性也存在，然而她不敢随意开口，只是抓住对方话里给出的一点信息开始分析。 　　梅尔，那个红发噬骸者，似乎也表达过她效忠于阿特洛波斯。 　　所以，阿特洛波斯和卡尔一样，都是“主宰”级别的噬骸者。 　　她肯定也需要到处搜寻追随者，让他们进入神殿试炼当勇士。 　　这些肉身被毁掉的噬骸者都是勇士？ 　　那俩人盯着一地狼藉沉默不语。 　　白树林里只剩下轻微的风声。 　　苏璎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什么新的信息，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所以——” 　　苏璎保持着略有些轻慢的姿态，缓缓地开口道：“她也有看中的人类了？”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准备好应战了。 　　那两个噬骸者微微一愣。 　　“我们确实听过这样的传言——” 　　“您认为这是人类做的吗？” 　　他们俩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苏璎一时间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胡扯：“想想吧，如果她看中了一个人类，并且将那个人类带入了虚空。” 　　卡尔就是想这样对待自己吧。 　　“然后让这些勇士大人去测试那个人类的能力？” 　　“然后他们翻脸了？” 　　那两人再次同时说道。 　　苏璎：“……” 　　你们这不挺会脑补的吗。 　　现在，苏璎还不知道，这些猜测已经几度濒临真相了。 　　她只是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声，“所以，你们就是来找你们的朋友？” 　　“是的。” 　　一个噬骸者回答，“准确地说，是她要见我们，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 　　苏璎：“！” 　　这所谓重要的事与自己有关吗？ 　　噬骸者之间掌握着某种远距离联络的方法？ 　　但如果是这样，梅尔为什么不直接将信息传递给他们？ 　　还是说，她只能传达很简单的意向，比如想要见面？ 　　等等。 　　他们会不会已经知道那件事，如今只是在反套路自己，和自己演戏？ 　　苏璎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靠。 　　再这样折腾下去，她自己说不定先要疯了。 　　苏璎：“梅尔——” 　　看他们的表现，噬骸者之间并不都互相认识。 　　毕竟他们也能接受自己不认识梅尔这件事。 　　苏璎：“也是阿特洛波斯的人吧。” 　　其中一个噬骸者点点头，“是的，另外，即使您效忠于别的主宰阁下，最好还是不要直呼她的名字。” 　　“……” 　　这俩人对自己态度尊敬，却也能笃定自己并非主宰而是勇士。 　　所以他们到底是根据什么来判定的？ 　　苏璎哼了一声，“她还真是惨，我听说她的追随者们——被虫族杀了不少。” 　　这件事她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然而梅尔之前亲口说过这话，多半不是骗人的。 　　“啊，您也听说了吗！” 　　“那真是很奇怪。” 　　两个噬骸者似乎也颇为八卦，闻言不由一起讨论起来。 　　“他们之前袭击了一个高等虫族的巢穴，杀掉了许多——” 　　那个噬骸者一边说一边指着地面的尸体。 　　嗯？ 　　就是这些人干的？ 　　“据说，他们这么做，是因为阿特洛波斯阁下的一些追随者被虫族杀了，他们在报复虫族，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虫族会杀掉那些人，我是说，这毫无理由啊？” 　　他们俩讨论了几句，不约而同看向苏璎。 　　苏璎：“……” 　　如果把我放回去，我倒是可以帮你们问问。 　　她面无表情地想着。 　　事实上，她倒是可以尝试着骗他们开个裂隙，这样她就能回到现世宇宙了。 　　然而苏璎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她想弄明白那些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关于忧愁氏族，关于噬骸者和人类的关系。 　　毕竟这些也是自身利益相关。 　　“算了，既然梅尔不在这里，我们就回去吧。” 　　有个噬骸者叹了口气。 　　苏璎紧张地看着他们，生怕有谁说出去一句“您能不能直接带我们离开”。 　　然而并未发生。 　　那人说完就伸出手。 　　地面上渐渐浮现出一团紫色光雾，雾气不断涌动翻滚，还有星点火花噼里啪啦地炸响，看上去似乎非常躁动。 　　那人眉头紧锁，神情严肃至极，伸出的手慢慢在空中移动了一下。 　　紫色光雾里也随之拉出一道光芒。 　　他就这样慢吞吞地，在空中画了一个方框。 　　地面上也多了一个由紫光组成的四边形。 　　“……” 　　苏璎怀疑自己可能已经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因为这速度实在是太慢了，简直堪比慢放。 　　那团紫色光雾显然是虚空能量，只是不知为什么，以更趋近雾气的形式出现。 　　“抱歉。” 　　那个噬骸者被同伴捅了一下，回身就看到苏璎糟糕的脸色，不由低下头，“我们在这方面实在不太擅长。” 　　然后他让开了位置。 　　苏璎：“？” 　　这显然就是要自己代劳了？ 　　她的干架日常就是操控虚空能量，她保证自己能做得比那快无数倍。 　　——然而问题是，她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做什么，画更多的方框？还是画别的形状？ 　　等等。 　　苏璎忽然想起来，梅尔在逃跑之前，也曾在地上画了一个类似法阵的东西。 　　只是她感应到自己的接近，丢弃了那个已经画完四分之三的图案，直接逃跑了。 　　“……” 　　苏璎走到了那个噬骸者让出的位置面前。 　　她回想着梅尔尚未画完的图案。 　　那块地方已经被虚空能量吞噬殆尽，然而那些互相嵌套的圆圈方块，却依然停留在脑海里。 　　苏璎一向是个记性很好的人，尤其是对那些自己在意的东西。 　　唔。 　　那个图案应该是左右对称的，所以即使梅尔画出来的缺失了四分之一，她也可以根据完整的那边推断另一半。 　　“啊！” 　　两个噬骸者同时惊叫一声。 　　苏璎甚至没有抬手。 　　紫色光雾里倏然涌出一道道亮丽的线条，迅速在空中交错缠绕，组成了一副清晰的图案。 　　很快，完整清晰地法阵如同烙印般刻在地面上，每道线条都充盈着璀璨耀眼的鸢紫色光辉。 　　下一秒，白色光柱冲天而起。 　　“您太厉害了——” 　　一个噬骸者衷心夸赞道。 　　另一个人也满脸崇敬，只是在看到图案时又哭笑不得，“这是去往王庭广场的吧？其实我们只是想回属域——” 　　旁边的同伴捅了他一下。 　　那人连忙改口，“当然，王庭也可以，多谢您。” 　　他们连忙跨入了白色光柱里，身影一瞬间变得扭曲模糊，然后消失不见。 　　苏璎盯着那个光柱瞧了一会儿。 　　一旦走进去，就要面对更多的噬骸者，也有更多暴露的危险了。 　　“……” 　　然而那又怎么样？ 　　她刚刚杀死梅尔的那一刻，已经非常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量。 　　哪怕身前有成千上百的噬骸者，他们也一样会在那种程度的攻击里灰飞烟灭，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 　　甚至，在苏醒之后，她确定自己对虚空能量的掌控更进一步，几乎已经臻至完美—— 　　她的血肉重塑甚至是依托于其他噬骸者的躯体，且不说会不会再次碎掉，即使真的发生了那种事，她也可以迅速复原。 　　苏璎毅然决然地迈步。 　　白光充斥了整个世界。 　　那一瞬间，苏璎感觉自己被分解成无数碎块，像是千万片雪花被风卷上天空，又在阳光里消融。 　　她再次看清周围的世界时，面前出现了一座华丽空旷的广场，四周遍布着白色圆池，池壁上刻画着各种奇怪的花纹。 　　脚下的地面仿佛是由晶石打造，流动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广场正前方有着数不尽的阶梯，尽头通往一片巍峨起伏的建筑群，只是在距离自己分外遥远。 　　苏璎站在池边，看着里面那泛着流银光泽的奇特液体。 　　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少女亚麻色的长发散落在肩上，额前的发丝轻飘飘扫过眉眼，发间还竖着一对弯曲的白色犄角，上面缠绕着妖异的鸢紫横纹。 　　苏璎：“………………” 　　她竟然没感觉到自己长了角。 　　难道因为自己吸收了噬骸者的血肉，长出了新的手臂，所以整个人都变了？ 　　“您是我见过对虚空能量操控最娴熟的人了。” 　　那两个噬骸者走过来，神情崇敬地说道。 　　其中一个嘴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要我说，您比那些忧愁氏族的蠢货都要强。” 　　苏璎转过头瞪着他。 　　那人赶忙摆手，“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当然比他们强，只是，你知道，他们在操控虚空能量这方面，胜过所有的氏族，哎呀，反正您懂我的意思。” 　　苏璎不动声色地记下这条信息，“即使如此——他们也都死光了，不是么？” 　　他们站在广场上，附近不断有人往来，大多数人目不斜视地走过。 　　但也有少数人听见了只言片语，似乎颇为感兴趣，就干脆停下来加入了谈话。 　　“话是这么说。” 　　有个陌生的噬骸者凑过来，兴致勃勃地道：“但没人能证实这一点。” 　　“这不需要证实，亿万星辰号陨落了，赛洛死了，忧愁氏族的王已经陨落——” 　　“这不代表他们就没有别人了，想想吧——” 　　忽然间，某个遥远的方向传来了钟声。 　　那声音像是风一般席卷了整个空间，由远及近迅速传荡开来。 　　周围一片死寂。 　　“陛下回来了。” 　　过了几秒钟，有人高呼道。 　　整个广场如同炸了锅一般热闹起来，先前的安静不复存在，大多数人都很激动，四处回荡着喧嚣吵嚷声。 　　然后，人们又蓦地闭上了嘴。 　　空中闪烁起亮白的光芒，光辉中依稀浮现出人影。 　　“所有勇士必须进入神殿——” 　　白光里的人影这样宣称，“无论你的主人是谁。” 　　光芒很快消散了。 　　广场上又寂静了几秒钟，有人莫名其妙地抬起头，“这里并没有勇士吧？” 　　“有，这里一定有！” 　　另一个噬骸者大声说道，“否则我们就不会收到这条命令了。” 　　他们面面相觑，打量着身边的每个人。 　　“？” 　　最终，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苏璎身上。 第131章 　　苏璎走进了神殿。 　　她穿着一条略有些残破的银线编织的长裙, 布料柔韧光滑，又闪烁着淡淡的辉光。 　　行走间裙摆拂动，远远望去像是星河在闪耀着微光。 　　——当然, 这条裙子是从尸体上扒出来的, 毫无疑问被毁掉了半截。 　　事实上, 这丝毫不引人注意。 　　无论是裙子本身还是它残损的样子。 　　噬骸者们建立了华丽恢弘的宫殿，甚至殿堂内部也称得上金碧辉煌巧夺天工。 　　在与他们的交谈里, 也能发现他们的思维逻辑方式, 包括情绪变化, 有很多和人类相似的地方。 　　然而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羞耻感。 　　苏璎从广场一路爬台阶走过来, 遇到的噬骸者们穿着五花八门，而且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 处于半裸或者全裸的状态。 　　其他人也不会对此投以任何注视，好像这也是很常见的事。 　　更别说穿一条破裙子了。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神殿——” 　　“是啊, 我们一直只被允许在外面等候。” 　　前面有几个互相熟识的噬骸者，正在说话。 　　“你们认识后面那个家伙吗？” 　　“不, 从来没见过。” 　　“你觉得她是谁的追随者？” 　　“不好说——但也可能她没有主人, 或者说，她的主人已经死了。” 　　“真的吗？那她肯定参加过星辰陨落之战——待会儿结束之后, 我想和她聊聊。” 　　他们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或者大家不觉得那样做有什么意义。 　　有人一边说一边回过头去。 　　在十步开外的地方，面容年轻美丽的少女, 脚步轻盈地穿过宽敞走廊。 　　神殿内里充斥着浓郁的虚空能量。 　　若是噬骸者之外的种族，只需要几秒钟时间，就会血流不畅、心脏爆裂而死。 　　有些较为弱小的噬骸者, 也不能在这里随意行走活动。 　　“……她看上去很厉害。” 　　地面上铺着平整无缝的乳白色晶石, 里面流荡着微弱的紫光。 　　少女赤裸的脚掌无声踩过时, 那些紫光就雀跃着凝聚起来，宛如追逐食物的鱼群。 　　当她走过这条长廊，地面上已经留下了一串长长的紫色光芒，它们标记着过路者的脚步，像是利剑般笔直，像是火炬般明亮。 　　“或许她也能成为主宰。” 　　“那倒也不一定，这只能说明她——” 　　他们的声音渐渐变小了。 　　又是一阵新的吵闹声，如同海潮般涌动而来。 　　苏璎离开了走廊，前方豁然开朗，正是一座聚集了数百号人的庭院。 　　正中央矗立着一座雪白岩石雕筑的灯池，池壁上有着整齐的斜方线条，还刻画着各种繁复的紫色符文。 　　有许多人围着那个池子说话聊天，他们三三两两站在一处，时不时和熟悉的人打招呼。 　　苏璎并没有急着走近。 　　她稍稍观察了一下，然后发现了一件好事。 　　从那些人的动作神情上可以看出，他们似乎并不都互相认识。 　　当她离得近了，能听见那些对话时，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有些人在自我介绍，还有人在为彼此陌生的人进行引荐。 　　这形式对她非常有利。 　　当然，即使有什么问题，她也没什么可怕的。 　　“嘿，你刚刚从虚空之眼归来吗？” 　　恍惚间，有人和她打招呼。 　　苏璎回过头去。 　　一个黑发黑眼的男人，正对她露出颇为友好的微笑。 　　啊，开始了。 　　苏璎也向他笑了笑，“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看上去很糟糕吗？” 　　虚空之眼，也就是起源之泉，是噬骸者们灵魂归处、得以重塑肉身的地方。 　　所以对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差不多就是—— 　　你是刚刚复活回来的吗？ 　　“也不算是。” 　　黑发男人耸了耸肩，“毕竟这是正常状态，很多人复活之后，都会出现一点问题，毕竟我们不像是那些阁下们一样强大。” 　　苏璎眨了眨眼睛，“你都遇到过什么问题？” 　　“那可太多了，最恶心的一次，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苏璎努力不露出惊讶和欣喜的神色。 　　——原来复活还会造成失忆？ 　　那她接下来如果有任何表现不当，岂不是都可以用这借口糊弄过去？ 　　等等。 　　她不能确定他们没有手段确认一个人刚刚是否复活。 　　而且有俩噬骸者还亲眼看到自己出现在那个星球上。 　　还是要谨慎一些。 　　苏璎这么想着，也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哦，我一直没想起来，我的主人死了，我的朋友们也都死了。” 　　黑发男人轻轻叹息一声，但是神情也没不见悲伤。 　　“我就给我自己起了个新的名字。” 　　他没有主动说起来，苏璎也就没追问那个名字。 　　苏璎：“你全都忘了吗？” 　　“不，我记得我成为噬骸者之前的一些事，但也只有一点。” 　　黑发男人的目光倏然变得遥远。 　　“我记得我的家乡，有一些破碎的画面，炽热的海洋，岩山的薄雾，毒雨和闪电。” 　　“数百颗卫星排列在轨道上，海面在升高，巨浪淹没了一切，我们的城市被摧毁了。” 　　“我的孩子们，他们有黑色的羽毛，六只眼睛都是黑色的——他们飞得很快，却快不过云层的移动，于是他们的血肉都被雨水溶解了，骸骨坠入了海中。” 　　苏璎听得有些发愣，半晌才回过神来。 　　黑发男人的神情依然算得上平静，仿佛那些回忆再也无法真正触动他了。 　　“那些雨水，是紫色的。” 　　他淡淡地说。 　　苏璎诧然抬头。 　　噬骸者，或者说狂怒氏族的噬骸者们，驱使着虚空前往过不同的宇宙，寻找能契合虚空能量的人——并且在这同时也毁灭其他种族建立的文明。 　　面前这个人，在成为噬骸者之前，显然不是人类。 　　那或许是发生在另一个宇宙里的、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苏璎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无从开口，“你说你的主人和朋友们都死了。” 　　以她的亲身经历，还有刚才听到的对话来看，噬骸者显然不是真正的不死。 　　或者说有办法能杀死他们。 　　黑发男人抬眼看她，目光中有些探寻意味。 　　苏璎心情一沉，不由想起之前听到的内容，“你们参加了星辰陨落之战？” 　　她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走廊里那些人说起这个，联系前后对话，显然有一批噬骸者，而且包括高位噬骸者，死于这场战斗或者战争里。 　　黑发男人愣了一下，接着微微颔首。 　　苏璎：“所以你也忘了当时的场景？” 　　“什么场景？” 　　黑发男人反问道，“亿万星辰号？” 　　他将那一串词说出来的时候，这场谈话立刻吸引了别人的注意。 　　苏璎看到周围几个人相继扭头，纵然没立刻走过来，但也都下意识关注着这边。 　　“是啊。” 　　她骑虎难下地开口。 　　思及走廊里的那些对话，似乎有噬骸者对这感兴趣，甚至会想去询问相关的人—— 　　苏璎：“如果你忘了，那不是很可惜吗。” 　　“没什么可惜的。” 　　黑发男人无所谓地说，“只是一艘船罢了。” 　　“只是一艘船？” 　　旁边有个银发女人忍不住重复了一遍，“那是赛洛用虚空能量具现出来的！你能吗？你甚至连一朵花都做不出来！” 　　“所以他是星王，而我是——我是个不得不和你这种家伙相处一室的勇士。” 　　黑发男人没好气地说。 　　“无论赛洛怎么样，他确实很厉害。” 　　银发女人皱了皱眉，最终忍住吵架的冲动，“忧愁氏族——我不得不说，如果他们还在，我们根本不需要畏惧虫族。” 　　“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你对虫族丝毫不了解。” 　　另一个白发男人也加入了谈话，“我曾经将意识深入到火狱的巢穴，我看到那些东西如何诞生。” 　　在他们话题偏移之后，苏璎趁机整合了一下信息。 　　亿万星辰号是一艘船。 　　还是一个名为赛洛的噬骸者，用虚空能量具现出来的。 　　——认真的吗？ 　　事到如今，苏璎算是大概明白了，这些狂怒氏族的噬骸者，似乎很不擅长将虚空能量具现成实体。 　　或许是那个忧愁氏族的人比较擅长这个，所以梅尔才会认为她属于忧愁氏族。 　　然而做一艘船？ 　　一艘能载人的船？ 　　苏璎可以用紫色光线搭建一个船的形状，或者任何她能想象的形状。 　　然而她具现的虚空能量，无论形状如何，本身都是纯粹的紫光，不可能变色，更不可能改变质地。 　　所以一艘船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她脑子里充斥着这个问题。 　　然而她不能问，问了也没人能解答，因为显然周围这些家伙都不会知道答案。 　　所谓星辰陨落之战，多半就是狂怒氏族和忧愁氏族之间的战斗，而且忧愁氏族很可能就是这样毁灭的。 　　至于赛洛—— 　　他们说是他是星王。 　　或许这就是噬骸者的最高等级？ 　　普通噬骸者，勇士，主宰，星王。 　　苏璎不太确定地想着。 　　她转身向庭院中心走去。 　　道路两侧的地面上，生长着一些茂盛的藤本植物。 　　那些葳蕤葱茏的叶片，都是血染般的红色，乍一看仿佛燃烧的烈焰，一团一团，艳丽得仿佛能灼伤视线。 　　苏璎站在了那个白色圆池旁边。 　　她望着里面荡漾的清澈水波，还有那盏十二片水晶花瓣组成的巨灯。 　　灯芯是一团白金色的火焰，在燃烧时幽幽抖动，散出涟漪般的光雾。 　　有一瞬间，苏璎响起了自己的梦境。 　　梦里的广场上，也有类似造型的灯饰。 　　当然只是类似，还是有一些明显的风格差异。 　　等等。 　　那不是广场！ 　　凌爝曾经说那是一艘船！ 　　某些真相似乎要渐渐浮出水面了。 　　如果自己在梦里看到的记忆画面，确实发生在那艘名为亿万星辰的船舰上—— 　　如果亿万星辰号承载着整个忧愁氏族，而那段记忆又确实属于自己心脏的原主人—— 　　那么联系一下，这颗心脏的主人，就是忧愁氏族的成员。 第132章 　　问题来了。 　　人类是怎么获得这颗心脏的？ 　　虽然不外乎就是那么两种可能, 那人主动给予，或是死伤后被挖走。 　　后者好像靠谱一点。 　　但是，那人的身体是被人类毁掉, 还是被噬骸者毁掉而人类去捡漏得到心脏, 这就不好说了。 　　如果自己的能力受到心脏的影响，梅尔误会她是忧愁氏族的成员, 那一切就串起来了。 　　虽然苏璎不能肯定梦里的船一定是亿万星辰号, 但这至少是一种还算合理的解释。 　　倘若是这样的话—— 　　忧愁氏族的标志性能力，就是具现虚空能量？ 　　所以除非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 否则自己不能在狂怒氏族成员的面前使用这种能力？ 　　还是说大家都可以做到，只是忧愁氏族更擅长？ 　　另外, 假如不同氏族都有独特的能力领域, 狂怒氏族更擅长什么？ 　　还有, 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长出犄角，还被其他噬骸者判定为同类？ 　　苏璎想着想着就觉得头大如斗。 　　一肚子问题没人解答，她恨不得赶快回去挖掘点信息。 　　如果凌爝对这些不感兴趣没关注过的话，或许可以问问萨缪尔那混蛋——无论他属于哪个氏族, 他对这些绝对有所了解。 　　萨缪尔并不希望自己加入狂怒氏族，还认为如果说出原因，自己就很难在卡尔面前隐瞒。 　　——所以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忧愁氏族属性这件事？ 　　靠！ 　　他究竟知道多少！ 　　还有，如今自己已经大致摸索到真相，假如有某个噬骸者试图读自己的想法, 那岂不是会当场暴露？ 　　“嘿, 你怎么走了？” 　　身边又响起一道声音。 　　刚才那个黑发黑眼的噬骸者走过来，似乎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在水池旁边发呆。 　　“你也觉得很可惜, 对吧？” 　　黑发男人自顾自地说, “我知道, 很多人都这样想，他们厌恶赛洛的理念，却渴望他的力量——” 　　什么东西？ 　　苏璎不知道那是什么理念，本来想应声附和几句套套话，却又担心这也是个陷阱。 　　“不。” 　　她平静地否定道：“我不觉得，我们也有属于我们的力量。” 　　“但只有他们，不会被自己操控的虚空能量反噬——我的主人曾经说过，忧愁氏族掌握着虚空能量的本源之力，每个氏族都嫉妒他们。” 　　黑发男人低声说道，“但是他们用来做了什么呢？” 　　“那些愚蠢低劣的种族登上亿万星辰号，分享属于我们的力量，还有人窃取了水晶。” 　　旁边一个噬骸者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禁冷笑起来。 　　“忧愁氏族被毁灭也是咎由自取。” 　　苏璎：“……” 　　梦境记忆里那片广场上，确实有许许多多和噬骸者形貌迥异的种族。 　　“你们了解现在与我们叠合的宇宙吗？” 　　旁边有人兴致勃勃地问道：“我听说那个宇宙里有名为‘人类’的智慧种族，都能契合虚空能量——虽然大部分人的契合度很低。” 　　“也就是说，他们至少都能变成污染者，在我们进入下个宇宙的时候先行一步——” 　　一群人同时笑了起来。 　　他们眼中都有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傲慢，仿佛将别的智慧种族变成污染者，变成给自己探路的工具，也是在赋予荣耀一般。 　　苏璎看得清清楚楚，这些人并不是在自我催眠，而是发自内心地这么想。 　　“不过其中也有一小部分人，更有价值。” 　　有个人说道，“主宰阁下们都被打动了，或许会有几个变成我们的同事。” 　　从他们的神情来看，这种事倒是稀松平常。 　　毕竟噬骸者扩充族群成员的方式，就是同化别的种族。 　　从某种角度上说，也有点矛盾。 　　他们显然看不起其他种族，但又能淡定地接受其他种族成为自己的同类。 　　或许本质上是因为，这些人也是由其他种族变成的噬骸者？ 　　“但是我打赌他们没有谁能通过神殿试炼。” 　　“我也这么觉得。” 　　“你们有谁见过人类吗？” 　　苏璎再次意识到一个问题。 　　从那些家族的狩猎行动来看，早就已经有噬骸者被人类毁灭肉身了。 　　然而这些家伙似乎对人类的力量毫无概念。 　　看来虚空里的信息交流效率确实不怎么高。 　　并不存在新消息变头条半小时内人尽皆知的可能性。 　　然而噬骸者的科技水平也不差，想想博物馆里的存储器——对人类来说那东西几乎快要等于魔法物品了。 　　“你呢？你知道他们吗？” 　　有个人转向苏璎。 　　苏璎愣了一下。 　　她可以就“人类是怎样的种族”这话题说上几个小时。 　　然而如果她表现出自己很了解人类，可能会引发更多的问题。 　　目前她还是个寡言少语、背景模糊的噬骸者。 　　一旦说得多了，别人说不定就会询问她，或者认为她曾经被派遣监控人类，就像之前那两人说的一样。 　　但假如她说自己不了解人类—— 　　“为什么你们在讨论人类？” 　　另一个红发噬骸者插入了他们的对话，表情看上去异常嫌弃厌恶。 　　“他们是一群无耻的窃贼，他们的力量全都来自于以太水晶，如果不是亿万星辰在那个宇宙坠毁，他们早就灭绝了。” 　　卧槽。 　　所有的联邦人类，哪怕只是小学生，也都至少知道一件事。 　　——人类之所以有异能，是因为曾经有一艘外星船舰坠毁在蓝星，船里运载的以太水晶辐射了整个星球，导致大家全部变异了。 　　在那之后是更多的战争，随之而来的还有星际时代。 　　如今看来，那所谓的外星船舰遗骸，竟然就是亿万星辰号？！ 　　让人类得到异能的以太水晶，本来就是属于噬骸者的东西？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虚空能量可以让异能进化了，因为它们本来就属于同一个体系！ 　　梅尔和那两个噬骸者，都将人类称为窃贼—— 　　“这个说法不太严谨。” 　　有人斟酌着词句，“人类这样的种族，根本没有能力从我们手中窃取任何物品，他们只是好运捡到的罢了。” 　　这话显然不是为了给人类正名，只是他们不想将自己放在被盗窃的弱者位置上。 　　苏璎算是听明白了这个意思。 　　“我不这么觉得。” 　　那个红发噬骸者说，脸上依然满是厌恶，“那场战争历经了十几个宇宙——” 　　这想必说的是星辰陨落之战。 　　“最终，亿万星辰要坠毁的时候，赛洛将它驶入了那个宇宙，那个星球——人类居住的地方。” 　　红发噬骸者撇了撇嘴，“他是故意的，他希望那些人类得到船里的以太水晶。” 　　很多人脸上都浮现出莫名其妙的神色。 　　“为什么？” 　　有人这样问道。 　　红发噬骸者尚未来得及开口，另一个人就率先回答了：“赛洛对每个宇宙里的智慧种族都很感兴趣——毕竟他总喜欢把那些肮脏低劣的种族带到船上。” 　　苏璎也觉得这件事很神奇。 　　以太水晶的辐射笼罩了整个蓝星，所有人类都难逃变异，而且人与人体质不同，许多人因此而死。 　　赛洛的举动导致很多人类的死亡，如果他真的喜欢这个种族——他会这样做吗？ 　　苏璎不觉得他预料不到这种发展。 　　“我听过另一种说法。” 　　红发噬骸者哼了一声，“赛洛想救他们——那颗星球，本该被陨石毁掉。” 　　苏璎：“？” 　　在联邦历史记载中，蓝星的环境因为战争被破坏，人类不得不造飞船去宇宙寻找新的家园。 　　也有许多人认为以太水晶是罪恶的象征，它将异能带给人类，带来了更多纷争矛盾，甚至让人类不再生而平等。 　　然而无论如何，至少有一点没人能否定。 　　如果没有水晶，人类没有异能，那就无法击败宇宙里的各路敌人，无法建立今天的联邦，无法得到如此广阔的星域。 　　虽然也有人认为，如果没有水晶，人类依然还可以在蓝星生存。 　　——当然也有人用人口出生率和气候环境等等改变去证明，无论有没有水晶，人类都不可能永远在一颗星球上生存。 　　如今，若是按着这个噬骸者的说法，蓝星迟早要被毁灭，那人类得到异能，拥有了在星际争霸的条件，那确实就是一件好事了。 　　“忧愁氏族的人不像我们一样，可以提纯虚空能量将它赋予别的种族——” 　　红发噬骸者傲慢地扬起下巴，“他们只有用以太水晶去引发基因变异，然而那样做的效率太低了。” 　　好家伙。 　　原来这就是狂怒氏族的天赋！ 　　他们可以让其他种族得到虚空能量，所以主宰们才到处搜寻合适的人选，将他们变成噬骸者。 　　苏璎恍然大悟了。 　　看来不同氏族对虚空能量都有不同的应用。 　　譬如说忧愁氏族的具现化，譬如说狂怒氏族的提纯和赋予。 　　“……” 　　他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噬骸者们纷纷回过头。 　　正中水池里的花灯光焰倏然盛放，光辉如同涟漪般圈圈荡漾开来。 　　空中浮现出耀眼的白色光雾，雾里露出某个噬骸者主宰的幻象。 　　苏璎看到大家相继俯身低头，也有模有样地学着，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 　　“我们要和虫族开战了。” 　　“当然——他们是不可毁灭的，我们的目标，只是将他们暂时逐出与我们叠合的宇宙，毁掉他们的摇篮。” 　　幻象这么说道。 　　庭院里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 　　“所有与高等虫族有过接触的人，进入内殿。” 　　幻象用了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 　　庭院里再次喧哗起来，噬骸者们面面相觑互相打量，陆续有几个人走上前，面怀骄傲。 　　光雾里的幻象却仍未散去，只是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们。 　　“还有一个。” 　　她冷酷地说道。 　　然后，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她的视线转了一圈，落在了水池旁边一个有着亚麻色卷发的少女脸上。 　　“你在等什么？” 　　幻象看着苏璎，“你害怕了吗？你这个可悲的懦夫。” 　　苏璎：“？？？” 　　我什么时候与高等虫族接触过？ 　　还是他们认错人了？ 　　…… 　　在另一个遥远神秘的位面中。 　　卡尔浑浑噩噩地清醒过来。 　　他似乎置身于一片宽阔无垠的血海之中。 　　远近浮荡着破碎的骸骨、尚未腐化的血肉，天空都被染得腥红。 　　稍远处有两个人在说话。 　　“这就是所谓的‘世界’。” 　　其中一个人说，“是噬骸者弄出来的东西，将精神力具现，用于修改概念——据说人类也能学会，但是比较麻烦。” 　　卡尔置身于血海之中，却无法随意移动。 　　他抬起头，努力想看清他们的背影，却只能看到漆黑和红棕的长发，还有头顶纤细尖长的触角，似乎还在空中微微晃动，像是在探嗅信息。 　　——触角？！ 　　卡尔忽然想起来了。 　　他遇到了一个虫族！一个见鬼的高等虫族！ 　　等等。 　　他为什么会遇到虫族来着？ 　　因为他去找苏璎的朋友。 　　——苏璎的朋友？？？ 　　卡尔忽然感觉有些茫然。 　　“嗯。” 　　另一个虫族说，“我好像也学会了，但是我一时想不到什么有趣的规则。” 　　“这个不急。” 　　最先说话的那个虫族说道，“当我吞噬他的灵魂时，我发现了一些事，所以没有把他完全杀掉。” 第133章 　　越来越多的视线投射过来。 　　整个庭院里的噬骸者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甚至开始交头接耳, 讨论或猜测着苏璎的身份。 　　“我没见过她。” 　　“我也没有。” 　　“……我不知道，这里有太多我没见过的家伙了。” 　　苏璎来不及庆幸这些人没有建立档案库、也不会用面部识别去确定身份了。 　　她处于一个尴尬的状态。 　　既想辩驳自己从没见过高等虫族——凌爝肯定不算，哪怕只从原著里那点描述也能看出, 虫神和虫族在本质上就有区别。 　　她又好奇幻象里的人为何如此笃定这件事。 　　然而退一步想, 这些人还觉得自己是噬骸者呢！通过神殿试炼当上勇士的那种。 　　事实却和这大相径庭。 　　所以如果他们对自己还有什么其他的误会，似乎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苏璎觉得自己最好别去反驳或者质问。 　　苏璎叹了口气，“……那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这话一出口，等于承认了。 　　周围再次响起一阵轻微的议论声。 　　先前那几个与她说过话的噬骸者, 此时的神情都非常精彩, 仿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你的感受无关紧要。” 　　幻象冷冷地盯着她, 目光锐利如剑，又含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仿佛被她表现出来的懦弱恶心到了。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通过——如果你是我的追随者，我根本不会举荐你参加神殿试炼。” 　　空中的光雾倏然蔓延开, 将几个走上前的噬骸者都卷入其中。 　　他们的身影消散在庭院里。 　　只是一刹那的时间，苏璎再次睁开眼睛时, 已经进入了神殿深处。 　　那是一间宏伟辉煌的大殿, 墙壁是晶石塑造, 闪耀着璀璨的青紫色冷光。 　　地面上矗立着一座一座精巧的星仪, 许多噬骸者站在周围说话, 声音或高或低。 　　苏璎从他们旁边走过，目光落在那些栩栩如生的星球模型上。 　　一颗一颗颜色各异的星体缓慢旋转，周围悬浮着瑰丽的烟云或是尘埃碎冰组成的环带。 　　数十座星仪摆放在殿堂里，四处都流淌着光芒，让这个地方充满了绮丽而神秘的气息。 　　在这间神殿里, 正中央依然有一座圆形的灯池, 池壁上有着熟悉的斜方纹, 池内也有着熟悉的十二瓣水晶花灯。 　　“……” 　　这里似乎就是整个神殿建筑的核心了。 　　在大殿深处矗立着一片平台，有一群人站在那里，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一个深红色长发的男人。 　　那人一手支在脸侧，靠在玉石雕筑的座位上，神情十分冷淡，似乎还有一丝丝倦怠。 　　周围那些喋喋不休的噬骸者，似乎都是主宰级别。 　　他们围着他说话，神情姿态都有些谦卑，似乎是小心翼翼地生怕触怒了他。 　　苏璎猜出那就是狂怒之星王。 　　——她一路和别人聊天或者听别人聊天，也大概能明白，噬骸者们，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星王，都不是常年驻守在虚空的。 　　他们可能会跑到各种宇宙里去，哪怕这位陛下也不例外。 　　有些像是卡尔一样为了招人，有些则是单纯想要更多的能力，所以去别的宇宙寻找更多的种族进行吞噬。 　　她不清楚狂怒之王去了什么地方，但知道他肯定是刚刚返回虚空，很多噬骸者都对此表示非常激动。 　　苏璎没有多看，只扫了一眼就重新观察自己周围的环境。 　　另外几个同来的噬骸者勇士们，都埋头俯身露出谦恭姿态，似乎自己在这里低人一等。 　　——显然，除了狂怒之王，这里的其他噬骸者都是主宰级别，也就是所谓的高位噬骸者。 　　像是卡尔一样。 　　所以，大部分人也没有太过关注这些勇士们。 　　苏璎倒是希望如此，毕竟以她现在的状态，吸引太多注意力绝对会招来麻烦。 　　趁着短暂的清闲时间，她慢慢挪到了水池旁边。 　　刚刚在庭院里，她本来想仔细看看这个东西，却被周围接连不断的谈话打断了。 　　如今她终于能仔细端详一下。 　　——等等。 　　苏璎眨了眨眼睛。 　　那盏水晶灯的尖角花瓣上，似乎有着一个小小的图案，看上去非常黯淡。 　　她的视线转动，发现其他花瓣同样位置，也都有着同样尺寸的图案。 　　只是图案本身不同。 　　当她绕着水池走了小半圈，发现一个问题。 　　这个水池正对着大殿的入口方向，假如将距离门口最近的花瓣算作六点钟方向，那么—— 　　在自己的眼中，七点钟方向那片花瓣上的图案，是亮的。 　　不像其他图案那种灰蒙蒙的黯淡色泽，那片花瓣上的图案每道线条都是闪亮的，充盈着亮紫色的光辉。 　　苏璎不清楚其他噬骸者眼中看到的是什么。 　　因此她只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瞥过的姿态，也不敢长久盯着观瞧。 　　恍惚间，她想起首都星博物馆里的圆盘。 　　那上面也画着十二个图案，只有一个是亮的。 　　并且在不同的人眼中，发亮的图案也是不同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当时她看到的那个位于七点钟方向发亮的图案，和现在的这个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苏璎：“……” 　　这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许多猜测。 　　十二个图案。 　　噬骸者总共有十二个氏族。 　　“你对魂镜很感兴趣吗？” 　　忽然间，有人在她背后问道。 　　苏璎回过头。 　　一个银发少女站在后面，身着一件蜿蜒着金线的轻薄纱衣。 　　她生得异常美貌，轮廓线条有些冷峻，然而神情却很温和友善，让人下意识心生亲切之感。 　　魂镜？ 　　苏璎记得议员阁下也曾说过这个词。 　　然而当时苏天鹰问的是博物馆里的盘子，如今自己看的却是造型全然迥异的水晶灯。 　　还是说，因为它们刻画的图案全然一致，并且有“不同人看到的图案不同”这种属性，所以都会被称为魂镜？ 　　苏璎沉默以对。 　　这个水池和花灯，在噬骸者神殿里，简直就像个常备装饰品，四处可见。 　　既然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她一直盯着看，就得有个原因。 　　苏璎：“每次我看到这个东西，我都会想到——” 　　银发少女歪了歪头，似乎在好奇地等待着答案。 　　她的面容看上去纯真清丽，这神情更是显得稚嫩无邪。 　　不过，苏璎知道这些皮囊之下，可能都是恶鬼般的凶残灵魂，所以反而对此感到有点不适。 　　苏璎：“我们曾经有十二个氏族，我们曾经——不是这样的。” 　　“啊。” 　　银发少女了然地微笑起来，“你在怀念你的过去吗？当你看到属于你的图腾时？” 　　苏璎：“？” 　　银发少女低下头，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掌，玉白的指尖抚过一片水晶花瓣。 　　正是六点钟方向的那一枚。 　　“我背叛了我的王，抛却了那些记忆，但是每次看到魂镜——” 　　银发少女有些忧郁地说，“这个唯一闪亮的图腾，它总是在提醒我，我并不是真的属于狂怒氏族。” 　　“！” 　　所以，不同氏族的噬骸者，看到的发亮的图腾也是不同的！ 　　苏璎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涌起了更多的疑惑。 　　——那为什么博物馆里的人类也能看到？ 　　苏璎抬起头，“你已经在这里了，为什么还说自己不属于这里？” 　　银发少女笑而不语地看着她，过了几秒钟，才慢吞吞地说：“所以，你曾经是赛洛的手下吗？” 　　苏璎：“？？？” 　　很快，她反应过来，或许是因为自己盯着那个图腾看了几眼，被这家伙发现了。 　　而那个图腾恰巧属于忧愁氏族。 　　“……其实那也不重要。” 　　银发少女又自言自语般说道，“当我们成为其他氏族的成员时，就不能再自由使用原先的力量，事情总是这样，你也不能后悔了。” 　　苏璎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足够隐晦，却还是被人观察到，心里不由有些懊恼。 　　然而听到这话，她又明白了另一件事。 　　改变氏族的噬骸者，可能会失去之前的能力。 　　人们忌惮忧愁氏族，其实是忌惮着他们的能力，倘若如今已经属于狂怒氏族，那先前是什么也无所谓。 　　问题在于，自己并没有狂怒氏族的能力，很容易露陷。 　　苏璎闭了闭眼，“我不去想这些，如果我会对自己所作所为后悔，那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 　　银发少女再次歪头，“你对你曾经的主人又有什么意见呢？” 　　这就是问为什么背叛他加入狂怒氏族？ 　　苏璎轻轻叹息一声，开始瞎编：“他关注的东西太多了，我认为有收获的付出才有价值。” 　　“确实。” 　　银发少女微微颔首，眼神从期待转为无趣，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所有忧愁氏族的人，我是说，没有和赛洛同生共死，而是背叛了他的人，几乎都像你一样。” 　　苏璎嗤笑一声，“亿万星辰号陨落在那个星球上——直到那一刻，他想的还是那些人类，而不是我们。” 　　“这也没有办法呀。” 　　银发少女温温柔柔地说，“他不像咱们一样，可以轻易同化其他种族，所以他只能给出水晶，用他那独有的虚伪善良的方式。” 　　苏璎琢磨着这个人也不太欣赏忧愁之星王，“你呢？你又为什么憎恨你上一个主人？” 　　“憎恨？” 　　银发少女笑了一声，“我不憎恨她，她和赛洛正好相反，她不关注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我不喜欢这样。” 　　苏璎完全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哪一位星王，做过什么事，因此完全没法接话。 　　好在对方并未让她对此做出评价。 　　银发少女只是看了她一眼，“所以，你接触过人类，你对他们有什么感觉？” 　　有时候苏璎觉得这些噬骸者和人类很像，有时候又觉得他们本质上完全是另一种东西。 　　尤其是在谈话中，这种感觉时而鲜明时而模糊。 　　譬如这种问题。 　　苏璎再次叹息，“你是想要一个答案呢，还是你已经有答案，只是想让我认同你？” 　　“我有我的答案，我只是好奇你的想法。” 　　银发少女声音轻柔地说，“我接触过人类，事实上，我曾将一个人变成我的追随者，然而在那之后我发现，他得到的是悲恸氏族的能力。” 　　显然那是这个人曾经的氏族。 　　苏璎：“……” 　　这个银毛成为狂怒氏族之后才能转化人类，然而被她转化的人类却继承了她前一个氏族的能力？ 　　“如今存活的人类，全都受到以太水晶的影响，然而这不代表他们都属于忧愁氏族。” 　　银发少女也不等待她的回答，“事实上，每个人类都有一个适合自己的氏族，就像他们在魂镜上看到的一样，当然，这不代表他们必须加入自己看到的那个。” 　　苏璎也猜到是这样。 　　她看到的是忧愁氏族，得到的心脏大概也属于忧愁氏族，或许是这样，那个移植手术才会如此成功？ 　　银发少女沉默了几秒钟，“我偶尔会想起那个人类，他是个年轻人，得罪了很有权势的人，因此被追杀，也杀了很多人，我应召降临，但是祭品数量没那么多——再加上他并不是故意召唤我，他甚至不知道噬骸者的存在，所以我的力量依然被那个宇宙的规则所束缚。” 　　苏璎听得头顶冒出几个问号。 　　她倒是早就知道，需要大量的争斗甚至杀戮制造祭品，主宰进入宇宙之后的力量才不会被削弱。 　　但是—— 　　单纯的杀戮也能召唤噬骸者主宰？ 　　在制造杀戮的那个人完全没有这种想法的前提下？ 　　银发少女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只是感受到他很想活下去，我就满足他，他被我提纯的虚空能量灌洗，甚至继承了我的发色和眼睛，或许就是这样，他得到的不是狂怒氏族的力量，因为真正的我就属于悲恸氏族。” 　　苏璎下意识就去看她。 　　银发少女抬起头，安静地望着她微笑，紫色的眸子宛如风中摇曳的鸢尾。 第134章 　　另一个遥远的位面里。 　　卡尔昏昏沉沉地醒来, 发现周围再次换了一个地方。 　　他伫立在一片漆黑死寂的世界里，四处弥漫着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气息。 　　他尝试着凝聚虚空能量, 尝试了几次却发现可以调动的力量太少了。 　　他的肉身本来已经被毁掉了，现在的状态只是精神体, 因为进入了这个地方，才从光团变成了人形。 　　但如果回到之前的物质宇宙里, 那他依然会变回光团。 　　“为什么不试着开启裂隙呢。” 　　下一秒, 他耳边响起了梦魇般的轻语声, “或者召唤虚空, 让它给予你力量。” 　　卡尔闭了闭眼。 　　因为之前那段恐怖绝望的经历，他的所有脾气都被折磨没了，此时甚至没有回讽的力气。 　　过了一小会儿, 黑暗像是幕布般被撕开, 露出整个灰黑白三色构建的世界。 　　四处飘荡着暗沉的雾气，放眼望去有几块漂浮在雾海中的礁岩，每一块上面都有一道畸形扭曲的黑影。 　　那些黑影—— 　　迟了一秒, 卡尔才意识到, 那些黑影的形状之所以如此奇怪，是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人型的。 　　细长卷曲的触角。 　　头胸腹组成的身躯。 　　成对的足肢和利爪。 　　——那些都是虫族的形态。 　　卡尔震惊地看着那些在黑雾里若隐若现的身影, 它们都一动不动恍若雕塑。 　　“这是虫神的上维领域。” 　　卡尔喃喃自语道：“高等虫族的力量投影寄存于此，每当他们的灵肉被毁灭，就会在此重生。” 　　“是啊。” 　　那个声音回答道：“这是你的主人告诉你的？” 　　“我曾经的主人。” 　　忧愁之星王。 　　卡尔停顿了一下, “他说虫神的一部分能力，是从其他种族那里学来的, 上维领域就是其中之一。” 　　“没错。” 　　那个声音继续说：“那是你们噬骸者——憎恨氏族所掌控的力量。” 　　卡尔对此无话可说。 　　噬骸者们之所以得到这个称号, 也是因为他们能吞噬其他智慧生物而进行拟态, 他对这种模仿学习的行为并无任何意见。 　　卡尔：“你是谁？” 　　“你想要一个名字？” 　　那个声音说，“我没有名字，我们不需要名字来区分彼此。” 　　对方听上去还是有些耐心的，卡尔不太确定自己对他们还有什么价值，然而他现在几乎已经万念俱灰，只希望自己别死得太过痛苦。 　　卡尔：“所有虫族都没有名字？” 　　“有些名字是别人给我们的，我们当中有些接受了，有些则认为自己不需要。” 　　卡尔：“你呢？” 　　“我拒绝了。如果你非要一个名字的话，我伪装成一个名为凌红夜的已经死去的人，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在卡尔置身的这片礁岩上，有圈圈黑影腾空而起。 　　牠像是缠绕着中庭的巨蛇，身躯盘旋在整个巨石外围，将脑袋探出来，用无数腥红的复眼与他对视。 　　卡尔的视线扫过对方身躯的节肢，还有那些宛如大镰刀般的足爪。 　　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体乃至灵魂怎样被碾碎切割。 　　卡尔：“你杀了那个人类吗？” 　　凌红夜否定了，“正是因为他死了，并且不是被我杀死的，我才变成了他。” 　　卡尔不是很懂这其中的逻辑关系，尽管他隐隐能意识到这牵连着另一种存在，但这一直不是他感兴趣的领域。 　　卡尔：“你认识苏璎吗？” 　　他选了一个最折中的问法。 　　凌红夜肯定了这个问题，却并没有允许他再问更多的事情，“我允许你活着，是因为我不擅长从灵魂碎片里提取记忆——只有那些愿意了解敌人的人才会将精力放在这个领域，而我恰巧不是。” 　　显然牠更愿意直接摧毁敌人，其余的事都引不起牠的兴趣。 　　卡尔很明白这一点。 　　凌红夜停了停接着说道：“当然，有人比我擅长，然而我没有资格浪费他的时间，所以我决定来问你，你自己整理你的记忆。” 　　卡尔对此并无异议，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对方会让自己死得很难看。 　　事实上，卡尔一直是个识时务的人，否则当年他不会跃下亿万星辰号，抛弃忧愁氏族的一切。 　　凌红夜：“那就从这个说起吧——你为什么背叛？” 　　卡尔：“它要完了，狂怒氏族的人太多了，赛洛又不愿和他们拼命。” 　　他长叹一声，“赛洛太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和人类在外形上那么相似吗？” 　　凌红夜：“忧愁之王曾经不止一次用以太水晶影响过蓝星——第一次是在人类进化成人类之前。” 　　卡尔：“是的，他的关注总是这样毫无意义，随便一颗行星上的生物，也会让他浪费水晶，他干预了那颗星球上的生物演变——甚至修改了他们的基因，所以人类和我们那么相似。” 　　而许多年后，蓝星上的人类已经建立起复杂的文明，却要因为天灾而毁灭，忧愁之王不忍看他们就此变成历史，将整颗水晶直接送给了他们。 　　导致异能时代的来临。 　　卡尔：“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只知道我不喜欢这样，我对屠戮文明没兴趣，但对救死扶贫更没兴趣。” 　　“冷静一点。” 　　凌红夜说道：“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因为我们愿意为我们的神祇做任何事。” 　　卡尔：“当然，因为要是没有牠就根本没有你们，但我们的关系不是这样的，总之，我抹掉了许多曾经的记忆，因为那让我恶心。” 　　“我知道。” 　　凌红夜饶有兴趣地说：“事实上，你本来将忧愁氏族的事情全都忘记了，是我帮你回忆起来的。” 　　卡尔：“……” 　　行吧。 　　卡尔：“你们需要那些信息吗？” 　　“我们其实不需要，但有一个人需要。” 　　卡尔还没来得及说话，四周忽然又有黑雾涌动，附近的礁岩渐渐拼凑聚拢到一起，另外几个投影雕像也活动起来。 　　在这个位面里，高等虫族们原形毕露，一个个巨大巍峨的身躯投下骇人的阴影，雾气都被锋利的足爪撕裂，腥红的复眼像是一簇簇密集的火焰。 　　卡尔终于认出了其中那么一两个眼熟的身影，“瑞文——你是火之炼狱？你们是战争氏族？” 　　被他询问的虫族并未理会他。 　　那些高等虫族站在一起，什么都没说，然而他们大概是进行某种精神上的交流，根本不需要开口说话，或者他们认为那样更有效率。 　　其中某个人手边悬浮着几个白色光球，看上去就是噬骸者的灵魂。 　　又有噬骸者被虫族杀了？ 　　卡尔：“？？？” 　　过了一会儿，他们都走了，又只剩下凌红夜。 　　“我们没有氏族这种说法——通常说是族群，而且并没有什么名字。” 　　凌红夜这样说：“当然如果你想按照你们那边的规矩称呼我们，也没问题，毕竟没有谁会在意这个。” 　　卡尔：“发生了什么？” 　　“你的朋友们攻击了摇篮，战争要来临了。” 　　…… 　　虚空。 　　神殿核心。 　　苏璎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内心却卷起惊涛骇浪。 　　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性。 　　除了对方所描述的那个人类之外，苏璎更在意的是，她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自己。 　　假如是早就发现自己有问题—— 　　苏璎甚至做好准备大打出手了。 　　“我只是有感而发。” 　　银发少女依然在微笑，似乎在宽慰她不要多想一样，然后再次伸手摸了摸第六片花瓣上的图案。 　　恍惚间，苏璎回想起首都星博物馆里的场景。 　　在那个被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魂镜盘子前，萨缪尔也曾经说过，他看到的亮起的图腾是六点钟方向。 　　苏璎扭头看向那个银发紫眼的少女。 　　她是故意向自己说出这番话的吗？ 　　或者说，假如那个人真的是萨缪尔的话——她是否能感觉到自己和萨缪尔接触过？或者干脆曾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翻看了自己的记忆？？？ 　　“那个人类。” 　　苏璎轻声说，“有怎样的力量？” 　　“比我稍差一些，但也差不了太多。” 　　银发少女坦然道：“他只在虚空停留了一小段时间，就被送回去了，回到那个宇宙之后，他的力量会受到大幅度压制。” 　　因为到了主宰级别，就会被那个宇宙的规则所压制？除非是被用祭品召唤的？ 　　苏璎：“你想念他吗？” 　　“想念？” 　　银发少女讶然重复了一遍，“并不，我满足了他，他欠了我——我本来指望他能在神殿试炼里为我挣得荣耀，而他不能这么做了，所以他总是欠着我的，这就够了，我大概也有需要用他的时候。” 　　行吧。 　　“他只是让我想到过去的自己。” 　　银发少女笑了笑，“如果你们有所联系，你完全不用在意我。” 　　苏璎：“…………” 　　这下苏璎非常确定对方知道自己认识萨缪尔了。 　　甚至还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但若是这样的话，她应该也没查看自己的记忆，否则不会有这种离谱的想法。 　　苏璎：“不存在的，我不喜欢人类，也不喜欢噬骸者。” 　　银发少女愣了一下，“？” 　　她也没去细究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你应该小心点，很多人憎恨着忧愁氏族。” 　　苏璎：“那我们就不该在这种地方谈论这个。” 　　银发少女微微挑眉，“你不会以为真的有人能听我们说话吧？” 　　麻了。 　　看来这俩人一脉相承的能够防止窃听。 　　“陛下倒是可以这么做，但相信我，他绝对没有心情听我这样的人在和一个勇士说什么。” 　　银发少女说着向神殿深处看了一眼。 　　狂怒之王似乎依然在座位上，被那些滔滔不绝的主宰环绕着，看上去也不怎么高兴。 　　然而或许是他走得太久，他们有太多事需要向他汇报，所以他也只能继续听着。 　　苏璎：“一个勇士？你觉得我是吗？” 　　“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勇士，是根据她身上的虚空能量浓度——神殿试炼只是为了提升这个上限罢了。” 　　银发少女好笑地说，“忧愁氏族就从不需要这种东西，他们天生被虚空所钟爱。” 　　苏璎悟了。 　　看来不同氏族间的区别还是蛮大的。 　　所以即使星王本人也没感觉到她有问题。 　　不过趁这个机会，她倒是想问些在其他人那里难以得到答案的事。 　　苏璎：“忧愁氏族还有人活着吗？” 　　银发少女不假思索地答道：“你？” 　　苏璎：“……他们为什么会输给狂怒氏族？” 　　“我没参与星辰陨落之战，我不知道。” 　　苏璎本来想问虚空之眼在哪里，却又觉得那是狂怒氏族的复活泉，对方未必愿意这样告诉自己，或者说不定还会引起她的警戒。 　　苏璎：“越强的噬骸者进入那个宇宙越会受到限制？是只有人类的那个宇宙这样，还是所有的宇宙都这样？” 　　“只有一小部分宇宙是这样的。” 　　银发少女想了想，“你想问为什么？” 　　苏璎点点头。 　　“有那么几种可能性。” 　　银发少女再次思考了几秒钟，“你听过宇宙意志吗？” 　　苏璎当然没听过，也只能按字面意思去理解，“宇宙有了意志——有自己的想法和情感？” 　　“不到那种程度。” 　　银发少女微微摇头，“它不能真的与你——像你和你的朋友之间那样说话，它也不会感到喜悦或是悲伤。” 　　苏璎：“像是单细胞生物一样，只有最基础的生命活动？” 　　但要仅仅是这样，它也无法去设置一个规则制约噬骸者的力量吧？ 　　银发少女再次摇头：“比那再多一点。” 　　话音未落，整个神殿里再次回荡起了钟声。 　　大殿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聚拢。 　　数十道白色光柱从天而降，光雾里又浮现出新的人影。 　　苏璎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譬如说在那个庭院里和在那个广场上投射幻象的人。 　　他们都出现在这里，并且是真正的实体。 　　一个红发男人怒气冲冲地走入神殿深处，在王座前深深俯身行礼。 　　“陛下，虫族将派往摇篮的人都毁掉了。” 　　“意料之中。” 　　附近一个金发女人平静地道：“他们不会放任那种行为，尤其是对我们。” 　　“与我们无关。” 　　有人叹息一声，“在虫族眼中，除了他们之外的存在，都没什么差别。” 　　“这肯定会让你们难受，但事实就是，对于虫族而言，我们和人类毫无区别。” 　　大多数噬骸者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然而没人反驳这些话。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真的。 　　——虫族们不在意强弱，不在意寿命长短，也不在意理念追求。 　　“虫群侍奉至高神，为牠的意志驱使，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达成牠的愿望。” 　　那个金发女人颔首道，“他们一直是这样扭曲病态的存在。” 　　在场的噬骸者们都或多或少对此有了解，闻言顿时神情各异。 　　不过也有些主宰没怎么关注过现在的叠合宇宙，就像有些勇士不清楚人类是怎样的生物。 　　“那个宇宙里有虫族？” 　　有人问道，“你们遇到了谁？” 　　“火狱和黑翼——他们负责守护摇篮。” 　　红发男人恶狠狠地说道，“还有圣铠，之前阿特洛波斯的手下毁掉了牠的一个巢穴。” 　　大家面面相觑。 　　“说起这个，阿特洛波斯呢？” 　　“不知道，她应该已经返回虚空了，或许是暂时有事——” 　　有人小声说道。 　　“火狱和黑翼？那就是战争氏族？” 　　接着又有谁嚷嚷道，“我们不能和他们开战，这太不公平了！他们的复活只是一瞬间的事！除非我们能摧毁上维！” 　　“不可能！上维领域掌控在他们侍奉的神祇手中！那个、那个东西根本无法从概念上被摧毁击败！” 　　“但牠从来没有现身过，或许牠现在处于别的维度，根本无法影响物质世界！” 　　“或许牠只是不想出现，因为暂时没必要！” 　　在他们的争吵的期间，苏璎悄悄观察了一下周围。 　　不知何时，狂怒之王的身影消失在王座上，只剩下一堆主宰们气势汹汹地责骂。 　　另外几个与自己同来的勇士，都露出迷惑之色。 　　他们都曾经与虫族接触过，然而看上去似乎也没有完全理解虫族的存在。 　　苏璎也就表现得和他们一样了。 　　这都不需要演，因为她确实知之甚少。 　　毕竟对于联邦人类来说，虫族实在比虚空生物陌生很多。 　　而且出于某些奇奇怪怪的原因，她又没法和凌爝正经谈这个问题。 　　“说起这个——” 　　红发男人暴躁地环顾四周，“卡尔那个混蛋又去哪了？” 　　大家似乎都不知道卡尔的去向。 　　苏璎：“？” 　　卡尔不会是跑去天空星对自己守株待兔了吧？ 　　亦或者他看上了别的什么人？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旁边的银发少女饶有兴趣地问：“你们应该是老朋友了吧。” 　　苏璎愣了一下。 　　凌爝曾说卡尔以前属于另一个氏族，再加上这句老朋友，她可以推断出一个结论。 　　卡尔也是忧愁氏族叛变的！ 　　苏璎看她的神色和话语，知道刚才的话题结束了，兴许短期内自己也没机会得到那些答案。 　　苏璎耸了耸肩，“我们相处得不太愉快。” 　　“好吧。” 　　银发少女没再追问什么，“他不太合群，我也没有很喜欢他。” 　　苏璎正想再问，神殿中央的水池上方，忽然闪现出一片全息投影般的幻象。 　　与此同时，在外面的广场上，在神殿的庭院里，在虚空里的各个星球上，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同样的画面。 　　或强或弱的噬骸者们震惊地抬起头，神情各异地看着那道幻象。 　　“那是什么东西？” 　　“是虫族……”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遍地狼藉的战场。 　　有人穿过堆积如山的尸骸，踩着遍地鲜血，慢慢走了过来。 　　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大多属于噬骸者，少数是虚空生物，全都被削成了破碎的一块一块，乍一看仿佛屠宰现场。 　　“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不止一次——” 　　那人停住脚步。 　　苏璎也才看清了这个虫族的长相。 　　牠有着瀑布般的红棕色长发，发梢垂落至脚踝，头顶伸长而多叉的漆黑犄角。 　　牠个子很高，胸腹覆盖着骨质甲胄，背后有两对布满黑色花纹的鞘翅，在阳光里泛着斑斓彩芒。 　　——这人的面容非常逼似人类，看上去清隽秀丽，充满了中性美，只是眼眸腥红，充满了冰冷的戾气。 　　牠缓缓举起手臂，尖锐细长的指爪里，赫然攥着一个灵魂光团。 　　有一瞬间，苏璎觉得牠有点面熟。 　　还没等她想清楚，那个高等虫族忽然将光团放在嘴边。 　　牠的脸开始变形，骨骼扭曲抽长，嘴部伸出了咀嚼式口器，下颚宛如一对布满锯齿的镰刀。 　　然后将那个噬骸者的灵魂吃了下去。 　　光团破碎分裂，最后彻底溃散湮灭，完全被吞噬。 　　“如果你们要开战，我完全接受。” 　　“我们最理解的概念莫过于战争，我们最适宜的环境莫过于混乱——” 　　高等虫族嘶声低语道。 　　在牠的身后，半空中悬浮着数十团闪耀的巨型火焰，仔细看就能发现，那些火光里都有着隐隐约约的人形。 　　更远处的地面上，则是密密麻麻的虫族组成的海潮般的大军，看上去无边无际，仿佛一直延伸到世界尽头。 　　幻象结束了。 　　整个王庭，从广场到神殿里，似乎都沉寂了一瞬，接着陷入了彻头彻尾的喧乱中。 第135章 　　一个突如其来的幻象, 搅乱了虚空的平静。 　　前一秒，大家还在议论狂怒之王的归来，猜测着什么时候能重新见到陛下, 或是新的神殿试炼何时开启。 　　后一秒，那个高等虫族活生生吃掉一个灵魂光球，这画面吓到了许多人。 　　尤其是那些不熟悉虫族的噬骸者。 　　对于经历过许多宇宙的噬骸者来说, 虫族只是千千万万种族里的一个。 　　因此并非所有人都熟悉他们。 　　噬骸者们平时也未必都停留在虚空, 他们也会在各个宇宙之间往来穿梭。 　　有些人遇到过虫族，有些人没有遇到，仅此而已。 　　“我听说过他们, 在虚空尚未分裂的时候——” 　　有个噬骸者主宰小声说道。 　　忽然间，苏璎感觉到一阵诡异的能量波动, 像是无形的风拂过殿堂， 　　所有人的话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 有一道声音在他们耳边回响起来。 　　“虫族。” 　　“我们曾经与他们交手, 在另一个宇宙。” 　　同一时间，整个虚空里所有的噬骸者，无论位于王庭还是在此之外的哪个星球，全都别无选择地聆听着这个声音。 　　而且大多数噬骸者都表现出相当狂热的态度, 王庭广场上甚至有人热泪盈眶地跪地了。 　　——是陛下在说话！ 　　他们的神情激动不已, 周身萦绕的虚空能量也在澎湃翻腾。 　　不过在这样的时刻里，没有任何人敢开口，纵然他们再如何亢奋，也都按捺住情绪，静静地倾听着。 　　“虫族像是我们一样, 有着不同的族群, 如今你们看到的——战争氏族, 这是我们为了区分他们而选择的称呼。” 　　苏璎看着殿堂的正中央骤然腾起影像。 　　与此同时，整个虚空位面各个地方，都闪烁起了同样的画面。 　　噬骸者们纷纷仰起头。 　　“他们或许不会承认这个名号，但这不重要。” 　　“我们早就让他们见证过虚空的力量。” 　　那道悬浮在空中的影像忽然变得清晰，并且燃烧起了熊熊烈焰，露出其中身披坚甲、足似利刃的面目狰狞的怪兽。 　　牠尚且没有人的样子，只是身体闪烁着红棕泛金的火焰似的磷光。 　　下一秒，牠从内而外炸开，变成了漫天碎片。 　　“火之炼狱被毁灭——” 　　另一道影像随之闪现出来。 　　那一个身上生着数百对足爪、有着无数节肢身躯的虫族，牠四处游动，仿佛盘踞的长蛇正缓缓舒展身体。 　　下一秒，牠被莫名的力量撕裂成数百块。 　　“血之意志被粉碎——” 　　紧接着是一个又一个高等虫族的影像浮现又溃散。 　　“圣金之铠被湮灭——” 　　“黑暗之翼被埋葬——” 　　苏璎紧紧盯着那些不断闪烁的影像。 　　她一个也不认识。 　　然而从旁边的主宰们的悄声低语里，苏璎听出来这些都是高等虫族。 　　王庭的广场上回荡起欢呼声，似乎在为过往的胜利而庆贺。 　　噬骸者们个个放松了心情。 　　尤其是那些对虫族并不熟悉的年轻人，他们先前还处于死亡的恐惧里，如今发现这些虫族早就被击败过，心中的阴影顿时被驱散了。 　　“……” 　　奇怪的是，苏璎这么想着，所有的资料里都显示，高等虫族们都是近似人类的模样。 　　还是说，当他们和噬骸者开战的时候，他们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早在一年级的时候，苏璎就查过关于高等虫族的资料。 　　当然没有什么详细的信息，毕竟他们又不会向人类进行自我介绍，但至少有一些幸存者拍到的珍贵影像。 　　从那里面依稀可以瞥见高等虫族们的身影，纵然只是惊鸿一现，也能看出，他们和人类的相似程度已经很高了。 　　所以，在一些学术论文里，苏璎也见过一种说法，简而言之就是“越像人类的虫族越强”。 　　在一般人眼里，虫族大多是面目凶残的怪兽，守护着在巢穴附近，一旦被他们盯上就不死不休。 　　然而但凡对此有些研究，搜集过资料，就会发现，专家们倾向于把他们分成三个等级。 　　普通虫族就是在课堂全息影像里被展示出来的那些。 　　那也是最常见的虫族，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能力值过百、且有些战斗经验的人击败他们很容易。 　　比普通虫族更强的那些，被称为指挥官。 　　他们的外形与普通虫族迥异，据说有着不亚于人类的智慧和交流能力—— 　　并且当一场战役开始时，这些虫族承担着指挥族群作战的任务。 　　目前还没有完整的指挥官影像，复原出来的图像里，只能勉强看出是半人半虫的模样。 　　高等虫族就不必说了，专门负责整个族群的生育，当然也是战斗力最高的一种。 　　保守估计也要四位数能力值才有几率和他们抗衡。 　　——然而以联邦现在的科技水平，想要测定四位数能力值，都没有足够硬核的设备。 　　所以到今天被记载过的能力值超过四位数的人寥寥无几，并且还有人死于挑战高等虫族。 　　至于高等虫族之上的神祇—— 　　抱歉，根本没人知道还有这种存在。 　　不过现在看来，噬骸者显然是有所了解的。 　　外面的噬骸者们欢呼声不断，对即将到来的战争也是信心满满，好像那会变成己方一面倒的大屠杀。 　　然而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苏璎站在殿堂里，看着周围的主宰们的反应，就知道并非如此。 　　“高等虫族可以复活，死一次两次不是什么损失——” 　　有人低声叹息道。 　　“除非摧毁上维，否则他们将会一次一次重生。” 　　“那是不可能的。” 　　“虫神无法从概念上被击败。” 　　话题又绕回来了。 　　他们神情各异，怨恨、不甘、愤怒、甚至嫉妒、绝望—— 　　然而没有人能说出什么靠谱的战斗计划。 　　“往好处想，他们这个族群的高等虫族总共有九个，位于叠合宇宙的只有七个，我们总不会是和他们单挑。” 　　“然而即使打赢了他们又有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他们之所以在那个宇宙里，必然是他们的至高神有所需求，虽然我们暂时不知道是什么——” 　　“但那肯定与我们无关。” 　　有个人斩钉截铁地说道：“虫神们追求的从不是简单的杀戮和战斗，尤其是战争氏族侍奉的那个东西——” 　　苏璎已经竖起了耳朵。 　　“即使把我们全都杀死，牠也拿不到什么好处。” 　　“所以牠或许是想要——别的什么东西？” 　　“不对，如果与我们开战没有益处，牠为什么要纵容瑞文做那种事？” 　　苏璎：“？！” 　　瑞文？！ 　　前一刻她还在苦思冥想，刚刚那个高等虫族为何有些眼熟。 　　她非常确定，自己绝没有见过一模一样的脸，因为那个高等虫族长得非常漂亮，倘若见过一次必不会忘掉。 　　只是有些熟悉罢了。 　　脸型？眉眼？！ 　　——但如果说瑞文这个名字，不就是他大爷的给凌爝开船的员工吗？！ 　　她还一直把他当成一个脾气和蔼的好父亲。 　　苏璎简直想打死自己。 　　——然而瑞文在船上绝对改变了样貌，变成那种平平无奇的大众脸不说，头发短了，色泽变暗了，而且完全没有半点高手气质。 　　但说起这个，苏璎不禁再次想到，自己从未怀疑过那两个船员的身份，也是因为原著里写过，高等虫族们在外面和林河干架，凌爝也依然安静披马甲，仿佛那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她一直存着某种固有印象，就是凌爝在角色扮演期间，和虫族族群几乎是割裂的，也就没想过那些其他的可能性。 　　现在看来—— 　　“卡尔到底去哪了！” 　　那个红发男人愤愤不平地骂了几句，“陛下待会儿肯定想要见他！这混球！” 　　过了一会儿，他无语地指了指，“你们几个，走到前面来！” 　　红发男人并未指名道姓，然而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苏璎就很清晰地意识到，他在召唤自己。 　　苏璎硬着头皮走出来。 　　另外几个勇士也同时上前一步。 　　“西弥斯判定你们接触过高等虫族。” 　　红发男人冷冷地说道：“他们有着能彻底杀死我们的能力，你们如今还都活着，说明你们怯战而逃。” 　　勇士们神情各异，但都相继低下了头，似乎都默认了这个事实。 　　苏璎也大概猜出来，这所谓的判定，很可能是某种能力，譬如说出一些条件，就可以自动选中符合之人。 　　她这两年见多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能力者，再想想人类的异能本来就源自噬骸者，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判定自己接触过高等虫族——多半就是那俩船员的锅。 　　“我不追究任何人，陛下也不会。” 　　红发男人扯了扯嘴角，“如果你们死了，那就什么价值都没有了，所以我只能说，你们做得对，不过——” 　　他忽然看向苏璎。 　　“？！” 　　苏璎也低着头，但她就是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草。 　　不会露馅了吧。 　　苏璎注意到另外有几个噬骸者也在打量自己，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在对自己读心什么的。 　　不对。 　　如果他们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早就完了。 　　“你们最好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红发男人骂骂咧咧地说，“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那群虫族到底想做什么，他们又不肯直说，也只能去猜了。” 　　说完他转开目光，看向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勇士。 　　红发男人伸出手按住了那人的额头。 　　后者倒是不怎么紧张，只是神情微微发空，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什么意思？” 　　红发男人收回手，“什么时候虫族竟然还在意人类的死活了？让你们不要继续开裂隙？” 　　他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又走到下一个人面前，然后伸出了手。 　　——这是在查看记忆！ 　　苏璎猛地醒悟过来。 　　他在看每个人和高等虫族接触的记忆，以此来推断那些虫族们的行为想法。 　　毕竟那个名为西弥斯的噬骸者，只能判定谁和虫族接触过，没法具体得知是怎样的接触。 　　所以这个红毛才要挨个搜寻记忆。 　　待会儿就要轮到自己了！ 　　苏璎不由紧张起来。 　　如果让红毛看到俩高等虫族变了脸在船上给自己递水果，说不定会当场吓疯了。 　　或者先把自己宰了。 　　“嗯？” 　　红发男人收回手。 　　他又看了一段记忆，如今再次露出费解的神色，“他们疯了吗？” 　　他走到了苏璎面前。 　　一头亚麻色长卷发的少女垂着脑袋，那张陌生又靓丽的面容毫无波动，只是在陷入回忆时又露出些许惊慌。 　　红发男人不以为意。 　　毕竟是高等虫族，只有完全不知悉他们力量的人，才不会畏惧他们。 　　红发男人伸手按上苏璎的额头。 第136章 　　苏璎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些凌乱破碎的画面。 　　舱室里火焰翻腾, 四处弥漫着硝烟，舷窗被炸出缺口，外面的星空烟云浩渺。 　　远方停驻着一座宏伟的巨型战舰, 像是被阴影笼罩的黑暗城市。 　　紧接着，视角被迅速拉近，仿佛是记忆的主人靠近了那艘船。 　　在那宽阔空旷的露天指挥平台上，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立在虫群之中, 长及脚踝的红棕色卷发在风中飞扬。 　　“……你有什么毛病？” 　　红发男人不可置信地说道。 　　搜寻戛然而止。 　　苏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刚才那些画面根本不是记忆，或者说，不是她亲身经历的记忆。 　　是她抱着数据板从星网上查到的影像。 　　但她刚刚努力回忆着那些东西，并且将自己代入进去, 进行了一场近乎自我催眠的表演。 　　红发男人没好气地说：“你为什么要躲在夹缝空间里偷窥高等虫族？” 　　苏璎：“…………” 　　她一边露出委屈的表情一边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是糊弄过去了。 　　苏璎：“我想看看能不能偷袭其中一个。” 　　她实在编不出别的像样的理由了。 　　“然后你选了火狱？” 　　红发男人用一种打量弱智的目光看着她，“难道你不知道牠是谁吗？” 　　苏璎：“？” 　　红发男人不依不饶地盯着她。 　　苏璎无奈之下只能开口：“瑞文是虫神最、嗯、最信任的高等虫族？” 　　所以把飞船都交给他开？ 　　红发男人嗤笑一声，“他们只是工具，虫神谁都不会相信, 牠根本没有信任这种感情。” 　　苏璎下意识想要反驳, 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硬生生忍住了。 　　“不过他和黑翼确实负责守护摇篮，这大概算是比较重要的——” 　　红发男人若有所思地说着，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 甩下她走到了一边。 　　他和另外几个噬骸者站在一起，没有人说话, 大家只是互相望着彼此，似乎无形中就完全成了信息传递。 　　“全都滚去战场——” 　　红发男人点了几个主宰的名字，让他们去往某个地方, 苏璎没听明白, 但也暗自记下了那些话。 　　紧接着, 他又做了一些安排，并且咒骂着不知所踪的卡尔，“克洛托——你的勇士呢？” 　　人群中站着一个脸色难看的金发女人，“他们有任务。” 　　“追杀一个失败品，需要派出他们全部？” 　　红发男人怒吼道：“把他们召回来开裂隙！” 　　“你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克洛托冷淡地说道，“除非这是陛下的命令。” 　　“陛下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 　　红发男人气愤地道，“而且一旦他插手，虫族的神祇也会干涉！” 　　“那个东西根本不是什么神明！” 　　克洛托反驳道：“如果你对虫族有哪怕一丁点了解，就该知道，所谓的虫神只是诞生在高维宇宙的生物，曾经也只是——” 　　“曾经是什么并不重要！” 　　红发男人暴躁地打断了她，“不要再说了，当务之急是解决掉那些虫族，不能让他们把摇篮连接到虚空，否则我们全都要死。” 　　他转身对着一群战战兢兢的勇士命令道：“你们每个人，不杀够一百个指挥官，就别想回来！” 　　说完手中爆出一大团白光，将他们全都笼罩在内。 　　“？！” 　　苏璎再次看清周围的景象时，已经斗转星移，彻底换了一个地方。 　　然而从虚空能量浓度来说，她大致能判断出来，自己似乎依然处在虚空之中。 　　只是景象有些怪异。 　　他们位于一片宫殿旧址遗骸里，地面上是缺损的白水晶，周围三三两两有着倾塌断裂的立柱，上面布满了斑驳的风蚀痕迹。 　　这片建筑残骸像是一座孤岛般悬浮在空中，外围都是暗紫的云团和烟灰的雾气，乍一看隐隐有些绮丽神秘的感觉。 　　数十座飞船悬浮在空中，彼此互相开火射击，色彩斑斓的光弹纵横交错。 　　时不时又有火花当空爆出，将船只吞没。 　　那些尚未爆炸的飞船里，也不断有尸体坠落而下，落入烟云缭绕的虚无深渊中。 　　在远处还有一座座类似的浮岛，岛上都有着仅剩断壁残垣的宫殿，这些地方悉数变成了战场，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虚空生物和虫族。 　　一些中级虚空生物伫立在空中，应对着蜂拥而至的具有飞行能力的虫族。 　　相比起来，虫族的数量几乎是虚空生物的两倍。 　　放眼望去尽是密集的甲壳，是发黑的铜绿色，像是被有着锈迹的金属，光泽黯淡而冰冷，几乎组成了一片汹涌噬人的海潮。 　　它们正高举着镰刃般的前肢，前仆后继地涌向自己的目标。 　　“……” 　　过了几秒钟，一道火光骤然从空中划过，所过之处烈焰席卷而起。 　　“指挥官来了。” 　　苏璎听见身边有个人说道，“我去。” 　　那人话音落下，整个人化作一团涌动的白雾，如同离弦之矢般射出。 　　差不多过了一两分钟，那边的战斗解决了。 　　“喂，你的能力是什么？” 　　有人戳了她一下。 　　苏璎回过头，“啊？” 　　“我们要杀五百个。” 　　那人没好气地说，“最好划分一下地方。” 　　他们总共五个人，按着那个红发男人的命令，一人一百个指挥官的话，正好是五百个。 　　苏璎无语了，“我不想听他的命令。” 　　另外几个噬骸者都诧异地望着她，似乎她说出了什么很恐怖的话。 　　苏璎看了看周围，很久没有新的指挥官级别虫族出现，显然杀掉五百个时间也太久了。 　　——事实上，她本来以为那只是一句气话，毕竟那听上去实在不像是什么靠谱的作战安排。 　　苏璎：“难道我们杀够五百个就能对事情有什么帮助吗？说不定那些高等虫族生得比我们杀得还快！” 　　几个噬骸者都无言地看着她，“但是——” 　　“而且万一出现了高等虫族怎么办？” 　　苏璎叹了口气，“那些阁下们为什么不来？” 　　“因为他们要在王庭周围设置结界，就像每次战争来临时一样。” 　　有个噬骸者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苏璎心里一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她并不想在虚空里为了噬骸者杀虫族，或许是这个困扰了她。 　　“你是谁的追随者？” 　　另一个噬骸者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苏璎：“他死在亿万星辰号上了。” 　　大家的眼神立刻变了。 　　“所以——” 　　有个人小心翼翼地问：“你也像卡尔阁下一样吗？” 　　苏璎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也依然保留着忧愁氏族的能力？” 　　那人惊喜地说道。 　　苏璎：“？？？” 　　她还以为那个所谓的“一样”是指的曾经都来自忧愁氏族呢！ 　　怪不得那个红毛三番五次想要卡尔出现。 　　合着是他们需求他的能力！ 　　苏璎抿了抿嘴，“并不是全部。” 　　“那当然了。” 　　他们纷纷笑了起来，“谁都不可能同时完全拥有两个氏族的能力——“ 　　“卡尔阁下之所以一直招不到合适的追随者，就是因为他在提纯虚空能量方面，嗯，不是那么擅长。“ 　　“接受了他的力量之后，说不定会变异成怪物呢。” 　　——因为卡尔依然保留了一部分忧愁氏族的能力，所以他的那部分狂怒氏族的能力也有些缺陷。 　　当然这可能不是他的意愿，而是一种无法选择的结果。 　　苏璎听懂了这个意思。 　　忧愁氏族的能力是具现虚空能量。 　　狂怒氏族的能力是将虚空能量提纯并且赋予其他人。 　　因此只有后者能将其他种族直接变成噬骸者。 　　所以忧愁氏族是怎么扩充成员的呢？ 　　还是他们根本不这么做？ 　　也不知道卡尔还记不记得过去的事。 　　苏璎有点惋惜地想，早知道就多问他几句——当然也保不齐那家伙忘了，或者如今一心一意效忠狂怒之王。 　　“总之，”有个噬骸者兴奋地说，“既然你还留有以前的能力，事情就好办了，我们想办法直接毁掉摇篮和宇宙连接的桥梁通道，这里就不会再是战场了。” 　　摇篮。 　　苏璎第无数次听到这个词了。 　　这是属于虫族的某种东西，但她仍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然而周围几人看上去都很熟悉这个，她也不想冒然开口询问。 　　“但是我们可能会直接面对高等虫族——” 　　有人低声道，“而且刚才那个指挥官是火属性，这附近的高等虫族应该就是火狱。” 　　“没关系，毕竟有她在！” 　　另一个人拍了拍苏璎的肩膀，“即使是瑞文也不怕。” 　　苏璎露出一个尴尬的僵笑。 　　苏璎：“是啊，我不怕牠。” 　　要和这群噬骸者一起战斗，苏璎心里不怎么舒服，甚至多次想过将他们直接干掉。 　　尤其是在打听了几句之后，她知道他们全都曾经开过裂隙，也就是释放过大量虚空生物前往另一个宇宙。 　　——在这种前提下，即使杀了他们，她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然而她不清楚自己能否在瞬息之间秒掉他们全部。 　　不过，苏璎已经大致弄清了噬骸者这边的各种情况。 　　她觉得自己可以想办法去找找虚空之眼的位置，只要毁掉那个复活泉，狂怒氏族也算是完蛋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这一行人在战场上转了一圈。 　　“得先找到他们的巢舰。” 　　“连接摇篮的通道肯定就藏在船舰深处——” 　　他们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人直接伸手撕开空间，开了一道空间裂隙。 　　大家并没有直接进入裂隙，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苏璎一头雾水，也立在原地，学他们盯着那道聚集着紫色光丝的裂口处。 　　看着看着，她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化，出现了浮动着陨石和尘埃的星空，还有一艘艘呼啸翱翔的战机，以及宛如城市般恢弘雄伟的巨大战舰。 　　——那就是高等虫族的巢舰。 　　苏璎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景象，正是虚空之外的叠合宇宙里的画面。 　　那些释放虚空生物的噬骸者们，也是通过这种方式窥伺现世的。 　　很快，她发现自己的目光所过之处，各种景象随着意识而变大变小变得清晰或者模糊。 　　当视线聚焦于那艘巨舰的时候，它也被迅速拉近，上面那宽敞空旷的指挥平台也渐渐变得清楚分明。 　　平台两侧，数十个指挥官悬浮在空中，置身于熊熊燃烧的烈焰里。 　　正中间伫立着一道修长的人影，红棕色长发在风中飘舞，牠微微侧过头，隽秀的脸庞上浮现出微笑，腥红的眼眸里像是翻滚着地狱的烈火。 　　下一秒，牠优雅而缓慢地伸出一只利爪尖锐的手掌，凭空攥成了拳。 　　画面骤然破碎。 　　“？” 　　苏璎的意识重新回到了虚空。 　　另外几个噬骸者正在交头接耳，发现她回过神来，不由纷纷开口问话。 　　“你怎么看了那么长时间？” 　　有人问道。 　　苏璎愣了一下，“啊？” 　　“你不该看那么久——高等虫族的精神力比我们强很多，牠会发现你的。” 　　噬骸者们语带谴责。 　　苏璎扫了他们一眼，“那又怎么样？” 　　她眼中的冷漠意味太过鲜明，似乎不觉得他们有资格指责她。 　　他们同时感到十分不舒服，好像有某种压迫感扑面而来，又像是冰凉的刀锋擦过脖颈。 　　紧接着，他们意识到，她这么说不是因为任性或是习惯让别人承担自己的过错，而是她确实手握着力量因而无所畏惧。 　　苏璎后退了一步。 　　她伸出一只手，学着刚才瑞文的动作，在空中攥起了手指。 　　那几个噬骸者全都震惊了，“不是吧，只因为那一句话，你就要和我们决斗吗？” 　　嗯？ 　　苏璎眨了眨眼。 　　这果然是宣战的动作。 　　而瑞文也确实是在向自己请战。 　　而且牠多半发现了自己是谁，所以才会笑—— 　　忽然间，地面剧烈地震荡起来。 　　在混乱的嘶鸣声中，虫群纷纷振翅上飞，如同乌云般腾起遮蔽了天空。 　　噬骸者们几乎同时露出震撼和恐惧之色。 　　他们望着远处从半空中缓缓驶出的黑色巨舰，一时间几乎失语。 　　“那些虫族进来了。” 　　“这是火狱的船？！” 　　璀璨辉煌的光柱从船头方向飙射而来。 　　噬骸者们的话语声凋零在盛开的光海之中，肉身也随之被吞没烧蚀。 　　一时间万籁俱寂。 　　“……” 　　站在船头的高等虫族只用一招就秒掉了在场的所有噬骸者，甚至都没人能为牠喝彩了。 　　虫群停止了骚动。 　　空中仅剩下几团悬浮的白色灵魂光球。 　　迟了一秒，他们很快调转方向，奔向虚空深处。 　　——这些死去的噬骸者要进入起源之泉重塑肉身而复活。 　　与此同时，停留在夹缝空间里的苏璎，转身跟了上去。 第137章 　　当苏璎意识到那个手势的含义时, 她就大概猜到了瑞文的想法，并且收到了对方的暗示。 　　——那多半是噬骸者之间的手势，也不清楚牠是怎么学到的。 　　噬骸者的灵魂要复活，势必要起源之泉重塑肉身。 　　所以只要先弄死一个两个, 她在后面跟着灵魂光球, 自然能找到那所谓的虚空之眼。 　　现在瑞文已经代劳了, 她只需要跟着就够了。 　　“……” 　　刚刚那一场短暂的战斗里, 苏璎躲进了夹缝空间，同时将虚空能量具现成光盾覆盖全身。 　　因此，她眼睁睁看着另外几个在夹缝空间里的噬骸者灰飞烟灭，自己却没有受到任何波及。 　　瑞文的那一招显然击穿了空间，从虚空到夹缝里的噬骸者无一能幸免。 　　可见勇士们对上高等虫族全无胜算，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不知道主宰会怎样。 　　一团一团白色的灵魂光球在空中疾驰，宛如流星般划过天际。 　　他们飞离了这颗由破碎礁石连缀成的星域, 进入了茫茫太空之中，速度越来越快。 　　苏璎紧随在后。 　　他们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吸引，速度不断加快，甚至直接开启了宛如跃迁般的超空间通道。 　　她的余光里出现了光怪陆离的色块，在燃烧，在扭曲, 拉长成模糊混乱的一片。 　　然后归于彻底的黑暗。 　　“……” 　　所有人离开了通道。 　　天穹像是晦暗漆黑的幕布, 笼罩着白雾蒸腾的水泊。 　　水面流动着碎银般灿烂的光泽, 远远望去仿佛一条瑰丽的星河。 　　灵魂光团争先恐后地跃入其中。 　　——重塑肉身有个过程，似乎也并非是一瞬间就能复原。 　　苏璎站在半空中，看着那个名为起源之泉, 但更像是一片湖泊的地方。 　　它散发着明亮温和的白色光辉, 从形状来看, 像是镶嵌在夜幕里的眼睛。 　　水面上卷起千百道螺旋上升的支流，在半空中被看不见的裂缝吞噬，引入了虚空中的其他地方。 　　——虚空之眼其实就是噬骸者的复活池，但重点似乎是里面的水，蕴含着某种能塑造身体的能量物质。 　　因此噬骸者们将泉水引流到别处，譬如说王庭的广场和神殿里，几乎遍布着池子。 　　当然，那些小水池里储存的能量太少，并非是用于复活。 　　只是用来当锚点，以便噬骸者们在虚空中往来传送的定位。 　　那些小水池的池壁上，有着大量相似的花纹，然而那些花纹中间，总是有那么一个两个符号是特殊的。 　　苏璎禁不住想起先前梅尔画了一大半的传送阵图案，那里面就有一个符号，与王庭的某座水池互相对应。 　　所以说—— 　　那些小水池其实是传送点。 　　苏璎忽然愣住了。 　　这些陌生的信息莫名就灌入她的脑海中。 　　“？”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起源之泉的水流中。 　　那些宛如水银的重质液体，堪堪没过了膝盖，带来温热的触感。 　　四面八方都是闪闪发亮的银白色液体，周围暖意氤氲，浓郁的虚空能量压缩在每一寸空气里。 　　苏璎忽然意识到，刚才那些信息的领悟，似乎与她触碰这个水有关。 　　起源之泉里涌动着数十个灵魂光团，似乎都是被虫族杀死的噬骸者。 　　那些光团浸没在液体中，周围逐渐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紫色光丝，它们穿插交错，似乎隐隐构成了骨骼的轮廓。 　　这个过程称得上缓慢。 　　苏璎目测即使做完一副骨架，也需要一两个小时的时间。 　　——而且或许还要继续填充血肉。 　　总而言之，这些死去的人，暂时是毫无威胁的。 　　那些灵魂光团也并没有想和她进行交流，不知道是能力不够还是根本不想这么做。 　　“你在干什么？！” 　　她凝聚出光剑，并且将一捧水泼在剑上，看着它们被吞噬而彻底消失。 　　终于有人发出了愤怒的质问声。 　　“她是忧愁氏族的人——” 　　“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泉水里回响着此起彼伏的咒骂和质疑，听上去惊慌又恐惧。 　　“你要毁了这里吗？” 　　“你疯了——” 　　苏璎没有理会他们。 　　她能说出一大堆道理，譬如说这些人乱开裂隙，导致联邦公民死伤无数，所以如今的下场是罪有应得等等。 　　然而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们不会因为人类的死亡而自责，她说一百遍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 　　苏璎本来想直接具现虚空能量彻底将这里荡平。 　　但她又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譬如说这些液体里蕴藏着大量的虚空能量，正是这些东西在重塑那些死去的噬骸者的身体。 　　——所以即使她用能力将泉水悉数吞噬，也未必能真正毁掉这所谓的虚空之眼。 　　假如这里的虚空能量全部被抽走呢？ 　　他们是不是也无法复活了？ 　　在进入虚空、又莫名吸收缝合那些勇士的肢体之后，她对于虚空能量的掌控已经臻至完美。 　　她感到一股股热浪淹没了身躯，水里蕴藏的虚空能量迅速涌动而来，带着久违的令人失神的暖意。 　　有一瞬间，苏璎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初始之地。 　　在那些灵魂光球的尖叫和咒骂里，她旁若无人地低下头，渐渐蜷缩起身体，仿佛回归了生命孕育起源的地方。 　　一阵奇异的虚无感淹没了意识。 　　或许是一瞬间吸收了太多的虚空能量，苏璎看到自己的身躯被彻底撕裂。 　　每个细胞，每条神经，每道血管，一切都被吞噬殆尽。 　　那是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 　　她并没有感到疼痛或者任何的不适—— 　　尽管如此，一个人看着自己的身体活生生消失，都难免会感到恐惧。 　　然而那一瞬间，她脑海里产生的念头是，这些狂怒氏族的噬骸者是用虚空能量塑造身躯的。 　　忧愁氏族的王甚至可以用虚空能量捏一艘船。 　　这艘船甚至还能坠毁在人类的星球上，在往后的许多年里都不曾消散。 　　狂怒氏族之所以需要起源之泉来复活，是因为他们对虚空能量的使用能力很差。 　　所以，她完全可以用虚空能量给自己捏一个身体？ 　　…… 　　现世宇宙。 　　联邦第三自治星区，首都星。 　　在象征着星区最高权力的议院大厦里，宽敞肃穆的会议厅中正一片喧嚣吵嚷。 　　议员们出身来历各有不同，有些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有些则是从低层一路打拼上来。 　　然而无论如何，能在这里拥有一席之位的，都有着相当的权势和能力。 　　现在，这些人正在大厅里吵成一片，甚至隐隐能听见一些不上大雅之堂的污言秽语。 　　半空中悬浮着数十个全息投影，有大有小，清晰度都很高，里面呈现着联邦各处的战场。 　　与虚空生物的战场。 　　在短短的几小时内，联邦的各大星区里，出现了成千上万的裂隙，不计其数的污染者源源不绝涌入各个城市和居住地。 　　“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吗？！” 　　一个参议员愤怒地拍着桌子，将坚固的数据屏桌面拍出道道裂痕。 　　屏幕上呈现出几个血红的数字，每过一小段时间，那些数字就开始上涨，看上去触目惊心。 　　“伤亡人数一直在升高，这就是你们说的，‘虚空生物能造成的威胁是有限的’！” 　　参议员几乎是咆哮着说道，“人们正在死亡。” 　　她点了几个姓氏，尖锐的目光扫过那些人僵硬的脸，“上一次投票的时候，你们……” 　　在两派议员争吵的期间，一道身影悄悄从侧门溜进来，走到了某个参议员座位旁边。 　　那个走进来的人穿着一身正装，捧着数据板，看上去应该是个助理。 　　周围的议员并未有什么反应，只以为是某个同僚有了什么要紧事，只是随便看了一眼。 　　那个金发蓝眼的助理，停在了另一个同样是金发蓝眼的参议员旁边。 　　——那是埃米尔·诺斯，他的妻子是北方集团的董事长，据说他们还是关系稍远的堂兄妹。 　　“阁下。” 　　那个年轻的助理低下头，浅金色的卷发在灯光里熠熠生辉，“请跟我离开，米莲阁下认为您有危险。” 　　她虽然压低了声音，然而附近不乏耳力灵敏的人，也听见了这句话。 　　但他们并没有当回事。 　　这些大家族出身且位高权重的人，被刺杀被袭击都是家常便饭，更何况埃米尔还是个参议员，更是加大了遭遇这些事的几率。 　　大家只以为他的妻子收到了什么消息，得知有人要刺杀他，所以派来个保镖。 　　他们的心思很快从这件事里转移了。 　　毕竟会议厅里还在吵架。 　　其实那些争吵责骂没有太大意义。 　　然而面临越发糟糕的局势，没人能提出什么有效的解决办法，或者即使存在这种方法也很难被执行。 　　所以他们只能继续吵下去。 　　埃米尔神情平静，“你回去吧，萝拉，你的职责是保护她。” 　　旁边的金发少女微微摇头，“我听她的命令，她让我做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次被拒绝之后，萝拉无奈地离开了会议厅。 　　对方不愿意，她也不能强行把人带走，还能怎么办？ 　　金发少女面色郁郁地穿过走廊，停留在外面的助理和保镖们投来的视线扫过她的脸。 　　“萝拉——” 　　然后，人们眼睁睁看着一个黑发灰眼的青年跑过来，拽住了她，“你别回塞纳星了！” 　　“？？” 　　萝拉看到他也有些惊讶，“我以为你妈妈会让你留在家里？” 　　“她确实不希望我到处乱跑，然而我未婚妻家里出了事，我总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吧。” 　　黑发青年这话甫一出口，周围偷偷听他们说话的人顿时丧失了兴趣。 　　萝拉无奈地看他一眼，将人拉到一边，“你并不真的喜欢我，徐安冉，你也不会想被我连累到死的。” 　　“我不想。” 　　徐安冉毫不犹豫地说，“但我总要做点什么吧，我姐姐不知所踪，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我家也有裂隙，到处都乱成一团——” 　　“那就去帮你的家人吧。” 　　徐安冉无语，“认真的吗？你知道我的能力不适合做那种事。” 　　萝拉显然也清楚他的异能，单体攻击极强，然而消耗很大，而且面对成群的敌人时又有劣势。 　　她想说些什么，却实在没有心情，最终也只能吐出一句：“你姐姐会没事的。” 　　他们说话期间，另有一群人匆匆忙忙穿过走廊，等候在附近的人纷纷向两侧避让。 　　那些人簇拥着一个年轻的参议员，全都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并未投以他们注视。 　　那个参议员低着头，边走边看数据板，似乎正准备签署某个协议。 　　徐安冉一眼认出这是英仙集团的大小姐，其他的不提，那张稀世美貌的脸太有辨识度了。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双方擦肩而过。 　　萝拉微微皱眉。 　　“你怎么了？” 　　徐安冉注意到她攥起了右手。 　　萝拉抿了抿唇，将攥紧的右手展开，露出掌心里一笔一划伤痕组成的鲜红图腾，暴露的血肉里泛着星星点点的紫光。 　　“它在疼。” 　　金发少女低声说，“这说明有噬骸者从我身边经过了。” 第138章 　　天空星。 　　九号试炼场出现了裂隙, 强烈的虚空能量波动搅乱了信号，无人机失去了指令，中控室再也无法收到反馈的监控影像。 　　虽然说试炼场里都是一群能力值超过二百点、且战斗经验丰富的人, 因此不会有太大损失。 　　而且裂隙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 并非人力所能控制, 所以说起来也不完全算是主办方失职。 　　只能说他们比较倒霉。 　　智脑中控室陷入了忙乱之中, 另一边主办方的管理层又聚集起来, 召开了紧急会议。 　　“这是第一个, 但不一定是最后一个。” 　　有人这样说道。 　　大家面面相觑，都明白了其中深意。 　　“为今之计, 只有让那些老板们先撤走。” 　　“等等，但万一这就是个意外呢？” 　　又有人不甘心地说, “如果那些赞助商走了，我们这一次就白费功夫——” 　　“你知道裂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觉得有多少概率这是个意外？” 　　那人张了张嘴, 最终偃旗息鼓，不再说话。 　　参赛者们还散布在各个试炼场，召集他们需要花点时间。 　　但是，将这场意外通知给赞助商们倒是很容易，而且他们都有自己的穿梭舰, 来去最是方便。 　　不过二三十分钟的时间里, 来自各大财阀的重要人物悉数撤走。 　　主办方这边收到消息不禁也松了口气。 　　还有人特意问起烈日集团的董事长, 然后才知道, 凌红夜之前就赶回总部了。 　　大家更是放松下来，毕竟他算是所有客人们身份最贵重的一个。 　　——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想过他会亲自来天空星, 哪怕是为了招揽人才也有点过了。 　　在这期间, 参赛者们也被陆续召回到城市里, 当然因为他们遍布这颗星球，所以一时半会也没法全都回来。 　　很快，主办方的管理层就意识到这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因为九号试炼场的裂隙，只是一个开端。 　　在接下来的几小时里，虚空能量波动持续上升。 　　裂隙直接被开到了城市里。 　　污染者如同雨点般从天空坠落，密密麻麻地塞满了街道和楼顶，四处都回荡着尖利的嘶鸣声。 　　那些参赛者们刚刚从试炼场返回，收到的消息里含糊其辞，如今许多人还不明就里。 　　“……卧槽？！” 　　恍惚间，有人抬头看去。 　　在高楼间的缝隙里，刺眼的火红羽翼横空掠过。 　　炽热的烈焰喷涌而来。 　　地面上，有个参赛者伸手一指，周身水花翻涌、汇聚成长龙般的浪涛，瞬间卷上半空。 　　水火相抵，空中蒸腾出雾蒙蒙的一片白。 　　下一秒，雾气被火焰凝成的利刃撕裂，贝努从天而降，一刀劈向那人的头颅。 　　然后被另一个参赛者徒手相接。 　　手掌和锋刃相触，竟发出金石雷鸣般的铮铮铁声。 　　“……” 　　在天空星城市的任何一个地方，几乎都能找到类似的战斗。 　　当然，更加随处可见的，还是铺天盖地成千上万的污染者。 　　其实哪怕是对于那些能力值一百点的人而言，打碎污染者的脑袋也并非难事。 　　更遑论有资格参加复赛的人。 　　所以一时半会间，他们完全能应对这种战斗，连受伤的概率都很小。 　　只是污染者一直源源不断，谁也不知道何时是尽头，已经有许多人开飞船跑路了。 　　“快点去空港吧，否则船会被污染者毁掉的。” 　　“草，我刚刚听说赞助商早就走了，他妈的主办方真是不把我们当人啊——” 　　“赞助商都在城里，还有专属空港，说走就走，我们都在比赛，他们同时就把我们喊回来了，也没做错什么吧。” 　　从试炼场一路回来，萨缪尔不断听到类似的对话。 　　甚至还有外校学生询问他是否愿意和自己一起上船跑路的。 　　他倒是都道谢婉拒了，她们只能一个一个遗憾地离开。 　　萨缪尔穿过已经沦为战场的城市。 　　街道上遍布着东倒西歪的载具，四处硝烟弥漫，火焰燃烧在残骸上。 　　污染者如同海潮般涌来。 　　在靠近他的时候，它们就好像被某种力量所控制，硬生生忽略了他的存在，反身与自己的同类自相残杀起来。 　　污染者之间互相撕咬抓挠，扯断对方的肢体，剖开彼此的胸腹，爆裂的眼珠，破碎的脏器，血浆四处溅射，场面一度恶心至极。 　　银发青年恍若未觉，迅速穿过这一片混乱的战场，前往一处给客人们提供住所的顶级酒店。 　　酒店里情况也不太好。 　　走廊灯光忽明忽灭，血液将地毯染得鲜红，四处弥散着恶臭气息。 　　只是这里人数终归比外面少，所以虚空生物数量也不是很多，大部分也都变成了残缺的尸体。 　　萨缪尔一路走过来，见惯了各种糟糕的景象，因此在尸体里穿梭也面不改色。 　　不久后，他在高楼层的一间套房门口停了下来。 　　自动门保持着开启状态，并且无法合拢，因为被两具横躺的尸体挤住了。 　　两具人类的尸体。 　　萨缪尔抬起头，视线投向门后的玄关短廊，依然是一地血水，尸体横七竖八地倒着。 　　他们的死状都不怎么好看，有人没了半边脑袋，有人则是被腰斩成两段，还有的尸体根本就是破碎的。 　　在最深处的卧房里，黑发男人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十指交叉托着下巴，看着面前地毯上两个衣不蔽体的男女互相厮打。 　　“这是什么新的爱好吗？” 　　萨缪尔走进来，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导师，以及那两个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的人。 　　顾凝雪抬起头，“不——” 　　他停了停，“他们算是我的堂弟堂妹，当然关系稍稍有点远，不过他们很喜欢找我的麻烦。” 　　萨缪尔了然。 　　那两个正在地上厮打纠缠的男女，能力值加起来恐怕超过五百点。 　　然而他们被顾凝雪的异能所控制，力气不出十分之一，比普通人还差些。 　　“他们折磨我——往我身体里塞过各种东西。” 　　顾教授轻轻叹了口气，“现在，我只是让他们体验一番罢了。” 　　萨缪尔微微挑眉，也没有兴趣去认真看细节，而且这些并不是重点。 　　“顾家派人来杀你。” 　　银发青年低声说道，“这是个阴谋。” 　　“安雅和翩翩多半是被拉进了虚空。” 　　顾教授微微点头，“如果有噬骸者和顾家有所联系——我相信杀死我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顾家大费周章布局这件事，绝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他们想做的事不止一件，想杀的人恐怕也不止一个。 　　萨缪尔也明白这个道理，“真是奇怪，之前徐安雅还和我说，她弟弟从一个姓顾的脑海里挖掘出的信息——那会儿我以为他们家都恨透了噬骸者。” 　　顾教授不置可否，“在这些方面，顾家内部从来没有那么齐心，他们彼此想法不同也是正常的。” 　　萨缪尔耸了耸肩，说起另一件事，“顾家派了个人去招揽莱特，艾莲娜·莱特，他们似乎找到了当年袭击李斯特·海文，导致莱特夫妇死亡的真凶——那个人和顾家好像也有仇。” 　　顾凝雪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告诉她了吗？” 　　萨缪尔摇了摇头，忽然瞥见导师的神情，“你知道是谁？” 　　“这件事和我毫无关系，但我知道一点，尤其是你说到和顾家有仇——” 　　顾教授微微弯起嘴角，眼中却并无笑意，“我大概知道顾家想做什么了。” 　　“你一口一个‘顾家’，是真的完全把自己当外人了？” 　　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道略显阴鸷的声音。 　　“……” 　　顾凝雪神情一顿。 　　地上翻滚厮打的男女动作一滞，然后相继垂下脑袋，气绝身亡。 　　此时，顾寒霄站在不远处，眼神阴冷地望着他。 　　顾家当然没有空间能力者，然而这不妨碍他们出钱雇上一个两个。 　　因此顾寒霄得以带着一群高手出现在这里。 　　“杀死你的血亲，你一定感到特别快乐吧。” 　　顾寒霄似笑非笑地说道。 　　“杀死两个一听到有机会杀我就忙不迭跑来、并且计划着在杀我之前把我认真折磨一番的血亲？” 　　顾凝雪也微笑着说道：“说实话，不，我看到你们家的人，就会恶心得想吐，就算你们全都死了，我也不会感到快乐的。” 　　“哈哈哈！” 　　顾寒霄不怒反笑，“你杀死这些人，早已经油尽灯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立刻看向了萨缪尔，“你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从顾家等人现身的那一刻开始，萨缪尔就展开了自己的能力。 　　当然，他只是控制着他们原地不动，这样对他自己的消耗还少些。 　　若是让他们自相残杀呢？ 　　萨缪尔也能做到，然而那样消耗太大，他未必撑得住。 　　银发青年叹息一声，“我不知道，坚持到那些虚空生物进来吧，反正它们肯定先从你们开始吃。” 　　当然，寻常的污染者未必能伤害到这几个人。 　　顾寒霄微微挑眉，“为什么这么确定？” 　　萨缪尔回身坐倒在沙发上，挨着他那已经虚弱不堪的导师，“你说呢？” 　　“因为你是噬骸者。” 　　顾寒霄轻声说道，“你是那艘船上的人吗。” 　　萨缪尔摊开手，“我不是，虽然我也希望我是。” 　　顾寒霄一动不动地看过来。 　　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厌恶和敌视，就好像看到了什么非常肮脏恶心的东西。 　　“但你们都是一样的！” 　　顾寒霄忽然厉声道：“你们将异能给了人类，所有的不公与纷争都从此诞生——人类因为异能被分成三六九等，因为与虚空能量的契合度再次被分化成不同等级，这都是你们的错！” 　　“天呐。” 　　萨缪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最初也是人类，我是二十岁的时候变成噬骸者的，我的年龄和身份证上的一模一样，你想骂忧愁之王就去骂他，蓝星时代发生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 　　事情也确实如此。 　　顾寒霄看他的表情，意识到自己的怒气发泄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方。 　　他咬了咬牙，看到银发青年鄙视的表情，不由再次火起，“所以你还是被迫的？” 　　萨缪尔眨眨眼：“什么？变成噬骸者？” 　　说完就摆了摆手，“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是——” 　　他的父母在首都星任职，然而并非什么权势高官，薪酬甚至不足以支付大量的药剂消耗。 　　相比起那些出身世家财阀的同学，他的家庭只能称得上平平，纵然亲戚很多，但大家也都是一个层次的人。 　　二十岁那年，他收到一辆流星X-1作为生日礼物，和父母一同出去吃饭。 　　崭新的翼车刚刚停好，就被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年轻人划坏了漆——萨缪尔一时气不过，干脆用能力控制了对方。 　　那人自己在自己脸上划了几道，伤痕与翼车上的一模一样。 　　不久后，萨缪尔被那人的家族报复，几次险些丧命。 　　他抓住了成为噬骸者的机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个前来招揽自己的人——后面又将那个家族的人洗脑，让他们彻底忘掉了这件事。 　　“是啊。” 　　顾寒霄哂笑一声，“事情总是这样，你们这些人，有了力量之后，就只会胡作非为，以此逃避本该付出的代价。” 　　萨缪尔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去理论对错，反而笑起来，“是啊，当然是这样，而某些人就是运气奇差，与虚空能量契合度太低——譬如你们的祖先。” 　　顾寒霄脸色一沉。 　　萨缪尔恍若未觉地继续说：“得到异能，已经是你们对虚空能量的承受上限，所以你们永远不能变成噬骸者，甚至不能依靠虚空生物的血肉进行强化，你们早晚要被淘汰——是不是想想就特别害怕呀？” 　　顾寒霄闭了闭眼，并没有直接答话，“你和那些主宰们一样，都受到这个世界的制约。” 　　萨缪尔耸肩，“所以呢？” 　　狂怒氏族们的主宰，可以主动进入这个宇宙，然而那样他们的力量会遭到大幅度压制。 　　于是他们寻找各种契机，譬如类似天空星这样的地方，只要有人献祭大量的尸体，他们就可以应召而来。 　　那样就没有力量制约了。 　　萨缪尔却不同。 　　他曾经是一个人类，被变成噬骸者，却依然停留——或者又返回了这个宇宙。 　　显然他并非被召唤来的。 　　所以他的实力必然遭到大幅度压制。 　　“真是悲哀。” 　　顾寒霄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你们并不是狂怒氏族的人，即使死了也没法复活。” 　　萨缪尔眨了眨眼睛，“我们？” 第139章 　　首都星。 　　议会大厦里依然一片沸腾。 　　越来越多的议员从各地赶来, 加入了讨论或是争吵中。 　　隔音墙几乎都压不住他们的吵嚷和咒骂，几度有人险些动手，抄起数据板砸在某个政敌的脸上。 　　“当务之急难道不是阻止主宰们被召唤吗？” 　　周围霎时间静下来。 　　议员们相继回头, 看向刚刚说话的人。 　　“虚空生物的威胁是有限的。” 　　那人倚在座位上, 将手中的数据板放在一边, 平静地开口道。 　　“只有噬骸者才能造成真正的不可挽回的损失——” 　　她的话音被扬声器传遍了整个偌大的会议厅。 　　苏天鹰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处，沐浴着所有人的目光。 　　她非常习惯这样的情况, 边说边露出微笑，缭乱闪烁的全息影像倒映在眼中, 也掩不住那双明眸的光彩。 　　“我们应该通知所有冲突地区——” 　　话音未落，会议厅的上方，传来震耳欲聋的轰击声！ 　　霎时间烟尘弥漫, 沉重的砖石相继坠落, 又砸出一声声骇人的巨响。 　　外面的保镖们都没有时间冲进来保护雇主, 因为他们同时都陷入了麻烦之中。 　　在人们惊骇甚至绝望的目光中, 半空中浮现出一座巨大的白色雕像。 　　它完完全全悬浮在空中，由中心向外辐射出八根棱柱, 仿佛是两个交错的十字架拼凑而成, 上面密布着各种紫色的符文。 　　在那个雕像的正中心, 钉着有一个全裸的类人生物。 　　他身上缠绕着细细密密的藤条, 四肢都被拉开，脑袋低垂着, 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尸体。 　　那些藤蔓色彩斑斓, 甚至还隐隐流动着紫色光点，有的没入血肉中, 有的则是捆扎在躯体外侧, 将这个人牢牢地束缚在雕像上。 　　“……” 　　倘若是换成对虚空生物了解不多的人, 这时候可能会满脸迷惑。 　　然而在场的议员们，连噬骸者的存在都知道，自然不可能不清楚眼前是什么东西。 　　“魔像！” 　　人群中响起一道声嘶力竭的尖叫。 　　这呼喊一石激起千层浪，议员们仿佛也都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在面临怎样恐怖的存在。 　　众所周知，在虚空生物这个群体里，污染者是最数量最多也是实力最弱的。 　　再往上，那些半人半兽活似从传说里走出来的妖怪、并被赋予了神话中魔物之名的存在，被称为所谓的中级虚空生物。 　　之所以仅仅是中级，自然是因为还有高级。 　　——魔像。 　　这是高级虚空生物的另一个名字。 　　也更贴合它们看起来的样子。 　　“快走！” 　　“是魔像！” 　　短暂的死寂之后，烟尘弥漫的会议厅顿时混乱起来。 　　绝大多数人都跳离了座位，向着不同的出口奔去，偶尔有零星几个空间能力者，已经消失在座位上。 　　除了少数能飞的人，大家都在过道里推搡，本来宽敞的地方甚至也显出几分拥挤。 　　一部分议员大声呼喊着某个保镖的名字，却不曾得到回应。 　　虚空能量太过浓郁，整个大厦的防御系统完全被干扰停运。 　　部分无人机依然能工作，然而它们的弹药完全无法伤到这些东西。 　　此时，半空中的魔像忽然动了起来。 　　那个被束缚在十字中心的生物，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眼眶里盈满了紫光。 　　他全身缠绕的藤蔓也盛放出更刺眼的紫光。 　　下一秒，他张开嘴，喷出了大量的墨绿色烟雾。 　　雾气瞬息间弥漫了整个巨大的会议厅，议员们的身影悉数被淹没在翻腾的绿海之中。 　　这种气体闻上去毫无味道，然而但凡被触碰到皮肤，血肉就会在眨眼间被烧蚀。 　　许多人发出痛苦无比的惨叫声，眼见着自己的皮肉溃烂掉落，露出森森白骨。 　　很快连骨骼也被腐蚀。 　　会议厅里充满了凄厉的哀嚎声。 　　“是腐烂魔像……” 　　埃米尔·诺斯望着扑面而来的绿色烟雾，神情晦暗不明。 　　他周身萦绕着刺骨的冷气，皮肤上凝结出细碎的冰晶，硬生生将雾气隔绝在外。 　　无论是作为诺斯家族的一员，还是作为北方集团董事长的丈夫，他对噬骸者和虚空生物的了解都远超旁人。 　　——狂怒氏族的噬骸者转换其他种族为同类时，也会出现一些失败品。 　　他们给这些人灌入虚空能量，束缚在有着符文的棱柱上，活生生将其做成了魔像。 　　成为魔像之后，几乎失去了意识和思想，成为了用来杀戮的工具。 　　魔像会无差别地攻击周围所有的活物，而且破坏力惊人，寻常能力二三百点的人，都未必能抵挡。 　　就像现在。 　　透过会议厅外围的断壁残垣，依稀可见外面也是一片混乱的景象。 　　整个议院大厦里并不止一个魔像，保镖们自顾不暇，有人逃跑了，有人忙着去救雇主被挡住，还有人直接死在了路上。 　　许多议员也都下意识使用了能力，可惜的是，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撑过了第一轮攻击。 　　“……” 　　埃米尔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同僚。 　　苏天鹰依然坐在原地。 　　全息投影悬浮在空中，因为信号紊乱而不断闪烁，投影在那双变得幽深的蓝绿色猫眼中。 　　她暗金色的卷发挽着精致的造型，身边到处是飞扬的尘土和滚落的碎石，整个人看上去却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甚至看不出半点动用能力的痕迹。 　　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某个方向，就像感应到那里有什么东西一样。 　　然而埃米尔无法再得到答案了。 　　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 　　一道璀璨浓丽的紫色激光从天而降，落在议会大厅正中央。 　　华美砖层顿时被炸得粉碎，下方超合金地板同时碎裂。 　　紧接着是一阵肉眼可见的气浪翻腾而出，如同飓风般从会议厅席卷而过。 　　各项全息设备、坐席区的座椅数据屏、乃至外围残缺的断壁，一切所触及之物都被化为齑粉。 　　来不及逃跑的议员们也被卷入其中。 　　会议厅上方的穹顶也彻底消失了，露出了阴云密布的天空，以及百多米高空中，静静悬浮的巨大魔像。 　　“……是毁灭魔像。” 　　百多米之外，徐安冉脸色难看地现身。 　　在大厦之外的广场上，本来极为热闹繁华的地段，如今已经空无一人。 　　刚才那一击的余波扩散到这里，将一切都被毁得七七八八，包括来不及逃跑的人。 　　他看向旁边的金发少女，“我说吧，我可以用能力把自己拉进夹缝空间，只是我在里面不能随意移动，这点我还挺羡慕苏璎的。” 　　萝拉并没有说话。 　　她眼中隐隐有些悲恸，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埃米尔阁下死了，他不可能在那种程度的攻击里活下来。” 　　徐安冉：“那也没办法，你的力量也只够保护你自己吧。” 　　“……不是这个问题。” 　　萝拉闭了闭眼，“是这操蛋的规则，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废物。” 　　徐安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居然也会骂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脏话。” 　　“……” 　　萝拉不再理他。 　　她转头看向已然被夷为平地的议会大厦，空中依然弥漫着雾霾般的扬尘，四处都灰蒙蒙的一片。 　　那些令人胆寒的魔像悬浮在空中，并没有再次发动攻击，然而远远看着就压迫感十足。 　　恍惚间，在那被炸得粉碎的废墟里，出现了一道人影。 　　“草。” 　　徐安冉低声骂道：“这都能活着，她是真的强。” 　　“你姐姐办不到吗？” 　　“不好说，她肯定能把那些魔像都打烂，但能不能承受这种强度的攻击，我还真不确定。” 　　他们说话的期间，那个人从废墟里走了出来。 　　她伫立在阴郁晦暗的天幕下，神情平静坦然。 　　“你果然还活着。” 　　另外几道人影凭空出现。 　　为首的黑发男人踏前一步，盯着那个身躯赤裸的金发女人。 　　“——参议员阁下，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的目光虽然落在对方身上，却没有半分狎昵意味，有的只是满满的憎恶和敌意。 　　对极端痛恨的人，哪怕对方再如何美貌，落在他眼中也如同恶鬼罗刹，穿不穿衣服也没有区别。 　　“我刚刚遭受了一场袭击，我想我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苏天鹰淡淡地开口：“但既然是对一群不愿被淘汰失去权力而垂死挣扎的废物，我又不想多费口舌。” 　　大多数时候，她对外的形象都温柔有礼完美无缺，即使面对某些记者尖锐的言辞，也从未动怒或者哪怕讽刺还击过半句。 　　但她显然也深谙如何激怒敌人，当她需要的时候就会这么做。 　　“……” 　　明明没有说半个脏字，然而顾家的几人却肉眼可见地愤怒起来。 　　为首的面容相仿的男女倒是尚且端得住。 　　他们对视一眼。 　　黑发女人微笑起来：“就这些吗？你应该也感到很憋屈了吧，议员阁下，被这个宇宙的规则限制了十之八九的力量，本来挥挥手就能杀死的人，现在也能威胁到你。” 　　旁边的黑发男人也哂笑一声，“身为忧愁氏族的主宰——” 　　“我不是。” 　　苏天鹰淡然开口：“无论你们是不是在为狂怒氏族打探消息，我也可以直接告诉你们，星辰陨落之后，忧愁氏族不复存在。” 　　顾家的几人愣了一下。 　　“但你是噬骸者。” 　　黑发男人沉声说道。 　　苏天鹰不置可否，“你想杀我与我是不是噬骸者没有半点关系，顾先生。” 　　“你在与大哥的决斗中胜利，不是因为你比他强，而是因为你向虚空屈服了——” 　　黑发女人咬着牙说道：“你变成了噬骸者，所以他才被你杀死。” 　　“那就是因为我比他强啊。” 　　苏天鹰有些无辜地说：“如果他想公平一点，他也可以这么做——哦，我忘了，你们家的人没法再契合虚空能量，强行吸收只能变异成怪物。”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期间，远处看热闹的两个年轻人也面面相觑。 　　因为距离太远，徐安冉听不清他们说的话，然而用光脑摄像头也可以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再加上他也能读唇语，大致推断着猜出了这番对话。 　　徐安冉撇了撇嘴：“这真奇怪，顾长风比她大十几岁，那所谓的决斗本来就离谱，就像大学生和小学生干架一样诡异。” 　　萝拉愣了一下，“什么？” 　　她听到未婚夫解释了几句，不由愕然：“他们决斗的那一年，苏天鹰还没变成噬骸者——你别忘了她的女儿几岁，她肯定是在苏怡年出生之后才能成为噬骸者的。” 　　对哦，噬骸者不能生育。 　　徐安冉眨了眨眼，“那为什么她不解释？因为她故意想要激怒他们吗？” 　　话音未落，废墟方向忽然传来一连串的巨响。 　　不过眨眼之间，顾家的人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先前不可一世的样子荡然无存。 　　唯一站立的人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随手拎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很可惜，我赢了顾长风，是因为他真的很废物——就像你们一样。” 　　苏天鹰微微抬起头。 　　空中的魔像正在转动，似乎都在调整方向。 　　她随意地伸手一指。 　　“……狂怒氏族做出的小玩具。” 　　某种无形的力量扩展而出。 　　坚不可摧的巨大魔像在空中蒸发，像是炽光里融化的雪水，整个过程都无声无息。 　　这一幕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然而看在人眼中却只觉得更加恐怖。 　　徐安冉听见稍远处有人发出惊呼声。 　　首都星出现了十数个裂隙，到处都一片混乱，装甲无人机满天乱飞，各种机械士兵也满街乱跑，和虚空生物打成一团。 　　大多数人都回家避难——虽然这也未必有用，但总比在充满了怪物的街道上要安全一点。 　　还有一部分人尚且停留在外面，他们眼睁睁看着议会大厦灰飞烟灭，又从光脑摄像头里窥见后面那一场诡异的战斗。 　　徐安冉回过头，都能看到街上和房顶上三三两两站着一些人，附近的污染者暂时被清空了，他们得以有闲工夫去拍照录像了。 　　“天呐。” 　　他叹了口气，“这种时候为什么不早点开飞船跑路？” 　　萝拉沉默了一下，“为什么你不走？” 　　徐安冉耸了耸肩，“我能随时躲起来，他们又不行。” 　　他们没说几句，就再次盯住了光脑里被变焦放大处理过的影像。 　　顾家的人——其余的人他不认识，然而那两个容貌相似的男女，顾明月和顾星辰，就是常年蛰伏不出的顾家的掌权人。 　　比起他们的哥哥顾长风，这两人年轻了许多，手腕见识也逊了不止一筹，但他们居然能与噬骸者联手合作，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紧接着，徐安冉意识到，意外的还不止这一件事。 　　顾家的人，至少在场的姓顾的人，全都是强化类能力，而且最次的能力值也在三百点以上。 　　这意味着他们的身躯刀枪不入能抵御绝大部分热武器。 　　当然，在那位议员阁下无坚不摧的高温操控异能下，他们的身躯再如何坚硬也会熔化。 　　但是—— 　　“哈哈哈哈哈——” 　　顾明月大笑起来，“苏天鹰，你还不杀死我们，是因为你的力量受到了制约吧，你不能再更多使用那种能力了。” 　　“你感到很开心吗？” 　　苏天鹰有些新奇地问道：“你能在我手下活命，不是因为你战胜我，而是因为外力，如果换成我是你，我只会觉得很耻辱——而且我还能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能力，这意味着你们也无法再对我做什么。” 　　顾家兄妹的脸色顿时一僵，其余的人也笑不出来了。 　　“是吗？” 　　顾星辰弯起嘴角，“我们不能，但是总有人能做到。” 　　几乎是话音刚落，又是两道人影被传送过来。 　　顾家的人都是深色头发眼睛，这两人却有着异常靓丽明媚的红发，远远望去像是燃烧的烈火。 　　徐安冉骂出声来。 　　不用看正脸，他都知道她们是谁。 　　“——莱特姐妹，你一定还有印象吧？” 　　顾明月一边喘气一边笑了几声。 　　他低头看了一眼光脑的信号，受到虚空能量影响一直处于紊乱状态，因此做直播是不可能了。 　　但至少也可以先录下来。 　　当然，他最想做的不是让姓苏的身败名裂，而是杀死对方。 　　“议员阁下，你怀疑你的母亲，阿德里亚娜夫人在飞车比赛里被人谋杀，你开始调查那件事——然后你发现，天堂集团用虚空生物的血肉制药，接着你又发现，你的母亲也意外知道了这件事，你的舅舅和她大吵一架之后，为了保守秘密害死了她。”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像是呼吸困难一样，然而神情却颇为亢奋。 　　“你想和你的父亲去报仇，结果苏舷那个胆小鬼害怕了，他不敢，所以你一个人去刺杀你的舅舅。” 　　苏天鹰一直保持着侧耳倾听的状态，面色沉静，看上去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在你的异能影响下，李斯特·海文的保镖们——留下来战斗的那些，全部身亡，尸骨无存。” 　　顾明月弯起嘴角，“其中包括一对夫妇。” 　　他转过头看向稍远处伫立的两个红发年轻人，“这就是他们的孩子，艾莲娜小姐和夏妮小姐。” 第140章 　　虚空。 　　神殿核心。 　　狂怒氏族的主宰们被从各处召回, 包括那些远在其他位面的人，如今齐聚一堂。 　　他们刚刚完成了王庭周围的结界加护，确定即使整个虚空崩溃, 这一部分也能留存下来。 　　如今, 整个王庭都笼罩在壁障里，壁障上依稀可见虚空能量绘制的符文。 　　一旦遇到毁灭性打击，王庭就会如同一艘开启了跃迁的飞船, 直接进入另一个被设置过锚点的目标宇宙。 　　只要能保留王庭这一部分虚空, 他们就可以再吞噬其他宇宙，以扩展这个位面。 　　千年万年来, 狂怒氏族都是这么做的。 　　其他氏族的作为也大同小异, 区别只是他们人数太少，不太容易大举入侵某个宇宙位面。 　　虽然忧愁氏族倒是有这样的能力，然而他们的星王又绝不会有这样的意向。 　　“虚空之眼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去了。” 　　“动作必须快点, 我们想到攻击摇篮，虫族也会想要毁掉起源之泉——” 　　“他们没有这样的能力吧。” 　　“……” 　　一道光柱从天而降，在大殿中央的水池周围氤氲开来，光雾里浮现出金发女人的身影。 　　“阿特洛波斯？你去哪了？？？” 　　金发女人匆匆忙忙向他们点头，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径直走进殿堂深处。 　　“陛下。” 　　不知何时, 他们的主人，弗瑞, 狂怒之星王，已经重新回到了王座上。 　　他有些倦怠地向后倚靠着, 深红色长发散落在玉石雕筑的座位上, 即使被呼唤也不曾抬头。 　　阿特洛波斯俯身行礼, 然后走近到他旁边, “恕我来迟，陛下。” 　　王座上的男人垂眸扫了她一眼，接着看向周遭那些神情各异的噬骸者主宰。 　　“那个世界的轨迹存在偏差。” 　　他淡淡地说道：“宇宙意志选定击败我们的人死了。” 　　“击败我们？” 　　有个主宰问道：“忧愁氏族的残党？” 　　弗瑞：“只是人类。” 　　“后来变成了噬骸者？” 　　弗瑞倒也没有不耐烦，还又重复了一遍，“他一直是人类。” 　　主宰们闻言纷纷不以为然。 　　“那是不可能的。” 　　“人类？他要怎么做？用从我们这里窃取来的异能杀死我们？” 　　“确实是不可能的。” 　　弗瑞声音冷淡地说：“那只是宇宙意志希望发生的事，不代表一定会成为现实——它对物质世界的掌控能力并没有那么高。” 　　这些高位噬骸者对于类似的存在都有些了解。 　　所谓宇宙意志是某种类似于规则的存在，噬骸者们作为外来的入侵者，正是它排斥驱逐的对象。 　　因此没人觉得意外。 　　“你一直负责监控目标宇宙。” 　　有个主宰柔声说道：“你知道那个被选中的人类吗？阿特洛波斯。” 　　“当然。” 　　阿特洛波斯微微一笑，恭敬地向星王陛下汇报道：“宇宙意志引导徐家挖掘出斩魂石并将其制造成武器，最终送到林河——它选中的那个人类手里。” 　　“徐家有我想要的追随者，我关注这个家族许久，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件事。” 　　阿特洛波斯伸手在空中一划。 　　一道模糊的影像凭空浮现处来。 　　大雨倾盆的城市街道，有个憔悴虚弱的男人在路边滑倒，被一个经过的年轻人扶起来，男人就将一样东西塞进那个年轻人怀里。 　　那个看上去满脸命不久矣的男人，正是从家族里逃出去的、徐家小少爷的父亲。 　　那被他转手给别人的东西，也就是名为霞月的剑。 　　林河拿到霞月的那一刻，宇宙意志谱写的剧本正式开启。 　　阿特洛波斯再次用手一划。 　　影像里画面转变，浮现出血流满地的昏暗小巷，林河死不瞑目的头颅，以及另外三个谈笑风生的年轻人。 　　“事情不该如此发展。” 　　阿特洛波斯笑了笑，“宇宙意志只能影响概率，让那把剑落在一个无法高度契合虚空能量的人手里，确保这个人不会变成噬骸者，而永远和我们作对——但他的下场完全是他的贪婪造成的。” 　　“是吗？” 　　另一个主宰反问道：“宇宙意志能影响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除非有外来者的干预——是谁带来的变数影响了这些东西？” 　　阿特洛波斯有些无辜地摊开手：“他死之前，我们还在监视期间，所有人都谨遵陛下的命令，没有带去任何能引发连锁反应的变数。” 　　“那你至少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个主宰语带指责地道：“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那就是说，一个不属于那个宇宙的人，藏在你们眼皮子底下。” 　　阿特洛波斯丝毫不动怒，“很遗憾，这样的生物太多了，别忘了那些虫族。” 　　”虫族不会这么做，宇宙意志没有驱逐他们，就意味着他们对那个世界没有真正的威胁，至少它没有感觉到。” 　　虫族早就出现在那个宇宙了，比联邦建立人类进入星际时代更早。 　　如果有少数人主动跑到虫族地盘而死亡，并不意味着任何事。 　　阿特洛波斯并未对此进行反驳。 　　毕竟她曾经监视过那个宇宙，也清楚人类和虫族大部分时候处于互不干扰的状态。 　　至于那极少数人开船到虫族星域甚至跑到巢穴附近作死的行为——大概就像是新闻里主动跳进凶猛异兽围栏的家伙一样，总有些人的脑回路不太正常。 　　主宰们并没有争执出一个结果。 　　“所以——” 　　那人再次向阿特洛波斯发难了，“我听说你看中了两个人类，我们会在下一次神殿试炼里看到她们吗？” 　　在如今危难时刻，这种问题似乎很不合时宜。 　　就好像海啸即将毁灭城市的时候还在纠结下一次什么时候商场打折。 　　然而噬骸者们，尤其是狂怒氏族的噬骸者们，历经过各种战争和磨难存活至今，其实没有什么是他们没经历过的。 　　失败也不例外。 　　因此阿特洛波斯也很淡定：“我只看中了一个人，另一个只是牺牲品罢了。” 　　他们惯常让追随者的羁绊消失，就像将毒瘤从身上割除，在愤怒中得到被赐予的虚空能量，总会出现更完美的进化。 　　其余人并未对此感到意外。 　　“陛下。” 　　阿特洛波斯看向王座上的人，“我发现了雅菲利亚的踪迹。” 　　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围的主宰们神情各异地看了过来，无数道如有实质的精神力都粘在了她身上。 　　——背离自己氏族的噬骸者并不在少数，如今的狂怒氏族也接纳过不少这样的人。 　　雅菲利亚却正好相反。 　　她曾经是狂怒之王信赖的左右手，直到她抛弃了一切，登上了亿万星辰号，加入了忧愁氏族。 　　不过，亿万星辰陨落之后，忧愁之王身死，甚至残缺的尸体都被人类捡走了。 　　雅菲利亚也失去了踪迹。 　　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 　　然而对于一个高位噬骸者而言，死在混战里的几率为零，如果没人宣称自己杀了她，那么她就大概率还活着。 　　“她果然还活着。” 　　有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然而，在这里的人似乎并不都是憎恨雅菲利亚的。 　　毕竟她的大半时间都在忧愁氏族度过，这里有她的仇人，也有她的朋友们。 　　有一部分噬骸者主宰直接离开了。 　　他们显然认为自己不适合在场。 　　无论别人如何议论，阿特洛波斯似乎都不在意别人。 　　她只是更近一步靠近了王座，甚至轻盈地坐到了扶手上。 　　她低头时瀑布般的金发散落而下，像是融金汇成的河流似的闪闪发亮，精致的面孔在光晕里更显得完美无瑕。 　　弗瑞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似乎也习惯了对方这样的姿态。 　　——毕竟他们也曾经是最亲密的朋友，雅菲利亚离开之后更是如此。 　　其他人这么想着，也没有谁会认为阿特洛波斯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大家眼睁睁看着金发女人抬起手，按上了狂怒之王的肩膀。 　　这当然是为了让对方查看她的记忆。 　　“……” 　　忽然间，神殿深处传来一声巨响。 　　那些刚刚收回视线的主宰愕然抬头，正望见整个王座已然四分五裂，刚刚还亲昵相贴的两人倏地分开。 　　紧接着，整个神殿里的虚空能量纷纷沸腾起来。 　　威压如同海啸般向外扩散，殿堂的立柱和墙壁悉数碎裂，一座座精巧的星仪化为齑粉。 　　噬骸者们同时感应到了熟悉的力量。 　　——世界在对撞。 　　或者说，是两个噬骸者的精神力在交锋，他们构建的概念位面像是相击的刀剑，每一次碰撞都引发地震般的动荡。 　　偌大的神殿里漾开层层磅礴气浪，将碎块和粉尘向外吹拂，所过之处的一切都被摧毁得不复原貌。 　　直至此刻，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阿特洛波斯被撞飞出去。 　　金发女人的身体在空中就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她的血肉骨骼都在不断破碎、然后向外剥离开来，露出了另一副样貌。 　　“……” 　　她乌黑靓丽的长发铺散在地上，原先纤弱高挑的躯体上，遍布了流畅优美的肌肉，每道线条都充满了爆发力。 　　下一秒，黑发女人的身上猛地多出了数十道深深的伤痕，血雾喷薄而出。 　　这应该是十分痛苦的伤势，她脸上却毫无波动，“你早就发现了。” 　　狂怒之王站在半空中，暴风在身畔呼啸卷动，他深红色长发依然安静地垂落在腰间，脸色也异常平静。 　　“你吞噬了阿特洛波斯。” 　　弗瑞声音冷淡地说道：“如果你愿意扮演她的角色，那我也可以容忍你的存在。” 　　“我扮演她，只是因为吃掉她不能让我满足。” 　　黑发女人慢慢直起身，“我还想毁掉她在意的一切，比如你，比如你的王庭。” 　　“哈哈哈哈，可惜你做不到了！” 　　说话期间，主宰们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你或许能打败我们其中的两三个，然而现在等待你的结局只有灭亡——起源之泉也不会收容你卑劣的灵魂，人类。” 　　“你们的文明很快就会被我们毁灭，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他们愤怒地看向她。 　　“我本来也不是为了拯救任何人。” 　　徐安雅浑然不在意，“——少说废话，来吧。” 　　之前是他们不曾起防备，如今她已经被困住，想撇下这群人再去攻击星王已经不可能。 　　再者，只是刚刚那眨眼间的交锋，她已经明白自己杀不了他。 　　而这群噬骸者主宰——大部分实力都比阿特洛波斯要差一些，只是差也差不了很多，秒杀他们是不可能的。 　　但她也不因此感到绝望，反正阿特洛波斯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如今的失败不过是一死罢了。 第141章 　　一群主宰们的战斗让整个神殿被毁灭得更加彻底了。 　　受到他们力量的波及, 殿堂和庭院都变成了废墟，四处都飘扬着碎屑尘埃。 　　噬骸者们几乎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并且因为是同族造成，自愈速度也受到了一定限制, 更何况打斗一直持续，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因而大部分人状态都不好。 　　甚至还有人直接被毁掉了肉身, 已经变成了灵魂光球状态，准备回虚空之眼重塑躯体了。 　　“……” 　　徐安雅倒在满地狼藉的废墟里，望着虚空那遥远灰霾的苍穹。 　　依稀可见烟紫色霞光横亘在云层里，像是濒临熄灭的火焰。 　　在废墟之上，还有一层半透明的、偶尔有咒文光芒淌过的壁障，将整个王庭笼罩其中。 　　破碎的神殿还可以重建，对于噬骸者来说并非难事。 　　——人类多种多样的异能正是被以太水晶所激活, 来源说到底还是噬骸者, 所以在噬骸者当中，也存在着各种能力。 　　氏族赋予的力量只是其中一种罢了，在那之上，每个噬骸者也都有自己的能力。 　　自从小时候展示出极为优秀的战斗天赋之后, 她受到了最全面的训练, 对敌经验异常丰富——尤其是在面对那些能力类型与自己不同的人, 她总能最快时间判断形式制定计划。 　　那几乎都成为本能了。 　　所以她才能坚持到现在。 　　虽然这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如今也是遍体鳞伤的状态, 同时承受了数人的能力, 从精神到身体全都受了影响。 　　“……” 　　徐安雅眼睁睁看着那个灵魂光团从空中飞走, 却也没有力气去阻止或者吞噬对方了。 　　她几乎继承了阿特洛波斯的全部能力，甚至还比原主更擅长一对一乃至一对多的战斗。 　　然而阿特洛波斯的水平再如何超常发挥, 也不可能打败这一群同僚。 　　“我感觉不到虚空之眼了！” 　　那个灵魂光团忽然发出了尖叫。 　　“？” 　　这一刻,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 　　这些狂怒氏族的噬骸者肉身被毁后, 灵魂会受到虚空之眼的召唤，他们只要顺从这种力量前行，就可以进入起源之泉所在的地方。 　　那不完全是一个固定的坐标，更像是隐藏在虚空内部的一个特殊位面。 　　——毕竟如果它非常便于找寻，那可能早早就被那些曾经入侵到虚空里的外族毁掉了。 　　因为这样的规则存在，所以噬骸者之外的人是很难找到虚空之眼的，即使追随着灵魂光球也没用——追着追着就会发现他们消失了。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主宰们面面相觑，眼中惊疑不定。 　　那个伪装成阿特洛波斯的人已然重伤，不能再造成什么威胁了，于是他们也都试着感知虚空之眼。 　　然后都失败了。 　　那片充盈着最纯净虚空能量的泉水，似乎已经被人毁掉了。 　　“她来了。” 　　狂怒之王低沉冷淡的声音倏然响起。 　　与此同时，主宰们也感觉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前方烟尘弥漫的破败废墟里，站着一个年轻人。 　　不久前，这人还在神殿里出现过，然而大部分主宰都对她没什么印象。 　　因为当时她身上的虚空能量浓度，大概也就是勇士里比较出色的水平，比他们还差了许多。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如果她想要做什么，这整个位面里游荡的虚空能量，都会被驱使。 　　所以体内能量多少根本不重要。 　　然而此时此刻，主宰们看着从远处缓缓走来的少女，忽然觉得不寒而栗。 　　这个人？！ 　　别说体内的能量浓度了。 　　——这人的身体仿佛完全就是由虚空能量构成的！ 　　她只是随意地走动着，整个人无比完美地融入了虚空之中，和神殿的断壁残垣似乎都不分彼此了。 　　那纯粹是一种精神上的感觉。 　　他们依然能用眼睛看到她的存在，然而倘若闭上眼睛，这个人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她的想法情绪都是无法感知或者说根本不存在的。 　　“……” 　　他们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无从开口。 　　然后，主宰们感受到了狂怒之王的意志，他们选择了听从，因而纷纷向两侧避让，开辟出一条路。 　　“？” 　　那个年轻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有些诧异地扭头看了一眼。 　　“徐安雅？” 　　徐安雅和她对视了一秒。 　　徐安雅：“原来是你啊。” 　　“……” 　　苏璎其实没有第一时间理解这家伙的意思。 　　“外来者。” 　　一头深红色长卷发的男人伫立在废墟高处。 　　狂怒之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冷漠。 　　“你打破了规则——就必然要付出代价。” 　　苏璎嗤笑一声，“我打破的只有你们的起源之泉，脑瘫们，复活池没了，爽不爽？” 　　她已经懒得和他们东拉西扯互相指责，发表一番战前宣言，或是先占据道德高地了。 　　苏璎：“现在你们也要没了，知道吗？” 　　话音落下，磅礴的虚空能量从四面八方涌来。 　　甚至连王庭外围笼罩的壁障，无法承受高密度的虚空能量，都在顷刻间碎裂开。 　　主宰们又惊又惧，看向她的目光如同打量怪物。 　　“赛洛——” 　　他们甚至有人失声喊出了忧愁之王的名字。 　　“不，不是他。” 　　这显然是另一个人。 　　然而只有忧愁氏族的成员，或者说忧愁氏族的高位噬骸者，才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谁转化了你——” 　　有人嘶声质问道：“是不是雅菲利亚那个无耻的叛徒？” 　　苏璎并没有回答。 　　——她现在的身体是重塑出来的，理论上说已经失去了那颗特殊的心脏，然而力量丝毫没有减弱。 　　从某种角度上说，那种控制虚空能量的能力，似乎已经镌刻到了她的灵魂里。 　　天地间的虚空能量被具现成紫光，迅速延展出巨大的平面，然后互相叠构，变成了巍峨的立方体。 　　紫光源源不断地浮现出来，充盈了这个几何体的内部。 　　一切物质都在灰飞烟灭。 　　废墟瓦砾、血肉骨骼、肉眼可见的一切，都被摧毁了。 　　只剩下十数个孤零零悬浮在空中的灵魂光团。 　　而且他们也不再有任何去处。 　　“……” 　　徐安雅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那些被具现的虚空能量并没有触碰到她，仿佛被人故意操纵着一般，明明充盈了整个神殿范围，却硬生生避开了她。 　　她伫立在方寸之间，看着近在咫尺的紫光，很聪明地一动不动。 　　徐安雅有阿特洛波斯的记忆，自然知道忧愁氏族是怎么回事，也知道为什么人们憎恨且畏惧他们。 　　至于苏璎究竟经历了什么，那与她也没有关系了。 　　“你看，陛下，我把一切都毁掉了。” 　　苏璎漫不经心地说：“你有本事让我付出代价吗？” 　　紫光消散了。 　　整个王庭空空荡荡，神殿凹陷出方形的巨坑，废墟都被彻底抹平，空中飘荡的光球则被囚禁起来。 　　唯有狂怒之王依然站在半空中。 　　苏璎也不奇怪。 　　对方如果能被轻易打败那才有点问题，更何况虚空能量触及之处，一切发生的事她都了然于胸。 　　刚刚弗瑞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位面里。 　　“他进入了世界。” 　　徐安雅淡淡地开口：“你应该知道吧，是噬骸者的一种能力，人类也可以做到，只要虚空能量和精神力足够就行。” 　　苏璎：“他的世界能力是什么？改的什么概念？” 　　她记得萨缪尔解析过这个东西。 　　每个人的世界能力不同，虽然真正作用是修改概念，但也有些很简陋的世界，只是个把对手困住的牢笼罢了。 　　苏璎倒是不着急。 　　狂怒之王要么逃走要么和自己死磕。 　　前者几率不是很大，毕竟现在虚空里遍地虫族。 　　后者的话，只要他们战斗，他就不可能一个人停留在世界里。 　　要么他在外面和她打，要么他也得把她拉进世界。 　　“他无敌。“ 　　徐安雅毫不犹豫地说道：“他的能力与时间有关，在他的世界里他自身的时间是被固定的，无论受到什么伤害都会回到原点。” 　　啊这。 　　苏璎倒是有点意外：“没有其他的攻击加成吗——也是，不需要了。” 　　下一秒，她直接被拉入了世界。 　　四处漂浮着烟灰淡紫的云雾，流霞般绮丽的色彩四处晕染开来，却遮不住那一股死寂灰败的气息。 　　“你又能对我做什么吗？” 　　苏璎看向同样悬浮在半空中的红发男人。 　　他吸收了太多虚空能量，力量因此被削弱了。 　　——是的，当她在虚空之眼的时候，苏璎看到了过去的一些画面，包括弗瑞在那里吞噬虚空能量，却险些死掉。 　　因为羡慕或是嫉妒，他似乎想成为第二个忧愁之王，或者说想要得到同样的能力。 　　然而噬骸者终究无法兼顾两种氏族能力，除非两种都是残缺状态，像是卡尔。 　　弗瑞渴望赛洛的力量，却不愿放弃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试图将二者融合在一起，却反噬了自己。 　　“外来者——” 　　红发男人冷冷地开口，“如果狂怒氏族由你毁灭，宇宙意志将被唤醒，届时你也会遭到灭顶之灾，毕竟你不属于那个世界，它一定会消灭你。“ 　　“啊。” 　　苏璎倒是有点意外，没想到对方说的外来者是这个意思。 　　不过既然是噬骸者星王，这个种族本来也是在各个宇宙里穿梭，所以能认出外来者的灵魂也算正常？ 　　苏璎嗤笑一声，“它又不是个生物，难道还有睡眠状态？” 　　她当然没那么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只是想和对方呛声罢了。 　　“如果它不曾陷入长眠，你在进入那个宇宙的瞬间，已经被它杀死或者驱逐了。” 　　弗瑞沉声说：“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吧。” 　　苏璎：“你想要毁灭所有人类，我把你杀了，它反而要感谢我吧？” 　　“无论它是否需要感谢你，它都会在发现你的时候杀了你。” 　　苏璎：“所以为什么不杀了你？” 　　弗瑞有些讽刺地瞥了她一眼，“当然是因为它做不到。” 　　“哈哈哈哈——” 　　苏璎乐了，“那我就放心了。” 　　如果宇宙意志杀不了狂怒之王，那必然杀不了自己。 　　“你知道雅菲利亚吗？她曾经是我的主宰，后来成为了赛洛的‘朋友’。” 　　弗瑞好像也没听懂她的言下之意，继续说道。 　　苏璎不知道这个人，然而不妨碍她理解到对方的意思。 　　显然那位主宰是从狂怒氏族背叛去忧愁氏族的，和卡尔正好相反。 　　“星辰陨落之战里，有许多人想要找到她，但她失踪了。” 　　苏璎听到这里尚且觉得莫名其妙，暗想难道雅菲利亚是自己认识的某个人？ 　　弗瑞停了停，干脆说起另一件事，“赛洛并不是死于星辰陨落之战，他操纵着亿万星辰号坠毁于蓝星，但那时候他并没有死。” 　　苏璎：“？” 　　弗瑞：“按照你熟悉的算法，他死在二十年前。” 　　那差不多就是“苏璎”出生的前后？ 　　弗瑞：“我杀死了他，我毁掉了他的躯体，抽出他的灵魂将之碾碎——这场战斗就发生在人类联邦外围星域里，因为那附近出现了虫族舰队，所以我早早离开了，而他的心脏也被路过的星际海盗捡走。” 　　苏璎已经猜到后续了。 　　无非是星际海盗转卖了“外星人”心脏，让它最终流落进那个搞人体实验的基地，又进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雅菲利亚一直活着。” 　　弗瑞再次说起那个噬骸者主宰，“她变换过无数身份，扮演各种各样的人类——直到她遇见被宇宙意志选中的人。” 　　苏璎下意识开口：“林河？” 　　弗瑞瞥了她一眼，算是默认了。 　　苏璎心里渐渐泛起一个离谱的猜测。 　　弗瑞再次开口道：“她也遇到了‘你’，或者说之前那个‘你’，她知道赛洛的心脏在这具身体里——” 　　他遥遥指了指苏璎。 　　“雅菲利亚的能力是预知。” 　　弗瑞淡淡地说道：“她遇到上一个‘苏璎’的时候，那个‘苏璎’因为情绪激动而能力出了问题，进入了脑死亡状态，所以雅菲利亚召唤了你，让你在那具身体里重生，并且将她预知的未来向你展示了一部分。” 　　草。 　　苏璎忽然回想起自己穿越的那一刻，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面对着三个神情各异的同学。 　　林河排除。 　　陈越实在是不太像。 　　苏璎：“？？？” 　　颜菲？ 第142章 　　天空星。 　　城市里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 每条街道上都血流遍地，污染者的尸体随处可见。 　　秦梧从一辆破破烂烂的翼车里跳出来。 　　酒店门口的地毯已然被血染成黑红色，四处都弥漫着腥臭气息。 　　一头彩毛的青年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不由加快速度穿过大门走进正厅里。 　　这附近还有零星几只污染者上蹿下跳，然而它们好像都错估了他的位置，径直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秦梧爬了十几层楼, 穿过走廊时, 忽然停下了脚步。 　　虚空能量波动太过强烈会让信号紊乱，然而这种影响似乎也是断断续续的。 　　此刻, 走廊墙壁上的屏幕本来正在闪烁, 却忽然连上了某个频道。 　　里面浮现出的画面足以令任何一个联邦人震惊。 　　那是一间布满了精密仪器的实验室, 镜头转动，越过一面合金玻璃墙, 拍到了一个奇怪的房间。 　　那个房间里摆着十数个拘禁舱，里面赫然是一个个鳞片色彩各异的污染者。 　　它们都有着巨大的头颅，细瘦的肢体，密密麻麻的鱼眼来回转动, 偶尔还会张开嘴, 露出参差不齐的锋利尖牙。 　　这些污染者似乎都被药物影响，正处于一种比较安静的状态。 　　镜头再一转，墙上还有着天堂集团的徽标。 　　秦梧长叹一声。 　　他已经大致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了。 　　趁这个难得的机会，他赶紧看看光脑里的信息。 　　谁知没几秒钟, 旁边一个房间的门忽然向两侧打开。 　　秦梧回过头去。 　　那房间里的人并没有立刻走出来，似乎是被另一个人拦住了。 　　“该死的天堂集团, 该死的海文！” 　　站在门口的男人咒骂着, “他们竟然用、用那些东西的血——” 　　他一边说着一边干呕起来。 　　旁边的女人也骂了几声, “我们省吃俭用, 把所有的钱都拿去买药，小樾、我的小樾，他不会被感染病毒的吧？” 　　“不可能！” 　　男人激动地大叫道：“还没有人因为药剂被感染，小樾更不可能，我要出去找他——” 　　“别去，外面全都是虚空生物，我们在这里等着就行，他一定会来的！” 　　房间的自动门再次合拢了。 　　秦梧站在外面，自始至终没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一小会儿，走廊另一边的某个房间里传来巨响。 　　紧接着墙壁轰然垮塌，空中弥散着烟尘，有个高大健壮的褐发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秦梧靠在墙上，和那人对视了一眼。 　　他们俩长着极为相似的脸，身高也完全相同，只是他比对方瘦削一些。 　　再加上色泽迥异的头发，乍一看仿佛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你弄坏的那个房间里有人。” 　　秦梧抬了抬眼。 　　“他们还活着。” 　　秦樾漫不经心地说：“你呢？上次口口声声说断绝关系的人不是你吗？”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间，那里面住着他们的父母。 　　秦梧嗤笑一声，“是啊，所以我要在他们面前杀了他们心爱的好儿子，再看看他们的反应。” 　　话音落下，那个坍塌的房间里再次走出来一个青年人，“秦樾，你动作真慢——” 　　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秦梧挑了挑眉，“顾凯？” 　　顾凯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旁边的秦樾，“他果然在这里，还真让你说着了。” 　　秦樾傲慢地扯了扯嘴角，并不多说。 　　秦梧看了看他们两个，算是明白了，“所以你在这里——只是因为你想堵我，并不是想要救你爸妈？” 　　他的视线又落在顾凯的脸上，“甚至没有勇气和我单挑，还带了个不能契合虚空能量的废物？” 　　顾凯总归是个年轻人，没有他的叔叔姑姑们那样的城府，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秦梧，你死到临头——” 　　这边隔音效果不错，他们的对话也没被谁听见。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外面遍地污染者，即使刚才那一声巨响，也没人敢冒然开门。 　　秦梧的心情却变得糟糕起来。 　　他和秦樾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能力，然而说到底也差不了很多，在真正死战之前，胜负并不是一目了然的。 　　但再加上一个顾凯，顾家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不提，仅仅是相同水平的一打二，这就很让人吃不消了。 　　“……学长？” 　　走廊转角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有个年轻人走了过来，见到三个男人在废墟前对峙，似乎还有些错愕。 　　“学长，你和他们约在这里决斗吗？” 　　那人奇怪地问道。 　　秦梧顿时知道这人认识自己，多半是星舰大学的学生，对方还一直盯着自己的头发。 　　秦梧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几年级？别来掺和我的事。” 　　另外两个战争学院的人对视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他们对那个星舰大学的学生毫无印象，而且看样子像是个低年级—— 　　苏璎也只有一个罢了。 　　大部分二年级的水平就那样，能力值充其量一百五十点，战斗经验也少得可怜。 　　他们也有些高手的自尊心。 　　因为要杀人并非公平决斗才选择二打一，但对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除非对方执意来送死，否则他们也不会拦着她离开。 　　当然，他们也不怕她到处乱说，毕竟天空星现在乱成一团，谁都有可能暴毙在虚空生物的攻击里。 　　即使她四处宣扬是他们杀的秦梧——别说她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即使能，又有几个人会信她的话呢。 　　“我是二年级。” 　　那个年轻人笑了笑，“其实我不想掺和你的事，学长，但是这里有狂怒氏族的人，让我感觉不太舒服。” 　　秦樾和顾凯顿时色变。 　　秦梧反倒是挑了挑眉，“你叫什么名字？” 　　“颜菲。” 　　年轻人笑眯眯地回答。 　　…… 　　虚空。 　　神殿核心废墟上。 　　这个位面里的最强者们，正在同一个世界里对峙。 　　“好吧，如果是这样，那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苏璎下意识串连起自己穿越的因果，虽然还有一些细节不甚明了。 　　看来那所谓的原著也不是真的书，颜菲让她误以为是小说罢了。 　　这倒是没关系，她还可以去找正主问清楚。 　　毕竟“原著”里颜菲因为某件事背叛林河被杀了。 　　虽然暂时不清楚这是不是雅菲利亚预知到的内容，但林河早就死了，颜菲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苏璎：“雅菲利亚变成人类——” 　　升入二年级后，她没再关注过颜菲。 　　然而一年级那会儿，颜菲的能力值和成绩差不多处于中上水平。 　　基本上也是不怎么惹眼的。 　　不过作为噬骸者主宰，她肯定也受到世界规则的辖制，所以不可能展现出真正的力量。 　　再说，狂怒氏族的人还注视着那个宇宙。 　　她若是表现得很出色，万一被哪个主宰看中，岂不是很容易暴露身份？ 　　苏璎：“为什么要在林河身边？因为他是被宇宙意志选中的人？” 　　弗瑞微微颔首。 　　他知道这一切，一是因为刚刚与伪装成阿特洛波斯的徐安雅进行了交流，二是因为他的能力本就与时间有关。 　　阿特洛波斯作为监视者，对很多事都了如指掌，甚至掌握了一些蛛丝马迹，开始怀疑雅菲利亚和颜菲的关系。 　　——是的，阿特洛波斯早就知道苏璎是个异世界来的人，早在后者出现时就感应到了。 　　然而对于日常穿梭不同宇宙的噬骸者而言，这实在不算什么新鲜事。 　　再加上狂怒之王也在另一个宇宙，所以阿特洛波斯也不急着汇报，反而开始推断是谁将她召唤过来的。 　　——颜菲后来避免和苏璎接触，也是怕被他们发现，可惜的是，阿特洛波斯还是通过逐一排查的方式，发现了颜菲身上的异常。 　　在狂怒之王回到虚空之前，阿特洛波斯已经有了结论，可惜那时候她急着招揽霍翩翩和徐安雅，没法立刻回到王庭。 　　然后她再没能回来。 　　苏璎：“既然你早就知道林河是被选中的人，那你肯定让人盯着他吧，雅菲利亚在他身边，不怕暴露自己吗？” 　　“宇宙意志选中他，是为了让他毁灭狂怒氏族。” 　　他淡淡地说道：“这是雅菲利亚期待的，所以她会帮他。” 　　然而在那段“原著”里，狂怒氏族是被解决了，他们俩却还是闹翻了。 　　因为林河发现颜菲是噬骸者？还是颜菲利用他一波之后又想把他杀了？ 　　苏璎：“你并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切的吧。” 　　“我刚刚返回虚空。” 　　他这回答等同于肯定了她的说法，“阿特洛波斯负责监视那个宇宙，这一切都是她发现的。” 　　徐安雅继承了阿特洛波斯的一切，又想找机会偷袭乃至杀死他，就干脆将这些货真价实的记忆拿了出来。 　　然后趁他在读取记忆的瞬间动手。 　　她自然知道他的世界一旦开启就无法被杀死，她只是在赌能在那之前得手罢了。 　　“……你们想要杀光联邦人类。” 　　苏璎沉思了几秒钟，“这与以太水晶有关吗。” 　　“以太水晶的能量是永存的。” 　　狂怒之王冷冷地说：“即使水晶已经不复存在，但杀死所有人类之后，我们依然能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所以水晶只是能量的载体？现在载体变成了人类？ 　　如果人类都死了，能量依然可以回收？ 　　苏璎：“那是忧愁氏族的东西。” 　　“但是忧愁氏族只剩下你们了。” 　　红发男人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冷酷的微笑，“你很快会在痛苦中消亡，雅菲利亚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果然，他们想要毁灭人类，也只是利益驱使罢了。 　　苏璎完全不感到意外。 　　下一秒，狂怒之王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苏璎不闪不避地站在原地，任由对方触碰到她的手臂。 　　弗瑞的能力是操控时间，借着这短暂的触控，就可以让对方的身躯崩溃消散。 　　可惜的是，能力尚未生效，他触摸到苏璎皮肤的手指反而被吞噬了。 　　“你的身体——” 　　狂怒之王若有所思地抬起头，“这是你具现出来的。” 　　“是啊，我的身体早就被毁掉了。” 　　苏璎淡定地说道：“现在只是虚空能量造出的空壳，所以你能怎么办呢。” 　　“是啊，我也不能杀死你了。” 　　弗瑞冷冷地盯着她，眼中似乎隐隐有怒气酝酿。 　　“雅菲利亚选中了你，只是因为你恰巧是她欣赏的那一类人，但在我看来，你像她一样懦弱和自私，这就是你的方法，你毁掉了我们氏族千万年的成果。 　　然而你还想杀死几千亿人类呢。 　　不过，即使她说出来，他也不会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苏璎懒得理他，“有本事打我啊。” 　　弗瑞反倒开始后退。 　　他伸手在空中画出一个诡秘的三角叠圆圈的符咒。 　　紫色的符文在空中闪闪发光。 　　随着那光芒越来越浓烈耀眼，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向内部塌陷而来。 　　苏璎试图移动，却发现自己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 　　事实上，早在被拉进空间的时候，苏璎就开始尝试用虚空能量毁掉这里，然而至今也无果。 　　她扯了一堆有的没的，也是想趁这时间看看能否击破这个世界。 　　“我没法杀死你，但你会停留在时空的漩涡里。” 　　狂怒之王低声说道：“然后永远迷失，陷入沉眠之中，和死亡无异。” 　　“……” 　　苏璎依然被束缚在方寸之地。 　　她尝试着用虚空能量突破这个区域，几次都毫无进展。 　　过了几秒钟，苏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虚空能量吞噬的是实体物质。 　　而这种程度的世界里，困住她的恐怕不是有形的物质——可能是所谓概念操控下生成的力量。 　　那如果从这个角度说，她的能力本身其实也是一种从概念上生效的力量。 　　虚空能量所触及的一切物质都会湮灭。 　　——只要符合物质的定义，这个概念就会生效。 　　假如要将其扩展的话，那就要将对这个目标的束缚彻底解除。 　　这个想法升起时，她感觉身上似乎溢出了某种力量，就像是什么东西被抽取出来一般。 　　“你刚才说，如果杀死你，宇宙意志就会注意到我？” 　　苏璎问道：“我不这么觉得，毕竟杀死林河的那几个人，还活得好好的。” 　　“林河只是它选中的工具罢了，一个坏了可以找另一个。” 　　弗瑞好整以暇地说道：“我是它的敌人。” 　　苏璎微微摇头。 　　在狂怒之王震惊的视线里，她周身有源源不断的紫色光辉涌动而出。 　　点线面。 　　虚空能量迅速凝聚成利刃。 　　“我忽然想好我的世界应当是什么样的了。” 　　或许是因为人类的灵魂无法像噬骸者一样轻松与身体分离，除非是精神类能力者，其余的人很难直接感应到自己的精神力量。 　　在虚空之眼里重塑身体的期间，苏璎第一次清晰地感应到了自己的灵魂。 　　以及与灵魂伴生的各种力量。 　　精神力就是其中之一。 　　或许算不上强，但只要自己足够专注，就能完完全全感应到这种力量。 　　所谓的世界，其实就是在自己的能力基础上，用精神力构建一个独立的空间，在空间内改写概念。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难的是感应到操纵精神力本身，但是对于灵肉分离的噬骸者而言，这就是基操了。 　　“你看。” 　　苏璎神情轻松地竖起左手食指，在双目间轻轻一晃。 　　“我眼见之处——” 　　她琥珀色眸子里倒映着烟紫流霞，显得瑰丽而梦幻。 　　“皆可湮灭。” 　　她扬起右手，掌中扣住诡艳的鸢紫色长刃。 　　虚空能量如臂指使，跟从着意念的驱使，尺许长短的锋刃骤然拉长，化作一道长过百米、仿佛能斩猎苍穹的巨剑。 　　弗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的世界，你的力量，你的存在。” 　　巨刃竖劈而下。 　　整个空间疯狂地震动起来。 　　肉眼可见的一切都在崩塌陷落，绮丽的霞光变成一个个疯狂转动的漩涡。 　　整个世界里的虚空能量悉数被抽干，剩下一片枯槁死寂的灰色。 　　紧接着，辉煌的紫光如同海潮洪流般涤荡开来，淹没了空间里的一切。 　　“……” 　　同一时间，坐在神殿废墟上等着战况结果的人，也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天空中倏然浮现出一道恢弘浩荡的紫光，似乎将整个黯淡的苍穹都撕成两半。 　　它势不可挡地一路向前延伸，甚至横贯了整个虚空也不曾停歇。 　　徐安雅：“？？？” 　　她站起身来，下意识朝着紫光轰然而去的方向看去。 　　整个虚空似乎都出现了裂口，露出外面黑压压的舰队群，以及宛如巨型蜂巢般的太空建筑。 　　它比联邦最大的空堡还要雄伟巍峨，上下里外被分割出数千个空间和出入口，建造船坞层叠错落，密密麻麻的战舰往来穿梭。 　　其中甚至包括高等虫族的巢舰，那种如同城市般的巨大飞船，在这座建筑前也显得渺小无比。 　　虫族的摇篮。 　　它是一个传送装置。 　　据说能将虫族们传回它们的原宇宙，也能将虫族们在其他位面采集的各种能量输送回去。 　　当然，倘若发生了战争，这个东西也可以用来增援或者跑路。 　　徐安雅心里涌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紫光不曾停歇。 　　“………………” 　　徐安雅面无表情地看着摇篮被一分为二。 　　数不清的虫族船舰逃命般从里面飞了出来，茫然地悬停在星空中。 　　徐安雅：“从没有噬骸者能做出这种事。” 　　过了几秒钟，旁边传来一道略显僵硬的声音。 　　“我不知道。” 　　苏璎的身影从空中浮现出来。 　　她有些懊恼地说：“我根本没看见，而且我沉浸在那种感觉里，忽然领悟了开世界的方法，我太兴奋了，你明白吧。” 　　徐安雅其实也明白，因为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然而她觉得自己的理解并没什么卵用，“你应该把这话去和虫神说。” 　　谁知道，旁边的人竟然真的点了点头，“嗯，我待会儿去和他道歉。” 　　徐安雅：“……” 　　徐安雅：“？？？” 第143章 　　整个虚空里尚存的噬骸者们, 几乎都看到了那惊天动地的一幕。 　　有人一击劈开了整个位面！ 　　甚至还毁掉了虫族的摇篮！ 　　同一时间里，许多噬骸者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们都属于狂怒氏族，有一小部分是其他氏族叛变来的, 有些人常年在各个宇宙里游荡穿梭—— 　　但无论如何, 噬骸者最熟悉的地方依然是虚空, 哪怕无法像忧愁氏族一样随手具现刀剑战斗，但大家对虚空能量也格外敏感。 　　所以此时此刻，大家心里都清楚一件事。 　　——刚才那威震虚空甚至吓得虫族舰队四面奔逃的一刀，是来自某个人对虚空能量的具现操控。 　　“那不是赛洛。” 　　有人喃喃自语道：“忧愁之王永远不会有如此锋芒威势。” 　　旁边的人意味不明地感叹道：“或许是新的忧愁之王。” 　　他们对视一眼。 　　类似的对话发生在各种地方, 包括那些陷于与虫族战斗的噬骸者们之间。 　　而且随着摇篮被毁, 指挥官们也相继被召回，虫群随着他们的脚步一起返程, 重新登上飞船。 　　一艘艘运载船再次回到了巨大的巢舰里。 　　巢舰平台上, 瑞文看着被劈成两半、开始塌陷崩裂的摇篮，逐渐陷入了沉思。 　　“我不知道这算是谁的问题。” 　　牠喃喃自语道：“我和她各自负责一半行不行？” 　　“我觉得全是你的。” 　　“你明明可以带着摇篮转移。” 　　“然而你想看看噬骸者的力量巅峰能强到什么程度——” 　　“你一直在浪，从没有停过。” 　　瑞文：“啊这。” 　　牠在脑内听到了同僚们的回应，一时间心情复杂。 　　瑞文：“往好处想, 狂怒之王已经完了，我们的伤亡远远低于预计。” 　　“是啊, 但是摇篮毁了，这可远远超出预计。” 　　“往好处想, 摇篮毁了是你的责任，你猜猜你要死几次？” 　　同僚们这样回道。 　　瑞文倒是无所谓, 反正死过很多次了, “你们不觉得这是好事么，噬骸者这个族群一直很诡异，最强的不喜欢战斗, 喜欢战斗的又不是那么强，而且能力都很无趣。” 　　牠说的就是那些性格不一的星王。 　　过了几秒钟。 　　“所以现在来了一个喜欢又擅长战斗的？你想去试试？” 　　瑞文：“那可是能破坏概念的攻击，我去了也只是送战绩——我倒是不介意体验死在虚空能量刀刃下的感觉。” 　　至于谁会真的对这个感兴趣，牠不用说，大家也心知肚明。 　　…… 　　虚空里也陷入了一片混乱。 　　在王庭的神殿核心区域，遍地狼藉的废墟上，苏璎和某位同校前辈交换了一下信息。 　　徐安雅很简略地描述了自己的经历。 　　苏璎听得震惊无比，“你们姐妹俩都被转化成噬骸者，你表姐的能力是吸收生命力——你吃了你表姐，暂时得到了她的能力？” 　　然后又吃了那个名为阿特洛波斯的噬骸者主宰，得到了她的记忆和能力？ 　　“——的身体。” 　　她淡淡地说：“她的灵魂还在。” 　　苏璎明白这说的是霍翩翩，“那太好了，你带我去吧，或者召唤她过来，我给她重新造一个身体——不过得给我投个全息影像，毕竟我就见过她一次，顺便，我只能造外壳，里面什么都没有。” 　　当然现阶段技术不成熟，她还会在这方面继续深造一下。 　　被具现的虚空能量，理论上可以吞噬一切接触到的物质，但这似乎是一种初始形态。 　　曾经忧愁之王做出的亿万星辰号，也能承载氏族里的噬骸者以及各种生物，既然那些人没被吞噬掉，就说明这是可控的。 　　苏璎觉得自己也可以试试。 　　徐安雅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等我先提出来？” 　　苏璎歪了歪头，“我什么都不需要，包括你的人情，你明白这种因为无敌所以无欲无求的感觉吗？” 　　徐安雅注视了她几秒钟，一时间没有说话，看上去好像有点无语。 　　“所以，既然你有一个主宰的记忆，那你应该知道他们那些能力——” 　　苏璎想了想，“比如怎么把整个虚空的噬骸者都召回来？” 　　徐安雅微微点头，“你想好致辞了吗，陛下？” 　　苏璎可以不需要，但她未必就不能有所表示。 　　这个称呼也就意味着另一种形式的回报。 　　其实苏璎也感觉到了，徐安雅这人其实并不好相处，如今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易于交流，多半也是有求于自己。 　　“……” 　　废墟里还有十几个萎靡不振的灵魂光球，都是那些高位噬骸者主宰，也是狂怒之王的心腹们。 　　如今虚空里再没有他们能重塑肉身的地方。 　　苏璎：“我没什么想说的，而且我赶着去和虫神道歉呢。” 　　徐安雅的目光再次怪异起来。 　　她可能觉得之前苏璎的话是个玩笑，没想到后者再一次认真提了起来。 　　苏璎指了指那些灵魂光球，“——这些都是主张要杀光人类夺回水晶能量的对吧？” 　　徐安雅颔首，“有一部分人觉得可以再等等。” 　　苏璎：“？” 　　“水晶本身是载体，自从辐射过后，人类就变成了载体，水晶里还残留了一些能量，但也被当时的强国瓜分了。” 　　徐安雅停了一下，“等到联邦时代，水晶算是彻底废了——因为全都在人类身上了。” 　　她表示在亿万星辰号坠毁之后，就有狂怒氏族的噬骸者在观察这个宇宙，是最纯粹的观测和记录，并不放裂隙的那种。 　　那些噬骸者观察着人类的发展，并且感受着人类异能的进化，又将这些信息传递回虚空。 　　他们渐渐发现一个惊人的事情。 　　人类得以进化至此，虽然是被噬骸者的力量所影响，但他们的基因还是不同的，因此对于水晶的反应也不同。 　　——随着人类的数量增多，这个宇宙里的能量也在增多，如果人类死亡，能量会暂存一段时间，然后渐渐消散。 　　这种能量若是储存在以太水晶里，可不会自动增加。 　　狂怒之王和其心腹们讨论过后，让观测者记录了联邦人类数量的发展趋势，大致计算出一个时间。 　　在那个时间点前后，联邦人口会达到峰值，如果在那时将他们全部歼灭，趁着能量尚未消散的时候去收割，获利是最多的。 　　因此在场的大部分主宰——那些灵魂光球们，都赞成现在去屠杀人类，还有一部分人觉得可以再等等，说不定人类数量还会增长。 　　不过终究是少数服从多数。 　　因此他们的计划开始了。 　　说是要清除整个联邦，但也不是上来就杀干净，一来他们没有忧愁氏族那样的力量，二来狂怒氏族近年来也有些损失，有一部分主宰想多收几个追随者。 　　因此从前些年开始，联邦境内乃至帝国星域内都出现了裂隙，那些被放出去的虚空生物用以筛选合适的转变对象。 　　等到他们从人类这个大群体里筛出适合变成噬骸者的少数，就可以把剩下的人全都杀了。 　　“等等。” 　　苏璎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以太水晶里的能量和虚空能量是一回事吗？” 　　要知道人类直接吸收虚空能量大概率暴毙或者变成污染者，而且不仅是人类如此，人类之外的其他智慧种族也差不多。 　　徐安雅：“它本来是虚空能量，在被放进以太水晶之后，又变成了另一种东西，不会让人变异，还会提升能力。” 　　她其实也不清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以太水晶是忧愁之王制造的。 　　徐安雅：“你有赛洛的记忆吗？” 　　苏璎点头又摇头，“我能回想起的东西很少，都是画面——” 　　上一次亿万星辰的梦境很短暂，也不包含什么明确的信息。 　　现在，她试着再去回想，只在恍惚间望见遍地尸体残肢，全都是那些被邀请到船上作客的各族生物，在战争中被狂怒氏族屠杀。 　　苏璎甚至还记得他们满脸笑容亲密拥抱的样子。 　　有一瞬间，她感到有些难过。 　　但那并不是别人的情绪在影响她，只是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自然而然产生了这种情绪。 　　苏璎叹了口气，“狂怒氏族想要收割那些能量——用来强化自己的能力？” 　　徐安雅再次点头：“弗瑞觉得那还有助于他们获得忧愁氏族的力量。” 　　苏璎嗤笑一声。 　　空中迅速具现出十数个紫色立方体，将那些灵魂光球全部束缚起来，然后慢慢碾碎。 　　“我不记得水晶的事，但这也无所谓，我又不想收回能量，也不想重新做水晶。” 　　苏璎漫不经心地说着。 　　与此同时，一道道白光从天而降，投落在废墟的低地上。 　　光芒中涌现出一个接一个的噬骸者，他们什么都没说，就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地上。 　　苏璎侧过头，“你表姐呢？” 　　徐安雅倒是很淡定，“我召唤了她，那会很慢，你可以先去做别的事。” 　　她们说话期间，苏璎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金发蓝眼的年轻女人。 　　她形单影只地出现了，而且似乎是从裂缝空间里钻出来的，身边并没有光芒浮现。 　　她伫立在成片跪倒的人群后方，四肢上银蓝色鳞片闪烁着冰冷的光。 　　短暂的寂静之后，周围骤然骚动起来，许多噬骸者震惊地发现了她。 　　他们很熟悉虚空生物，知道这种东西多半都陷入了疯狂，不能完全被噬骸者操控，最多被投放到某些地方，当成战斗工具。 　　“苏璎？” 　　金发女人有些不确定地说：“是你毁了摇篮？” 　　周围那些蠢蠢欲动想要攻击她的噬骸者们，此时全都停止了动作。 　　“你们可以站起来了，我不是很喜欢别人给我下跪。” 　　苏璎点了点头，“李莉——你俩一起来的吗？” 　　一边说一边看向徐安雅。 　　“前后。” 　　后者微微扬起下巴，“克洛托想要招募她——也是主宰，刚才被你杀了。” 　　苏璎当然不清楚她们之间的龃龉，“我没做错什么吧？” 　　李莉微微摇头，“你为我报仇了，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出来。” 　　苏璎没什么需要别人帮忙的，不过她倒是不介意再多得到一点信息。 　　在那些噬骸者心惊肉跳等待的时间里，苏璎又和李莉聊了一会儿。 　　苏璎这才知道，有一小部分狂怒氏族主宰手里，也有以太水晶，不过都不完整，只能称作是碎片，克洛托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这是他们从亿万星辰号上抢来的。 　　克洛托追踪雅菲利亚的时候，在联邦星域里意外坠船，她怕被别人知道，就匆匆离开了。 　　于是北方集团的创始人捡到了船里的水晶碎片，因而脱胎换骨。 　　比起虚空生物或者噬骸者的血肉，水晶里蕴含的虚空能量，对于人类异能的提升最是直接和迅速。 　　李莉：“你知道顾家和这些主宰们的交易吗？” 　　苏璎猜到他们肯定有些勾结，却不知道具体内容，然而直至此刻，她已经隐约明白了。 　　苏璎：“顾家想要水晶碎片。” 　　李莉微微点头，“他们不能再契合更多虚空能量，又不甘心自己被其他家族超越。” 　　“所以就把注意打到水晶碎片上，因为任何人类都能从那里面的能量上获益。” 　　苏璎嗤笑一声，“但是这场交易中间肯定有些问题，顾家不会知道狂怒氏族要杀光所有人类吧？” 　　“对，他们被骗了。” 　　徐安雅眼中闪过轻蔑，“顾家的人以为，狂怒氏族的目标是那些与虚空能量契合度高的人类。” 　　这其中必然包括那些世家财阀，以及出身普通但又有着优秀天赋的人。 　　倘若这些人都没了，顾家又能受到水晶碎片的影响，以后就会成了联邦武力值最顶尖的存在。 　　当然，这永远不可能实现。 　　毕竟狂怒氏族的真正目的是收回水晶能量，杀死所有的人类。 　　李莉则是满眼憎恨，那双钴蓝色的眼睛里仿佛有暗火燃烧，“他们都得死。” 　　三人面面相觑。 　　苏璎：“……学姐们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毕竟他们给你们造成的损失比较大。” 　　苏璎先行离开了虚空。 　　这个位面已经被她破坏出一个缺口，直接钻出去就能遇到正在撤离的虫族舰队群。 　　摇篮也在被缓慢地修复。 　　当她靠近的时候，虫族们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苏璎在星空里飞了几圈，很快在摇篮周边找到了飞船里最大的巢舰，并且瞄准指挥平台径直飘了过去，“嘿。” 　　瑞文正在控制一队指挥官带着虫群修复摇篮，见她来了也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确实。” 　　苏璎叹了口气，“抱歉打坏了摇篮，我自己去和他解释。” 　　“不，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也是我的问题。” 　　瑞文直接将实话说出来了。 　　苏璎沉默了几秒钟，“所以你本来可以扛着摇篮跑路，但是因为好奇我的攻击有怎样的威力，就干脆没躲？” 　　瑞文：“不——好吧，差不多就是这样。” 　　苏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不过看情况摇篮还能修复，自己也没把这个东西打成碎片，只是切开了而已。 　　苏璎：“他在上维领域里吗？还是依然在天空星？” 　　瑞文摊开爪子，“我不知道，你自己问问他吧——你在心里喊他，他应该就能回复你。” 　　苏璎：“他好像是不能使用那个人设之外的能力吧？” 　　“你确定吗？他不是都为你破例很多次了吗？”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如果那样对他不好的话，就不要轻易——” 　　苏璎刚想说话，忽然感到不太对劲，“——等等，那算是很多次吗？” 　　“你说呢？自从他以那个人类的状态进入这宇宙之后，他其实很少理我们，最多是听我们汇报一下虚空那边的情况，都是精神上的交流。” 　　瑞文笑眯眯地看着她，“当你羡慕你同学有穿梭舰的时候，他立刻就让我从海盗手里抢了一艘，还让我送过去。” 　　苏璎震惊地睁大眼睛，然后迅速明白过来，第一次考试后的星盗团灭新闻和那艘漂亮穿梭舰的关系。 　　“怪不得你们俩当时的反应——” 　　苏璎心情复杂地感叹起来。 　　有些事当时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奇怪，然而知道真相再回头看，就发现是亿点点的问题了。 　　“牠——凌红夜还说，为了让你开心，你男朋友让庭院里的花都开了，甚至阴天都改了，让月光加个美好气氛。” 　　苏璎张了张嘴，发现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从心头蔓延开来，又温暖又甜蜜，丝丝缕缕向不存在的心脏里渗透，充盈在虚幻的血管间。 　　真是奇怪。 　　苏璎伸手按上了自己的胸口。 　　明明这具身躯只是空壳，皮囊下甚至没有骨血脏器，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会失去感受和情绪。 　　然而此时此刻，她依然如此喜悦，甚至想要哭泣了。 　　苏璎沉浸在这种情绪里，一时间忘了别的事，下意识在心里呼唤了凌爝。 　　“他没回应我。” 　　她说。 　　瑞文沉默了一小会儿，“那他可能遇到麻烦了。” 　　“？？？” 　　苏璎愣了一下，接着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打量了牠几秒钟，“真的有谁能让他陷入麻烦里吗？” 　　瑞文不答反问：“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个宇宙吗？” 　　“为了要这个宇宙里的某个东西——某个与任何种族都无关的东西？” 　　苏璎不太确定地说。 　　反正至少可以确定，他不是为了和所谓宇宙最强打架来的。 　　“差不多。” 　　瑞文点点头，“事实上，就是所谓的‘宇宙意志’。” 　　苏璎：“他想要宇宙意志？为什么？” 　　瑞文：“因为那个东西在他的食谱里？” 　　苏璎：“？？？” 　　…… 　　在重重位面壁障、层层时空断点之间，藏匿着不曾被探知的空间。 　　永夜般漆黑的星穹之下，有一片安静的银灰色浅湾，水面隐隐流淌着宛如星光般的细碎银辉，其中又有点点微弱的红光忽明忽灭。 　　水上漂流的是残破的骸骨和各种晶石碎片，在无星无月无光的夜幕里，也依稀散射出碎光。 　　而在这层漂浮的物质之下，还有一条条在水里蜷曲或舒展的肢体，有鳞片覆盖其上，氤氲着朦胧的红光。 　　过了一会儿，所有的触肢开始向中间聚拢收缩，盘旋虬结着形成了宛如花苞的球体，然后向着夜穹延伸而去。 　　越来越多的触肢聚集缠绕起来，将整个花苞状的球体托举着越来越高，然后在半空中倏然盛放，展露出里面缓缓成形的身体。 　　牠仿佛从虫卵里刚刚孵化出来，身上淅淅沥沥往下滴落着粘稠的液体。 　　“丑陋……” 　　“恶心……” 　　“令人反胃……” 　　空中隐隐约约响起一道语声。 　　随着它不断“说话”，那声音越来越清楚。 　　进入这个地方之后，拟态的形象完全崩溃。 　　那个为了“凌爝”身份而被二改过的形象，也就无法继续保持了。 　　当然，他依然愿意使用凌爝这个名字。 　　因为这是唯一一个他主动选择的、并且他自认为有意义的称呼。 　　凌爝抬起头时，看到空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白色立方体。 　　那些方块太过微小，在黑寂的夜幕之下，像是无数即将被吞噬的烛光。 　　它们开始旋转、游走，在空中排列出各种形状，最终变成了一颗星球的样子。 　　不规则的椭球形状、各种风貌的地表、以及外围由尘埃和碎冰组成的环带。 　　“她见过你现在的样子吗？” 　　这颗虚假的星体开始说话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如今的虚空之主，忧愁与狂怒之星王，有史以来最强的噬骸者——” 　　“她不再需要你了。” 　　“我解决了最后的麻烦，她也不再需要这个宇宙了。” 　　白色方块组成的缩小星球说道，“如果她看到你的这副样子，她对你的感情也必将被消磨——这就是人类——” 　　很矛盾的是，从力量和生命构成来说，苏璎的确是噬骸者了。 　　然而此时她又变成了人类。 　　当然，那是因为噬骸者们没那么在乎外表，或者说不会像人类一样轻易受到视觉刺激，无论是好是坏。 　　所以这个东西要拿人类来说事。 　　“这很可悲。” 　　许久之后，凌爝这么说道。 　　“当你试图了解人类时，就无法避免被他们的思维支配——使用他们的交流方式，像他们一样说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白色方块们再次开口了。 　　“你也一样。” 　　“人类一直不是我的猎物，我也不介意被他们影响。” 　　凌爝平静地说：“但你就不一样了。” 　　“你从一开始——” 　　白色方块们似乎被激怒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来到这个宇宙就是为了——” 　　空中摇曳的触肢宛如花瓣般层层绽开，大片大片连绵的阴影头落而下，覆盖了飘散在水面上的骸骨碎片。 　　“为了你，吞星体。” 　　凌爝慢慢地说道。 　　白色方块们同时发出了各异的声音。 　　尖叫、嘶吼、咒骂、哭泣等等混合在一起，听上去像是一场大乱奏。 　　“你在进入这个宇宙的时候，让我误会你来这里是为了和最强的人决斗，甚至噬骸者里的预言能力者都认为你会打完后离开——” 　　这当然是假的。 　　以这个宇宙里情况而言，凌爝才没兴趣搞什么决斗呢。 　　但如果不让对方有这样的误会，吞星体多半会跑得无影无踪，这种生物的战斗能力也就那样，然而藏匿和跑路的技术超一流。 　　凌爝刚刚进入这个宇宙的时候，只能确定这里有吞星体，却没法精确定位。 　　如果他完全展开自己的力量可以找到目标，然而那样也会惊动吞星体，让它直接跑路，届时未必能抓得住。 　　所以他在联邦披马甲数年，只是为了让这个东西不要跑掉。 　　在他找到它之前。 　　“——直到我大致定位了你，而狂怒氏族被毁，你从长眠里醒来。” 　　“你于我，就像人类和人类的星球于你，都是食物。” 　　“你选择一个工具人，去驱逐乃至清剿狂怒氏族，只是怕他们杀光你的口粮。” 　　所谓的吞星体，除了吞噬星球之外，也喜欢吞噬星球上的高级智慧种族。 　　比如人类。 　　这些生物个体越强，智商越高，建立的文明越是繁荣，对于吞星体而言越是有意义的食物。 　　这个吞星体进入这个宇宙的时候，距离它上次进食没多久，因此它陷入了长眠，用来“消化”上一次得到的力量。 　　当它苏醒的时候，就是这个宇宙里的人类彻底被吃得干干净净的时候。 　　虽然它再也不能这么做了。 　　整个空间都疯狂地震动起来。 　　这个伪装成宇宙意志的生物，自然也有着相称甚至更多的力量。 　　“你知道我是什么，我可以一瞬间毁灭那个世界！” 　　它厉声说道。 　　凌爝：“？” 　　凌爝：“你在炫耀什么？我也可以。” 　　他不会在乎。 　　即使那个宇宙灰飞烟灭，高等虫族也可以在虫神的上维领域里复生，只要他们存在，整个族群就可以快速延续。 　　除此之外，他在乎的也只有一个人。 　　——那位新任的噬骸者星王，如今身在虚空，宇宙炸了，也炸不到她身上。 　　她的上一任甚至还想亲手来做这件事呢。 　　“！” 　　伪装成宇宙意志的存在有些崩溃。 　　它在顷刻间碎裂、又立即被重塑成形。 　　空中细细密密的白色立方体化成了粉末，又从齑粉状态被拼凑黏合起来，整个过程就像是一场倒带回放。 　　“你想去哪？” 　　彻底掌控了这个空间的虫神冷冷地看着它，倏然抬手一抓。 　　白色立方体被缩到最小，在他的指尖瑟瑟发抖，每一次试图挣扎着逃离都失败了，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屏障，始终被困在方寸之地。 　　他的手腕上钻出细细密密的触肢，宛如绞杀藤蔓般缠住了小小的方块。 　　“但是你提醒了我。” 　　虫神声音低沉地说：“我和她还有个约定尚未兑现——所以我给你一次逃命的机会。” 　　已经萎缩黯淡的白色立方体颤抖了一下，再次消失了。 第144章 　　天空星城市。 　　酒店十七层楼的走廊里, 废墟上弥漫的灰尘渐渐落定，被倒下的尸体掩埋。 　　其他楼层隐隐传来枪声和轰炸声，以及污染者的嘶鸣尖叫。 　　“……卧槽？” 　　秦梧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 “你是谁？” 　　“我做过自我介绍了。” 　　黑发少女抱起手臂, “颜菲这个名字是真的, 身份也是真的。” 　　秦梧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边双胞胎哥哥和顾凯的尸体，“所以你杀了他们其实是噬骸者内卷了？” 　　颜菲笑了一声。 　　她手里悬浮着两团烟灰色雾气。 　　雾流旋转成一座囚笼，泛着星星点点的紫光, 禁锢着内里的灵魂光球。 　　“我只能做到程度了……曾经我可以轻易杀死他们。” 　　颜菲微微蹙眉, 神情忧郁地盯着那两团烟雾。 　　“这么说也没错，他们都是狂怒氏族的人, 都曾被他们的主宰命令寻找并杀死我, 当然，任何一个狂怒氏族的成员都会接到这样的指令。” 　　“寻找？” 　　秦梧挑了挑眉，从这句话里挖出一个信息，“所以你在他们眼里是失踪状态？你杀死他们不怕暴露自己吗？” 　　“现在不怕了, 狂怒之王已经死了。” 　　颜菲一身轻松地说道：“虚空的新时代要来临了。” 　　走廊左侧一个房间的自动门倏然打开，里面走出来一对中年夫妇。 　　他们先看到了神情骤然冷淡的秦梧, 不禁同时皱了皱眉，然后一脸挑剔地看着颜菲。 　　下一秒, 这俩人看清了地上的尸体。 　　“小樾——” 　　他们几乎同时扑了过去。 　　秦梧面无表情地看着血缘关系上的父母抱着尸体哭嚎。 　　他们没几声就开始尖叫咒骂，指责他是个恶心透顶的畜生, 居然杀死了自己的哥哥。 　　两人很快扑了上来, 似乎想要打他。 　　他们又受到他能力的影响，认知开始错乱，甚至将彼此当做了攻击目标, 很快就厮打在一起。 　　这不完全是精神上的强制操控，因此他们的神情既无挣扎也无痛苦，只有无尽的愤怒。 　　秦梧就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着父母将彼此当成自己，恨不得当场杀死对方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感触。 　　“所以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颜菲随口问道，“你不是来杀你哥哥的吧？” 　　“不。” 　　秦梧沉默了几秒钟，“我来看他们两个，我不在乎他们过得怎么样，但也不是很希望他们死掉。” 　　如今天空星危机四伏，参赛者们倒是都有能力自保，然而跟他们一起来的家属亲友们，也未必人人都有这个实力。 　　他的父母战斗力平平，一两只污染者或许能应付，再多就危险了。 　　“现在我忽然觉得无所谓了。” 　　秦梧耸了耸肩，“我就在这里看一会儿吧。” 　　颜菲知道这是逐客的意思，准备带着那两个灵魂光球转身走人，顺便瞥了一眼旁边的屏幕。 　　那里面呈现出第一自治星区的新闻。 　　成群结队的记者和无人机们，正在围堵天堂集团的董事会成员，希望他们就之前被曝光的制药成分给个说法。 　　那些海文们被缠得不厌其烦，有人匆匆忙忙地窜上了翼车，有人直接被保镖带着瞬移跑了，还有人无语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屏幕的画面闪烁起来。 　　过了几秒钟，镜头又切换到了另一边。 　　联邦公民们无比熟悉的面孔出现了。 　　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人面对着采访，神情平和淡定，仿佛集团的丑闻尚未传遍整个星域一样。 　　屏幕下方的介绍横条里浮现出一行字。 　　天堂集团董事长。 　　安娜·海文。 　　“药剂提供的只是一个博弈的机会。” 　　她对那个向她提问的采访者说道。 　　这新闻同时被转播到各处，天堂集团总部外的街道上，巨幕里也正播放着这一段采访。 　　一时间观众人群里响起大片嘘声和咒骂。 　　“它带来力量，也可能加速你走向疯狂乃至死亡的过程——如果你无法负担药剂的费用，那你就不需要面对这种风险，所以你刚刚说的不公平，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安娜继续说道：“你们总觉得有更好的选择，但其实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异能不只是上天给予的礼物，它会引来真正的魔鬼，药剂会赋予你与魔鬼战斗的力量。” 　　大多数人一定都觉得她疯了。 　　颜菲长叹一声，已经不想再看。 　　下一秒，整个走廊里的光线剧烈地晃动起来，墙壁上的屏幕骤然变得漆黑一片。 　　“？” 　　颜菲回过身，发现秦梧以及他的父母，三个人均昏倒在地。 　　整个酒店彻彻底底安静下来。 　　那些时不时响起的枪声全都消失了，甚至连污染者的嚎叫都不复存在。 　　她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发现所有的活物都昏迷了，无论是人类还是虚空生物。 　　又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在酒店一楼的大堂里，颜菲迎面撞上一个满脸茫然的银发青年。 　　两人四目相对。 　　“你？” 　　萨缪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久前，顾家的人以及顾教授在内，全都同时昏厥。 　　他费了点力气将那几个人处理掉，又感应到楼下还有人在活动，才过来看了一眼。 　　萨缪尔：“你不是林河身边那个——” 　　他曾经关注过林河一段时间，自然将后者查得一清二楚，包括身边朋友的底细。 　　“是啊，是我。” 　　颜菲承认了，“看来只剩下噬骸者才能保持清醒了。” 　　她抬眼向酒店之外看去。 　　外面的街道上硝烟弥漫、载具残骸上燃烧着烈焰，尸体遍地横陈。 　　刚才还陷入战斗的人类全都倒下、陷入了昏睡之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虚空生物也都一同昏厥了，没有趁机将人们的脑袋啃烂。 　　“？” 　　萨缪尔倒真不知道颜菲是噬骸者。 　　他不禁想起之前查到的资料，她和林河是高中同学，自身天赋优异，家里条件还算不错——当然这是对于外环星域的人来说。 　　似乎是对林河有些超越友情的想法。 　　能力也是强化类，看上去也不怎么值得特别关注。 　　然而如今看来，这人问题大了。 　　竟然还是噬骸者。 　　萨缪尔：“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有个想法，但是不太确定。” 　　颜菲沉吟一声，“我们回虚空看看吧。” 　　萨缪尔微微摇头，“……我不能去，如果你说的是狂怒氏族的那个虚空。” 　　“哦，你可以去了，因为狂怒之王死了，甚至他的心腹们也都死了。” 　　颜菲语气轻快地说，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从此以后，任何噬骸者都可以进入狂怒氏族的地盘了。” 　　萨缪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被虫族杀了？” 　　他并非狂怒氏族的人，因此即使那边星王死了，起源之泉被人抽干了，萨缪尔也毫无感觉。 　　颜菲弯了弯嘴角，“不，而且不用担心，我说的是心腹，不是所有的主宰。” 　　萨缪尔侧过头，和她再次对视了一眼。 　　大量信息倏然涌入他的脑海中，饶是他都愣了一会儿，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不是吧。” 　　他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般说道，“你曾经看到忧愁之王的心脏被人拿走——” 　　颜菲点了点头，“那时候我用的还不是这个身体，也不太能去干涉这件事。” 　　萨缪尔：“你抹杀掉原主人的灵魂，使用他们的身体？” 　　“哦，我不能那么做，那等于改变他们的命运轨迹，我只会去找那些已经死掉的婴儿。” 　　以现今联邦的技术，育婴中心的成活率极高，但也不是绝对的百分百。 　　萨缪尔依然有些惶惑，“这也是你的个人能力吗？但你的能力不是预知吗？” 　　“算是吧，我在加入忧愁氏族之后，有了第二个能力。” 　　这也行？？ 　　他怎么没听说叛变还能多个能力的？ 　　颜菲叹了口气，“并不是人人都这样，我就是预见到这件事的发生，才毅然决然地跳槽了。” 　　她抵抗不住第二个能力的诱惑。 　　在萨缪尔无语的期间，颜菲终于开了反向裂隙，这对被限制力量的她而言，也算是个大工程。 　　…… 　　首都星。 　　原议院大厦已然变成一片空地，风中飘散着细碎的粉尘，隐隐还有尚未散去的硝烟气息。 　　原先喧闹的广场和步行街，如今都变成了人间地狱。 　　不久前，新的魔像从天而降，无差别地开始摧毁周围的建筑和载具。 　　那些聚集在一起拍照八卦的人全都四散奔逃。 　　但凡是能力稍弱些的，也早在污染者出现的时候跑远了。 　　如今留下的人都自忖有些本事，然而也绝无法对抗魔像这种级别的存在。 　　一时间光束四射纷飞，轰炸爆破声不绝于耳，不断有楼房倒塌崩裂，武装无人机在空中炸出一朵一朵烟花。 　　然而这种境况并未持续太长时间。 　　很快，随着那些逃命的人纷纷倒下，悬浮在空中的魔像也停了下来，然后像是失去了供能般轰然坠地。 　　整个世界陷入了彻头彻尾的寂静中。 　　唯有噬骸者们尚能保持清醒。 　　萝拉看着趴在房顶上昏睡过去的徐安冉，不由有些头疼。 　　她再次看向另一边激斗的三个人。 　　在宇宙规则的压制下，她们的实力也只能发挥出一部分—— 　　莱特姐妹的身畔环绕着重重金光，那些高温光柱在空中交叠穿插，构成了层层牢固的壁障，里面甚至有隐约的符文图案。 　　热浪在涌动翻腾，四周的空间仿佛在升腾的热气里扭曲了。 　　然而苏天鹰丝毫不曾受到影响。 　　下一秒，双方构建的世界猛然爆发，无形的空间彼此相撞，半空中泛起层层肉眼可见的冲击波—— 　　虚空能量在呼啸翻涌。 　　三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在极热的领域里对视着，看上去同样的冷静，却又暗含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艾莲娜骤然撤去了力量。 　　“算了。” 　　她疯狂地咳嗽着，脸色苍白如纸，“有这个狗屁规则存在，根本也打不出什么结果。” 　　夏妮站在一边急促地喘气，几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们想要什么结果呢，莱特小姐们。” 　　议员阁下叹了口气。 　　她那头漂亮的卷发微微有些凌乱，深金的睫毛都被汗水湿润了，呼吸节奏却依然称得上平稳。 　　艾莲娜侧过头看了看远处的地上。 　　顾家的人都已经悉数昏死过去。 　　艾莲娜：“我本来还想反插他们一刀，谁让这群畜生敢利用我们——”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艾莲娜的话音戛然而止。 　　那人落在她们的战场周边。 　　这附近因为三人激战而温度骤升，空中热浪翻腾，甚至还有交错的金色光丝隐隐闪烁，构成了网罗般的帷幕。 　　然而那人浑身都挟裹着刺骨的冷意，若无其事地走近过来，停在了顾家那几个人身边。 　　他们都已经昏过去了。 　　在昏迷之前，他们都已经被苏天鹰重伤，因此也没有靠得太近，甚至有人还被高温领域汽化了一部分身体。 　　“诺斯？” 　　艾莲娜可算是认出来人的身份了，她看着对方手臂上泛着冷光的银蓝色鳞片，一时有些无言。 　　“……” 　　李莉瞥了她们一眼，默不作声地把顾家的一群人悉数杀掉了。 　　正是他们最初与噬骸者合作，最终导致诺斯们发现塞纳星上的裂隙，用林溪定位到开裂隙的噬骸者，组织了那一场狩猎行动。 　　结果几乎全军覆没。 　　甚至留在卫星上的人也全都死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克洛托的报复。 　　是她不满北方集团创始人用水晶碎片得到进化，要将那些能量收回来。 　　但终究也是顾家帮了她。 　　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去思考关于家族对噬骸者血肉的渴求和贪婪，导致多了敌人的可趁之机—— 　　“？” 　　李莉忽然侧过头。 　　她看向远处一座仅剩残骸的建筑楼顶。 　　一个金发蓝眼的美貌少女站在那里，遥遥投来悲伤又欣喜的注视。 　　李莉消失在原地，然后出现在对方身边。 　　“你还活着。” 　　萝拉叹息道。 　　李莉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昏睡不醒的徐安冉，认出这是对方的未婚夫，“你是噬骸者。” 　　萝拉沉默片刻，“我是。” 　　李莉：“什么时候？” 　　“家族一直有人研究如何与虚空产生更多的联系。” 　　萝拉隐晦地说，“我是参与实验的人之一。” 　　“血祭试炼。” 　　李莉冷冷地说道，看着面前的堂妹，“你参与了。” 　　杀死一定数量的祭品召唤噬骸者，这个过程被称为血祭试炼。 　　祭品的数量和质量，以及召唤者的资质——这通常是指的与虚空能量的契合度，只要这些得到承认，即可通过试炼。 　　成为噬骸者。 　　准确地说，成为狂怒氏族的噬骸者。 　　萝拉点了点头，“克洛托一直惦记着要毁灭我们的家族，这件事我们也不敢忘，他们想要掌握更多力量以对抗她。” 　　然而这件事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所以说白了还是家族里那几个核心成员的计划。 　　李莉毫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哪来的祭品？” 　　“虚空生物以及一些死刑犯。” 　　萝拉轻描淡写地说道：“保证每一个都实力不凡且罪大恶极。” 　　李莉闭了闭眼，“谁把你转换成噬骸者的？” 　　“不是什么出名的家伙，因为召唤她的时候，我的实力也不够强。” 　　萝拉说了一个名字，“她本来是要我留在这里，为了毁灭人类做准备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被虫族杀了，我也就自由了。” 　　李莉深吸一口气，“就这样，他们还让你和姓徐的订婚？他们没嫌他太弱？” 　　“亲爱的，你不知道。” 　　萝拉声音温柔地说：“徐安冉的剑，霞月，他们认为这把剑受到所谓‘规则’的加持，可以杀死噬骸者的灵魂，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没人能证实，已经确定的只是霞月对噬骸者有驱逐能力。” 　　“……” 　　那边的对话也还在继续。 　　“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们没想杀你。” 　　艾莲娜长叹一声，“爸妈曾经让我们发誓，如果他们在工作中身亡，不允许我们刻意为他们报仇。” 　　苏天鹰并没什么不信的。 　　父母为了保护孩子，让她们立下这样的誓言再正常不过。 　　事实上，她都对自己的女儿说过类似的话，虽然她的工作并非保护别人，但是从危险方面也差不了许多。 　　后来她成了噬骸者，暴毙的几率小了一些，但也并非完全脱离死亡。 　　“而且你不是为了杀他们而杀他们，那天你甚至让所有的保镖从你面前离开。” 　　沉默了许久的夏妮忽然开口道。 　　“是别人用异能看到的场景……” 　　苏天鹰了然点头，“我大概了解艾莲娜小姐的态度了，你怎么想？” 　　“我？” 　　夏妮愣了一下：“很多事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天放学见到艾莲娜，她告诉我，我们没有爸爸妈妈了，当时我以为那是个玩笑，我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很多人来到我家，我父母的亲戚、同事、朋友、保险公司的人，海文家族的人，然后是葬礼。“ 　　她停了停，“我让人还原了那天的场景，我知道他们是被人从那个防御空间里推出去的，他们本来可以逃过一劫——为什么你不向我们解释？” 　　“因为他们的死确实与我有关系，推他们的人已经被我杀了，如果你们希望再找个人报仇，我也不介意。” 　　苏天鹰淡淡地说，“想杀我的人太多了，恨我的人更多。” 　　“这就是英仙集团第一高手说的话。” 　　艾莲娜长叹一声，“道理我都懂，但就像你说的，那确实与你有关系。” 　　她们姐妹俩在冥河星被人追杀的时候，被狂怒氏族的人强行招揽，按头同意了某些非常不公平的卖身条约。 　　前段时间，那个噬骸者莫名被虫族宰了，两人顿时狂喜。 　　因为自身实力在噬骸者里算不得很强，虚空那边也并未真正召唤她们，她们一身轻松，只是有一件事放不下。 　　“……就是忍不住想来和你打一架。” 　　当然，至少要先把那几个姓顾的杀了。 　　她本来就讨厌别人利用她，更讨厌别人用这件事利用她。 　　不过先前他们莫名昏厥，如今还死在李莉的手下了。 　　两位莱特小姐对这件事倒是没什么意见，却总觉得分外诡异。 　　“是虚空那边搞的鬼吗？” 　　艾莲娜语带嘲讽，“他们把所有人类都弄晕了，准备杀人？” 　　夏妮若有所思，“如果这样的话，那些虚空生物就该活着吧？” 　　在她们说话的期间，议员阁下已经准备离开了。 　　“如果不继续的话，我要去找我的女儿了。” 　　她彬彬有礼地说道，似乎对眼前的场景也并不意外。 　　艾莲娜和夏妮瞪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无语。 　　“忘记问她是怎么变成噬骸者的了。” 第145章 　　虚空。 　　萨缪尔站在空空荡荡的神殿旧址前。 　　远处是三五成群的噬骸者们, 偶尔有人好奇地看他一眼。 　　绝大部分噬骸者无法直接分辨别人的氏族，少部分高位噬骸者能做到，但也需要特意进行感知。 　　因此那些人除了觉得他有些陌生之外, 一时间也没别的想法。 　　当然, 他的主宰让他不要回到虚空, 自然也是怕他万一暴露会招来杀身之祸。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道理罢了。 　　再说他自己也不想留在虚空。 　　“所以，雅菲利亚把你带了回来。” 　　萨缪尔回过头。 　　银发少女站在台阶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眉宇间看上去依然稚嫩纯真, 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 　　“你看上去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萨米。” 　　她微笑着说。 　　恍惚间，萨缪尔觉得自己又回到那个被血色染红的黄昏, 在堆积如山的尸骸上, 望见了从天而降的身影。 　　“你看上去和以前非常一样，阁下。” 　　他懒洋洋地说道。 　　与他们这里淡定叙旧的情况不同，颜菲甫一落地就受到了更多恶意目光的洗礼。 　　那些真正仇恨她且能一眼辨认她的主宰们，倒是都死了。 　　然而剩下的狂怒氏族成员里, 也有一些认识她的。 　　如今她换了张脸，他们一时无法分辨, 却总觉得眼熟。 　　她很快找到了人群中某个颇为显眼的身影。 　　那人身上的虚空能量过于密集浓郁，几乎已经远远超出了任何噬骸者所能想象的范围。 　　苏璎站在她的前辈旁边, 一边歪头看着全息投影，一边在手底下具现出虚空能量构建的身体。 　　“——我们所掌控的, 本来就是实现想象的力量。” 　　那一瞬间, 颜菲忽然想起来，曾经有人这样向她描述过忧愁氏族的能力。 　　苏璎尚未达到那一步，但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想到这里, 她不由走上前去。 　　那群人纷纷回头看了过来，包括堪称如今最强噬骸者的那个人。 　　“陛下。” 　　颜菲向她欠身。 　　“真奇怪，我觉得我还停留在习惯你对我挑三拣四的那个状态。” 　　苏璎弯起嘴角。 　　颜菲注意到她的笑意不达眼中，心情并不是很好。 　　“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我也可以继续那么做。” 　　苏璎不置可否地问：“我算什么星王呢？” 　　“你有忧愁氏族的能力，但是现在狂怒氏族的人都愿意为你效忠。” 　　颜菲总结道：“所以你来决定吧，反正就是个称呼问题，无论你是狂怒之王还是忧愁之王，都改变不了你是最强星王的事实。” 　　苏璎环顾四周，“还会有更多噬骸者回来吗？” 　　“当然。” 　　徐安雅哼了一声，“即使他们不想这么做，也必须要回来。” 　　“毕竟大部分人还是狂怒氏族的，他们会感受到虚空之眼被毁了。” 　　刚被重塑身躯的霍翩翩慢条斯理地说，“为了他们以后还能被复活，无论是否愿意，都会向陛下效忠的。” 　　苏璎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样看来，已经被狂怒氏族转化的人类还不少。 　　很快他们就也会回到虚空了。 　　苏璎向颜菲招招手，“我能和你说几句吗，阁下。” 　　后者欣然同意，“怎么了？” 　　其余的人自发散开。 　　苏璎瞥了一眼颜菲怀里的两坨烟雾球，“这是你抓的噬骸者吗？” 　　“两个战争学院的人。” 　　颜菲感叹道，“忧愁氏族的力量只剩下这一点了，我已经不能碾碎他们。” 　　苏璎也没急着说要代劳，“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颜菲就可以，雅菲利亚只是我的过去，我会继承新身体的一切，包括父母给的名字。” 　　她轻松地说道：“而且拜你所赐，我可以提前结束角色扮演了，装成暗恋一个人类的样子还真的很奇怪。” 　　“弗瑞说你挑中了我继承这个身体，是因为你欣赏我？” 　　苏璎不太确定地问。 　　当然也不是她觉得自己毫无优点，只是在她心里狂怒之王没有多少信誉可言了。 　　颜菲微微颔首，“事实上，也有一些前提，当我寻找合适的对象时，我优先考虑的是那些即将死亡的人。” 　　苏璎：“………………” 　　她确实是触电后穿越的。 　　苏璎：“你是因为原先那个‘苏璎’死了才召唤了我？” 　　颜菲：“当时她被我的话气到了，情绪过于激动，她的身体又欠缺锻炼，承受不住浓度太高的虚空能量——就死了。” 　　苏璎无语：“你预见到这种事了吗？” 　　“没，按照我的预知，她就该死在枪杀林河失败之后，但事实与我的预知不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颜菲很淡定地说。 　　“我不想夺走任何人的生命，所以想把这个机会给那些死过一次的人，你恰巧是符合这个条件的人之一。” 　　性别相同，名字发音相似，年龄也差不多。 　　其实符合这些标准的人也不止一个，但是她还是挑中了她。 　　颜菲深深看了她一眼，“在确定是你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你的过去，你身上有一种特质在吸引我。” 　　苏璎：“是什么？” 　　彩虹屁谁不想听！ 　　颜菲笑了一下，“你好像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一些奇妙的选择，或者领悟一些别人难以想到的东西，就像你能在起源之泉里学会用虚空能量重塑身体一样。” 　　噫。 　　这肯定也是个夸奖吧。 　　苏璎倒是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成绩好抗压能力强，所以能经受星舰大学的课程折磨。” 　　这当然是个玩笑。 　　不过颜菲倒也同意了，“也有关系吧，你也必须有很强的学习能力，以及很强的毅力——你要知道，你的所有锻炼都是有意义的，你的身体越被强化，你承受的痛苦越多，和心脏的契合度越高。” 　　苏璎沉默了几秒，“它已经消失了。” 　　“消失了，变成了虚空能量，又回到你的身边。” 　　颜菲再次微笑了一下，“有趣的是，我不能预见所有的事，所以我选择了你只是我认同你，我对你的选择并非预知的结果。” 　　苏璎本来想问她的话顿时被这句堵了回去，“为什么我会以为那段未来是一本书？” 　　“哦，那是我查看了你的记忆，我觉得这样比较有助于你接受那些信息，毕竟你看过‘穿书’题材的小说。” 　　苏璎：“…………” 　　她猜着也是这样。 　　苏璎有点好奇地问：“在那个‘原著’里，你预知了你和林河闹翻，好像还被林河杀了？” 　　“你知道我最初是狂怒氏族的人吧。” 　　颜菲随口道：“如果林河杀光了狂怒氏族，我乐见其成，但我也会为他们报仇的。” 　　苏璎欲言又止：“但你又预知到了你失败被林河杀死？” 　　“所以我就不会那么做了，再说，你已经来了，他只是个工具而已，蝴蝶效应都能杀死他。” 　　苏璎端详着颜菲的神色，看到对方眼里流露出的轻视，忽然意识到这家伙和真正的人类还是不同的。 　　或者说她发自内心地认同着噬骸者的身份，对人类总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颜菲眨了眨眼睛，“等等，你别误会啊，陛下，我对林河有点意见，是我不太喜欢这个人，和他接触的期间才开始后悔为什么一开始要装作喜欢他——我很喜欢人类的，否则我为什么要一次一次以人类的身份生活？我还在几年前冒着风险转化了一个人类。” 　　在几年前的时候，整个联邦还处于阿特洛波斯等人的监控下，她使用狂怒氏族的能力转化人类，是有几率被他们发觉的。 　　苏璎收到颜菲投来的眼神，“怎么，我认识这个人？” 　　“——是你亲爱的堂姐。” 　　好家伙。 　　苏璎：“当参议员的那个？？？” 　　她想起在帕顿六遗迹里的经历，不由嘴角抽搐，“卡尔曾经问她，谁向她发出过招揽，她说卡尔没见过——怎么你和卡尔没见过面？还是她在骗人？” 　　“我们没见过。” 　　颜菲笑眯眯地说：“在我进入忧愁氏族的时候，卡尔在别的宇宙，等他回到船上，正值星辰陨落之战——我趁乱跑了，卡尔叛变了。” 　　她表示自己遇到英仙集团大小姐的时候，颜菲这具身体还是个半大孩子。 　　“你堂姐身边有个人，斯蒂芬妮——她的异能很神奇，可以看到我的能力，我是说，属于雅菲利亚的能力。” 　　苏天鹰也就猜出颜菲可能是个噬骸者，后来她们达成了一笔交易。 　　颜菲摊开手，“我的要求很简单，我不和她签那什么主仆契约，但是，如果她遇到了属于忧愁氏族的人，能帮就帮，至少不能让这种人被暴露给狂怒氏族。” 　　苏璎：“所以她帮我打发了卡尔，在那之前还问我在魂镜里看到的图腾是哪一个。” 　　就是为了确定自己是否属于忧愁氏族。 　　苏璎：“说起斯蒂芬妮，我也遇到过她，在黑狱星的监狱里。” 　　“嗯，一开始斯蒂芬妮被海文家族的人弄走了，因为她在苏天鹰身边，可能会提供一些情报，把藏在海文家族里的噬骸者都找出来，到时候天堂集团就完了。” 　　后来苏天鹰成为了参议员，支持率越来越高，影响力也变强了，海文家族为了让她捉襟见肘，就费劲给斯蒂芬妮安插了一些罪名，把人丢到几个监狱里来回辗转。 　　“最后又把她毒死了，大概是因为狂怒氏族那边计划开始了，他们不敢留这种能识别噬骸者的人活着，必须在议员阁下把她救出来之前杀了她。” 　　苏璎沉默了一会儿，“斯蒂芬妮说我没弄懂我的异能——所以我的能力是什么？从别人的脏器上获得异能？” 　　“事实上，‘苏璎’的异能也是一种强化类，它会让身体没有排异反应，能兼容任何人的脏器乃至血液，你身上不存在配型问题。” 　　苏璎终于明白当年在监狱里斯蒂芬妮说的话了。 　　苏璎：“但无论是我还是上一个‘苏璎’，都确实从心脏里得到能力了。” 　　“这是心脏的缘故，任何一个能承受噬骸者血肉的人，都将会得到其能力，然后渐渐被同化成噬骸者的一员。” 　　颜菲停顿了一下，“前提是别在中途死掉。”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个巨大的巧合。 　　苏璎醍醐灌顶，“我明白了。” 　　怪不得凌爝曾经说她的异能很有潜力。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那家伙肯定也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颜菲又看了她一眼，“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高兴，你在为什么事困扰吗？” 　　苏璎：“……” 　　苏璎心情复杂地叹息一声，“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那个大概是，嗯，这只是我的猜测——我男朋友可能被宇宙意志抓了？” 　　“我正想给你说这个，那个所谓的宇宙意志。” 　　颜菲叹了口气，“现世已经被它影响了，所有人类都陷入了昏睡中，这个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是自然产生的宇宙意志，而且我也无法预见与它相关的未来，毕竟它太强了。” 　　两秒钟后。 　　颜菲：“什么男朋友？” 第146章 　　“所有人类都昏迷了？” 　　苏璎没急着回答那个男朋友的问题, 反倒是开始思索对方的话，“虚空生物也一样？” 　　这真是奇怪。 　　然而噬骸者们并未受到影响，甚至可以开个反向裂隙跑回来。 　　所以这是被人为操控的？ 　　颜菲微微点头。 　　她经历过许多个人生了, 自然看出苏璎不是很想认真解释男朋友的事, 也就不问了。 　　年轻人谈个对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虽然对象被宇宙意志抓走就有点离谱了。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槽点。 　　颜菲欲言又止地看着对方, 脑子里已经浮现出许多种可能性。 　　在她们说话的期间, 越来越多的噬骸者回到了虚空。 　　苏璎甚至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好几位都是同校前辈，排位赛榜上有名的那些高年级, 他们站在一起面面相觑，似乎对彼此的身份都了如指掌。 　　还有一些是来自别的学校，也有些是早已毕业工作的人, 他们正忙着打听情况。 　　得知虚空发生了怎样的异变, 尤其是狂怒之王和其心腹们均被抹杀后，大多数人都非常震惊。 　　当然，他们有一部分对星王的实力没有太清楚的认知, 所以更让这些人不可置信的是另一件事。 　　“天上那个裂缝是她搞出来的——？” 　　“卧槽，她把天都劈开了？” 　　接着就有人蠢蠢欲动想要过来向新任星王表示效忠的。 　　然后一个两个都被霍翩翩微笑着劝了回去, 并示意他们陛下现在正忙。 　　剩下的一部分人则盯着徐安雅议论纷纷, 毕竟只要年龄相近的, 几乎都曾经败在她手下。 　　“我早就猜到她也是——” 　　他们这么说着，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是不是噬骸者最多影响一下体质罢了。 　　毕竟越强的噬骸者受到限制越大, 除非是被正经献祭之后响应召唤过去的。 　　他们这些由人类变的噬骸者，几乎没有谁能受到正经的召唤。 　　在王庭神殿的废墟上, 噬骸者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聊着天，时不时瞥一眼站在远处说话的新任星王。 　　后者的神情有些凝重，看上去心情不愉, 这让许多人都有些紧张。 　　时至此刻，人们几乎都知道了，这位陛下掌握的是忧愁氏族的力量。 　　——虚空能量所具现的无坚不摧的锋刃，宛如高悬在狂怒氏族成员们头顶的铡刀。 　　任是谁面对这样的威势，也只能别无选择地俯首称臣。 　　忽然间，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天空中翻涌着阴森冰冷的气息。 　　环绕着那道横贯苍穹的裂口，一个诡异的漩涡渐渐形成，四周的空间迅速向内坍缩，一切都被肉眼可见地扭曲了。 　　整个天幕仿佛都在战栗着，伴随着一阵能量潮动，云层宛如浪潮般向四周漾开破碎。 　　“是虫族吗？” 　　“不，这不是虫族的能量——” 　　“是什么东西？” 　　“管它是什么，咱们赶快走吧。” 　　虚空是可以移动的。 　　它就像是一艘巨型战舰，被噬骸者驱使着在各个宇宙里穿梭，如今只是暂时悬停在这里罢了。 　　狂怒氏族的成员死了一部分，然而那些去联邦放裂隙的终究是少数。 　　其余的多数人还活着，他们当然知道如何操控虚空。 　　“……” 　　然而大家也知道自己说了不算，于是人们纷纷看向某位新任的星王陛下。 　　“？” 　　苏璎也在仰头看着天空中的诡异景象。 　　其实她本来可以用虚空能量把那个裂缝修补好。 　　但为了造成威慑以及让更多人看看这一幕，省得他们不知死活地搞事，她也就没急着动手。 　　苏璎：“你知道这个怎么回事？” 　　颜菲摊开手，“它自己送上门来了。” 　　苏璎：“那个假的宇宙意志？？？” 　　说真的，什么东西会把自己伪装成宇宙意志？ 　　苏璎：“你说它和你见过的宇宙意志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它会直接影响物质世界里的——比如让所有人类都昏睡，比如让林河拿到霞月，这就一点都不一样了。” 　　颜菲简短地解释道，“真正的宇宙意志不会主动去做这些事，它的存在只是为整个位面提供规则，如果你有办法超越规则，你就可以离开。” 　　所以问题又回来了。 　　苏璎：“但现在这个假货，做了某些事，主动让人误以为它是宇宙意志？” 　　颜菲：“从弗瑞给你说的那些话来看，是这样的。” 　　苏璎：“为什么？” 　　颜菲：“我不知道，要不你自己去问问？” 　　苏璎：“也行。” 　　话音落下，她心里忽然传来一阵悸动。 　　那是一种很难以描述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与她交流，但又不是通过清晰的字句。 　　对方通过精神上的联系，传递给她某种信息，然后她自己在脑子里再将其变成文字。 　　——离开这里。 　　——带着虚空离开这里。 　　“？？” 　　苏璎看向颜菲。 　　后者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所以颜菲没收到这个信息？ 　　苏璎再次看向下面混乱的人群，他们大多数看上去和之前也没差别。 　　人群中有两个人在盯着她。 　　萨缪尔和那个银发少女。 　　他们若有所思地对视一眼，前者走了过来，“我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力量，正在与你建立某种精神上的联系。” 　　苏璎：“是从天上那个漩涡里来的吗？” 　　萨缪尔看了她一眼，心情复杂地点头，“真奇怪，我总觉得你还是办公室里那个傻乎乎的小孩。” 　　“我现在也不怎么聪明。” 　　苏璎自嘲般说道，“否则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完直接消失在原地。 　　她飞向了天空中越来越大的漩涡。 　　碎裂的云层被莫名的力量牵引，在化成了诡谲的螺旋状，随着空间的坍塌而一同扭曲。 　　距离越近，越是能感受到某种磅礴震撼、高高在上的威压。 　　她明明没有感受到任何阻碍，心情却越发压抑，恨不得直接回头，扛着整个虚空跑路。 　　那样就不用管这个世界的烂摊子了。 　　整个狂怒氏族都已经臣服，她掌控着这个虚空，只要这个位面不被毁灭，就有源源不断的能量以供驱使。 　　她还可以定位更多的宇宙，去吞噬他们的星球和空间以扩充虚空。 　　离开这里。 　　“？！” 　　苏璎猛然惊醒。 　　她意识到自己在被某种力量影响，一瞬间完全沉浸在了这种幻想里。 　　我就不。 　　苏璎这么想着，直接撞进了深渊般的漩涡里。 　　“…………” 　　在很短的时间内，她的视野被黑暗覆盖，耳边似乎泛起某种空洞的回响。 　　很快，苏璎重新得到了视觉。 　　她置身于一片昏暗至极的峡谷山林里。 　　四处都是裂开的沟壑，堆叠崎岖的岩石，还有高低错落的树木，树干上缠绕着层层叠叠的藤蔓。 　　那些高树的树冠连绵成海，几乎遮蔽了天空，偶尔只有一星半点的光线漏泄而下。 　　那些光芒并不明亮，呈现一种黯淡的灰白色，勉强能将周围的植物轮廓照得模模糊糊。 　　地面上的草本植物和灌木丛都生长得茂盛浓密，与四处盘踞虬结的树根融为一体。 　　但它们几乎都是黑色的，要么就是相近的颜色，似乎让这个地方看上去更加晦暗了。 　　前面站着一个人，正高声叫喊着，用某种她从未听过的语言。 　　迟了几秒钟，苏璎意识到现在自己似乎陷入了别人的记忆里。 　　因为她听见“自己”也说出了那种语言。 　　在一长串的话之后，“自己”走了过去。 　　她就像是在观战模式一样，以第一人称视角看着一个外星人和同伴在森林里冒险。 　　——至于为什么是外星人，除了陌生的语言之外，这些人似乎都长了很多条胳膊腿。 　　多到只看一眼都数不出来的程度。 　　他们穿着某种厚重的战斗装甲，所有的肢体都被覆盖在甲胄之下，行进速度却并不慢。 　　过了一会儿，前面的同伴似乎欢呼了一声，解除了头盔。 　　苏璎这才看到他们的长相。 　　因为光线和环境问题，她不太能确定他们的肤色和发色。 　　那人似乎也有着浓密的毛发，脸中央是一只一只竖立的菱形眼眸，椭圆状的眼球几乎塞满了眼眶，虹膜上有着细细密密的纹路。 　　这些眼睛从左到右排了四个，在黑暗里闪烁着蓝盈盈的光泽，像是蓝宝石里流淌的火彩。 　　那人没有唇瓣，嘴巴是一条长长的缝隙，从中间两只眼睛下方开始，嘴角一直蔓延到颌角。 　　当牠说话的时候，就露出了满嘴锯齿状的尖牙。 　　“……” 　　摘掉头盔之后，牠只说了一句也可能是两句话，就迅速扑到了一棵树前。 　　那人抱着一段缠绕树干的藤蔓，将它从树上撕扯下来，找到藤条的一端，俯身埋头狠狠地咬了下去。 　　牠的牙齿坚硬又锋利，粘稠的汁液随着啃咬而溢出，又被反复吸取舔舐。 　　苏璎甚至能听见牙齿的碾摩声。 　　“自己”就站在原地，看着同伴抱着那段树藤撕扯啃噬，甚至还发出兴奋的喘息声。 　　那人眼睛越来越亮，甚至还射出了一道道光柱，仿佛汲取了那些汁液里蕴藏的能量。 　　下一秒，异变突生。 　　那人面前的藤蔓像是毒蛇般晃动起来，径直钻进了嘴里。 　　“……” 　　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还吚吚呜呜地发出挣扎呻吟声，八条手臂在身边无助地抽搐着。 　　紧接着，那人的后脑整个被撕开，一节一节滴血的触肢从里面伸了出来，不断有碎片剥落而下。 　　褪去了藤蔓枝条外壳的伪装后，它肆无忌惮地暴露出真面目。 　　那是一段段相连的棱角尖锐、覆盖着鳞片的节肢，还有缝隙间弹出的一根根锋利的骨刃，像是一大片竖立的棱刺。 　　那个人还断断续续地发出惨叫声。 　　——那条触肢不紧不慢地向后拉扯，骨刃轻而易举地横着切开了整个头颅。 　　苏璎并未看到喷发溅射的血液。 　　相反，那个人的身躯迅速变得干瘪，仿佛血肉都被吸干了。 　　一缕缕蓝色的光丝渗入到触肢的坚壳里。 　　终于回过神来的“自己”选择了战斗。 　　牠身上的装甲变形组合、武器模块被加载出来，肩上升起了粗重的炮管，手边也转出黑洞洞的枪口。 　　伴随着蓄能完毕的提示音，密集的弹药喷薄而出，数十道蓝光扫射而过，将那些树木和藤条打得千疮百孔。 　　灿烂的光芒几乎照亮了黝黑昏暗的森林。 　　但也只是短暂的一小会儿。 　　紧接着，所有的藤蔓都开始剧烈地晃动。 　　它们有些环绕在树干上、有些紧缠着树根，还有些从树冠上垂落、或是在树枝间纵横交错，像是锁链般将枝条捆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藤蔓的伪装外壳像是剥裂的油漆般爆开，露出内里危险而富有力量的触肢。 　　一时间黑影幢幢，四面八方都传来令人不寒而栗的窸窣声，宛如千万条巨蟒在丛林里游走盘旋。 　　“自己”被捉住了。 　　那些触肢从不同方向抓住了“自己”的每条手脚，利刺扎入了血肉之中。 　　苏璎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的力量在迅速流逝，很快就被吸干了。 　　在这个人死前的最后一刻，牠看到了一个非常非常诡异的存在。 　　在半空中，在那些高大树木之间，蓬勃的树冠和交错的枝叶形成的黑暗网罗之下—— 　　一道身影渐渐浮现出来。 　　牠的上半身是类人的模样，八条长短不一的手臂从两侧伸开。 　　手臂上半截还是肌肉，下半截胳膊就蔓延开鳞片，在腕部已然变回长长的触肢。 　　肢体的末端就没入森林的黑影之中，变成林间游弋的千万道藤蔓之一。 　　山林里唯一的光源在上方，那个生物逆光悬停在半空中，面目就浸没在阴影中。 　　下一秒，牠的脸上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红色眼眸，虹膜的色泽绚烂辉煌，宛如黑夜里烈烈燃烧的火炬。 　　那一瞬间，附近的黑暗似乎都被驱逐。 　　牠的下半段身体也被照耀得清晰起来。 　　千千万万条或粗或细的触肢，都向牠的身躯汇聚，越是靠近数量越少，而越是向外越是分裂。 　　“……” 　　苏璎就像这个记忆的主人一样，牢牢地盯着那只眼睛。 　　明明是如此明耀灿烈的色彩，却毫无暖意，让人觉得仿佛跌落入无尽的寒渊之中。 　　在那样森然冷酷的注视，正属于审视猎物的掠食者。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记忆就此结束了。 　　“？” 　　苏璎不由有些迷惑。 　　眼前的黑暗再次破碎，变成了一片荒芜的星球。 　　上方是无垠的墨蓝色星穹，远处飘散着烟须般的卷云。 　　一条条玫红的射线穿过青蓝的云团，在浩瀚的太空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伫立在苍白的沙地上，望着这瑰丽又静谧的一幕，心情前所未有地平和。 　　“好吧，如果那是凌爝的过去，你给我展示了他的样子。” 　　苏璎低头看着脚下的星球。 　　四处都是白茫茫的荒漠，奇怪的风从远方吹来，将惨白的砂砾吹得漫天飞扬。 　　它们甫一接触到她的身躯，就迅速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你不会以为我看到那个样子就不再喜欢他了吧？” 　　苏璎不太确定地说，“我喜欢他本来也不是因为长相——那只是在最初接触的时候加点印象分罢了。” 　　她知道这种看上去自言自语的行为非常傻。 　　然而，她也不是什么精神能力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去寻找联系某个存在了。 　　过了一会儿，苏璎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力量。 　　它与她似乎建立了某种精神链接，那种意念和想法就随之输入进来。 　　——你恐惧了。 　　——当你看到它的时候，你感到恐惧和排斥。 　　苏璎：“？？？” 　　苏璎：“你确定？我为什么要怕？这家伙现在打不打得过我都不一定，更何况是过去的他？”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恐惧源于火力不足。 　　按照这个逻辑，她还真是什么都不怕。 　　脚下的星球忽然开始分裂破碎，变成了无数旋转的立方体，又在星空里重组。 　　苏璎悬浮在没有重力的太空中。 　　那些大大小小的立方体不断转动、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操控着，拼凑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人脸。 　　“你已经在这个宇宙里得到了一切。” 　　在说话的时候，人脸的嘴部裂开了。 　　“我甚至让你的朋友得偿所愿——” 　　空中投影出一道道画面，展示出顾家的人被杀死的过程。 　　“如果你伤害了我，那么——” 　　话音未落，虚空能量构建的紫色世界铺天盖地延展开来。 　　人脸被淹没了。 　　立方体全部被吞噬得渣也不剩。 　　苏璎：“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废话？” 　　整个世界分崩离析，星空宛如被砸坏的镜面，一块一块剥落碎裂开来。 　　露出一片藏匿在未知之地的奇异空间。 　　她看见黑寂虚无的苍穹，以及流淌着星辉的静谧水湾，水面上漂浮着大片大片奇形怪状的骸骨。 　　越是向前，骸骨越多，最后堆积成一座座山丘。 　　在那些骸骨堆积出的山丘上，扭动着数不胜数的触肢，密密麻麻，像是千万条蜷舒狂舞的海蛇。 　　苏璎：“这是什么地方？” 　　“是宇宙尽头，是没有时空概念的地方。” 　　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了她。 　　苏璎仰起头视线向上。 　　有人伫立在那些骸骨的废墟之上，千万条触肢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甚至在愉悦地战栗舞动，像是火焰燃烧时雀跃的阴影。 　　苏璎：“你在干什么？” 　　“等你。” 　　那人无声注视着她，眼眸暗沉幽邃，宛如死亡的深渊。 　　“我说过，我从未体会过在困境里被人帮助的感觉，现在我觉得很奇妙。” 　　苏璎倒是还记得这段对话，闻言不由笑了出来，“当时我说的可是有人要和你殉情——怎么，宇宙意志爱上你了？” 　　“不，不过它确实想和我同归于尽，但它失败了。” 　　凌爝淡淡地解释道：“然后它又想从这个世界里逃离。我堵死了所有的出口，只给它留下一个选择。” 　　苏璎弯起嘴角，“虚空。” 　　所以它试图鼓动她带着虚空离开。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被它说服了，带着虚空跑路了呢？” 　　苏璎好奇地问。 　　凌爝不答反问：“你没有听它说完最后那句话，就毁掉了它。” 　　苏璎不明就里地嗯了一声，“所以呢？” 　　凌爝微微低头，漆黑的发丝拂过脸侧，更衬得脸容苍白英俊。 　　他现在的样貌和那段记忆里的有些区别，如今非常趋近于人类，或者说是人类的上半身接本体的下半身。 　　倘若只看那张脸，绝对无法与过去那个模样联系起来。 　　苏璎：“它给我展示了一段记忆——你知道它做了什么吗？” 　　凌爝微微点头。 　　苏璎：“所以那个就是你的过去？” 　　“是的。” 　　凌爝耐心地回答了她：“我出生的星体上，有一些与我相似的生命体，我和他们这样的存在，引来了想要吞噬我们的捕食者。” 　　他们对视的那一瞬间，苏璎看到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 　　烟须般的卷云在太空中弥漫，时空裂隙里翻涌着能量的海潮，庞大的星体在冲撞中崩裂成无数碎块，各种宇宙法则在毁灭中被孕育出来。 　　一些外貌千奇百怪的生命体—— 　　在那个星球破碎之后，它们像是被炸开巢穴而漫天乱飞的虫豸，扭曲蠕动着向外飞溅。 　　在这一瞬间，它们看上去都如此渺小而脆弱。 　　那些在星空中伸展的卷云，将它们其中的一部分牢牢束缚住，像是捆住猎物一般，任它们痛苦地挣扎着，然后将其慢慢吞噬。 　　死去的生物变成了尘埃、能量和气体。 　　剩下的逃过一劫，躲入了附近的不同星球，隐藏在各种捕食者难以发觉的角落里。 　　有人选择了强压极寒的冰海，有人选择了高辐射高温的火山，还有人选择了剧毒黑暗而沼泽遍地的丛林。 　　譬如说眼前这位。 　　苏璎又看到了一些混乱的画面，关于那片丛林里的异兽如何互相杀戮，而他潜伏在烂泥里捡漏，啃噬那些尸骨和残骸。 　　最初，他就像是某种长满触肢的无脊椎生物。 　　整个身躯的形状轮廓都不甚分明，那些肢体也不够坚硬，上面遍布着嶙峋棘刺——它们争先恐后层层生长出来，互相挤压爆裂，溅射出粘稠的黑色液体。 　　时间渐渐过去，他的触肢数量增多长度增加，覆盖了细密的鳞片，甚至无师自通学会了拟态。 　　其他物种需要一代一代繁殖才得以完成的进化，在他身上已经自行完成了——虽然花费的时间未必会比前者短。 　　后来，那颗星球上来了一些高级智慧生物，像是人类，但外貌又有很大差别，似乎是偷猎者般的存在，在当地肆意捕杀野兽砍伐植物，也盯上了他。 　　苏璎看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不止一次战斗，他们毁掉了他的部分身体，他也吃了他们的部分身体，你来我往之间，他学着他们的样子进行了拟态，逐渐变成了半人半触手的样子。 　　当然，那个半人形态，更趋近于那些与他战斗的敌人，而非人类。 　　苏璎明白了：“所以那些记忆，就是跑到那个星球上的偷猎者，你伪装成他们的食物，但其实他们是你的食物。” 　　凌爝轻轻地应了一声，“吞星体的计划就是向你展示我的真面目。” 　　苏璎有点无语，“然后呢？我应该被吓跑吗？” 　　“然后再威胁你——让你以为杀死它，整个宇宙里的所有生物都会死。” 　　啊这。 　　苏璎愣了一下，随即想到那东西能一瞬间让所有人类和虚空生物陷入昏厥。 　　万一它说出这种话，谁都会犹豫一下，恐怕自己也不例外。 　　然而她根本没听完就急着把对方宰了。 　　苏璎想了想：“我知道你很强，就算你被抓了，也多半是在演，只有非常微弱的几率你真的是陷于困境里，但即使这样，我还是非常担心，所以我没心情听那些废话。” 　　凌爝深深看了她一眼，“所以我也没想过你会离开。” 　　苏璎对上他的视线，一时间忽然失语，甚至又好像感觉到了不存在的心跳。 　　苏璎：“你知道它的计划，所以放它走了，让它来告诉我所谓的真相？” 　　凌爝：“它的某些台词让我无法赞同，我想让它知道，它错了。” 　　——多半是本体外貌相关的东西。 　　苏璎暗搓搓地想着。 　　不过总而言之，凌爝似乎是想让她来做出最后的选择。 　　但她其实从没考虑过有第二种选择，她甚至没有听完吞星体的话，就急急忙忙将对方宰了。 　　“所以本来可能是个艰难的道德抉择——” 　　苏璎想着想着不由有些想笑，“算了，都结束了，不过我杀了你的食物，没关系吗？” 　　凌爝表示无所谓，“它的力量只剩下最后一丝，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 　　“所以你现在果然不是在什么困境里吧？ 　　苏璎：“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想强行体验一波被我帮忙的感觉？” 　　凌爝不置可否。 　　“也行吧。” 　　苏璎叹了口气。 　　但我还能怎么办？ 　　还不是把你原谅？ 　　苏璎：“既然这样，你就不能怪我把摇篮打坏了，咱俩扯平了。” 　　凌爝：“如果你喜欢那个东西，我可以造出无数个给你砍。” 　　苏璎忍不住笑了，“我忽然想到，虽然你并不需要，但我确实是来帮你的——所以，我猜这又是一个‘第一次’，冕下？” 　　“嗯。” 　　凌爝微微颔首，“我的大多数第一次都是你给我的，陛下。” 第147章 尾声 　　吞星体被彻底毁灭, 失去了压制的力量，昏厥的人类渐渐苏醒。 　　同一时间，那个断层位面崩溃成碎片。 　　茫茫太空里划过千万道流星雨的彩光, 坠入宇宙的浩瀚群星之中。 　　那些在空间站和飞船里的人们, 无论是游客还是工作人员, 都情不自禁地看着舷窗外的震撼景象。 　　紧接着, 有一部分位于偏远外环星域的乘客们，见证了更令人震惊的存在。 　　宛如黑暗城市的虫族巢舰悬停在星河中, 周围环绕着密密麻麻的宛如蜂群般的战船，它们连绵成一片恐怖的阴云。 　　恒星的光辉似乎都被其掩盖。 　　下一秒，更加巨大巍峨的阴影缓缓浮现出来。 　　摇篮横亘在星空里。 　　“…………” 　　人们一时间有些失语。 　　在联邦历史上, 还从未出现如此体积的独立太空建筑。 　　有极少数不怕死的人, 从船里放出了无人机，想要试着靠近过去。 　　很快他们发现，在那些虫族的船舰周边, 似乎存在着某种无形的屏障，阻止外来的任何事物靠近。 　　许多人记录了这段影像, 传到了网上, 再次引发一阵阵纷争热议。 　　大家前脚还在讨论“全人类离奇昏睡”的神秘事件, 后脚就见到了虫族老巢直接出现在联邦星域内部，一时间无数关于战争的猜测纷涌而出。 　　“今年这是怎么了, 一会儿虚空生物一会儿虫族, 真就世界末日？” 　　“虫族这是第一次那么大规模跑到联邦星域里来吧……” 　　“我怎么觉得他们是想来捡漏？趁着我们刚刚和虚空生物打完还没歇过来。” 　　还有些人的心态比较乐观，认为人类还是非常好运的。 　　“我们清醒的时候, 虚空生物没醒，你们不觉得很庆幸么。” 　　否则要是情景对调，大多数人说不定都被啃掉脑袋, 或者加入虚空生物了。 　　如今他们还有时间处理掉身边倒地不醒的污染者。 　　在人们众说纷纭的期间，各大媒体平台上，又被新的关于虫族的视频影像炸了锅。 　　在那些画面里，越来越多的巢舰从摇篮里驶出，悬停在星空之中。 　　上面甚至升起团团辉煌的彩光。 　　与此同时，周围环绕的船舰队列整齐划一地四散开来，像是在迎接某种存在的到来。 　　“……” 　　接下来，联邦各个星区里，无数看着直播或者转载影像的观众们，再次发出了惊呼声。 　　太空中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竖立的光圈，光圈上燃烧着灿烂的紫色火焰。 　　像是一个传送门。 　　然后人们发现这东西好像真的是某种类似门的存在。 　　——光圈里缓缓驶出了一座浮空的岛屿，远远看去好像一块漂流在太空中的陨石。 　　然而有人将画面做了处理放大成高清之后，才发现那个“岛屿”的构成似乎是一种白色晶体。 　　透过表层光滑坚硬的结晶，依稀可见里面流淌着隐隐约约的紫色光芒。 　　岛上站着一群年轻美貌的男女，他们发色各异，头上都有着长长的犄角。 　　和虫族们的大多纤细触角截然不同，那些犄角通常都有着花枝般的分叉，看上去是坚固的骨骼结构。 　　虫族的巢舰上团团光辉浮空，像是燃烧着焰火的彗星般划过太空，落到了那座悬停在紫色光圈前的浮岛上。 　　那一道道身影赫然都是曾经被拍到过的高等虫族，他们正与那些长着犄角的生物交谈。 　　“……” 　　无论是什么拍摄设备，都不可能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记录他们的声音。 　　因此观众里的专业人士们开始试图用口型判断对话内容，并且认定那些长着犄角的人说的是联邦通用语。 　　很快，不止一个人将自己进行的转译贴了出来。 　　其中有一段话引发了无数人的联想。 　　“虚空之主，忧愁与狂怒之星王，摇篮毁灭者——” 　　这似乎是某个人的头衔。 　　联系前后对话，似乎虫族们是要去觐见这个人。 　　随着虫族们进入了那个传送门内，观众们再也看不到后面的景象，然而这也无法浇灭他们的热情。 　　很快，一篇没有署名的关于噬骸者的科普文章，以最快速度在星网上流传开来，并且迅速登上了各种热搜头条。 　　这篇文章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噬骸者这个种族，又说明了虚空生物的来源，以及整个虚空的情况。 　　“人类可以进化成噬骸者？长生不老？？？认真的吗？？？？” 　　“笑死，进化失败就变成虚空生物，换成你你乐意吗？” 　　“不是，我怎么总觉得这篇东西是在胡扯，咋就那么多人转发啊？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原来的狂怒氏族要杀光人类，按文章里的说法，现在主张杀人类的那部分已经死掉了，我希望这是真的。” 　　文章的后半部分大致介绍了狂怒氏族，尤其是他们四处开裂隙放虚空生物的行径，以及他们最终想要毁灭人类的目的。 　　当然，文章还隐藏了一些事，譬如噬骸者每个氏族都有不同的能力——这部分并未提及。 　　因此网友们并不清楚转化其他种族是狂怒氏族特有的能力。 　　他们只以为噬骸者们都可以这么做。 　　文章里说到的狂怒氏族要灭绝人类的原因，只是因为人类的异能源自以太水晶，而水晶本身属于噬骸者罢了。 　　并未提到水晶最初属于忧愁氏族，而狂怒氏族想要杀死人类以拿走水晶里的能量。 　　不过即使如此，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 　　“忧愁与狂怒之星王？” 　　“也就是现任狂怒氏族的统治者？为什么还有个‘忧愁’？” 　　“所以说兼任两个氏族的星王？” 　　他们并不清楚前任忧愁之王与狂怒之王的纠葛，因此大多数人只做出一种猜测。 　　“这不是很简单的吗，肯定是忧愁之王把狂怒之王杀了啊！杀完顺便也统治了狂怒氏族呗。” 　　…… 　　虚空。 　　王庭核心区域，神殿在废墟上重建。 　　星仪笼罩在朦胧烟云之中，墙壁地板的青紫乳白的晶石光彩流离，映衬着噬骸者们昳丽美貌的脸容，远远望去如同仙境。 　　高远的穹顶被做成了浩瀚太空，千百颗明澈星辰闪耀着辉光，像是斑斓宝石和碎钻洒落在墨蓝的幕布上。 　　从那个断层位面归来之后，苏璎花费了一段时间重新捏了个神殿，期间经过数次修改，总算大致成了。 　　虽然外面的庭院和侧翼宫殿还是一片粗糙待修改的状态。 　　现在，她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手里的数据板。 　　“你满意吗？” 　　颜菲站在她旁边，笑盈盈地问道：“在我看来，这至少满足了你‘不想暴露身份’的要求。” 　　苏璎读完了那篇议员阁下让人散布出去的文章，以及各种五花八门的讨论和猜测。 　　显然也有人故意在引导话题走向，将噬骸者和虚空生物的关系，与前段时间发生的事联系起来。 　　18312个型号的违禁药剂？天堂集团董事长将面临质询 　　苏璎把数据板递了回去。 　　本来想问一句苏天鹰是否要进一步报复海文家族，亦或是到此为止。 　　她环顾四周，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在这座重新被具现出的神殿大堂里，或站或坐着数十个噬骸者，其中有一小半都是人类变成的。 　　他们有些其实就是她的同学，如今也俯首帖耳地无比恭敬，仿佛随时等待着指示。 　　“……” 　　算了，还是不当着他们的面议论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姐了。 　　毕竟大家都知道那是谁。 　　苏璎其实不喜欢让人给自己三叩九拜或者搞等级制度。 　　所以她明确表示不用对自己行礼，称呼问题完全随意，想喊什么喊什么。 　　尽管如此，大多数人还是会非常礼貌地喊陛下，在和她相处的时候也表现得有点拘谨。 　　然后她意识到他们其实挺害怕自己的。 　　甚至有些人根本不敢坐下。 　　“您的客人们快要到了。” 　　有个人开口说道。 　　他们看上去似乎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新任星王要邀请虫族进入虚空，难道她不怕他们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吗？ 　　——笑死，她确实不怕。 　　如今那些并非由人类变成的噬骸者，对她也是充满了敬畏和忌惮，丝毫不敢随意。 　　尤其是某个一直投来诡异目光的银发少年，眼神看上去就像是在打量什么恐怖的怪物。 　　“卡尔。” 　　苏璎若有所思地开口，“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被点名的银发少年身上。 　　在之前的短暂的战争中，这位主宰阁下莫名失踪，然后不久前又离奇地出现在虚空里——以灵魂光球的形式。 　　苏璎大发慈悲地给他捏了个粗制滥造的身体，好在卡尔自己就出身忧愁氏族，保留了一部分能力，又调整了一些细节。 　　现在看上去倒是和之前差不多。 　　“……没有。” 　　卡尔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他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说，但脸上写满了不敢。 　　苏璎也没强迫他，“行吧。” 　　她现在倒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多人都是由普通噬骸者或者勇士转化的，而卡尔身为一个主宰却主动对自己死缠烂打。 　　不仅是因为他迫切需要新的追随者，大概也是因为忧愁氏族的力量依然对他有吸引力吧。 　　除了这些又敬又怕的噬骸者之外，先前就认识苏璎的那些人，尤其是和她熟悉的人，现在都表现得比较自然。 　　“你不准备把你男朋友带过来吗？” 　　空旷寂静的殿堂里，倏然响起了萨缪尔的声音，听上去随意散漫而无所畏惧。 　　“……” 　　一时间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萨缪尔怡然不惧，“看我干什么？” 　　大家盯了他几秒钟，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 　　然后人们再次望向了苏璎。 　　苏璎正在玩自己的新光脑，可惜虚空里没有信号，她也就只能调整一下设置。 　　因此她只是头也不抬地回道：“这就来了啊。” 　　“？” 　　噬骸者们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殿堂入口。 　　在连接着回廊的高耸拱门前，出现了几道修长纤细的身影。 　　“……” 　　这座神殿重建后的规格比以前大了数倍，穹顶甚至有百多米高，甚至将入口那些人衬得分外渺小起来。 　　不过，这只是纯粹的视觉对比。 　　那些人都有着极为强烈的存在感，完全无法被距离所消弭。 　　“我不介意你们用你们习惯的形态。” 　　苏璎靠在座位上，一手支着下巴，“阁下们。” 　　那些进入神殿的客人们，都欣然以行动回应了这句话。 　　他们的身形倏然变化，原先维持的类人姿态顷刻间不复存在。 　　入口的墙壁上投落下庞大的阴影。 　　那一瞬间，瑰丽的鳞翅、坚硬的鞘翅、剔透的膜翅纷纷展开，散射晕染出宝石火彩似的耀眼辉光。 　　无数只腥红的复眼闪耀着光芒，像是千千万万簇拥在一起的火焰，倒映出满殿噬骸者们戒备而惊讶的脸容。 　　那些受邀前来做客的高等虫族们，在这一刻悉数褪去了伪装，回归到他们更熟悉的形态。 　　这个体态下，他们每一个都像是巍峨的山峰，神殿里几乎都因此黯淡下来，仿佛被一大片乌云遮蔽了穹顶的星空。 　　噬骸者们：“？？？” 　　大家算是知道为什么某人要将宫殿具现得这么大了。 　　苏璎靠在座位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她还没有如此近距离欣赏过高等虫族们的本体。 　　其实他们和人类熟悉的节肢动物们并不一样，只能说有些相似，毕竟都是其他宇宙的生物。 　　“陛下。” 　　站在正中央的高等虫族开口说话了。 　　牠头顶有着纤细而多刺的犄角，像是漆黑的荆棘枝条，身上则是漂亮的红棕色甲壳，身后张开的鞘翅闪烁着奇异的光泽，上面还有火焰似的花纹图案。 　　“——不止一个噬骸者拥有过虚空之主的头衔。” 　　瑞文，又被称为火之炼狱的高等虫族，用噬骸者们能听懂的语言说道。 　　“但您绝对胜于任何一个我见过的星王。” 　　噬骸者当中响起一阵非常微弱的骚动议论声。 　　无论曾经是不是人类，他们对说话这位都有所耳闻。 　　“谢谢。” 　　苏璎心情愉快地回应。 　　“等等。” 　　萨缪尔不可置信地说：“这里面有你男朋友？！” 　　他看着殿堂里那一群从外表来看用妖魔鬼怪都不足以形容的高等虫族，神情变得非常诡异。 　　——哪个都不像是当时和小学妹浓情蜜意的家伙。 　　噬骸者们的表情也都开始变得非常奇怪。 　　卡尔更是面如土色，看上去活像生吞了几斤以太水晶，似乎被唤起了非常不愉快的回忆。 　　“？！” 　　然后，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苏璎站起身走了过去。 　　周围的噬骸者如同被水波向外推去的落叶般，纷纷向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路。 　　年轻的噬骸者星王一步一步走去，直至伫立在殿堂中央，看上去喜悦又期待。 　　眨眼间，浓稠沉重的黑暗气息吞没了整个神殿。 　　重重漆黑的雾气如同海浪般翻涌，带着让噬骸者们本能畏惧的强大压迫感，习惯于狩猎的掠食者，在这一刻仿佛也都变成了猎物。 　　雾海之中浮现出了千千万万不断蜷展摇曳的触肢，覆盖着冰冷坚硬的、向外张开的鳞片，像是嵌入其上的刀刃，骨节之间还探出更加粗大的反复伸缩的利刺。 　　那些肢体末端则呈现出两种状态。 　　要么像是聚拢的花苞，要么像是绽放的花朵，只是花蕊处是细细密密的螺旋状尖刺，而那些宛如花瓣状的触肢肌肉，有些还不断舒张变化，仿佛在饥渴地寻找猎物。 　　“？！？！？！”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的噬骸者都在下意识后退，甚至有人隐隐发动了能力。 　　好像是野兽在天敌面前被唤醒的本能。 　　唯有苏璎岿然不动，依然立在原地。 　　她仰起头，看着相对自己而言过于庞大的生物，“嘿。” 　　半人半触手的存在身形极速缩小，最终停留在人类的体格状态，变成了黑发蓝眼的男人。 　　“……………………” 　　那一瞬间，噬骸者群体中几乎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一部分曾经是人类的噬骸者，已经认出了那是谁。 　　“卧槽，这是什么披马甲玩校园恋爱的故事吗，外星人大佬们都喜欢这么玩？” 　　“笑死，我们现在也是外星人了。” 　　“他俩是不是每次都在考试里组队来着。” 　　人群中隐隐响起艾莲娜的声音，“是的，她入学后第一次考试就和他一起。” 　　夏妮在旁边应和道：“后来也从没分开过。” 　　“啊这。” 　　萨缪尔喃喃自语：“……小丑竟是我自己。” 　　“不不，我们全都是小丑了。” 　　“这不可能！” 　　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声淹没了卡尔的痛苦惨叫。 　　他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了事情真相，脸上写满了后悔。 　　苏璎则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她一直看着凌爝，看着他从面目恐怖的存在变成了俊美无俦的男人。 　　然而她的心情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最初的喜悦悸动，所有多余的繁杂的情绪都随之远去了，整个吵嚷喧嚣的世界也变得如此安静。 　　然后苏璎意识到，她真的不在乎对方是什么样子了。 　　在进入虚空、吸收了那些勇士血肉力量的时候，她被转换了噬骸者，意识被寄托在小小的灵魂光球中。 　　如今，自己这空空荡荡的身躯里，已经没有了血液，没有了心脏。 　　然而苏璎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 　　“你曾经答应过我，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再问你一次。” 　　她仰起头，“你还记得吗？” 　　凌爝低头凝视着她，线条深邃的脸容在星穹光辉下，英挺完美得近乎虚幻。 　　“嗯。” 　　“你一直在让我选择。” 　　苏璎望着那双仿佛蕴藏着风暴的苍蓝色眼眸，“现在我把机会给你，你来做出决定。” 　　她毁掉虚空之眼，杀死狂怒之王，导致那个虚假的宇宙意志苏醒，而凌爝得以完成了最终的定位，并将这个猎物彻底吞噬。 　　在这个过程里，她无疑是做了对他有益的事。 　　当然，即使没有她的作为，那个虚假的宇宙意志也不可能永远沉睡，凌爝总能找到它。 　　苏璎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 　　如果去恶意揣测一下，她就好像是被利用的工具人。 　　然而如果从好的方面想，他之所以希望她加速这个过程，是因为他想赶快结束这连有些话都不能说出口的披马甲状态，与她在一起。 　　——毕竟他一旦展露另外的力量，或是说出某些话，很有可能惊动吞星体，导致猎物直接跑路。 　　但无论对他而言自己是怎样的存在，苏璎都不想强求什么。 　　“我们总要公平一点。” 　　她平静地说，“从一开始，就是我选了你，现在换你来做出选择了。” 　　凌爝安静地听完了这番话，伸手攥住了她的腕子，掰开少女温暖的手指。 　　——这种触感只是因为虚空能量的灼热，对于任何理解其含义的人来说，其实都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那好像在向外宣告，离我远一点，我随时都能将你吞噬殆尽。 　　然而他并未退缩，反倒是得寸进尺地，与对方十指交缠相扣，亲昵得再也没有丝毫距离。 　　苏璎完全没有抗拒，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听说你是最强的星王——但我觉得不止如此，你还是个很有趣的人，是个让人喜欢的同伴，让我想满足你的愿望，想看到你的笑容。” 　　凌爝顺着她的手指将人拉向自己，俯身与少女额头相抵。 　　他望进那双清澈如蜜酒的琥珀色眼眸里。 　　“每次我发现我理解了你，我都会承认我获得了人类的情感是有意义的。” 　　苏璎怔怔地看着他，“是吗？” 　　后者认真地点头，在她唇畔落下一个轻吻。 　　“在此之前，从没有噬骸者造访过死渊，我族群的诞生之地，我出生的宇宙，你愿意去看看吗？” 　　“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 　　后面应该还有两三章番外，补全一下设定，我尽量写成撒糖向，大概都是男女主黏糊的剧情了，有极少量的联动内容，还有一点后记。 　　下次更新在后天！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