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大明第一狂士》作者:龙渊   文案:   大明万历三十五年,一个满腹权谋的狠人魂穿县丞之子,他以现代权谋之术惩治贪官,连破奇案;他以现代官场纵横之术,威震朝堂,所向无敌!流贼作乱?女真满万不可敌?在我的强兵之下,全是韭菜!重铸大明,威加四海,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第1章 一别大明海天远、红尘行遍、今又少年   大明,万历三十五年。   眼前的黑暗慢慢亮了起来,就像从深深的水底向水面漂浮。   猛然苏醒,沈渊睁开双眼的一刹那,无数记忆潮水般涌进了意识中。   “头好疼……怎回事?这个记忆是明朝的古人,我穿越了?”   沈渊从床上坐起来,揭开帐子朝外看去。青砖幔地、梁柱宛然,屋里是一堂明式家具。   自己手上的皮肤带着年轻的光泽,手指白皙而修长。长长的头发披散着,上面还绑着一圈纱布,怪不得头这么疼!   “死后重生……有意思!”沈渊梳理着刚刚获得的记忆,慢慢站起来走到了门口。   ……   院子里阳光灿烂,初夏的天气热浪袭人,有人在院子里大声争执。   谁也没注意到门口的碧纱帘后,站着一个人!   前世的沈渊生于现代功勋之家,官场纵横的本事是他家学渊源。他少年参军,在南疆立过战功。后来重新上学主修历史,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学历史教授。   一个人若能以史为鉴,自然目光清晰,料事深远。后来他中年辞职经商,看人眼力极准、投资下手极狠,十年间创下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然后在一次为灾区捐款的活动中,舞台忽然坍塌……之后一睁眼,沈渊就到了大明朝。   从他的经历不难看出,沈渊这家伙喜欢挑战新的领域。可是他前生那么多年不断超越自己,能引起他兴趣的事已经不多了。   如今他来到了大明朝,还成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这个全新的开始让他心中跃跃欲试,那种久未爆发的兴奋感,似乎又回来了。   ……   院子里的树荫下,有一个眉目端正的中年妇人,正气得脸色铁青。旁边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也是羞愤得满脸通红。   根据沈渊的记忆,这两个人正是他的娘和妹妹。   此外还有一个猥琐的中年矮胖子和一个瘌痢头青年,正用不阴不阳的语气,一句句步步相逼。   沈渊回想了一下,随即在古人沈渊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里是扬州城,他老爹沈玉亭是城里江都县的县丞。就在昨天,沈玉亭忽然因为犯了案,被县官大人派衙役抓走了。   院子里这俩人,就是沈家的管家李良和他的儿子李大春。   多年来李良一直是沈家的仆人,后来沈玉亭还给李良讨了一房媳妇,生了李大春,现在他是沈家的管家。   怎么主仆之间说话还能呛起来?沈渊好奇之下,又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   李良一改平时弯腰低头的谄媚姿态,反而腆胸叠肚地站在院子当中,向沈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虽然老爷摊上了官司,可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儿子大春和小姐年纪相当,又是从小青梅竹马,夫人还是成全了他们的好!”   “胡说八道,谁跟他青梅竹马?”这时的沈澜姑娘又羞又气,一张娇艳的小脸儿涨得通红。她的小手一边死死抓着母亲的胳膊,眼泪一边在眼圈儿里打转。   而那个家奴之子李大春,却正在用淫邪的目光看着沈澜姑娘。几道油汗从他的瘌痢头上淌下来,在粗黑的脖子上亮晶晶的沁了一圈儿。   见到眼前的情形,沈渊心道:家奴居然要娶小姐,这俩家伙胆子不小啊?   这时李大春的眼里,一股淫邪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看来他是等不及要把自家小姐当场扑倒,任他为所欲为了。   而他爹李良心里却正暗自得意地想道:“儿子你既然喜欢大小姐,那爹就帮你把她娶回家,任凭你如何耍弄!”   “反正如今我有他们家致命的把柄在手,不愁这一家人不就范!”   ……   这时的沈夫人也气得浑身直抖,她克制着自己的愤怒道:“李良你今天怎么了?这种糊涂话你也说得出口?”   “老爷虽然摊上了官司,但吉人自有天相。我沈家的姑娘你也敢惦记?你是疯了不成?”   “你才疯了呢!”这时的李良丝毫不顾上下尊卑,居然开口就把话怼了回去。他那双三角眼里,霎时就放出了两道凶光!   “夫人还知道老爷摊上了官司?你知道沈玉亭犯得是什么罪吗?”   “啊?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沈夫人闻言大惊,就连沈澜姑娘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嘿嘿!你瞧这是什么?”就见李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册子,脸上带着得意之色晃了晃道:   “那天沈玉亭被抓时,你们娘俩光顾着哭了,家里那个少爷秧子还晕着。”   “当时沈玉亭假意和衙役推搡,趁人不备把这东西塞进我怀里,还用眼神示意我,让我一定要保管好!”   “当时我就知道,这册子一定非常要紧。然后我一翻这册子就明白了……沈玉亭他犯得是死罪!”   “只有这个册子才能证明他的清白,现在这玩意儿在我手里,你们全家的性命就在我李良的手里!”   “跟你要个闺女你还唧唧歪歪的,我还没跟你说咱们俩的事呢!”   “什么?”听见这话,沈夫人看着李良手里的册子,气得眼睛都红了!   “李良!你当年是个快冻死的乞丐,老爷把你救回来还给你娶妻生子,让你当了管家。在我家遭难的当口,你居然用这册子来胁迫我沈家?你还是人不是人?”   “我不是人?”李良遭了一阵痛骂,却没有露出丝毫惭愧的神情,反而洋洋得意地说道:“现在只要我把册子一烧,你们就是家破人亡!”   “夫人还没过四十,正是最有韵味的年纪……嘿嘿!不如索性从了我李良。小姐和我家大春儿也是天生的一对儿。”   “这些年我在城外置了几亩地,城里还有个油盐铺子,保证你母女俩有吃有穿。”   “等你和小姐双双嫁了我们爷俩,我再把这册子交给你们家那个浪荡无用的儿子沈渊,让他去给沈玉亭打官司。不过看他那死样,估计也打不赢……”   “总之以后,我李良可就是人上人了!哈哈哈!”   “你!”听到这里沈夫人气得浑身直抖!   可是她被这恶人拿住了把柄,一时间惊慌无计,又哪里想得出办法?   ……   听到这里,沈渊暗自皱皱了皱眉。   眼前李良李大春这两块料只是麻烦之一,沈渊思考问题的时候,从来就不会只看表面。   沈家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从今天李良丧心病狂的表现就知道,他老爹沈玉亭的情况已经是万分危急!   看来这件官司不小,老爹也很难脱困。要是他被问了罪,这个家就完了!   沈渊看了看自己的家,房舍宅院也不怎么豪华,也没见什么家丁护院。照着明朝县丞的收入标准,自己的老爹显然不是个善于捞钱的主儿。   可在古代一旦摊上了官司,就算是殷富之家都可能倾家荡产。如此说来,要是他老爹罪名一旦坐实,沈家怕是要面临灭顶之灾!   “我那个爹,到底犯了什么案子啊?”沈渊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皱着眉摇了摇头……头疼。   根据他的记忆,这个大明朝的沈渊就是个浪荡公子,难怪连李良这样的下人都看不起他。   平里斗蛐蛐儿、玩赌局、逛青楼是他的三大爱好。此外起哄打架、看小画本、勾引妇人、浪荡闲逛更是行家里手。   就在前天,他不知被哪个良家妇人的丈夫拍了黑砖,然后一直昏迷到现在。昨天老爹被抓他完全不知情,所以记忆里也没有当时的情况。   沈渊心里想了想,因为他是独生子,所以这大明朝的父母从来都舍不得用棍棒管教他。现在回想起来,脑海里一幕幕,居然全都是关于父母温暖的记忆……   “算了,先把那个便宜老爹救出来!”在这一瞬间,沈渊已经打定了主意。   看来那个册子是案子的关键,现在先把那个册子拿回来,解决了这俩白眼狼再说! 第2章 岂容蛇鼠舞于前、雄狮猛醒、是我河山   院子里,李良正正越说越嚣张。   他原本是个乞丐,所以刚才说的那些田地和铺子,不用说一定是他在沈家私吞了银子买来的。   这家伙居然还想着把主母纳为小妾,他儿子也盯着沈澜姑娘跃跃欲试,一步步地往前凑,看来居然现在就要动手!   沈家一对母女发觉情况不对,却碍于重要证据攥在李良手里,不敢大声呼喊,情形已经是十分危急。   这时的李良两父子却是暗自得意……他们做奴仆这么久,今天终于可以痛快宣泄一回了!   就在这时,沈渊迈出了房门,慢慢地从幽暗的屋子里走到了阳光下。   ……   一见他出来,院子里的人全都愣住了。   沈渊一袭素衣,披散着头发,头上的纱布上还带着血痕。这位沈少爷身量稍高,宽松的月白长衣下身躯略显清瘦。面庞清秀俊逸,却是微带苍白。   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少爷身上原本浮浪浅薄的气质,居然一扫而空!   看他徐徐走来,目光根本没去看任何人。但是所有人却都离奇地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好像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一瞬间沈渊带来的震慑,让李良不禁暗自恼怒。这个干啥啥不行、挨打第一名的少爷秧子,我有什么好怕的?   李良正要说话,却见少爷径自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伸手在石桌上点了点说道:“小澜去我屋里,把书架底下的蛐蛐罐拿过来。”   沈渊的声音沉静稳重,语调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妹妹吃惊地点了点头,和母亲两人双双露出了惊讶之色。   看了哥哥一眼,沈澜听话地去了他房间,随即捧了三个蛐蛐罐出来。   见到这三个陶制的罐子,李良又想起了这位少爷平日里的荒唐事,不由又是一阵嗤之以鼻。   这个败家子儿大模大样的出来,他又能干得了什么?   “这些蛐蛐儿,估计要饿死了吧?”沈渊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旁若无人地打开罐子往里瞧,李良的心里顿时一阵不耐烦!   位大少爷平日里懦弱无能,屡屡因为勾引妇人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因此还在街上得了个绰号:“炭烤羊蛋——又骚又面”。   今天他要是敢出头捣乱,我就让大春打他个满地找牙!   这时院子里的一对母女也好奇地看向了沈渊,她们也知道这位大少爷是个不顶事的,压根就没打算指望他。   可是看他现在的样子。好像……有点奇怪!   ……   “我这三只蟋蟀,一只是百战百胜的“红头棺材”,一只是粉紫带紫牙的“双紫”。最好的是这只“黄大头”。   “都说七厘为王、八厘为宝,它就是八厘。”   “你过来。”沈渊摆弄着蛐蛐罐,头也不抬地朝着李良招手。看他的样子气定神闲,根本没把李良放在眼里!   这边李良还没说话,李大春却“腾腾“两步走过来。他面露凶光指着沈渊狞笑道:“装什么装?还以为你是大少爷呢?我告诉你!……哎?”   “啊!”的一声惨叫!   眨眼间,李大春的手指就被沈渊闪电般握在手里,他转着圈儿的一拧,指骨发出了“咔嚓”一声,被沈渊干脆利落地折断了!   这一下异变陡生,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沈澜姑娘发出了一声惊呼,李良则是愤怒的喊了出来。   李大春折断的指骨被沈渊捏在手里向下一按,疼得他“嗷”一声,噗通跪在了地上!   开玩笑,沈渊当兵时是南疆三七七四零零部队的侦察兵。这股狠劲儿,他是在战场上血火人命,硬生生杀出来的!   “……就凭李良你这样的杂碎,还有你这个猪狗般的儿子,也敢打我妹妹的主意?”   在李良惊怖的目光中,沈渊抄起了一个罐子……   “啪!”的一声!   陶制的罐子轰然粉碎,碎片四射。沈渊手上发力刚猛、声音沉重、听得人一阵心惊肉跳!   李大春被砸得满头是血,血水兵分四路顺着脑袋往下淌。这个强壮的汉子被手指上的剧痛制住,疼得他丝毫挣扎不得,被这一下砸得眼神儿都飘了!   在这一刻,沈渊娘和沈澜姑娘短暂地惊诧之后,瞬间露出了惊喜之色!   我哥动手了……他居然这么厉害?这也太狠了吧!   ……   “你敢!”这时的李良也醒悟过来,他愤怒地掏出了那个册子,在手里挥舞道:“这可是你爹的命!就在我手里!放了我儿子!”   “你儿子的命……不也一样在我手里?”沈渊轻声笑了笑,空下来的右手悠闲地弹了弹桌上的蛐蛐罐。   “这些蛐蛐儿,每一只都值大几十两银子。其实他们并不值这么多钱,不过是因为养它的人喜欢,所以它才有价值……你们两父子也一样。”   “你们的价值就是听话,如果有哪只蛐蛐敢反过来咬我,那就是自己作死。”说到这里时,沈渊脸上带着和熙的笑意,可冰寒的语气却让李良不寒而栗!   “快把我儿子放了!不然我立刻烧了这个册子!”李良愣了一下,又嘶声大喊起来!   “把那册子拿过来,不然……啪!”沈渊的话声未落,又是一只罐子带着呼啸的风声,迎面砸在李大春的脸上!   这一罐下去,再次发出了沉重的炸响。   李大春的鼻血立刻蹿了出来,几颗门牙和破碎的陶片一起,顺着他的嘴噼里啪啦地往外直掉!   这小子现在满脸都是血口子,肉都鲜血淋漓地从伤口里翻了出来,惨不忍睹!   “你是不是很纳闷,我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沈渊淡淡地看了一眼李良,又用目光示意母亲和妹妹,让她们站到自己身后。   在李良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沈渊笑着说道:“刚才打你儿子,又弄死了我一只蛐蛐。”   “我告诉你,蛐蛐在夏夜里大声鸣叫,就是为了要告诉周围的同类。这是我的家,谁敢过来强占,我就咬死你!”   “我沈渊半生糊涂、懦弱无能,可是再怎么也不至于连只小虫子都不如吧?”   “你这样是要杀人偿命的!”这时的李良怒道:“就算我把册子给了你又怎么样?我一样可以去衙门,首告你爹沈玉亭!”   “你是不是傻?”随即李良就见沈渊含笑道:“就你这点儿见识,也只配做个家奴!”   “现在我头上正好有伤,就说是你儿子先动手打了我。他以下犯上,我打死他都不冤!”   “至于你说要去上告,你去试试!你去跟衙门的官员说,你亲眼看过这个册子里的内容。你猜官府会不会连你带你儿子,先灭了口再说?”   “啊?”听到沈渊的话,李良瞬间就是浑身一震!   那个册子里的东西确实他看过,沈玉亭就是因为这个才下的大狱!要是让县令知道自己也是个知情者……他去了衙门,怕是真就回不来了!   在这一瞬间,李良的信心已经彻底崩塌了。偏偏就在这时,他看到沈渊一抬手,又把第三个罐子抄了起来,顿时吓得他肝胆俱裂!   “爹……”   忽然,被打得神智涣散的李大春带着哭腔叫了一声。他现在被砸得啥也不认识了,就对蛐蛐罐的印象深刻!   “册子给你!快放了我儿子!”   李良心里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觉得儿子的性命重要。于是他咬着牙把册子扔在了石桌上。   “这就对了,”沈渊笑了笑,放开了李大春扭曲不堪的食指,拿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册子。   见此情景,李良才松了口气,却见沈渊笑着说道:“看你这么听话……”   啪!地一声炸响!   李良一抬头,就见眼前一个罐子急速放大,闪电般击中了自己的额头!   他被砸得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地上,迷迷糊糊中就听少爷说道:“……这第三个,少爷赏你了!”   一股滚烫的血流漫过眉骨,淌到了眼睛里,李良的视野霎时一片血红!   “带着你家小王八蛋滚出去,”沈渊坐在石凳上,一边打开册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看你俩这死出儿,罐子可没了,要不少爷再赏你几个花盆?” 第3章 奇谋在我指掌间、人如寒潭、心似深渊   李良父子抱着鲜血淋漓的脑袋落荒而逃,沈渊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俩一眼。   这狼心狗肺的家伙虽然贪了不少钱,但现在事态紧急,还得等以后再收拾他们,当务之急是手里的册子。   这边沈渊沉下心来看着册子,他的旁边老娘和妹妹眼中却是异彩连闪。她俩被这位少爷彻底震惊了。   小姑娘沈澜已经被这个看似无用的哥哥,震得都不会说话了。而另一边的沈夫人,却想得更深一些。   刚才沈渊忽然生出了胆气,敢和李良父子动手,就已经让她喜出望外了。可是儿子的变化,分明不仅仅是这一点。   沈夫人心里清楚,那李良说的杀人偿命、还有到衙门里去告发沈玉亭,这两条都是毒辣之极。可是儿子竟然信口批驳,把李良这两招击得粉碎!儿子的这一手可就厉害了。   刚才儿子分明是用精准的判断和巨大的谋算优势,把李良父子从头到尾压制得死死的!   而那两个王八蛋自从沈渊出来后,自始至终就没有过一丝取胜的希望。自己的儿子,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有勇有谋之人!   想到这里,沈夫人的心中欢欣激荡,眼圈儿都红了!   ……   一目十行看完了这个册子,沈渊抬头向沈夫人问道:“这是今年春天,江都县修建河堤的工料银子清单,连工带料一共四万两银子。”   “可是在最后签字的地方,却写着因为县令唐利大人即将卸任,所以这笔工料费就由县丞……也就是我爹代签。”   “既然河堤已经修了,明晃晃地放在那儿。这笔银子江都县也赖不掉,怎么会因为这件事把我爹抓起来呢?”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还不是哥哥你整日里玩儿虫子,别的事从来不留心。”这时沈渊的妹妹沈澜轻声道:“那段河堤刚修好,夏汛一来就被淮河大水冲得干干净净,啥也没剩!”   “啊?”听到这里沈渊剑眉一挑,一下子摸到了事情的脉络:“原来爹是被那两个县令联手给坑了……这俩赃官!”   沈渊是何等脑筋?他一听到开头,就猜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之后他站起来说道:“我要去衙门见我爹一面,把这件事弄清楚,再想办法救爹。”   “要是堂上开审,江都县屈打成招把爹定了罪,到时咱们沈家就是家破人亡!”   “县令不会让你见老爷的……”沈夫人急忙说道。   “没事,娘亲没听过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沈渊笑了笑道:“拿钱吧娘!”   ……   拿着老娘给的银子,出门后照着新得的记忆,沈渊一路向江都县方向走去。   一到大明就遇到了这样的危局,谁都会措手不及。不过这种急迫感对于沈渊而言,却使得他越发振奋。   街道两旁是古色古香的店铺和行人,这次沈渊算是亲身见识了大明风情。扬州富裕繁华,风流绝代,使它千年之下都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美名。   这里有杜牧笔下的二十四桥明月,有如梦似幻的瘦西湖,有天下难寻的雅致园林,有千秋闻名的娇柔美人。   穿行在其间,沈渊心中暗想:大明……这就是那个让人又爱又恨,又魂牵梦绕的大明!   它击败异族,从铁血中崛起,却又飞速衰败,使人扼腕叹息。我居然有机会亲身汇入这滔滔历史长河,进入了这煌煌大明?   一时间他心中激荡,难以平复,行在长街之际,如在梦中一般。   ……   江都是个附郭县,县治建在扬州城里。沈渊在史书中读到过,这样的县令因为城内官员的品级比他高很多,又在长官的眼皮自底下,所以做官极难。   所谓:前生无德,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就是这个意思。   到了县衙大门口时,一边往里走沈渊还一边想着:他们一有了难处,就把同事往死里坑?这大明官员的缺德劲儿,到底有没有底线啊?沈渊在官场这沉浮这方面,是当之无愧的大师。他很清楚在官场上善于钻营不如静待时机。不择手段之辈哪怕是才智再高,成就也终究有限。   因为每一位官员都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但是实际上他们在上级的心中,早就被贴好了标签。   所以对方那两位县令,或许手段足够毒辣,但是他们在眼界和格局上,还差着境界呢。   等到了捕快班房,沈渊找到了江都县捕头石勇。   这位石捕头是他老爹沈玉亭的朋友,三十多岁,身材魁伟体格健硕,红脸膛上透着憨厚正直。   听说沈渊要见他爹,石捕头坚决不肯收下沈渊塞过来的银子。他一边领着沈渊往大牢走,一边低声说道:   “老沈和我是多少年的交情?你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次他吃了官司,我别的忙帮不上,让你们父子俩见一面好歹还行!”   “进去后别聊太久,过一会儿就出来……”沈渊一路随着石勇刚出了捕快班房,刚到县牢的门口,却猛然停了下来!   此时有一个人从大牢里出来,正好和石勇他们两个人走了个对脸。   沈渊一眼看去,就见此人是个一身青衫的中年文士,脸上带着十分明显的两撇狗油胡子。   石勇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赶忙拱手叫了一句“黄师爷”,旁边的沈渊一听石勇的称呼就知道要糟!   所谓师爷,衙门里并没有这样的职务,他们是由县令自己带来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他们的私人幕僚。   通常在大明,每个县令上任的时候都要带两个师爷。一个刑名师爷负责帮助县官断案,另一个钱谷师爷负责帐目。有的还要带上一个文案师爷,专门负责撰写公文。   实际上这是因为靠科举途径上来的官员,完全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所以上任时才要带几个助手。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师爷的地位并不低,完全不是后世影视剧那样,撅着屁股给县令大人扇着扇子,一溜小跑的模样。   他们有专门的院子,县令有什么难处要去登门请教,平日里也要以礼相待。   所以现在沈渊知道面前这个姓黄的,不管是哪个操蛋县令的师爷,都是自己的大敌!   “这谁啊?”黄师爷见了沈渊,皱着眉问道。   “沈玉亭的儿子,过来探监”石捕头连忙回话。   “胡闹!不许进去!”狗油胡黄师爷脸色立刻一寒,厉声说道:“案情尚未查明,人犯还没招供,现在是探监还是串供?让他快滚!”   说完这位黄师爷用阴骘的眼神瞄了一眼沈渊,脸上那股厌恶,就像他刚刚踩爆了一条蛆一样。   这下可坏了!这时沈渊的头脑已经开始飞快地旋转。   他如果见不到爹,就很难了解到案情的关键。那他就是两眼一抹黑,还怎么救人?   或许石捕头会知道些内情,但是未必有多深入……我得套套那个狗油胡黄师爷的话!   于是沈渊不动声色道:“既然还没定罪,我爹就算不上案犯。万一要是审案后证明我爹没有犯案,你们还要在衙门里一起共事对不对?”   “黄师爷何必如此苦苦相逼?你还要在这个江都县里待上两三年吧?所谓来日方长……”   “你敢威胁我?”这位狗油胡师爷显然也不是善茬儿,立刻听出了沈渊话里暗藏的锋芒,当即就勃然大怒!   “我们刘县尊在京里树大根深,他老师的名号说出来能吓死你!就凭你一个小吏之子也敢口出狂言?滚出去!”   “嗯?”听见这话,沈渊就是心中一动! 第4章 巨浪在我只手掀、河工百千、凭我一念   这时的石捕头生怕黄师爷盛怒之余,再编个理由为难沈渊,于是连忙推着沈渊往外走。   “树大根深……哼!”沈渊的嘴里喃喃自语,随着石捕头一起到了县衙大门外。   “贤侄,你看这事儿弄的!”这次石捕头没能帮沈渊见到沈玉亭,他一脸愧疚的想宽慰沈渊几句。却被沈渊拉着走到了路边的树荫下。   “石叔,既然见不到我爹,我就得问问您了。”这时的沈渊拉着石捕头,求他把知道的内情都告诉自己。   这时的石捕头正觉得自己对不住这孩子,于是就拣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   原来扬州因为处在大运河中段,连接着京师与江南,处于水陆交通的枢纽,所以才会如此富庶繁华。   与此同时,盐务、河工、运河这三大繁难的政务,扬州也是一样不缺。   去年冬季,江都县开始治理河道,修的是和大运河交叉而过的淮河,负责工程的是扬州一带的“桩会”。   这“桩会”是由祖辈修建河堤的河工民夫组成,在扬州有一千多人。他们聚在一起,多少也有些守望相助的意思。   桩会的首领叫焦六爷,会里的河工都服他,他也负责出面和官府沟通修河的工期和价钱。   听到这里沈渊点了点头,这个所谓的桩会,和他前世承揽工程的施工队差不多,那么焦六爷就是个包工头儿了。   之后石捕头接着说道:“今年春季那段河堤修完后,焦六就把他垫付的石料钱连同人工费一共四万两银子,拿到衙门来要钱。”   “但是县里的银子不够,于是就需要一个人签下这笔欠款单子,过后等有了钱再给。”   “咱们江都县令唐利大人,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离任了。所以他就让你爹签下了这笔账,说是过后自然会由新任县令接下账款。”   “那些桩会的民夫要是拿不到银子吃饭,说不定会饿死多少。要不是他们首领焦六苦苦哀求,你爹也未必就能一脚踩进这滩泥里……”   “……之后河堤就冲没了是吧?”听到这里,沈渊随即接口问道。   “没错!”石捕头皱眉道:“夏汛一来,修好的河堤被冲得啥也没剩!”   “那位新来的刘征刘县令……刚才的黄师爷就是他的人。刘县令担心今年夏天淮河发水,一旦江都县受灾,就会影响他的官声。”   “咱们大明的官儿每年一小查,三年一大查,上级都会给下属作一份治理能力的评价,称之为“磨堪”。刘征县令生怕水患影响他的磨堪成绩,所以他死活不肯认下这笔账!”   “而且唐利县令也要离任了,自然更是不愿意节外生枝。他们两个推来推去,谁也不愿意吃下这只死老鼠……”   “所以他们索性就联手赖账,就说压根儿没修过这段河堤,对不对?”听石捕头到这里,沈渊淡淡说道:“到时唐县令一拍屁股走了,后边天塌了都跟他没关系。”   “而在新任刘征县令这里,即便夏季发了大水,也是因为那段淮河“没有”河堤。所以他不但没责任,还能上报朝廷再批下一笔修堤银子,是不是这么回事?”   听见沈渊的话,石捕头愣了一下,显然那位新任刘县令的心思,他是压根没想到的。   石捕头无奈地说道:“大概就是如此,那两个县令觉得只要把册子骗到手,再用骗取官府资财的罪名处置了你爹,这笔账就不用还了……因为河堤不在了,桩会想要钱时,他们的手里又没人证、又没物证!”   “你爹被抓进大牢时,我还进去看过他。他说他当了一辈子差,却没想到那些官儿的心,竟然能狠成这样!”   “……他们就是这样,解决不了难题,就解决出难题的人。”听到这里,沈渊向着石捕头行礼道:“石叔,我爹能交下您这样的朋友,真是幸甚!”   “这件事已经清楚了,剩下的就由我来想办法,石叔您下午别离开县衙。”   “你要干什么?”听到这话,石捕头惊愕看着沈渊道:“明天一早就要当堂问你爹的案子,不管你想什么主意,时间都来不及了!”   “用不到明天,天黑前就能见分晓。”沈渊闻言淡淡地笑道:“还有,这只死老鼠……那俩赃官吃定了!”   ……   出了大牢来到街上,面对着刺眼的阳光,沈渊眯起眼睛笑了笑。   挺好个大明,就是被这帮无耻的官员弄成了这个样子!话说今天,还真是那个老爹沈玉亭的幸运日。   因为他的儿子……换成了我!   那两头县令无耻而卑劣,只想着自己的官帽子。至于面前这个看似无解的死局,实际上也算不了什么。   因为包括他老爹和那两个县令,他们毕竟还是有着眼界和格局上的局限。   而沈渊对他们心思已是洞若观火,这次的县衙之行,让他找到了案子破局的关键。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这回让你们看看我的手段!   ……   沈渊向石捕头要了个差役给他领路,两人向着城南而去。   肚子有点饿,这时的沈渊才想起自己昏迷了两天,都没正经吃东西了。   于是他在街边买了两笼三丁包子,给了那个差役一笼,自己用荷叶托着包子边走边吃。   这三丁包子是扬州名产,因为馅料里有鸡丁、笋丁、肉丁而得名。那个差役接过包子时明显有些错愕,对这位沈家少爷的行径觉得十分莫名其妙。   到了城南一处大院的门口,沈渊让差役在外面等着,通名之后,他没过多久就被请了进去。   院子宽敞干净,一群年轻后生正在白沙砸实的场地上练习武艺。院子尽头的房檐下摆着一把太师椅,一个年近五旬的老者正坐在那里。   这个人正是桩会会长,焦六爷!   焦六爷手下有一千多人靠着他吃饭,而且他在修河堤时能垫付上万两的石料钱,显然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此时的焦六爷坐在那里有如静默的猛虎,身上威严深重。如果是个平常百姓遇到这样的情形,一定会被这股压迫感吓得手足无措。   可是看着这个捧着包子吃的年青人,焦六爷也是一阵纳闷……如果不是沈渊的爹是沈玉亭,他这样的浪荡子早被自己打出去了!   看到下人送上茶来,沈渊把剩下的半个包子扔进嘴里,然后就着茶水漱了漱口。   “我爹被抓了,你们桩会的钱……没指望了!”   沈渊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焦六爷大惊失色!   ……   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沈渊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然后他观察了一下焦六爷的神色。   这位爷现在脸色灰白,显然心思正在绝望中挣扎。   他心里在想什么,沈渊当然清清楚楚。焦六爷想要拿到这笔河工银子,无非靠得是一个人证和一个物证。   人证就是自己的老爹沈玉亭,物证就是那个沈玉亭签名的册子,可是现在他手里啥证据都没有。现在的焦六爷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就更别提要钱了。   沈渊随即问道:“你们桩会一年就冬天干一季,全年都指着修堤的银子吃饭,现在钱没了,你这一关得过得去吗?”   “这一关……我们这些修堤的都是没地没产业的汉子,能攒下什么钱?”就见焦六爷仰面向天,强行压抑着悲愤怒道:   “这笔银子要是拿不回来,我手下的这些兄弟们典当东西、男人打零工、老婆出去卖,我再散尽家财尽量接济……估计还有不少人会在今年冬天冻饿而死。”   “我们这些苦命的河工,总之是没活路了!”   “所以今天我来,就是给你想办法的。”接下来沈渊的一句话,立刻让六爷“噌”的一下直起了腰!   可是他一看到沈渊的模样,随即又是一阵心灰意冷……这小子往日里名声狼藉,他看着都心烦!这家伙怎么可能拿出什么靠谱儿的主意?   就见沈渊平静地说道:“我跟您说三句话,说完我抬腿就走,愿不愿意听您自己决定。”   焦六爷楞了一下,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第一,我拿到了这个册子。”说到这里,沈渊从怀中把那个册子掏出来晃了晃……六爷随即就是眼前一亮!   “我准备到扬州知府衙门去告状,六爷您把桩会所有民夫都召集起来,到知府衙门口给我做个见证。”   听见这话,六爷就是一皱眉!   他暗自心惊道:一千多人到扬州知府衙门去?这要一旦出了事,那可就是大事!   随即他又听沈渊接着说道:“第二,这件官司要是输了,我父子俩自然会没命,你们却只是去做个见证而已,六爷的人只管在衙门口袖手旁观就行!”   “只要你们去了,银子就有要回来的指望。我沈家父子连命都不要了,就让你们桩会去街上看个热闹罢了,你们敢不敢?” 第5章 一身纨绔一身胆、花方初绽、人正少年   沈渊神色淡然的接着说道:“第三,该争的时候你们不争,等你们下半年要饿死的时候,可不要怪我们沈家父子。”   “我爹是因为顾念河工兄弟的生计,才摊上了这件官司。我沈家父子自当有始有终,哪怕是丢了性命!”   随即沈渊站起身说道:“两刻钟以后,扬州府衙门口……您瞧着办!”   三句话说完,他转身就走!   此时的院子里,目瞪口呆的焦六爷一脸错愕惊讶的看着沈渊的背影离去。   这位桩会首领,心中正在波澜起伏!   沈渊刚才的话,每一句都说中了他的心事。而且这小子的行动言谈之间,还带着一种让自己说不清的自信。   难道他真有把握打赢官司,帮我们把钱要回来?   这时的沈渊出了大门,一拐弯就到了街口的一间铁匠铺里。   他心中暗自好笑:谁特么耐烦跟你告状打官司?跟这些赃官打交道,靠讲理怎么行?   沈渊掏出银子,给自己挑了一把簇新锋利的斧子!   ……   他告诉外面等着自己那个差役,让他到江都县衙给石勇送个口信。   他让石捕头通知两位新旧县令,就说街上的捕快见到了沈玉亭的儿子沈渊,他正带着没了生路的一千多桩会河工,要冲进知府衙门,状告两位县令!   今天的这件事,在沈渊的心里早就梳理清楚了。之前他去到县衙那一次,让他了解到了两条至关重要的消息。   首先就是他从石勇捕头那里知道,扬州有一个桩会,修河的河工是有组织的。而且他们穷困潦倒,就等着这笔银子活命……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消息!   第二条,就是他在狗油胡黄师爷嘴里套出的那句话:那位新任县令刘征,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就是他在京师的朝廷里有靠山。   可这个优势,恰恰也是刘征最大的弱点!   那位黄师爷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放的那句狠话到了沈渊的手里,竟然会成了破局的关键!   一会儿知府衙门那边就该热闹了……沈渊把这件事的所有细节,在心里过了一遍。   古代人从来对官府都是万分畏惧,可沈渊的心里却根本没有这样的障碍。而且他的阅历和眼界,更不是古代那些官员能比的。   所以这次那俩赃官县令,就要面对一个手段让他们匪夷所思、而且行为还毫无底线的强敌了。   更可怕的是,他们俩还会茫然无知地把沈渊这头霸王龙,当成往日的那个浪荡子!手里提着斧子,沈渊一路向知府衙门走去。他走得并不快,他还得等着那俩倒霉县令及时作出反应。   ……   “你说什么?”   同一时刻,县衙黄师爷听到了石勇的禀报之后,屁股就像着了火一般,差点原地蹦起来!   “沈渊带着一千多人上府衙告状去了?想要造反啊他?”狗油胡黄师爷惊惧之下,嗓子都走音儿了!   而站在黄师爷面前的石捕头,这时却神情复杂地说道:“您看我就说吧!刚才让沈渊和自己老爹见一面又怎么了?您是死活不让他们见面!”   “这下可好了,把沈渊那小子给活活儿逼到了这个地步!他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别说告状了,沈渊就是真带着那一千多吃不上饭的河工杀官造反,我看都不稀奇……”   “哎呀我地老天!”听到这里,狗油胡黄师爷一个狮子摆头就往县衙内宅里跑。他一迈步脚就在门槛上一绊,差点没把自己拍在地上!   “啥?你说啥?”   没过多久,听到了黄师爷的话,那位“树大根深”刘征县令“噌”的一下,就从椅子上蹿了起来!   “我的天!就算不造反,一千多人在知府衙门口鼓噪闹事,也是一场塌天大祸!”刘征县令越想越害怕,一时间急得原地直打转!   随即他猛然间想起一件事,用手指着一个衙役说道:“赶紧去把那个唐利县令给我找来,倒霉也不能可着我一个人倒霉!”   “真是要命了,那个沈玉亭怎么生出了这么个祸害儿子?”   没过多一会,唐县令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之后俩县令和黄师爷三个人焦急地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惊惧不已。   要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俩县令弄出来的。要是真的因此酿出民变,不管那些河工要杀要剐,他们两个处置政务不当、导致民怨沸腾的罪名总是逃不过去的!   “他娘的这可怎么办啊……”   “要不咱们去跟知府大人那边说说,让他派兵弹压?”这时的黄师爷脖子一伸,想出了一个主意!   “放屁!弹压下去又能怎么样?”刘征县令满脸恼恨地说道:“在扬州城里,有宫里派来的织造太监,还有督造玉工的采买太监!”   “他们都有监视官员、密查地方政务的职责。就算是知府林远大人愿意为咱们遮掩,也拦不住这件事传到京师去!”   “更何况扬州知府林大人也不是傻子!在他的扬州府里出了乱子,他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   “所以林大人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接过沈渊的状子拿来当借口。他恨不得把所有的罪责都扣在咱们这俩县令的头上,好把他自己摘出去!”   “完了!这回全完了!”   就在屋里这仨人走马灯一般团团乱转,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猛然间,刘征县令一下站住了脚步。   他眼睛唰地一亮,飞快地说道:“整件事情都因为河工银子而起,那个沈渊是为了救他爹才去告状的!”   “趁他们还没冲进知府衙门闹起来,咱们现在赶过去,也许还来得及!”   “赶紧的,都跟我走,把沈玉亭从大牢里提出来带上!”   “那……沈玉亭的罪,还判不判啊?”另一边的唐利县令明显不是个头脑灵便的,他居然还在纠缠陷害沈玉亭的事。   “还定什么罪定罪?”这时的刘征跺脚道:“咱俩不被朝廷问罪就不错了,你还给有闲心给别人定罪?赶紧走!”   于是江都县衙一片大乱,院子里集结衙役、提取人犯、乱哄哄的就往外冲。   这时沈渊的老爹沈玉亭也被人从大牢里拉出来,押着冲出了江都县衙。   沈玉亭今年不到四十岁,面容清秀,衣衫素淡,胡须打理得也是清爽飘逸,和那些风尘俗吏相比,他身上倒是多了一股书卷气。   此刻他正在莫名其妙,自己被抓起来之后不打板子不问案,居然被人拽着上街一路狂奔……难道这是什么新规矩?   就在他摸不着头脑之际,就见老伙计石勇按着腰刀,跑到了自己旁边。   “老石!咋了这是?”   “等回了家,问你自己儿子去!”   “啥?渊儿他怎么了?”沈玉亭一愣,他做梦也没想到今天这事会跟他儿子有关!   “他除了斗蛐蛐赌钱,三天两头的给我作祸,还能干什么好事?”沈玉亭纳闷的说道。   “这事我也不好说,”这时的石捕头想了好几遍,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无奈地对沈玉亭说道:   “我也是隐约知道了一些,好像你儿子沈渊正在想办法救你,还弄出了一件大事!”   “他要是今天他把你救出去了,那你老沈家可就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要是你出不去……我跟你保证,这回他闯的祸,你都想不到有多大!”   “能有多大?”沈玉亭听了之后,莫名其妙的说道:“……他还能造反不成?” 第6章 利刃长街舞翩翩、听我一言、怒吼盈天   沈渊在城里兜了几圈,故意磨蹭了两刻钟后,才来到府衙门前的长街上。   等他往前一看,脸上就露出了微笑。   眼前一大片全都是黑布衣、短打扮的精壮汉子,桩会的一千多河工全来了!   估算了一下时间,沈渊手里提着雪亮的利斧,顺着长街正中,向高大宽阔的府衙大门昂然走去!   今天的事,沈渊制定的计划非常简单,就是把事情闹大。而他这么做的内在原因却是复杂得多了。   对那些官员的想法,沈渊是再了解不过的。如果刘征刚到江都县就闯下这样一场大祸,他背后那位朝中的靠山会怎么想?   不管这位朝中大佬会不会狠揍刘征的屁股,起码对这个一上任就闯祸的家伙,那位“靠山哥”极其恼怒是肯定的!   此外还有一个人很关键,就是扬州知府。   只要在扬州府门前酿成大案,扬州知府大人也有治政不利的责任,他立刻就会满头是包……除非他能找到一个替罪羊。   而这个替罪羊,沈渊已经替他找好了,就是那俩倒霉县令!   所以知府大门口一旦出事,扬州知府就会像灌篮一样,玩命把屎盆子往这俩县令头上扣,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件事沈渊清楚,那俩县令也一定能想到!   至于他手里这把斧子,就涉及到另一个关键……同样有意思。   那个旧任县令唐利临走时毫无忌惮,把县丞都坑了,所以他现在已经很难使唤衙门里的衙役和捕快了。最起码他想让人家拼命,那些衙役是绝对不会干的。   而那个新上任的县令刘征,他连抓个人都要派自己的师爷去,到大牢里审问老爹时,也要那个狗油胡黄师爷亲自上场。原因就是刘征还没上任,所以县衙里更是没人任他支使。   所以他这把斧子,只不过是给那些衙役提供了一个不朝自己动手的借口而已,其实不是用来砍人的。   这把斧子的功效,就和今天的这场大事是一样的。除了沈渊自己,现在每个人都相信河工冲进府衙、后果不堪设想的那场大灾难,一定会发生!   剩下的就是沈渊有没有能力,策动一场沸反盈天的河工闯官衙事件了。   这个当然也没问题,只要沈渊有机会开口说话,要想让一千多民夫群情激奋的嚷嚷起来还不容易?要知道那些河工都要饿死了!   所以现在整件事环环相扣,所有的细节都经过了沈渊的精密计算。   他知道这些大明官员什么都吃,就是不肯吃亏。所以他越想把这件事闹大,那些官员就越要拼命的把这件事按下去!   ……   长街上成百上千的黑衣汉子一声不吭,沉静得可怕。他们肃立在街道两边,给沈渊留下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街上的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纷纷躲避。街心就只有沈渊一个人白衣似雪,昂然而行!   附近的酒楼茶楼、街巷里弄、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中间也有认识沈渊的,对他指指点点的议论,却不知沈渊要干什么。   而沈渊越往前走,他身上的气势越是冲霄而起!   ……   “没活路了!用不了多久,咱们都是家破人亡!”见到路边无数黑衣汉子看着自己,沈渊一边向前走,一边放开喉咙大声喊道:   “河工兄弟们!我沈家父子愧对乡亲,只有以死相报!”   “我爹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我这条命不要也罢!修了河堤不给银子,当官儿的说赖账就赖账!咱们这一千多条人命,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   “是!”   长街上,一千多黑衣汉子同时大声怒吼!才两三句话,他们就被沈渊说得怒火满胸!   这时即便是认识沈渊的人,也不由得对他暗挑大拇指。这小子别看他平时浪荡无赖,没想到紧要时刻也是条汉子!   在古代,最让人称道的品德就是孝道。如今大家听到沈渊的父亲被抓,他居然敢手提利斧直闯府衙,打算为父申冤……这沈渊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   这时的府衙门口,眼看着渐渐接近的沈渊,还有他手里寒光闪闪的斧子,守门差役的神色也紧张了起来。   这要是一个俩的敢过来捣乱,他们刀鞘早就抽过去了。可是这一千多人的呼喊声如同雷震,差役看着眼前的台阶,愣是不敢往下迈!   “沈渊你给我站住!”这时一声大喊,陡然从人群里传来。   听到了这句话,沈渊心里不由得暗自一笑。   这个声音不久前他还听过,是那个狗油胡黄师爷……江都县的人终于来了!   沈渊抬头一看,果然前面的人群里狼狈地挤出了一帮人,其中两位都穿着七品官服,当然是那俩倒霉县令。   除此之外还有江都县数十位衙役捕快,石捕头站在最前头。沈渊一眼就看到自己的老爹沈玉亭被人绑着,也被押到了这里!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在大明朝的老爹,能把过去的沈渊惯成那个熊样儿,说明他爹还是真心疼爱他的。   沈渊心里一笑……这回人齐了!   见到石捕头带着捕快班,作势上前阻拦自己。沈渊知道该是斧头兄出场的时候了。他把雪亮斧子向前一指,冷冷说道:“怎么?我去府衙告状不行吗?江都县做了这么大一件好事,难道还怕人知道?”   “告诉你们!今儿小爷我就是奔着死来的!谁先上来谁先给我垫背!滚!”   这时的沈渊面带暴怒,霸气十足,手里的斧头寒光闪闪!   石捕头他们这些捕快原本也没打算拼命,见到这样的情形,正好就坡下驴地停了下来。   他们一个个嘴里嚷嚷着,手里的水火棍抖得呼呼直响,脚下乱跺就是不走道儿,眼睁睁看着沈渊从面前走了过去……恨得那俩县令牙咬得嘎嘎直响!   这时的沈渊看着前面越来越近的府衙大门,心里不由得暗笑。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咱们这位沈大少爷却忽然想到了前世的一部电影。   他竟然提着斧子一边向前走,一边晃动身体,哼着奇怪的节奏跳起了舞!   在这一刻,人山人海的百姓,千余名河工都在惊讶地看着这个白衣少年。看着他面带微笑地哼着歌,脚下踏着奇怪的韵律,踏着舞步向前。   这是扬州人从来没看过的一幕奇景,所有人的心里都觉得又怪异、又好笑、又是无比痛快!   “不把你们吓尿了,我对得起谁?青春的我……谁可挡?” 第7章 急如危崖险如渊、大势已成、谁堪一战   此时的知府衙门里,气氛也是极为凝重,外边一千多个黑衣汉子正堵着门呢!   扬州知府林远大人听门房过来报告说,门外都是江都县的人,跟什么修河银子有关,林远大人不由得暗自咬了咬牙。   那个刚上任的刘征屁股还没坐稳,就给我弄出了这么大一麻烦!   不过门房说,江都两个县令已经到了门口,林远心道:这样看来,事情大概还有转圜的余地吧?   正在这时,他府中一位管事殷勤地说道:“府尊大人,要不小的出去问问,看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拉下去掌嘴。”   林远大人这句话,立刻吓了屋子里的众人一跳!   不过家丁还是把刚才说话的那位管事架了出去,堂前就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竹板扇耳光的声音。   “现在出去问?问清楚了对我有什么好处?”知府林远脸色阴沉地道:“我特么现在装糊涂还装不过来呢,你个蠢猪!”   ……   这时的府衙门外,眼看着沈渊已经走到了门口,眼前就是府衙的台阶。   听到背后黄师爷在喊自己,沈渊手提斧头缓缓回过头……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目光和那位刘征县令对在了一起。   沈渊根本没去管那个黄师爷,他也不配做自己的对手。这时的刘征县令看到沈渊的眼神,当时就把他吓得身子往后一闪!   只见此时的沈渊脸上怒气勃发,一双剑眉竖得老高,眼睛里血贯瞳仁,一片血红!   一见他的样子刘县令就知道要遭,这一路上他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竟然一瞬间全都没用了。   这位刘县令原本打算见到沈渊时先来个以大压小,发上一通官威。然后他再往沈渊的头上扣一个聚众喧闹,意图谋反的帽子。   之后他再用沈渊他爹的性命加以威胁,或许事态就能重新回到他的控制之内……可是现在的沈渊,明显带着极度暴怒的情绪!   看他的样子,即便是不刺激这家伙都要发狂了,他现在是铁了心要到府衙去告状,甚至是煽动河工直接冲进官府,威胁他还有啥用?   刘征县令的心里一阵紧张,与此同时,他身边的唐利县令却在暗自跺脚懊悔。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这死小子跟他爹一起抓来了,怎么会有现在这么多麻烦事!   就在这时,两位县令看到沈渊一语不发地回过头朝着府衙大门,高举斧头大声喊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今天我要……”   “慢着!”   刘征县令看到这样的情景,知道再任凭沈渊说下去,事情就要无法挽回。他连忙大声出言道:“我现在就把你爹放了,咱有事好商量!”   随即刘征就看到沈渊站住了脚步,向他回过头来。刘征的心里立刻就是一阵窃喜:事情到了现在,他这边似乎又有了一丝转机!   而此刻的沈渊心里却在暗自冷笑:这家伙居然到现在,还在玩这样的小伎俩!不过这对我有用吗?   沈渊的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他现在跟刘征谈判时,把释放他爹放在了第一位,那些河工的气势马上就会跌落下来。   所以刘征刚才的话,是为了离间他和这些河工之间的关系。只要人心一散,到时人再多也是一盘散沙,当他煽动不起那些河工的情绪时,他们这边就彻底败了。   反过来说,只要河工拿到了工钱,那么他爹沈玉亭的罪名也就完全不能成立。到时候沈玉亭自然会被释放,所以刚才刘征这条毒计才一出口,就被沈渊看得清清楚楚!   “你不让我告状也行,现在就把河工兄弟们的银子给了!”这时的沈渊回过头,大声向刘征说道:   “我告诉你,这可是一千多条人命!我父子俩的性命又何足道哉?”   “要是没有了这笔银子,这些河工兄弟们怕是有一半要家破人亡……你们说!这笔救命钱,咱要不要?”   “要!”   在这一瞬间,只听长街上千余人齐声怒吼,如同惊雷轰响!   这一嗓子顿时吓得刘征和身边的唐利县令,从头到脚的一抖!   在场的河工见到这样的情形,个个都是心潮激荡。人家沈渊父子俩的命都不要了,就为了给他们这一千多人要回工钱。这时要是自己连一声都不敢吭,那还算人吗?   当一千多人齐声喊出来的这一刻,沈渊这边大势已成,两个县令已是再无还手之力。   他们见到这些河工同仇敌忾,沈渊有一呼百应之势。要是稍一不慎,扬州府衙就要遭殃,他们俩的仕途也将就此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刘征毫不犹豫地大声喊道:“我给钱,现在就给!先把沈玉亭放了……那个桩会的焦六来了没有?”   听到这句话,沈渊的老爹沈玉亭嘴里带着颤音儿,长长地松了口气!   ……   刚才这一幕,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在这一刻沈玉亭的心里犹如浪潮翻滚,又是喜悦又是震惊,还觉得难以置信!   自己这个儿子一向是贪玩糊涂,活活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可是今天他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看儿子的头上还裹着带血的纱布,显然是刚一苏醒就过来营救自己了。而且这小子竟然准确地抓到了两个县令的软肋,行动时简直像雷轰电闪一般坚决!   桩会的这些穷苦汉子、府衙的大门口、再加上现在这样的时机,这些因素被他利用得淋漓尽致。沈渊他需要何等的心机和狠辣,才能做到这一步?   他又是如何巧舌如簧地说动了桩会这帮人,并且刚刚还一举击破了刘征县令那阴毒的一招离间计……这还是自己那个糊涂儿子吗?   沈玉亭被人解开了绑绳,心潮澎湃地朝着自己的儿子走去。   同时桩会的焦六爷一听刘征县令说要给钱,还点到了他的名字,连忙从一群黑衣汉子的中间往外挤……   可是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沈渊的眼神!   这一瞬间,沈渊的目光凌厉地一闪,把这位千人帮会的帮主,威望深重的焦六爷看得顿时停了下来。   沈渊看过来的这一眼,眉宇间带着严重的警告。焦六爷一楞神,把这件事往深里一想,立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不是吗?他要是现在站出来的话,以后再想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那就难了! 第8章 换我执掌生死权、坑死贪官、苦不堪言   焦六爷知道以眼前的情形看,即便是他不露面,这笔银子也一定能拿到手。而且过后他还能编个借口,就说自己卧病在床,无法及时约束这些河工。   这样一来,好歹那两个县令不至于对他怀恨在心,而且桩会以后还有机会从官府那里拿到修河的活计。   可要是他一旦露了面,就说明他跟沈渊两个人早有勾结。到那时刘征县令一定会在心里,恨得他老大一个疙瘩!   想到这里,焦六爷才意识到沈渊刚才的一个眼神,又把他从悬崖边上拉回来了一次!   “好险……幸亏有小沈先生!”他忙不迭又向人群中退了回去,同时向沈渊看了一眼,两人对视之间,沈渊清楚地看到了焦六爷眼中浓浓的感激和敬佩。   看这意思,焦六爷这个朋友算是交下了,沈渊的心里顿时一笑。   当他看到刘征县令的眼脑袋转来转去,还在寻找焦六,于是大声说道:“听说焦六爷病了,发烧烧得稀里糊涂。你不用管他,银子拿出来,当场给了这些兄弟们再说!”   “好好好!”刘征和唐利听了他的话,赶紧商议如何拿出这笔钱来,立刻长街上就是一片欢声雷动!   那些河工看到自己血汗换来的银子终于要到手了,自然是欣喜之极。   在他们的欢呼声中,沈玉亭面带微笑走到了自己的儿子面前。这一刻,这位当爹的心里的喜悦和欣慰,简直是说之不尽!   沈渊向沈玉亭微微一笑,把怀里那个册子拿出来放在了他爹的手上。之后他小声向沈玉亭说道:“您就站在这台阶下边别动,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吆喝这些兄弟冲进去告状!”   之后沈渊背负着双手,施施然向着那两个县令走去。   沈玉亭看了看手里的册子,知道沈渊留下自己在府衙门口,就是为了防止那俩县令狗急跳墙。他一边暗自感叹儿子的心思缜密,一边欣慰地看着儿子的背影。   十七年了,他……终于长大了!   ……   “就这点银子,有什么可商量的?”这时的沈渊笑着走到了两位县令的面前。他看着满脸阴云、一脑门子汗的两人,脸上的笑容真是越看越气人。“这些钱在你们肋条骨上穿着呢?拽不下来了是吧?”沈渊兴致勃勃地分别看了看这两只县令……如今这俩货的表情,就像是头上各自挨了一闷棍一样。   “县衙的银库里,可没有这么多钱!”这时的刘征恨不得在沈渊的脖子上咬几口再说,可他还是皱着眉头道:“江都县衙里只有亏空,哪有现银啊?”   “那还不好办?”沈渊对这时的情况早有预料,他笑着指了指两位县令说道:“反正江都县衙又跑不了,你们两个就给垫上呗?你们都是官儿,又不怕当官的赖账!”   听见沈渊话里夹枪带棒的讽刺他们,这两位县令气得一翻白眼。   就见沈渊接着说道:“现在事态急如烈火,这帮人要是闹起来我也拦不住!所以这银子必须当场就给。”   “既然库里没银子,四万银子你们二位县令一人垫付两万,就记在县衙的账上,银库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再还你们不就完了?”   这俩县令听到了这话同时一楞,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沈渊见状把脸一板,又向着他俩说道:   “你们身后那一千多汉子穷得都尿血,那里头可是什么人都有!要是再拖下去,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在这太阳地儿底下等着得久了,脾气越发暴躁。要是过一会儿他们拿不到钱再闹起来,谁能按得住他们?”   “你们两个垫付的钱,等县里有了银子,自然窟窿就堵上了,现在还犹豫什么?”   “也……只好如此!”两位县令互相看了一眼,只得无可奈何地听从了沈渊的提议,之后他们各自派人到自己内宅里取银票去了。   事情到了这种程度,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等到两位县令的银票拿来,这场大难就算过去了,沈渊也重新回到了府衙门口自己老爹旁边。   这父子俩并肩站在台阶下,和桩会众人一起等着银子来。沈玉亭看着前面的人山人海,头也不回地轻声说道:“你这小子,怎么可着唐利一个人坑呢?”   沈玉亭为什么说这话?其实刚才这件事从头到尾,他在旁边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刚才的这件事,其实是脑筋不够清楚的唐利县令上了个大当!   他们俩县令各自掏了两万银子不假,可是新任县令刘征还要在这里待上三年,他自己垫付的那两万当然能报账……可唐利却是新官上任,要到别处去当官的。   他人不在江都县,也不能和刘征撕破脸,到时这笔银子想要回去可就难了!   沈玉亭估计刘征会把它一直记在账上拖着,等到自己离任时再当成亏空,甩给下一任县令……到时候唐利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所以沈玉亭才说,沈渊是可着唐利一个人坑。   通过这句话,沈渊也知道自己的老爹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他这次吃亏上当,不过是因为太过正直的缘故罢了。   沈渊笑着说道:“那唐县令都是要走的人了,咱不坑他坑谁?要是让新任县令在您手上活活亏了两万银子,他不得恨死您啊?”   “原来你连这个都想到了,”沈玉亭闻言点了点头,惊喜地笑道:“好样的儿子,你今天这事,做得真是漂亮!”   “漂亮什么?这盘棋到最后走得太干净了,一点余味都没留。”沈渊闻言,回头向自己的爹苦笑了一下道:   “等过了今天,河工拿到了钱,您也被放出来了。那时咱们也没有了任何制约刘征的手段。他在任的这三年,您就小心着点吧!”   “有你在,我怕什么?”   这时的沈玉亭虽然没看儿子,可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眉梢眼角上,却是一股抑制不住的笑意!   ……   很快四万两银票就到了,清点过后交给了桩会河工的头目。沈玉亭笑嘻嘻地把那个至关重要的工料册子随手还给了刘征。   在这之后,满街黑衣汉子大声向沈渊道谢。一千多人在长街两侧齐刷刷地躬身行礼,场面蔚为壮观!   沈渊看着这些汉子脸上的感激钦佩,他也学着电视剧上的样子抱拳拱手,来了个罗圈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人群中的焦六爷也不管俩县令看不看得见,他在欢声笑语的人群里向着沈渊父子深深抱拳行礼,以示感谢。   这时的沈玉亭脸上带着莫测的微笑,而那两条县令的脸……简直比白菜叶子还难看! 第9章 一字一惊书满篇、白门扶砚、玉京持管   正在这时,府衙里的衙役也把外面的情况,报告给了里面的知府林远大人。   听到外面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林大人立刻一拍椅子扶手,大声说道:“派个人出去问问!为什么在我府门前大声喧闹!”   这位府尊大人听说危机已经过去,这股官威又被他给捡起来了!   等到府里的差人出们,向外面询问情况时。那俩县令还没等说话,却见沈渊笑着说道:   “我们是江都县百姓,知道唐利大人即将卸任,心中不舍因此特来相送,没想到惊动了府衙,抱歉抱歉!”   “送人就到你们江都县衙门口送去,跑这儿来干什么?”这时的府衙公差哭笑不得地说道:“一大帮人吵吵嚷嚷的……你怎么不闹到京师去呢?”   说完这位家丁扭头就回去了,而沈渊听到“京师”这两个字,心里却是一动!   ……   在这次事件中,这俩县令其实损失不大,他们掏钱垫付的银子……起码各自的心里都认为,这钱是能要回来的。所以事情一过去,他们都松了口气。   桩会的兄弟们自然是欢声雷动,焦六爷也是心存感激。这些穷苦的汉子有了生计,都对沈家父子感恩戴德。   所以当这一千多人各自散开回家之后,家家户户买米买菜,庆祝工钱到手时,也不免对今天沈渊的义气之举大为钦佩。   就这样,沈渊在收获了桩会的善意和感激时,他的名声在扬州城里,也是不胫而走!   ……   沈渊父子俩回到了家,今天的事让这位沈家多了一根顶梁柱,自然是阖家欢喜无尽。   而沈渊自己则是把平日里那些斗蛐蛐的罐子、扎蛤蟆的签子、钓鱼的杆子、全都一股脑扔了出去……他居然要闭门读书了。   倒不是说沈渊有多喜欢八股文章,不过通过今天的事让他意识到,在这大明朝没有功名,是万万不行的。   今天的事假如是在大堂里发生,那么他这个草民不用说,先要跪下来向着县令大人回话。   至于说以民告官,他一个老百姓要是没有个身份,肯定会被那些当官的狗一般呼来喝去。甚至是随便扣个帽子,说打板子就打板子。   在大明朝,普通百姓出县都要开具路引,要把干什么事、去的地点和时间都写清楚。而且走到哪儿都要受到公差的盘查。所以沈渊想要游历天下,也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才行。   说起读书,沈渊在上辈子最喜国学,诗词歌赋都还可以,笔墨书画上也还来得。只有八股文章他是一点基础都没有。话说一个现代人,谁会去学那玩意儿?   所以他决定静下心来读书……不过他也知道,之前的事因为时间紧迫,加上他救父心切,结尾作得未免不够周全。   以那两个县令的心肠,说不定还会冒什么坏水儿,于是他也做了相应的准备。   ……   沈玉亭经过了这场大事之后,儿子的变化让他老怀大畅。同时为了避免见到那两个县令尴尬,他也决定在家休息几天。   于是他每日里捧着杯茶坐在树荫下的摇椅上,听着隔壁院子儿子清朗的读书声,心里这个美就不用说了!   可是没想到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沈玉亭才休息两天,他有意躲着的那俩县令,居然一起找他来了!   ……   听到两个县令来访,沈玉亭愣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把两位客人让到了沈渊所在的西院。   当两位县令走进院子的时候,一眼看到的就是沈玉亭在树荫下悠然自得的喝茶。而堂屋里那个让人恨的牙根儿痒痒的沈渊,正在全神贯注地专心读书。   这俩人被让进堂屋,沈玉亭刚刚吩咐人上茶,一回头就看到这俩人面色不善。   等到唐利县令一开口,沈玉亭的心就是一沉……到底还是让自己的儿子说中了。   这两个家伙恨意未消,今天居然是一起过来发难的!   只见唐利谢绝了座位,一边在厅堂里踱步,一边不阴不阳地说道:“沈县丞倒是清闲!”   “我们这两个县令正在交接之际,忙得不可开交,你这县令的副手不说为我们分忧,把交接的事办得清爽些,倒在家里看儿子读书!”   “你就是这么为国效力的吗?嗯?沈玉亭!”   在他说话时,那个比他心机更深些的刘征县令,却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沈渊的反应。不像是唐利,他的心机倒是更加深沉了许多。   沈玉亭听到了唐利的话,表现得不慌不忙,毕竟这个姓唐的都是要走的人了。   于是他笑着说道:“唐县令若是有所教诲,直接把我叫到县衙说就是了,又何必劳动大驾,到寒舍这里来?”   沈玉亭问的其实一点没错,原本以县令的身份去拜访下属,就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更何况今天一块儿来了两只?   说实话,现在沈渊的心里也在想着这个问题,这俩人……今天来得不寻常啊!   而另一边的刘征却背着手,假意欣赏墙上的书画,并没有出言去指责沈玉亭。   毕竟他跟沈玉亭这位县丞还要共事三年,撕破脸的事大可以由唐利那个草包去当急先锋,这样对他而言也是个缓冲。   等刘征把墙上的书画一路都看过去,沈玉亭家也是书香门第,藏品中倒有几副不错的。当他再往前看的时候,心里却是陡然一动!   在这些书画里,有一幅墨色比较新,笔法也与众不同。他心中暗自想道:难不成这幅画,是那个沈渊画的?   当他再仔细看时,就见那幅画上湖光山色,画的是一幅风景。   一眼看去,刘征就认出了天下驰名的二十四桥,立刻知道画上画的是扬州有名的胜地瘦西湖。   那幅画上月色朦胧,应该是在晚上。笔法也是恣意狂放,似乎是醉后涂鸦。他还看到上面用草书,题写着两行字:   “一霄银汉月胧明、轻舟扶醉碧波行。”   “持砚就墨寇白门,低眉吮管卞玉京!”   “我……”看到这样的诗,刘征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要说这是正经诗吧,前两句也还行。而后面的两句,其实写得是两个女子一个磨墨,一个整理笔管上的笔锋,似乎是正要伺候主人写诗作画。   可是这后面的两句,持砚就墨指的是墨不动,砚台却在下面磨动。这低眉吮管更是怎么看,怎么有一股难言的暧昧之意。而且还活灵活现,很有画面感!这位刘征县令看了,也未免有些把持不住。 第10章 名动京师众香缠、说者无心、闻者吓翻   还有这上面的寇白门和卞玉京又是谁?刘征又好笑又好气地向落款上看去……然后他就是全身一震!   只见那上面没有名字,却写着六个字“燕京众香之主”!   在这一瞬间,刘征立刻想到了一个人……瑞王朱常浩!   一刹那间,他的脑袋里就是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沈渊的书房里,竟然会有瑞王的手迹!   他立刻攥紧了拳头,控制住了身体上的异样,同时使尽全力,才没有回头向旁边的沈渊看去。   在这一刻,他心中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像那个县令唐利一样,大肆朝着沈玉亭发作。   因为沈家竟然搭上了瑞王的关系,对他这个小小县令而言,这可是扎扎实实地一脚踢上了铁板!   之后他心里不住地想着,这幅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首先沈玉亭公务繁忙,他作为一个县丞也没可能到京师去公干。   其次这幅画上的内容十分不正经,要是赠与同辈还是有可能的……瑞王今年十七岁,正好和沈渊同龄!   此刻刘征的脑海中飞快地转动,神经紧张之极,同时他心中也在暗自大叫着侥幸。   如果不是自己恰好从京师过来,恐怕今天他看到这“燕京众香之主”几个字,也不会知道那是瑞王的雅号。   在这之后,他极力回想着瑞王在这几年间的所作所为,忽然就让他找到了有关这幅画的线索。   ……   瑞王是在万历二十九年,和他的兄长朱常洛与朱常洵三人同日封王的。但在朝中他的两位兄长一个是皇长子,另一位深受天子的喜爱。所以大臣们执意要将朱常洛立为太子,而天子却死活要立朱常洵。   就因为这件事,天子跟朝臣之间闹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很多年都没上朝了。   而这位瑞王朱常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却经常做出一些荒唐之举,以至于完全没有被争夺皇位的双方视为威胁。   就在去年,因为瑞王年纪不小了,所以天子催他尽快成婚。而这位朱常浩居然就拿着圣旨当令箭,一次次向礼部去讨要成婚的银子。   这家伙刚开始是一两个月一趟,后来几乎每天都去一回。等到礼部一清点,发现他前后已经要走了十八万两银子。   于是礼部官员就问朱常浩,说给他的银子已经不少了,为什么他还不成婚啊?   没想到朱常浩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就这点钱还不够他置办礼服的呢!   瑞王这件事做得荒唐至极,甚至天子知道后也是十分震怒,于是就罚他这位皇子到江南去赈灾,说是要让他看看民间疾苦……说起来这就是去年的事!   扬州除了是大运河的枢纽之地,也是赈灾的必经之路。瘦西湖又是天下名胜,瑞王这样贪玩的人,一定不会错过这样的美景。   而且瑞王和这个沈渊又同时都有纨绔之名,要是他们在瘦西湖上遇见……我的天!   如果他刘征把姓沈的一家人全都给弄死了,当回头瑞王想起这位故友沈渊,然后一打听,听到沈渊被他这个小小县令给杀了……那他还能活命?   到时候,就算老师也护不住自己!想到这里时,刘征的冷汗都从鬓角上淌下来了。   等到他好不容易收摄心神,一回过头就见沈渊还在不管不顾地读书,屋子里的情形居然丝毫没有打扰到他。   刘征想了想决定还是确认一下,于是他提着忐忑的心对沈渊笑道:“沈少爷,这幅画笔法狂放恣意,倒是很有味道……不知是谁所作?”   沈渊抬头看了一眼刘征,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墙上那幅画,随即脸上就露出了一副不屑的神情。   “那是去年,我在瘦西湖上见到的一个家伙,”就见沈渊轻蔑地说道:“他跟我斗蛐蛐儿,一连输了我九场!”   “然后呢?”听到这句话,刘征知道作画的这人十有八九就是瑞王了,他提问时嗓子里都不免发出了颤音儿。   “然后他跟我喝着酒,谈论那些养蛐蛐儿、斗狗走马之类的事,倒是相谈甚欢,一场酒把我喝得大醉。”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上,你猜怎么着?”这边沈渊气得直摇头,懊悔地说道:“等我早上一醒,这小子不但跑了,还拐跑了我三只最好的蛐蛐儿!”“关键是他还厚着脸皮,给我留下了一封信,说改日一定找我到他家去玩儿,此外还留下了这幅破画……”   “就是他!”听到此处,刘征一想到瑞王在京师里的做派,他立刻就确定这个沈渊,还真是无意之中得到了瑞王的好感!   我的天!真是好险!这时刘征在暗自庆幸之余,不免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而这时的沈渊看似无心,却已经把刘征前后的表现神态看了个一清二楚。见到这家伙一阵青一阵白的唰唰变脸,沈渊心里都笑得不行了!   这就是沈渊为了他父子的安全,安排下的后招。目的就是让这位刘征县令,想对他们父子不利时心存顾忌。   于是他就拉大旗做虎皮,炮制出了这样一幅风格奇异的画作。   沈渊在前世是学历史的,而这位性格怪异的瑞王朱常浩,想不引起他的注意都难。   所以当沈渊知道现在是万历三十五年时,他立刻就意识到,可以把朱常浩利用起来。   在前世他曾见过朱常浩的画作,知道这家伙不但做王爷不着调,书画作品也很不正经,甚至还给自己起了个“众香之主”的名号。   再加上这位刘征来自京师,对瑞王的情况肯定有所耳闻。所以沈渊就画了这幅画,专门就是用来吓唬他的!   反正古时交通不便,类似这种事,刘征也没有办法到瑞王那里去查证。   更何况就算是他能查得清楚,到时候一年半载也该过去了,好歹他们沈家在这段时间内都是安全的。   哪怕事情败露,沈渊也可以对这件事矢口否认。反正从他嘴里也没说出过“瑞王朱常浩”的名头,从头到尾都是刘征瞎猜的!   现在沈渊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他却还在那里不动声色,欣赏着刘征被吓得丑态百出的样子。   而这时的刘征回头一看,就见那个二傻子唐利居然还在大发官威,一句句地数落沈玉亭!   沈玉亭倒是好涵养,面带微笑连连点头,好像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异样。   而那个唐利却依然吐沫星子飞溅,不依不饶地指着沈玉亭道:“你说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也不说好好办办差事!” 第11章 惊闻昨夜成疑案、遍地血染、大佛笑看   “要知道咱们大明,只要差事做得好,县丞升任县官的也不在少数,偏偏就是你这种胸无大志……”   “咳!”眼看着唐利越说越狠,刘征连忙咳嗽了一声,想打断他的话。   “对了刘大人,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结果这个唐利被打断之后,居然还把话头一转,引到了刘征头上。   “你这头死猪自己作死,就不要害我了好不好?”刘征一边在心里骂街,一边连忙摆手说道:“你竟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一听见刘征的话,这时的唐利眼前又是一亮!   “对了,今天还有正事儿呢!”唐利一回头,扬着下巴向沈玉亭说道:“现在我交了官印,衙门里正在清点库房、移交案卷、刘县令也还没正式接任。”   “一县不可无主,按照大明律在县令不能处置公务时,就由县丞代为履行县令职权。”   “今天我们两个来,是因为在你家长乐街太平巷口出了个案子,没奈何我们两个都不在任上,这个案子当然就着落在老沈你的身上了。”   “我告诉你,你可给我仔细查访,尽快把案子破了,这样的杀人案子若是成了悬案,我可饶不了你!我跟你讲……”   “杀人案?”听到这句话沈玉亭就是一惊,就连沈渊都抬起了头。在他们家太平巷口?那就是街坊被杀了?   “巷子口的弥勒庙,庙祝和他媳妇昨夜刀伤殒命,从现在开始,这是你的事儿了!”   听唐利说到这里,沈玉亭就是一皱眉,而沈渊也连忙在记忆里翻找着弥勒庙里的情况。   那个庙祝好像姓黄,家里有个媳妇儿倒是生得极漂亮。过去那个沈渊还曾经调戏过她,非常顺利地挨了一巴掌……这俩人被杀了?   “走吧沈大县丞?你过去查案,我们两个也跟着瞧瞧!”这边的唐利完全没留意到刘征眼里阴郁的怒火,还在那儿趾高气扬地催促沈玉亭。   ……   一群人走出了沈家的大门,外面的石勇捕头正带着捕快,正在毒日头底下汗流浃背地等着呢。   见到沈玉亭,石捕头用眼神打了个招呼,还特意向沈渊点了点头。   沈渊也微微颌首回礼,说实话这位石大叔在他营救父亲的时候,确实起到了关键作用。   如果不是石勇事先告诉自己两位县令的情况,同时还替沈渊传话,只怕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所以现在沈家算是欠人家一个人情。   从石勇捕头的表现上来看,沈玉亭没白交下他这个朋友。他现在也对沈渊尊敬有加,所以也算是个自己人了。   沈渊在父亲出门时也跟了上来,刘征是看见了没说话,唐利则是得意洋洋的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到沈渊。   等到他们一路来到弥勒庙时,还没进庙门就见一阵苍蝇乱飞……在这样的季节里,尸体腐烂的速度可是极其惊人的!   ……   一边走,太平巷的里正一边给他们介绍情况。这下来了两位县令一位县丞,里正说话时不免战战兢兢……何况里面还有俩死人呢。   里正所说的情况很多沈渊都知道,但也有他不知道的。随着他的讲述,渐渐弥勒庙的案子就在他心里清晰了起来。   原来这座弥勒庙,是个跟正常人家院子大小差不多的小庙。平日里香火不旺,几乎已经破败得差不多了。   庙里的庙祝名字叫黄唐,他一年前花了钱,把这座庙简单地修整了一下,然后就开始招待那些烧香拜佛的人。   这座庙里没有和尚,庙祝这个职务一般是和尚聘请来的人,专门负责庙里迎来送往,还有和各路施主打交道。   所以庙祝不是和尚,也可以正常成婚。像这位庙祝黄唐,就在半年前从青楼里赎出了一个姐儿娶了做夫人,俩人把这座弥勒庙弄得跟个夫妻店似的。   “庙祝媳妇叫什么?”沈玉亭听到这里,随口向里正问道。   “叫云霓,”里正一犹豫,还在想着这位黄夫人的姓名,却被旁边的沈渊一口说了出来。当然他随既就被老爹回头瞪了一眼。   这些妇人的名字,你打探得倒是清楚!沈玉亭一边好笑地腹诽,一边接着带人往里走。   穿过大门,寺庙前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后面就是佛殿,其实也就一间房子大小。   房门大敞四开,一万多苍蝇在院子里飞得嗡嗡作响,一个死人正躺在门槛里不到两尺远的地方。   一进正殿,沈渊鼻子里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檀香味!   “好家伙,烧这么多香!”他一边皱眉,一边接着听里正的讲述:   “庙祝黄唐三十六岁,媳妇黄氏,从艺时的名字叫云霓,二十多岁年纪……”   随后讲述的人换成了石勇:“今天早上一位香客发现大门没锁,一进来就看到了地上的死人,案发的时间应该是在昨天晚上,周围的左右邻居没有听到呼救声……”   石捕头一边讲着,大家一边迈进了大殿的门槛。   沈渊随即看到庙祝穿着一身小褂,脸朝下死在地上,青砖铺的地面上一大滩鲜血,已经凝结成了紫黑色的粘稠状。   “黄唐是咽喉上一刀毙命,庙里的功德箱被人踹开,昨日一天的香火钱大概两三百铜钱,被人取走了。”   石勇捕头指着里面接着说道:“这间佛殿后面有一条夹道通往后宅,庙祝的媳妇就死在夹道尽头。”   眼看着一帮人成群结队地往里走,沈渊就是一皱眉。   这样一来,这现场痕迹肯定被破坏得啥也不剩,基本没什么用了。因为算上石捕头上次来,这屋子里都快进过一个连的人了!这还破啥案啊?   之后他们又往里走,狭窄的夹道只有一米宽,长有五米左右。两边的白墙上飞溅得到处都是鲜血!   等他们走到了过道尽头,就见一个女子仰面朝天死在地上。   她身上穿着绸布里衣,好几道伤口流出来的鲜血,弄得浑身上下血迹淋漓。   等到他们看过了尸首,重新回到佛殿里,沈渊又看了看里面供奉的佛像。   那是一尊一丈高的弥勒佛,正挺着个大肚子,笑吟吟地看着下方黑血犹腥、苍蝇飞舞的杀人现场。 第12章 人心艰险胜山川、祸水东引、天降神探   这当口沈玉亭看了一眼沈渊,却见他低头不语,似乎在走神儿,这位当爹的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自己的儿子再厉害,总不至于连破案都会吧?看儿子的表情,今天怕是指望不上他了!   沈玉亭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沈渊在前世目光敏锐,心思缜密。这本来就是侦破案自最有利的条件,更何况他平日里还喜欢研究各种奇案。   要知道沈渊研究的,可不是故作悬疑的侦探小说,而是扎扎实实的疑案悬案。再加上他现代知识的积累,所以说到查案,这屋子里还真没人是他的对手!   ……   佛殿里浓烈的檀香味混合着粘稠的血腥味,还有趴在门口脸色蜡黄、死相阴森的庙祝,让周遭氛围一片阴郁。   众人暗自心惊,只觉得一路上走来,后背上沁出的汗现在都变得一片冰凉。   他们在这里勘察现场,推断案情,沈渊却在打量着在场这些人。   所谓案子,不外是人心。所谓奇案,也不过是心理奇特的人做了案,或是其中有什么奇特的巧合罢了。沈渊知道那些心存恨意的人,远比死尸和血腥更可怕!   在沈渊的眼中,众人的表现千奇百怪。   石勇捕头和自己的老爹听完了里正的叙述,眼睛正在案发现场不住地搜寻,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显然所有的心思都在案情上。   两位县令却脸色阴晴不定地站在门口,挡住了外面投射进来的阳光,他们的眼神在自己和老爹沈玉亭身上不住地打量。   尤其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县令唐利,看他的意思已经等不及案情陷入困境,最好现在就以破案不力为借口,重重处置沈玉亭!   还有那天自己在县衙里见到的狗油胡黄师爷也在,既然他今天跟来这里,显然这家伙是个刑名师爷了。   但是他的心思却明显不在案情上,而是转着眼珠,不时阴森地瞟一眼自己的老爹……   看起来今天的事已经很明显了,两个县令知道出了人命案,第一时间就决定用县令不在位这个借口,把案子扔给了自己的爹。   然后一旦案子破不了,他们就有借口对父亲大肆打压了……真是好算计!   等这些人在现场转了个遍,将所有痕迹破坏得一塌糊涂之后。他们在原地推断案情,而沈渊却有意无意向着那条溅满鲜血的夹道里看了一眼。   这么明显……他们不会看不出来吧?   ……   正当沈渊想到这里,就听佛殿里的唐利县令清了清嗓子说道:   “庙里两人被杀,功德箱被抢,明显是一起谋财害命案,刘县令幕中黄师爷经验老道,最擅破案,要不您说说?”   “唐县尊说的没错,”听到唐利的话,就见黄师爷站出来,一双小眼睛闪动了一下道:“从尸体腐烂和血液凝固的程度上来看,案发的时间是在昨日午夜。”   “所以很有可能是案犯撬门进来,在打开功德箱窃取财物时被庙祝发现,因此刀伤两命!”   听到这句话,沈渊暗自想道:这帮人也不知道是坏还是傻,哪有这样的抢劫案?   果然,旁边的沈玉亭听到了这话之后,看了石捕头一眼。看他的神情,对黄师爷和唐利的结论显然是不赞同的。   石捕头也在旁边陪着小心说道:“黄师爷,门闩上并没有钢刀撬动的痕迹,而且庙祝黄唐就死在门前,说明他是在开门之后,立刻就被凶犯一刀杀了。”   “深更半夜的,他还能给凶犯开门,说明他们是认识的……”   “那就不是抢劫,而是寻仇了?”听到了这话,就见黄师爷挑了挑眉毛,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就是凶犯跟庙祝黄唐有仇,夜间骗开房门之后一刀把他杀了,然后又追上去杀了庙祝的媳妇!”   这时的沈渊看着黄师爷不管对不对,乱七八糟地拿起来就说,这家伙显然不是来帮忙,而是来故意添乱的!   这时两位县令也都笑了笑,唐利向着沈玉亭说道:“不管案情如何,反正这件案子是交给你了。”   “此案连伤两命,手段残忍,本县限你三日之内破案!要是到时案情没有进展,你跟石勇两人破案不利,便要重罚!”   当他说到这里,就见那个刘征县令不但没有上前帮腔,反而还不动声色地微微退了退……把唐利让在了前面。   沈渊看在眼里,心中暗笑。这几个人来的时候,显然早就商量好了要陷害父亲。但是刘征看了那幅画之后态度有所收敛,看来已经不打算再当这个急先锋了。   不过刘征却毫不犹豫地把唐利给顶在了前头,这样一来不管结局如何他都没有损失,不过他的表现却被沈渊一一看在了眼里!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上官甩锅自然是不得不接。沈玉亭听到唐利的话,和石勇捕头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在这一瞬间,他们俩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苦涩。限期只有三天,这没头没尾的案子,这不是坑人吗?   不过事到如今,他们也没有办法可想,沈玉亭和石勇也只好被逼无奈,答应了下来。   ……   见到他们俩终于一脚踩进了圈套,这时庙里唐利几个人都是眉飞色舞。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已经等不及三天以后,把这俩破案不利的家伙按在地上打板子了!   沈渊看着这些人喜上眉梢的样子,越看觉得这帮人讨厌。同时他见到老爹和石捕头愁眉不展,面对案情无法着手的神情,他也暗自叹了口气。   “石捕头,”这时佛殿里有个年轻捕快,向着石勇说道:“要不然我们出去找街坊问问,这个死者黄唐,最近跟人结仇没有?”   “咱们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找到黄唐的仇家,正好就是这个案犯呢?”   “还街坊呢,我就是他街坊!”沈玉亭闻言皱眉道:“这个黄唐整天在庙里等人来烧香,他媳妇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从来没听说他跟谁结过仇!”   看到沈玉亭愁眉不展的样子,唐利和黄师爷在旁边越瞧越高兴,此刻他们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   “如果咱们想办法,找到黄唐的仇家……”   “……那从根儿上就错了!”   这时的石勇才刚刚开口说了半句,身旁就有人出言驳斥了他的话。   石勇一惊之下,猛地一回头。就见开口的,正是那位沈渊沈大少爷! 第13章 看我奇案信手判、臂上伤痕、血里金簪   “你懂什么破案?”一见到沈渊开口说话,那狗油胡黄师爷立刻眉毛一立,就想发作。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身后的衣服被人一拉,于是立刻住了嘴。等他回头一看,发现拉自己那个人正是主家刘征。   这时的刘征心道,这黄师爷可是我带来的,简单说两句也就罢了。若是把沈玉亭得罪得太狠了,弄不好会自己也给牵连进去!   于是场面上就剩下一个看不懂情况的草包唐利,就见他横眉立目地说道:“你个黄口小儿,不懂就不要胡说!”   “也不知道是谁胡说?一会儿抢劫一会儿仇杀的,连个准主意都没有……”这时的沈渊看了一眼那位石勇大叔,还有自己的老爹沈玉亭。   他俩现在的表情都是紧张又是期待……沈渊笑了笑,一边往前走一边淡然说道:“你们的结论全都不对,现在我让你们看看,这件案子是怎么发生的。”   “嗯?”唐利他们一听,顿时就不说话了。   一看到沈渊现在的样子,他们就想起了三天之前,这小子在府衙门口把他们逼得死去活来的情形。   大家不由得立刻想道:这小子……难道连破案也会?   “好了,邻居夜里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说明从头至尾屋子里都没有人大声叫喊,不然在夜里,声音肯定会被人听到。”   只见沈渊走到了庙祝黄唐的尸体前,指了指他手边,掉在地上的烛台说道:“夜里有人敲门,于是庙祝黄唐起身开门,随即被人一刀封喉,干脆利落!”   “在这之后……你过来,你叫什么?”   沈渊用手一指,刚才跟石勇捕头说话的那位年轻捕快。   “张山……”   “小山子是吧?你过来。”   沈渊一把拉住这个年轻捕快,然后对着佛殿中的众人说道:“现在看好了,那个杀人犯,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   此时屋子里的众人都被沈渊的气势震慑,居然谁也没敢出声!   “这夹道很窄,”沈渊指着夹道的墙壁道:“所以凶犯杀伤庙祝媳妇时每一刀下去,伤口里喷溅出来的血,都在墙上留下了血点。”   “所以当凶犯杀这个女人时,情况应该是这样的……”沈渊拉过小山子,让他面对自己站在夹道口,然后解下了小山子腰间捕快用的雁翎刀。   随即他拿着没出鞘的刀,向着面前小山子下垂的左臂外侧,猛地一挥手!   “第一刀!”   沈渊一刀下去,随后指向小山子“伤口”相对的墙上。石勇的目光顺着沈渊的手指,立刻看见了一道喷溅上去的血迹!   “后退!”   沈渊猛然间开口,小山子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这是第二刀!”沈渊随即反手一刀,刀鞘斩中的部位是右臂!   这时墙上的血痕,居然又正好和小山子中刀的位置对应!   沈渊伸手一推,小山子继续后退……   “第三刀!”   沈渊一上步,刀鞘从下向上反撩,斩在了小山子的左腿外侧。石勇的目光随即望向了小山子脚前,青砖地上的一片血痕。   “然后是第四刀……”沈渊向着小山子一步步逼近道:“举起右手指着我!”   在小山子举手之际,他右侧的手腕当即又挨了一刀鞘。   这一刀,又有血痕为证!   “靠边!”沈渊一发话,小山子连忙听话地躲到了一边,沈渊用手向着前方的地面上一指……   在沈渊的面前,正是那个女尸!   只见这个女尸身上,接连几处中刀的部位,分明就和沈渊刚才砍到小山子身上的位置一模一样!   “看到了吧?发现哪儿不对没有?”这时沈渊回过头,冷冷地向着唐利和黄师爷他们问道:   “一般女子见到凶犯杀了自己的丈夫,应该立刻转身逃跑才对。可是这死去的云霓,却一直都在面对着凶犯。”   “普通人在臂上中了一刀之后,一定会转身跑开,可是这女人……”   沈渊淡然地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女尸,她一双愤恨的双眼,正在怒目圆睁地凝视着自己!   “她连中四刀却还在指着凶手质问,直到伤重倒地为止!”   说到这里,沈渊面对这个面目狰狞的女尸,刀鞘向下猛刺!   刀鞘临体之前,沈渊的动作瞬间停住。然后他指着女子胸口的刀伤说道:“这是凶犯的最后一刀,刺的是她的心!”   说到这里沈渊一抬头,却发现石勇和沈玉亭,还有不怀好意的那几块料,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庙祝被干脆利落一刀封喉,女子夷然不惧,直面凶犯。杀人者步步紧逼,连连挥刀质问!”沈渊淡淡地笑道:“诸位,这凶手要杀的人是庙祝呢?还是他这位夫人云霓?”   “啊?”听到他的话,大家同时一愣!   在他们的心里,同时闪过了一条线索……   这个黄唐的媳妇是他从青楼里赎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件案子,这很有可能是一件…情杀案!   ……   “那你怎么解释,那个杀人者临走时,还把功德箱里的钱给拿走了?”这时的黄师爷还不肯认输,咬牙梗着脖子质问道。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就见这时的沈渊蹲下身,居然把两根手指插进了那个那具女尸头部下方的血泊里。当手拿出来时,他的两根手指夹着一根细长的东西。随着上面粘稠的血浆滴落,露出了里面闪烁的金光……那是一枝纯金打造的金簪!   “那两三百个铜钱是凶犯故意拿走的,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引诱破案者往杀人抢劫上想。”   “不过他连这支明晃晃的金簪都没有拿走,掩饰得十分拙劣,也就只有傻子才会上当!”   当沈渊说到“傻子”这俩字的时候,眼睛朝着狗油胡黄师爷一瞪,把个黄师爷看得火冒三丈,却根本发作不出来。   因为人家沈渊,每一句话都说对了!   “那有什么用?你就算把案子分析得头头是道,没抓住凶犯,你不还是在这里空口白牙的胡说?”   这时的唐利县令见到黄师爷败下阵来,他当即向沈渊厉声质问道:“我给了沈玉亭三天期限,现在你又跳出来捣乱!案子要是限期内破不了,看我怎么炮制你爹!”   就在这时,佛殿里陷入了一片寂静,沈渊面色怪异地笑了笑…… 第14章 欲问何处藏凶犯、纸上足印、楼头春燕   此时的沈玉亭和石捕头,在旁边都看傻了!   刚才沈渊目光敏锐,分析精妙,每一条结论都是有理有据,还有现场的痕迹为证。   他竟然干净利落地把案情完整地复制了出来,演示的时候,情景真实得就像是凶犯在众人眼前又做了一回!   黄唐手边的烛台、墙上喷溅的血点、女尸身前的伤口、还有淹没在血泊中那根金簪!   所有这一切他们全都没有注意到,却一丝一毫都没逃过沈渊的眼睛,这小子今天的表现,简直是神了!   而且看他现在的神情,居然对破掉这件案子表现得如此轻松。此时的石勇和沈玉亭的心里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们居然无比确信,沈渊真的能把那个案犯抓出来!   ……   “三天时间……哼!”   沈渊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三天,现在我就把犯人给你们抓来。”   接下来沈渊的行动,让所有人都看得心动神驰!   他让人拿过了一整张宣纸,然后在夹道的地上,找到了女尸左小腿中刀的位置。   “这一刀,女子的血是以极为细小的液滴,向下方喷溅的。”沈渊把方桌大小的整张宣纸铺在青砖地面上,然后含了几口水,均匀地喷在上面。   之后他把庙里的蒲团放在纸上,用力按压,没几下湿透的宣纸就被平整地贴在了砖地上。   “青砖是深色的,血水滴在上面会变得很难辨认。案犯这一刀喷出来的血,会有一部分被他自己的鞋子挡住,没能落到地面上……”说着,沈渊把这张宣纸小心地揭了下来。   “这张纸上的水,会把那些血点化开印到纸上,然后没有血点的地方……”   说到这里,沈渊对着大家慢慢举起了宣纸。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张带着星星点点红印的纸上,赫然留下了一个洁白无血的脚印!   “我的……天!”   看着纸上的脚印,石捕头的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而在场的众人则是惊得目瞪口呆,他们这才发现,这种他们束手无策的境地,却根本难不住这位沈少爷。   接下来沈渊把这张宣纸递给了石勇捕头,让他量了一下上面的尺寸。   “八寸二分……好大的脚!”听到石勇报过来的数字,沈渊微微一笑。然后他在心里把这个数字乘以七,算出了得数。   根据现代的统计数据,每个人脚的长度,差不多都和身高的比例是1比7左右。虽然这个数值不是绝对精确,但是在现代刑侦学上,用脚印长度来推算罪犯的身高却是常识。   沈渊暗自想道:明代的一尺是32厘米,所以案犯的身高是1米84,这样的大个子,应该不难找吧?   “案犯身高五尺七寸四分。”沈渊随即向着石勇捕头说道:“他对庙祝夫人如此愤恨,有很大的可能,是在青楼里和这位云霓夫人有过瓜葛。”   “看他杀人时情绪如此剧烈,隐藏杀人意图的手段又这样拙劣,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在青楼里找不到云霓之后,打听了云霓的下落,当天晚上就过来报复。”   说到这里,沈渊回头向石勇笑道:“石大叔不妨带几个人,去云霓赎身前的青楼问问。昨天有没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去找过云裳,而且还打听了这座弥勒庙的位置。”   “好!”石勇听见这话,立刻振奋地重重一点头。   “您先别急,”这时的沈渊又接着说道:“这个家伙消息如此闭塞,在云霓被赎身半年后才去青楼寻找,说明他很有可能是个外乡人。”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从外地来到扬州,投宿的地方一定离那座青楼不远。”   “扬州城夜里城门关闭无法出入,他昨夜在客店里住宿,前半夜恼恨交加,后半夜杀了人心绪难平,估计是一整夜都没睡。”   “要是咱们够幸运,我估计等石叔到了青楼附近,找到凶犯住的客栈,那家伙可能还没睡醒呢……您得快点儿了我的叔!”   “好嘞!”沈渊这一通分析下来,有如剥茧抽丝。凶犯的下落居然就在他平淡的话语中,渐渐地浮现出来,在场的众人都快听傻眼了!   等到沈渊说完,石勇捕头毫不犹豫地带着江都县捕快蜂拥而出。他朝里正打听了云霓赎身前的青楼,飞快地赶了过去。   “春燕楼……这些营业场所,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名字!”   沈渊听到院中的里正说出了这个名字,不由得在心里暗自鄙视了一番。   ……   石勇走后,佛殿里的人也全都退了出来。屋子里虽然阴凉,但是这股檀香和尸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之后大家站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各怀心思地想着心事。   沈玉亭在心中欢欣鼓舞之余,还牵挂着石捕头能不能通过儿子的分析,准确地抓到案犯。   如果要是凶犯真的被抓住,那眼前的这场难关就可以豁然而解,对他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   与此同时,沈玉亭也在心里暗自琢磨着:上次渊儿做的那件大事,我还没来得及细细审他。这小子的心思,怎么一下变得这么深沉细致?   现在看来,他的变化可不是在成年之际,一下变得懂事了这么简单。   回头倒要把这个小子提过来好好问问,他是怎么变得这么厉害的?这都有点吓人了好不好?   而这时唐利县令他们几个人,心里却在暗自给沈渊念着倒霉咒……他们就希望石捕头过去扑个空,证明沈渊之前的分析全都是错的!   在这些反派中间,倒是那位黄师爷躲到一边,小声向着刘征县令问道:“县尊大人,刚才我要向那小子质问呵斥,您为什么拦我?咱不是早就商量好的吗?”   “那个沈玉亭,不是平常人啊!”此刻的刘征心里翻腾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把那幅瑞王画作的事向黄师爷说出来。   他面色阴沉地看了沈渊父子一眼,小声对黄师爷咬牙道:“从现在开始不要轻举妄动,以后对付沈玉亭的时候,除非咱们抓住了道理,并且有绝对的把握将他们一举击倒才行。”   “如果没有绝佳的机会,就绝对不要轻易动手。那个沈玉亭做事老辣阴狠,沈渊那小子……也惹不得!”   就在他们说到这里时,只听弥勒庙外面的街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15章 心有玄机一念间、明堂断案、喝彩连连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院落当中的人霎时都紧张了起来。   沈玉亭暗自攥紧了拳头,他一面期盼石勇捕头真的能把人犯抓回来,另一方面却怕石捕头扑了个空。到时候自己的儿子沈渊,难免会被在场的官员们责骂惩罚。   这孩子年轻气盛,他要是受辱不过当场发作,还不知道会闯出多大的乱子!   而另一边,唐利县令和黄师爷也是沉吟着暗自咬牙,他们一心盼望着石捕头带来一个坏消息,好让他们趁机发作。   而这一刻,心思阴沉的刘征脸上却是阴晴不定。他心里想着,沈渊已经搭上了瑞王这条线,如果他再是个智谋如海之辈,那沈玉亭以后可就不好摆弄了!   而这时的沈渊却是面色如常,丝毫不见紧张的样子。瞧他的模样,倒是比这些久经官场的老油条更加镇定。   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人打开院门匆匆走进来,正是石勇捕头!   一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唐利和黄师爷的心就是向下一沉。石勇捕头喜上眉梢,看起来满脸的兴奋!   只见他一进院子便大声喊道:“人犯抓住了!”   “那个凶犯正在春燕楼对面的客栈呼呼大睡,他行囊里带着刀,刀锋上还有血腥味……那家伙体格壮硕,身高五尺七寸半!”   “人犯已经带到县衙,等候县尊大人开堂问案……”   当他说到这里,沈渊分明听到旁边自己的父亲长长地松了口气。他随即回头笑着向沈玉亭说道:   “怎么?爹你也觉得我是信口胡说?干嘛要松口气?”   “爹高兴!”沈玉亭志得意满地看着庭院里这些人,轻声向沈渊说道:“不是因为这件案子破了,也不是因为咱们父子俩又过了一道坎,而是因为你!”   “我这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当不当的又有什么关系?倒是咱们沈家出了你这样一个孩子,真是让爹越想越有盼头!”   此时的沈玉亭,看着院子里的那几个官儿一个个灰头土脸,面色狼狈的样子,真想放声大笑一场!   ……   在这之后,事情进展得飞快。   沈玉亭代理县官职位升堂审案,三两下就把凶犯说得哑口无言,当堂招认了杀人的事实。   原本看凶犯的样子,也想咬着牙抵赖一番。可是奈何人家审案的官员从头到尾,把他作案的过程说得清清楚楚。甚至就连他哪一刀先出手、砍在云霓身上的什么部位都说得丝毫不差。   听了沈玉亭的话,这个凶犯差点儿认为自己在作案时,还有人证在旁边看着。他一时间抵赖不得,只好全都招了。原来此人名字叫做周炳,是个高邮来的牲口贩子,平日里身体健硕,也爱练习武艺。   周炳的生意做得不错,手上有两个闲钱,两三年前经常到春燕楼去光顾云霓。到后来他却不免把青楼里迎来送往、虚情假意的那一套当成了真事。   就在一年半以前,他最后一次到春燕楼时跟云霓商量,要给她赎身娶她回家。当时的云霓居然也答应了,于是他就喜滋滋地回家筹钱。   话说当初的云霓也是春燕楼当红的姑娘,她的身价银子也不少了。   可是等到这个周炳筹完了钱回来,想找春燕楼赎身时,却发现云霓已经在半年多年前从良嫁人了!这一下周炳顿时就是恼羞成怒。   他带来的拿些钱,还有不少是他跟乡里的亲友借来的。他临走时还大言不惭,说要带个漂亮媳妇儿回家。可是现在云霓没了踪影,让他的脸往哪儿放?   于是这周炳越想越怒,他在春燕楼打听了云霓赎身后的住处,就回到客栈里吃了一阵闷酒。然后他在半夜里,拿着刀就奔了弥勒庙。   在这之后发生的事,跟沈渊推断得一模一样。他在外面敲门时,说春燕楼有一位姐妹生了急病,想见云霓一面,于是庙祝黄唐就给他开了门。   然后他毫不犹豫一刀封喉,杀死了黄唐!之后他就在夹道口,见到了披衣而出的云霓……   等周炳杀完人出来,深夜中他也出不了城门,只好回到客栈里把残酒吃了个干净。之后他原本想睡上一觉,起来就赶紧出城。   可是他这一觉还没睡到日上三竿,才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屋里来了一群捕快!   ……   等到犯人如实招供,在供状上画了押,这桩案子就算是具结了。   因为杀头这样的重罪还要上报扬州府,所以沈玉亭把犯人暂时收押,在这之后宣布退堂。   沈玉亭的脸上红光满面,他这辈子看县令大人当堂断案,从没像自己今天这么痛快过!   在退堂之前,因为不好夸奖自己的儿子……现在沈渊的身份也没法进到大堂来,于是他大大夸奖了石勇捕头一番。沈玉亭索性把破获这件案子的功劳,全都交到了石勇捕头的身上。   这时的沈渊,正在外面和一群百姓一起看审案,其中倒有一多半是长乐街太平巷的街坊。   大家听到昨夜发生的弥勒庙两尸案,居然还没到中午就抓到了凶犯,而且案情被查得水落石出,大堂外面听审的百姓顿时就是欢声雷动!   见过破案的,可是谁见过这么快破案的?一时之间大家都觉得十分新奇。   等到沈玉亭说,这次破获大案,石勇捕头劳苦功高之时,大家立刻就对石捕头交口称赞。这样一来,倒是把大堂上的石捕头弄了个大红脸。   他自己心里当然清楚,除了抓捕人犯这些力气活之外,整件案子里哪儿有他的事儿啊?   不过老百姓可不管这些,随着当堂问案结束,大家一哄而散。结果没用上半天的时间,“江都县石勇捕头断案如神,半日抓获凶犯”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而这时的沈渊看完了热闹,知道自己的老爹还有公务,就自己回了太平巷。   在回去的一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沈渊的心里却总是觉得隐隐不安。   这件案子看似已经了结,可是这里边似乎有什么事,让他总是轻松不下来呢? 第16章 春花十里扬州绽、谁失其鹿、寻遍红颜   案子完结之后,沈渊开始静心读书,他心里也慢慢想通了,该怎么过今后的日子。   对他而言,即便父亲不是官吏,凭借自己的能力挣一份衣食总是没问题的。要是他愿意,还可以轻易赚到大笔财富。   不过这却不是沈渊真正的目标,因为这些事在前世他都做过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大明却只是一头钻进钱眼儿里,那就没意思了。   至于日子怎么过,沈渊想明白了……当然要活得精彩才行。   在他看来,大明朝就像是重新给了自己一次品味生活的机会。他前世钻研的学问就是历史,而他现在就身在活生生的历史中,这让他十分享受。   所以现在的沈渊,一心让自己淋漓尽致地痛快一回。他在读书时心中还暗自想着:   从今往后看到自己顺眼的人,就顺手帮他们一把。看到自己讨厌的人,就把他们坑得欲哭无泪。   谁要是对自己好,那就加倍偿还。要是有不开眼的人给自己找麻烦,就让他们活着都恨不得死了!   原本沈渊的心机智谋就远超常人,更何况他还来到了大明,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数百年的知识积累。   所以当他决定要疯狂放纵一回,让自己度过一次,古人难以想象的人生。   ……   至于他以什么样的面目示人,沈渊的心里也暗自有了计较。   原先那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要是一下子骤然改过来,怕是会让认识他的人心生怀疑,觉得这小子是不是换了个人。所以没什么正事儿的时候,他原先那副公子哥的模样不妨留下来几分,不过原来是放荡,现在是狂放,其实有本质上的差别。   反正沈渊在前世也不是个古板守旧的性子,在他当大学教授的时候,给自己的学生起外号堪称一绝……话题扯远了,现在还是安心读书才是正经。   ……   没想到他的书才读一天,学业就被打断了。   石勇捕头头匆匆来到他家,一见面就要沈玉亭把沈渊请出来。等到沈渊他们三人坐下来,石勇就面色为难地说出了一件事……却是立刻吓了沈家父子一跳!   原来昨天上午,石勇刚刚将那个凶犯周炳抓到手,今天早上就有人拿着腰牌,传他到了崇王府。   崇王屏退了左右,告诉了石勇一件事……昨天夜里崇王的爱女鹿邑县主朱羽棋,在香闺中突然失踪了。   原来崇王是听到了消息,石勇昨天把一桩杀人案破得痛快淋漓,所以才在女儿失踪后立刻找来了他。   石勇哪有拒绝王爷的胆量?只好答应崇王把县主尽快找回来。   另外王爷找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件事和县主的名声有关,万万不可大张旗鼓。要是被外界知道县主不清不楚的失踪了几天,对王府的声誉也有很大影响,所以王爷告诉石勇一定要严加保密。   所以这件事,石勇还不能告诉两位县令,目前在外界只有沈家父子和他三个人知道。   石勇接到了这个棘手的案子之后,他知道自己昨天破案,其实全都靠的是沈渊。于是就跟王府说要找自己的副手过来,忙不迭的就到沈家来搬兵了。   ……   沈玉亭听到这里,知道这件事要是办不好,怕是要受到崇王的迁怒。可是若不答应,他和石勇的交情却摆在那儿……他只好为难的看了沈渊一眼。   见到了父亲的眼神,沈渊想了想对石勇说道:“石大叔跟我沈家是过命的交情,上次营救我父亲时,石叔也是冒了丢差事的风险,顾念往日的情分才帮我们的。”   “如今石叔有事要我帮忙,小侄如何能袖手旁观?这件事我跟您一起办就是了!”   听到了这话,石勇当然是喜上眉梢。他随即斩钉截铁道:   “若是破了案子,王爷有赏全都是贤侄一个人的。可这案子要是破不了,王爷若要责罚,就全由我姓石的一个人担当!”   等到他们起身要走的时候,沈渊心中还暗想:要说人生快事,还有什么比快意恩仇更痛快?石叔对我家有恩,自然要重重报答。   另外这古代的奇案,我倒要试试,看看能不能难得住我?   ……   扬州城里的街道上,青石被太阳晒得滚烫,空气更是闷热无比。周遭连一丝儿风都没有,周围的树叶全都蔫头搭脑的。   街道上晒得根本没几个人,就沈渊和石勇步履匆匆,嗖嗖地往崇王府那边赶。   走到半路上,沈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纳闷地向着石捕头问道:   “叔,咱大明朝的王爷都有各自的封邑,不是说王爷只能呆在封地里,甚至都不许出城的吗?怎么崇王在扬州还有王府?”   “你不知道,”石捕头解释道:“六年前崇王的封地汝宁发大水,把王府给冲了。王爷没办法只好请了皇命,准许他暂居扬州。同时王爷命人在汝宁重修王府,说是修好了以后就搬回去。”   “可是王爷到了咱们扬州,正所谓‘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他还能愿意回去?恨不得一辈子都住在这花团锦簇的扬州城才好!”   “于是他在汝宁的王府,修建的速度就特别慢是不是?”听到这里,沈渊忍不住笑了出来。   “倒也不光是慢的缘故,两年前王府差不多修好的时候,汝阳又发了一场大水!”   沈渊听石勇说得有趣,不由得又是一阵好笑。   两个人说话间,崇王府到了。   ……   沈渊抬头一看,虽然是崇王的临时居所,可这个王府也是着实气派。高门大院形制威严,别说是普通百姓,就连官员到此都会望而生畏。   在咱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叫“门当户对”,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古代人是个什么身份就修什么大门。   如果不是勋贵之家或是官宦门第,就算是再有钱,大门的形制也得照着规矩来,不然就是僭越之罪,是要杀头掉脑袋的!   王府门外早有人在等着石捕头,一见他就把两人带到了里面。沈渊跟石勇一边往里走,一边心里若有所思。   一般人被牵连到这样的事里,难免会战战兢兢,甚至是避之不及。但是以沈渊前世的经验,危险与机会经常会同时出现。   崇王府……呵呵! 第17章 一身灵秀十七年、小楼独坐、望尽青山   等到沈渊和石勇捕头进了王府之后,就见这座王府格局森严,气魄宏大……不过沈渊他们却没什么机会感慨这些建筑的宏伟。   因为从头至尾,他们都在绕着内外墙之间的夹道,绕过大半个王府向后宅走去。   这夹道的功用有两个:一是作为平时车马通行的通道,比如说王爷要出行,大喊一声“备车”。这时候的马车不可能在建筑物中间来回穿行,他们就在马房出发,顺着夹道一直走到大门口那边。   当然这条夹道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就是供那些巡夜的家丁护院,在这条路上来回巡逻。   沈渊抬头一看,好家伙!两丈高的院墙,这要是肩上扛着个县主一跃而过,那功夫真是可想而知!   沈渊他们绕过的部分正是王府的前半部,一般都用作宴饮会客,所以建筑宽大高耸,气势颇不一般,到了后面就进了王府的内宅。   这时他们才得以从夹道中出来,被家丁带着直奔鹿邑县主的闺房。   在这之前石勇捕头已经拜见了王爷,这次就不用再去了,所以他直接带着沈渊去勘察现场。   进入后宅到了后花园里,这时又是一番景象。   花园中古木嶙峋,树荫浓密,清澈的小湖里有几只鸳鸯畅游。湖边上芳草萋萋,芦苇遍地,居然是一派山野气象。   太湖石堆叠的假山使得小路曲折蜿蜒,颇有柳暗花明之意。几只黄莺在玉兰树枝头滴滴的鸣叫,更显得花园里清幽雅致,意趣非凡。   在花木掩映中,前方露出了小楼的一角,想必这就是那位鹿邑县主朱羽棋的香闺了。   这座小楼高仅两层,修得却是秀气典雅,青砖白墙碧瓦,所有的木柱都是原木色,丝毫没有雕梁画栋的繁复匠气。   沈渊看了看,小楼周围花木扶疏,竹影摇曳,在这地方就是藏上一百个人也未必能看得见!   他皱了皱眉,跟着石捕头往前走。此时在小楼门前,一个灵秀可爱的小丫鬟正等在那里。   这小丫鬟脸色煞白,显然小姐失踪的事把她也吓得不轻。刚才一定是有人知会她,让她在这里等着人来勘查现场。所以一见到石捕头他们来,小丫鬟立刻就松了口气。   等他们进了小楼,一楼是待客的厅堂,简单摆设着黄花梨的桌椅茶具,墙上还有几幅字画,看起来倒是文人气息颇重。   那小丫鬟指着楼梯低声道:“小姐的闺房就在楼上。”   听她一开口,声音娇啼婉转,沈渊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倒是把这个小丫鬟看得满面通红。   所谓物似主人形,见此情景沈渊心中暗道:看这小丫鬟的模样,这间闺房的主人平素和外人交往,也多不到哪儿去。   这时的石捕头忧心忡忡地注意着周围的细节,当他们顺着楼梯拾级而上,沈渊听着自己脚下的楼梯响,一时间不由得暗自感慨。   这清幽的香闺,雅致的小楼,还有这大明的木质楼梯,真让人觉得恍如隔世。   自己终于远离了过去喧嚣的现代红尘,却一头扎进了这大明朝的万丈波澜里。   也不知在大明这条江河里,他将会是随波逐流,还是掀起惊涛骇浪?   一时之间心绪有些伤感,当沈渊走上小楼后,他暗自警告自己集中精力,镇定心神,接下来就是破案的关键时刻!   顺着楼梯拾级而上,迎面是一片宽大的屏风,将小楼的二层和楼梯分隔开来。   沈渊抬头一看,就看见屏风上绘着一张画作,正是唐寅的《秋风纨扇图》。   唐寅就是唐伯虎,这时距离他去世已有八十年了,可是他留下来的画作却已经蜚声海内。   看到画上的题字,沈渊不由得想起了后世电影里他青衣小帽一身家丁打扮,大战对穿肠的情形。   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沈渊仔细看了看这幅画。   其实他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一副摹本,因为这屏风上的画实在太大了,《秋风纨扇图》的原画可没有一人多高。   只见画上一名神态婉约的女子手持团扇,表情落寞孤寂,似乎是感伤自己的命运和纨扇一样,秋风一起就被人遗忘了。   画上题着唐寅的四句诗: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伤。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   沈渊看这幅画上纸色雪白、墨色簇新,于是便指着它向那小丫鬟问道:“这幅屏风出自谁的手笔?”   “我家县主画的,她每年都画一幅新的换上。”那小丫鬟低眉垂眼的答道。   “哦……”沈渊又向那幅画上看了一眼,倒是被他看出了一些门道。   一般白描画法的书画,若是放大成这个样子,难免会显得笔致粗疏笨重。可在这幅屏风上,女子的衣纹却犹如枯藤挂树,古拙疏朗。   显然这位鹿邑县主,不是个只会几笔没骨花卉的初学者,而是深得书画的精髓,这就厉害了!   想到这里,沈渊心里又是暗自称奇。   当大家绕过屏风之后,眼前一层楼局面开阔,全是姑娘的香闺。   只见紫檀木书架上,古书善本一直摞到了房顶。博古架上没有那些艳丽细巧的花瓶,却摆满了铜色斑斓的商彝周鼎。   屋子里没看见梳妆台和镜子,宽大的画案上倒是一排摆着十余方古砚。迎面一点儿脂粉气都没闻到,却有一股书香混合着兰香扑面而来。   “有意思!”   沈渊觉得这分明是一个学问大家的书房,哪里像是一间香闺了?女儿家的香粉刺绣,颜色鲜艳的装饰,这里倒是一样不见。   这次石勇以沈渊马首是瞻,跟着他一步步往前走,石捕头的目光也在四下搜寻着。   沈渊拨弹了一下墙上挂的古琴,琴弦未松,显然是经常弹奏。他又看了看案头上摆的残局……寥寥几个棋子,一两眼也看不出棋艺如何。   之后他一直走到小姐的香闺尽头,那里是一扇宽大的窗户,王府花园里的景致尽收眼底。   窗下摆着一把椅子,沈渊默不作声地坐在那上面。然后他一低头,就见窗栏上印着一道道数不清的细细划痕。   沈渊叹了口气,把小臂轻轻搁在栏杆上,指尖轻轻叩打着窗栏。   他的手指尖每点一下,都恰好落在那些划痕上。 第18章 轻薄少年胡查案、美人帐中、随便乱翻   沈渊坐的位置,应该就是那鹿邑县主凭栏远眺之地。   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志趣高雅,学业惊人。她每天坐在这里看着远山近水时,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此时在沈渊的心中,这位鹿邑县主已经不再是个符号,而是渐渐的在他的心里鲜活了起来。   小楼上石勇不敢说话,小丫鬟诧异难明,那个分明是来查案的沈渊,却坐在那里静静地发起呆来。   这时的沈渊不知道,在屏风后面,有一个人已经跟着他们走了上来。   ……   这人身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看似随意却是精洁异常。他年纪不到四十,静静地站在那里犹如渊亭岳峙,身上透出了一股莫测的威严!   他就是大明崇王朱翊爵,(金加爵,打不出来的生僻字)这次过来就是要亲眼看看,自己请来的人,能不能把女儿找回来。   像是这样的上位者,用人时当然有自己的办法。那个石勇捕头虽然名声在外,刚破了一件大案,但他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一般断案如神,这位王爷总是要自己亲眼见了才放心。   可是今天当他站在那里,隔着屏风向女儿闺房中看去时,却惊讶地发现。那位石捕头表现得十足像个跟班,反而是他带来的那个年轻人,竟然在主导着整个调查!   崇王心里不由得暗自吃惊,决定暂时静观其变,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查案的。   他这时还不知道,再看下去他就不是吃惊那么简单了,甚至还有被活活气死的可能!   ……   等到沈渊醒过神来才发现,屋里的两个人还在等他,他笑了笑站起来,走到了县主朱羽棋的床前。   这张金陵拔步床虽然没有繁复的纹饰,但却打造得却是极其精致,靠在屋子里的西墙上,简直就像是一间小屋子。   由于天气炎热,外面的锦绣帐幔已经掀开,只留下了里面的纱帘。既可以透风,又能遮掩住床里的情形。   沈渊揭开外面的纱帐走进去后,不由得在心里暗自感叹。要说古代这些王侯的生活,真是奢靡之极!   这张金陵八步床里,离他大概一米半远才是真正的床铺。进了床帐后,外面的这个小隔间里摆了两张小巧的檀木椅子,还有一张小桌。   小桌上放着紫口铁足的南宋茶具、色如羊脂的和田玉香插,晶莹的水晶盘里放着葡萄和石榴。一把小巧的团扇放在桌沿上,素白色的穗子在扇柄上垂了下来。   “哎!”那个小姑娘失口惊叫出来,还没等她出言喝止,就见这个年轻人居然揭开床幔,在县主的床上坐了下来!   无礼之极!县主是何等身份,这人怎么说坐就坐!   “你叫什么名字?”等到沈渊一开口说话,旁边的石勇捕头就是一愣。这小子竟然不问昨天夜间的事,一开口就问人家小丫鬟的姓名!   “我叫扶头……您先下来行不行?”只见这小姑娘为难地看着沈渊,紧攥着小拳头有些不知所措。一双灵透的大眼睛直转,小脸蛋儿都憋红了!   “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好名字”。沈渊一听这丫鬟的名字,更加确认这位朱羽棋县主不是寻常人物。   看到自己往床上一坐,小丫鬟扶头的脸色都变了,沈渊不由得心里暗笑。索性转身翻开被褥,在床上的边边角角里翻弄起来。   “哎?你怎么乱翻呢?那是县主的东西!”这时的扶头一看到沈渊的动作,顿时把她吓得大惊失色!   “为什么不能翻?”沈渊一边兴致勃勃地搜查,一边还眉飞色舞地说道:   “县主一个大姑娘家,若是秘藏着什么不能给外人看的小书小画之类,一定就藏在被褥底下!”   “咱也见识见识,县主喜欢的是啥口味……”   听到他这话,石捕头当时就痛苦地一闭眼!   要说这沈渊要本事有本事,要样子有样子,可就是之前斗鸡走狗的不学好,把这孩子给带坏了。   没想到他在查案的紧要关头,竟然还想着这些没用的东西!这时的石捕头脸上,苦得简直就像要往下淌药汤儿一样!   其实石捕头不知道,这小楼里还有一个人比他心里还难受……就是屏风后面的那位崇王!   就见到这小子居然乱翻自己女儿闺房的东西,而且说话时还这般轻浮无赖,顿时就把他听得七窍生烟!   “再看看!再看看!”这时的崇王一个劲儿在心里劝自己:要是他再敢胡说八道,我冲进去一顿拳脚,就地打死!   “你紧张什么?”这当口,就见沈渊笑着看了看小丫鬟扶头。经过他的翻找,床铺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让沈少爷很是失望。   沈渊站起身走出了床帐,然后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说道:“县主闺房在二楼,深夜里有人上下楼的话,楼梯的声音会让值夜的人听到……昨晚值夜的是谁?”   “就是我。”这时的小丫鬟扶头连忙回答。   其实古代的富家大族,贵人休息时,外间屋通常都会安排人值夜,方便夜里伺候茶水,点个灯烛之类的。   沈渊听到后向小丫鬟问道:“那你昨天晚上听见楼梯响了吗?”   “没有!”小丫鬟扶头听到之后想了想,坚决地摇了摇头。   “看见了吧?”沈渊指了指床里头,向石勇捕头说道:“一个武功高强的飞贼,或许可以无声无息地从二楼窗户翻进来。但是把一个大姑娘弄昏了之后,扛着跳下去的时候,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呢?你想说啥?”听到这里石勇捕头还没明白,这件事儿跟县主的床有特么什么关系?   “所以咱们首先要排除,县主是不是自愿跟什么人走的。”沈渊淡淡地说道:   “如果咱们翻到什么书信或者诗句,证明她跟其他的年轻男子有牵连。说不定县主现在就在那人的家里!刚才我就是在找这样的书信。”   “哎我的天爷啊!”   这时的石勇长出了一口气,带着一张气急败坏的脸向沈渊说道:“我说沈少爷你能不能正经点儿?翻书信就翻书信,你乱开什么玩笑?” 第19章 指上奇香花正艳、南国奇兰、荷鼎素冠   这当口在外头听着里面动静的崇王,把沈渊的解释从头到尾听清楚之后,也缓缓松开了拳头。   他心中的一口恶气慢慢吐了出来,看起来他是暂时放弃了冲进去殴打沈渊的念头了。   “把你们小姐平时练字的笔墨拿出来。”之后沈渊一边吩咐小丫鬟扶头,一边打量着房间的一角。   在那里大大小小的花架错落有致,摆放着十几盆兰花,一股幽香扑面而来。   当沈渊走到了窗前才发现,这些花盆摆得看似杂乱无章,但是外面的阳光洒进来时,却正好能均匀地照在每一盆花上。   在那面墙壁的上面,还悬挂着一副楹联:   “超鸿濛而远迹,侣山水以忘年……很有品位啊这孩子!”沈渊慢慢地把这副对联念了出来。   之后他接过了扶头从书柜里拿出来的一大叠宣纸……县主的书法数量也很可观。   但是可惜,他没在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像什么“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之类的思念情郎的诗词,在那些字迹中一句都没有!   “看来不是和人私逃了……这就有点麻烦了!”沈渊皱着眉想了想,然后回头向小丫鬟扶头问道:“昨天晚上你睡得怎么样?”   “还行……”   “中间醒没醒?”   “醒了一次,大概是四更天,怕县主要喝茶,所以看了看灶下的火炭。”   “解手了吗?”   “啊?”小丫鬟扶头闻言就是全身一震!然后他抬头看了看沈渊,又低头像蚊子一般小声说道:“用过厕桶……”   石捕头暗自咬牙,崇王的拳头又有渐渐握紧的趋势……就在这时。   “那你起来看炭火,就不是做梦了,证明你半夜的时候确实是醒来过。”沈渊一边说一边瞪了石勇一眼。   因为这位正直的石大叔,刚才在他问扶头“解手了没有”的时候,分明在对自己怒目而视!   “中了迷香的人,半夜时分是没那么容易醒的。四更天过不了多久天就亮了,所以案犯动手的一定要在四更天以前,这就说明扶头你也没中过迷香……唉!”   到了这个时候,沈渊也遇到了困境,所以他才会长叹一声。   小丫鬟没中过迷香,因为要听县主的传唤,所以她睡得并不沉。这样她说这一夜楼梯都没上来过人,就是很可信的了。   不过这就奇怪了!这个飞贼得有多高的功夫,才能把县主半夜里抓走?   小楼上一时间陷入了静默,沈渊旁边石勇捕头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地想着刚才沈渊查案的过程。   显然他是在一样一样地排除各种可能性,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所有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只留下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现实:县主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丢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等沈渊沉吟了半晌,看到他抬起头,这时的石勇赶忙见缝插针地问道:“既然什么线索都没有,那这案子咱们还怎么破?”   “那就只能硬来了。”沈渊很郁闷地说道:“想想办法,看看通过这飞贼离去的痕迹,能不能顺藤摸瓜地找回县主。”“啊?飞贼还留下了痕迹?”这时的石勇闻言,立刻抓狂地说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咱们顺着线索逮他不就完了?”   “没那么容易,希望太渺茫了。”这时的沈渊站起来无奈地说道:“但是不管怎么样,反正没别的办法,终归要试试才行。”   然后就在石勇惊诧的目光当中,所以指着墙边的那些兰花,向着小丫鬟扶头问道:   “一进来我就闻到这些兰花的味道和寻常的不一样,似乎更为清雅幽远。你家县主栽培的这些兰花,是不是什么奇异的品种?”   “没错,”扶头连忙点头说道:“县主的兰花是云南芒市司进贡的奇种,叫做素冠荷鼎。开放时香味特异,与众不同。”   听到这沈渊又指着水盆架上的银盆,向小丫鬟问道:“我看那水盆里漂浮着花瓣,也是这种形似荷花的兰花,你们县主还喜欢用它来洗手?”   “嗯!”这时就连扶头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就见她点着头乖巧道地说道:“小姐说那些金石之物虽好,但是过手后便有铜锈土气,就把盛放后的花瓣放在水盆里洗手……”   “行了!”沈渊听到这里,打断了小丫鬟的话:“你去跟王爷说,让他把府里的门客全都给我找来,速度要快!”   “好!”   扶头听到吩咐连忙转身就走,同时沈渊和石捕头也跟着下了楼。   话说这屋里边的东西要是丢了一两件,就是把他们家房子卖了也赔不起,所以他们为了避嫌,也走了出来。   而这时楼梯口那边,那位崇王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   他们一边往外面走,石勇还一边还好奇地向看着沈渊。   刚才沈渊说要集结门客,可是这王府里的门客少说也超过三百人,是断然不可能在县主的香闺里集合的。更何况县主失踪的消息,现在还得对外瞒着。   所谓门客又叫清客,在春秋时期也有叫食客的,其实就是王爷豢养的一群有着各种本事的人。   他们这些人里有的精于书画,有的是棋坛高手,有的古玩造诣颇深。总而言之不管王爷想玩什么,总能从那些门客里随时找出五六个来,陪着他一起开心地玩耍。   当然这些人平日里也不光在贵人家中吃白饭,比如说王府里要造园子,自然有些胸有丘壑、懂得园林制艺的门客过来指点参谋。还有那些巧舌如簧的交际人才,也经常被贵人差遣出去办事。   反正他们平日里多少还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些各有一技之长的门客,若不是大富大贵之家,是万万养不起的。   这时的沈渊一边往外走,一边看着石勇捕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他摇了摇头苦笑道:“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把那些门客找来?”   “嗯!”石捕头脸上带着些许尴尬点了点头。   “我刚才一进县主的闺房,就闻到了那种奇异的兰花‘素冠荷鼎’的味道。”   沈渊向石勇解释道:“所以当时我就知道,等咱们实在没有线索了,就只能顺着这种兰花的香味,想办法找回县主。”   “但是县主身上沾染的兰花香气虽然奇异,从半夜到现在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又怎么可能通过这种香味,去追踪那个飞贼?”   “所以咱们现在需要一条可靠的猎犬……”说到这里,沈渊咬了咬牙小声嘀咕道:“可是这大明,让我上特么哪儿找警犬去啊?” 第20章 寻香问路有何难、孟尝一府、门客三千   “那你找那些门客……”石勇疑惑地眨巴着眼睛。   “是因为这帮门客人数众多,其中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所以我才把他们找出来,问问有谁知道扬州城里,哪里有嗅觉灵敏又通人性的猎犬。”   “哦!”听到这里石勇才恍然大悟,随即他又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抬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空,一脸担忧地说道:   “这季节雨水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一场急雨浇下来……”   “到时候什么气味都没了,”沈渊跺着脚说道:“所以说我着急呢?”   ……   事实证明,崇王的话还真是一言九鼎。沈渊刚刚赶到外院,就看见一大帮人正稀里哗啦地往空场上跑。   在那片空场的阳光下,已经直挺挺地站着一百多位。这些人都带着自己各自吃饭的家伙。有的夹着棋盘,有的托着罗盘,有的端着菜盘……里边还有半盘子没吃完的面条。   想想也知道,听到王爷的紧急传唤,他们哪里敢丝毫怠慢?   “闲话不说了!”沈渊来到这些门客的面前,看着这帮稀奇古怪的家伙来得也差不多了,于是他一挥手向着大家喊道:   “兄弟奉王爷之命,要去办一件急务,需要一条嗅觉灵敏又通人性的猎犬。”   “你们大家谁知道,扬州城里有这样的狗啊?”   ……尴尬的安静了三、四秒钟以后,沈渊对面的三四百人一起齐刷刷地摇头,居然没一个人吭声!   “散了吧!”沈渊愁眉苦脸地一挥手,这些人听说没事儿了,当即就是一哄而散。其中那个托着盘子的人,还一边儿忒儿了着面条一边回头往沈渊这边看……估计他们心里也糊涂着呢。   “怎么办?你还有什么办法没有?”这时的石捕头,皱着眉向沈渊问道。   现在他也明白了眼前的局面,要是没有一条管用的狗,就算是鹿邑县主被人抢走时,身上背着个粪桶也没用!   “我还有个办法……”沈渊说着挥手叫过了一个家丁,然后指着王府大门的方向说道:“府门外有个人等我,你去问问谁认识沈渊,有人答应就把他带进来。”   “啊?你还有后手?大侄子你行啊!”   这时的石捕头一边夸奖沈渊,一边心里还在纳闷:外边还有人等他?奇怪了!这个人会是谁呢?   ……   等王府家丁把这个人带过来,别说是石勇了,就连沈渊看见他都吓了一跳。   只见此人肩宽膀厚,身材壮硕,眉宇间带着一股英豪之气……原来就是那位桩会首领焦六爷!   “哎呦!六爷您怎么亲自来了?”沈渊看到焦六爷过来,连忙过去拱手行礼。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原来沈渊在家里没出发之前,听说这次要去帮王府寻找县主,心里就有了打算。   等一下说不定要满城搜索县主的下落,所以他需要在市井民间分布大量的耳目才行,所以他立刻就想到了桩会那些汉子。   这帮人现在没有修河的活计,见天满城乱窜着解闷儿,说不定他们是消息最灵通的一伙人!   所以沈渊临出家门前,向自己的父亲沈玉亭交代的那句话,就是让沈玉亭派人去告诉焦六爷一声。   他让这位桩会会长派一个人在王府门前等着,万一他有用人的地方好随叫随到,可是沈渊却低估了这位焦六爷!   话说这位六爷,在沈渊帮他要回工钱之后,当天晚上就带着一笔银子去拜访了沈家,死活非要重重谢过沈家父子不可。   虽然到最后沈玉亭也没收下这些钱,不过焦六爷倒是因此,对沈家的这两位越发的尊重了。这也是沈渊有事的时候,首先想到要他来帮忙的原因。   最初时沈渊心里就算计着,这次帮王爷找闺女,如果要是没找到也就罢了。   一旦要是找到了,桩会的兄弟们还帮了忙。到时他正好借机跟王爷提一句,说这帮修河的兄弟们也立下过功劳。   这样一来,桩会虽然得罪了江都县令,但是有机会从此跟王府攀上关系。让崇王欠他们一个人情,对这些贫苦的河工一定会有好处!   可是沈渊却没想到,这位焦六爷一听说沈渊有事,想要借用桩会的力量。他生怕派过去的兄弟办事不明白,于是索性自己到王府门前等着来了……这位焦先生倒也真是个义气深重的汉子!   等到沈渊急切地跟焦六爷说,要他的兄弟撒出去打听,帮他找一条好用的猎狗时。   焦六爷愣了一下,随即惊愕地说道:“小沈先生,您要是说找狗,这一时之间我倒是没有眉目。”   “可要是鼻子好用、跟狗差不多那样的人,我倒是有一个!”   “啊?”沈渊听见这话他也愣住了,怎么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比狗鼻子还好使不成?   ……   事实证明还真有这样的人,据焦六爷说,他们桩会里就有一位。   这个人叫吴六,因为鼻子出奇的好使,所以索性被大家称为吴六狗。在每次桩会修河堤时,这个吴六狗都负担着一件极为重要的任务。   要知道古代根本没有天气预报,修河的这帮河工对于上游的水文情况也是两眼一抹黑。   所以这帮河工干活的时候,如果正好遇到上游突降暴雨,河水突然暴涨。那些在河道中打桩的兄弟们,就会瞬间被突然而至的洪峰卷走。   其实“桩会”的名字也正是由此而来。他们在修河时,通常要在河水中密密地打上木桩,然后再把竹席插到木桩上游那一边,这样竹席才能起到阻拦河水的作用。   之后河水流势变得稍稍缓慢下来,他们才能在竹席的另一边扔下石头沙袋,修筑河堤。正因为修河堤时最危险的就是打桩,所以这些河工组织才被称之为“桩会”。   而这位吴六狗要做的,就是跑到上游十几里外,不住地嗅探风声。   因为他的鼻子极其灵敏,能够闻到风中蕴含的水汽。这样就可以在洪峰到来前、或是上游突降暴雨时,及时给下游的兄弟发出预警。   据说凭借他的一手绝活,历年来吴六狗可是在洪峰下救了不少兄弟的性命!   “他鼻子真有这么灵?”这时的沈渊眼看着焦六爷派人出去找吴六狗,他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就这么说吧,”只见焦六爷自信满满地说道:“我有一个瓷杯,好几年前小孩子不懂事,拿它装过一回韭菜花。”   “结果都过了三年了,有一回吴六狗上我家去。他一边儿喝茶还一边儿念叨着:这茶水里,怎么一股韭菜花味儿呢?” 第21章 佳人何处正凭栏、异人嗅探、奇士鼻端   听到这话,沈渊顿时就笑了。   韭菜花就是韭菜开的一种白色小花,这些花摘下来以后和盐捣碎在一起,会形成一种奇异的香味,在江浙一带是有名的调料。   这种调料虽然味道浓烈,经久不散。但是那只瓷杯在用过三年之后,还是被吴六狗闻出了味道,就足以证明此人的嗅觉果然不同凡响!   ……   等到焦六爷让人送信,叫吴六狗尽快过来,沈渊他们这些人就在王府里等着吴六狗。   一闲下来大家都觉得有些紧张,哪怕石勇捕头是官场人物,焦六爷见多识广,他们也是头一回进王府。   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环境不免让他们小心翼翼。可是他俩却看到沈渊找了一处树荫,随便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   看他的样子丝毫不为王府的威严所动,完全没有局促的样子,这俩人见了未免啧啧称奇。   话说这位小沈先生,城府当真是深不可测!怎么看这个年轻人的样子,就像是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害怕,也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似的?   实际上他俩当然不知道,沈渊在前世差不多各国王宫都逛遍了。大明朝的紫禁城也不知去了多少回,这崇王府在他的心里当然构不成任何压力。   此行没有见到崇王,沈渊心里暗自想道:从他找石捕头过来查案这件事来看,这位王爷似乎不是个特别守旧的人。   另外从鹿邑县主的房间布置看来,这一家人也不像历史上说的,明代王侯之家那么草包。   那位县主姑娘志趣高雅,屋子里的各种物品也透着疏朗洒脱的味道,有这样的女儿,那个当爹的想必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从历史上看,明朝的王爷大都在自己的封地里作威作福,地方官也不敢管。自己在扬州城这边一开局就是步步惊心,这位王爷对自己面对的局面而言,是个转机也说不定……   这时的沈渊却没想到,自己在心里暗自分析的那位崇王,此时也正在几丈外,一处树荫下观察着他。   “你看这人怎么样?”   崇王一出声,声音低沉厚重。他身边有个人,看打扮是个女子,身影却掩映在花木中看不真切。   听到王爷问起,就见这女子轻声说道:“扬州城里竟有这样的人物,我也是第一次听闻。”   这个女子的声音柔美,语声清丽。听她说话的口气,竟然和王爷对话时也不显得十分局促。   “王爷让那位石捕头查案,他却忙不迭地回去搬兵。请来了这个年轻人之后,查案时也事事都以这青年为主。现在看来石捕头昨天破的案子,只怕是出自这个年轻人的手笔才对。”   “没错,是个有意思的家伙……他要能尽快把羽棋找回来就好了。”   王爷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看那个女子道:“盯住那个小家伙,要知道越是聪明人,肚子里的鬼门道就越多!”   ……   这时的沈渊还不知道,自己正被人评头论足……那个吴六狗终于到了。   一见他走过来的样子,就看得沈渊直呲牙。这家伙真不愧是奇人异士,一看就是个嗅觉极其灵敏的人。   他那个鼻子,大得简直一里外都能让人看见,活脱脱就像是一个大号癞蛤蟆趴在他脸上!   “六哥辛苦!”此人是焦六爷帮中的兄弟,沈渊自然也要以礼相待,他这一声“六哥”却叫得此人局促万分。   “你不用跟他客气,都是自己人,尽管使唤他就是。”焦六也向着沈渊交代了一句,然后回头朝着吴六狗说道:“知道小沈公子是什么人吧?”   “知道!那天府衙门口我也去了,沈小爷是咱桩会兄弟的恩人!”这吴六狗一开口,说话的语速极快,脸上的表情也分外诚挚,焦六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后沈渊请焦六爷回去,还说一旦有事再叫他来帮忙。六爷关切的叮嘱了沈渊两句,也匆匆离开了王府。   从头到尾,这个焦六爷都没向沈渊问起今天到王府来,要办的是什么事!   非但如此,他还告诉吴六狗不要乱说话,只管听小沈先生的吩咐就行。   要说焦六爷这老江湖,真是精明得要命。他当然知道有关王府的事,人家不主动告诉他,自己是万万打听不得的!   之后沈渊吴六狗石捕头他们三人,在小丫鬟扶头的带领下,再次向着县主的小楼走去。   这回沈渊并没上楼,而是让扶头拿下了一盆“素冠荷鼎”。他向着吴六狗笑道:“六哥你闻闻这个味道,我让你找的人身上,就有这个味儿……”   “把这玩意拿远点!”还没等扶头捧着花过来,吴六狗就一个箭步往后窜出去老远,他捂着鼻子,向沈渊面带歉意地说道:   “这么重的味儿,难道还非得把花儿怼到到鼻子眼儿里闻才行?这味道我记住了,我这人一离花朵近了就打喷嚏,赶紧让她拿走吧小爷!”   沈渊挥手让扶头把兰花送回去,心里对这个花粉过敏的家伙未免觉得好笑。之后他就看到吴六狗背着手,若有所思地绕着小楼外围转了一圈。   等到他转回来之后,吴六狗带着沈渊他们来到了南边的窗户……也就是沈渊刚刚凭栏远眺的那扇窗户楼下。   吴六狗凑过去闻了闻楼下灌木上的叶子,转过头一脸费解地看向了沈渊。   “咋回事儿?身上带着这兰花味道的人,居然是从楼上跳下来的?”   “这就对了!”沈渊见此情景,欣喜地笑着对吴六狗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追踪。   ……   这时的石勇捕头,要不是他拼命按捺着自己,他乐得都要跳起来了!   这个吴六狗,真不愧是个奇人!他居然真凭着兰花上的味道,找到了那条飞贼撤离的路线!   在这之后,沈渊他们的动作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他们一边在吴六狗的带领下,绕过一道道院墙,向着王府外走去……话说那位飞贼走得可不是府中的道路,而是上房跳墙,走了一条指向东北方的直线。   同时沈渊让小丫鬟扶头赶紧去报告王爷,让他派两个信得过,身手又不错的护卫来。   沈渊一向谋定而后动,他知道这一路追下去,很可能要跟那位武功高强的飞贼动手! 第22章 玉人窈窕凭君看、终朝采蓝、不盈一襜   他们一路上绕过各种建筑和院墙,路线走得七扭八歪。好在吴六狗非常确定味道的走向,那种兰花的气味太过奇异了,所以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他是不会跟丢的。   之后他们终于走到了王府的大墙下,记住了飞贼翻墙位置后,他们还得顺着大门绕到外头去。   等到沈渊一出王府大门,就看到门外有两个人正在等着他。   其中一个细腰乍背,是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沈渊一看这年轻人身上的气势,就知道这是王府派给自己抓贼的武功高手。   他就在那儿随随便便地站着,可是周围几丈方圆却似乎都在他威势的笼罩下。   沈渊见状暗道:这么重要的事,王爷居然只派他一个人来。看来他不但深得信任,而且肯定是王府中的第一高手!   除此之外,门外的另一个人,就连沈渊也看不懂,居然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姑娘。   话说在大明,一般女孩子都在十四、五岁时成婚。到了十八九还没婆家的,就要被人称为老姑娘了。   可是这姑娘明显都二十二三了,依然还是未出阁的打扮。   看她的样子双眉疏朗,目光沉静,身上的气韵也是静如幽兰……这姑娘一身的风华,竟是有如浑金璞玉一般暗暗透出来,绝难为俗人所知。   以沈渊的眼光看来,具有这样气质的人,通常要不就是在某些方面很有造诣,要么就是能自如地把控身边的环境。两者必居其一,才能有这种看似淡然,却从骨子里往外透着自信的模样。   “王府侍卫夏侯商。”那位武功高强的年轻人向沈渊拱手示意,微笑中带着不卑不亢。   “王府侍女,闺名不便见告,叫我蓝儿就好”。 对面的女子也向着沈渊石勇微微万福。   “蓝姑娘!”石勇和沈渊见状赶忙回礼:“江都县捕头石勇,捕快沈渊!”   介绍完了自己,沈渊看着这两个人暗自心道:眼看着就要去抓飞贼,营救鹿邑县主,这时候王府派个姑娘来干什么?   “我是县主院子里的人,”蓝姑娘看到了沈渊和石勇眼中的疑惑,笑着对这两个人解释道:   “县主身边的东西我都熟悉,性子我也略知一二。一会儿石捕头查案时,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好吧,事不宜迟,咱们赶快走!”石勇也知道王府做事自有他们的规矩,自己不便多问。于是大家就在吴六狗的带领下,顺着长街就是一路飞奔!   ……   到了街上,大家总算不用再绕着墙走了,那股兰花的气味一直引导着他们在街上前行。   吴六狗的速度快得让人难以置信,沈渊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才摸清了其中的门道,原来这家伙并不是第一回凭借气味追踪人。   这里边有个诀窍,就是他根本不用自己极为灵巧的鼻子,时刻嗅探空气中的味道。他只要在拐弯处稍稍注意一下方向就行了,其余的时间只管顺着道路狂奔准没错。   扬州城内的街道差不多都是横平竖直,就是说不管从城内的任何地点去往何处,终归只要柺三、四个弯就可以。   所以每一道重要的街口,吴六狗都会往其它三个方向依次嗅探一番,然后就确定一条路,继续向前狂奔而去。   等到他们一路穿过了半个扬州城,吴六狗终于在一处街口停下来时,他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看他的样子,他已经在这十字路口,跟丢了香味的去向!   在这一刻,王府派来的那一男一女两个人,神色全都紧张了起来。   要是在追踪的半路上失去了飞贼的踪迹,那他们这次行动可就前功尽弃了……可是这女子一回头,却看见沈渊的脸上,竟然带着苦涩而又无奈的味道。   “怎么了?”这女子微微皱了皱眉,向沈渊问道。“这是长乐街、太平巷口,”沈渊指了指街道边的一个巷子,莫名其妙又无可奈何地说道:   “我……到家了!”   ……   在王府过来的两人当中,显然是以那位蓝姑娘为主。   此刻当蓝姑娘听说这里就是沈渊的家,她的表情立刻变得怪异起来。   她心里此刻不禁想道:在小楼上,这件案子被沈渊分析得如此透彻。他还迅速找到了追踪的方法,同时负责追踪的吴六狗又是他找来的!   之后他又把众人一块儿领到了自己家门口……沈渊这小子,他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此时那位叫夏侯商的年轻武者,也在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渊。而旁边的石勇捕头,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他万万没料到,大家为了营救鹿邑县主,居然一路追踪到了太平巷沈渊的家门口!   他虽然相信沈渊跟这件事绝没有任何瓜葛,可是事情的进展,又怎么会巧合到这种地步?   这时的吴六狗反复嗅探,却没找到周围的街道上有那位鹿邑县主留下的味道。他也知道事态严重,一脸沮丧地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这一刻,沈渊站在四通八达的长街中心,他虽然身处烈日之下,但指尖却是一片冰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来到这大明之后,没招谁没惹谁。那两位县令虽然和他结怨,却无论如何也没有绑架朱羽棋县主,栽赃陷害自己的本事!   另外他们就算真有这样的能力,也用不着绕这么大的圈儿来坑自己啊?何况他们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案情进展到现在,居然跟自己莫名其妙地扯上了关联!   此时的沈渊,只觉得身边的人群熙来攘往,就像是快速穿行的幻影。头顶上流云似箭,飞快地从天上掠过。   这一刻,无数可能性从他脑海中闪现,又随即被他否决。各式各样的猜测纷至沓来,却又一一落空。   在沈渊心里,最后剩下的,竟然是一片空白!   这都见了鬼了!哎?等等!   在这一刹那,沈渊忽然全身一震!   因为他一抬头,就看到那个大鼻子吴六狗站在街道一角,脸上正显出了一副极其厌恶的神情。   看起来,他是闻到了什么恶心的气味…… 第23章 步步寻芳街巷间、香踪暗度、弥勒庙前   尸臭!   在这一刹那,沈渊心中所有的疑惑都冰消瓦解,好像是一弹指间,他就从这无解的难题中跳了出来!   “跟我来吧,我知道吴六狗为什么找不到了。”沈渊一边回头招呼众人,一边儿还瞪了那位石勇捕头一眼。   “石大叔你看什么看?这件事可跟我一文钱关系没有!”沈渊一边走,一边指着太平巷口的弥勒庙说道:   “县主的味道消失,是因为有一种更强烈的气味,盖住了兰花的香味……他娘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人故意要害我呢!”   ……   听到他的话,石勇也是恍然大悟!见到身后的王府二人还在莫名其妙,石勇赶忙向他们解释道:   “前天晚上,这里的太平巷口发生了命案,昨天上午杀人者被江都县抓获,然后县里的老爷开堂问案,凶犯当场招认了作案过程。”   “这座弥勒庙在案发后,就被江都县衙封了门。昨天官府忙得厉害,没来得及拆现场。这么热的天儿,尸体应该都臭得都不行了!”   “所以尸臭掩盖住了素冠荷鼎的味道,吴六自然是闻不出香味的去向……”   “可是那个贼人劫持了县主,怎么会这么巧,一直跑到这儿来?”听到了石勇的话,就见蓝姑娘脸上带着莫测的笑意,朝沈渊看看了一眼。   石捕头一愣神的功夫,就听沈渊淡淡地说道:   “因为案发现场阴森恐怖,又遍布了尸臭,那个贼人去那里,是因为那个地方绝不会有人打扰!”   ……   沈渊既然知道这件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他也就放心了,刚刚紧张的心情也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   当他们一起向弥勒庙大门走去时,他还听旁边的蓝姑娘小声嘀咕道:“贼人有意选了这么个没人打扰的地方,他不会是想要……对县主不利吧?”   蓝姑娘说得很隐晦,但意思却很明显,她是在担心县主的贞洁。   要知道现在距离昨天晚上县主被抓,都已经过去五六个时辰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县主被人侮辱很多很多很多次了!   “应该不会。”沈渊闻言摇了摇头。   “为什么?”蓝姑娘看了沈渊一眼。   “因为要是我绑了县主要那啥,就不会选这么个地方,”蓝姑娘就见沈渊耸了耸肩膀道:“要知道对男人来讲,做那事儿的时候,气味也是诸多享受中重要的一项。”   “你是没进去过这庙里,那股味儿臭的都粘牙,在那里头那啥,我还不如趴粪坑里呢!”   这时的蓝姑娘听见沈渊的话,差点没抓狂得当场大喊出来!他这句话说得真是又恶心又讨厌,而且各种场景还历历在目!这家伙还真是有一句话,就把人活活逼疯的本事!   旁边的夏侯商惊奇地看了看沈渊,又看了看蓝姑娘。这位姑娘是什么人,他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了。   此女深得王爷信任,她平日里心机深重,甚少有失态的情绪流露出来……可是你看她现在,脸色儿都绿了!   沈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深深恶心到了这位蓝姑娘,他还在恬不知耻地往庙里走……庙门上的封条已经被扯开,那里面居然有人在活动!   等到他们进到庙里,在院落当中两拨人面面相觑,大家居然都是认识的!   ……   里面的人正是那位唐利唐县令,他正指挥着一大帮衙役,搜索屋里能用的家什财物,分门别类地登记造册。那两具腐败的尸体也被人抬出来,放在了院子里。   一见到他的样子,沈渊就知道这是官府在清理作案现场。   遇害的云霓和黄唐两个人都没有任何亲属,所以他们的财务和庙产都要充公。尸体也不能总在这放着……可是这种事,怎么让唐大县令亲自来了?   而这时的县令唐利一见到石勇和沈渊,他也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你们两个怎么跑这儿来了?”唐县令撩开袖子,拿一把纸扇子呼呼朝袖口里扇着风,没好气儿地向沈渊和石勇问道:   “啊?我们随便走走……”石勇在回答唐县令的问题时,他知道关于县主失踪的事一个字都不能提。   于是他随便编了个借口,可是他的答案,却让唐利县令勃然大怒!   “县丞县丞不在,捕头捕头不在!满县衙他娘的我找谁都找不着!这破事儿还得我亲自来,臭死了知道不?”   唐利县令急赤白脸地怒道:“你们倒是有闲工夫四处闲逛……给我滚过来!”   ……   石勇捕头见到唐利县令怒而发飙,只得站在原地低头不语。他本来有充分的理由,证明自己并非无事闲逛。   但是王府找闺女的事,是无论如何不能外泄的,所以他只能愁眉苦脸地站在那里挨训。   而这时的沈渊却非常没义气地向后一退,带着众人从弥勒庙里退回了街上。   “怎么了?咱们不进去了?”这时的蓝姑娘诧异地问道:“你不是说……”   “我说什么我说?”沈渊回头看了蓝姑娘一眼:“江都县衙役在里面几十号人,那个掳走县主的贼人,怎么可能还留里头?”   “就算是那个飞贼在庙里留下了什么痕迹,也早就被那个姓唐的带人糟蹋光了,咱们还在里边呆着干啥?”   “那现在咱们干什么?”这时蓝姑娘和夏侯商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叫沈渊的少年思路如同天马行空,完全猜不到这小子的下一步想法。   “六哥,”这时沈渊一回头,向吴六狗招呼道:“你兜个大点的圈子,在尸臭影响不到你的地方绕着弥勒庙转一圈,看看有没有香味离开这里的踪迹。”   吴六狗闻言,立刻点头离去,之后沈渊就站在原地默默地思索着。   他心里开始思考,那个抓走县主的人,到底有没有在弥勒庙里停留过?如果他真的到过这里,那他来这是想要干什么呢?   思索了好一阵,依然没有结果,这时吴六狗已经从另一边街道上远远地兜了回来。   看到他一边跑一边摇头,那坨硕大的鼻子在脸上晃来晃去……沈渊他们三个人就一起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兰花香味这条线索,到这里就算是终止了,可是他们现在还连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呢! 第24章 沈郎灵心生慧眼、心惊胆战、霎时看穿   沈渊的心里暗自着急,他犹豫了一下,是不是现在返回弥勒庙去,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残留的线索。   可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一个人。那人原本在街道上走得好好的,却忽然一闪身溜到了街道旁边。   等到沈渊回头一看,就见此人神不守舍地走着,眼角的余光还在关注着弥勒庙前沈渊他们一行人的动静……一看就是心里有鬼,生怕被沈渊他们注意到一样。   “给我站住!”就见沈渊一声断喝,声震长街!   蓝姑娘和夏侯商同时吓了一跳,等他们的目光跟着沈渊转过去,就见那一声大喝之下,那家伙似乎犹豫了一下,跃跃欲试地做好了撒腿就跑的打算。   不过最终他还是放弃了逃跑,一脸悻悻地向着这边走过来。   沈渊一看这个人三十五六岁,生得五短身材,相貌猥琐,衣衫破旧,目光犹疑,鼻梁上贴了一块膏药。   一走近,他身上就飘过来一股汗馊味儿。在他手上还拎着一坛酒,还有一副猪大肠。   沈渊注意到这个人去的方向,就是太平巷里,于是他在前世那个沈渊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下,随即就找到了此人的信息。   这家伙名字叫做包楼,在这胡同里有个外号叫做“包你漏”,是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单身汉。非但如此,这家伙还奇懒无比,弄得家徒四壁连饭都吃不上。   可是今天看他手里拎着酒,显然是想要就着这副猪大肠好好吃喝一顿……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看到他的样子,沈渊打算问问包你漏到底从哪弄来的钱。如果跟这桩案子无关,沈渊也懒得管他。   可是这个包你漏站在沈渊的面前时,却是心虚得眼睛滴溜溜乱转!   “你喊我干什么?平白无故的……我家里灶上还坐着水呢!”   沈渊默不作声,静静看着他,他眼神中一片淡然,却仿佛洞悉了一切!   “不是你有事儿说事儿,你这啥意思?都是街坊邻居的……”这时的包你漏神情越发紧张,他腿肚子都已经开始哆嗦了!   “你是自己说出来,还是到衙门里挨上一顿板子夹棍,然后再说出来?”此时的沈渊盯着对方的眼睛,目光就像是雄狮,盯着一头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旁边的蓝姑娘瞬间觉得身上一寒,霎时她的眼中,露出了一朵惊异的火花!   这样极具压迫力的眼神,她平生只在寥寥几人身上见过。却没想到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目光中也会带着这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威压!   这时她却听到“扑通”一声,那个包你漏俩腿一软,出溜一下跪在了地上。   “这事真不怪我,那东西我是捡来的!可不是我偷的!”   这就招了?这啥心理素质啊?这时的沈渊心中暗笑,可是脸上却依然一片寒霜。   他心中暗自想:既然他说捡到了东西,就不是银两或铜钱了。可是他这些酒肉之类却要用钱才能买得到!   于是沈渊低头看着包你漏,冷冷地问道:“你把它卖到哪儿去了?”   “就在对面的银楼里……换了四钱银子!”包你漏说完之后,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看手上的酒和大肠……这一下他被人抓了个人赃并获,看来今天这顿酒,他是吃不成了!   “带他去银楼,看看能不能把东西赎回来。”沈渊回头看了一眼夏侯商,随即这位王府侍卫伸手就提起了包你漏,过街奔着银楼的方向走去。   “看起来是金银饰物之类的东西,”这时的沈渊回过头,向蓝姑娘说道:“如果那件东西是县主身上的饰物,您一定能认出来。这次王府派蓝姑娘来,还真是对了。”   “不可能,”   听到沈渊的话,蓝姑娘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县主身上的饰物,哪怕是一个宝石扣子,也是五百两银子起价!”   听到蓝姑娘语气冰冷,沈渊又叹了口气……话说他今天叹气的次数可真不少。   其实是沈渊刚才那番关于粪坑的话,严重恶心到了蓝姑娘,所以姑娘说话时才会这么冷淡——也不知这小子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不一会儿,夏侯商就拎着包你漏从银楼里出来。之后他摊开手掌,手上赫然摆着一个金光闪烁的瓜子。   这个瓜子跟真正的西瓜子大小差不多,雕琢得惟妙惟肖,在阳光下金光闪烁。一看到这东西,沈渊就知道包你漏捡到的肯定是它。   沈渊在学历史时,曾经研究过明代的经济,在明朝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大概是现在的三百五十到四百元之间。   实际上明朝那时海贸发达,全世界的白银都在向着中华流入。所以海量的白银让它的价值和购买力创下了历史新低,不过对于百姓来说,还是很值钱就对了。   这个金瓜子的重量大概是三克,按照明朝白银和黄金兑换的比例五比一,也就是15克白银。   而明朝的时候,一两是37点3克,再加上金瓜子本身的工艺价值,所以包你漏换来四钱银子还是很公道的。   之后沈渊问了问包你漏,他说是清晨时出了太平巷,想要找一户亲戚借钱吃饭时,在弥勒庙门口拣到了这枚金瓜子。   沈渊点了点头,指了指地上的酒坛子和猪肠子,让他拿了赶紧走。   ……   之后沈渊又看了看弥勒庙,想起了上次破案的事,他横竖觉得这个庙不对劲!   所以沈渊回头向蓝姑娘问道:“姑娘您倒是看看,这个金瓜子是不是县主的东西?”   这时的蓝姑娘用手帕垫着,从夏侯商的手里接过了那颗金瓜子。这一刻沈渊差点儿觉得,她是为了不破坏上面的指纹才这么做的。   等到他心里一惊后,才想起这金瓜子曾经掉在地上,又在包你漏和银楼的手中过了一回,人家蓝姑娘是怕脏的缘故。   蓝姑娘在阳光下看着这枚金瓜子,之后缓缓说道:“这确实是我们王府里的东西没错。”   “这样的金瓜子,在富贵人家通常是用作孩子的压岁钱,拿出来又有面子又好看,还方便携带……” 第25章 心中忧患炉中檀、醍醐灌顶、一脚蹬翻   蓝姑娘接着说道:“在我们王府里,它是用来打赏下人的。有的时戏子唱得好,或者是下人差事做得好了,就随手赏一个,过年时也大把撒出去给丫鬟婆子放利是钱。”   “这种瓜子是我们王府定制的,寻常的金瓜子都是把重量差不多的黄金烧成一个小豆子,这样的东西滚来滚去的容易丢,于是金匠就用锤子把它砸一下,变成一个扁片。”   “而我们王府做的这种,是用铸钱的手艺铸出来的,跟真正的瓜子一般无二。而且它还被装在盛满琉璃珠的木桶里摇晃打磨,直到表面上光华闪烁,所以我不会认错的。”   说完后,蓝姑娘就把这枚金瓜子交给了沈渊,他也把这个小玩意儿拿在手里看了看。   确实像蓝姑娘所说的那样,这个小小的金瓜子确实是手艺精湛,透着一股王候之家的奢豪之气。   沈渊不发一言,把金瓜子随手揣进怀里,然后招了招手让蓝姑娘和夏侯商跟上。他们带着大鼻子吴六狗,再次进了弥勒庙。   通过吴六狗的嗅探和这个金瓜子的事,现在沈渊可以确定,那个飞贼确实是带着县主进过这间弥勒庙!   ……   等他们进来的时候,石勇捕头竟然还在低着头挨训,那个唐利县令这会儿居然还没发完飙。   沈渊进来之后,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穿过院落向着佛殿里走去。   等他带着蓝姑娘等人在前殿后宅搜寻了一遍,现场果然像自己料想的一样,已经被唐利县令带人破坏得一干二净。   现在别说脚印了,地面上的破烂东西,摆得就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沈渊按捺着心中的火气,站在佛殿中听着唐利喋喋不休地在那儿逼逼,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到了这般境地,案情胶着毫无线索,这一切似乎是巧合,同时也像是所有的因素都在跟他一个人作对!   吹不得打不得的王府、胡搅蛮缠的贪官污吏、乱七八糟的离奇案情,还有这股闻着都脑仁儿疼的恶臭!   想到这里,沈渊到底还是憋不住吸了口气……在这一刹那,众人清楚地看到这位少年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惊愕之极的神色!   见到这个场景,蓝姑娘心都不由得颤了一下。   自从他见到这个年轻人,他似乎脸上不是轻佻的表情,就是淡漠的神色。甚至在面对那个包你漏时,那股霸气也是一闪即逝。   可是他现在,竟然露出了一脸的惊惧和愕然!到底是什么事才能把这个她始终看不透的年轻人,震撼成这个样子?   等到沈渊回过神来,他一步步地走到了大殿前方。   在弥勒像前的香案上,摆着一个硕大的香炉,足足能把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装进去。   那香炉里数日没有香火,倒是盛着满满一炉的香灰。突然沈渊抬腿一脚,把那张香案踢倒在地!   “咣当”一声,香案轰然而倒,粗陶制成的香炉带着沉重的声响,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一下,佛殿里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大家的眼神全都惊愕地看向了这个勃然发怒的少年。   就连那个喋喋不休的县令唐利也停下了他那张破嘴,院子里石勇捕头的目光也投射了过来。   在大家的注视下,就见沈渊用脚拨了拨地上的香炉碎片和满地的香灰。   此时的地面上,除了灰白色的香灰和破碎的香炉陶片外,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这时的沈渊心里更加惊讶,然后他就被身后一声咆哮打断了思路。   “你干什么?非要跟本县捣乱是不是?沈渊!”院子里的唐利无缘无故被吓得一哆嗦,立刻恼羞成怒地大吼了一声!   “别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你歇了吧!再过几天你就滚蛋了。”这时候沈渊一句话,就把唐利说得火冒三丈!可是沈渊本人却不管不顾地走到了大殿一角。   在那里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摞摞的香烛,全是给上香随喜的香客准备的。   一般来说,在庙里上两炷香是不用花钱的。但是大家会本能地觉得供奉佛前香火,还是自己掏钱更有诚意。   所以只要是来上香的人,一般都会往功德箱里扔几个铜钱……这就是被周炳抢走那两三百铜钱的来历。   “你说什么?你竟敢胆敢如此无礼!”   沈渊对唐利的咆哮完全是听而不闻,就见他自顾自在桌子上拿起了一小捆线香,回手递给了一脸惊异的吴六狗。   此时的吴六狗正被吓得六神无主,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平民百姓,居然能把一位县官儿气成这样儿的……而且他本人还完全没当回事!   见沈渊把香递过来,他当然知道这是让他闻闻。于是吴六狗莫名其妙地把线香凑到自己的鼻子前,轻轻嗅了一下。   “就是上好的檀香,没其它的怪味!”吴六狗立刻向沈渊给出了答案。   没想到,他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答案,居然让沈渊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   他居然笑了!此时的蓝姑娘心里莫名其妙地想道:他踢香炉的时候,我还以为香炉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呢,结果里边却什么都没有。   然后他又让吴六狗去闻庙里的线香,可是香里还是毫无异常。这小子的行动举止,怎么看怎么像发现了线索,可是线索在哪儿呢?   ……他为什么笑了呢?这事儿有什么可笑的?   在这当口,那个唐利县令居然还在大声喝斥沈渊。   他似乎是觉得距离有点远,骂起来不过瘾,这家伙还撩起了袍袖,几步跨进了大殿,来到沈渊的眼前。   他手里的扇子频频点着沈渊的鼻子,大声怒道:“你有什么好猖狂的?一介白丁而已,居然在我面前乒乓地摔东西?”   “跟你说话呢,给本县跪下回话!反了你了!来人!”   此时的唐利看到沈渊面色淡然,甚至根本没搭理他。更把他气得火冒三丈,索性大喊着把院里的衙役招呼了过来。   等到几名衙役捕快冲进佛殿之后,就见唐利指着沈渊的鼻子大声道:   “把这小子给我摁住,让他跪在本县的面前,然后重重掌嘴!竹板子呢?” 第26章 我问弥勒笑哪般、大肚能容、奇尸血案   听到他的话,蓝姑娘忍不住心中疑惑:到了这时沈渊还如此淡定,他是不是想搬出王府的势力,压这位县令一头?   这时的石勇捕头看着沈渊,却是紧张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可是多少知道些这位小爷的性子,沈渊这家伙怕是要发飙!   果然那些衙役中有两个人冲过来,想要按住沈渊。其他人在县令的喝斥下,正要找竹板子过来。   而这时沈渊却一低头……把香案摔碎后的桌子腿抄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   看到沈渊的动作,唐利陡然间浑身一震,他脚下忍不住向后一退,随即又色厉内荏地大喊道:“你还敢殴打本县不成?”   “谁有那个闲工夫?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就见沈渊掂了掂手里的桌子腿,然后他笑了笑,猛然间回头一棒!   这一下,重重砸在了大殿里的弥勒像上。   只听“轰”的一声灰尘飞溅,弥勒像的大肚子上,立刻被沈渊的桌子腿儿砸出了一片裂纹!   这弥勒像本是泥胎做的,上面施以彩绘,根本没什么硬度可言。沈渊这一桌子腿抡圆了砸下去,差点就把它砸烂了!   “你!你疯了不成……”就在唐利县令的怒吼下,沈渊毫不犹豫地回身发力,带着呼呼的风声又是一桌子腿,重重砸在弥勒佛的大肚子上。   这回的声音却有了变化,佛像上传来了一连串“咔咔”的崩裂声!   沈渊脚下飞快向后一退,闪到了弥勒像的侧面,然后大家就听到“哗”的一声巨响!   这座一丈多高的弥勒像宽大的肚子里,陡然间,一股不知什么东西狂涌而出!   一时间看不清楚,佛殿里的众人就见泥石流般涌出的这些东西,就像是粘稠的米粥,里边还有大大小小无数碎块。   在这些东西狂涌出的一瞬间,就把站在佛像面前的唐利县令冲了个跟头,然后他就被扎扎实实地埋在了里面!   这时的大家还瞪大了眼睛想要细看,却陡然间发觉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粘稠浓厚地糊住了他们的口鼻……霎时间就让所有人都窒息了!   当大家一起向着地上那一大滩淹没了唐县令的东西看去时,不知有多少人同时嘶声惊叫了起来!   ……在大殿中央的地上,全是剁碎的尸体!   旁边的衙役们,有的已经在一瞬间尿了裤子,更多的则是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往外乱爬。   其中的两位一边爬,一边还在疯狂地呕吐。   这些尸体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肯定超过了十几个人的分量,在佛像的肚子里不知道沤了多久,有的甚至都烂成了稀泥浆的模样。   混合着腥臭的黑血和尸水,这一大滩米粥一样的东西,竟然是破碎后又腐烂了不知多长时间的尸体!   在那里面还有烂得露出了白森森头骨的人头,有污黑色一团团的长发,有流着脓血的手指和脚掌。如今在那片粘稠物里,正有一个大包在缓缓地鼓起来!   等到这东西越来越高,众人发现那里面传来了被恶臭熏得呕吐的惨烈声音传来时,这时大家才发现这个面目全非的家伙……原来是那个倒霉的唐县令!   “我就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   这时的沈渊目光犹如星火,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之前那种不安的感觉,是出自哪里了。   就是那股檀香混合着尸臭的味道,让他第一次闻到就觉得难以忍受,也让他始终都像喉咙里扎着一根刺般坐立不安。   在昨天破获庙祝一家被杀案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庙里的檀香味实在太重了。哪怕这是一间天天烧香的佛殿,香气也不会浓稠到这种程度。   当时的沈渊还以为,这是庙祝和他媳妇云霓的尸体散发出来的尸臭,混合了檀香让他觉得不舒服。可是今天当他看到香炉的时候,立刻就发现了异常。   这座庙破败许久,庙祝黄唐还是一年半以前才重修了庙宇,另塑了金身重新开张的。   可那个香炉是簇新的,里边的香灰却是装得满满当当!   当时的沈渊就意识到,就凭这一年半香火不旺的小庙,怎么可能烧得了这满满的一香炉香灰?当时他怀疑那香炉里藏着东西,于是踢倒了香案打碎了香炉,可是他马上又发现香炉里全是香灰。   当他发现自己猜测有误时,沈渊立刻就意识到这是有人在庙里大量焚香,才会堆积这么多香灰。   至于焚香的原因,就不用多费脑筋去猜了,烧香的一定是为了掩盖什么味道,所以沈渊才会拿着那一捆檀香让吴六狗去闻。   当时的吴六狗说出了一句话,似乎是平平无奇,却让沈渊立刻就猜透了事情的原委,当时吴六狗说的是:   “这是上好的檀香,没其它怪味!”   ……   这句话里的一个细节立刻就被沈渊捕捉到了,那就是“上好的”三个字。   如果为了给庙里的香客上香,那么这间小庙应该是买普通的线香,甚至是质量稍差些、价钱也更便宜的香才合理,绝不会去买“上好的”的檀香这么浪费!   所以沈渊立刻确定,一年半前这座庙被修好之后,这个香炉里面就开始大量焚香。就是因为这间庙的主人,在有意掩盖屋子里面的怪味。   然后沈渊就看到距离香炉最近,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就是那尊弥勒像!   看着弥勒像上那个庞大的肚子,沈渊要是再猜不到那他就太笨了。   他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也不顾唐县令在一边嚣张的叫嚣。他立刻就地取材,拿起了桌子腿打破了弥勒的大肚子。   那时的沈渊也没想到,这座弥勒像里边装的居然是无数碎尸,而且还多到了这种程度!   然后那个嘴贱又嚣张的唐利县令,就一瞬间被尸体碎块和尸液整个冲了个跟头……看这家伙的摸样,整个人都被碎尸和腐烂的尸浆拍在了底下。   弄不好眼前的情景,会成为他后半生的噩梦! 第27章 乱斩红颜万千段、佛祖无言、人形喷泉   这时的庙里恶臭满盈,尸液遍地,已经根本无法立足,沈渊等人随即退到了院子当中。   然后没过多久,那个倒霉的唐县令也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一边走,他还一边像人形喷泉一样哇哇大吐!   唐县令脱去了衣服,众人打过井水来好一通冲洗。他外面的官服虽然脱了,但是里面白绸制成的里衣却不能再脱,事关体面,再臭他也得穿着。   沈渊看到唐县令,这一会儿功夫就被折磨得像个活鬼一样,他连忙摆手让石勇他们赶紧走!   之后石勇还在沈渊的嘱咐下回过头,向院子里的衙役吩咐道:“地上这些尸骨一块也不许丢!这都是重要的证物,要是丢了一星半点儿,我唯你们是问!”   当沈渊这些人回到了长乐街上,此时街上的行人全都掩住了口鼻纷纷躲避,尸臭已经飘散出来了。   这时他们几个却如释重负地做了几次深呼吸……跟庙里相比,外边这点味儿又算得了啥?   在这之后沈渊一抬头,就看见石勇六神无主地站在那里,正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王府的那两位也抬头看着他,等着他继续拿主意。   沈渊一边招手带着大家离开一边说道:“咱们得走远点儿,要不那个唐县令缓过神儿来第一件事儿,准保是当场弄死我!”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沈渊带他们走的方向,是奔着崇王府去的。   ……   “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寻找县主那么简单了,”沈渊一边走,一边向蓝姑娘他们解释道: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至少有十几具尸首在弥勒像的肚子里,我跟石勇捕头全都是首当其冲。”   “尤其是我,那个弥勒像的肚子还是我打开的。唐县令一定要把我抓回去问话,所以现在是求助王府的时候了。”   “你说王府?王府有什么理由公然插手这件事?”蓝姑娘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诧异地向沈渊问道。   沈渊听了随即笑道:“就说王府里有位重要人物,在弥勒庙尸体喷涌时受到了惊吓,王爷也因此大发雷霆。”   “因此他亲自写信建议,让江都县石勇捕头负责此案,势必将此案彻查清楚……你看这个理由怎么样?”   “也只好这样了,”蓝姑娘闻言无奈地摇摇头:“不然你被县令抓起来问话,谁给我们找县主的下落?”   ……   他们这群人来到了王府里,这次却没走夹道,而是由夏侯商带领着穿门过户,直奔后院。   等到了内宅,这时连夏侯商都进不去了,得由蓝姑娘带着他们进内宅。   因为在这个时候天气酷热无比,王府里的女眷丫鬟全都是衣衫清凉,穿的不是轻罗就是轻纱。   所以每到这个时节,大户人家的内宅里,别说是侍卫小厮不许进去,就连一般的亲戚访客也都识趣地轻易不去拜访。   进去之前,蓝姑娘却向着石勇捕头笑了笑道:“要不石捕头在这里宽坐稍待,我带沈先生进去?”   “全听姑娘的。”石勇捕头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个假冒的破案高手,终于还是露馅了!   他带着一脸的挫败留了下来,还不放心地用眼神示意沈渊,叫他一定要小心。   沈渊也知道这位蓝姑娘的眼力,明白这件事肯定瞒不了她多久,于是也就坦然跟着蓝姑娘往内宅里走。   他们一路穿门过廊,遇到人拦阻时,蓝姑娘只说是王爷有事紧急传唤,丫鬟婆子也就不敢详细询问,只好放他们过去。   沈渊看到蓝姑娘面色淡然,一路直奔内宅深处而去,不禁笑着说道:“姑娘真是了得,看来是深得王爷信任,佩服佩服!”   “有什么可佩服的?一个下人而已。”姑娘在和沈渊说话时依然是目不斜视,神情也是一片冷淡。   “谁说你是下人了?”这时沈渊看到蓝姑娘的样子,又笑了笑说道:“你是……那个人吧?”   “什么?你说我是哪个人?”蓝姑娘听见沈渊这话,顿时就被吓了一跳!   经过这一个时辰不到的查案,她已经知道了沈渊是何等人物。现在从他嘴里说出的这句话虽然没头没脑,却顿时让蓝姑娘的心中,暗自震动了一下!   “就是那个人,”沈渊笑了笑:“王爷把你们放到姑娘少爷的身边,暗地里盯着他们,别让他们出错儿的那个人”   听见沈渊的话,蓝姑娘沉吟了一阵,等到他们又转过一道回廊后,蓝姑娘才默默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那么这“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通常在古代的富贵之家,都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他们平时的身份只是少爷和小姐房里的使唤下人,但其实是家主放在年轻子女身边的耳目。   尤其是像王府这样的家庭,王爷唯恐少男少女们不懂事,万一做出什么错事来,流传出去难免会被人指责家风不严,对王府的声誉有极大的影响,所以明里暗里都要派人盯着。   他们明面上派的人,事无巨细都要向家长报告,难免会受到这些年轻公子小姐的讨厌。所以这些贵族公子小姐做什么事,都会有意躲开他们,反而起不到监视的作用。   于是这些暗地里不动声色的棋子,就发挥了作用……要是少爷小姐做事不合规矩,甚至即将犯下严重的错误,他们就会立刻向家主报告。   沈渊是因为看到蓝姑娘目光敏锐,心机深沉,就觉得她身份也应该是非同寻常。可偏偏她又是鹿邑县主院里的下人身份。所以他才猜到这位蓝姑娘,就是“那个人”。   现在蓝姑娘也承认了,证明沈渊猜得确实没错。   这时的沈渊看到蓝姑娘目不斜视,始终不怎么往他这边儿看,于是笑着说道:“咱俩和好吧?”   这句话,又把蓝姑娘吓了一跳!   姑娘皱着眉说道:“你这人怎么老一惊一乍的?怎么就和好了?我跟你可是没仇没怨。”   “那我怎么觉得,你看我的时候,就像看一堆臭狗屎似的?”这时的沈渊开口一问,蓝姑娘顿时又是难受的一闭眼! 第28章 霎时我心似狂澜、风雨无端、其嗅如兰   蓝姑娘怒道:“你这人哪儿哪儿都还好,就是说话太恶心了知道不?你要是不想让我烦你,能不能以后说话的时候,什么臭狗屎大粪坑之类的词儿少说?”   “哦!明白明白!”这时沈渊恍然大悟,他这才终于找到了事情的原由。   怪不得蓝姑娘在去查案的半途中,突然就对他态度冷淡了下来,原来就是因为这姑娘听不了这些字眼儿!   想到这里,沈渊的脸板得一本正经,连连表示绝不再轻易说那些脏话,可是他肚皮里却已经笑得不行了!   此时蓝姑娘却轻轻叹了口气,对沈渊说道:“刚才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王爷派到县主身边的那个人。”   “王爷信任我,我身上也带着点功夫,在县主院子里,她真有点什么事,我也能出手相救。”   “今天上午查案的时候,你在县主的闺房里乱转,我就在楼下听着。我练的功夫对听力也多少有点儿用处……你可是真敢胡说啊!”   听到了这话,沈渊这张老脸也不禁一红。   自己早上在鹿邑县主的闺房里胡说八道,说要在人家姑娘的床铺下往外翻小黄书,没想到还是被楼下耳聪目明的蓝姑娘听见了。   可是就算蓝姑娘身负武功,而且听力过人,又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她还是没能拦住那个飞贼抢走县主!   沈渊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同时那个蓝姑娘也在默默地想着旁边的这个年轻人。   这家伙粗一看是个俊俏青年,可是和他认识没多久,蓝姑娘就觉得他言语行事比无赖还要肆无忌惮,可他身上却有着惊人的本事!   尤其是这份心机,又怎么可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能有的?   就像刚才,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就是县主院子里,负责监视的“那个人”。   可他要是自己不愿意说出来呢?那么自己就会继续在他面前装成一个侍女……这事真是越往细里想,就越觉得难堪得不行!   “……这个妖孽!”蓝姑娘咬着牙暗自感叹,把沈渊带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前。在进来之前,沈渊看到院外的牌匾上写着四个字:“似兰斯馨”,他还以为这是个女眷住的院落。   可是一进来他才发现,这院子里根本没有建筑,而是小桥假山、流水树荫,整个院落里栽满了无数的兰花……这里居然是个花圃,有钱人可真会玩儿!   沈渊正往里走,却见蓝姑娘停在院外皱着眉向他说道:“这里清静,你就在此处等着王爷过来。”   “我得赶紧回去换身衣服了,穿着它我都没法喘气儿!”   沈渊也已经看出来了,蓝姑娘有严重的洁癖。她身上的衣服沾染了尸臭味,肯定会让这姑娘如坐针毡一般。   于是他自己径直进去……一走进院落浓绿的树荫里,就觉得一阵遍体清凉。   坐在绿荫下的一块太湖石上,院落里一马平川、寂静无人,倒是甚为幽静。   沈渊一想到江都县所有的捕头,大概都在翻天地动地找自己,就不由得笑了笑。   崇王府这把保护伞,他暂时还能撑几天。过一会儿还可以去吓唬一下江都的两位县令,之后他要是能把那位县主也找回来,那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沈渊陡然间瞪大了眼睛!   他忽然发现前面的一片矮树丛后,有人影晃动。   “我去,王爷在那边儿蹲着呢?他喜欢在那啥的时候拉在兰花上?”沈渊心中带着诧异,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   等到近前一看,这人却根本不是什么王爷,而是一个老花农。   此人手脚粗大,衣服也很简朴。正带着一顶大草帽,蹲在地上给花圃里的兰花松土,沈渊见状松了口气……这老头看起来都有七十了,和崇王的岁数完全对不上。   “忙着呢?”沈渊知道老人家岁数大了,弄不好自己偷偷出现在他身后,可能会把人家吓出病来,连忙弄出点动静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哦……”老人回过头看了沈渊一眼。他先看的是沈渊的衣服,见到不是府中的贵人,老人家手上的活儿也就没停。   沈渊一看,满园的兰花全都被太阳晒得蔫头耷脑。在老人家松土的小铲子翻动之下,土干的都要冒烟儿了。   于是他笑着说道:“兰花都干成这这样了,怎么不浇点水?”   “现在不能浇,大中午头的用水一激,它就死了……这花太娇嫩。”老人家一边松土一边说道:   “我现在把花根附近的土松开,等到了晚上凉意上来,再浇水就没事了,松了土水渗得快。”   老人家说话的声音异常清朗,专心致志地干着自己的活儿。   沈渊在旁边笑着说道:“要说这兰花当初也是天生野长,在溪水涧边、悬崖峭壁上,老天爷可不管它缺不缺水,怕不怕被冷水激了。”   “在野外自然是想下雨就下雨,想旱就旱它几天,它长得倒是壮实。”   “反倒在这花圃里,有人每天精心伺候着,它倒是一不小心就死给你看,这也挺有意思的哈!”   沈渊这话随口而发,没想到这老头听见后却愣住了。甚至他手里的铲子也停了下来,杵在地上半天都没动。   看到这情形,沈渊觉得大概自己是打扰到人家干活了。他正想转身离开,却听那个老花农自言自语地说道:   “大明朝……不也是这样吗?”   ……   在这一刹那,沈渊的心头就是一震!   他全身上下的动作,霎时全停了下来。   在这一刻他忽然想到,整个大明朝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只怕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老人家何出此言?”这时的沈渊语气还是那般淡然,朝着老花农问道。   “就像这兰花一样。”那老花农丢掉了铲子,缓缓站了起来,这位老人一挺直腰身,身量却是异常高大!   沈渊听着老人的声音低沉,有如耳语般响起:“当初大明立国时何等强盛?蒙元铁骑天下无双,却被太祖数战而平。”   “秦始皇统一天下,是奋起了秦国六世余烈。曹操纵然雄才大略,也是用了两代人的心血才天下一统。”   “但是太祖二十五岁起兵,灭张士诚、斩陈友谅、逐蒙元于漠北、立国大明、一共才用了十五年!”   “古往今来强盛无敌,有哪个朝代能超过我大明的?” 第29章 身自从容心自安、王谢堂前、平山冷燕   “可是你看现在……”说到这里,老花农指了指地上的兰花叹息道:“才过去两百多年,大明……唉!”   “您老说得倒是贴切……”沈渊淡然一笑,暗自忍住了心中激荡。   老人家接着说道:“这么说来对兰花的百般照顾,却反而害了它?你说大明日渐羸弱,是因为什么?”   当老人这话一出口,沈渊就知道他是谁了!   这个老干部,居然喜欢像个花农一样侍弄花草!   沈渊暗地里直骂:刚才坐在那边的时候,那首《海阔天空》就在我嘴边直打转转,我特么差点就唱出来了!还好没露馅儿……   心里这样想着,沈渊却知道这很有可能是自己穿越以来最为关键的时刻,于是他摇了摇头说道:“是规矩。”   “嗯?什么规矩?”老人顿时就是一愣。   “那些大明始初建立下的,被咱们视为祖宗法度,一点都不敢更改的规矩。”   沈渊淡淡地说道:“当年祖宗立下的那些规矩,是为了国富民强,朝局稳定。可是天下在变……规矩却没变。”   老人的脸上惊愕了一下,之后他目光转向沈渊,一脸正色地正要开口发问。却陡然间看到园子外,几个人在花木掩映中走了过来。   为首的一个人虎行鹰视,气宇轩昂,沈渊一看就知道此人正是崇王殿下。   崇王一见到这个老人,连忙躬身行礼。沈渊立刻就知道自己之前猜得没错,这老花农正是崇王的亲爹……崇庄王朱载境!   当今崇王的封号是崇端王,在大明一般都是上一任王爷死了之后,他的嫡子才会继承王位。   但是终归也有例外,比如说第一继承人身有残疾或品行不端,王位就可能传给别人。或者现任王爷身体不适却没死的时候,在他本人的要求下,王位也可以由他选定的人继承。   甚至发生过当今皇上和王爷本人,对继承人选意见不一的情况,当然这种事出现的不多就是了。   毕竟古代人都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可是这世上还有太上皇这样的名号存在。   所以这位老人现在名义上已经不是崇王,但却依然是毫无争议的一家之主。他儿子即便是王爷,威势也远不及他!   和父亲见过了礼,崇王才把目光转向了沈渊。他后边跟着的蓝姑娘也用眼神示意,让沈渊赶紧下跪拜见王爷。   “就知道你先去给我打小报告了……”沈渊一边在肚子里抱怨,一边慢吞吞一撩自己长衣的衣襟。   现在是形势比人强,在这种情况下他一个平民见到王爷,不下跪是绝对不行的。   可就在沈渊不情不愿地想要下跪之际,旁边的老王爷却忽然开口说道:“这小子不错,你们两个以后平辈论交。”   就在崇王抬起头来,惊愕地看向自己老爹的时候,却见老王爷收拾起农具,就这么转身走了!   “唉……花开花落终有时啊……”   老王爷的声音渐渐远去,他的忽然出现弄得场面上一时有些尴尬,最终沈渊还是躬身行礼,算是全了礼数。   现在崇王已经从蓝姑娘那里知道,自己女儿的下落居然牵连到一桩十余人被杀的重案之中。   而且沈渊也被牵连到案子里,偏偏他想要找回女儿,又万万少不了他!   于是崇王在来此之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想办法把沈渊护住,让他继续查案。   他一边用略显古怪的神情审视着沈渊……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居然得到了父亲的看重,一边还勉励了沈渊几句。   之后他把一封书信拿给沈渊,让他拿去给江都县两位县令看。   当然崇王拿出去的这封不是正式公文,按照国家法度,他是没有处理地方政务权限的。不过在大明朝,藩王的一封私信,通常比什么公文都好使!   在公文里无非写的是,王府重要人物某某,在弥勒庙案发现场受到惊吓,王爷本人对此甚为关切。   王爷见到江都县公人沈某与石某,勘查案件时聪明机敏,建议江都县令把彻查案件的责任交给他们来执行云云。   王爷的这封信足以让沈渊后顾无忧,当然人家崇王这么做,是让他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要沈渊借着查弥勒庙案件的便利,专心把自己的女儿找回来再说!   所以沈渊走出王府后,再次带着蓝姑娘、夏侯商还有那个大鼻子吴六狗,直奔江都县衙走去时,他心里也有了底了!   等到了县衙里,那些衙役捕快见到沈渊全都是十分惊愕。   刚刚唐利县令狼狈不堪地回来,像块会蹦跳臭豆腐一样跳着脚要把沈渊捉拿归案……难道沈渊这家伙是投案自首来了?   后面的事自然是一切顺利,崇王的一封信让两个县令顿时没了脾气。   沈渊拉着大旗作虎皮,让两位县令把弥勒庙现场搜查到的所有尸体碎块,还有庙祝黄唐和夫人云霓的所有应用之物,全部封存待查。   之后沈渊带着人呼啸而去,只留下了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官员衙役。   要说这里边最吃惊的,其实还不是两位县令,而是沈渊的老爹沈玉亭。   沈玉亭刚刚才从家里被唐利县令派人喊来,唐利正要对着他大发雷霆。没想到才说了两句,自己的儿子就拿着王府的书信回来了。   看起来儿子的差事很有进展,甚至是深得崇王的信任,这小子真有两下子!   沈玉亭一边想着,一边看着面如土色,在那里一脸莫名其妙的两位县令,一遍心里暗自好笑!   ……   等沈渊带着众人从江都县衙出来的时候,太阳都偏西了。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在这大太阳下,沈渊他们已经在扬州城里脱缰的野狗一般跑了好几个来回,连王府都去了两趟!到了这个时候,沈渊也有点饿了,于是他一边走一边转回头,笑嘻嘻地向蓝姑娘问道:   “姑娘一般在王府里,一天几顿饭啊?”   听见这话,蓝姑娘差点翻一个白眼给他看。这位姑娘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饿了就吃饭,你兜这么大圈子干什么?” 第30章 十里秦淮春正满、红袖相招、满楼围观   “看来你还没明白,”这时的沈渊笑道:“像你们这些贵人一般到了点儿都还不吃饭,是因为没胃口……我们这些穷人是因为没钱。”   蓝姑娘叹了口气,知道这是沈渊在问她经费问题:“你想吃什么就吃,自然有我替你结账。不过时间不要太长,免得耽误了营救县主。”   “明白了,想吃啥就吃啥,这可是你说的”!沈渊笑嘻嘻地带着他们往前走,这时的蓝姑娘才惊觉了一件事:   原来他们自从出了县衙,就一直由沈渊带路,他居然没说去哪儿,自己也竟然没问!   看起来他们这些人包括蓝姑娘在内,所有人都已经认可了沈渊侦查案件的能力,大家都在下意识地跟着他走。   “那你说咱们到哪儿吃?”蓝姑娘见到沈渊一连串走过了街道两边林立的馆子,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连忙开口问道。   “有个地方,咱可以慢慢吃又不影响查案。”沈渊笑了笑,朝着石勇捕头挥手说道:“石大叔,您头前带路……咱春燕楼!”   ……   在石捕头的带领下,大家向着春燕楼一路进发。   这时的蓝姑娘才意识到,沈渊把下一步调查的地方定在了春燕楼,也就是庙祝媳妇云霓被赎身之前那间青楼。   见到蓝姑娘若有所思的样子,沈渊解释道:“绑架县主的飞贼,他的线索和县主身上的香味儿一起消失在弥勒庙,这原本还能算是凑巧。但是再加上弥勒佛肚子里十来具死尸,就绝不是巧合了。”   “所以那个飞贼,应该和弥勒庙里那些死尸有关。同时为了掩盖尸体的异味,一年多以来庙里一直有人在大量焚烧檀香,这件事一定是庙祝和他媳妇云霓两个人做的。”   “可是那个庙祝黄唐是外地来的,一年半前才到扬州定居。在这之前他是何方人士,完全没人知道。”   “所以咱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只有一条,就是春燕楼。”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时的蓝姑娘向着沈渊问道:“在春燕楼里或许会有县主的下落?”   “不一定有县主的下落,但是咱们要是够幸运,说不定能找到那个飞贼的下落。”这时的沈渊回头向蓝姑娘说道:   “那些尸体在弥勒像里臭成那个样子,可不是一年两年能造成的,看样子只怕四五年也挡不住,而那个云霓被赎身出来,总共才一年多点的时间。”   “所以云霓要是跟这件案件有瓜葛,一定是她在春燕楼里当姑娘的时候发生的。”   “明白了,”这位蓝姑娘不愧是冰雪聪明,她虽然不怎么懂查案,但是经过沈渊这么一说,也多少摸到了一点头绪:   “好比是说,那个飞贼在几年前就跟云霓认识,经常光顾她的春燕楼。然后那个飞贼又花钱帮助云霓赎身,放到那个小庙里,之后云霓就帮他烧香掩盖气味?”   “或许吧,谁知道?”沈渊道:“咱们到春燕楼问问,云霓在这之前有没有什么来历不明,出手又豪阔的恩客,然后再顺藤摸瓜试试看。”   “反正咱们手里面什么线索都没有,也只有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下查了!”   听到沈渊的话,蓝姑娘点了点头。不由得也对这次春艳楼之行暗自期待。   ……   要说在明代,其实是青楼文化大肆发展的一个时期,经济上的进步必然导致某些行业急速发展。   此外在这个朝代,官员的数量和富裕商人的数量也是极多。这些男人一有了钱,就会凌空化身大猪蹄子,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而扬州更是这大明最为发达富庶之地,所以扬州瘦马、秦淮风月、都是本地久负盛名的土特产。   到了明朝中后期,这种现象越发严重。以至于从这之后,古往今来每个男人都能念叨出“柳如是”、“ 董小宛”这类秦淮八艳的名字,陈圆圆的名声更是传遍天下。   至于沈渊冒充京师的瑞王殿下写就的那首诗里,“持砚就墨、低眉吮管”的“寇白门”、“卞玉京”,也是秦淮八艳之一。   不过在这个年代,她俩还都没有出生。所以那位刘征县令看到这俩名字的时候才会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是谁。   当沈渊带着一行人来到春燕楼时,说实话他对这大明朝的风月场所,还真是久仰了!   ……   门口的大门是用青砖砌成,看起来宽阔气派,上面还雕琢着繁复华丽的合欢花。   大门两侧一左一右挂着两排红灯,现在还没到掌灯时分,所以灯笼还没点亮。在夜里这样的大串红灯,其实就是特种营业场所的标志。   说实话这些红灯在夜里远远看去时,不免会让那些风流浪子,对灯光笼罩下的那片温柔乡心向往之。在门口迎客的是几个衣服整洁的年轻男子,他们通常被人蔑称为龟奴,礼貌叫法是称他们为“相帮”。   看到沈渊他们,几位相帮立刻就是一愣,因为在他们中间还夹杂着一位女人!   可是这几人里沈渊气宇轩昂,石勇老成厚重,夏侯商身为王府侍卫,身上的衣衫更是华贵。   “几位爷……姑奶奶里边儿请!”见到这几个人的样子,守门的相帮就知道惹不得!   别说带着女子了,看这几个人的气势,他们就算是牵着骆驼进来,这些相帮也不敢拦啊!   一进春燕楼,里面宽敞之极,眼前豁然开朗。   耳边姑娘的吟唱声和客人的调笑声乱作一团,还有房里的姑娘们高声地叫着茶酒菜肴的名字,让楼下的相帮去准备。   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悦耳,鼻子灌进来一股胭脂和酒菜混合的气味。等到沈渊走进去,站在这宽大的厅堂里。他立刻就想到了一句诗……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在这大厅里,就像是现代的大楼四面围拢之后,中间留下的天井。整个四层高的一座楼,中间宽敞明亮,天井的天棚全都是能透进阳光的明瓦。   这些明瓦是用磨得非常薄的蚌壳做成,既可以透光又可以挡雨,给这大厅里寻欢的人群景物,都镀上了一层朦胧梦幻般的亮黄色。 第31章 老马识途寻花钿、风月无边、捕快临检   从一楼到四楼,转着圈儿四个方向全都是朝内修建的走廊。走廊上的一扇扇门或是紧紧关闭挂着窗帘,或是大敞四开。   在门口栏杆前,都依栏站着一个衣衫艳丽的女郎。   水粉的、淡紫的、朱红的、大红的,一见沈渊他们进来,不知道有多少手绢帕子在欢快地挥动。   也幸亏沈渊他们是第一次来,不然他们的名字一定会被满楼女子“张大爷、李公子”地娇声呼唤出来。估计骨头软的男人,现在就该半身都酥了。   这时沈渊的心中也在暗自感慨,这四百年前的青楼情韵,流淌不尽的秦淮风月,到底还是有机会亲眼看见了!   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又是一阵好笑。   王府侍卫夏侯商显然是经历过大场面的,眼前的情形对他说不上有多震撼。但是他却要装作不在乎,像是从来没来过一样,看起来是不打算开口了。   而那位蓝姑娘,说实话女人上青楼,多少有些尴尬。虽然这姑娘城府心机甚至超过了绝大多数的男子,可是在这样的场景里,蓝姑娘似乎也觉得往哪儿看都不合适。   至于被他们一路带来的那个吴六狗,两只眼睛早就已经不够用了。   桩会里这些穷苦兄弟,恐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到这样的红粉胭脂阵里来!   吴六狗看着姑娘们争奇斗艳,秋波媚眼犹如狂风暴雨般扑面而至。她们一个个儿身上轻罗薄纱的衣服,穿得都是薄、透、露、瘦,这哥们儿已经看得得鼻子都涨红了!   唯有石勇大叔照旧一脸正气,沈渊瞧着他就差站在天井中间,大喊一声“捕快临检”了。   这时的蓝姑娘却在打量沈渊,一看见他毫无局促的神情,蓝姑娘就知道这类的地方,这小子肯定不是头一次来。   就凭他一个成天浪荡胡闹的小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甚至老王爷也都会对他分外看重?这时蓝姑娘心中的疑惑不免更重了几分。   而此刻的沈渊,则是正在心目中给这间春燕楼划分等级。   看这里的局面格调,管理水准,沈渊觉得它在扬州府的排名应该在……五十名以外。也就是那种顶级人物不愿意去,普通人又去不起的档次。   据说那位云霓娘子,在这里还是个红牌姑娘。一看这家春燕楼的规格沈渊就知道,所谓的红牌大概就和“三年二班吴彦祖”之类的称号差不多,也就只有在某间教室里才叫得响。   “打赏你们自己分”,见到青楼里一位妈妈离着老远,面带微笑地走来。沈渊只觉得迎面一股脂粉气里带着热浪,热浪中夹杂着脂粉气……他连忙把一小锭差不多一两银子扔了过去。   那个妈妈接过银子,顿时就是一愣。   之后就见沈渊口中不停,一连串地说道:“找间宽敞靠窗的厅堂,一桌上好燕翅席五个姑娘……头前带路!”   一看到沈渊的样子,这小伙子不但是识途老马,而且语气中还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这位妈妈当然知道这是个出手豪阔的贵客,姿态也立马又谦恭了几分。   知道这样的人最讨厌下人罗嗦,这位妈妈一边带路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客爷可有相熟的姑娘?还是我给您找几位楼子里最出挑儿的?”   说着话她已经把沈渊等一行五人,带到了二楼朝北的一间小厅当中。   此间小厅打开窗户,外面就是阴凉地儿,感觉不到阳光的酷热。屋子里摆放着精致的桌椅,还算宽阔敞亮,估计是这里数得上的房间了。   沈渊向妈妈信口吩咐道:“我这人口味与众不同,你给我找五个伺候过人、而且在这儿待过五年以上的姑娘来……”   “啊?”饶是这位老鸨子平生见惯了无数稀奇古怪的客人,还是被这位小爷的特殊癖好惊得花容失色!   “都找乖巧听话的姑娘,茶钱加倍…出去吧。”   “好嘞!谢客爷!”   这位妈妈听见这话茬儿,知道自己再罗嗦下去怕是要惹客人不高兴。于是她赶忙关了房门转身下楼,吩咐下边的人小心伺候。   相帮先上了香茶、热手巾把儿、瓜子蜜饯之类,然后燕翅席就流水般摆了上来。   虽然大家都饿了,但是身份摆在那儿,用饭的时候自然不可能狼吞虎咽。   唯有吴六狗吃得飞快,等到姑娘们夹着琴箫抱着琵琶,走进小厅的时候,吴六狗已经干掉一碗白饭了。   沈渊笑了笑,让人再给他盛上两碗饭。然后他指着吴六狗身边的姑娘,让她把桌上的好菜夹给这个大鼻子。   这几个姑娘,老鸨果然是按照沈渊的意思找的,一个个都有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一看身上的气质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这里边环肥燕瘦,丰腴窈窕,各式各样的风格全凑齐了。她们一进来就按照沈渊的指派,一个个坐在了五位客人的身边。   蓝姑娘小声吩咐,让旁边那位姑娘稍微坐远点儿,自己不用她伺候。   那位春燕楼的姑娘立刻会意,坐在那儿一动不敢动,生怕招这位逛青楼的大姑娘心烦。   等沈渊也夹了几筷子菜,未免皱了皱眉头……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原来在大明朝,民间的食物因为没农药没污染,都是纯天然的生长期又长,所以菜蔬肉类的味道倒是不错的。   唯有这些海贝虾蟹之类的东西,因为这个时代没有冷链运送、飞机空运,所以基本上都是晾干了,吃的时候再水发。   所以他要这些海鲜,还不如吃些时令河鲜来得舒服。   想到这里,沈渊暗自寻思着。要是这么说的话,京师里的豪华宴席,那些象鼻驼峰之类的东西,也不知道在路上走了多久?   他娘的我还以为,在这里能合法的吃点儿保护动物呢……   正当他想到这里时,就见吴六狗“啪”地一下,把吃光的第三个空碗撂在桌子上。   然后他站起来一抹嘴说道:“诸位贵人慢用,我吃饱了下去凉快凉快……”   “你给我坐着!”沈渊一声令下,吴六狗只好又乖乖地坐了回去。 第32章 王府管玩又管饭、一狗独占、女将三员   最初看吴六狗吃饭的样子,沈渊就知道这是个懂事儿的。一般在前世要是领导让司机上桌,司机师傅吃饭时差不多都是这个做派。   可是沈渊让他留下,却把吴六狗吓了一跳!   沈渊也没跟他解释,而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这酒在井里冰过,还算是清爽。   “你们五个谁和云霓相熟?跟我说说她的事,少爷有赏。”   说着沈渊用手里的一颗金瓜子,“叮叮”地敲了敲酒杯的杯沿儿,这颗金瓜子正是他从包你漏那里要回来的。   见到这金光闪烁的瓜子,几个姑娘眼睛同时都是一亮。然后立刻就有两位姑娘开口说,她们跟云霓相熟。   而另外的三个姑娘,虽然在这楼子里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显然跟云霓没什么交往,只好满脸遗憾地坐在那里暗自懊悔。   “你们三个,把我这个大鼻子兄弟带走好好伺候,赏钱加倍。”这时沈渊说出的一句话,让吴六狗浑身“扑棱”一个激灵!   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他都吃饱了还不让他走,原来这位沈公子对他还另有安排!   吴六狗顿时脸上一红,他站起来想要推辞,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却见沈渊一边笑着让三位姑娘快走,一边朝吴六狗说道:“咱桩会的兄弟跟我是一家人,查案的时候要是赶上一连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连饭都没得吃,六哥你是不是也得跟着兄弟吃苦?”   “今天兄弟还真不是特意请你,这不正好赶上了?我可没有和六哥见外的意思!”   “赶紧跟她们去,你只管稳扎稳打,我们这儿不赶时间……”沈渊说到这里,只听“扑哧”一声,满屋子五个姑娘都笑了出来。   她们这五个人也算是老江湖了,一看就知道这位公子说话办事,必个让人心服口服的人物!   刚才他说的这几句话,虽然酬谢了大鼻子帮他办事,反而这里边却听不不出一点功利的味道。   真是难得这个小郎君,又能放下身段和别人结交,又能让他身边的人如沐春风!   身为当事人的吴六狗,心里当然更是五味杂陈。他知道一进春燕楼时,自己那副看花了眼的样子,到底还是被小沈先生注意到了。   于是他也不推辞,笑嘻嘻地带着几个姑娘走了出去。   还有三十秒钟到达战场的这仨姑娘里边,就有蓝姑娘身边那个。所以现在的蓝姑娘从那股扑面的脂粉头油味中逃脱出来,她也轻轻地松了口气。。然后她饶有兴致地瞟了沈渊一眼,心里不免对他越发好奇!   ……   之后就到了询问案情的时候,气氛也就开始渐渐正式了起来。   沈渊从蓝姑娘那里要来了一小把金瓜子,这些瓜子就装在蓝姑娘带的荷包里,是她平时得来的赏钱,每一颗都和沈渊手里那颗一模一样。   沈渊把这十几颗金瓜子放在白瓷酒杯里,摇动着杯子,让这些金灿灿的小家伙刷刷地转动。   于是那俩姑娘就像被催眠了一般,全部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放在了那个茶杯上。   沈渊用手指捏起了两个金瓜子,一人一个隔着桌子扔进她俩的怀里,随后淡淡道:“说说云霓姑娘,挑重要的事儿给我讲。谁讲出来的东西有用,少爷接着放赏!”   这一下两位姑娘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说。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把云霓在春燕楼里的情况,连珠炮一般说了出来。   ……   在期间,沈渊的脑海里不断地在过滤着这些消息,同时继续晃动着装满金瓜子的瓷杯。   这时的蓝姑娘和夏侯商两人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却都在暗自点头。   要说这位沈公子,跟他办事时总会让人生出这样的感觉,就是他能拿捏住身边人的情绪和内心。   他好像什么都能看到,也什么都知道,这样就使得他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尤其是跟人打交道,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节奏行事。   就像现在这俩姑娘,她们现在根本没有闲暇去考虑,沈公子为什么需要云霓的消息,或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现在是想到啥就说啥!   在这之后,这两位姑娘讲述的内容慢慢从云霓的日常起居、性子脾气、转到了她的客人身上。   见到沈渊微微点头,她们知道自己的方向对了,于是绞尽脑汁回忆着经常光顾云霓的客人。   这都是一年半之前的事了,所以他们记住的差不多都是出手阔绰,经常来往的那些人。   在这之后,忽然间有一个名字,引起了沈渊的注意!   因为这俩姑娘一口气说了五、六位,差不多都是绸缎庄李老板的儿子,骡马行赵大爷之类的。而这个名字除了一个姓氏之外,居然没有任何附属的消息。   “慢着,那个吴公子是怎么回事?”这时的沈渊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话,随即其中一位姑娘回答道:   “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知道是挺年轻英俊的一位公子,而且出手特别大方。”   “一年多以前,他有一段时间总来找云霓。总共来了有半个多月吧。奴家就知道他姓吴,其余的并不清楚。”   “当”的一声,一颗金瓜子被沈渊扔到了这位姑娘面前的盘子里。   之后就见沈渊沉声说道:“你再想想,要是我想知道这个吴公子更多的消息,你有什么办法?”   说着就见沈渊又拿出了一个金瓜子,在手里微微晃动着,似乎要扔却又停了下来。   这位姑娘的两只杏核眼,顿时就转得飞快!   她现在是绞尽了脑汁,就想要得到沈渊手中的那枚金瓜子,随即这两位姑娘居然同时开口说话了。   其中一个人说的是:“云霓那时红遍春燕楼,楼下有一位相帮哥哥,是专门伺候她房里酒食的!他一定知道!”   而另一个人则大声说道:“云霓的丫鬟在她赎身走了之后,还留在楼子里,现在她也当了姑娘……她叫红豆!”   沈渊毫不犹豫地把手向外一挥,酒杯里七八个金瓜子,泼在这两位姑娘面前的桌上,引得这俩人好一阵手忙脚乱地争抢! 第33章 欲问芳踪洒金丸、公子无心、身在千山   “下去把那个红豆,和那个伺候人的相帮一起叫上来。”沈渊一声令下下,俩姑娘撒腿就跑!   要说平日里,这些姑娘真真假假的手段不计其数,往往把客人迷得五迷三道,任她们随意摆布。   可是如今他俩在沈渊的手上,竟然被摆弄成了这样,这情景也真是让人啧啧称奇!   其实沈渊心里清楚,这些青楼姑娘虽然身世可怜,但和她们打交道时要是稍显实诚,却一定会让她们心生轻视。   然后她们为你做事时就会拿乔作致,生出的无数麻烦!所以在银钱上不亏待她们就行了,言语中却一定要占据上风和主动。   ……   在等那两位上来的时间里,屋子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现在大家谁的心里也不能确定,那个吴公子到底是不是跟这件案子有关系。   从云霓的角度来说,她是有很大可能跟那个飞贼有关联的。可是她在这春燕楼里迎来送往的人不计其数,一个身份不明的客人,真的能算是一条线索吗?   等到那俩姑娘带着一个年轻小伙子……就是青楼里的相帮,其实就和酒楼里跑堂的伙计是一样的。还有一个身材瘦弱的姑娘上来后,沈渊又对他们询问了一下那位吴公子的情况。   这时那个年轻人一听到吴公子的名字,立刻就兴奋地涨红了脸。他大概是从那两位姑娘嘴里听说,这位少爷出手极度阔绰,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那个吴公子每次来,云霓姐姐要茶要酒都是我伺候的,我知道他!”   “你还知道什么?”   没想到沈渊的这句话,顿时就把这个年轻这个人给问愣了。   他站在那里飞快地思索,看起来却是头脑一片空白。显然那个吴公子来了这么多次,居然没有留下什么消息,能让他说出来讨赏!   “他…他…”年青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之后他忽然一拍大腿说道:“他从来不说自己是哪儿的,做的是什么生意,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扬州人。”   “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官家子弟,怕来楼子里玩,名声传出去不好……我手里有一幅他写的字!”   “啊?”听到这话大家顿时就是一惊,沈渊的眼睛也一下亮了起来。   就见这个年轻的相帮说道:“这位吴公子有次在云霓姐房里写诗作画,写废了一张纸随手就丢了。”   “我在收拾房间时,见那字写得漂亮,正好赶上我弟弟在学堂里要练字,还托我给他买书贴……于是我就把那幅字收起来给我弟弟了,现在还在我家墙上挂着呢!”   “去拿来!”沈渊给这个年轻人放了赏,让他赶紧下楼去取那幅字。   在这之后,大家又看向了屋子里那个瘦弱的姑娘,她就是云霓的丫鬟红豆。   ……   本来她应该是了解云霓最多的一个人,但是实际上她交代出来的情况,却还是少得可怜。   沈渊听着她的讲述,把其中稍稍有用的全都提炼出来,总共也没多少。   据红豆姑娘说,云霓是在十一二岁的时被卖入青楼的,在这以后就一直给当红姑娘做随身丫鬟。   然后她十四岁开始开门迎客,在她被赎身之前一直是青楼里的清倌人。也就是只陪着客人唱歌聊天,弹琴品茗,却从不让客人留宿的那种。   那位吴公子在一年前,有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来得很密集,后来消失得也突然。若不是那位吴公子身上有钱,经常随手打赏,青楼里的人甚至不可能记得他。   然后云霓就在一年多以前被人赎身走了,身价银子六百两。   ……   听到这里的时候,沈渊和蓝姑娘同时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这里边,究竟还是出问题了!   那个庙祝黄唐守着那么一个小庙,每天的进账也就是两三百个铜钱,还要花钱去买香烛。   说实话以他的经济能力,能把云霓这样一位当红姑娘用六百两银子赎出来,实在是难以想象。   而那个云霓也一样,居然就甘心跟那个黄唐走了。在那间局促的小弥勒庙里,成了一位庙祝夫人……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然后呢?”这时的沈渊想起了一件事,向那位红豆姑娘问道:“通常小姐赎身的时候,丫鬟不是跟着一起走的吗?你怎么没和云霓一起去?”   沈渊问出这个问题时,说实话他心里也不是十分确定。因为他前世研究的是历史,又不是大明青楼史。所以青楼女子赎身时会不会带上丫鬟,他还真没把握。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恰巧猜对了,就见那位红豆姑娘神色黯然地说道:   “姑娘性子清冷,我虽然是她的贴身丫鬟,她也从来没有对我吐露心意的时候。有时她自己在房间里休息,甚至都不让我进去。”   “说实话我们主仆二人的关系,也没好到那个份儿上,让她非要带着我走。”   “此外照青楼里的规矩,我虽然是伺候云霓姐的,但是身契还在东家手里。虽然那时我年纪小,赎身时也值不了几个银子,但是姑娘还是不愿意带我走。”   听到这里,沈渊想了想,觉得云霓的性子似乎是有些怪异,以至于连她贴身的丫鬟都跟她感情并不深厚。   而且她走的时候,也真就把丫鬟红豆给扔下了。虽然红豆说,那时候给她赎身根本花不了几个钱!   就这样渐渐的,一个青楼里特立独行的姑娘,开始在沈渊的脑海里清晰起来。   至于那位吴公子,据红豆说似乎是个志趣高雅、也很有修养的年轻人。他大概二十岁上下,蓄着两撇儿好看的小胡子。   每次到楼里来见云霓,他们都在房间里谈论书画,或是弹琴听曲之类的,这人出手大方,也并不招人讨厌。   ……   就在他们谈话的当口,那个年轻相帮也把吴公子的那幅字拿回来了。   沈渊拿到手里先看纸张,果然上面微微有些发黄,还落着灰尘,正该是在墙壁上挂了一两年才有的样子。   这幅字根本没有装裱起来,还是单薄的一张宣纸。四个角上留下了撕扯的痕迹,显然就是这么被贴在墙上的。   在这之后几个人凑过来一起看了一下,就见那上面是几行端正秀丽的行书:   “身在千山顶上头,突岩深缝妙香稠。非无脚下浮云闹,来不相知……去不留!” 第34章 辣手摧花怎相残、十七红颜、剁成一团   这幅字下首提款的地方,没有盖上印章,而是简单地写了“无心”两个字。   看着这幅字,沈渊轻声说道:“这人字写的不错,或许他根本不姓吴。他说自己是吴公子,也许就是从这‘无心’两个字上来的。”   以沈渊的眼力看来,这幅书法虬劲秀逸、结体严整、笔法圆熟,当然是一幅好字。   可是这字体是赵孟頫的书体,因为太过端正秀丽,所以初学写字的人,往往都会用他的字体作为基础。   这个青楼相帮之所以把这幅字拿回去给他弟弟临摹练习,其实也有这个原因。想必上面写的要是狂草的话,或许这幅字也到不了沈渊他们几个的面前了。   也正因为这样的字体很多人都会,所以这位无心公子写下它的时候,或许还有隐藏自己真正笔体的目的。再加上吴公子神秘的行径,所以沈渊推断,他这个姓氏多半也是假的。   ……   事情查到这里,在红豆和这幅书法上,差不多所有的线索都被发掘殆尽了,蓝姑娘在一旁不由得暗自焦急。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可他们的调查却毫无进展。现在他们了解到的这些东西,根本不能称之为线索!   那个吴公子藏头露尾,况且已经消失了一年多之久。除非他恰好在今天鬼使神差地来到春燕楼,否则谁能凭这点东西找到他的下落?   云霓这条线要是查不下去,过了今夜就麻烦了。要知道县主可是个女孩子,失踪一阵子和一天一夜没回来,这里边的差别可就太大了!   蓝姑娘暗自着急,不由得又把目光投向了沈渊。   这时的沈渊给红豆他们两个人打了赏,把那幅字卷起来说道:“红豆得跟我去一趟江都县衙,这位小哥你去请妈妈上来。”   那年轻的相帮一听之下,拿了赏钱立刻去喊妈妈。因为不管这位少爷要带红豆姐姐出去做什么,总还是要跟青楼里的妈妈说一声才行。   而这时的红豆眼圈一红,也点头答应了下来,就见她低低地说道:   “小姐虽然对我不算好,但毕竟从小到大照顾了奴家四五年。昨天早上这位官爷到春燕楼来打听,有没有人来找过姑娘……”说着红豆指了指石勇:   “然后又在我们春燕楼的对面客栈里,捉到了那个杀人凶犯,我才知道小姐死在一个什么庙里了。”   沈渊听到这话,暗自点了点头。原来这位红豆姑娘在被他叫来问话之前,早就知道她伺候过的云霓姑娘已经死于非命了。   不过红豆说的这句话里,透露出她连云霓所在的弥勒庙都不知道,这件事还是让他心中一动。   沈渊随即向红豆问道:“这么说来,云霓被赎身这么长时间,你一直都不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云霓姐走了之后,谁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这时的红豆摇了摇头道:“一般我们楼子里的姑娘从良,是不会大张旗鼓地说自己去哪儿的。”   “不过终究谁都有几个相好的姐妹,会知道她从良后的下落,私下里写写信什么的。就云霓姐却是走得干脆,满院子没人知道她在哪儿。”   她这番话说得沈渊又是好一阵叹气,说实话,性子冷成这样的女子还真是少有。   在这之后妈妈上来,这次则是由石勇向她说明,要带红豆出去一趟的事。   昨天破案的时候,这位青楼妈妈也曾见过石勇捕头,知道他是江都县的公人。这次听说要带红豆姑娘去查案子,而且保证天黑之前让她回来,这位妈妈也赶紧答应了。   就在他们要走之前,吴六狗也回来了。   看这家伙面色潮红,脸上透着薄汗,眼里的神采却越发闪亮。显然这家伙忠实地执行了沈渊交付的作战任务,而且还是超水平发挥。   他们几个人出门走出了春燕楼,而这时的沈渊心里还在想着那个来历不明的吴公子,还有那个行迹诡秘的云霓。   这两个家伙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做事如此隐秘?   来不相知去不留……哼!这里肯定有鬼!   ……   在这一路上,蓝姑娘避开红豆,向沈渊小声问了问,为什么要带红豆去江都县衙。   沈渊苦笑着说道:“现在咱们手里,哪有一条像样的线索?”   “除了顺着县主身上的味道,找到了弥勒像肚子里的十来具尸体。咱们还知道了死去的庙祝黄唐和他媳妇两个人,有意的在这一年多时间里烧香,掩盖着庙里尸体的异味。”   “除此之外再没啥了,所以现在是有枣没枣三竿子,就算抓到一点点不靠谱的线索,咱们也要彻底查清了再说!”   “我带红豆姑娘去江都县衙,就是想让红豆辨认一下,江都县衙里抄出来的那些云霓的贴身财物。”   “云霓从青楼里出来的时候,那些首饰簪环都是她自己的,势必要随身带着。”   “所以我就是让红豆看看,在这一年里云霓是不是添置了什么物品,其中有没有什么扎眼或者不合理的东西在内。”“一旦要是红豆发现了里面有什么不对劲,说不定就是下一条线索!”   不过蓝姑娘看沈渊说话的表情就知道,他这种狗急跳墙式的查案方法,只能说是没办法的办法。所以红豆姑娘这次去江都县衙,估计也是十有九空。   这时天色已经快黑了,蓝姑娘和夏侯商就在江都县衙门口和沈渊分开。   他们两个人先回王府,向王爷汇报一天的调查情况。沈渊则是去带着红豆看云霓的遗物,吴六狗也被他们放回家去休息。   其实要是有线索的话,他们应该连夜彻查才对,但是现在还真没什么线索能让他们忙起来。   ……   等到石勇和沈渊带着红豆走进江都县衙时,就有衙役过来报告,今天弥勒庙那一大堆尸体碎块的事。   衙役们在弥勒庙里就地冲洗,大致把那些尸块整理了一下,发现这堆尸块大概是由十七具剁碎的尸体组成的。   之所以他们得到了这个结论,是因为那里面的人头数量……就是十七个! 第35章 卖尽红豆散于天、檀香尸臭、轻罗小扇   据衙役们说,这些尸体碎块是从弥勒像头顶上暗藏的开口扔进去的,就存放在佛像中间的空腔里。   从腐烂程度上看,最早的一批尸块大概是三四年前放进去的,而最新的尸块腐烂得并没有那么严重,估计是死于半年到几个月之前。   在三四年间、十七个人一个个被杀,然后剁碎了像腌咸菜一样被放进弥勒像里……这情景任凭是谁听了,也会觉得不寒而栗!   好在这些尸体,最新鲜的也是半年前的,里面明显没有朱羽棋县主身体的一部分。从这方面来说,毕竟还是个好消息。   听到这些关于尸体的事,小姑娘红豆已经吓得脸色煞白……实际上她今年才十六岁。   不过在明代,十三四岁的姑娘就开始开门迎客基本是常态。沈渊看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小姑娘吓得嘴唇都白了,心里想着她这样的年纪,在自己的前世还是个娇生惯养、追星叛逆的初中生吧?   沈渊上前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待会儿不管你能认出什么来,总不能白辛苦姑娘一趟。回头我掏银子给你赎身,然后你随便想干啥都行!”   旁边的石勇捕头听到沈渊的话,愁得直拍自己的脑门儿,而那个小丫鬟红豆则是回头好奇地看了看沈渊:   “少爷您是缺丫鬟?总不至于想娶我做小妾吧?我这长相也不行啊……”   这一下,小丫鬟总算从害怕的情绪中跳出了来,不过她的目光却躲躲闪闪的,不怎么敢看沈渊。   这时的沈渊才想起自己一时好心,把这个小丫鬟赎出来,她自己在外面也活不了,弄不好三两下还得被人弄回青楼里去。   看样子给她赎身,就是要对她负责了……要不然给石大叔纳个妾?   沈渊一回头,就看见石勇捕头好像猜出了他的打算,正在对他怒目而视!   有默契……沈渊赶紧收回目光,心里又想着:要不然问问那个大鼻子成家了没有?最起码人家身体好啊,今天可是吹搏Q……   “我看你也是个老实孩子,回头我替你想个辙,保准给你找个好人嫁了!”沈渊想了半天都没办法,索性把话说出来,先让这小姑娘不要误会再说。   ……   说着话他们来到了衙门里,专门保存物证的地方。   这时沈渊才知道,在明代的县衙中有关案件文书、证供和证物的保管,专门有个人负责,这个职务叫承发吏。   通常研究明史的人对于朝廷高层,比如三省六部的职务职能都非常了解。但是县一级的研究,基本上就到县令为止了。   下面县衙里那些小吏都有什么职务,负责干什么,这些事还真是很少有人知道。就连沈渊都是如此,所以他到了这个县衙,未免觉得事事都新鲜。   有关弥勒庙一案的所有证物都被拿了出来,让这位红豆姑娘一一辨认,除了日常用品之外,红豆很快就在云霓的随身财物里,认出了许多小姐当年身上的饰品。   这些簪环首饰她都非常熟悉,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佩戴它们的人已经死了。红豆姑娘一见之下,眼圈又开始发红。   沈渊和石勇在一边,看着她一件一件地把那些东西挨个辨认过去。随即当她的目光看到其中一件物品时,这小姑娘全身一震,好像想起了什么!   只见她拿起这个东西,举到了沈渊的面前,目光中带着坚决说道:“我认识它!”   “这是那个无心公子,送给我家姐姐的!”   ……   沈渊回到了家,在房间里洗漱完了之后,他点上灯烛坐到了书桌前。   在书桌上摆着三样东西,一颗金光闪烁的金瓜子,那张相帮拿回来的无心公子手书,还有刚刚红豆姑娘拿给他的……一把小巧精致的檀香扇。   扇子呈牙黄色,上面的工艺精致繁复,沈渊坐在那里都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味。由于在案发现场放的久了,上面还混合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尸臭。   檀香扇这种东西,从古至今都是富贵人家女子喜欢的物品。它用檀木琢成,轻盈小巧,在扇动时还有檀香随着清风扑面而来。   沈渊看到扇子骨上雕刻的花纹极其精致,再加上檀香本身的质地也是坚如金石,显然用料和工艺都是极其精美。   一般来说像这样的东西,若非客人赠送,以云霓这种身份是不会舍得自己花钱去买的。   这把扇子或许是个重要线索,因为它毕竟不同于那张书法,上面可以供沈渊调查和追溯的线索更多一些。   看着面前这三样东西,沈渊现在最起码可以确定一件事:这件案子的内幕绝没有那么简单!   ……   首先就是自己昨天破的那件案子,也就是周炳连杀庙祝黄唐和云霓两人的事件。   周炳是杀人犯,这件事是不会错的。他招供时沈渊就在审理现场,他能看出那个头脑简单的周炳没有撒谎。   此外那家伙所用的刀剑和体貌特征,也全都和现场的痕迹相符。所以这件案子要是作为一起独立案件,其实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然后就是县主被绑架的事件,随着时间推移,沈渊越来越担心的原因就是。掳走鹿邑县主的那个贼,既没有在现场留下勒索钱财的书信,也没有人给王府送信要求什么事。   这就说明,那个贼真正想要的东西,王府是给不了的!   至于说那家伙是不是个单纯的采花贼?这个猜测就更离谱了。   首先作案者如果是个采花贼的话,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他根本没有机会知道县主的相貌是什么样儿……其实就连沈渊现在都还不知道。   这样的话,他顶着偌大的风险到王府里去绑走县主,就要冒着绑来一个丑八怪的风险……而且还要面临王府庞大势力的愤怒和搜查。   这对于一个纯粹的采花贼来说,绝对是得不偿失的。   更何况第二点,如果那真的是一个采花贼绑走了县主,他也没必要到藏尸体的弥勒庙去吧?   所以现在沈渊排除了两点:第一就是作案的贼人不是想要王府的钱财,或者用王府的势力来做什么事。   第二就是那个贼人,不是因为垂涎鹿邑县主的美色……假如那个失踪的倒霉丫头真有什么美色的话。   那这就奇怪了,他冒着偌大的风险掳走了县主,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36章 淮扬巧手琢香檀、老爹提点、薪尽火传   其三就是第三个案子,也就是那十七具尸体藏在弥勒佛肚子里的凶杀案。   沈渊不觉得,那是十七起单纯的杀人害命案。   因为即便是有人像水浒传里的菜园子张青一样,以杀人卖肉为乐,他也不可能把尸体装在一个弥勒像里。而是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杀完人后就把尸体扔到河里或者埋在地下。   所以那个杀了十七个人的凶犯,他到底杀人是为了什么。还有他往弥勒像里藏尸体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都是个谜团。   要知道凶犯这么做可是麻烦得很,这家伙不但杀了人后要把尸体剁碎,还要专门找个人来烧香隐藏尸体的臭味,他到底图什么?   沈渊觉得自己要是弄懂了这一点,整个凶杀案说不定就会真相大白了。   在这之后就是第四点:这他妈三个倒霉的案子,到底是怎么掺合到一块儿的?它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联系?   要说杀了十七个人的,是庙祝黄唐和媳妇儿云霓?可是第一具尸体的腐烂程度是四年以前,跟黄唐云霓他们进入那座庙的时间完全不相符,所以他们俩并不一定是杀人者。   而且绑架县主的,也绝对不是他们两个人,因为他俩是在死了一天一夜之后,鹿邑县主才失踪的。   所以指引他们去烧香的那个人,还有绑架鹿邑县主的人,或许还有今天那个无心公子,他们三个……难道是一个人?   从时间线上来推断,无心公子先是在青楼里找到了云霓,然后替她花了六百两银子赎身……因为黄唐根本没那么多钱。   在这之后他又找来了黄唐和云霓成婚,以避人耳目,之后俩人就在那间小庙里烧香。   在前天弥勒庙里的黄唐二人死后,这个人又绑架了鹿邑县主,然后故地重游,顺便到弥勒庙里去看了一眼?   这样硬穿起来的线索破绽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但是沈渊能猜测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长叹了一声,躺在床上沉沉睡去,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   ……   到了第二天早上,沈渊走出自己家门,就见石勇捕头、蓝姑娘和夏侯商都在他家门口等着。   除此之外还有吴六狗那个大鼻子,也笑嘻嘻地从街口那边走了过来。   吴六狗对这着沈渊一开口,就吓了众人一跳!   “小沈先生,我看见巷子口那边有俩人,鬼鬼祟祟地往你家这边看,是不是跟咱们查的那件案子有关?”   大家全都暗自吃惊,蓝姑娘的思路转得最快,她的脸色已经变了!而这时武功高强的夏侯商,已经做好了飞身过去,将那两个人抓住的准备。沈渊转头朝巷口那边看了一眼,随即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紧张。   他刚才一回头,就看到到巷子尽头一棵大树后有两个脑袋探出来,一见他往那边看,立刻就缩了回去。   这俩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武功高手,慌张的样子十分可笑。   “那个岁数大的叫李良,年轻的癞痢头是他儿子李大春,他俩原本是我家的管家和仆人。”   沈渊摇头说道:“前两天我父亲落难时,这俩混蛋想要来个反客为主,强娶我妹妹谋夺家产,被我打了一顿。”   “随后我父亲官复原职,我这边大事儿还忙不过来呢,暂时没工夫处置他俩。所以估计这俩孙子是心里没底,到这里来看风声的……不用管他。”   “这俩货等我腾出手来再说,咱们先干正事儿。”说着沈渊拿出了昨晚红豆姑娘辨认出来那把檀香扇,向他们讲了这把扇子的来历。   在这之后,沈渊对在场的几人说道:“从现在开始,大家想个办法,一定要找到这把扇子的主人!”   “这可是咱们手里唯一的线索,能不能救回县主,就看这一锤子了。可是这把檀香扇没头没脑的,咱们怎么找啊?总不能挨个儿的找有钱人去问吧?”   这时的石勇接过了檀香扇,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一遍,又愁眉苦脸地把它递给了夏侯商。   夏侯商却毫不迟疑地一转手,将扇子拿给了蓝姑娘。蓝姑娘朝着扇子上看了一眼,随即就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沈渊……   “咋了?看我干啥?”沈渊见到蓝姑娘神色有异,随即诧异地问道。   “从昨天到今天遇到了这么多事,”就见蓝姑娘打开了这把檀香扇,樱唇边微带着笑意说道:“我终于还是找到了一件你也不擅长的事……沈公子!”   说到这里,就见蓝姑娘用莹白透明的长指甲,在打开的扇骨内侧一划。   贴在扇面上的褐色轻纱,随即就被她撬下了一角。她把这一角轻轻撕开,然后举起扇子,把扯开的地方朝向了沈渊。   沈渊惊讶地看到,扇子骨被轻纱粘住的内侧,居然盖着一个小巧的红色印章。上面有四个细巧的篆字……薪尽火传!   “薪尽火传堂,这是扬州城雕琢檀香的名家,已经传承了七代。”蓝姑娘正色道:   “而且凡是稍稍精致一点的扇子,制扇匠人都会在这个位置留下印记……沈少爷不知道吗?”   “不知道!”沈渊这次答应得倒是痛快,他心里暗道:“在我那个时代,扇子骨还特么有塑料的呢!你知道吗?”   ……   沈渊带着人正要走,却听见身后院门一响,父亲沈玉亭走出来向他招了招手。   沈渊见状回身几步,到了父亲身边,向他小声说道:“我看到李良和他儿子在巷口,为防他们狗急跳墙,正想让石勇叔安排个衙役看住咱们家门户。”   “你想得周到……我找你不是这事儿。”   听到父亲的话,沈渊随即笑着说道:“王府那件案子,孩儿正在查……”   “也不是这事儿。”沈玉亭摇了摇头,神情复杂地看了沈渊一眼,然后他伸出手在沈渊肩膀上拍了拍。   他比自己还高……儿子长大了!想到这里,沈玉亭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他轻声对沈渊说道:“我看你昨天晚上回来,一声不吭地就到房里睡下了,今天一早又要到外面查案。   我虽然在查案这上面不如你,但是看到你的样子,我得提醒你一句!” 第37章 一刀留名七代传、诚心正意、技艺精湛   “父亲您说。”这时沈渊连忙点头。   “我这个官做不做没关系,家里好歹有十几亩田,也不至于让家中贫困。”   沈玉亭低下头来轻声道:“王府的案子破不破也没关系,你安心读书,今后必有个前程。”   “倒是这两日,我看你忙得顾前不顾后,很有些乱了阵脚的样子。我原本以为你是心性不够,但是从你前些日子的表现看来,你的心智计谋应是远胜为父十倍……”   “可是你现在太着急了,这样不行。”   沈玉亭脸上带着关切之色说道:“从昨天你突然拿回王府的书信,到咱们江都县给了那俩县令一个下马威,我就知道你为什么会接下这件案子。也明白你因为什么会如此急切地想要破案。但是你越着急,你的才智就难施展!”   听到这话,沈渊陡然吃了一惊!   此时父亲的叮咛在耳边絮絮,每一个字都震动着沈渊的心神。   “你只管把心放平,你越超然于事外就越清醒,你放下越多看到的就越多……不要想着得失,再聪明的人得失心重了,也会一叶障目。”   “我明白了!”听到这里,沈渊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这一刻,他已经对自己这位大明朝的父亲,彻底改变了印象。   ……   原来父亲不仅仅是个操守清廉的小吏而已,这位老人展现出来的智慧,更是让沈渊生出了醍醐灌顶之感。   自己确实绷得太紧了,在过去的一天中,他一心想要救回鹿邑县主,却在来来回回地疲于奔命!   他做事的节奏已经乱了,完全失去了前世的冷静和超脱。他在大明朝这个新的起跑线上一起步,就跑得太急了!   一想到昨天他冒险对老王爷说的那番话,虽然是一语命中时弊,但却是太过急于抓住那个机会了。   还有他被各种线索牵着鼻子走的情形……沈渊想起了父亲的话,他说得一点没错!   “孩儿明白了,以后不会了。”沈渊低声向父亲说道:“孩儿明白父亲的意思,我懂了,您看着我玩儿着就把这个案子给破了!”   说完沈渊向父亲笑了笑,转身便走。   “什么叫玩儿着就把案子破了?我也没让你放松到那个份儿上啊……”   这时的沈玉亭苦着脸看着自己的儿子远去,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欣慰,一时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   等沈渊再次加入了队伍,跟着他们一起向远处走去时。这时细腻敏感的蓝姑娘看了一眼沈渊,似乎觉得他变得比平时更不正经了!   他一边走一边居然还搭着那个吴六狗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六哥,我这还有好姑娘,你要不要?”   “……几个?”   憋了半天,吴六狗才说出这俩字儿,随即就引来了沈渊一阵哈哈大笑!   ……   扬州城东,在高耸的城墙和浩荡的大运河之间。   由于城内早就挤满了民居,所以城外的房子也盖得鳞次栉比,繁华热闹处和城里没什么分别。   在这里有一处幽静的院落,门楣上一个黑色描金的牌匾上,写着“薪尽火传堂”。   进去之后,院落的两边厢房里摆的全都是货架,一股清幽的檀香味飘荡而来。站在阴凉下的众人立刻觉得两腋生风,心旷神怡。   这里既有檀香木制成的雕刻摆件,又有佛珠发簪之类的日常应用之物。做工精巧细致,造型独特各异,让沈渊觉得像是一间檀香博物馆。   在走进来的同时,蓝姑娘在沈渊的耳边小声说道:“这薪尽火传堂传承了七代,一代比一代手艺精深。这一代的堂主名字叫做江磨,年纪轻轻就赶超了父辈,手艺精湛天下闻名。”   “你别看了,外边摆的都是他徒弟的手艺,真正的精品都是江磨亲手做的。”   蓝姑娘说到这里,他们再往后院里走时,迎面却被两个小徒弟拦住了去路。   “不好意思,两位贵客,实在抱歉!”这两个小徒弟非常客气地连连拱手行礼:“师傅正在干活,这个时候不便打扰,您能不能……”   “不能!”沈渊说完就往旁边一闪。   那位夏侯商从后面上来,胳膊轻轻一扫,那两个小徒弟就踉跄着被拨到了一边,随即他们几个便大步向着后院走去。   等到后院里,追上来的那两个徒弟竟然也不敢开口出声,想要阻拦却又不敢动手。   这时沈渊看到院落当中,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一张桌子。   他手里拿着刻刀和一把做到一半的檀香木梳,听见外面有人进来,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向这边看来。   这年轻人眼里全是血丝,一停下来就轻轻甩着手……看来这雕刻檀香木,也不是什么轻巧的活儿。   “几位见谅。”没想到这年轻人站起来一开口,竟然没有责怪沈渊他们闯进后院儿的行径,而是先表示了歉意。   “我让徒弟在外边守着,倒不是真的干活时不愿见人。实在是心神稍稍一松,手上就容易出错。”   “这要是一刀走偏,一件东西就做坏了,不好意思……几位有什么事?”   这时蓝姑娘看了一眼沈渊,却见他面带笑意,似乎是根本没有打算把怀里那把檀香扇掏出来。   沈渊反而笑着对面前的江磨说道:“雕刻时诚心正意到了这般程度,难怪江师傅有如此精湛的技艺,不过何苦把眼睛熬成这样?”   “不用心不成啊!”江磨苦笑着请几个人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他自己却拍打着身上檀香碎屑道:   “我们江家雕刻檀香的名声,连续几代传下来,越到后来就越不敢马虎。我每次拿起刻刀时,都唯恐砸了祖宗的招牌,又怎敢敷衍了事?”   “所以每一刀下去都要聚精会神,唯恐做不好让客人看出毛病。”   当他说到这里,就见沈渊点了点头赞同道:   “于是这样天长日久下来,江兄的技艺就越发日渐精深。你这薪尽火传四个字,果然名不虚传!”   说到这里时,沈渊还摇了摇头笑道:“原本我进来时还想跟江兄说,若是耽误了你干活,就索性把你手上那件活计高价买下来就是了。”   “现在看来,江兄如此爱惜先辈名誉,未做完的东西,即便是我给再高的价钱,你也不会卖给我的。” 第38章 朱门舞尽檀香扇、公子李堪、伯爵府前   “没错,难得您能懂得我一番苦心。”这时江磨听到了沈渊的话,居然也连连点头,看他的表情,居然大有得遇知己之感!   “今天有件事要麻烦江兄,”沈渊一边把手伸进自己的怀里一边说道:“我有件东西,想请江兄看看这是出自谁的手艺。”   “江兄的为人和品性都让人钦佩,以后有机会,定要寻江兄好好聊聊。”   “那自然是好,”这边江磨也随即点头笑道:“要是这位兄台不弃,就过来喝茶……不过我干活的时候还是不行!”   江磨说到这里,沈渊也笑了出来。之后江磨站在那儿扫了一眼沈渊拿出来的檀香扇,立刻就点头说道:“是我做的。”   两人之间离着少说也有四五尺远,他甚至没接过扇子,就这么目光一扫,就知道这把扇子是自己做的,这份眼力也真是让人吃惊!   看到大家惊讶的眼神,江磨搓了搓手说道:“这是我十五岁那年的活计,当年我一共做了六把这样的檀香扇。”   “那时候是我这辈子腕力最好的年纪,不过限于眼界,做的东西精美是精美了,心思却一味轻灵,失了稚拙厚重之意……这应该是我那年做的第三把。”   “第几把你都能认得出来?”听到这些话,连沈渊都呆了。   说实话江磨能把雕刻技艺研究到这样的地步,他也是闻所未闻。   沈渊心道:看来我还是小瞧了古代的工匠,没想到大明竟然有这样精于技艺的人!   沈渊这边还在心生感慨,却见江磨回手从桌子上拿起了那把没刻完的梳子,向沈渊说道:   “您看这上边,看似每一个齿都是笔直的,但是梳子齿里,在目光不易见到的角度,所有线条都是随着檀香木的木纹走的。”   说到这里,就见江磨把沈渊手中的檀香扇接过来,打开后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将展开的扇骨递给沈渊看。   “您看,上面的木纹出自天然。当年的六把扇子,每一把的木纹当然不会一样。在雕刻之前我都要仔细地揣摩参悟,才能让花纹和木纹相得益彰。”   “所以每一件雕刻完成之后,它都像是我喜欢过的一个女子……我又怎么可能认错?”   听到这里,沈渊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场的众人更是啧啧称奇!   而这时沈渊又向江磨问起这第三把扇子,当年他卖给谁了?   江磨犹豫了一下说道:“当年它是被襄城伯李家大公子李勘买走的,兄台要是想找他的麻烦,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襄城伯?”沈渊闻言心里一惊,表情却丝毫都没有变化。不过他心里却在暗自寻思,这又是一个大明勋贵之家!   也许他就是那个无心公子……伯爵家的大公子逛青楼?   心里这样想着,沈渊却是毫不犹豫地答道:“那是自然,在下怎么也不会给江兄添麻烦的。”   说这话的时候,沈渊知道江磨身为一个匠人,自然是惹不起什么伯爵府……其实他自己也惹不起。   在这之后他们起身告辞,江磨一路把他们送到了门外。   ……   到了薪尽火传堂外面,他们向着扬州城的方向走去时,这时的石勇捕头才向沈渊问道:“本来就问问扇子的事儿,贤侄你跟他聊那么多干什么?”   沈渊随即答道:“我得先知道这个江磨,他究竟是个做扇子的,还是跟这件案子有关……甚至他是不是凶手。”   “我还要在事先判断出他说出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然后才能问他是不是?”   “那你觉得他的话是真的吗?”蓝姑娘闻言随即追问道。   其实这位姑娘也觉得沈渊刚才表现得有些罗嗦,不过听他这么一说,蓝姑娘却立刻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原来沈渊在没进这个薪尽火传堂之前,就对这个做扇子的人保持着警惕。所以姑娘才立刻问沈渊,到底这个江磨是不是跟案件有关。   “他跟这案子没关系,”沈渊摇了摇头道:   “一个人能把技艺钻研到这种程度,甚至连人情世故都懒得去想。那江磨做事说话一派天真,所有心思都放在祖传的手艺上,又怎么可能是这桩案件的凶手?”   “要知道嘴巴虽然能骗人,手艺却是绝对骗不了人的。他要是有闲工夫在几年里连杀十七八个人,又怎么会有现在这般成就?”   听沈渊这么一说,大家想了想,心中也都暗自服气。   在这之后,他们直奔城里的襄城伯府而去。   ……   这一路上,沈渊向蓝姑娘问起襄城伯府的情况,蓝姑娘又笑着看了他一眼。   沈渊知道,这是蓝姑娘又发现了一件自己不知道的事。   从昨天晚上开始,寻找沈渊知识范围内的盲区,似乎就成了这位蓝姑娘的一大乐趣。   大概是沈渊表现得实在太让人震撼了,所以每当发现他的缺点,这位姑娘都会很有成就感。   “亏你还在扬州城里住着,居然连襄城伯都不知道是咋回事?”蓝姑娘随即说道:   “我大明朝在立国之后,列爵五等以封功臣外戚。后来把子、男爵位去掉,只留公、侯、伯三等。”   “当时太祖定制:‘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所以所有有爵位的家族,都是当年跟随太祖成祖立过军功的。”   “爵位也分两种:一是只授终身不世袭,二是可以世袭。襄城伯的先祖李濬,在建文元年随成祖起兵靖难,夺取北平九门立下了大功。因此才得了这个世袭的伯爵位,到现在已经传了快十代了。”   “他们李家在扬州根深蒂固,产业众多。江磨说的那个李勘是现任襄城伯长子,将来是要承袭爵位的,咱们这次去,可有得钉子碰了……”   通过蓝姑娘的一番介绍,沈渊才大略知道了伯爵府的情况。在这之后,他们很快来到了伯爵府大门前。   ……   “什么人!”   这回伯爵府守门的家丁可没这么客气,看见他们几个人过来,二话不说先来了一嗓子。   这时沈渊很自然地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向着石勇的方向怂恿了一下:“公事公办,该石叔您出场了!”   “我是江都县捕头,有件案子事关贵府大公子,想和大公子见一面。”石勇虽然说得3十分客气,但是门上的家丁一听说是来找大公子查案子的,顿时就把脸给撂下了。   “等着!”扔下了这俩字儿,家丁头也不回地进府去了。   然后他们几个人,就在伯爵府门口直挺挺地站着等……这破地方连个阴凉儿都没有! 第39章 自古王侯多凶蛮、又要脸面、又要发癫   看这意思,这伯爵府可不怎么好对付!   沈渊心想:他现在要想办法见到大公子李勘,然后还得证明李勘就是那个无心公子,在这之后还得查清那个无心公子,跟杀人案到底有没有关联。   只有同时做到这些,他们才算是拿到了一条有用的线索……他们这案子查得可真是一步一个坎儿啊!   他们就在烈阳下等了许久之后,那个看门的家丁才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我们家夫人问你,有没有带着江都县缉拿人犯的签票?”只见这个家丁面露不屑地说道:“若是没有衙门公文,几位就请回吧!”   果然伯爵府是一副完全不合作的态度,这时的石勇一皱眉,正想说话,却见旁边的沈渊淡然一笑道:   “若是有了签票公文,那就是公事公办了,我等岂敢对伯爵府如此无礼?”   “这次来我们来,不过是想问大公子几句话,既不为外人所知,也不会过多打扰。事情要是非得弄到拿着官府公文来的程度,若是对贵府名声有损,岂不是我等的过错?”   沈渊这几句话软中带硬,意思不外是说:现在大公子要是跟我们见了面,说说谈谈也就罢了。真要是弄到把公文拿来、你家大公子还不跟我们见面的程度,那责任可就在伯爵府一方了!   听到这话,那个家丁顿时就是一愣!   其实伯爵府门上的守卫,怎么可能是脑筋糊涂之辈?他一听之下就知道,这里面的事自己绝对做不了主!   就在他一犹豫之间,只听门里有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居然还敢说对我们伯爵府名声不利?谁要是敢坏我们的名声,我打断他的腿!”   “把门打开,让我看看他有几个脑袋,居然敢拿话敲打我府上的人!”   随着这几句话,就听“吱呀”一声,伯爵府的中门大开,露出了门后边一个衣衫华贵的妇人。   只见这个女子不到四十岁,头上珠翠摇动,脸上冷如冰霜。在身后还簇拥着一群使唤下人、丫鬟婆子,一看这威势就是非同凡响。   “她是襄城伯夫人柳金蝉,是那个大公子李勘的亲娘。”这时蓝姑娘在沈渊旁边低下头小声说道:“听说她平生从来不喜欢跟人讲理!”   “那是因为她没遇到配得上和她讲理的人……”沈渊听到这话,也小声低语了一句。   “给我进来!”这时就听府门里,伯爵夫人柳金蝉怒斥了一声。   沈渊也笑了笑,他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说道:“她还明白要背着外人……知道要脸就好!这年头不怕不要命的,就怕不要脸的!”   沈渊的话让他身边的几个人忍不住想笑,倒是在面前严峻的气氛中,生出了一股轻松的味道来。   ……   “什么案子?”等他们进来,柳金蝉言简意赅,冷冷地问道。   随即石勇捕头上前,把弥勒庙十七具尸首的案子说了一遍。   “这破案子,怎么就和我勘儿有关联了?”柳金蝉听到事情如此严重,又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这回石勇捕头倒是没说,他们是通过春燕楼查到了大公子李勘的身上。   毕竟伯爵府公子到春燕楼光顾过云霓这件事,可能跟杀人案一点关系没有。他要是敢这么说,人家很有可能打他一顿他都没处说理去!   石勇只说在案发现场发现了这把扇子,有人认识说这是李勘大公子的。   说着沈渊就将那把檀香扇从怀里拿了出来,可是人家柳金蝉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沈渊和那把扇子一眼。   “我家勘儿身上有病,不见外客,出去!”柳金蝉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道:“下次再来,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就凭着这些捕风捉影的说辞就敢来伯爵府上捣乱,我打断你们的腿!”   说完柳金蝉带着一群人,呼呼啦啦的就这么撤了,然后几个家丁手里拿着棍子扑上来,把沈渊他们几个顺着大门就撵了出去!   “这下可坏了!”事情办到这种程度,几个人站在大门口,都是面面相觑。   石勇捕头跺着脚说道:“咱连人家大公子的面都见不着,怎么能确定他是不是那个无心公子?”   等他说出这句话,大家的目光全都看向了沈渊……如今他已经是这一行人中,当之无愧的主心骨了。   而沈渊此时却是沉吟不语,也不知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就在他们犹豫着到底是不是该就此离去时,却见沈渊忽然开口说道:“再等等。”   “等?等什么?”大家闻言,都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只见王府大门边的侧门一开,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沈渊他们抬头一看,就见来的是个英俊漂亮的年轻公子。   这个人年纪还不到二十,身量高大气宇轩昂,一身衣服明明看不出华贵,但是仔细一看却是搭配得极其有度。   这人一看就是个身份不低,可眉宇间却没有丝毫傲气,而是平和端正,活脱脱一位温润如玉的浊世佳公子。   此人来到沈渊的面前,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拱手施礼。他一开口说话,就吓了沈渊他们一跳!   “在下李域,在家中行二,你们找的那个李勘是我大哥。”   见到大家的神情,李域苦笑了一下道:“此地不是说话的所在,我请大家吃茶如何?”   ……   在这之后,他们一群人都跟着李域往茶楼的方向走。   旁边的蓝姑娘却向沈渊诧异地问道:“原来你等的就是他?沈少爷怎么知道伯爵府会派人出来跟咱们答话?”   “那个柳金蝉,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这时的沈渊避开了李域,小声向蓝姑娘说道:“可是她却盯着咱夏侯商上下打量了两回!”   “咱们夏侯兄是王爷的贴身侍卫,柳金蝉要不是看上他年轻英俊,想要老牛吃嫩草把他给那啥了……就一准是认出他来了。”   “不然就凭着江都县捕快的名号,哪有那么大的脸面,让伯爵府里的二公子出来见咱们?”   “原来如此!”听到这话,蓝姑娘长长地叹了口气。   之后她目光惊异地看了沈渊一眼,说实话到了现在,她对这位沈公子真是彻底服了!   就凭这份眼力,此人也足以功成名就……这小子真是个深不可测的家伙! 第40章 山穷水复莫谓难、青云出岫、贵胄之战   之后沈渊他们到了茶楼上,等茶博士奉上茶来,李域接过了沈渊递来的扇子仔细看了一番,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沈渊看他一言不发,又递过了那张叠好的书帖。李域把它展开后一看,又皱着眉摇了摇头。   之后李域看见众人都在瞧着他,于是他为难地说道:“这把扇子应该是我大哥的,但是我已经有日子没瞧见了。”   “然后……这张书法不足为凭,”李域坚定地说道:“我大哥专攻颜真卿,他不会在外面写这种字。”   “那他练过赵孟頫没有?”沈渊这个问题,顿时让李域一时语塞。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众人却把他的尴尬瞧了个清清楚楚。   李域想了想后,一咬牙说道:“我哥人品方正,从来不做出格的事,也不怎么出府。说不定是有人捡了他的扇子,所以才会这样!”   “你先别忙着否认”,这时的沈渊看李域十分担心他大哥,显然这两兄弟感情不错。于是他连忙说道:   “想来伯爵府家教也是甚严,就算是令兄偶尔出府,他到哪里去想必也不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二公子。”   “你再跟我讲讲,大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之后李域无可奈何地向沈渊讲述了一阵,据他所说,那位大公子李勘平日里严肃端正,很少有什么出人意料之举。   要说他参与了杀人,李域可以拿性命担保,绝无此事!   等二公子说完了这番话后,他想了想又对沈渊道:“还是我母亲那句话,你们可以接着往下查,但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要来府上碰钉子了。”   “以后再要想问什么,诸位可以直接跟守门的家丁说是我朋友,过来找我聊天,然后由我出府来告诉你们。”   “我母亲性子刚烈,又是护子亲切,今日之事诸位多包涵吧!”   说完二公子李域就起身告辞,看他临走时的样子,还是一片忧心难解。   ……   等二公子走了,这时的沈渊看了看蓝姑娘,两个人都是默然不语。   今天柳金婵显然是认出了崇王府侍卫夏侯商,她知道这里面有王府的势力在内,为了避免事情弄得太僵,所以才让自己的二儿子出面,解答了他们几个人的问题。   可无论是什么话,中间经过了一番转述,真实性必然是要大打折扣的。更何况沈渊没能亲自见到大公子李勘,也无法通过察言观色,看到他到底是不是心虚撒谎!   再加上那个李域,明显是一心护着他哥,所以他刚才这番话有多少真实性,还真是只有天知道!   在这之后沈渊他们出了茶楼,一直向着崇王府的方向走去……眼看着又过了半天,他们这一上午的行动也要向王府汇报了。   走在半路上,蓝姑娘一直是默默不语。眼看着都要见到王府的院墙了,这时的蓝姑娘却突然说出了一句话:   “有关伯爵府的事,我必须得向王爷如实禀报。”   “然后呢?王爷对这件事会怎么看?”沈渊回头看了看蓝姑娘。   蓝姑娘叹了口气,向着夏侯商看了一眼,沈渊也回头看了看……那个吴六狗知趣地落下了几步,有意没有去听他们的话。   夏侯商耸了耸肩,这时的蓝姑娘为难地说道:“王爷虽然聪明睿智,但是……性子却急了些。”   “再加上爱女心切,所以他听了这个消息,一定会让伯爵府先把李勘交出来再说!”   事关王爷的性格,蓝姑娘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仔细斟酌。她的表情也十分为难,能向沈渊这么推心置腹地说出来,也算姑娘对这位沈少爷的高度认可了。   可是沈渊听到这话,却皱着眉摇了摇头道:“王爷的打算,应该是把李勘抓起来严加审问。先确认了大公子李勘和云霓到底有没有关系,然后再问那十七具尸体的杀人案,李勘有没有份。”   “最终的结果,王爷甚至会不惜和伯爵府撕破脸,也要问出鹿邑县主的下落!”   沈渊一脸不以为然地说道:“然后王府跟伯爵府,就会因此冲突起来,是不是?”   见到蓝姑娘点头,沈渊又接着说道:“王爷这么做,有百害而无一利。”   “大公子李勘被抓之后,他要是一个人做的案子。李勘被抓住就意味着,被藏起来没人知道在哪的鹿邑县主,有可能饥渴而死。”   “反过来说,李堪要是有同伙,那个人听到李堪被抓的风声后,也有很大的可能杀了鹿邑县主,之后立刻潜逃!”   “你把这句话跟王爷说,”沈渊对着蓝姑娘说道:“说不定他会打消抓捕刑讯李堪这个念头。如果他不肯听我的,那这件案子……从今以后我可就不管了。”   蓝姑娘听沈渊的话说得很有道理,而且他这副认真的样子自己之前也从未见过,姑娘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这时她心里一边想着一会儿王爷的反应,一边儿想着身边这个沈渊。   这小子看似无赖荒唐,说话做事也有时也很不着边际。但是看他刚才的言语,倒是个有风骨的人。   她一想到那天,沈渊第一次见到王爷时,就是一副磨磨蹭蹭不愿下跪的样子。今天居然又敢对王爷交代的差事撂挑子……没想到这家伙,性格里的棱角竟是如此尖锐!   一想到沈渊要是离开这件案子,想找回县主的希望只怕更加渺茫。再想到失踪已经快两天的鹿邑县主,蓝姑娘的心也越发担心起来。   ……   等他们到了王府,蓝姑娘向护卫打听了王爷的所在,一路引着他们向府里东南角的岫云堂走去,   等到了这个精致的院落当中,四下绿树如茵,清风习习,众人立刻就觉得遍体清凉。   沈渊往院子里一看,才知道这间小院为什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原来院落当中,摆放着一块比写字台还大的青玉!   这块青玉未经雕琢,却是天然形成了高山峻岭的模样,上面一片苍莽的山峦景致,跟真的竟是一模一样。   沈渊不由得暗自叹息,就算是现代人生活再怎么奢华,论资源也比不上古代这些贵胄之家。   他娘的随便一个小院子,居然用这么大一块青玉当假山玩儿! 第41章 笑闻奇案起云南、奇情万般、灵心一辨   他们在院落里等着王爷传见,却听得厅堂中传来了崇王带着薄怒的说话声。   看来王爷的事还没办完,众人当然不便这么进去。等大家站在院子里听了一阵,沈渊也把王爷正在处理的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是王爷派人到云南去采购珍奇花木,回来时,主事的人却把剩下的银子弄丢了。   光是丢钱也就罢了,这件丢银子的事儿,居然还十分离奇!   这时屋子里那个被呲得狗血淋头的管事,还在莫名其妙饱含着委屈,诉说丢钱的事。   原来在云南采购完花木之后,他手上剩了六百两银子。账目非常清楚,银票也好好地揣在他怀里。是一张一百两,一张五百两的。   结果等他走到半路时发现,不但银子丢了,而且丢失的数目还极为离奇……他丢了四百五十两!   这怎么回事?听到这样一桩失窃案,石勇因为职业的原因,也在院子里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件事。   要说那五百两银票丢了,给管事留下一百两,就已经是匪夷所思了。居然那位管事剩下的银票,是一张一百两、还有一张五十两的。这贼人就缺四百五十两?他偷东西居然会给人找钱?   不但石勇想不通,厅堂里的王爷也绝不相信,他一开口就把这个倒霉的管事好一通痛骂!   但是沈渊在旁边听着,却是暗自好笑。   虽然这位王爷看起来火气甚大,但他心里明显也算是个有打算的。   王爷知道即便这位管事监守自盗拿了银子,也会说六百两银子全都丢了,怎么也不可能编出这么离奇的谎话……谁信呢?   所以王爷既想不通里面有什么问题,又知道这个管事有可能是无辜的。因此他只是大骂了一通而已,并没有把管事拉出去打板子。   在这之后,王爷下令罚这个人三个月的月利作为惩戒,把这位管事撵了出来。   ……   在这位管事交代的过程中,蓝姑娘注意到沈渊一直在强忍着笑意,心中不禁大为好奇。   “怎么了?”姑娘回头问道。   “那个笨贼……呵呵呵!”沈渊在那里贼兮兮地笑着,蓝姑娘却知道他必定是听出了破绽!   于是她伸手拉了拉沈渊的袖子,小声道:“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这还不清楚?”沈渊笑着说道:“这世上自然不会有那么笨的贼,偷了五百两银票,还给人找回五十两。”   “其实一想就知道,这偷窃的勾当,那个贼一共干了两回……”   “嗯?”蓝姑娘听到居然有这样的奇闻,她好看的杏核眼立刻就瞪圆了!   就见沈渊笑道:“我告诉你,丢钱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天晚上,这位管事睡着了之后,有个贼摸过去,把他身上的六百两银票偷了个干净。”   “之后这个贼要么就是后悔了,要不就是害怕了。总而言之他越想越恐惧,于是就决定把这六百两银票给管事送回去。”   “结果送的时候,大概是天色一片乌漆抹黑,导致他拿错了银票!”   “那张一百两的倒是没问题,但当那个贼拿出五百两那张时候,却把属于自己的一张五十两银票给错送了回去……哈哈哈!就是这么简单!”   “啊?”蓝姑娘想到管事剩下的一百五十两,她眨了眨眼睛,觉得沈渊说得确实有道理!   随即她心头一惊,一双美目深深地望着沈渊道:“那个贼人偷钱后心生悔意,胆战心惊,他还有机会两次作案!”   “这么说来,他是跟那个管事在一起同行的,也是王府派去云南的伙计?”   “没错!”沈渊笑了笑道:“要不是同伴作案,怎么可能被偷了之后,还有银票剩下来?”   “估计等那个贼发现自己送错了银票时,那个管事也发现银票失窃了,所以小偷也就再没机会第三次出手,再把正确的银票换回来了。”   “要想破案也容易,这个贼就和在下平时勾引妇人一样,胆儿小技术差……估计只要把和管事同去云南的伙计都叫来。都不用审,一吓唬他就招了……哎?你干嘛去?”   “当然是跟王爷说这件事啊!”蓝姑娘惊讶地回答道。   “你是不是有病?人家让你找闺女,你找银票!”沈渊一皱眉,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就算你把银票的事给王爷分析清楚了,人家再问让你找女儿的事,你却一点线索都没有……王爷不得更生气啊?知不知道啥叫不务正业?你就装不知道不行吗?”   “这……”蓝姑娘一听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她却随即暗自懊恼,生起自己的气来。   其实蓝姑娘是个心思灵透,极其聪慧的人物。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在沈渊的跟前才待了两天,居然就养成了事事让沈渊去动脑筋的习惯!   “这可真丢人!”想到这里,姑娘心里不由得暗自警惕!   ……   在这之后王爷传见,沈渊他们几个见到了崇王后,把侦查这些案子的经过讲了一遍,果然,崇王立刻就是勃然大怒!   “什么?襄城伯家那个小崽子做下了这么多杀人案,居然还敢惦记我女儿?来人!”   “王爷且慢!”蓝姑娘见状,急忙上前劝阻。   随即她原封不动,把沈渊刚才说的,抓了伯爵府大少爷李勘之后,可能会威胁县主性命的话说了一遍。   王爷听说事关县主安危,他这才咬着牙把这口气忍了下来。   之后他阴沉着脸,转过头对沈渊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这次你多用心,帮我把羽棋找回来,本王一定重重赏你!”   “现在给我出去继续查,如果再找不到线索就回来报告我……我去抓那个李勘!”   沈渊看到王爷双目赤红,显然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他也知道这件案子查到这个程度,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   当沈渊答应下来,带着一众人走出王府时,大家的心情都是异常沉重。   眼看着朱羽棋已经失踪了快两天了,可案情依然是毫无进展。   在王爷的盛怒之下,他们下次要是再两手空空地回来,只怕要重重受罚! 第42章 有人悟道一念间、青山隐隐、秋尽江南   这几个人都是心急火燎,只有沈渊的神色一片淡然,脸上并没有从流露出挫折的神情。   等到蓝姑娘向他问起,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时,沈渊却回答说:“……等我再想想。”   之后他们这一行人开始一路前行,刚开始蓝姑娘他们还在猜测,沈渊到底要去哪里。到了后来他们才发现,原来这个沈大少爷竟然是在漫无目的地乱走!   难道他的心已经乱了,现在还在故作镇定?   是不是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查案的方向,所以现在只能信马由缰地到处乱窜?   这时的众人都在猜测沈渊的心思,可沈渊却在街上买了几块驰名天下的扬州蟹壳黄,分给他们每人几个,又在街上的酒店里买了一瓶名叫透瓶香的酒。   他居然就这么一边走,一边就着蟹壳黄把一瓶酒吃了个干净,还信手丢掉了瓶子。   “……咦?”   等到沈渊再往前走,他忽然听到路边的香药店里,有人说了一个词……淡巴菰。   沈渊随即便兴冲冲地冲进了这家店里,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个小小的纸包出来。大鼻子吴六狗一闻到这味儿,立刻一个箭步躲出去好远。   沈渊买来的“淡巴菰“,在明朝还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吕宋烟草!   在这个时代,烟草已经传到中国二十多年了,以扬州这个万方辐辏之地,当然会有售卖它的商铺。   记得历史上没过多少年,崇祯皇帝就下旨全国禁止种植烟草……说明那个时候,烟草的流毒已经是遍布四方了。   不过这玩意现在还是很珍贵的物品,最起码这价格让沈渊觉得,也贵得实在太离谱了。   之后他接着乱走……没过多久众人发现,他们居然信马由缰地走到了瘦西湖。   ……   等沈渊停下来,他们脚下的位置,正是瘦西湖上的名胜之地“玲珑花界”。   名动天下的扬州芍药,正如云似瀑地满园盛放。藕香桥下白荷似雪,在风中摇曳翻卷,有如水中洛神。   远处一道洁白玲珑的石桥横卧碧波,正是天下驰名的二十四桥!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   在玲珑花界邻水的岸边,沈渊找个树荫坐了下来。之后他脱了鞋袜,把两只裤管一卷,两只脚浸到了湖水里。   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了无心公子的那张书帖,撕下一小块之后,用它把一小撮烟草卷了起来。   在这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带烟没带火!   这差不多是男人最懊恼的事,沈渊让大鼻子吴六狗帮忙,从旁边酒店里讨来了火种,这才把卷好的那支土炮点燃。   呛人得很,根本没有前世烟草那种经过了精心调合的香味。辣舌头辣嗓子还辣眼睛,不过这味道,还是让沈渊想起了他的前生。   瘦西湖水碧波荡漾,就是这面湖水,见证了杜牧吟诵“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的情景。   乾隆皇帝曾在这里持竿垂钓,隋炀帝曾经在这亲手栽下一株柳树,赐姓为“杨”,后来人们便称这种柳树为“杨柳”,   一代代风云人物,胁裹着才情与权势到此,最终却又灰飞烟灭。   只有这片瘦西湖,依然如故!   ……   沈渊闭上眼睛,身子一仰就在树荫里躺了下来。良久之后,他嘴里叼着的卷烟烟灰都老长了,也没见他动一下。   大家都知道沈渊在用心思索,他在和那个冥冥中鬼影一般的杀人凶犯,斗智斗勇!   所以等到沈渊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吐掉烟蒂站起来时,大家的目光全都关切地看去……他的神情还是平静如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这时沈渊醒过了神,看到大家脸上的关切,他微微一笑道:“一直以来,我犯了两个错误……”   听到他的话,众人一下子全都精神了起来!   “第一就是,我掌握了那个家伙这么多行事方式和踪迹,却依然被他牵着鼻子走……”   “还有第二,”沈渊看了看身边的诸位,淡淡地说道:“庙祝云霓被杀,弥勒佛中藏尸,鹿邑县主失踪。我居然把这三件事看成了一个案子……我真蠢!”   ……我更蠢!这时候石勇大叔在一边,听得直挠头。   他心里暗自想道:“看来我这位贤侄是想到了什么,可是他说了这么半天,我都没听明白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你想通了就好,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这时的蓝姑娘在他身边轻声问道。   “首先第一件事,”沈渊笑着指了指吴六狗那只大鼻子:“你!给我回去该干嘛干嘛。”   “为啥啊?小沈先生不用我了?”吴六狗闻言,顿时就是一惊!   “接下来的事,应该用不上你的鼻子去嗅探了。”沈渊这话说完,吴六狗只好悻悻地告辞离去。   在这之后,沈渊又把手指向了夏侯商:“你!给我回王府去!”   “啊?”夏侯商愣了一下,就见沈渊接着说道:“下面的事,也不是武功高强就能解决的。”   “还有你,”等沈渊把手指向了蓝姑娘的时候,就见这位姑娘眉头立刻就是一皱!   “别瞪我,我这是为你好!”就见沈渊笑嘻嘻地说道:“接下来我要去摆弄那一大堆尸体碎块,你确定要跟着?”   蓝姑娘闻言,心里立刻好一阵挣扎。   她其实倒不是怕臭怕到这种程度,毕竟找回县主比什么都重要。不过看沈渊的样子,显然是不想让她再继续跟着。   一见沈渊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蓝姑娘也暗自下定了决心,听从沈渊的安排。   之后她还想问沈渊下一步想要怎么做,却见这时的沈渊,竟然把目光又指向了在场的最后一个人……石勇石捕头。   “不是吧,你连我也要甩开?”这位石捕头惊讶地向沈渊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您猜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渊笑着对石捕头说道:   “刚才我都说了要去摆弄尸体,你是不是以为我要亲自动手?”   “一会儿就由石大叔您来摆弄那些臭东西……我负责在边儿上看着!” 第43章 碎遍红颜有几人、心血如潮、月满乾坤   等到蓝姑娘离去时,她心里还是满腹疑团。   说实话,之前的沈渊虽然表现得惊才绝艳,但他的思路毕竟还是有迹可循的。   可是现在,居然沈渊想要干什么都直言不讳的告诉了自己,自己却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叫什么事啊!这种智商上的巨大落差,让姑娘心中暗自感到一阵挫败。   但是她毕竟还清楚,沈渊一定是找到了案情的关键点,现在他正渐渐逼近那个绑架鹿邑县主的凶犯!   走就走……也不知这个讨厌的小子,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打算怎么破案?   ……   当身边的人都陆续离去后,沈渊带着石勇大叔,一路回到了江都县衙。   随后他干了一件耸人听闻的事……他在县衙里找了一处清静的院落,把上次的十七具尸体碎块,摆满了整个院子!   县衙占地宽阔,附属建筑甚多。不仅有县令老爷的内宅和办公的地方,甚至连沈渊老爹这样的县丞,还有典史、主簿、都有各自的院落厅堂用来办公。   除此之外县衙里还有掌管全县文治的县学、关押犯人的大牢,院子和空地着实不少。   沈渊寻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带着石勇和几个衙役。在院子里像玩拼图一样,开始拼凑那堆破碎的尸体碎块。   眼看着从下午一直干到晚上,沈渊在旁边全神贯注地看着衙役们工作。他还拿了一个本子做着记录,很快这些尸体的情况开始渐渐浮现出来。   当天黑下来的时候,衙役们也完成了手上拼凑尸体的工作。这时院落中的空地上,已经摆上了十七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等到沈渊把衙役们都遣走,只留下他和石勇两个人时。这时的石勇抬头看着沈渊,脸上满是惊愕的神情。   “发现什么了?”沈渊向着石勇问道。   “都是年轻女子的尸体,这些全是!”石勇眼中带着难言的震撼向沈渊说道:“从她们骨头的情形上看,这些死者都是十五岁到十七岁的女子。”   “这么说来,你还没发现真正可怕的东西……”   “嗯?”当沈渊说起这句话时,石勇的身上不由得一震,脸上的神情越发惊愕了。   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这些尸体不是十七具……而是十八具!”   ……   这一刻,石勇只觉得毛骨悚然!   一股冷风从后背“嗖”地蹿上了头顶,他浑身的汗毛全都唰唰地倒竖了起来!   “你你……这分明是……”在渐渐黑暗下来的院落里,石勇就着仅剩下的微微天光,把地上的尸体又数了一遍……还是十七具啊!   可沈渊却冷笑着说道:“经过拼凑后,每具尸体上都有一部分缺失。或是小臂、或是手掌。”   “我刚才已经核对过了,假如把缺失的那些尸块拼凑起来,正好能拼成一个人……除了没有人头!”   在这一刻,石勇捕头已经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看着地上的这些尸体,果然每个尸体上都缺了某一块。   “这么说有人把他们剁碎了,混合在一起之后……”石勇胆战心惊的说道:“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人?”   “当然不是,这些人的死亡时间,足足贯穿了四五年。”听到石勇的话,沈渊冷笑着说道:“那个凶手……”   “我已经开始明白他了!”   ……   夜风渐起,明月高悬。   入夜后的江都县衙一片静谧,尤其是在摆满尸体的这片小院里,更是静如鬼域。   院落中间的地面上,整整齐齐摆着十七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周围呼啸的风声像是有人在悲泣呜咽。   明月照在院落中的花木上、地上、墙上和屋檐上,投射出无数光怪陆离的鬼影。它们在风声中摇动,有如不肯冤屈而死的灵魂,不住地扭动挣扎!   石勇已经被遣走,如今的院落里,只剩下了沈渊一个人。   月光下摆了一张桌案,沈渊就坐在台阶上,桌子上赫然是一个酒碗,和一坛此间的名酒“扬州云液”。   “仙酒斟云液,仙歌绕梁虹。此时佳会庆相逢。庆相逢,欢醉且从容。”   这是晏殊在《珠玉词?望仙门》里,以云液酒欢庆重逢的词句。它以糯米酿成,甘醇清冽,浓厚如脂,果然名不虚传!   如今酒坛里的云液酒已是所剩无几,沈渊正把最后一碗倒满,然后把空空如也的酒坛放在一边。   一坛酒下去,他已经吃得半醉,微醺中神智却越发清明。   他用来下酒的,正是地上这十七个死去的女孩子,她们各自的人生。   ……   这些姑娘们或许正值情窦初开,也许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她们有着可爱的小烦恼和不愿言语的羞人心事,有着枝头豆蔻一般的甜美青春……可是如今,这些女孩儿全都死了!   那个襄城伯爵府对这些女孩子不屑一顾,他们甚至不屑于让大公子李勘出来,和办案的人见上一面。   那位崇王,哪怕就是死再多的人他也不会眨一眨眼,在他的心中唯有自己的女儿。   可是这些女孩子,她们也是人!   “我……艹你大爷!”   沈渊对着酒碗骂了一句,然后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心里已经把自己的目标从寻找朱羽棋县主,变成了为这十七个女孩寻一个公道。   虽然这么做不能给他带来一丁点儿好处,但是这位沈大少爷就是不爽!   “老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沈渊看着空空的酒碗,在明月下静静思索着两天来发生的一切。   呼啸来去的夜风掀起了他的衣襟,有关这件案子的一点一滴,就像碗中云液一般缓慢流过他的心头……   良久之后,“砰”的一声!   沈渊手里拿的酒碗,重重地敲在桌案上。   月圆之夜,心血如潮……忽然间很想唱歌。   ……   蓝姑娘在回了王府之后,向王爷讲述了沈渊说的那两句话:   “一直以来我掌握了那个凶犯无数的行动迹象,却依然还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怎么会把这三桩案件,当成了同一件?”   即便是聪明智慧如蓝姑娘这般,也没法猜透沈渊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王爷听了自然更是一头雾水。   这时他咬着牙神色阴晴不定,心里还在想着:要不要把那个大公子李勘抓来,先审了再说?   看到王爷的神色有异,蓝姑娘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她就把今天下午,那件丢了四百五十两银子的离奇案件是怎么发生的,从头到尾讲给了崇王。 第44章 发舞如蛇夜风劲、血债一身、霓裳一襟   崇王爷并不笨,听到了这番话之后沉思了良久,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看来那个沈渊,心机智谋远远胜于你我,”王爷阴沉着脸对蓝姑娘说道:“既然如此,就再听他一回。”   “这一次本王看着他到底想怎么做,看他有没有本事把我的羽棋找回来!”   等蓝姑娘如释重负地从王爷的内宅离开后,她久久地站在廊檐下,手扶着柱子沉思了半晌,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一路走出了王府,她径直向着江都县衙而来。   ……   想找到江都县衙里放尸首的地方,一点都不难,只管向着味道浓郁的地方走就是了。好在今天晚上夜风猛烈,这股尸臭味并不重。   蓝姑娘有意地没有走大门,而是从院落的西面轻轻越过了院墙。当她身躯纵越在空中的一瞬间,已经看到了院落里的情形。   院子中间摆着十七具尸体,廊檐下还有一个活人……沈渊!   利用花木隐藏着自己的身形,蓝姑娘小心翼翼地不让脚下的树叶发出声响。当她慢慢地来到了院落中心附近后,就在一丛茂盛的花树后藏住了自己。   随即她就见到月光下的沈渊,如长鲸吸水一般饮下了碗中酒,然后大骂了一声!   “我艹你大爷!”   这一嗓子把蓝姑娘吓得全身一震,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然后当她看到沈渊陷入了沉思中,这才又放下心来。   此院落中树影摇动,尸臭若隐若现,沈渊坐在檐下低眉沉寂,就像一尊睡去的弥勒。   不知他在想什么,这年轻人就像深渊一般难以测度!   ……   陡然间,沈渊“砰”的一声在桌案上敲了一记,又把蓝姑娘吓了一跳。然后她听到沈渊居然开口唱起了一首奇怪的曲子: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   这一声浑朴厚重,苍凉悲怆,一句就不知勾起了蓝姑娘多少沉眠的记忆、泛起了她旧日的伤痕。   歌声犹如醇酒,霎时醍醐灌顶!   这个男人究竟经历了多少人世悲欢,看透了多少人情冷暖,他才能唱出这样的味道?   耳听得沈渊“砰砰”地敲着酒碗,一高歌荡气回肠,渐趋高亢。蓝姑娘的心神也渐渐被拉入了另一个世界,她的心潮就像夜风般不住盘旋激荡!   陡然间!   就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了来。   蓝姑娘的全身刹那间变得冰冷……在院子当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就在那十七具尸体中间,多了一个站立的黑影,让蓝姑娘差点儿以为那是其中的一具尸体,猛然活了过来!   这个人身穿着一身黑衣,身材玲珑有致,似乎是个女人。   她过腰的长发披散着,被夜风中吹得犹如黑云狂舞、墨莲怒放,完全看不到她的脸!   ……   “我等你好久了……”   半醉中的沈渊,带着莫测的笑意看着这个女人,直到这女子的口中说出了一句话:   “居然敢摆弄我的东西……你想死?”   沈渊带着七分酒意笑了笑道:“就知道你受不了我这招……我既然找不到你,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来找我!我聪明不?”   在这一刻,蓝姑娘的心里就像闪过了一道惊雷,她的心神刹那间就被照亮了!   在瘦西湖边,沈渊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她终于还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   原来那个杀人者的行径落到了沈渊的眼里,究竟还是被他找到了破绽。   而且他从今天中午开始,就不再被那个杀人者牵着鼻子走了,而是主动设下了一个圈套,终于把凶犯引到了自己面前!   那个杀人者杀人藏尸,而不是将这些尸体毁去,就说明她极其重视这些尸块。沈渊要做的不过是把自己身边所有的人全都遣走,故意给那个杀人者留下一个可乘之机就行。   之后他只要把那个杀人者十分看中的物品,也就是那些尸块放在院子里来回摆弄。这个凶犯就再也无法忍耐,自己跳出来……这个算无遗策的沈渊!   其实蓝姑娘不知道,沈渊决定今天把杀人者引到此地,还有另一个原因……今天正是月圆之夜。   根据后世的统计结果,满月不但可以影响海水的潮汐,也能影响变态杀人者的情绪。在月圆之夜的晚上,很多杀人者都无法压制自己的心潮。   由此可见月圆之夜、狼人出没的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沈渊正是抓住了这个契机,一举把这个案犯引到了自己面前!   对面黑衣女子一言不发,一步步慢慢前行,走到了沈渊前方一丈之地……在这一刹那间,沈渊竟然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她竟然是……死去的云霓夫人!   那个曾经鲜活美艳的庙祝媳妇,那个身中五刀,被人一刀封喉的夹道女尸。   那个临死前依然怒斥杀人凶手,身受刀伤也不肯屈服的女子,她竟然活着站在了沈渊的面前!   ……   在这一刻,蓝姑娘的身体簌簌而抖。   她在弥勒像肚子喷涌尸体的那天,曾经亲眼见过院子里中云霓的尸体。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杀人凶犯居然是她!   “你不是云霓,”这时沈渊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当年调戏过她……还挨过她的巴掌。”   “云霓没有你这样的武功,也没有你身上这股邪异的味道,你到底是谁?”   “其实我也当过一段时间的云霓……”   这时,那黑衣女子慢慢地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尺余长的短剑。她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淡淡说道:“我们姐妹俩是一胎所生,从小到大都是一模一样。”   “那倒是怪了!”沈渊闻言眼中寒芒闪动,向着这女子问道:“既然是两姐妹,你们两个又怎么会变得这般截然不同?”   “你想听的话,就告诉你也无妨。”这时那女子冷笑了一声:“让你死个明白。”   随即就听她毫无感情的声音沉沉说道:“嗯……那是七八年前,我家遭了水灾,大家吃树皮、吃观音土,到后来饿得不行就开始吃人……”   “那年我跟云霓十一岁,我们的姐姐云锦十六岁。在逃难的路上爹妈全都饿死了,又被人剁碎了放在锅里,煮成了肉块。”   “要不是我们姐妹三个跑得快,也早就变成了饥民口中的肉……”   “后来我们三姐妹的藏身之地被人发现,眼看着我们就要被人从土洞里拉出来。外面的大锅里翻着水花。”   “我现在还记得那一双双瞪得通红的眼睛,还有吞咽口水的咕噜声……” 第45章 灵妃夜度霓裳襟、毒手魔心、染遍风尘   “当时云锦回身抱了我们,让我和云霓不要出声,然后她自己从土洞里爬了出去……我和云霓就这样看着姐姐被人杀死,被一帮人剁碎了煮成一锅,争抢吞食……”   “从那以后,我们三姐妹变成了两个,我和云霓侥幸活了下来。然后我们就被人贩子抓住,被人卖到了扬州。”   “我亲眼看到云霓,被人贩子拉进了那间挂满了红灯的春燕楼……那红灯的颜色,真像那些人的眼睛!”   “呵呵……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也会有那样一双红眼睛,我不要再被人吃……只要我有足够大的力气!”   听她的话越说越偏激,蓝姑娘好像看到了那个当初受尽惊吓的小女孩,她的双眼渐渐变得呆滞、渐渐着魔的样子!   “云霓被卖进了春燕楼做姑娘,我却被卖给了一个独眼老头。都说瞎子狠、哑巴毒,果然说得不错。”   那女子接着说道:“老头曾是个独行大盗,他让我在家里给他洗衣服做饭,然后天天晚上不停折磨我。”   “后来我知道他武功高强,为了跟他学武,我拼命地讨好他,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听到这里,沈渊忽然开口问道。   ……   “我叫云裳……灵妃夜度霓裳冷,轻折菱花玩月明。”   “呵呵……我父亲是个读书人,就住在扬州以北的甓社湖边,所以就用这首诗,给我们姐妹起了名字。”   这个叫云裳的女子,也不知道多久没和人说过话了。声音低沉暗哑,带着一股古怪的腔调。   用白得没有血色的手指,抚摸着寒光闪动的利刃,这女子接着说道:   “后来我趁着卖菜的机会,到春燕楼去找到了姐姐。云霓就偶尔托人把她赚来的钱、还有吃食和伤药送给我,每次都扔到我住的后院房顶上。”   “然后十五岁那年,我练武有成,一剑杀了那个独眼老头!”   “后来姐姐年龄见长,春燕楼总是逼她开门迎客,做那些卖身的勾当。她怕哪天中了迷药被人侮辱,我每次见到她都是长吁短叹。”   “于是我索性就和她给换了过来,由我去当那个青楼红姑娘。”   “有时实在推脱不过,我还把她接回去春燕楼,让她替我弹唱歌舞,但是晚上我们两姐妹总要换回来才行。”   “怪不得!伺候你的那个丫鬟红豆,说你性格孤僻,”这时的沈渊冷冷道:   “她说你总是关上门不愿和她交谈,原来你们两姐妹因为经常换来换去,害怕被丫鬟红豆看出破绽,所以才故意对她冷脸相加。”   “没错,”这时的云裳点了点头,一脸阴冷地说道:“我们姐妹后来攒够了钱,由我出去找了个外地来的乞丐黄唐,出面替她赎了身。”   “没想到,云霓却被那个从前的烂坯子周炳害了性命!”   “这就对了,”这时沈渊点了点头道:“原来身负武功的是你,四处杀人的是你,为你烧香掩盖尸臭的,却是你姐姐云霓!”   “你的云锦姐姐……拼好了吗?”   当沈渊这句话说出来,云裳随即便是猛一抬头!   她脸上的两道目光有如熊熊烈焰一般,向着沈渊灼烧了过去。   而这时站在树丛后面的蓝姑娘,却是浑身一震!   在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没能彻底想清楚。   在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她们的姐姐云锦被人剁碎,放在大锅里烹煮时的情景,还有弥勒佛里,那些惨不忍睹的尸块!   “原来连这个你也知道了,我还以为这世上没人能懂我呢。”这时的云裳喃喃自语道:“我要做的事,连云霓都不明白!”   “我懂你……你不过是太想云锦了。”   当沈渊的话在盘旋飞舞的夜风中说出之时,他的语调里,竟然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凉意!   ……   其实也难怪蓝姑娘如此震惊,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变态杀人狂一说。   历史上公认的第一件变态连环杀人案,是出自于二十世纪初的伦敦,也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开膛手杰克。   可是阳光下没有新鲜事,所以杰克和汉尼拔这类的变态杀人者,从古至今一直都有,只不过在古代没被人系统研究过而已。   但是对于喜欢犯罪学的沈渊来说,他当然能通过剁碎的尸块,还有上面残缺的部位,判断出这根本不是什么仇杀案,而是明显带着变态杀人者的风格。   等沈渊知道凶犯是哪一类人,再想要对付他就不难了。这些变态狂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案犯的这个弱点,当然会被沈渊利用起来。   而且这些变态杀人者,对疼痛和死亡的观念,都和正常人大有不同。所以沈渊知道,他很难通过刑讯逼供,让他们说出案件的真相。   所以他才故意会营造出,自己随时都可以被她一剑杀死的氛围。之后沈渊只要稍稍表现出对这个杀人者的理解,她就会把自己的一切经历全都说出来……   毕竟云裳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寂寞了!   ……   其实刚才云裳露面的时候,沈渊也被吓了一跳。   不过他毕竟是个现代人,当他把那些妖人鬼魂之类的迷信因素刨除之后。沈渊不难判断出这两个面容极其相似的女人,其实是一对姐妹。   如今的云裳,正像沈渊希望的那样,一句句地开始吐露心声。而沈渊也在等着她话语中,出现那条最关键的那条内容!   这时的蓝姑娘也隐隐猜到了沈渊的用意,她攥紧的拳头里,已经紧张得满满都是冷汗!   ……   就听院落当中的云裳冷冷地说道:“既然你能明白我的用意,为什么要动我的东西?”   “你先把你怎么杀人的,所有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沈渊随即淡淡地说道:“然后我就告诉你,怎么找到你最想要的那件东西……”   “你姐姐云锦的脸!”   当他说到这里时,蓝姑娘又被吓了一跳。   这一瞬间,她以为沈渊犯了个巨大的错误!因为连续十七具尸体,她们身上的某个部位都有云锦的体貌特征。所以蓝姑娘觉得云裳做下的第十八件案子,也就是绑架鹿邑县主。作案的原因就是因为她需要那颗至关重要的……人头! 第46章 心魔渐成中宵问、檀香尸扇、暗藏乾坤   蓝姑娘心道:可是现在,沈渊居然放话说可以帮助云裳找到云锦的脸,他是故意这么说,还是没想到这一点?   如果沈渊是在故意犯错,那他是不是为了引云裳说出鹿邑县主的下落?   此时的蓝姑娘,浑身上下紧张得就像一张绷紧的弓。她真怕云裳下一句话,会说出鹿邑县主已死的消息!   可是随即,她发现自己完全猜错了。她既猜不透这个云裳的心思,也完全猜不透沈渊!   她甚至听不懂这两人话中的含意……这种智力上的巨大差距,化为一股无力的屈辱,在姑娘的心头泛起。   ……   另一边,云裳冷冷地说道:“你想知道我杀人的事?也好。”   “在我十五岁那年,我在街上买东西,一个卖菜的女孩儿把青菜递到我面前,当时我就呆住了。   她那双手,真像云锦姐姐啊!”   “回到家里我日思夜想,怎么也割舍不得。于是又到菜摊上找到了那个女孩子,一路跟她到了僻静之处。”   “之后我把她杀了,尸体随便扔在一个破庙里。我日夜抱拿着砍下来的那双手,真是喜欢……”   “没过多久我又碰上了一个女孩子,她说话的声音简直跟云锦姐姐一模一样。我又杀了他,取下了她脖子上的喉骨。”   “……你说巧不巧?当我杀完人想要丢掉尸体时,又看见了那间破庙。在那里面,上次被我砍了手的尸体,居然还没被人发现!”   “本来我也喜欢那些尸体,只是担心把它放在家里太过显眼,容易被独眼龙发现,所以我才忍痛割爱,只取走了尸体上最喜欢的部分。”   “所以当我发现,那间庙里有个破旧的大肚子弥勒,心里就生出了一个主意……”   ……   云裳接着说道:“于是我每次杀人,就把和我姐云锦长得相似的那部分拿走,剩下的就从头顶上的破洞放进弥勒像里头。”   “有时我会发现更像云锦的肢体,有时候还要来回对比,把原先的尸块拿出来重新调换,所以我就打算长期用那个破庙来存放我的东西。”   “之后我就找了一个外地的要饭乞丐,让他出面修缮了这座庙,免得时间长了。味道太大被人发现。”   “我让他在庙里日夜烧香,掩盖尸体的气味。半年后我姐姐要赎身时,正好缺一个人出面,我也就让那个叫黄唐的乞丐一并做了。我把姐姐接到弥勒庙里,让他们一边做假夫妻,一边替我烧香……”   “云霓姐到了弥勒庙里,当时就发现气味不对,黄唐烧香烧得也太多。她找我过去质问,我就把事都跟她说了,还被她骂了一顿。”   就见云裳恨恨地说道:“当时我看见云霓苦苦相求,我的也心软了。”   “我跟云霓姐姐随后商量好,等我凑齐了云锦姐姐的身体之后,就带她离开那座庙……那时,我就差一个合适的人头!”   “可是到最后,云霓姐也没能离开那个庙……”   “照这么说,那个无心公子是怎么回事?”沈渊听到这里,他一边从怀里拿出了那柄檀香扇,一边向着云裳问道。   “什么?”这时的云裳愣了一下。   看着那把扇子,她的表情忽然慢慢怪异起来!   ……   “那是我替换云霓之前的事,”就见云裳的眼睛里闪着异光,冷冷地说道:“这把扇子我在春燕楼装成云霓时见过,可是送扇子的人却再没来过。”   “要是你没撒谎的话,”只见这时的沈渊说道:“那个无心公子应该跟这件案子根本没关系,因为就连云霓本人,也是在离开春燕楼之后,才发觉你杀了那么多人!”   “可是你怎么解释这个?”说着沈渊把这把扇子缓缓撕开,在扇子骨贴着绸布的位置上,竟然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空腔!   在那里边还有一张纸,叠得方方正正,把那个空腔塞得满满的!   ……   一般的扇子,都是外侧的两根扇子骨最粗。由于檀香的质地比普通的木质稍软,更是要做得厚一些,才能抵住扇风的力道而不折断。   昨天那次,蓝姑娘撕开绸布,露出扇子骨下面的“薪尽火传堂”印章时,撕开的是扇子正面左侧的绸布。因为这印章盖的也是有章法的,都会在扇子的同一个位置。   而沈渊这次撕开的,却是扇子展开后,正面右侧的扇骨。看到这般情形,蓝姑娘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她做梦也没想到,在这把檀香扇里,居然还另有乾坤!   在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这个沈渊,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扇子里有一个能装东西的暗格?   在他心里究竟隐瞒了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这小子的心思,到底有多重啊!   就在蓝姑娘心情激荡,难以置信之时。沈渊已经把扇子里那张纸条拿了出来。   就见他将纸条徐徐展开,把它翻过来展示在云裳的面前。   离得稍远了一些,蓝姑娘没法看清楚。只见那张比巴掌大上一点的纸上密密麻麻,像账本一样写着蝇头小字。   “这上面是那十七个女孩的姓名,和被人杀死的时间。”沈渊冷冷地说道:   “照你所说,这世上除了你之外,应该没人知道这些。那个送扇子的无心公子,既没有途径知道这些女孩的身份,也没有参与杀人!”   “可是这上面分明就是他的笔迹……你有意隐瞒了真相,你到底想要保护谁?”   沈渊一声大喝,响彻了整个庭院!   ……   这时的云裳,神情却越发怪异了起来。   她扬起头,死死盯着天上的明月,眼睛越瞪越大。看她的样子像是在飞快地思索,又像是入魔了一般!   周围一片寂静,犹如死域,蓝姑娘甚至紧张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在这一刻,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那个云裳,似乎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撒谎。因为沈渊在她一剑之下,就可以被封喉而死!   她现在也根本不像撒了谎,被揭穿之后的样子,反而好像她也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咯咯咯咯……”   就在这时,院落当中忽然响起了一阵诡异的笑声。   只见云裳仰头望着天空,浑身上下都笑得颤动了起来! 第47章 月夜惊雷笑满唇、狂魔乍起、剑指郎君   “我知道了……你个笨猪,你上当了!”云裳大声笑道。   “什么?”在这一刹那,蓝姑娘和沈渊同时一惊!   刹那间,一道剑光如闪电般亮起!   ……   云裳手中的短剑在月光下如同匹练,带起了一道流星似的闪亮残影。剑光在飞起的一瞬间,已到了沈渊的咽喉!   饶是蓝姑娘身负武功,她在惊诧之际起步却晚了一瞬间。眼看着这把剑已经势不可挡,向着沈渊的喉咙刺去!   当蓝姑娘飞纵在空中之际,她已经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谁能想到这个丧心病狂的女子,动手时居然如此猝不及防?当姑娘惊觉不对,想要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   云裳的身影被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撞得斜斜飞了出去,她那把短剑也甩上了天空。   当杀人者云裳应声坠地时,蓝姑娘这才看到,沈渊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夏侯商!   这位崇王府第一高手,在被沈渊从瘦西湖边遣走了之后,就此没了踪迹,就连蓝姑娘回王府述职时也没见过他。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跟在沈渊的身后,一直在保护着这位沈公子。   蓝姑娘急忙停步,而这时的夏侯商收回双掌之后,也向着蓝姑娘点了点头。   一看他的样子蓝姑娘就知道,夏侯商是在沈渊的命令下躲在这个小院子里的,就是在防备这样的时刻!   原来如此!   蓝姑娘这时才懊恼地想到,沈渊早知道他能把这个案犯引过来,也知道案犯的武功高强,绝非常人能敌。   所以他当然早就预备好了后手,安排了一位高强的武者来对付杀人凶犯!   可是这一刻,沈渊却急得狠狠一跺脚!   “怎么样?”他向着夏侯商急道。   “这婆娘的武功比我想的高,”夏侯商皱着眉道:“我刚才救人心切,虽然用了双掌推劲,以免她受伤过重,可还是没法控制住力道……那一剑太快了,我若不使尽全力,你早没命了!”   “她脏腑受伤,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那赶紧问啊!还愣着干啥!”沈渊抓狂地大叫道:“刚才也不知道是哪儿出错了,这个婆娘突然就狂性大发……鹿邑县主在哪儿咱还不知道呢!”   ……   几个人飞身扑了过去,夏侯商先制住了云裳,以免她垂死挣扎,沈渊冲过去大声问道:   “人呢?你绑架的鹿邑县主朱羽棋,被你藏在哪了?”   “蠢猪……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呢!”这时的云裳身负重伤,委顿在地,却依然大笑道:   “那些尸体对我来说不过是材料而已,我记她们的姓名干什么?无心公子,原来……哈哈哈!”   只见这时的云裳满脸都是笑意,唇齿之间尽是污血。当她说完这句话,这个诡异的女子竟然放声大笑起来!   “快说!”   “……噗!”   沈渊刚一开口,却被云裳狂喷而出的一口鲜血,喷了个满头满脸!   再看云裳,她脸上还保持着狂笑的样子,双眼却已经瞬间失去了神采……这个杀人凶犯,竟然就这样伤重而死!   “哎!”夏侯商重重地一拳捣在地上,刚才这一招要不是他出手太重,说不定这个云裳还能多活一会儿。   可是现在人已经死了,寻找鹿邑县主的最后一条线索,也就此中断!   蓝姑娘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再看沈渊也是神情凝重。而那个夏侯商,正懊悔得真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掉才好!   此时月上中天,风声呼啸,吹动着云裳的长发。   黑发依旧如群蛇飞舞,可是它的主人却带着数之不尽的谜团,就这么死了!   ……   连夜赶回王府的路上,蓝姑娘还问了沈渊一些问题。   当然沈渊给云裳设下圈套的前因后果,蓝姑娘已经从他和云裳的谈话中大致知道了,也就不再细问,她的问题主要集中在那把“檀香尸扇”上。   沈渊听后向蓝姑娘看了一眼,这才说道:   “那天在‘薪尽火传堂’,做扇子的江磨对咱们说起檀香木的纹理时。他用他那把梳子做比喻,然后又把咱们这柄檀香扇上的木纹,指给我看过。”   “当时这把扇子一拿到他手里,江磨就发觉两边扇骨的重量有问题。”   “然后他打开了这把扇子,在扇骨稍微有些轻的那一边,贴着绸布的位置上掐了一下……绸布下面是叠好的那张纸,跟檀木的硬度当然不一样。”   “当时他发现了这件事,却没有声张。他见我看到了他的动作,就将那把扇子又还给了我。”   “江磨那小子虽然醉心于檀香手艺,却也知道事关伯爵府,不管扇子里藏着什么秘密,都会给他带来灾祸。”   “所以他当然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而我一回到家就把扇子撕开,发现了下面的尸体名录。”   “而且我看过了,”沈渊随手把那把扇子掏出来递到蓝姑娘的手上,淡淡地说道:   “扇骨内侧挖开的那个洞虽然整齐,但是跟江磨的雕琢手艺相比,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这个洞,应该是扇子的主人买到它以后自己挖的。”   等蓝姑娘把扇子接过来,又接过了沈渊手里叠好的那张纸条……刚刚事情发生的紧急,他也没时间把这张纸再细致的叠好。   等蓝姑娘看到那张名单时,随即她就皱着眉看向了深渊!   “没错,”沈渊叹了口气说道:“这是那十七位女子的名字和被杀的日期。上面虽然没有署名,但是字迹却和无心公子那张书帖上的字体,一模一样。   说着沈渊又把那张折好的书帖递给了蓝姑娘……当然那上面缺了一角,被他用来卷烟了。   沈渊对蓝姑娘说道:“现在咱们的手里还有最后一条线索,就是无心公子……现在可以确认就是伯爵府大公子李勘。”   “因为那天二公子李域矢口否认,说这件案子跟他大哥无关时。我注意到了他看这张书帖的表情,这幅字必定是出于他大哥李堪之手!”   “如今同样的字,又出现在这把檀香尸扇里,所以李勘就是救回县主的唯一希望。”   沈渊无可奈何的说道:“案子查到这个份儿上,伯爵府绝非你我能撼动,只能把它交到王爷手上处置了。”   “咱们相识一场,这几天风里来雨里去,也算共过患难。沈某有件事,想请蓝姑娘顺手帮忙……” 第48章 红尘情浅心意深、但为君故、何惜此身   这时的蓝姑娘诧异地看了沈渊一眼,旁边的夏侯商也朝着他投过了目光。   就见此刻的沈渊苦笑道:“接下来王府捉拿人犯、上刑审讯、我全都插不上手,至今为止我也没救回鹿邑县主,也不算是为王府立过功。”   “所以在下想趁现在抽身而退,请蓝姑娘不要为难在下了,这件事办不好会弄死在下的!”   蓝姑娘听沈渊的一串“在下”说得十分拗口,也不由得看了沈渊一眼,默默地点头答应了。   而这时的沈渊一静下来,心里却在不断响起刚才和云裳交谈的情景。此时他的心中还有无数的谜团没有解开。   为什么云裳听到无心公子的名字,却像是根本不知道一样?   为什么她看到扇子里的名单时,会做出那样激烈的反应?   为什么她连说了两次,说自己愚蠢地上当了?   还有那个至今下落不明的鹿邑县主朱羽棋,她究竟在哪儿?   身负十七名少女血仇的案犯云裳已经死了,她在临死前到底想通了什么?刚才她完全没有必要撒谎,这件案子里,究竟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这些疑团都在沈渊的心中纠结在一起,让他第一次觉得事态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他的心里越发觉得不安!   就像沈渊刚刚说的那样,案子进展到这一步,剩下的几乎全是王府和伯爵府层面的博弈。而他作为此案中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在这个时候抽身而退甚至都有些晚了。   ……   等他们到了王府,王爷连夜披衣而起,听蓝姑娘讲述了今天晚上的经过。   在这之后,崇王做出的反应,果然和沈渊料想的一模一样!   “找到石勇捕头和江都县令,”崇王紧皱着眉心,目光犹如鹰隼一般锐利:“把他们从床上给我拉起来!”   “立刻发下海捕公文,夏侯商带领王府卫队冲进伯爵府,羁押人犯李勘……把他给我押进江都县衙大狱,我要亲自审问!”   夏侯商领命而去之后,王爷起身更衣,正想带着沈渊他们去江都县衙,准备给李勘用刑,这时的沈渊却向着他低头深鞠一躬。   “王爷”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后面的事,在下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了,就此向王爷请辞。”崇王一愣,见到沈渊要告辞求去,他一下子就想到自己老爹让他和沈渊平辈论交时的情景。   同时王爷的心里,还记挂着那件丢失了四百五十两银子的案件,再加上沈渊在这次破案时,鬼神难测的手段和思路!   犹豫了一下,王爷心中还是一股爱才之心涌了上来。   “听说小沈先生赋闲在家,可愿做我王府客卿?”王爷一开口就是简单直接,他的话从来就让人很难拒绝,也用不着绕弯子。   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着摇了摇头:“在下最近闭门读书,想要考取功名。王爷但有驱策,只管吩咐就是,却不敢搅扰王府清净。”   “那……”王爷一听沈渊居然不接招,心里未免暗自不喜。   他们崇王府的客卿,可以说在整个扬州城里都能横着走!可是这个身无功名的小子,居然像是毫不在意!   “即是如此,沈先生几日来辛劳奔波,本王送你白银千两,玉璧一面……”   “在下身无尺寸之功,不敢领受王爷厚赏。”这一次,沈渊居然又开口拒绝了崇王!   这时旁边的蓝姑娘,急得恨不得直跺脚!   屡次拒绝崇王,这是把王爷的脸一把一把往下撕啊!你这小子你还要命不要!   蓝姑娘的心里急得火急火燎,说起这个沈渊,她可真是服了!   昨天下午,他还死乞白赖地要王府替他出吃饭的钱。平时更是毫无架子,哪怕对上青楼的小丫头红豆姑娘,也是有说有笑的模样。   怎么他面对王爷的时候,居然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这家伙毫无傲气,却有一身傲骨!   ……可是要命的时候啊,在这节骨眼上你装什么大瓣儿蒜?   此时的蓝姑娘见到王爷的脸上阴沉了下来,心里顿时大叫不好!   之后她忽然展颜一笑,向着王爷说道:“沈先生面嫩,不好意思说,还是我替他说了吧!   “嗯?”王爷听见这话便是一愣,脸上的怒气也消散了不少。   蓝姑娘笑着说道:“昨日下午我们去面见王爷,我看沈先生倒是对王爷岫云堂里那块青玉甚为欣赏……不知王爷是爱美玉呢,还是爱英才?”   “哦……”崇王闻言立刻点了点头,而沈渊一回头,就看到蓝姑娘正在用一双杏眼,拼命给他打着眼色!   “沈先生……嗨!这么称呼不方便,沈先生表字如何称呼?”崇王听说沈渊也是个有求于他的人,这下神色顿时就和缓了下来。   看到蓝姑娘焦急的眼神,沈渊的心里也只得暗自叹了口气。   正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他原本心里是想和崇王弄个小小的不愉快再走,以免过后有什么破事儿,他还会再来找自己。   就像是这件破案子,谁知道后边还有多大的尾巴?   可是看到的现在的情形,他知道若是不答应王爷,难免连蓝姑娘都要被崇王迁怒。于是也只好低眉顺眼地答道:“敢劳王爷动问,在下表字轻云。”   “呵!”听见这话,王爷顿时一笑。   “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我那岫云堂正是因玉得名,你的表字却正合轻云出岫之意,那块玉合该是你的!”   “明日我让人把玉给你送家去,这几日先生过于劳累,本王就不留你了……咱们走!”   王爷急着去审问李勘,匆匆处理了沈渊的事之后,随即就带人出了王府,直奔江都县衙而去。   而另一边,沈渊也出了王府大门。   他在深夜的长街上叹了口气,一步步向家中走去。   这位王爷的性子,他现在是看得清清楚楚。   此人有智谋、有学识、却往往被情绪左右,有点鲁莽、有点直接、还算是一个很好打交道的人。   就以刚才的情形而言,身为一个上位者,沈渊屡屡驳他的面子,王爷心里立刻就涌出了怒意。   而深深了解崇王性子的蓝姑娘,一开口就替沈渊讨要那硕大的美玉,却反而让王爷转嗔为喜! 第49章 跳出是非郎笑问、凭栏回首、人世迷津   这位王爷当然事事都看得清楚,更何况自己这次确实帮上了大忙,对于崇王来说,一块玉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沈渊和王爷来个小翻脸的计划没能成功,反而还收了人家的礼物。这样一来崇王以后再找他,他还得去趟浑水!   可是没办法,蓝姑娘因为担心沈渊受罚,擅自去做了和事佬。无论如何她和沈渊也算熟人,人家姑娘也是为了自己好,沈渊也总不好让她因自己受罚。   以沈渊一贯的性子,就算面对崇王这样的人也绝不可能就范。不过最难消受美人恩,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竟然弄到了这样的地步,也真是让他始料未及。   等到沈渊回到自己家附近时,一夜过去天都亮了。   他在街上顺手买了全家的早饭,左手拎着翡翠烧麦,右手拎着扬州酱菜,一路回了家。   跟妹妹和父母吃了早饭之后,沈渊回到自己的房间,倒下就是好一场蒙头大睡!   ……下午时分他醒过来的时候,有关江都县衙里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报信的是石捕头身边的小捕快小山子,据他说昨天晚上,石勇捕头连夜被崇王派人从床上抓起来,一到存放尸体的院子里,就把他吓了一跳!   这时石捕头才知道,原来弥勒庙的庙祝夫人云霓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云裳,她正是弥勒藏尸案的杀人真凶!   这次云裳恶贯满盈被人打死,整件事的经过有崇王府蓝姑娘和夏侯商为证,还有沈渊在现场。这个凶狠的女子在临死前,把什么都招了!   由此弥勒藏尸案可以结案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崇王府却对这件事依然不依不饶。   他们坚持声称云裳被打死之前,交代了襄城伯府大公子李勘与杀人案有关,并且还出具了物证——写有李勘字迹的受害者名录。   现在是证据确凿,那把檀香扇是李勘的东西,那幅“来不相知去不留”的书帖也是出自李勘的手笔,再加上他还亲自抄写了尸体名录。   累累铁证,足以证明李勘与此事有关!   所以当王府卫队冲进伯爵府,转瞬间就把床上的李勘逮回了江都县衙。   在这之后不由分说,王府把石勇捕头他们一干江都县办案人员全都撵了出去,由王爷亲自审问李勘。   小山子说,他们在外面听着大牢里,刚开始时还是厉声问话,随即就传来了李勘受刑时的惨叫声。   王爷把伯爵的儿子抓走,这种事儿自然是瞒不住人的。所以一大清早消息就从襄城伯府里不径而走,没过半天就传遍了整个扬州城!   听说弥勒庙里那堆尸体,竟然跟伯爵府大公子有关,而且还是证据确凿。   这里面十七具碎尸藏于佛像腹内,青楼女子和伯爵府公子有染,两人居然还合伙杀人,每一条说起来都足以触目惊心!   所以扬州城里现在是街知巷闻,街坊们全都在议论这件事。   小山子在讲起这件事的时候沈渊也知道,王府无论如何不会在江都县衙里,透露鹿邑县主被人绑架的消息。所以沈渊也没避着自己的家人。   所以连同沈渊的父亲沈玉亭,加上自己的妹妹沈澜和母亲,把整件事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他们听说这件案子,居然是由自家的沈大少爷查清楚的,不由得大为惊异!   这里边桩桩件件都是耸人听闻,简直比话本上写的还要离奇诡异。如今沈渊的妹妹和母亲都在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沈渊,看表情好像是怎么也不肯相信。   可是随即他们就彻底信了,因为小山子的讲述还没完,就有一队王府卫士敲他们家的院门……一开门,十来个人就把一块比桌子还大的青玉抬了进来!   听说这玩意儿是王府用来酬谢沈先生查案有功的,沈家这一大家子人,眼睛全都瞪圆了!   沈渊哭笑不得地给王府卫士看了赏,将他们礼送出门。在这之后他回到院子里坐下,又让小山子接着讲。   只见小山子随即眉飞色舞地说道:“县衙里的情况就这些了,如今那位李勘大公子还在审着呢。”   “不过襄城伯爵府里边,倒是从一早上就开始热闹了……襄城伯本人和他的夫人柳金蝉一路冲到了扬州知府衙门,好一通大吵大闹!”   “扬州知府被逼无奈,林远大人也只好差人到江都县来询问案情。石勇捕头说县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扬州府差人又想查县狱,却被王府卫队拦在了外面。”   “之后襄城伯和夫人亲自来到江都县衙要人,没想到王府卫队排开阵势,看起来竟然是不惜动武,也要继续审问李勘!”   “到现在为止,就是这么个情形。小沈先生请容小的告退,回头有新消息,我再给您报信儿来!”   说着小山子飞也似地去了,只留下院子里沈家的一家老少,在那里惊愕地消化着这件大事。   “渊儿,依你看这件事……”沈玉亭是知道里面底细的,自然明白王府因何如此疯狂。所以他想问问沈渊对此的看法,   “这是个好机会。”沈渊正色说道。   “嗯?你说说!”沈玉亭连忙追问道。   “那个弥勒庙案子刚发,附近尸臭扑鼻,如果想买房产的话,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没问你这个!”沈玉亭见到自己的儿子笑嘻嘻地没个正经,气得恨不得当时给他一巴掌!   “我是问你崇王审李勘的事,到哪儿算完呢?”沈玉亭又问道。   “这事儿没完。”沈渊闻言,神色也正经起来。   他想了想后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崇王从李勘的嘴里,敲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好像隐隐约约地知道,昨天晚上云裳为什么跟我喊,说我上当了!”   听到这话,沈玉亭的心里就是一揪揪!   自己的儿子摊进这个案子里,至今还不知祸福如何,如今他们就像有一把利刃悬在头顶上。   如果王府不能从李勘的口中审问出鹿邑县主的所在,以至于造成这位县主从此下落不明或是惨死。那么在王爷的迁怒之下,那块大青玉很可能会反过来,砸在沈大少爷的头上也说不定! 第50章 烦恼半点不沾身、你进前门、我出后门   情况暂时就这样了,沈家一家人还在等着事情后续的消息。   可是到了傍晚时分,除了小山子过来报告过一次,说大牢里受刑的李勘气息越来越弱,已经喊不出多大声儿了,此外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了。   然后沈家吃完了晚饭后,大家在院落里一边乘凉,一边讨论着今天的事。   他们却惊讶地发现沈大少爷竟然默默地回到屋子里,换了一套外出的衣服。   “你要干什么?”沈玉亭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沈渊回答的也是甚为离奇!   看到老爹惊讶的表情,沈渊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就觉得有好像有事儿,但是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你是不是失心疯了?”这时沈玉亭用手一拍自己的额头,对这个儿子,他简直头疼得都不行了!   早先是因为他不务正业,每日闯祸才弄得沈玉亭担忧不已。现在他这儿子终于成才了,可是他的担心却更重了!   就在沈玉亭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忽然却听得自家的院门外有人在敲门。   一家人侧耳一听,就听外面有人大声说道:“崇王千岁驾到……小沈先生在家吗?”   沈玉亭一听崇王亲自来访,把他吓得浑身一哆嗦!   当他回过头看自己的儿子之际,却见他那个鬼神难测的儿子居然原地一个旱地拔葱跳起来,扭头就朝着后门跑!   “你要干啥?崇王来了!”沈玉亭急着喊道:“这个时候你跑?”   “我知道我在等啥了……哈哈我去江都县衙!”这时的沈渊两步就蹿到了后门,打开院门就要往外跑。   “为啥啊?人家崇王就是从江都县衙来的!”沈玉亭生怕被院子外面的崇王听见,压低声音急三火四地说道。   “你真是我活爹!”沈渊一边闪身往外跑,一边急道:“你就跟王爷说我在县衙,我要让崇王爷追上去低声下气地求我给他办事,还得当面让那两个县令当场瞧着!”   “我吓死那俩兔崽子……”话音还没落,沈渊已经跑没影儿了!   “这臭小子!”这时的沈玉亭才明白了儿子的心思,他心里真是一时又想笑,又直想摔东西!   ……   沈宅这边崇王扑了个空,而沈渊出了后门之后却是使尽全力,向着江都县衙跑去!   “……她最好在这儿!”到了县衙大门口,沈渊心里还在念叨着。   果然,他一接近就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蓝姑娘此刻正在江都县的影壁墙下等着,一见到沈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蓝姑娘的脸上顿时满是惊愕。   “王爷去你家找你了……”   “我知道!”   “那你还……”   “他从前面敲门的时候,我从后门跑了!”   蓝姑娘闻言就是一惊!她看着一头是汗,还在那儿得意洋洋的沈渊,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跑这儿来干什么?”蓝姑娘愤然咬着银牙说道:“那个李勘,下午被打得都胡说八道了,也没交代出……那谁的下落!”   衙门口人多眼杂,蓝姑娘为了保密,终究还是没说出鹿邑县主朱羽棋的名字。   之后沈渊上前拽着她走开了一段,避开了人来人往的县衙大门。   “我知道怎么找到县主……”这时的沈渊话音还没落,就被蓝姑娘双手齐出,一把抓住了他的双臂!   “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王爷?”蓝姑娘面带狂喜,一脸惊愕地说道:“能找回县主就太好了!这是多大的功劳!”   “我不能告诉王爷,这个功劳得让给你……疼疼疼!”沈渊急三火四地说道:“现在我相信你会武功了,赶紧撒开!”   “为什么?”蓝姑娘听见这话松开了沈渊,她退了一步,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沈渊,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话。   “你是负责贴身保护县主的,她人都弄丢了,你是不是有责任?”沈渊皱着眉向蓝姑娘说道:“王爷现在还没发落你,不过是想让你戴罪立功,对不对?”   “对啊!”蓝姑娘立刻点了点头。   “之前查案,里里外外全都是我带队,你在这里边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对不对?”   “是啊!”这时的蓝姑娘眼中神色复杂,看向沈渊的目光中,那股意味越发难以形容了。   “所以啊!”沈渊用手向后指了指道:“我已经得了骆驼那么大一块玉了,要多少是多啊?”   “反倒是你,在这件案子里要是再没什么作为,等县主找回来,也有你的苦头吃!”   “看你昨天忙着替我打圆场,生怕我被王爷责罚,对我还不错的样子,你这个人情我心里怎么能没点数儿?”   “哎呀你这人……”这时的蓝姑娘只觉得心里一股酸楚,眼泪一下就涌到了她的眼眶里!   这么多年她精于权谋,心机深沉。可是却从来没想到,这个心思比她还要更深十倍的年轻人,竟然还为她考虑了这么多!一时间嗓子里有点哽咽,蓝姑娘强忍住了心中的悸动,向沈渊问道:“算你小子有义气……你倒是快点说,县主到底在哪儿?”   沈渊笑着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在他们两个人身边的一棵大树后,传来一个声音: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崇王爷像疯了一样,弄了半天是他家县主丢了啊!”   “糟糕!”   两人间的谈话被人听了去,这时的沈渊和蓝姑娘,同时气得一跺脚。   蓝姑娘挽起袖子就要动手,这时就见大树后面走出了一个人,面如冠玉的一张俊脸上,此时正是满面忧愁。   沈渊一看此人,却是伯爵府二公子李域!   就见李域毫不犹豫地一撩袍袖,“扑通”一声,就在沈渊的面前跪了下来!   ……   “你这是干什么?”   一见到来的是他,沈渊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蓝姑娘也恢复了已往的冷静。   当李域抬起头来时,就见他跪在地上,满脸都是冷汗!   “原来是崇王府县主失踪……沈兄你们想必是发现了县主的踪迹和弥勒庙有关,又从死去的云霓身上,追到了春燕楼!”   “之后你们又发现了那把扇子,还有我哥的字帖对不对?”   此刻的李域急得头上青筋直蹦,他流着泪向沈渊说道:“沈先生!我哥是无辜的,他绝不会杀人!你救救他吧沈先生!” 第51章 清波一掬映如银、沈郎掌间、王府金鳞   只见李域说道:“现在崇王离开了江都县衙,我父母也跟着王爷苦苦哀求而去。我父亲甚至说要上奏天子,参劾崇王胡作非为,崇王都不管!”   “父母留我躲在这里,以防我大哥被崇王派人带走,至此不知去向,因此在下才在树后听到了沈先生的话。”   “您要是知道县主的下落,把它告诉我好不好?我伯爵府必有重谢,求求你了!”   说着李域就要对着沈渊叩拜下去,沈渊连忙一把拉住了这个年轻人。   “我告诉你?告诉你干什么?”这时的沈渊,一脸疑惑地向着李域问道。   “就是您刚才对这位姑娘说的,将功折罪这句话提醒了我,”就见李域一脸焦急地说道:“我大哥原就无罪,可现在谁也不信!”   “只有县主被丝毫无碍地救出来,才能平息王爷的怒火。如果在参与相救县主人里,除了蓝姑娘再加上我。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伯爵府对王府的一份人情!”   “到时候如果县主指认了我大哥,我哥若是被查实了有罪,好歹有我相救的情份在,我哥还能被从轻发落。”   “如果县主证实我哥没有参与此案,有了这份人情,也免得王府和伯爵府从此交恶……您就帮我一把!让我跟蓝姑娘一起去,伯爵府必有重谢!我求您了!”   说着李域居然挣开了沈渊的双臂,重重地朝他叩拜下来,一连串响头磕得地面咚咚直响!   眼看着这小伙子的泪珠“噼里啪啦”往地上直掉。这时的沈渊看了看蓝姑娘,两个人都为难得直皱眉。   这个李域,打得倒是好算盘!   原本冲着伯爵府那副又横又不讲理的死出儿,沈渊根本不愿意搭理他们。但是这年轻人一心维护自己的兄长,甚至不惜以伯爵府公子的身份苦苦相求,这可怎么办?   看他情真意切地恨不得把自己磕死在地上,就算是心如铁石之人也会心软。   “好了,起来!”看沈渊的表情,真恨不得朝这小子的身上踹一脚,可他还是答应了李域的请求。   李域飞快地爬起来,拿袖子擦干了自己的脸,这不擦还好,一擦反倒连地上的灰尘带眼泪,把他俊俏的脸蛋儿弄成了个花猫脸。   之后李域含着眼泪,向沈渊重重地表示了感谢。然后沈渊才看了看李域藏身的那棵树……现在除了他们仨,是真没有别人了。   就见沈渊慢慢地说出了一番话,听得蓝姑娘和李域初时一头雾水,到后来却是越听,他们两个人的眼睛就越亮!   ……   “昨天在云裳交代他们三姐妹的故事时,蓝姑娘你也听到了。”沈渊他们三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那两位就听沈渊低沉地说道:   “当时云裳说,她在杀掉那个独眼龙大盗之前就找到了姐姐云霓,云霓还经常给她送银钱吃食和伤药,你还记不记得?”   见到蓝姑娘用力点头,沈渊接着说道:“因为那时的云裳经常被独眼龙虐待,所以浑身都是伤。就是靠着那些伤药她才活下来的。”   “云裳说云霓每次都托人给她带东西,都扔在她所住的后院房顶上,你想过没有?”沈渊说道:“那个扔东西的人会是谁?”   “对啊!那是谁?”蓝姑娘反问了一句后,又诧异地看了看沈渊:“可是这跟县主的下落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沈渊一扬眉说道:“我昨天给你那张女子受害的名单,上面都有她们的姓名住址,还有她们被抓的日期。”“昨天晚上我回到家后,就在扬州地图上,把所有受害者的住址全都做了标记……她们全都住在这条长乐街上!”   “四年多时间,那个云裳就在这条两里长不到的长乐街上,寻找着自己猎杀的目标……重要的是最初那一年!”   “……这说明什么?”这时的李域也在旁边好奇地出口询问,蓝姑娘也同样是一头雾水。   “说明那个云裳,原本她和独眼大盗所住的地方就在长乐街附近。不然她怎么会穿过半个扬州城,从老远的地方过来买菜?”   “你还记得她猎杀的第一个女孩吗?她说就是在买菜时见到的。”   见到蓝姑娘用力点头,沈渊又接着说道:“所以那个杀人者云裳,她活动的范围一共就这么大。”   “因此她绑架了县主之后,并没有把县主送到弥勒庙里,而是……”   “放在了自己的旧居那里!”听到这时,聪慧灵敏的蓝姑娘终于还是明白了沈渊的意思!   在这之后,她和李域两个人的目光全都亮了起来!   这时他们却听到,远处的长街上一片喧哗。   转头一看,东面正有一群青衣家丁在大声开道……那位在沈府扑了个空的崇王爷,到底还是回来了!   “您快说!恩公啊!”此时的李域一回头,看到崇王远远地走来,他腿肚子都哆嗦了!   这时的蓝姑娘也急忙问道:“对啊!现在云裳云霓都死了,咱们想要找到云裳的旧居,只有通过那个送药人……他究竟是谁?”   “好的,就快说到这儿了,”见到李域焦急的神色,沈渊笑着一挑眉:“难得你们俩一对儿笨脑筋,都说到了这个程度还想不到?”   “你们只要去春燕楼,查一查云霓在十四五岁的时候,有没有和她关系密切的相帮……也就是青楼里的男伙计!”   “因为天下青楼女子,都像关在监牢里一样轻易不能出门。而给亲妹妹送东西这样的事,关系到银钱往来,必须得靠得住的人才行。”   “所以当时,跟云霓关系最好的那个相帮……”   “……他就是那个送药人!”这一瞬间,李域也和蓝姑娘同时想出了最后的答案!   沈渊笑着点了点头,他双手像轰鸡崽子似地摆了摆道:“快走快走!”   “县主被抓走已经三天了,这么热的天别再渴死了,快去救人!”   在沈渊的催促之下,蓝姑娘和李域互相看了一眼,随即撒开腿就向着春燕楼的方向跑去。   而沈渊自己也像没看见前呼后拥的崇王一般,竟然抬腿就进了县衙!   ……   这时的崇王正走到不远处,看见这仨人的动作,他都懵了!   自己的美女手下跟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在一起,见了自己居然撒腿就跑?   ……这几个意思啊? 第52章 身如烈风势难驯、王权似铁、我心若神   而那个沈渊也是,见了自己他竟然像没看见一样,居然自顾自进了江都县衙……这三个人跟苍蝇似的,他一接近就“哄”的一声四散而去,弄得这位王爷一头雾水!   不过他究竟还是没忘记此行的目的,他得把沈渊叫回来,再问问他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连续一天的拷打,那个李勘被打得胡言乱语,却硬是没说出自己女儿的下落。衙门外面襄城伯夫妇狗急跳墙一般软硬兼施,还说要向天子上告!   关键是这么拖下去,李勘也不可能再说出什么来了。事情如果这么往下僵持,这个李勘他到底是放还是不放?女儿还能不能救出来了?   所以崇王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沈渊这小子智谋如海,说不定有更好的主意。   于是他不惜折节下交,刚才以王爷之尊亲自拜望沈府,算是把里子面子都给沈渊这小子了。   可是没想到他一进沈宅,沈渊的爹居然说这家伙刚出发去了县衙……于是王爷只好又原路赶了回来。   这一路上,王府卫队和伯爵府家丁不住地推搡。襄城伯夫妇跟在队伍后面一会大哭一会儿大声咒骂,把王爷恼怒得一脑门子火!   所以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挑剔沈渊无礼,一头就顺着江都县衙跟了进去。   ……   此刻的县衙里,还没完成交接的两位县令大人,才刚刚松了口气。   昨天晚上崇王夜闯县衙,居然代替两位县令大人行使职权。王爷又是抓人又是审问,却把江都县的人挡在外面,连看都不让看!   那时他们才知道,原来半夜被抓进来的竟然是襄城伯大公子……一位未来的伯爵大人!这一下,把他俩的血都吓凉了!   在这之后的一天里,他俩就在县衙内提心吊胆地听着襄城伯和柳金蝉,转着圈儿的骂大街。   这时那俩货一个劲儿地求神拜佛,希望这位伯爵大人千万不要想起他俩来,千万不要把怒火撒在自己这俩七品芝麻官的头上。   然后到了傍晚,忽然王爷就走了,襄城伯夫妇也跟着走了。   县衙里才清静了一会儿,他俩才刚刚松了口气……这时他们一抬头,却见那个眼中钉沈渊居然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大堂!   “你……”这两位县令下意识地一皱眉,正要开口呵斥沈渊。   这时他们却陡然想起,沈渊曾经宣读过王爷的书信,说是让他和石勇捕头一起负责弥勒庙的案子。   一想到沈渊和王府的关系,这俩县令一肚子气顿时就泄了下来。眼下的沈渊估计正得王爷的重用,他们怎么惹得起?   可是正在这时,他们就听到外面有人笑道:“呵呵!刚才我去你家找你,你小子居然不在家……轻云!来来来我找你有事!”   说着,崇王从外面跟着沈渊进来,居然一把拉起了沈渊的手,就往后堂走……哎我的天哪!   这俩条县令的四条腿,就像琵琶弦一样颤抖了起来!刚才王爷对沈渊的态度,这特么哪儿是主子面对手下的样子?   而那个沈渊见了王爷,居然不行礼不磕头,王爷居然也直接称呼他的表字!   王爷还说,他刚刚亲自去沈渊家里找他……这俩人表现得简直就像一对密友,哪有上下之分?   这才几天的功夫?一个权势熏天的崇王爷,竟然就被沈渊这小子摆弄成这样?他还是人不是?   照这样下去,自己还想要对付沈渊?对付个锤子吧!   这两坨县令一想到几天之内,他们跟沈家父子的关系就逆转成了这样,他们就觉得欲哭无泪!   此时满脑子的问号,都要从他们的眼睛里蹦出来了!   ……   沈渊被带到后堂,外面有王府侍卫把守,这时的王爷坐在上首的座位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我听蓝儿说,你在破案时每次见到江都县令,都要跟他们缠斗一回,这一次他们想必应该明白了。”   王爷端起茶盏,吹着上面的热气道:“这回他们亲眼看见了你跟本王相处的样子,希望以后能让沈先生少些麻烦才好。”   听到这话,沈渊气得暗自直咬牙!   话说这个王爷毕竟是久居上位,真是把权谋机变、笼络人心这一套玩儿得炉火纯青!   原来王爷刚才一进门就喊他的表字轻云,又对他如此亲近,显然是故意做给那那两个县令看的。   至于王爷的目的……当然是要显露出他折节下交,对沈渊施以恩惠的意思。   而他一进来就挑明了这一点,也是在向沈渊示意——我对你可不错啊小子!   要是一般人到了这个时候,势必会对这位崇王心服口服,立刻纳头就拜都是轻的。恐怕心思单纯点儿的人,什么“属下愿为王爷效死”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可沈渊是什么人?王爷这一套他从头到尾心里都清清楚楚,又怎么会吃他这一招?   更何况那两位县令当中,唐利是不久就要走的人了,刘征在智谋和权术上更是和自己相差甚远。所以王爷刚才的举动,并不算是将他拯救于水火之中。   本来我还想留着那刘征解闷儿呢!我用你给我撑腰了吗?沈渊一边想着,一边还是不情不愿地谢过了王爷对他如此关心爱护。   在这之后崇王长叹了一声,向沈渊说道:“那个李勘,原本你一直不同意本王将他抓来审讯。可本王毕竟爱女心切,唯恐再也见不到羽棋,所以也等不得了。”   “结果这次把他抓来,经过审问之后,他却连犯案的事也不肯承认,更别提招认出羽棋的下落了!”   “照这样僵持下去,那个李勘到底是不是案犯我不在乎,他爹襄城伯软硬兼施,对我而言也是蚍蜉撼树。”   “可是我女儿已经失踪三日,到现在却还是毫无消息,眼看着救回她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沈先生你倒是说说,本王现在要怎么做,才能救回我女儿的性命?”   ……   此时的沈渊看着这位崇王,心里的情绪也很复杂。   身为王爷,他身上虽然有很多上位者固有的那些毛病,比如说骄傲自大、视草民如同无物。   可若是横向一相比,他怎么也比动不动就让家丁拿着棍子招呼别人的柳金蝉强多了吧? 第53章 一树繁花待风云、玉蕊朱唇、犹记甘霖   沈渊他们进屋来之后,王爷这段谈话虽然还是在玩弄权谋人心,但毕竟他的爱女之心还是一片情深意切。   要是对比王侯贵胄的普遍水准来看,崇王实际上还是不错的。身为一个老爹,他做的这些更是情有可原……想到这里,沈渊心里对他的感观倒也好了一些。   于是沈渊向崇王拱手道:“王爷一片爱女之心,在下当然知道。至于县主的安危,,您也不用心急,只管在这里等消息便是。”   “如今已经有人去营救县主了,大概最多一个时辰,消息就能传回来。”   “什么?”听到这话,崇王“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谁?谁去救她了?你们知道羽棋在哪儿?我怎么不知道!”   这时的崇王激动得说话都走了音儿了!   ……   沈渊笑了笑道:“刚才王爷造访我家时,恰巧赶上我也在往这边赶。等我到了县衙,正好看见衙门口外有两个人在争执。”“刚才王爷大概也看见他们了,其中那个女子就是王爷的下属蓝姑娘,那个年轻后生是襄城伯次子李域。”   “然后怎么样?”听到这里,王爷急切地问道。   沈渊随即答道:“那李域是奉了他父亲襄城伯的命令,在衙门口守着,防备王爷把李勘运送出去。而蓝姑娘在此是不是受了王爷的指派,这一点在下倒是不得而知。”   “总之他们两个人争吵之后,忽然间倒像是相互启发,想明白了什么……”   这时的沈渊看见王爷的神情越来越焦急,知道自己再罗嗦下去怕是要当场挨揍,于是连忙说道:   “反正这俩人说,他们能推断出鹿邑县主大致的下落,于是就急匆匆地一起走了,王爷那时候不都看见了吗?”   “原来如此!”这时的崇王陡然间一扬眉,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喜色!   那个李域他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对于蓝姑娘他却是十分了解的。   这个女子原本是老王爷调教出来的人,平日里心思稳重,机谋百出,每每让她做什么事都是得心应手。   “既然蓝儿说她知道羽棋在那里,那她至少也有七分把握!”想到这里时,王爷的心里顿时振奋了起来!   而这时沈渊却看着崇王的表现,心中暗藏笑意。   刚刚他为了把营救朱羽棋的功劳,同时让给蓝姑娘和李域公子两个人,所以把这件事有意形容得非常含糊。   这样一来等这俩人回来,不管他们怎么圆谎,说起来都会和自己形容的大差不差,这样就可以了。   至于沈渊为什么甘心让出这样一份大功,除了他想要维护蓝姑娘,顺便照顾一下那个小可怜儿李域之外,他当然还有自己的想法。   ……   就在沈渊和王爷谈话的同时,在扬州城的另一边却有两个人,正在街道上一路狂奔!   他们正是蓝姑娘和李域,此时他们都对沈渊之前的分析心服口服。   如果他们依计而行,很有可能真的一举救出鹿邑县主,挽救那个无辜的姑娘还有他们各自的人生。   所以他们正使尽全力,向着春燕楼的方向发足疾奔!   ……   与此同时,在一处暗无天日的地窖里。   已经离家三天的朱羽棋县主,正在用她长长的指甲无力地抓挠着墙壁。   闷热和潮湿使得她浑身上下汗出如浆。一身的汗水让衣服干硬板结,贴在了身上,甚至连头发都湿成了一缕一缕。   好几天没有一滴水喝,让朱羽棋每一次呼气,喉咙里都像吐出了一团灼热的火焰。这难忍的焦渴,都要把她逼疯了!   这位金枝玉叶的鹿邑县主,在这恶臭扑鼻的地窖里苦苦挣扎着,身上却越来越没有力气。   眼前光影迷离,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朱羽棋,似乎看到了她的书房里,那些在阳光下舒展叶片,带着露珠的兰花。   躺在地上,朱羽棋姑娘可爱的大眼睛正渐渐失神,慢慢合上了双目……   ……   县衙中,崇王阴沉着脸坐在黑暗中。   屋子里没有点灯,他就像是一尊无情的雕像,静静地等待着消息。   ……   县衙大牢里,被酷刑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李勘想要张嘴奋力嘶吼,可是他却只能徒劳地发出一阵干哑的“嘶嘶”声。   在他的心里,满是绝望和愤怒!   ……   沈渊在院落中踱步,直到他在一株桂花树下停住。   他扶着这棵树低着头,像是看着地面发呆,又像是在深深思索着什么。   ……   县衙外,襄城伯和柳金蝉正在破口大骂,声音传出去很远……   当所有人都在牵挂、都在挣扎、都在奋力拼搏的时候。好像冥冥中正有一双眼睛,带着讥笑的神情看着他们!   ……   当朱羽棋再次睁开双眼,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眼前一片光明,那是一盏灯,点亮在头顶上方。多少天了,她都没看到过一丝光亮!   她的身边有一位相貌俊秀的男子,像拾起一片羽毛一般轻柔地抱起了自己。   当一道水流犹如甘霖,从自己的双唇中注入,朱羽棋县主立刻贪婪地吞咽起来。   “这男人的样子,我会一生都记得!”   在这一刻,朱羽棋的心底响起了她的心声。   ……   当夏侯商越过县衙外墙,直抵江都县内堂,将县主获救的消息告诉崇王之后,王爷随即便是欣喜若狂!   蓝姑娘和李域在长乐街上,杀人者云裳的旧居里成功救出了朱羽棋县主,并且将县主本人秘密送回了王府!   王爷随即起身,急忙赶向自己府中看望女儿。   沈渊得到了消息,他长长松了口气,离开了那棵久久伫立的花树。   对很多人来说,这件案子都结束了。无论是蓝姑娘、夏侯商、石勇捕头还是崇王,这里甚至也包括咱们的沈渊。   没错,你们没看错,深渊已经把它彻底放下了。   李勘到底是不是无心公子,他和案子到底有没有关系。还有自己为什么是云裳口中那个蠢货……去他娘地吧!谁爱操心谁操心,跟我有个屁关系!   ……这件事过去之后,沈渊依旧在家静心诚意,闭门读书。之前离奇诡异的案情对他而言,就像是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到了第三天,他还是接到了崇王府的请帖。 第54章 奇毒良药至此分、醇醪若饮、自醉醺醺   王府的请帖上说得非常客气,要沈渊今晚过去饮宴。说实话这个时代请客,通常都是提前几天通知的,当天下帖子当天就让人家上门的,还真是不多见。   不过沈渊却知道为什么王府如此仓促,看来朱羽棋县主恢复得不错,王府是要对参与破案的这些人表示感谢了。   到了日落时分,沈渊把衣服打理整齐,施施然来到了崇王府。   ……   宴席上的人很简单,就只有沈渊、石勇捕头、二公子李域而已,至于参与破案的蓝姑娘和夏侯商,他们都是王府的下人,不具备和王爷同席的资格。   为了保密起见,王府甚至没用任何仆人侍酒,席间斟酒布菜的,就是蓝姑娘夏侯商他们俩。   王爷给沈渊他们一一赠送了礼物,几轮酒敬下来面带诚挚的笑意。众人当然也是足感盛情,大家都客气的不得了。   酒宴间在王爷的示意下,珠帘里走出了一位妙龄少女,向大家逐一施礼,这次沈渊终于见到了被救出来的朱羽棋县主。   果然是一个绝世美人!   好家伙,王爷有这么好的血统?   沈渊看了看县主,这姑娘生得面容清丽,灵秀可人,分明是个颠倒众生的尤物。可她的脸蛋儿却在无与伦比的美色中,带着几分纯真的天然呆……这就要命了是不是?   打量了一下王爷那双鹰鹫般的眼睛,沈渊心中暗道:“王爷这是娶了个什么样的媳妇儿,才能把女儿勾兑得这么漂亮啊?”   当朱羽棋县主到了沈渊的面前,这位姑娘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向沈渊表示感谢……旁边的端着酒壶的蓝姑娘当时就是好一阵担心!   蓝姑娘胆战心惊的想道:沈渊这个一遇到正经时刻就突发无赖本性的家伙,不会当着县主的面儿说出什么荒唐话来吧?   可是座上沈渊却十分之一本正经,就这么乖乖地还了礼,什么胡话也没说!   等县主过去之后,蓝姑娘随即便上前持壶斟酒,还趁人不备向沈渊扬了扬眉毛。   她的意思好像是说:真有你的!难得美色当前,你也能忍得住?   沈渊却一脸正色地皱皱眉毛,好像在说……咱可不是那种人!   在这之后,两个人小声的交流了一下……   “别倒了”   “嗯?喝不动了?”   “不是,你挡着我看戏了。”   等到蓝姑娘哼了一声,向旁边一闪身,沈渊正好看到朱羽棋县主向李域公子行礼道谢的场面。   李域目不斜视,都没怎么敢抬头看县主。而朱羽棋也是羞怯万端,小鼻翼紧张地扇动着,也是压根没敢看那位英俊的李公子!   “好嘛,人刚抢回来,又要被抢走了!”沈渊小声嘀咕了一句,成功换来了蓝姑娘狠狠地一记白眼。   在这之后酒宴继续,王爷酒量甚豪,把这些客人们喝得一个个醉眼惺忪。   眼看着月上中天,酒席也该散了,王爷却怎么也不肯让众人回去,他让下人安排了客房,安顿这些客人住在了王府。   ……   沈渊被安排在王府中的幽篁院里,这间精雅幽静的小院子遍植修竹。此时微风轻轻吹拂,竹叶的簌簌声让人觉得身处竹海一般。   沈渊知道王爷之所以把他们留在这里,是因为在宴席上,王爷其实正经话一句都没说。估计等到明天大家临行前,才会向他们细细嘱咐。   当然王爷要说的内容,沈渊也早知道了——鹿邑县主失踪了三天,事关王府清誉,无论如何都要绝对保密!   外面暑气未消,院中清爽宜人,沈渊翻看了一下王爷赠送的礼物。   大约是知道沈渊在读书,精致的笔墨砚台倒是全套的。他拿起一支笔来一看,笔管上的款识写着:   “大明宣德、文林便用”。   再一看笔管上面的工艺,是素雅精致的留青竹雕。貂毫制成的笔锋犹如利刃般修长健挺,即便在大明朝,这也是难得的宝物!   提着这支笔,沈渊心中暗道:“我要是用它画个猪头,不知道会不会被人骂死?”   ……   踏着月光,李域一步步走进了幽篁院。   一边走他还一边伸展着胳膊,看来王爷的这场酒宴,让他也拘束得不行。   到了院落中间,李域就见小楼昏黄色的灯光下,一张书案放在门前不远处。沈渊正襟危坐在书案对面,诚心正意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是在写诗或者抄录,而是在练笔。   “就知道你也睡不着,沈兄真是用功……茶呢?”   “自己倒。” 沈渊抬头向李域笑了笑,低头用笔杆指了指旁边的茶壶。   “在下每次见到沈兄,心里总是会出现一句话……”李域自己动手把茶杯斟满,手捧着茶杯绕到了沈渊的身后,歪着头看他写的字。   “什么话?”   “与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沈渊知道这是句好话,说的是周瑜性格开朗,气度宽宏,待人接物谦虚和气。为此所有人都爱和他交往……这是李域在转着弯转向自己表示敬佩,他笑了笑没说话。   而李域也把心思转到了沈渊写好的那幅字上,还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我信你个……鬼”   “嗯?呵呵呵!”李域知道自己还没进院子,沈渊就已经把这幅字写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写下这句话当然不是在说自己,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沈渊这么一本正经的练字,居然写出了这样一句话,李域好笑道:“真不错……不愧是上好的青檀纸,沈兄真是个妙人!”   “你大哥怎么样?”沈渊一边向李域询问李勘的情况,一边又在纸上写道:“你…好…坏…哦。”   “王爷宽宏大量,我大哥也确实没杀人,所以王爷就把我哥放了。”李域这才从纸上收回了心神,正色说道:   “期间我向王爷苦苦哀求,王爷还是看在我参与相救县主的面子上才饶过了我哥,答应不再追究。”   “说起来,这件事全是仰赖沈兄恩德,今后沈兄但有驱策之处,只管吩咐就是,在下绝不敢忘了沈兄大恩!”   这时的沈渊也正好把“你好坏哟”后边的四个字将将写完……“我好喜欢!”   李域明知沈渊笔下满纸荒唐,一字字看似无意,却又都好笑的和自己说的话成了一问一答。   李域现在是生怕自己看了会笑场,倒显得刚才他这番感恩的话不够真诚,以至于这年轻人说话时,眼睛都不敢往沈渊的纸上看了! 第55章 独坐幽篁夜沉沉、怒海由心、下笔如神   对于这位沈渊仁兄,现在二公子李域的心里也是真服了。人家不但料事如神,而且做事还往往出人意料!   李域说完话之后放下茶杯,又往沈渊的纸上看了一眼,却见到上面已经又写了两个大字。   “卧槽……”   “这也行?”李域到底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摇头叹服道:“沈兄练字的方法,还真是别开生面,让人……”   此时他站在沈渊身后,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无声息地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   ……   这一刻,小院中修竹临风,传来阵阵竹涛。   昏黄的灯光下,清冷的夜风中,两人衣袂飘飞。   他们一个在全神贯注地写字,而另一个却站在身后,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无情!”沈渊写好了最后一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这篇墨宝,信口向着身后的李域说道:   “看咱这字儿写的!啧啧!你真的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在这一刹那,李域的身躯猛然间一僵!   他手里的匕首瞬间有如千钧之重,面对着把后背完全交给自己,连头都没回的沈渊。听到他这句信口道来,毫不在意的话。李域居然无论如何也没法鼓起勇气,将这一刀刺下去!   明知道自己要杀他,这家伙怎么还会如此淡定从容?   “这么精密的计划,一看就不是你想出来的。”沈渊用手敲了敲案头一角的笔洗,淡淡地说道:   “无论胆略机谋、还是眼光智慧,你都差得太远了。”   这时的李域向着那个笔洗一看,赫然发现自己举着匕首的影子,正投射在上面!   原来沈渊把桌案放在小楼门前,借着后面投射而来的灯光写字,而自己却正好站在了他身后!   这时的李域,手脚霎时间就变得一片冰冷!   沈渊放下了笔,手在桌案上摸索着茶杯,目光却依然在欣赏着自己的这幅墨宝:   “身在千山顶上头,突岩深缝妙香稠。非无脚下浮云闹,来不相知去不留。”   “你写的是兰花吧?县主朱羽棋就最喜欢兰花是不是?无心公子?”   ……   同一时刻,另一间院子里。   鹿邑县主香闺的小楼正在灯火阑珊间。   朱羽棋把一团洁白的手巾在水里洗干净,然后用指尖捏着它,一片片将兰叶上的灰尘擦去。   她一边端详着这盆素鼎荷冠,一边轻声问道:“照你这么说,这个沈渊还挺有意思的,蓝姑娘是怎么评价沈渊的呢?”   此时在她身后规规矩矩站着一个人,正是那位崇王府第一高手——夏侯商。   “蓝姑娘的智谋远不及他,一接触就对沈渊那小子极为推崇。”夏侯商轻声说道:“到后来,蓝姑娘几乎是对他言听计从。”   “那他到底厉害在哪儿呢?”朱羽棋又换了一片兰叶,聚精会神地擦拭。   “在这之前的事,我都跟您说过了,”夏侯商又接着说道:“此人心思如天马行空,从来就无迹可循。每当你觉得他在山穷水尽之时,他总会找到另一条路走。”   “不过这不是沈渊最厉害之处,蓝姑娘说过一句对他的评价,倒是很有意思。”   “哦?她怎么说?”县主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看起来就像月下幽兰一般明妍无俦。   “蓝姑娘说,沈渊有个地方,非常像咱们老王爷,”夏侯商耸了耸肩道:“他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心里分明什么都知道,却喜欢在你面前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沈渊这个人,就喜欢看你在他面前全力以赴地演戏,他却在笑着欣赏你隐藏起来的内心……”   “啪”的一声!   一片娇嫩的兰夜瞬间在朱羽棋县主的手中折断,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愕而恐惧!   “去幽篁院!”这位县主居然站起来往外就走!   “您不是说他不会武功,李公子足以……”   “他杀不了沈渊!”县主一边披衣下楼,一边顿足懊悔道:“我是怕沈渊已经起了疑心,才让公子去杀他的。”   “原本我以为李公子会一击得手,但沈渊现在不是怀疑……他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   这时的幽篁院里,李域放下了匕首,灰头土脸地站在那里,一张俊俏的脸上满是纠结。   “现在回想起来,”李域沉默了好久后说道:“整件事里,只有一个细节脱出了我们的控制。”   “……檀香扇里那张名单,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通过那张名单,对案情思考了多久,我们完全不知道!”   “就在我得到扇子的那天晚上,”沈渊淡淡答道:“当时红豆认出了它,我又把扇子带回了自己家。”   “然后我把它摆在桌上,跟一个金瓜子、还有那一张你假冒你哥笔迹写下的书帖放在一起。”   “你们以为派一个武功高手把扇子偷走,然后再挖出凹槽藏进那个名单,再把扇子原样放回去,我就不会发现了是不是?”   “你是怎么发现的?”李域公子神色慌乱地嘶声问道!   “那天我拜访薪尽火传堂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件事,”沈渊说道:“新雕刻的檀香木,和经年累月把玩过的檀香相比,它的气味会更浓一些。”   “当时我在薪尽火传堂看到那么多檀香,它们都是新作的,所以味道浓烈。可是这把檀香扇被人用了几年,先从你哥李勘手里被你偷出来,你又化妆成无心公子把它送给了云霓。”   “经过这么长时间后,它的香味道已经不再浓烈了,可是你们刻完凹槽之后却不一样!”   “所以……发现那个凹槽的,根本就不是薪尽火传堂的江磨?”这时李域难以置信地问道:   “事后你说,江磨当着你的面发现了那个凹槽,那番话也都是假的?”   “当然了,你是不是傻?”这时沈渊笑着说道:“如果江磨一拿到那把扇子,立刻就去掐那个放名单的暗格,这反而会说明他身上有疑点才对吧?”   听到这话,李域痛苦地一闭眼!   这个沈渊,他的智慧足以把自己按在地上来回碾压。人家能看到和想到的细节,自己连影儿都摸不着!   他咬着牙想了半晌,又出口问道:“所以你当时就知道,如果有人故意把带着李勘笔迹的名单放进扇子里,就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他对不对?” 第56章 笑看佳人舞腰频、破绽累累、尽在我心   “那时我就知道,想要陷害李堪的人,就潜伏在我身边。”沈渊冷冷道:“我特么刚一拿到扇子,你们就给我往里栽赃,当我傻是不是?”   “傻的是我!”听见这话,李域万念俱灰地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案子里,我也参与在其中的?”   “那就太简单了,”沈渊淡淡地说道:“就在我们被柳金蝉撵出来之后,你从伯爵府出来,也就是你第一次露面的时候。”   “那么早?”   “不早了,”沈渊笑了一下说道:“既然案子扑朔迷离,难以找到线索,我就要反过来想,看谁能在这件案子里得到最大的好处,然后你就在那个时候蹦了出来!”   “那把扇子是你哥的,你想偷出来自然再容易不过。你们兄弟俩经常见面,想要拿到他练字的笔墨,把笔迹模仿得跟他一模一样,也只有你才最容易做到。”   “在这之后,你哥要是背上了莫名其妙的案子,声誉大为受损。到时候继承伯爵之位的,不就是你李二了?”   沈渊笑了笑道:“所以当我身边那个内奸,发现我找到了那把檀香扇,你们就立刻决定再加一笔注码,把死者名单塞到了扇子里头。”   “可是你们蠢透了我跟你讲,”沈渊不屑地摇了摇头:“当一个高手在查案的时候,罪犯所有临时起意的做法和有意喂给他的线索,都会被他察觉!”   “真是精彩!”   正当沈渊说到这里时,忽然间院子的门外,传来了一个人的喝彩声!   ……   一个披着黑斗篷,身材窈窕有致的女子,还有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人,慢慢地走进了院子里。   当那女子把兜帽摘下,赫然露出了朱羽棋县主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呢?”县主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意,向着沈渊问道。   “问得好。”沈渊点了点头,笑着挑了挑眉。   ……   “最开始时,我还认为一切都是这位二公子做的,”沈渊指了指李域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发现了云裳连续杀人的秘密,然后就在一年多以前,频繁造访春燕楼。”   “他给自己贴上了李勘一样的两撇小胡子,用李堪的笔迹写诗,又把属于他兄长的檀香扇偷来送给了云霓,目的就是拼命向兄长李堪栽赃。”   “在这之后他还绑架了你这位县主,引得崇王府的发动势力,拼命彻查此案。”   “之后他还可以救出县主,由此获得王爷的好感。王爷一心想遮盖县主失踪的秘密,县主也会对你这个救命恩人感恩戴德。由此你就可以迎娶县主,获得王爷的全力支持,夺取伯爵之位!”   “当时我是这么认定的,可是后来我发现,这里边居然还有你的份儿。”说到这里,沈渊手上的笔杆向着朱羽棋一指!   “你是怎么知道的?”朱羽棋笑靥如花,似乎毫不担心。   “那还不简单?”沈渊手里的笔轻轻敲击茶盏,发出了“叮”的一声。   “首先,这个案子需要一个武功高手,把朱羽棋县主带出去,李域没有这样的身手。”   “其次,有个内奸时刻在我身边,这样我拿到那把扇子的第一时间,他才会马上知道。”   “然后,把扇子从我的家里偷走,改造之后再送回去,同样也需要一个高手。或许他就和我身边的内奸是同一个人……还用猜吗?当然是我们的夏侯商仁兄了!”   说着,沈渊向着夏侯商一扬眉。   此时的夏侯商面色如铁,冷得就像就像一尊怒目金刚!   ……   “在这之后,你露出来的破绽还有……”沈渊掰着手指头说道:“李域为了执行计划,势必要让你这位县主活着。”   “可是你出来之后,却说你一直在那个地窖里,甚至差点就渴死在里头,这根本就不合情理。”   “因为我很有可能晚一天才把你藏身的地方,告诉我已经确认的案犯李域。那个时候你肯定早就渴死了……所以你的言语,正好和李域救人做了一个很好的配合。”   “当时我就知道,你有可能在撒谎!”   “还有你们俩今天在酒席上看都不敢看对方,欲罢不能的样子……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沈渊看着鹿邑县主,此时她脸上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了!   从头至尾这个计划都是她制定的,可是她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沈渊面前露出了这么多破绽!   而这一刻,沈渊心里的怒火也越来越烈!   这帮人不但利用他,用这个破案子给他出了无数难题,今天居然还想杀了自己灭口!   把人命视若无物,把老子当猴儿耍……我可不是笑呵呵的弥勒,你大爷的当我没脾气是吧?   ……   此刻的沈渊面色冰寒,轻蔑之极地说道:“你自以为聪明绝顶,能够玩弄所有的人。殊不知你这个烂计划,在我面前就像漏勺一样千疮百孔。”   “你知不知道,在我接手案子之后,你接连修改原本的计划,做得有多拙劣?”   “你知不知道,当你这位李二傻子从大树后边转出来,噗通一下跪在我面前时,我肚皮都要笑破了?”   “你做的越多错的就越多,你甚至敢让夏侯商当着我的面,杀了那个云裳!”   “早在云裳大声说我是个笨蛋,说我上当了之前,我就已经顺着你的蠢主意和不断更改计划的线路,慢慢接近了你。”   “我看着这个李二傻子在我面前演戏,死活摁着崇王就是不让他去捉拿李勘……当时你都急死了吧?   “……朱羽棋!”   “你这个奸夫上蹿下跳,被你收服的夏侯商戏演得如此拙劣,你以为你能掩盖所有的一切,却永远没法掩盖你们作案的目的!”   “在我面前班门弄斧的是你,屡屡犯错弄巧成拙的是你,丧心病狂非要杀我灭口的是你!我特么都懒得搭理你,你非要赶着上来自取其辱!”   “现在你告诉我,谁是蠢猪?”   沈渊的厉声喝问就像一把尖刀,反复地在鹿邑县主的心头穿刺!   在这一瞬间,这位一手策划谋算,实施了整件案子的鹿邑县主,已经被打击得脸色剧变! 第57章 一宵有心对无心、有备无患、掌上乾坤   “那……那你为什么不早早把真相说出来?”这时的鹿邑县主朱羽棋,脸色苍白地问道。   “我有病啊?”沈渊“啪”的一声,把笔杆摔在了桌子上!   “杀人害命的云裳已经得了报应,那个襄城伯家,到底是李大傻子还是李二傻子继承爵位,跟我沈渊有个屁关系?”   “至于你爱嫁哪个奸夫,我管着吗我?”沈渊怒道:   “我要是把这话当着崇王的面儿说出来,他要是不信就会把我当成傻子,信了就会把我杀了灭口!”   “要不是今天这二傻子站在我身后,非要拿刀子捅我不行,你当我愿意跟你费这么多唾沫?我呸!”   “现在你这个县主被找回来了,崇王对我心存感激,你们两个前后左右就杀了一个人,还是云裳那个残暴的凶犯!”   “我沈渊管你们有啥阴谋?你们这种自作聪明的大傻叉,死绝了我都懒得管!”   “本来这件案子结了就结了,大家皆大欢喜就完了,可到最后你非要弄死我不行!他娘的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那个臭弥勒呢?肚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装得进去?”   沈渊这一阵咆哮,骂得是又狠又猛。这时的李域和朱羽棋县主脸上,却是面如土色。   他们万万没想到,沈渊竟然早就做好了闷声发大财的打算。他原本是想带着王府对他的善意和大笔赏赐,就这么装成啥都不知道就完了。   可是谁能想到,自己这杀人灭口的举动,竟然招来了这样一顿劈头盖脸的暴骂!   可是这时,正在他们两个沮丧至极之际,沈渊一抬头,却是陡然间一惊!   那位王府第一高手夏侯商,慢慢地向前走了过来。   又是杀人灭口这招,这位王府第一高手,终究还是动了杀机!   ……   “给我站住!”   这时的沈渊一声暴喝,朝着夏侯商吼了过去!   “你个匹夫!就凭你那核桃大小的脑仁儿,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沈渊不屑地看着夏侯商怒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没招了就会狗急跳墙?”   “那你又能怎么样?”这时的夏侯商,从身后慢慢抽出了一把二尺余长,却是细窄如蛇的短剑。   短剑映月,光华闪烁,就像一条活蛇在不住扭动。   夏侯商冷冷向沈渊说道:“你虽然智谋如海,纵然算无遗策。可我却最清楚不过,你连那个武功奇烂的蓝丫头都打不过。”   “我现在就可以一剑杀了你,把你那颗聪明的脑袋削下来,看看你的脑仁比我大多少!”   “……认识这四个字儿吗?”   这时沈渊听到了夏侯商的话,居然完全不理会他渐渐逼近的脚步,他一把抄起了桌案上那张纸,翻过来向着夏侯商一举。   指着上面的一行字,沈渊念道:“这四个字念……卧槽!无情!”   此时夏侯商连同朱羽棋跟李域,脸色全都变得疑惑起来。   他们绞尽脑汁地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到,这时身在王府内院、面临第一高手的沈渊,还有什么办法能逃出生天!   可是你看那小子的样儿!完全是一副有恃无恐,肆无忌惮的死样子!他怎么就不害怕呢?   “你打算怎么救自己?”夏侯商手里提着短剑,冷冷地向沈渊问道。   而这时的沈渊却伸出了一根大拇指,向着院落深处指了指。   当夏侯商猛然回头,在这一瞬间,他的全身急速地绷紧了。   不知什么时候,在院落中的一丛修竹旁边,居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身影!   这个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侧两丈之地,以夏侯商的身手,在这个距离内就算是一只蚊子飞过,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此人无疑是个绝顶高手,此刻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尊无情的雕塑,步履稳重如山,形如渊渟岳峙!   面对剑拔弩张的夏侯商,他竟然遍体皆松,丝毫不为所动……这时的夏侯商忽然昂首头向天,长笑起来!   “我不知道他武功有多高……反正没我高!”   夏侯商低下头,冷冷地向着沈渊说道:“告诉你个秘密,以我的身手,打遍淮扬,无人可敌!”   “我想要杀你,谁也拦不住!”   “……你四不四傻?”沈渊听到这话,随即伸出手指向了一个方向。   当夏侯商回头,他赫然看到那是自己身后三丈之外的鹿邑县主朱羽棋!   “他不用拦你,甚至武功比你差上一大截都没关系。”就见沈渊笑着向夏侯商说道:   “但是我问你,你过来杀我的时候,谁能拦住他一招击杀那个小朱妹妹?”   当沈渊这番话出口的一瞬间,就见夏侯商咬着牙狠狠地一跺脚!在这之后他轻身飞纵,眨眼间便回到了朱羽棋县主的身边。   在这黑暗的院落之间,夏侯商身形闪动之际,快得犹如鬼魅一般,真是看得人心动神驰。   可是他的武功再高,现在也还是不敢挪动一步,因为沈渊已经找到了他的弱点。   他纵然所向无敌又能如何?他身后的朱羽棋却是弱不禁风!   夏侯商一脸沮丧,他现在才知道,在巨大的智谋差距下,武力真的算不了什么!   “这叫有心算无心,有备而无患,你明白了吧?”沈渊一边向着朱羽棋冷笑着问道,一边一巴掌扇向了旁边李域的脖子。   这一把沈渊连扇带推,“啪”的一声把李域推得一个踉跄,两步就跑下了台阶。   还没等刹住车,李域就醒悟过来,连忙快步向着朱羽棋那边走了过去。   “我明白了……我杀不了你!”朱羽棋懊恼地闭上了一双美目,狠狠地说道:“你竟然早有准备!”   “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既然能布下一个武功高手作为后路,也一定会把我们的秘密藏在某个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你死了,我们的秘密也保不住,那时我就再也不能和李郎在一起了……”   “这就对了!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这时的沈渊回到桌岸边坐下,好整以暇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头也不抬地说道:   “说说吧!你们这件案子从头到尾,都是怎么做的?”   “听完了我也该走了,就当个睡前故事。”   朱羽棋皱了皱眉,“睡前故事”这句话她虽然没听过,也能通过字义猜出这个古怪的词是什么意思。   就见她叹了口气,想了想慢慢说道…… 第58章 前生鸳盟到如今、金风玉露、犹记在心   朱羽棋和李域两个,是在两年前一场文人雅集上遇见的。   本来朱羽棋作为未出阁的县主,经年累月也没有一次出门的机会,不过那次诗会王爷倒是带了她一起去。   当时朱羽棋县主不喜热闹,于是就带着护卫夏侯商等人,到一处人少的所在赏玩花卉。没想到她却遇到了伯爵府大公子李勘,正在因为一件小事责罚一个丫鬟。   眼看那小丫鬟被打的很惨,大公子出手狠辣毫不留情,朱羽棋就有些暗自着急。   她正想要出面相救,这时的李域却出来向他大哥求情。没想到却被大哥迁怒,将他狠狠责骂了一番。   其实作为伯爵府次子,李域一辈子都会活在他大哥的阴影下,伯爵之位注定是李勘的。在李勘的心目中,李域和一个下人也没什么区别。   这时的朱羽棋年方十四,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她见李域器宇不凡,温润如玉,立刻便喜欢上了这个少年。   在这之后朱羽棋从花木中走了出来,那位伯爵府大公子李勘一见县主在此,也就不好再大肆责骂自己的弟弟了。   当时朱羽棋看到李域一见她时,霎那间爱慕难舍的失神模样,姑娘心里也是暗自高兴,由此在离开诗会时她也是闷闷不乐。   不过侍卫夏侯商耳聪目明,却发现李域在偷偷打听,坐在席间的县主是谁家的女儿,朱羽棋一听之下,更是芳心暗喜。   这位鹿邑县主平生嗜好金石书画,从小在她爷爷身边耳濡目染,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不会像普通的贵族女孩一样,遇到这样的事便束手无策。   于是朱羽棋略施小计,趁着李域出门,让夏侯商弄了几个江湖人假意拦路抢劫,又让夏侯商去出面救了李域。也就由此顺理成章地和这位李公子建立了联系。   在这之后,夏侯商说他奉王府县主之命,出来采购一种兰花却遍寻不得。李域当时便回到伯爵府取了几盆珍贵的兰花送给县主,顺便附上了一封书信。   于是两个人在书信中感谢来感谢去,说上些趣事赋上几句诗词,慢慢便顺理成章地生出了情意。   在这之后,事情就开始麻烦了。   李域身份所限,根本不够资格迎娶王府县主。而这位朱羽棋姑娘也知道她的婚嫁之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于是这位智谋多端的姑娘便想方设法,想要跟这位李公子结成夫妇。   就在沈渊第一次走上县主的闺阁时,他坐在小楼上眺望远方的位置。当时朱羽棋县主就坐在那里叩着栏杆,朝朝暮暮地想着主意。   在这之后,还是一件偶然事件,忽然间让朱羽棋想出了办法。   ……   王府侍卫夏侯商深得朱羽棋的信任,一直在李域他们两人之间充当信使,来回传递书信。   结果一天他在夜里经过长乐街时,发现一个武功不错的黑衣女子居然杀人分尸,手段十分残忍!   这个人当然就是云裳,夏侯商好奇地跟上了她,很快发现了她在破庙弥勒佛里收藏碎尸的行径。   然后他又跟着云裳身后到了春燕楼,居然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和黑衣女子一模一样的青楼姑娘,她们两个人竟然在互相交换身份!   这样的奇闻异事,被夏侯商一回来就讲给了那位县主姑娘听,然后这位姑娘一下子就想出了办法!   要是把这件臭名昭著的杀人案,跟伯爵府大公子李勘搅到一起,等李勘的声名狼藉,李域就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到了那时,李域的身份是下一任襄城伯,也就具备了向她求亲的资格。   于是夏侯商用轻功带着李域公子,在王府小楼里夜会县主。两人鸳盟终成,也把这件事就此商量妥当。   在这之后李域偷出了他哥的扇子,模仿了李勘的笔迹,并且化妆成李勘的样子频繁造访春燕楼云霓姑娘,朱羽棋的计划很快就万事俱备。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眼看着他们就要动手之际,却忽然间一声惊雷……那位云霓姑娘居然赎身走了!   这一下,这个计划的很多细节就得重新谋划。原本朱羽棋设计好的发动时间,立刻就被搁置了下来。   在这之后,就是一连串的意外。   朱羽棋县主已经过了十六岁,转过年就要十七了。这时的王府已经在给她筹措婚事,要谈婚论嫁了。   这位聪明的姑娘意识到,如果按照原计划实行,那么当伯爵府的继承人之位尘埃落定,落到那位李域公子的头上时,她早就已经被迫嫁给了别人!   正在这时,弥勒庙里突然发生惊变,那个云霓居然被她旧日的恩客所杀。   这一下,焦急万分的朱羽棋县主,终于还是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因为在这案子里,突然出现一个最为关键的因素,能让朱羽棋把所有线索穿起来。就是那个能在几个时辰之内,飞快侦破凶杀案的断案高手!   于是朱羽棋重新修改了计划,让夏侯商背负着自己跳下小楼,假作被人绑架。她还有意留下了素冠荷鼎和金瓜子两条线索,同时指向了尸首累累的弥勒庙!   事情的走向,也正如朱羽棋所期待的那般。   县主一失踪,王爷理所当然地找到了当时破获奇案的石勇捕头。而石勇捕头自知没这个能力,当然就把幕后真正的断案高手拉了进来。   “当时我就知道,那个断案如神的家伙,一定能顺着这两条线索找到弥勒庙里的尸体。”此时的朱羽棋县主恨恨说道:“可是没想到,他们找来的却是你这个妖孽!”   “行,接着讲!”沈渊看到县主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淡淡地一笑,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   等这个案子有沈渊加入之后,事情立刻就开始脱离朱羽棋的控制,这一点她是始料未及的。   实际上在这次案件中,朱羽棋只要做到三件事,就可以达到她的目的。   第一件事,就是她在小楼闺房里失踪,并且把线索指向弥勒庙,暴露出那里边的十七具尸体。   第二件事,就是等着那个破案高手找到弥勒庙,并且由云霓的线索找到春燕楼,发现那位无心公子就是李勘。   之后第三件事,朱羽棋要想办法暴露出自己被绑架之后的藏身地,再由李域将她营救出来! 第59章 小楼吹彻玉笙吟、栏杆叩遍、奇谋佳人   那时朱羽棋和李域两人,在地窖里先有了肌肤之亲,而后王府又需要李域为他们保密。同时伯爵府里的李勘因为名誉受损,再也无法继承爵位。   到时朱羽棋县主只要稍稍表现出对李域的好感,她父王就会把自己嫁给这位新晋的伯爵继承人李公子!   然后有王府的支持,李域继承爵位就再无悬念,她也可以永远和李域在一起了。   可是这件案子一到沈渊的手里,就立刻开始走样儿……这个小子顺藤摸瓜,侦破速度远超了朱羽棋的预计!   从那个大鼻子吴六狗出现开始,沈渊在案情上突进的速度快得惊人。他居然在一天的时间里,就把无心公子和檀香扇全都找了出来。   在这之后,朱羽棋开始犯下了她的第一个错误:   她听了夏侯商的报告后,随即让夏侯商夜盗檀香扇,把写有李勘笔记的尸体名录塞到了扇子里。   “慢着!”听到这里的时候,就见沈渊忽然皱眉问道:“你们是怎么得到那张名单的?就是死去那十七个女孩子的住址和姓名?”   “现在想起来,真是悔之莫及!”朱羽棋却皱着眉头说道:“那张名单,分明是画蛇添足!”   原来侍卫夏侯商在跟踪过云裳之后,见她猎杀活动的区域就集中在长乐街一带,于是朱羽棋就让夏侯商密查此事。   结果发现在这四五年中,长乐街一带总共失踪了十七名少女,她们的年龄和体貌特征非常一致,从这点上足以证明,她们全都是死于云裳之手。   于是朱羽棋就早早就做好了这份名单,还模仿了李勘的字迹,把它写在一张纸上准备用来栽赃。   “嗯!”沈渊听了后点点头道:“确实是画蛇添足。”   “因为云裳死的时候对我说过,那些尸体对她而言就像是材料,谁吃猪肉还有心思去搞清楚猪圈在哪儿?”   “都怪我太着急,当时急于把李勘的罪名坐实。”朱羽棋也点了点头:“我要知道你是个这么聪明的人,哪里还用得着我暗中帮忙破案?”   “所以你因此犯下了此案中最大的一个错误,”沈渊接着说道:“就是檀香扇中的那个暗格,还有暗格里的那张名单。”   “我之所以能搞清楚这其中的一切,其中一个最大的转折点,就是云裳看到了那张名单之后的样子。”   “当时她的表情非常吃惊,显然根本没见过这东西。后来她在临死之际,又大声喊着我上当了。”   沈渊淡淡地说道:“那个时候连云裳这个凶犯都明白了,这是有人在利用她杀人的案件,愚弄我这个破案人。我要是再想不到,有人想用这件案子达到自己的目的……那我是不是就太笨了?”   “等我心里产生了这样的怀疑,立刻就开始逆向推想,谁在这桩案子里会得到最大的好处?随即我就把怀疑的目标指向了二公子李域。”   “可是我当时还不知道,你这位金枝玉叶的鹿邑县主,也有份儿参与作案!”   “在这之后的事,由我替你们说吧,”这时的沈渊,看了看空中的明月说道:   “后来朱羽棋县主的计划实施得非常顺利,大公子李勘证据确凿,被王爷抓捕到了江都县。”   “同时这件事还弄得满城皆知,伯爵府李勘身败名裂,从此再和伯爵之位无缘。”   “这时的李域也终于等到了那个机会,他只要在不引起众人怀疑的情况下,救出你这位县主,你们这个计划就算顺利完成了。”   “之后,我果然指出了鹿邑县主的藏身地,就在杀人者云裳的旧居。”   “而这个时候,在我和李域蓝姑娘三人在县衙门口谈话之际,那位王府侍卫夏侯商却一直都在监视我!”   “于是当李域和蓝姑娘向春燕楼跑去的时候,夏侯商也带着藏起了三天的你,抢先赶到了云裳旧居的地窖里……就在那一时刻,你露出了马脚。”   沈渊淡淡地笑了笑,对朱羽棋说道:“你就算把自己打扮得再惨,我也知道你被救出来之前,是刚刚赶过去跳到地窖里的!”   “……不对!”   听到这里时,就见朱羽棋县主忽然失态地嘶声叫了一嗓子,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沈渊抬头看向朱羽棋,就见她难以置信地大声道:   “之前你说,是因为我被救出来之后,说我三天以来一直都在地窖里,因此露出了破绽。你才断定我和李郎合伙做了这件事,可是在这之前,你其实就已经知道了!”   “不然的话,你不会把救出我这位县主的功劳让给李公子!”   “……当时你只要告诉我父王李域公子就是案犯,他就会立刻把李郎抓起来!”   “伯爵府的威势,如何能跟王府相比?你早就知道了全部真相,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这时的沈渊耸了耸肩,摊开了双掌笑嘻嘻地说道:“有一条线索,其实都是明摆着的,不过是你们笨,看不见而已,又能怪得了谁?”   “你说的线索,究竟是什么?”此时的朱羽棋县主和李域,一起惊诧地看向了沈渊!   ……   “在这件案子里,有个非常不合情理的地方,你们还没发现?”就见沈渊笑着说道:   “云霓从春燕楼离开以后,满楼姑娘都没人知道她在哪儿。可是那个杀害云霓和黄唐的凶手周炳,他是怎么一下就从春燕楼,打听到了弥勒庙地址的?”   “啊?”   听见这话,朱羽棋的妙目来回直转……李域则是干脆就惊呆了!   沈渊慢慢地道:“连那天的红豆姑娘,都不知道云霓赎身后住在哪里,她说春燕楼里也没任何人知道,当时我就发现这件事不对!”   “然后那天夜里,当云裳拔剑向我刺来之前,他说姐姐云霓曾经给她频繁送过伤药,我就想通了一件事。”   “那个春燕楼里,其实还有一个知道云霓下落的人。他是云霓姑娘从小的好朋友,曾经屡次给她妹妹送药!”   “周炳在春燕楼,就是正好问到了他的头上。才会无意间被这个知情人泄露了云霓的住址。”   “那是整个案件的开端……这一切的起因!” 第60章 一夕兰心巧算尽、谁舞楼台、谁是愚人   沈渊向着夏侯商笑了笑说道:“所以我那天在瘦西湖抽烟的时候,才会故意支走了吴六狗,却让他到春燕楼暗自查访,吴六狗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云霓少年时的好友。”   “然后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了云裳旧日的住处。吴六狗甚至带人搜查了云裳旧居,凭借他灵敏无比的鼻子找到了地窖。”   “……当时的地窖里,根本没有活人!”   “你还说你在那里面困了三天,骗鬼吧你!”   “你……你这妖人!”这时的朱羽棋,气得全身直抖!   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在她躲到那个地窖之前,沈渊居然已经派人把那里搜查过一遍了!   可他却笑嘻嘻地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还故意指示李域和蓝姑娘,去那个啥也没有的地窖里搜查。   而自己却屁颠儿屁颠儿地恰好蹦到了里头,正好让他们找个正着!   这真是光着屁股跳胡旋舞……转着圈儿的丢人!   在这个无所不知的沈渊手里,她和李域夏侯商就像舞台上的优伶一般唱念作打,还自以为计划就要成功了。   可是坐在台下的沈渊,却早就知道这一切全都是假的!   这时的朱羽棋心中,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沈渊多智近妖,有鬼神莫测之能。自己自负智谋多端,在他面前却像个心思通透的小孩子一般,哪里是他的敌手?   ……   “好了,事情从头到尾都已经清楚了,”这时的沈渊笑着站起来,慢慢用双掌抚平了衣襟,转身要走。   “慢着!”   朱羽棋出言叫住了沈渊,然后她慢慢呼出了一口气,忽然敛衽为礼,插烛般向沈渊拜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沈渊皱眉道:“你心里当然清楚,这件事我是不会外传的,因为这件事揭露开,对谁都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不是这件事,”这时的朱羽棋俯首低眉,就这样行着礼说道:“沈先生,我不愿与您为敌,只想和您结成好友……”   “您能不能把今天的事忘了,就当它从来没发生过?然后我夫妇二人从此与沈公子守望相助,您意下如何?”“好啊!”沈渊忽然笑了出来,他点了点头道:“一言为定!”   在这之后他转身离去,身影慢慢消失在竹影摇动之间……他就这么走了!   ……   一阵夜风吹起,桌案上他的那幅墨宝随风飘飞,正好到了朱羽棋的面前。   当县主把它到在手里,向上面看了一眼,随即就看见了第一行的一排大字:   “我信你个鬼!”   这位县主一声长叹,忽然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霎时泪如泉涌!   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她好像见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原来在这世上,真有如此智谋如海之人!   “羽棋你何必如此?”这时李域在旁边苦笑着说道:“你还要和他交朋友?我现在就是站在他旁边,都是浑身鸡皮疙瘩!”   “你不明白,”这时的朱羽棋将这张纸慢慢叠好揣进怀里,然后转身靠在李域肩头说道:   “你和我虽然身份贵重,却永远都是笼中之鸟,可他……却绝非池中之物。”   “现在他不愿意揭露这件事,是因为不想惹得我父王迁怒于他。而咱们也是投鼠忌器,生怕杀了他秘密会传扬出去,由此咱们双方才达到了一个均衡。”   “可是咱们永远都只是县主和伯爵而已,那个人……他若有腾飞之日,咱们再想和他好好相处,那时就晚了!”   “未必!”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一个身影陡然暴起!   当朱羽棋和李域惊觉这是夏侯商的声音,就见身边的夏侯商身影犹如一道滚滚烟云,刹那间就冲入了竹林!   剑光一闪!   夏侯商那把如蛇般的短剑,从林间那个黑影身上一掠而过!   这时的县主才明白,沈渊请来的那个高手,居然还在那里!   “他为什么没护着沈渊离开?”就在朱羽棋心中疑窦大起之时。就听黑暗中的夏侯商陡然怒骂了一声。   之后他手提着短剑,从竹林中走出来,手中的剑光不住闪动……这次倒不是剑锋震颤,而是夏侯商正气得浑身哆嗦!   当县主和李域两个人取了灯烛,到那片竹林间一看,也被吓得满脸惊怖之色。   只见他们眼前一丛修竹上拴了根绳索,上面吊着一个千疮百孔的古怪死人!   这个人两脚着地,看起来就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般。他的身上缝着密密麻麻的针脚,皮肤上还有数之不尽的裂缝。   这竟然是由一块块破碎不堪的尸体,缝缀而成的一个人!   组成这人的尸块,有的灰白有的蜡黄,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它们就像被什么药物处理或者被盐腌过,没有腐烂却早已被风干。   在他的脖颈上也根本没有人头,而是一张揉成了一团的椅垫……上面还画着一个惟妙惟肖的猪头!   沈渊到底还是用王爷赠与的留青竹雕貂毫笔,画了个大猪头。   如今尸体被挂在那里,胸腹间中了夏侯商一剑,那个猪头却依然面带微笑,好像毫不在意,怪不得夏侯商被气成了那样!   原来他以为这个林中人是位不动如山的绝顶高手,甚至连气息自己都感觉不到。可是谁成想,这家伙居然是这么古怪的一具死尸!   “这应该就是云裳最为珍爱的那些尸块,她极力想用它们拼成她死去的姐姐云锦的样子。”   朱羽棋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个尸体,转过头咬着牙说道:“这具尸体之前一定被收藏在云裳旧居的地窖里,沈渊他真的提前到过那个地方!”   “今天夜里他进了这幽篁院之后,就料定咱们要来杀人灭口,所以叫人把这具尸体挂在了这里。”   朱羽棋说着,指着指天上的明月道:“他把位置计算得极其精妙,李郎你进来的时候,这具尸体还在竹影的掩盖之下看不见。”   “可是当夏侯侍卫想要向沈渊动手时,月影移动之间,这具尸体却不知不觉地露了出来!”   “你还想动手杀了这位‘高手’,然后再伺机杀了沈渊?”朱羽棋说到这里,转头向夏侯商深深看了一眼。 第61章 我心如渊沧海深、笑语满唇、艳阳一身   朱羽棋眼中寒芒一闪,看得夏侯商顿时便尴尬地低下了头。   在这一刻,院中修竹被夜风吹拂,竹涛如海,光影摇动。   恍惚间众人觉得身如小舟,处在飘摇的波涛当中,神思飘荡,心绪难平。   良久之后,朱羽棋县主的声音颤声道:“此人计谋鬼神难测,心如沧海深不见底……”   “万万不可与之为敌!”   ……   天明时分。   崇王府湖畔的一座精致院落“荷香阁”里。   石勇捕头在洒满阳光的卧室中醒来,打着哈欠痛痛快快地伸了个懒腰……结果一伸手就杵到了身边的一个人。   “坏了!”在这一瞬间,石勇捕头就是浑身一颤!   他一向人品方正,却没想到昨天趁他大醉,王府竟然给他身边安排了一个侍女?   等他转回头去一看……我去还是个男的!   这时那个被石勇杵了一拳头的家伙也翻过身来,一脸睡意犹自未消,居然是沈渊!“你有病啊?”石勇捕头气得一锤床板:“王府给你那么大个院子你不去睡,好没来由地睡我床上干啥?”   “石叔睡觉还练拳啊?这一下怼得我好疼!”这时的沈渊也笑嘻嘻地说道:“我那个院子里全是竹子,昨天晚上风一吹就哗啦啦的响,听得我直想尿尿,所以不就跑您这儿来了?”   “一看你这小子笑嘻嘻的,就知道没真话!”石勇捕头知道,他问这小子也不会说,于是无奈地起身穿衣服。   等他站起来又伸了个懒腰,看着洒进屋子里的明艳阳光,石勇捕头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脸上喜滋滋地说道:“这下县主救回来了,案子也结了,一天云彩满散了……美!”   听了石勇的话,石勇知道在这位石大叔的认知里,这件案子就终结于三天之前朱羽棋县主被救回来的那一刻。   看着他开心快活的样子,沈渊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   其实在这件案子里,沈渊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他要是把朱羽棋和李域揭露出来,真的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还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而且他也知道,就凭朱羽棋这么聪明,他就算是想装糊涂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也是万万不能。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好做足了准备,下死手威慑了那个小姑娘一回。   相信通过昨天晚上的事件,朱羽棋一定放弃了和自己作对的打算,就此双方的局势再次达到了均衡。   如今他们双方就像两个掉到悬崖半截上的人。他们各拉住了同一根绳子的两端,绳子就挂在悬崖半空的一棵树上。   在这样的局面下,把对方踹下去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于是这俩人也就只好相互善待对方了。   本来这件案子里,有一个身份高贵志趣高雅的县主。沈渊还想着把她救出来,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可是事情却根本没按照他料想的方向发展。   不过这样的结果也不错,王府欠了他一个大人情。他有事的时候,朱羽棋和李域的伯爵府也都可以帮忙。   他还成功的帮石勇大叔度过了这次危机,也算是报答了他帮助相救父亲的恩情。除此之外还交下了一个好朋友……就是那个相貌不俗,智谋也不俗的蓝姑娘。   这崇王府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当沈渊想到这里的时候,蓝姑娘急急忙忙地走进了荷香阁的厅堂里。   “石捕头!那家伙不见了,您知道他……嗯?”   蓝姑娘进得屋来,话刚说了一半儿,一眼就看见了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还没起来的沈渊!   “你看你一大早上的……”见到蓝姑娘这么着急,沈渊一想就知道,她到幽篁院里去找自己却发现人丢了,于是急匆匆地到处找他。   沈渊笑着说道:“你一个大姑娘家的,难道不知道精壮男子早上刚起来的时候,见人会很尴尬的吗?”   听见他这话,蓝姑娘鼻子都快气歪了!   姑娘把脸一转,四下里寻找能扔过去,砸那个家伙一下的东西。   话说这个沈渊,自从得了自己的警告之后,那些恶心的词儿他倒是不怎么说了。可是看他现在的意思,这么拐弯抹角地说出来,效果还不是一样的?   这个没脸没皮的臭无赖,他怎么这么讨厌呢?   当着石勇大叔的面,蓝姑娘总不好真的暴揍沈渊一顿,这件事只好暂且作罢,暗自记下。   在这之后,蓝姑娘告诉石大叔和沈渊,说王爷有请,于是他们就整束衣服出去跟王爷告辞。   ……   到底还是跟沈渊预料得差不多,经过了昨天的酒宴后,大家也都算是熟悉了。连同那位二公子李域带石勇和沈渊,全都私下里被崇王嘱咐了一番。   王爷的大概意思是,这件事事关他闺女的名誉,有关这件案子,大家还是不要外传的好。   当然王府送礼时一向出手极重,参与破案的这几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王府自然都亏待不了他们。   尤其那个李域,今天早上起来容光焕发,风神俊朗。和王爷对答时彬彬有礼,崇王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沈渊在旁边看着,知道李域和鹿邑县主的婚事,十拿九稳是没跑儿了。   在这之后,众人带着王府的谢意和大笔的礼物,就此满载而归!   ……   在这期间沈渊还特意向崇王提了一句,听说这次破案过程中,至关重要的吴大鼻子吴六狗,是他从河工组织桩会里借出来的。   在破案期间,桩会的会长焦六还日夜守在王府附近严阵以待,他手下的一千多兄弟,也随时都在准备听候调遣。   要不是蓝姑娘和李域公子及时发现了朱羽棋县主的所在,解救出了县主,他甚至想让这一千多桩会兄弟,在长乐街来一次地毯式搜索了!   听到了这话,王爷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他一方面惊诧于沈渊这个年轻人,居然能调动一千多人的帮会。一方面也觉得这个焦六还有他那帮兄弟,堪称纪律严明,做事也很有分寸。 第62章 无情乌纱冷豪门、恩仇快意、江湖野人   王爷心道:所谓见微知著,从自己至今仍不知情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这些桩会中人虽然帮了大忙,却没有来向他邀功请赏,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在外张扬。   如果不是沈渊提起,他还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呢!   一时间王爷心怀大畅,令人也给桩会焦六准备了一份礼物,还让府中的大管家亲自送去。虽然王府没出口道谢,但是这份人情崇王显然是记在心里了。   沈渊出了王府,当他回到熟悉的长乐街太平巷口时,看着依然如故的弥勒庙已经人去楼空。他微微一笑,从门口走了过去。   在这间庙里,如今没了庙祝和媳妇云霓,也没了尸体和恶臭,一切像是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人世间就是这样,再深的痕迹也终将会被磨平,留下的,只有刻在我们心头的记忆而已。   ……   沈渊带回家的大笔礼物,让家里好生乱了一阵。   这里边有一些珍贵的物什,他们可以留下来送人。不管是一卷宣纸还是一块松烟墨,终究是出自王府。   送人的时候要是顺便提起:这是崇王爷看我家孩子一心读书,于是便送了这些,我家渊儿他也用不完……诸如此类的说起来,那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吃食果品,当然自己吃了或是送人,要赶紧处理掉。   其间还有一些十分值钱的物什,既贵重家里又用不上,索性卖了换钱,对家用好歹是个贴补。   ……还有那块大青玉,放在沈渊的院子里,每次他经过时都要踢一脚。   这玩意儿太明显了,卖了又不合适,送人也不知送谁,走来走去的时候还得绕着它!   当沈渊看着这块比牛犊子还大的青玉,正在暗自发愁时,外面又有一拨人拜访他来了。   这次来的却是焦六爷和大鼻子吴六狗,他们俩先去拜见了沈渊的父亲,随后就笑嘻嘻地来到了沈渊的西跨院里。   焦六爷这次得到了王府的赏赐,他哪能不知道,这是沈渊为他美言的结果?   这下桩会抱上了王府这条大粗腿,以后就算再有什么为难的事,也有王府这杆大旗顶着。最起码被县里什么小官员赖账之类的事,以后是再不会发生了,所以如今的焦六爷也是喜上眉梢。   至于吴六狗,他跟沈渊这次去办事也是如鱼得水,十分地快活,,所以一进来自然也是一脸笑嘻嘻的。   所以等他们把一个盒子交给沈渊的时候,还吃了这位沈大少爷好一通埋怨。   “真是的,咱们是啥交情?来了还带东西……”沈渊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盒子,往里一看,却立刻就是一愣。   在那里面,居然装着一根擦干了血迹、颜色蜡黄的手指!   居然送我根儿手指头?这特么不是在弥勒庙里捡的吧?这时的沈渊仔细一看,随即他就认出了这根手指头是属于谁的。   几天前,就在他现在坐的石桌边上,他曾经亲手扭断了这根手指。上面骨折的痕迹他当然认得,这是那个癞痢头李大春的手指!   这时的焦六爷,笑呵呵地对沈渊说道:“那天一回去,吴六就把他在巷子口见到李良和李大春那两块料的事告诉我了。”   “当时我想着,既然是咱自家的事,沈先生是官身不好出面,小沈先生您又这么忙。我就自作主张,派兄弟把这件事替您料理干净了。”   听到焦六夜这话,沈渊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那天早上,吴六狗看见李大春他们父子在胡同口探头探脑,自己还得派衙役看着家门,防止他们俩狗急跳墙。   于是吴六狗回去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焦六爷,正好赶上焦六爷给沈家送礼,沈家还不肯收,他正愁着不知该如何报答沈家父子呢。   于是这位六爷,就朝着李良他们父子俩下了狠手!   焦六爷见沈渊明白了,他又笑着递过来一叠东西。沈渊接过来一看,只见那里边有十几亩良田的田契,有临街一处商铺的房契,还有七十五两银子的银票。   “那个李良父子俩,这些年从我沈家还真没少捞!”沈渊笑着把它收了起来,然后随口问道:“他们爷俩……”   “远走他乡了,”焦六爷笑了笑:“我给那俩货身上,一人留了点记号。”   “要不是焦某知道你们父子俩心善,不会同意我下狠手处置,咱直接就把他俩绑到木桩上,钉到河里去!”   “六爷这样处置,那是最好不过!”沈渊听了处理的前因后果,他心里也十分满意……啥叫交情?这就叫交情!   于是他谢过了焦六爷的盛情,之后又把那个盒子原封不动塞回了吴六狗手里……这玩意儿留在家里,说不定啥时候会把妹妹和老娘吓个半死!   之后沈渊留他们吃饭,酒席间言笑宴宴,双方心里都觉得畅快淋漓。   沈渊更是如此,焦六爷可以说是他到了大明之后,交下的第一个朋友。这个时代官场污浊、豪门跋扈、倒是这些江湖人牢记恩仇,胸中自有公平,值得深交。之后沈渊又想起了一件事,他从自己房里拿出了一只王府赠送的玛瑙笔筒,交给吴六狗让他去换成银子。   然后他让吴六狗拿着银子到春燕楼,把一个叫红豆的姑娘赎出来。   沈渊让吴六狗对红豆姑娘说,就说他是自己派去的人,那位姑娘自然会跟着他走。要是卖笔筒还有多余的银钱,就一并交给红豆过日子。   然后他拜托焦六爷,想法给红豆姑娘找个生计,还让吴六狗小心照顾着这位姑娘……那大鼻子忽然想起了小沈先生曾经说过,要给他找个姑娘的事,自然是心领神会。   只见这大鼻子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连连点头答应了下来,还和沈渊交换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焦六见状,心里不由得暗自感叹!   要说这个吴六狗,他才跟小沈先生办事才走了几天?两人之间居然就默契到了这样的程度。看他们俩眉来眼去的,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啥!   见此情景,焦六爷的心里也是暗自叹服。他饮下了杯中酒后,大声感慨道:   “小沈先生为人做事,正如这美酒一般,真是醇厚绵长,让人心胸俱畅!” 第63章 人在高楼望天涯、春风词笔、扬州如画   最近的沈家真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好事都集中在这段时间发生了。   先是家中的顶梁柱沈玉亭数次有惊无险,从危机中脱困出来,然后他们家又接二连三地得来了几笔横财。   这其中有从李良父子手里夺回来的那些土地和商铺,原本沈家也就只有三十几亩田,这一下子又多了十五六亩,收入骤然就增加了一截。   那间临街的商铺租出去,对家里也是个不小的补贴,这使得他们家里的财务顿觉宽松不少。   然后就是王府送来的大批赏赐,沈家把所有用不着的东西全都卖了,一下子得了近千两银子。   这里边只有沈玉亭和沈渊知道,实际上这是王府给他们的封口费,拿了人家的钱,嘴必须得严!   沈家得了这一笔钱,全家都忍不住喜上眉梢,连沈玉亭都说,这么大一笔银子放在手里,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花!   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着对他说:要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更好的主意,他想拿这笔钱用来生钱。   沈玉亭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好生了得,挨了一棍子之后,好像把他的脑袋都打开窍了。更何况这笔钱原本就是儿子自己赚来的,于是也毫不犹豫地把钱交给他去处置。   通过这两天沈渊闭门读书的样子,他的父母也看明白了,自己这个儿子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偷家里的东西出去换钱胡花。你现在给他钱,他都不会用来买那些没用的东西。   其实对于沈家而言,最大的收获就是家中的这个儿子,来了个速度惊人的浪子回头!   他不但一改从前的恶习,而且成天抱着经史子集苦读,一心要给自己挣个功名……话说有这样出息的孩子,钱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沈渊读书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当然他除了看书之外,还有好多事要去处理。   在这期间,王府和伯爵府都陆续送了几次礼物来,王府里送礼的自然是那位朱羽棋县主。   看来她当天在沈渊离去时说要跟他守望相助,结交好友的话,还真不是信口说的。   至于伯爵府那边,当然是李域吩咐人送来的,这个小子还有点儿怵沈渊,至今还没敢过来照面。   不过李域的礼数倒是周全,什么肥鸡肥鹅、时令果蔬之类的,派人送来了好几次。   如今李域也是成了伯爵府正牌子的继承人了,他那个大哥被王府打得死去活来,在外界弄得声名狼藉,已经体面尽失,不再适合当伯爵府继承人了。   更何况现在伯爵府正在跟王府谈婚论嫁,有了王府的支持,如今那个襄城伯的帽子,已经是妥妥地归了李域了。   就像今天,沈渊要出去请人吃饭。可是他一打开衣柜,就是一皱眉头。   外出的衣服倒是不少,不过不是骚粉就是亮蓝,衣柜里一股浓郁的纨绔子弟风格扑面而来。   其实沈渊也不不怎么在乎这个,不过他一边把衣服往身上套,一边心里还想着……他娘的穿上这样的衣服,怎么忽然就从心里生出了一股想上街强抢民女的欲望呢?   沈渊今天请的是那位桩会会长焦六爷,找他是有件事要谈。   ……   要问扬州城有名的大酒家,那还用问?二分明月楼!   玉器街上这座宽大酒楼,在扬州城内堪称首屈一指。沈渊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见这座酒楼四层高,局面修建得十分开阔。在大门口,还挂着一幅楹联:   “座客何来,听二分明月箫声,依稀杜牧。”   “主人莫问,借一管春风词笔,点染扬州!”   这酒楼的名称和这楹联间,点缀了名句“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还有“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显得清雅之极,却又尽显风流。沈渊进了酒楼里,在三楼的雅间坐下,没过多久他请的客人也到了。   焦六爷和大鼻子吴六狗两人走进雅间之后,他们还特意看了看周围清雅异常的布置。   “小沈先生何必如此?”他们俩坐下之后,焦六也还含笑对沈渊说道:“都是自家兄弟,还弄这么大个地方吃酒?”   沈渊笑着和他们两位见过了礼,然后又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那个吴大鼻子……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他的精神头估计和红豆姑娘进展得不错。   等酒菜上来,大家饮了几杯,这时沈渊才说出了他的来意,原来他是要和焦六爷合伙做生意。   至于这生意的内容,却是焦六爷从来没想到过的。沈渊这几日在大运河边物色了一个地方,居然要修建一处私人码头!   原来沈渊此人,前世在商业方面素有长才,所以他见到家中的情况,就知道一定要让自己的实力扩充起来。   不管是财产还是影响力,都要达到一定的量级,这样才能在这个世间如鱼得水。其实不仅是大明,到了什么时候都一样。   财富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沈渊当然不会放过这些。他现在的目标是保护好家人,同时让自己在大明朝获得更大的自由。   于是他在读书之余,自然把建立社会关系,扩充资本这样的事也反复考虑过。   在这之后,他发现了一个商机。   扬州城的繁华来自于它是水陆码头,运转枢纽,可是随着大明经济体量的增加,运河上的码头却已经变得拥挤不堪。   同时在这里边还产生了许多不利于商务运作的因素,比如说码头上的货仓质量良莠不齐,都是私人盖设了仓库之后出租,管理十分混乱。   同时码头上的挑夫宰客,小偷偷钱,人贩子拐人,码头泊位管理极差,效率低下,卫生条件简直是令人发指。   除此之外,因为码头每日的吞吐货物数量巨大,它还极度拥挤!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在大运河上,有一个干净敞亮、管理正规的私人码头,供那些货船上下货物、储存财物。还给他们提供安全卫生的住宿和餐饮。   那这个码头,可就成了日进斗金的生钱机器! 第64章 扬州美玉生烟霞、铁链长枷、无故锁拿   至于说他为什么要找桩会焦六爷来操办这件事,就是因为桩会这些汉子既不缺劳力,又不怕地痞无赖的骚扰。   而且他们在不干活的时候无所事事,不但有的是时间,而且还天生是修河堤修码头的好手!   因此沈渊就找到了焦六爷,把自己修建一座私人码头,给桩会兄弟们提供一个额外收入来源的计划说了出来。   焦六爷听着沈渊把他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他的双眼也随着沈渊话题的深入,渐渐地越瞪越大!   从选址到修建,从布局到经营,再到两人合股出资、按股分钱,还有码头建成周期,投入使用后的收益……   等到那个这一套完整的计划陈述下来,里面有规划、有展望、有实施步骤、有数据支持!   这把焦六爷给听得,就好像一个崭新的码头就立在他眼前,过往船只纷至沓来,赶着给他送钱一样!   听着听着,他已经不由得呆住了。谁成想这个小沈先生,在经商方面竟有这样的见识?   “行!这钱我投了。”   听沈渊说完,焦六爷毫不犹豫地说道:“给我那帮桩会兄弟们谋一条生路,我这二十几年干的就是这件事!”   “您是不知道,”只见焦六爷指了指吴大鼻子,向沈渊说道:“我手里的那些钱,其实都是桩会干活的收益,其实全都是兄弟们的。”   “在我这个会长的手里集中了这些钱,为得是用来垫付修河的材料费用。而且兄弟们干活时,官府的工钱其实还没影。但是他们每天做得都是重活,饭量可是平时的好几倍!”   “所以材料人工、人吃马喂的这些钱都是从我手里垫付的,况且有时还很久没有活干,这个时候大伙就要把裤腰带系紧,我也要把这些钱一点一点拿出来接济兄弟……我们桩会就是凭借着这一手,才坚持了这么多年!”   “现在咱们要是建成了这个码头,每日都能有收入,我们桩会兄弟们哪怕就是一两年没有活计,凭着码头上细水长流,好歹有个喝粥的钱!”   “我信得过您!这笔钱咱们二人合股,利益对分,我替那一千多家桩会的兄弟们,谢过小沈先生!”   “都是自家兄弟,还什么谢来谢去的!”沈渊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一千二百两银票,一把推到了焦六爷的面前。   “回头咱们签个股份合约,这些钱你拿着先购买地皮,让兄弟们平整土地、修整道路,先干起来再说。”   “我现在手里还有点钱,”这时的焦六爷向着沈渊说道:“初期先把活干起来不难,其实初期没多少料钱,就是兄弟们的饭钱而已。”   “购买地皮需要花点银子,此外您说的修建牢固整齐的仓库,后边的那笔花费可不少!”“还不光这些!”沈渊苦笑着说道:“等到码头建成后,那附近的地皮会迅速升值,到时候规划好了道路两边的商铺酒楼,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咱卖都不卖,就往外租!”   “所以咱们要想赚得更多,不但缺修建码头的工料费,还缺把附近的大片地皮买下来的钱!”   “不过这事儿你们先不用管,咱们活先干着,后边的钱由我来想办法。”   听沈渊说到这里,焦六爷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在焦六爷的心中,早已对沈渊心服口服,当然是对他有十足的信心。   要知道当初沈渊可是凭着三句话,就说得焦六爷带着一千多兄弟,气势汹汹杀上了府衙。更何况人家小沈先生,那可是连王府都敬重的人物!   所以这件事很快确定了下来,想到码头的前景,大家心里也都十分畅快。   在这之后沈渊端起酒杯,正想跟吴六狗说笑几句,却忽然听到酒楼外面,好一阵嘈杂!   沈渊在座椅上一回头,顺着窗户朝外面的街上看去,就见玉器街对面的一栋豪宅门口,正有五六十个人在大声地嚎哭!   原来正有一队兵丁,把一群衣着朴素的汉子带上了长枷,一人伺候一个,拿着皮鞭往那些穷人身上猛抽……   街道上哭喊声响成一片,那些被打的汉子周围还围着一圈看热闹的,里边不乏他们的家属,正哭得撕心裂肺,十分凄楚。   “这怎么回事?怎么官府还当街打人呢?”沈渊皱了皱眉头,回头向着焦六爷看了一眼。   等到焦六爷起身离座,来到窗前向下一看,就是一皱眉!   “那高们大院,是玉虫子钱康的家……这小子还没死呢!”   这个焦六爷是扬州城内首屈一指的江湖人物,手下千余兄弟,消息自然十分灵通。看他的表情,显然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在沈渊的催问下,焦六爷向着沈渊说道:“那个大宅子里住的是咱扬州有名的玉器商,名叫钱康,绰号叫玉虫子。”   “咱们扬州玉工名扬天下,素以小巧精致著称,与苏州工艺齐名,堪称天下双璧。”   “宫里的贵人们最喜扬州工艺的玉器,所以派了采买太监到扬州来常年坐镇,专门购买扬州玉器。”   “这个玉虫子钱康,就是宫里派来的采买太监,孙德功公公的爪牙。”   “他深得那个孙太监的信任,借着太监的势力想尽方法盘剥欺压扬州玉工。凡是有未按工期完成的,还有私自给别人做玉的,一被他知道了就要被抓起来严刑拷打。”   “这不连官府的兵丁都要给他们家守门!下边那些汉子肯定是玉器匠人,不知道又犯了什么错儿,居然锁起来这么往死里打!”   “钱康这个贼心烂肺的……”   正当焦六爷说到这里时,只见那个吴六狗忽然伸手在焦六爷手背上一扶,向后面使了个眼色。   原来是这个吴六狗听到隔壁有微微的响动,怕焦六爷的言语被钱康的耳目听到,引来祸端,所以才警告了一下这位爷。   “没事,我在乎他这个?惹恼了我,老子一刀把他脑袋剁下来,也算为民除害了……”焦六爷满不在乎地一摇头,重新又回到桌边坐下。   而这时沈渊却顺着焦六爷的话,把这件事往深里想了想。 第65章 人如飘絮面如花、冷香盈袖、儒衫风华   估计是这个钱康借着宫里采办太监的势力,才有胆子在玉工中间如此胡作非为。哪怕就是这些玉工忍无可忍想要告状,又有扬州府哪个衙门口敢管太监的事?   这一来二去,也就养成了钱康这般狠毒残酷的做事方式,用后世的话来说:这些毛病都是惯的!   但是沈渊心里也清楚,现在可是大明朝。   像这样的事非但在所难免,而且数不胜数……正当他想到这里,心中暗自不平之际,却听得酒楼上一阵大乱!   ……   这二分明月楼一共四层,楼层越高价钱越贵。沈渊他们是坐在第三层。   他们都听到一二楼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沈渊正想开门顺着楼梯往下看一眼时。   没想到他一拉开门,却陡然间发现一个身影,闪电般从打开的门缝里钻了进来!   此人动作快得出奇,瞬间沈渊的胳膊上就被蹭了一下。在这短短的一弹指间,他就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这人的轻功不俗,第二……她是个女的!   等沈渊回头一看,就见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身穿水绿长衫的年轻书生。   此人身段窈窕,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睛上,长睫毛正在忽闪忽闪紧张地扇动。   小巧精致的鼻子正在急速地呼吸,白皙如玉的俏脸上,因为运动笼罩着一层红晕。   “就这样的,就别女扮男装了。”沈渊心中暗自笑道:“哪怕她就是粘上一把张飞的大胡子,都能看得出来她是个大姑娘!”   一时之间,雅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对于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大家也不知道她是来干啥的,看来这位姑娘心里也没编好理由……于是沈渊就在那儿好笑地等着,让这个姑娘慢慢编。   就在这时,三层楼上一阵喧闹!   隔壁的一排房间逐一被人打开,里边儿鸡飞狗跳地传来了争吵声……居然有人正在逐屋搜查!   在这其中,沈渊分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居然是石勇捕头!   ……   石捕头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他上次连破弥勒庙庙祝杀人案,还有十七碎尸凶杀奇案,在扬州城内也是声名赫赫。   其实这两个案子都是沈渊破的,不过在外界却都认为,破案的是这位石勇捕头。   尤其是在后面的那件案子当中,石勇捕头得到了王府的极力推崇,崇王爷一封信就把石勇捕头从江都县升任到了扬州府,成了整个扬州府总捕头。   其实这也是王府对石勇捕头的另一种报答,王爷知道在那个江都县刘征县令的手下,石勇捕头做的也不快活,于是索性顺手给他来了个升迁。   对此石勇捕头自然是对沈渊十分感激,石大叔倒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现在的升迁,全都是因为他这位贤侄鼎力支持的结果。   在这之后两家倒是常有来往,不过今天在酒楼里突然遇上,看起来石大叔还在逐屋搜查什么人……   想到这里沈渊回头一看,就见那位女公子眼珠乱转,显然借口还没想好。   沈渊一笑,打开门伸出脑袋,一眼就看到了走廊上,正在带队逐屋搜查的石捕头。   “石大叔你进来,”沈渊开口向着走廊里招呼道:“我给你介绍个朋友!”   然后沈渊就看到,走廊上的石勇捕头见到自己,也愣了一下。   当沈渊重新回到雅间里,就看见那位俊俏“公子”似乎是有点紧张,看神情还有点好奇。   不过看她的样子,抢先站在了窗口位置,估计是随时准备好要来个飞身一跃!   沈渊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随即石勇就在外面推门走了进来。   “都是相熟的朋友,”沈渊随即拉着石勇的胳膊,按着他在桌边坐下,然后用手向焦六爷那边一指道:   “大鼻子吴六哥是咱们在一起混过多日的兄弟,焦六爷你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吧?”   等到石勇和焦六相互施礼时,他们两个都知道双方的身份不凡,况且还有沈渊这层关系,于是相互间也是十分亲热。   “还有这位,是我哥们儿……”沈渊把手向着那位女公子身上一引。   就见那位姑娘立刻站起来,摆出一副书生的样子抱拳施礼:“……不敢当,在下苏小棠。”   “哦!苏……公子,久仰久仰!”石勇捕头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女子,不过还是依着沈渊的意思,连忙回礼。   “我这还有公务……”   “喝杯茶再走!”   沈渊不由分说把一盏茶塞到了石勇手里,随后笑着向他问道:“什么案子?居然要石叔您这位总捕头亲自搜捕?”   “街对过商人钱康家里,闯进了盗贼,偷走了一块昂贵的美玉……”石勇捕头说到这,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向着那位“苏公子”的身上扫了一眼,接着说道:   “据钱康说,那块玉是供奉给宫廷的贡物,因此才让我们扬州府差人在附近搜捕盗贼下落。”   “哦……原来是个偷玉的!”   沈渊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也顺便看了那姑娘一眼。   而这时。屋里那位“苏公子”居然也是个不吃亏的,就见她哼了一声说道:“那个钱康龌龊残暴,应该偷他的脑袋才对!”   “没错,说得好!”这时“啪”的一声,居然是焦六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还大喊了一声:“痛快!”   焦六爷也是个老江湖,眼里什么时候揉过沙子?连那个吴六狗也是个心思灵透之人。   所以现在满屋子的人,包括那位石勇捕头在内,好像是全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石捕头看得出来,沈渊似乎想要护着那位苏公子,石勇心里自然有他的计较。   反正他来的时候,被那个脑满肠肥的钱康好一顿数落,他心里也正窝着火呢。所谓搜捕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那个飞贼能不能抓得着,跟他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也落得在沈渊面前做个顺水人情,就这样石勇捕头跟焦六爷随便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带着人出去继续满楼搜索。   不过他还是把自己的副手小山子放在了门外,以防再有什么公差冷不防闯进来。 第66章 乳燕投怀入酒家、醉如海棠、美若云霞   等到楼上乱了一阵之后,石勇捕头带着人呼啸而去,雅间里又恢复了安静……或者说是一股难堪的尴尬也行。   “那个……苏兄,”这时的沈渊笑着开口说道:“听闻苏兄有一块家传美玉,不如拿出来让我们大家欣赏欣赏?”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紧张气氛顿时欢乐起来,甚至吴六狗捂着那个大鼻子,还“吃吃”地直笑。   这时就听“当啷”一声,一块核桃大小的圆形玉佩,被那位苏公子扔在了沈渊面前的桌子上!“送给你了!”这位苏公子虽然绷着脸,面上但却看不到一丝寒意,反而气鼓鼓的让人忍不住想捏她的脸。   “公子出手,真是豪爽!”沈渊笑着向着桌上一看……果然好一块美玉!   所谓“玉有五色沁,价值十万金,”沈渊一眼看到这块不大的玉佩上,沁色五彩斑斓,每一样都是色正淡雅、生根入骨,竟是一块难得的古玉!   要知道在大明朝,能算得上“古玉”两个字的,那都得是汉唐以前的。   沈渊看这块玉佩上几块红色的血沁灿然辉映,犹如一朵朵怒放的红花,饶是他在前世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到他把这块玉佩翻过来,就见后面篆刻着四个小小的汉隶字体:   海棠如醉。   “这个名字真是十分贴切,让这块玉又增色三分,”沈渊笑着把这块玉佩“刷”地推到了桌子对面,停在了那位公子的面前。   “小苏打……不是,苏小棠公子,”沈渊一个口误,连忙纠正过来,惹得那位公子俏脸上又是一阵恼怒。   “此玉与公子名字相关,正该是遇到相好的姑娘,以此定情才是,”沈渊笑着说道:您真的要送给我?   “还我!”   这个姑娘手也真够快的,“刷”的一下就把玉佩收了起来,沈渊甚至没看清楚她用的是哪只手!   这时的焦六爷在旁边,看得他直乐。就算他不懂玉,也知道值得官府如此大张旗鼓地搜索,想必这块宝玉的价值必然不菲。   不过这位小沈先生却清楚,这玩意儿分明就是贼脏,他怎么可能收下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   不过看这位“苏公子”行事做派倒是一派天然率真,看来也不是一个城府有多深的人。今天这场宴会,倒是有意思的很!   在这之后,沈渊听到门外石勇捕头已经带着人撤了,于是向着这位苏公子说道:“小酥糖……不是,苏小棠公子是不是家里还有事?”   “你要是不忙,留在这里喝几杯也行!”   这就分明是赶人了,那个眨眼之间已经被起了俩外号的苏小棠,看来也气得七窍生烟,于是站起身来要走。   可是她走到门前,沈渊都松了口气了。却见苏小棠又回过头来说道:“几位看来是扬州人士,不知大名可否见告?”   “终归今天之事,有赖诸位先生施以援手……”   “在下桩会吴六”……“ 桩会焦雷”……“沈渊!”   江湖人都讲一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沈渊看见他俩把名字报得痛快,自己若是藏头露尾,不免让他们看轻了,所以索性也报出了姓名。   等到这位苏公子飘然而去之后,沈渊他们也自然在桌边上重新坐下。   可是他们还没等举起酒杯,沈渊低头一看,随即就苦笑了一下,还说了声……“个小气鬼!”   “小沈先生怎么了?”焦六爷见状连忙问道。   “我扇子没了!”沈渊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不带这样的,有这么恩将仇报的没有?”   见此情景,屋子里的焦六爷和吴六狗,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沈渊身上带的扇子,显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估计是他刚才说话时太没分寸,所以那个女飞贼气愤不过,顺手牵羊偷了他的扇子泄愤……估计这把可怜的扇子,现在正被撕得咔咔作响呢!   ……   等到正事儿谈完了,他们也下楼准备回家。   等到他们出了二分明月楼,你又看到了对面千康的家门口,那些被打的死去活来的愚公,   这些人正被抽的满脸都是鞭痕,有的还在大声惨叫,有的已经疼晕了过去。   而这是在大门口,还站着一个满脸都是油汗的胖子,他一身锦绣,穿的就像个红包套一样,此时一脸横肉都抖了起来!   “给我往死里抽!”只见他粗短的双腿用力跺着脚,嚣张的大喊道:“居然还想密谋说出去告我?扬州府里谁敢接爷的状纸?”   “今儿不打死几个,谅你们也不长记性……”   “那个苏小糖倒是说的没错!”见到这情景,沈渊暗自记下了这个钱康。“我偷的话就应该偷他的脑袋!”   ……   等沈渊回到了家,在自己屋子里脱下了那身“强抢民女装”,然后穿着素白色的棉布家常衣服,拿着本《四书集注》来到了院子里。   书才看了两页,就听“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打在了自己后脑勺上。   这东西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之后随即就落了地。沈渊低头一看,就见地上是一个半青半红,圆溜溜的大枣。   他毫不犹豫地拾起来在袖子上擦了擦,咔嚓一口吃了一半……还挺脆。然后他一边看着手里边的书,手指一边在对面的石凳那边点了点:   “来了就请阴凉里坐,别回头再晒黑了,回头还得再改个名叫苏小煤……”   “再说我可就撕了!”   这时,一个俏丽的身影从墙头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了地,果然正是那位苏小棠姑娘!   这次她居然又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服……还是男装。   只见她“刷”的一声打开了手里的折扇,露出了扇面上的七个字。   心不贪荣……身不辱!   看苏姑娘也不像怎么生气的样子,沈渊笑了笑说道:“撕就撕吧,终归扇子到了你手里,就要任你发落。”   “不过给您是想先撕碎着我的心呢?还是先伤了我的身?他指着扇子上面“身心”两个字,笑嘻嘻的向这姑娘问道。 第67章 谁把身心一扇堆、海棠依旧、美艳飞贼   “还你破扇子!”   姑娘也听出了沈渊的话里意有所指,气呼呼地把扇子朝着沈渊当头一摔,被沈渊手疾眼快一把接了过来。   “好了,现在姑娘把身心都给我了……开玩笑开玩笑,不许动手,你给我站住!”   沈渊一开口,眼看着姑娘脸都被气绿了,他连忙把话又给拽了回来。   ……   知道自己打不过她,沈渊赶紧在姑娘暴走之前把她拦住。   他一看就知道这位苏小棠姑娘,大致属于那种出手比动脑快得多的类型。所以他把扇子在手上一横,大声道:“好歹我还帮过你的忙呢……叫恩公!”   “恩公个屁!没有你我早跳窗跑了!”   这位苏小棠姑娘虽然嘴上这么说,她也知道自己被堵在酒楼时,其实还真是险象环生。多亏了沈渊相救,于是也只得住了手。   而这时沈渊一边打开扇子扇着风,一边还在想着这位苏姑娘的来历。   你别看沈渊嬉笑怒骂,好像是见到姑娘就开始不走心,可他心里什么不明白?   这位苏姑娘虽然看起来纯真直率,但她的底细自己可是一点都不知道。更何况直率的人未必就没有坏心……甚至好心都可能办坏事!   所以她这样一个女孩,跟着自己回到家到底有什么目的,沈渊也想搞清楚原因。   至于弄清楚的方法,对这样的女孩子直接问就行了。反正沈渊知道其中必有缘由,总不会是这女子看上了自己那一身强抢民女的打扮吧?   “一把扇子又值几个钱,姑娘喜欢拿去扇风就是了,何必特意还回来……你有什么事儿没有?咱先说正经的。”   这沈渊一说话,又气得那个刚坐下的苏小棠一皱眉。   之后她吸了口气,长长地呼了出来,这才慢慢地说道:   “今天在二分明月楼上,我也不知道你们三个人救我时是什么心思,后边还有什么坏主意没有。所以才来看看你家住哪里,你到底是个什么底细。”   “我知道你们已经看出来了,钱康家里丢玉那件案子,就是我做的!好没来由的你们就帮了我一把,我总得知道为什么吧?更何况你们跟那个大捕头还认识!”   “心眼儿没长几个,疑心病倒是挺重!”沈渊听罢,心里腹诽着这个苏小棠,想了想也就知道了她的来意。   原来这个女飞贼莫名其妙地得了他的帮助,事后却是越想越想不通。估计她是生怕这里头还有什么奸计,所以才跟过来看看沈渊家里是什么情况。   其实苏小棠绝对猜不到,在酒楼上沈渊救她的时候,脑子里满是……前世看过的武侠片桥段。   跟这个大明时代的人不同,沈渊到底还是受了一些现代作品的影响。在他心里未免觉得那些捕头和官员之类的人,不是乏味就是坏。反而那些江洋大盗里边,说不定有什么有趣的奇人异士。   更何况这个大盗还是个姑娘,偷的又是那个残暴不仁的钱康,所以沈渊才帮了她一手。   于是沈渊长长松了口气说道:“你也看见了,我就是个普通的读书人,既和那个坏蛋钱康没有什么瓜葛,也没有害你的理由。”   “至于说我在酒楼上那几个朋友,石大叔是我父亲的挚交好友,就是你说的那个大捕头。”   “剩下那俩,一个是桩会焦六爷,之前我们曾经互相帮过忙,所以有些交情。这次到酒楼去,我就是想跟他谈生意去的。”   “还有那个大鼻子……对了,他那鼻子你看见了吧?”   “扑哧!”姑娘闻言,掩着嘴笑道:“除了你那身花花公子的衣裳,满屋子就数他那个大鼻子最显眼!”   “那个人叫吴六狗,鼻子比狗还好使,”沈渊笑着说道:“前些日子石勇捕头查案,我俩还帮过他的忙,那个吴六狗追踪案犯时也立过大功。”   “至于你说的那件衣服……咳咳!其实在下已经很多年没有强抢民女了。”   当沈渊说到这里时,那个苏小棠再单纯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了,于是姑娘又板住了小脸想忍住笑,却没成功。   经过了沈渊这样一番解释,苏小棠也知道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于是也笑着点了点头。   正在这个当口,沈渊的注意力忽然一分散……他在西跨院通往中院的小门那边,看见了一张小脸蛋儿,在门口一晃就不见了。   那是自己的妹妹沈澜,估计是中院里的老娘听见他这边的说话声,所以才派妹妹过来看看的。   正好苏小棠一身文人公子的装扮,还背对着院门那边,所以沈澜姑娘大概觉得一切正常,就嗖的一下回去报告了。   在这之后,沈渊又见苏小棠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去钱康的家,原本想惩戒他一番……那家伙太不是人了!”   “可是我去了却没找着他,却看到钱康卧室里摆着一屋子美玉,每一件都是价值千金。”   “你可别误会哦,我可不是贪钱!”   当苏小棠说到这里时,她耐心地向沈渊解释道:“我是看钱康都有那么多价值千金的的美玉了,居然还在拼命搜刮逼迫那些玉工,心里越想越是气愤不过。”   “之后我就看到了那块“海棠如醉”玉佩,见上面的铭文里正好有我的名字,还雕琢得十分可爱,我就顺手把它拿走了……”   当苏小棠在诉说这些的时候,姑娘的神情一派天然,还有点呆萌,看来并没有说谎。   不过沈渊在听到这些话时,他听到那一屋子美玉,每一块都是价值千金之际,却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娘的那个钱胖子,可真能搜刮!”沈渊心里暗自想道:“像我这样干正事儿的,想投资还得四处琢磨钱去,他倒是肥得流油!”   此刻苏小棠看见沈渊脸上也是愤愤不平,心里更觉得这个年轻书生不错。这个沈渊,除了穿衣服的品位差点儿之外,似乎还是个挺好的人!   于是苏小棠站起来说道:“得了,不打扰你看书了,没事我走了!”   “这次的事苏某领你的情。在下别的没有,手上倒还有两下功夫。以后有事儿你就招呼一声,我帮你打一场咱就算扯平了!” 第68章 夜下玉露凝金杯、美人如酒、琼花似醉   “行,以后有人偷我东西我就找你……”照例,沈渊一说话就惹得姑娘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住在文津桥下,昌明客栈。”姑娘扔下这句话,打开院门就走了!   ……   她走后沈渊想了想,觉得这个姑娘还挺有意思。   要说她身上的功夫,看起来似乎挺不错。可要说她是个老练的江洋大盗吧,似乎还说不上。   就从她偷玉这件事就能看得出,这女孩子做飞贼的套路好像很业余。   看她身上的气质天真稚拙,倒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大闺女。可她却住在客栈里,显然不是扬州本地人。   等沈渊心里把这件事放下,准备继续读书的时候,他想拿起扇子扇扇风……可是一转圈儿,发现扇子居然又没了!   我去!这苏小棠可真是搓火!沈渊被气得直哼哼……   “大热天的专偷人扇子!回头我带十把,在腰带上插一圈,我看你怎么偷!”   ……   他这话音刚落,沈渊就听到院子外面有个清丽的声音笑道:“这是跟谁啊?大热天的这么大火气?”   抬头一看,沈渊就看见院外袅袅婷婷,走进来一位美人……居然是王府那位蓝姑娘!   “得了,我这小院子今天可能是命犯桃花!”   沈渊一边忍住了笑,一边起身把蓝姑娘迎了进来,还把姑娘手里提的一个包裹顺手接了过来……还挺沉。   把包袱交给沈渊之后,蓝姑娘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那本《四书集注》。她笑了笑道:“还真挺用功……怎么没看见沈少爷穿儒衫带头巾呢?”   “戴什么头巾?我连童生都不是,”沈渊放下包袱说道:“这不正打算好好念书,准备赴咱们县的童子试呢。”   “呵呵呵……这回你人可丢大人了我跟你讲!”这时的蓝姑娘一边解开那个包裹,一边失声笑道。   看到沈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蓝姑娘笑着说道:“在县学里上课的,那些参加童子试的学子,大的才十二三,小的也就八九岁!”   “就你这一人来高的身量,坐在那些孩子里头,还不得鹤立鸡群啊?”   沈渊听见这话才明白,蓝姑娘说她丢人,是丢到哪儿了。于是他正色摇了摇头道:“谁说我要去上县学了?在家里学不也是一样?”   “县试是明年二月……估计这科你是赶不上了” 蓝姑娘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原先是什么底子,学业上是一点拿不起来的。不过要是说起斗蛐蛐儿的本事,你在扬州能稳进前十。”   “等到后年二月,你又大了两岁……县试时还是要跟那些小毛头一起考试,哈!”   “什么后年?就明年二月,我还非考上不可!你给我看着!”沈渊看蓝姑娘似乎对他这尴尬的境遇十分开心,不免有些气鼓鼓的。   “考上什么考上?”这时的蓝姑娘也收了笑容,向沈渊正色道:“童生考试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级,都考过了才能被称为秀才,才可以穿儒衫戴头巾。”   “在考上之前,你还算不上个读书人呢。说真的,你现在千字文过了没有?有没有开笔做时文(八股)?”   “到时候进了考场,考律诗你还可以勉强试试。可一篇时文下来起承转合,没有四五年熟读经史,哪能硬编得出来?”   “……所以说你不懂,”等蓝姑娘说完,沈渊敲了敲桌子正色对蓝姑娘说道:“所谓书到今生读已迟,你听过没有?”   “到时候我非四平八稳,做一篇时文佳作出来,过了童子试给你瞧瞧!居然敢小看我……”   “好好好!沈公子明年考个案首回来,就算小女子见识浅薄,到时候我给你赔礼!”蓝姑娘闻言,也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这时姑娘的心里暗自想道:沈渊这家伙一肚子鬼主意,说不定他还的真有什么办法能过了童子试,那也难说得很……   “对了!啥叫案首?”   “就是县、府、院、每场的第一名!”蓝姑娘白了沈渊一眼:“啥啥都不懂,吹牛你就第一名!”   ……   蓝姑娘包袱里的东西还真不少,一盅蟹粉狮子头、一盘炝虎尾、一碗虾仁干丝、一罐拆烩鲢鱼头。   沈渊一看杯盘就知道,这都是扬州名店状元楼的手艺。此外还有两瓶名酒,驰名天下的扬州琼花露。   酒菜一开坛便是满院皆香,沈渊看着这场面也有些疑惑,蓝姑娘弄得这是哪一出啊?   “我请你吃酒!别娘们儿唧唧的!”蓝姑娘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听姑娘这么一说,沈渊才知道原来蓝姑娘还真是追上门来请客的,他也忍不住笑了。   之后沈渊坐下夹了一口炝虎尾……这道菜是用鳝鱼尾上的一段净肉做的,从汉唐时就盛行于扬州一带。沈渊这一筷子入口,果然是满口鲜香无比。   “你王府腰牌带着没?”   “嗯?这儿呢!”   “借我用一下,”   沈渊指了指酒杯示意蓝姑娘把酒倒满,之后拿起蓝姑娘的腰牌就向着中院走去……刚才他又看见自己的妹妹沈澜,来了一次眼镜蛇式的探头侦查。   刚才那个苏小棠好歹还是男装打扮,这次的蓝姑娘却必须要解释一番才行。所以沈渊拿着腰牌来到正院,给母亲看了之后又聊了两句,这才转了回来。   在这之后,他和蓝姑娘就随意地聊天吃酒。   ……   这琼花露果然了得,一杯下去冷香入骨,让人醺然欲醉,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快活!   两个人各把着一瓶酒谈谈说说,沈渊发现蓝姑娘的酒量也很不错。   等酒过三巡,沈渊问起蓝姑娘的来意时……估计这么个大姑娘,总不会真的是来找他吃酒的吧?   这时的蓝姑娘却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说道:“经过了上次那件案子,县主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再没有了替王爷暗地里监视县主的机会。”   她把酒杯一放,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在这之后,我在府里也没什么正经差事,每日里也不知该干什么,这不就来找你聊天来了?”   “对了,上次的差事办得好,我还救了县主。王爷问我要什么赏,我说先存着……你说我跟王爷要点什么才好?”   “你就说你在这次破案时,看上了一位年轻神捕,请王爷将你许配……啊!”沈渊刚开始胡说八道,就被蓝姑娘一酒盅砸在了头上! 第69章 昨夜辰星梦几回、醉拥锦被、玉人春睡   “别贫!”蓝姑娘拿起酒瓶来喝了一口,一双美目还责怪地白了沈渊一眼。   沈渊心道:今儿这是咋了?一个两个的这都啥意思啊?   他也看出蓝姑娘心情不太好,没那个精气神儿跟自己开玩笑。   在这之后,沈渊听着这个喝得醺醺然的大姑娘,对他好一通倾诉,像是要一口气把心事都说出来才痛快。   “……我小时候的事儿都不记得了,反正不大点就被卖进了王府,我也不是府里的家生子儿奴婢。”   “那时候我老实不爱说话,在王府里常挨欺负。后来一次赶上别的奴婢好几个一起打我,被老王爷看见了……就是你那天看见种兰花的那个。”   “嗯!那老头狡猾的很。”沈渊立刻点了点头。   “那叫谋略!老王爷说我有谋略……”蓝姑娘红着脸蛋儿,骄傲地晃着头说道:   “他问我为什么挨打也不声张、也不去向主子告状。我告诉他我要是告状的话,那她们就不是明着打我了,说不定会暗地里被谁给害死!”   “老王爷听得直笑,让我到他院子里伺候花草,再后来又因为一件小事,王爷夸我有心机。当时我才不到十岁,听见王爷夸我,我心里可高兴了……”   “从那以后,我就习惯凡事都比别人多留个心眼儿,注意观察那些他们不在意的东西。”   “很多人说话看似无意,我却都要在心里想一想,这句话背后有什么含意,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   “慢慢的我长大了,我发现我能看得透很多人。只要接触久了,他们心里在想什么,遇到什么事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我都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   “可还是有些人,我是看不懂的,比如说老王爷……现在还有你!”   “你知不知道如果一群猴子里,其中一只猴子有人那样的智慧,那能活活憋死它!”“王府就那么大点儿,我躲在里面装成县主的普通侍女,我看着他们像猴子抢核桃一样争来夺去,打得头破血流!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除了县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沈渊的筷子正在干丝里挑虾仁吃。这小子看似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是暗自一震!   看起来上次县主谋划案件的事,这蓝姑娘也并非是一无所知!   原本沈渊还以为县主演技过人,骗过了蓝姑娘。可现在看来,这位蓝姑娘却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毕竟人家鹿邑县主和崇王是亲父女,蓝姑娘就算是心里有怀疑又能怎么样?还不如索性装糊涂。   ……   “你刚才不是说,王爷欠你一个赏赐吗?”听到这儿,沈渊笑了笑道:   “那你就跟他说,让他把你放虎归山。你不在那个王府里呆着,不就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现在我也是一样啊?”蓝姑娘听到这话,手里的筷子“叮叮”地敲了敲桌上那块纯铜铸成的崇王府腰牌。   “有这个身份在,好歹可以让我省去很多麻烦,”蓝姑娘醉眼惺忪地手扶着额头说道:“我有老王爷的关照,在府里府外想干什么都行……还省得被人算计!”   “你可算了吧!”沈渊也有了七分酒意,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蹬蹬直跳。   他咬着牙说道:“就你这心眼儿,都赶上漏勺了,谁还敢算计你?”   琼花露清冽醉人,沈渊和蓝姑娘聊着天儿,迷迷糊糊地把石凳当成了椅子,往后一靠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在这之后他回房去换衣服,往床上一躺,想闭目养神一会儿。   可是他一下就像坠入了无边的深海,一个恍惚就睡着了。   “我明白你的痛楚……”   半梦半醒之间,沈渊喃喃自语地说道:“所以像咱们这样的人,不偶尔干点小坏事儿,是活不下去的啊……”   ……   第二天沈渊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眼前一张俏脸,正在海棠春睡,对他吐气如兰……   “我槽?”   沈渊一激灵才发现那是蓝姑娘,现在正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毛豆似的,睡得正香。   反而自己一条腿耷拉在床沿外面,居然还穿着鞋子,还有那身儿坐上了泥土的衣服……这倒霉的琼花露!   沈渊臊眉耷眼地爬起来,悄无声息地从柜子里拿出衣服换上。然后他忽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顺着门往外一看,原来是石勇捕头到了!   “外边说外边说!昨天我喝多了,吐了一地!”沈渊连忙一把拦住石大叔,重新把他推回到院子里,还好没露馅。   “酒气熏人!赶紧洗漱去!”石大叔也瞪了他一眼。   趁着沈渊在井台边洗脸漱口的时候,石大叔在旁边说道:“昨天那个姓苏的姑娘……你还能找得着她吗?”   “噗”的一声,沈渊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他满脸都是水珠,惊愕地向着石大叔问道:   “你找她干什么?还是昨天偷玉的事儿?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什么太长了?说个话大舌头啷叽的……”石大叔急匆匆地说道:“你还不知道,钱康被杀了……就昨天晚上的事!”   “啊?”   沈渊闻言也是大吃一惊!   这下他才明白,为什么石大叔一大早上就来找他,原来是那个苏小棠的事!   钱康昨天晚上让人给杀了,这件案子势必要扬州府来负责,案子一定是着落在石大叔石捕头的身上了。   可是那个苏小棠昨天还到过钱康府,还顺手牵羊偷走了一块玉。而且她还曾经在酒楼上咬牙切齿地说,她应该偷钱康的脑袋!   所以现在苏小棠是首当其冲第一个嫌犯,她偷玉那点事儿,石大叔看沈渊的面子可以不管,但是杀人案就不行了!   这时忽然在沈渊脑海中,浮现出了钱康门口那些被严刑拷打的玉工。还有钱康那一屋子价值千金的美玉,他心里猛然间就是一动!   “那个女贼?我也找不着她啊?”沈渊一边撒谎心里还一边想道:要是钱康真死在苏小棠的手里,那才活该呢!   “那石大叔您现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这不是找你帮我想辄来了吗?”这时的石大叔跺着脚说道:“我知道那个钱康,谁看他牙根儿都恨得直痒痒!” 第70章 重重冤孽罪累累、黑血满襟、月夜魂飞   “可他上边还有个孙太监呢!这案子要是不给个囫囵说法,那个孙太监就连知府林大人都扛不住,更别说我了!”   “贤侄你破案胜我百倍……要不你再跟叔辛苦一趟?”   “行!”   石勇也没想到沈渊答应得这么也痛快,现在的沈渊衣服也换好了,脸也洗完了,两个人直接就出了院子,直奔钱康家的方向去。   临走时沈渊心里还琢磨着:正好我走了,还省得蓝姑娘醒来之后尴尬。不过下次见面的时候,恐怕还得尴尬!   这破酒……沈渊心里还抱怨着琼花露酒太上头。然后他一出家门就看见太平巷里浩浩荡荡,二十几位捕快正等着他们呢。   ……还是昨天去往二分明月楼那条路,沈渊向石勇一打听才知道,石大叔自从上次在弥勒庙,看到沈渊拓印凶犯周炳的脚印后,到底还是明白了要保护好现场。   石勇在扬州府得了府尊大人林远的吩咐后,顺路就来了太平巷找沈渊,他还没去过案发现场,也就是说现在现场也许还没被破坏。   总算是有了条好消息!沈渊的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跟石勇一起快步走向钱康家。   ……   离着挺远,他们就看到钱康家门前有个人正高抬着下巴,一脸傲气地等着他们过去。   这是个年轻人,比沈渊大了两三岁,也就二十左右,不过身上这股气势却是张扬得很!   只见他身上穿着绢纱青素团服,头戴乌纱中官帽。脚下青布鞋袜,腰间的乌角带上别着一枚珍珠穗儿的牙牌。   一看到这装束,沈渊就是一愣。   在这之后,他再一打量这个人的下巴和喉结,沈渊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是个宦官!   在明朝时还不像清朝,对这种人统称都叫太监。大明朝的宦官只有地位到了一定程度,才可以被称为太监。   沈渊看这位年轻宦官的团服上,前后都没有绣着胸背花。就知道他是个品级很低的小内宦。   不过看他这股趾高气扬的劲儿,好像整个扬州都归他管似的!   ……   “扬州府办事,竟然如此拖沓!”   果然这个小内宦一开口,就是一股小公鸭嗓带着二胡走音儿劈叉的动静儿,沈渊听得后背上直起鸡皮疙瘩!   “不知这位贵中官……”旁边的石勇捕头连忙上前行礼,询问这位内宦的身份。   “咱(杂)家叫齐鹤,是内官监孙公公的人,公公派我来看看,你们是怎么办案的!”只见这位小内宦齐鹤一脸傲气地瞪着眼睛说道:   “那个钱康是孙公公手下得用的人,这件案子要是办不好,仔细你们的皮!”   沈渊听他的调门儿一声比一声高,心里一个劲儿地犯恶心,不由得暗自想道:   古人说太监,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察之不近人情。果然说得没错!   虽然有时候,前世给他做发型的托尼老师也是女了女气的,但好歹人家没把眼睛立到发际线上,扯着脖子跟你喊啊?   这些宦官身体上的残缺固然让人可怜,可是他们在宫里被压抑扭曲得心理变态之后,一出宫就逮谁跟谁来劲,这就可恨了。   好在这个叫齐鹤的内宦,也没在门前跟他们多做纠缠。沈渊和石勇捕头匆匆向着钱府里走去,后面跟着检查办案的齐鹤和一大群捕快。   石勇捕头让自己的人不要乱说乱走,四下里控制住钱府所有的下人和家眷。在这之后他来到了钱康的院子里,等到了卧室门口时,他回头向沈渊看了一眼。   这时的沈渊发现那个齐鹤,畏畏缩缩地不想往前走。他这才知道,齐鹤为什么宁可站在外头的太阳地儿里等着石勇……原来他是怕死人啊!   切!整个儿的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沈渊心里一边想着,一边示意石捕头和他一起进去。   ……   进了卧房之后,空气一下就变得污浊了起来。这时的沈渊打量了一下周围,不由暗自感叹,这钱康还真会享受!   屋子里的红木家具上镶金嵌玉,房顶天蓬上被彩绘画得美轮美奂,窗户上钉着名贵的碧纱用来遮挡蚊虫。   紫檀木的架子上放着四个硕大的银盆,这是用来降温的冰盆,如今里面的冰块儿已经全都化成了水。   再看周围的博古架上,好家伙一个个精心制作的锦盒里,摆得全是耀眼生花的美玉!   沈渊一眼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玉器上的纹饰,就见那里面和田白玉润如羊脂,缅甸翡翠绿意盎然,安南的犀角、暹罗的象牙、锡兰的蓝宝、海州的水晶……没有一样不是精品,随便拿出来哪一件,都足以看得人目眩神驰。   沈渊的双眼在那些美玉上扫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这次一定不会白来。这里面随便哪一块,都比他花出去那张一千二百两银票值钱!   不过他要想顺手牵羊,难度却着实不小。因为博古架上那些锦盒里衬着白绫,里头一个格里一块玉,简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里边要是缺了点东西,站在门口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沈渊就看见了,锦盒里有一个格是空的。   “咳!”这时石勇捕头咳嗽了一声,示意沈渊看一下尸体。眼睛别老在人家那些玉器上打转转,沈渊才把目光挪向了屋里的一张圆桌上。   那张桌子转圈围着锦绣幔帐,旁边还放着四把椅子。   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正坐着钱康那个大胖子,他就像睡着了一样趴在桌子上,已经死了不知多久了。   此时石勇向沈渊投来了询问的目光,沈渊则是回头向后看了一眼……为了不破坏现场,走进屋里来的就他们俩人,其余的都在院子里站着呢。   随即沈渊走上前,看了看钱康的情况。在钱康的那张肥脸上,满脸横肉已经因为死亡全都松垮了下来。他闭着眼睛半张着嘴,神情十分木然。   沈渊居然还抓着他的发髻,提起他的脸来看了看。然后他就一边观察现场,一边慢慢向石勇讲述自己的所见和分析:   “死者钱康身上穿着家常的衣服,桌上的茶杯只有一个,所以他显然不是在会客……” 第71章 三刀奇案魂命催、阉人齐鹤、无胆匪类   “他脚下的便鞋和袜子上很干净,没有蹬踏挣扎过的痕迹,桌上的茶杯茶壶也都放在原位。也就是说,如果这把椅子就是他的死亡地点,那他死得是非常快的,甚至都没来得及挣扎。”   “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尽,我们无法通过残余蜡烛的燃烧时长,准确推断出他被害的时间。”   “他身上穿的便服是褐色的绸布,地上的血大部分都集中在桌子底下……把窗户打开!”   听沈渊这么说,石勇连忙招呼外面两个精细的捕快进来开窗户。   随即就有一名捕快发现,朝向北面一扇窗户的木销没有插上,这扇窗原本就是虚掩着的。   “看来那扇窗户就是凶手出入的通道了。”沈渊抬头看了一眼窗户外面,只见满眼的桃红柳绿,显然是个花园。   石勇捕头随即说道:“这么说来,那凶手是从北面的窗户无声无息地潜入这里,然后趁着钱康不备,将他一刀杀死在座椅上?”   “不是一刀,是三刀。”   这时的沈渊,从蹲在地上的姿势慢慢站起身来,用手指着钱康的身体说道:   “后背一刀,透过肋骨直入后心,这一刀您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肋下一刀,插入了钱康的肝脏,这一刀被褐色的衣襟遮掩,所以并不明显。不过他肋下的衣服都已经浸透了鲜血,现在都干结了。”   “在这之后,他前胸还有一刀,同样是准确地透过胸腔,直插心脏!”   说到这里,沈渊伸出一只手,从钱康的胸部下方绕过,在被死尸遮住的桌沿位置指了指:“鲜血浸透了桌围,都淌到地上去了。”   “这三刀全是致命伤啊!”这时的石勇捕头惊讶地眨着双眼:“杀人者和钱康有多少深仇大恨啊?居然反复下死手?”   “我看也是,”沈渊淡淡地点了点头道:“这三刀扎的不是心就是肝,好像是意有所指。”   “凶手是在说钱康心肝坏了,还是说他不配生这副心肝?”   “嘘!”听到这话,石勇捕头下意识地向着院子里看了一眼。那个监察他们破案的齐鹤,还在院子当中站着呢!   他示意沈渊别说这些犯禁的话,然后他摊摊手意思是:这现场你也看了,我是横竖看不出什么线索,现在就看你的了!   沈渊招手示意石捕头跟他一起退出房间,在这之后所有的破案人员全都回到了院子里,屋里就留下了钱康的尸体。   “叫仵作过来验尸吧,”沈渊向石捕头说道:“这么热的天儿,尸体可是一个时辰比一个时辰烂得快!”   说完这句话,沈渊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看到那个宦官齐鹤,似乎吓得全身都打了个哆嗦!   “别光说这些没用的,你们发现什么线索没有?”齐鹤瞪着眼睛看了看石勇,又居高临下盯了沈渊一眼。   ……这个无胆匪类!听见齐鹤的话,沈渊心里好笑地想道:他还不知道,死人并不可怕,因为死人绝不会伤人,   反而是活人,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   “在案发现场里,我发现了一点不合情理的地方。”听到他问起,沈渊随即淡淡地说道。   “嗯?”石勇捕头顿时就是精神一振。   这件看似毫无线索的凶杀案,好像又被沈渊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把钱府管家叫来……”沈渊向着旁边一看,在捕快当中看到了江都县捕快、也是石勇的副手小山子。   看来他也被调到府衙了……沈渊向小山子吩咐了一句,随后向着石勇跟齐鹤说道:   “死者的屋子里既然点上了灯烛,那就是过了晚饭时分。一般像钱康这样的大胖子,能坐着绝不会站着,能躺着就绝不会坐着。”   “可是他点上了蜡烛坐在桌子边上,那时他在干什么呢?”   “对呀,他干啥呢?”这时的齐鹤也伸直了脖子向屋里看了一眼,随后又把目光飞快地缩了回来,向沈渊问道。   “我看到桌子上,钱康的面前铺了一样东西,”沈渊用手向着屋子里指了指道:“那是一块一尺见方的薄毛毡。”   “然后呢?”这时不但齐鹤没听明白,随着这位宦官的发问,石勇捕头也好奇地看向了沈渊。   “博古架上那些锦盒里,有一块玉明显不在原来的位置上,”沈渊叹了口气,看着这俩不开窍的家伙说道:   “再加上那块毛毡,明显是为了把玩名贵易碎的东西,因为担心失手打碎了,才铺在桌上的。”   “因此钱康死前,应该正从博古架上的锦盒中拿出了一块玉,在灯烛下细细观赏……可是我却没看见毛毡上,和钱康的手里有那块玉,他那张大脸底下也没有!”   “这就说明……”   “那块玉被凶手拿走了!”看来这个齐鹤也不笨,听沈渊说到这里,他居然和石捕头一起说出了下面的结论。   “对啊,所以我才让他们喊管家来。”沈渊用手指了指钱康居住的院子外面,此时外头正有一位身着锦缎,管家打扮的人,胆战心惊地跟着小山子走了进来。   在这之后由沈渊主导,他和石勇捕头两个人依次问了这位管家一些有关钱康和案发时的情况。   原来这个钱康,早些年前还是一个小玉器商,他专门在扬州建隆寺门前的玉器街上,拿着一些劣质的狗玉骗那些过往行人。   沈渊还问了一下这个管家,所谓狗玉就是把玉器烧得极为灼热,然后把它塞到死狗的肉里。这样玉器表面由于冷热温差,就会形成裂纹,狗肉里的血就会沁进玉里去。   然后再把死狗在地里埋藏一年,拿出来这块玉上,就会带着殷红的血沁。   当然用这种方法做出来的血沁极为呆板,行家一眼就能看穿,只能骗骗外行。   之后钱康不知怎么的,忽然结识了内官监派到扬州的孙德功太监,由此他就开始帮助孙太监在民间采购玉器。   说起内官监,其实是京城皇宫里的一个部门,他们主要掌管的是采办皇帝所用的器物。什么围屏、床榻、桌柜之类,玉器也是其中很大的一宗,而且最容易赚钱。   所以那位常驻扬州的孙德功太监,是扎扎实实地干着一件肥差! 第72章 满室奇珍异香围、广寒移月、美玉生辉   在这之后,钱康在这五六年间飞黄腾达,挣下了偌大一笔家产,摇身一变成了扬州城里权势熏天的人物。   以上这些内容,那个管家当然不可能如实说出来……别说钱康曾是他主人,那个穿着宦官服饰的齐鹤也在旁边听着呢。   不过管家的话虽然说得隐晦,沈渊还是在旁边清楚地了解了钱康的发迹史。   他心道:这个死胖子能如此迅速地攒下这样一笔家业,说明他捞钱的手段,一定是残暴无比!   再加上昨天他在府门口拷打玉工的事,显然这个结论是不会错的了。   ……   在这之后,这个管家又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通昨天夜里的情况。   他们钱老爷晚上一入睡后通常就是鼾声如雷,一夜都不会醒。所以外边值夜的丫鬟也都知道夜里不用伺候,所以睡得很沉。   因此在这个小院里,前半夜都是风平浪静,似乎并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直到四更天时,有一批护卫出去办事,正好在那个时间段回来。他们才刚刚回到自己的值夜的岗位上,就发现钱老爷的院子里跃出了一条黑影!   其中有一位本领高强的侍卫,还跟那个黑影对了一招。他被那个黑影用兵刃砍中了左臂,半条胳膊差点儿被卸下来。   可是护卫还是没能留住那个刺客,在他们追过了院墙之后,就在扬州鳞次栉比的街巷里,追丢了那个刺客。   在这之后,府里的侍卫随即冲进钱老爷的卧室,这才发现钱康已经死在了桌子上!   ……   “哦?他们还拼了一招?”   听管家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振奋了起来!   这时的沈渊却和大家想的截然不同,他心里立刻开始琢磨:昨天那个苏小棠曾经进钱康府里盗取过“海棠如醉”,说明她的轻功也是很不错的。   可既便是苏小棠轻功过人,她昨天还是被钱府里的护卫发现了,这就说明这些护卫里还真有几个硬手……不对!   沈渊忽然一回头,沉着脸向那位管家问道:“你刚才说他们连夜出府办事,四更天才回来,他们半夜出去干什么去了?”   “这……”管家欲言又止,他偷眼看了看石勇,又看了看齐鹤,好像不怎么敢说的样子。   “说!”这回石勇倒是干脆,一嗓子就吓得那个管家全身一震!   “我听说,”管家结结巴巴地说道:“昨天白天钱老爷就大发雷霆,在我家府门前把几个不老实的玉工狠打了一顿。”   “然后到了晚上,玉器街传出消息来,说那些玉工家属担心自己家男人被钱老爷打死……所以他们打算几十家合起来,到府衙去状告钱老爷!”   “消息一传回来,我家老爷更是盛怒不止。于是他派了府里的护卫,趁夜去那些玉工家里,挨家挨户地教训……不是,是劝告!劝告那些玉工的媳妇老娘,让她们不要多生事端。”   “所以那些护卫,才会那么晚回来!”   “艹!”听见这句话,沈渊的心里就是一声大骂!   他娘的这么简单的事,谁还听不出来?那些钱府的护卫分明是奉钱康的命令,出去殴打威胁那些玉工家属,所以他们才会晚上出发,后半夜才回家的。   从钱康到府里的护卫这些王八蛋,一个个手上全都染满了玉工的血!   我还给他破案?我要是找到那个杀了钱康的家伙,二话不说先送他一面锦旗再说!   ……话说这个案子,是不是那个苏小棠做的?   “带他进屋看看,锦盒里缺失的玉是哪一块。”沈渊向石捕头示意了一下,石捕头随即拎着那个管家进了房间。   “小山子!”沈渊又接着吩咐道:“你去随便找个家丁,让他带着你把昨天胳膊受伤那个护卫叫过来。”   等小山子转身离去之后,就见那个管家已经跟石勇一起走出了案发的房间。   “这么快?”沈渊冷笑了一下,向那位管家问道:“那满屋子玉,一百块都不止吧?你怎么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里面缺了哪一块?”   听到这句话,石勇的目光也转向了那位管家。就见管家战战兢兢地说道:“丢失的那块玉,在老爷房里是最贵重的,这个品种的玉器,满屋子玉里边只有一块!”   “那玉深得钱老爷喜欢,每每在手里把玩……”   “少废话,丢的到底是什么?”石勇听到这里,在旁边皱着眉厉声问了一句。   “那块玉的名字叫做‘广寒移月’,”管家吓了一跳,立刻老老实实地说道:“因为玉料本身是黄色的,所以刻的是八月盛放的金桂。”   “这广寒移月的名字,取的是杨万里‘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诗里的含意……那是一块香玉!”   “嗯?”   石勇捕头闻言,一头雾水地愣住了,而沈渊却是一惊!   这种香玉,他是听说过的,确实是黄色的没错。   根据他的记忆,从古至今就有香玉的传说流传下来。因为它的色泽和带有香味属性,所以又被人称为“金香玉”和“闻香玉”。   这种玉价值极其高昂,而且据说还有药用。用香玉做成的饰物,一向只有王公贵族和顶级豪门才能拥有,甚至在红楼梦里也只出现过一次。   沈渊心中暗自想道:怪不得在这么多玉器当中,那个钱康只把它拿出来把玩,原来它还真是一块稀世宝玉!   而他旁边的石勇捕头,在听到了“香玉”两个字之后,也随即在沈渊身边小声道:“你看要不要把那个吴六……”   沈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石勇捕头立刻转身找人,去把那个吴六狗叫过来。   这时正赶上小山子带着一个胳膊上包着纱布,护卫打扮的人走进了院子。于是小山子把那个护卫扔在院子里,在石捕头的命令下又出府去找吴六狗了……看来今天就数他最忙。   ……   到现在为止,今天这一连串案子的变故,多得让人目不暇接。   此时那位齐鹤心里,一会儿想着香玉,一会儿想着昨天被侍卫撞到的刺客。这件凶杀案里呈现出的各种线索,让他颇有应接不暇之感。 第73章 小院深宵鸣惊雷、刀锋似雪、月下横推   可是齐鹤看到那年轻人沈渊,却把一样样线索的调查安排得错落有致,看起来居然是有条不紊。   这种嘴里插不上话,心里的思路也跟不上趟的感觉,让他满心不愉快地冷哼了一声!   “你先等着!”这时沈渊用手指了一下那个刚到的带伤护卫,让他在边上站着。   然后沈渊又转回头,向管家问道:“你确定府里就这一块香玉?”   “不是府里,满扬州城也就这么一块!”这时的管家苦笑着说道:   “这样的玉料,通常几十年也出不了一块,满大明也就是京师大内、还有那些贵人的家里能有,存世的香玉,全天下也超不过十块!”   “那就好,”沈渊点了点头道:“既然这块香玉‘广寒移月’在钱府里,说明他是玉工新雕出来的。你现在想办法,给我找一些雕琢后的粉末和碎块过来。”   “雕玉的时候,倒是剩下一些小块碎料,”这时的管家闻言,苦着脸说道:“不过这东西借给您可以,您用完了可得还回来!”   “这香玉的粉末,对治疗黄水溃烂有奇效,入口嚼它时会像面粉一样有粘性。女子拿粉末擦脸可去黑斑,使肤色滑爽细腻,且奇香经久不散……”   “滚!”   眼看着他长篇大道地说个不停,显然是舍不得这些香玉碎料。却冷不防被沈渊一声暴喝,吓得他浑身一哆嗦,连滚带爬地去了。   然后就是那个侍卫,沈渊把他叫到了自己面前……话说他可是跟刺客直接照过面的人!   截止到目前为止,他的所见所闻,才是这件案子里最有价值的线索。   在沈渊的询问下,这个侍卫随即说出了昨夜,他跟刺客交手的经过。   “当小的几个人回来时,已经四更天了,眼看天都要亮了……”就见那个侍卫捧着自己被砍伤的胳膊,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我们这些护卫各有各职,昨晚钱老爷的院子北门外,原本就该我来当职。”   “可是我才刚到门口,就听到夜风吹动衣襟的声响。我一抬头就看到天上有个人,正从我头顶上飞过!”   那个侍卫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配刀说道:“当时我看见这个人从钱老爷的院子里纵越出来,落地时恰好背对着我,我上去就是一刀!”“虽然我是先出的手,但是我从刀鞘里抽刀的声音还是被他听到了,于是他也回手一刀砍来……他用的那把兵刃也就这么长。”   说到这里时那侍卫用手比划了一下,沈渊一看长度,大概也就有一尺二、三寸左右。   “那家伙,出手飞快!”就见这个侍卫心有余悸地说道:“他出刀之际,还向旁边闪了一下,一刀就砍中了我的左臂!”   “不过我也不差,刀尖一拖,扫在了他握刀的右腕上……”   “是不是这把刀?”听到这里,沈渊陡然上前一步贴近了那个侍卫,指着他腰间的佩刀问道。   那家伙顿时吓了一跳:“没错,就是我这把刀……”   “唰”的一声,这侍卫一句话还没说完,沈渊已经从他腰间,将那把刀抽了出来!   阳光下刀光闪烁,上面一片雪亮,在场的众人全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最好说的都是实话,”沈渊举起这把刀,迎着阳光看了看,然后冷冷地对那个护卫说道:“要是敢吹牛或是撒谎,有你好瞧的!”   “不敢!小人万万不敢!”这时候护卫看见这个年轻人拿着自己的刀,丝毫没有还给他的意思,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地直打鼓。   ……   这时沈渊看到有几个人从院子外走进来,看穿戴是衙门里仵作的打扮。   于是他摆了摆手,让仵作到屋里把钱康的尸体抬出来,就在这院落当中验尸。   听见他说的这句话,那齐鹤脸都吓白了!   这小内宦连尸体都不敢看,更何况是当场解剖尸体?等他看到两名仵作跟衙役把钱康的尸体抬出来时,他的神情简直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不安。   “让你牛哄哄的说话那么臭!”沈渊见状心中暗自笑:“一会儿吓不死你!”   这里沈渊也不管那边如何验尸,而是继续向那侍卫问道:“那个刺客跟你打了个照面,你看见他长什么样没有?”   “没看见,他拿黑布蒙着头脸呢。”   那个侍卫随即回答道:“当时四下里一片漆黑,我借着月光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还有那把亮闪闪的兵刃!”   “你再想想,他的身量有多高,是胖还是瘦?落地的声音是不是沉重?砍你那一刀时,力道有没有很猛?”   沈渊一边向这个护卫发问,一边在脑海里回想着苏小棠的体貌特征……案情推进到现在,他倒是越发觉着苏小棠的嫌疑更重了。   可是他回想了一下,却只记得苏小棠的身量比一般女子略微高挑一些,儒衫下的玉体凹凸有致,窈窕动人……咳咳!   “嗯……没看见,”正当沈渊胡思乱想之际,那护卫却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就记得他回手那一刀,真是又快又狠!”   “可惜当时在场的就我一个人,”那护卫懊恼地说道:“要是我能阻拦得他一时半刻,等兄弟们围上来,他无论如何也跑不了!”   听到这里,沈渊松了口气。看来这个护卫的身上能了解到的情况,也就这些了。   ……   见沈渊问完了话,石勇凑到了沈渊身边,不动声色地小声道:“贤侄,你看这个案子,会不会是昨天那个苏……”   “不像,”沈渊想了想,也小声答道:“她昨天拿走那块玉,是因为海棠如醉里带着她的名字。”   “要说是她杀了钱康,我还有几分相信。可是那苏小棠直率莽撞,杀人时必定怒火满胸。等她一顿刀捅死钱康之后,你说她会有心情拿走那块玉吗?”   “哦……”听见沈渊的话,石捕头也沉吟了一下,他也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至于石勇为什么这么想,倒不是因为石捕头很了解那个苏小棠,而是因为他绝对相信沈渊的判断!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两个仵作已经把钱康的衣服解开,露出了白亮亮涂满了鲜血的尸体…… 第74章 刀痕累累案奇诡、双刀一剑、离奇交汇   沈渊一眼就看到那个齐鹤的两条腿,哆嗦得越发厉害了!   “那什么……”就见那个齐鹤胆战心惊地说道:“咱家觉得内急,我先去……”   “啊?”   正当齐鹤信口编了个理由,想要躲开验尸现场的时候。沈渊却突然听到那边负责验尸两个仵作,竟然惊呼了一声。   等他和石勇双双回过头时,就见那个仵作蹲在地上,也正诧异地抬起了头。   仵作的双眼中满带着惊愕,已经瞪得溜圆!   “死者钱康,身中三刀……每一把刀都不一样!”   当仵作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在场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   “我去,还有这种事儿?”   “……这怎么可能?”   这时的沈渊和石勇,同时下意识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然后他们两个就快步向着钱康的尸体走去。   在他们的身后,那个齐鹤已经吓得屁滚尿流,朝着院子外面跑了出去!   当沈渊和石勇走到死尸的旁边,就见那死鬼钱康挺着雪白的大肚子,皮肤在阳光下亮得直刺眼。   在他的胸口和肋下,两处刀口的皮肉都向外翻卷着,断面呈现出死人的灰白色。在刀口附近,酱黑色的血液已经凝固了。   一看见这两个伤口,沈渊就是一皱眉!   哪怕他从来没有真正验过尸,还是能一眼看出两个伤口的区别,两者确实是截然不同。   只见这时的仵作一脸惊诧,用手里填写尸档的毛笔末端,指着钱康胸口上的刀口说道:   “这一刀从前胸直插心脏,下刀极为干净利落。刀口为单刃开锋,刀宽不到一寸……虽然不知道多长,但看它的形状,很像是屠夫的杀猪刀。”   “然后就是他肋下这道刀伤,”说到这里,仵作又指着钱康的右肋下说道:   “这一刀倾斜向上,从肋部直达肝脏。这把刀也是单面开锋,刃宽一寸六分……比前面那把刀要宽了一半!”   “然后就是死者的背后,”说到这里,把两名仵作抬着钱康的尸体,一起用力把它翻了个身,脸朝下扣在了地上。   在钱康尸体后心部位的那道伤口,沈渊一见之下,又是狠狠地一皱眉!   这次不用仵作说他都知道,这一刀从背部直抵心脏,刃宽一寸二分,双面开锋!   ……这分明是一把剑!   只见这道凄惨之极的伤口,血淋淋地展开了一个两面尖锐的枣核形。淤积在伤口中的黑血,让它就像是一只注满了瘀血的诡异眼睛,正在凝视着沈渊!   “你大爷的,要不要这么折腾?”沈渊见状,忍不住大声咒骂了一句:“杀一个人而已,用得着换三把刀吗?”   “杀人的或许是三个人,您怎么知道是一个人?”这时那个腰间只剩下一个刀鞘的护卫,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钱康尸体,向沈渊问道:   “看这样子,难道不应该是三个凶犯,一人捅了主人一刀吗?”   “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就看见了一个刺客!”这时沈渊看了护卫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假如你是凶犯的话,你和另外两个同伙一起去杀人。你会不会在得手之后,还没被护卫察觉时分散逃走?”   “况且如果凶手是三个人,而不是一个,那你就不是胳膊中刀那么简单了,你连脑袋都保不住!”   “对啊!”听到这里,那个护卫才恍然大悟!   他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如果杀人者是三个人,那他当时向刺客出刀的一瞬间,就会被前后夹击,他还能活到现在?   这时沈渊把那侍卫丢到一边,心里却在暗自想道:案子查到这个份儿上,这个才开始有点意思了哈!   昨夜分明只来了一个刺客,钱康身上却有三处不同的伤痕。那个刺客难道真的捅一刀就换一把兵刃,再捅一刀又换一把兵刃?   那场面也太闹腾了吧?这不有病吗!   ……   此时沈渊心中的疑团未解,那两个仵作也正在继续验尸。   他们打散了钱康头上的发髻,从头顶一路向下摸过去,一点一点地检查全身上下有没有暗伤、瘀伤、骨折、中毒之类的异状。   当全身都检查过后,再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发现,于是这两位仵作就切开了钱康身上的各处伤口。   他们下一步就是查验每道刀伤,观察进刀深度和兵刃尖端的形状。在这一点上,那些仵作自然有祖辈传下来的查验手段。   等到验尸完成,两位仵作填好了尸档,沈渊和石勇也拿到了最终的验尸结果。   果然,前心的那一刀锋锐细窄,直达心脏。肋下的那一刀,刃面较宽,插进了肝脏深处。背后的那一剑,也将钱康的心脏刺了个对穿!   在钱康那颗恶毒的心脏上,被两把兵刃一前一后,各自捅了个窟窿!   ……   案情查到现在,所有线索的价值都逐渐地被一一否决了。   与刺客交手的护卫那里,现在是一无所得。验尸结果出来后,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查下去的蛛丝马迹。   经过仔细检查,钱康卧室里的地面上、刺客出入的窗台上、杀人者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除了一点,那个杀人者拿走了一块香玉。   现在那个最善于靠气味追踪嫌犯的吴六狗,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   管家回来后,拿过来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是雕琢香玉后剩下的碎块和碎屑。   万幸的是这些碎块很有价值,才得以被保留下来。要是普通的玉料,剩下这么大点儿的小块儿,还没一个瓜子大,早就被扔掉了。   沈渊从碎块里拿出了最大的一块,大概有黄豆大小。然后他示意管家把剩下的收起来,同时吩咐人把钱康的尸体抬走,给他的家人处理。   尸体这一运走,那个齐鹤立刻方便完了回来了。   “怎么样?有什么线索没有?你们打算怎么接着往下追查?”   没有了尸体的威慑,那个齐鹤也恢复了常态,他阴阳怪气儿地斜着眼睛,向沈渊和石勇问道。   “请您稍等片刻,”这时的石勇知道吴六狗还在路上,他也只好陪着小心向这位宦官说道:“我们还在等一个人,一会儿他来了,咱们就能接着往下追查了。”   “咱家可不管你们怎么破案!”齐鹤闻言,冷哼了一声道:“反正我是孙公公派来的,这案子办得不利索,咱家往上一报,可有你们好受的!” 第75章 遥遥海棠梦几回、冷香玉碎、亡命狂追   此刻的石勇听到宦官齐鹤这讨厌至极的话,心里气得都不行了。   没想到他刚当上扬州府捕头没多久,就赶上了这么件倒霉案子。而且还有这么个阴阳怪气的阉人在旁边,催命鬼似地催着他破案!   而这时他一回头,却见沈渊那小子笑嘻嘻的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心可真够大的!   其实石勇不知道,就算是没有这个宦官在旁边添乱,沈渊也没打算把暗杀钱康的案犯抓出来。   更何况现在的沈渊已经发现了一件事,在扬州玉工这个群体身上,其实际蕴含着一个巨大的商机。   在这之前扬州玉工被残害盘剥,他们的血汗变成了皇室与贵人身上的美玉,也给那个孙太监和死去的钱康带来了无比丰厚的财富。   可是除此之外,这名扬天下的扬州玉器无论对民间、对于经济还是对玉工本身,都是一丁点儿好处都没有!   所以现在沈渊的心思,已经开始暗暗地转到了这上面。   因此刚才那个死宦官在沈渊旁边无论怎么打鸣儿,他都不带生气的!   ……   等了一阵之后,小山子终于还是把吴六狗带回来了。   等吴六狗一进院子,就知道这案子必定不小……在场的居然还有个宦官!   沈渊把他招呼过来,随即就将手里那把配刀塞到吴六狗的手里,示意他闻一下。   吴六狗在刀锋上嗅探了一下抬头说道:“刀尖上有新鲜的血腥味,应该不超过十二个时辰……这是案犯的刀?”   “不,是他的刀,”沈渊随手将这把配刀扔还给了那个侍卫,然后向吴六狗说道:“我让你闻闻,就是要确定一下这个侍卫有没有撒谎。”   “看来他昨天晚上确实是刀伤了那个刺杀钱康的刺客,你再闻闻这个。”   说着沈渊又把手里那块不大的香玉碎片,递给了吴六狗。   “不行,这东西味道太重,粘到我手上就没法嗅探了。”吴六狗见状却没往手里接,而是就着沈渊的手细细闻了一下。   “这股香味很独特,就是想弄混都不容易,还是很好追踪的。”当吴六狗说到这里时,满院子人的眼睛全都亮了起来!   “看来这下没问题了,”沈渊随手收起了那块碎片,向着众人说道:“现在由我六哥带队,咱们一起顺着香味追踪杀人凶犯……走着!”   ……   说到吴六狗的鼻子,还真不是白给的。   他闻过香玉的碎片之后,随即绕着钱康的院子转了一圈,飞快地找到了北面那里刺客跃出门外的地点。   在这之后他们就越过钱康家的院墙,开始在扬州城里追踪凶犯的下落。   后面跟着吴六狗的是沈渊和石勇,外加二十来个扬州府捕快,同时还有那个牛皮胶一样甩不脱的宦官齐鹤。   现在沈渊已经熟悉了吴六狗嗅探追踪的套路,他们由前方的吴六狗带领,一路向着城西方向走去。   趁着这个当口,石勇和沈渊他们两个简单总结了一下方才的案情:   总的来说这件案子里,有两件事说不通,一个就是钱康身上挨的那刀刀不同的三刀,还有一个就是被盗走的香玉佩“广寒移月”。   若说一个杀手杀了钱康,他为了泄愤多捅几刀也是说得过去的,可是来回换刀捅人,却无论如何难以自圆其说。   还有那个香玉佩,丢了并不稀奇,可是满屋子宝玉案犯只拿了这一块,这就很难说得通了。   沈渊总觉得这里面似乎另有内情,可是他现在掌握的情况太少,所以他也搞不清楚,这三刀奇案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等到吴六狗带着众人一路走街串巷,来到了扬州西城之时,他越往前走,沈渊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现在他已经知道那块香玉的位置在哪里了,哪怕吴六狗还没有嗅探到那个地方。   文津桥下,昌明客栈!   他们现在直奔的这个地方,就是昨天苏小棠向他说起过的,她住的那间客栈!   眼看着追踪队伍继续向前,前方的文津桥已经是历历在目,此时沈渊的脑筋正像风车一样刷刷地直转。   ……果然是那个苏小棠,到底还是她!   不能让她被抓住,得想办法把那破孩子救出来!   于是沈渊忽然加快了脚步,追上了前方的吴六狗。   当吴六狗的脚步猛地停下来时,这个位置正好在昌明客栈的大门口,等到吴六狗的目光一转,看向客栈大门的时候,沈渊毫不犹豫上去就是一脚!   客栈的大门发出了“咣当”一声,响得人心惊肉跳。   沈渊一个箭步就跳了进去,然后他就站在客栈的院子里大声喊道:“扬州府衙捉拿嫌犯,所有人不许乱说乱动,小心刀剑无眼!”   这一嗓子,沈渊喊得威风凛凛,吴六狗立刻被吓了一跳。   石勇捕头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而那些不明白沈渊底系的扬州府捕快们,则是气得鼻子都歪了!   有这么抓凶犯的吗?而且那家伙还是个武功高强的飞贼!你这么大声喊了这一嗓子,人家还不早就顺着后边跑了?   而这时整个队伍中,就那个对破案一窍不通的齐鹤没搞清楚状况。他也不知道沈渊这句话,实际上对抓获人犯起到了反作用。   于是二十来名扬州府捕快,立刻顺着大门一拥而入。现在是时不我待,必须尽快抓住人犯,要不然他就真跑了!   等到吴六狗顺着味道,嗅探到二楼的天字第六号房时,沈渊毫不犹豫地再次一脚踹开了房门。   只见房间里空无一人,朝向北面的后窗居然还在微微晃动……那苏小棠毕竟也不是傻子,听见沈渊在院子里又是扬州府捕快、又是刀剑无眼地大叫大嚷,她还是机灵地越窗逃走了。   “继续追!”沈渊看见吴六狗也跟着进了房间,于是向着后窗一指,大声下令道。   在这之后沈渊一出门就抓了个伙计,拎着他的脖领子喝问道:“这间天字六号房里,住的是什么人?”   “一个年轻公子,长得挺俊……”伙计一句话还没等说完,就被沈渊顺手推搡到了一边,他要得就是这句话! 第76章 海棠酥软晕云绯、玉人怀中、如意金桂   “都听见了吧,是个年轻公子打扮的人,继续追踪!”沈渊大声喊道:“他身上还带着那块香玉,这小子跑不远!”   大家随即跑出了客栈,沿着街道又是一通狂奔……这时的石勇一边跑,一边愁得他直皱眉!   眼下的情况别人不知道,他还看不出来?这个沈渊又是大声报信,又是把追踪的目标朝着年轻公子身上引,分明就是要包庇那个案犯……石勇估计,十足十就是昨天二分明月楼里那个苏小棠!   可是石勇捕头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出卖沈渊,所以这个心眼儿实在的捕头大叔除了跟着跑,真是啥招儿也没有。   可是照这么下去,这案子到哪儿算完呢?此时石捕头的心里,闹得都不行了!   ……   这时的沈渊,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个吴六狗未免太实在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他真想追上去趁人不备,嘱咐吴六狗一句,你不要那么卖力气行不行?   可是那家伙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嗖嗖地就知道追嫌犯,把沈渊气得牙根儿都直痒痒!   ……   扬州西北、大明寺,号称扬州八大古刹之首。   他们这支追踪队伍顺着气味一路来到此处,吴六狗一头就顺着大明寺的山门扎了进去。   到了这里,沈渊终于松了口气。   这间古刹禅院香烟缭绕,游客鼎盛,来往行人如织。他们身上各种气味混杂到一起,让吴六狗的嗅觉也一时难以分辨。   可是沈渊却能从人群中迅速地认出苏小棠,到了大明寺这里,眼睛终于还是比鼻子好使了!   吴六狗神色紧张地嗅探着,跟来的一群捕快也在大明寺里慢慢散开来,在各处佛殿禅堂之中搜索。   这时的沈渊看着迟疑间不断搜索的吴六狗,终于还是抢先赶到了他前头。   ……   就在大殿的西侧,有一副宽阔敞亮的厅堂,上面还提写着四个大字“仙人旧馆”。   一看见这几个字,沈渊就知道这是天下知名的平山堂。   这座平山堂由宋代的欧阳修修建,站在这里远远北望,对岸的隐约青峰正好与此堂的高度平齐,“远山来与此堂平”,因此得名。   在平山堂前,还挂着一副楹联:“过江诸山到此堂下,太守之宴与众宾欢”。这里的太守,说的当然就是当年的欧阳修。   而这时的沈渊,一眼就看到平山堂前的空地上,正有一位身量高挑的姑娘若无其事地从那里经过,正是那个苏小棠!   这姑娘穿上女装之后,身段越发显得窈窕动人。她显然也见到了沈渊这一行人,脸上却毫无紧张之色。   沈渊知道,苏小棠在客栈里时还是年轻公子打扮,现在跑到这里后,她趁人不备换了身衣服,估计还以为自己没事了呢!   殊不知她身上那块香玉,正被那个比狗鼻子还灵的吴六狗嗅探追踪!   沈渊眼看着吴六狗在人群之中拐弯抹角地前进,离那位苏小棠姑娘越来越近。   可是那个傻姑娘,还觉得她自己能混过去……见到这样的情景,沈渊急得眼睛里都要喷火了!   关键时刻,还得我再救你一回!这个笨啊……沈渊无奈地走上去,“啪”一下在苏小棠的肩头上拍了一记。   这一下把苏小棠吓了一跳,一脸惊愕地转过头来。   “闭嘴!”   沈渊知道她一说话,准保会打乱自己的营救计划,甚至是当场露馅儿。于是他从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之后,上去就一把揽住了苏小棠的腰。   此刻的苏小棠一抬头,也看到背对着那些捕快的沈渊沈大少爷双眼朝她一瞪,陡然间一股莫名其妙的威势,吓得姑娘全身一震!   “你身上有块带着香味的玉,赶紧找出来……”这时的沈渊额头上,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他一边儿信手在苏小棠的腰间摸索,一边咬着牙说道:“那个大鼻子吴六狗你是见过的,他是顺着气味儿追过来的,你把那块玉藏哪儿了?”   “怎么回事?我身上怎么可能有那玩意儿?”   这时的苏小棠也知道情形紧急,可是姑娘的腰身被沈渊这转着圈儿的一摸,她的双腿就止不住有些发软。   “你瞎摸什么?我一脚踢死你信不?”苏小棠急三火四地小声说道:“不信我翻给你看!”   紧接着苏小棠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衣兜,双手又在腰带上一摸,随即她的手就按到了自己腰间佩戴的一个荷包上。   手指在上面一捏,苏小棠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是不是这玩意儿?”就见她两根手指飞快地一夹,从里边掏出了一块东西。   沈渊朝上面一看,就看到了那块金灿灿的玉佩!   这块玉佩做成了如意形状,上面满带着桂花形成的花纹。一拿出来就是异香扑鼻,正是那块珍稀至极的香玉“广寒移月”!   “怎么回事儿?这东西怎么在我身上?”苏小棠手里拿着这块玉,俏脸上满是惊愕,却冷不防被沈渊一把将它抢了过去!   就在此时,在沈渊和苏小棠的面前,吴六狗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正在死死地看着这俩人!   吴六狗甚至亲眼看到,那块散发着异香的玉佩被沈渊从苏小棠的手上接过。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把玉佩从指尖挪到了掌心,一握拳就攥了个严严实实!   我去!这众目睽睽之下,小沈先生居然想要……二救女飞贼?   ……   “你给我装得风骚点!”这时的沈渊脸上带着轻佻的笑意,一边向苏小棠嘱咐了一句,一边把目光挪向了吴六狗:   “不要怕,这个大鼻子是自己人!”   此刻的吴六狗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而苏小棠则是一头雾水,不过姑娘知道沈渊像是要帮自己,脸上的神情好歹不那么僵硬了。   正在这时……“怎么了?”   就在沈渊他们眉来眼去,场面一片混乱之际。石勇捕头和一堆捕快,外加那位宦官齐鹤一起,朝着这边围拢了过来!   这时的沈渊,还是伸手揽着苏小棠的腰,却把她的另一只手握在了手里。   看他们俩的样子好像是极其亲密……话说在大明朝,大庭广众之下摆出这种姿势,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伤风败俗了。 第77章 十八佳人肤似锦、手感醉人、情不自禁   此刻石勇捕头已经一脸黑线地走到了他们面前,同时那个齐鹤也凑了过来,脸上满是怀疑的神色。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继续追?”这时的齐鹤,双眼只顾着在苏小棠姑娘身上看来看去,说话的语调也是阴冷之极。   “对啊!”沈渊也笑着向大鼻子吴六狗说道:“顺着气味儿继续追呀,你怎么停下了?”   “哦!好的!”这时的吴六狗眼睛一亮,他终于还是反应了过来!   既然小沈先生明明拿着那块玉,却让我继续追……哈哈哈!   这姑娘昨天小沈先生就保护过她一次,今天看起来又打算继续包庇下去……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反正在场的这么多人,就我一个人能凭着气味追踪,那我就带着队伍瞎跑不就完了?   ……   “等等!”等吴六狗反应过来之后,他正要随便找个方向跑下去,却被身后的齐鹤一嗓子给喝止住了。   这时的齐鹤看了看苏小棠、又看了看沈渊,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这位姑娘,怎么你认识她?”   “认识,是我一个相好,恰好在此偶遇,”沈渊笑嘻嘻地说道:“要不然能这么亲密吗?哎哎?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这时的齐鹤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沈渊他俩的面前,居然还在继续往上凑!   “你说她是你的相好,怎么我闻到她身上也有香玉的味道?”此刻的齐鹤抬起头来,两眼就像是锥子一般死死地盯住了沈渊!   “那不是因为我手里正拿着这个吗?”这时的沈渊把右手一翻……旁边的吴六狗陡然间吓得浑身一哆嗦!   因为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沈渊就把那只散发着香味的玉佩,藏在了右手掌心里!   可是当沈渊翻开手掌时,大家却清楚地看到沈渊手上,正捏着那片瓜子般大小的香玉碎片。   “都怪我情不自禁,”沈渊笑着说道:“见到相好的,忍不住就上手摸了一把,嘻嘻!这香味……”   “还说呢!你个杀千刀的!”这时的苏小棠姑娘,也终于明白过来。   就见她蹙着秀眉把沈渊朝边上一推,嘴里还嫌弃地说道:“一看见你我就闻着你身上这股味儿了,是从哪个骚蹄子身上沾来的?”   “我的天!你可终于开窍了姑奶奶!”这时的沈渊,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刚才他让苏小棠装得风骚一点儿,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这姑娘居然演的不错!   沈渊心道:你看看!尤其是是她眼睛里那股讨厌自己的神情,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嘿!“……不对吧?”齐鹤听到了沈渊的话,皱着眉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香玉碎片,随后阴侧侧地向着苏小棠问道:   “这位姑娘,你昨天晚上住在哪里?都干什么去了?”   “昨天晚上?就跟这个死鬼在一块儿啊?”苏小棠闻言,毫不犹豫地又撒了个谎。   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好像自己无论说什么,那个比鬼还精的沈渊都能把话圆回来似的!   齐鹤闻言一愣,这时的沈渊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不悦之色。   “哎?齐公公我才听明白,您是怀疑她是不是?”这时的沈渊用手指了指苏小棠,板着脸着说道:“刚才咱追的是位公子,那客栈里逃走的,可不是什么姑娘吧?”   “您要是不放心的话,您再看看这个……”说着沈渊居然一伸手,把苏小棠两袖的纱衣往上一拉!   在这一刹那,石勇捕头的心头一震,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因为石勇的心里清清楚楚,昨晚那个杀人者的很可能就是苏小棠。她应该是被那个侍卫一刀扫中手腕的人!   可是沈渊,居然一把就撩起了她的袖子。   而在这一刻,齐鹤清楚地看到这位姑娘一双皓腕赛雪欺霜、滑嫩如脂,上面别说伤口了,连个黑痣都没有!   “讨厌!”苏小棠气呼呼地把袖子放了下来。她现在知道沈渊刚才握住她的手,又摸又捻的占便宜,原来是在摸她手腕上有没有包着纱布!   随即她又联想到了自己的腰身上,一转圈都被这讨厌的家伙摸了个遍,虽然他是为了救自己,可这小子未免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这时的齐鹤看过了苏姑娘的手腕之后,终于还是放下了心。   当他把目光转向吴六狗时,就见这个大鼻子毫不迟疑地用手一指,眼神坚定地指向了平山堂后面!   “我闻道香玉的味道了!就在那个方向!”   “漂亮”!吴六狗这个坚决无比的回答,立刻就让沈渊的心里喝了一声彩!   “宝贝儿你先回家等我,咱还有很多那啥要解锁……”见到追踪队伍再次出发,沈渊一边胡言乱语地向着苏小棠告别,一边快步追上了队伍。   …   这一次追查案犯的行动,终于还是被沈渊和苏小棠惊险地混过去了。   至于下面,再怎么追也没用了,因为那块被追踪的香玉,其实正在沈渊的身上!   玉佩的味道和那块香玉碎片一样,正好掩护了沈渊身怀失窃物品的事。所以没人知道他们其实是在吴六狗的带领下,在扬州城里漫无目的地瞎转!   ……   等到他们一直追到运河边,这时的吴六狗一脸怅然地看着滔滔的大运河,脸上似乎带着无尽的遗憾。   “那杀人凶犯已经坐船走了,在河面上不会留下气味,咱们追不上了!”   看着吴六狗的样子,把心中那种技艺难以施展的遗憾表演得神形兼备,沈渊立刻在心里默默地给了他一个小金人。   这大鼻子不愧是个老江湖,果然是一点就透!   此刻齐鹤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而石勇捕头则是分外踌躇。   沈渊上去拍了拍石勇的后背说道:“石大叔你不用难过,这个案子咱们接着往下查就是了。”   “这条线索断了,我还有别的办法。终归我还你一个水落石出就是,叔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这时的石勇苦着脸点了点头。   其实在众人中,也就石勇和吴六狗能听懂沈渊的这句话。   沈渊的意思是:虽然他放跑了一个案犯,但他终归会把这个案子,给你办到明明白白为止! 第78章 昨夜轻风畅胸襟、明月醉人、奇案迷心   其实石勇不知道,在沈渊的心里,所谓的真相其实根本不重要。尤其是在这个案子当中,查个水落石出更是毫无意义。   毕竟杀了钱康的那个人,他的行动纯属为民除害。   所以沈渊接下来会把这个案件扭曲成什么模样,石勇当然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不过既然沈渊说了要给他一个交代,那他也可以放心了。   于是他们这支追踪队伍就在江边解散,大鼻子吴六狗回家,石勇带着捕快回扬州府衙。齐鹤去大太监孙德功那里汇报案情侦破的情况,沈渊也该回去了。   接下来就等着追查下一步的线索,具体该怎样行动,当然还得听沈渊的。   ……   等到沈渊回到自己的家中,他刚一进院门就见一个俏丽的身影,从墙头上飘然而下。   ……还能是谁?当然是苏小棠从后边跟来了。   “咱以后走门儿行不行?”沈渊没好气儿地向苏小棠说道:“一来就跳墙,一来就跳墙,你到我这儿又不是偷东西来的……对了,我扇子呢?”   “你那‘身心’连扇子都让我扔河里了。”   苏小棠说着,回头一看大敞四开的院门,吐了吐舌头。看来她也是跳墙跳习惯了,居然忘了这院里还有门这件事。   这时的苏小棠想说话却又欲言又止,刚刚她还想感谢沈渊,又救了她一次来着。   可是一想到这个家伙在自己身上又摸又掐的事,那些感激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她谢什么?谢人家沈渊把她好一顿摸?   而这时的沈渊再怎么聪明,也猜不透姑娘家心里的想法。他一见苏小棠不说话了,随即就向她问道:   “钱康那家伙有多混蛋,我相信大家都心里清楚,不管你杀没杀他都无所谓。”   “不过我还是想从你这里听句真话,你告诉我,你到底杀他没有?”   “没错,人是我杀的!”   听到沈渊这么问,苏小棠把下巴一抬,毫无惧色地说道:“昨天半夜我摸进了钱康府里,上去就是一刀!”   “嗯,然后呢?”   “什么然后?”苏小棠闻言纳闷儿地问道:“然后我就走了呗!”   “因为昨天晚上光顾着杀人没睡好,所以今天早上我起得就晚了点儿。你们冲进客栈的时候,我刚睡醒没多一会儿。”   “没问你这个!”沈渊闻言没好气地问道:“那个钱康,你到底捅了他几刀?”   “一刀啊!”   苏小棠瞪圆了眼睛说道:“我一刀过去,扑哧一下捅进他的肝儿里,那家伙不是死了吗?”   “当然死了!不过他中的不是一刀,而是三刀……你确定你没记错?”   “三刀?”听见沈渊的话,苏小棠也愣住了。她漂亮的大眼睛转了好几圈儿,仔细回忆了一番才说道:“确实是一刀啊?”   “那胖子暄乎乎的全是肥油,我一刀捅进去时就觉得手感特别油腻,谁还耐烦捅他第二刀?反正一刀他也肯定死了。”   “别说了,把你那把刀给我拿出来!”这时的沈渊好像明白了什么,向着苏小棠一伸手说道。   等苏小棠从后腰将那把刀抽出来的时候,沈渊看到苏姑娘利用衣襟的遮盖,就将那把短刀就别在后背上。   这把刀刀柄朝下,姑娘抽刀的时候异常利落。   当沈渊把这把刀接过来,就见刀宽一寸六分,刃口异常锋锐,果然是刺进肝脏的那把刀!   沈渊把刀还给了苏小棠,随后向她仔细问了一下杀人时的情况,苏小棠也说得非常清楚。   她是在接近四更天时分摸进钱府的,等到她推开北窗户,想要摸到床上去杀钱康之时。却发现那个胖子居然趴在桌子上,似乎是正在玩儿着什么东西就睡着了。   于是苏小棠上去照着钱康的肋下就是一刀!一尺多长的刀身,完全没入了钱康的大肚子。   在这之后苏小棠抽身便走,原封不动从北面的窗户跳了出去……关键的时候到了!   她在飞身跃出钱康的院子时,根本没遇见什么侍卫,也没有和那个侍卫对拼一刀,她就这样非常顺利地回到了昌明客栈。   “……你等等!”听到这里时,沈渊向苏小棠问道:“那你荷包里那块香玉是,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苏小棠一脸莫名其妙地说道:“那个荷包是我娘给我绣的,上面没有太艳丽的花样,所以我无论身上穿着男装女装都带着它。”   “我在客栈里的时候,听见你在外头摔桌子打板凳,大声喊着要捉拿杀人凶犯,还说什么刀剑无眼之类的,当时我就知道你是提醒我赶快跑。”   “于是我抓起随身的包袱就跳出了窗,然后在大明寺找了一间无人的禅房,换上了女装。”   “在这之后你就追上来了,还从我荷包里莫名其妙地掏出了那块香玉……”   “我明白了!”听到这里时,沈渊这才恍然大悟!   他在脑海里想了一想案发当时的情形,转头又向着苏小棠问道:“你在飞身跃进钱康卧室的时候,发没发现他手上或者桌子上,有这块玉?”   说着沈渊从自己怀中,把那块香玉广寒移月拿了出来,在苏小棠的面前一晃。   “没看见,我怎么可能看得见?”这时的苏小棠皱着眉说道:“当时屋子里没点着烛光,就有窗帘里透进来的一点月光。”   “当时我能分清那个胖子是钱康就不错了,桌子上就算摆着十块玉我都看不着!”   “哦!”听到了这句话,沈渊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是第二个。”   忽然间,苏小棠听见沈渊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语气,苏小棠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都泛了起来!   “什么叫我是第二个?你说的啥?”苏小棠立刻向沈渊反问了一句。   ……   “你还不知道吧,昨天晚上那个玉虫子钱康身上,一共挨了三刀,”这时的沈渊一边示意苏小棠坐下一边说道:“你捅的是第二刀”。   本来苏小棠已经随着他的手势坐了下来,一听见他的话,姑娘立刻又跳了起来! 第79章 不知几人闯绣帷、夜行海棠、刺客是谁   “哎?你说的是啥意思?”   “你听我慢慢跟你讲,”沈渊一边示意苏小棠稍安勿躁,一边想了想道:“今天查案的时候我还一直纳闷,为什么那个钱康身中三刀,而且每一把刀的形制和尺寸全都不一样?”   “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凶手杀人的时候为什么要带着三把刀,每捅出一道致命伤,还要换上一把兵刃?”   “听你这么一说,我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沈渊掰着手指头说道:“所以昨天晚上,进入钱康卧室的,其实有三个人。”   “第一个人进去时,卧室里头应该还点着灯烛。所以那个刺客不但能清楚地看到钱康,也能瞧见钱康手里摆弄着那块香玉,就是我刚才给你看的那一块。”   “他跃进卧室之后,在正面捅了钱康一刀,钱康扑倒在桌子上当场毙命,之后刺客就拿走了那块香玉,他是第一个。”   “然后呢?你说我是第二个……也就是说我昨天杀死的钱康,其实是个死人?”苏小棠的脸色立刻浮现出了恼怒的神情。   “没错!”沈渊点了点头道:“等你四更天到达钱康卧室的时候,那根蜡烛已经彻底烧完了。”   “所以当时光线昏暗,钱康扑在桌上死去,你却以为他趴在那里睡着了。”   “于是你上去一刀捅进他的肋下,然后转身就走!”   “等你走了之后,刚过四更天的时候,又有第三个人跳进了钱康的卧室,他跟你犯了一模一样的错误!”   沈渊看了看苏小棠,这个姑娘的脸上正写满了难以置信!   “第三个刺客使的是一把剑,他和你一样摸黑上去,二话不说一剑刺入了钱康的后心,把他的心脏又穿了一个洞!”   “可是那第三个刺客,就没你那么幸运了。”沈渊指的指苏小棠的手腕说道:“当时他在捅了死人钱康一刀之后,想要跳出院墙时,好死不死正碰到从外面回来的护卫。”   “于是他跟那个护卫对拼了一刀,他砍伤了护卫的左臂,那个护卫也伤了他持剑的右腕。”   “整个事情的经过,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不过因为你是幸运的第二个,所以你的手腕上并没有伤痕。”   沈渊向着苏小棠说道:“也正因为这样,今天你在大明寺的时候,我事先摸到了你手腕上没有纱布,这才把你的衣袖掀开。”   “一看到你手上无伤,办案的那个宦官才确定,你并不是昨晚那个杀人凶手。”   “实际上你也不是,你不过是照着死尸捅了一刀而已,那个钱康不是死在你的手上的!”   “现在你回想一下,”只见沈渊向着苏小棠问道:“你昨天跳进卧室前的那段时间里,有没有听到那个钱胖子打呼噜的声音?”   “在你捅他一刀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他还有呼吸?”   “……我说这一刀,怎么那么奇怪呢?我还以为是他太胖了呢!”这时的苏小棠,脸上带着一片惊愕说道:   “一般刀锋刺进人体的时候,身体里的肉都会下意识地收紧,有的时候甚至会牢牢吸住刀锋,让你拔刀时很吃力。”   “尤其是鲜血喷溅在刀柄上,变得一片湿滑的时候,抽刀的时候更是很容易脱手。”   “可是那个胖子身上的肉,一点劲儿也没有!”苏小棠说到这里时一脸的愤然,显然她是为了杀人去的,结果却发现,她其实是捅了死尸一刀!   “可是你杀钱康干什么?”沈渊又向苏小棠问道。   “昨天你没看见啊?那个胖子不该死?”苏小棠脖子一梗,振振有词地回了一句,她还觉得自己挺有理。   “你说的没错,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沈渊想了想,也认同了苏小棠的说法。   不过在这之后,两个人又同时想起了一件事,目光离奇地相对在了一起……那块香玉!   既然按照沈渊的推断,香玉是第一个人、也就是真正杀了钱康的那个凶手在烛光下看到了香玉,并且将它拿走了。   可是这块香玉,又是怎么离奇地出现在苏小棠荷包里的?   “现在你告诉我,都谁知道你住在那个客栈?”想到这里,沈渊又向着苏小棠问道。   “只有一个人……”此时的苏小棠想都不想地回答道:“就是你!”   “我昨天一到扬州,就见到那个钱胖子在府门外殴打玉工,十分嚣张可恶。然后我就想进他的家,趁人不备教训他一顿,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苏小棠向着沈渊说道:“昨天白天我进府之后,没找到那个钱胖子,反而看到了那块海棠如醉的玉佩,我还顺手把他拿走了。”   “然后我就跟着你到了你家这里,又去了文津桥昌明客栈投宿,我住在什么地方,除了你没人知道!”   “我去!这是怎么回事?”这时的沈渊听到了苏小棠的回答,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苏姑娘看起来绝没有撒谎,自己前后已经救了她两次了,她万万没有骗自己的理由。况且就苏小棠这么个单纯的家伙,撒谎也骗不了自己。   可是那块在钱府神秘消失,又离奇出现在苏小棠荷包里的香玉,又是怎么回事呢?   ……   沈渊沉思了许久,依然找不到任何头绪,然后他偶然一抬头……又看见自己的妹妹在偏门一露头!   “别看了!跟咱娘说,还是昨天那姑娘。”沈渊也懒得解释,于是信口向妹妹沈澜说了个谎。   “你少骗人了!”结果沈渊的话音刚落,就见沈澜从门边探出了半张脸,一脸得意地说道:“早上我过去看了一眼,那时候你已经走了。”   “可是昨天那个拿着王府腰牌的姑娘,现在还在你屋里睡着呢……”   “啊?”这一下,沈渊和苏小棠都是大吃一惊!   刚才他们进院的时候,苏小棠是想当然地认为沈渊的屋里没人。而沈渊则是觉得,这都快中午头了,那位蓝姑娘肯定是醒来后悄无声息地走了。   可是听妹妹一说,他才意识到,原来蓝姑娘竟然还在他房间里!   这么说来,他跟苏小棠的这段对话,全都被蓝姑娘给听去了? 第80章 佳人宝刀月下逢、玉肌留痕、第三真凶   “你给我回去!再探头探脑的我可揍你了!”沈渊一下站了起来,一边向着门旁边的沈澜挥了挥手,一边快步向着房门走去。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蓝姑娘依然宿醉未醒,睡得稀里糊涂,没听见他和苏小棠的对话!   可是,他还没走到房门前就见纱帘一挑,蓝姑娘从里面走了出来。   此时的蓝姑娘,身上的衣服和头上的妆容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脸上还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样子,颇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沈渊。   看她的样儿,就差把“我什么都知道”这几个字,写在额头上了!   “得,这下可好了!”   沈渊见状灰溜溜地退了回来,心里还苦笑着想道:我这一时不慎,居然所有的事都被蓝姑娘听了个正着!”   “好在我们之间关系不错,想办法让她代为隐瞒一下苏小棠的事,估计还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的时候,就见蓝姑娘意味深长地伸出一根水葱般的玉指,向着沈渊点了点,好像是在说:“你可真行啊!”   然后蓝姑娘又朝着苏小棠微微地万福施礼,苏小棠也赶忙回礼。   “我也听说过那个钱康的事,”就见这时的蓝姑娘,柔声向着苏小棠说道:“那钱康鱼肉百姓,死不足惜,苏妹妹有心为民除害,真让人好生敬重!”   “哪里哪里!姐姐你可别这么说,”这时的苏小棠连忙上前握住了蓝姑娘的手,脸上还带着羞意说道:“我这不是啥也没干成吗?”   “昨晚我就平白无故地捅了那个死尸一刀而已,还被人家用香玉陷害,差点儿就没命了。”   “来,姐姐咱们这边坐。”说着苏小棠就把蓝姑娘,带到了树荫下的石凳边。   看见这两个姑娘的样子,沈渊也不由得心中暗自好笑。   说实话,以他对这俩人的了解,苏小棠的性子直爽简单,做事甚至不怎么太考虑后果。她虽然也不笨,但终究是个直率的姑娘,可是那个蓝姑娘却恰好相反!   若论到心机智谋、眼力城府、这位蓝姑娘只怕在扬州城内都是屈指可数的人物。   可这个女中诸葛一般的人,和简单的苏小棠碰到了一块,俩人倒是相谈甚欢,这也真是挺有意思的场面。   当沈渊正想到这里时,他忽然间却听到树荫下苏小棠银铃一般的笑声,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了!   院子竟然在一瞬间陷入了死寂,这刹那间的无声无息,让沈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当他飞快地回过头,一瞬间,沈渊带着惊怖的神情瞪圆了双眼!   苏小棠和蓝姑娘两个人,还保持着坐在石凳上的姿势。   此刻她们俩全都一动不动,苏小棠的眼神就和沈渊一样充满了惊讶和恐惧,而那位蓝姑娘,却依然是面带微笑。   顺着他们俩的手看去,沈渊的脑袋“嗡”的一声,刹那间天旋地转!   这两个女孩子的手还牵在一起,而蓝姑娘露在衣袖外面的那一截洁白的皓腕上……赫然缠着一圈带血的纱布!   右腕,   昨夜四更,钱康院外。   那闪电般地一刀!   ……   沈渊做梦也没想到,那道刀伤竟然会出现在蓝姑娘的手腕上。在这一刻,他脑海里立刻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和猜测。   “事到如今,咱们大家不如把话摊开来,开诚布公地讲。”这时的蓝姑娘一边淡淡地笑着,一边把自己的衣袖拉了下来。   “我在屋里已经听清楚了你们的话,如果我不知道你们两位是什么性子,你们是不会有机会看见我手上这道伤口的。”   只见蓝姑娘说到这里,他回头向沈渊深深看了一眼,脸上带着淡淡地笑意说道:   “没错,我就是昨天那第三个人!”   “所以你四更天的时候……”这时的沈渊也恢复了镇定,他叹了口气,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道:“就是你,第三个闯入了钱康的卧室,在他后心上刺了一剑?”   蓝姑娘点了点头。   沈渊又接着问道:“然后你在院子外跟侍卫对拼了一刀,造成手腕受伤,之后你就回来跑到我床上接着装睡?”   听到这里,蓝姑娘的脸红了一下,不过她还是点头认了下来。   “所以你昨天晚上根本不是想找我喝酒,或者是有什么狗屁心事无人吐露,因此来向我大吐苦水。你是想要利用我,建立一个不在场的证明?”   “没错,”这时的蓝姑娘咬着嘴唇笑了笑,她看了看沈渊正色道:“其实咱们的关系,远没好到那个份儿上。”   “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当你今天早上起来发现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应该知道,这事情没这么简单了?”   “废话!”这时的沈渊额头上,青筋蹦起多高,他脸上带着不甘的神情抓狂道:   “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昨天晚上跟我在一起,难道我长得很像不在场的证明人吗?为啥都来找我做证明?”   “哎呀,这下坏了!”这时旁边的苏小棠听到这里,她才算明白了过来。然后苏姑娘看了看沈渊,又惊讶地向着蓝姑娘说道:   “我在大明寺里跟那个死太监说,我昨天是跟这个坏蛋睡在一起的。这样一来,姐姐你的不在场证明就没有了啊!”   听见这话,蓝姑娘也是一愣,偏偏这时的沈渊却摆着手说道:“死脑筋!就说昨天晚上咱们仨睡在一起不就完了?”   “这个不在场的证明人,老子还当定了!那第一个闯进钱康卧室的如果还是个女的,让她也来找我!”“他娘的反正现在有了俩了,我还差她这一个娘们儿?”   “你滚!”   这一回甭管智商高低,在场的两个姑娘倒是口径一致。两个人同时红着脸训斥了沈渊一句。   ……   在这之后,沈渊看蓝姑娘的伤口草草包裹,现在还渗着血,于是他进屋去拿了伤药和白酒纱布,给蓝姑娘换药。   他手上一边忙活着,一边跟蓝姑娘他们三个,把案情又再次汇总了一遍。   蓝姑娘的情况跟苏小棠其实差不太多,不过她毕竟智谋过人,做事的手段却大有分别。 第81章 红颜保镖恰相逢、夜凉如水、迷案寻踪   原来蓝姑娘也在昨天中午时,发现了钱康门口那里,众多玉工被人欺压殴打的事。话说这位姑娘心地也不错,当时就决定宰了钱康这个死胖子。   于是就在沈渊和苏小棠姑娘,在二分明月楼上笑闹的时候。她却到状元楼去买了酒菜,然后她就拎着酒来找沈渊了。   其实若是单纯地为了找一个不在场的证明,蓝姑娘根本用不着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她只要杀了人之后回到王府里,哪怕她真的在现场留下什么线索,哪个捕快捕头还敢到崇王府去追查?   不过蓝姑娘却知道,一旦这个案子发了,案件势必会落到扬州府的新任捕头石勇的手里。这也就代表着她杀死钱康的案子,最终会落到沈渊的手上!   所以这位蓝姑娘一半是带着玩闹的心思,一半是想试试沈渊的手段。于是他就和沈渊来了一场酒后吐真言,顺势睡到了沈渊的家里。   这位蓝姑娘当时还想着,沈渊要是追查不到自己的身上,那她大可以一边看看着沈渊焦头烂额地破案,一边在肚子里暗笑个不停。   万一要是沈渊真有这个水准,能把案子查到自己的头上。她也要看看,当沈渊发现昨天的枕边人就是杀人犯的时候,会惊呆成什么好笑的样子!   反正到最后,沈渊也不至于为了给钱康伸张正义,就把自己抓进去吧?   于是蓝姑娘居然就真的这么做了,而且昨天在捅了钱康一刀之后,她的手腕上还中了一刀。   可是今天当蓝姑娘起来的时候,正赶上沈渊从外面回来,蓝姑娘还没等出来,却发现从沈渊后面有跟进来一个女子,两个人居然开始在院子里讨论起了案情。   没过多久蓝姑娘就发现,原来她还不如这位苏小棠姑娘呢!人家好歹没受伤。   而且自己居然跟苏小棠一模一样,昨天晚上一剑捅下去,杀的居然是钱康的死尸!   这一下情况可就不同了,蓝姑娘立刻就意识到,这个案子里还有一个真凶的存在。   而且这个真凶还用那块香玉,离奇地陷害了苏小棠。   于是她为了不让沈渊继续在诡异的案情里苦苦思索,蓝姑娘索性站了出来,把自己是第三个刺客的真相主动暴露给了沈渊。   当然她的目的,就是帮助沈渊抓住真凶,最起码也别让沈渊在这个案子里,受到什么损伤才好。   ……   就这样,蓝姑娘一五一十讲完了她的经历,其中绝大部分和沈渊推测的完全一样。   她在四更天潜入钱康府中,跃入卧室,将趴在桌上的钱康从背后一剑穿心。   当时由于光线昏暗,蓝姑娘当然不知道钱康已经前胸肋下各中一刀,早已经死透了。   在这之后,蓝姑娘和侍卫拼了一刀,受伤后就回到了沈渊的家。当然沈渊早上起来的时候,蓝姑娘裹着被子时是装睡的。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案情竟然会产生这样离奇的变化,当她早上装睡时听到石勇捕头来找沈渊,两个人在院子里说得热闹。却不知屋里床上的蓝姑娘,笑得都要满床打滚了!   听到这里,沈渊也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蓝姑娘就是那第三个刺客,就是她刺了钱康一剑。可是有关那块香玉的事依然还是莫名其妙,完全找不到任何头绪!   在这之后,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沈渊这才觉得肚子咕咕直叫。   于是他们停止了对案情的分析,沈渊让这两位姑娘留在院子里,他去了父母所在的中院……自己院子里一下子多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无论如何也得跟爹娘解释一下才行。   沈渊到了父母的房里,向父亲讲了玉器商钱康被杀的事件,还有这里面诡异离奇的案情。   之后沈渊向父亲说道,因为上次的事,崇王对他一直都很欣赏。这次是因为他要去破案,崇王担心他的安全,所以才派了两位武功高手来贴身保护他。”   所以他院子里那两位姑娘,其实是保镖来着。   在这之前,沈渊已经给父母看过蓝姑娘的王府腰牌,所以他说的这番谎话里,八句真话掺着两句假话,沈玉亭夫妇当然是无从分辨。   在这之后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让沈渊一定要小心安全,这才把他放了回去。等到沈渊回去后没多久,沈夫人也把亲手做好的饭菜端了过来。既然人家是来保护儿子的,让人家吃饱饭更是理所应当。   于是沈渊他们三个吃了沈夫人做的饭,之后他们坐在院子里,默默无语地看着天光渐渐暗了下来。   沉默了良久之后,蓝姑娘才开口说道:“那这个案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明天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查,”这时,坐在黑暗中的沈渊淡淡地说道:“下一步的线索,我已经有了。”   ……   此时夜凉如水,众人静默无声,黑暗中每个人都在静静地想着心事。   一轮明月在大树上投下的阴影,将这三个年轻的男女笼罩在其中。   这两个女孩子虽然一个极其聪慧,一个天真率直,却同样不知道明天一早,沈渊将会将她们带向哪里。   这个男人,似乎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总能找到一条别人意想不到的路走。   这件案子里,那第一个案犯到底是谁?他究竟是怎么找到苏小棠居住的客栈,用香玉栽赃陷害的?   两位姑娘谁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沈渊的心思就像黑夜一般无边无际,似乎隐藏着数之不尽的秘密。   ……   第二天一早。   一整夜和两位美女在一间屋子里,沈渊醒来之后腰酸背疼得不行。   昨天那俩姑娘睡在他的床上,而自己则是在两把椅子上对付了一宿,这个时代连个沙发都特么没有!   其实按照大明的规矩,三个人这样的行为已经可以说是离经叛道了。不过苏小棠姑娘是江湖儿女,不在乎这些俗礼细节。而蓝姑娘念头通达、心思高旷,也不被世俗的礼教所束缚,所以两位姑娘都不怎么把同处一室当成一回事。   早上起来,两位姑娘各自梳妆洗漱,而沈渊则是在院子里晃着膀子活动身体。   这时清晨时分已过,看沈渊的样子,他磨磨蹭蹭地居然还没有动身的打算! 第82章 纤指更胜劲弩崩、世传奇功、银弹当空   外面的街市上已经开始人声鼎沸,沈渊的家住在太平巷边上,院墙外没几步远就是热闹的街市。   沈渊打发妹妹出去买早餐,然后他看着收拾得一身利落的苏小棠姑娘走出屋来,这家伙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你要干啥?”他的样子立刻让苏小棠生出了警惕。   “我想起一件事”,就见沈渊笑着看了看苏小棠,又在蓝姑娘的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弄得蓝姑娘也是脸上一红。   “两位姑娘都是武功不俗,最起码在钱康的家里穿房越脊,持刀杀人,那真是一点儿不含糊!”   这时沈渊挑了挑大拇指,带着挑事儿的表情在两位姑娘之间来回看了看。   “我平生对那些侠客大盗、江湖人士十分好奇,不知两位姑娘武功谁高谁低?你俩打一场让我开开眼界呗?”   “呸!”这俩姑娘一听沈渊的意思,居然是要她俩当场斗殴,两人同时都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情。   当然这种不屑一顾,全都是冲着沈渊去的。   “别说我手上有伤,”这时的蓝姑娘正色说道:“即便是我没受伤的时候,功夫也远远不及苏姑娘。”   “我估计要是动起手来,像我这样的水准,苏姑娘能打我四五个差不离。”   而这时的苏小棠姑娘对蓝姑娘的这番夸奖,居然也点头承认了下来。   苏小棠脸上带着晕红说道:“蓝姐姐长于智谋,在王府中又不便练功,哪像我这样的野丫头,整天只知道练武?”   “若是比起心机智谋来,蓝姐姐只怕强我百倍,那可就不是一个打五六个那么简单了。”   看见这俩姑娘居然谦让得很,沈渊挑动她俩打架、借机观摩一下大明武功的阴谋没有得逞,不由得有些小失望。   “你们两个昨天晚上絮絮叨叨说了半宿,没想到倒聊出感情来了!”沈渊无奈地摇摇头,其实他还是想看看大明江湖人的武功有多厉害。   在这之前,他倒也有一次机会,就是那个王府护卫夏侯商动手的时候。不过那家伙想杀的目标却是自己,沈渊当然不可能让他任意施展。   现在这两个会武功的姑娘就在他眼前,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于是在他软磨硬泡之下,苏姑娘终于还是拔出了她的短刀,在院落中试练了一趟给沈渊看。   在她练刀时沈渊看得清清楚楚,苏小棠姑娘的刀法毫不花哨,一招一式沉稳如山,袍袖在院中带起了烈烈风声。   她手中的刀刃寒光闪动,往往在攻出一刀,收刀回去的时候,沈渊才能看到她兵刃的去向。她要是朝着沈渊动手,只怕他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咋死的!   没看到东方不败那样高来高去满天飞的功夫,也没见到掌断大树、铁拳碎石的惊人效果。沈渊虽然惊诧于苏小棠的武功,但也知道她的武力水准,还达不到影视剧里万人敌的水平。   等到苏小棠练完之后,姑娘脸不红气不喘,俏生生地站在朝阳下,当真是明妍不可方物!   沈渊心里暗自佩服,自然是大加赞叹。   在这之后早饭送来了,三个人喝着粥,继续谈论那些和武功相关的话题。   苏小棠也一点一点,把她的来历向着沈渊说了出来。原来之前沈渊料想得没错,她还真是一个大家族里的小姐。   苏小棠的爷爷是河北武林中的顶尖人物,也是一方大豪,不但身上武艺惊人还生性豪爽,天下间练武之人和他相交莫逆的,简直是数不胜数。   从小受家庭的熏染,苏小棠也跟着大人一起练武。由于她天资过人,所以从小到大,家族中的哥哥堂兄他们就没有能打得过她的。   不过年龄渐长之后,她一个姑娘家越发痴迷于武艺,却让家里的人为她担忧起来。于是爷爷和父母就禁止她练武,只盼着她将来长大了能嫁个好人家。   可是这姑娘平生还就爱好这个,家里长辈不肯教她,她就自己偷着学。   苏小棠的武功来源因此变得极为驳杂,她学的那些,基本上都是来拜访他爷爷的武林人在切磋武艺时,露的那么几手。   而这些武艺,通常都是那些客人最拿手的得意武技。苏小棠这一来二去见啥学啥,弄得她十八般兵刃、什么奇门武器、拳脚暗器、几乎没有她不会的。   可是没奈何,这些武艺光有功架没有心法,所以苏小棠每学会一样却都是只会皮毛,没有练到精深之处。所以姑娘其实是啥啥都会,啥啥都不太灵。   不过这所谓的不太灵,也是对那些武林高手而言的。以苏姑娘身上的功夫之混乱、之全面、对上跟她水平差不多的武林人士,却可以横扫一片。   因为归根到底,不管你练什么武功,这丫头差不多全都会!所以她自然对这些武艺有着什么弱点,心里清清楚楚。   所以总结起来一句话,现在苏姑娘的武艺……就是个拼盘儿!   当苏姑娘说到这里的时候,还顺手把刚才她早上练的那把短刀拔出来,连刀鞘一起扔上了大树,恰好挂在浓荫中的一根枝条上。   看到沈渊跟蓝姑娘惊讶的眼神,苏小棠耸了耸肩膀说道:“这把刀已经在案子里露了形迹,索性把它扔了也好。”   “反正我什么兵刃都会,等到需要打斗的时候,我再换一把来用就可以了。”   “嗯?你身上哪还有兵刃?”这时的沈渊一脸的好奇,朝着苏小棠窈窕俏丽的玉体上好一番打量!   除了天生自带的,他还真看不出苏姑娘身上有什么兵刃的形状。   苏小棠红着脸白了一眼沈渊,向他气鼓鼓地说道:“你看着!”   说着她一抬脚,从地上踢起了一块小石子。这块石子就像桂圆大小,“嗖”的一声就飞上了天空!   苏姑娘的纤指一弹,沈渊就看到她指尖上闪出了一道银光,笔直地射向了空中那颗石子。   “啪!”的一声,石子和银光在半空中相撞,居然被打得碎屑横飞!   好家伙,刚才苏小棠说她武艺样样稀松的时候,沈渊还差点信了! 第83章 可怜道长被打懵、暗器如风、误中先生   现在看苏姑娘这手暗器功夫,简直是神来之笔,在半空中打苍蝇都富裕!   沈渊正想大声叫好,陡然间他却听到银光击碎石子之后,飞过去的方向,传来了“咕咚”一声。   这是人体摔倒的动静……当沈渊扭过头,看见那边正是院墙,声音是从院墙外传过来的!   “糟糕,打着人了!哎呀这个添乱!”   沈渊这下子可是吃惊不小,话说刚才那到银光的力道,连石头子都打得碎!这要是打在人身上那还得了?   这时的苏小棠也是吓得花容失色,没想到她随手显露武功,居然把外边的人给打了。   于是这三个人粥也不喝了,跳起来就顺着院门往外冲!   ……   当他们三个“哐”的一声撞开了院门,在街道上看了一眼,沈渊顿时就苦着脸,狠狠地一跺脚!   这个倒霉蛋儿!苏小棠怎么打得这么准?   原来在他家外面就是热闹的长乐街,道路两边除了商铺之外还摆着不少小摊子,里面林林总总卖什么的都有。   沈渊家的院墙外就摆着一排这样的摊位,如今那些卖菜的、卖糖瓜的、全都伸直了脖子朝着其中一个摊子上看去。   只见那个摊位上,有一张蒙着布幔的方桌,旁边还用竹竿挑着一块布幡,上面写着“铁口神算,吉凶祸福。”   这那张桌子后面,还坐着一个身穿道袍的算命先生。   如今这位先生正脸朝下把自己扣在桌子上,看起来正在昏迷不醒。在他的脑袋后发髻下方,肿起了酒盅那么大一个血包!   也不知道是苏小棠的手法神准,还是这个算命先生倒霉。这一暗器射出来打碎了石子,越过了院墙,居然正中他的后脑!   沈渊看这个算命先生躺在那里生死不明,手脚还在微微地抽搐,也不知道他死了没有!   “哎呀!刚才天上往下掉冰雹!”   这时的沈渊大惊小怪地喊了一嗓子,然后捂着脑袋气急败坏地向那些小贩嚷说道:“嘣一下打我脑袋上了,你们都挨着了没有?”   ……这是睁着眼瞎编呐!   沈渊旁边的苏小棠和蓝姑娘都是心知肚明,可是她俩也知道事态严重,现在绝不能揭穿这位沈大少爷。   “有有有!我们这还有一个!砸昏过去了!”听见沈渊的话,院墙外的一排小贩一块儿用手指着那位昏迷不醒的算命先生。   “哎呀你看!真是怪可怜的,赶紧的赶紧的,别在这晒着了,”这时的沈渊连忙招呼蓝姑娘和肇事者苏小棠:   “把他抬到我家院子里去,放个阴凉地方喂他点水!”沈渊大呼小叫地说道:“再这么晒下去啊,好人都晒坏了!”   于是苏小棠和蓝姑娘两人,一人抱着那个算命先生一只脚,沈渊则是抬着那家伙的腋下,拽死狗一样把这个算命先生抬到了自家院子里。   “……你就给我惹祸啊!”   “呯”的一声关上院门,沈渊还是照着刚才那个姿势,把这老道脸朝下扣在了石桌上,然后他愤愤不平地指着苏小棠,真想好好数落她一通!   不过现在还是救人要紧,沈渊上去检查了一下那那家伙后脑上的大包,现在好像肿得更大了。   好在经过沈渊的检查,苏小棠的暗器并没有击穿他的后脑,也没有打碎天灵盖,只是打出了一个大包而已,看起来似乎没有生命危险。   ……不过等这家伙苏醒之后,还认不认识饭勺子就难说了。   ……   经过了沈渊这么一趟检查和折腾,那个昏迷不醒的家伙很快悠悠醒转了过来。   不愧是个算命先生,这家伙一开口就是一句文词儿……“我命休矣!”   “没休没休!”沈渊赶忙上去端着一碗水,跟人家解释:“我跟你讲,这里边可没我啊!”   被苏小棠狠狠剜了一眼之后,沈渊接着瞎编:“刚才街道上天降冰雹,把仁兄当场砸晕,还是我大发善心,把你请进了我们家院子里。”   “来!干了这碗凉水,告诉我这是几?”   “九。”那位算命先生看着沈渊举起的一根手指,果断地报出了一个不靠谱的数字,看来这哥们虽然醒了,还是眼花的厉害。   “答对了!你没事儿!赶紧走吧!”沈渊连拉带拽地把算命先生扶了起来,然后架着他就往外走:“快点儿,一会儿桌子该让人偷走了。”   “没事,不着急,”   这时的算命先生挣脱了沈渊的手臂,忽然像是想起了自己职业。他用手指着沈渊的鼻子说:“你……贫道看你印堂发暗,怕是有血光之灾,我送你一卦吧!”   “没事,我把脑袋上的大血包揉下去了就好了,不用不用。”这时的沈渊,还想往外推这位道长。   “哎!”只见这位先生长叹了一声,面色凄楚地说道:“可怜贫道满腹玄机,穷尽天下妙理,奈何却只能以算卦为生。”   “今日天降冰雹,砸得贫道头疼难忍,今天的生意怕是又不能做了,我这晚上还没饭钱呢!”   “嗯……”沈渊听这算命的说得这么可怜,心也一下子软了。   可不是?平白无故的把人脑袋砸成这样,让人家一个算命的一白天连饭钱都赚不着,他又于心何忍?   “好好好,你给我算一卦!”沈渊伸手到怀中掏出了一小块碎银子,大概有五钱上下,一把塞到了这位先生的手里——这可是平时算一卦价钱的十倍都不止。   这时的算命先生把银子揣到怀里,脸上的表情总算不那么可怜了。他扶着石桌颤巍巍坐在石凳上,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了一下沈渊。   这时的沈渊也看了看这个倒霉的家伙,好在后脑中镖的这位仁兄岁数不大,看起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过来。   此人今年大概三十不到,脸上蓄着稀疏的短胡子,脑袋顶上梳了个牛心发髻。   他身上穿的道袍洗了穿穿了洗,蓝色都快变成了灰白色,不过一张脸倒是生得相貌堂堂,很有几分冥币上玉皇大帝的气派。   这位先生的双眼往沈渊身后的两位姑娘身上一扫,眼睛一亮,随即就捻着胡须,面带神秘地微笑说道:   “刚才我看错了,这位小哥你不是有血光之灾,你最近这是命犯桃花煞啊!” 第84章 桃花欲解解不清、血包道人、昏迷不醒   “哦?”沈渊听见这话,一副故作惊奇的样子问道:“正要向道长请教,什么是桃花煞,有没有破解之法?”   看到沈渊做戏也做得不认真,一副给完了钱就想把这大血包糊弄走的样子,把旁边的两位姑娘看得直皱眉。   这时沈渊也知道,这位半仙儿多半是看到自己身边的两位女伴,因此立刻就把话往桃花上引。他还真的是等不及这个老道把话说完,然后就赶紧让他走了。   道长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贫道平生铁口直断,从来不打诳语!”   “说起这桃花煞,也分春夏秋冬四种。此刻七至九月正是金秋之时,为金当令,所以你这桃花煞,又名桃花刀……”   果然这个老道指手画脚,满嘴胡说了好一阵之后,他和沈渊两个人都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等这一卦算完,老道终于可以走了。只见他愁眉苦脸地揉着后脑勺,一边走一边向沈渊说道:“你这年轻后生,切不可肝火太旺、气息太燥。”   “要知道情不敢太深,恐大梦一场。卦不能算尽,怕天道无常啊!”   说着,就听院门一响,这老道就这么走了。   不过他最后的这句话却让沈渊一愣,听他这四句诗,居然好像还有点儿门道!   “切!唬我是不是?”沈渊立刻反应过来,气呼呼地说道:“你会算卦,早上摆摊的时候怎么不说躲开点儿?”   “让人打个昏迷不醒,顶个血包还吹牛呢……那谁你暗器捡回来没有?”   听到沈渊问起,苏姑娘把玉掌一翻,露出了掌心一颗带皮榛子大小的铁丸……她还真捡回来了。   看来那个血包道长,就是这玩意儿打晕的。   “吸取教训吧女侠!”见到这颗暗器,沈渊没好气的说道:“你下回看准了再扔吧姑奶奶!”   其实不用沈渊去说,苏小棠姑娘现在也是胆战心惊,毕竟刚才她差一点儿就弄出了人命。   不过好在没打死那个血包道长,而且沈渊听他一通胡说,还多给了不少算命银子,因此这股风波过去,大家也算是一齐松了口气。   等到事情处理完,所有人也都做好了准备,可是沈渊还是磨磨蹭蹭的不说今天要去哪儿。这时别说蓝姑娘,就连苏小棠都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你到底在家等什么呢?”苏小棠向沈渊好奇地问道:“难道你就这么在家坐着,那个杀人凶犯就能自己送上门来不成?”   看着这个急性子姑娘,沈渊笑着摇了摇头。这时从他家的院门外,传来了轻轻拍打门环的声音。   “我等的人来了!”沈渊一跃而起,眉飞色舞地过去开门……不知道为什么,这时的蓝姑娘心中,又生出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那是他们之前侦破檀香尸扇一案时,蓝姑娘心中经常产生的感受。就是她怎么也猜不到这位沈大少爷,心里想的是啥!   如今就是这样,在沈渊把那扇院门打开之前,蓝姑娘心中就泛起了一种这样的无力感,她完全不知道这次沈渊叫来了谁。   ……等到沈渊一开门,进来的是吴六狗那个大鼻子,在他身后还有一排身高体壮的汉子!   这些人粗手大脚,一看就是干重活的,手里还拿着扁担绳索之类的东西。一进院子之后,就纷纷向沈渊行礼问好。   看他们的样子,居然对这位沈大少甚为熟悉,而且关系还不错!   这时的蓝姑娘看了看带队的吴六狗,才忽然想到了他们是什么人,原来这是桩会里一群干活的兄弟。   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像要给谁搬家似的,沈渊把他们喊来干什么?   “几位兄弟辛苦了!”沈渊笑嘻嘻地走过去,二话不说在这些壮汉的怀里,一人塞了一块小银锞子。   看见他们满脸通红地要推辞,沈渊还笑着按住了他们的手道:“你们先别着急推辞,我跟你们说,今天的活儿可不轻!”   “等把这活干完了,非得把你们累得呲牙咧嘴不行。没有二斤五花肉半斤烧酒,绝对补不回来身上的亏空。”   ……听到沈渊的话,这满院的汉子全都笑了起来。   在这之后,在蓝姑娘和苏小棠两位姑娘惊诧地注视下,只见沈渊用手一指地上那块比八仙桌还大的青玉,向着那帮桩会的汉子们说道:   “就是这家伙,大伙儿抬上它跟我走!”   “啊?”   此刻在沈渊家的院子里,吴六狗蓝姑娘和苏小棠全都是目瞪口呆,不是破案吗?带上这玩意儿干啥?   他们几个心中一同惊奇地想道:带着这么个两千多斤的玩意儿,还怎么抓刺客啊?   可是沈渊却不管那套,眼看着院儿里的这些汉子把那块巨大的青玉从底下穿上绳索,牢牢绑紧之后,十五六个汉子将绳子穿上木杠、再穿上扁担。   随着一声吆喝,绳索扁担被压得嘎吱嘎吱直响,那块大青玉缓缓地被他们抬了起来。   “先等一会儿……”这时的沈渊飞快地从屋里跑出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斧子。   如果他爹沈玉亭在场,肯定能一眼的就看得出来。这分明就是沈渊救他时,手里拿的那把载歌载舞的兵刃。   只见沈渊走到那块大青玉的旁边,轮起斧子“啪”的一声,就在大青玉的一角上砸下了核桃大小的一块。   “好歹这玩意也在我手里过了一手,”沈渊把那块碎玉捡起来,随手揣在了怀里笑道:“咱敲一块留个纪念。”   随后他扔掉了斧子,向这些桩会弟兄们喊道:“稳着点儿,跟着我走!”   他们一行人出了沈家的院子,浩浩荡荡地顺着长乐街向东走去。   “这啥意思?”这时的苏小棠好看的大眼睛里,写得全都是莫名其妙,她用手拉了拉蓝姑娘的衣袖,指着那块大青玉小声问道。吴六狗不但鼻子好使,耳朵也灵,他也正糊涂着呢。听到苏姑娘问起,这大鼻子也凑了过来。   “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这时的蓝姑娘看着远远地在前边儿走着的沈渊,若有所思地说道:“他想在那些玉工的身上,下手查案!” 第85章 心如沧海俏儿郎、青玉游街、玉器工坊   “玉工?这事儿跟玉工有什么关系?”听见这话,苏小棠和吴六狗全都傻眼了,而蓝姑娘却笑了笑说道:   “我也是看到他抬走这块玉,才知道他转得是什么心思,这位沈大少爷的思路可真是天马行空!”   “如今案子已经查清了一大半……”说着蓝姑娘还看了苏小棠一眼。   苏小棠当然也明白人家蓝姑娘的意思,这一大半指的就是前天夜里行刺钱康的三个刺客,现在已经查清楚了两位,就是她们俩。   “可是剩下的这部分就是最艰难的了,”这时的蓝姑娘叹了口气说道:“那第一个人,从头至尾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他杀掉钱康,盗走香玉,栽赃给苏姑娘,没人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除了他的武功不错,用的兵刃形状很像是一把杀猪刀之外,咱们还知道什么?”   “……不知道啊?”听到这里,苏小棠和吴六狗一起齐刷刷地摇头。   “人家沈大少爷就知道!”这时的蓝姑娘抬了抬下巴,向着前面的沈渊示意了一下道:“他想到了一条线索,就是那个刺客动手的时机。”   “什么时机?”这时苏小棠还没明白。   “咱们昨天已经知道了,钱康府里的护卫里颇有几个武艺不错的硬茬子,”蓝姑娘接着说道:“可是那个刺客去行刺的时候,那些护卫都到哪儿去了?”   “哦!”这时的苏小棠和吴六狗猛然一眨眼,他们顺着蓝姑娘的提醒,也想到了沈渊的思路。   其实在场的这几个人都不笨,受到启发之后他们立刻就想通了,沈渊抬走这块大青玉的原因。   原来昨天刺客行刺的时候,机会拿捏得简直是太巧了。正好那些玉工的家属准备上告,钱康府里的护卫则是半夜出门,对玉工家属去威胁恐吓。   于是当那个刺客进入钱康府里时,实际上里边正在唱空城计。在那一段时间内,钱康府里正好没有护卫,是防卫最松懈的时候!   再加上那刺客行刺钱康,十有八九就和那个玉虫子白天殴打玉工有直接的关系,所以沈渊才会想到在扬州玉工的身上打开这个突破口。   但是他明着去拜访玉工、询问案情,玉工怎么可能告诉他?   毕竟那个刺客杀掉钱康,给半个扬州的玉工都报了仇。谁不知道那些平日里被压榨得死去活来的玉工,心里有多恨钱康?   所以就这样贸然去问,绝对没有人会告诉沈渊,哪怕他们心里清楚地知道杀人者是谁,也不会说。   于是沈渊就需要一个充足的理由去拜访扬州的玉器厂,他才能跟里面的人搭上话,所以他就顺手带上了家里这块大青玉!   要说这位蓝姑娘不愧是智谋出众,她这一来二去地一分析,大家才明白了沈渊的用意。   这时的沈渊带队向前走,每过二百多步就停下来换换肩休息一下,一群人飞快地向城东建隆寺的方向走去。   这建隆寺就是钱康在发迹之前兜售假玉的地方,门前有一条宽阔的大街,被称为玉器街。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扬州做玉的行当里,十家有八家作坊都集中在这条街上。   在玉器街的道路两边,通常都是前面店铺里摆着各种玉器售卖,后面的大院子里则是制作玉器的工坊。   至于他们为什么集中在这里,那是因为建隆寺里供奉着周灵王……据说他是扬州做玉行当的祖师。   其实要说各行业的祖师,那也是五花八门,而且还经常变来变去。   在玉器这一行里,他们的祖师也有说是“白衣绅”的,也有说是丘处机的,但在扬州这里就认周灵王为祖。   所以此处也成了玉器行当的集散地,当然现在绝大多数的玉器工坊,全都集中在那个死鬼钱康的手里了。   其实这么说也未必准确,因为钱康赚的钱,恐怕只有不到四分之一才是自己的,其余的全都便宜了那个孙德功太监。不过这俩人狼狈为奸,共同鱼肉百姓却是不争的事实。   等到这块大玉一进了玉器街,顿时就乱套了。没别的原因,因为这里行家里手最多!   此时各个店铺里的掌柜,负责管理玉工的工头,还有那些匠人大工全都呼呼地顺着门往外跑,争先恐后地要见识这块硕大无比的青玉。   这块青玉晶莹剔透,玉质莹润,青色既正且阳……这样的玉就算是拳头那么大小的一块都很难得,更何况还大到了这样的程度?   “我的天呐,这家伙不是把青玉脉的根儿给挖出来了吧?”   “长这么大我都没看见过……”   “好家伙……”一时之间,街上这些玉工大匠们纷纷议论。有的人还凑过去一边跟着走一边瞧……沈渊带着队伍一转弯,就走进了一家玉器厂。   这家玉器厂就开在建隆寺对面,九大开间儿的门脸儿局面宽阔,里面摆着玲珑满目的玉器,还有十几位伙计在那里招呼客人。   一见到这块大青玉抬进房门,这帮伙计哪儿敢怠慢?他们有的引路、有的挪东西、有的去喊掌柜,屋子里顿时就是一片大乱!   “客人您这是要……”这时一个掌柜模样的人飞快地从后面赶过来,一看见这块大玉就吓得一愣。   在这之后,他看到抬玉的一行人中,带队的那个年青人简直是目中无人,带着人就往里闯,他连忙过来询问。   这个掌柜的一双小眼睛,就像脸上点了俩漆黑的豆子。他见到沈渊之后,先把沈渊从头看到了脚底……分辨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见沈渊一身华贵,这位豆豆眼儿掌柜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沈渊见到掌柜的过来,他“哗”的一声打开了扇子,一边扇风一边扬着下巴傲然说道:“这玩意儿摆在家里太碍事儿了。”   “今儿我想把这东西切开,做点什么东西把玩一下……”   “哦,原来是加工活儿!”掌柜的连忙点头,然后转头向着伙计吩咐道:   “后边儿后边儿!把这一路上都给我清理干净,绊脚的东西都给我踢一边去,直接把它抬到工坊里!” 第86章 雌雄大盗来销赃、幽兰姑娘、该你上场   于是这些伙计前面开道,挪东西卸门槛儿,前呼后拥地进了后面的院落,把大青玉抬到了一间大敞四开的玉料工坊里。   “这个年轻人什么来头?”在这些搬运玉料的人乱哄哄地走进去之后,那个掌柜的打量着沈渊的背影,向着旁边的几位伙计疑惑道:“你们有认识他的没有?”   “不认识!”这时那些伙计一起摇头,脸上带着不解说道:“扬州的贵人富商,我们大概也都见过的,可是从来没见过他呀!不过这人家里有这么大一块青玉,想必是来头不小。”   “咱们都不认识,那就是外地人喽?”这时的豆豆眼儿掌柜眼珠一转,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丝微笑道:“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真正有钱的主儿。带着两个女子过来,更不像是什么正经玩意儿。这块大玉必定来历不明……去个人把咱们东家请过来!”   “明白!”一个伙计听到吩咐,“嗖”的一下就往前门跑出去了。   ……   沈渊让人在屋子里放好了这块大青玉,叫吴六狗打发那些搬运的桩会兄弟们离开。   然后吴六狗就搬过了一把太师椅,让沈渊在玉器工坊中间,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沏茶去!发什么瓷?”   吴六狗笑呵呵地伺候沈渊坐下之后,一扭脸儿就是一瞪眼睛,狠狠地朝旁边的伙计训斥了一句。   “是!是!”这个伙计连忙跑出去沏茶,沈渊却是肚皮里一阵好笑。   把这个吴六狗带在他身边,确实是省了他不少事。尤其这个大鼻子江湖经验丰富,对待什么人该用什么态度,他心里是明明白白。   就像是现在的情形,沈渊他们姿态要是过于谦逊了,当然是绝对要不得。   吴六狗一看见沈渊直闯后堂的样子,就知道他要先声夺人。所以他一张嘴,就替沈渊摆足了威风!   在这之后,沈渊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   工坊里是一片五开间的大房子,里头没有墙壁,全都用廊柱支撑。   在屋里一排排摆着玉工干活用的“床子”,也就是工作台。一眼看去,正在干活的人怕是有二百上下。   在这里面,有的人吭哧吭哧用石锤石凿捣着什么东西,有的人则是在哗哗作响地用糯米粉调制着一种白浆。   大部分的人都在手里拿着竹子所做的弓子,“刷刷”地拉动着加工玉器。   一进工坊里来,地面上就满是横流的各种污水,还有横七竖八摆放的工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那是腐朽的皮革,发霉的葫芦瓢和烂木头混合在一起的味儿。   地面上全是水,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工人就赤着脚踩在这些泥水里。这些玉工一个身上穿衣裳都没有,全都是精赤着上身,穿一条犊鼻短裤,汗流浃背的脊梁上全都是脏污的痕迹。   看他们手里的活,几乎都是在用人力在切割和雕琢玉料,当这些汉子们发现有那么大一块玉料运进他们的工坊时,他们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听见“砰”的一声!   一个护院模样的人,把一根手臂粗的棒子在玉床子上重重一敲,发出的声音震得人心都直疼。   “看什么看?看自己手里的活儿!敢把玉件做坏了,把你们手脚都打断了拖出去喂狗!”   听着这护卫扯脖子一喊,那些玉工立刻就回头忙活手上的活计,吓得脸色都变了。   这时的沈渊才注意到,原来工坊里除了这二百多玉工之外,还有七八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坐在长凳上翘着脚休息,刚才那个喊话的护卫,显然就是他们中的头目。   看来这些玉工,平时里被压榨得挺狠啊!   沈渊透过大门,看着远处那个掌柜的提起绸缎袍子的前襟儿,匆匆走上台阶进了玉器工坊。   “待会儿把他调走,我有话要问这些玉工……”沈渊这时一回头,向着旁边的蓝姑娘小声嘱咐了一句。   以蓝姑娘的聪明才智,这点事自然不在话下。随即沈渊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吴六狗,让他去搞定那些盯着玉工干活的护卫,吴六狗也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那位掌柜的,也笑嘻嘻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不知这位先生,想怎么做这块玉呀?”这时的伙计送上茶来,掌柜的也一屁股坐在沈渊旁边的一张凳子上,向他笑着问道。   “我想把它切成小块儿,做成玉件儿,”沈渊用手比划了一下旁边那块大青玉说道:“什么玉杯玉碗玉石笔筒之类的。”   “我想让你们精工细作,把整个这一大块玉全都做了。过来问问你们需要多长时间,还有工本银子要多少。”   当沈渊说出这句话来,就见那个掌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现在的掌柜心里越发确定,这个大青玉不是这个年轻人骗来的东西,就是偷来的贼赃!   因为这么的一大块玉,它的价值可以说难以计量,很少有人会把它切开以后,弄成零零碎碎的玉件去卖。   ……除非这个小子是不想让这块玉重见天日,为了销赃才要把它化整为零!   “好说好说。”这时掌柜笑眯眯地说道:“加工它需要的银钱,要想得出确切的数目,还得看您要做什么样的玉件儿,工艺是不是精致。”   “要知道同样是一块玉,上面的纹路装饰越是复杂就越费工,自然加工费也就越多了。”   “至于您说的这个工期吗……秦玉龙你给我过来!”   随着这个掌柜的一声招呼,就见一个粗手大脚的汉子从玉床边抬起头来,然后他站起身,噌噌地走到了沈渊他们的面前。   “这是我们工坊的大师傅,我们这里制作玉件用什么纹样,需要什么样的工艺都由他拿主意。”   “只要您跟他说清楚了要做什么,他自然能算出需要多长时间。”   “那行,那我直接问他就完了……”沈渊说到这里,眼神有意无意地向蓝姑娘身上一扫。   那意思还不明白么?该你上场了! 第87章 暗向玉龙问一场、玉工凄凉、生死难当   随即就见蓝姑娘皱着眉头,提起裙摆娇嗔道:“少爷你看啊!地上都是脏水,人家鞋底都湿透了!”   “不管!我看见前面的店铺里有好多漂亮的玉件首饰,人家要买几件戴着!”   霍!这回沈渊可是开了眼了!   在这之前蓝姑娘一直是不苟言笑,弄得沈渊跟她开玩笑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不怎么放得开,生怕挨揍。   可是你看现在的蓝姑娘,撅着小嘴拧着柳腰,这一撒起娇来,这股透骨风情还真是看得人心里突突乱颤!   “好好好!买买买!”   说实话这六个字沈渊真是从心而发,就见他向着苏小棠和蓝姑娘一摆手,指那位豆豆眼儿掌柜说道:   “那个谁!你上前边儿带着我这俩宝贝儿,挑几件首饰去……你叫秦玉龙是吧?”   说着沈渊又朝那个中年汉子说道:“有纸笔没有?拿来我给你画图,这玉件的样式搁嘴怎么能说得清楚?”   “甭管我了,去吧去吧!”说到这里,沈渊向着那位豆豆眼儿掌柜摆了摆手:“等我把要做什么东西跟师傅说清楚了,然后我再找你商量价钱。”   “好的,就这么着。”那个掌柜一听之下,根本没怀疑到其中有诈,心花怒放地就带着蓝姑娘她们出去了。   “你行不行啊?”临走时,苏小棠还小声在沈渊的耳边问道:“我看那个护卫敲桌子捶板凳的,你别再露了馅儿让人给揍了!”   “行!你就买去吧!”这时沈渊看见掌柜的走到院子里又回过了头,他立刻一语双关地向苏小棠说道:“多大点事儿啊,你喜欢就好!”   这一下苏小棠也算是放心了,而那个掌柜的更是丝毫没起疑心,于是他们三人就奔前院儿的商铺去了。   这时的吴六狗也笑嘻嘻地凑上去,跟那几个护卫坐到了一起。他一阵问东问西,很快和那些护卫聊到了一块儿。   于是当秦玉龙把纸笔拿过来的时候,周围就剩下他跟沈渊两个人。   ……   沈渊找了张桌子,一边拿墨笔在纸上勾勾描描地乱画,一边向着秦玉龙问道:“这么大块的玉,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做得完?”   “我看你们用来切玉的那东西,拉扯半天也没见切进去多少!”   “少爷您不知道,”这时的秦玉龙刷刷地搓着粗糙的手掌,脸上带着苦笑说道:“做玉这活计就是一个水磨功夫,就是想快也快不来的!”   “玉这东西最硬,再怎么好的钢刀也切不动它.所以我们只能用竹弓子绷着铁丝,在那上面刷上浆水,掸上解玉砂去磨。”   “这样来回拉动弓子,解玉砂在铁丝的带动下,就会在玉上磨出一条沟槽。然后越磨越深,才能把它切开。”   “哦……”沈渊听了之后暗自点头,原来这个时代没有电动的高速旋转工具,又没有金刚砂磨具,要想加工坚硬的玉器,可不就得这么办吗?   “那……那个人脚一踩咕噜咕噜转的是什么呢?”这时的沈渊又用笔指了指旁边一个玉床子。   “那个是用来雕刻玉的……”这时的工匠秦玉龙皱着眉,看着沈渊手上画的那个东西,咋看也看不出来是个啥,只得信口答道:   “那是用脚踏皮索,带动着上面一个杠子来回旋转,在杠子前边加上一根像钉子一样的东西。”   “掸上解玉砂之后,这个钉子尖儿就能把玉器雕刻出花纹来了,这叫碾玉。”   “然后做好的玉件,还要用旋转的半个葫芦瓢,用最细的解玉砂磨平,再用牛皮带抛光……先生您画的这啥呀?”   讲到这里时,那个秦玉龙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少爷笔下的这个东西,怎么这么像个猪头呢?   “不瞒您说,我也想开个做玉的工坊。”这时沈渊假装引导秦玉龙去看纸上的图画,右手在他的后背上一扶。   秦玉龙就觉得一个硬硬冰凉的东西,被掖在了自己身后的腰带里。   他用手一摸,心就不由自主地一蹦!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大拇指大小、元宝形状的东西……这得有一两银子!   沈渊一边乱画一边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就问你几个问题就行,绝不给你添麻烦。我想雇几个玉工,从哪儿能找到这样的人呢?”   “你可算了吧!这年头谁还当玉工啊?”秦玉龙捂着后腰上的银子,苦着脸为难地说道:“干这个行当,整日劳作连头都不敢抬,挨打受骂也混不来一个温饱,哪有好人做这个的?”   “那现成的玉工呢?”沈渊又接着问道:“我能从哪儿雇几个人来不?”   “我们这些人都签了卖身契的,”秦玉龙又摇着头说道:“别说到您的工坊去了,就算是我们不想干这个行当了想要逃走,抓回来也要打断腿!”   “那不成了终身为奴了吗?”听到这里,沈渊惊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可不是嘛!而且我们要是患了病,再吃个药的。”秦玉龙接着说道:“没钱了就只能跟东家借,然后人家就拿着这个借据,利滚利地给你往上翻!”   “没过几年你就啥也干不成了,家里的小子长大了,也得跟着爹干这个,,直到祖祖辈辈被人家使唤得死去活来……先生您这块玉到底做不做啊?”   “您画出来这个东西,我怕做出来要丢手艺啊……”当秦玉龙看着这个猪头,心里正在抓狂之际……   “你放手!”   就在这时,前院陡然传来了女子的呼喊声。   沈渊抬头一看,就见几个人正拉扯着蓝姑娘和苏小棠,从前院走回来。   此刻的蓝姑娘,一脸羞愤的表情演得惟妙惟肖,而苏小棠这妮子则是满面阴沉,看来她就要忍不住动手打人了。   两个护卫拉着她们,不由分说地扯着走。一块儿回来的还有两个伙计和那个豆豆眼儿掌柜,同时还有一个身穿着土黄色绸布大褂的矮胖子。   这矮胖子四十来岁,身量不高气焰倒是挺高。他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工坊地中间,那块硕大无比的青玉。 第88章 风华英姿看海棠、粉拳如铁、个个带伤   “啧啧啧……”就见他背着手绕着青玉转了一圈,还贪婪地伸手抚摸了一下细腻莹润的玉质。   “多少斤?”矮胖子头也不抬地问道。   “两千斤上下”,沈渊居然也回了他一句:“怎么样?好东西吧?”   “真是好东西……可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块玉是你从我家偷的!”   陡然间话锋就是一转,只见这个矮胖子头也不抬地伸手向着沈渊脸上一指:“我看你是个聪明人,说!这是我家的东西!”   “这是我家的东西……”沈渊一开口,差点没把苏小棠当场笑喷了!   “胡说八道,这就是我们东家的!”这时那个豆豆眼儿掌柜,一边指着那个矮胖子,一边瞪着眼向沈渊说道:“你是个贼!”   “这可真是贼喊捉贼啊!”   沈渊笑着坐在太师椅上一动没动,这时的苏小棠看他脸上的微笑都丝毫没变过,从这小子的脸上,竟然看不出丝毫的愤怒。苏姑娘见状,她也立刻冷静下来了几分。   眼下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那个豆豆眼儿掌柜一看到这块青玉之后,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了矮胖子东家。   然后他们这一个掌柜一个东家,在一起一分析就得出一个结论。一块青玉必然来路不明,而且价值连城!   然后他们就决定硬把青玉枪过来,据为己有。   看他们的样子行事肆无忌惮,简直嚣张狂妄之极!这时的苏小棠心里忍不住想起了一句话:   ……这还有王法吗?而此刻的大鼻子吴六狗,也离开了护卫坐的那条板凳,现在他和护卫已经是属于两个阵营的人了。   吴六狗一伸手接过了沈渊手中的茶碗,然后这位沈大少爷就“扑啦”一下打开了扇子,缓缓摇动着说道:   “难得这位仁兄,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一流,怎么称呼?”   “老爷我叫黄天!”这时那个矮胖子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阴笑着说道:“看你的意思,你是不打算整个出去了是吧?”   “本来我看在你给我送了这么大一块玉、还有这俩小娘们儿的面儿上,老爷都不想处置你了,没想到你还大大咧咧地坐这儿了!”   “来人呐!”就见黄天看也不看的朝后边一挥手,朝着沈渊一指:“打断胳膊腿,拉到城外找个地方扔了!”   “啊?居然下手这么狠?”听到这话,沈渊也笑了笑。   眼看着那七八个虎视眈眈逼近过来的护卫,沈渊莫名其妙地对着空中说了一句话:“你不是说欠我个人情,让我想打人的时候找你吗?”   “给我打废为止,不要留情!”   沈渊这句话音刚落,眼看着那几个大汉就来到了他面前。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答应了一句:   “好!”   随着这一声好,只见一个俏丽的身影,忽然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那些护卫中间!   就在这一刹那间,工坊里风声大作!   一连串咔咔作响的声音密集如雨,在那群护卫里,刹那间裙摆飘扬,衣袖飞舞!   苏小棠姑娘白生生的小拳头,挥舞起来竟是动如雷霆,拳拳到肉。每一次响起了“咔嚓”一声,就是护卫下巴被打碎、胳膊被打折、肋骨被敲断发出的脆响!   真是大开眼界!沈渊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觉得要是把这波动作放慢了,简直活生生就是一部大片儿。   不过这姑娘打得太快了,苏小棠的动作犹如雷轰电闪,刹那间就把八个护卫打得在地上躺成了一片……基本上沈渊啥也没看清楚!   “这么好的特效,怎么能快进呢?”这时的沈渊还在心里暗自发着牢骚,那个矮胖子东家黄天还有豆豆眼掌柜两个人,已经吓得噔噔噔一溜后退到了门外。   进门的时候,黄天见到这俩姑娘一个个如花似玉,美若天仙,他还以为今天晚上要大享艳福呢。   谁料想这个姑娘武艺这么高,下手居然这么狠!喝了口茶的功夫,她就打倒了那八个护卫,现在那些人在地上连翻身都翻不过来了。   此刻在黄天的心里,把他之前的推断,又加上了一个武艺高绝的姑娘。他立刻就得到了一个结论:这是一伙江洋大盗!   至于那块青玉,当然还是贼脏!   等到那个黄天一抬头,才发现打人的姑娘并没有追到院子里来,于是他壮着胆子向豆豆眼儿掌柜吩咐了一声。   等到掌柜扭头离去之后,黄天抬头向着屋子里一看。就见那个可恨的花花公子,居然还摇着扇子笑嘻嘻地看他,这一下子把他气得头顶门都要炸开了。   “你不要嚣张!你有胆子你不要走,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这时黄天指着沈渊,脸色铁青地一个劲儿放狠话,气得浑身都哆嗦了!   “行,我等着,看你怎么对付我。”沈渊笑着向外面说了一句。   然后他转回头,看了看站在边上一脸惊愕的秦玉龙。   “告诉大家,放下活休息一会儿吧。”这时的沈渊向秦玉龙示意了一下地上躺着的那些护卫:“现在可没人盯着你们干活了。”   听他那么一说,工坊里霎时便是鸦雀无声。刚才苏小棠打人的时候,大家就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现在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这次不算。”就在这时,沈渊听到自己身后的苏小棠,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   等他回过头,就见苏小棠绷着脸,微微娇喘弄得胸口上下起伏,她向沈渊说道:   “早就看这些狗仗人势的家伙不顺眼了,这次打得痛快,不算我帮你的忙,算我自己的!”   “行啊!”听到这里,沈渊眉飞色舞地笑了笑,就连蓝姑娘看向苏小棠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   “看什么看,你敢进来我打死你信不?”这时的沈渊一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黄天死死地盯着自己,俩眼都直喷火,于是他一茶碗就向着那死胖子飞了过去。   这一茶碗把黄天吓得跳下了台阶,一个箭步退到了院子当中。 第89章 请来高人讹诈忙、左一巴掌、右一巴掌   “先生,您还是快走吧!”这时的秦玉龙犹豫了好几次,这才小声儿向着沈渊说道:   “我这个东家手眼通天,势力非比寻常,掌柜的刚才肯定是去叫人去了!一会儿您怕是要惹大麻烦……”   “没事,”这时的沈渊看了秦玉龙一眼,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了几分。   这个秦玉龙,看来不但是这个工坊里工匠中的领头人物,而且他的心地还不错,最起码很有正义感。   见到情形对自己不利,他能开口提醒自己一句,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不用管他,”这时的沈渊笑着说道:“刚才你听你说了好几次,你跟我说说这解玉砂是怎么回事?”   “唉……”那个秦玉龙看沈渊执意不肯走,他担忧地叹了口气说道:“那解玉砂天下只有一个地方出产,就在京师附近的邢州(现在的邢台)。”   “所以解玉砂又叫邢砂,质地极其坚硬锋利,想要切割玉料非它不行。”   “上好的解玉砂要四百文钱一斤,不过使用的时候却并不减损分量。我们在切玉的时候,在玉件下方放上纱布做的兜子,把滴下去的浆水接住。”   “这些浆水经过淘洗之后,里面的解玉砂被洗干净,就能重新用了。”   “不过解玉砂会越用越细,反复用了很多次之后,就会被用来做精细的活计,甚至到后来还用作磨平玉器,抛光表面来使用。”   “浆里淘沙是最累的活,我们这些苦哈哈的玉工每天做玉淘沙,常年手脚都泡在水里,差不多每个人的脚都泡烂了。”   这时沈渊听到秦玉龙说得淡然,并没有咬牙切齿的神色。可是沈渊看他的双脚,果然已经泡得溃烂脱皮,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嫣红的肉色。   沈渊的脸上神情,却渐渐地凝重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就听外边大堂里有人喊道:“来了来了!看那小子跑了没有?这回我看他还怎么耍威风!”   听到这句话,大堂中的黄天惊喜地回过头,而沈渊身边的秦玉龙,却是眼中的光芒一暗。   在这一刻,一群人脚步声响,从前面大步走到了院落中间。   ……   见到这些人在院子里停下,蓝姑娘看清楚来人之后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是在笑,而苏小棠则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渊纹风不动地坐在那里,犹如渊渟岳峙,院子当中那个人抬头便向着工坊里看来。   “你说的就是那块玉?”   “没错,”这时的黄天笑着向那人走过去,指着屋里那块大青玉说道:“那是我们家的家传宝玉!”   “你说讹诈你们家宝玉的人,就是那个小子?”这时来的那人又向屋子里指了指。   “没错,那个家伙肯定是个贼,你赶快把他抓住……”   “啪!”   黄天的话音还没落,就听“啪”的一声响,被一记耳光扇得眼冒金星!   黄天迷迷糊糊地伸手乱摸,似乎是想要找点啥扶一下,可是却啥也没摸着。   就见刚才那个扇了他一耳光的人,冷冷向他问道:“你再说一遍,刚才我没听太清楚,你是不是说那小子是个偷玉的贼?”   “没错!石捕头!你打我干啥?”这时的黄天气急败坏地向着面前的石勇捕头说道:“贼人在那儿呢!屋里呢!离得这么老远你还能打错人!我真是……”   “你是不是在教我该怎么办案?嗯?”这时的石勇捕头看了一眼屋里坐得四平八稳的沈渊,又把目光转向了那个黄天。   “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到底谁是贼?”   “他……啪!”   这回黄天刚把脸转向了沈渊,用手指向了屋里的沈大少爷,就被石勇反手一巴掌,又把他连人带脸抽了回来!   石大叔孔武有力,手长脚长,这一巴掌用上了全身之力,声音听起来甚至带着沉闷的回响。   黄天到底还是没坚持住,“扑通”一下俩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咋又打我呢?”等到黄天左右晃了好几圈脑袋,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之后,他一脸怒火地说道:“分明是我报的案!扬州府的差人就是这么办事儿的吗?”   “对啊!你告我去啊?”   石勇毫不留情地回了他一句,在这之后他一抬头,看到沈渊微微朝自己摇了摇头。于是这位石勇捕头扭头就走!   他带着十几个衙役,居然就这么没影儿了。   “哎我去,这咋回事儿啊?”这时的豆豆眼儿掌柜连忙上前扶起了东家黄天。这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刷”的一下,黄天的两道鼻血流了出来。   找来了一群捕快,不但没抓贼,反而还莫明其妙地给了自己俩大耳光,黄天现在还懵着呢。   “你快去……”这时的黄天一把拉住的豆豆眼儿掌柜的衣领,顾不上已经流过了嘴唇,正向下巴流去的鲜血,小声吩咐了他一句。   之后等掌柜一走,黄天这才跳起来,向着沈渊大吼道:   “你别嚣张我告诉你!马上我就弄死你,你等着!”   “我没有啊……”这时的沈渊莫名其妙地向他说道:“我一句话都没说,我嚣张啥了?你那些鼻血都够泡饭的了。”   “我知道!”黄天气急败坏地拿袖子擦了一把自己的鼻血。   等沈渊说完这句话,他就听旁边的苏小棠“扑哧”地笑了一声,然后沈渊的后背上就挨了一拳。   等他回头一看,那一拳是蓝姑娘打的,姑娘这时的俏脸上正在微微抽搐……   这时的沈渊才想起来,大概是“鼻血泡饭”这句话,又让爱干净的蓝姑娘脑海中浮现出了某些画面。   蓝姑娘心里大概是难以承受这种恶心的想象,于是才给了自己一下。   趁着这几个机会,沈渊又回头向着秦玉龙问道:“那你们那个玉器上的眼儿,是怎么打出来的呢?”   “这是什么人啊?”秦玉龙心里还在心惊肉跳!   刚才这位少爷居然一句话没说,就弄得黄天请来的扬州府捕头当场发飙,打了黄天一顿不说,还扭头就走! 第90章 官威赫赫势难挡、回身一脚、踢翻当场   可是如今这位大少爷居然又问起了自己做玉的事儿,于是他哭笑不得地说:“您是真想开玉器坊啊?玉件上的孔是用一种细细的钻头打的,上面沾着一粒小小的金刚石……”   “那块石头比芝麻粒儿大小也差不多,挺贵的还特别容易丢,平时就用松香粘在钻头的尖尖上。”   “我们这些玉工在打眼的时候,它要不在钻头上,就必须把它含在嘴里用牙齿咬住。这一小点儿金刚石要是弄丢了的话,东家肯定要把我们打得死去活来!”   “那要是不小心咽下去了可咋整……”沈渊这句话还没说完,觉得自己刚才那个部位又挨了一拳。   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个蓝姑娘的洁癖可真是够重的。   在这之后他跟秦玉龙谈谈说说,聊的尽是玉工干活的那些辛酸事。没有多一会儿,他们就听外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又来了一波儿!”沈渊眉毛一挑,想要看看这一次来的是谁。   只见那个人从外面走到了院子当中,他竟然是一个身穿着官服的大明官员!   ……   “按察使司佥事何大人到!”只见这名官员一进来,就是威风八面,旁边的一位差役大喊了一嗓子,那个黄天听了顿时就是精神一振!   就见他“嗖”的一下子跑过去,在那位何大人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而这时的沈渊,也把脸转向了蓝姑娘的方向:“你都打了我两拳了,按察使大人是正三品,按察使司佥事是几品官?”   “臬台府里的佥事是正五品,”蓝姑娘白了沈渊一眼道:“那么大点儿个蛐蛐儿你全都认得,大明官员杵在那儿你倒不认识了!”   “怎么样,你有什么法宝对付他?”   “我的法宝……不就是你喽?”沈渊说着,笑嘻嘻地向蓝姑娘挑了挑眉,把这姑娘气得又给了他一拳。   蓝姑娘打沈渊打得手滑,沈渊也笑嘻嘻地只当她是捶背,反正也不疼。   其实蓝姑娘刚才所说的臬台府,就是民间对“提刑按察使司”的称谓。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臬台府管得是扬州一府所有的刑狱案件,就和大宋的提点刑狱司职能是一样的。   而这时那位佥事何大人,也正在满脸威严地看向工坊里的沈渊!   ……   也不知道黄天是怎么请动他来的,刚才许了他什么好处,总而言之一看这位佥事大人的眼神,就知道他要给黄天撑腰了!   “你们是哪里来的要犯?”   “你闭嘴!”   没想到何大人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就被人毫不留情地给噎了回去。   在这之后,黄天就看见那个讨厌的小子身边,一位姑娘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   她居然毫无惧色地一直走到了何大人面前,然后一伸手,把手里的一个东西举到了何大人面前,让他看了一眼。   在这一瞬间,黄天分明看到那位一脸威严肃穆的佥事何大人,竟然浑身上下突然一哆嗦,脖子瞬间就往回一缩!   “我……”   “滚!”   “是!”何大人似乎还想开口解释,却被那位姑娘毫不犹豫的一个滚字,说得扭头就走!   黄天哪里知道,刚才蓝姑娘给他看的,是崇王府的腰牌!   开玩笑,这要是个普通百姓或者是什么外地客商,那个佥事还有可能帮黄天耀武扬威一把,替他把那块大青玉抢过来。   可是一看到这块腰牌,何佥事立刻就明白了过来。那个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黄天,想要讹诈的居然是崇王府的东西!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贸然过来,已经是犯了天大的错。人家只是让他滚,却没有去追究他的不法之举,就是再厚道不过了。   ……自己还不快走,那还等啥呢?   “哎?何大人!您不能……”这时的黄天看到又一个人莫名其妙地转身离他而去,他立刻想也不想地上前一步,拉住了何大人官服的袖子。   随即他就觉得自己肚子上,挨了沉重的一脚!   何大人差点被黄天这个笨蛋拉下水,心里正恨他恨得牙根儿直痒痒,没想到黄天还敢过来拉扯自己!   于是何大人毫不留情地向后出腿,一蹶子尥过去正中黄天的肚子,把黄天踢得“咕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那位大人却根本连头都没回,带着自己的下人就走了!   “这……这都见了鬼了!”就见那黄天坐在地上,眼看着何大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想了好一阵,然后又坐在地上一回头,像个海狮似的用两只手撑着地面,抬头向屋里的沈渊看去。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就这么个年轻人,自己怎么就奈何不了他呢?   ……   “你!把咱二爷请过来!”   这时的黄天,咬牙切齿地向豆豆眼儿掌柜吩咐了一声。然后他在地上自顾自地爬起来,咬着牙退到了院子里的阴凉处。   到了现在他好像终于明白了,这个年轻人他绝对惹不起!   不过没关系,他有多大的背景都没事!一会儿等二爷出来,多大的官儿在他面前都得低头!   眼看着外面的掌柜又出去喊人来,这时工坊里的秦玉龙心里也越发紧张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位黄天东家之所以在玉器街上如此嚣张,甚至平白就敢讹诈人的宝物,是因为他背后有着怎样的一座靠山!   这位沈少爷,再不走就在来不及了!   眼看着他急得直跺脚,而这位公子却还是云淡风轻地跟他聊那些玉工做活的事,把秦玉龙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可惜了这么一个年轻公子,和颜悦色地跟自己聊了这么半天,看来也对自己这些玉工的遭遇甚为同情。   要是他开一个玉器工坊,说不定在他手下干活,还能活得像个人。可是现在这位公子,自己的安危都成问题!   正当秦玉龙想到这里时,就听外面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这是谁呀?居然还要劳动我来跟他打擂台?”   “我还就不信了,倒要看看当今天下,还有人敢给皇上添乱不成?” 第91章 惯出毛病打出伤、欺人内宦、巍巍崇王   人还没见,一股不男不女的阴柔之气就扑面而来,而且还飞过来一顶给皇上添乱的大帽子!一听到这个腔调,沈渊就是一愣。   而这时的黄天,则是一脸狂喜!   就见他一个箭步上前,迎着这个人走下台阶来到了院子当中。   沈渊抬头一看……怪不得这腔调他这么熟呢,来的这个人居然是昨天,跟他破了一天案子的宦官齐鹤!   “我去!左一个二爷右一个二爷的,吓了我一大跳,弄了半天是他啊!”此时沈渊看到来人是齐鹤,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齐鹤一抬头,看见堂屋里大模大样坐在太师椅上的,居然是那个昨天侦破钱康被杀案的年轻人,他也愣了一下。   “原来是你啊!”这时的齐鹤看了看沈渊,见他他居然大模大样地坐在那里,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齐鹤立刻把脸一板,向着沈渊说道:“昨天的案子没有一点进展,你居然还敢跑到这儿来添乱?”   “放着那么大一件人命案不去查,却到这里来胡搞……你可知罪?”   一听到这个齐二爷,上来就像连珠炮一样向沈渊发难,这时的黄天立刻就是喜上眉梢!   而此刻的沈渊则是看着这个宦官,心里好一阵腻味。   要是你老老实实别惹我也就罢了,可是你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居然还想往我头上踩?   “齐公公非要跟我这么说话吗?”这时的沈渊俯下身,一双眼睛在压低的剑眉之下,冷冷地看着门口的齐鹤道:   “我不是扬州府的人,那个案子也不归我管。我去破案不过是帮忙而已,当然这个忙,我也可以不帮。”   “至于说我今天在这里有什么事儿,我想齐公公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沈渊这句话说得虽然语调低沉,并不高亢,但是言语中却带着一股威胁的意味。   看起来,他竟然在面对这位大内齐公公时,还是丝毫不肯相让!   “哎呀?你还敢跟我来劲!”这时的齐鹤万万也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敢跟自己这么说话。   自从他出宫以来,也就对他干爹孙德功才毕恭毕敬。剩下的地方官员、富商官吏,谁不把他当爷那么捧着?   可是今天这姓沈的小子,他竟然敢拿自己不当回事!   想到这里,齐鹤顿时就火了!   大家都知道太监不好惹,就是他们经常回宫述职,到时候只要轻飘飘地说一句:   “万岁爷您喝的茶,我在某某某府里也曾经喝过,果然不是我们这些地位卑贱的人能沾唇的……”   就这拐弯抹角的一句,被他说的那个人,一辈子的仕途就算完了!   所以这齐鹤气焰之嚣张,已经在外放扬州之后被惯出毛病来了,他怎么能忍得了沈渊这种态度?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齐鹤立着眼睛,向沈渊阴笑着说道:“你看咱家怎么收拾你!”   “……你还是听听我打算怎么收拾你吧。”这时的沈渊向蓝姑娘伸手示意了一下,随即蓝姑娘就把手向前一伸。   在姑娘白生生的手掌上了,赫然是一个纯铜铸造的金灿灿的腰牌,上面一个“崇”字,立刻就吓得齐鹤浑身一震。   他向后退了一步,两眼之中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齐鹤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跟崇王府有关!   只见沈渊笑了笑,向蓝姑娘说道:“这个姓齐的据说是孙德功的义子,这回我惹了他,可是闯了大祸了!你看要不要咱们老王爷出面,跟孙德功说道说道这件事?”   这时的齐鹤已经完全吓呆了,他站在那里就像是泥塑木雕一般,吓得两眼无神。而他旁边那个黄天,则是抖得像个暴雨中的鸡崽子……他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惹上了谁。   而沈渊身边那位秦玉龙,却是心中一阵喜悦!   我的天!原来这位沈公子竟然有这样深厚的背景?这下可好了,黄东家怕是要完蛋了!让他整日里欺辱压榨我们!活该!   现在的秦玉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这时就见蓝姑娘听了沈渊的话,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个孙德功也就在民间耀武扬威罢了,在皇家一脉的眼里,他不过就是个家奴罢了!”   “还让老王爷跟他说情……他配吗?”   “回头让老王爷给京里的天子去一封信,把孙德功和这个姓齐的在扬州的所作所为,跟天子说一声,他们两个人的脑袋瓜也就落地了,又能算得了什么大事儿?”   “就说孙德功和这个齐鹤,在扬州连崇王府里,岫云堂中的宝玉都要抢走……一句话就是俩脑袋!”   “扑通”一声!   蓝姑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齐鹤和那个黄天俩人,同时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现在的情形,他们心里已经是再清楚不过了,崇王要想弄死他们两个人,甚至是弄死那个孙德功太监,都是易如反掌!   而且好死不死的,王爷岫云堂前的那块玉,还真的就在这个倒霉工坊里面!   原本黄天是想尽办法,也要把这块玉留在家里。可是他现在却明白了,这玩意儿就是一个要命的活阎王啊!   强抢人家宝玉,居然抢到了崇王的老爹老王爷头上!就是他们真的有心故意作死,他们也想不出这么狠的创意来啊!   这时的太监齐鹤已经吓得都快没脉了,他跪在那里浑身突突地直颤,想要求饶却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他的眼里溢满了绝望和恐惧之色,片刻之前他那副嚣张之极的样子,现在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而此时的蓝姑娘看到这般情形,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渊的背影一眼。   以蓝姑娘的智慧,她当然知道这个齐太监,沈渊他们大可以把他吓出尿来,但是真正要想下手处置他却并不容易。   倒不是做不到,而是弄死一个太监,简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所以事情进展到这个份上,沈渊该怎么做,他如何把优势变为胜局,就看这个年轻人有多大肚量和胸怀了。   正当蓝姑娘想到这里时,却见沈渊笑了笑,第一次起身离开了他那把太师椅。 第92章 沈郎剜心又断肠、碎玉一角、白银万两   他一步步地走到院落中间,看着面前吓得连喘气儿都不匀的齐鹤,沈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   只见他一伸手,就把齐鹤从地上拽了起来。   在这之后,他随意地把胳膊搭在齐鹤的肩头上,脸上带着微笑向齐鹤说道:   “都是自家兄弟,开个玩笑而已,齐公公你不是当真了吧?”   “嗯?”   听见这话,齐鹤陡然间就是精神一振!   只见他如蒙大赦地抬头看向了沈渊的脸,此刻那张脸上的笑意正是真挚无比,完全不像假的。   “你……真的是开玩笑?”齐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幸运,他惊愕地看向了沈渊的双眼。   “当然了,”沈渊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件事儿要不要报告老王爷,齐公公您说了算!”   “不要!”这一刻,这俩字儿从齐鹤的嘴里脱口而出,一种从极度恐惧到霎时解脱的快感,让齐鹤感觉自己骨头都要飘起来了。   “那好,就听您的,”沈渊笑着点了点头,向齐鹤说道:“那以后我见到孙公公,我要不要在孙公公面前替您保密?”   “要要要!”齐鹤听到这里,头点得就像小鸡啄米一样。   “那好,我绝对不说,你放心吧。”沈渊眉飞色舞地抬起了下巴,看他的神情,这番话说得简直比发誓还要真诚。   齐鹤一听之下,顿时就放心了。   他今天惹了这么大的祸,要是让义父知道了准饶不了他!可是这位沈公子竟然决定替他保密,这不就太好了吗?   这时的苏小棠还是一头雾水,可是蓝姑娘却微微笑了起来……要说沈渊这小子,可真是太鬼了!   显然沈渊并不想让齐鹤头上的干爹孙德功太监知道今天的事,可是经他的嘴这么一说,反倒像是给齐鹤送了个人情。   她虽然不知道沈渊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蓝姑娘心里清楚,这两句话过后,对这个齐鹤沈渊是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这个小内宦全都得听他的!   “不过……”沈渊说出了这俩字儿以后,齐鹤的心陡然间又揪揪了起来!   只见沈渊指着地上跪着的黄天,笑着对齐鹤说道:“咱们两兄弟虽然没说的,但这死胖子刚才说要打断我的胳膊腿儿扔到城外去,在场这么多人可全都听见了。”“他还说要让王府的这两位姑娘伺候他,要把王爷的宝玉据为己有……他到底是不是齐公公你的人?”   “他是个屁!”这时候齐鹤听到沈渊的提醒,才突然间想起来。今天的这场事儿差点弄死自己,全他妈是这个黄天撺掇的!   他娘的这个姓黄的,齐鹤现在一脚踢死他都不解恨!   只见齐鹤冷冷地看了一眼黄天,随后向着沈渊陪笑道:“沈公子有所不知,这小子是死去的那个钱康手下的走狗。”   “而那个钱康,不过是我干爹的一条狗而已!像这样的人居然敢惹沈公子,今儿你说怎么处置,咱就怎么处置!”   “要的就是您这句话,”这时沈渊向齐鹤笑了笑,然后背着手走到了黄天的面前。   此刻这家伙跪在地上,脸上鼻涕眼泪加鼻血淌得是一塌糊涂,他已经知道这回自己是彻底完了。   “我想亲口听你告诉我,这块玉,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沈渊向着黄天笑着说道。   “您的!玉是您的!小人瞎了眼!求您……”   黄天才连哭带嚎地说了这两句,就被沈渊摆手制止住了,然后沈渊又向他问道:   “那你说这块玉,价值几何?”   “王爷府中的宝玉,那自然是价值连城啊!”黄天赶紧忙不迭地说道。   “我问你具体值多少钱?”沈渊笑着向黄天问道,可是他的笑容却让面前这个黄东家不寒而栗。   “一……两……最少值两万两!”黄天生怕报少了沈渊不高兴,于是说出了一个超出了实际价值一大截的价钱。   “哦!这样啊……”   就见这时的沈渊,把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拿出来,掌心在黄天的眼前一翻。   只见沈渊的手上,是一块核桃那么大小的青玉碎片!   一看见这块碎片的颜色,黄天顿时就吓得脸都白了,这片玉分明就和那块大青玉上面的玉质一模一样,就是从那上面掉下来的!   “那你完蛋了,”就见这时的沈渊笑着说道:“刚才你把王爷的宝玉给碰坏了,这块价值连城的宝玉……你得赔我!”   “他刚才说了二万两,齐公公您听见了吧?”这时的沈渊一抬头,向着齐鹤笑问道。   “哎呀,我的天呐!”这时的黄天立刻就大声哭嚎起来。   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了!一想到自己报出了这么个难以置信的数字,他就恨不得立刻一顿嘴巴抽死自己!   “没错,我听见了,两万两”!   只见齐鹤上去一脚,把这个跪地嚎哭的黄天踢了个四仰八叉,然后朝他厉声大喊道:“你给我赶紧赔钱!”   “敢碰坏王爷家的宝玉,你还有脸在这儿哭?你敢说没钱,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这时的黄天看着自己这位昔日的靠山,如今却一脸狰狞就像恶魔一样,反过来边帮着别人向自己催命一样讹诈,把他吓得浑身都抖了起来!   原本他一直靠着太监的势力,在玉器街里作威作福,丧尽天良的事儿也不知干了多少。今天报应终于来到了面前,这个太监居然反过来,像疯狗一样开始咬他。   直到现在黄天才终于知道,被人仗势欺压是个什么滋味,这种有理没处说的感觉有多憋屈。明白了被人讹诈钱财的感觉,简直比活扒了他的皮还难受!   而这时的苏小棠和玉工头目秦玉龙,却是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转变的这么快!   好像没多久之前,这个耀武扬威的宦官还是黄天仰仗的贵人。可是这一眨眼的功夫,齐鹤却像是摇身一变,成了沈少爷的狗一般,少爷让他咬谁就咬谁。   这变化也太大了,转变也太快了,让他们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93章 刮尽骨髓踢出场、惶恐凄凉、人生无常   苏小棠姑娘看着沈渊手里那块玉,忽然想起这是那家伙早上亲手用斧子砸下来的。姑娘心里又是无比惊讶,又是痛快不已地想道:   “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要到这里来讹人!这个满肚子鬼心眼儿的坏小子!”   而这时的蓝姑娘却微微露出了笑意,她现在终于明白了沈渊的想法,还有他到底打算要干什么。   这个沈家大少爷,现在正急速地把眼前的优势变成胜势,把现在这个难得的有利场面,化为可以拿到手中的利益。   这小子堪称敲骨吸髓,他是在一边干掉那个坏种黄天,一边把黄天骨头缝儿里的油都榨了出来!   坏人遇上这家伙,真是比死都难受啊!   ……   这时的黄天终于缓过神儿来,他知道自己想要保住这条性命,是非要掏出那两万两白银不可了。   于是他在心里面盘算核计,编排了好久后才哭着说道:“小人家中所有的现银和财物,折合起来才不过万把两银子……”   “你那铺子算在里头没有?那里边还有那么些玉器呢?”这时的蓝姑娘在沈渊身后,伸出一只小手,笑着一指着前院的商铺,向黄天问道。   “……没有,那些玉器全都放在一起,还能值五千两!”黄天一边说,一边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这就一万五了!那你那个铺子的房契呢?能值多少?”这时的苏小棠也在旁边踢了黄天一脚,向他问道。   如今这位苏姑娘的脸上,简直兴奋得都不行了。   “还能值三千……哎呀作孽啊!我是啥、都、没、了!”黄天说完这句话,已经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这么说,还剩两千两?”就见这时的沈渊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他像是无意间一抬头,看向了玉器作坊里,秦玉龙的双眼!   这一刻秦玉龙也不知怎么的,心里怦怦直跳,像是一件巨大的好事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好事,能不能在自己身上发生,难道说我们这些苦哈哈的玉工,这就要换个主人了?   沈渊先是和秦玉龙对视了一眼,他的目光平静如水,就像是一弯清澈的寒泉。   之后他的眼睛一个个地,从那些玉工的身上看过去。   之前那些汉子全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这时一个个站起身来,向着沈渊这边看来。   虽然相知不深,但是他们知道这位沈少爷能对玉工和颜悦色,却把黄天东家折磨得死去活来。他们明白沈少爷毫无疑问,是个比黄天更好的东家。   这时的沈渊忽然裂开嘴笑了笑,在这一刹那间,秦玉龙和他那些兄弟们忽地一下子,心都像是原地飘了起来。   “把这些人的身契拿过来,我算你两千两。”沈渊随即向着黄天冷冷道:“给你一个时辰,所有的房契、银票、店铺、玉器、身契、全都要放在我眼前……”   “滚!”   在沈渊的呵斥声中,黄天以袖掩面、嚎啕大哭着踉跄而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个黄天因为心生贪念想要强占人家的宝玉,却反过来被沈渊搜刮得一无所有,成了一个赤贫之人!   不过他现在还得必须听沈渊的,把所有财物全都老老实实上缴才行,不然他连命都没了!   见到黄天离去,就见那位豆豆眼儿掌柜的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凑上前双膝跪地,才贱兮兮地向着沈渊说了一句:   “小人拜见新东家……”   “滚!”沈渊毫不犹豫地一个字,就把他给骂得一愣!   “把你那些伙计都带着,除了这些玉工我一个也不要!”沈渊向着豆豆眼儿掌柜冷冷地说道:“现在就给我滚出我的铺子!”   这掌柜的一听之下,也明白自己惹了这位新东家。他在这位沈公子的手下绝没有机会再混饭吃了,于是也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沈渊一招手把大鼻子吴六狗喊了过来,随后向他说道:“刚才抬玉过来的桩会兄弟,还在铺子外头等着呢。”   “你把他们喊过几个人来,现在就把店铺关门上板。然后你自己带着四个人跟上刚才那个黄天。   “如果他敢转移财产,偷偷地把银子玉器藏起来……”   “到时候我就往死里揍他!”吴六狗听见这话,兴奋地一蹦多高,扭头就要往外跑。   “慢着!”沈渊又把吴六狗喊回来笑道:“刚才石大叔虽然走了,但我估计他还一定带着府衙的捕快,在外边儿听风声呢。”   “你叫石叔在外边守着,凡是从我这里出去的掌柜伙计,让石大叔带着捕快挨个搜身……在这交接之际最容易出事,他们肯定会偷拿店里的东西往外走。”   “明白了!”这一下吴六狗真是心悦诚服了,他一边往外跑,一边心里还想着:   “小沈先生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的,怎么心肠竟然细致到这种程度?你看人家年纪轻轻的,真是不服不行!”   等到吴六狗走了,沈渊回头看了看秦玉龙道:“叫咱们的玉工兄弟,把屋子里打残废那八个废物,给我扔到外边街上去!”   “好嘞!”   秦玉龙答应得这叫一个痛快,转身喜滋滋地带着玉工往外抬人。   到了最后,沈渊才回头向着宦官齐鹤笑道:“今天兄弟刚接收了铺子,手头有点忙,要不咱哥俩儿改天再聊?”   “改天聊,改天聊!”这时的齐鹤在旁边,看着沈渊的这一串动作,把他都给看傻眼了!   听到这句话,他知道人家这是在撵他。于是齐鹤连忙点头,临走的时候还说了句:“今日多谢仁兄高抬贵手,那个……以后千万在干爹面前,替咱家保密啊!”   见到沈渊点头,齐鹤这才心里七上八下地离去。   ……   接下来的事接二连三,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先是那八个被扔出去的护卫,胳膊折腿断地在玉器街街心连滚带爬地挣扎,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大家都很纳闷,这些平时耀武扬威的家伙,现在怎么被人打得这么惨,扔在街上都没人管? 第94章 心如美玉玉光莹、不问案情、只问苍生   然后就是石勇捕头,他果然带着扬州府捕快,接连抓了十几个偷东西的伙计,连同那个豆豆眼儿掌柜在内,每个人手脚都不干净,那个掌柜的甚至偷了整整一包珍贵玉器。   于是石勇捕头把这些玉器退还给了沈渊的商铺,将这些偷东西的贼一根绳绑了,全都押向了扬州府衙。   在这之后,大鼻子吴六狗押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黄天返回了铺子里。黄天到底还是想私藏东西,结果从自家后院往外偷运的时候,正好被等候许久的吴六狗抓了个正着。   被吴六狗暴打了一顿之后,黄天带着自己家里所有的值钱东西,被吴六狗押过来,一股脑全都上缴给了沈渊。   随即黄天就被沈渊撵了出去,嚎啕大哭着离开了自己这份家业……他发迹于太监,也倒霉在太监手里。他靠着讹诈起家,最后所有的家产又被坏人讹诈了去!   在这之前黄天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恶人,没想到今天,他是真见着啥叫恶人了!   ……   院子里沈渊收下了一万两银票,随即一扭头,就把这间店铺的房契递到了蓝姑娘手上。   “你这是干什么?”蓝姑娘没有伸手去接,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渊一眼。   “今天的事,还不是多亏你这块王府腰牌?”只见沈渊笑嘻嘻地说道:“要不然的话,在下岂能如此大获全胜?”   “现在这个店铺,咱俩是东家,你兼职做掌柜的,咱按着股份五五分成。”   “反正你在王府里闲着也没啥事干,以你的才能,偶尔过来看一眼这间铺子,不一样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好家伙!听到沈渊这话,蓝姑娘的心也忍不住一颤。   姑娘暗自想道:没想到这小子头脑聪慧机灵,手笔也是开阔到了这个程度!   他今天虽然是借势而行,但却一转眼给了自己如此丰厚的回报。这家伙出手的力道,可真是够重的!   话说这世上的男人,多得是会花不会赚的,既便有钱的也是会赚不会花。像沈渊这样一出手就把人弄得心服口服的人,可真是凤毛麟角!   “切!”蓝姑娘想到这里,她顺手接过了商铺的房契,可嘴里却依然不依不饶地说道:“你还不是懒,让我来替你做这个掌柜的?”   “身不动膀不摇的就让你挣了钱,这回便宜你了。”   “我知道!”沈渊笑呵呵地答道:“从您身上我可没少占便宜,要不下回你还找我喝酒去,我好好发挥,保准让你把那些便宜都占回来……”   沈渊才说两句正经话,又开始胡说八道,蓝姑娘当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不好再打他,芳心里只好把这笔账暗自记下了再说。   其实沈渊也知道,像蓝姑娘这样的人,能力越强心性就越高傲,即便是她心里服了,嘴上也未必肯服。   沈渊当然明白,在口头上跟个姑娘家较真,那就太过愚蠢了,于是也就任凭蓝姑娘怎么说,还是一样笑呵呵的。   之后秦玉龙就带着一大群玉工,过来拜见新东家……现在那一大叠明晃晃的身契,就在沈渊的手里攥着呢!   看见那些玉工脸上露出了忐忑又期盼的神情,沈渊的心里也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这让沈渊的心里非常舒服。看到那些玉工们的眼神,沈渊就知道如果他要是追查凶犯,现在可能是最好不过的机会。   明明无论他问什么,这些人都会告诉他,可是沈渊不知咋了,却一点都不想开口。   那个为了玉工一怒杀人的刺客,也许就在他们中间。他也许就是这些玉工的亲属或家人。他就是由这些汉子心中,愤怒和不平凝聚成的不屈意志!   这样的人非但不应该被抓起来,不是应该越多越好吗?让他去吧!   沈渊心里打定了主意,随后就向着秦玉龙招了招手。等到秦玉龙过来之后,沈渊抚摸着工坊中间那块硕大的青玉,向他说道:   “就像我进门时说的那样,秦大哥你带兄弟们把这块玉切开,一块一块地做成玉件。”   “好的,东家您都要做什么?”这时秦玉龙看着这块大青玉,又看了看沈渊。   “先做这样的玉杯……”沈渊拿过笔,信手在纸上画了个玉杯的图样。   这个玉杯大小能装进一个男人的拳头,看起来线条流畅,器形古拙。当然对大明人来说,样式也是十分新颖。   “要是这么大的话,能做一百八十个以上,主要看这个玉里头有没有裂。”秦玉龙一见器形大小,立刻就给了沈渊一个确定的数字。   “然后你再把玉杯里挖出来的玉料,做成这样的玉璧。”随即沈渊又在纸上画了一个,比玉杯杯口小一些的玉璧形状。   “做成普通的玉璧,厚度大概能做三百个以上。”这个秦玉龙不愧是大工匠,对着这块玉料,又是一下就报出了数字。   “在这之后,所有的边角余料,再做成这样的玉环……”沈渊这次画下的是一个玲珑小巧、比铜钱略微大了几圈的小玉环。   “能做五百个以上……”秦玉龙随即点头说道:“如果纹样不复杂,全部做下来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那正好能赶上,”沈渊点了点头,随即回头向蓝姑娘看了一眼问道:“老王爷的七十寿诞,是在十月份吧?”   “啊?”   沈渊的问题问得如此跳脱,让蓝姑娘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她点过头之后,姑娘才陡然醒悟,然后她惊愕地向沈渊问道:“难道说你切了这块玉,是为了给老王爷准备寿礼?”   “没错啊,”沈渊笑着指了指地上那个大青玉道:“一百八十个青玉杯子,从里边拿出三十六个。”   “三百个玉璧,拿出七十二个送给王爷。”   “至于那些玉环,想必王爷也不稀罕,给他一百零八个用来赏赐下人。”   “这么一来,不但能把王爷弄得满心欢喜,剩下的那一大部分玉器,我还可以用王府监制、老王爷赐福的名义,把它卖到民间去。”   “到时候有王府这么亮的一块招牌,这些玉杯卖得都是金杯的价钱!” 第95章 因何耿耿一念中、玉山为倾、散于众生   “……我去!”这时的蓝姑娘想了半天,才惊讶地说道:“老王爷的马屁你也拍了,钱你也赚了,你这小子真是啥便宜都占啊!”   “怎么能这么说呢?铺子里也有你一半的股份好不好?”沈渊闻言,笑着看了蓝姑娘一眼。随后沈渊在纸上,信手写下一些简短的字句,把这些纸交给了秦玉龙说道:“这是玉杯上的图样。”   等蓝姑娘凑过去,就见秦玉龙手上那张玉杯图样的下方,已经被沈渊写上了一行字:   “大明威扬、海晏世昌、秦淮福地、广陵吉祥、千岁福寿、一举千觞、忠纯不忘、永镇汝阳!”   蓝姑娘何等聪明,她一看到这行字,想到其中的深意,就是忍不住暗自赞叹了一声!   首先这玉杯上面,开篇就赞颂大明,还全都是一些好词儿。   然后沈渊又明确点出了这是给老王爷贺寿,特意制作的玉器,里面又是吉祥又是福寿的,必然可以讨王爷的欢心。   在这之后,这“忠纯不忘、永镇汝阳”这八个字,居然是为了拍皇帝的马屁!   总之这样的玉杯不管做出来,卖到民间多少。这件事一旦要是传到皇宫里,皇帝肯定会对这位过寿都不忘赞颂国家,对皇室十分忠诚的老王爷赞赏有加。   更何况这上面的用词,还点明了这玉杯是王府制作的。这要是发售到民间去,那价位得疯炒成什么样啊!   随即就见沈渊一边说着,一边又递过了另一张,这是玉璧上的纹样。   这时的蓝姑娘压下了心头的激动,朝着纸上一看,就见上面写着:“玉盏倾斟千岁酒,蟠桃捧日千秋寿。”   想来是由于玉璧不大,所以字数较少的关系,但是那上头还是透出了浓浓的一股王府的贵气。这玩意儿要是摆在哪一家富商的案头,那都是极有面子的事!   到了现在,蓝姑娘已经对沈渊做生意发财的头脑,再没有丝毫怀疑。于是等到沈渊拿出第三张图画的时候,她往上一看,就知道了这位沈大少爷的用意。   只见那些玉环上,带着五个字:“岫云堂赐福!”   这么一个小小的玉环发售到民间之后,大家都会觉得佩戴上它,就会带着老王爷身上的福气。只怕每一家的父母都会想办法给儿子或女儿,弄上一枚这样的玉环。   更何况老王爷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他会怎么想?   自己过寿的时候,有无数人举着“千岁福寿”的玉杯在跟他一起庆贺。所有扬州的孩子都以戴上他“岫云堂赐福”的玉环为荣。就光是这一份想象到的场面,蓝姑娘就知道老王爷肯定高兴!   沈渊这家伙,上到京师里的皇家、扬州城里的王府。下到富商阶层,黎民百姓。他把所有人的心思全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难得的是,其中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吃了亏,反而沈渊这小子,却是收获最大的人!   ……   “你这家伙,做生意怎能如此厉害?”到了这时,便是傲气如蓝姑娘也不由得心悦诚服,向着沈渊问道。   “要不是大明朝商人地位太低,我就做买卖去了。”沈渊笑着说道:“另外这些东西也让我有点兴奋不起来。”   “啥意思?那什么才能让你兴奋起来?”听到这话的时候,蓝姑娘也不由得诧异地看了一眼沈渊。   像是这种经商手段有如神来之笔,不论是谁身怀此绝技,当然是立刻就到商界赚他个钵满盆盈,可是沈渊居然说没意思?   在此之后,蓝姑娘又向沈渊看了一眼,可是随即她就看到这家伙居然正在舔嘴唇……她这才想起刚才自己还问这个花花大少,什么才能让他兴奋起来。   他虽然没说,可是这表情简直比明说出来还可恨!   这把蓝姑娘给气得,一转身就走了,而旁边的苏小棠还眨着眼睛,显然没搞清楚,这段哑谜代表了什么意思。   等到沈渊向秦玉龙交代了做玉的事项之后,沈渊随即坐了下来,向秦玉龙他们这些玉工招了招手,示意大家都过来听他说话。   等到大家围拢过来之后,就见中间的沈渊向大家脸上看了一圈,才缓缓地说道:“我就说三件事……”   “第一件,以后在我的玉器厂里干活,一律按工给钱……”他的第一句话,就说得秦玉龙他们这些人心头狂跳了起来!   以前,他们这些玉工连温饱都难以保证,可是这位新东家居然一开口,就把这件事儿给变了过来。   可是他们还不知道,好事儿还不仅仅是这一件。   随即就见沈渊接着说道:“然后就是第二件,咱们这些玉工,每七天休息一天,我会让人在玉器厂的地面,重新挖掘埋设排水管道,这样污水横流的情况,把大家的脚都沤烂了,这万万不行!”   “除此之外,我不会再安排监工,所有玉器工人按劳取酬,绝不允许打骂或者强迫上工。”   “然后就是第三点,”只见沈渊看了看秦玉龙,又看了看手上那一叠身契说道:   “以后咱们玉器厂的兄弟,无论是辞工不做,还是跳槽到别处去,全都来去自由。”   “在这世上没人该屈于人下,没人应世代为奴,在我的厂里,这就是规矩!”   “哗”的一声,听见沈渊的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沸腾了起来。   多少年以来,他们祖祖辈辈就像被禁锢在了玉器工厂里,被那些工厂主打骂奴役,可是他们却没想到,这个玉器厂才到了小沈先生的手上,还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成了来去自由的工人!   这时的玉工们,心里还在不断地一条一条回想着沈渊刚才说的话,有一些内容让他们觉得热泪盈眶,也有一些话让他们觉得哭笑不得。   开玩笑,跳槽?在这样的工厂里干活,谁会跳槽到别的玉器厂里面去?   至于沈渊说的,没有人应该世代为奴的这些话,好多人还没明白其中的含意,但是他们依然被这些话感动得心潮澎湃! 第96章 巧夺造化在指掌、人世无常、天工玉坊   此时那些玉工匠人们心里都清楚,这位沈先生根本没把他们当成奴工来看待,而是把他们当成了人!   他答应绝不派护卫来盯着自己干活,也永不让别人来殴打自己,大家亲耳听到他管秦玉龙叫秦大哥,称呼他们这些人为兄弟!   这位小沈先生,能在他的手下干活,真是想起来就让人激动不已!   这时的沈渊却又转头对着秦玉龙说道:“关于岗位怎么调配,各个岗位上一个工多少钱,这样的事你有经验,由你来拿主意。”   “总之让大家能从工厂里赚回钱去,把家里孩子老婆伺候个温饱,还能有所节余才好。”   “大家心里舒服,身上有劲儿,那样活做出来也漂亮你说对不?”   “小沈先生您就放心吧,我们肯定好好干!”这时的秦玉龙也不会说啥,只是赞同地一个劲点头,看来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跟着沈渊走。   蓝姑娘看着沈渊在几句话之间,就把玉器厂后面的事安排妥当。此时她看着这些玉工兴奋的脸庞,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了沈渊刚才说的那句话。   没错,他说的没错,如果真要是做生意赚钱的话,确实没这样的事有意思!   ……   而此刻的苏小棠姑娘看着这间玉器工坊,还有满脸都是欢欣兴奋的玉工,她的心也在潮水一般翻腾。   “能活人、也能杀人!这小子比我厉害!”   听着苏姑娘感慨地说出了这句话,旁边的吴六狗听得直乐。   其实这个大鼻子汉子也觉得,跟着小沈先生办事,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是痛快之极!   ……   等沈渊处理完了玉器工坊的事,时间也不早了。   眼看着日头偏西,沈渊带着大家出去吃饭……这回他可成财主了。   玉器工匠中的首领秦玉龙也跟着沈渊一起出发,他们出了玉器街,就到了附近的一处酒楼中。   秦玉龙衣衫破旧,脚上甚至没穿着鞋,走上酒楼的时候不禁有些局促。   沈渊一边侧过身和他若无其事地聊着天,一边带着他往里走,酒店跑堂的也没敢过来阻拦,等他们进了雅间秦玉龙才放松下来。   沈渊过问了一下玉工们的生活,原来像秦玉龙这样的玉工,他们做活基本上是没有工钱的,东家只不过管他们一天两顿饭而已。   所以他们家里的媳妇儿还得给人出去缝穷,也就是替穷人缝补衣裳,或是做小买卖,自家的孩子也是刚会走路就要操持家务。   大家听到这里都是感叹不已,这些玉工的日子,过得可真是不容易!   “不过这次好了,”秦玉龙笑着向沈渊说道:“东家答应给我们工钱,日子就会比以前好过许多。手里多少有一点钱,房子破了也可以修补,儿子大了也可以娶媳妇,这都是东家的恩德!”   “这都不算什么,”沈渊摆了摆手,又回身向蓝姑娘说道:“看看他们这些人里,实在太过困难的,先给他们预支一个月的工钱……”   “然后做工时的工作服、还有平常穿的衣服一人给他们置办一身……”听到这里的时候,连蓝姑娘都愣了。   其实这个时代,不光是玉工是这样,差不多所有的伙计和工人都是没有工钱的。   即便是店铺里衣着光鲜的伙计,那身衣服也是东家借给他们的。他们一年到头,要是过年回家的时候,东家能给他们一点东西拎回去,那就算是不错的老板了。   这种伙计叫“学生意的”,一般的东家都会认为让他们在自己店铺里学会了本事,那就是最丰厚不过的薪酬了。   至于说玉工这样的底层工人,虽然手里的活计珍贵异常,却也和普通的做工人家没什么两样。除非像秦玉龙这样的大工匠,多少日子还能好过一点。   所以蓝姑娘听到沈渊说甚至还要给他们做衣裳,姑娘也犹豫了一下,不过她随即又听沈渊说道:   “把玉器工坊的名字改了,从今以后叫‘天工坊’,取‘巧夺天工’之意。”   “将‘天工’这两个字儿绣在他们的衣服上,穿出去让这满街的玉工都看看,咱家的玉工待遇就是不同!”   听到了沈渊的话,蓝姑娘又把自己的意见咽了回去。她意识到沈渊在工作服上绣字这样的举动,似乎是另有深意。   蓝姑娘一想就知道,当天工坊的工人们拿到了工钱,又穿上了新衣服,跟玉器街其余的玉工们聊天的时候他们会有多骄傲,那些听到的玉工又会有多羡慕!   如果这些玉工可以任意流动,沈渊又愿意接收的话。只怕用不了多久,满街的玉工就会汇聚在他一个人的手上!   可是这些玉工上面的东家,都有大太监孙德功的势力庇护着,玉工是绝不可能任意流动的,那他这些事不就白做了吗?   “不对!这里边肯定有文章!”蓝姑娘想到这里,把心中的疑惑暗自记住,然后点了点头。   随即沈渊又跟吴六狗交代了一下,让他请一些桩会的兄弟们到天工房里整修地面、开挖排水渠道、把房顶上的屋瓦全都换成明瓦。   这样不但治理好了工坊里污水横流的现状,而且屋里采光好了,就不用一年四季都开着门窗,冬天也能起到保暖的作用。   秦玉龙听沈渊不断地说着这些,随着他的话,心里却在不停地发颤!   现在他心里就想着一件事:这位沈东家对他们这么好,以后再做玉器的时候一定要精益求精,一定要多给东家赚钱才是!   沈渊也不管秦玉龙心里有多激动,他随即就把从黄天家里收缴来的一万两银票,交给了吴六狗五千两,让他带给焦六爷。   他让焦六爷拿着这些钱继续给私人码头做施工,有剩下的钱就尽量购买码头周围的土地。   然后他又把从黄天家里收缴出来的金银和玉器全都交给了蓝姑娘,让蓝姑娘这个天工坊大掌柜,用这些钱来做经营。   至于他手上剩下的五千两银票,沈渊说要用来给天工坊购买原料,这一下沈渊刚到手的大笔钱财,又一下子全都进入了投资领域。   蓝姑娘听说沈渊要去购买材料,心里也是暗自狐疑。话说这位沈少爷,难道他跟玉料的产地也有联系? 第97章 名园湖山隐锋芒、英雄肝胆、内宦毒肠   姑娘的心里暗自推算,她从沈渊之前斗蛐蛐泡妞的经验,一直想到他最近破获奇案的本事,怎么想也想不出,他能和玉料产地有什么瓜葛!   不过这小子身上神秘莫测的本事多了,蓝姑娘知道他一定有办法,于是也就不再多问。   等到饭菜拿上来,自然是十分丰盛。沈渊生怕秦玉龙不好意思伸筷子,于是净捡一些丰腴肥嫩的肉菜往他碗里夹,不一会儿就把秦玉龙的饭碗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们在这里吃着饭,苏小棠姑娘却想到了钱康被杀的案子。   这次沈渊到玉器工坊来,他分明是有机会详细询问案情的,可是看样子沈渊却不打算再向玉工追问那个凶犯的蛛丝马迹了。   这原本也符合苏小棠姑娘的心意,不过她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如果沈渊不去抓人的话,那这个案子该怎么了结呢?   等大家差不多吃完了饭,这时却听楼梯上一阵咚咚作响,有人推开雅间的门走了进来。   大家抬头一看,来人正是石勇捕头。   “让我好一通找!”石捕头一屁股在沈渊的旁边坐下,端起茶杯“咕咚”一声喝了个底儿朝天。   “石叔您找我干什么?”沈渊也愣了一下,向着石勇问道。   “原本我在府衙,正给你处理那些偷盗玉器的伙计的事。”石勇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向沈渊说道:   “然后孙太监就派来人催逼,问钱康被杀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还说叫我到孙太监府上,亲自向他汇报案情进展。”   “可是咱的案子,哪有什么进展?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孙太监说……”只见石勇一脸苦笑地说道。   “贤侄你随便告诉告诉我,该怎么编点儿瞎话把这茬糊弄过去,不然那个孙德功太监发起火来,我怕是要倒霉!”   “没事,我跟您一起去,咱们路上说。”   沈渊闻言随即放下了茶杯,让秦玉龙回工坊,然后他们这些人下了酒楼就奔着孙太监的住处走去。   ……   世人都知道苏州园林甲于天下,可是在《扬州画舫录》中,有“杭州以湖山胜,苏州以市肆胜,扬州以园亭胜,三者鼎峙,不分轩轾”的记录。   由此可见,扬州园林也是极具秀美,遍布人间胜景。   所以当沈渊等一众人,来到孙德功太监在城北为自己修筑的园林之际。他不由得感叹,这死太监在宫里不过是个奴仆而已,到了这里却简直过得比皇帝都舒服!   在他们经过的花园中,假山石玲珑剔透,似峰峦洞穴。古柏奇松枝叶葱郁,颇具苍翠之感。   假山下的池塘清浅,碧绿的池水格外灵秀。有涓细流直落池塘,叮咚作响,池中游鱼嬉戏穿梭于莲叶之间。   一进来便是古树参天、奇花无数,行走在其间如在深山中一般静谧清凉。这样的园林,可就不能用银子多少来衡量了。   这得是胸中有丘壑、志趣高雅的名士才能有这样的审美。这得是富甲一方的大富之家,才有这样的财力。得是贵不可言的人物,才能搜罗来这些奇石古树!   行走在期间,不知为什么,沈渊心里却忽然想起了秦玉龙那被污水泡得露出了血肉的双脚……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沈渊的样子,石勇捕头也注意到了,石捕头的心里不由得好一阵忐忑。   等他们到了孙德功所住的庭园,迎面是一幢小巧精致的三层楼阁。修筑得青墙碧瓦,飞檐斗拱,极为精致。   可惜的是,在门楣上却悬挂了一块牌匾,上面写着“珠光宝气阁”。   沈渊心道:这名字起的,还不如直接写“有钱”俩字儿呢!   “贤侄,”这时的石勇向沈渊说道:“这孙太监我早就听说过,据说他性子乖戾怪异,目中无人,连扬州府的官员到这里都要挨骂,咱可小心着点!”   “你还是别进去了,就你那臭脾气,肯定出事!”   听了这话,沈渊也点头向石勇说道:“那也好,孙太监要是问起有关案子的事,您只管照实说就行,不过石叔,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我知道您为什么劝我不要进去,您进去后也是一样。那个孙太监不管朝您如何发火辱骂,你都只当他是个死人就行了,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我明白!”石勇深深吸了口气,向着沈渊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就见屋子里有一位小宦官出来,让办案的石捕头进去,于是石勇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沈渊和蓝姑娘苏小棠在外面等着,大家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关键是这些太监太过喜怒无常,谁也不知道石大叔进去后会发生什么事!   没过多久,就听小楼里面有人浑浊地咳嗽了一声。   透过门扇上的雕花窗棂,沈渊依稀看到一个身穿华贵服饰的矮小身影,在一个小宦官的搀扶下走出来,坐在了居中的椅子上。   “案子……办到哪儿了?”   这声音嘶哑加劈叉,就像个破孩子拉动了一把破胡琴,听着简直比狗挠门还难听!   “回禀公公,”就听屋里的石勇捕头声音低低地说道:“我们曾经追着钱康府里失踪的那块香玉,顺着味道一路追踪凶犯。”   “结果追到了运河边就失去了踪迹,在这之后,就没有什么线索可查了……”   “这么说,钱康就白死了?”石勇还没说完,就听里边孙德功太监的嗓音,猛然间尖利了起来!   “我大明花银子养你们这些废物是干什么用的?一群吃货!”   孙太监劈头盖脸地向石勇怒斥道:“我可告诉你,钱康是我手下得用的人,整个扬州城的玉工都要他来管着!这回他死了,无论如何我得要查个水落石出!”   “案子要是破不了,就连你们扬州知府林远大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至于你们这些蛆虫苍蝇一样的小人物,我让你们连命都保不住!”   随即,孙德功太监阴沉地向旁边吩咐道:“人呢?过去先赏他几个嘴巴,让他长长记性!看他以后办案,还敢糊弄咱家不敢?” 第98章 你方唱罢我登堂、阉人贪狠、反复无常   听见这话,院子里的几个人顿时就沉下了脸!   石大叔为人敦厚稳重,在很多事上明里暗里都帮过大家的忙。   其中沈渊蓝姑娘和吴六狗他们曾在一起共同办案,交情很不错。至于那个苏小棠姑娘,石大叔好几次揣着明白装糊涂,已经都暗地里放走她两回了!   所以听到石大叔要挨打,大家的脸色齐刷刷地全都变了。   这时他们就听屋子里有个小宦官笑着答应道:“好嘞,干爹您就看着吧,我给他来几个脆的!”   说到这里就见那个小太监挽起袖子,走到石大叔面前抬起了手……   “慢着!”   原本屋里的石勇捕头,见到那个小内宦的手都抬了起来。他一边闭着眼睛忍住心头怒火,一边儿不住地念叨着沈渊刚才嘱咐他的话:   “就当他是个死人,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是没想到,马上巴掌就要扇下来了。石勇却突然听到沈渊在外面喊了一嗓子,喝止了小宦官的行动,石大叔的心马上当即就是一沉!   现在是形势比人强,这个孙太监要折辱他们,石勇这些人是无论如何挡不住的。   所以沈渊要是不开口,他无非就是挨几个巴掌而已,可是让这个脾气火爆的小子,跟那个嚣张阴狠的孙太监正面硬刚起来……   石大叔的心里暗自跺脚心道:弄不好这可就不是挨几巴掌的事儿了,都有掉脑袋的可能!   “谁在外边?把他给我喊进来!”沈渊这句“慢着”刚刚落地,就见屋里的孙德功太监顿时就暴怒了起来!   他的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道:“小猴崽子!今天不弄死几个,看你们还是不长记性啊!”   此刻的沈渊左想右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石大叔挨打,于是他一振袍袖走进了厅堂里。   “你是什么人?”沈渊一进来,孙德功太监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双三角眼盯着沈渊问道。   “在下沈渊……”   “没问你名字,我问的是你的身份!”孙太监随即冷冷地说道。这时的沈渊,也向这个吸尽了扬州百姓民脂民膏的孙太监身上打量了一番。   只见他身材又瘦又小,不但瘦骨嶙峋,腰背也还有些挺不直。一张下巴尖削的小脸上,白嫩中带着不正常的粉红,上边儿还生满了核桃皮一般的皱纹!   “看他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有他在身边伺候着,皇上也能吃得下去饭?”沈渊心中暗道:“他娘的吸饱了扬州百姓的骨髓,也没见他多长二两肉!”   听到孙太监问起,沈渊随即淡淡地答道:“在下一介平民百姓,无非帮官府破过几个案子,所以石勇捕头请我来帮他侦查此案。”   “……平民百姓?那就是没身份了?”   孙德功太监根本没管别的,当他听到沈渊只是一介百姓时,那张老脸上反而阴笑了起来!   “看来你是没见过皇家的威严哪……”就见孙太监冷笑着说道:“我打人的时候,你也敢拦着?”   “让我心里不痛快,就是让皇上不痛快,让皇上不痛快的人,就得死!”   只见孙太监不男不女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声调也一句句地拔高。他用手一指沈渊,向着旁边伺候的下人厉声说道:“把他给我拖出去,打死为止!”   听到这话,旁边好几个宦官和下人冲过来就要按住沈渊……与此同时,蓝姑娘和苏小棠同时向前迈了一步!   她们两个人的想法一模一样,这俩姑娘一个身怀武功,一个腰间带着王府的腰牌。她们都想用各自最厉害的武器,上去跟孙太监当面对垒,救下沈渊。   而此时那个吴六狗的心里,却是在痛苦地挣扎着。他知道自己无根无基,要是跟这个孙太监硬刚,他一步迈出去可能就会家破人亡!   “可是小沈公子……我家里的老娘……”在这一刻吴六狗咬着牙,两腿有如千斤之重。他想了几次之后,狠狠地朝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   可是他这一步,毕竟还是没迈出去……就在这一刻,吴六狗突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一个人飞快地从他身边掠过。   蓝姑娘和苏小棠也随即发现了异状,她们当即就停下了脚步,然后就看着一个人从院子中穿过,飞快地跑进了厅堂中。   这个人他们大家都认识,正是不久前被沈渊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后来又拍着肩膀跟沈渊称兄道弟的小宦官……齐鹤!   看齐鹤的样子跑得气急败坏,就像是一只拼命逃窜的耗子,大家心里顿时就是一动:怎么回事,事情又有变化了?   在这一刻齐鹤跑进了厅堂,之后他一眼就看到厅堂里有两个人,他顿时就是一愣!   其中一个人是石勇捕头,齐鹤之前在破案时见过他。不过今天中午石勇捕头打完了黄天之后就走了,齐鹤却和石勇没见着。   不过另一个人,齐鹤却绝不可能不认识,就是那个沈渊!   那个家伙,他身边的侍女身上有王府的腰牌,虽然没明说,但是齐鹤心里非常清楚,沈渊一定是深得老王爷信任的人。   当他看到厅堂里的气氛十分紧张,自己干爹孙德功似乎要朝这个沈渊下手,齐鹤的心里顿时就是一哆嗦。   “不行啊,不能让这俩人冲突起来……另外自己还有事儿呢!”   于是他赶紧凑过去,在孙德功的耳边说道:“义父,这家伙身上有崇王府的背景,爹您处置他的时候千万要深思……还有一件急事!”   “什么事?”孙太监听说沈渊的身份不俗,他也愣了一下。   在这之后见到齐鹤脸上的惊惶之色,孙德功立刻皱着眉问道:“在这扬州的一亩三分地儿,能有什么大事?”   齐鹤立刻禀报道:“回干爹!儿子听说有一帮玉工正在建隆寺大门口汇合,他们都说玉工被逼得没活路了。   “这些人正越聚越多,现在已经有两三百人了。他们还说要联名去状告各自的东家,强迫良民为奴,还说干爹……”   “嗯?这里还有我的事呢?”听见这话,孙德功立刻就把眼睛一立,嘶声喊道:“说!接着往下说!”   “他们说要去上告干爹,说您是那些黑心玉器行东家的靠山!” 第99章 杀鸡儆猴看沈郎、谁更心狠、谁见阎王   “这些刁民,死不足惜!”孙德功听见这话,随即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声。   然后他冷冷地一笑,又摇了摇头道:“让他们告去吧!我看他们告得成告不成!就凭扬州府那个林远林大人,他敢接我的状子?”   “就算我当面骂他,他都不敢抬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可是当孙德功说到这里时,那个齐鹤脸上的惊慌之色却丝毫未减。就见他接着说道:   “干爹!儿子可听说,江苏巡抚从驻地苏州来扬州这里巡察,很快就要到了。”   “万一在这个时候有什么风声,落到了巡抚大人的耳朵里……”   “嘶……” 这一下,那个气焰嚣张的孙德功立刻就是全身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他的样子,显然没想到那些玉工们还有这一手!“这些穷棒子偏偏挑这个时候给我添乱,真是死不足惜!”   他们这一对父子这一问一答,孙德功被新消息弄得焦头烂额,早就没工夫去搭理沈渊那边的事了。   而这时,沈渊脸上带着意味难明的神情,看他的样子好像在微微冷笑。石勇见到了沈渊脸上的表情,却是忍不住心中一动。   对于这个聪明绝顶的家伙,石勇是再了解不过了。通过无数次的经验,石勇都知道他这个大侄子沈渊,往往能看到那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用来破案的所有线索,原本都是呈现在大家的面前,可是别人看不明白,他却能知道那些蛛丝马迹意味着什么。   就像是现在,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像是在想什么坏主意。   就在这时,却见孙太监一拍椅子扶手,猛然站了起来。   他声音尖锐地向着齐鹤说道:“不能让这些家伙为所欲为!穷棒子!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还以为我们宦官是吃素的呢!”   “现在给我集合府里的护卫,带上棍棒武器,到建隆寺门前给我狠狠地打!”   “凡是见到聚在一起的玉工,就说他们聚众闹事意图不轨,有造反的嫌疑。能打散就给我打散了,不能打散了就给我打死几个!不拿出点手段来,他们真以为我孙德功是随便捏的软柿子!”   “还敢告我?让他们到阎王殿里去告我去吧……你现在就去!”   “是!”齐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声,然后扭头就要往外走。可是就在这时,却见厅堂中的沈渊猛地站了出来。   “公公万万不可!您这事做得不妥当!”   当沈渊的这句话说出来,厅堂里和院子中间,好几个人的心都是同时一颤!   大家都知道沈渊今天白天的表现,明摆着就是把那些穷苦的玉工,当成自己人来看待的。   可是现在他居然敢再次阻拦孙太监派人去殴打玉工?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   这里面别人也就罢了,对于那个吴六狗来说,他们桩会的穷苦兄弟和玉工的遭遇是最相近的。   一想到沈渊对桩会哪些汉子,也是这般舍命保护,就像现在他挺身而出,阻止孙太监派人打那些玉工一样。   当吴六狗想到小沈先生曾经救过桩会一千多人的性命,再想起刚才需要自己挺身而出的时候,自己居然犹豫不决,吴六狗的心中不禁越发愧疚了。   想当初,人家沈家父子为了给他们桩会兄弟要钱,那真是豁出了性命,拿着斧子直奔府衙!   可是对这个恩人,自己却……想到这里时,吴六狗眼睛都红了!   就在这时,却见孙太监把目光慢慢转向了沈渊。   ……   原本孙太监听说这个年轻人和王府有关,还打算饶了他的。可是他看沈渊现在的样子,居然还敢拦着自己向那些玉工动手?   沈渊见孙德功眼中带着一片阴毒,就见这小子居然摇了摇头说道:“您可别误会,我这可是为了公公您好啊!”   “什么?”孙德功脸上带着薄怒问道:“那你倒是说说,那些玉工为什么不能打?”   “您知道他们为什么聚集在建隆寺大门口吗?”就见沈渊正色说道:“因为那建隆寺里,供着他们祖师爷呢!”   “那又怎么样?”听见这话孙德功更加疑惑,脸上也不耐烦起来。   随即就见沈渊这小子居然一本正经地说道:“他们玉工的祖师爷,那可是周灵王啊!”   “不管怎么说,人家周灵王也是大周朝正溯,也是一位天子。就在那建隆寺里供着呢。公公您的地位就算是再怎么尊贵……嘿嘿!在人家天子面前,您这身份也差着一截呢对不?”   “您说您一个服侍天子的人,在人家大周天子面前打人家徒子徒孙,是不是不合适?”   “您说万一要是周灵王在天有灵,对您生出不满……”   “胡说八道!”这时的孙德功太监,陡然间厉声喊了起来!   在这一刻,他喊出的这四个字倒是和周围所有的人不谋而合。他娘的这小子说得是什么理由?简直狗屁不通好不好?   现在孙德功太监正在气头上,他还能管人家大周朝天子乐意不乐意?更何况那分明就是个泥胎,怎么能跟如今权势熏天的孙太监相比?   非但别人不相信沈渊这番无稽之谈,就连孙德功本人,对此也是嗤之以鼻。沈渊的这番解释,反而让孙德功心里的怒气更重了!   “我还不信了!我还非得把那些不开眼的家伙打死几个不可!”孙太监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旁边的齐鹤。   看干爹的眼中目光凌厉,齐鹤浑身一抖,立刻就飞跑出去传令了。   临走时,齐鹤还看了沈渊一眼,心中暗想:沈渊这小子的脑筋,怎么一阵儿明白一阵儿糊涂的?   看他中午那时的表现,也是个挺明白事理的人啊?怎么如今倒说出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来?等齐鹤走远了,孙德功太监又冷冷看了一眼沈渊和石勇说道:“你们两个既然负责查办这件案子,就给我用心去找线索!”   “我可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头,总之钱康的案子不破,这件事咱家绝不善罢甘休!” 第100章 以毒攻毒战一场、暗箭伤人、我最擅长   说完之后,孙德功太监拂袖而去,把沈渊和石勇捕头两个人晾在了厅堂里。   而这时的石勇捕头,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次沈渊也没闯出什么祸,自己也没挨巴掌受辱,总算是平安度过了这一关。   至于后面的事,石捕头一想起就这没头没脑的案子就是一阵心烦……可是没容他多想,沈渊就一把拉住了石捕头的袖子,转身就往外走。   等到他们大家步履匆匆地走出了孙太监的园林之后,沈渊毫不犹豫地向石勇一拱手说道:   “一会儿孙太监府里的护卫就会冲到建隆寺去打人,到时候肯定有齐鹤这样的宦官在场监视。”   “石大叔你带着扬州捕快,到那儿去晃一圈。见到孙德功太监派去的人你就过去打个招呼,然后他们就会让你赶紧走,叫你不要多管闲事。”   “他们只要一说这句话,你赶快扭头就走,千万不要在建隆寺那里停留。”   “为什么啊?”石勇捕头听到这里,随即惊愕地向沈渊问道。   “唉哟你怎么糊涂了?”这时的沈渊急得一跺脚,向石勇说道:“建隆寺那边马上要发生大事,您要是不在场的话,身为扬州府捕头您是不是失职?”   “对啊!”石勇听见这话,立刻点了点头。   “可是如果孙太监派出去的人不但没打成那些玉工,反而还被一些武林高手暗地里下手,给打得惨不堪言……”   说到这里沈渊一伸手,把手搭在了旁边苏小棠姑娘的香肩上……随即就被苏姑娘一把给甩到了一边儿。   “到时候孙太监责问你为什么不在现场,石叔你打算怎么说?”   “我就说……哦!”   石勇捕头听到这里,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却这一下子明白了沈渊为什么让他这么做。   “贤侄你是让我先跟那些打人的家伙打个招呼,然后就势马上撤。这样等到他们出了事之后,我就可以说是孙太监的人怕我碍事儿,提前把我给撵走的!”   “到时候我就没责任了,对不对?”   “没错我的叔啊,你就赶快吧!”这时的沈渊用手一推,撵着石勇捕头走了。   在这之后沈渊一边带着蓝姑娘和苏小棠,急匆匆往建隆寺那边走,一边一把拉住了吴六狗。   “这里用不着你了,你给我回桩会去!”沈渊急匆匆地向着吴六狗说道:“一会儿你要是在建隆寺被人认出来,会连累了桩会的兄弟!”   “我……”   不知道为啥,吴六狗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在这一刻,这铁铮铮汉子的脸上全是懊悔的神情!   “你什么你!还不快走!瓷马二愣的……”沈渊不由分说,一把就将吴六狗推向了通往桩会的岔道。   在这之后他带着两位女侠,飞快地赶往建隆寺。   “后面你打算怎么办?”这时的苏小棠姑娘脸蛋红扑扑的,显得异常兴奋,而蓝姑娘却微微皱眉向着沈渊问道。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孙太监把人打死了吧?”沈渊也一脸紧张地说道:   “咱们要赶在孙太监的打手前面抢先过去,第一件事就是看看那些玉工里,有没有秦玉龙和咱的玉工!”   “在这之后,那些孙德功的打手真要是想殴打玉工,甚至是打死几个,他大爷的你们俩就给我暗青子喂他们!”   这沈渊一着急,把前世从武侠小说里学来的黑话都吐噜出来了。听得这两位姑娘,同时都是一愣!   “没想到你还知道暗青子?你行啊你!”这时的苏小棠已经明白,沈渊是要让她去用暗器打那些孙德功的爪牙,她立刻就兴奋地用胳膊肘捅了沈渊一下。   看到沈渊居然想到了这么个馊主意,还有苏小棠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把个蓝姑娘气得直皱眉!   “这法子治标不治本,拦得了一时也拦不了一辈子啊!”蓝姑娘朝着沈渊气道:   “一边是那些玉工,人家里面没几个认识你的人,他们想要汇聚起来告状,你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听你的!”   “另一边孙德功的打手,那是奔着打人杀人去的,咱们朝着那些护卫下黑手,一不小心被孙德功知道了,就和那个死太监结了仇!”   “这件事两边不讨好,你是怎么想出这个馊主意来的?弄不好会把你弄得两面不是人你知道不?”   “知道知道!”这时的沈渊一脸笑嘻嘻地,居然恬不知耻的说道:“但是躲起来发暗器打坏人,这事儿想想就过瘾啊是不是?”   “你个疯子!”   看他这副死不悔改的样子,蓝姑娘气得直叹气,不过姑娘毕竟还是跟上了沈渊的脚步。   等他们到了建隆寺门前,地方距离他们中午恶意收购的天工坊,也没几步远了。   ……   只见建隆寺里亭台楼阁巍峨耸立,外面的院墙一片斑驳朱红。在建隆寺门前的大街上,果然汇聚了了两三百位衣衫破旧的玉工汉子。   他们这些人正是群情激奋,聚在一起商议着什么。看这些玉工的脸上,有的还带着皮鞭抽出来的伤痕。显然是这些天以来大家被压榨得更狠,已经活不下去了。   沈渊带着蓝姑娘和苏小棠,若无其事地从他们人群中穿过,又原路走了回来。   经过了仔细观察,他们果然然在人群中找到了秦玉龙的身影!   在今天白天,沈渊已经对秦玉龙的脾气了解了一些,知道他是个热心肠的耿直汉子。今天的事,事关扬州大部分玉工的生死,秦玉龙要是不来那才是怪事了。   可奇怪的是,沈渊居然并没去喊他,或者是想办法带着秦玉龙走。他这样的做法,却让蓝姑娘大为惊奇。   这时她才想起,沈渊刚才说要看看秦玉龙是不是在这里。原来他不是要把自己这位大工匠带走啊?那他找秦玉龙干什么?   等到他们走出玉工的人群之后,这时沈渊才松了口气。   “我明白了……”就见他看着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忽然点了点头。   “你明白什么了?”蓝姑娘一脸惊讶地向沈渊问道。 第101章 小李飞砖威名扬、枝头沈郎、叶下娇娘   “我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到这里聚集了……因为钱康死了!”   “啊?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听到沈渊这么说,蓝姑娘的眼神中的惊讶越发多了几分。   沈渊随即掰着手指头说道:“钱康是太监孙德功手下的人,整个玉器街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对不对?”   “没错啊!”这时蓝姑娘和苏小棠两人一起点头。   “他死了之后,孙德功太监是不是立刻就要在钱康的手下,也就是那些玉器工坊的商人里,提拔起一个人来代替钱康的位置?”   “对啊!”现在场面上出现了一幕离奇的情景,这俩姑娘全都是眼睛里带着小圈圈,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居然好像是智商差不多的样子!   “所以呀!”沈渊跺了一下脚说道:“整条街的玉器商人和工坊主,都想趁着这个机会上位!”   “至于他们讨好孙德功太监的手法,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做出更多的玉器,要么把玉器当礼物直接送给孙德功太监,要么变卖成银钱,用来行贿!”   “所以他们才会拼命地压榨殴打那些玉工,逼着他们日夜干活!”听到这里,连蓝姑娘都知道了,她终于还是抢先说出了结论,完成了沈渊的这个推断。   弄了半天,,这些玉工是这么聚集起来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蓝姑娘想通了之后,随即问道。   “哦……”沈渊听到蓝姑娘的话,他四面转了一下身子,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随后就用手一指建隆寺临街那一片院墙。   在那片院墙下正好有几棵高大的古树,亭亭如盖,枝叶繁茂。   “咱们到树上去,居高临下正好能看清全场的情况。打人的时候也方便,被打的那帮家伙还看不见咱!”   沈渊说着,就带着苏小棠和蓝姑娘,一起来到了那几棵大树下。   之后他们假装聊天,趁人不备转到了树后。苏小棠姑娘垫步拧腰,“蹭”地一下就跃到了树上,消失在浓密的绿叶里。   随即蓝姑娘伸手拔出短剑,也在树下一跃而起。   她把短剑插在树干中央,发出了“笃”的一声。随后身体轻巧地一翻,也站到树枝上停了下来。   然后这俩姑娘在枝叶间,低头往下一看……就见这位沈大少爷居然从地上撬起了一块青砖,在地上“啪啪”地摔成了几块。   在这之后,他把拳头大小的砖块一股脑装进自己的衣袋里,然后手忙脚乱地顺着大树往上爬。   苏小棠姑娘看他爬树爬得十分吃力,还是忍不住用手勾住树枝,另一只手伸下去将沈渊拽了上来。   没过多久,等沈渊爬进了树冠里,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根树枝上。看他的样子一脸的兴奋,骑在树枝上的形态也是分外好笑,这俩姑娘全都忍俊不禁地捂住了嘴。   “我刚才想到一个笑话,”就见这时的沈渊扶着树枝笑道:“就在我上树那时候。”   “什么笑话?”苏小棠好奇地向沈渊问道。   “他们说人在官场,就像猴子爬树。”沈渊指了指下面笑着说道:“往下看全是笑脸,往上看全是屁股……”   “噗”的一声,这俩女孩笑了一下。随后还是蓝姑娘先反应过来,“啪”地一下在沈渊胳膊上打了一巴掌。   按照他那个笑话所说的,刚才沈渊就在她们俩下面,所以他抬头向上看的时候,看的应该是……这死小子!   而这时的苏小棠居然还没明白啥意思,这个实心眼儿姑娘还沉浸在刚才的笑话里,面如桃花地笑个不停……蓝姑娘又叹了口气。   苏小棠笑了一阵,这才捅了捅沈渊道:“你在下边弄了那么些砖块带上来,是什么意思?”“废话!这么过瘾的事,我能不亲自动手?”沈渊洋洋自得地拍了拍自己胸前的衣服,发出了“哗啦哗啦”一阵砖头响。   “就你那暗器,像个豆子似的,我扔出去也没有什么力道。”   沈渊一本正经地说道:“所谓一力降十会,今天这场暗箭伤人大会,我就打算用力大招沉的套路了……你笑啥?”   沈渊还没说完,苏小棠姑娘已经笑得花枝乱颤。看她的样子,沈渊真担心她会不会掉下去。   在这之后,沈渊他们几个人就在树上等着。没过多一会儿他们就看到,不远处有一群手拿棍棒的大汉,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了长街另一头。   “来了来了嘿!先别着急动手!”   沈渊连忙向这两位姑娘说道:“这个时候他们还没乱,从树上往下扔暗器,没两下就被人发现了!”   “待会儿等他们一股脑儿地冲上来,眼里只有那些玉工的时候,谁跑得靠前,你们就给我打!”   “明白了!”这俩姑娘立刻听懂了沈渊的布置,一起点头答应。   然后沈渊就看到了石勇捕头,带着几个捕快突然从斜刺里冲了出来。他和那支打手队伍稍微一接触,随即就退到了一边,顺着岔道消失了。   石大叔果然还是完美的执行了沈渊的计划!   之后建隆寺门前那些玉工,猛然间发现了远处冲来的那些人。玉工兄弟立刻就明白,这是孙太监派来的打手!   于是各个工坊的匠人纷纷招呼伙伴,准备武器反击……可是仓促之间,他们拿到手里的也只有砖头石块这些东西,而且还没多少!   眼看着孙太监这些手下,挥舞着棍棒“呼啦”一声冲了上去,当前几名膘肥体壮的大汉,手里的棍棒高高扬起,就要向这些玉工下手!   ……   一瞬间,天上砖石飞射,那些打手迎面飞来了一片玉工扔过来的砖头石块,可是这些打手却根本没当回事!   这些石块砖头稀稀拉拉地扔过来,打手们知道只要他们躲过一波,冲进人群,这些玉工就会被他们打散了。   可是就在这时,冲在前边的那五六个打手,分明躲过了那些石块,却全都一声不响地一头栽向了地面!   此刻场面上石头乱飞,后面的打手也不知道前边的家伙是中了暗算,于是他们挥舞着棍棒接着往上冲……一场混战就此开始! 第102章 百发百中从天降、离奇失踪、无色无相   沈渊朝下一看,就见树下的街道上呼啦啦,一片孙德功的打手正在往上冲。   而他旁边的苏小棠姑娘,手里的暗器接连不断地射去,发出了一阵嗤嗤轻响!   在黄昏的光线下,这些暗器是无声无形,也看不清去处。沈渊只能看到远处那些冲在前面的打手,接二连三像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倒地……他们手里的棍棒已经扔了一地。   而这时的蓝姑娘,则是拿着苏小棠的另一个镖囊。从她自己不带暗器这件事就知道,蓝姑娘根本不是以暗器功夫见长的。   不过蓝姑娘的武功很不错,虽然没有苏小棠的准头,但是她腕力够大。   苏小棠的这一兜铁蛋到了她的手里,蓝姑娘为了保证命中率,接二连三地只管把铁蛋向着打手最密集的地方扔去。   下边全是人,怎么可能打不中?只见人群里被打中要害的打手,一个接一个无声无息地向地上栽倒下去。也有些被打中胳膊腿儿的打手,大声惨叫着,疼得原地直跳!   这些中了蓝姑娘暗器的人,分明就站在战线的后方。他们也不知道打过来的是啥,为什么会倒霉地命中自己。   于是这些打手前推后搡,立刻发生了混乱。   这时的沈渊看着秦玉龙他们那些玉工,也发现了难得的战机。已经有二十几名玉工冒险向前冲去,从地上捡起了打手丢弃的棍棒……这时的沈渊才终于松了口气。   此刻他看见下方的人群挤成一团,于是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了砖头,居高临下狠狠地一砸!   “砰”的一声,   一个倒霉蛋头顶被击中,霎时间头发被打得尘土飞扬,这哥们儿一晃头就倒了!   而他旁边的打手,还惊讶地看了看落在地上的砖块,又伸长了脖子朝着远方稀稀拉拉飞来的石头碎砖看了一眼,之后他们朝着那个被击倒的同伴,同情地一吐舌头……   估计他们心里还在想,这家伙怎么这么倒霉?一共没几块砖,都能正好赶到他脑袋上?   正当他们想到这里的时候,其中一个打手就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轰”地一声巨响!   这家伙也种了沈渊的一记黑砖,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那个晕菜的同伴身上。   而此刻,在他旁边还有个机灵鬼,一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屡屡被远方飞来的砖头击中。他立刻毫不犹豫地一个箭步冲到了大树后,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心道:站在这么一棵一人合抱粗的大树后头,这回就算是对面扔过来一万块砖头,也不可能砸得中……   “砰!”这个家伙刚刚喜滋滋地想到这里,还没等他琢磨完,就觉得自己脑袋顶上离奇地挨了一砖,昏天黑地的倒了下去!   问题是他整个人躲在树后头,他靠着大树软下去之后,他身边的同伴还没发现,自己的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沈渊掐准了节奏,就像打地鼠一样偶尔突施辣手暗算,一口气把自己怀里的五、六块砖头扔了个干净。   在这之后,他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感觉……真爽嘿!   ……   苏小棠姑娘手里的暗器一共也没多少,两个镖囊加起来,一共也就三五十颗,这些暗器对付那两三百打手,当然是数量不足,不过在这场打斗中,却是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因为蓝姑娘射出暗器,足足把冲在前头的那些悍勇打手干掉了二三十个。剩下的人看到玉工夺走了他们拿来的棍棒,在自己的前方严阵以待,他们也失去了一鼓作气冲进玉工队伍的勇气。   更何况他们后方还止不住的一片大乱,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这些打手又不是真正的亡命徒,看到前面的同伴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他们谁还有胆子继续往上冲?   战况很快陷入胶着之中,那些打手本来凭借着手中棍棒和人多势众,以为可以将聚集在建隆寺门前的玉工们一举冲散。   可是让沈渊这么一捣乱,结局却是截然不同了。   现在玉工有了准备,被沈渊他们打倒一片的那些打手拿来的棍棒武器,又被玉工们抢去不少。现在双方是势均力敌,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看到这里,蓝姑娘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沈渊带她们两个过来,玉工在猝不及防下肯定会被打得四散。其中绝对会有打手像孙德功吩咐的那样,下死手去殴打玉工,甚至是当场打死几个。   不过现在没事了,他们双方谁都没有一举击败对方的能力,那些打手也不愿意冲进早有准备的玉工中拼命。   所以战况很快就转入了僵持,双方谁都不再往前冲,在建隆寺门前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支队伍,隔着几丈远对峙起来。   见到玉工的危机情况已经解除,蓝姑娘松了口气然后回头一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跟她们一起隐藏在树冠里的沈渊,居然不见了!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且不说沈渊掉下树之后很容易摔个半死,哪怕就是摔不死他,在大树这附近也是孙德功打手的聚集地。   他刚才已经用手里的砖头砸晕了好几个,如今这些人还在树根下面躺着呢,   这时候树上要是突然掉下一个人来,那些打手再笨也能想到就是沈渊躲在树上,向他们下的黑手。   蓝姑娘一时情急,用力拉了一把苏小棠,苏小棠一看人不见了,也是急得满头是汗,她们两人就在树上转圈地找沈渊……可是沈渊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我去,这是怎么回事!”苏小棠仗着轻功卓绝,在树冠里“嗖嗖”地乱飞,想看沈渊是不是顺着树枝爬到别处去了,可还是一无所获。   而就在她们急慌慌地寻找沈渊时,下面对峙的这两群人,终于还是分出了胜负。   蓝姑娘看到那边带领打手的头目,正是小宦官齐鹤。他之前见到了石勇捕头,立刻就不耐烦地把石勇给撵走了。   到了现在,他发现自己的人根本打不赢这些玉工,于是齐鹤又忙不迭地把石勇捕头给找了回来! 第103章 花前对月细思量、又见烟枪、一现灵光   这时的齐鹤真是悔之晚矣,因为在这之前他还因为石勇碍手碍脚,把人家给打发走了。   谁成想自己这些打手都是废物,居然被一通乱石打得惨不堪言,没办法他只能又把石勇找了回来,却也未免觉得脸上无光。   石勇成功躲开了剧烈的战况,现在正一脸无辜的听着齐鹤叫他去帮忙。最近在沈渊的熏陶下,石大叔的戏是越来越好,要说人学坏的时候,那可快着呢!   之后齐鹤让石勇带着扬州捕快向那些玉工喊话,让他们立刻散去,不然就以聚众谋逆的罪行把他们抓起来。   原本这些玉工还想要继续僵持,可是玉工中的头领之一,那位工匠秦玉龙却和石勇非常熟悉……他们两个人今天下午还在酒楼里见过面!   秦玉龙见到过石勇痛打黄天的场面,知道他是自己东家沈先生的朋友。于是秦玉龙出来跟石勇聊了两句之后,也就让那些玉工们就此散去了。   那些玉工走了之后,蓝姑娘在树上看到小宦官齐鹤来到那些打手们中间,阴沉着脸向他们说道:   “那些穷棒子临走的时候愤愤不平,等咱们一走,他们说不定还会在这里聚集起来。”   “咱们先别急着回去,在这里再看看风声,孙公公说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聚在一起,不然的话会有大麻烦!”   于是这些打手在齐鹤的带领下,走到街道两边散开,各自坐下休息。那些倒霉的伤者也被伙伴抬走了……三五十个受伤的,几乎全都是沈渊这“暗青子三人组”下的手。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这些手拿棍棒的打手虽然在街道两侧让开了道路。但是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谁还敢顺着他们中间走过去?   看到了这里,蓝姑娘已经知道没事了,于是她和苏小棠悄悄溜下树,想要继续寻找沈渊的下落。   可是她们俩一下来就看到树下的阴影里,有个红色的火头一明一灭,随即一股熟悉的味道传了过来。   ……这是烟草的味道,她们在树上找了半天,那小子居然就在树下抽着烟等她俩呢!   “你跑哪儿去了?”苏小棠见到沈渊安然无恙地杵在那里,害得她白担心了半天,姑娘立刻气愤地问道。   “随便转了一圈,不要大惊小怪。”沈渊把抽剩下的烟卷一扔,踩灭了之后向她俩笑嘻嘻地说道:“走吧,咱回家。”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说话,在这黑暗的街道中无声地走着。   苏小棠还没什么,这时的蓝姑娘的心里,一片疑云却是越来越重。   “沈渊这小子刚才干什么去了?他为什么会突然间消失了一会儿?”闻着沈渊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烟味儿,这时的蓝姑娘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上一次查“檀香扇”那间案自的时候,在案子中间就发生了一次沈渊从被动,转向主动的转折。   在那时的瘦西湖边,玲珑花界,沈渊就是叼着一支烟想通了一切。   这一次烟草又再度出现,而且沈渊还居然离奇地失踪了一阵,谁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这小子心里转的是什么主意?在他消失的那一段时间,他到底干了什么?在这些案子里,他到底搞清了什么未解之谜,是自己完全不知道的?   这些问题让蓝姑娘的心中越想越是没底,等到走了许久之后还是没头绪,姑娘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   又是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这小子……真是太讨厌了!   正当她想到这里时,沈渊的家已经到了,此时的蓝姑娘和苏小棠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踌躇。   虽然两个人并不怎么在意,但是她们也不能老住在沈渊的家里啊?这俩毕竟是俩黄花大闺女,时间长被人知道了,终归是好说不好听。   可是沈渊到了家门口,打开院门后一回头,看见她俩的神色,随即就摇了摇头道:“今天不一样,你们谁也不许走,跟我再住一天。”   “为什么?”苏小棠和蓝姑娘一起惊奇地问道。   “明天你们就知道了……还是过去的老套路。”   沈渊居然又说了一句这么没头没尾的话,然后就带着两位姑娘进到了自己的房间。   ……   等到蓝姑娘和苏小棠躺在沈渊的床上,听着睡在椅子上那家伙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这俩女孩的心潮却是难以平静。   对于苏小棠而言,在她结识沈渊的这两天里,好像有无数的事发生,这些事一会儿让她满腔愤恨,一会儿又让她乐不可支。   好像是不管什么事,遇到了这个沈渊之后,都会变得极其精彩!   而这时的蓝姑娘,却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案情。她知道沈渊看到的一切,自己也同样看见了,所有的事都一样公平地摆在大家面前。   可是这家伙,还是鬼使神差地跑到了所有人前头!甚至自己这个自负聪明无比的姑娘,和这家伙相比之下,也跟苏小棠没什么两样。   这小子的心窍,到底是怎么长的?蓝姑娘想着想着,究竟还是睡着了。   然后就在天色刚刚放亮时,在炎热的夏季里,此时正是最适宜睡懒觉的凉爽时刻。   这时在沈渊的院子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   石勇捕头推开院门就进来了,因为这院门根本就没插。   沈渊知道,需要敲门的人通常都不会造成什么危险。而真正有危险的人,也根本不会把院门放在眼里……何况他身边还有两个美女保镖。   所以石勇捕头推开门,就直接就冲进了沈渊的屋子里。   那俩和衣而睡的姑娘随即就翻身而起,她们在石捕头进门的一刹那就已经醒了。而沈渊却还在呼呼大睡,就差点从鼻孔里吹出个鼻涕泡来了。   “醒醒!”   石勇捕头一边拉住沈渊肩头上的衣服摇晃,一边还向着两位姑娘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弄得这俩姑娘爬起来的时候也有点不好意思。   “有事说事儿,”沈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发现是石捕头,随即又迷迷糊糊地闭上双眼说道:“再晃就吐了……”   “孙太监孙德功死了!”   “啊?”石勇捕头这一句话,惊得两个姑娘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   “……死得好!”可是这时的沈渊,却闭着眼睛嚷了一声。 第104章 善恶到头终不爽、一身美玉、一身奇伤   看沈渊的样子,根本就没睁眼,好像又要睡着了一样。   此刻的蓝姑娘,眼中刹那间精光猛一闪……听到孙太监的死讯,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可沈渊这家伙,却居然一点儿都不觉得惊奇!   此时的石勇捕头还没发现沈渊的异状,他见摇不醒这家伙,索性把俩手伸进沈渊的腋下,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然后沈渊就像一条脱骨娃娃鱼一样,软绵绵地被石大叔拎到了井边,用井水好一通洗漱,这才恢复了精神抖擞的样子。同时两位女孩子也迅速梳妆打扮,整理好了妆容。   在这之后,石勇捕头瞪着眼睛看着沈渊,沈渊也是满脸水珠,在石大叔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看我干啥?孙太监可不是我杀的,”沈渊一边说着,一边儿用手指着苏小棠和蓝姑娘说道:“我们仨可以相互作证,全有不在场的证明!”   听见这话,石勇捕头气得差点乐出声来,看来孙太监的死对于石捕头而言,也是一个让人身心愉快的好消息。   而这时那两位姑娘听到这话,苏小棠的脸上一片绯红。她不由得想起了沈渊说过的“三个人在一起也是可以的”那番混账话。   同时蓝姑娘却是陡然一愣,她忽然间就回忆起了昨天晚上进门之前,沈渊向她俩说过的那两句没头没尾的话:   “今天可不一样,你们谁也不许走,再在我这住一天……”   “明天你们就知道了……还是过去的老套路!”   ……   蓝姑娘的脑袋嗡嗡作响,她心中暗自想道:原来他非要让我们在这里住一天,就是要确定我们三个人同时在场!   这样一来,不但我们相互之间能够证明所有人都是清白的,而且还有了不在场的证明!   ……也就是说,他在昨天就知道,孙太监必死无疑!   还有他后边的那句话“还是过去的老套路”,他指的是我和苏小棠两个人,还是用原来的老套路,在沈渊身上找到了不在场的证明?   不对!   既然他已经知道昨晚会发生凶杀案,而且死的还是那个孙太监,这就说明那个杀人者的套路,已经被他掌握了!   他说的“还是过去的老套路”,竟然说的是凶手的作案手法!   这家伙……远比我想象的还厉害!   ……   当蓝姑娘想到这里时,却见那位石勇捕头收起了笑容,皱了皱眉道:   “孙德功昨晚被杀,这个案子还是着落在我这个捕头身上,我马上要去现场查案,你要不要一起去?”   “当然要去了,没有我,这个案子你是查不清楚的。”这时的沈渊嘻嘻一笑,石勇捕头立刻就长长地松了口气!   有了这小子帮忙,无论多悬疑的案子都不在话下。更何况他已经答应了,在钱康那件案子上面,他必定会还自己一个水落石出!然后他们这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立即出发,赶往孙德功昨天大发淫威的那片园林……昨晚孙德功就是死在自己家里的。   等他们穿过小桥流水,来到孙太监的居处的“珠光宝气阁”时。沈渊还回头向两位姑娘看了一眼……意思是问她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这俩姑娘同时全都点了点头,示意一定要跟沈渊进去。   到了现在,案发现场已经没有人再阻拦他们这些民间人士进入了,在场负责侦办案件的是石勇捕头。而案发的这一边最大的一个人物,就是那个对沈渊服服帖帖的小宦官齐鹤!   于是等到他们进了珠光宝气阁之后,一到二楼上,他们就看到了案发现场。   ……   孙德功的居处布置得极其豪华,屋子里不但甚为宽敞,而且还放置着数之不尽的奇珍异宝、古董古玩。   因为孙德功的职务就是采办玉器,所以在他的屋子里面,摆放的玉器也是极其珍贵。   不说别的,就单单桌子上那尊和田白玉雕琢的“博山炉”,就是玉质莹润细腻,有若羊脂般雪白,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而在孙德功房间中的古董架上、多宝格里、锦盒之内,那些小件的玉器却全都不翼而飞,只留下了一个个空置的格子。   在二楼楼梯口,沈渊正在环顾现场,却听到自己的身后一阵咯咯作响。   他回头一看,就见那个小宦官齐鹤已经抖得筛糠一般,吓得脸上一片苍白!   “孙公公的遗体在哪儿呢?”沈渊回身向着齐鹤问道。   然后就见齐鹤颤抖着举起一只手,手指朝向了内间屋里,那架挂着锦绣幔帐的大床!   沈渊一步步向前走去,挑开了隔开内外间屋的珠帘,来到了床前。   一股怪异的气味让他抽了抽鼻子,沈渊皱了皱眉。然后当他掀开那个幔帐之后,就听屋子里此起彼伏,传来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房间里变得死一般寂静,屋子里所有人都惊骇欲绝地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幔帐里面。   这一刻,光是看他们脸上惊怖的表情,都足够让人心惊肉跳的了!   此时的沈渊静静地看着幔帐里的情况,他现在知道那股怪异的味道是从哪儿来的了……那是一股烧烤味!   在幔帐里,孙德功太监被人扒去了全身的衣服,露出了身上白嫩细腻,却又满带着皱纹的皮肤。   他现在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形,被人绑起来吊在床里,就像一只风鸡……此刻他的双眼还死死地瞪着,眼珠都突出了眼眶,就像要掉出来一样。   在孙德功的身上,大大小小印着无数被烧灼的痕迹,那些痕迹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还带着极其古怪的纹路。它们小的只有酒杯大小,大的也只是比巴掌大上一圈儿。   那不知道是什么怪东西,被人像烙铁一样烧热了,烙印在孙德功的身上,这个死太监居然是被活活烫死的!   沈渊凑过去,他鼻子里顶着那股浓重的烧烤味,从上到下看了一眼。   绑住孙德功的绳索,是有人撕开了床上的锦被做成的。同时还有一些被褥碎块被塞进了老太监的嘴里,让他叫不出声。   这个狠辣阴毒的孙德功太监,在临死时一定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第105章 昨夜几度秋风凉、残杀首恶、长乐未央   沈渊都能想象得出,当一块块灼热的东西,逐一烙在孙德功身上时,发出的滋滋作响和刺鼻的浓烟,还有孙太监痛苦的哼叫声!   一眼看去,他身上的烙印总共有六七十块那么多,离奇的是竟然每一块的形状,都各有不同!   看到这一幕,沈渊不由得脱口骂道:“他娘的,这比那三刀奇案还要离奇,这家伙竟然带了七八十块,形状不一样的烙铁?”   “那……不是烙铁!”   沈渊的话音才落,就听外间屋里头那个齐鹤,战战兢兢地说道。   “不是烙铁那是什么?”沈渊一皱眉,他透过珠帘向外面看去,就见齐鹤浑身颤抖哆嗦着说道:   “他身上的那些烙印,我在早上想要给义父请安的时候,撩开床帐时看得清清楚楚……”   “他胸前的那一块……雕着‘长乐未央’四个字,那是仿制西汉未央宫瓦,当做出来的一块美玉。”   “那写痕迹都是他老人家收藏的玉器,”齐鹤越说到后来,越是声泪俱下,到了最后他整个人因为恐惧的挤压,已经变得声嘶力竭。   只见他崩溃地大喊道:“我义父身上的伤痕,每一块都是玉器烧热后烫出来的!”   齐鹤这番话,说得大家心惊肉跳,一起把目光投向了孙德功的尸体。   果然他身上的一片片烙印上,每一块上面都带着似有若无的花纹。   这些烙印处的皮肤,有的因为灼热被烫成了焦炭,有的却是血迹横流。它们无一例外全都是一片焦臭,看起来恶心之极。   这时屋里的众人同时想到了一件事:为什么那个凶手会用这种残忍的手法,折磨虐杀孙德功?是不是跟那些玉器有关?   那个孙德功,为了玉器搜刮扬州百姓,奴役成百上千的玉工。   他借着皇家的威势,以一个阉人的身份,向扬州百姓倾注了无数的痛苦,却用民脂民膏养肥了自己。   可现在他终于得到了报应,既然你挚爱这些宝玉,为了美玉不惜一切甚至伤天害理,那我就把这些玉还给你!   相信那个虐杀孙德功太监的人,在每一块美玉被烧红之后,烙在孙德功身上的时候。他心中都会是无比畅快,这样的复仇真是痛快淋漓!   ……   正当他们想到这里时,忽然听到下方的楼梯声响,有三个身穿公服的人走了上来。   看他们三个人的打扮,似乎是哪家衙门的差官,看起来品级并不高。   但是他们一上来,用眼睛向着周围巡视了一下,这一眼下去,在场那些有心机的人立刻都是心头一震!   就看这处变不惊的眼神,他们地位似乎不低,像是什么大衙门口出来的。   等到石勇他们一回头,就见当先的一个人拱手笑道:“这位是石捕头吧?在下是巡抚大人派来查看案情的,我叫周林。”   “这次死去的孙公公地位非同小可,巡抚大人知道案子要紧所以才派我们来,扬州府照常该怎么破案就怎么破案,我等只管看着就行了。”   他的一句话说出来,众人立刻就是一惊,那位江苏巡抚,终于还是到扬州了!   那么巡抚是多大的官儿呢?在明代巡抚不算是正式官职,其实算是临时差遣,后来慢慢地才形成了常态。   到了名朝中后期,也有总督兼任巡抚的,被合称为“督抚”。明代的巡抚虽然不是地方正式军政长官,但是他可以节制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所以巡抚实际上掌握着地方军政大权。   同时,巡抚也每年要赴京师议事述职,所以巡抚的存在,使得朝廷对地方统辖的力量也加强了。   这位江苏巡抚,在再往上比他更大的官儿就是两江总督了,可以说他是江苏省首屈一指的官员。他要来扬州巡视的消息,已经流传了好些天了。   现在看来巡抚不但到了扬州,而且他一来就发生了孙太监被杀的事,于是巡抚大人立刻就派了人过来,监督案件的侦破。   因为死了个公公,孙德功可是天子家奴,巡抚也要向天子有所交代才行。   石勇捕头听见这话,连忙点头称是。其实来的这三位差官虽然官职不高,但是身份却是非同小可!   所谓相府的丫头七品官,这三位差官可是巡抚大人的手下,哪怕是他们扬州知府见了巡抚派来的人,也不能过于轻慢。   所以那三个人示意石勇捕头继续查看现场之后,石捕头一转过脸,就冲着沈渊露出了满脸苦笑。   沈渊心中暗道:这位石大叔也真是怪可怜的,破个案子也不得消停。前面刚死了个孙太监,这下又来了个江苏巡抚!   等到他们把三位差官的事放在一边,又开始查看现场的情况时。沈渊走到外面,又看到那些空置的锦盒,他这才知道原来盒子里的玉器,都被那个杀人者当成凶器来用了。   至于那些玉器的去向,则是不知所踪。   沈渊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发现摆在各处的三支烛台被人拿过来,放在了里屋的桌子上,并且摆成了一个紧密的“品”字形。   孙德功所用的蜡烛自然是极品,沈渊看了一下,都是用羊脂制成的白蜡,大概有核桃粗细,所有的蜡烛都被烧掉了一半。   “他自己带了一个夹子来……”看到这里的时候,沈渊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   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屋里的众人,发现大家都惊奇地看着他。   于是沈渊摊了摊手说道:“这三支蜡烛一起点燃后,火苗可不小,显然这就是那个凶手用来加热玉器的火源。”   “之后凶手怎么也不可能用手捏着灼热的玉器,拿去烫孙公公。而且房间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用来夹住烧热的玉器,同时上面还要有火焰烧烧灼的痕迹……你们看见有这样的东西了吗?”   见到大家一起摇头,这时的沈渊才说道:“所以他自己带了一个夹子,这就说明……”   “在那个凶手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好用什么办法杀人了。” 第106章 我陪影帝演一场、当场栽赃、色作明黄   听到他的分析,大家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时那位巡抚手下的差官周林也笑着问道:“这位先生分析得倒是很有道理,不知道足下贵姓,在扬州府是什么官职?”   听到他这么一问,沈渊随即便淡淡地回答道:“在下淮扬布衣沈渊,倒是帮扬州府破过两个案子,算是在这方面有些心得。”   “所以偶尔就跟石捕头来现场查看案情,替捕头大人拾遗补缺。”   “哦!”   那位周林点了点头,随即笑了笑说道:“沈先生过谦了,我看您可不是拾遗补缺这么简单。”   “您再仔细看看,还有什么线索没有?最好能尽快追查到案犯,抓住杀害孙公公的真凶才好。”   听差官周林说到这里,旁边的齐鹤也抽抽搭搭地向沈渊哭道:“对啊!沈先生你要尽快抓住杀我义父的凶手才好!”   “说的没错,”这时沈渊也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搜查案发现场,一定要精心细致,凶手留下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可能都是我们破案的重要线索。”   说到这里就见沈渊转过身,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向着屋子周围查看起来。   看到他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石捕头怎么看这位贤侄的态度,怎么像是装出来的!   而蓝姑娘则是在旁边,用心观察着这位沈大少爷的神态……话说他这副认真细致的模样,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见沈渊在外间屋走了一圈,然后又重新挑开珠帘,走进了孙太监遇害的内室。   这时大家都在外面隔着珠帘看着他,那三个差官看过孙太监的尸体之后,也是皱紧了眉头。   外面的几道目光,都在沈渊的身后专注地看着他查看现场。而沈渊进去后,身边一左一右,只正站着苏小棠和蓝姑娘两个人。   只见沈渊一边巡视着四周,一边慢慢地向着孙德功太监的床铺走去。他的双眼正在细致地观察周围的物品。   同时在他的嘴里还喃喃自语地说道:“我听一位破案高手曾经说过:凡走过的,必留下痕迹。”   此时的蓝姑娘,看着嘴里边儿絮絮叨叨的沈渊,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怪异的感觉。   以她对沈渊的了解,这小子的表现十分奇怪,他不像是在查案,反而好像是要冒坏水儿了!   而这时的沈渊还在自言自语道:“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迷……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正当他说到这里时,沈渊已经走到了孙德功太监的床前。   这时的蓝姑娘和苏小棠惊讶地发现,这小子居然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右手的两根手指在左手的袖子里,夹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布片!   他一松手,这块布片就落在了地上,掉在自己的脚尖前方。   随即就见沈渊突然间“嗯?”了一声,然后他退了一步,一低头就用两根手指,原封不动又把那块布片夹了起来!   “找到了!”   就见沈渊脸上带着惊喜之色,拎着这块布片回过头,向大家说道:“地上这块碎布,明显和孙公公床褥上的布料不同!”   “啊?”   “这也行?”   在这一刻,苏小棠和蓝姑娘心中的惊讶,简直是难以形容!   这俩美女怎么也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这么查案的。这块布片分明是就是沈渊自己扔的,然后他自己又给捡了起来,还大大方方地当做证据展示给大家看!   简直是荒唐之极!苏小棠姑娘心里翻江倒海地想道:就算是我没见过查案,好歹也见过猪跑啊?还有这样当场扔东西,又捡回来当线索的?   苏小棠对面前的一幕奇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简直都要抓狂了!   而此刻的蓝姑娘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喜色,演得劲儿劲儿的沈渊……她心里就像是有无数战马滚滚而过!   沈渊这家伙,还真是说线索就找线索,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   她眼看着沈渊在那自编自演,蓝姑娘立刻意识到,这家伙似乎要把案情引导到一个莫测的方向……这小子这是要干啥啊?   这时,大家看到沈渊找到了破案的线索,全都围拢过来。   他们目光炯炯地看着沈渊手上这块布片,所有人的脸色都是极其郑重……除了苏小棠和蓝姑娘有点奇怪。   经过小宦官齐鹤的辨认之后,这块布片确实不是孙德功太监床铺里或者某件衣服上的,想辨认出来这一点并不难,因为那上面用的颜色是明黄。   这大明天下的百姓,各种颜色随便你穿什么都行。如果不怕丑的话,男人穿粉红都没关系,但是明黄却是皇家嫡系专用的。   也就是说,即便是皇帝的儿子,没立太子之前也不许穿明黄。所以这种颜色,当然不是孙德功能用的。   而这时的蓝姑娘,看沈渊在一旁手拿着这块布片细细端详,几乎是在上面一寸一寸地检查。   看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就特么跟真的一样!   “这小子真是坑人不浅……话说他这次打算坑谁呢?”正当蓝姑娘想到这里,却见沈渊猛然抬起了头。   只见他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向大家说道:“不是谋逆大案……这上面绣着万字图案,是佛殿里用的。”   听到他这话,周围的这些人才意识到沈渊刚才在想着什么。   原来他刚才迅速地从布片的颜色,想到了是不是有人意图谋逆造反,才用上了明黄色的布料!   听他说这块碎布是佛殿里用的,大家凑过去一看才发现那块布料的另一面上,果然用同色的丝线,绣着一个佛教专用的“万”字纹样。   石勇捕头和小宦官齐鹤盯着上面的纹样,同时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们心里还在想着,难道说杀死孙德功太监的……是庙里的和尚?而这时的苏小棠却纳闷儿地想道:这小子,他是要把杀人案栽赃给谁呢?   沈渊随即让石捕头派人去找那个嗅觉灵敏的吴六狗,让大鼻子来继续追踪这块布片。   同时他还回头向那三位差官解释了一下,说他有一位嗅觉灵敏的同伴,可以通过气味追踪到凶手的下落。   在这之后,大家就在案发现场等着吴六狗来。而这时的蓝姑娘心里想来想去,却是陡然间“咯噔”一下,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第107章 同谋一波一登场、六狗狂追、灵犀暗藏   她刚才一直在想,沈渊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把这块佛殿里的布片拿到手中的,于是这个聪慧的姑娘立刻就想到了答案。   就是他昨天消失的那一小会儿功夫!当时沈渊说不见就不见了,然后没过一会儿就又在他们藏身的大树下突然出现。   当时在他们那棵大树旁边,就是建隆寺的院墙,沈渊完全可以趁那一小会时间,直接顺着树枝跳到建隆寺院子里去!   所以蓝姑娘想到这里,呼吸陡然间急促了起来。   看来这小子不但清晰地猜到了案犯杀人的手段和时机,他甚至已经在昨天晚上就主动开始了行动!   姑娘的心里怦怦直跳,她知道随着吴六狗到来,沈渊的计划就会逐渐浮出水面!   ……   等吴六狗来了之后,这一队也迅速开始了行动。   吴六狗这家伙毫不含糊,他闻了一下那块黄色的布片之后,随即就点头道:“想要追踪这个布的味道一点都不难,因为在这之前,我就闻过这股味儿……”   说到这里时,就见吴六狗看似无意地抬起头来,朝着沈渊看了一眼……苏小棠和蓝姑娘俩人的心里,同时都是“咯噔”一下子!   那还用问吗?吴六狗肯定是闻出了布片上,带着沈渊身上的气味!   要知道这玩意儿,已经在他身上揣了一夜了。沈渊身上还有气味明显的香玉碎片,还有那种市面上少见的烟草味,吴六狗是绝对不会闻错的。   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盈盈地看着吴六狗,似乎在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只见吴六狗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檀香!”   “这上面有檀香的气味,很可能是出自某一家寺院!”   “唉呦,我的天啊!”这时两位姑娘同时松了口气,她们一看到吴六狗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就知道这大鼻子已经懂了!   其实早在吴六狗在上次追踪苏小棠的时候,他已经犯过了一次错误。当他翻蹄亮掌地追到了客栈、又跑到了大明寺,结果却发现他拼命追的那位,居然是沈渊想要保护的人。   所以这一回,这个经验丰富的家伙一闻到布片上有沈渊身上的味道,那他还用琢磨吗?   从现在开始,要往哪个方向追、追到哪里、完全不取决于他那个灵敏的鼻子了,而是沈渊指哪儿他就打哪儿!   所以吴六狗说完这句话,就等着沈渊的提示。   就在这时,沈渊伸手向着外面一指,大声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的!”   “妥了!”   这个看似无意的手势,似乎是让吴六狗赶快出去,但是吴六狗一眼就看到沈渊指向的是东南方……于是这小子“嗷”的一声就顺着楼梯窜了下去!   “得勒,这回咱们都成了这小子的同谋了!”蓝姑娘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啼笑皆非地跟了上去。   这群人里最聪明的就是她,可是就连她都猜不透沈渊的想法,别人又怎么可能知道那家伙要干什么?   而且她和苏小棠能见到沈渊亲手栽赃,还是人家故意露出来给她们看的……呸!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蓝姑娘的思路一跑偏,立刻摇了摇牙,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没羞没臊。   在这之后,一群人在吴六狗的带领下出了孙德功太监的园林,在长街上就是一路狂奔!   “跟着这小子破案,怎么总是跑得跟野狗似的?”这时的石勇捕头按着腰刀,一边跑一边心里暗自感慨。   在他们这一行人中,除了带队的吴六狗、沈渊和两位姑娘、石勇和他手下的捕快之外,还有巡抚大人手下的那三人组,同时大家还带上了孙德功的干儿子齐鹤。   吴六狗二话不说,只管穿街过巷,,一路向着东南方向跑去。   眼看着跑出去都挺远了,吴六狗在长街的十字路口上停了下来。   他一本正经地眯着眼睛,嗅探着街道四处传来的气味……可实际上他却在等着沈渊的指示。   之前沈渊指示的方向,他是不会看错的,可是到底要跑出去多远,吴六狗心里却是一点儿数都没有!   在这之后,他就看到沈渊一马当先赶了过来。吴六狗这小子向后一抬手,朝着大家说道:“都别急着过来,各位大人!人多了味道容易乱……”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渊跑在了最前面,他用身体挡住了自己的手,朝这十字路口的一个方向指了指,   得勒!咱走着!于是吴六狗装作找到了那个方向,继续全力往前跑……没过多久,吴六狗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这一次,他甚至不用深渊再来做指示,吴六狗就已经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在哪儿了。   ……   前方正是一片寺庙标志性的红墙,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香烟缭绕的檀香味儿。   同时这座寺庙,还是玉工拜祭祖师爷,在此聚会的集散地……建隆寺!   吴六狗到了这里,他就知道沈渊让他来的,肯定是建隆寺没错!   “我就知道……”这时的蓝姑娘心里暗自冷哼了一声,虽然这种后知后觉没什么可夸耀的,但她毕竟还是猜对了!   果然,等沈渊他们大家站到建隆寺的大门前,一起向着吴六狗看去之际。吴六狗立刻目光坚毅地点了点头,表示嗅探的目标就是这里没错。   在这之后,沈渊带着人一路冲进了建隆寺!   到了这里面,吴六狗的脑袋立刻晃得比拨浪鼓还圆,他告诉大家:这寺庙里的檀香味太浓,再靠气味追踪已经是毫无意义。   于是沈渊他们一干人就从大雄宝殿开始,一间一间的佛殿查看过去……不久他们就到了供奉周灵王的那间偏殿。   几乎是进来的同时,大家就看到周灵王的塑像跟其它的佛像截然不同。他蓄着胡须,带着天子冠冕,巍然端坐在大殿正中,在他的身上还披着一件黄袍。   这件袍子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被香灰和烟雾熏得微微显得有些老旧。但是一看见上面的颜色,大家的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   这袍子的布料也是明黄色,就跟沈渊手里拿的那块……一模一样! 第108章 千头万绪此间藏、血痕腕上、高坐灵王   之后只见石勇捕头慢慢地走上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周灵王塑像身上的黄袍掀了起来。果然在黄袍的一角上,缺了巴掌那么大的一块!   “嘶……”这次终于见到了布片这条线索的终点,大家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   在这之后,石捕头索性上去把黄袍从塑像上揭了下来,平铺到了偏殿里的香案上。   沈渊将现场找到的那块布片,向着黄袍上面一对……果然是严丝合缝。   孙太监房间里的那块布片,就是从黄袍上面撕下来的!   正当他们大家暗自诧异,不知找到了这一领黄袍,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忽然间,他们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当大家一回头,就见这时的小宦官齐鹤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且正在连滚带爬地往后蹭。   在他的眼中带着极度恐惧的神情,就像是见了鬼一样。这家伙头上冷汗直冒,嗓子里被恐惧挤压得咯咯作响。   他的手,死死的指向了前面的一个方向!   “这小子看见啥了?”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转头一看,然后包括石勇在内,大家全都震撼地向后退了一步。   在他们前方,周灵王雕像的黄袍被揭下来之后,他的右腕上,居然缠着一圈血迹斑驳的纱布!   在这一瞬间,石勇、苏小棠、蓝姑娘、还有在场的那些捕快,全都想起了钱康被杀时,他府中那个胳膊中刀的护卫曾经说过的话:   “当时凶手无声无息地从院墙里跳出来……我上去就是一刀!”   “……他伤了我左臂,我伤了他右腕!”   ……   石勇捕头转过了头,和脸上惊骇欲绝的齐鹤对视了一眼。在这一刻,他们都觉得呼吸困难,心里“咚咚”地直跳!   大家全都记得,就在昨天上午,石勇去拜见孙德功太监的时候,当时孙太监正要朝着沈渊和石勇捕头发飙。   就在那时齐鹤过来传信,孙太监暴怒地要派打手去殴打杀害玉工。当时的沈渊曾经出言阻止他的时候,他还对孙太监说过一句话:   “您说您一个服侍天子的人,在人家大周天子面前打人家徒子徒孙,是不是不合适?”   “您说万一要是周灵王在天有灵,对您生出不满……”   “这个杀人者……难道是……”此刻大家的心里,同时喊出了一个名字:   “周灵王!”   “就是他!”只见宦官齐鹤指着周灵王的雕像,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因为钱康拷打他的徒子徒孙,所以他就去杀了钱康。我义父昨天晚上派人去打那些玉工,然后他又去杀了我义父!”   “完美!”这时沈渊看到齐鹤居然如此配合,有理有据地当场指证一个泥胎。他立刻在心里暗挑大拇指,赞了齐鹤一句。   而这一刻,石勇捕头和他手下的捕快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的神情心道:那个周灵王……真的是他杀了人?   “你这小子,你就坏吧你!”此时的蓝姑娘,也终于知道了沈渊的计划。因为周灵王手腕上的那块纱布,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就是前天晚上,沈渊替她换药的时候,从自己手腕上解下来的!   这个沈渊居然来了一招栽赃陷害,把杀害钱康和孙德功太监的罪名,一股脑栽到了那个不会说话的泥胎周灵王身上!到了现在,沈渊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到此刻,他所做的事蓝姑娘已经全都知道了。   ……   在他失踪那段时间,沈渊是到庙里扯下了周灵王黄袍上的一块布,又把当初自己换下来的纱布绑在了周灵王的手腕上,并且用那个黄袍盖好。   时间再往前推,沈渊在昨天上午跟孙太监见面的时候,就劝过孙德功,让孙德功千万不要去打玉工。当时沈渊给出的理由,就是这个周灵王会发怒!   当时在场的众人,无一例外都认为他说得荒谬之极,甚至是大失水准,丝毫没有起到让孙太监打消念头的作用。   可是现在看来,在那时候,沈渊就开始准备这一切了!   当时的孙德功甚至还没死,沈渊就找好了替罪羊,甚至还开始了铺垫……这小子居然鬼到这种程度,他还是不是人?   ……   这时在场的人都明白了,只有那三个差官还是一头雾水。   石勇捕头把齐鹤一把拎了起来,推到了那三位巡抚手下的面前,让他向三位差官去解释。   于是齐鹤这把之前钱康的案子、包括钱府护卫砍伤刺客手腕的事,一五一十地向着那三位差官讲了出来。   听懂了来龙去脉之后,周林他们三个人脸上也是惊疑不定,和石勇捕头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心里想得全都差不多,对这件事似乎是不敢相信,却又是难以否认。   而这时的沈渊看着大家的神情,他自己装作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心里边却有个小人儿,在乐得满地打滚!   说实话周灵王杀人这件事,要是放在现代,恐怕大多数人都会对此嗤之以鼻,但是现在这是什么时候?这可是大明朝啊!   大家祭拜祖先、叩拜神佛、就是他相信它们能保佑自己。经常在街头巷尾口口相传的某某某显灵了、什么人是天上的星宿转世这样的话,也总是有人信之不疑。   所以沈渊心里非常清楚,他用纱布和黄袍做好了铺垫。而被杀的钱康和孙太监,又恰巧在死去的前一天,同时做出了残害玉工的举动。   所以他给大家提供的这个答案,是一定会有人相信的。   甚至其他的人信不信都不重要,深知官场规则的沈渊心中清楚得很。这一次他给那位关注孙德功案件的巡抚大人,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那个巡抚大人就是不信,他也会把这件事郑重其事的写成奏章,向天子汇报。   因为这好歹算是有了个交代,而且用周灵王杀人的理由来解释,孙德功太监的死也是咎由自取。   要是换成别的什么人、哪怕是一个普通扬州百姓杀了孙德功,巡抚大人肯定会落一个治理地方不利的罪名! 第109章 巧计灵心烂官场、爱信不信、凶犯奉上   这件案子,要是没有一个让天子满意的结果。到时从巡抚到杭州知府,一连串儿牵连到办案的石勇捕头,他们个个都要受到天子的斥责。   所以当沈渊给出了一个谁也伤害不到的满意答案,那位巡抚大人肯定不缺心眼儿,他当然要马上接过来,当成真事儿的一样往上报!   人心鬼蜮,世态炎凉,尤其是在官场这个竞争激烈的所在,更是毫无情面可讲。   就像沈渊曾经说的那样,身在官场之上,往下看全是笑脸,往上看全是屁股,谁都想往上爬一步。   所以这个案子,谁要是不信周灵王杀人这个解释,就是在跟巡抚大人作对,大家都说它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了!   与此同时,站在旁边的蓝姑娘显然也想通了这一切。   她虽然还有很多未解之谜没有猜透,但是她也明白,这是沈渊为了包庇那个两次杀人的凶犯,因此他才自编自演地弄出了这样一场好戏。   蓝姑娘的心中暗自叹服,话说沈渊这样的败类,要是让他混进了官场,那真是想想都是心惊肉跳!   谁要是惹了他,肯定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   眼看着这件案子已经查到了这个份儿上,除了周灵王杀人也没有别的解释,不管上头的大人们信不信,总之他们还是要上报的。   于是石勇捕头带着齐鹤和那三位差官,一起去巡抚大人那里报告案情进展。这是那三位差官要求石勇大叔去的,也不算是越级上报。   到了这个时候,沈渊当然不愿意再出头露面了。要是让那个巡抚当面审视一下自己,巡抚要是个官场老油条,说不定会一眼看出,那个让人满意的答案,就是沈渊这小子提供给他的。   这样一来,沈渊不但没有丝毫好处,甚至会让一个高官对他心生忌惮。   于是沈渊连忙说自己奔跑追踪时,不慎崴了脚,要让吴六狗扶他回家去……至于破案的功劳,就全都记在石勇大叔的头上好了。   ……   “哼,反正你已经捞了这么多好处了……”当这两伙人在建隆寺门前分道扬镳之后,蓝姑娘还没好气地在沈渊旁边嘀咕了一句。等石勇他们走远之后,沈渊的脚当然立刻就好了。在这之后他们也没回家……正赶上中午头儿,当然是酒楼吃饭去。   在这之后没过多久,石勇捕头居然再次到酒楼上找到了沈渊。其实找他容易得很,因为沈渊选的还是玉器街上,自家天工坊对面的酒店。   就见石勇捕头喜滋滋地说道:“巡抚赵宏图大人听到案情居然如此诡异,杀人者竟然是周灵王显灵,他错愕了一阵之后,随即就大声叫好!”   “赵大人还说,没想到孙德功和钱康这样的人,居然在扬州城里道行逆施,做出了如此歹毒之事,遭到天谴也就不足为奇了。”   “然后巡抚大人让三位差官陪着我,到知府衙门去陈述案情,还让我赶紧去搜集一些钱康和孙德功平日里做下劣迹的证据,明天就给他送去。”   “赵宏图大人说,他要把这些证据,连同自己的奏书一起上交天子!”   听到这里,蓝姑娘暗自点头,知道案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巡抚大人都定了性了,那扬州知府有几个胆子,敢把这件案子推倒了重审?   ……再说你审谁去?除了赵灵王一个泥胎之外,这件案子根本就没有其他的犯人。   对于扬州知府来说,一个大太监死在自己的辖区内,真要是破不了案,连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在差官陪同下,这次石勇捕头回府衙陈述案情时极为顺利,知府林远大人听清了案情,尤其是巡抚大人的态度之后。林大人连连点头称是,立刻宣布照此结案。   非但如此,他还赏了石勇二十两银子!   “你可算了吧!”这时的沈渊看到石勇伸手入怀,似乎想要把银子掏出来给自己,他一把就将石大叔的手按在了怀里!   “我也没帮上啥忙啊!您得了赏钱就自己拿着呗!”就见沈渊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这次的案子里,小侄还真的没做什么。”   “案子能够成功破获,主要还是案犯周灵王太不小心了,这家伙又挨刀又撕袍子的,还天子呢……这次案犯被当场抓获,纯属是他咎由自取!”   沈渊的话,惹得一屋子人都哄笑起来。那个大鼻子头吴六狗,笑得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去。   其实在这件案子里,吴六狗都比石勇捕头知道的多。通过那块布片上有沈渊的味道他就知道,杀人的不知是谁,但肯定不是那个周灵王!   在这之后石勇捕头满意而去,大鼻子吴六狗也被沈渊打发回了桩会,然后沈渊也带着两位美女一起回到了太平巷自己的家。   等到一进院门儿,沈渊就觉得自己后脑勺上一阵头皮发凉……呯的一声院门被关上,自己身后边那俩姑娘,齐刷刷不怀好意地冷笑了一声!   沈渊就知道自己要挨上好一通审讯了,之前就连心思单纯的苏小棠姑娘,都亲眼看见了自己拿那一块黄布当场栽赃!   所以现在这俩女孩子的心里,指不定多少疑团要让他当面解释清楚呢!   ……   “好了好了,想知道什么,一件一件来!沏壶茶去!”   沈渊大大方方地往院子里一坐,一抬头就看见妹妹沈澜从小门那边伸手向他打招呼,于是顺便打发妹妹去倒茶。   最近这几天,闭门读书的沈渊天天不着家,还一对儿一对儿地往家带美女,估计事后他又要跟老娘和老爹好好解释一番了。   想到这里时,沈渊叹了口气,随即就见苏小棠姑娘站在他面前,涨红了小脸,举起了一只手指头,好像是要向自己发问了。   “你……”苏小棠犹豫了一下,心里却是千头万绪,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你来!”于是她气呼呼地向身后一比划,朝蓝姑娘说道:“你问他!”   “好,我来。”   蓝姑娘深吸了一口气,在沈渊面前坐下。   然后她想了想,咬着银牙朝沈渊说道:“这里头乱七八糟的事儿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该问啥,你给我从头讲!” 第110章 尘埃落定问红妆、第一凶犯、竟在身旁   “先说我荷包里那块香玉,是怎么来的?”这时的苏小棠从蓝姑娘身后探了一下头,向沈渊瞪了瞪眼睛……这姑娘气呼呼的样子很可爱,其实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好吧,咱们从头来,”就见沈渊笑着说道:“第一件事,咱们先说那个案犯作案的过程。”   “其实咱们之前推断得一点都没错,在第一桩案件钱康被杀的时候,凶犯应该是在掌灯之后不久进去的。当时他一刀捅在了钱康的胸口上,把钱康杀死在当场。”   “在这之后凶手拿了香玉,趁着府里没有侍卫,防卫空虚的机会从容离去。然后你们两人就先后进屋,在四更天前后一人捅了钱康一刀……其实你们捅的是死人”   “当晚蓝姑娘去得晚了一步,甚至还跟侍卫对战的时候受了伤。”   “但是在这之前,凶手为什么会拿走那块香玉?你们想过没有?”   看到面前的两个小脑袋一起摇头,沈渊接着说道:“咱们再把时间向前推,就是钱康被杀前一天的中午……”   “在那天中午的某一时间段,我正在钱康府对面的二分明月楼里,和焦六爷吴六狗一起吃酒。”   “同时蓝姑娘正好经过那里,看到了钱康疯狂殴打玉工、草菅人命的行为,于是满腔愤恨,准备今晚就杀了钱康。”   “就在蓝姑娘在钱康府门前转身离去,到状元楼去买酒菜,准备向我施展一番美人计的时候……”   说到这里,沈渊抬头看了一眼蓝姑娘,果然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白眼。   随即他接着说道:“在那个时候,钱康府里发生了一件事。”   “杀害钱康的那个刺客,也就是咱们所说的第一人,他正好也进到了钱康府……”   听到这里,两个姑娘的眼睛瞬间一起瞪圆了!   “当时他没找到钱康,因为怕打草惊蛇,准备就此静悄悄地离去。可是就在这时,他却看到了苏小棠!”   “当时苏小棠也准备去杀钱康,同样也没找着那个钱胖子。于是苏小棠把那块“海棠如醉”玉佩拿起来揣在自己怀里,就此潜出了钱康的家。”   “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件案子就注定了会是一件十分诡异的奇案!”说到此处沈渊一拍巴掌,停了一下。   旁边院落里的沈澜姑娘沏了茶端过来,等她把茶放到石桌上,见到几个人都不说话,显然是要避着自己。这位妹妹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回了父母的院子。   之后就见沈渊接着说道:“好了,在那天中午,苏小棠没找到钱康却找到了玉,刺客没找着钱康却找到了苏小棠。”   “在这之后,那个刺客就开始跟踪咱们的苏女侠,眼看着她慌不择路,在捕快的围堵下跑进了二分明月楼!”   “这个家伙也是胆大,他一路跟着苏小棠,眼看着她进了咱们的雅间,然后他就躲在隔壁,偷听了咱们全部的谈话……”   “啊?”苏小棠听到这里,顿时就是一愣。   姑娘的脑袋瓜立刻开始飞快地回忆,那天在二分明月楼的包间里,她都说了什么。   “你不用想了,我告诉你那个凶手在偷听的时候,得到了什么消息。”这时的沈渊淡淡地说道:   “第一条消息,他知道了扬州府捕头石勇是我的朋友,不管发生多大的案子,终归都会落到石勇捕头的头上。”   “之后第二件事,我对苏女侠心存善意,甚至还当场在石大叔的面前救了她。”   “然后就是第三件事,咱们苏女侠口出狂言,甚至说要去偷了钱康的脑袋……在这之后,他忽然就对咱们产生了兴趣!”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你还记得吗?”说到这里,沈渊笑着抬头向苏小棠看了一眼。   “然后你吃完饭,就出了二分明月楼,”苏小棠咬着银牙说道:“我拿着你那把破扇子,从后面跟上了你……”   “而那个家伙,趁我的注意力都在你的身上,他却从后面盯上了我!”   “没错,你非常聪明,”沈渊听到这里立刻点了点头,他笑着说道:“之后那个凶手就在这间院子里,听到了咱们之间的谈话,获得了第二波至关重要的消息。”   “这个消息就是……吴六狗!”   “在咱们玩扇子的时候,我曾经亲口对你说,吴六狗那个家伙嗅探能力惊人,之前我们两个还帮扬州府破过案,于是这些事就全都被那个跟踪者记在了心里。”   “甚至在你临走之前,还说出了你自己的住处……文津桥下,昌明客栈!”   沈渊笑着端起了茶盏说道:“那个时候,你甚至还没住到昌明客栈里,却事先被那个人知道了你的去向。”   “所以这一刻,也就形成了这件案子的第一个疑点。”说到这里,沈渊看了看蓝姑娘,就见这位姑娘正在暗自点头。   沈渊接着说道:“当时有一件事,我是怎么想也想不通。就是那个凶手想用香玉去栽赃苏小棠不难,可他是怎么知道苏小棠住在昌明客栈里的?”   “所以就从这个疑点上,我把案情从后向前逆推。我发现苏小棠住在昌明客栈这件事,只能通过两条渠道,才有可能被凶手知道。”   “其一,就是苏小棠住进昌明客栈的时候,他就在苏小棠的身后跟踪。”   “其二,就是当苏小棠对我说出文津桥下、昌明客栈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在这里!”   “原来如此!”   听到此处,蓝姑娘的脸陡然间就涨红了。   她急促地向着沈渊说道:“不管这两点属于哪一种,随着苏小棠地址的泄露,你们其余的谈话也一定会被那个凶手听到……是不是这样?”   “完全正确!”沈渊笑着把茶杯推到蓝姑娘面前,示意她冷静一下,然后他接着说道:   “所以我的假设是:从苏姑娘在钱康家、直到二分明月楼、再到我的家里,那个凶手一直就在我们的身边,只有这样,他在后面作案时用香玉栽赃这件事,才能成立!” 第111章 明月萤火分短长、千里远望、鼠目寸光   “在这之后呢?”蓝姑娘疑惑地眨着眼睛,接向沈渊问道。就见沈渊接着说道:“通过反推之后,我知道那个凶手既然听到了苏小棠的住处,也一定同时知道了我是石勇捕头的朋友,而苏小棠是我想要保护的人。”   “所以凶犯的心里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只要把杀人案的线索引到苏小棠的身上,我就一定会替这位苏女侠,把案子压下来!”   “要是我这么做了,从此以后,钱康被杀的事也就成了一件无头案。”   “于是他在偷那块香玉的时候,就做好了要把它栽赃给苏小棠的打算,他杀了钱康,偷了香玉之后当然就直奔昌明客栈去栽赃。”   “偏偏这个时候,苏小棠正穿着夜行服往钱康的家里赶,她不在客栈里,正好方便那个凶手把香玉放进了苏女侠的荷包里!”   “之后这个案子的进展,就跟凶手想得一模一样。咱们带着吴六狗疯狂追踪到了昌明客栈,又一路追着香味跑到了大明寺。”   “我到底还是在众人面前,把苏小棠营救了下来……当时我帅不帅?”   “唉……帅帅帅!”苏小棠看着自己这位厚脸皮恩公,无奈地点了点头,态度敷衍地认可了沈渊的自吹自擂。   “然后呢?”这时蓝姑娘又向沈渊问道:“在那个凶手第二次杀人,也就是他想要刺杀孙德功的前一天,你就知道了他要动手!”   “你找到了他杀人的规律,那是什么?快点告诉我!”   “我其实不是在前一天知道的,”沈渊看着猴急的蓝姑娘,向她笑着摆了摆手道:“我是在孙德功太监的园林里知道的……”   “啊?”   蓝姑娘又被沈渊震惊了一次,当她惊诧地看向沈渊时,沈渊立刻笑着解释道:   “当时在孙太监家,石叔要被殴打,我进去阻止,然后孙太监就要向我发火……就在我马上就要倒霉的时候,正好赶上那个太监齐鹤过来报信。”   “他说在建隆寺门前,有一群玉工聚集起来,想要聚众向巡抚大人状告孙德功的罪行……”   “就在那一刻,孙德功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是派出府里的护卫去殴打,甚至残杀那些玉工。”   “也是在那一刹那,我找到了那个杀人者行动的规律!”   ……   小院里安静下来,两位姑娘都在静静等着沈渊说下去。这看似平静的场面,那两个女孩却是心里怦怦直跳!   只听沈渊接着说道:“那个凶手第一次杀人,就是在钱康府里异常空虚的时候。当时所有的护卫都被钱康派出去,殴打恐吓那些玉工的家属去了。”   “而第二次,我在孙德功的园林里又听到玉工那边出现了问题,孙德功要把所有的护卫派出去打人……”   “两次都是玉工那边生出了波澜,两次都是残害玉工的元凶护卫被调虎离山。那时我要是再不知道孙太监会在当晚暴死,我是不是就太蠢了?”   “……蠢的是我!”   听到这里,就见蓝姑娘一脸挫败地向沈渊说道:“破案的全过程我都和你在一起,第一件杀害钱康的案子,甚至我还是三刀之一!”   “钱康被杀案,我比你先到杀人现场。之后所有的案情,你能看见的我全都看见了,齐鹤报信的时候,我在孙德功的房门外也一样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我就没找到这样的规律!你这奸猾的妖孽!”   “好了,就夸到这儿吧,要不我该飘起来了。”这时沈渊赖皮赖脸地朝着蓝姑娘笑了笑,随即接着笑道:   “所以当时我就知道,孙德功当天晚上必死无疑。而那个杀害孙德功的人,一定是为了给玉工报仇雪恨。”   “可他这么做固然是痛快了,却会给扬州玉工招来一场飞来横祸!”   “为什么?”听到这话,俩姑娘一左一右同时问道。   “还是立体声……”沈渊小声嘀咕了一句,笑着说道:“那个凶手压根没想过,等孙德功死后,案子会发展成什么样?”   “钱康和孙德功两人都跟玉器有关,两人暴死之前,也都正好赶上玉工闹事。”   “这件案子发了以后,孙德功是天子家奴,所有扬州府的办案人员,谁敢不尽心竭力地办案?”   “那个孙德功曾经当着我的面说过,那个林远大人都不敢接他的状子,他还不知道那个林远是什么东西?这就说明知府林远不但知道孙德功的劣迹,而且跟这位大太监还可能早有勾连。”   “所以当案子发生以后,咱们扬州府那位知府大人,一定会想尽办法破案。可是一旦他怎么也找不到线索时,他就会把所有扬州的玉工,当成嫌犯来对待!”   “到那时候,玉工一定会成批的被扬州府抓起来,被官府拷打刑讯。甚至扬州府为了得到玉工的口供,会不惜屈打成招,甚至是把大批的玉工残害殴打致死!”   “他们一定会做出这样的事,因为这些人不像我。”说到这里,沈渊叹了口气道:“当时我带着大青玉到那个黄天的玉器工坊去,原本是为了查案的。”“可是后来因为玉工的遭遇太过凄惨,我甚至都不忍心问他们……哪怕他们中间一直有人,在跟那个杀人者联系!”   “什么?”   沈渊的耳边,又想起了一句立体声!   ……   “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沈渊沉着脸,摇了摇头道:“在钱康案里玉工一闹事,护卫被调出去,钱康随即就当晚暴死,在孙德功案里也是一样!”   “玉工和凶手在两件案子里,接连做了两次巧妙的配合,两次在玉工中间怎么可能没有那些凶手的内应?”   “所以这件案子,那个凶手无论怎么做都没关系,反正孙德功罪该万死,他被那些滚烫的玉器烫死,正是大快人心之举。”   “不过却有一点,那个凶手做了案子,却不知道该如何收尾。他要是任凭这个案子没头没尾地拖下去,只是痛快一时而已,这两件案子后续的发展,却会连累扬州所有玉工兄弟!” 第112章 身不贪荣心不忘、弹指奇谋、算尽阴阳   沈渊淡淡地说道:“所以我没办法,既然案子没有结局,那我就给那些官府编个结局就是了!”   “所以你……”蓝姑娘下意识地说到这里,却忽然间一愣!   然后就见她惊异地看着沈渊,就像看着一只怪物一样!“然后你当时就想到了这个计划,马上就劝孙德功不要派人去打玉工。”   “甚至你还借机把周灵王在天有灵这个混蛋理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   “从孙太监派人去打玉工的命令一出口,再到你说出周灵王的借口来劝阻他,这之间就只经过了短短的一瞬!”   “你竟然在这弹指之间,就把栽赃给周灵王的计划想好了?”   “真特么想揍他啊……”听到这里,苏小棠姑娘忽然间往地下一蹲,捂着脸闷闷地说道:“大家都长了一颗心,怎么你的心眼儿就跟笊篱似的,上面的窟窿眼儿数都数不清!”   “其实这也不难。”看到抓狂的蓝姑娘和崩溃的苏小棠,沈渊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   “在这之前,咱们就知道周灵王被供奉在建隆寺里,是所有扬州玉工的祖师爷。而我推断出了凶手的思路之后,手头上正好还需要一个替罪羊,好把玉工兄弟解救出来,那自然就是周灵王了。”   “既然案子必定是要发生的,孙德功也必死无疑。我当时就只需要定下了栽赃给周灵王的决心就好。至于后面用什么手法,出去以后我还不会慢慢想吗?”   “然后,就在咱们躲在树上发暗器的时候,你却自己溜走,去了周灵王的塑像那里,扯下了他的一块黄袍?”   “……不对!”   等蓝姑娘说到这里,她忽然间看着沈渊,脸上莫名其妙的红了一下。   姑娘随即向沈渊问道:“黄袍你可以当场扯下来,可周灵王手腕上的纱布也是你那时候系上去的,那就是从我身上解下来的纱布……你随身带着那玩意儿干什么?”   听到这里,沈渊叹了口气道:“就你们这俩不省心的,一个两个全到钱康府上捅过那个胖子,我不得找个案犯替你们顶罪啊?”   “所以从咱们抬着大青玉出发的那时候开始,那条纱布就一直带在我身上。”   “当时我还想着,要是跟天工坊原本的主人、那个矮胖子黄天打擂台的时候。咱们万一要是拼不过他,我就索性把黄天一刀砍死再说!”   “然后我只要把他的手腕割出一道刀伤,再把那条纱布往他手上一缠。到那时不管上哪儿打官司,我都有了必胜的把握。”   “因为那小子腕上有伤,分明就是刺杀钱康的凶犯。而且他同为玉器商人,杀了钱康他就可以上位,也完全具备杀人的动机。”   “可是后来黄天那小子自己作死,居然说崇王送给我青玉是他的,还被我顺手坑来了他的全部家产。看那小子哭得死去活来的,我也就没再继续坑他。”   “后来我又想过让齐鹤当这个凶手,因为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后来又出现了孙德功被杀的征兆,我也想起了周灵王这档子事儿,所以就把杀人凶手的帽子戴在周灵王头上了。”   说到这里,沈渊挑了挑眉毛道:“毕竟扬州城内,玉公祖师周灵王显灵杀人这件事传扬出去,是有很大好处的。”   “因为在以后,不管朝廷派来什么样的太监在扬州督造玉器。有了周灵王显灵杀人这件事的威慑,他都绝不敢再残害玉工……像钱康那样的奸商也会大为收敛。”   “这对玉工兄弟们是件好事,虽然手段不怎么光明正大,但是我一向只问结果,从来不考虑手段。”   听到他这句话之后,蓝姑娘和苏小棠二人不禁想到。在周灵王事件过后,那些玉工的生活可能真的因此会好过许多,她们两个不由得感慨地长叹了一声。   “你这小子虽然心黑的都直掉渣儿,但是做的事确实不错!”此时蓝姑娘看着沈渊,心悦诚服地说道:“有你在扬州,真是百姓之福。”“就是,”旁边的苏小棠也过来,一副豪迈的样子拍了拍沈渊的肩膀:“虽然扬州百姓不知道,但是我们两个心里却知道。”   “你……算个英雄!”   “什么叫算个?我就是好不好?”这时的沈渊,哭笑不得地看了苏小棠一眼。   “好好!就是就是!”此时的蓝姑娘掩口笑道:“不过这位英雄?”   “案子都进行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做的这些事也确实让人心服口服,不过在智谋这上面,沈英雄的身上难免还有些瑕疵。”   “还有瑕疵?我还差哪儿啊?”沈渊闻言,不解地问道。   “那第一个人,”就见蓝姑娘向沈渊举起了一根水葱般的玉指,似笑非笑地说道:“刺杀钱康那天晚上,在我和苏小棠姑娘之前,杀了钱康那个凶手。”   “就算你智谋如海,把所有的事都算得清清楚楚。就算你心地良善,不打算追究那个凶手的过错。但是现在,终归他现在还不是藏在暗处?”   “现在你要把他给我抓出来,我就佩服你是一位智勇双全的英雄!”   ……   “嗨!我当什么事儿呢,这还不容易?”   听到了这话,沈渊居然给出了一个这样的回答!   这一下,让蓝姑娘和苏小棠同时都愣了。她们俩相互看了看,眼中都是极度惊奇的神色。   这俩姑娘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件案子当中,沈渊居然还真的查到了那个真凶?   “你知道谁是杀人凶手?”蓝姑娘诧异地问道:“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呵呵!那算什么本事?”只见这时的沈渊笑嘻嘻地说道:“分析出他是谁算不了什么,把他抓住更是不在话下,不过我却何必去费那般手脚?”   “我让他老老实实地出现在这里,就现在,就在这个院子里,我让那个凶手站在我面前,亲口承认杀害钱康和孙德功的案子就是他做的!你们信不信?”   “真的假的?” 第113章 谁如暗影身后藏、有耳隔墙、看遍海棠   此时这俩姑娘心中虽然是十分不信,但是毕竟沈渊这小子展现出来的计谋智慧,已经屡屡突破了她们所能想象的上限。   所以两位姑娘此时明明是难以置信,偏偏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跟沈渊争辩的勇气。   “知道你们不信,你们看着!”   这时的沈渊忽然一抬头,向着空中大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早就可以当场把你抓住,让你根本没有机会去杀孙德功。”   “我只要抓住一个人,用杀了他来威胁你,就一定能把你逼出来,让你老老实实地站在我面前!这个人对你至关重要,他就是……秦玉龙!”   “我对你网开一面,在你身后给你堵漏补缺,你还敢当我是傻子?”   “……给我滚出来!”   沈渊的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人的身影从院墙外纵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院落中央。   之后这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声喊道:“刚才我在外面全都听见了……恩公!”   “您是我扬州上千玉工的恩人!小人叩见恩公!”   “我去!”还没等到他这句话说完,苏小棠和蓝姑娘两位一看到他的样子,就同时惊呼了一声。   原来此人正是苏小棠在院子里练暗器时,被误中后脑的“血包道长”!   ……   就见这位道长此时面如土色,跪在地上都没敢看沈渊的脸。看他的满脸都是冷汗的样子,显然是被刚才沈渊的一顿数落,把他吓得都魂飞天外了。   “这怎么回事?”蓝姑娘失声问道。   “你让他自己说,”这时的沈渊冷冷地说了一句,随即向着地上跪的那个家伙看了一眼,示意他自己交代。   “小人名叫秦玉虎,刚才沈先生说的秦玉龙,是我大哥……”   等这位血包道长开口才说出第一句话,蓝姑娘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她再看这位道长的脸庞。   果然把胡子去了之后,跟那个天工坊的大工匠秦玉龙,长得惟妙惟肖。   这时蓝姑娘才知道,原来沈渊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在这之后,就见面前的血包道长秦玉虎,有意的把之前的经过说了出来。   就跟沈渊推断得一模一样,秦玉虎是在钱康被杀的前一天中午,想要刺杀钱康的时候,在府里正好遇到了苏小棠。   在这之后他接连偷听跟踪,从二分明月楼一直跟到了沈渊的家,又跟着苏小棠去了昌明客栈。   在这之后,他听到自己的大哥秦玉龙正在汇合那些玉工的家属,准备向官府告发钱康。随后他就发觉钱康派出了大批护卫,去殴打威胁那些玉工家眷。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入府杀了钱康,然后又把那块香玉偷了出来,趁着苏小棠不在客栈的机会,将它栽赃给了苏小棠。   就见这时的秦玉虎带着哭腔说道:“小人对天发誓,我当时绝没存着暗害苏女侠的意思!”   “我是知道苏女侠和沈先生关系很好,沈先生又和石勇捕头是世交,所以苏女侠绝不会有什么危险。”“反而这桩案子会因为苏女侠的缘故,让沈先生和石勇捕头不会继续查下去,所以我才栽赃给她的,在下心中绝无恶意!”   “继续说。”   这时的沈渊冷冷说了一句,那小子顿时一颤,然后又接着说道:   “在这之后,我知道扬州玉工的这些苦难根源都在那个孙德功太监身上,于是就一心想着把孙太监也顺手杀了。”   “就在这时,我又偷听到我大哥正在和玉工朋友们商议,说要在建隆寺门前汇聚起来,趁着巡抚大人到此的机会状告孙德功。”   “可是天下官官相护,那巡抚大人也未必能秉公审理。于是我就趁着孙德功府里护卫空虚的机会,又潜进去把他给杀了。”   “在这期间,我发现小沈先生智谋深不可测,生怕他设局把我给抓住。于是我摸到了偷听的甜头,就摆了个算命的摊子,天天在沈宅院墙外偷听……”   “没想到小人这点事,早就被沈先生查了个清清楚楚。今天小人在外面一听先生说起我大哥秦玉龙的名字,就知道我纵使能跑,我大哥也跑不了哇!”   “……所以我这不就乖乖地出来了吗?”   “啊!原来如此。”这时的蓝姑娘和苏姑娘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点了点头。   苏小棠姑娘还气愤地指着秦玉虎说道:“你跟你大哥倒长得倒挺像,可是不干玉工活却有一身武功,你怎么这么能折腾?”   “苏女侠有所不知,”这时的秦玉虎偷眼看了一眼沈渊,见他面沉如水,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小人从小就做事粗笨,像玉工那样的细致活儿,我是一点也干不来的。因为经常弄坏东西,一闯祸就被工坊主往死里打……”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老乞丐,教了我一年多的武功。在这之后我日夜勤学苦练,觉得自己武艺也不错了……我可从来没用武功干过为非作歹的事!”   “小人今年二十五岁,这把胡子是用牛皮胶粘上去的,江湖上这些撬门钻洞、开锁偷听的小手艺,我倒是跟我师傅学了不少。”   “等我学艺有成之后,我看那个钱康拿我们这些玉工不当人,心里想着要杀他,早就不是一半天的事儿了。”   “可是钱康身边的护卫武功厉害,我知道要是硬拼的话,不但杀不了钱康,反而还会把自己弄个有来无回。”   “所以我就暗地里等待机会,终于还是在前几天找到了机会,把他给杀了。”   说着就见秦玉虎从身上抽出了一把杀猪刀,将它放在面前的地上,然后他跪在那里向着沈渊说道:   “今日听沈先生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杀了孙太监之后差点闯下大祸,险些害得扬州大批玉工家破人亡!”   “幸亏沈相公一番谋算,把杀人案算在了周灵王的头上,这才消除了这场灾祸。”   只见秦玉虎大声说道:“小人心思糊涂,做事莽撞,顾前不顾后,多亏沈先生周全!” 第114章 英雄说破亦寻常、玉龙玉虎、血包道长   “沈先生为了帮我们这些穷苦的玉工耗费心思,往返奔波,可是我们这些被救的人,甚至还不知道是您暗地里出手相帮!”   “先生智谋无双,德行更是小人平生仅见,没别的,我替扬州玉工给您磕几个头吧!”   说着就见秦玉虎“铛铛铛”一溜响头磕下去,把院子里的青砖磕得咚咚直响!   此时的蓝姑娘和苏小棠看了一眼沈渊,就见他还是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就任由着秦玉虎在那里磕个不停。   看他的样子,两位姑娘也没敢出声。不知为什么,这个小子平时淘气捣乱的时候,她们俩谁都敢出手打他几拳。   可是到现在,看他板着脸一言不发,这两位姑娘居然都屏住了呼吸没说话。   之后等秦玉虎磕完了头,就见他两手撑地跪在地上,向沈渊说道:“如今案犯是我,凶器在此,人证物证全都有了。”   “沈先生若是想让我这个真凶给死者偿命,不用您动手,您只要点个头就行,玉虎自会在此自行了断!”   “自行了断?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沈渊说着突然站起来,向着秦玉虎走去。   见他的样子,蓝姑娘和苏小棠同时都是一惊。她们两个立即跟上了沈渊的脚步……那个秦玉虎已经连杀两人,那把杀猪刀还摆在他面前,她们生怕沈渊猝不及防中了暗算。   除此之外,那个秦玉虎好像也不怎么该死……这俩姑娘心情复杂,于是一左一右跟在沈渊的旁边,牢牢盯住了秦玉虎。   随即沈渊就在秦玉虎惊诧地目光下,一路走到了他的旁边,然后一把就抓住了秦玉虎脑袋上的牛心发髻,往上一拽!   就听沈渊气愤地说道:“你说你躲在墙外边,偷听我们几个说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偷着乐来的?”   “崩!”   沈渊一手指头敲在秦玉虎后脑上,那个刚刚消下去不久的大血包上,把秦玉虎疼得“嗷”的一声,浑身就是一颤!   “没错,我是偷着乐来的,小人该打!”   随即沈渊又接着说道:“你是不是看着我们几个满扬州城乱跑,为了抓凶犯急得乱转,而你这个真正的凶犯,居然就躲在我们家院墙外边……你当时心里还觉得挺美呢?”   “崩!”   沈渊的手指头又敲了一记,秦玉虎赶紧又大叫着答应:“没错!小人正是这么想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被沈渊抓住了头发拉起来的脸上,正有两道热泪奔流!   ……   “哭你奶奶个卷儿!”深渊又接着气哼哼地说道:“你给我说,在我说出秦玉龙三个字之前,这些天里你是不是一直拿我当傻子呢?”   “崩!”   随着第三记敲下去,就见秦玉虎咧着嘴,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此刻的秦玉虎不是因为沈渊的教训,或是后脑上的疼痛流泪,而是他心里非常清楚沈渊沈先生心中的想法。   经过这么多天的偷听,他对于沈渊脾气秉性已经知道了不少。他明白面前这个少年,既然气呼呼地开始惩罚自己,那就是根本没打算把他送去官府!   ……他是要放了自己!   这位被打的秦玉虎心中感激敬佩,任凭着一股剧烈的情绪在心中奔流。   在他的记忆里,善良的人全都会被人压榨奴役,折磨得苦不堪言。而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却从来都是狠毒自私,从来不把穷人当人看。   ……除了这位沈先生!   “一打就哭,没劲!”沈渊气哼哼地把秦玉虎的发髻丢到了一边,然后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   在这之后,他神情淡淡地对秦玉虎说道:“你这家伙学了武艺,没有用来为非作歹,反而去帮那些玉工兄弟们伸冤,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人。”   “只有两件事你做的不好……第一,拜托你以后做事时多想想后果,多长点脑子!”   “第二,你不该把我当成傻瓜……他娘的我越想越气咋办?”   这话说得蓝姑娘和苏小棠两人全都笑了,就连跪在地上的秦玉虎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得了,起来吧!”就见沈渊叹了口气,对秦玉虎说道:“以后你大哥秦玉龙,还有扬州的玉工,能做到的我都会尽量关照。”   “至于你,以后做事的时候想想我的话,拜托你干什么之前都往深了想想!你走吧!”   “既是如此,那小人就多谢沈先生了。”就见这时的秦玉虎爬起来,不知道为啥,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看他那贼兮兮的样子,简直就跟他给沈渊算命的时候一模一样!   随后秦玉虎就这样飞身而起,消失在院墙外……沈渊说要放他走,他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   “这啥意思啊?临走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暧昧笑?”沈渊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俩姑娘,看她俩的模样也糊涂着呢。   在这之后,沈渊他们三个人才发现秦玉虎刚才跪倒的地方,居然被他留下了一个包裹,大概有西瓜那么大。   “我去,那个二虎把什么丢在这儿了?不会是个人头吧?”   沈渊自言自语地说着,随即和蓝姑娘苏小棠三个人一脸诧异地围了过去。   用手提了一下,这包裹还挺沉……等沈渊把它打开之后,三个人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同时都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那里面,是满满一包袱大大小小的玉器。   看这样子大概有六七十块,有的上面还留着烧灼的痕迹,有的干脆就是鲜血淋漓。   毫无疑问,这就是秦玉虎用来折磨孙德功太监的工具,也就是孙德功那些珍藏的宝玉!   蓝姑娘爱干净,闻到异味就皱着眉退到了一旁。而沈渊和苏小棠两个人蹲下身,把这些玉器拨弄了一下,平铺在整片包袱皮上。   只见那些玉器上头,有的烧灼得并不厉害,把血迹擦干净了之后,可以说是毫发无损。   有的则是被火焰烧得有些炸裂了,上面还带着焦臭的血肉……不过虽然是这样,这些美玉原本都是价值连城。虽然上面的边角已经残破损坏,但是经过玉工师傅稍作修理改造,依然不失为一件宝物。 第115章 美玉明珠梦黄粮、取之淮扬、用之淮扬   “这是秦玉虎那家伙在报答你呢!”   蓝姑娘轻移脚步,来到了这堆玉件的上风头,这才松了口气道:“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东西?”   “让秦玉龙找几个靠得住的匠人,找个地方秘密把它们修理好。”这时的沈渊看着这一大摊玉器,向着蓝姑娘说道:   “这些玉器见不得光,弄不好就会把孙太监的死因给弄复杂了,咱们想办法把它卖得远远的,用它们腾出来一笔钱。”   “然后咱们用这笔钱,把所有扬州玉工的卖身契全都买回来!”   “这主意不错,”蓝姑娘听见这话笑了笑道:“这些玉器,等我安排好了稳妥的开工地点之后,再让秦玉龙过来拿。”   “说起来还挺有意思,”只见蓝姑娘笑着看了看沈渊说道:“这些玉器原本就是扬州玉工的民脂民膏,现在又沾上了孙德功太监的血肉。”   “然后你要又要用它,把扬州的玉工兄弟们从苦难中解救出来……同样是一件玉器,到了不同的人手里,它的用处竟然会有这般天差地别!”   “说的没错,”这时的苏小棠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这次的事,沈少爷确实办得好!”   “别管我叫沈少爷!”这时的沈渊向着苏小棠正色道:“刚才我一句话就把杀人凶犯叫到了你们面前,你应该管我叫什么?”   “英雄!哎!”苏小棠和蓝姑娘听见这话,没好气地叫了一声。沈渊倒是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看他那笑嘻嘻的样子,倒是比往日更加气人了,哪里像个英雄?   ……   事情结束之后,蓝姑娘回了她的崇王府,苏小棠姑娘也换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依然还是女扮男装。   沈渊也重新开始了闭门读书的生涯,这场案件过后,大家看似都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里。   但是实际上,当事者每个人心中都清楚,在他们中间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的联系。   在这里边,蓝姑娘住在王府里,但是她和沈渊每人拥有天工坊一半的股份,以蓝姑娘的水平想要管理这间工坊,自然是不用费太多的事。   她只要隔几天,偶尔过去看一眼天工坊,处理一下各种事务也就够了。实际上工坊里的事,秦玉龙大部分都能做主。   除此之外,这位蓝姑娘和沈渊之间的关系也有些微妙。   他们两个都是智慧过人,虽然沈渊明显高过蓝姑娘一头,但是两者之间相处时,却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对于蓝姑娘而言,沈渊就像是她在王府里沉闷而孤单生活的一个反面,因为在沈渊的身上,似乎总会发生一些新奇有趣的事。   所以蓝姑娘也放出话来,沈渊要是遇到了有趣的案子,一定要找她一起查。   除此之外,蓝姑娘对于沈渊的人品和智慧也是极为欣赏,她还发现了沈渊的一个好处。   即便是上次的案子,她给沈渊设了个套儿,想要看沈渊出洋相的样子未遂,但却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小子,肚量也还行!   ……   至于苏小棠则是截然不同。   这女孩子从家里跑出来之后,基本上就是个跷家少女。   对于她来说,跟着沈渊做事的感觉,似乎是给既没有味道、又没有意义的生活镀上了一层异样的亮色。   所以这姑娘到了扬州之后,除了每日游山玩水的贪玩,或者是没钱了的时候到某家为富不仁的大户那里弄点钱花,剩下的时间她没事儿就去和沈渊聊天。   当然,为了怕影响沈渊的学业,她基本上都是晚上去。   这个时代的采光条件不好,沈渊知道晚上挑灯夜读会伤了眼睛,所以他看书的时候基本都是在白天。   苏小棠天真质朴,善良可爱,而且身上的武功也是极其厉害。沈渊为了强身健体,也方便以后查案的时候自保,所以每当苏小棠晚上过来找他,他都抓紧机会跟苏小棠请教武艺。   不过他学武的路数,其实就跟咱们那位著名的“韦爵爷”一样。苏小棠知道沈渊没那个时间下苦工打熬身体、习练功架、所以就捡那些一招制敌、出其不意、戳眼踢弟之类的保命绝技,教了他几手。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暗器功夫,尤其是轻功……沈渊说追贼的时候一看见别人跳墙,他却跳不过去,是最让人恼火的事了,于是他在这方面练习也是格外上心。   就这样,沈渊白天习文,晚上练武,偶尔跟苏小棠姑娘逗逗乐子,双方却是谁都不往别的方向去想,日子过得倒是单纯而有趣。   ……   除了他们这三人组之外,还有几个就是外围一点的成员了。其中石勇捕头和大鼻子吴六狗,算是老班底。   对于他们两个而言,在沈渊遇到问题的时候都能够挺身而出,甚至是毫无理由地支持沈渊,这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不过他们的身份一个是捕头,一个是桩会兄弟,各自都有自己的立场,所以在关系上来讲可以算得上是钢铁同盟。   这还没完,通过上次的案子,在外围组里又添了一个人,就是那位血包道长秦玉虎。   这小子也不会做玉工,身上带着功夫也不知道该干啥,所以他就做了一个很有性格的决定。   于是当蓝姑娘有一次拜访沈渊的时候,姑娘惊讶地看见秦玉虎竟然还在沈渊家的院墙外,摆着他那个算命的摊子!   他正在那里一本正经的给人家测字儿,见到蓝姑娘走进沈渊的家门,还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蓝姑娘心里知道,这是秦玉虎得了沈渊的恩惠,尤其是沈渊给扬州玉工做的那些事,让这位秦玉虎心存感激,却不知该如何报答。   所以他索性就在沈渊的门口安营扎寨了……看他的样子,如果沈大少爷有事吩咐,那他肯定会和吴六狗一样,跑前跑后地替沈渊忙个不停。蓝姑娘和沈渊这才知道那天,秦玉虎听话地转身而去,他的行为看似有些草率。但其实玉虎的心里,早就打定追随沈渊的心思了。 第116章 书声隐隐满庭芳、淮南布衣、是我沈郎   秦玉虎在家里是二弟,所以沈渊就叫他二虎。这家伙武功过人,轻功卓绝,尤其善于偷听秘密、监视别人、还有钻门盗洞这些小巧本事。   所以沈渊听到了二虎的打算,也并没有阻止这家伙。沈渊本能的觉得,或许将来事到临头之际,二虎会有用处也说不定。   在这期间,沈渊都在全神贯注地苦读。   他用的是现代的横向读书法,就是把儒家经典里涉及到的某一个知识点,在孔孟两位先贤和后世大家的著述里,所有相关的内容全都拿出来。   这样他就对这一点,比如说“仁”的定义和解释,还有后世作为大家的看法全都吃透为止。   这样的方法很耗精力,但是学起来却是极为扎实。比大明朝的读书人一遍一遍地把经典背个滚瓜烂熟,然后一点点地摸索研究要强太多了。   现在的时代,讲究“书读百遍,其义自现”。但是沈渊的方法却是融会贯通,尤其是在写作八股文上,更是天然具有巨大的优势。   期间沈玉亭也来看过沈渊,见他这般读书,这位曾经中过举人的老爹也是暗自惊讶。   他记得在自己小时候,先生告诉他一本书不读透了,就绝不许读下一本。可是自己的儿子却是反其道行之,这也真是让他担心不已。   不过沈渊把自己的读书法告诉了沈玉亭,并且摆明了这种方法对于写作时文的好处之后,沈玉亭倒是也欣然同意了。   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很多方面都有过人之处,所以沈渊这个方法,或许真的是一条终南捷径也难说。   ……   就在这一天,蓝姑娘过来告诉沈渊,收买扬州玉工身契的事已经开始着手了。   听到这话沈渊就知道,他是时候去找那些玉料的货源去了。   蓝姑娘说,她把秦玉虎拿来的那些经过烧灼的玉器,让秦玉龙和他手下的巧匠一番重新改造和打磨之后,派人远赴苏杭,把玉器卖了出去。   在这之后蓝姑娘手里有了大批银两,数量堪称惊人,她就按照沈渊的嘱咐,动手收购玉器街上贫苦玉工的卖身契。   此时扬州玉器街上的玉器商人和工坊主们,没有了钱康这样的领头羊,也没有了孙太监这样的大靠山,气焰自然是不复从前那么嚣张。   同时那些玉工兄弟们,这些日子也很有些扬眉吐气的味道。   毕竟这两件案子传出去之后,整个扬州都知道了周灵王显灵的事,让这些玉工的心气儿也是高涨了不少。   在这种情况下,蓝姑娘上门用高价收买卖身契的行动,就异常顺利了。毕竟蓝姑娘身上还有崇王府的腰牌呢!谁也不敢小瞧了这位扬州玉器界,新窜升起来的女工坊主。   现在蓝姑娘的手里,已经有了六七百名玉工,已经占了扬州玉工的三分之二了。   所以现在蓝姑娘是不缺人手,但是原料不好找……毕竟她手里的玉工虽然多,但是玉工一向只管干活不管进货。玉器原料的产地资源,都在那些工坊主的手里呢。   所以等她过来拜访沈渊时,她这位姑娘还一心想着在上次的案件中,自己心里那个未解之谜:……沈渊要上哪儿去弄原料啊?   沈渊听到这个消息,毫不犹豫地进房间换了衣服,要和蓝姑娘一起去拜访玉器原料渠道商。   他还说这条进货的线路,自己今天负责谈好了合作条款,以后再进货什么的就要由蓝姑娘自己负责了。   姑娘闻言又震惊了一下,她听沈渊说得跟真事似的,可是玉石原料有多难找,蓝姑娘还不知道?   她现在经营着扬州最大的玉器工坊,从人数上来讲独一无二,这些天的经营下来,蓝姑娘也算是行业内的人了。   可是她对玉器行业了解得越深,越是深知原料难寻。那都是从和田等地,数千里之外用骆驼驼过来的,只有数十年的老店才有稳定的进货渠道。   可是沈渊却显得这么有把握……他哪儿来的自信呢?   ……   在蓝姑娘满心怀疑中,沈渊也穿上了母亲和妹妹沈澜给他缝制的衣衫。   他把衣柜里那些强抢民女套彻底处理掉了,所以穿上新衣裳的时候,显得朴素而自然,身上的气质也比原先静雅了许多。   蓝姑娘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想到从前沈渊对别人自我介绍时说的那句:“淮扬布衣沈渊”,不由得心中暗自感慨。   她知道这个少年不会永远是这个样子,以他的才华能力,必有一飞冲天之时!   ……   等沈渊带着蓝姑娘出了家门,一路走去之际,刚开始还没什么。   等走来走去,蓝姑娘的心里却是暗自惊奇起来,沈渊带着她去的方向,居然是崇王府!   王府的大门眼看都要到了,这时蓝姑娘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沈渊不是要带她去拜访玉料商人吗?怎么反而带她回王府来了?就在蓝姑娘满心疑问之际,眼看着离王府还有百十来米的距离,沈渊笑着对蓝姑娘说到:“你进去跟鹿邑县主说一声,就说我有事求见。”   “啊?”   蓝姑娘闻言,又吃了一惊!   沈渊要是到王府来拜见崇王,甚至是求见老王爷那都没什么稀奇的,因为在这之前沈渊也跟这两代王爷都有了交情。   可是他居然去求见鹿邑县主,这就无论如何说不通了!   虽然蓝姑娘心里想不明白,但是看着沈渊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她知道等这位沈大少爷进去之后,事情也就全都清楚了。   于是蓝姑娘也不再问,见到沈渊有意落后了几步,于是她笑着点头,向着王府大门那边走去。   要说沈渊这小子平时大大咧咧的,经常开一些不着调的玩笑,甚至说话的时候偶尔还带出几句她听不懂的词。不过说到心思细致,还真是没人比得过他。   蓝姑娘知道沈渊有意落后是因为人言可畏,不想让王府看门的人见到他和蓝姑娘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进门。   毕竟自己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老姑娘了,哪怕就是跟一只公鸡在一起都会招人闲话,所以沈渊刚才的举动,也让蓝姑娘感觉很是贴心。 第117章 朱门犹记旧荒唐、左儒右商、沈氏清江   当蓝姑娘跟看门的护卫点了头进去之后,沈渊随即也迈着四方步,来到了王府门前。   在这间崇王府里,要见县主可比见王爷要难多了,毕竟人家鹿邑县主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   如果不是沈渊有之前的关系,哪怕就是普通人家也没有一进门,就要看人家大闺女的道理是吧?   那位鹿邑县主在这之前,曾多次派人给沈渊送去礼物,听说她和李域的亲事也已经定了。   鹿邑县主看样子还真是想对沈渊倾心结交,可是沈渊之前却没怎么接招。   虽然他们之间现在已经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关系,但是沈渊觉得这位县主心里的机谋太重,所以也没有表现得很热情。   不过今天这次拜访却是恰到好处,毕竟人家都接二连三地给你送礼了。人家姑娘不便出门,你到府上拜谢一下子总是应该的……估计鹿邑县主听到沈渊过来拜访的消息,应该很高兴才对。   到了王府的门前,沈渊知道用不了多久蓝姑娘就会出来找他。所以也没有跟门上通报,而是就站在府门前静静地等着。   可就在这时,王府门前同样在等候的两个人,却认出了沈渊。   ……   这俩人一个叫沈清,一个叫沈江,都是沈渊的同族兄弟,和他是同辈。   原本都是一家亲戚,可是这这俩人认出沈渊之后,却把脸扭到了一边,有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同时沈清和沈江这两位还暗地里窃窃私语起来。   沈渊的眼睛何其犀利?看到这俩人的表现之后,从自己的记忆里寻找了一番,立刻就知道这俩人是认识的。   见到这两位族兄故意转过脸去,装作没看见自己,沈渊也笑了笑,不以为意地站在原地。   在过去那位大少爷的记忆,沈渊这找到了这俩人不愿意搭理自己的原因,话说大家族的事还真是麻烦!   又是一出豪门恩怨,家庭伦理大悲剧啊……沈渊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   原来这件事的毛病,根源就在沈渊的老爹沈玉亭身上。   沈玉亭原本出自徽商之家,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他所在的沈氏家族乃至于全体徽商,在这个时代全都处于飞速的上升期。   由于徽商培养子弟的习惯,从来都是“左儒右商”,所以他们的家族子弟有读书的传统,也有很多都通过科举获得了功名,坐上了官职。   就因为这样,所以徽商在官场上始终都有强有力的庇护,他们即便是经商的子弟也都是从小读书,个个都精通大明律法。   再加上官府里有人、口袋里有钱、所以徽商打官司告状的时候,几乎从来都没输过。   在大明万历一朝,徽商开始日渐崛起。各个徽商家族守望相助,发展得越发兴旺。可是二十年前,作为徽商之中一支的沈家,他们家中子弟沈玉亭的身上却出了一件事。   因为沈玉亭结识了一位女子,二人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话说这个女子就是沈渊的老娘。   结果因为这件事不被家族同意,沈玉亭一怒之下就脱离了家族,从此跟沈家大族就成了陌路人。   不过沈玉亭也挺争气,几次考试之后中了举人,之后又在衙门里从一个年轻书吏,一路坐到了县丞的位置上。不过即便如此,他跟沈家大族也一直是形同陌路。   到了沈渊这一辈,虽然沈玉亭按照家中的大排行,给沈渊起了个同样带三点水的名字,但却始终没有和沈家宗族继续联系。   沈家大族在扬州城里买卖铺户林立,官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甚至官府里也是人脉广阔。族中的长辈对于沈玉亭这个离开家族的子弟,自然是想都不愿意去想。同时沈玉亭也不想去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所以沈家跟家族之间,就成了这样的关系。   在这之前,沈渊花花公子的名声在外,跟他同一辈的沈清和沈江一向都是拿沈渊当笑话讲的。   所以当他们见到今天的沈渊衣衫朴素,来到王府的门前,甚至都没通报一声要去找谁,就那样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   这两位沈家大族的青年见状,真是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么可能上去跟沈渊打招呼?   其实沈清和沈江两个年轻人,这次是到王府里来寻找一位管事,为家族招揽生意的。他们都是沈氏大家族里这一代的佼佼者,虽然只有二十岁上下,却是各自领着一摊生意。   其中沈清经营着家族名下的一间粮行,这次来是想要找王府管事,看能不能把王府里的马料供应求到手。   王府里骡马数量众多,这笔生意细水长流,可算是一笔十分稳妥的生意。   而那个沈江,负责的生意是一间铜器店。这个时代马具上的金属件都是铜制的,所以他们找的实际上是同一位管事,今天自然是结伴而来。   他们等门上通报进去之后,里面的消息久久没有传回来。这两个年轻人从小家学渊源,倒是也并没有心浮气躁,而是气定神闲地等在这里。   他们俩都知道,王府的管事那是何等身份?不管等多长时间,只要是愿意见他们这两个商人,拿就是给足他们的面子了。   甚至是人家不愿意出来见他,只要派人给他们传个话,让他们某某时间再来,对他们而言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如今这俩人反正等着无聊,于是就和沈渊拉开了距离,小声谈着沈渊过去的丑事。   “这家伙听说脑袋后面挨了一板儿砖,被人砸昏了好几天?”   “好像有这么回事儿……听说他事后倒是老实多了,倒是有日子没听到他沾花惹草的传闻了。”   “也不一定,女人这种事,一开头就收不住的,我看这家伙老实不了几天,一准儿故态复萌!”   “那也说不准……你看他那样儿,万一打傻了呢?”   “要不咱俩赌十两银子,我说他肯定是被打傻了!”   沈清和沈江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乐不可支,偶尔还偷眼看一下身后的沈渊。   就见这位沈大少爷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王府的中门忽然开了! 第118章 不识珠玉在身旁、侯门似海、世态炎凉   沈清和沈江同时吓了一跳,王府家的中门可不是轻易开的,那得是家中主子出入,或是有贵客临门的时候才会大开中门。   至于管家仆人、下人丫鬟之类的身份,你都得从边门走……也就是大门两边那两扇小门。   等到中门一开,却见里面走出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身上穿着普通的常服,也没见如何华贵。此人额头宽阔,下巴尖削,一双眼睛却是灵动有神。   这年轻人出来以后,一眼看见门口等着好几个人,他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向台阶下问道:“不知哪位是沈先生当面?”   “啊?我我!”   沈青和沈江这两位,一听到出来的这位少年找沈先生,就知道这是来找自己的,于是他们两人双双答应了一句。   “嗯?”此时的少年人一见到对面来了俩,他立刻就知道不对劲。   于是他走下了台阶,向着那两位一拱手说道:“不知二位中间,哪位是沈渊沈先生?”   “啊?”这俩人听到王府里出来的这个少年居然是找沈渊的,顿时就愣住了。   看到他俩呆若木鸡的样子,他身后跟出来的护卫随即不悦地问道:“世子问你话呢!不是沈先生就靠边!”   “我……是姓沈啊?”这时的沈清还鬼使神差答应了一句,然后他就听自己的身后,有人说道:“在下就是沈渊,敢劳世子动问?”   “啊?”这时候沈清沈江那俩家伙,当他们第二次听到“世子”这俩字,这才反应过来!   刚才出来的这位少年,居然是崇王世子朱常津!   “我的天!”这俩人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两条腿立刻就觉得有些发软!   他们要见的那位管事,在上边还有管家,管家上边还有总管。   就是到了总管这一层,他们也根本无法触及高高在上的人物,其实跟王府子弟相比,大总管也不过是个下人而已。   而这位崇王世子朱常津,居然是来找沈渊的?   可是让他们惊讶的,还绝不仅仅是这一点。就见朱常津见到了他俩身后的沈渊,立刻就笑着拱手行礼道:   “劳沈先生久候,家姐不便出迎,要我来迎候沈先生……您府里请!”   “我……”看到这样的情形,沈清和沈江这俩人都哆嗦了!   世子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首先这位世子不是正巧碰见,而是特意出来迎接沈渊的!   妈呀,就这一点就足够吓人的了。而且世子话里的意思还说,他是替他姐出来迎接沈渊的?   也就是说,朱羽棋县主才是沈渊要见的正主儿,不过人家姑娘家别说大门了,轻易连内宅都不出。所以他就派了自己的弟弟,也就是崇王世子出来迎接。   ……这得是多大的面子?沈渊那小子他是什么身份?他不是被砖头打傻了吗?怎么一转眼之间,他竟然成了崇王府的座上宾?还得到了这样的礼遇?   难不成是那个鹿邑县主……那沈渊一向有花花公子之名,难道他隔空泡妞、凌空勾女,竟然把手段弄到了王府里?   “我去他娘的……”此时沈清和沈江倒是没想别的,只是心里悔恨得直跺脚。   早知道沈渊有这样的关系,自己还找个屁管事啊?直接找他不就完了?   我还马料呢,就冲沈渊在王府里有这么大的面子,随便从王府的手指缝里漏出点什么生意,不够我赚上几年的?   此刻这俩人心里这个后悔,简直就别提了!   沈渊也不知道,这时的沈清和沈江正在暗自佩服自己的泡妞绝技。他见到世子如此客气,连忙也回了礼。然后就和这位崇王世子朱常津两个人,一起进了王府。   “咱俩还……等着吗?”这时的沈江看着沈渊的背影,拉了拉沈清的衣袖,向他犹豫不决地问道。   “当然等着了,王府管事咱惹得起吗?”沈清看了看沈江,脸上带着一副悲愤的表情说道:   “万一管事腾出功夫,说要见咱们。出来一看咱俩走了,那不得罪人吗?”   “您说的也是,等着吧!”这时的兄弟俩,再也不复之前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悔恨交加,气急败坏地站在王府门前。   他俩一想起自己要见的那位管事,心里就觉得没劲!   ……   在沈渊进去的一路上,他还跟这位崇王世子朱常津客气了几句。   不过朱常津倒是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沈兄切勿如此客气,你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   “我上次去父王的岫云堂,一眼就看到地上剩了一个大坑……原来那块玉被你给要走了,当时我就吃了一惊。”   “过后我听父王说,爷爷让父王跟你平辈论交,说实话叫您一声沈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您千万别这么说!”听见这话,沈渊谦逊地笑道:“那是出自老王爷一片关爱,沈某要是这么大言不惭地认下来,可就太不懂事了。”   “咱不说这个,”这时的朱常津笑着对沈渊说道:“我今天正好去看望我姐,听到府门外传话说您要过来拜望,把我姐给高兴得啊……”   “家姐说您是一位奇才,万万不可失了礼数,所以才让我出来迎接。”   “我姐还没嫁人,自然不能单独会客,所以一会儿跟沈先生聊天的时候,在下是势必要在旁边作陪的。一会儿倒是要向沈先生好好请教,也让我长长见识。”   “世子错爱,沈某愧不敢当!”听见这话,沈渊连忙又谦虚了一句。   ……   话说沈渊这个人心中虽有傲骨,但是外面却没有丝毫傲气。更何况人家崇王世子对他十分客气,甚至出门迎接,沈渊也没有盛气凌人的理由。   所以沈渊接连客气了几句,言语中既无锋芒,又没有什么惊人之语,倒是让这位小王爷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朱常津的年纪也不小了,十四五岁这样的年龄,在大明也可以说算是长大成人。更何况他还家学渊源,父辈和祖父都是拿他当下一代崇王培养的。所以他从气度到城府,都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人看出心中的想法。   因此这两个人外表维持着客气的状态,穿府过院,一路来到了朱羽棋的小楼。 第119章 谈笑指点天下间、云南大乱、杨荣乱滇   等到了这里,朱羽棋已经将丫鬟全都打发了出去,那位天真可爱的小丫鬟扶头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沈渊,小姑娘尴尬又紧张,一时间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   正在踌躇之中,扶头却看见沈渊笑着向她点了点头,于是慌忙万福回礼。   “这个沈渊,跟我姐姐的贴身丫鬟还认识?他俩到底从哪见过?”朱常津见到这一幕情景,心里立刻就是一动!   在这之后,他们上了二层的小楼……并没有一楼厅堂待客,这又是朱羽棋对沈渊的重视之处了。   小楼上的布置,沈渊当然很熟悉,当年朱羽棋的被窝他都翻过。楼上是起身离座,静静等候的朱羽棋县主,同时在旁边奉茶的,自然是那位知道一切内情的蓝姑娘了。   等大家施礼过后,再三相让,楼上的人才一起坐下……除了蓝姑娘,她现在的身份是个下人。   等蓝姑娘奉上茶来,这时的朱羽棋县主,让蓝姑娘把冰盆向着沈渊的位置挪进了一些,随即笑着向沈渊问道:   “早就盼着先生来,今日可真是万分之幸,你怎么今天想起我来了?”   听着朱羽棋县主这句话,说得既不失庄重,又是分外亲切,显然不是生人对答的语气,这时的朱常津虽然不露声色,心里又是暗暗一惊。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近日来县主和仪宾两位多有厚赐,因此今日特来拜谢……”   “先生,您可别这么说。”听到了沈渊这句话,就见朱羽棋县主用团扇遮着脸,微微笑了一声。   这位县主明眸皓齿,美艳绝伦,十六七岁的年纪,又有一份天真娇美,她的一笑虽然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却也足够使倾国倾城了。   随即就见朱羽棋笑道:“羽棋知道先生正在攻读,要是没有事儿的话,绝对不会来找我的。”   “您就直说了吧,我先答应了,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慢慢说!”   “这啥呀就答应了!”听见这话,朱常津差点没当场失态!   要说他这位姐姐,今天一见到沈渊这个年轻人,可以说对他极其尊重又不失亲厚。可是无论是啥关系,人家没说出一二三来,她居然就开口先答应了。   这就足以说明沈渊在姐姐心目中的份量,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得多!   听到这句话,沈渊自然也知道,这个县主是在强烈地向他示好,看起来这位姑娘还是把当初说的那句“希望和沈渊守望相助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其实这个朱羽棋县主自负聪明,甚至把天下须眉都不放在眼里,在檀香扇一案中,手段极其高超,判断也分外精准。   可是当她发现自己的全部计划,从头至尾都被沈渊搞得清清楚楚时,朱羽棋就知道,沈渊这个人不但万万惹不得,而且跟他结成同盟,只会有好处,绝不会有任何坏处。   因为沈渊这个人不但聪明,而且极懂得进退。所以朱羽棋也一心与他结交,在这姑娘的心里,还真的没有什么其它的阴谋打算。   于是沈渊见到朱羽棋的样子,也随即笑着说道:“那我就跟县主明说了,我想跟你合伙做生意。”   “啊?”听到这话,屋里的人除了沈渊,其他人全都失声惊叹了一句!   大家顿时就吓了一跳。在场的众人谁也没想到,沈渊居然是来做生意的。   问题是人家县主又不缺钱,为什么要跟你沈渊合伙做生意?   听到此处,朱羽棋县主也愣了一下。可是她知道沈渊思虑深远,倒没有立刻就提出反对,而是笑着说道:   “不知道是什么生意,居然让沈先生亲自来找我,您跟我详细说说?”   看到朱羽棋县主非常合作的样子,沈渊笑着指了指摆在窗前的一片素冠荷鼎兰花。   “这些兰花产自云南,”沈渊笑着说道:“听说王爷的部下和故旧,多有在云南军中任职的。”   “他们知道老王爷志趣高雅,喜欢兰花,因此才把云南产的各种奇兰搜罗而来,给王爷赏玩。这一来二去整个王府,包括县主您都喜欢上了兰花,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没错,您继续。”听见这话,朱羽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沈渊接着说道:“上一次我在岫云堂,听王爷的手下向他回禀,说是王府派到云南的管事,到那里去采办兰花的。”   “所以云南这条线路,王府里自然有人对它极为熟悉,而且那边也有王爷的部下予以关照,有军队将领在那里保护着,王府派去的人最起码安全是没问题的,是不是?”   “没错,”朱羽棋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她看了一眼蓝姑娘,只见蓝姑娘的脸色也是一片茫然。   朱羽棋自己也没想通,见到县主询问的眼神,沈渊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云南去年大乱,正月时‘杨荣乱滇’被云南军民打死,现在云南孟密一带的宝石开采业,已经成了一片空白。”   “王府既然有现成的商路和关系,何不趁机取之?”   “嗯?”   听见这话,朱羽棋县主惊讶地眨了眨眼。沈渊的这番话里最起码有一半内容,她没听明白。   不过沈渊大概的意思她是懂的,就是让崇王府用自己的势力,把云南的宝石开采业接手过来。   “您先说说,您要那么些宝石干什么?”朱羽棋县主纳闷地问道。   “我不要宝石,我要翡翠。”只见这时的沈渊一笑,露出了满口的白牙。而这时的朱羽棋县主清楚地听到了自己身边的蓝姑娘,微微叹了口气。   沈渊也抬头看了看蓝姑娘的神情,笑着说道:“我跟贵府的蓝姑娘最近合股做生意,扬州城里负责采买玉器的太监孙德功暴死,玉工们没有生路,所以大部分都被我们招揽了过来。”   “现在是光有工人没有玉料,而翡翠这种宝石,咱们大明人还没有熟知它的价值。实际上它跟和田白玉一样,在价值上甚至可以说是并驾齐驱。”   “只要翡翠从云南运到扬州,再由我们的能工巧匠雕琢之后,世上就会多了一种珍惜的玉器。”   “到时候扬州玉工有了生计,我和蓝姑娘,加上王府都可以赚钱,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第120章 满朝庸人鼠目短、残民以逞、罄竹难言   “原来如此……”这时的朱羽棋县主想了想,然后又向沈渊问道:“您刚才说的那个‘杨荣乱滇’又是怎么回事?沈先生若不介意,能否跟我详细说说?”   “这个啊……”沈渊在心里想了想,就向朱羽棋县主姐弟俩说出了云南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   沈渊之所以知道这些,因为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冷僻的历史知识。因为他前生就是研究历史的,而“万历三大征”里其中的一场战事,就是发生在明缅之间的大战。   至于发生战争的原因,只能说这些大明朝的官员……不作死就不会死!   在沈渊的讲述下,在场的两姐弟包括蓝姑娘的心思,都渐渐随着他的话飞到了千里之外的云南……   云南这个地方山高路远,瘴疠遍布,人口也稀少,所以很不利于政权的控制。所以大明朝在云南的治理方式,一直是分成两种方法的。   其一是云南腹地,更靠近大明的部分,这些地方的治理方法,并跟大明其它的州县没什么不同。   其二就是边远地区,大明就让归服的土司代为治理地方,并上交赋税。   实际上这些赋税,有的时候一个土司一年只上交十来两银子,多的也就一千多两,并没有实际意义。   但是毕竟人家只要交了税,就相当于承认了这片土地是属于大明的,所以对于大明而言也就满足了。   可是从宣德年开始,云南的那些土司就没有过安静的时候。当时这些土司不但经常相互攻打,而且缅甸还时不常过来打他们。   那些大明官员平时胸脯拍得嘣嘣直响,跟那些土司称兄道弟的时候毫不含糊。可是一到人家土司遇到危急时刻向大明求援,让他们派兵帮忙抵御侵略的时候。那些官员立刻就把城门一关,压根儿就不搭理人家这茬儿!   这一来二去的,云南土司经过了大明官员的反复背信弃义,无数次地说了不算,自然是渐渐离心离德。   在这之后就是万历二十七年,万历皇帝派太监杨荣到云南担任了矿监。   凡是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明朝的太监当矿监,到了地方上简直比土匪还狠。他们只知道掠夺地方上的财富,中饱私囊,做出的罪恶简直是罄竹难书。   等杨荣到了云南之后,他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更是肆无忌惮。他在一个叫孟密的地方开宝石矿,大肆掠夺地方和民间财物,所用的手段残酷得令人发指。   至于他搜刮来的大笔财富,送到皇帝手里的甚至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剩下的全都被他贪了。   “这个杨荣这么厉害?”   听到这里,朱羽棋皱了皱眉道:“据你说云南孟密那个地方,原本土司的立场就不稳,再让杨荣这么一闹,岂有不出事之理?”   “县主说得对,”沈渊听到朱羽棋这么说,点头赞同道:“那杨荣要是光贪钱也还罢了,偏偏他还要大量向当地官员索贿。谁要是敢拒绝,他马上一张奏折送到京师去,得罪他的官员保准丢官罢职。”   “从万历二十七年开始,一直到去年万历三十四年,被杨荣诬陷的官员有多少就不说了。总而言之云南一省的官员大部分被问罪,甚至到了官府都无法正常办公的程度。”   沈渊说到这里苦笑道:“在万历二十九年,杨荣给朝廷进献了一百一十块红宝石,十七块青金石,还有银两黄金若干。”   “这点东西让当今天子十分满意,可天子却不知道,云南已经被杨荣搞成了一个嘶嘶作响的火药桶!”   “然后就万历三十四年,也就是去年。”沈渊看了看朱羽棋接着说道:   “这位云南矿税宝井太监杨荣,因为一点小事打死了矿工数千人,造成了开矿的峒民哗变。缅甸趁机兴兵十万、战象数百,攻进了云南……”   “在这之后,那个每年都往家里运送三十条大船财物宝石的杨荣,终归还是被愤怒的云南民众打死。之后还是靠着朝廷出兵血战,这才打退了缅军。”   “那个杨荣残酷掠夺,扰乱边疆,虐待官民,酿成了这样的大祸害。因此云南一带的民众都对他恨之入骨,所以从万历二十七年到去年的大乱,这段时期就被称作‘杨荣乱滇’。”   ……   “原来如此……那沈先生有什么章程?”   听到这里时,朱羽棋县主缓缓地把后背靠在椅子上。她好像是明白了什么,浅笑着向沈渊说道:“听沈先生的意思,好像并不仅仅是生意那么简单吧?”   “我自己当然是赚点钱就好了,”就见沈渊笑了笑道:“但是我知道老王爷胸怀天下,崇王爷本人也是以天下为己任。”   “云南那个地方矿产丰富,筹划好了可以为朝廷和大明民众带来数之不尽的好处。却万万不可以再出一个杨荣,肥了他一人,却祸乱了一省。”   “所以云南此时百废待兴,官员被杨荣害死得没剩几个人了。杨荣本人一死、宫里的太监也没人敢再去那里。”   此时的沈渊声音低沉地说道:“所以此时的云南,正是个无人入主的空白之地!”   “若是此时,王爷对云南稍稍施加一些影响,就可以稳定云南的局势。不妨先用自己人充实云南官场,再用可以信任的官员,把那些土司的心慢慢收回来……”   “毕竟在云南一带,只要是民众归心、峒民稳定,外域小邦就绝不可能来再侵略咱们,也省得一旦出了事,国家就要耗费钱粮出兵征讨。”   “要知道大军一动,银子钱粮就要花费得如山如海,那是要伤及国本的!”   “王爷现在信手为之,却可以保得一方边疆数十年安宁。这比在战场上十荡十决更有意义,兵法上有言‘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我明白了!”听到这里,朱羽棋一拍椅子扶手,陡然间站了起来。   在这之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沈郎胸藏锦绣,一言可以兴邦,身为布衣学子,却在弹指之间将万里外的蛮夷之地安排得妥妥当当,您……真是位无双国士!” 第121章 中流击浪千里远、未战之先、防于未然   “可万万不敢当!”这时的沈渊也站起来,谦逊地笑着说道:“王爷是为国除害,我沈渊是顺手发财,县主的称赞我可担当不起。”   就在他们两位一个称赞,一个逊谢之际,却没留意到坐在那里的崇王世子朱常津,已经惊得都呆住了!   此时这位年轻人的心里,正似狂波巨澜一般激荡不休。   分明云南的商路就放在那里,可是他们王府却只知道用它来采购兰花,供自己赏玩之用。   那万里之外的明缅之战,甚至很多参与者都是老王爷的部下,他身为崇王世子却对此一无所知!   而这个沈渊,刚才进府时一路问答之际,此人看似平平无奇,甚至自己还对他生出了些轻视之心。   没想到他对云南那里的土司心理、地方形势,太监、官员、敌国、民众,每一样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一番话从根源到表象,从起因到结果说得明明白白。   甚至他在三言两语之间,就暗示了王府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趁着这个云南大战后,太监杨荣被干掉的真空时期,在那里施加影响,稳固西南边疆……   这时的朱常津心里清清楚楚,哪怕就是大明朝堂上的那些重臣,也没有这样的眼光和见识,更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防患于未然,把云南这个边远之地,如此轻易地重新纳入大明的掌控!   此时的朱常津暗自想道:怪不得爷爷让我父王跟这个沈渊平辈论交,姐姐还说他是个一言兴邦的无双国士,果然一点没错!   这个家伙真是想想都让人心惊肉跳,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历史书上呗!”这时的沈渊看着一脸惊诧和敬佩的朱家姐弟俩,他当然知道这一对俊美的少男少女心里在想着什么。   其实沈渊心里清楚,大明朝对于这些提供不了多少赋税的边疆之地,态度从来就是漫不经心,甚至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会毫不在意。   可是直到边疆上战事打起来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被人啪啪地打脸了。到时候还得劳民伤财地发动大军过去打仗收复失地。   这其中的原因,不外乎就是那些朝臣们目光太过短浅的缘故。   而这一次,他既解决了玉料的问题,还顺手把崇王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云南那边。沈渊心里的打算是,不管崇王他们能做多少,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总比什么都不做、甚至是在派第二个太监去掠夺更好些吧?   不过翡翠原料这件事,在这个边疆安定的大背景映衬之下,也应该是顺理成章了。沈渊向着蓝姑娘看了一眼,目光中的意思分明是在说:   “看见没?我可把玉器的原料来源地给你弄明白了。接下来你正好是王府的人,这条商路就由你来运作,我可不管了啊!”   见到蓝姑娘一脸黑线的样子,沈渊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五千两银票……这是他上回干掉工坊主黄天剩下的。   他把这张银票放在桌子上,推到了朱羽棋县主的眼前,向她笑着说道:   “这玉料的生意,算是我跟王府合股。我负责出钱购买、包销翡翠原料,您负责打通商路,用军队和地方官员的势力保护采买人员和财产安全。”   “现在翡翠这种玉石,在大明还没有大行其道,在缅甸那里跟石头的价格也差不了太多,可是一运到扬州,它就成了价值连城的珠玉。”   “这笔买卖我跟县主各占一半,不知您意下如何?”   “当然没问题!”   这时的朱羽棋县主笑了笑,她任凭那张银票在桌上放着,却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弟朱常津。   “我是女子出门不方便,回头还要让我这个弟弟,经常去拜访请教沈先生呢。”   朱羽棋县主笑着说道:“我这个弟弟从小生于王府之内、长于妇人之手。让他跟着您多长长见识,学学本事,也免得将来成了个庸庸碌碌的王爷。”   沈渊听到这里,刚要再出言客气一下,就见旁边的朱常津迅速站了起来,然后一躬倒地向着沈渊深施一礼:   “正要请沈先生教诲!”朱常津正色说道:“您就看我姐的面子,好歹教我点什么就行!”   ……等我回头就教你斗蛐蛐儿!沈渊一边向着这位“大常津”回礼……这是他暗地里给朱常津起的外号,一边连忙说了些“多谢小王爷厚爱”之类的话。   在这之后正事儿说完了,朱羽棋又和沈渊说了一阵家常话,无非是说让李域和朱常津多去拜访沈渊,让他不吝赐教这一类的。   之后朱羽棋让自己的弟弟一会儿去找他们的爷爷老王爷,把沈渊所说的开拓云南商路、安抚土司情绪、平定地方民意的策略,向老王爷说说。   在老王爷的面前,这些话对于朱常津来说,可是一个大大的加分项!   这位小王爷能心系边疆,从现在开始就为大明朝的安危做事,无疑说明他的眼光心胸都成长了起来,相比老王爷见了也一定高兴。   在这之前沈渊起身告辞,朱羽棋不便相送,照旧还是让小王爷送他出去。   沈渊就此离去,蓝姑娘却被留在了朱羽棋县主的身边。看起来有关沈渊和蓝姑娘合股做生意的事,朱羽棋县主还要仔细地问问其中的来龙去脉。   接下来蓝姑娘可要费心思了!哈!   沈渊一边走,一边心中暗自想道:不但那位蓝姑娘要事无巨细地把之前的那场奇案都复述出来,而且还得把蓝姑娘自己假装酒醉、夜宿沈渊床榻这样的细节略去不提。   在朱羽棋县主这么聪明的人面前,也不知道这场瞎话儿,蓝姑娘怎么才能编得圆?一想到这里,沈渊就是暗自好笑。   除此以外,沈渊和蓝姑娘刚成了生意上的伙伴,现在又和朱羽棋县主成了云南商路的两大股东。所以蓝姑娘实际上还有一重身份,她也是县主商业上的合作者!   “……哈哈!这个乱劲儿,还真挺有意思!” 第122章 玉楼人醉杏花天、指掌惊雷、其势方渐   沈渊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越复杂的局面他越能应付得游刃有余,所以他现在心里只觉得十分有趣。   等到他们一路来到府门外的时候,小王爷还特意将沈渊送下了台阶……要知道送到府门是一回事儿,是不是降阶相送,意义却是另有不同。   这一回,崇王世子朱常津可以说是对沈渊心悦诚服,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礼遇他,才能表达心中的尊重。   然后等沈渊一出门的时候,他居然又看到了沈家大族的那两位族兄。这俩人站在那里失魂落魄,居然还在那儿等着呢!   沈渊看到这俩人的脸上,一副想看自己却又不敢看,心里踌躇不安的样子。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虽然说形同陌路,但毕竟一笔写不出来两个沈字!   于是沈渊回头向小王爷说道:“刚才忘了说了,门口候着这两位是我族中兄弟,可能是要找贵府的管家办事。”   “我看他们在这里等候许久,倒是心意甚为诚恳。就请世子跟贵府管家说一声,能行方便就行个方便吧!”   “啊?好!”   崇王世子朱常津一听,门外这俩姓沈的居然是沈先生同宗,他立刻就回身吩咐道:“把大总管叫来,问问这两位沈兄有什么事?沈先生您慢走!”   一句话还没说完,世子就向沈渊再次施礼告别。眼前的场面,看得沈清和沈江这两个年轻人一阵心惊肉跳!此时他们俩的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那个沈渊在他们两个心中,原本一直就是常年的笑柄。早些时候见到了沈渊,二人更是转过头,睁眼儿瞎一样装成不认识。   可是没想到,人家不但得到了王府如此隆重的礼遇,而且临走的时候看见这二人的狼狈相,居然还出手帮了他们一把!   这一下子,小王爷亲自吩咐王府总管出来接待他们俩,自己那点儿芝麻绿豆的生意,还不是一说就成?   现在看,这个沈渊无论是人脉还是品德,都让他们俩觉得望尘莫及。这俩人心中羞愧难当,也连忙向着沈渊的背影施礼,大声向沈渊告别。   ……   就这样,在沈渊看似不经意地举动之中,不知有多少人被他掀起的波澜撼动了各自的人生。   在朱羽棋县主的闺房里,这位绝世之姿的美人一边摆弄着兰花,一边听着蓝姑娘娓娓道来,讲述着他们之前破获建隆寺一案之时,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时刻。   而同一时刻,朱常津规规矩矩地站在老王爷的面前,正在对着桌上的一幅云南地图,大声地讲述着杨荣乱滇之后,此时云南那边百废待兴的局面。   老王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聪慧而沉稳的孙子,心满意足之余,心思早就飞到了万里边疆之外!   当天傍晚时分,沈清和沈江在王府里办完了事,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拜见自家的族长。   他们刚才在王府里的生意洽谈,肯定是他们平生最顺利的一回!   人家王府总管根本就没问他们要做什么生意,而是直接就问:你们有能力给王府提供点啥?   言下之意,大总管分明就是在说:既然你们俩是小王爷发话要关照的人,那么那我们王府采购东西,从哪儿买还不是买呢?总之你卖啥我就买啥不就完了!   于是两个人把沈氏家族相关的产业全都介绍了一遍,大总管捡着王府里有用的,直接就发下了十多张各种材料的订单,而且还付了定金!   王府给你下定金,听过这么牛叉的生意没有?   于是他们这俩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得到了沈渊的照顾是一方面,另外沈渊的地位可能还在急速地攀升之中。   所以他们两个连忙找到了族长,把今天碰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向着族长报告了一番。   当然,他们两个说的时候,绝口都没提自己之前对沈渊装作不认识那档子事儿。   沈家这任族长名叫沈玉楼,厅堂之中没有点灯,他坐在黑暗中静静地听这两个年轻人说着今天的事。   沈玉楼今年四十七八岁,生得一副普通之极的相貌,甚至扔到沈家任何一个生意店铺里当个伙计,都不会有人觉得突兀。   此人身上也没有穿着锦缎丝绸,而是一身素白的麻筋布长衣。当沈清和沈江向他汇报时,他就像是一个专注的棋手一般,目光都是一丝未动,盯着眼前的一柱檀香。   屋子里回响着沈清和沈江的说话声,一柱青烟顺着香头笔直向上,直到一尺多高才幻化成云飞鹤卷,以千变万化之姿散于空中。   他们沈氏家族人口超过三千,手上的买卖店铺数百家,更是整个徽商集团中数一数二的大盐商。   在沈玉楼的手上,掌握着数以千万计的财富。只需看他此时沉静如水的表情,就知道他果然不愧是大家族的主人,光是这一份安然镇定就绝非常人所能!   ……   等到沈青沈江他们两个说完,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许久之后,就听沈玉楼轻声说道:   “把经过重新再说一遍……一句不许掺假,这次我要听真话。”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有如耳语,却像是惊雷一般吓得沈清和沈江全身一震!   ……   事情进展到这里,好像一切又重新回归了平静,沈渊也回到了他白天习文,晚上练武的生活里。   但是这个当甩手掌柜的沈大少爷,实际上却在建隆寺这些案子里,无形中扩充了自己的实力。   首先从财力上来讲……他手上还是没钱,但是在蓝姑娘和他合股的天工坊柜上,有急用的时候却可以随时任他抽调资金。   这对于之前家里连几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沈渊来说,做事时心里自然就更有底气了。   除此之外,他手上的三个产业都在急速的成型。   跟焦六爷合股的私人码头建设得飞快,周围的地产也被焦六爷不动声色地渐渐纳入囊中。等这个私人码头建立起来的时候,那会是一个流金淌银,日夜为他增加财富的聚宝盆! 第123章 扬州慢里玉箫声、无灯巷中、螺蛳结顶   不过以现阶段而言,这个私人码头还需要加大投入。现在建设费用差得还不太多,不过要想把周围的地皮全都买下来,实现最大的利益,需要往里投的钱还是一个大数字。   在这之后,就是他和蓝姑娘共同合伙经营的天工坊。此刻蓝姑娘还在用变卖玉器的银两,不遗余力地购买玉工的卖身契。按照沈渊所说,他的目的是把所有的扬州玉工变成自由人……然后要是这些玉工愿意的话,就让他们在自己的天工坊里,处于沈渊的保护之下,安安稳稳地干活挣赚钱。   之后第三项,就是他和朱羽棋县主经营的云南商路。   在不久的将来,商路一旦打通后,就会把产自云南缅甸的各种宝石玉石,最重要的是翡翠,一路运往扬州。   到那个时候,扬州的翡翠行业将会迅猛发展,使得这条云南商路也变成一条滚滚的黄金河。   这三个产业虽然并没有迅速见效,但是沈渊的提前布局和果断投入,却是他前世一贯的投资路数。   目光比别人更远,看到的比别人更多,占据行业先机,永远敢为人先。这就是沈渊在前世,迅速聚集起巨量财富的秘诀!   当然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来谋划,比如在明代,实际上翡翠这种宝石并没有大行其道,只在民间零散的出现。   沈渊知道历史上,是从清朝康熙雍正乾隆开始,由于皇室对翡翠的喜爱,才使得这种宝石迅速风靡全国的。   尤其是后来的西太后慈禧,就是说出“宁与友邦、不与家奴”的那位。对于翡翠更是喜欢到了痴迷的程度。   这也使得全国上下官员和富商竞相效仿,由此形成了东方人对翡翠特有的爱好。   可是很翡翠本身具有的美感、资源蕴藏的数量、使得它完全具备,提前两百年成为风靡全国的珍贵玉石的资格。   至于如何把它炒热,让它迅速普及到全国市场,让所有的有钱有势的人都去追捧,那就要看沈渊的手段了。   其实这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难,毕竟后市商业炒作的成功案例,塞在他脑袋里的简直是不计其数。   不过现在商路没通,翡翠没到,工人甚至都没有原料开工,说到炒作还为时过早,所以暂时还用不着沈渊去费心思。   ……   眼看进入了九月,沈渊的学业日渐繁重,他的父亲沈玉亭也在四处为他寻找学习制艺的老师。   这个老师很重要,学习到了这个程度就开始做八股文了。第一个老师的眼界和格调,往往会使学生养成一生的写作习惯,所以丝毫马虎不得。   沈渊在家里看书看得头昏脑胀,最近这些日子苏小棠知道他学业繁忙,很多天都没有来找他玩儿了。   夏末时节的时候早晚凉爽,正好读书,可是中午依然热得不行。等用过了午饭时分,沈渊觉得自己浑身汗津津黏糊糊的,简直就像是缸里的一条儿咸菜。   放下了书,沈渊顶着大日头一路来到院子外。   在哇哇作响的蝉声当中,大街上的地面被太阳一晒,白得刺眼,干得冒烟。外面的行人也都和路边的树叶一样,被晒得有气无力。   秦玉虎整个人就像他那件道袍一般,湿得都塌了。沈渊看他烂泥一样瘫在算命的座位上,热得就差把舌头吐出来哈气了。   沈渊向他招了招手,秦玉虎“噌”的一下就窜了过来。   “二虎……找个澡堂子泡泡去啊?”   “哎呦少爷,好主意!”   这么些天以来,沈渊还是第一次招呼秦玉虎,弄了半天却是为了带他去洗澡。   秦玉虎心里也高兴,反正只要能跟着这位沈家少爷,让他干什么都行。更何况这大热天儿的,舒舒服服泡个澡,确实是个绝顶好的主意。   于是沈渊就在秦玉虎的带领下,一路穿街过巷向着澡堂走去。   这位少爷也不缺钱,所以秦玉虎就把他往最好的澡堂里带,期间路过了两家挂着灯笼的澡堂他都没进去。   在大明朝,正常人家没有天天在外面挂灯笼的,除非是澡堂。所以扬州城里就有了个歇后语:澡堂的灯笼——天天挂。   等到他们走到了一条宽阔幽深的巷子中,秦玉虎指着前面的一盏灯笼,笑着对沈渊说道:“在咱们扬州城里洗澡的好去处其实也不少,但真能说得上顶级的却也不多。”   “在城里的开明桥有小蓬莱,太平桥有白玉池,徐凝门有陶堂,广储门有白沙泉。”   “至于扬州城外,埂子上有小山园;北河下有清缨泉,东关还有一家广陵涛,都是一等一洗澡的好去处,今天这家就不错!”   “少爷您读书累了,也好好泡泡,解解乏……”   说话间,他们顺着澡堂大门走了进去,立刻就有伙计过来招呼。   ……   虽然说是扬州城数一数二,应该是非常气派才对。但是没奈何这间澡堂却比沈渊前世去的那些豪华宽敞的洗浴差了不少,最起码这里的光线就不行。   但是沈渊也知道,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于是也没有过于挑剔。   等他们一进去后,就是一股蒸汽和脚丫子味儿扑面而来,换衣服的时候,就听那澡堂里面甚是热闹。   木制的拖鞋在石头地面上敲得“呱嗒”作响,搓澡师傅拍打按摩时发出的“啪啪”声,响彻了整个澡堂。   在烟雾缭绕一片昏暗的澡堂浴室里,还有人在那里哼哼唧唧地唱着扬州青曲,听起来倒是抑扬顿挫很有味道。   “飘落花,西复东,江湖常把扁舟送……飘黄叶舞东,推白云出峰,过园林乱把花枝弄……”这首《玉箫声处.扬州慢》,被里面一位客人唱得荡气回肠!   呵呵!看来洗澡的时候吼歌,从大明时就有啊!沈渊笑着跟着哼哼歌儿,脱光了衣服,活动着脖子,和秦玉虎两人走进了澡堂里。   光线越发昏暗,澡堂里的空间倒是不小。但是只有向南的墙壁高处开了几扇气窗。几道经过了窗框精心切割的光柱,齐刷刷地投进澡堂里。 第124章 开膛破肚碧水中、十日扬州、垒尸及顶   在澡堂门口放着一口硕大无比的锅,下面正燃烧着柴炭。   等锅里的热水烧热了之后,就会自动流到第一个池子里面,这里面叫做“头汤”。一般若不是老来洗澡,特别禁烫的客人,头汤里面一般是下不去的。   新进来的客人一般都会在头汤里面烫烫脚,依然会被烫得呲牙咧嘴。   等到头汤里的水再往下流就是中池,那里边影影绰绰已经有了七八位客人,在那里泡澡聊天儿。   水再往下流就是娃娃池,相对凉爽一些,就是给那些怕烫的小孩子们洗澡的地方了。   往前去,澡堂的前方有一架古代很罕见的螺旋形楼梯,一路通向二楼,那阵歌曲吟唱的声音正从二楼隐隐地传下来,那上边是客人休息喝茶的地儿。   沈渊和秦玉虎他们用毛巾蘸了头汤里的水,烫了脚擦了全身。皮肤被烫得发红,浑身舒坦!   然后出溜一下,两个人进了中池,等到热水浸透了皮肤,一股酥麻感传上来,二虎和沈渊同时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在这扬州,洗澡这样的享受很是盛行。著名的“扬州三把刀”里面,其中有一把修脚刀就是说得扬州的洗澡行业。还有天下闻名的那句:“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也是从扬州传开的。   甚至苏东坡在此地做太守时,还留下过一首《如梦令》:“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擦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在这池子里泡着舒服,真想喊两嗓子歌,没奈何沈渊肚子里的歌没一首能在这儿唱的,也只好作罢。   秦玉虎这家伙脱了衣裳,一身黝黑的腱子肉在身上疙疙瘩瘩,显得分外结实,看起来就像是个精壮的泰拳手。   沈渊和他聊了几句,多半说的是传授秦玉虎武功的那位老乞丐,想必那也是个大明朝的武林奇人。   对于沈渊来说,生活里没有点儿新鲜事儿,是很难混得过去的。   所以类似老乞丐这样的风尘侠客,到底有着什么经历,武功厉害到了什么程度,他一谈起来也是兴致勃勃。   在这之后话题三绕两绕,又说到了这家澡堂。秦玉虎头上盖着一张毛巾,泡得满脸都是汗珠,向沈渊笑道:   “这里离少爷家不远,看书乏了倒可以经常过来泡泡。说起无灯巷的螺丝结顶,那可是扬州一等一的……”   “你等等!”   忽然间,秦玉虎的话触及到了沈渊心中一个似曾相识的词,模模糊糊想不清楚,不过好像很重要!   “你说这地方叫什么?”沈渊直起腰,向着秦玉虎问道。   “螺丝结顶啊?”秦玉虎眨巴着眼睛,指着澡堂尽头那个楼梯说道:   “因为这楼梯修得一圈一圈地往上,就像是个螺丝壳一直伸到了房顶,所以这间澡堂的名字反而没人叫了,满扬州城都管它叫螺丝结顶!”   “无灯巷!螺丝结顶!”   在这一刹那,沈渊的脑海里陡然间像是亮过了一道闪电,他忽然想清楚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虽然泡在暖烘烘的池水里,可是沈渊浑身的汗毛全都竖立了起来,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就是这个地方,在后世它有着另一个名字……垒尸及顶!   ……   那是在三十八年后的弘光元年,清军攻破扬州城,在这里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在历史上被称为“扬州十日”。   就是这个地方,沈渊他们进来时经过的那条巷子“无灯巷”,当时就是清军大批屠杀扬州军民的所在。   当时尸体屡屡被弃置在此,弄得巷子两边的高墙之间,尸体垒起来甚至越过了头顶,把整个巷子垒得沟满壕平。   从此这个螺丝结顶,就被扬州人取了个谐音,叫做垒尸及顶!   即使在那之后,又过了四百年之久,此处依然是扬州城十大灵异之地。   一想到在这里即将发生的积尸累累、血流满街的惨烈情形,沈渊就觉得肚子里一阵恶心翻动。   “他娘的居然来到了这儿!在这个时代……那场大屠杀还没发生!”   ……   此时的沈渊四下里看去,澡堂里光线昏暗,影影绰绰走来走去的人如同鬼影。   在搓澡师傅用力摩擦之下,澡客舒服的呻吟声,就像是临死之前的惨叫。   不知道为什么,沈渊的心里越来越紧张……突然间,和他们坐在一个池子里的一位客人,“哗”的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在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当沈渊抬头看去,就见对面的那个人双手攥着拳头,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在他胸前的肚子上,已经被齐刷刷地从上到下,割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花花绿绿的肠胃内脏一边缓缓蠕动着,一边流淌下来,噼里啪啦地落在了池水中,溅起了一片带血的水花!   刹那间,池水中所有的客人都在大声叫嚷。满池子的人连滚带爬地从这一池血水中跳出去向外奔逃。秦玉虎在水中一个闪身,拦在了沈渊的前方!   “注意水下!”沈渊扶住了秦玉虎的肩膀,两个人徐徐后退,直到触及了白矾石砌筑的水池边缘。   转眼间,水池里的澡客已经逃了个干净,秦玉虎全神贯注地盯着水下。   他面前那个被开膛破肚的人还在大声惨叫,甚至用手在水池里徒劳地捞着自己的肠子,似乎是想要把它们塞回去。   秦玉虎却对他视若不见,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管如何惨烈惊人,都不会对沈渊他们俩形成威胁。   而那个躲在暗处,对着这位客人突施暗算的家伙却有可能再次出手,威胁他们的安全!   等到沈渊和秦玉虎退到了池子外面,此时澡堂里所有的人都已经跑了个干净。   唯有那个在一池血水中挣扎的客人,却是慢慢瘫软了下去,坐在了内脏漂浮的池水当中。   他的喉咙里还在“啊啊”的无意识地喊着,却因为大量失血,水面上的一张大脸渐渐地泛出了苍白! 第125章 一池温泉杀气涌、沉浮不定、诡异杀生   在这之后,他终于慢慢的没了声音,也停止了挣扎。   这具被开膛的尸体,缓缓地在池水中漂浮起来,惨烈之极地在池水的涟漪之中晃动……   “凶犯已经走了……你去告诉外面的伙计,向扬州府报案!”   沈渊面沉似水,向着秦玉虎说道。   ……   “卧槽我是不是柯南体质啊?这都能碰上凶杀案?”   在澡堂外间屋里,沈渊穿上了衣服。他让秦玉虎上房顶去守着,注意这间螺丝结顶的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出入。   然后他走到了门口,没多久就看到石勇捕头带着一帮捕快,顺着无灯巷飞也似的向着自己这边跑来。   ……   所有的客人都跑了个干净,澡堂的老板和伙计还有搓澡师傅、修脚师傅,十来个人赤着脚站在外面,都吓得哆嗦成了一团。   “怎么回事贤侄?”石勇捕头一过来,二话不说先问沈渊。   “您进去看看去吧,凶案就是在我眼前发生的,他娘的洗个澡,洗了一身的血水!”沈渊无奈地摇了摇头,向里面指了指。   在这之后,石勇捕头命令大队捕快包围整间澡堂,他自己则是和沈渊两个人走了进去。   一边勘察现场,石勇一边听沈渊讲完了案子的经过。之后他皱着眉,看着澡堂里那具漂浮的尸体,不解地向沈渊问道:   “按照你说的,这个澡堂的池子四周泡了一圈人,大概有十个左右,中间并没有其他人。而且随便是谁进澡堂的时候,也不可能穿着衣服吧?”   “所以这件案子里,有两个疑点:第一就是凶犯怎么把凶器带进去的,第二就是他用什么办法,把这个死者开膛破肚的呢?”   “凶器应该不难带进来,”沈渊看着鲜血荡漾的池水,淡淡地说道:“虽然所有人都没穿衣服,但是进去的客人却全都拿着毛巾……如果凶器不大的话,是可以裹在毛巾里拿进去的。”   “不过想要杀人却是不太容易,因为按照正常人的习惯,澡客之间都会下意识地尽量拉开距离,以免自己赤裸的身体碰到别人。”   “在这样的距离之外,想要伸出手去够到死者的肚子,那动作就太明显了,我不可能看不见!”   “所以呢?有人潜水过去,把死者的肚子给划开了?”石勇捕头想了想,然后又摇了摇头。   他也知道想要做到这一点,其实更是非常困难。   因为池水根本就没有深度,加上水的浮力会让人浮上水面,水下又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抓握的东西。   像这样的水深情况,如果要想在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的情况下,在满是脚丫子的池子里里潜水过去……那根本就不可能!   “先把死者捞出来验尸,看看到底是什么身份。”石勇捕头大声向旁边的捕快说道,然后现场提审那个澡堂老板和伙计,到这里洗澡的多半是熟客!   “把那些跑掉的人都给我抓回来,问问当时是什么情况,看看这个死者到底是跟谁一起结伴来的,除了熟客之外有没有生面孔!”   “……我就是生面孔,”沈渊在旁边叹了口气说道:“跟我来的另一个兄弟,还在房顶上警戒呢!”   ……   大锅下面的火被撤了下去,池水也被放了个干净,外面的捕快把澡堂老板和那些伙计们被分开来,挨个的提审,很快关于案情的消息就一件一件的反应了上来。   秦玉虎奉命去把苏小棠和蓝姑娘都喊了过来,让苏小棠过来是因为她武功高超,可以和秦玉虎一起保护沈渊的安全。   至于那位蓝姑娘,她都跟沈渊说过多少次了,再有什么奇怪的案子时一定要喊上她。这位姑娘估计是把案子当成了悬疑连续剧一样,用来解闷儿了。   “进去看看现场吧,估计你们俩这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进男澡堂。”沈渊向着里面比划了一下,于是两个姑娘就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和恐惧走了进去。   这时的澡堂里没有了水汽的熏蒸,光线倒是好了不少。不过水池底部残余的血水和那具惨白如同白蜡一般的尸体,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   听到了案情的经过,知道了沈渊和秦玉虎都是从这个血水池子里爬出来的,蓝姑娘对着沈渊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往边上退了一步。   而苏小棠则是捅了捅沈渊的胳膊,向他问道:“池水放干净了以后,池底发现凶器了吗?”   沈渊笑着看了看苏小棠……这姑娘其实并不笨。只不过她平常的后知后觉,是因为她跟沈渊和蓝姑娘在一起的缘故。   之所以苏小棠会问起池底有没有发现凶器,就是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杀人之后想把凶器带出去是很困难的。   凶手要在死者中刀之后,大家注意不到时用毛巾再次把凶器裹严,并且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把它拿出去带走。   所以假如是一件普通的刀具……就像是秦玉虎杀人时用的杀猪刀那样毫无特征,那么凶手大可以松手让它落入水底,把凶器丢弃在现场,会更方便一些。   当然了,现场丢弃凶器需要有一个前提,就是凶手有把握,破案的人不会通过凶器追查到他。   如果池水里没有凶器,就说明凶手还是冒着风险把它带走了。那么那件凶器就很可能是一件奇门兵刃,或许是一件相当好认的武器!   “没有,池水里什么都没有。”旁边的石勇捕头回答了苏小棠,姑娘脸上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这时的石勇捕头看着沈渊旁边,渐渐壮大的队伍,他也觉得自己这位大侄子真是不同凡响。   在这之前破第一件案子檀香尸扇的时候,沈渊的身边还只有蓝姑娘,到了钱康被杀的夜行海棠一案,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位苏小棠。   现在又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秦玉虎,石勇捕头觉得照这样下去再过一年,沈渊甚至能带着十来个人帮他破案也说不定……   这个时候,小山子等一干捕快,开始逐渐地把澡堂老板和伙计的口供报告了上来。 第126章 依稀一刀通幽冥、我在血水、死气满盈   就像石勇估计的那样,来到这里洗澡的多半是熟客,有一些伙计甚至熟知他们的住址和姓名。   在发生凶案的时候,整个澡堂里大概有三十多个人,其中一多半都在螺旋形楼梯通往的二楼上休息,这些人案发时都在按摩、修脚、唱戏、喝茶,当然没有任何嫌疑。   其次就是池水里的那些客人,有两个是带着孩子来的熟客,当然不在被怀疑之列,因为没有人会在杀人时,还带着一个碍手碍脚的小孩。   除此之外,被杀的那个人是一个身高体壮的胖子,皮肤白皙,手脚上也没有老茧,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干粗活的人。   经过伙计的辨认,死者姓赵,是白石街上一家包子铺老板。   “嗯?”这番话听得沈渊直皱眉,他和蓝姑娘、苏小棠、秦玉虎几个人眼神相对,脸上都带着迷惑不解之色。   这件案子且不说做得很是诡异,最起码凶手的手法十分难以猜测,甚至连沈渊现在还没看出来,他是怎么把人给杀了的。   按道理说这么高端的凶手,杀的人怎么也不应该是个包子铺老板啊?   除此之外伙计还说,这位包子铺赵老板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这一次也是如此。却不料澡还没洗完,却被人杀死在了水池里。   澡堂水池中,除了五六个比较熟的客人、沈渊他们两位、还有那个死者赵老板之外,还有大概两到三个面生的客人。   这几个人虽然有很大的嫌疑,但是在刚才案发之后全都一股脑地跑出去了。混乱中那些伙计谁也没来得及看清他们的面貌,也没记住他们穿的衣服是什么样的。   总之这两到三位面生的客人,具备最高的杀人嫌疑,可是现在却一出澡堂就跑得无影无踪。既然不知道他们是谁,自然也无法查证这些人的下落。   生客人都跑没影了……这就麻烦了啊!听到了捕快的汇报,沈渊也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在赵老板被杀的那一时刻,场面极其震撼,自己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沈渊只记得当时池子里水花飞溅,所有的客人都在玩命地跳起来往外跑。   最可恨的是这些人全都光着屁股,在黑暗中看起来完全没有分别,所以沈渊的记忆里也没有任何线索。至于那个秦玉虎,他当时更是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沈渊的安危,死死防范着池水下的危险,所以他的所见所闻甚至比沈渊更少。   既然从客人那里找不到线索,那就只能看现场了。   ……   沈渊让捕快把那个死者赵老板拉到水池的外面,开始仔细地检验尸体。   死者从头至脚都没有任何伤痕,就只有腹部中线,从胸腔往下一直到肚脐下方,被人干净利落地切开了。   按照仵作的说法,这一刀几乎可以说毫无转折和顿挫,下刀极其流畅和迅速,并且用上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切出这样利落的伤口!   听到这里,沈渊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仵作的言外之意就是:当时的包子铺赵老板面前应该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武器,从上到下抡圆了劈下去,才能砍成这个样子。   可是当时的池水中间,却根本没有人!   在那时昏暗的光线之下,死者在池水中身心俱畅,完全没有任何警惕。可他却被干脆利落的一刀剖腹!   而自己,居然连凶手是怎么做到的都猜不出来?   ……这不可能!   沈渊随即指着水池向秦玉虎说道:“你给我躺进去,就在死者当时泡澡的位置。”   “好!”秦玉虎一缩脖子,看了看池子底下一层淋漓的鲜血,咬牙切齿地跳了下去。   然后他照着当时赵老板的样子,坐在干涸的池子中间,把两手搭在了水池的边缘,还岔开了双腿。   “当时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秦玉虎坐在血水中,抬头向沈渊说道:“然后他一中招,立刻就挣扎着原地跳了起来!”   “没让你跳,保持这个死前的姿势别动。”沈渊一边说着,他也一片腿进了那个水池。   眼看着秦玉虎身底下的衣服和沈渊的鞋子全都浸满了血水,这时的蓝姑娘和苏小棠都吐了吐舌头,心中暗自佩服。   而此刻的沈渊,却在秦玉虎左边坐了下来。   这时他的双眼无神地茫然看着前方,一只右手却无声地伸出,向着秦玉虎的肚子摸了过去。   看到他的模样,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一阵鸡皮疙瘩,从全身泛起!   毫无疑问,沈少爷正在重新复原当时案发的过程,想要弄清楚那个包子铺赵老板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是当沈渊的右手伸出去,却发现他的指尖隔着秦玉虎的腹部中线,还有一尺半远!   “够不着啊!”沈渊苦恼地说了一句,然后他又坐到了秦玉虎的右侧……这一次他伸出去够像秦玉虎的,是他的左手。   “或许那个凶手是个左撇子……”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人的两条胳膊都是一样长的,所以他不管坐到赵老板的哪一侧,都不可能够得到他的肚子!   “然后……潜水是不行的。”沈渊蹲到了秦玉虎的前面,离二虎大概三四尺远。他发现以池水的高度,即便是他蹲在里头,也会露出多半个脑袋。   “所以从水底下潜过去也绝不可能,不但过去很困难,杀了人之后再原路退回来,再从水池边缘冒头往外蹦,时间上也完全来不及!”   当沈渊想到这里时,他苦着脸坐在了秦玉虎的对面,就像是两个面对面泡澡的客人……除了没有水。   踩着池里的血,沈渊的目光不住在对面秦玉虎的肚皮上打量,把秦玉虎看得直发毛!   这时大家都满心希望地看着池子里的沈渊,他们虽然不知道那个凶手的智慧有多高,但是他们却深知,沈渊这家伙的心思有多深。   他一定能想到那个凶手,是怎么杀的人!   而这时的沈渊却坐在那里低着头,所有人都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这时澡堂中的众人听到,沈渊喃喃自语地说道:   “没办法啊……无论从哪里伸手,都够不到死者的肚子!” 第127章 一曲肠断十六声、刀刀勾魂、杀机满城   “除非他拿的是一件超过三尺长的兵刃,可那又绝对拿不进来啊?”   正当沈渊说到这里时,站在水池外看着他们的蓝姑娘,也疑惑不解地皱眉道:“非但是手够不着也就罢了,而且那道伤口还切得那么齐整!这更是……”   “嗯?”   蓝姑娘的这句话话音还没落,沈渊猛地一抬头!   “手够不着?那就……不是手了?”   就见沈渊的身子忽然往下一缩,整个人就像是泡澡的客人一样,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池子里。看他的高度,如果有水的话,他差不多就在水面上露出了一张脸!   在这之后沈渊一只脚撑地,另一只脚则是笔直地向前伸……脚尖正好够到了秦玉虎的肚脐上!   “怪不得伤口那么整齐,那是一把勾刀!”   这时沈渊用脚一点秦玉虎的肚子,把二虎弄得顿时“哎呦”了一声!   “沈少你怎么搞的?这不还是没够着吗?”就见秦玉虎愁眉苦脸地反问道:“下刀的位置,在我肚脐往上有一尺远呢!”   “你是不是傻?”沈渊笑着一跃而起,站在了水池中央!   他抬起头看了看石勇捕头和蓝姑娘他们,又看了看秦玉虎说道:“那个包子铺赵老板是个大个子,所以他的肚子,原本就比二虎伸得更远!”   “在这个一丈二尺宽的水池里,对面的凶手只要伸脚往前尽量够过去。如果他那把刀的刀柄有五六寸长,末端被他夹在脚趾头上,再加上死者赵老板的身高……刀尖完全能勾到赵老板的肚皮上!”   “在这之后,这把像镰刀一样形状的勾刀,一搭上赵老板的肚子……”   “不对!”   沈渊刚刚说到这儿,就见苏小棠姑娘立刻摇头说道:“你不会武功,你不懂。”   “用两只脚趾头夹着刀往回拉,是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多大力气的,所以决不可能把伤口切得那么干脆利落!”   “你也傻了?”沈渊随即笑着说道:“拿脚指头夹着往回拉,亏你想得出来!”   “在那把钩刀后面,应该连着一根绳索。那个凶手只要刀尖到位之后,他手上用力往回一拉……”   ……   “就是这样!”听到这里,石勇捕头大声表示赞同,他那副大嗓门儿,把澡堂里面震得嗡嗡直响。   你接着说!石大叔脸上带着兴奋说道。   “然后……”沈渊随即指了指二虎的肚子:“凶手借着池水的掩护,表面上看他就是一个坐在赵老板对面正在泡澡的客人,但是在水下,他脚尖上的刀尖,已经顶到了赵老板的肚子上!”   “他的手用力的拉扯之后,那把形状就像是镰刀的锋利的勾刀越切越深,直到将死者整个开膛破肚,而且当细细的绳索在水下牵动时,根本不会泛起任何波澜!”   “所以在这之后,”沈渊笑着一把拉起了秦玉虎说道:“当死者在水池里站起来,大声惨叫之际,在水下那把勾刀也同时被拉回了杀人者的手里。”   “在这个过程中,刀上的鲜血已经被池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凶手随即用毛巾在水下裹紧了那把刀和绳子,然后和其他的个人一起跳起来,装成惊慌失措的样子往外跑……”   “就这样,他完成了整个作案过程,甚至连我跟他同在一个水池内,都没发现是他动的手!”   当沈渊说到这里,大家的眼睛全都亮了起来。此刻案发的那一幕的情景,已经清晰地展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所以这个凶手应该是个身材略高的高个子,最起码他的腿比我长。”沈渊左右看了看池子的长度。   沈渊的身高大约是一米七五左右,在大明算是比一般人略高一些,这个池子的长度正好可以让他估计出凶犯的身高。   这时旁边的石勇捕头,已经在心里把案情复原了出来,他知道沈渊说的应该是一点不差。   不过这个凶手,显然也是那些生面孔的客人之一……因为根据石勇的判断,这个杀手的心思十分缜密,所用的杀人手段也是诡异非常。   按照这样的智谋水准来推断,凶手绝不会挑选一个伙计能认出自己身份的地点来行凶才对。   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尾随那位包子铺赵老板,一路跟进澡堂之后才行凶杀人的。   此刻这位凶手面目不清,他穿的衣服和身份也都完全不知道,要想抓住他可是千难万难!   正当石勇捕头想到这里,却突然看到一个人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正是他手下的一名捕快。   “有人到扬州府报案,石捕头!杀人案!”   “怎么了?”石捕头一皱眉,心中暗自想道:他娘的两桩杀人案撞到了一起,这种情况倒是少见。   “哪里发生的案子?”石勇向着这位捕快沉声问道。   “不是哪里……”只见这个捕快“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七件案子……今天下午,在扬州城各处有七个人被杀!”   “七个?”石勇的心里顿时就是一惊:也就是说算上这一桩,那就是八个了?   ……   这时的沈渊也跟秦玉虎从池子里走出来,现在他们俩身后的半面儿都是血水。   听说扬州城里居然同时发生了这么多凶杀案,沈渊也皱起了双眉。   而在他身边的蓝姑娘和苏小棠,刚才因为沈渊清晰判断出了凶案的案情,才放下的心情又悬了起来。   可是还没等石勇捕头做出下一个决定,就见又一个捕快,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   “凶杀案!   就在刚才那个报信的捕快从府里出发,到螺丝结顶这里的这一小段时间内,扬州城内居然又有三桩凶杀案,同时从各处被报到了扬州府!”   石勇捕头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下,之后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向了沈渊,就见这时的沈渊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说道:   “要不石大叔回府衙里再等等吧,看这意思……还会有案子报上来!”   ……   事实证明,沈渊猜想得果然没错。   当他和秦玉虎两个人回到家里,重新冲洗身体换好了衣服之后,总共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石勇捕头的手下小山子,已经在府衙和沈宅之间来回跑了两趟。   总计十六件凶杀案,所有受害者都是干净利落,被人刺杀的! 第128章 卿本凡人在市井、无端暴死、主何吉凶   他们有的走在街上,有的正在茶楼吃茶,大部分就在自己的家里,或者是正在经营生意,给人家伙计帮工……   这些人既非什么富贵之家,又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他们的身份平平无奇,就是十六名普通的扬州百姓。   可是就在这个下午,这十六个人却在半个时辰……也就是后世的一个小时时间里,同时被人杀害了!   甚至根据沈渊的估计,他们被杀的时间范围还要更短,有可能还不到四十分钟,因为有的地方路途比较远,跑到府衙报案都需要走上很长的距离。   根据小山子的报告,这些人死亡的原因通常都是为一刀割喉,或者是被利器刺穿了后心。   总而言之,凶手杀人的时候非常专业,动作精准有效,一击毙命!   石捕头现在正在杀人现场疲于奔命,来回调查,他已经把手下的捕快分成了若干个组,可是人手却依然不够用。   根据现场的情形判断,几乎没有人看到或者发现杀人凶手的踪迹,就和螺丝结顶的案子发生的情况差不多,每个当场杀人的凶犯,全都消失了!   ……   时间又差不多向后推了一个时辰,这个时候扬州府报告杀人案的消息终于开始停止了,死去的人数也定在了十六位。   大量的杀人案,使得扬州城内甚至都产生了混乱,扬州府的工人和捕快更是急得满城乱窜,这件没头没尾的案子已经震动了整个扬州城!   而此刻在沈家的院子里,沈渊和蓝姑娘、苏小棠外加秦玉虎,都一起坐在树荫下,大家看着沈渊坐在那里发愣。   刚才螺丝结顶那件案子,沈渊已经把凶犯的作案手法推断了出来,剩下的抓捕凶手的工作自然由石勇捕头那些人去做。   原本这些案子对于沈渊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了,可是这样的案子居然发生了十六件,而且还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这让咱们的沈大少爷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石大叔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到了,”沉吟了良久之后,就见沈渊若有所思地用指节缓缓扣着石桌说道:“这个案子他是没办法破的,肯定会来找我。”   “也就是说咱们又有事干了?”这时的苏小棠姑娘唯恐天下不乱地用胳膊肘拱了拱蓝姑娘,看她的样子,居然一脸的兴奋。   这些日子,沈渊沉心于读书之中,没什么工夫搭理她,估计是把这位苏姑娘给闷坏了。现在见到这样离奇的案子,立刻把她高兴得不行。   “这件事可不小啊……”而此刻的蓝姑娘则是向着沈渊缓缓说道:“能把案子做到这个份上的人,他手上掌握的力量可是非同小可,万一要是有危险……”   “机会从来都是藏在危险里的,”此时的沈渊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蓝姑娘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有案子发生,就有好处……”   听到这里,蓝姑娘不由得叹了口气。但是当她回想过去这段时间的经历时,心中却暗自震动起来。   沈渊说的没错,在过去的这几件案子里他结识朋友,交好豪门,狂捞银子,前前后后他都捞了多少好处了?   “那这件案子怎么查下去,你现在心里有什么主意没有?”蓝姑娘把脑海中的思路扔到了一边,随即向着沈渊问道。   “到目前为止,案子已经有了两条线索,”沈渊淡淡地笑着说道:“一是你刚才说出来的那句:作案的人,他手上的实力一定是非同小可。”   “其二就是那十六个人,绝不可能是无故被杀,咱们只要找到十六名死者的共同之处,凶犯的目的就会浮现出来,到那个时候离凶犯就不远了。”   ……   沈渊知道,做下今天这场杀人案的凶手一定是非同小可。   他手法精准,兵刃怪异,做完案子离去之际,竟没有留下一丁点蛛丝马迹。   像这样级别的杀手,出现一个就已经是很少见的了。可是今日下午扬州城里的十六件案子同时发生,也就是说像这样等级的杀手,最少有十六个!   仅仅就这一点而言,这个案子的规模就堪称惊悚。所以沈渊认定,这里面一定有个庞大的阴谋。   这个阴谋是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如今石勇大叔正在衙门里,使尽全身解数在查。   那些凶手虽然不见了,但是死者终归还是有身份的。沈渊让小山子传话给石勇大叔,让他把这些人查清楚,最重要的一点是:一定要找到他们之间的共同点,   他们有什么共同的爱好,或者是跟同一个人做生意,甚至是祖辈上有没有相同的亲戚,在家庭住址方面会与不会有共同之处,这些东西全都算在内。   因为沈渊相信,他们既然是死在同一个案子里,如果这些人之间毫无联系,凶手就绝不会动用这么可怕的实力来杀死十六个毫不相关的人。   所以找到他们之间的相同点,是破案的首要前提。可是一下午的时间都快过去了,等到捕快小山子再次过来报信的时候,沈渊听到他的消息立刻就是一阵头疼……这十六个人,居然毫无相同之处!   他们有的是药铺里的坐堂医生,有的是酒店里的伙计,有的经营着裁缝铺,甚至还有一个要饭的乞丐。   他们被杀的地点分布在扬州城内各处,平时的住处也是星罗棋布,当沈渊把这些地点画在地图上,形成的那个图形也没有丝毫意义可言。   这下可麻烦了……沈渊又向小山子问了一下他们死亡时的情况。   “基本上就和今天被杀的包子铺赵老板一样,这些人死的都是猝不及防,凶犯下手的时候都是干脆利落。”   “就以那个要饭的来讲,他就那样斜靠在关帝庙的墙角上打盹儿,如果不是血淌出来,流到了街心,大家甚至都不知道他已经被割喉而死。”   “他娘的,这完全没有任何下手的地方啊……”沈渊掸了掸手上的地图,看他的样子愁眉苦脸的,好像也被难住了。   等蓝姑娘向着地图上一看,只见这张扬州地图上被画上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纯黑色的墨点和小小的圆圈。 第129章 长街信步动如风、短剑青衣、斩于无形   这就是那十六个人生活工作的地点,还有他们被杀的位置,全都被沈渊分门别类的标注在上面。   眼看着太阳已经偏西,用不了多长时间天就要黑了,沈渊知道不能再等了。于是他拿起这张地图,赶往第一个案发地点。   与此同时,他还让小三子把石勇大叔连同调查每一名死者的捕快小组,一共十六位小组的组长,全都喊过去和沈渊到预定的地点会合。   他第一个到的地方,就是那个要饭的死去的位置。   这个乞丐在地图上,代表着“工作地点”和“死亡地点”的两个圆圈几乎是重合的。等到他赶到死者被杀那个位置附近的时候,石勇大叔已经浩浩荡荡带着一大群捕快,在那里等他了。   “这一组由谁负责?”沈渊稍微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街道一边是关帝庙的大墙,另一边则是一排商铺,中间是一条人来人往的宽阔大街。   “我!小人负责查证这名死者!”马上有一名捕快从石大叔的身后站了出来。   在沈渊的示意下,随即他就指着地上的一大滩鲜血,向沈渊说起了这个要饭的名字……附近的住户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菱角”。   “此人大概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晚上就住在关帝庙后面的破房套子里,白天出来往大墙上一靠,就地讨饭为生。”   “这个菱角心眼儿有点不全,一身又脏又臭,衣服都破成了布条子。谁给他吃的东西,他就会对人家哈哈傻笑一阵。”   “至于他的这个外号,是因为他躺在那里时,经常会毫无羞耻地把那什么露出来,而且它的形状……”   “行了,你别说了!”   沈渊知道两位女侠还在自己身后跟着,连忙打断了那个捕快的话,之后他照着地图上看了看,然后一声不吭地扭头就走。   见到这位沈少爷居然连一句话都没撂下就走了,石勇他们愣了一下,随即一大堆人蜂拥跟了上去。   “居然用这样的顶级杀手杀一个要饭的,他娘的还是一个傻子,这不有病吗?”   沈渊一边走一边心里合计着,查到了现在这个程度,依然是毫无头绪,他几乎也要抓狂了!   在这之后又是一个开裁缝铺的女子,她也在街道旁边死于非命。当沈渊赶到的时候,地上依旧还是一滩鲜血。   根据捕快报告,这个女子叫吴四娘,平时织补手艺不错。她原本正在自家裁缝铺里干活,今天下午走出来喊住了一个小贩,想在小贩手里想买两个梨吃。   正当她跟卖梨的小贩讨价还价之时,吴四娘突然就原地倒下死了。   死因是后心中了一剑,剑锋从后背的肋骨缝中插进去,直接穿透了心脏。   听到这里,沈渊看了看蓝姑娘……这手法跟她捅钱康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而蓝姑娘见到他的眼神,却耸了耸肩。   只见蓝姑娘走到地上那滩血迹面前,看了一阵后说道:“街边上那棵树投下的树荫,应该就在这个位置,因为天气酷热,吴四娘就在这个荫凉处和小贩两个人计较价格……”   “这时那个杀手从街边上经过,他脚步未停,行走间一剑就杀了这个吴四娘!”   说着蓝姑娘突然起步,从地上那滩血迹的旁边快速走过,等到她跟血迹擦肩而过的时候,蓝姑娘忽然愣了一下。   “他用的是反手剑,也就是握剑时,剑尖朝向了尾指方向。”只见蓝姑娘的手从身后一抽,抽出了一把短剑,随后剑锋一绕就从正手剑变成了反手剑。   然后蓝姑娘向后退了几步,将短剑的剑锋藏在衣袖里。之后她再向前走的时候,经过那滩血迹之际。只见她抬起了左边的衣袖作为遮挡,右手轻轻地向外一挥!刹那之间,沈渊他们就看到剑光闪动,蓝姑娘已经刺出了这一剑。   随后剑锋又再次隐于袖中,当蓝姑娘走过去的时候,大家看到的依然还是个步履匆匆,却是手无寸铁的女子!   “好了,现在咱们知道了,他用的是反手出剑,而且用的和你是一样的短剑。”这时的沈渊点了点头说道:“你还知道什么其它的事吗?”   “他的衣服应该是深色的。”这时的蓝姑娘抬起了右手,给沈渊看了一眼,她隐于袖底的那把寒光闪闪的短剑:   “这个季节天气炎热,每个人穿的衣服都比较轻薄,如果是颜色非常浅的衣服,这样藏剑,剑尖上的血迹很快就洇出来了。”   “没错,杀人者是一个用短剑、穿深色衣服的人……又是一条无法查证的线索!”沈渊用力摇了摇头,之后他毫不犹豫,又奔向了第三个死者的位置!   越过了几条街之后,这次死去的人是个皮货店的伙计。   据捕快说,死者二十三岁,由于他经常笑呵呵地跟人打招呼,所以这条街上做生意的,基本上全都和他脸熟。   “据当时的街坊所说,这位皮货店伙计在肉铺上买了一块猪肉,但是他没走出多远,就发现肉的斤两好像不够。”   “于是他就回去找那个肉铺老板理论,两个人正在街边争吵之际,忽然间那个伙计就死了!”   “不对!方向错了!”   这一次沈渊压根就没往下听,他听到这段话之后立刻就皱了皱眉。   然后他拿起了地图,向着办案的捕快飞快地问道:“那个伙计工作的皮货店,位置在哪里?”   “就在这条街上再往东,走上一盏茶时间……”那个捕快话音还没落,沈渊已经飞快地向前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啊?”此刻众人都感觉到有点跟不上沈渊的步伐,当然心里更跟不上沈渊的思路。苏小棠知道蓝姑娘比她聪明,于是一边快速向前走,一边好奇地问道。   而这时的秦玉虎,也凑到了蓝姑娘的另一边听着。就见蓝姑娘皱着秀眉,像是一边往前走一边苦苦思索着。   随即她发出了“嘶”的一声,忽然吸了一口气。   看她的样子,好像是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 第130章 迷雾重重十六层、一刹明悟、怎不心惊   “查到第三个人的时候,少爷发现事情不对,立刻转变了调查方向……我明白了!”就见蓝姑娘转过头,向着苏小棠和秦玉虎说道:   “前面两个人还没什么问题,到了第三个死者的时候,那个皮货铺伙计死的时候,是发现买的猪肉缺斤少两,才临时决定转身往回走的。”   “对啊?那又怎么样?”苏小棠又接着问道,秦玉虎听到这里时也一样是不明所以,这家伙愁得把头皮挠得咔咔直响!   “所以这十六个人被杀的位置……完全没有意义,”蓝姑娘叹了一口气,然后眼神中带着一丝兴奋说道:“沈少爷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把注意力从勘察死者被杀的地点,转到别的方向去了。”   “既然死亡的地点是杀手随便选的,根本无关紧要,于是沈先生下一步就要去查看他们平常做营生的地方……嗯?”   当蓝姑娘说到这里时,她猛地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们看到前方一马当先走在长街上的沈渊,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此刻他就站在长街当中,呆若木鸡般一动不动,看到他的样子,让蓝姑娘的脸上陡然变色!   一霎时,苏小棠、蓝姑娘和秦玉虎三个人就像是离弦之箭一样,向前扑了过去!   ……关顾着思考案情,她们却也忘了致命的一点:他们的对手有十六位顶级杀手,其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在热闹的长街上一刀杀死带队破案的沈渊!   ……   当他们疾奔到了沈渊的身后,蓝姑娘一眼就看到沈渊的脖颈、后心、全都没有露出血迹。然后她迅速绕到了前头……还好沈渊的白色长衣上,也没有丝毫的血迹!   蓝姑娘和苏小棠一左一右,一把拉住了沈渊的胳膊。苏小棠开始拍打他的全身上下,检查有没有伤口。而蓝姑娘则是捏住他的下巴,用力摇晃了一下!   “死没死,没死就给我吱一声!”此时蓝姑娘芳心乱跳,担心不已地向沈渊问道。   “吱……”   就在这时,沈渊真的发出了吱的一声,然后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死了?”就见这小子脸上笑嘻嘻地说道:“大家都很关心我哈,对我这么好么,几位受累了!”   “别贫!”蓝姑娘“啪”的一下,把沈渊的手扔到了一边,然后没好气儿地问道:   “发现什么了?在这儿发什么瓷?”   就见这时的沈渊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蓝姑娘和苏小棠两个人看到这位沈郎的笑容,居然心里边同时恍惚了一下。   一看见这个坏小子的表情她们就知道,他一定是有收获了!   这时的石勇捕头,也带着诸位捕快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他们才来到沈渊的面前,沈渊就手一指街道南面,一家挂着“昌源皮货”的商铺问道:   “死去的那个伙计,是不是就在这家店里做工?”   “没错……”那位捕快惊讶地点了点头。要说这条街上林林总总的皮货店可不少,走不了多远就是一家,刚才他们就路过了两家!   可是这位沈先生,居然一下子就指出了那个伙计干活的商铺,他是怎么猜到的?   石勇捕头向前走了一步,正想要开口向沈渊发问,却见他这位大侄子把手一摆,示意他什么也别说。   “石叔你先回去吧,”   这时的沈渊看都没看石勇,只是盯着自己脚下的青石地面,淡淡地说道:“这个案子,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路子接着往下查,我不打算管了,您也别来找我了。”   “啊?”   听到了沈渊这句话,石勇的脸上一下子变得极为震惊!   ……   在这之前他们破了好几件案子,石勇对这位贤侄的眼光和头脑,人品和心肠,当然是知之甚深。   石勇对沈渊的信任,简直可以说到了盲从的程度。不然就像石勇这么一个把大明律看得山一般重的汉子,当初在二分明月楼,也不可能凭着沈渊的两句话就放了苏小棠。   可是沈渊刚才说的那句话,意思很明显,就是这些案子他不打算管了!   “……不对!”   这个念头从石大叔的脑海里才一出现,却立刻就被他否定了。   首先他这个贤侄从不是畏首畏尾的人,石勇从没见他怕过谁。而且他也不是知难而退的性格。   另外沈渊要是觉得这件案子极其凶险,不宜再深入查下去。那么当他抽身退出之际,也一定会把石勇给带出去,而不是自己明哲保身地溜了!   再加上沈渊刚才的奇异表现,分明就代表着,他已经找到了案子的线索!可是在这样的时刻,他却要和自己分开……明白了!   在这一刻,石勇立刻猜到了沈渊的想法。   毕竟这个石捕头心眼实在是没错,可是却一点儿不傻!   他知道这个案子后面的进展,自己和捕快们可能起不到一点作用,反而会泄露沈渊的行踪,暴露他的破案步骤。   所以沈渊才会让石大叔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还在诸位捕快面前,明确地说自己不再管这些案子了。   这就是说,沈渊接下来要开始密查案件了,而石勇最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等着沈渊需要帮忙的时候说一声,他再全力出手协助就行了!   在这一瞬间,石大叔的脑海里已经猜出了沈渊的全部想法。他随即就点了点头,脸色平淡地说道:“那也好,贤侄你要注意安全!”   在这之后石勇看了沈渊一眼,一挥手带着所有捕快,顺着长街朝府衙的方向赶回去了。   ……   等他们走了之后,蓝姑娘却看到,沈渊这种漫不经心的状态,居然还留在他的身上,可是她却不知道,此刻的沈渊心里,正如台风海啸一般激荡!   这一刻,他站在行人来去的长街街心,却低着头,像一个一动不动的木偶。   身后的夕阳正在下山,血色的落日把街上的一切都镀上了金红色。落日的余晖在沈渊的身后,把他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长街上。   此刻沈渊低着头,但在他的身上却像是有无数只眼睛,在环顾着四周! 第131章 一日全灭眼中钉、暗线迷踪、血雨腥风   刚才他走来的时候,看的每一眼、见到的每一件物品、此刻都在他的心中,被复原在四周应有的位置上。   那是一条人流来去的长街,那是两排生意繁忙的店铺,有的雕梁画栋,有的古色古香。   此刻在沈渊的心中,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飞快地变幻。这条街上的情景、那个乞丐菱角死去位置、还有那个裁缝吴四娘店铺周围的街景、正在他的脑海中交替闪动!   最终,三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在沈渊脑海中的三个场景里,竟然出现在同一个位置!   “聚恒昌钱铺!”   在死去的那个乞丐经常讨饭的位置对面,在吴四娘裁缝铺的斜对过,在那个伙计工作的皮货店对面,居然有着一模一样的三块牌匾!   那十六个人之间的共同点……找到了!   ……   沈渊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走,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抬起头来,再看一眼那个“聚恒昌钱铺”的牌匾。   当他快步走在长街上时,沈渊很快就在记忆里,找到了这家钱铺的消息。   这是一家徽商钱铺,它的分号遍布整个扬州城……这是他们沈家氏族的产业!   ……   当他们回到家里,沈渊首先把查到的结果告诉了蓝姑娘他们三位。   当他们三个人听说,这十六个人都是工作、或者生活在徽州钱铺的对面的时候,自然是极为震惊。   蓝姑娘闻言低着头考虑了一番,向沈渊问起了其中的原因。看她的表情,好像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这时的沈渊抬起头,看着渐渐灰暗下去的天空,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他们都是因为对着钱铺被杀的话,那就说明,他们的身份并不像是露出来的那样简单,他们本身就是一群特殊的人。”   这里说的徽州钱铺“聚恒昌”,实际上差不多就是私人银行。在明代这个时期,钱庄和票号还没有大行其道,所谓汇通天下的银票,也还是处在萌芽状态。   这些徽州钱铺全都是由徽商开办的,他们经营的业务就是用铜钱兑换银子、或者用银子兑换铜钱。除此之外还有黄金的汇兑和购买,这在古代是一桩非常大的生意。   因为在民间所用的银子,通常会由整锭整块变得越来越细碎。银子作为货币流通出去的时候,上面是没有面值的,所以花销的时候需要剪开,才能以合适的重量付给别人。   就因为这个,所以一般富裕些的家庭都有夹剪,就像是后世的大钳子一样,可以把银子剪开。同时这样的家庭里还会有“戥子”,就是用来称量银子重量的小秤。   所以古代小说上经常出现的“散碎银子”就是从此而来,这些银子作为流通货币,收下它的人不仅要关注它的重量是不是够足,同时还要看它的成色是不是够纯。   所以这个时代的买卖人,全都有看一眼银子、咬一口或在衣襟上擦一擦,就能判断银子纯度的本事。   至于钱铺的职能,假如说你有一大堆散碎银子,想把它熔铸成元宝。或者把五十两一锭的银子兑换成五锭十两的,那你就要去找钱铺了。   同时还有做买卖的人,把每天收到的铜钱去兑换银子以便收藏。钱铺从中收取一定比例的熔铸费用,这就是他们的利润来源。   而这间聚恒昌钱铺,是徽商开设在扬州城里的,大大小小的分店差不多有二十家。   在这个时代,哪怕拥有一家钱铺,都可以称得上是大富之家,所以这能也看得出,沈家大族确实是财雄势大。   ……   “照你这么说,”这时的苏小棠姑娘向着沈渊问道:“为什么会有人在徽州钱铺的门口,在同一时刻杀死了这十六个人?”   “如果是有人想威慑那些徽商的话,他们也用不着筹备得这么精密。”这时的秦玉虎也在旁边若有所思地说道:   “第一,他们应该去杀钱铺里的人,这样才能起到恐吓的作用。第二,他们也没有道理,非要在同一时刻杀人啊!”   “那你说说,这是什么原因?”这时的沈渊转头看了看蓝姑娘,向她微笑着问道。   “被杀的这十六个人……”此刻的蓝姑娘犹豫了一下,最后咬着银牙说道:“他们并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伙的!”   “正确!”看到蓝姑娘一口说出了正确答案,沈渊立刻赞赏地点了点头。   “现在该你了,”蓝姑娘看到沈渊有话却不说,故意卖关子的模样,她立刻鼓着腮帮儿向沈渊说道:“你给我痛快点儿,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好吧,现在我告诉你们,”只见沈渊点了点头说道:   “我为什么回到家里才把这件事点破,而且在当时,就忙不迭地把石勇捕头打发了回去?”   “……因为这里边牵扯的事,实在是太大了!”   “现在我们假设有十六个人,他们是一伙势力派到徽州商人开办的钱铺对面的。他们乔庄打扮,长年累月地在那里扎下根来,他们为的是什么?”   “监视徽州商人,也就是你们沈家。”蓝姑娘立刻干脆利落地答道。   “没错,他们蓄谋已久居心不良,而且势力庞大……”沈渊接着说道:“可是在今天的一个下午,这十六个眼线全都在同一时间被清除了。”   “咱们且不说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是谁、他们有什么目的、咱们全都不知道。”   “可是最起码咱们能知道一点,就是指示杀手去杀人的那个幕后黑手,他的能力究竟有多大!”   听到沈渊说到这里,大家的脸色一起郑重下来,就见沈渊接着说道:   “扬州城内的徽商家族又有钱又有势,他们在官场有人脉,手里的钱如山如海,这样的人谁能惹得起?谁会处心积虑地去对付他们?”   “那就一定是跟徽商势均力敌的一伙势力,起码在实力上相差不多,他们才会派出这十六个暗线。”   “可是另一面,那个杀人的幕后黑手,他们能查出这十六个暗线到底都是谁,然后干脆利落地做下这件案子,那他的力量该有多恐怖?” 第132章 暗器不准轻功熊、食盐开中、秦晋渐成   沈渊慢慢地说道:“眼看着这件案子,一出手就是十六条人命,下手的人手段诡异,狠辣之极!”   “清除暗线的做法,十分耐人寻味。如果是徽商沈家的主人察觉了这十六个暗线,以徽商一贯和官府关系密切的做事方法,他们会不会采用这样血腥的手段,去清除敌人的眼线?”   “如果不是徽商做的,那么杀掉这十六条暗线的人,会不会就是布设这些暗线的人?他究竟是谁?”   “总而言之,这件案子凶险异常,石大叔单纯善良,若是我把自己的判断告诉了他,他作为知情者,立刻就会有生命危险。”   “甚至直到现在,”沈渊苦笑了一下,看了看院子里的诸位:“我都没敢露出已经发现案件蛛丝马迹的模样,而是装成毫无头绪的样子,退出了这件案子!”   “好了,上面就是我对这件案子,现有的这些线索的分析。虽然我知道的很少,但是已经足够让我得出结论……太他妈危险了,我还是离远点儿好!”   ……   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见蓝姑娘摇了摇头,脸上似笑非笑地说道:“别在这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里在想什么?”   “事关你们沈氏家族,那个聚恒昌钱铺就是你家族的产业!虽然你们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但是毕竟都是姓的一个沈,眼看你的家族有难,你能视若不见?”   “另外,”看到沈渊想要说话,蓝姑娘一伸手制止住了他,接着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机会总是躲藏在危机的后面。”   “当下的沈氏家族,他们有海量的财富,跟你多少还算个亲戚。这样的好机会,你能如此轻易地放过?”   “就是!”等听蓝姑娘说到这里,就见苏小棠撅着嘴摇了摇头道:“估计你是把我们当石大叔那样,想把我们吓唬走了,好自己去查案吧?”   “那可不行!”听到这话,秦玉虎立刻把脑袋晃荡得风车一样。   他看了看沈渊的身板儿,笑着说道:“这件案子既然如此凶险,就凭沈少爷向苏姑娘学的那两下功夫……您还不如不练呢!”   “就是!”苏小棠又添油加醋地指着沈渊,一点不客气地说道:“大家是没看到他练暗器时那个样子,整个院子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那个靶子!”   “在他发暗器的时候,哪儿都可能被打着,不过你只要往那个靶子前面一站,妥了,绝对安全!”   “行了行了!”听到这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把他的心思全都说了出来,而且还充满了诋毁和嘲讽,沈渊也有些哭笑不得。   “反正这案子挺危险,你们大家要是真想跟着我,我也没办法,”沈渊正色说道:“不过从现在开始,咱们得时刻做好被十来个顶级杀手围攻的准备!”   “没问题,回头我把我那些兵器全都带上。”这时的苏小棠拍了拍胸脯……顿时好一阵娇颤。   一说起“那些”兵器,沈渊就是满脸黑线!   这位苏小棠姑娘身上的武功,简直就像万花筒一样千变万化,她今天是短刀、明天是长剑,后天是流星锤,基本上拿什么兵器就看今天的天气和她本人的心情,而且好像从来没重样儿过!   这种情况,也弄得沈渊除了轻功和暗器,想跟她学点啥都学不成。   沈渊正在叹气,蓝姑娘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她随即向沈渊问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查?”   “还用问吗?”沈渊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得找个人打听一下,从沈家的家底到徽商集团的底细,还有他们在商界和官场上,最主要的敌人是谁。”   “那还用找人?问我就完了呗!”听到这话,蓝姑娘立刻便是嫣然一笑。   就见她转过身,在石凳上稳稳地端坐下来,洁白的手掌向前一摊,示意沈渊可以发问了。   ……   “你?这些事儿你都知道?”   沈渊惊讶地问了一句,就见蓝姑娘点了点头道:“有关这些事,扬州城里但凡有些地位的人都能知道,就是令尊沈先生,只怕也所知不少。”   “不过是沈大少爷之前兴趣不在这里,所以您对自己家族的事,都不怎么清楚。”   听到蓝姑娘又夹枪带棒地讽刺他过去斗蛐蛐泡妞的浪荡生涯,沈渊苦笑了一下,示意蓝姑娘从头讲起。   在这之后,蓝姑娘整理了一下思绪,坐在那里把有关徽商的事,一点一点地娓娓道来。   原来这件事的历史,还能追溯的这么远!沈渊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地陷入了沉思中。   ……   自从明太祖朱元璋推翻元朝之后,败走漠北的蒙古残余势力仍对中原虎视眈眈,伺机反扑。   由于边关危险,当时的大明不得不把三分之二的财政收入用在西北边军上。   明初的时候,朝廷沿长城设立了九个边镇,以拱卫关中,保护京师。   这九个边镇当中,固原、宁夏、延绥、甘肃四镇就在陕西境内。当时的四镇边军有大明军队二十余万,战马十余万匹。   他们的防区是,东起延绥皇甫川(陕西榆林以北)、西至嘉峪关、西南至洮岷(今甘肃南部)绵延数千里。   但是边关人烟稀少,数量庞大的边防军,每年耗费的军粮不计其数,从内地向边关运粮费时费力,大明朝的财政也不堪重负。   于是在明洪武三年(1370年),朱元璋采纳谋臣建议,实施“食盐开中”的新政。   这项政策,实际上就是让民间商人往边关输送粮食,来换取食盐经销的许可证“盐引”,大约三十斤粮食可换一份“盐引”。   而且这些盐引还是当时质量最好、最能赚钱的淮盐引……所谓的淮盐,其实就是出自扬州一带的食盐。   于是当时的陕西商人和当地的地主乐得一蹦多高,他们开始疯狂地向着边疆运送粮食,边防军需的难题一举得到了解决。   就是这条“食盐开中法”一举造就出了天下驰名的秦商集团! 第133章 百年风雨战云疾、王府大旗、扯作虎皮   而当时靠着运粮换取盐引获利的陕西商人最多,原本陕西八百里秦川,自古就是中国粮食主产区。因此“食盐开中法”让陕西商人在此后赚取了巨额的银两。   在中国的古代讲究男耕女织,也就是说吃饭穿衣都不需花钱买,但是不好意思,食盐你却是必须要吃的!   朝廷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制定了食盐专卖的律法,经过官府允许,开具盐引的食盐叫做“官盐”,是正规合法的食盐,经营它的商人往往都是获利巨大。   也正因为如此,跟官盐相对的,就有了贩私盐的人。   因为贩私盐一被抓住就会被判重刑甚至处死,所以这些私盐贩子往往纪律严明,武器精良,作风狠辣,动不动就和稽查私盐的官军硬拼。   因此历史上的反王,很多人都是贩私盐起家的。比如说唐末造反的黄巢,还有朱元璋起义时的对手张士诚、陈友谅、方国珍,全都是私盐贩子出身。   甚至咱们那位明太祖朱元璋,起义时的经费,也大多是从私盐上得来的。   当蓝姑娘说到这里时,沈渊皱了皱眉。   到现在还没说到徽商,看他的样子显然有点急了。   这时的蓝姑娘摆了摆手,示意马上就到了,姑娘又接着说道……   然后到了大明弘治五年,当时的户部尚书叶淇,将输粮换引的“开中法”,改成以银换盐引的“折色法”。   也就是说,商人不必再千里迢迢送粮食到边关,而是直接拿出白银就能购买盐引。于是大量贩卖官盐起家的陕西和山西商人就离开了家乡,涌入了扬州一带。   蓝姑娘笑着说道:“在前些年,扬州城里的陕西和山西商人,靠着贩盐赚来银子修筑园林、蓄养家仆,那可是牛气得很!”   当时的扬州人看不惯他们那么有钱,于是就说这些西北盐商:“高底馕鞋踩烂泥,平头袍子脚跟齐。冲人一身葱椒气,不待闻声是老西。”   “可是他们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就见这时蓝姑娘指了指沈渊笑着说道:“毕竟在淮扬一带贩盐,那些西北来的商人,还是没有本地人来的方便。”   所以在这三五十年之内,两淮之地的徽州盐商,开始飞速蹿升起来。   那些徽商喜欢让子弟读书,很有耐心地培植官场上的势力,又有地方上人头熟的优势。再加上盐业本来就是官商色彩很浓厚的行业,所以徽商慢慢在官盐生意的方面,做得越来越强。   到后来,山西和陕西的商人受到挤压,没办法两伙西北人结成了一股。他们在东关街上修建了气魄宏大的山陕会馆,联盟起来共同对抗徽商。   “尤其是在这几年,”蓝姑娘看着若有所思的沈渊,淡淡地笑着说道:“秦晋商人和徽商的矛盾越来越深,他们为了一点点小事,就去打官司告状。”   “那些官司一打就是积年累月,谁也不敢服输,几乎到了恨不得生吃对方的程度!”   “所以那十六个死者,如果是有人派他们到聚恒昌钱铺门前,让他们做监视徽商行动的暗线。我估计十有八九,是那些秦晋商人派去的!”   见沈渊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眼里带着思索的神色,蓝姑娘微笑着说道:   “因为派眼线常年去监视别人,能干出这种事,需要积年累月的仇恨,还有庞大的人力物力。”   “除了跟你们徽商打得像乌眼鸡似的秦晋商人,我想不出别人还有这样的能力和动机,去做这样的事!”   ……   蓝姑娘一番话,把徽州商人的主要敌人,也就是山西和陕西的盐商说得十分清楚。   沈渊沉吟了良久之后,缓缓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十六个死人,,很有可能就是秦晋商人派去的眼线。甚至也有可能是秦晋商人主动下手,把自己这些派去的暗线灭了口!”   “同样,徽商也一样有可能做这件事……先查山陕商人那边吧!”   “哦……沈少爷打算怎么查呢?”听到了沈渊的话,就见蓝姑娘笑着说道:“那山陕商人和徽商并驾齐驱,在扬州城里是何等的威势熏天?”   “别说是您了,就算是你们江都县令想见人家盐商首领,说不定都会被人打了回票!”   “那个山陕盐商的首领叫秦列,你要想见他的话,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出的那个主意,我用鞋底子都能想得出来!”这时的沈渊笑着看了看蓝姑娘露出裙摆外的秀鞋……“嗖”的一下,那个小巧的脚尖儿就不见了。   “拉大旗作虎皮,去求崇王府呗!你去还是我去?”沈渊笑着问道。   听到了沈渊的话,蓝姑娘掩口笑道:“这样的事儿,也用沈大少爷亲自去吗?”   “您现在大概是不知道,沈渊这个名字在王府里有多大的分量!别人要想见山陕商会会长秦烈那是难上加难,可你要是去的话,不外乎跟王府要一张帖子罢了。”   “如果是我想见秦烈,可能还需要费点口舌,跟主子们解释一番。至于沈少爷你……就让秦玉虎去找世子,说要去见个人,借一张王府的帖子就行。”   “这么容易?”沈渊笑了笑,向秦玉虎示意了一下,这小子立刻转身就出了院。   这秦玉虎心思缜密,办事妥帖,对于那些江湖掌故、人情世故之类的事全都很在行,干这些传话之类的事更是滴水不漏,沈渊让他去也很放心。   可是没到两刻钟的时间,当秦玉虎回来的时候,他手上不但拿着一张从王府求来的帖子,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   蓝姑娘一见来人,慌忙站起来行礼。沈渊抬头一看,霍!居然是小王爷朱常津亲自来了!   只见小王爷摆摆手让蓝姑娘免礼……估计这还是看沈渊的面子。然后他走过来笑嘻嘻地一把拉住了沈渊,眉飞色舞地说道:“沈先生要帖子,是有事要办吧?”   “我爷爷和父王早就吩咐过我,若是有机会在先生面前受教,让我万万不可错过。”   “所以今天我来,是想扮个随从跟在先生身边,看您是如何待人接物的。您放心!我保证一句话不说,就在旁边看着先生办事!” 第134章 四大高手今汇聚、千金之子、拜帖一递   听到这话沈渊才发现,小王爷居然身穿着一身普通侍从的打扮。   看他的样子精气神儿十足,十四五岁的年纪也确实像个跟班……不过他这俩眼睛刷刷地放光是几个意思啊?、   朱常津表现得如此兴奋,却是跟崇王世子、还有侍从这俩身份都不相符。   沈渊笑着看了一眼朱常津,估计这孩子是在府里憋闷的时间太久了。这一下拉着老王爷的大旗做虎皮,出来跟沈渊一起办事。世子觉得大概是十分新奇有趣,所以才会兴奋得脸蛋儿通红。   这和沈渊上次在王府里见到那个成熟稳重的崇王世子,倒是颇有不同,毕竟还是个年青人啊!   沈渊知道这位大常津,心里多半还是有些孩子脾气。他此番乘兴而来,若是这个时候拒绝他,怕是要伤了这个年轻人的心。   更何况即便从安全方面考虑……看看小王爷身后带的这四个人,沈渊的心里也是暗自“咯噔!”一下。   在这四个人里,有一个沈渊是认识的,就是在檀香扇一案里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夏侯商。这家伙据称是王府第一高手,号称打遍淮扬无人可敌。   除此之外,夏侯商旁边的那三个侍卫,看他们的站位和气势,居然也和夏侯商并驾齐驱。   我的天!这四大高手跟小王爷一起出行,别说朱常津的安全了,就连沈渊自己的安全也完全不用担心了!   听着小王爷说完,这时的沈渊看了蓝姑娘一眼。就见蓝姑娘面现忧虑之色,估计是担心小王爷的安全,于是沈渊也开诚布公地向朱常津说道:   “在下正在查一个案子,凶犯的背后势力十分庞大。在这一下午的时间里,已经出了十六条人命。小王爷安全要紧,您确定一定要跟我去?”   “不过就这一回哦!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要是跟着我满山乱跑,身上掉根寒毛,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沈渊的话,朱常津哈哈一笑,随即他又让身边的四大高手拿出了一件家丁的衣服,给秦玉虎换上。   这一下,咱们的沈大少爷出行的时候就是六个随从、两个女伴,而且男的英俊女的漂亮,这气势可是立刻就上来了。   等到沈渊接过秦玉虎手里的帖子一看,只见上面丝毫没提崇王府和王室的名字,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汝宁朱记”。   这种毫不张扬,却带着浓厚自信的写法,使得这简简单单的一张帖子,便透出了崇王府深深的威势。   随即沈渊带队出发,按照蓝姑娘的指示,向着城中的山陕会馆走去。   等他们在扬州城穿街过巷,来到了山陕会馆的门前。沈渊抬头一看,也是暗地里称赞。这宽大的门庭宅院,豪华气派,就差把黄金贴在上头了。   山陕会馆的门脸上,所有的房梁柱子全都是用石头打制,还点缀着工艺精美的石雕。造型沉厚古朴,大气恢弘,一看就是底蕴深厚。   此外这山陕会馆门口,也有两个人在那里迎客。基本上来往的都是住在扬州的山西和陕西商人。大家都熟悉,在门口拱拱手也就进去了。   沈渊带着这么多随从,自然也没有自己上前打听路径的道理。只见他一挥手,秦玉虎就带着帖子拾阶而上。看二虎的样子居然从容不迫,气势不卑不亢,沈渊看得心里不由得一阵好笑。   要说人这东西,也真是官儿升脾气长,如今的秦玉虎手里拿着崇王府的帖子,身边甚至还跟着一位小王爷,心里必定是产生了一种所向无敌的幻觉。所以这高门大院对二虎来说,也是丝毫不在话下了。   山陕会馆看门的两位,向着台阶下面的众人扫了一眼,然后客气地向秦玉虎问起了来意。   就见这位二虎哥一言不发,淡淡地把手里的帖子递了过去。然后那俩人一见帖子,立刻就是浑身一哆嗦!   我的天!崇王府来人要见会长!   这俩人立刻毫不犹豫,打躬作揖地把沈渊他们请进了大厅。至于这帖子,他们可不敢收!   话说这古代,客人过来求见时递上的帖子叫拜帖。这山陕会馆就算是把脸抽肿了,他们也没有那么大的脸面,敢接王府的拜帖啊!   等到这俩看门的中间,有一个回去报信之后。没过多久就见里头有个人步履匆匆地走了出来。   ……就不算是匆匆,眼看着到了王府来人的面前,他们也得匆一下表示尊敬不是?   来人似乎是山陕会馆的管事一类,就见他向着沈渊一躬到地,陪着笑说道:“先生赶得不巧,我家秦会长去高邮谈生意去了。”   “要不我立刻给会长传信,让他连夜赶回来?还是等会长回来之后,立刻去王府拜见您?”   “不必了,”沈渊摆了摆手,向着这个年轻人说道:“我找他还真有点儿急事,倒不是平常拜访。会长既然在高邮,那我们去高邮找他就是了。”   沈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暗自想道:他这一次找秦烈,不过是调查案情,双方一见面,秦烈就会知道,自己并不是王府的人。   所以现在自己把姿态弄得太高了也不好,高邮距离扬州不过三五十里,在运河上坐船没多久也就到了。   听到了沈渊的话,这位管事立刻点头道:“即使如此,我就替秦社长做主了。”   “在下派人给社长传信,说有贵客到高邮拜访。您和秦会长就在高邮西北的甓社湖宝珠山庄见面,由秦会长设宴款待几位贵客。”   “等到您几位赶到,到时湖光山色、美酒佳肴、我们秦会长也在宝珠山庄候着诸位,大家饮酒畅谈,岂不是畅快?”   “好吧,就这样,那就明天中午。”沈渊点了点头,向这个年轻人告辞之后,随即转身走出了山陕会馆。   “宝珠山庄是什么地方?这个秦会长的别院?”出来之后,沈渊向着蓝姑娘问道。   这时的蓝姑娘正在跟崇王世子窃窃私语,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 第135章 淮南草木秋色碧、甓社明月、功名及第   看这意思,好像蓝姑娘担心今天晚上彻夜行船,明天到高邮去见秦烈。这对于世子来说属于一夜不回家,另外还出了个不远不近的门。   所以蓝姑娘似乎想劝小王爷,打消跟沈渊去高邮的念头。可是这小王爷好不容易离开家乐呵一下,怎肯就这么算了?他却是执意要跟沈渊走。   听到沈渊问起这件事,小王爷趁机摆脱了蓝姑娘,笑呵呵地向旁边的人吩咐备船……话说崇王世子要出门,又怎么可能坐别人家的船?   而这边的蓝姑娘见拗不过世子,也只好无奈地认同了这一点。在这之后蓝姑娘转过身,上下看着沈渊笑道:“看来沈少爷这一科县试,还真有高中之兆!”   “嗯?这话题怎么转到哪儿去了?”这时沈渊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蓝姑娘,觉得她说的话,好像跟高邮之行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见蓝姑娘摇着头笑道:“您不知道这宝珠山庄是怎么回事?哈!亏你还是扬州人呢!”   沈渊想了想说道:“在檀香尸扇那件案子里,我好像听见云裳临死的时候说过,她家原本就住在甓社湖边,可是这跟我考试有什么关系?”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向码头出发,蓝姑娘慢慢向沈渊讲起了甓社湖,还有宝珠山庄的由来。   原来这甓社湖,是高邮西北的一片大湖,湖上烟波浩渺,湖光山色十分动人。   而甓社湖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它在北宋的时候,在湖上曾经发生过一件奇闻。   据沈括的《梦溪笔谈》记载,在甓社湖上突然出现了一颗硕大的明珠,时隐时现极为显眼,所以很快就被当地人注意到了。   据说这颗宝珠的亮度,甚至可以让十里外、也就是五千米以外的树木都被光线照出影子,这宝珠的亮度就知道有多强了。   同时沈括的友人,北宋著名文人孙觉,甚至在极近的距离见过那颗宝珠。   据他的讲述,这颗宝珠是藏在一颗巨大的河蚌里。在河蚌打开的时候,里面的光线就像一条金线一样刺眼。随即当河蚌张开后,那颗宝珠就飞出来,在湖面上飞行。然后没过多久,这位孙觉在这一年的秋闱里,高中了进士!于是人们就说,孙觉高中是因为看见了珠光,认为珠光可以预兆祥瑞。   之后孙觉的乘龙快婿、著名的书法家黄庭坚,还特地赋诗《寄外舅孙莘老》:“甓社湖中有明月,淮南草木借光辉。故应剖蚌登王府,不若行沙弄夕霏。”   于是当时的读书人为了亲眼一见这般祥瑞,好给自己也借点喜气,他们甚至接连好几天雇船在湖面上等着。   如果听到这里,还有人觉得这是不实的传闻。那么根据历史记载,这甓社湖珠光的奇景不是昙花一现,而是曾经在十余年的时间里连续出现,当时有无数人亲眼见过!所以它的真实性,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听蓝姑娘说到这里时,沈渊皱着眉心中暗道:我去!巨型的河蚌,然后放出媲美小太阳一样的圆形物品,还嗖嗖地乱飞……介特么不是UFO吗?   在北宋时,甓社湖居然接连那么长时间出现了UFO事件?这件事要是放到现代,估计星际战争都打起来了……   沈渊想到这里,就见蓝姑娘笑着说道:“所以你这回去啊,一定好好盯着湖上。万一要是能看一眼珠光,说不定还真能中个进士什么的……”   蓝姑娘刚刚说到这里,就见旁边的崇王世子朱常津也笑着凑了过来,向沈渊说道:“怎么沈先生?您要赴下一科的春闱啊?”   “春什么闱啊!”沈渊一头黑线地说道:“县试!”   此时的沈渊心中暗道:这特么太没面子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去参加童子试,这帮人还刨根问底地问个不停!   不行,我死活也得把秀才尽快考下来才行!   看到沈渊的模样,朱常津知道自己想差了,也只好笑着说道:“沈先生也不用急,以您的才华,科考时必定是一路势如破竹,一飞冲天考到殿试,也用不了几年功夫……”   蓝姑娘忍住了笑意,苏小棠和秦玉虎却眉飞色舞地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俩家伙的笑容里,分明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经过这么些天,这些跟在沈渊身边的人,也都摸清楚了这位大少爷的脾气。   沈渊既不喜欢高人一等的讲礼数,又没有什么盛气凌人的想法,反倒是平时最爱跟他们摸爬滚打地在一块笑闹。   当然,这并不影响他们心中对沈渊的尊敬。毕竟这小子干出来的事,从桩会到扬州玉工,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扬州百姓,带来了无数好处!   所以他们对沈渊言听计从是一回事,该笑话他的时候绝不轻易放过,那也是必须的!   说话间他们就到了运河码头上,这时王府的船还没到,他们就在码头上的一处树荫下等着。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估计他们一夜行船之后,明天早上就可以到高邮。   在这之后,他们可以直接行船到甓社湖的宝珠山庄……沈渊正想再问一次蓝姑娘,那个宝珠山庄究竟是不是秦烈的产业。   刚才蓝姑娘光顾着说那个明珠了,宝珠山庄的事儿还没跟他详细解释。   沈渊还没等开口,他陡然间就听到身后有一个人,大声咒骂了一句!   “活见鬼了!”   等沈渊一回头,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在暴跳如雷地跺着脚骂人。   他站在街边上,和一些卖香梨脆藕的一起,摆摊子卖东西。在他的脚下平铺着一张湿漉漉的麻袋,上面还有四条一尺半长的鮰鱼。   这种鱼肉质鲜美,当地人称它叫“肥沱” 看样子是这个大汉钓上来的,正在运河码头集市上售卖。   可是听他的喊声,他有五条鱼摆在这儿,还没等开张,居然就丢了一条!   这么大的鱼,一般人用手提着都不敢把手伸直了,因为会拖在地上。那一条鱼得七八斤重,怎么就能丢了呢? 第136章 三尺童子两尺鱼、龙门一跃、轻鸿一羽   听到这个渔人的叫骂声,沈渊他们几个也感觉到挺有意思,于是放眼四下看去。   只见这运河边的集市上,压根也没有太多的人,一眼望去能看出去二三十米远。所有的人手里,都没见提着一条大鱼啊?   这路口四通八达,那个卖鱼的家伙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追。又怕追贼的时候剩下的这几条鱼再丢了,只能在原地跺着脚的大骂。   “他娘的,我就回头跟人聊天的功夫,就一眨眼这鱼就没了,这都奇了怪了!”   “是哪家的馋痨把我的鱼偷走了?让他吃了以后嘴上生个大疔疮!”   听见这个人骂得气急败坏,沈渊笑了笑,他也对丢鱼这件事感到十分好奇。   说实话,像鱼这样的东西十分不好偷。毕竟它又大又长还挺重,而且上面又湿又腥,既不方便揣在怀里,又不可能塞到裤子里面……当然硬塞也是可以的。   ……扯远了,想到这里时,沈渊顺着街道往四面八方看了一眼。   在街上的行人里,有提着菜篮子的老人,有手里拿着果子吃的小朋友,有衣着光鲜的年轻后生,嘻嘻哈哈地结伴而行。   可是所有的人手里,都根本不可能拎着一条一尺半长的大鱼,还不被人看见!在这之后,沈渊忽然盯住了一个远去的背影。   他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扔给了那个卖鱼的,告诉他立刻闭嘴,不要再骂街了。   然后他用手一指前面十几丈外,街上的一个人,向秦玉虎说道:“把他给我抓回来!”   “哦……他?”秦玉虎答应了一声,然后等他看到沈渊指的那个人,又一脸诧异地回头确认了一次。   “就是他!”沈渊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随即秦玉虎就像离弦之箭一样跑了出去!   此时在场的诸位,也看到了沈渊指的那个人,那居然是在街心上走的一个孩子。   那孩子看来是个男孩,大概也就是十二三岁,身量根本就没长开。等大家看到他的时候,发现那孩子居然空着俩手正往前走,而且他还光着膀子!   这孩子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短裤,身上全是一道子一道子的泥,脚底板更是脏得要命。就他这样的,差一点点就没那条鱼高了,又怎么可能把那么大一条鱼偷走?   正在这时,秦玉虎已经跑到了那孩子的身边。就见他用手一扒那个孩子的肩膀,把他的身体转了过来。   这时“喔”的一声!   沈渊身边的这些男男女女,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叹!   只见那孩子的脸上愁眉苦脸,一语不发。在他嘴上,用牙齿咬着一根儿马莲……就是古代菜市场经常用来绑东西,或者穿上一块肉的草,现代也有人用来绑大闸蟹的。   在马莲下边,垂着一条一尺多长的大鱼!   怪不得大家看他两手空空,原来这小男孩居然是用牙咬着穿鱼鳃的绳子,一步一步往远处走的!   ……   这个小机灵鬼儿!   大家看到了他的样子,同时笑了起来。   然后这条鱼就被秦玉虎接到了手里,同时把这个孩子扯了回来。   看这孩子的小细胳膊,就跟芦柴棒一样,秦玉虎都没敢怎么用劲,生怕给他撅折了。   等那孩子被秦玉虎拎着到了跟前,那个卖鱼的也看到了这番情景。他指着那孩子正想开口喝骂,却被沈渊头也不回地用手一指!   那个卖鱼的立刻拿着银子,脖子一缩不吭声了。   沈渊看着这个孩子又黑又瘦,一身脏污却是双眼灵动,双眉之间疏朗开阔,看起来居然很是清秀。   这小家伙显然有点惊慌,但却并未手足无措。他用手拧着自己短裤的裤腰,好奇地看着沈渊他们一行人。   “家里大人让你来偷鱼的?”沈渊淡淡地向这孩子问道。   “没大人了,就剩下我……饿……”这孩子怯生生地答道。   沈渊又接着问他:“你爹娘哪儿去了?就一个人过日子,没人管你?”   “爹下河打鱼淹死了,娘投井了……我自己找吃的,两年多了。”   这孩子说起这番话来的时候,眼神中带着警惕,倒是看不出悲戚之色。显然这个小家伙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并且尽量不去想他的爹娘。   见到这样的情形,蓝姑娘和苏小棠都露出了不忍之色。这时的秦玉虎也在旁边喃喃自语地道:“这孩子,跟我大哥家的侄女妞妞一般大……”   “你这孩子,还挺机灵……以后跟着我,做我的书童。”这时沈渊向着这小家伙说道:“一天管你三顿饱饭还给你钱,长大了还给你娶媳妇儿,要不要跟着我?”   听到沈渊的话,大家都是一愣。   随即他们想到那个孩子鬼使神差的偷鱼技术,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沈渊是看这小子机灵活泼,而且身世凄惨,所以他就想救下这孩子,顺便给自己添个书童……他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此时的崇王世子朱常津,在旁边看得若有所思,不知道这小子从沈渊先生的做法中,又悟出了什么。   而那个孩子在听了之后,伸直了脖子在那儿愣了许久之后,他吞了一口口水,发出了“咕噜”一声。   “吃饱?”   “必须吃饱,”沈渊神色郑重地说道:“而且你不犯大错误,我绝不打你!”   “打也没事!吃饱就行!”   这时的孩子张嘴一乐,露出了两排雪亮的牙齿,看他的笑容……都绝了!居然跟沈渊差不多!   “好了,”这时沈渊看到一艘大船在码头上停下来,他随即向那个孩子说道:“一会儿我派人把你送我家去,过一两天我就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龙小羽!”   这孩子挺直了身板儿,好让自己显得高大一些,他向沈渊说道:“以后跟着少爷姓……您姓啥?”   “不用,龙小羽这名字挺好听,”沈渊笑了笑,向旁边的朱常津说了一句,让崇王世子在船上派下一个人来,把这个孩子送到太平巷沈渊家里去。   在这之后,大家就要上船之际,那孩子跟着王府的一位家丁正要往回走。他却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回头向着沈渊问道:   “我偷鱼……你是咋看出来的呢?” 第137章 一生狂名何所寄、菱女歌中、锦帆风里   听见这话,沈渊一边走上跳板一边笑着说道:“你那小细脖子,被那条大鱼压得都缩回去了。一个半大孩子又不是小老头,哪有那么走道儿的?”   “嗯,我应该拿那条小的!”这时那位龙小羽这才明白,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暴露的。他随即跟着那位王府家丁,老老实实地回扬州城去了。   ……   沈渊他们一起登上了这条王府客船,船夫随即便开了船。   眼看着这艘船开始在大运河的河水上扬帆北行,大家也都在船上找地方坐了下来。   那些保镖自然是在船舱外,秦玉虎也识趣地躲到了外头。船舱里就剩下了两位姑娘,沈渊和世子四个人。   朱常津随即笑着说道:“看那孩子的机灵劲儿,估计在先生手下用不了几年,又是一位奇人异士!”   “听说先生手下还有一个大鼻子,嗅探功夫天下无双,回头沈先生一定让我见见才好。”   “那是我兄弟,”沈渊笑着对朱常津说道:“世子想见他,我可以帮忙,但他可不是我手下。”   “哦……”崇王世子听闻此言,又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估计这小子又从沈渊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别样的味道。   船上实在无聊,眼看到了掌灯的时分,吃过了船菜之后……话说扬州船菜也是很有名的,大家闲来无事拿出棋子,想要下棋。   沈渊倒是没那个心力在棋盘上搏杀,他拿着围棋和苏小棠用棋子排兵布阵之后,用手指头弹着打仗……没过多久沈渊就输得一败涂地。   另一边,蓝姑娘和崇王世子显然也没有多少下棋的心思。沈渊在耳朵里听着他俩“噼里啪啦”,落子如雨,就知道这俩人下棋也不走心。   在这个时代,业余生活实在是太贫乏了,沈渊又不好把那些狼人杀、德州扑克之类的东西拿出来教给小王爷,一时闷气的不行。   这时他和苏小棠弹棋子输了,原本以苏小棠的暗器功力,真的能毫不夸张地用棋子打死沈渊……所以他根本没有赢的希望。   按照约定,输的人要演节目,于是沈渊就把后世里那些聊斋志异中的鬼狐故事拿出来,添油加醋地讲给苏小棠听。   没过多久,就连世子和蓝姑娘再加上秦玉虎,也都加入了听故事的行列。   夜行的航船上,船帆吃饱了风,帆索在风中阵阵地嘶嘶作响。   大家合衣躺在床铺上,听着运河滑过船底时的水声,在沈渊的故事中渐渐地睡着了。   ……   第二天一大早,沈渊令人停下了船。他一个人顺着跳板窜到岸上,在岸边的田地里练了趟八八八十一路乱披风刀法……砍回了一大捆青蚕豆。   他把一串铜钱放到了一片狼藉的蚕豆地里,然后回来跟大家一起把蚕豆摘下来放在锅里,加上盐和五香八角煮熟。   之后他们剥着蚕豆一边吃,一边看着清晨运河两岸的风景。   天气已经开始凉爽,用不了多久运河两岸的一线青翠,就会变成色彩斑斓的枯黄和火红。   朱常津谢绝了侍卫的帮忙,一个人连剥带吃,跟蚕豆拼杀得不亦乐乎。   看他脸上的神情,虽然沈渊带着他还什么也没干,但仅仅就此时的乐趣,已经是让他开心得不行了。   远处河汊里面,坐着木盆的少女,红裙若隐若现。一阵清脆的歌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在这夏秋之际,和风清爽,天际高旷,沈渊用脚掌和着采菱女的歌声,一下一下轻轻打着拍子。   “歌采菱,心未怡。翳罗袖,望所思……”   来到大明已经几个月了,这大运河就像是大明躯体里滔滔不尽的血脉。沈渊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正融入到了这片大明朝的天地之中。   ……   日上三竿时分,客船也由大运河拐到了高邮湖之中,前方再向前是一片烟波浩渺的水面。   远处波涛的尽头,有一片清脆的绿杨垂柳,慢慢的越来越近。   此处就是甓社湖,在船头指向的湖岸上,矗立着一座造型玲珑的亭子。这就是文人雅士到此玩赏山水,顺便观看甓社明珠奇景的所在,名叫“玩珠亭”。   听蓝姑娘介绍了这个亭子的来历,眼看着船行到岸边,沈渊站在船头犹如狮子吼一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一个长长的懒腰伸完之后,沈渊笑着说道:“一打饱嗝一股蚕豆味儿,来!咱们到那个宝珠山庄,好好吃他一顿再说!”   昨天晚上,蓝姑娘究竟还是把这宝珠山庄的来历介绍给了沈渊听。原来此处还真不是那个山陕商会会长秦列的庄园,而是另有一位庄主。   据说这位庄主虽然没有官职,但是修建了这样一处宝珠山庄,不但风景绝佳,而且他本人也是极为好客。   因此扬州官场上的那些官员们,这座宝珠山庄也是他们常来游玩流连之地。   此处不光是风景诱人,据说此间庄主招待客人的饮食也是极尽精美,而且他家中的舞娘歌姬也是色艺双绝。   所以扬州府那些有头有脸的官员,富得流油的富商常年来往于此,弄得这山庄几乎是每日欢宴,没个清闲时候。听到这里时,沈渊的心中暗笑,他已经知道这个宝珠山庄是个什么所在了。   用现代的话来说,这叫做权利寻租,终归大明朝这些官员又不是和尚,他们手里掌握着举足轻重的大权,自然要用它来换取相应的银钱和好处。   而这个宝珠山庄的主人,估计就是在其中,起到了一个牵线搭桥的作用。   若是谁有求于官府,却拎着猪头找不着庙门,自然就可以来找这位山庄庄主。而庄主也能通过和官员良好的关系,让这些有钱人和官员都满意而归。   当然在这其中,这位庄主也会获得极大的好处!   同时这座山庄远离扬州城,又离高邮等重镇不远,既方便那些官员们找到隐秘的地方享乐,又没有任何来往的人员而被打扰。   所以这个地方堪称是官商勾结的集散地,贪赃枉法的大本营,在这清秀悠远的湖光山色之中,不知道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交易,在暗地里成交! 第138章 大明法度成交易、湖山丘壑、勾结之地   “能做得起这样的生意,此间的庄主绝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沈渊想到这里,感慨地说了一句。   旁边的蓝姑娘也点头表示同意道:“此间的主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大家都叫他青先生。此人据说眼光精准,手段豪阔,行事也很令人佩服。”   “数年来他经营着这座宝珠山庄,现在已经是跺跺脚,整个扬州府都乱颤的人物了。”   “也不知道咱们那个苏州来的江苏巡抚赵宏图大人,有没有到这座山庄里来游玩一下?要是让他结交上了巡抚,估计这位青先生,扬州城都该装不下他了!”   这时的蓝姑娘看着沈渊心道,这座宝珠山庄的内情,也不知这位沈大少爷听明白了没有?   毕竟沈渊这个年轻人虽然聪明绝顶,离奇怪诞的思路层出不穷。但是在官场这方面,别说是沈渊了,连他爹沈玉亭都未必知道,宝珠山庄这样的去处意味着什么。   所以蓝姑娘对沈渊有没有搞清楚青先生的地位,心里还是有些吃不准。   不过她却不知道,沈渊其实对于宝珠山庄青先生这样的人,是再了解不过的了。   甚至可以说,对于这位庄主如何在官场上运作,怎么两头赚钱,其中又需要怎样的手腕。说起这些,沈渊甚至比那些成天泡在宝珠山庄里的大明官员,还要懂得的多!   不过他们这一行人,这次的身份其实是秦烈的客人,跟人家庄主却是关系不大。   想来是秦烈在这山庄里常来常往,知道这里饮食精美,所以才在这里来招待沈渊的。   所以沈渊心中暗自想着:那个青先生,不管他是什么底细,终归也用不着自己费心,甚至他能不能见到这位主人,都两说着呢!   他们一路下了船,还在玩珠亭里活动筋骨,逗留了一会儿。毕竟他们和秦烈约的是在中午,现在时间还早着呢。   没过多久,就有宝珠山庄的庄丁过来询问。等沈渊派秦玉虎过去说明了来意之后,他们随即就被带进了山庄……其实他们上岸的时候,就已经在山庄里面了。   这一路上修竹红梅,绿草如茵,十步一景,百步一亭。沈渊也没想到这座山庄,竟然宽阔到了这样的程度!   还不如叫宝珠森林公园呢……沈渊一边嘀咕着,他们一路走到了内院。   到了里面景色更加精致,此处又是一片园林风景,虽是人工雕琢,却是更显匠心。   原本他们一行人,是要去往山陕商会会长秦烈预定好的水阁。未成想半路上却有一位侍女过来,说是时间没到,秦先生还没来。   倒是此间的庄主青先生听说,自己庄中来了客人,想请几位过去先用早饭。   秦玉虎听说有饭吃,不由得暗自懊悔……他早上结结实实吃了一肚子蚕豆。   而那位小王爷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郑重其事地和其他人站在一起,正式装成了护卫的模样。   看来世子真是要一本正经地扮成沈渊的跟班,好看看这位沈先生如何行事的。   没奈何,既然主人相邀,沈渊他们自然也就跟着那位侍女,一路分花拂柳,向着庄主所在的院落走去。   离得还挺远,沈渊就听到远处鸡鸣犬吠,竟然是一派农家风光。   围绕着这座小院子的,是半人高的青竹篱笆,编织得十分细致。院子里外跑着几只小鸡还有一只半大的土狗。这小家伙正仰面朝天,躺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睛大大方方地晒着自己的肚子和全套武器。   再往里看,隔着篱笆是一幢修建得齐齐整整的草堂。虽然用的是稻草为顶,本色原木为柱,可却盖得宽敞明亮,居然很有先秦时的风貌。   这草堂既端庄又有野趣,和周围的雕梁画栋、绝佳的园林相衬,竟然是卓尔不群,显然住在此处的,必是个胸有丘壑的高人!   从沈渊他们一进院子,就见一个身穿便装的男人,笑呵呵地从草堂里迎了出来。   ……此人一身布衣却是熨烫平整,打扮得十分得体。他身量不高,圆圆的脸蛋上也未见有什么棱角。倒是唇上的两撇小胡子,打理得既精致又整齐。   在他的脚底下,穿着一双圆口青布鞋,露着刚纳好的雪白千层底儿,显得干净利落之极。   看到他的样子,沈渊心中暗自想道:就这身衣服,虽然看起来并不奢华,但是一天要不换上三回,上边肯定全是褶子……   这家伙看起来虽然朴素自然,但是可也真够折腾的!   沈渊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此人一定是此间的庄主,青先生了。   这位庄主,看来似乎并不知道沈渊他们是由王府来的,而是把他们当成了山陕会馆秦烈的客人。   他出来之后笑着招呼了一下,随后就请几位客人堂上叙话用饭。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主人,沈渊也跟这位青先生客气了一番,但是很明显双方都没怎么走心。   等到进了草堂之后,大家用净水洗了手。沈渊的四名保镖在外面伺候,苏小棠姑娘和秦玉虎也躲了出去。   只有蓝姑娘,外加那个死皮赖脸,怎么也不肯走的护卫朱常津,随侍在沈渊的一左一右。   青先生脸上带着笑意,大家在一条长桌上坐下。用过茶之后,随即青先生就吩咐人传上了酒饭来。   在这期间他打量着沈渊,时间一长,青先生心里就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越看越有意思的味道。   因为秦烈在此地招待的客人通常都是非富即贵。这位山陕商会会长的座上宾,若不是扬州府的顶级官员,也得是和秦烈身份相当的富商才对。   可是你看这年轻人,从衣着打扮到年龄、从谈吐到气质,肯定都和官员或富商这两个身份沾不上边儿。   可他虽然看似一个年轻学子,甚至面庞还显得有些稚嫩。但是他坐在那里居然是不温不火,不骄不躁,看起来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这种安之若素、处变不惊的态度,使得阅人无数的青先生,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对这个年轻人重视了起来。 第139章 宫弦一声绿杨里、琴音古韵、暗藏玄机   而咱们这位沈大少爷正在座位上该想什么想什么,该发愣就发愣,心情却是随便得多。   非但如此,他和此间主人青先生的对话也是兴之所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什么湖光山色,这茶不错,今天的天气,呵呵呵呵……   可是偏偏他的言辞出口却是极为合体,丝毫没有突兀之处!   这边的青先生暗自心惊,可是沈渊旁边的蓝姑娘和世子朱常津,却是早已对沈渊习以为常了。   毕竟他们伺候的这位沈大少爷,哪怕就是见了喷涌而出的死尸或是新老两代王爷,人家都没怯场变过脸色,更何况这么一庄主了!   等到传上饭来,庄主青先生招了招手,随即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位身着轻纱的女子。   看她怀中抱着一张古琴,原来是给沈渊他们吃饭时伴奏的。   “我这琴娘在琴艺上倒也还来得,不知几位贵客想听什么曲子?”这时的庄主青先生让人传上饭来,然后饶有兴致地向沈渊问道。   这琴娘一进草堂,沈渊就闻得一阵幽香隐隐,这股香味温暖而轻盈,似乎带着阳光下花草的气息,于是他抬起头向着那位琴娘脸上看了一眼……   霍!好一位美人!   沈渊一见之下,也不由得心中一颤!   这位琴娘骨骼清奇,气质绝伦。甚至不需要看她的脸,光看这体态分明就是一首清雅高远的古曲。   更何况这位姑娘的脸上,眉目五官无一不是精致之极,是那种让人盯住了某一处,便越看越难以移开目光的绝色女子!   看这位琴娘也就大约二十岁上下,她目不斜视,身子端正,轻轻把古琴放在琴桌上,之后用手微微一抚琴弦,随即就放下了皓腕。   显然刚才的轻轻一抚,她已经确定了琴弦是准的。   沈渊欣赏了一阵这位琴娘的体态,转过头笑着对青先生说道:“既然咱们在扬州,那就《广陵散》吧。”   “好!”青先生笑着答应了一声,随即看向了那位琴娘。   琴娘向沈渊他们微微颔首为礼,手指在古琴上按捺弹拨,把这一曲《广陵散》从《刺韩》那一段,开始演奏起来。   其实广陵就是扬州,沈渊点的这个曲子也算是应时应景。世人都说嵇康死后,广陵散从此绝迹,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广陵散的原名叫做《聂政刺韩傀曲》,其实是一首慷慨激跃的古曲。当年金庸先生选择它作为笑傲江湖的主题,就是因为在这首曲子当中,自有一番慷慨豪侠之气的缘故。   现存的广陵散曲谱,出自明代朱权编印的《神奇秘谱》。此时沈渊细细听来,其中“刺韩”、“冲冠”、“发怒”、“报剑”几段,无一不是动人心魄,使人听之如在危崖,却是豪气盈胸。   这位琴娘,还真的把慷慨勇烈的聂政心中,那股豪气化作琴音演奏了出来!一曲未尽,上菜的仆人已经排成一排进了草堂。沈渊分明听到那位灵秀绝伦的琴娘指端,琴声一丝未乱。只是见到仆人来往备饭,姑娘微微皱了皱眉。   沈渊暗自叹了口气,这样的人、这样的琴曲、正应该诚心正意,仔细听来才是。   可是青先生却把它当做茶饭间的点缀,也难怪这位姑娘会心中暗自不喜。   青先生也不管沈渊听到哪儿了,他伸手向着面前的菜肴一指,笑着对沈渊说道:“山中饮食粗陋,早饭也不太讲究,沈先生莫要怪我怠慢才是,您请用。”   “哪里哪里!”沈渊轻轻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再一看桌上的这些菜肴,立刻就觉得有些傻眼……这里边居然有一大半,是他不认识的!   而这时那位青先生也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渊,心里想着这位沈先生将会如何动筷子。   面对这样的菜肴,只要沈渊一动手,青先生也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底细。毕竟他令人端上来的这些饭菜,要不是扬州城里的顶级人物,只怕连听都没听过!   这时的沈渊也没去拿筷子,心里却暗自踌躇了一下。这小子心里想着:他娘的这么些古怪的菜肴,难不成我真让面前这个家伙看了笑话?   正在他心中想着的时候,却忽然觉得身后,装作侍女的蓝姑娘向前走了一步。   姑娘拿起了沈渊面前的瓷碟和银筷,在桌上捡了几样精致的菜肴,夹到了碟子里面。   蓝姑娘手上的动作轻盈准确,银筷和盘盏之间丝毫听不见一丝碰撞之声。   姑娘同时还轻声说道:“先生早上不爱吃浓厚肥腻的东西,这雁掌倒是醋酿的,甚是清爽……”   蓝姑娘随口道来,手上丝毫不停,看起来她这位侍女,竟然是每一样菜她全都认识!   可不是嘛……人家是崇王府老王爷的侍女!沈渊心里暗笑,却根本没去看那位青先生。因为他知道庄主脸上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沈渊装作了一副淡然的模样,心里想着:呵呵!拿几碟子菜就想试试我的深浅?   这下踢铁板上了吧?这位庄主现在有没有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   而这时沈渊身后的另一位侍从,也就是崇王世子朱常津,居然也轻手轻脚地拿起了一个汤碗,他一边给沈渊盛汤一边说道:   “可惜了,这金玉一品汤里用的豆腐,是金丝雀的脑子……这季节金丝雀食性太杂,脑子里会有一丝腥味儿,怎么也去不掉。”   “要是用百灵的脑子倒是正好,可惜这里没有,这豆腐汤主人是吃不得了……属下看这‘浑羊殁忽’的火候,倒还做得凑合……”   说着就见朱常津用一把银匙,将桌上的一团篮球大的东西顺着一条直线切开,银匙下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然后他把碎片拨到了一边,用银刀轻轻地在那上面切下了一片放到碗里,端到了沈渊面前。   原本沈渊也不认识这是什么……那玩意长得,活脱脱就是一个翻过来的破篮球内胆。   但是听到朱常津说起“浑羊殁忽”这四个字,他却立刻就知道了,这是什么菜! 第140章 安忍民膏逞极欲、浑羊殁忽、金玉汤底   原来这东西,沈渊前世在《韩熙载夜宴图》上曾经看到过,在博物馆里给他介绍这幅画的导游,还曾经跟他说起过这道菜的做法。   其实这是一只肚子里塞满了糯米和调料的肥鹅,然后再把这只鹅放到一只羊的肚子里缝好,之后按照烤全羊的方法做。   等到全羊烤熟之后,整只羊都不用,就把里面用羊肚包裹的鹅拿出来。之后那个羊肚一见风就会变脆,那只鹅也因为隔着整只羊加热,既带着羊肉的风味肥而不腻,同时那糯米也是丰腴肥美。   因为这种做法极度浪费,所以即便在唐朝时,也只有权贵之家才能吃得起。不过类似这样的菜,当然难不倒那位崇王世子朱常津!   此时的青先生看见沈渊的一个随从,居然处置起这道“浑羊殁忽”时,手法熟练之极。而且他切下来那片带着糯米的鹅肉……说实话,天下见过这道菜的都没几个,那小子居然精准的把鹅身上最为清爽滑嫩的地方,信手就给切下了一片。   看这位年轻侍从的表情,好像他的主人能吃下这一片,都是很给庄主面子了,至于鹅身上其它的部位,好像完全可以扔了的样子!   这沈渊……不简单呐!   这时的青先生脑袋里刷刷地转着,一张张名单不断的掠过。他知道扬州城里有这样的身份的年轻人,绝对超不过五个!   可是这里面却没一个姓沈的,他到底是谁啊他?   沈渊肚皮里带着笑,却是捡着盘里清淡的菜肴吃了几筷子……话说今天早上他也吃了一肚子蚕豆,还真是没啥地方了。   沈渊心里清楚,这些古人们纯粹是有钱烧的。那些金丝雀百灵鸟,你让它们满树林子飞不好吗?它们的脑子跟羊脑有啥区别啊?非得弄出这么些古怪的花样,好显得他们多会享受似的。   这样的人沈渊在前世也见过不少。但是沈渊自己虽然也有钱,却几乎从来不干这种事,因为太没品。   不过在这位青先生的心目中,显然要对这位沈渊沈先生重新定位了。青先生还不知道,面前这个看不清深浅的年轻人,其实就是个县丞的儿子!   此刻琴娘的一曲《广陵散》也奏完了,不过青先生没说话,那位琴娘也只得静静地坐在那里。   青先生想了想之后说道:“不知沈公子这次和秦大官人会面,是有什么生意要谈?我看沈公子气度非凡,想必是一桩大生意才对。”   “不敢当,其实也不全是生意上的事”,就见沈渊笑了笑说道:“不过是些俗务而已,说出来没得污了庄主尊听。”   沈渊的话说得虽然客气,但是摆明了就是不想告诉你,青先生也是无可奈何。   其实沈渊还真是没法说,他总不能告诉青先生,我这次来是因为有一桩十六个人的杀人案,因为那个秦烈有嫌疑,所以我是过来试探他一下的吧?   接下来这一顿饭,让这位青先生吃得百爪挠心。因为两个人交谈甚欢,沈渊几乎是无话不谈。但是仔细一听却基本上全是废话,里边连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带出来。   这小子,居然圆滑到了这种程度!青先生越发在心里认定,他的背景一定是不同寻常。   要知道哪怕是扬州府的中级官员,自己察言观色之后,也多少能看出些端倪破绽。没想到这小子的嘴,居然比大姑娘的裤腰还紧!   青先生心中暗自憋气,一餐饭吃得没滋淡味。在这之后,他看到沈渊和秦烈约会的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也只得派人把沈渊他们送回了秦烈定好的院子。   当沈渊他们走出来之后,他和蓝姑娘朱常津对视了一眼,三个人同时都笑了笑。   这三位的心机都不简单,大家都能看得出,青先生实际就是个官场买卖的掮客,只不过他的手面宽广,做出来的局面比较大罢了。   这样的人就属于那种做糖不甜,做醋肯定酸的类型,沈渊也知道要不是有求于他,对这样的人最好是少打交道。   等到他们回到了秦烈预定好的院落,这里却不像是青先生那里的一派山林野趣,而是雕梁画栋。   等他们进了院子之后,才发现画堂前,居然是一片宽阔的荷塘。   ……   此时满堂的荷花粉红雪白,正在盛放,风一吹荷叶掀动,碧涛翻涌。荷花如同凌波仙子在水上舞动,景致真是动人之极。   秦烈已经等在了这藕香阁水榭的亭子中。一见到沈渊他们,他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家伙真是好一条关中大汉!   这位秦烈看起来起码有五十岁了,却是身体健壮,肌肉结实,须发如戟。   可是这条昂藏七尺的大汉,却是身穿着一件没棱没角的绸布长衣,打扮成了一个富家翁的模样。   沈渊一见他就知道,为什么这些扬州人会笑话那些山陕商人了。   说实话不管什么人,离了自己家乡后都会给人一些突兀的感觉。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是这个意思。   这样的情况在现代还不严重,但是在大明朝,这个时代各地的饮食风格、口语方言、。行事做派、生活态度、每一个地方的人从各个细节上,都很难和另外的地方融为一体。   所以这位关中大汉,在陕西或许是个板上钉钉的老美男子,可是在这扬州细软雅致的风韵衬托下,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这时的秦烈,也不知来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只知道他手里拿着崇王府的帖子,而且见自己见得很急,他的心里也有些纳闷。   在这之后双方面见施礼,在酒桌上坐下。秦烈先端起酒杯向沈渊致歉,说是自己俗务缠身,还要劳累沈先生从扬州过来相见,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这时的沈渊知道,秦烈正揣着一肚子问号。于是也直言不讳地向秦烈问起了螺丝结顶那件案子的事。   沈渊微笑着向秦烈问道:“这几日秦会长您不在扬州,昨天在扬州城里发生了一件案子。有十六个人被杀了,我今天正是为此事而来。” 第141章 昂藏少年老狐狸、九霄轻云、淮扬布衣   “不知沈先生您,在哪里高就?”   这位秦烈显然也听说了这件事,他一听沈渊今天的来意居然跟这件案子有关。于是秦烈压根儿就没回答问题,而是直接问起了沈渊的身份。   秦烈的心里明白,在这件案子里,沈渊的身份是什么,就代表了他的立场。   他是两省商会的会长,若是不搞清楚沈渊的立场,又怎么可能会回答沈渊的问题?   沈渊笑了笑说道:“在下沈渊沈轻云,扬州布衣而已。”   “这件案子,扬州官府查不清楚,所以请我来帮忙彻查。崇王府那张帖子是我借的,目的就是为了见秦会长一面。”   “我看秦会长是个爽快人,咱们不妨开诚布公的说。你只需要告诉我,这十六个人死在徽商钱铺的大门口,他们是谁派来的?是被谁杀的?究竟和您有没有关系?”   沈渊这一次丝毫没绕弯子,他的言辞就像一杆大枪般犀利地劈面刺来,直抵问题的核心!   那秦烈见沈渊说得如此坦率,他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时的朱常津看这样的场景,心中暗自想道:这位沈先生看来惯用的是王道,而非诡道!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不管编出什么样的身份,也挡不住秦烈派人细细地彻查,所以索性就说了真话。   而他这一招直插腹心,显然不仅仅是要听秦烈的回答,而且还要看他回答问题时的表现!   所以这时的崇王世子朱常津,也不动声色地仔细审视着这位秦会长的面部表情。   这时他却见秦烈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这位雄壮健硕的关中老汉一笑起来,身上的锦袍好似迎风鼓起,胸膛里的嗓音也发出了厚重的回响。   就见秦烈摇着头说道:“扬州布衣……呵呵!年轻人有胆有识,自然是不错,可是这件事你不应该管。”   “嗯?秦会长此言怎讲?”这时的沈渊闻言,脸色也淡了下来,就见他冷冷地向着秦烈问道。   “我们这些秦晋汉子……”秦烈会长随即声音低沉地说道:“祖辈从推着小车运粮开始,一直到前些年独霸淮扬一带的官盐,做下了偌大的事业,靠得尽是扎扎实实地拿命去拼。”   “如今我们和徽州人势同水火,满扬州城谁不知道?”   “若是徽州商人那边有人死了,你过来找秦某问问还情有可原。可是这十六个人来历不明,他们的脸上哪里写着和我山陕商人有关了,你就来问我?”   说到这里就见秦烈抬起头,一双虎眼圆睁,目光犹如刀剑般向着沈渊刺去!   这家伙一听沈渊是个布衣身份,居然立刻就收起了客气和礼貌,看他的样子,居然是说翻脸就翻脸!   而这时的沈渊,却毫不在意地冷笑了一声道:“秦先生要是知道这件事的内情,你最好还是现在就说出来。”   “因为就算你不说,终究我也会查出来的!”   “年轻人!”听见这话,就见秦烈的目光越发的凶悍,这个年青人居然敢当面威胁他,让秦烈心中的火气越来越大!   就见秦烈冷冷地说道:“在这件事里尽是狂涛巨浪,即便是山陕商会和徽州商团这样的大船,都有时刻倾覆的危险。”   “你这艘小纸船放下去就没了知道吗?这趟浑水,你趟进来干什么?”   说完之后,他目光炯炯地看向了沈渊,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而这时的沈渊却一摊手,笑着说道:“你这么说话,让我很为难啊!”   “现在你的商会还没翻,你也还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好好珍惜吧秦会长!”   “沈先生请!”   这时的秦烈,见沈渊对他的威胁和恶劣的态度居然毫不在意,他把手一伸,居然下了逐客令!   “好吧……”沈渊毫不在意地站了起来,带着众人往藕香院外面走。   一面走沈渊一面还想道:“在现代,每次发生劫持人质事件的时候,谈判专家都会说,我是来帮你的。   可是又有几个劫匪,能真的相信这句话呢?   ……   沈渊他们离开藕香阁之后,也没那个闲心跟宝珠山庄庄主告辞,他们就此离开了山庄,上船而去。   正午时分,王府这艘船收了船帆之后,沿着大运河的流向缓缓南行。   沈渊负手站立在船头,阳光透过了他的眼睑,一直照进了他内心深处。   秦烈这家伙心里有鬼,这件事里,一定有他的份!   沈渊的心中暗自想着:但是从秦烈今天的表现看来,这家伙却显得有点气急败坏,好像事态并不完全处在他的掌控之中啊……   他娘的这种人,心眼儿不多却是够毒,脑子不灵却是真硬啊!   ……   等到他们回到扬州之后,已经过了掌灯时分。那位崇王世子一夜没有回家,这时自然是赶紧回去报平安。   蓝姑娘和苏小棠外加秦玉虎,却是担心沈渊的安全,所以谁也不肯走,一路跟沈渊回了家。   等到沈渊去了父母的房间拜见的时候,他说自己昨天晚上上行船去了高邮办事。他的老父亲沈玉亭看着沈渊的面色坦荡,也没有对他起什么疑心。   过去自己这个儿子,经常三天五天的不着家。只要他身上有钱,外边胡混多长时间都是没准儿的事,那时的沈玉亭对此自然十分担心。   可是现在他儿子这么懂事,到外面去办的肯定是正经事,所以沈玉亭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沈玉亭却不知道,过去的沈渊夜不归宿,最严重的后果不过是被人打一顿罢了。可是这次他的儿子却是一不小心,就会有人要了他的命!   沈渊回到自己的院子,发现里里外外,已经被龙小羽那孩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孩子还挺懂事,昨天到了沈渊的家,沈玉亭就让人给到估衣铺里买了一件合身的衣服换上,回家后又让他洗了澡吃了饱饭。   这龙小羽也看得出来,沈家分明是一户正经人家,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辈。因此这孩子也就定下心来,准备一心一意地伺候沈渊少爷了。   在这之后他一白天也没什么事,于是屋里院外的找活儿干,见到个草刺儿都要捡起来,一天下来倒是让沈渊的房间焕然一新。   见到这样的情形,沈渊就自然夸了他两句。在这之后他和蓝姑娘苏小棠几个人坐在院子当中,正想要聊一会天儿,却听着院子外有人敲门。 第142章 一夜鱼龙终相遇、麻衣褴褛、胸藏金玉   奇怪了,都这个时候了,谁会来找这个沈大少爷?   在沈渊的示意下,龙小羽一头雾水地出去开门。话说在大明朝这时候,太阳一落山,掌了灯还去别人家里串门儿是十分不妥的行为。因为一般人家天黑的时候,就该睡觉了。   等到龙小羽把门打开,外面进来了两个人,沈渊一看到他们俩就笑了出来。   这俩人,正是他在王府门口遇到的沈江和沈青两兄弟。   只见沈江上来一边向着沈渊施礼,一边表情慎重地说道:“那天在王府门前,多亏兄长照顾!”   “我二人在王府前后做了好几笔生意,因此今天特意来拜谢兄长。兄长不计前嫌,这胸怀真是让我二人佩服无地……”   “那个……两位哥哥,”听到这里,沈渊苦笑了一下说道:“都这么晚了,估计两位兄长不是因为这件事来的吧?”   “咱们是同宗兄弟,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说。”   “哎!”听见沈渊的话,就见这俩人神色尴尬地答应了一句。   原本这两位年轻气盛,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不低,见到什么场面都是游刃有余。可是今天却不知怎么的,见到了沈渊,他俩居然拘束得很。   就见沈清想了想后说道:“那天王府的事,我们回去就跟族长说了。族长说沈兄您不计前嫌,胸怀广阔,是个可以深交之人,让我们两个没事儿多来跟您学学……”   “可是这两天我们到巷子口一打听,你出门了。我们再来,你又走了……”沈清苦笑着对沈渊说道。   “今天晚上族长跟我们说,让我们就在您家门口死等,不管多晚,啥时候沈兄回来立刻就请您到家里去………族长说要亲自见您一面!”   “哦!”沈渊听到这话,立刻点了点头。   沈渊听说这次居然是族长请他去,他才明白为什么两人会深夜到此,还来了个夜间请客。   原来如此,看来那位沈玉楼也不简单啊!   沈渊回到爹娘的院子里告诉了他们一声,当沈玉亭听说自己的儿子要去见族长,他也愣在那里好一阵。   沈玉亭不动声色,让沈渊的娘到院子里的咸菜缸中捞了一小罐腌萝卜卷,交给沈渊带过去。   沈渊知道,父亲已经跟家族有二十年未曾联系了。但是这位族长沈玉楼跟自己父亲沈玉亭的名字中间都有“玉”字,显然是同宗同辈。   所以这一小罐咸菜看似荒唐,里边却似乎充满了玄机,沈渊也郑重地接了过来,系了草绳拎在手上。   几个人打着灯笼,沈渊带着全部人马跟沈江和沈清出了大门,向徽州商会那边走去。   天已经黑了,但是街道两边的门窗里面,还是隐隐透出光亮来。   从太平巷转到长乐街,又顺着长乐街一路西行,这一路上沈渊没说话,他身边的人都非常好奇地看着他手上那个小小的罐子。   “这是……啥兵刃吧?”苏小棠姑娘看着沈渊拎着罐子上的草绳,用胳膊顶了顶旁边的秦玉虎。   即便是沈渊亲口告诉她,苏小棠姑娘也未必相信这里面居然是咸菜,估计姑娘是把这玩意儿当成流星锤之类的武器了。   ……   到了徽州商会,他们从侧门静悄悄地进去,然后穿房过户,一路走到了一个幽静的小院里。   一进院子门,苏小棠和秦玉虎就瞬间紧张了起来。   这院子当中有一股气味,臭得离奇,好像什么尸体腐烂的味道!   ……   院落当中树影摇动,月光森然,寂静无声。   里面的一间小房子里门没关,昏黄的灯光从里面透了出来。   沈渊闭上眼睛,仰头向天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他满足地将这一口气呼了出来。   “正馋这口儿呢!”沈渊轻轻说道:“哪怕就是刚吃完饭,闻到这个味道,我也能再吃它一碗!”   沈江和沈青在旁边笑了出来,现在他们看向沈渊的目光倒是亲切。沈渊这时一回头,看到了众人惊讶的表情,他笑了笑说道:   “都别紧张了,这是臭鳜鱼的味道,是我们家乡菜。”   “哦?”苏小棠姑娘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似乎有点发青,又抽抽到了一块儿。她怎么也想不到,就这股味儿是如何让人食欲大开的。   他们走到了那间小屋门口,沈江和沈清伸手请沈渊进去,沈渊也摆手让大家留在外面,他一个人迈步走了进去。   在堂屋里搭着一个不大的灶台,一个人正背对着沈渊,用锅铲从大锅里面盛菜。那股不怎么好闻的味道正是从锅里飘散出来的。   这个人身上穿着白麻布制作的素衣,已经被洗得只剩下了一片麻布筋,似乎都有点透亮的样子。   像这样的衣服既舒适又凉快,,有很多人把麻布衣服穿到这个程度,反而舍不得丢了,就当做夏日里居家的衣服穿。   这个人的锅铲在锅底“咔咔”地舀起汤汁,似乎是连一点儿汤水都舍不得浪费。当他端起盘子回过头,看到沈渊的时候,随即笑着说道:   “来了?都长这么大了!”   “叔父!”沈渊弯腰就要行大礼,他知道面前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那位沈家族长沈玉楼!   沈玉楼眉开眼笑地向他伸出手来,沈渊还以为他要扶自己,结果沈玉楼一把就把沈渊手里拎着的罐子,给接了过去。   “腌萝卜卷!”沈玉楼这个假动作把沈渊晃得不轻。他却自顾自地打开坛子,闻了一鼻子后笑着说道:   “当年我和你父亲求学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两岁,我们都是‘菜耙子’,哥儿俩抢着吃这腌萝卜卷下饭……这一晃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娶了媳妇没?”沈玉楼按着沈渊的肩膀,在一张小桌边坐下,然后又拿出一个瓷碗,把罐子里的腌萝卜卷爱怜万分地往碗里夹。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真爱吃这徽州咸菜。   “还没”沈渊笑着答道。   沈玉楼亲手盛了两碗白米饭,一边往里倒热茶一边摇头笑道:“等你等得太久了,饭有点凉了,咱茶泡饭吧!” 第143章 二十三年任风雨、玉楼人醉、桃花鳜鱼   “好好好!”沈渊说着手里就被塞进了一碗泡好的饭,还有一双筷子。   就着碟子里的咸菜和一大盘臭鳜鱼,这俩人开始吃饭,沈渊前生今世都喜欢吃臭鳜鱼喜欢得不行。   尤其是这盘鱼里面,还被放了这个时代并没有盛行的辣椒,更是让沈渊吃得拍案叫绝。   吃完了一碗,这爷俩又添了一回饭,沈玉楼这时才腾出嘴来。   他把饭碗放一下,沈渊看到这位沈玉楼跟自己父亲的脸庞有些相似,额头宽阔,下巴尖削,双眼炯炯有神。   不知道是因为这一餐胃口大开的饭还是因为沈渊,沈玉楼的双眼中,此时带着满足的笑意。   “你父亲跟你说过,这臭鳜鱼是怎么回事吗?”沈玉楼一开口,居然说的是桌上那条鱼。   沈渊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在我们的老家绩溪,沿江一带的贵池、铜陵、大通鱼贩,每年入冬时都把长江鳜鱼用木桶装运而来。”   “因为水路上要走七八天才到,时间长了怕鲜鱼变质,鱼贩装桶时就码一层鱼洒一层淡盐水,并经常上下翻动。”   “就这样等鳜鱼运到咱们家的时候,鳃仍是红的,鳞不脱,质不变,只是散发出一种臭味……洗净后用热油煎过,细火烹调,之后异味全消,鲜香无比。”   “没错!”沈玉楼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赞许地说道:   “一条好的臭鳜鱼,鱼肉如百合一样层层散开,中心雪白,边儿上渐渐上色,最边缘艳若桃花一般。”   “鳜鱼这样吃,比新鲜时更多了千回百转的滋味。这种味道需要智慧与耐心,才能享受得到……”   “我们徽商,就是如此!”   见沈渊抬起头来看着他,沈玉楼倒了一盏茶放到沈渊的眼前,淡淡地笑着说道:   “我们培养子弟经商读书,扩展人脉润物无声,积累财富不急不躁,事到临头越险越静!”   “到了现在我们徽商显赫富庶,成了无数人垂涎的目标。可是我们看不见的根须,永远比外面的枝叶要庞大得多。”   “那当然,”沈渊也笑了笑向沈玉楼说道:“看到您这位族长,我就知道徽商今日的成就是怎么来的了。”   “当年你们啃着萝卜卷就白饭,读书写字,学做生意,这样的人才能成就大事。”   “没错,”沈玉楼点了点头向沈渊说道:“他们那些阴谋诡计、狠辣手段,咱们一点儿不缺,而且咱们比敌人更加隐忍坚定,更有耐心。”   “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今天晚上,找你过来相见吗?”   听见沈玉楼的话,沈渊淡然一笑道:“您得到了消息,我今天去甓社湖宝珠山庄,见了山陕商会秦烈。”   “秦烈能把探子放到徽州聚恒昌钱铺的门前,您当然也能把眼线,安插到山陕会馆里。”   “没错,真是聪明!”   沈玉楼笑了笑,拿起了茶盏说道:“昨天下午的同一时间,十六个人同时死在咱们家钱铺门前。这么危险的征兆,怎么可能不引起我的注意?”   “所以你昨天下午在死者附近查案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破案的人里为首的,居然是我们沈家的子弟沈渊!”   “这十六个人,应该是秦烈派到咱们家门口盯着钱铺的,秦烈做得很隐秘……”   “……您先等等!”沈渊听到这里时,他忽然出声制止了沈玉楼的话。   沈渊审视着沈玉楼,淡淡说道:“您说这桩十六人被杀的案件,作为危险的征兆引起了您的注意……也就是说这十六个人,并不是死在您手里的?”   “当然不是!”沈玉楼发现这个小沈渊,从一句话中就敏锐地听出了自己的弦外之音,他欣慰之余,也立刻摇头否认了这件事。   沈玉楼正色道:“漫说我不知道这十六个人的存在,就算是我真的知道了,也会秘密把他们清除,怎么可能用这么显眼的手段杀人?这不是往自己身上招祸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听到这里,沈渊也笑了笑。   “我早就知道,不管死的是谁,也不管他们死在谁的手里,杀人的总归不会是咱们徽商!”   ……   沈渊和沈玉楼之间的这番谈话,从家长里短的闲聊,一下子就转到了案情上。但是实际上,他们两个都清楚地知道对方的心意。   沈玉亭让沈渊带来的那个罐子,显然是向家族示意,他并没有忘了当初家族的养育。   而沈玉楼说的那些往事,话里面浸透了徽商当初打下这片天地时的艰辛。他的话语之中亲切自然,完全将沈渊当成了自家的晚辈子侄。   也就因为这一点,沈渊心里明白一件事……徽商中的大族沈氏,如今又再次向他们沈家父子敞开了怀抱!   因此沈渊果断发问,沈玉楼有问必答,双方都是心胸豁达开阔,没有丝毫的晦涩和隐瞒。   这一刻,当他们谈话之际,院落中的蓝姑娘正在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   在她的心中,却暗自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终于……终于还是让沈渊这小子,等到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机会!”   ……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人最了解沈渊,恐怕沈渊的老爹都不如这位蓝姑娘对沈渊知道得清楚。   蓝姑娘知道,沈渊的心里自然有他的为人处世之道。他有牢牢紧握、不肯逾越一步的准则。   可是在这准则之外,沈渊却从来不被任何律法、伦理、教条、规矩之类的东西束缚。   就像如今这个案子,大家都以为沈渊在用全部的精力破案,可是除了蓝姑娘之外却没人知道。所谓案件的真相,对于沈渊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反而是沈渊之前说过的那句话,让她知道了沈渊为什么会参与到这件案子当中。   “……最好的机会,往往隐藏在危险之中!”   所以此时此刻,应该对沈渊至关重要。通过这件案子,他的家族已经开始向他示好。要知道扬州徽商团……那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蓝姑娘知道,沈渊要做的绝不仅仅是和他的父亲重新得到家族的承认,回归沈氏家族这么简单。   他是想利用这个机会,一举让整个徽商团……成为他的后盾! 第144章 一番风霜两世人、真假难分、谜底难寻   看到眼前的情景,蓝姑娘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节。昨天下午在沈家院子里,由她给沈渊讲述了山陕商会和徽州商会之间的恩怨,之后她问沈渊,要先查哪一个才好。   当时沈渊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选择了一个目标:先查山陕商会,并且还去王府借了帖子,沈渊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似乎是毫不在意。   但蓝姑娘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没有沈渊在甓社湖上见秦烈的经历,他也绝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局面。人才一上岸,徽州商社会长沈玉楼就巴巴地派人来请他!   真正让蓝姑娘暗自心惊的,倒不是沈渊的权谋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沈渊的水平她之前就已经领教过了。   关键是沈渊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似乎对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   也就是说,他抢先拜访山陕商会会长秦烈,然后利用这件事挤压徽州沈家的族长沈玉楼。说明在这之前他就知道沈玉楼是无辜的,而且急需解脱嫌疑。   蓝姑娘觉得这就很难说得通了,沈渊是怎么知道的?   在蓝姑娘心中胡思乱想之际,房间里正和沈渊对话的沈玉楼,心中同样也不平静。   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稳了!沈玉楼甚至觉得,场面根本没有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他用家乡菜来招待,沈渊也是十分感动。他用亲情来笼络,沈渊也露出了亲切的感觉。但是沈玉楼分明能感觉到这小子不但极其冷静,而且心里是有主意的。   甚至他在一脸诚挚之下说出来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沈玉楼都完全没有把握……这个小狐狸,怎会如此滑不留手?   沈玉楼又好气又好笑地想道:没想到对上一个后辈,他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无处发力的感觉。这明显不是出自他爹的传授,这小子是从哪儿学来的?   而这时他们俩的谈话,也终于渐渐转到了案子上,只见沈渊笑着向沈玉楼问道:“叔父,以您看来这被杀死的十六个人,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沈玉楼叹了口气,思考了良久之后说道:“徽商和山陕商人之间的矛盾已是剑拔弩张,我们都恨不得一口咬死对方才好。”   “在这个时候,我就怕是秦烈自己动手,清除了那十六个人啊……”   “哦?”听沈玉楼一下说到了点子上,沈渊表现了一下惊奇,示意他这位叔父继续说下去。   沈玉楼苦笑着说道:“案子发生之后,我派人去查过,那死去的十六个人最短的都在徽商钱铺对面,潜伏了一年时间……那个叫菱角的乞丐,甚至五年前就已经开始在那里要饭了。”   “所以他们一旦被秦烈亲自下令灭口,那就说明秦烈即将采取的行动不但手段激烈,而且规模极大。”   “他甚至不惜把多年埋下来的暗线一扫而空,证明他不仅仅是担心这些人把他的计划泄露出来,而且极有可能这个行动实施了以后,这些暗线今后再没有什么用了!”   “如果要让他得了手,今后的扬州城里,只怕就没有徽商了啊……”   “您说得没错,”沈渊听沈玉楼的话虽然语声平淡,但是里面的内容却是字字惊心,他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秦烈是要朝着整个徽商集团动手了,”沈渊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叔父您现在摸到什么脉络没有?或者说您判断他,要在哪方面开始动手行事?”   听到这句话之后,沈玉楼无奈地看了沈渊一眼……这个小家伙套话的本事当真是一流。   随即沈玉楼摇头道:“我在府衙方面收到一个消息,说是最近有倭寇在长江沿岸频频登陆,四处烧杀抢掠。”   “前些日子,扬州以东的吴桥已经被抢过一次,那些倭寇的手段十分残忍,动辄洗劫整个村镇,杀起人来更是毫无顾忌。”   “倭寇?”听到这里的时,沈渊暗自皱皱眉。话说大明朝的倭寇一直是个问题,但现在是万历三十五年,倭寇的问题应该不那么严重了才对啊?   尤其是在五十年前的嘉靖朝,戚继光和俞大猷在台州九战九捷,基本上到那个时候,倭寇侵犯东南沿海的事情就已经少了很多。   怎么听沈玉楼说,居然现在的沿海一带,还有倭寇出没?   沈渊仔细回忆了一下,丰臣秀吉发布“八幡船禁止令”,也就是禁止海盗行为的命令,那时候是在天启四年……当然现在还是万历。   天启四年是十七年后,也就是说海盗还没有彻底禁绝,这个时候倭寇上岸,倒也还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沈渊向沈玉楼说道:“叔父您是担心那些倭寇,若是有人与他们勾结,放他们进了扬州城……”   “那么城内的二十余家徽州钱铺,乃至于整个徽商的根基都会因此动摇,是不是这样?”   “是啊!”沈玉楼点了点头道:“如果把倭寇这件事加到案子里面,秦烈杀掉那十六个暗探眼线的行为,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毕竟勾结倭寇这样的事,一旦泄露出来是要抄家灭族的,而我们徽州商人被连根拔起之后,这些眼线也就彻底没有了用处。”   “所以他们才会被秦烈下令,一起灭了他们的活口!”   接下来沈渊的一句话,就让沈玉楼大为惊讶。那小子居然向他问道:“这般重大的消息……您先说说消息来源吧?”   好家伙!沈玉楼的心中暗自想到:就凭这一句话,足以证明此人高瞻远瞩,眼界开阔!   他们这些徽商虽然底蕴深厚,子弟中藏龙卧虎的英才不计其数,但却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过面前这位沈渊。   沈玉楼心中暗自点头,却还是向着沈渊回答道:“给我们提供消息的,是扬州知府林远大人幕僚中的一位师爷,他暗地里跟咱们徽商交情甚深。”   沈渊闻言点了点头,沈玉楼所说的交情甚深,他不用猜就知道,估计是徽州商会常年用银钱,喂饱了这位师爷! 第145章 且将刀锋暂存身、慎之又慎、未能知心   沈渊随即说道:“现在看来,既然是出自知府林大人身边的机密,想必倭寇沿江进入内陆抢劫,这件事是假不了的。”   “但是倭寇事件和眼线被杀这两件事,虽然说最怕他们联系到一块,但也有很大的可能是毫无关联。”   “不过未雨绸缪一向是咱们徽商的传统,叔父大人您做了什么准备没有?”   沈玉楼听见这话,叹了口气道:“一旦倭寇上岸入侵扬州,官兵不肯死力相拼,扬州府手中这点力量还要保护那些达官贵人,自然是丝毫指望不上。”   “所以我已经让人暗地里买了一些军械,分散到各个徽商钱铺中去,一旦有事也可以组织钱铺的伙计据险而守。”   “尤其是咱们这座徽商会馆,”沈玉楼向着沈渊示意了一下他们周围:“扬州徽商最重要的族人还有财物,都被我尽量汇聚在这里。”   “此处院墙高、守卫的人也多,再加上咱们手里有刀枪,还提前有了准备,想必不至于被他们打得措手不及。”   “叔父这是万全之策,”沈渊立刻接着说道:“扬州徽商能有叔父作为首领,真是大幸!”   ……   之后的沈玉楼想起了一件事,他随即问起,沈渊为什么会牵涉进这件案子里面来的?   谈话进行到了这种程度,沈渊要是再含糊其辞地打太极拳,就未免显得太不真诚了。   于是沈渊也对沈玉楼,捡着有用的东西说了一些。不外乎是他在第一次发生螺丝结顶凶杀案时,本人就在现场。同时扬州府捕快石勇跟他爹沈玉亭和自己关系,都相当不错。   再加上沈渊之前也帮石勇捕头破过了几个案子,因此他才介入了这个案件等等。   之后沈渊还向沈玉楼说了,他在今天中午在明珠山庄,见到秦烈时的情形。   有关秦烈当时的表现,他毫无隐瞒全都跟沈玉楼说了一遍。沈渊说完之后,沈玉楼却是沉吟了良久。   现在沈渊也看得出来,这位沈家的族长目光敏锐、心思深重。他很少仓促地做什么决定,或者凭借灵光一现,说些一时兴起的话来。   不过这种极其稳重的做事方法,其实对一个大家族的族长来说却是最合适的。更何况这个沈玉楼看似笑容和蔼,什么事都以亲情为先,但心机也是深沉得可怕!   沈玉楼想了一阵后说道:“现在你替公门查案,虽然没有官面儿上的身份,但做得却是公家的事。”   “刚才你说了你跟秦烈见面的前因后果,这已经是偏袒咱们沈家了……我承你的情!”   “这叫什么偏袒?”听见这话,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继续把这案子查下去,若是秦烈那边有什么蛛丝马迹,我再来向叔父禀报。”   “若是能拿到秦烈犯罪的真凭实据,甚至能将他一举击倒,小侄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到时候,叔父您看着吧,我让您看看什么叫偏袒!”   听到他的话,沈玉楼笑了笑向沈渊说道:“这些案子彻底过去之后,我一定去你家拜访你父亲……”   “当年的老一辈也真是的,为了些许婚嫁之事,居然把玉亭扔到外边,二十年不闻不问。”   “现在我好歹还能做得了这个主,这点儿陈年旧事咱们一篇儿翻过去,以后还是一家人,那该多好!”   沈渊听到这话,自然知道这是沈玉楼在酬谢自己办案时没有忘了家族,他也连忙郑重地站起来表示感谢。   话说这件事,要是让沈渊的父母听到了,还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这些年沈渊的老爹沈玉亭没了家族的庇护,在官场上凭借一己之力奋力搏击,不知拼命挣扎着度过了多少险恶时刻。   而他母亲也因为沈玉亭娶了自己,弄得生活也艰难、仕途也不顺、沈夫人的心里自然也是心怀愧疚。   不过这次能够回归家族,沈玉亭今年还不到四十,说不定借着家族的力量,还有大展拳脚的可能。沈渊都能料想到老两口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定是欢欣鼓舞!   “好一坛咸菜,真有四两拨千斤之力!”沈渊想到此处,心里不由得暗自想笑。   ……夜已深了,沈渊跟沈玉楼又聊了几句家常,这才拜别了这位叔父,走出了徽商会馆。   等沈渊一出去,沈玉楼又把沈江和沈清两个人叫到了院子里,之前他们的谈话,这俩人是没资格听的,所以早早就躲了出去。   沈玉楼告诉他们俩,一定要保守秘密,绝不能把今天沈渊秘密造访家族的事传扬出去。   禀退了所有人之后,沈玉楼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月光里,沉思了良久都没有抬头。   沈渊这个年轻人,也不知心性如何,心肠怎样?   沈玉楼心中想着,自己这一注押下去,究竟该下多大的筹码才合适?可是他沉思了良久都没有答案。   就以沈渊这个孩子,今天晚上显露出来的智谋和本事来看,似乎多大的筹码他都值得。   但是另一方面,太轻了人家会不高兴,太重了……弄不好要翻船啊!   ……   就在沈玉楼独自踌躇的时候,沈渊带着一帮人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苏小棠姑娘心思单纯,她眼中目光闪动,看到沈渊手里没了咸菜坛子,还琢磨着流星锤的心思。今天来徽商会馆的这件事,苏姑娘显然没放在心里。   而她旁边的蓝姑娘却是一边走一边沉思,过了许久,忽然间哼了一声!   “这个沈玉楼,这般不上道!”蓝姑娘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回归家族,就把你给打发了?”   看到蓝姑娘的表现,沈渊知道她这是在替自己愤愤不平。沈渊也笑着说道:“我叔父多年来做族长,怕是已经是习惯了做生意的路数。”   “每当见到利益之前先考虑风险,是一个生意人必须有的心态,他当然做得没错。”   “不过徽商集团若没有敢于为人先的胆量,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局面?”沈渊笑着说道:“相信我,他一定会想通的。” 第146章 不向曲中求此身、桀骜不驯、一片狂心   蓝姑娘听见这话,心里的薄怒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心中暗道:想必是那个沈玉楼知道自己要做一个重大的决定,所以才会这般慎重吧?   沈渊此时行走在月光下,他的心里却在不断地想着沈玉楼今天告诉他的事。   知府大人的幕僚传出了消息……倭寇入侵有可能对徽商不利……会馆里置备了刀枪,准备好了防御……哈!   众人一起在洒满月光的长街上并肩而行,却听到沈渊忽然笑着轻声吟诵道:   “予发曲局,薄言归沐。终朝采蓝……不盈一襜!”   他唱的这句被蓝姑娘听到之后,姑娘红着脸把目光移到了一边,还有意地往边上走了两步,和沈渊拉开了距离。   这句诗经原本的意思是:看我的头发乱蓬蓬的,赶紧回家洗澡才是正经,这一整天在外边儿采摘蓼蓝,结果弄得连一衣兜也没采满!   其实沈渊唱得倒也很是应景,这一整天他们远赴高邮,查案查了个一无所获,现在更是满身疲惫地急于回家休息。   不过什么事最怕往深里想,这“终朝采蓝”四个字,却和蓝姑娘的名字暗合。弄得这位沈大少爷吟诵的诗句里,似乎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暧昧之意。   这句诗经一出口,在场的众人当然除了蓝姑娘之外,谁都听不明白。   甚至蓝姑娘自己也没搞清楚,这股暧昧之意,他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而沈渊正带着众人往前走,嘴角上似乎带着一抹极浅的笑意……这小子就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   沈渊他们回到家后,大家都是人困马乏,所以很快就全都睡下了。   唯有沈渊在入睡前,把今天的事从头到尾复盘了一遍。   小王爷虽然聪明伶俐,但还是脱不了半大孩子的心性,他跟随着自己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动脑筋破案,看起来这样的事很让他着迷。   那个宝珠山庄的青先生,是一个高级的政商掮客,这家伙的能量不容小觑,似乎在今后的日子里,还可以多加利用。   山陕会长秦烈心里一定有鬼,还有他表现出来的那种莫名的愤怒,好像显得整个事件并不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家伙心里暗藏的东西实际上最是有用,但是自己却没有成功地把它掏出来。   还有那位徽商会长,也是沈家的族长叔父沈玉楼,他做事很稳,看来是个能独挡一面的大人物。   如果沈渊想博得他的好感,他大可以按照一个聪明上进、心向家族的年轻人的模样来扮演,但他却并不愿意这么做。   自己该是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儿,若是从现在就开始伪装,为了博得徽商集团的权势帮助隐藏自己的本来面目,那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沈渊这个人,在外表看不出棱角,但是他的内心却是锋利如刀!   他在最开始的时候,知道徽商集团处于这次危险的漩涡之中,就已经打定了主意。用自己的真本事、用他真正的样子来博取今后的一切!   我可以弯着腰谦卑地面对这个世界,但是这世上,谁也别想让我屈从!   还有那股莫名其妙的倭寇,哼……在内心深处冷笑着,疲惫之极的沈渊慢慢进入了梦乡。   从他打定主意的那一刻起,在这大明朝便多了一个桀骜不驯的狂人。他注定了今生绝不妥协,也不准备和大明朝这个污浊的朝廷相安无事。   虽然力量悬殊,但他还是决定和这个大明的滚滚红尘,来一场针锋相对的对决!   ……   第二天一早,石勇捕头过来拜访他,说是巡抚大人派了差官过来,要招他过去询问破案的进度。而且巡抚还明确说了,要沈渊也过去。   看来上次夜行海棠的案件里,巡抚大人派来的差官终究还是向这位江苏的一省之主,汇报了沈渊和石勇捕头联合破案的事。   而且这一次,沈渊从螺丝结顶案发起,就已经开始介入了这件事,这也没能瞒得过江苏巡抚赵宏图大人。   原本石勇捕头到这里来是要告诉沈渊,如果沈渊不愿意去见巡抚的话,他可以躲出去。毕竟沈渊身上并没有什么职务,巡抚大人再怎么也没有理由把错案的责任,强加在一个平民身上的道理。   另一方面,石勇大叔也想听听他要去见巡抚之前,沈渊会怎么嘱咐他。   毕竟关于案件侦破的事,现在石勇捕头是俩手攥着空拳头,连一条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关于如何汇报、这番话该怎么说、里边的学问可就大了,所以他急需沈渊的指点。   结果沈渊在听了石勇捕头的话之后,立刻就决定跟石捕头一起,去见那位巡抚赵大人。   ……   毕竟如今的沈渊如果继续藏头露尾,只能引起那位巡抚大人对他的不满。况且沈渊还真怕石勇大叔一个人说不明白,在巡抚那里吃了责罚。   于是他们一行人,急忙赶到了巡抚所住的馆驿……巡抚办公的地方是在苏州,所以扬州这里既没有他的官衙也没有住处。   等他们到了之后,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巡抚都忙于公务,让他们在门房等着。眼看着太阳都偏西了,大家的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叫,心里也开始渐渐烦躁起来。   苏小棠姑娘不耐之下,想出去买点吃食给大家垫垫肚子。却不料偏偏这个时候,却传来了巡抚大人召见的消息。   “得了,那就去吧,”把大家留在门房这里。石捕头和沈渊两个人整理了一下衣服,跟差人一起走进了馆驿深处。   等沈渊到了门口,就看见巡抚身边的四位差官在院子外面看门,其中那个叫周林的差官还跟沈渊笑着点了点头。看来上一次沈渊破案的时候,给他留下的印象相当深。   又在太阳地儿里站了一会儿,这时一位衙门的文书抱着公文走出来,随即就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屋子里问道:“扬州府捕头来了吗?”   “来了!”差官周林从外面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随即小声向沈渊和石捕头说道:“听见没?大人传见,小心答话!” 第147章 官大一级压死人、巡抚教训、又见府尹   沈渊和石勇两人这才进了屋子,这堂屋的前后门都开着,一股凉爽的穿堂风倒是让两人精神一振。   巡抚大人也从里面走出来,随意挥手让他们两个免礼,然后自己坐在了上首的座位上。   这位巡抚大人低着头,不断地活动着手腕,看来刚才批阅公文,把他也累得不轻。   “案子有头绪没有?”以沈渊和石勇捕头的身份,他们当然没有资格跟巡抚大人寒暄。果然大人一开口就是单刀直入,直接问起了案情的进展。   “回大人话,现在还没有头绪,”石勇捕头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前日中午死去的那十六个人,属下发现他们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在我们扬州府的调查下,如今就连他们因何被杀都不清楚。只知道凶手在同一时间下手杀人,所以凶犯人数最少也应该是十六个。”   “而且他们的手段非常高明,既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杀人时也是干脆利落。甚至在闹市中下手行凶之际,旁观者也没看清楚到底是谁出的手。”   “……那就是没法往下查了?”听到这些,巡抚大人一皱眉,向着这俩人问道。   “你让他说!”石勇正要开口,却见巡抚一摆手,用手点了点站在一旁的沈渊。   看来赵宏图大人人也知道,在这二人中间,实际上是以沈渊这位年轻人为主导的。   沈渊一抬起头,就见这位巡抚赵宏图大人今年大概五十岁上下,生得方面大耳,体型魁梧,姿态威严。   他下巴上的胡子打理得整整齐齐,双眼之中透着威严与端正,估计一般的小官儿见了他这副官威,心里早就哆嗦成一团了!   沈渊这时虽然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心里却暗自想道:“这位巡抚大人,估计心里也糊涂着呢。为什么他一来扬州,这里就屡屡发生各种奇怪的案子?”   “之前太监孙德功被杀的事件,也不知道他上书之后,朝廷有没有认可他的说法?”   “也难怪这位赵宏图大人,对此案如此关切。我要是这回再把杀人案想法栽到什么灶王爷土地神的头上,估计赵大人在京城朝野也就该出名儿了……”   “一发现案子破不了就往神仙身上赖,他这官儿当得是什么东西?哈哈!”   沈渊想到这里心中好笑,脸上却是恭恭敬敬地答道:“我们这些破案人员,到现在还在找这十六个人中间有什么关联。”   “但是现在看,无论是他们居住的地点、做工的地方、还是他们死亡的位置,都没有丝毫的关联。”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尽量找到他们的共同点,这样或许就能揭示他们被杀的原因……”   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赵宏图不满意地哼了一声!   在这一番答话中,沈渊不但没露出那十六个被杀的人,都是在徽商门口被人干掉的。而且他去宝珠山庄见过山陕会长秦烈的事,他更是一个字都没提。   因为沈渊知道,在巡抚大人的前后左右不知道有多少眼睛耳朵。今天他把这些事说起来容易,但是估计他和石勇捕头还没等转头出去,说不定这消息就会被透露出去了!   而那些得到消息的人中间,万一要是有那位杀人凶手的耳目,那沈渊他们还查个屁案啊?人家肯定会提高警惕,把所有的线索全都掐死在萌芽状态。   果然赵大人听到了这番话之后十分不满,就见他皱着眉头看了看沈渊,又看了看石勇,声音低沉地说道:   “这十六个人死因蹊跷,作案的人绝非寻常百姓!”   “要是后边还有什么大事发生,而在这之前你们却没能把案件查清,也做不到防患于未然,这件事的责任就要着落在你们两个人头上!”   “现在给我出去找线索,尽快破案。”赵宏图冷冷地说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我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若是扬州府办事不力,本官自有办法处置你们这些人……听明白没有?”   “明白!”沈渊和石勇闻言,立刻一起点头。   这位赵大人显然心情很差,在这个时候任何辩解都是愚蠢的,无论他说什么都得先答应下来再说。   “出去吧!”   说完这番话,赵宏图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就走,把沈渊石勇俩人直接斥退了出去。   等他们出来之后,沈渊心里不爽,石捕头更是一脑门子黑线……他们都知道这件案子既然由巡抚赵大人亲自过问,想要混过去那是绝不可能的了。   这样再过去一两天时间,要是案情再这么毫无进展,弄不好他们就有可能因此受罚!   ……   他们垂头丧气地出了巡抚赵宏图的馆驿,却见外面的长街上,小山子按着腰刀,正翻蹄亮掌地跑了过来。   小山子开口一说话,石勇他们两个人又是一皱眉……   “知府林远大人召见!”   “他大爷的,让不让人破案了!一天到晚的八百个头要磕!”沈渊闻言,忍不住发了句牢骚。但是没办法,知府召见他们又不能不去。   于是众人一起到了知府衙门,这回沈渊算是真正见到了扬州知府林远大人。   从他拿着斧子在知府门前,要挟江都两位县令那时候开始,林远大人就听过沈渊的名字!   等到现在两个人终于相见,林远大人也是上一眼下一眼,把这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看了好几遍。   石勇捕头也算是机灵,还没等知府大人开口,他就连忙说。刚才他们去见过了巡抚赵大人,还跟赵大人汇报了破案的进展……其实就是没进展。   之后赵宏图大人严令他们尽快破案,不然的话,石勇他们就要重重受罚。   知府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沈渊分明在他脸上,看到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   巡抚大人亲自抓的案子,若是破不了的话,这位知府和石勇捕头都不免受到牵连。现在他们分明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是这位知府林大人还是生怕沈渊跟石勇破案不用心。   于是知府大人咬牙切齿,狠狠又威胁了石勇和沈渊一阵……如今这俩人已经是虱子多了不咬了。 第148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反复无常、我是何人   经过了巡抚赵宏图大人那一番狂风暴雨之后,既便知府林大人再怎么发火,他俩心里的负担也没那么重了。   等他们两位从知府衙门出来,石勇捕头看似有话要和沈渊说。可是他还没等开口,就见前面一个人摇着扇子,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   沈渊抬头一看,差点没把他给气乐了。   看来今天他的运势是旺人不旺财,来的居然是那位江都县刘征县令的幕僚、狗油胡黄师爷!   经过这一番折腾,太阳都偏西了,沈渊也无奈地和黄师爷相互拱手行礼。随即就见黄师爷摇着扇子,脸上故作轻松地说道:   “知道沈少爷最近忙于公务,我们刘县令也不便过于打扰,今天却是赶巧了!”   “我家刘县令正在对面茶楼里吃茶,他在楼上见沈少爷进了府衙,因此就没走,特意让在下过来相请,想请沈少爷过去叙谈叙谈。”“得嘞,那咱走吧。”   沈渊无奈苦笑着说了一句,把自己身边的人和石勇捕头,都让到街边上的一间酒楼里吃饭。而他自己则是跟着黄师爷,过街上了另一座茶楼。   等到了茶楼,三楼上通风凉爽。沈渊一眼望去一个旁人都没有,只有刘征县令在一间靠北的雅间临窗而坐,眺望风景,看起来意态十分地悠闲。   在这个时段,扬州人已经过了皮包水的时辰,都在澡堂里水包皮,所以倒是没什么人在茶楼上喝茶。   “赶巧了?”沈渊一边笑着走过去,一边心中暗自想到:“我特么信你个鬼!”   ……   关于这位刘征县令为什么来找他,沈渊心里也暗自能猜得到一二。   这位刘县令虽然官职不高,但自从沈渊认识刘征的那天开始,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树大根深”,这家伙在官场上还是很有人脉的。   所以沈渊今天这一上午,先是在巡抚的馆驿门前明晃晃地等着,然后又是见了巡抚见知府……这位刘征县令得到消息之后,估计他的屁股也坐不住了。   再加上前些日子,沈渊的那幅“持砚就墨”的书画,起到的作用还没消退。所以沈渊估计刘征县令见到自己频繁出入高层衙门,他的心里已经开始发慌了。   要是沈渊没猜错,刘征一准儿是过来,想办法和沈渊修复关系的。   要知道在这官场上,从来就没有自尊心这么一说。在需要低姿态的时候拉不下脸来,这样的人想在大明升官,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沈渊进到雅间的时候面带笑意,而刘征一见他更是满脸堆笑!   “哎呀沈世兄!”就见刘征县令毫不见外地一伸手让沈渊坐下,同时挥手让黄师爷出去。   然后他一边笑着给沈渊倒茶一边说道:“听说你最近学业繁忙,怎么还忙起案子来了?”   “眼看着没过多久就要县试,我还琢磨着小沈先生家学渊源,文章必是好的。还想好好品味一下你的时文……可是看你这忙来忙去的,你可别耽误了读书啊!”   好家伙!刘征县令的这句话里,又是表示亲切,又是吹捧沈渊的文采。暗地里还隐隐约约透出了要保着沈渊考过县试的意思……这话里面的信息量可是真不少!   不过既然人家是主动来示好的,沈渊当然也没理由对刘征冷脸相对。他知道像刘征这样的小人,敬鬼神而远之才是最好的方法。   只要看刘征现在脸上这副假笑,就知道等他翻脸的时候,那肯定是比电子书翻篇儿都快,所以沈渊也没必要平白无故地得罪他。   “县尊大人,这话在下哪里当得起?”   沈渊接过茶壶,先请刘征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盏茶。之后他轻轻地放下茶壶,坐下笑着说道:   “所谓‘下场莫论文’,在下纵然深得县尊大人厚爱,可也得在文章上拿得出手才行是不?”   “最近这件案子,案发的时候我就在现场,破案的石勇大叔又是我父亲的故交。所以没奈何我才过去帮人家一把,也不知道帮得上忙帮不上忙!”   “不过这一科县试,甭管取得上取不上,终归县尊大人这番厚意,学生心里是深深领受了,绝不敢忘!”   “哈哈哈!”听沈渊这小子如此上道,刘征刘县令的心思也立刻放松了下来。   看到这位沈少爷知情识趣,他刘征之前也没做得太过分,估计过去的恩怨,算是翻篇儿了!   之后他们两个聊了一阵,基本上全是没用的废话。茶水换过了一碗之后,话题也开始慢慢转到了沈渊新办的这件案子上。   刘征倒是没敢怎么细打听,不过他却笑着对沈渊说。如今沈渊的身份不同以往,行走于高官府邸之间,若是什么消息可以透露给他的,倒是不妨跟他说说。   就见刘征笑着说道:“此举不过是为了趋利避害而已,还请小沈先生不管有什么好事坏事,都别忘了提前关照刘某一声哦!”   听到了他的这番话,就见沈渊手扶着茶盏,低头沉吟了一下,看来他心里也在暗暗打着什么主意。   见此情景,刘征也识趣地没有开口,就让沈渊在那里思虑。   此时刘征心里琢磨着:莫非这小子,才这两天的工夫,还真的让他得到了什么内幕消息不成?   看来我今天的这番示好,终究还是起到了作用。这个时候少爷就应该向我放出善意才对。   不过看他这沉吟不语的样子,看来这件事,里面的关系不小啊!   果然沈渊思考了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还特意假装着咳嗽,回头向门外看了一眼……那位引他进来的黄师爷还是比较懂事的,已经远远地坐在了茶楼的另一头。   估计黄师爷也知道,这位刘征县令跟沈渊见面的时候一定会百般示好,难免是丑态百出,所以他才尽量躲得远点儿。沈渊看到周围没人,于是低下头小声向着刘征县令说道:“即使如此,县尊大人,在下就妄言一句了……您可千万千万不能传出去啊!” 第149章 笑问县尊信不信、沈郎之言、一字千金   “哦?”刘征听到这话立刻眼睛一亮,也把自己的脸凑了过来。   看到他的样子,沈渊真想一茶壶拍在他脸上,给这张恶心的大饼子脸来他个满脸桃花开!   不过沈渊在脑海里痛快了一下之后,还是低声向刘征说道:“在下也不说为什么了,总之您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就听我一句……”   “如果您要是在城里的徽商钱铺中存了银子,不妨提出来,先在自己家里存一段时间再说。”   沈渊语声虽低,但是却分外诚恳地说道:“学生真是不能告诉您为什么,但是终归就算是过后风平浪静,什么事儿都没有,也不过就是白折腾一趟罢了。好歹对咱们的银钱上,不会造成什么损失是吧?”   “哦?哦!”这一下刘征全身一震,立刻就明白了沈渊的意思!   ……   沈渊这小子虽然没明说,但是刘征县令何其聪明?他立刻就听懂了。看来是最近几天,徽州商人那边有些不妥,被这个沈渊听到了消息!   想到了这里面的弯弯绕,刘征县令随即便是满心喜悦,向着沈渊看了一眼。   就像沈渊所说的,他把钱提出来,如果过一段时间没事,大不了再存进去就是了,又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损失。   但如果真的是徽商那边有了大变故,那他存在徽商钱铺里边的几万银子,可就是结结实实打了水漂了!   看来这件事还不是小事,弄不好都能把自己的血本儿给赔上,甚至连个要账的人都找不着!   沈渊这小子,这句话还真说得上是“一字千金”啊!   刘征县令感慨之下,也不再追问,而是满怀欣喜地向着沈渊表示了感谢。   当这俩人站起来,谈笑着走出茶楼时,刘征县令和沈渊已经在这两三盏茶的时间内,俨然成了一对知交好友!   此时的蓝姑娘站在街道对面,看到他们俩从茶楼里走出来时,那副狼狈为奸的样子,蓝姑娘不由得心中暗自想到:   “县试的时候,阅卷的就是这位县令大人……也不知沈渊这小子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把他弄得服服帖帖?”   “看起来他这科考试顺利考上童生,估计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   忙完了这些事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沈渊又拉着石勇捕头进了酒楼,大家刚才都吃饭了,就他喝了一肚子茶水,另外他跟石勇捕头还有正事儿没谈呢!   沈渊在酒楼上叫了两个菜,一边吃饭一边向石捕头说起了前天中午那件案子。据沈渊的调查,那十六个人莫名其妙地被杀,看来似乎和山陕商会与徽商之间的矛盾有关。   至于沈渊是怎么查到的,还有这矛盾究竟有多深,他倒是没跟石勇捕头说。沈渊是为了保护这位石大叔,如今的石勇捕头知道得越少,他就越安全!   此外沈渊还告诉石勇捕头,让他不用担心,这些案子自然全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这些天里,沈渊让石勇捕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沈渊自然会去紧锣密鼓地查案,在他们两人之间还是老规矩,破了案功劳全都是石捕头的。   “可万一要是案子查到后来,一无所获……”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却见石勇捕头拿着筷子一边给他加菜,一边笑着摇了摇头。   “不可能一无所获!”石勇捕头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这小子的本事,哪怕就是查到最后没有凶犯,你也能给我变出个凶犯来。”   “毕竟扬州城里那么多庙,指不定是哪个神佛来了兴致,出去杀杀人那也是有可能的嘛!”   这位石勇捕头难得开玩笑,不过他这句话说出来,却是让大家忍俊不禁!   从这句话来看,咱们这位石勇捕头的心里估计也清楚。沈渊这小子在破案时,从来不在乎什么真相。他反而是最喜欢利用各个案子,把那些坏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只不过不知道这次到底是谁,会在这个聪明至极的小子手上倒霉?   ……   眼看着天都黑透了,石勇捕头他们正想分开各自回家。   可是他们才刚一出酒楼,却见远处一位公差模样的人,正一边在街上飞奔,一边四下里找着什么……看他脸上气急败坏的神色,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等这位公差跑到众人的面前,他一看到石勇捕头,立刻就是眼前一亮!   “石捕头!”就见他气喘吁吁地向着石勇大声说道:“知府大人有令,让您赶快召集人手!”   “怎么了?”石勇皱着眉,向着这位公差大声问道。   “刚刚得到消息,”就见这位公差满脸是汗,向石勇捕头急道:“城东万寿镇被倭寇攻破,洗劫一空,镇上四家大户被抢掠屠杀……”   “什么?”   听到这话,石勇捕头身边的好几个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万寿镇跟他们之间相隔十里还不到,就在大运河的对面,和扬州几乎可以隔河相望!要是那些倭寇坐着船来,他们既然能到万寿镇,当然也能趁人不备,杀进扬州!   怪不得这位公差这么着急,这锦绣繁华的扬州城里,真要是让倭寇杀进来……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石勇捕头立刻就要跟着公差走,他现在已经知道,知府林远大人找他要干什么了。   毫无疑问,扬州城内的守备力量不足,林大人估计是要让他集合所有的扬州府捕快,拿着刀枪上城防守!   可是石勇这才刚一迈步,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人死死地拉住了。他一回头就看到沈渊面沉似水,狠狠地盯了自己一眼。   “别慌!”沈渊向着石捕头说道:“您千万记住一点,我的石大叔,你千万给我记住了!”   “不管府台大人有什么吩咐,你只管按照他的手令办事,千万不可自作主张!”   沈渊的话语中带着严重的警告意味,石大叔听见之后,心里立刻就是一惊!   随即就见沈渊接着说道:“这件事里疑点太多,我也没法跟你一一细说。总之你要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千万要记住了,绝对不要自作聪明!” 第150章 岂容倭寇逞凶狠、剧变降临、噩耗惊闻   “明白了!”石大叔听到了这话,他见沈渊的脸色极其郑重,又想起这小子算无遗策的过往,还有两人之间的交情,他当然知道沈渊绝对不会坑自己   于是石大叔郑重地点头道:“就像你说的,我一举一动都会照着府台大人的命令行事,到时候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是奉命而行,无论如何不会受到牵连……是不是这意思?”   “对!没错!你去吧!”   见到石大叔已经明白了,沈渊这才欣慰地点着头放开了他。于是石大叔带着自己的手下,和那位差官一起顺着长街飞奔而去!   ……   见到石大叔走远了,沈渊这才叹了口气,转回头来……随即他就看到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满脸忧虑。   话说在大明这个时代,要是没有戚继光俞大猷这样的名将,还有他们针对倭寇训练出来的特殊阵型和士兵,普通大明朝的兵将是很难抵挡倭寇的。   这些倭寇武器犀利、战斗坚决、悍不畏死,往往十几个人就敢上岸抢劫杀人。若是有百余人以上的倭寇团伙,甚至他们敢坐船沿江上岸攻克城镇,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   尤其是在嘉靖年间,这种情况更加严重,甚至到了沿海各省闻倭色变的程度。   刚刚被倭寇攻破的万寿镇,距离扬州只有一河之隔。所以倭寇要是趁人不备,以他们凶悍的战斗力攻进城来,造成的破坏简直是难以想象。   所以大家听到了这个消息后,都预感到了扬州城即将到来的危机,每个人心中都是惴惴不安。   “他娘的!有机会倒是要杀几个倭寇过过手瘾……”沈渊的心里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带着众人回家。   当他们走在路上之际,显然倭寇到了扬州城附近的消息,已经在城中传扬了开来。   大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飞奔,无数买卖店铺提前关门上板。那些从城外过来售卖物品的小贩急于出城,一个个挑着担子跑得飞快。   甚至就有一个小贩,在沈渊他们面前急匆匆地摔了个大跟头,箩筐里的针头线脑滚了一地。   “这扬州府衙门果然是千疮百孔,连特么一点消息都存不住!”沈渊见状,又是暗自怒骂了一声。   于是当他们走到长乐街附近时,街上的行人已经差不多走了个干净,所有扬州居民都躲进了自己家里。   在街道上,只剩下风卷着垃圾和纸张飞来飞去。一时间满城萧索,看起来凄凉之极。   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的沈渊,此时脸色阴沉似水。他身边的人都感觉到了,来自沈渊内心中的那股愤怒!   实际上来自后世的沈渊当然知道,这些倭寇的战斗力并没有强悍到哪儿去。其实倭寇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还是那些在日本国内大战之后,战败的势力和无主浪人。   像这样的败军之将,却曾经一度横行中华,弄得沿海各地风声鹤唳,其实是因为大明做得实在是太烂了。   沈渊根据后世收集来的史料得知,当时的倭寇因为上岸之后身在敌国,若不战胜抢得盆满钵满,回去也是个死。所以他们战斗起来才会格外的凶残狠辣,这当然是一方面原因。   但其实还有更多原因,造成了他们现在的气焰如此嚣张。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沿海各地的富户和官府,实际上都和那些倭寇有着密切的勾连。   这些人为了用倭寇清除自己的敌人、杀害农民抢夺他们的土地,总之出于各方面的理由,他们中的败类就会毫无廉耻地给那些倭寇通风报信,带路侦查。   至于那些被倭寇抢走的东西,实际上很多都没有被倭寇带走,而是由那些汉奸就地销赃。甚至连大明的地方官员和军队,都是喜滋滋地去帮倭寇的忙,以便肥了自己。   像这样的大明,又怎么会获得别人的尊重?那些倭寇只怕是想打败仗都难!   于是这些倭寇日渐嚣张,在“所向无敌”地抢掠中,逐渐形成了巨大的心理优势。他们以为我中华无人,一次次地过来任意烧杀奸淫,由此才酿成了明代的倭寇之祸!   之中最明显的事例,就是嘉靖二十七年,大明朝出了一位善打倭寇的将领朱纨。   这位战功卓著的铁血统帅,发现双屿岛这个地方被倭寇建成了大本营,是东南沿海的毒瘤,于是他带兵打响了著名的“双屿岛之战”。   朱纨亲自冲在第一线,战斗摧枯拉朽,仅一天时间就将这个倭寇巢穴彻底摧毁。   大批欠下累累血债的日本强盗成了明军的刀下鬼,随后朱纨随即乘胜追击,眼看横行江南沿岸的倭寇,就要被他一网打尽!   可是就在这关键时刻,那些躲在倭寇背后的势力出手了。   当朱纨在前线浴血奋战,绞杀倭寇时,大批福建籍的明朝官员们竟然巧舌如簧地谩骂朱纨,胡说朱纨滥杀无辜百姓。   甚至就连被朱纨剿灭的葡萄牙殖民团伙,竟都被这帮人说成来大明朝贡的商人。   大家记住这个名字,当时的朝中御史陈九德,一张奏折写得无耻恶毒,终于让稀里糊涂的嘉靖皇帝,做出了惩治朱纨的决定。   于是朱纨被迫撤军,蒙冤之后悲愤自尽,他临死之前还留下了一句话:去外国盗易,去中国盗难!   这一切,在熟知历史的沈渊心中全都历历在目。所以他一方面痛恨倭寇,一方面也知道倭寇真正的厉害之处,从不在倭寇的战斗力,而是在于朝堂之内。   就像是今天的这次倭寇入侵事件……哼!说不定背后揣着着什么鬼蜮伎俩!   当沈渊想到这里,他心里还琢磨着,早晚有机会要跟这些倭寇干他一场。可是当他走到太平巷口的时候,却发现巷子口那里,正有两个人一脸焦急地等着他。   ……沈江和沈青,一看这俩人沈渊就知道,这是那位沈氏族长又有事找他了。   于是沈渊和这俩人汇合之后,一路又向徽商会馆走去。很快他又秘密见到了那位会长沈玉楼。 第151章 满城萧索欲断魂、山雨欲来、风满衣襟   一见面,沈玉楼二话不说就拉着沈渊的手问道:“倭寇的事已经做实了,他们现在就在城外!”   “轻云你说,徽商门前有人被杀这件事。会不会跟倭寇入侵之间有联系?”   “现在看来,恐怕还真是如您所想,”这时的沈渊也沉着脸,向沈玉楼说道:   “咱们现在逆向推想一下,如果是山陕商人勾结倭寇。想要冲进城里来,斩断徽商的根基。这件事如果全都是他们策划的,那么对秦烈而言,这里头就会有一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那十六个被杀的眼线,他们肯定在近期内,密切监视着徽商钱铺内的两类情况。”   “其一就是徽商在钱铺里的资金流向,有没有异常。换句话说,他们要知道我们钱铺里有多少钱。这样才能和倭寇讲条件,并且坐地分赃。”   “另外一点就是:他们一定要准确地掌握一个情报,就是所有徽商的重要人物,是不是都在扬州城内。”   “偏偏您在这个时候,把所有徽商中的大人物,全都集中在了这座徽州会馆里面……这就给秦烈将我们连根拔起,造就了一个非常有利的条件!”   “在这两个条件成熟以后,秦烈已经开始准备动手了。但是从这十六个人,这些日子的侦查方向里,就能够暴露出他们的主人山陕会馆秦烈,就是这次倭寇袭击的主谋。”   “所以秦烈为了防止消息从这十六个人的口中泄露出去,他……”   “……他就果断下手,在同一时间内,把这十六个人全都杀了灭口!”当沈玉楼听到这里,他已经把沈渊要推断出来的答案,一口说了出来!   而此刻沈玉楼的脸上也是阴云密布,显然到了如今,敌人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他这个时候再去想对策,已经来不及了!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沈玉楼想了想之后,随即向沈渊问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没有?”   “我也想不出什么,”沈渊摇了摇头对沈玉楼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尽量收缩力量,尽快把银两和人员向徽州会馆内部转移。您最好把人马刀枪全都布置在徽州会馆里,这样可以集中防御,尽量减少损失。”   “这样即便是倭寇打进来,咱们只要守住徽商会馆几天就行。总不至于扬州城会长期地任这些倭寇肆虐,他们见久攻不下,总是要走的!”   “也只有如此!”沈玉楼听到之后,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等正事谈完,随后沈玉楼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渊说道:“有两件事,贤侄你必须知道……”   “第一件事,现在徽州会馆是众矢之的,等到事情结束了之后事态平静了。如果我们安然无恙,我自会去拜访你父亲,重新恢复他在家中的地位。”   “但是他现在最好还是别来这里,以免殃及池鱼。你可以带着你父母搬个家躲一躲,趁着时间还来得及!”   见到沈渊点头,沈玉楼随即说道:“第二件事:我今天召集了家族中掌权的几房亲戚,向他们说了你的情况,想要争取整个沈氏家族对你的支持。”   “但是大家对你过往的行事颇有微词,之前你留在这些亲戚心中的印象,一时之间还难以转变过来。”   “不过,虽然我没有争取到他们的同意,也不能以族长的身份对你许诺太多。但就我自己这一房一支而言,我愿意尽量支持你!”   “从今以后,不管你是要银子、要情报、还是要借助势力,你都可以来找我。我沈玉楼只当你是我的儿子,能够支持你的,我都会拿出来给你!”   听到了沈玉楼这句话,沈渊也不由得心中暗自震动。看来这位族长,终究还是做出了在他身上下注的抉择!   不过虽然沈玉楼没有成功说服家族,但是以沈玉楼个人的财力和影响力来说,他答应从今以后支持沈渊,这也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了。   沈渊闻言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小侄就不说客套话了,我是不会辜负您这番厚意的!”   沈玉楼见状,欣慰地拍了拍沈渊的肩膀……至此这叔侄二人的关系,似乎又进了一步。   看沈玉楼的样子,他心里似乎还有些过意不去,因为他毕竟还是没有替沈渊争取到整个沈氏家族的支持。   不过沈渊更看重的,是沈玉楼的态度。说实话,沈渊当然明白来日方长的道理。   面前的沈玉楼,他早晚会因为今天选择了沈渊而欣喜万分。至于那些家族中的其他分支……他们总会慢慢看清形势的。   于是叔侄俩匆匆聊了几句之后,因为情况危急,所以也没有多加客套,沈渊就赶紧告辞了。   ……   他们这次走出徽州会馆,来到长街上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到了定更天时分。   街上的行人寥寥,即便是偶尔见到几个也是步履匆匆。沈渊他们在街上并肩而行,一个个全都是面色凝重。   此刻的扬州城,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沈渊默不作声地走着,他旁边的苏小棠姑娘也听到了沈玉楼和沈渊的谈话。因为沈玉楼主动向沈渊示好,所以苏姑娘心中对沈玉楼的感观还是不错的。   “有族长支持,看来你以后是不缺钱了。”苏小棠看到沈渊面沉如水,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于是她故作轻松地笑话了沈渊一句。   “那都是外力……”没想到沈渊的面色丝毫不见任何缓解,他口中淡淡地说道:“今天他可以支持我沈渊,明天他也可以去支持赵渊王渊李渊。”   “崇王府也罢,桩会也是如此,包括如今的沈氏家族都是一样。这些人在你身上下注的理由,就是你还没有倒下。”   “如果我真的有倒下的一天,你就会发现他们全都不见了,那不是咱们自己的实力,永远也不能把他们作为依靠!”   沈渊的这句话,让大家同时心头一震。   蓝姑娘仔细揣摩了沈渊这番看似悲观的言语,却是越想越心惊! 第152章 月色长街染如银、海棠利刃、霎时惊心   蓝姑娘心道:沈渊他说得其实一点没错!这小子的心,简直冷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说这些支持自己的势力全都是外力,而且随时会随着沈渊的倒下而离去,这个判断是十分精准的。   “照你这么说,你那位族长叔叔对你,还不是全心全意的支持?”蓝姑娘转回头,皱眉向旁边的沈渊问道。   “他今天说的,最好全都是真话。”沈渊一边向前走,一边冷冷地说道:   “如果他跟我说的内容里有一句是假的,用不了三天,整个扬州的徽商家族就全完了。”   “什么?”沈渊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让蓝姑娘他们几个人顿时就是大惊失色!   沈渊回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道:“我那个叔叔沈玉楼,他最好能相信我的判断,并且真的按照他所说的行事。因为只有他这样做了,他才不会斩断我营救徽商家族时,伸出的那条绳索。”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蓝姑娘皱着眉头向着沈渊问道:“难道说,事情还不仅仅是倭寇进城那么简单?”   “绝没有那么简单,”沈渊冷笑了一声说道:   “如果沈玉楼对我言听计从,那么从现在开始,徽商会馆所做的一切,就会对那个幕后黑手产生误导。让那个人自以为计划已经成功,徽商已经中计了,然后我才能趁机在里面做手脚!”   “在这件案子里,最可怕的敌人绝不是那个山陕商会会长秦烈,里面有个幕后黑手,所有的事都是他搞出来的。”   “啊?”听闻此言,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汗毛直竖!   大家都惊诧地看向了沈渊,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判断出了这一点,更想不到那个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苏小棠脚下轻快地走到了沈渊的身前,然后转身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惊讶地说道:“那你知不知道,那个黑手他是谁?”   “我……”   沈渊刚刚说出了这一个字,陡然间!   就见苏小棠的手上,闪电般出现了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兵刃。   这把利刃寒光闪烁,竟如一弯明月一般,向着沈渊的咽喉割来!   刹那间刀锋及体,一股寒凉侵入肌肤。在电光石火之间,沈渊被那把奇特兵刃上的寒光闪得眼前一花。   劲风吹拂撩动了他的头发,一看这力道沈渊就知道,自己在瞬间之后,就会被这把兵刃割下人头!   他做梦也没想到,苏小棠竟然会向他出手,而且一动手就是如此致命的杀招!   “当!”就在此时,他却听到了一声脆响,在苏小棠姑娘那把奇门兵刃的刀尖上,猛然爆出了一团火花。   一支暗器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飞来,却被苏小棠姑娘这果断的一刀,在沈渊咽喉前一寸的地方崩飞了出去。   好险!苏小棠手中的兵刃一顿,刀尖差一点点就刺在了沈渊的咽喉上!   一瞬间人影闪动,秦玉虎、蓝姑娘和苏小棠三个人闪电般展开了行动。   沈渊这时候才看到,在长街四面八方、屋脊房顶、还有前后街道的远方,正有无数的黑影向这边飞扑而来。   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就像是迅猛出击的狼群。当沈渊看到他们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来到了四五丈外。   原来刚才那支暗器,就是他们暗算沈渊的时候发出来的。这一刻沈渊已经意识到,自己遭遇到了一次倾尽全力的刺杀!   此时秦玉虎拔出了他身上的兵刃,施展轻功,在街巷中开始急速地穿行。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支破空的利箭,衣袂飘飞之声猎猎作响,手中的刀尖发出了短暂而急促的破风声。   在“夜行海棠”一案中沈渊就知道,秦玉虎的轻功是这些人之中最好的,此时四面八方都是这小子的脚步声。   他的双脚在街道两侧的墙壁上、门楣上、廊柱上,发出了一声声沉重的踏响,每一次顿足这家伙都会极速地改变一次方向。   就在眨眼之间,他的身影已经高速在街道上穿行了三四个来回。有两三个黑衣刺客接连倒在他的刀下。他手中兵刃的破空之声,竟盖过了长街上的烈风呼啸!   而苏小棠的武功路数,却又跟秦玉虎截然不同。她脚下的步伐快速而轻盈,在沈渊的身边画出了一道道弧线,不住地围绕着着他身前一丈多远的地方旋转。   如今这位姑娘在情急之下,已经爆发出了她全部的实力。沈渊只觉得四面八方,就像是有一个无声的鬼魅在穿行一般。   苏小棠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她掌中的那对短兵刃,在和对方的兵器撞击时爆发出的火花,有如手挥琵琶一般,不断的在沈渊前后左右炸响。   在这三个人里面,蓝姑娘的武功最弱,但是她的头脑也最聪明。   她知道自己上前接战,起到的作用恐怕不大,于是蓝姑娘几乎时时刻刻都贴在沈渊的身上,在他的前后左右不停地防御。   蓝姑娘手上的短剑不断在沈渊的身前身后,贴着他的衣袍闪动,发出了一连串叮咚作响,不停拨打着飞向沈渊的暗器。   有时候她的剑,甚至在沈渊的肋下穿出,险之又险地击落飞向沈渊的暗器!   蓝姑娘已经是全力以赴,才不过一小会儿的工夫,沈渊就听到她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他心里知道情况紧急,急切地向周围看去。   此刻那些向他围攻而来的刺客,根本就和他前世看到的任何武侠电影,全都不一样!   他们似乎已经完全陷入疯狂,或者知道凭借自己的武功,难以和苏小棠秦玉虎抗衡。所以他们全力以赴用最快的速度,借助人数上的优势,犹如疯狂的蜂群一样猛扑过来。   在接敌的一刹那,他们不顾生死,只求自己使出最为狠辣的一招!   在沈渊的前后左右,时时刻刻都有三四名刺客舍生忘死地扑过来,又在秦玉虎和苏小棠的拦截下顷刻毙命。   总共还没到十次呼吸的时间,已经有十余名刺客,死在了他们的手上。   战斗一开始便是如此惨烈与血腥,以至于沈渊掐指算来,还不到十五秒钟的时间内,苏小棠和秦玉虎已经出现了力竭的迹象! 第153章 白衣无垢百年身、灵犀一点、万千迷津   这才是生死搏杀,没有任何花招和虚招。这才是真正的刺客,他们竟然是要用全力以赴的一波攻击,要么拼死沈渊,要么全部战死在此地!   就在这一刹那,沈渊听到了一声闷哼。   竭尽全力拼了数十招的秦玉虎,被敌人一招震得倒飞而回,连滚带爬地摔在了沈渊的脚下,看他的样子显然已经受了伤。   这一下两员大将伤了一个,苏小棠一个人再也无法守住四面,情况瞬间变得极度危急!   与此同时,沈渊就觉得自己的头顶上猛然一沉。   在他的眼前闪动飞舞,是苏姑娘迎风飘飞的裙摆。苏小棠居然撤身回防,而且一退就站到了沈渊的头顶上!   还没等沈渊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猛然就听自己头顶上,苏小棠一声叱咤,刹那间无数银光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这位姑娘全力以赴,双手齐发,在一次攻击中就将两只镖囊里面的暗器,尽数射向了敌群!   “……你们快走!”   “……我不成了,保护少爷撤……”   在这一刹那间,沈渊看见四面八方影影绰绰的黑影被打倒了一片,之后再次犹如浪潮一般涌来。   沈渊知道苏小棠、蓝姑娘、秦玉虎他们三个,完全可以凭借着轻功迅速撤退。但是要想继续保护自己,只怕再过一会儿,他们一个人也活不了!   于是沈渊咬着牙大声喊了一句,让他们所有人各自逃命。可他脚下的秦玉虎却嘶声大喊着,让两位姑娘带着沈渊快走!   此时沈渊周围的同伴,都在奋力地抵挡攻击,而他的头脑却在飞快地转动。   急切之间,沈渊已经毫无办法可想,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得这么狼狈。   “他娘的,临死之前,咱脑袋上居然还站了个妞!”沈渊心中居然冒出了个奇怪的念头……你见过江湖侠客出场时,往往踩在旗杆上负手而立,卓而不群面对劲敌的样子没有?   他娘的,老子就是……那根旗杆!   就在这万分危机的一刻,沈渊的心中陡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派人过来刺杀自己的,到底是谁?   随即沈渊猛然抬头,迎着那些向自己扑过来的无数黑影,大声喊了一句:“秦会长!你也来了!”   “让他们先住手,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你还能行不能行,这时候说这个有用吗?”此时的蓝姑娘扶住了沈渊的肩膀,累得浑身肌肉突突直抖。她右手上的短剑正倒映着月光,不住地颤动。姑娘还哭笑不得地看了沈渊一眼。   “总得试试,万一要好使呢?”沈渊也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而这时当他们再次抬头,却忽然发现那些疾扑而来的黑影,在一刹那间全都停住了!   那些黑影中,有的刺客甚至已经回过头,正在寻找着什么人的身影……我去,居然让沈渊这小子给蒙对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那些刺客在转瞬之间,就会发现自己中了沈大少爷的嘴炮儿,然后他们马上就会以更凶狠的姿态扑过来!   可是陡然间,长街上却陷入了寂静。   ……   一片死寂,万籁无声,周围的一切就像是忽然定格的画面。   那些黑影全都一动不动,只有沈渊他们这些人剧烈的心跳声,在各自的耳边咚咚作响。   随即,就听这些人身边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兵刃坠地的声响。周围数十个严阵以待的黑影,竟然在刹那之间全部倒在了地上!   此时在沈渊他们面前,原本无数站立的黑影中间,现在只剩下了一个突兀的人影。他手里正执着一件利刃,缓缓向沈渊这边走来。   在他的手上,一柄细窄的长剑震颤吞吐,就像活蛇一般不住地扭动,好像正要挣脱这个人的手掌!   ……夏侯商!   沈渊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他又暗地里咬住了牙关,只差一丁点儿,他就死在了这些刺客的手里!   当夏侯商走到沈渊的面前时,在他身后的长街上,也有一个人走了过来。在街道两侧的黑暗中,也各自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这是崇王府四大高手,他们竟然在这最危险的时刻同时出现,用诡异绝伦的手法,杀掉了数十名刺客!   “我等奉姑娘之命,过来保护先生……”夏侯商冷冷地看了一眼沈渊,随即四个人毫不停留地转身而去。   因为现在是在大街上,而且他们还刚刚杀了这么多人,夏侯商为防止有别的耳目在场,当然不能一口说出鹿邑县主的名字。   不过他的意思倒是表达得很明确了,这次相救沈渊,实际上是奉旨朱羽棋县主的命令而来的。   或许这四大高手在小王爷朱常津回府之后,就一直在暗处保护着沈渊的安全!   幸好上一次破案的时候,帮朱羽棋隐瞒了这件事,并且还告诉了那位鹿邑县主,即便是我死了,我也有办法把她的秘密揭露出去!   这时的沈渊心中暗自庆幸道:所以朱羽棋绝不会让我死于非命,我再那时埋下的因果,到现在终于还是产生了作用……我艹差点没把本少爷吓尿了!   此刻不但沈渊汗流浃背,他身边的这些人也都一个个心有余悸。   刚才的这场战斗发生得太突然、也太过惨烈,以至于沈渊身边的同伴在一瞬间都爆发出了所有的潜力。现在停下来之后,他们每个人的腿都在打颤!   “此处不宜久留。”此刻的秦玉虎在蓝姑娘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这小子肩头靠近前胸的位置挨了一刀,差点没砍断他的锁骨。   他呲牙咧嘴地向沈渊说道:“少爷,咱还是快撤吧!”“不……”就在这时,沈渊忽然在长街的夜风当中回过头来,向着秦玉虎他们笑了笑道:“别急着走,让我再想想……”   ……   当沈渊他们终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时分了。   沈渊忙着给秦玉虎包扎好了伤口,在大明朝这个时代,伤药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还有烈酒可以用来消毒,虽然明朝人还不知道烈酒有这样的作用。 第154章 难消轻愁上眉颦、今在红尘、日月乾坤   折腾了一阵,沈渊给秦玉虎包扎了伤口,蓝姑娘又拿出一粒安神的药给他吃了下去,之后秦玉虎立刻陷入了沉睡之中。   沈渊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苏小棠姑娘,蓝姑娘接到了沈渊的命令,让她回王府去了。   一灯如豆之下,这位明艳绝伦的苏小棠姑娘单独对着沈渊,两人之间一时无人开口,局面倒是显得有些尴尬。   不过终究还是沈渊首先打破了沉默:“你要是不想睡的话,咱们就聊会儿天儿?”   “嗯……”苏小棠从腰间解下了两个空空如也的镖囊,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暗器往里装。在此之后,她系着标囊一回头,就见沈渊正看着自己。   “怎么样?踩我的脑袋是不是踩得很过瘾?”沈渊不怀好意地看了苏小棠的裙下一眼,把这姑娘顿时弄得脸色绯红,然后她就见沈渊朝她一伸手,似乎是让她过去。   苏姑娘的心里边正在突突直跳,却听见沈渊向她说道:“把你今天那对兵刃拿出来让我看看,你打架的时候动作太快了,我根本没看清。”   苏小棠也笑了笑,她一边坐下来,一边把一对圆环形的兵刃放在了桌子上,让沈渊自己看。   “明天我给你拿点银子,咱们把你用的铁莲子重新打造一回,这回用纯银的。”沈渊一边拿起这对兵刃一边说道。   “为什么?你有钱没处花了?”苏小棠听他这么说,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因为银子的比重比较大……哎呀跟你怎么说呢?”沈渊一边打量着手里的这对兵器一边说道:   “假设有两个一样大的弹丸,其中银子做的那个会比铁做的那个重上两成。”   “所以你如果打成和铁蛋同等重量的弹丸,银丸的体积更小,便于携带,而且由于它更小,所以穿透人体的时候会更深。就像是刀锋越锋利,切割人肉的时候就越省劲的道理一样……明白了吗?”   “明白!”苏小棠听到了之后立刻点了点头,又笑了一下说道:“就是拿它打人的时候,恐怕会有些心疼!”   “这点银子算什么,战斗力能强上一点也是好的。”沈渊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不是太过耸人听闻,我还想用黄金呢……比重更大!”   然后沈渊看了一眼手上的兵刃,就见这兵器是一对直径六寸大小的圆环。   除了握柄的那个地方是圆形,并且缠上了棉布条之外。圆环的外侧被敲扁之后,打磨成了锋利的刃口。   如今这些刃口,因为刚才激烈的交战,上面已经崩开了十几块比米粒还大的缺口。   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这样的兵刃,可谓是至短至险。   而且圆环外面的锋刃不但可以用来伤人,使用它的人在挥舞的时候,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手会受到伤害。甚至可以用它来直接格挡敌人的兵器,倒是一件不错的武器。   “这叫什么?”   “龙凤金环,”苏小棠小声回答道:“我在街边的铁匠铺随便找人打的,如果是武林人长期用的兵器,就会用精钢打造,上面还会刻上精致的花纹。”   “但是一件兵刃我通常用不了几天,就会换成别的,所以也没耐烦让铁匠做那些水磨功夫。”   沈渊看着这一对龙凤金环,心中却忽然想到了一件兵器。   那是由清代武术大家董海川发明的,在明朝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而且跟这种龙凤金环极其相像,却比它的功能要强大的多!   “来,你看看这个。”沈渊随手拿过笔墨,在纸上按照原样大小,把子午鸳鸯钺的模样画了出来。   基本上它的模样就是两个月牙交错地扣在一起,一个大一个小,中间的空白处正好可以供人持握。   这样的兵刃拿在手里,就有前二道后二道四个倒钩,前面的两个锋刃可以锁拿别人的兵刃,甚至在隔挡的时候改变敌人兵器的去向,而且尖端的杀伤力也比龙凤金环的弧形刃要强得多。   而后面的两个刃尖,不但可以护住手腕,隔挡敌人兵器,而且这倒钩在回招之际,还有无数的变化。   苏小棠姑娘凑过来一看,霎时间这姑娘的呼吸就急促了起来。   苏姑娘胸中所学的武器既多且杂,在武学方面单就门类来讲,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大师。所以她一看这件兵刃就知道,要是自己拿着它跟别人交手时,对方会有多头疼!   更何况这还是一支,如果是双持的话,两支兵刃配合起来更是会产生数之不尽的变化,苏姑娘一看之下,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东西!   “太好了,这东西好阴险,不愧是你设计出来的!”苏姑娘一时高兴,说出来的话也不知道是夸人还是损人,把沈渊弄得哭笑不得。   在这之后,苏小棠把这张纸拿起来,举在灯光下仔细看。然后又喜滋滋地说道:“前面这两个尖儿,在动手时还可以用来在墙壁上和树木上借力。”   “这比双持刀剑还要好得多,而且更有利于发挥我轻功的特点……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它叫什么?”   “这叫子午鸳鸯钺,又叫日月乾坤剑,”沈渊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笑着说道:“这东西易学难精,练成后威力无穷。”   “由于它便于藏匿,更适用于你这样的姑娘家,而且暗杀、偷袭、水战,它都能发挥出奇效……你按照自己使用的习惯和轻重改一改,让人把它打出来好好练练。”   “还是那句话,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终归在战斗的时候只要能增加一点点实力,那都值得!”   “好的!”苏小棠喜滋滋地把这张图收了起来。   ……   这时的沈渊,脸上却是毫无喜色,通过今晚的事,沈渊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自己身边的武力严重不足,最起码今天晚上刺客实行人海战术的时候,他手上的这几位武功高手应付起来就是险象环生。   这是一个致命的短板,现在看来,他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这个问题解了才行! 第155章 此生蹉跎空余恨、心有猛虎、女儿之身   夜已经深了,大家也需要休息,沈渊把书桌上的东西收拾好铺上了被褥,让秦玉虎睡在上面。   他自己依然还是两把椅子,苏小棠姑娘一个人占了一张大床。   等到吹了灯,屋子里安静下来,苏小棠摸着怀中的画稿,心里暗自把子午鸳鸯钺的招式,还有它应对各种武器招式的策略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姑娘越想越觉得,这种兵刃真的是妙用无穷!   等她想通了不少新兵器的用法,这位姑娘又想到这几天的经历,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丝肌体,都处在兴奋之中。   好多人一辈子也没有过这样丰富多彩的经历,而身在其中的苏小棠,觉得这种生活才是行侠仗义。   这位沈渊沈少爷,不像包公案里面那位黑脸儿包老爷一般严肃无趣,反而是有意思的很。   而且他做事的方法别出心裁,遇到善良而需要他帮助的人,他往往会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而那些坏蛋到了他的手里,却会不知不觉,在他布下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最好玩儿的是,通常在苏小棠姑娘认为某些时候,局势已经山穷水尽,再没有任何办法翻盘的时候。可是那位沈大少爷却总能使出神来之笔,让故事的结局变得圆满,也分外合乎苏姑娘的心意!   想到这里,苏姑娘暗自叹了一口气。家里父母逼婚,她负气出走,终归也不是她不想嫁人,而是不愿一生在灶台和尿布之间,平庸地渡过罢了。   毕竟学武之时,苏姑娘心中也有过拥有行侠仗义的梦想,所以一想到家里逼她嫁人,她的心里就感到一阵灰暗和绝望。   不过有了这样一段经历,才是不枉此生……像这样的一个个热血沸腾、异彩纷呈的时刻,能再更多些就好了!   这样即便家里抓住她,把她押回去嫁给了别人,自己这一辈子,也终究有一些事是可以回味的吧?   也许自己真的能跟着这位沈少爷,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这样等她不得以嫁了人,很多年以后若是有人谈起当年那段传奇的时候,她就可以说……那是我!   那是我做的!我曾经辉煌!我不仅仅是一个只会洗尿布和做饭的老妇人而已……   不知不觉之中,泪已满眶,苏姑娘并没有去擦拭,而是任凭它肆意奔流。   ……   到了后半夜,沈渊听到了一声响动,他从椅子上随即醒来,却只是睁开了双眼,浑身上下都一动没动。   随即他就听到自己的大床上,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动静,然后就是两位姑娘似有若无的笑声。   蓝姑娘消失了半夜之后,到底还是回来了。她一摸到床上,就碰到了苏小棠姑娘的腰肢……随即就感到苏姑娘的全身陡然紧张了一下。   “半夜让人摸上来你也不知道,你也不问问是谁?”蓝姑娘在黑暗中找到了苏小棠的耳朵,趴在上面小声地说道。   而这时的苏小棠显然还没睡着,她也轻声向蓝姑娘调笑道:“说上来就上来,你也不怕上错了床?”   这两个女孩儿居然针锋相对,拼了个势均力敌,沈渊听了暗自好笑,他也不好翻身,就这样又接着闭目睡去。   在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浑身酸痛。“他娘的,明天就想办法把住宿问题先解决了!”   沈渊在暗地里下定了决心,随即他也睡着了。   ……   到了第二天早上,沈渊的母亲端过早饭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全都起来了。   等用完早饭,沈渊随即去了父母房中,刚才母亲端饭的时候,表情明显是跟他有话要说。   等见到了母亲,沈玉亭也在屋里。现在的老两口根本没工夫管那几位保镖的事,虽然男女混杂相处不便,但这却并非是最紧要的。   原来是沈玉亭老两口想跟沈渊商量,要不要他们全家都搬到乡下去。   在扬州附近,有他们家四十多亩田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田庄,平时就只有几家佃户在那里面住着。   如今扬州的气氛极其紧张,传言倭寇似乎时时刻刻都会进城。扬州城一大早上盘查甚严,除了进城卖粮卖菜的附近农民之外,所有人一概不许进入。   而且到了正午时分城门就会关闭,当然对于县丞沈玉亭来说,他还是有办法随时出去的。   听到了父母的提议,沈渊摇了摇头,随即向父母说道:“倭寇肯定进不来扬州。父亲母亲尽管宽心,在家里住着就是了。”   同时沈渊还派出秦玉虎到市场上,买了些耐储存的蔬菜和腊肉之类吃食的回来。家里的粮食虽然够吃,但是这类菜蔬肉食,恐怕在这几天之内都不会太好买了。   沈渊让自己的爹娘只管放宽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外面既然有点乱,那么就尽量少出门就是了,之后沈渊也就告辞走了出去。   他一离开,沈玉亭和夫人却是面面相觑。他们都觉得儿子说话时底气十足,似乎扬州城的情况,真的没有那么危险。   可是现在的城里,满街都已经传疯了,大家都在面无人色地等着倭寇进城的噩耗……这时候他们的儿子,是哪儿来的信心呢?   “不管了!反正儿子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沈玉亭沉吟了良久之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现在已经知道,沈渊这个儿子无论是智谋水准、人脉关系、还是眼光和判断,都比他这位老爹要强得太多。   最起码最近这些日子,抛弃了他二十三年的家族,居然又鬼使神差地找上了沈渊,重新和自己家建立起了联系,沈渊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连沈玉亭也想不通!   所以儿子既然说了没事,那他们就索性安心住下,相信绝不会有问题。   ……   之后一上午时间,沈渊都在院子里试射暗器,他的目标就是那位苏小棠女侠。   苏小棠对于沈渊的暗器水准,定位还是极其精准的。她就站在那儿不动,沈渊也很难用暗器击中她,即使两人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三丈远! 第156章 美人一句无心语、灵犀乍起、鼓风之机   所以沈渊在发射暗器时,苏小棠还得以快速的身法不断地左右闪动,才能把沈渊射出去的暗器全都接在手里。   那些铁莲子,当苏姑娘接满了双手之后就装进镖囊,扔回给沈渊让他继续发射。   在整个过程中,大家全都一言不发,院子里只是传来沈渊衣袖不断飞舞的声音。   显然这沈少爷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在他的心里,不知在急速地转动着什么!   沈渊把一枚枚铁莲子发射出去,就像是要一一击碎心中的那些迷团。   他把所有的线索和条件全都罗列了出来,然后一一审视,看看自己是不是受到了欺骗和蒙蔽,究竟哪些东西才是真的。   然后他尝试着把那些最为可靠的线索串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似有若无的模糊网络。当然在他脑海中形成的,还是一个没头没尾,没有任何合理解释的谜团。   沈渊用这个谜团,开始做出各种大胆的假设。他把自己带入了沈玉楼,模拟成了秦烈,甚至是那个隐隐约约藏在幕后,不知道是什么人的黑手。   沈渊坚信他的存在,也坚信这个家伙策动了这样一场庞大的阴谋,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思考良久,虽然还是一无所获,但沈渊却并没有气馁,而是把所有的线索全都扔到了一边。只是把目光聚集在了扬州府、徽商和山陕两大商人集团上。   那个幕后黑手,不管他的作法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一定会得到利益,不然的话他绝不会谋划出这件惊天阴谋。   沈渊开始把自己带入了暗处那个黑影,然后一点一点地想。要是把这个人换成自己,那么他是怎么完成这一切的?他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他针对的到底是谁?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只要想通了这些,从螺蛳结顶开始,这个莫名其妙困扰了沈渊这么久的谜团,就会像肥皂泡一样破裂……可是他想来想去,居然硬是想不通!   “你怎么搞的?”沈渊把自己脑袋想得直冒烟,依然是手足无措的时候,苏小棠姑娘终于还是不干了。   这沈渊的暗器,扔得也太偏了!弄得她疲于往返奔跑,疲于奔命,就像是一只被遛来遛去的猴子一般!   此刻的苏小棠姑娘甚至怀疑,沈渊是故意在耍着她玩儿。于是姑娘站在原地,叉着腰向沈渊喊道:“你能不能把这暗器往圈里扔?”   “你这老在我的行动范围外头打转转,都要把我累死了知道不?”   “行动范围……外头?”此刻听到了这句话,沈渊却像是陡然间,在脑海中亮起了一道闪电!   原来如此,这个答案并不难……原来是我的眼界出了问题!   沈渊兴奋之极地随手一扔,却见苏小棠姑娘两只玉指在自己的眼前一横,将一颗铁莲子牢牢夹住。   这颗铁莲子,就停在苏小棠姑娘的两眼之间!   打中了!好家伙沈渊扔了这么半天,都没有一颗能打中苏姑娘身体的,可是眼前的这一发,却是离奇的精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沈渊的嘴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意味难明的微笑,看他的样子好像想通了什么。   在此刻,大家也全莫名地高兴起来,他们兴奋地交换着眼神,其中最高兴的就是那位苏小棠姑娘了。   显然刚才是因为自己的那句随口而出的话,打通了这位沈大少爷的思绪。看起来有关这些案子,沈渊肯定是抓住了最为关键的线索。   沈渊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魔力,他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感染着所有人,刚才他嘴角上那微微一笑,让大家仿佛看见了曙光。   沈渊却头也不抬地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大家想要跟进去看看,可是打头的蓝姑娘想了想,却猛地停住了。   蓝姑娘摆了摆手,让大家不要出声,然后他们静悄悄地退到了院子里,在阴凉下的石桌石凳上坐下。   苏小棠、蓝姑娘和秦玉虎,他们隔着一个院子,都能看到屋子里那位沈少爷。他回到了房间之后,居然就背对着他们,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然后就是良久的沉默,沈渊就像是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他好像正在审视着什么,可是在他面前,却分明是空无一物的白墙!   沈渊居然就这样坐了足足一个时辰,眼看着太阳都要偏西了,他终于走了出来。   此刻大家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位沈大少爷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神情也略微有些疲惫。但是他的双目闪亮,精神却是十分振奋。   “从现在开始,大家全都听我的命令,”就见沈渊向众人吩咐道:“不要问为什么,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只管执行就对了!”   ……   此时的蓝姑娘,又陷入了之前很多次,那种对沈渊极端无力的心绪当中。   在侦查这件案子的时候,她从头至尾都跟沈渊在一起,可是这位沈大少爷显然已经想明白了。而蓝姑娘对这件案情,却跟纯洁而天真的苏小棠一样,完全摸不着头脑。   最可恨的是,这家伙根本没有向他们做出解释。他发布的这些命令,众人纷纷领命去执行,可是蓝姑娘在他旁边听着,却是根本想不通沈渊这么做的原因!   当所有人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又重新在沈渊的小院子里聚集。这时已经是天色擦黑,院子里的小书童龙小羽也早就摆好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来吧,吃饱了好做事!”沈渊招呼大家在桌子边上坐下,看起来他笑容满面,倒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模样。   “做事?我们都不知道这是啥什么事……”蓝姑娘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气呼呼地坐下,用饭菜压下了心中的疑问。   虽说是要做事,可是吃完了晚饭之后,沈渊却是根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让书童撤去了碗筷,沈渊慢慢喝了一碗茶,之后又把那种味道怪异的纸烟掏了出来……“我是不是应该做个烟斗了?就像福尔摩斯那种?”   在这个时代,肯定买不到后世的那种螺纹卷烟纸,为求柔软,沈渊卷烟时用的是宣纸。   可这玩意儿燃烧的速度,简直是直逼火药捻子,弄得沈渊跟个小鼓风机一样抽个不停,生怕把烟草浪费了。 第157章 心在浮屠第九层、广陵夜涌、水绕栖灵   眼看着月上中天,沈渊终于还是带人出发了,临走之前他还特意让龙小羽从家里取出了灯笼。   四个灯笼每人一个,当他们走出院落的时候,秦玉虎他们的心里,居然莫名其妙地激动了起来。   就像战士将要踏上战场,他们的心绪全都是莫名其妙地激荡难平。   谁也不知道他们将会被沈渊带向哪里,但是大家都有种预感,这重重迷雾的背后,那些秘密似乎就要被揭开,那个幕后黑手,也终将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同时大伙全都对沈渊生出了一股奇异的信任,前方等待着他们的不管是多诡异的案情,也不管是多惨烈的对决,有这位沈渊沈少爷在,他们相信自己这边一定会是胜利的一方。   就这样在无人的长街上,他们四人提着灯笼并肩而行,一股澎湃的战意,从每个人的心头渐渐涌起!   直面大战、热血奔流、男儿血勇,就在此刻!   ……   眼看时间已经到了午夜,沈渊在前面带路,众人却是越走越奇怪。   他们居然走到了大明寺,也就是当初在夜行海棠一案中,苏小棠姑娘差点儿因为那块香玉的味道被当场抓获的地方。   苏小棠姑娘此时一边跟着众人往里走,一边用手摸了摸腰间那块玉佩“海棠如醉”。当初苏姑娘知道沈渊需要将缴获的玉器变卖,换成银钱来营救玉工的时候。她曾经一度把玉佩解下来,放在了秦玉虎那包玉器当中,想要和其它玉器一起卖钱,以便救下更多的人。   可是到了最后,这块玉佩到底还是被沈渊从那包玉器中挑出来,送还了苏姑娘。毕竟这块玉佩和苏小棠姑娘同名,而且她也是真心喜欢。   不过那块香玉倒是被沈渊给卖了,这东西名声在外,实在不宜在扬州地区再次出现。只是那块香玉的碎片却从此留在了沈渊手中。   这种绝世罕有的香玉,别看只有一块小小的碎片,但上面味道却是十分奇特。把它研磨成粉抹在人身上,可以让大鼻子吴六狗一直追踪到这个人下次洗澡为止。   而这次,沈渊居然再次来到了大明寺,这让大家全都是一头雾水。   ……   进了大明寺之后一路往北,在寺庙院墙的最北端,有一座高塔叫做栖灵塔。   这座塔是扬州附近最高的建筑,这个时代建筑普遍低矮,所以在这座九层高塔上,几乎可以俯瞰到整个扬州城里的情形。   栖灵塔的位置就在扬州城和瘦西湖之间,在塔下就是通向瘦西湖的河道,再往东北就是扬州城墙,远处就是扬州城里的万家灯火。   在平时,这座栖灵塔上总有读书人秉烛夜游,观看夜景。所以寺庙也把它作为一个景点开放,稍稍收取游客一些茶水钱。   不过现在这时候,倭寇进城的传闻喧嚣尘上,谁还有这个心思到这塔上来玩?   所以沈渊他们一行几人顺着栖灵塔上去,一直到了最高的九层,一路上也没看见一个人影。   塔顶的空间并不大,也就百十余平大小的,为了供人凭栏远眺,塔上还像茶楼一般摆上了桌椅。   寺里的和尚陪着他们上来后,沏了茶放下了果品后就下去了。沈渊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打量了一下塔顶上的情形。   果然在这里凭栏远眺,扬州城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尽入眼底,夜风顺着窗户吹拂进来,十分的清凉惬意。   在九层塔窗外还有一圈栏杆,有兴致的人可以站在外面眺望远处的风景,不过坐在屋里的椅子上也一样看得清楚。   除此之外,塔上最高这层的一个角落里还摆着一扇屏风,估计是游客人多的时候为防不便,把男女分隔开来用的。   “你这是干什么呀?”苏小棠此时姑娘看到沈渊居然坐在那里意态悠闲地喝茶,原本攒足了劲想着要大打一场的苏姑娘,不由得心里暗自气馁。   心里有种使足了劲儿,却一招抡了个空的郁闷,她向着沈渊问道:“大老远跑到这上来,就是为了看夜景?那我还不如在家里多睡会儿觉呢!”   “睡觉的事儿咱先不着急……”沈渊一说话,果然又是他平素一贯没正经的风格,两位姑娘听了顿时又是脸上一红。   沈渊又笑着说道:“今天咱们到塔上来,倒也不是观看风景这么简单,其实看风景也挺有意思不是吗?”   “我可不像小棠你,想上房就上房,想跳墙就跳墙,多高的地方你都能上得去,这凭栏远眺的夜景你是看够了,对我来说可新鲜着呢。”   “那你先告诉我……”听到这里,就见蓝姑娘拉着苏小棠一起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一边向沈渊问道:   “为啥来的时候,你让我们每人提着一盏灯笼?”   “那还能因为啥?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看不见咱们呗!”沈渊笑着说道:   “一般来说,当我不知道是谁在跟我捣乱,但是我知道他在监视我的时候,我通常都会想方设法地给他们添点恶心……”   “就像咱们今天大张旗鼓地打着灯笼出来,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而且还根本就是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到最后还到了这个塔顶上,吹着夜风看风景。”   “你说监视咱们的那些人,会不会有一种穿着木屐,一脚踢上热呼狗屎的心情?”   “唉……”听到这里,蓝姑娘幽幽地叹了口气,苏小棠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但她俩,就连那位肩头受伤有气无力坐在那里的秦玉虎,都是笑得乐不可支。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也知道蓝姑娘素有洁癖,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可是沈大少爷虽然极力克制,但他偶尔顺口吐噜出来的一星半点,还是足够蓝姑娘受的!   就像刚才那句话,大家似乎穿着鞋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尖上出现了热乎狗屎的温度和质感……这种情况蓝姑娘不抓狂才怪呢!   可是原本他们这几个人躲着偷笑也就罢了,这时在那扇看似无人的屏风背后,却有一个人发出了“吭”的一声,显然是想憋住笑,却没能成功。 第158章 鹿死谁手未分明、此事躬行、月色如倾   沈渊向着那扇屏风后面看了一眼,他知道那里的空间不大,最多也就能坐下一两个人。至于那个人是谁,他出声的那一刹沈渊就已经猜出来了。   别人不会提前知道他们要到大明寺来,甚至所有人都不知道。除了今天日落时分,被他派回王府的蓝姑娘。   蓝姑娘一定是在王府汇报的时候,被那位小王爷朱常津听到了沈渊的全盘计划,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崇王世子,才会提前出现在这里。   沈渊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来了就老老实实坐那儿别动,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别出来也别出声,你就只管看热闹就行!”   “明白了!属下得令……啊!”   屏风后面,朱常津也甩出了一句戏腔。这位小王爷在认识了沈渊之后,每次出现在沈渊身边,都被咱们这位沈爷弄得焕发出了不少少年顽皮的心性。   沈渊也不去管朱常津,反正他现在也闲着没事儿,大家坐在那里开始天南海北地闲谈起来。   这时的苏小棠,又问起了沈渊那次在去往高邮的运河上,讲了一半的那个故事。   “就是那个加勒比海贼的神鬼奇航篇……那个姓杰的船长,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反正也没事儿,你接着给我们讲讲呗!”   “哦,你说他呀,”沈渊笑着放下了茶盏,对苏姑娘他们接着讲道:“说起这神鬼奇航嘛,正所谓:   “春宵一刻值千金,绝知此事要躬行,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   这四句不伦不类的定场诗,又把屏风后的小王爷憋得吭吭直响。他都不用透着屏风的缝儿往外看,他就知道在场的两位姑娘肯定是听得面色绯红。   朱常津躲在屏风后乐不可支,就听外面的沈渊一本正经地说道:   “书接上回……那船长杰克手拿一把弯刀,从船舱里一跃而出,他用手点指大声叫道:呔!”   “说起某家有根由,此山此树是我留,名叫杰克斯派呀罗,见谁杀谁鬼见愁!’”   ……   正当沈渊把这故事徐徐展开,讲得妙趣横生之计,忽然间他却停住了声音。   当屏风后的朱常津听到外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他心知有异,连忙顺着屏风的缝隙向外看去。   随即他就看到一个人面带笑意,慢慢地走上了栖灵塔第九层。   此人上来之后,旁若无人地坐到了沈渊的对面。他身后带着两位随从,有一个随从伸手到桌子上拿过了茶壶,给他倒了一盏茶。   之后这个人接过茶盏,笑着向沈渊说道:“如此精彩的故事,只可惜我既没有听到开头,你也讲不到结尾,真是太可惜了!”   此时在场的众人看到此人,一个个全都是神情复杂。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隐隐地猜到,有一个人将会在今天晚上出现。   因为沈渊刚才已经说了,那个幕后的黑手——也就是那个踢着热乎狗屎的家伙,已经被沈渊在明里挑衅、暗里施压,估计早就该忍耐不住了。   大家预料到今天这场对决,沈渊或许有办法把他逼出来。可是等他真正出现的时候,所有人却没想到,此人竟会是他!   那位宝珠山庄的青先生,为整个扬州官场担任掮客的商人。被沈渊逼出来的这个人,竟然就是他!   就见青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衣衫整洁,衣服看似简朴,却打理得一点皱褶都没有。在他的脸上,似乎有一种嘲讽和好笑的味道充盈其上。   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在盯着自己设下的捕鼠夹上,正在挣扎的老鼠。   一看到他这样自信的神情,还有他刚才说的那句“你也讲不到结尾”的话,大家就知道,他今天既然上楼主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就说明他有绝对的把握取胜!   “真奇怪,”这时的小王爷朱常津心中暗自想道:“他们俩看起来全都是智珠在握,看似谁都有必胜的信心,这场争斗鹿死谁手,还真的很难说啊!”   一想到这个青先生老谋深算,居然隐藏得这么深,大家的心中也不由得暗暗紧张了起来。   ……   这时青先生看着沈渊脸上的表情毫无意外的样子,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相信,在这之前你就知道是我,别给我装出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越无知的人说话就越绝对,”沈渊也淡然一笑,向着那位青先生说道:“我虽然在这之前不知道是你,但是你之前做了什么事,我却一清二楚。”   “而且我也知道,你今天一定会被我气到这栖灵塔上来……所以,你就是那个幕后黑手,你会败在我的手上,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说你到底是谁,那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了沈渊这番话之后,就见这位青先生大笑着放下茶杯,然后他把手肘支在桌子上,一边抚着额头,一边摇头笑着说道:   “我最喜欢你们这些自命聪明的人了,每当你们发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时候,那时的表情我真是百看不厌!”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你哪儿来的勇气跟我作对?”   “我管你是谁呢!”听到这里,沈渊也笑了笑。他看向这位青先生的时候,眼中的笑意却渐渐锋利了起来!   “终归把你抓起来,弄点狗屎往你脸上一糊,让你上不来又咽不下这口气儿……在这之后,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干这些烂事儿,你自己就会说出来的!”   “哈哈哈!”没想到沈渊说完了这句话,青先生好像觉得极为好笑,他又一次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用手里的扇子向着窗外轻轻一点,笑着朝沈渊说道:“你为什么不看看,扬州城里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儿?”   “你那个显赫一时的扬州徽商、沈氏家族、再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要被斩草除根了!”   听到这话,沈渊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他把身子转了一个方向,隔着窗户,目光向远处的扬州城看去。   就在这一刻,大家也全都看到了黑暗之中,扬州城内的情形,他们同时都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第159章 心有沧海自通明、险境危情、倭寇入城   此时,就在扬州城东门靠近大运河的那一边,正有一支队伍顺着城门滚滚而入!   这支队伍人数大概有三百左右,虽然隔得极远,在黑夜之中看不清人,但是他们手中的火把却是历历在目。   只见这支队伍,居然毫无阻碍地通过了原本应该紧紧关闭的扬州东城门。毫无疑问,守城的兵将居然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城门,把这支队伍给放了进来!   “他们是……倭寇!”   这些人手中的长刀映衬着火把的光芒,不断地闪动。他们一进城就像是训练有素的狼群一般,直接向着扬州城的深处穿插而去。   看他们的行动速度极快,动作极为果决。这支威胁了扬州城数日之久的倭寇队伍,竟然如此轻易就进了城!   秦玉虎急切之下牵动了伤口,他咬着牙按住胸前,眼中放出了愤怒的光芒。   而蓝姑娘和苏小棠,也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那位青先生。不管他是因为什么目的,把倭寇放进了扬州城,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而此时的青先生,却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袍袖。他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向沈渊说道:“按照计划,这些倭寇进城之后,就会直扑扬州徽商会馆。”   “从今晚开始,你沈家一族的势力将会被一扫而空。等倭人攻破了会馆之后,所有的徽商都会被逐一铲除,一个不留!”   “而徽商会馆里面的银子,则是由我、秦烈和倭人武士一起分享……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在这个计划里,倭寇需要抢劫财物、秦烈想要除掉自己的眼中钉,而我则是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我和秦烈和倭人武士提前谈好条件,把你徽商会馆的地图交给东瀛人,再买通扬州东门的守将官兵就可以了。”   “……跟我猜得一点不差,”听到这里,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   “所以秦烈就为了这个原因,担心勾结倭寇的事会就此泄露出去。因此才把那十六个派出去监视徽商的暗探,同一时间杀死在闹市里?”   “没错!”青先生居然也笑着点头承认了这一点,随后他看着扬州城里正在迅猛突进的倭寇,继续说道:   “我知道杀人会引起徽商的警惕,但是我也知道,他们那帮笨蛋绝对猜不出里面的原因。”   “至于我这个计划,里面最为精妙之处,实际上是利用倭寇入侵的消息,不断地一次一次刺激那些徽商,使得他们将重要人物和财富全都收缩进徽商会馆里。”   “这样反倒更方便我们一网打尽,完成秦烈的计划!”   “毕竟你们这些商人组织起来的护卫队,又怎么可能跟倭寇的战斗力相比?要知道即便是装备了铠甲弓箭的官兵,都没有胆子跟倭寇作战!”   “你看着吧,只要那些倭人武士攻到徽商会馆的墙下,这件事就结束了……”   “……要是他们到不了墙下呢?”正当青先生说到这里时,就见沈渊陡然间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青先生顿时就是一愣,之后他微微皱着眉,转头向着窗外看去,随即他的身体就是一震!   青先生惊讶地看到,那些倭寇的火把眼看着距离徽商会馆还有两条街,也就是七十丈的距离时,他们却陡然停了下来!   在扬州城里,已经隐隐响起了一片犹如怒潮般的声音,那是无数人正在惨烈厮杀时,发出的怒吼!   那支侵入城内的倭寇队伍,竟然在长街上被人截杀。青先生看到火把的数量正在飞快地减少,他就知道截杀倭寇的人,不但装备着弓箭,而且他们还利用长街两侧的建筑,正在进行一场利落的伏击战!   此时,屏风后面的朱常津从窗户那里收回了目光,透着屏风的缝隙看向了外面。就见这时的沈渊,正在静静地审视着那位青先生。   “我早有准备,”沈渊平平淡淡地说道:“若是三百倭寇围困攻打徽商会馆,还真有可能出现像你说的那种,一击即破的情况。”   “可是我的手上并不是只有徽商护卫团那么点人,而且我的人手中不但有弓箭,还早就看好了地形,在狭窄的长街上设下了埋伏。”   “不管你说的那些倭寇,战斗力有多强。终归他们在街道上猝不及防,劈头盖脸地迎来两侧房顶射下来的箭雨时,他们还是免不了被一一射死的下场。”   此时的沈渊气定神闲地向青先生说道:“此战过后,倭寇就此被全歼,那个打开城门的东门守将,我只要抓住他一审,他就会把你和秦烈勾结倭寇的事,全都供认出来。”   “所以倭寇就此灰飞烟灭,而你跟秦烈也会因此身败名裂,还要受到官府的问罪。”   沈渊又看了看青先生:“你这个谋划得极其精妙的计划,最终的结果不过是我替徽商家族,去掉了山陕商人这个强敌而已。”   “还有,干掉了你这个把官场弄得乌烟瘴气的家伙……这位仁兄?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现在你对我说,咱们俩谁才是那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家伙,故事没了下半截的那个人到底是你……还是我?”   当沈渊说到这里时,他语气中气势昂扬,犹如雄狮一般充满了威严!   这一刻,沈渊周围所有的人,全都惊讶地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大家意识到人家青先生筹谋了这么久,可是沈渊却轻轻地一个逆转,改变了这件大案的结局!   ……   沈渊在这个案子当中,抢先看清了前因后果,并且善加利用,完成了一个华丽的逆转。此刻那位始作俑者,策划了整个案子的青先生,不知他心中该是如何的恼恨交加?   屏风后面的崇王世子朱常津,心里激动得“砰砰”直跳,如果不是沈渊让他不许乱说乱动,估计他现在都要跳起来,大声叫好了!   他娘的,沈先生略施手段,便一举干掉了凶残至极的倭寇,处置了心怀不轨的山陕商会,还一举干掉了这个幕后黑手青先生!   就像是他姐姐说的那样,这位沈渊沈轻云先生,真的会不断给别人带来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第160章 深渊无尽在我胸、心如炽炭、几度怀冰   而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把目光都投向了青先生,却见他深深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直到如今,他已经面临着惨败,他是在思虑着脱身之策,还是要垂死挣扎一番?   ……   正当大家想到这里时,只见那位青先生平整光洁的衣袍上,居然开始簌簌抖动,而他的全身也在诡异地不停震颤!   当他抬起头来时,大家惊讶地看到青先生的脸上,竟然充满了奇异的笑容!   他竟然笑得乐不可支,甚至“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只见青先生用拳头轻轻捶着面前的桌案,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一般,居然乐得前仰后合!   “这家伙别是受刺激过重,失心疯了吧?”   苏小棠和蓝姑娘两个人纳闷儿地对视了一眼,如今这个青先生已经被沈渊逼得山穷水尽,怎么他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而在这一刻,沈渊脸色平静淡然,他看着这位青先生渐渐收了笑容,然后这个讨厌的家伙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笑着摇头道:   “哪有那么简单?小东西!我精心筹谋策划了许久,这件事怎么会这么简单?”   “你有什么屁就赶紧放,趁着这儿风大我还在下风头儿。”沈渊冷冷地说道:“要是再跟我玩这套故作高深的把戏,我现在就抽你你信不?”   “故作高深?哈哈哈!”青先生一边笑着,一边用折扇一指外面的扬州城。   此刻那个激烈拼杀的战场,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稀疏的火把虽然还在燃烧,却是一动不动。   这标志着这些火把已经坠落到了地面,这场战斗看似已经结束了!   而这时的青先生“扑啦”一声打开了扇子,他一边轻轻摇着纸扇一边向沈渊笑道:   “等明天早上,扬州府的官兵和官员到了那片厮杀惨烈的战场上以后。他们就会发现街巷中死去的那三百人,根本不是什么倭寇!”   “那是他们前天下令,从周围县城中抽调出来帮助防御扬州城的官兵……哈哈哈!”   “什么?”   听到了他的话,塔上的众人一起发出了惊呼声!   大家谁也没想到,青先生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眼看着胜利在即,却出现了如此险恶的变数!   沈渊瞬间便是面沉似水,而大家的脑海全都在飞快地转动着。刚才青先生说出“官兵”两个字的时候,屏风后曾发出了微微的响动,弄得那个青先生也转头向着那边看了一眼。   此刻大家还在惊骇地想着:原本是明晃晃的倭寇入侵事件,怎么那些倭寇突然就无缘无故,变成了邻县来增援的官兵了呢?   刚才沈渊发动了徽商集团和另外的力量,把那些倭寇一网打尽,原本应该是一场大获全胜,可是事情的结果却是……他们错杀了三百官兵!无故袭杀大明军队,这种事相当于杀官造反。不但是沈渊,甚至参与在其中的每一个人,包括徽商和今天截杀官兵的队伍,全都会受到株连!   这一下子,可真是万劫不复之灾,这位青先生手段阴狠毒辣,居然到了这样的程度!   他竟然准确地料到了沈渊的做法,并且还将计就计将沈渊诱到了陷阱里,让他们这位沈郎君,亲手扼杀了自己这边所有人的生机!   这一刻,沈渊的脸上也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有些愤怒,有些伤心,而且还分外的沉重。   只见沈渊一开口,向那位青先生问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我打算将这些倭寇消灭在城里?”   “没错。”青先生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你把原本入侵扬州城,准备残杀徽商的那些倭寇,换成了你买通的官军?”   “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倭寇这回事!你知道吗小家伙?”这时青先生轻轻向前俯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含笑看着沈渊,向他说道:   “买通倭寇的本钱太大了,而且事后还很难控制消息,官军多便宜啊?”   “那些官军,原本我就是打算让他们冒充倭寇,冲进来到徽商会馆抢劫杀人的。可是这中间却出了一个小小的变数,那就是你。”   此时栖灵塔第九层上,青先生声音低沉,就像是古琴上最粗的那根“羽弦”发出的震颤声。此刻他智珠在握,成竹在胸,心中似有十万雄兵!   “我们沈少爷,怎么会惹上这个妖人?”看到青先生的样子,大家全都懊悔地想到了这一点。   原本沈渊和青先生这两人一明一暗,少爷就就处在不利的状况下。更何况看青先生的智谋如渊似海,显然还在沈渊之上!   “唉!”这一刻,大家的心里全都哀叹了一声。   而此时,青先生还在笑着说道:“当我发现了你这个变数之后,我就知道原本那个简单的计划,是瞒不过你的。”   “我心里非常清楚,你只要一见到秦烈那个蠢蛋,立刻就会知道事情不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下。然后你就会意识到,这件事的幕后还有另一个人……也就是我!”   “所以我临时更改了计划,那些入城的人看似倭寇,其实每一个都是邻县的官兵。为了迷惑你的那些伏兵,他们没有穿着官兵的军服,却是普通老百姓的家常打扮。”   “我知道在黑暗里,你的人必然会将这些人当成倭寇,全部射杀在街上!”   青先生笑着说道:“事先我就让人制作了造反用的旗帜和龙袍,提前派人把它栽赃在你们徽商会馆里头。”   “这样一来等到明天早上,官兵发现死去的那些人其实是官军之后,他们一搜查徽商会馆,就会发现徽商聚众谋反的证据。”   “到了那个时候,徽商杀害官兵证据确凿,就再也无法抵赖。因为在现场,那三百官军战死之际,绝不会一无所获!”   “他们只要杀掉几个徽商会馆的人,讲徽州伙计的尸体留在战场上,那就是无法辩驳的铁证!”   “事情进行到了这个程度,整个徽商团和你沈渊,再加上你手下的所有人,造反的事实已经是无法辩驳,你也再没有了丝毫回天之力。”   “我说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说我最喜欢看到你这种自作聪明的家伙,发现自己一脚踩进陷阱时那副狼狈的样子……”   “怎么样?小家伙现在你明白了吧?究竟谁,才是那个胜利者?” 第161章 算尽计谋只为卿、翻手为云、复手天倾   青先生说到这里时,他目光炯炯地看向了沈渊。   面前这个少年,已经被他逼到了山穷水尽,现在他就等着看沈渊脸上那副怒发如狂,绝望欲死的模样!   夜凉似水。   此时沈渊却依然坐在那里,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这位青先生。   这个少年的神情,居然像是在看着一个正在唱念做打的丑角!   就在这时,沈渊把手伸进怀里,慢慢掏出了一个东西,然后“砰”的一声将它放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没等在场的诸位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就见沈渊向着青先生说道:“你说的那些栽赃在徽商会馆里的龙袍龙旗里……是不是就有这个东西?”   当此刻的青先生,看到沈渊放在桌面上的东西时,他的两眼立刻就瞪圆了!   在这一刹那间,笑容从他脸上瞬间消失。青先生的后脊梁“砰”的一声,撞在了椅子背上。   他伸出了颤抖的手,指着桌上的那个金光闪烁的金印,眼睛瞪得就像是活见了鬼一样!   “大楚皇帝之宝……一点想象力都没有!”沈渊把金印翻过来,看着那上面的印文笑着说道:“不过这黄金,却是分量十足!”   “你说的那些龙袍之类的东西,我早就让人从徽商会馆里翻了出来,然后一把火全都烧了。”   “至于这颗金印,整个是由黄金铸成的,我就笑纳了啊……”沈渊笑着说道:“当我知道倭寇到来的消息之后,我就猜这里面肯定有鬼。所以我昨天晚上就派人,到城外和扬州一江之隔,被人洗劫的万寿镇那里,仔细地看过了现场。”   “被倭寇射杀的万寿镇村民,他们身上中的箭,根本就不是倭寇用的“和弓”射出来的那种像小铲子一样宽大厚重的箭簇,而是咱们大明军队的制式箭头!”   说到这里时,沈渊笑着看了蓝姑娘一眼,而蓝姑娘也俏皮地挑了挑眉……此刻的苏小棠姑娘,在旁边都听傻眼了!   原来昨天蓝姑娘出去了半宿,后半夜才回来摸上她的床。却原来当时的蓝姑娘受了沈渊的指派,并不是回了王府,而是去了运河对岸的万寿镇!   所以在那个时候,沈渊就已经知道即将进城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倭寇,而是冒充倭寇的大明官军!   他娘的,这小子怎么不早说?把姑娘我吓得内衣都湿透了!苏小棠想到这里,忍不住向着沈渊瞪了一眼。   在灯笼的光辉下,这位沈大少爷面色如水般沉静,他那双眸子映着灯光,正反射着动人心魄的光芒!   “我的天……这也太吓人了!”这时屏风后面的崇王世子朱常津,忍不住用崩溃地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刚才这番斗智斗勇,看得他惊心动魄!期间两次神奇的逆转,把朱常津惊得屁滚尿流。在这位崇王世子的心中,却陡然间泛起了姐姐朱羽棋县主,说过的那四个字:   ……无双国士!   在这位沈先生的心里,到底有多深的城府和智谋?毫无疑问,他绝对当得起这四个字!   ……   正当他们想到这里时,那位青先生却是脸色巨变!   当他看到这那枚金印的一刹那,他就知道沈渊已经是早有准备。他这个诬陷徽商谋逆大罪的计划,竟然早就在面前这个少年的算计之中!   “所以……你竟然早就预料到了……”此刻青先生的喉咙里干涩嘶哑,胸膛里早就没了丝毫底气,他面带着苦涩,抬头看着沈渊道。   “当然了,所以你这个栽赃计划从来就没有成功的可能。”沈渊笑着摇了摇头,向面前的青先生冷冷说道:   “从头到尾,徽商的那点护卫全都在保护徽商会馆。今天负责击杀官军的,连一个徽商的人都没有,现场也不会留下任何徽商护卫的尸体。”   “那些被你收买冒充倭寇,残杀万寿镇百姓的家伙。我管他们是不是官军?我只管杀人偿命,那些东西死不足惜!”   “所以你这个计划,从头到尾败得干干净净,根本就不可能对我构成任何威胁……”   “那又怎么样?你也一样威胁不了我!”当沈渊说到这里时,就见青先生猛然间站了起来,大声向沈渊喊道!   刚才骤然而至的挫败过去之后,青先生好像又恢复了平时的谋略,他指着沈渊的鼻子大声说道:   “那个打开东门放人进来的守将,他既然放进来的是官军,自然也没有任何罪责,你也没有道理去审问他!”   “还有那死去的十六个暗探,反正都已经死无对证,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们是我杀的?”   “我为了保密,负责往徽商会馆里栽赃送金印那个会馆伙计,今天下午就被我杀了灭口。咱们现在是不胜不败,现在我是奈何不了你,可你也一样奈何不了我!”   这位青先生口中吐沫横飞地大放厥词,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等过了今夜之后,一切又将回到原来的样子。到时候,我总有机会,慢慢把你这个恶毒的小子弄死为止!”   “……你最好不要那么做。”沈渊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拿什么阻止我?”青先生瞪圆了眼睛,声色俱厉地反问道。   “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啊?”   在这一刻,青先生闻言,他的身体陡然一震!   一瞬间他死死地盯着沈渊,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厉鬼一般!   “不可能!”   “你来自京师……”沈渊这句话一说出来,青先生霎时间就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扑通”一声摔回了椅子上!   “你一个身份不明的外来户,凭什么在扬州官场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沈渊冷冷地向他说道。   “你借着秦烈买通你的由头,在这件事中用你自己的人杀掉了那十六个密探。按照你的原计划,是不是想在栽赃徽商谋反之后,再把企图沟通倭寇、图谋不轨的罪名扣在秦烈的头上?”   “你在京城里树大根深,被人派遣来到这里搅动风雨,你把扬州官场玩弄在你股掌之间。你把山陕和徽州商人这两大财团头上,全都扣上了十恶不赦的罪名,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以为我会不知道?” 第162章 娥眉一夕下玉京、三载筹谋、一日山崩   说到这里时,只听见沈渊的声音越发严厉。而大家清楚地看到那位青先生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惨白,无数细密的汗珠,正顺着他的脸和脖子往下淌!   “只要你栽赃成功,这两大财团就是必死无疑。”就见沈渊接着冷冷地说道:“到时候你就可以用京师里的权势,操纵扬州官员,把两大财团的罪名抹去。但是他们犯罪的证据,却始终会攥在你的手里。”   “你是京师里那个人派过来的,你筹谋了几年,谋划了这个件惊天大案,就是为了收服扬州官员,并且一举将山陕商人和徽州商人这两大财团,纳入你那个主子的门下……是不是这样?”   “你他娘的从来就是一条狗而已,即便是这件事被你办成了,你无非是回到京师摇摇尾巴,让主人扔给你一块骨头而已……你的成就到这中程度也就顶了天了。”   “可是你想过没有?”沈渊笑着向青先生说道:“我甚至都不用做什么,我只要把京师里有人派出秘使,到扬州城阴谋策划,想要收服官场和财团的消息,放到那个杀人不见骨头的京师官场上……”   “到时候你猜,你那个主人到底是谁,会不会立刻就被人猜出来?”   “当大家都知道他是谁之后,你猜你的主子会怎么处置你这条狗!”   “现在你这个藏头露尾没名没姓的家伙,你看着我!告诉我那个自作聪明,却是满身破绽的家伙,到底是谁?”   “咱俩到底谁,才是那个输得彻彻底底,连命都没了的傻逼?”   ……   在这一刻,整个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随着沈渊的这番话,所有的人都是心惊胆战。其中受到冲击最厉害的,就是那个在屏风后面躲着的崇王世子,朱常津!   到了现在,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权谋。他才知道那些大人物,有多阴狠的心肠和凌厉的手段!   在这一刻,他的心里好像整个世界就此崩塌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姐姐和父王,一个劲儿地要让他去跟随沈渊,试图从他身上学到一些东西。原来这个沈渊,才是那个能看清一切的人!   他娘的京城里的一个大人物,且不管他是谁,是朝中重臣还是皇帝的儿子。只要这个人派出一个像青先生这样的谋士,就可以把扬州搅动得这般风雨飘摇。   他们为了财富和权势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手下一个像青先生这样的区区门客,竟然就厉害到了这种程度!   还有,那个比青先生更强的沈渊!   相比之下,他原本对自己的智谋是如此自信。这位小王爷甚至还觉得,让他当了崇王之后,他一定能坐稳这个位置,在朝廷中争取到天子的信任和恩宠,博得一个贤王的好名声!   甚至有时候,他心里还偷偷觉得自己将会做出来的那些事,将会比他的父王和爷爷更加精彩和睿智,成就也比父辈更高!   可是今天的这一切,就像是一只沉重的木棒,打得他晕晕沉沉,心丧欲死!   没想到自己竟然差了这么多,跟这些真正的权谋高手比起来,他就像一只小白兔一样纯洁而脆弱。   他娘的这个沈渊,也就比我大了两岁不到,他怎么就能厉害到这种程度啊!   此刻的崇王世子朱常津,两只手掌下的整张脸都已经抽抽到了一块。这种从极度自信到彻底绝望的落差,让他所有的信心全都崩塌了!   而这时沈渊身边的那些人,则是一个个心里突突地乱颤。就算这其中智谋绝顶的蓝姑娘,也同样如此。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们竟然从无可救药的反贼,又变成了胜利者!   眼前的一切,都在这位沈少爷的掌心里反复地翻动。就在他们看似最为绝望的时刻,局势却依然在他的掌握之中!   即便是这位青先生的背后权势熏天,即便他在这扬州深耕细作已经筹谋了数年之久。即便他这个计划天衣无缝!   可还不是在沈少爷的手里,就像一根脆黄瓜一样“咔嚓”一声,被一刀背被拍成了粉碎?   “娘啊!这帮家伙心里,这是有多少坏水儿啊?”此刻的苏小棠姑娘,觉得她衣裙下的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地颤动。身上的汗毛就像浪潮一样此起彼伏,唰唰地翻腾!   这时的苏姑娘才意识到,除了面前的沈渊和青先生这样的妖孽,其他人在他们的手里,就算是被拜弄死了,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而这一刻,青先生却忽然再次站了起来。   就见他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同时他的双眼,死死地盯住了沈渊。   “咋的?事到如今,你还想跑是咋的?”沈渊见状顺手抄起了桌上的金印,向青先生说道:   “告儿你我可练过暗器啊,这玩意可沉!”   “呵!在你这个计划里,有一个破绽……”这时的青先生走到了灯光的暗影下,此时大家已经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见到黑暗中,那两道犀利而阴沉的目光闪动!   “我知道……你说的是我自己。”沈渊无奈地摇着头笑了笑。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像你这样的人,总要垂死挣扎一番才肯死心。”沈渊用手里的金印,指着面前的青先生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能在这栖灵塔上杀了我,并且把我们这些人全部灭口,你就能保住你京师里那位主人的秘密?”   “对!”此刻,那位青先生答应了一句,然后双手轻轻地拍了三下巴掌。   “我只要杀了你,扬州的事,我就可以想怎么编就怎么编!”青先生冷冷地说道:“只要扬州城里没了你这个对手,到时候满城蠢猪,还不是任随我怎么摆弄?”   “只要再给我几年时间,这一切还是我家主人的!至于你……受死吧!”   说到这里时,青先生的嗓音犹如狼嚎,他在这声大喊中,似乎倾注了胸中所有的挫折和愤怒。他的声音划破了夜空,远远地传了出去!   “原来你把手下叫过来的暗号,是击掌三下啊。”而这时的沈渊却放下了金印,然后他一边带着人后退一边淡淡地说道:   “早知道是这样,我刚才就正正反反,啪啪啪抽你几个大耳光就好了。”   “这样你的手下就会立刻蹦出来,也省得我耽误这么长时间……” 第163章 博浪一击迅如风、垂死挣扎、匕见图穷   沈渊冷冷地说道:“在长街上杀掉十六个暗探的凶手,就是你的手下吧?我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又怎么可能不早做防备?”   “我带来的是京师高手!”此时的青先生也狰狞地冷笑道:“你怎么反抗?就凭你这两个半人?”   听到了“两个半人”这句话,蓝姑娘知道那“半个”恐怕说得就是她自己。   虽然她在沈渊的手下,武功确实是最差的,不过这还是让蓝姑娘恼恨地咬紧了银牙。   蓝姑娘正在暗自生气,却听沈渊说道:“切!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在那面屏风后面……”   听到这里,大家的心里同时一哆嗦!此刻在场的除了青先生,谁不知道那里边就藏了小王爷一个人?   就见沈渊笑道:“……我在那里头暗藏了一名异域高手,名叫杰克斯派呀罗!”   听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屏风后面的小王爷朱常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哭笑不得地握紧了腰间匕首的刀柄……   然后,在这栖灵塔的九层楼上,霎时间便是风声大作!   ……   就在这一瞬间,栖灵塔第九层的楼梯口附近,陡然窜出了一片极速闪动的黑影!   所谓京师高手,武功果然不同凡响。沈渊他们只看到楼梯口那边不断出现的身影快捷灵敏,动作犹如鬼影一般。   此刻那个楼梯口,就像是一只疯狂喷涌出蜂群的蜂巢!   楼上一下子多了十来名刺客,下方还有源源不断的刺客正冲上来,此时那位青先生已经退到了楼梯口附近的墙边。   他脸上露出了疯狂而狰狞的微笑,他知道沈渊这些人的武力水平,绝不是自己带来的这些刺客的对手。   用不了多久,这个自负聪明的小子和他的手下,就将全部死于当场!   眼看着这群刺客手中的武器寒光闪烁,顷刻间蜂拥而至。沈渊也带着人退到了墙边的屏风附近,他们现在已经是退无可退,无处可逃!   刹那间刀光闪动,几名杀手舍生忘死地撞上来,沈渊他们一行人的性命,就在弹指之间!   蓝姑娘和苏小棠咬紧了牙关,两位女孩的身体就像是紧张到了极致的弓弦,刹那间就要释放出她们的全部的力量。   秦玉虎这时也咬牙忍住肩头上的伤痛,想要拔刀上前……却被沈渊一把按住。   然后就听得“轰”一声!   无数的瓦片与灰尘在这房间的正中心,瀑布一般砸了下来,竟然有一件沉重的东西砸穿了塔顶,落在了双方势力的中间!   就在这一刻,几名黑衣杀手已经冲过了那条尘土翻飞的中线,可是他们手上的兵刃却软弱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这四个率先冲过来的人,全都用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脖子。沈渊他们清楚地看到这些杀手的脖颈上,每个人都开出了一道恐怖的伤口,鲜血正从那些伤口里“嗤嗤”地喷涌出来!   而这时大家才发现,刚才从房顶上掉下来的那个东西,竟然是一个黑衣蒙面人!   他的头脸全部被黑布包裹着,只有手中一把银蛇般的短剑,上面刚刚染满了鲜血,正不断地突突震颤,扭动伸缩。   ……夏侯商!   既然小王爷在这里,那这位崇王府的第一高手,当然也在这里!   ……   从楼下冲上来的那些刺客,被夏侯商迎头一击,霎那间攻势就是一滞。   片刻之后,当他们又狂吼着扑上来时,在夏侯尚的对面居然有六七位高手,同时向他刺出了手中的兵器!   这个夏侯商出场之势十分威猛,临敌时也是分毫不让。就见他手中的软剑盘旋飞舞,倾刻间便将面前的攻势,化解在兵刃交集的叮咚作响声中。   他手中的软剑像是一条银色的活蛇一般,刹那间就将两个人当场刺穿,惨叫着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猛然间大家听到了“轰”的一声,他们侧面的一扇窗户突然被一股刚猛之极的力道撞得粉碎。只见一个幽灵一般的身影,从窗口外劲射而来!   此人和夏侯商是一模一样的打扮,也是崇王府四大高手之一。这个人打碎了窗子飞进来的时候双脚居然根本没有着地,而是直接撞在了一名刺客的身上。   这名青先生手下的刺客身材矮小,显然是个女子。她右手反握着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剑,原本正在冲向夏侯商。   可她却忽然间发现,自己握剑的手像被一只铁钳牢牢地擒住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随即窗外冲进来的这个人,用力拉直了这名女子的胳膊,一只脚就像攻城锤一样,重重蹬在了她的腋下。   “咔嚓”一声,惨烈的肋骨折断声响彻了整个房间,这命女刺客甚至都没来得及呻吟出来,整个人就像是个麻袋,一样毫无生机地倒在了地上。   崇王府四大高手出场了两位,在一瞬间就击杀了青先生六七名京师高手!   ……   沈渊他们在旁边看得惊心动魄,夏侯商他们这四大高手杀人之时,哪有什么你来我往的插招换式?   他们只要出手,便是一招之下立毙一人,动作之威猛绝伦,看得人心惊肉跳!   可在这时,在屋子中间扬起的灰尘里陡然间飞出了一件东西,猝不及防之下霎那间便到了沈渊的面前!   等到沈渊发现那是一件连着长绳的兵刃,这东西已经“啪”的一声搭在了他的肩上……在这一刹那间,沈渊看到那是一把柄长一尺,刃口却只有四寸的怪异镰刀!   这东西的锋刃只要搭在人身上,一拉之下便是一道恐怖的伤口,沈渊的心头立刻就是一惊!   可是随即他就看到,连接着镰刀的那根长绳,早已经被夏侯商手中的软剑斩断,此刻就像一条死蛇一样软软地垂在地上。   沈渊还有和他身边的同伴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只见一个人,陡然间从尘烟中跳了出来。   这人的时机拿捏得十分准确,夏侯商此时正好向着另一名杀手出剑。他在冲出来的一瞬间,就晃过了作为屏障的夏侯商。   这名刺客扔掉了手中的断绳,闪身跃过了夏侯商的身侧。眼看着沈渊他们几个重要人物,就在他的眼前! 第164章 血海刀锋少年行、阴阳双分、杀道无情   “冲过来了!”这刺客刚刚心头一喜,却觉得自己一侧膝盖上,被一股力量轻轻撞击了一下。   在这一刻,全身腾空而起的刺客没有丝毫着力之处,被这轻轻一撞就立刻失去了平衡。这时他听到了“砰”的一声,才发现撞中自己腿部的,竟然是连着大半条小臂的一只手掌!   夏侯商虽然没有来得及拦截这名刺客,却顺手扔过来了一条刺客的胳膊,精准地打破了这名刺客身体的平衡。   随即就见这个刺客用力分开了双腿,拼命调节着半空中的姿态,“扑通”一声两膝着地,落在了地上。   然后他毫不迟疑地伸手一把,就抓住了地上那根连接着镰刀的绳索!   此时沈渊就在他的面前,这根绳索陡然绷直的一刹那,他肩上的勾着刃口随即一紧……同时沈渊猛然间向前踏了一步!   肩头吃疼,沈渊险之又险的挺过了险极的一瞬,那个刺客还在发力牵拉绳索。蓝姑娘和苏小棠正在沈渊的一左一右,双双向着这名刺客出手!   可就在这时,却见沈渊闪电般的又向前一步。他两只手阴阳把向前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托住了这名刺客的下巴。另一只手掌心向下,按住了他头顶上的天灵盖。   双臂同时发力,又冷又脆,沈渊“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地扭断了这个刺客的脖子!   好家伙!   这一瞬间,屋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差点惊叫出声来!   他们是第一次看到沈渊杀人,这家伙竟然毫不犹豫,手法也是诡异万分!刚才的那一招看似简单,却是出手果决、时机力道把握得熟极而流,好像他曾经做过无数次一样!   他娘的1这个只知道斗鸡走狗的少年,这个扬州有名的浪荡子,他是从哪里学会的这般狠辣怪异的杀人手段?   关于这位沈渊沈大少爷,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们不知道的?   沈渊信手放开了这个死人,尸体轰然倒地,然后他才有时间将肩头上那把镰刀摘了下来。   一看见这支兵刃他就知道,刚才被自己扭断脖颈死的这个刺客,就是当初在螺丝结顶暗杀了包子铺赵老板的那个人!   “穿上衣服,我都认不出你了……”这时候沈渊还有心思开了一句玩笑,他手里拿着那把镰刀充作武器,镇定地向后退了一步。   大家当然不知道,沈渊刚才的杀人手段,是他前世在南疆作战时练就的绝技。   当时的沈渊带领自己的侦察连深入敌后,侦查炮兵阵地,破坏通讯线路,抓舌头(捕获越军活口)摸哨兵,像这样贴身杀人的手法,那可是沈渊的看家本事!   苏小棠和蓝姑娘的心里,刚才这位沈大少爷徒手杀人时,带给她们的震惊还远未消退,此刻楼上的形势又再度发生了变化。   前前后后从楼梯上冲上来的杀手,已经超过了二十五六位,在这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此时的青先生目光闪动,计算着他的杀手能不能凭借人数优势,把沈渊和他带来的高手一网打尽……   可是他忽然间听到,楼梯下面传来了一阵沉重猛烈的重击声!   接二连三,不断的有黑衣刺客从楼梯口飞了上来。可是他们这次却不是自己跳上来的,而是被人用重手法打死之后,尸体被顺势击上了楼梯!   眼看着那楼梯,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喷涌着死尸的怪异井口,青先生的全身都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像这样的高手,竟然不止两个,而是三个!在楼梯下还有一个敌方高手,居然在不断地击杀他的刺客!   此时他的后路已经被截断,他的手下正在被毫不留情地屠杀,每分每秒都是越来越少!   当青先生抬头看向沈渊那边时,他又忍不住,绝望地哀叹了一声。   原来就在此时,沈渊他们身后那扇莫名其妙的屏风边,居然还有第四个黑衣人,正鬼影一般地站在那里!   他既没有发出声息,全身上下也一动不动,恐怕就连他身前的沈渊他们,都没有发觉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显然那面屏风后面还有一位观战的大人物,这四大高手之中的一个,正牢牢地护卫在他身前,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一招。   这样的顶级高手就算只有两个,他们也难以匹敌,而现在……当青先生绝望地转过脸,就看见一个同样黑巾蒙面的人,正犹如猛兽中君临天下的雄狮一般,从楼下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上来!   三十名杀手刺客,在这三名高手的围攻之下鲜血飞溅,惨嚎连连,顷刻之间就被残杀得一干二净!   房间里堆满了尸体,有的地方甚至摞了一层又一层。垂死的人还在不停地抽搐,伤口喷出的鲜血流淌在地板上,就像是哗哗作响的泉水。   在这栖灵塔第九层楼上,顷刻间便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   这时沈渊他们四个人,浑身上下竟然连一滴血都没能溅上!青先生不但已经彻底失败了,而且他自己也是走投无路,陷入了绝境!   这时的青先生反而镇定下来,在大家众目睽睽地注视之下,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拉过了一张椅子,慢慢坐在了上面。   他重新把自己一尘不染的衣服整理好,把青衣上每一道褶皱用手抚平……然后他就这样坐在那里,抬头向着沈渊淡然道:   “你知不知道,你惹上的人是谁?”   “我不想知道,你也少来这一套。”沈渊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或是朝中重臣、或是当朝太子,或是哪个怀着野心的皇子,不外乎就是那些满怀贪欲的人而已。”   “古往今来,这样的人从没断过,”沈渊看着青先生冷笑着说道:“只要他们别惹我,我也懒得管他们……爱特么谁谁!”   “我懂你的意思,”这时的青先生坐在那里,向着沈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他的嘴角赫然有一道黑血,缓缓地流淌了下来!   他慢慢地说道:“你死定了,因为你招惹了做梦也想不到的大人物……” 第165章 踏月一声清波上、断尽金炉、方见回肠   “谁知道?”沈渊向他笑了笑说道:“你死了之后,京师里谁会知道沈渊这个名字?”   “他们当然有办法知道,”青先生“咕噜”一声,把嘴里的毒血咽了下去,然后他靠在椅子背上笑道:“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看着即将服毒自尽的青先生,沈渊淡淡地问道。   “在棋盘上,你纵然是一个所向无敌的国手……那又有什么用?”   青先生的头靠在椅子背上,仰望着塔顶上砸出的那个大洞。此时一弯明月,正把月光从那个洞口投射下来,照在青先生的脸上,一片诡异的青白。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可脸上却还带着那种古怪的笑意!   “你的力量太弱,不足以和真正的大人物抗衡……他们根本无需跟你对弈,在棋盘外我的主人有无数的杀招,可以将你置于死地。”   “所以除我之外,还有无数个我,在这世上……永远都会有青先生。”   “你只能按照规则行事,可他们是规则的制定者。你所做的……终究是……水月镜……花!”   随着最后几个字,青先生的嘴里涌出了黑色的血丝,他的双眼瞬间失神。   这个智谋绝顶的使者,一度左右了扬州官场的高人,终于还是死了!   ……   “他娘的临死还不忘了放狠话,我就不信了……”   “……他说的对。”   苏小棠才愤愤不平地说了半句话,沈渊随即却说道:“他说的一点没错。”   当然,以现在沈渊的实力而言,他根本无法与那些稍稍强力的对手抗衡。   就像今天这样的胜利,就实际上他是在日暮之前,派出了所有的人,动员了自己手上所有的力量才做到的!   思索着青先生的话,房间良久没有声音,屏风后的崇王世子朱常津,也慢慢地走了出来。   朱常津似乎有话要向沈渊说,看他眼中敬佩的样子,沈渊也能猜到他大概想要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沈渊却隐隐听到了栖灵塔的外面,传来了“铮”的一声轻响。   大家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而这时的沈渊,却是神色巨变!   这一下,可把大家吓得不轻。   刚才在面对青先生的时候,即便是大家认为最最不利的时刻,沈渊也没有过这般大惊失色的神情,他到底怎么了?   沈渊猛然扑向了栖灵塔外面的栏杆,手扶着栏杆向外看去……在他的身边,接二连三的同伴全都扑了过来,顺着沈渊的目光朝外看。   远远地,外面通往大运河的河道上,正有一条乌篷小船远远摇到了明月映照的河心。   在那条船的船尾,站着一个身披黑纱的女子,她的手上抱着一张古琴!   “……完了!”   刹那间沈渊咬牙切齿地一跺脚,发出了沉重的“咚”一声!   此刻的崇王世子朱常津还要往前挤,想看看河面上到底是什么情形,却被沈渊毫不犹豫地一把将他推了回去。   “那是什么人?”朱常津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他倒是没有责怪沈渊的无礼,而是惊奇地向这位沈少爷问道。   “你不能露面……她才是真正的青先生!”沈渊气急败坏地说道:“那个弹《广陵散》的琴娘!”   “啊?”   在这一刻,大家全都惊呆了!   众人中蓝姑娘反应最快,她闻言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把抓住了沈渊的胳膊急切道:“你是说刚才死掉的这个青先生,其实只是个傀儡而已,真正的青先生是那个琴娘?”   “没错!”沈渊皱着眉头懊恼道:“看来这一切都是出自那娘们儿的手笔,刚才死的那个,不过是她交往官员的时候,方便行事的木偶而已。”   “那个琴娘才是真正的特使,她不但一手谋划了这一切,而且她比我想象的,还要谨慎得多!”   “即便她已经胜券在握,做下了这样天衣无缝的案子。可她还是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而是给自己加上了一层保险,让她这个傀儡出来跟我们见面……见到计划失败,她的真身已经跑了!”   “这样一来,你的名声可就要传到京师去了……姓沈的!”这时的蓝姑娘喃喃自语地说着,她觉得自己吸气吸得,连牙齿都凉了。   今天的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的。   眼看着沈渊他们这一边大获全胜的时刻,可是那边的主谋却是安然无恙地远飏千里……而且还给这位沈郎留下了无数的后患!   此刻这位沈大少爷,脸上的表情也是极其难看……就在这时,他们听到远处的河面上琴声叮咚作响,隐隐传来了一位姑娘的吟唱声: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这歌声清丽柔婉,百转千回,犹如碧波远去。虽然未见其人,光听声音就足以让人心动神驰!   “呼!”而这时的沈渊,却是离奇地松了口气。   然后这哥们趴在栏杆上,也放开了嗓子,大声吟诵道:   “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这俩人居然一个在塔上,一个在河面,离奇地唱和了一段诗词。在这之后,就听远处的琴弦,又是若隐若现的“铮”了一声。   似乎是那琴娘在笑,又怕沈渊听不到她的笑声,所以才用琴音来代替。   之后那条小小的乌篷船顺流而去,终究还是消失在暮色苍茫的黑暗中。   ……   “啥意思?这是咋了?”   大家安静了一会儿之后,苏小棠姑娘脑袋转得飞快。她看了看沈渊,又看了看蓝姑娘,甚至还用求助的眼神看了一眼那位小王爷。   沈渊笑而不答,却见崇王世子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我就听出了那个琴娘青先生,唱的是北宋秦观的《踏莎行》。”   “而咱们沈先生唱的,也是秦观的《减字木兰花?天涯旧恨》,看起来他们俩之间似乎有什么默契……谁懂得诗词?赶紧解释解释嘿!”   听到了这话,沈渊又是忍不住想笑。他转回到桌边想要给自己倒茶,却发现所有的茶杯里全是尘土……只得继续渴着。 第166章 为谁流下潇湘去、杜鹃声里、不如归去   同时蓝姑娘若有所思地向大家说道:“刚才那位琴娘唱的《踏莎行》里,那句‘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意思大概是说……”   “……你看我都被你伤到了什么程度?我的肠子都断成这样了,就像是小篆香燃尽之后的香灰一般!”   “这里边好像是说,咱们沈大少爷对她出手太重了,可是我怎么听着,有一股撒娇的味道呢?”   “还有沈大少爷那句‘驿寄梅花,鱼传尺素’也是意味深长。”说到这里,蓝姑娘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沈渊,嘟着嘴说道:   “驿寄梅花是书信,鱼传尺素也是书信,沈大少爷似乎是想让那个琴娘姑娘,有机会再和他联系……也不知道我解得对不对?”等到蓝姑娘说完,大家的目光一起看向了沈大少爷,就见沈渊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了一下蓝姑娘,把蓝姑娘看得又气又恼。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沈渊笑着对蓝姑娘说道:“我还说杜鹃声里斜阳暮呢!”   “那杜鹃怎么叫知不知道?杜鹃就叫布谷鸟,它的叫声是‘不如归去’。我是告诉她,趁着我还没弄死她,让她赶紧走了就得了!”   “还有这么多讲究?”旁边的崇王世子也算是读过不少诗词的。之前他认出了这两首秦观的词就是明证。可是当他一听到这里边还有这么多弯弯绕,也不由得大为惊奇。   至于那苏小棠姑娘,则是听得两眼都是小圈圈……苏姑娘平日里专心习武,她的文字功底也就相当于能看懂书信的水平。   要不是蓝姑娘的解释,她怎么会知道这两句词里,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其实你们都猜错了,”就见沈渊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那琴娘吟唱的那首词,下半句是: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这‘字字’说的其实只有两个字,飞鸿就是大雁,所有的大雁飞行时只能排出两个字……就是“一人!”   “她的意思是说,她已经盯准了我这个人,看来她是不会放过我的了。”   “而我吟诵的那首词,后面两句是: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这为谁流下潇湘去,我是在问身后的主人是谁?”   “我这是在提醒她,要是把今天的事儿说都出去,她的主人固然会死死地盯着我,而她这个败军之将会不会被她的主人惩罚,那也很难说……”   “呼……”说到这里,沈渊叹了口气,若有所思道:   “现在看来,那个琴娘直接把扬州这件事和盘托出,报告给她主人。和她把整件事隐瞒下来的可能性,大概是一半对一半。”   “像青先生这样的聪明人,一定不会甘心败在我的手里……她说不定会把这件事对她的主子瞒下来,自己却继续准备卷土重来的一天!”   “原来如此……那也够悬的!”这时的小王爷朱常津,才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地弄明白。   他这时想起,沈渊刚才那两句词看似脱口而出,可是里边含义深邃,连着暧昧带着警告还有提醒,居然带着好几个个意思,不由得暗自赞叹沈渊的机智。   同时,他也为这两个顶级谋士之间的惺惺相惜,觉得一阵心潮澎湃!   ……   忙了半宿之后,这些人终于走下了栖灵塔,他们身后的残局自有王府的人负责收拾。   此时对于在场众人来说,这件案子似乎是结束了,阴谋的主要策动者青先生的计划被沈渊破坏无遗,她本人也是落荒而逃。   可是沈渊心里却明白,别说青先生这样的人,始终会是他的心腹大患,就以目前这件案子来说,真正的较量也还远远没有结束。   在这看似落幕的时刻,却有一波更大的浪潮,正向他迅猛地席卷而来!   ……   虽然夜凉如水,但此时走在街上的几个人,每个人心中却是灼热如火。   秦玉虎到底还是牵动了伤口,走路时疼得呲牙咧嘴,因此沈渊把他背在了身后。   这家伙武功不弱,身子却不怎么重,再加上沈渊最近这些天每日习文练武,身体锻炼得也不错,所以背着秦玉虎走着并不吃力。   两位姑娘不动声色地走在沈渊的两侧,背后的秦玉虎疼得哼哼唧唧。沈渊轻轻吹起了口哨,慢慢的几个人开始脚踩着同样奇异的韵律,在长街上轻快地前进。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夜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想要和你一起到白头……”   沈渊吹出来的调子,很快就被大家学会了。就连蓝姑娘和苏小棠,她们都在和沈渊秦玉虎吹着一样的调子,大家面带着微笑向前快步而行。   在这一刻,有着多情如水的月光和精彩至极的少男少女,有着他们心头澎湃的热血和无畏的少年心境。   长街上清脆轻快的口哨声和整齐划一的步伐,让他们四个人看起来,竟如同一个奇异的整体!   ……   经过了这一战,大家心中都有不同的感悟。   从今天的事件中,蓝姑娘似乎可以预测到,今后的沈渊在大明朝这片天地里纵横驰骋的情形,更对沈渊的心机和谋算有了更高的估计。   秦玉虎似乎在投入沈渊麾下的那时起,他就在盼望着今天这样的时刻。惊心动魄的博弈、殊死一战的拼杀、还有这位沈大少爷嘴上不说,却待他有如兄弟般的情谊。   更何况这位沈少爷无往不胜,今后这样犹如烈酒一般让人沉醉的日子,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   而苏小棠姑娘,却被刚才那些高手的武力深深地刺激到了。   这苏姑娘要是不好强,也不能学成这样一身武功。可是今天的崇王府四大高手,杀掉那些武艺高超的刺客时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场面,还是激发出了她心中的斗志。   苏小棠此时在心中估量了一下,这些人在武力上的水准。   沈大少爷今天突然出手杀人,表现出了不错的心理素质。但是据苏小棠估计,如果让沈渊遇上手持棍棒的山贼家丁之流的人物,他最多能对付四五个。 第167章 翩翩少年谁堪敌、智谋分际、眼界高低   假设说沈渊的武力水准是一,那么蓝姑娘大概就是四到六。   自己和秦玉虎各有所长,基本上是十到十一的样子,夏侯商……保守估计他大约是四五十。   这中间的差距,大得简直让人绝望!   尤其苏小棠现在作为沈渊身边的首席武者,她的职责就是在动起手来的时候,最起码能保护住沈渊的安全。   可是如果遇上了像夏侯商这样的绝顶高手,她现在知道自己很难做到这一点,甚至自保都成问题!   ……   说起武艺的高低,其实跟很多方面的原因都有关系。其中有个人的身体素质,头脑的悟性,还要极其辛苦的练习,还要经常和人对打切磋。   当然提升武力最快的办法,就是生死之间的搏杀。   想到这里时,苏小棠心中未免有些哭笑不得。跟着这位沈大少爷,自己动手的机会倒是不缺。这些天以来,她都跟人拼命拼了几回了?   照这么下去,虽然武力会渐渐提高,但是苏姑娘还是觉得自己太慢了。   “不行了,以后该在这方面多用点心,再加把力,把武功练得好一点儿!”   想到这里,苏姑娘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副子母鸳鸯钺的设计图,暗地里下定了决心。   ……   这时的沈渊,却在不断地考虑身边这些同伴。   在这件案子里秦玉虎舍生忘死,在保护自己的时候受了伤,这就不用说了。   那位蓝姑娘也用了尽了全力在王府中游说,终于还是在两代王爷的首肯下,抽出了王府的力量来帮助沈渊。   今天杀掉那三百假冒倭寇的官军那支伏击队伍,总共有两百人,他们其实是桩会焦六爷手下的汉子。   这些河工为了自保和不被人欺负,在不干活的时候,也被焦六爷选出一些人来练习武艺,打熬力气。   当初沈渊第一次去见焦六爷,看到练武场里的那些人,其实就是这些桩会里的武者。   所以当沈渊派苏小棠过去找焦六爷,给他送去了沈渊的一封信,这位六爷一看到沈渊的信上说要去击杀进城的倭寇,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于是沈渊设定了一个精密的作战计划,因为他知道倭寇必然从运河那边、也就是扬州东门而来,因为东门距离徽商会馆最近。   所以沈渊找了一处方便两头封闭、两侧却全是高大商铺、容易封堵的街道路段。   这两百人先分出一百人组成两支小队,每队五十人分别堵长街两头。   他们前面一排人手持盾牌短刀,挡住敌人弓箭,后面的两排人则是手拿一丈二尺长的明军制式长枪,让手持利刃的倭寇难以靠近。   其余的一百人则是埋伏在两侧商铺的房顶屋脊上,这些人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往下射箭就行。   这些桩会的汉子,当然没有进行过任何弓箭训练,要是把明军的弓箭交到他们手里,估计能不能射得出去都两说着。   不过沈渊却借来了一批弓弩,所以这些汉子用来射杀下方敌人用的,实际上全都是弩箭。   弓弩需要预先拉弦装箭,所以射速比长弓更慢,但同时弓弩也比长弓更容易瞄准,而且力道刚猛。在这样极近的距离,足以射穿盔甲。   再加上长街两头被人堵住,中间根本没有任何躲藏之处。所以房顶上几轮箭下去,就很轻易地消灭了那三百名假冒成倭寇的官军。   这次焦六爷出动了桩会的力量,固然是重要的一环,可是实际上真正让沈渊获胜的,却是两个最关键的条件:   其一就是:他让蓝姑娘发动王府的能力,在扬州官军那里借来了弓弩长枪、盾牌和盔甲。要是没有这些武器,凭借两百个桩会的汉子想要杀掉三百人,那真是谈何容易?   而第二个关键点就是:沈渊向王府借来的四大高手。   到最后证明,青先生狗急跳墙的时候,到底还是这四大高手发挥出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所以今天的小王爷,并不是带领高手过来帮忙的,反而完全是过来蹭热闹看的。   更何况这还是今天傍晚的事,在昨天蓝姑娘还亲自到了万寿镇那里,查看了倭寇屠杀百姓的现场。   正因为心思细腻的蓝姑娘,发现倭寇完全是官军假冒的,才让沈渊明白了青先生的计策后面,还有更深的毒计!   也正是如此,才让沈渊在徽商会馆里,找出了青先生栽赃用的龙袍和龙旗,还有那颗“大楚皇帝之宝”的金印。   至于为什么沈渊说这个金印铸造得毫无创意,就是因为青先生栽赃的是徽商,而徽州原本在春秋战国时是属于楚国的属地。   而这一切,全都依赖于蓝姑娘成功地说服了王府。由此可见蓝姑娘在这件案子里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此外,还有个关键人物就是苏小棠。   就在今天早上,他们两个人在练习暗器的时候,苏小棠因为上蹿下跳,来回跑着接沈渊扔出去的铁莲子。气呼呼说沈渊总是不往圈子里扔……这一句话提醒了沈渊,这才是整个案情的关键!   正是苏姑娘有关圈子的这番言论,一下子让沈渊意识到。原来自己看不破这件案子,是因为他的脑筋自始至终,都在扬州这个弹丸之地上打转转。   在他的料想中,扬州附近既没有人会有这样的智谋水准,也很难找出和徽商跟山陕商人实力相当的敌人。   可是苏小棠的一句提醒,却让沈渊茅塞顿开。他意识到策动这次案件的,有可能是来自外界的一股强大势力!   当思想束缚被打开的一瞬间,沈渊立刻就想到原来这件案子,是有人想要一举收服扬州境内的两大财团!   至此整件案子,在沈渊的心中已经完成了一个圆满的闭环,当然他那时还不知道,始作俑者就是那位青先生。   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在那个幕后黑手打算动手的关键时刻,打着灯笼大张旗鼓地登高远眺,就会极大地刺激到这个案件的策动者。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你好不容易,说动了一个妞儿去开房。你又怎么可能忍受在这种时候,有人在旁边现场观摩? 第168章 一身昂扬暴风疾、谁家名驹、远飏千里   所以那个幕后黑手不管是谁,到时候他一定会上来,和沈渊在棋盘上对弈。   那个黑手知道,自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肯定也仔细检查过栖灵塔周围,并没有任何埋伏……因为沈渊已经提前把四大高手埋伏在了塔顶上。   他一定会去猜测,沈渊到底知道了多少,还有沈渊这个家伙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试图挽救徽商?   而他这种因为沈渊在旁边不怀好意地窥探而形成的愤怒,同时还有他胜券在握,想要看沈渊笑话的心态,再加上他对沈渊的好奇心……那个谋划出了一切的幕后黑手,最终还是忍不住把自己送到了沈渊的眼前。   于是,在扬州城内和栖灵塔上这两个战场,同时因为沈渊的预见和谋划更高一筹,所以才取得了胜利。   而那位青先生也终究是老谋深算,她竟然给自己留下了最后一手,才让她得以只身逃脱!   此时的沈渊,想到了自己初见琴娘时的情形。他只觉得怎么看那姑娘的岁数也就二十上下。可是她却称得上是自己穿越到大明朝以来,遇到的第一位劲敌!   更可怕的是她背后的势力,跟刚刚发展起来毫无根基的自己相比,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哪怕就是自己的谋略水准略高一筹,却没奈何人家躲在暗处,而且手中可以动用的资源是他沈渊的无数倍,你说这可怎么打?   “不想了!估计那个青先生要回去重整旗鼓,怎么也得一段时间。或者她已经回了京师另起炉灶。”沈渊的心中暗自想道:   只希望自己在上京赶考,或者是将来有机会做官的时候,不要碰上这个让人头疼的对手才好!   ……   在这之后沈渊他们回家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清早,石勇捕头过来就请沈渊到知府衙门去。   从螺丝结顶开始,一直到昨天晚上三百人死于长街,这件案子看来终于要结案了。   负责决断整件案子的,是那位巡抚赵宏图大人。赵大人借用了知府的官衙,把案情相关的所有人员全都叫到了府衙里,当然咱们这位沈渊沈大少爷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沈渊还没出门,院子的大门一开,就有人走了就来。   当沈渊抬头向此人看去时,却发现他正站在院子门口,目光越过了自己投向了后方。然后沈渊回头就发现,自己的父母正站在房间门口。   来人正是那位徽商商社会长,沈氏家族的族长……沈玉楼!   此刻他正感慨万千地看着门口,那位当年跟他一起求学的同族兄弟,沈玉亭。   “这么多年不见了,大家都老了……”沈玉楼徐徐地走过来,他脸上的神情萧索落寞,却又带着一丝欣慰。   沈玉亭也刚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当然知道族长今日亲自登门拜访,绝对是他那个儿子沈渊付出了不知多少努力,才有了这一刻!   沈玉亭向沈渊激赏地看了一眼,然后走过去就要向族长行大礼,结果却被沈玉楼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都是一家人,跪什么跪?”这位族长也是面现激动之色道:“这些年我都没来找你,是我不对……”   “不要这么说,只怪我当初一意孤行……”沈玉亭也是极其激动,这昔日的这两兄弟又重新相认。看起来沈玉亭这一脉回到家族,已经是既成事实了。   寒暄几句,沈玉楼拜见了嫂子也就是沈夫人,然后他笑着对这二位说道:“今天我除了过来拜访兄嫂以外,还派人带了车马来接渊儿。”   “……他是我们沈氏族中的千里马啊!”   “哪有您说得这么厉害?这小子不给我添乱就已经很满足了。”沈玉亭还不知道沈渊到底为沈氏家族做了多大的事,他居然还谦虚了一句。弄得沈玉楼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说起才好。   “切……”别人也就罢了,此时的蓝姑娘却从沈玉楼这一句“千里马”中听出了文章,姑娘不屑嘟起了嘴。   其实以沈渊的所作所为来说,沈玉楼叫他一声“恩人”沈渊也是当之无愧,说沈渊是整个沈氏家族的救星,那也是实至名归!   可是这一句“千里马”,说明沈玉楼究竟还是把沈渊放在了家族后辈里面,归入了比较出色的一类人中。   蓝姑娘爱屋及乌,当然会觉得沈玉楼这么说,未免有点儿不厚道。   可是院子中的沈渊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他站在这儿看着那老哥俩儿说话,脸上的那股笑容倒是发自内心的。   蓝姑娘不相信沈渊会听不出来这里面的文章,不过她也知道沈渊这人的性格是外圆内方,锋芒都在心里藏着。   姑娘知道,那些不认真对待沈渊的人,终究还是会顿足捶胸地后悔,而这位沈郎君却是习惯了咸也不说、淡也不说。   之后沈玉亭问族长,要接沈渊去干什么,沈玉楼刚刚想要开口解释,却见院子外又走进来了一群人……话说今天沈家的人气真是没得说!   ……   沈玉亭和沈玉楼两个人一愣,却见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带着四个护卫……那位出自王府的蓝姑娘却毫不犹豫,插烛一般盈盈拜了下去!   ……崇王世子!   在这一刻,沈氏兄弟俩还能猜不出这个少年的身份?他们俩惊慌之下,连忙下拜行礼。   不过此时玉楼玉亭这兄弟俩却是什么也没敢说……话说那个小王爷,今天穿的居然是普通家丁的服饰,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所以他俩就光顾着行礼了,却是谁也没敢出声儿。   没想到那个小王爷却猛地向前抢上一步……蓝姑娘手疾眼快,朝着沈玉亭指了一下!   怪就怪玉楼玉亭这俩兄弟长得实在太像了,年岁又差不多。要不是蓝姑娘的指点,朱常津还真不知道哪位才是沈渊的爹!   小王爷按照蓝姑娘的指点,一把将沈玉亭扶了起来,那个家族族长沈玉楼,却被小王爷晾到了一边。   就见朱常津笑呵呵地向沈玉亭说道:“伯父怎可如此?”   “今天我正是为了拜访您来的,我与沈兄相交许久,正该对您执父辈之礼,您怎么还朝我行礼呢?” 第169章 牵鞍坠镫朱紫衣、沈家祖坟、青烟几许   说着朱常津扶好了沈玉亭,抱拳躬身恭恭敬敬地施礼,口称“伯父安好……”这下子,跪在地上那位沈玉楼脸上的表情,可真是异彩纷呈!   沈玉亭突遭如此变故,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然后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他那个笑嘻嘻的儿子!   这小子,也不知道哪儿学来的本事?这日子过得,还真是让人心惊肉跳啊!哈哈哈!   此刻的沈玉亭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啊还是该高兴。而他旁边,在沈澜姑娘扶持下的沈夫人,都已经看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沈夫人心中惊骇地想道:“我的天!这位后生是什么人啊?居然族长跪下行礼,他都没瞅人家一眼!”   “可他却朝着我们当家的行礼,而且这还是看得我儿子的面子!这这这,这是什么章程?”   ……   等到大家见礼之后,沈渊也在旁边笑着提醒大家,估计时间要来不及了……顺便他用眼神提醒崇王世子差不多得了,该把他们族长从地上扶起来了。   于是崇王世子伸手虚扶,让沈玉楼从地上起来,还顺便说了两句沈家氏族教导有方之类的话,其实话里话外还是在称赞沈渊。   时间紧迫之下,沈玉楼也没法和沈玉亭详细解释,他只是说有件案子跟徽商有关,多亏沈渊施展妙手破案……不过今日上午,巡抚大人就要在府衙具结此案,需要沈渊到场。   同时他也得去府衙,于是就过来拜访沈玉亭,顺便来接沈渊。   之后旁边的小王爷也笑着说道:“小沈先生对我而言,可谓是亦师亦友,另外这个案子当中的过程,相比也是十分精彩。”   “今既然沈兄有事,我也想过去看看热闹,不过以我原本的身份去,怕是多有不便。”   “所以今日我才便装前来,和我这几位手下准备冒充沈玉楼先生的家丁,到审理现场去凑个热闹。”   “哦!原来如此!”听到这里,大家才恍然大悟!   沈渊笑着向秦玉虎一指道:“你也换上家丁的衣服,站到队伍里去,和小王爷正好凑成六个。要不然我叔父身后还得一边儿俩一边儿仨……还有你俩,想看热闹不想?”   蓝姑娘和苏小棠听见这话,两人立刻点头,尤其是那位苏姑娘,点头点得就像小鸡啄米一般!   “你们俩就侍女了,一边站一个。”沈渊接着笑道:“现在安排妥当了,咱走着?”   “走着!”小王爷朱常津闻言,也笑着答应了一声。   这支队伍随即出发……石勇捕头带着捕快在前面开道,后边是沈玉楼跟沈渊两人坐的马车。   等到沈玉亭跟夫人女儿,三个人送出门外时,他们全都心惊肉跳地看着前面这支队伍。   自己的儿子在族长的马车上坐着,隔着车帘儿还向他们摆了摆手。在马车的周围跟着四名王府护卫、两个美女保镖还有一位小王爷,在街上“蹭蹭”地跟着走!   ……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场面!   这场景看得沈玉亭哭笑不得,他只觉得眼前赤橙黄绿青蓝紫,也不知是打翻了谁家布庄的染缸,各种颜色弄得他一阵阵发晕!   “我哥真了不起呀……”沈澜姑娘这时眼睛亮晶晶地闪动着,看着远去的车队向他身边的沈玉亭问道:   “爹,那个少年是谁?怎么那么大的架子啊?”   “你可别惦记他啊!”沈玉亭听见这话,立刻面带警告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那是崇王世子朱常津我的闺女!”   “小王爷啊,切!他还管我哥叫老师呢!”沈澜姑娘听见这句话,知道父亲误会了自己,她轻笑着把辫子一甩,就轻盈地跳回了院子里。   “冒青烟了……”   “夫人你说啥?”   “我说你老沈家,祖坟冒青烟了!”这时的沈夫人回头笑着看了看沈玉亭,一手指头戳在了他的额头上。   ……   且不说沈家因为今早的剧变,弄得他们人人心情激荡,单说沈渊这支车队。   他们一路上穿街过巷,来到了知府衙门,一到了大门前沈渊就跳下马车,扶着沈玉楼走了下来。   这时他们一抬头,就看到府衙门口,山陕商会的人也正从马车上纷纷走下来。   “可惜了这八百里秦川灵秀之地,居然出了秦烈这么个败类!”沈玉楼一眼看见了秦烈,心中暗自想道:   “都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陕西人民风淳朴、品行厚重,这么好的地方偶尔出个败类,居然还当了会长……这也真是没招儿!”   而这时秦烈那边,也看到了老对手徽州商会这边的人。那个五大三粗的秦烈,他眼中的愤恨几乎要化成怒火喷出来了!   “看他们这帮人,似乎并没有沮丧的样子啊……”此时的沈玉楼一边在沈渊的扶持下整理好了衣袍,一边担忧的低声问道:“今天的审问,会不会有什么么差池?”   “瞧您说的,”沈渊笑着说道:“蚂蚱死了还得蹬两下腿呢……没事儿,他们翻不了天!”   ……   进了府衙大门,到了府衙大堂门口,沈渊一看,这里果然比江都县衙,都强到天上去了。   大堂门口外面极其宽阔,只怕停上三五十辆马车都不会觉得局促。这里在审问重大案件的时候,会把百姓放进来听审,以示官员断案公正廉明,所以才预备了这么大的一片场地。   不过今天府衙的大门关闭,这里却并不见一个普通百姓,却是扬州府的所有衙武官员一起到了这里。   他们在外边站班列队,一排排官服鲜艳整齐,就这场面若是一个普通百姓见了,估计还没等进大堂,腿就该软了!   等到巡抚大人传唤,把其余的人留在了外面,沈渊和沈玉楼也一起上了堂。   府衙大堂里宽敞开阔,虽然廊柱斑驳,却是威严之极……不修官衙是从古至今官府的传统,大明朝也是一向如此。   “他们从来不把钱花在表面上……都特么揣自己兜儿里了!”这时的沈渊一边暗自在肚子里没好气儿的发牢骚,一边和沈玉楼两人走了进去。 第170章 满座高官暗潮里、高悬明镜、当堂质疑   今天的大堂里,格局倒是有所不同,上面“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牌匾下,摆的是一排桌椅。   这一字排开的桌案正中间的位置,自然是给巡视到此巡抚大人留的。而两边则是坐的扬州知府、都指挥使与布政使、按察使。   这三位主官统领的衙门并称三司,在这里面按察使俗称臬台,负责各处巡察,考核吏治,主管刑法之事。   布政使俗称藩台,掌管一省的财政。都指挥使俗称“都司”,是军方将领,武官职位。看来今天审案跟他们都有关联,所以各部主官也都到场了。   除此之外还有案发地点的江都县县令,因为品级最低,在官员席位中排到了最后。这些官员之中,沈渊也只认得知府林远大人和刘征县令两位。   至于堂下则是徽州商人的代表沈玉楼,山陕商会的会长秦烈,各自带着商会中的一两位商人站在了堂下。   片刻之后,差官高喊“巡抚大人到堂!”随着咚咚鼓声作响,巡抚赵宏图从后堂走了出来,坐到了中间的桌案后。   这位巡抚大人此时面沉似水,相貌威严,一身官服却是簇新光鲜。   沈渊看着巡抚大人身上的犀角带、绯色官服、还有胸口鲜艳之极的锦鸡补子。跟前世他在博物馆看到那些发黄发黑的文物不同,这些衣饰如今鲜艳夺目,光华闪烁,看起来果然是官威十足!   巡抚是明代地方军政大员,以“巡行天下,抚军安民”而名,民间又称抚台。   从宣德、正统以后,三司之间……就是刚刚说的三司,互不统属的局面使得地方行政运转极为不灵。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开始设置总督、巡抚这样的临时官员,到各地方代表朝廷协调地方行政,这也是巡抚这个职务的由来。   其实巡抚刚开始是临时职务,后来逐渐变成长期官职,有处理全省民政、司法、监察和指挥军事的大权。   所以巡抚大人到场之际,那真是威严之极,扬州的这些地方官员一个个全都表现得老老实实。   等到赵宏图大人坐稳之后,衙役喊过了堂威,赵大人随即面色冷峻地说道:   “近日扬州府接连发生大案,先是有十六人在闹市被杀,昨晚又有三百多人死于街上,经扬州府差人查探,据说对此案已经有了结果。”   “因为牵连甚广、死伤甚多、案件重大,所以本官才把诸位集聚于此,大家都听听这案子的来龙去脉到底是如何。”   “在案件里,据说事关徽商和山陕商人。既然跟我朝盐政有关,更是不容轻忽。若是哪个衙门牵涉了此案的,本官更是绝不姑息!”   “来人!”只见赵宏图大人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负责查办此案的扬州府捕头石勇,负责协查的沈渊,你们两个上前陈述案件内情!”   “得!这回看起来是非磕头不可了。”沈渊听到这话,立刻就无奈地呲了呲牙。   他磨磨蹭蹭地正想上前,却见这时的扬州知府林远大人,在座位上向着赵大人拱手施礼道:   “巡抚大人,下官身在扬州府,倒是对这个沈渊略知一二。”   “刚才您说这案件牵涉到徽商和山陕商人,我却听说这个沈渊,他可是徽商后代啊!”   “按照大明律,在案件查办时若是有亲属关系,为防有失公允,亲属应该回避……”   当这位知府林远大人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冷冷地向下方扫了一眼,似乎是有意无意的从沈渊的脸上一扫而过。   这眼神儿,可不怎么友善!   “原来是你!”就在这一刻,沈渊似有若无地冷哼了一声,却吓得他旁边的石勇捕头一激灵!   石勇捕头对沈渊的脾气最是了解不过的了,往往越是遇到大人物,越是威严肃穆的场合,这个沈少爷就就越容易当场发飙!   沈渊现在可是真怕沈渊“噌”地一下蹦出来,和那位知府大人针锋相对地对着干!   你可稳住了我的少爷啊!石勇捕头想到这里,眼中带着警告的意味看了沈渊一眼。   可是他朝沈渊这么一瞧,却见沈渊一脸淡然地站在那里,似乎是不为所动,石捕头的心终于还是放下来了一点。   而这时的巡抚赵宏图,看到那位知府林远当场质疑办案者沈渊的资格,他也想了想。   ……林远说得其实是有道理的,不过赵宏图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这林远明面上一片公心,但其实却是暗藏心机,他的这番质疑其实是官场上常用的手段。   只见这时的知府林远,又接着说道:“更何况沈渊此人,并无任何朝廷职务在身,也未考取功名,实是个街巷白丁而已。如果由他来陈述陈述案情,怕是当事之人心中也会不服啊!”   林远大人说完之后,巡抚大人赵宏图看了看下面站着的沈渊,随即淡淡地说道:“既是如此,就由扬州府捕头来说明案情……你且细细讲来。”   于是石勇出列,站在诸位大人面前开始讲述案情。   当然在这之前,石勇跟沈渊就在一路上就沟通过,他所说的话全都是根据沈渊的交代一句句说出来的。   石勇只是说,街上死掉的那十六个眼线,实际上是倭寇派来侦查扬州城内动向的细作。而且昨天死的那三百人,也是一群入城的倭寇……   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堂上堂下的众人心中却是暗潮涌动!   首先头一个坐不住的,当然是那位都司大人,他的职责就是主管此地的军务。要是昨天看守城门的军将放了三百个倭寇进来,他一定会因此被问责!   这时的都司大人额头上青筋直蹦,心中暗自想道:昨儿晚上东门守将是谁来的?这下子老子可让你害死了!   这件事要是真的,只怕我这个都司丢官罢职都是轻的!   而此时的山陕会长秦烈,却在心中暗自打算道:这十六个人虽然是我派出去的,而且还莫名其妙的就死了。但是我就是咬牙不承认他们是我的人,他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第171章 谁言沈家少年郎、风流浪荡、行事荒唐   此刻的沈渊站在堂下,听着石勇说到这三百倭寇居然在城中离奇死亡之际,他低着头若有所思,却没料想到在堂上有一个人,脸色却随着石勇的讲述,渐渐阴沉了下来。此人正是江都县令刘征,前些日子他原本跟沈渊修复了关系,似乎俩人之间的交情也变得非常不错。但是在刘征的心里,却始终没有放弃把沈玉亭搞掉的打算。   因为他身为县令,只是带着几个师爷到江都上任而已。他要是想在江都县为所欲为,像沈玉亭这样在地方上世代为官,牢牢把持住县内事务的官员就是他必须要跨过的坎儿。   可是沈渊的身上却带着“那幅画”的关系,而且沈渊最近这段时间又跟崇王府打得火热!   本来见风使舵的刘征,已经放弃了对付沈渊和沈玉亭父子的想法,甚至还做出了主动示好的表态。可是在这一刻刘征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是什么案子啊?倭寇!   朝廷对倭寇那真是恼恨之极,只要是事关倭寇的案件,跟官员有了牵连,那绝对就没有好下场。   这种案子一旦发作,甚至不管这位通倭官员有多深的关系,你的靠山都不敢为你开口辩解求情。   因为这样的事,真是谁沾上谁就会臭一身,是扎扎实实的官场大忌!   可是今天沈渊居然牵扯到了这个案子里,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位知府大人看起来对沈渊也是非常忌惮!   所以现在的沈渊,已经只剩下了一个一推就倒的空架子,只需要有人上前一指头杵过去,他就完了!   在这一刻,刘征的心忍不住突突乱跳。   在他脑海中反复想着一句话:“不枉我隐忍至今,这个机会终于来了!我要不要抓住它,要不要一举把沈渊和沈玉亭打得万劫不复?”   就在这一刻,沈渊依然低着头,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自己的身侧,正有一只恶狼蠢蠢欲动,正要向他咽喉咬上致命的一口!   等到石勇捕头说完了这次的案情……当然按照沈渊的嘱托,石勇不但有好多细节没说,就这么含糊了过去,而且在他的叙述里也并没有形成任何结论。   也就是说,倭寇的那十六个暗探死了,就连进城的那三百倭寇也死了,反正坏人一起完蛋,动手的也不知道是谁!   用石勇的话来说,从昨天晚上倭寇死亡到现在不过几个时辰,现场有好多踪迹还没来得及细细盘查,自然也不会得出十分清晰的结论。   当石勇说到这里时,巡抚赵宏图大人已经暗自皱起了眉。   他知道,这件案子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具结了,真要是案情出现了什么反复,那他这位主官是经不起详查的!   就在这时,石勇捕头的话音刚刚落,就见那一排坐着官员的桌案后,陡然间站起了一个人!   “巡抚大人,”就见这位官员抱拳拱手,朗声说道:“这件案子中间还有内情,扬州府捕头石勇所说的这一切,全都做不得数!”   “啊?”听到了他的话,就见众人一起回头看向了那位出声的官员。   只见他身上穿着七品官服……正是江都县令刘征!   此时刘征的目光寒冷犹如刀刃,狠狠地从石勇和沈渊的身上划过,此时他已经清楚地看到石勇捕头的脸上,露出了惊愕之色!   石勇怎么也没想到,跳起来质问他的居然是这位老东家,江都县令!   这个案子跟你有个屁关系啊!你人模狗样的跳出来质问我干什么?这时石勇捕头心中暗自不忿,不由得一股怒意涌上了心头。   而沈渊此时居然还低着头一声不吭……知府大人赵宏图见状,抬手示意刘征县令说下去。   就见刘征指着石勇捕头说道:“刚才知府大人都说了,这件案子跟徽商有关,而那个沈渊就是出自徽商家族!”   “可是这位石勇捕头也是一样,他曾经出任江都县捕头一职,在他任职期间内和我江都县县丞沈玉亭,还有他的儿子沈渊过往甚密……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   “我艹!他说对了!”这时的石捕头心里就是一颤!   “有关近日这些案子,据说在查访时,也是石勇跟沈渊二人一同进行的。所以从石勇这一面来讲,他所说的案情完全都是出自沈渊的指使,一句都做不得数!”   “啊?他又说对了!”石勇闻言心里又是一震!   “那沈渊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来维护他沈家。如果巡抚大人听信了石勇的话,未免会中了这两个小人的奸计!”   “你特么……”当刘征这番话说出来之后,石勇捕头满腔愤怒,周围却是满堂哗然、举座皆惊!   就连巡抚赵宏图大人,也面色冷峻地皱起了双眉。   就见刘征又接着说道:“沈渊此人在我江都县名声极差,一向是浪荡成性,做事更是极为荒唐!”   “下官听过他的名声,沈渊为人奸猾,一转眼珠便是一条毒计!在这件案子里,他势必会颠倒是非黑白,巡抚大人万万不可信他!”   “此人以一介白丁之身妄议大案,身在案件之中搅动风雨。试图坑害善良百姓,巡抚大人绝不要放过这个恶人!”   “我去!”这时堂上的诸位官员听到这里,谁还不明白这位刘征县令的意思?看起来他是在向着石勇发作,但其实却只是个由头而已。刘征不但要质疑沈渊参与此案的资格,他还甚至还直接给沈渊扣上了颠倒黑白的帽子!   但是刘征所说的这些内容当中,石勇跟沈玉亭相交莫逆是事实,沈渊跟徽商有着家族牵连也是不可否认!所以刘征这番恶毒的攻击,看来倒也说得有条有理。   更何况刘征心里非常有把握,在今天的大堂上,他只不过是做了个先锋而已。   那个莫名其妙就对沈渊极度厌恶的知府林远大人,一定会极其赞赏他的做法。并且用自己的说辞作为理由接着煽风点火,让巡抚大人重判这个沈渊!   此刻的沈渊一声不吭……看到他的背影,他堂外的那些朋友,心里都要着火了!   ……   尤其是那位小王爷朱常津和蓝姑娘,他们谁都没想到,这时候居然好死不死蹦出了一个县令刘征!   眼看着这案子甚至还没开始审理,居然就从查办案件,变成了针对沈渊的质疑和问责……那刘征竟然使出了这么毒的招数! 第172章 背信弃义又何妨、乾坤一指、败于当场   大家心里担忧地想道:看来他们沈少爷,甚至连同他父亲沈玉亭,都难免会因此被问罪了。   “我的少爷啊!你倒是说话呀!你那伶牙俐齿哪儿去了?”不但是蓝姑娘和朱常津在担心。这时心思单纯的苏小棠已经急得都要跳起来了!   她嘴里暗自念念有词,看起来真是恨不得上去给沈渊的后脑勺来上一巴掌,让他赶紧把平日里威风的样子拿出来!   此刻大堂上的沈玉楼,已经感到一股有若实质的压力,向着自己这边压了过来。   他当然能看得出,眼下的形势对沈渊自然是极为不利。这场针对沈渊的攻击,也就是针对他们徽商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怪不得那个秦烈,在早上见他时他没有露出丝毫惊慌沮丧的神色,原来他在公堂上还预备了这么狠的一招!   沈渊!你给我精神点行不行?   此刻的沈玉楼看着旁边低头不语的沈渊,咬牙想着该怎么提醒一下这位沈少爷,现在可不是他发愣的时候!   大堂上,此时听完江都县令刘征的讲述,那位巡抚赵宏图大人也示意让刘征坐下。   然后他冷冷地向沈渊说道:“果真如此?没想到你个小小人物,居然能搅动这番风雨!”   “刚才刘县令说的是否句句属实?你有什么话自辩没有?沈渊你给我抬起头来!”   “啊?”   沈渊听到巡抚大人叫了自己的名字,他这才如梦方醒地抬起了头。   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刚睡醒一样,似乎连状况都没搞清楚,巡抚赵宏图大人又气得冷哼了一声:“你有什么话说?”   “啪”的一声,赵宏图用力拍了一下惊堂木,把沈渊弄得全身都是一个激灵!   “哦,您说这事儿啊……”沈渊好像这时才明白过来。   就见他咬着下嘴唇想了想,然后他莫名其妙地伸出了一只手……指向了刘征县令!   ……   这时的刘征正在心头窃喜,他方才见到了巡抚大人的态度,丝毫都没有偏袒沈渊的意思,他就意识到自己赢定了!   所以当刘征坐下的时候,他心里还在暗自佩服自己。他竟然在这紧要跟头抓住了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把江都县的强敌沈玉亭和沈渊双双击倒!   这得是多么聪明睿智,多么勇敢果决的人,才能做得到这一点啊?   此时的刘征县令,正深深地陷入自恋中无法自拔。他却猛然间发现沈渊懒洋洋地举起一手,指向了自己!   “你干什么?”刘征见状愤怒地问道,他心中暗想: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想翻盘不成?   “刘县尊你刚才说,石勇跟我很熟对不对?”沈渊淡淡地向刘征问道。   “没错!”刘征听了后,用力点了点头。   “你还说我出自徽商家族,跟徽商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不对?”   “对!”   “今天徽州商团的族长到这个大堂来,就是因为这件倭寇进城的案子,跟倭寇袭击徽商有关……可有此事?”   “没错!”   此时的刘征吐沫横飞,又大声地答应了一句……他心里反而更有底了!   沈渊这一连三问,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的事实,根本一点儿屁用都没有!   刘征心中暗自想笑,他针锋相对地瞪着沈渊,得意地想到:居然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用这种方法拖延时间?你再怎么拖下去,也救不了自己了!   “……就凭你?”就见这时的沈渊猛然间提高了嗓门儿,大声向着刘征喝骂了一句。“就你这种落井下石的小人,你也配质问我?”   沈渊这一声喝骂非常突然,把他的嗓音震动了整个公堂,把满堂的高官全都吓了一跳!   巡抚赵宏图大人见状眉头一皱,手已经向着惊堂木摸了过去。可就这时就见沈渊指着刘征,大声问道:   “那你告诉我,在昨晚倭寇进城的前一天,也就是昨天下午,你为什么要把存在徽商钱铺里的银子,一共四万五千两全都提出来,拿回了自己的家里?”   “啊?”在这一刻,众人全都是浑身一震!   大家的目光顺着沈渊的手看向了刘征……而此时这位江都县令却猛然间瞪大了双眼,看他的样子,几乎要把眼珠从眼眶里瞪得喷出来了!   “你!”   “……你个赃官!”   刘征跳起来正要说话,却猛然间被沈渊的大声呵斥打断了!   就见沈渊冷冷地说道:“倭寇进城要抢徽商,这件事我跟堂上堂下诸位大人一样,都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可是你!江都县令刘征!”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提前一天就知道徽商钱铺即将被洗劫,因此从钱铺里拿出了你所有的存银?”   “这件事应该只有两伙人知道,一伙是那些即将进城抢劫杀人的倭寇,一伙是他们在城中里应外合的内应!”   “你刘征县令是未卜先知,还是能掐会算?你怎么知道倭寇进城之后,将会直扑徽商钱铺?”   “要知道按照咱们大明律,若是知道了敌国进兵的踪迹,哪怕就是知情不报,都是斩首重罪!更何况你还敢以大明官员之身,去做倭寇的内应!”   “现在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脸跳出来,置我沈渊于不义?”   “我虽然是一介白丁,却也是扬州子民,我虽然是身无功名,可我也是大明朝的汉子!可你刘征是个什么东西?”   “你两袖清风上任到了江都县,短短才几个月的时间,你哪儿来的四万五千两银子?”   “只要查查你的银两数目,再查查江都县的帐目,你这些银钱的来源,怎么对堂上的诸位大人和扬州父老交代?”   “你个里通外国的奸贼,出卖同胞的内奸!贪得无厌的赃官,反复无常的小人!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   “好一个江都父母官!你现在先把自己的事给我解释清楚!刘大县令!”   “轰!”   这一下,整个知府衙门大堂里瞬间就开了锅了!   大家谁也没想到,这个沈渊在看似山穷水尽之际,竟然开口几句话,就把原本向他问罪的刘征县令,搞到了这种地步! 第173章 谁料毒计满肚肠、龙门一跃、挂在钩上   此时这些官员心里都清楚,沈渊说得没错。   正因为他跟徽商有着家族上的联系,所以他才能得到徽商的账簿。当然也能轻易地得知那个刘征县令在倭寇入城的前一天下午,就把自己所有的存银给取了出来。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判断,一个县令上任的时候都不可能带四五万两银子,所以他的钱是从哪里得来,自然是不问可知。   而且最要命的是,刘征为什么赶在徽商钱铺即将被抢掠之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这件事儿他说不清楚!   这时就连巡抚赵宏图大人,看向刘征的眼神都变了,眼中审视和责问的意味越来越浓。   大堂里一片安静,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刘征为自己辩解,而此时这个刘县令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的他,这才恍然大悟!   于此同时,他好像明白了无数的事,原来自己竟然一脚踩进了这样一个让人绝望的陷阱!   此刻刘征脑海中映射出来的,就是沈渊在府衙门口的茶楼上,向他笑呵呵说出来的那句话:   “我现在没法跟你详细说,但是总而言之,您还是把徽州钱铺里的存银取出来,暂时先放在自己家里再说……”   就是这句话断送了他今天的胜利,甚至可能断送了他的仕途和性命!   只怪当初,自己鬼使神差的相信了沈渊的善意。他以为沈渊在查案过程中,发现了徽商的处境有不妥,因此才会用这个情报来跟自己交好,就和自己用县试向沈渊示好一样!   这个阴险至极、毒辣无比的沈渊!他从来就没相信过自己向他发出的善意,他竟然从那个时候,就在误导自己!   原来从他把银子提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沈渊领上了这片注定覆灭的悬崖。而沈渊那小子却是阴沉至极,没有表露出任何敌意,直到自己向他主动发难!   ……然后沈渊一个反击,就把我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现在刘征回想起当时的情况,现场唯一的证人黄师爷在茶楼上坐得那么远,根本无法提供任何人证。   所以他刘征现在即便是跳起来大喊,是沈渊告诉他要将银子提出来的。在场的巡抚大人和所有官员也绝不会相信他,而是认为他想对沈渊倒打一耙。   可惜自己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将沈渊父子置于死地。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陷阱!   更何况他那四万五千两银子,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来历……沈渊这小子,真是何其狠毒!   刘征现在只想狂扇自己嘴巴,若不是自己刚才主动向沈渊发难,他和沈渊还能相安无事。   可是当他受到沈渊这一招凌厉的反击之后,他再想后悔刚才的莽撞,却是悔之晚矣!   想到此处,自负聪明的刘征县令脸色已经变得一片青紫,却硬是半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在这一刻,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现在的情形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狡辩,他终将会被扣上一个私通倭寇的大帽子。   同时他身上的罪名还有贪赃枉法、聚敛钱财、他刚上任几个月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甚至还和倭寇扯上了关系!   他敢确定京师里那位老师,不但不会用只言片语来替他辩驳讲情。甚至听到这样的丑闻之后,还会忙不迭地离他越远越好!   就在刚才,他害人不成却反而害了自己,他在一念之间,就被沈渊一脚踢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   在众目睽睽之下,刘征县令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大家就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也是渐渐涣散。   “咕咚”一声,刘县令居然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他趴在那里无意识地挣扎着,就像一条被一棒子打晕的野狗!   看到他的样子,连一句自辨的话都说不出来,堂上的巡抚赵宏图大人随即厌恶地一挥袍袖,向下方的差官命令道:   “扬州府江都县令刘征,有贪渎和通匪两项嫌疑,打去他的头上乌纱,先行收监!”   “派人到他家搜索赃款赃物,还有通匪的书信,同时派人到县衙清查他到任以来所有账目,看看有没有不符之处!”   “把他给我拉出去,先把案子审清楚了再处置!”   巡抚大人话音刚落,四名如狼似虎的差官上来,一把打掉了刘征的乌纱帽,然后把他提起来向外就走。   当刘征被四名差官拖出去的时候,正好路过小王爷朱常津和陪同沈渊一起来的那些人面前。   朱常津他们看到那个刚刚还在堂上威风凛凛的江都县令,现在竟然变成了一条只知道呜咽,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死狗……这些人脸上的神情欣喜振奋,心里也是拍案叫绝!   这时的朱常津抬着下巴扬了扬眉,意思好像是在说:看见没?看见没!我早就知道,谁能奈何得了我们沈先生?   而旁边的苏姑娘则是喜不自胜,她眼带笑意看着大堂中的沈渊,胳膊肘却在一个劲儿地捅蓝姑娘……蓝姑娘在欣慰之余,嘴角上也满是笑容。   沈渊这招反击真是痛快……又痛又快!   刚刚堂上还有人说他是个白丁,可是他眨眼之间就干掉了一个县令!   如今在这大堂上,只怕是谁也不敢轻视这位沈大少爷了。即便是在这些朱衣紫袍、权势熏天的官员中间,那位白衣少年,也依然是座卓尔不群的奇峰!   而这时在大堂上,徽州商会会长沈玉楼离沈渊最近,沈渊发完了飙之后,又默默无声地退回到了他旁边。   看他的样子一身淡然,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沈渊一没有洋洋得意,二没有气势凌厉。可是他就那样默默地一站,却让大家越发觉得这家伙,绝对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   此时刘征被差官带出了大堂。这个插曲结束,又要重新开始处理这件大案了。   却见堂下的一个人向前走了两步,朝着座上的巡抚赵宏图大人躬身施礼……此人正是山陕商会会长秦烈! 第174章 狼子野心正欲狂、暴怒秦商、直逼沈郎   “巡抚大人!”   只听秦烈的声音低沉厚重,向着堂上的赵宏图说道:“刚才石勇捕头所说的案情,在下不敢苟同,我能不能讲出来?”   “但讲无妨。”见到又有一个人出来质疑石勇捕头的话,巡抚大人的脸色一沉,示意秦烈有什么就说。   就见秦烈得到了巡抚的首肯,慢慢在大堂上转过身,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徽商领袖沈玉楼,还有那位负责查办案件的石勇捕头。   最后他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了沈渊身上。   这一刻沈渊依然低着头若有所思,并没有跟他对视,秦烈冷冷地笑了一声!   只见他开口说道:“按照石勇捕头所说,那三百个人是倭寇,但其实却不然……想一想就知道,如果那些人真是倭寇的话,又怎么可能在夜间轻易穿过扬州东门,而没有引发任何战斗或骚乱?”   “嗯?那你说他们是什么人?”这时坐在旁边位置上的都司大人忽然抬起头,向着秦烈的方向惊奇地问道。   原本这位都司大人掌管扬州府军事,本以为倭寇昨夜从东门进了城,他这位军方主官是难辞其咎的了。   可是他一听秦烈这么说,这件事里似乎还另有文章!于是这位都司大人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秦烈看了看石勇捕头,冷冷地说道:“据我山陕商会得到的消息,昨天夜里街上战死的那三百人根本不是倭寇,而是临县派来防备倭寇的援军……他们是官兵!”   “而那些杀害官兵的人,就是徽商属下的卫队!”   “哗”地一声,满堂哗然!此时所有的官员都是大惊失色,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了秦烈,眼中充满了疑惑的神情。谁也没想到案情居然在一瞬间,发生了如此重大的转折!   那三百个人不是倭寇而是官兵?杀掉他们的是徽商卫队?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那些官员纷纷交头接耳,而堂上的几位重要官员,却是一个个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转着什么心思。   眼看着大堂上越来越乱,就听“啪”的一声惊堂木一响,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肃静!”只见巡抚赵宏图大人面无表情,沉声呵斥道:“一群朝廷命官,毫无人臣之礼!”   被巡抚大人这一声问责,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地闭上了嘴。而巡抚赵宏图也沉着脸,向下方的秦烈问道:   “你所说的,是否句句属实?有没有证据?给我一一道来!”   “小人遵命,”秦烈向上一拱手,随即他转过身,冷冷地向沈渊说道:“就是这个人,江都县一个小小的白丁沈渊!”   “在查案之初,沈渊就想把杀死那十六个人的罪名,安在我们秦晋商人的头上。”   “他明知道那十六个死人是倭寇爪牙,却要诬赖我,说那十六个死人是出自我的派遣。他硬说那是六个人的死因,是我秦烈想要杀人灭口!”   “在这之后,沈渊又想和倭寇勾结,里应外合攻进扬州府!”   “于是在昨晚,当他得知一支援军从城外赶来、连夜进入扬州府时。这沈渊就伙同徽州商人,在长街上设下了埋伏,将那三百名官军杀死在街上!”   “沈渊他勾结倭寇,谋害官军,和徽商沈氏家族狼狈为奸,一心想要帮倭寇夺取扬州!”   “此人狼子野心、狠毒至此,抚台大人万万不可饶了他!”   “证据呢?”听到这里,就见沈玉楼突然大声向秦烈质问道:“你含血喷人,信口雌黄,就想诬赖我徽商谋反?你有什么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就见秦烈冷冷一笑,回头向巡抚赵宏图大人说道:   “今早我的伙计向我报告,早上在长街上收尸时,被收走的可不仅仅是那三百官兵的尸体!”   “除了那些不幸惨死的官兵,还有数十人的尸首也同样死在当场。他们毫无疑问,是被那些官兵在临死前击杀的。”   “要是我没猜错,这些人全都是徽商店铺里的伙计和护卫,反正这些尸体已经收入了府衙,巡抚大人只要把尸体调过来,一验便知!”   “那三百人到底是不是倭寇,其余的死者是不是徽商护卫,一看便是清清楚楚。我料定除了官军外,其余的尸体必是徽商手下无疑!”   “他们这些人杀官造反,罪大恶极,在下恳请抚台大人,定要秉公处置了这些反贼!”   ……   “竟有此事?”听到了他的话,满座的官员心里全都是惊疑不定。   因为这个秦烈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撒一个这么容易被拆穿的慌。那些尸体到底是不是官军,除了官军外是不是真有徽商子弟的尸首在场,还不是当堂一验便知?   当巡抚听了秦烈的话,他随即让人去把今早收敛起来的尸首,全都拉到大堂外的院子里,并派了官府的仵作当场检验。   在这之后,赵宏图神色复杂地看了沈渊一眼。   这小子竟然到现在还是一言不发,甚至都一动没动,让人误以为他是在有意装扮成大堂里的一根柱子……   可是这小子纵然不说话,却仍旧是整间大堂里存在感最强的一位!   刚才大家每听完秦烈的一句话,在惊诧之余,都要看一看沈渊的脸上是什么神色。可是他们却自始至终,什么表情也没看出来!   大堂上一片静寂,大家都在等着那个最终的结果。要是验尸的结果证明,那些死尸真的不是倭寇而是官军,而跟官军一起死去的真有徽商子弟……那就能证明秦烈所说的,句句都是事实!   到了那个时候,整个扬州城里的徽商谋害官军、涉嫌谋反、一定会被连根拔起。这个以官盐起家的显赫财团,竟然在这一天之内,就要灰飞烟灭了!   一想到这么惨烈的结果,大家的心里全都是悚然而惊。   而另一边,秦烈却在冷笑着看沈玉楼,还有他身边默不作声的沈渊。   此刻的沈渊,似乎没有了刚才怒斥刘征县令的威风。他平和淡然,一身静默,就像是置身事外一样,从头至尾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第175章 欲害徽商死秦商、惊觉尸档、指向何方   而秦烈的心里,却是暗暗充满了期盼!   这位山陕会长虽然看似粗豪,但是他既然能当上两省商会的会长,当然论起心机智谋来也都是上上之选。   此刻秦烈的心中也是极为忐忑,因为他知道徽商和秦晋商人这两大势力,在今天过后就只能剩下一个,现在就是他们的决胜之时!   ……   其实昨天夜里发生了倭寇入侵事件之后,秦烈就立刻开始了行动。   他派人出去查探,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昨天爆发战斗的位置,就在距离徽州商会不远的街上。   同时他在官府也有内线向他透露风声,说有一支临县的军队,人数恰好是三百人。在昨天天色擦黑时就便装出发,到现在都没有返回的消息。   当这两条线索汇合到一起时,秦烈立刻做出了判断。由此他心中才有了把握,在这大堂上发出了果断地一击!   根据他的判断,这失踪的三百官军弄不好是过来帮扬州守城的。却因为在黑暗中敌我难明,被人误认是倭寇杀死在了长街上。   至于杀人的那些凶手,当然毫无疑问,就是徽商护卫团!   因为从官兵的行进路线上看,他们明显是奔着徽商去的,而在这之前倭寇到来的消息也传遍了扬州城。   所以徽商对于倭寇进城来抢劫,也应该是早有准备。   徽商给自己的护卫队装备了刀枪武器,原本是用来防御倭寇的。但是在昨夜,他们显然利用了长街上适合伏击的地形,将那些入侵者一网打尽了……却没想到他们杀死的是官兵!   同时他的伙计还说,早上府衙差人收尸的时候,那些尸首也根本不是三百个,而是三百三四十还多!   这也就是说,杀人的徽商护卫团也有人死在了街上。   当秦烈得到了这个消息,他立刻想到,这将是自己一举翻盘的绝佳机会,于是他真的就这么做了!   ……   实际上秦烈还是很聪明的,他知道“甓社湖”这三个字,绝对是所有扬州官员不能触碰的痛点。所以沈渊和他在甓社湖见面的事,他一句都没提。   同时他自己也是一想到这甓社湖,心里就是一阵莫名其妙的难受!   原本他跟甓社湖那位青先生已经密谋好了,由青先生负责沟通海上的倭寇,引倭寇杀进扬州城,将那些徽州商人杀个干净。   然后那些徽商钱铺里的银子,就由他和青先生、还有那些倭寇平分。   当时的青先生跟他说得头头是道,如何用银子买通看守城门的官军。在倭寇杀人之后,怎样就近把徽商钱铺的银子运到秦烈指定的地点,这一切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可是没想到倭寇还没来,秦烈派出去监视徽商的十六位眼线,却在同一天尽数被杀了!   对于这件事,青先生也矢口否认,说他根本不知道那些眼线的存在,秦烈也不知道这十六个人是死于谁手里的!   所以当沈渊在甓社湖藕香阁那里,一口说出他是来调查十六个人死于闹市的案子时,秦烈的脸色当然好看不到哪儿去。   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发现,事情似乎隐隐地脱出了自己的掌控。   在这之后他又查了沈渊这个人,发现他在破案方面确实很有一套,于是秦烈又在夜里派遣杀手去刺杀沈渊。   结果一夜过后,沈渊活蹦乱跳地该干什么干什么,而他派出去的那些刺客却被杀得一干二净!   最后就是昨晚,终于到了和倭寇约好要动手的时刻,秦烈这一夜还等着那些倭寇,把银子运到自己这里呢。   可是他等来等去,非但没见到一点银子渣儿,反而传来了街上有三百人被杀的消息!   好在他在扬州城外得到了消息,说这些人是官军,这才又给了秦烈翻盘的机会。   秦烈知道,徽州商人一定是昨天夜里杀错了人,而那些倭寇大概是因为某些原因,没能在昨天晚上如期行动。   所以秦烈现在想的就是:如何利用手上的这些情报,把沈渊和徽商扣上反贼的帽子,将他们一举击倒!   现在看来,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此刻秦烈看到沈渊默不作声,沈玉楼神色变幻不定,他的心里却是痛快不已!   事到如今,他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了。他们山陕商人的心腹大患徽商,还有那个沈渊都被扣上了谋反之罪,正在被他推向万丈深渊!   就在这时,负责验尸的仵作已经大致验完了那些尸首,将一大叠尸档送到了大堂上。   赵宏图大人连看都没看尸档,他立刻向仵作班头问道:“先给本官说清楚,那三百人是不是倭寇?”   “回大人话,不是倭寇!”   “轰”的一声,仵作班头的一句话霎时就像一颗石子,在大堂上激起了千层浪花!   这时的秦烈欣喜地看到沈玉楼的脸上,表情越发凝重了起来!   那位仵作班头接着说道:“经小人们查验,死尸中的三百人,都在百姓的衣衫下穿着铠甲。”   “他们脚趾的缝隙间里,没有常年穿着东瀛木屐的痕迹,头顶上也没有剃着半秃瓢的月代头印子。”   “反倒这些人身上穿的铠甲、手里拿的兵刃、全都是我大明军中的武器。”   “从他们的铠甲上来看,既便是山贼抢掠了我官军的铠甲,也绝不可能装备得如此整齐,做到三百个人一模一样,因此这些人一定是官军。”   当仵作班头说完之后,这一下,在座的这些官员神色立刻凝重了下来。   大家心中暗道:要是他们扬州府斩杀了三百倭寇,上报到朝廷里去,那不管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吧?   可是现在反过来了,倭寇一个没死,反而不明不白的死了三百官军……这奏折写上去可就难看得很了。巡抚大人上奏的时候,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而这时秦烈脸上的神色,却是越来越惊喜!   他心中一阵狂喜,暗自为自己大声叫好!   事实果然跟他想得一模一样……徽商动手了,死得是官军!这一下谋反之名板上钉钉,我看你们这些徽商死不死! 第176章 少年乘风又一城、欲辩不能、憋死元凶   大家在堂上清楚地看到,院子里那三百名官军的尸体被人用车拉来放在一边,而另一边却是那来历不明的三十多具尸首。   等到仵作验尸之后,再次走上大堂,他随即在巡抚赵宏图大人的示意下,高声朗读着尸档:   “经查验,死者人数三十六人,衣袍前后襟掖到腰带之内,放下后较长,几乎与地面平齐。”   “他们脚下穿的鞋子,也非淮扬一带的矮口布鞋,而是高帮馕鞋,死者中多半身材高大。”   “以其体貌穿着而论,死者绝非徽州、歙县、绩溪一带人氏,倒像是……西北人!”   “啊?”   公堂内的所有人听见这话,一下子全都愣住了。   至于那位山陕商会会长秦烈,更是“刷”地一下变了脸色!   他原本还自信满满,等着胜利到来的那一刻,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当头一棒!   昨夜那些人在现场杀死官军之后,留下的尸首居然是他们山陕商会的人?这怎么可能?   “不会的!”想到这里时,秦烈随即嘶声向着大堂上的抚台大人说道:“绝对不会!”   “那些杀害官军的绝不可能是我们的人!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大人明鉴……”   “闭嘴!再喊我就按咆哮公堂处置了你!”这时巡抚大人面色严厉,一声大吼就让秦烈闭上了嘴。   然后巡抚大人向差官下令道:“去把那些尸体搭上两具来让我看看,跟仵作验看的结果是不是一样!”   堂上的差官领命之后退下,而这时的大堂上只剩下了秦烈一个人呼呼的喘息声。看他难以置信的神情,显然是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   随即几具尸体被差官从外面用木板抬了进来,一撂到地上之后,大家向中间看了一眼,立刻就看到了几双高帮厚底儿的馕鞋……这是山陕一带的人经常穿的一种鞋子。   因为在南方地势比较平,气候更是炎热一些,所以百姓的穿着一向是以低口薄底的布鞋为主。除了雨天用来当水鞋的白皮靴,几乎没有人穿高帮的鞋子。   所以大家一看到这几双鞋,心里就确定了七八分。然后当尸体上盖的布被掀开,露出了死者的衣袍和体态之后,大家更是毫无疑问,确定了仵作验尸的结果是对的。   这几具尸体身材壮硕,胸宽体壮,可以确认就是来自西北的彪形大汉。   而这时的秦烈看到了地上的几具尸体尸体之后,他的全身却像是雷击一般,陡然一震!   随即他的两眼喷着怒火,猛地看向了大堂中的沈渊!   沈渊虽然至始至终一言不发,但是秦烈一看见这些尸体就知道,这件事百分之百是沈渊搞出来的!   因为地上的那些死人,就是他派出去刺杀沈渊的三十六名杀手中的成员,他们不是死于昨天晚上,而是在前天晚上就已经死了!   这些人刺杀沈渊失败之后,随即就是下落不明。谁知道他们的尸体,今天居然鬼使神差地出现在残杀官兵的现场,这不是沈渊的搞的鬼,又能是谁?   而在这一刻,沈渊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就见他伸出了一只手,指向了正在怒视他的秦烈!   “是不是认出了你的人?我的秦烈会长?”   沈渊冷冷地向着秦烈说道:“高底馕鞋踩烂泥,平头袍子脚跟齐,冲人一身葱椒气,不待闻声……就是你!”   “原来这三百官兵就是死在你的手里,你这个贼喊捉贼的反贼!”   “既便你说得天花乱坠又能怎样?现在的验尸结果证明,在现场留下了尸首、杀害官军的就是你山陕商会!”   “你!”   秦烈怒视着沈渊,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焚烧!   他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沈渊不但杀了自己派去的刺客,还藏起了尸体,然后他还缺德的把它们扔在了昨天官军被杀的现场!   这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这小子的手段怎会如此毒辣啊?   这时沈渊向着大堂上的巡抚大人说道:“昨夜进城的是三百临县的官兵,这件事知府大人不知道,巡抚大人不知道,仵作也还没来得及验尸。可是他秦烈一个区区商人,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昨夜有官军入城,可是城门却是整夜关闭。如果秦烈想要验证死掉的那些人不是倭寇其实是官兵,他需要在一大早就派人出去到临县打探情况,然后在他上堂之前赶回来,报告给秦烈。”   “诸位大人们可以算一下,以现在的时间来算,他来得及吗?”   “所以秦烈应该是在昨天晚上就知道,他派人杀死的那些其实是官兵。可他硬是在大堂上,把罪责往徽商的头上扣……他还不是为了转移视线、诬陷好人、同时洗清自己的罪名?”   “可是昨天动手杀人的山陕商会护卫,留下的特征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这三十来个人全是陕西人的事实根本无法隐瞒。”   “抚台大人,这杀害官军之罪形同谋反,今天该如何处置,相信抚台大人自会明断!”   说到这里,沈渊看了秦烈一眼,笑着退了回去。   ……   沈渊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秦烈,似乎在等着他如何辩驳。   可是现在秦烈,脑袋却嗡嗡直响,他想说出来的那些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说这些人根本不是截杀官军的凶犯,而是他昨天派出去刺杀沈渊的?   可是他如果把实情说出来,说那些尸体是沈渊杀了他山陕商会的人……可是你当时为什么不报案?何况派凶杀人也是大罪啊!   更何况他一次派了三十六个人去杀一个沈渊,这事怎么说都需要一个靠得住的理由才行……要是再深究下去,后面的事更多了!   所以此时的秦烈真是百口莫辩,他心里揣着明白,却是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憋……不死你!”当沈渊转身回到原位时,他向大堂外面的世子朱常津、蓝姑娘跟苏小棠几个人挑了挑眉,嘴角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外面的几个人心中全都清楚,这一回,沈渊又完成了一次漂亮的逆转! 第177章 恰是英雄气如虹、狠如蛇蝎、谁与争锋   就在前天晚上,沈渊他们遭遇刺杀,秦玉虎受伤那次。战斗开始时沈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确定了在场那些杀手全都是山陕会长秦烈的人。   然后当王府四大高手出来斩杀了所有的杀手,消无声息地撤退以后。秦玉虎原本催促沈渊赶紧回家,可那时的沈渊却让他等一等……   这段离奇的案情,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当时的沈渊命令苏小棠姑娘去找桩会焦六爷,让他带人来把这三十六名杀手的尸体全都收了起来。   而在焦六爷的人没赶到之前,沈渊亲自动手,把这三十六个死人全都一一放了血。   在这个时代,鉴定人死亡的时间的办法一是看腐烂程度,二就是看尸体上的尸斑。而熟悉现代刑侦技术的沈渊当然知道,尸斑的形成其实是因为血液失去了流动性,渐渐沉积到尸体下方才有的。   于是他将这些尸体的血液放空,就使得尸斑根本没有机会,出现在那些尸体上……反正那些人也都是死于刀伤,脖子上多一道口子也无所谓。   同时他又让桩会的人将这三十六具尸体,趁夜放进阴凉的地窖,避开了白天的炎热,在昨天晚上夜半时分又拿了出来。因此这些尸体从腐烂程度到尸斑迹象,都完全不符合死了两天的尸体应有的样子,而是看起来就跟昨夜死亡的尸首一模一样!   由此沈渊骗过了扬州府仵作,并且来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反击,你说我杀害官军?你特么才杀害官军呢!   当然这一切,徽州商会会长沈玉楼是不知道的,他只看到沈渊当着他的面,,又来了一次神奇的峰回路转!   那个跟他们徽商家族做对了数十年,相互间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山陕商会。就在一盏茶不到的时间里,被沈渊一脚踢下了悬崖!   此刻的沈玉楼心里咚咚咚直跳,他怎么会不知道山陕商会有着何等庞大的实力?秦烈他们这些人买通官员、纵横官场,又是何等的权势熏天?   可是他们沈家这位年轻的后生,却轻轻地用手一指,就把这个庞然大物推得轰然倒塌了!   此刻沈玉楼的心中,正如同台风一般激荡不已。   他现在终于知道了,这个年轻人有着多可怕的智谋和实力,毫无疑问,沈渊已经远远地超过了自己!   ……   在这之后,巡抚大人毫不犹豫地命令,让人把秦烈带了下去。   关于他这件案子虽然是证据确凿,但是取证审理却不是一两天可以完成的。所以秦烈的事可以押后再审,这三百官军死亡的案件,却必须现在就弄明白!   巡抚赵宏图大人看着堂下站着的沈渊,只见他白衣似雪,昂然而立,身形看起来犹如渊停岳峙。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沈渊万万惹不得!   赵宏图心中暗自想道:之前在陈述案情时沈渊还被人指责,以至于没有机会上前说话。可是到了现在,两伙向他接连发难的强敌,却被他轻易地当堂一一干掉。   此时的赵宏图巡抚心里,想到了之前被众人反复提及的两个字……白丁!   以沈渊现在的身份,就做出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像他这样的人若是他有了功名,成了一位当朝官员,那将来朝堂上谁还是他的对手?   “……后生可畏啊!”   这时的赵宏图巡抚深深地吸了口冷气,又暗自深深地看了沈渊一眼。   可是就在这时,他却发现自己的旁边有一个人,缓缓地站了起来……   当赵宏图转过头去一看,却见此人居然是扬州知府林远!   “巡抚大人,”林远这时沉声说道:“您已经看出来了吧?这沈渊就是一个伶牙俐齿的讼棍!”   “这件案子在他手中翻来覆去,一次次的被他用来打击异己仇敌。到现在已经有一位县令和整个扬州的山陕商人,折在了他的手上!”   此时知府林远大人的话语声低沉,但是他说出来的内容,却是让堂上的众人陡然而惊!   堂堂一位知府,居然站起来指责这位连胜两场的沈渊,这位知府大人是怎么了?这些案子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此时在众位官员胆战心惊的眼神中,沈渊也向林远大人看了看一眼。   此刻沈渊旁边那位徽州商会会长沈玉楼,他的心就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一般震颤了起来!   知府大人居然亲自开口向沈渊发难,他的态度代表了他绝不会维护徽商,这个林远大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的巡抚赵宏图也是面沉似水,就见知府林远接着说道:   “在这件案子当中,虽然有很多细节没查清楚。但是沈渊从最开始那十六个死者之中,第一个人死在螺丝结顶的时候,就开始介入了这件案子。”   “在这件大案里,沈渊始终上蹿下跳,案情被他调查得含混不清,可是他自己却接二连三利用这件案子,向他和徽商的敌对势力发难。”   “他身为一介白丁,在这件案子中搅动风雨,弄出了这么大一场风波。若是任凭此人再这么胡作非为下去,难道说官府办案,就少他这么一个普通百姓不成?”   “此例一开,不知道会有多少草民讼棍、奸猾之辈干扰官府破案。我听说沈渊这样的人,他居然还妄想考取功名!”   “此人劣迹斑斑,行为张狂,此风断不可长!”   “巡抚大人应将此人斥责堂下,驳去他参与科考之权,以儆天下刁民效尤!”   当知府林远大人说完这番话之后,他刚刚落座,堂上堂下所有人顿时就把目光投向了沈渊。   只见沈少爷站在那里,就像没事人一般面带微笑……看他的样子不是没听懂知府大人的话。就是误以为知府是在说别人,而不是说他!   也就是这位林远大人沉得住气,若是是换了一般的官员,说了这一大番话之后当事人却毫无反应,不把他肚子气炸了才怪!   而此时的巡抚大人赵宏图看了看沈渊,似乎在等他出言自辩,可是沈渊居然还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这一下可把大家给急坏了!   见到知府大人亲自发难,可是堂上的沈渊却是一言不发,性如烈火的苏小棠姑娘急得直跺脚,就连蓝姑娘也皱起了自己的秀眉。按理说她是最了解沈渊的,可是她现在也同样不清楚,沈渊到底有没有办法逆转这次来知府大人的进攻! 第178章 傲然一身激流中、生而无惧、我心无情   而这时的小王爷朱常津,则是在袍袖中暗自攥紧了拳头。   “大哥你快点啊,有话你赶紧说行不?”小王爷的心里一边打鼓,一边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再不说话,等到科考之权被人夺走,你这辈子就完了我的哥!”   同时那位徽商家族族长沈玉楼,也是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此时此刻,他面对着两种情况:一是沈渊要是被人打倒了,那他徽商的情况也是大大的不妙。   第二就是那位知府林远大人,显然不是秉承着一片公心来办这件案子的。不然的话他连真相问都不问,直接向沈渊发难是几个意思?   现在的沈玉楼心里已经是急得不行,可是到了知府这个层面,他别说帮忙了,真是连给沈渊摇旗呐喊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他一时间心里真是火烧火燎的难受!   ……   所有在场的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可是沈渊此刻没说话,却是有原因的。   他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反应,此人正是在场官儿最大的那位巡抚大人……   赵宏图!   因为在这一刻沈渊已经发现,那位抚台赵宏图大人的态度,现在看起来有些暧昧。   所以沈渊并没有急着自我辩驳,他是想要看清楚赵宏图大人的态度,然后他再决定怎么说。   连敌我态势都没搞明白,现在就贸然开口是万万不行的,那只会让沈渊像刘征和秦烈那两个笨蛋一样,莫名其妙地就踩进别人的圈套!   在这之前,沈渊已经找到了一个隐藏的敌人,就是扬州知府林远大人。   因为沈渊在之前和青先生的谈话中,他已经确认了一个事实,就是他对青先生的推测完全是正确的。   当时的沈渊和青先生还没见面,他就已经推测出青先生代表着一股庞大的势力。他从京师到扬州来,目的就是要替他的主子同时招揽山陕商人和徽商两大财团。   所以在这些案子当中,青先生做的这件事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就是把山陕商人和徽商集团,同时推入私通倭寇和谋反大罪里面,让这两大财团都陷入覆灭的边缘。   然后在第二个阶段,青先生还要有能力把案件反转过来,甚至是用官场的力量硬压下两大财团的罪责。这样才能实际上保住这两大财团,让他在京师的主人坐收其利。   可是这第二阶段,却并非是靠青先生的聪明才智就可以解决的,他还需要一个官场上的强大助力,才能让两件惊天大案子消弥于无形。   至于这个人,沈渊原本想的是巡抚赵宏图大人,因为他来扬州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就在青先生想要发动整件事之前,赵宏图却正好来到了扬州府。   可是今天在大堂上,沈渊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那个赵宏图似乎并没有偏袒、或者是有意相助其中一方!   在发现情况有异之后,沈渊耐心地等待了一下,结果他心目中的那个敌人立刻跳了出来,知府林远居然主动站出来向他发难!   所以林远就是那个青先生准备好,用来反转案情的高官!   沈渊于是立刻又想到了一点:既然扬州知府林远手中的权柄如此显赫,完全可以在这件案子中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那么那位江苏巡抚赵宏图来到此处,还有什么必要?   ……能用一匹马来拉的车,把两匹马拴在车上,反而会造成麻烦!   所以在沈渊的心里,基本上已经排除了巡抚赵宏图是青先生同伙的可能性。不过他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稳了一手,先不急着开口,就是要看看赵宏图到底是什么立场。   于是公堂上就是一阵难堪的沉默,随即就见抚台赵宏图清了清嗓子,向堂下问道:“沈渊!”   “之前知府林远大人所说的,可是实情?”   “你要是有什么话,现在就给我说出来,不然本官可要秉公处置了!”   “……妥了!”赵宏图的话一出口,沈渊的心里立刻“刷”的一下就亮堂了!   赵宏图的这番话,听在沈渊的耳朵里意义自然是不同。事到如今抚台大人没有不由分说,立刻处置沈渊。而是给了他一个机会,让沈渊开口自辩!   这就说明赵宏图绝不可能是青先生一伙的,甚至他跟知府林远大人的关系,也远不是官官相护那么简单,甚至还稍稍疏远一些。   最起码从刚才的那句话里,他根本没看到赵宏图要支持林远知府的意思!   于是沈渊笑了笑,向前走了两步,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指……指向了堂上的知府林远大人!   “卧槽!”   这一刻堂上堂下的所有人不管男女,都在心里爆出了一句这样的粗口!   堂上的众人都已经习惯了一件事,沈渊这跟手指头,今天是指谁谁死!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沈渊居然指向了那位知府林大人……沈渊这不是防守信号,是战斗宣言啊!   他一个平民百姓,当堂质问知府?此刻所有的人心里,都在突突的乱颤!   “没想到今日的扬州,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奇谈怪论!”大家都在心里奇怪地想着:“这要是让沈渊当场扳倒了林大知府……那这小子只怕要上天了!”   “你干什么?”林远大人看到沈渊的手指头,就像看见了丧门星一样,一股怒火不由自主地蹿了上来。随即他稳定心神,阴沉着脸怒斥了一声!   “我干什么?”沈渊笑道:“我还想问你呢!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我?本官怎么了?”林远随即怒道:“你可想好了再说,诬告官员可就不是剥夺功名那么简单了,那是要当堂问罪的!”   “若是心中没有是非公平……功名又有什么用?”沈渊放下自己的手,向着堂上的巡抚大人说道:   “扬州知府林远,在城外倭寇逼近之际,是不是调动了临县的官军过来支援?”   “这一点很容易弄清楚,只要巡抚大人当场问问林大人就知道了,昨天那死去的三百官军……林大人,他们到底是有调令,还是没调令啊?”   “对啊!”此刻听到了沈渊的话,所有在场的官员全都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渊这句话,问得可是大有文章! 第179章 知府如驴两头封、一声笑问、暗藏寒锋   首先就是那三百官军进城的时候,若是没有调令,那就是扬州知府大人治军不力……哪有自己麾下的兵进了城,知府大人却闻所未闻的道理?   这说轻了是个糊涂官,若是说重了,说他渎职也是理所应当!   而另一方面,若是那些兵是知府大人下令调来的……这下边的仵作验尸结果都出来了,他之前咋不说那是自己的兵呢?   知府林远大人迟迟没把这事公之于众,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起码从负责查案的巡抚赵宏图大人那边,就会觉得林远大人有所隐瞒,其中必有缘故!   沈渊这小子一问之下,来了个胡同逮驴两头堵……偏偏林大人的顶头上司就在眼前,他不回答还不行!   而这一刻,巡抚大人赵宏图也把目光转向了林远,那意思分明是在说:你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的知府林远,心里边则是在疯狂的权衡……沈渊这句话,一下把他的步骤给打乱了。   眼下遭到了质问的那个人,已经一下从沈渊变成了自己。他无论如何要给赵宏图大人一个交代。刚才那些官员都能想到的两难之处,他又怎么会想不到?   眼看着时间飞快地过去,再怎么也不允许林大人拖下去了,于是这个扬州知府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那三百官军确实是我下令调来的,不过他们进城的时候是午夜,还没来得及走到驻地,就被人全部残杀了。”   “所以本官也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扬州城内,本官也是在仵作验尸之后说他们是官军,我才知道他们是我调来的援军!”   “哦,原来如此!”这时的沈渊,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只见他笑着向林远大人问道:“那你调令上有没有写明,让那三百官军不许露出军衣盔甲,外面穿上普通百姓的衣服,进城之后直扑徽州商会?”   “这……”这一瞬间,知府林大人又被噎了一下!   沈渊的这句问话里,又是暗藏锋芒!   谁不知道这三百人被杀,有很大的原因就是他们身穿便装,以至于被人当成了倭寇?   最起码这件案子,在刘征县令被干倒之前,大家还都以为是倭寇入城。要是林大人真的下了这个便装进城的命令。那这三百士兵被杀死的责任,弄不好查来查去,还会扣在林远的头上!   “这件事我全然不知!”这一次林远否认得倒是痛快,只见他大声说道:“沈渊你少胡搅蛮缠!本官问你的事你怎么不回答?问来问去反倒说到本府的头上来了?”   “您可别这么说!”沈渊这时摇了摇头,轻轻笑着说道:   “刚才林大人还说我在案子里翻云覆雨,可要是关于您的事儿不查清楚,又怎么可能知道,翻云覆雨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首先就是第一件事,”沈渊向着堂上的巡抚大人说道:“扬州城外有倭寇作祟,这件事最早传出来的时候,得到消息的人是徽商会馆。”   “而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源头,却是知府林远大人的师爷……他叫什么来的?”   说到这里时,沈渊回头向沈玉楼看了一眼。   这时的沈玉楼陡然想起,他跟沈渊说起倭寇这件事时,提到了消息来自于知府林大人府中的一位师爷。   原来他当时随口的这句话,现在却变得如此重要!这个滴水不漏的沈渊啊!   沈玉楼立刻振奋了起来,他毫不犹豫地说道:“那是知府林大人幕中的文书,章立章师爷透露给我的。”“所以说这就有意思了,”沈渊接着说道:“倭寇在外作祟,满扬州城谁都不知道,唯独林大人知道了。这倒也不稀奇,谁让您是知府呢?”   “不过这消息正好从您的手下透露出来,而且透露的目标正好是徽商!那些倭寇的目标……我是说那些进城之后,被人误认为是倭寇的官军。他们进城之后为什么从东门直插徽商会馆而来?”   “透露消息的是您的师爷,从城外调兵是出自您的命令,那些官军根本没露出军装铠甲,这一切好像都跟林大人您有关啊?”   “还说我搅动风雨?扬州城的这场风雨,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吧?林大人!”   沈渊的连番质问,外加沈玉楼的指正,立刻就把案子的关键,顷刻间指向了知府林远!   通过沈渊的总结,大家全都意识到:他娘的这件事,怎么每一条线都跟知府有关?是不是这个知府林远……   这时的巡抚赵宏图,看向林知府的眼神也渐渐严厉起来。而那位林知府的脸上却是阴晴不定,心里正不知在转着什么主意。   “看见了吧?看见了吧?”这时在大堂外面,小王爷朱常津和蓝姑娘、苏小棠、秦玉虎等人一个个相互对着眼神,脸上全都是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神情!   看朱常津的样子,简直比当初在春燕楼时,大鼻子吴六狗即将进入战场以一敌三时还兴奋!   而这时,就听“啪”的一声响!   只见堂上的巡抚赵宏图大人一拍惊堂木,向沈渊大声说道:“事关朝廷命官的官声体面,你怎么敢胡说八道?”   “……你倒是说说!你可有真凭实据啊?”   “哎呀,我的天呐!”到了这个时候,堂上的那位徽商族长沈玉楼,见到巡抚大人这一招儿神助攻。他才陡然间发现,原来巡抚大人和林大人不是一伙儿的!   “这……”等到林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向自己的顶头上司赵宏图看去时。只听堂下的沈渊随即大声说道:“有!我当然有证据!”   当大家的目光全都转向了沈渊,就见他站在那里大声说道:“根据我的推断,这件事显然和山陕商人有关。”   “谁都知道最近这些年,山陕商人和徽州商人竞争日渐激烈,已经是势如水火。”   “而在这个案子里,既有山陕商会的会长秦烈,又有林远大人的一连串动作直指徽商……那么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知府林大人大概是受什么人所托,想要对付什么人吧?”   “血口喷人!”这时的林大人,陡然间一怒之下站了起来!   他用手指着沈渊,须发怒张地喝道:“你有什么真凭实据?净说这些含沙射影的话,又有什么用?” 第180章 一尘不染轻云上、胜天半子、沈家儿郎   “我当然有真凭实据,”就见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据说山陕商人为了防止自家的银钱被盗,他们用了一个很奇怪的方法……”   “他们把白银铸成一个个硕大的倭瓜,重量达到三四百斤,使得那些想要抢劫他们的盗贼,既无法带着银子快速逃跑,也没有办法把银两分开藏匿。”   “这些大银坨子方便储藏清点,也不会被人偷走,甚至盗贼想抢也抢不走!”   “想要证实咱们知府林大人和秦晋商人到底有没有勾结,其实并不难,”沈渊说到这里,他用手指向了堂上的林远大人道:   “只要看看他的家里,有没有这样标记明显的银倭瓜,那不就清楚了?”   “你!”这时的林远知府,眼睛都瞪红了!他看着沈渊时的眼神,真像是恨不得一口把他的脑袋咬下来!   “林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巡抚赵宏图大人这时笑着对林远安慰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想证明林大人的清白,那还不是举手之劳?来人呐!”   “去林大人府上翻翻,看到底有没有沈渊说的那种银倭瓜。要是没有的话……沈渊!本官绝不轻饶了你!”   堂上几位赵宏图大人的差官得令之后,随即便呼啸而去……这一刻,大堂上又安静了下来。   此刻那些官员都在暗自想着:这林远大人家里,要是真翻出了什么秦商藏银,那他可就糟糕了!   而沈渊退回了原位之后,沈玉楼却忍不住在旁边以,极小的声音向他问道:“林大人的府里,真能有银倭瓜吗?”   “十有八九,”沈渊笑了笑,向着沈玉楼小声说道:“看那个林大人脸上的颜色,您还看不出来吗?”   “在这件案子里有个中间人,他把山陕商人、徽商、还有城外的倭寇连接在了一起,现在又连上了这位知府林大人。”   “您可别忘了一件事儿,”沈渊笑着对沈玉楼说道:“这些当官的,可比那些劫道的山贼还狠!”   “对待那些倭寇……或者是假扮倭寇的官军,秦烈他们大可以说:等到事成之后,我把从徽商钱铺里抢来的银子分给你一半儿,可是那些官员们谁吃你这一套?”   “……要想让官员为他们做事,那得先拿银子出来才行!”   沈渊说了这一句话,这时的沈玉楼才算是放下心来。   ……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大堂里等待的人全都是各怀心事。   眼看着时间都要过去了半个时辰,巡抚赵宏图派出去的那几名差官终于回来了。   原本知府林远的家就在这座府衙里,其实是抬腿就到的距离。只不过像银子那类的东西,当然不可能在明面上摆着,自然需要他们查找一番。   等到他们这几个人进来之后,随即将一大叠册子递了上来。   巡抚赵宏图接过来一看,只见这里边头一个就是他手下的差官周林,将林远家中的主要财物登记造册之后写成的账本。   而下面的一大叠,居然全是各色人等送给知府林远大人的礼单!   那上面黄金白银写得清清楚楚,赵宏图大人一眼就看到册子最上面,写着四百斤重的银倭瓜,在账面上足足有八个!   好家伙!按照明代一斤十六两来计算,这就是五万一千多两白银!   且不说贪赃受贿的事,就仅仅是这银倭瓜本身,就足以证明知府林远伙同秦商、参与到了这件案子当中!   “还用我念出来吗?林大人?”   此时的巡抚大人赵宏图,冷冷地向着林远问了一句。而那位林大人直接就瘫软了下去,连人带椅子摔在了地上!   一时之间,满堂哗然!   沈渊再下一城,他居然真的干掉了一个知府!此刻大家看向这位沈大少爷的眼神,全都像看着一头吃人的猛虎一般!   “这家伙,万万招惹不得!”此刻在场的所有官员,心里想居然是同一句话!   ……   之后巡抚大人宣布退堂,当然像知府这样的官员,绝不可能是孤家寡人而已。   在这件事的幕后,官场勾结、利益博弈,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文章要做。所以这件案子也绝对没有当场处理完的可能。   不过沈渊他们走出来的时候,这一次他们大获全胜却是真的!   出了府衙之后,经过了沈渊的解释,沈玉楼也终于知道了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虽然沈渊并没有和他提青先生的事,但光是秦烈和林远知府勾结,放进了三百官军伪装成倭寇,要将徽商一网打尽这件事,就足以对徽商集团形成灭顶之灾了。   所以这一刻沈玉楼非常清楚,正是沈渊以一己之力,挽救了他们整个沈氏家族!   ……   当小王爷朱常津回到崇王府,他随即当着自己的姐姐、崇王和老王也几个人,讲起了沈渊在这件案子中,经历过的一次次惊险波折。   毕竟沈渊从最开始去甓社湖那时候算起,一直到栖灵塔上决战、府衙大堂决胜、朱常津全都是亲身参与过的。   当他一点点把这件错综复杂的案子说完之后,王府中的几位才意识到,沈渊不但在山陕商人的手里救了徽商集团,他甚至还以一介平民之身力抗知府,并且大获全胜!   同时还有那个背景极其深厚,在京师有着擎天之力的青先生,她也在和沈渊对弈的棋局上铩羽而归!   等朱常津讲完之后,这崇王府的老少三辈儿对座无言,屋子里久久地陷入了静默。   大家全都被一个人深深地震撼了,那就是咱们的沈渊。   在这里面除了朱羽棋县主,最清楚沈渊的谋略智慧,那位崇王也对沈渊极为推崇,而老王爷更是对沈渊的眼界赞赏有加。   可是今天的一切,还是让他们推翻了之前的估计,又在心里重新衡量起沈渊这个人来。   在大家的沉默中过了好长时间,就听那位老王爷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他语声低沉地说道:“沈渊此人,深不可测啊!”   “若是实力相当,当今世上,我想不到谁还能和他在棋局上分庭抗礼。”   “他的谋略,足可胜天半子!这个鬼神难测的……沈、轻、云!” 第181章 或有宏图袖里藏、雷霆之势、轻拿轻放   沈渊在府衙大堂上的这一场决战虽然过去了,但是之后的余波却是久久荡漾,远没有平复下来。   他带给在场所有人的震撼与思索,都长久的留在他们的心里,甚至随着时间的增长而越发清晰。   至于“垒尸及顶”这件案子,在等了很多天之后,官府终于还是给出了结论。   官府贴在扬州城四门的告示是这样说的:前日里在闹事中被杀害的十六个人,实际上是倭寇的暗探,准备在倭寇进城时作为内应。结果因为暴露身份,被愤怒英勇的扬州军民所杀。   这十六人的死代表着正义得到了伸张,也说明扬州城的居民有保卫自己家园的决心和勇气……反正是一句真话都没有。   还有那天夜里,三百人被杀死在长街上的案子,官方给出的答案是:这三百名临县官兵接到扬州官府的召唤后,想要回城协助防御倭寇。   结果由于他们并未按照规定穿戴军服甲胄,由此被愤怒的扬州军民当做倭寇误杀,在这期间还有三十六名扬州百姓,在官军反击时身死。   由于当时群情激奋,动手者人数众多,现在已经找不到误杀官军的百姓了。   看到这里,我想大家已经明白了,这就是一笔糊涂账!   ……   沈渊见到布告之后,心里更是清楚。这是那个被他一举打倒的扬州知府林远,在官场上的靠山和身后的力量在起作用。   基本上在这件案子里,林远最终的结果不过是领受了责罚,但却没有定性为犯罪。他的责任不过是手下的三百士兵没穿军服,因此被误杀而已。   由此林远知府也被人调到别处降级任用,看这意思要没有五六年时间用来缓冲,林远想重新做回知府这样的高位是很困难的了。   沈渊知道,这里头林远后面的势力也一定参与了这次博弈。那个赵宏图大人肯定是收好处收到了手软,这才把知府林远给轻轻放了过去。   要知道林远的罪名,原本应该是收受秦商贿赂,妄图覆灭徽商集团,调用官军妄行不法之事,还有收受其他人巨额贿赂这四项。   可是现在赵宏图的板子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对于沈渊来说早就在预料之中。   不想都知道,林远能在扬州这花花之地当知府,他怎么可能是个无根无派的小人物?   当然案子里还有另一伙人,就是山陕商人秦烈和他背后的秦晋财团。在这件案子里,他的罪名也不小。   最起码秦烈的人死在了官兵被杀的现场,证明他有杀害官军的嫌疑,同时他还向知府林远大人行贿,这一点也是证据确凿。   不过就像沈渊所说的: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这山陕商人财团手里的财富,真可以说得上是如山如海!   案情最后判决下来,居然一句都没提到秦烈,看起来他所有的罪责都已经被官府一方抹平了……当然秦烈付出的代价,也是大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   当沈渊和沈玉楼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据沈玉楼所说,山陕商人为了避免他们这次被别人连根拔起,他们各大家族百年来行商积聚的财富几乎被掏出了一半。   如此山西陕西商会跟徽商相比,实力更是此消彼长,现在已经不是势均力敌了,而是明显弱了徽商一大截!   当然山陕商会在这里头付出的代价,花出去的银子真是能用海量来形容,这一次山陕商人伤筋动骨,对于徽商来说当然是极为有利。   最后就是那位倒霉的刘征县令。   虽然事后证明入城的不是倭寇,他也没有了通倭的嫌疑,但这位仁兄手里的四五万两银子既然在官场上见了光,也难免被那些狼群撕扯了个干净。   在此之间,据说刘征在京师的那位老师并没有出言或者发动关系替他求情,而是给他送来了两万两银子让他渡过难关。   刘征的家族又掏出了三万多银子,连他贪污的那些总共凑出了十万两,算是把这件案子消了。   不过刘征却不能留在江都县了,因为扬州的徽商集团对他大为不满,连带着府衙中徽商一系的官员也都对刘征虎视眈眈。   所以刘征逼不得已,只有自己找关系调离此处,到一个偏远之地担任县官,以求东山再起。   现在这位仁兄也不知道有多后悔,他当初意图坑害沈渊父子的行动!   总之这些案子到此就算是尘埃落定了,判断错了形势的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找到时机的官员则是从中间捞足了油水。官场自古就是如此,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不过在扬州官场上,却从此留下了沈渊这小子的传奇。每一个那天在大堂上见到了沈渊的人提起这个少年,无一不是心惊肉跳!   当时他在府衙大堂上真是想办谁办谁,抬手一指谁谁就完蛋。这家伙当时的行径,已经给很多官员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关键是他们在官场上看到的人多了,那些做得滴水不漏、让人丝毫挑不出毛病的官员也不在少数,可是他们谁见过沈渊这样的怪物?   分明在他身上好似有着无穷的破绽,似乎是一推就倒,可是不管谁想要朝沈渊动手,人家回手一个反击,就能把你打飞到悬崖下边去!   联想到当时的江都县令刘征,还有山陕商会会长秦烈,他们在被沈渊击倒之前都是一副恍然大悟,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样子……简直就像见了活鬼一般!   因此谁想起沈渊这个妖孽来,谁不头皮发麻?   ……   等案子彻底结清之后,巡抚大人还想召见沈渊,却被他以患病为由谢绝了。   但沈渊还是写了一封信,向巡抚大人诚挚地表示感谢。他倒是在信里言辞十分恳切,可就是不过来跟抚台大人见面!   沈渊的表现很是耐人寻味,虽然巡抚召见他没有屁颠儿屁颠儿地赶来,但是赵宏图大人竟然也没有生气。   因为通过那天审案的事,赵大人就知道沈渊做下来的这些事,绝不可能凭他一己之力完成。所以他断定这小子的身后,也有着一伙不容忽视的势力。更何况沈渊那天在大堂上的表现……巡抚赵宏图有的时候心里还在想,如果要是他当时跳出来想处置沈渊,那他会不会也像林远一样,被沈渊一个反击,打得脑袋瓜子嗡嗡的? 第182章 四十一年鬓如霜、代理县令、今始昂扬   这个问题蓝姑娘也问过沈渊,如果当天赵宏图大人恰好跟林远是一伙。他要是在大堂上帮着林远处置沈渊,那沈渊还有办法翻盘没有?   “当然有了,”沈渊笑向着蓝姑娘说道:“我只要提到甓社湖这个地方,当时大堂上的扬州官员里十个有七个,都在那里收受过贿赂。”   “我只要说起青先生在京师里的背景,并且威胁说要在大堂上把这件事的底细彻底翻出来。你说那位赵宏图大人惹不惹得起青先生的主人,京师里那位大人物?”   “哦!”蓝姑娘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自始至终,自保是没问题的!”   “你还别说,沈渊你还真有一套!”这时苏小棠姑娘也从外面走进来,“啪”的一声,把一个包裹放在了桌子上。   只见苏小棠拍了拍沈渊的肩膀,一本正经说道:“兄弟你那天在堂上威风凛凛,说实话有好几回我都以为你不行了,没想到你那天逮谁咬谁,居然把他们全都打败了!”   “啥叫逮谁咬谁?咋这么难听呢?再说我怎么就不行了?”这时沈渊笑着解开包裹。   就见那里边儿明晃晃的一片锃亮,原来是苏姑娘的子母鸳鸯钺终于还是打出来了。   沈渊拿起这两件兵刃一看,觉得比自己印象中似乎小了一些,不过拿到手里的重量却显示用料十分扎实。   看起来苏小棠也经过了仔细修改,把这两件兵刃打造得看起来居然有点秀气。   不过沈渊却知道,这个东西要是杵到人身上,挨哪儿哪儿就是一道大口子还是轻的,胳膊腿儿碰上它,被砍下来也毫不稀奇!   沈渊把这对子母鸳鸯钺放在一边,又在包裹里看到了另外一对兵器,随即就是惊喜地一挑眉!   “这就是你瞎想出来的那玩意儿,我让铁匠顺便给你打出来了。”苏小棠姑娘用手指着沈渊,向他严重警告道:   “我可告诉你啊,这玩意儿你练的时候小心点儿,别回头把你自己给打死了!”   “明白明白!”沈渊笑嘻嘻地把这两件兵刃收拾了起来。   ……   沈渊他们谈话的时候,还是在他自己住的西跨院里。原本沈渊心里打算得好好的,想要到外边找一个大院子来住。   这样既可以避免你来我往的客人打扰父母休息,还可以保证父母亲的安全,可是实际上事情却没这么简单。   在大明朝这个时代,基本上还是以家族为先。即便是男子成婚有了自己的家业,也很少有搬出去的住的。   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沈渊要是搬出去,在孝道方面也容易被人说三道四。   另外上次案件的风波过后,沈渊立刻便赶在族长沈玉楼来访之前,跟他父母长谈了一次,说的就是他们搬回徽商会馆的事。   那时的沈渊已经意识到这些徽州商人,也就是自己的沈氏家族,实际上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达到言听计从的程度……这就是那天族长说出的“千里马”那三个字的后果。   沈渊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实力还会继续高速发展。而他跟自己家族之间,除了极其亲密的盟友关系之外,同样会存在博弈的可能。   所以按照沈渊的判断,他的父母要搬进徽商会馆十分容易,可是万一哪天闹出点什么不愉快,想要搬出来,却是艰难又尴尬……   沈玉亭何许人也?沈渊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   自己这个儿子志向高远,他对将来不但有着清晰的打算,而且并不想把命运寄托在沈氏家族的身上。可要是父母住在人家院子里,那就太不方便了。   于是沈玉亭也同意了沈渊的意见,一家人决定就住在这里不搬了。   沈渊自己走不了,只好在他所住的西跨院里一东一西盖了俩厢房。以沈渊现在的财力,盖这点房子当然是不在话下。   这一下子院子里男生女生宿舍都有了,沈渊也省得天天睡板凳,总算是解决了住宿的问题。   之后沈玉楼过来拜访沈玉亭,沈玉亭自然是笑呵呵地答应了重新回归家族,不过这住的地方却不用搬了。   沈玉亭给出的理由是:江都县里这次没有了县令,所有的事儿都要他这个县丞一个人负责,沈渊也要闭门清静读书,所以搬到徽商会馆确实有所不便。   族长沈玉楼也知道,在这件事里沈渊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于是也只好欣然同意,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原本回归家族之后,按理说还有一些家族的生意要交给沈玉亭去打理。对于一般的家族成员来说,这可谓是天大的好事。毕竟掌管着族中的生意,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可是沈渊这一家,却明显对家族中的生意不感兴趣……沈玉亭是没有闲暇时间,沈渊则是一方面在读书准备考取功名,另一方面他自己的生意还忙不过来呢!   所以家族的生意也没接,沈玉亭相当于是从名义上正式回归了家族。   当然,这件事也并非没有好处,家族里逢年过节该给哪个房分东西,他们这一支也必然有一份儿。   同时有了家族的帮忙,沈玉亭在处理江都县事务的时候,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徽商一系的官员能帮上他的忙。   这使得沈玉亭这个小小县丞,几乎比之前两任的监督江都县令处置政务时,都要便利得多。   和沈玉亭聊完之后,沈玉楼又到沈渊那边的院子看了看,他那位侄子沈渊居然真的是在专心读书!   小书童龙小羽跟着秦玉虎上街买菜去了,院子里没人伺候,蓝姑娘亲自捧了茶过来。   见到蓝姑娘,沈玉楼笑着向她问道:“看那天蓝姑娘向崇王世子施礼,莫不成蓝姑娘认识小王爷?”   蓝姑娘一边上茶,一边淡淡笑着说道:“沈先生不知道,奴家就是小王爷派来保护沈渊先生安全的。”   “哦?”这时的沈玉楼随即抓住了话头,好奇地问道:“崇王世子对我家轻云如此看重?”   “岂止是世子?”蓝姑娘闻言一笑道:“老王爷称呼小沈先生为‘胜天半子沈轻云’,还一心想让崇王世子拜他为师,小沈先生就是不答应,也真是没办法!” 第183章 独行只因累累伤、可以为援、不可依仗   上完了茶之后蓝姑娘轻轻施礼,转身出去了。看她身上的气质淡雅如兰,皎洁如月,让沈玉楼不由得感叹:   不愧是王府里出来的,身上这股雍容的气韵,真是世所罕见!   而沈渊却是在肚皮里暗笑……蓝姑娘是知道徽商集团对沈渊的态度,所以才故意做出这副样子给沈玉楼看的。   蓝姑娘的意思不外是说:就沈先生这般才华,连王府都是求之不得,也就是你们沈氏家族瞎了眼,还对沈渊藏着掖着!这不过是蓝姑娘的一番小女儿的意气罢了。   不过这时的沈玉楼楼却在琢磨着“胜天半子”这四个字,忍不住心中暗暗吃惊!   这四字里面的含义,居然是说沈渊的才华与谋略,举世无人能敌。就算是跟上天对弈,也能略胜一筹……那位老王爷对沈渊的推崇,竟然到了这般程度?   想到这里的时候,沈玉楼心中暗自有些着急……可是他身为族长,毕竟族中的事务还要和各房各支商量才行。真正要想倾尽全族之力支持沈渊一个人,他还真的是有心无力!   按照族中那些老头所说,沈渊现在虽然表现出了让人惊艳的才华,但毕竟算不上是正道。   在科举之途上迈进一步,有了功名继而出仕做官,这才是徽商家族培养优秀子弟的一贯路数。   用他们的话来说,这沈渊现在看起来虽然在同辈中崭露头角,可是二十年后家中子弟纷纷中举当官,出他几个藩台臬台之后,到时候沈渊和同辈的差距,就是高下立判!   于是沈玉楼也无法争辩,毕竟这沈渊这些年来不学无术的事,是无论如何瞒不了人的。同时沈渊展露出来的智慧也不在科考应试这上面,所以沈玉楼也是干着急没办法。   这次沈玉楼从沈渊家里回去之后,又向族中各房各支的长者提起了这件事。“胜天半子”这四个字,也在沈氏族群中不胫而走,渐渐传扬开来。   当然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对此不屑一顾。觉得这样的评价对于沈渊而言,实在是太不着边际了。   ……   相对沈氏家族而言,王府对于沈渊的态度却有了明显的改变。   王爷经常赏些东西来的好习惯依然还是没变,邀请沈渊饮宴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虽然沈渊以读书为名,基本上不怎么去王府赴宴。但是偶尔去的时候,崇王对他都是格外亲切,不过老王爷倒是没怎么露面。   除此之外,小王爷朱常津几乎把沈渊家里当成了上班点卯的地方,没事就跑过来和沈渊天南地北的胡侃……当然他挑的时间都是在傍晚之后,沈渊读完了书的时候。   看来这位“大常津”在王府里也是憋闷得实在太厉害了。如今他得到了自己老爹的首肯,让他没事多向小沈先生请教,于是他就撒了欢儿地往这边跑。   至于王府态度的转变,经过了蓝姑娘的解释,沈渊也明白了几分。   原来从“檀香尸扇”一案之后,王府一直在考察沈渊这个人。之后沈渊在云南事务上的建议,又一次让王府对他刮目相看。   等到这次“垒尸及顶”大案结束之后,王府算是对沈渊这个人做出了结论。至于是什么结论,自然只有老王爷和崇王心里最清楚。   不过他们终究是认为沈渊在谋略方面无人能敌,所以才会让小王爷经常向沈渊请教的。   所谓的请教,一是让小王爷跟着沈渊,多少学一些心机策略方面的本事。   另一方面他们也是看好了沈渊的发展,估计王府跟沈渊结交,也算是一笔长远的投资。   对于王府的善意,沈渊当然不至于当即投怀送抱,来个卖身投靠,当然沈渊也没法拒绝人家的示好。   毕竟在上一个案子里,要不是王府派来的那四大高手,沈渊都死两回了!   所以在沈渊自己的心里,对于王府的定位可以算得上一个坚定的盟友,但是用沈渊的话来说,那还远远不是自己的实力!   蓝姑娘其实很欣赏沈渊在这方面的冷静,沈渊非常清楚地知道,像王府和徽商家族这样支持沈渊的势力,当然是有力的外援,却千万不能死死地往上靠。   不然的话用沈渊的话说:总有一天会发现,你会一屁股坐个空!   所以沈渊现在实力虽然看似雄厚,但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力量拿出来一比较,却是让人担忧。   ……   就在沈渊专心致志在家中闭门读书的时候,外界也不断的有好消息传来,经过了三四个月的建设,沈渊和焦六爷合股的私人码头终于落成了。   这个码头的基础不错,焦六爷利用一段平整的河岸,拿石块打好基础,用青石垒砌,修建了一座很高规模的码头。   除此之外,码头连通扬州城的道路也基本上修建成了,现在码头上一排一排的仓库已经是拔地而起。   周围的地块也已经买得差不多了,现在还差一笔银两,在他们买好的土地上,沿道路两侧修建一大片两层的商铺小楼。   按照沈渊的规划,当码头兴旺起来之后,这片地方将会变成商业街。   这里有管理严格的仓储设施,有井井有条的码头制度,还有整洁干净的住宿和饮食,势必会吸引大量的商家到此。   到时候这条商业街上的店铺,肯定是有钱都买不到……可是现在码头才刚刚投入试运行,知道这个消息的人还不多。所以这笔修建商铺的钱虽然是必须要花,但是缓一段时间再投进去也没问题。   不过码头初见端倪之后,焦六爷却是喜上眉梢。以他的眼光当然能看得出来,码头建成之后,他们桩会的这帮兄弟就再也不会饿死了!   对于焦六爷这方面,实际上在沈渊的心中,倒是比王府和徽商家族更近一些。   因为焦六爷的性格和那些江湖帮派的特质,沈渊都是非常了解。这帮人牢记沈渊当初相救他们的恩情,关键时刻甚至能豁出命来对沈渊提供帮助。   而且这些人身上还有着官场上,根本看不见的那种正义感!   就像上次的事,沈渊借来兵刃刀枪,跟焦六爷说要去打倭寇。结果焦六爷随即就把桩会里顶尖的两百名精壮汉子全带了出来,由他自己亲自带队,去伏击倭寇! 第184章 人似轻鸿镖如雨、美人教习、认穴走起   从这一点上来说,焦六爷这个汉子可以说和沈渊是换命的交情也不为过。   上次的事,虽然事后证明被杀的是官军。不过那些官军先在万寿镇屠了城,后又变装潜入扬州直扑徽商会馆。所以他们一定抱着杀人抢劫的目的来的。所以焦六爷也觉得他们毕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用六爷的话来说:这叫好汉护三村,好狗还护三邻呢!谁要是想到扬州城里来杀人放火,得先问问我焦六手里的鬼头刀答应不答应!   所以沈渊对这些桩会兄弟,像兄弟一般看待,终究还是赢得了焦六爷和吴六狗这些汉子们的真诚相对。   可是沈渊却知道,说到实力方面,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比如说像王府四大高手那样的高端武力,再比如说下次再碰上青先生那样的人,他手里要是有一支三五十人的精干小队,能够在他命令之下出生入死,甚至是杀官造反都毫不犹豫……那就好了!   不过这些事都可以一点一点来,沈渊一向是谋定而后动,这些事既然已经进入了他的计划,假以时日总会慢慢实现的。   所以现在咱们这位沈大少爷,就像是一只冬日到来之前的松鼠,每天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地扩充自己的储备。   目前最重要的事,当然就是读书了。   沈渊在四书五经方面的研读已经日渐精深。但是说到开笔做时文,沈玉亭给他找了几个老师,沈渊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这些老师沈渊也见了几个,不是一身酸腐之气的老儒,就是在教学时一味让人死记硬背的教谕。   沈渊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让人拿竹板打自己的手心不成?   可是眼看着考试的日期渐渐逼近,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来年二月的县试眼看就要到了。   ……   扬州的天气,夏日湿热,秋冬却是干燥寒冷。   沈渊也换上了夹衣,其实就是带内衬的长衣。再加上内衣里外三层,都是母亲和妹妹亲手缝制,这样秋高气爽的天气里,这是读书人日常的打扮。   在沈渊的劝说下,苏小棠也不在夜里客串飞贼,找那些为富不仁的人家去打劫钱财了。沈渊给她每月开百十两银子的零花钱,算是雇了这个美貌姑娘做保镖。   如今苏小棠就住在沈渊家中的西厢房里,偶尔蓝姑娘不在王府或者天工坊,也到这里来跟她作伴。这一天傍晚,沈渊读完了书,结束的时间比往日早了一些。苏小棠看沈渊读书读得3眼睛都有些发直,于是硬拉着他到街上去逛。   苏姑娘的理由是:秋冬将至,她该做几件保暖的衣服来穿,所以到街上去找裁缝铺.实际上沈渊也知道,这位姑娘是想让他发散一下心中的闷气而已。   说实话苏姑娘天真淳朴,心地善良,沈渊跟她聊天时也是妙趣横生,自然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丫头。   等到了街上,苏小棠做完了衣服,沈渊又在皮货铺里给她挑了一件黑色的貂裘……二百四十两银子,差不多是扬州府一个富裕之家一年的花费。   这件貂裘一直垂到地面上,轻薄柔软丰润可人,苏姑娘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喜欢这件貂裘,从铺子里出来后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他们买的衣服,沈渊都让伙计送回家去。这俩人在街上买了几块豆沙薯饼,一边暖手一边吃,苏姑娘还和沈渊谈论着武功方面的事。   这段时间沈渊的暗器功夫,用苏小棠姑娘的话来说,基本上是破罐子破摔了。   当这位沈大少爷发现自己很难击中目标之后,索性把暗器功夫当成了霰弹枪来练,一抓就是一把,一撒手就是一片。由于数量惊人,所以命中率也相应有所提高。   至于沈渊的轻功,相比暗器来说更是惨不忍睹,练了这三四个月以后,身法倒是比往常灵便了许多。   现在他跳墙上房是轻而易举的了,就是动作手刨脚蹬,和一跺脚就飞的高手相比,简直是狼狈之极。   所以苏小棠笑话他:跳墙基本靠手,闪躲基本靠抖,还一边说一边笑。   对此沈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反正轻功不灵他就站着打,暗器不灵他就成片撒。他似乎是打算把这种坐地炮儿喷子的战术,一直练到登峰造极为止。   “对了苏姑娘,啥时候教我点穴呗?”这俩人一边往前走,沈渊还一边不怀好意地向苏小棠说道:“咱们先学认穴好不好?”   “好你个头!”苏小棠姑娘一听就知道沈渊是什么意思!   姑娘脸上一红,没好气儿地说道:“就你的暗器还认穴呢?穴道就算是长洗澡盆那么大你都打不着!”   “我就不信!这世上有洗澡盆那么大的穴道?”这时的沈渊也笑嘻嘻地贫嘴,弄得苏姑娘脸上挂不住,快步走到了他的前头。   眼看着来到了香韵桥边,河边一排大杨树叶片金黄,被风一吹哗哗地向下飘洒。   正好赶上河边一个钓鱼的一提鱼线,一条半尺多长的青鱼甩到了岸上,在草地上银光闪烁地乱蹦。   这条鱼差点没掉到他们的头上,沈渊他们俩一起躲闪,却是异常默契地撞到了一起,俩人顿时笑得不可开交。   看到苏姑娘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只见她把白玉般的手掌在空中一挥,便夹住了两片杨树叶。   然后她递给了沈渊一片,两个人各自捏着叶柄的两端绕起来一拉,看看谁会断掉。这种游戏是小孩子玩儿的,大江南北只怕是无人不会。   “啪”的一声,沈渊手上的树叶柄被苏姑娘拔断,他笑着又在地上捡起了一片叶子……依然还是脆败。   苏姑娘凭着手里的一片叶子连胜几场,她还一边笑一边向沈渊说道:   “这要是你中了举人当了官,被人知道你一个朝廷命官还跟人玩儿这个,那你可就丢大人了我跟你讲!”   “所以说呢,”沈渊这时也笑着说道:“当官之前就该拼命玩儿,当官以后……就得偷着拼命玩儿!”   沈渊的话又让苏姑娘笑得花枝乱颤,然后这位姑娘撅起了小嘴儿,向沈渊说道:“当官有啥好的?偏偏你这么每天下死力的读书!”   “反正我最讨厌那些当官儿的,好像从来都没什么好人……哎你怎么还上指甲抠呢?我就说你们这些当官的没好人吧!” 第185章 当时秋思曾密语、渔父无言、钓个传奇   眼看着苏姑娘的一员大将被沈渊暗地里下手偷袭,拿指甲切断。沈渊见自己做的手脚被人发现了,连忙把手里的叶柄塞到了苏小棠的手心里:   “来来来这个给你!这个厉害!”沈渊转回身去再找树叶,一边摇着头说道:   “要是像你这么说,好人谁都不去做官了,那做官的都成了坏人,不是更糟?”   “我跟你想得不一样,我绝不会把世界让给那些讨厌的人……”   “那你说说,你当官了以后,有什么打算?”苏小棠看到沈渊伸出来打算挑战的那只手,又把右手拇指的指甲亮了出来……气得她“啪”的一声,拍了沈渊的手一巴掌!   “我啊……比别人做得好一点点就行。”沈渊笑着对苏小棠说道:   “要是你管手下管得严一点,那些税吏呀,衙役呀盘剥百姓的时候,心里还知道怕你这个当官儿的。他们下手但凡轻点儿,老百姓就会好过许多。”   “然后你断案的时候公正一点,别去收那些坏人的黑心钱。。那些百姓受了委屈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到官府去告状,而不是想办法凑钱,去找那些办公事的人行贿。他们的委屈平复下来,民间也就没那多怨气了。”   “只要你把横行乡里的坏人懂弄死几个,他周围的一圈儿人,就会觉得日子过得可舒心了!”   “你只要做得比那些官员好一点,对于你管的那些百姓来说,这日子就还有盼头……”   “反正我又不缺钱,我贪那么些钱干什么?看见老百姓笑呵呵的我不高兴吗?”   “哦……”苏小棠姑娘听到这里,她愣了一阵然后点头道:“那你就好好念书,做个大官儿!光当个七品县令,让一个县的百姓舒心,那才有几个人高兴?”   “嗯!当个大官!”沈渊点了点头,然后他忽然笑着向苏小棠姑娘说道:“你……上钩了!”   “啊?什么?”苏小棠姑娘脸“刷”的一红,然后当她就发现沈渊的眼神儿不对,这才知道他不是对自己说的。   苏姑娘一回头就看河边上,钓鱼那个人垂在河里的浮漂,正在被鱼拽得好一阵垂死挣扎……   “拉呀你!”   苏姑娘和沈渊两个人同时喊了一嗓子,声音奇异地合在了一起,就跟立体声似的。   这时那个钓鱼的才如梦方醒,一抬手把那条鱼给拉了上来。   那条可怜的鲫鱼还在草坪上乱蹦之际,就见那个钓鱼人把钓竿向着地上一扔,原地站起来,向着沈渊这边转过了身……霍!真是好气派一老头!   只见此人五十多岁的样子,浓密的眉毛都有些花白了,一张脸清瘦得有棱有角。   此人下巴有些尖削,颧骨有些突出,五缕长髯在风中就像是飘柔广告似地飞扬,双眼中倒是一片安然平和。   一看见这双眼睛,沈渊的心里就是一动。   此人眼神不骄不燥,沉稳如山,显然不是寻常之辈!   “我听见你说的话了”,就见这名老者一开口,嗓音中若有金石之声:“小友刚才对做官的一番高论,细思起来真是发人深省……你还在备考?”   “老丈!”沈渊抱拳微微施礼,随后笑着答道:“以前贪玩没顾上学业,现在正准备县试,胡言乱语扰了长者清净,恕罪恕罪!”   “县试啊……”只见老者却是微微地一皱眉。   显然沈渊刚才那一番高论,已经让这个老人对他刮目相看。可是他却没想到沈渊这么大人了,居然还在童子试上晃悠。   “开笔做了时文没有?”   “还未访得名师,不敢轻易动笔。”沈渊看这老头说话毫不客气,知道这必定是个有来历的,于是赶忙如实回答。   “这样啊……”就见老者沉吟了一下说道:“明天到城外天宁寺找我,你上午来,我教你时文。”   “嗯?这么大口气?”沈渊闻言就是一愣!看他这意思,就是洪七公收徒弟也没这么牛啊!   “敢问长者尊姓大名?”   只见这老人也不去看沈渊,径直从地上收起了钓竿和鱼,之后竟是扬长而去!   等到他走出去好远,秋风中才隐隐传来他吟诵的声音:   “风车云马遄难留,饮福百拜谢神休。冠归农,剑买牛。繙图史,凿田畴,睢阳世世如金瓯!”   “我……滴个天!”   就这一句,却让沈渊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傻傻地站在了当场!   “这是谁呀?好大的气派!”旁边的苏小棠姑娘忍不住捅了捅沈渊,向他问道。   “他是……眉公陈继儒!”   这时的沈渊惊诧地看着老者远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想道:“这回咱可见着名人了!”   ……   陈继儒,字仲醇,号眉公、松江府华亭人,文学家、画家。   他二十九岁隐居小昆山关门著书,工诗善文,屡次皇诏征用,皆以疾辞。这是一位国学大家!   前世的沈渊就对此人写的《小幽窗记》爱不释手,后来也喜欢上了他的书法和画作,此人学问惊人却不愿入朝为官,甚至皇帝相召入朝,他都屡次推脱。   可是他在书法、画作、文章和文人修养方面,随便拿出来哪一样都是举世无人可敌。这种玩什么都是登峰造极的人,简单说就是文人里面的全才,黄药师一般的人物!   没想到他今天在这香韵桥下钓鱼,居然被自己恰好撞上了!这时沈渊的心中不由得暗自庆幸。   这要是他刚才继续跟苏小棠说那些穴道之类的事,哪里还有现在这番机缘?   如今这位国学大家,居然说要帮自己开笔做时文。就不说沈渊学得怎么样了,只要名声放出去,说他是陈眉公的弟子,那他写啥都会自带光环加成……用后世的话来说,足可以让他少奋斗十年!   此时的沈渊心中暗自想到,难得这个陈眉公,看起来没有一点旧文人的酸腐之气,倒像是个性情中人。   如此说来跟他学习时文,倒是没有什么不便,反而有很多附加的好处……更何况他还是一位文字方面的大家,本来人家的学问就是大明朝顶尖儿的! 第186章 本是同根辱何急、眼高于顶、狂言如雨   沈渊这次偶然见到了陈继儒,显然是他的一番造化要来了。而就在同一时刻,沈渊的家里却正在热闹的时候。   如今在沈渊的西跨院里,小书童龙小羽正抱着一个比他身体还大一倍鹅笼,险之又险地跨过了门槛儿,有几次差点儿被绊倒。   而沈玉亭则是正在招呼自己的族弟沈玉台,在院子里坐下休息。   这个沈玉台和沈玉亭沈玉楼同辈,但跟他一辈分的沈玉楼都已经当上了族长,沈玉亭也是贵为县丞,相比之下这个沈玉台就差得多了。   他今年三十来岁,比沈玉亭小了十岁上下,在沈氏家族里一直不怎么受人重视,原因就是此人文不成武不就,几乎没有什么出彩儿的地方。   要说学做生意吧,这个人的性子比较执拗,算账方面也是差得很,随便是啥生意交给他肯定都会得罪客商。   另一方面他在科举考试这上头,一门心思地想要出人头地,可是学业却差了点劲儿,在考场上屡战屡败。   到了现在,他今年已经三十了,居然还在童生考试这上面打转转,连个秀才的功名也没拿到,偏偏他还认死理儿,非要考出个举人进士才肯甘心。   所以沈玉台在家族中也被列为百无一用之类,连小一辈的沈家子弟都敢对他轻慢嘲笑。   今天他到沈宅是来送礼的,其实就是家族差遣,让他把分给沈玉亭一家人的东西一马车拉了过来。   这次送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腊肉风鸡之类的食物,还有一对活得大白鹅和一对肥鸡。   这些东西都被随行的车夫和龙小羽搬了进来,沈玉亭也拉着沈玉台的手坐在院子里聊天。   龙小羽搬完了东西,擦了汗上了茶,沈玉亭多年不见自己这位族弟也是十分亲切。当年他离开沈家的时候,这个沈玉台才七八岁上下,这一晃儿也是满脸胡须的人了。   等到他问及沈玉台的近况,这一问之下,真是提啥啥别扭。   问及婚姻子女吧,沈玉台原本年轻时定了一门亲事,却是媳妇儿没过门儿就病死了。他到现在三十岁的人了也没成婚,当然也没个孩子。   问起学业吧,他比沈渊岁数还大了一轮,居然还在童生考试这上面打转转,弄不好来年二月还要跟沈渊一起去考试。   问起家族中的生意吧,他现在是手里什么生意也没有,弄得花销都是十分紧张,每个月只能靠着那点月历银子过日子。   所以沈玉亭也被他这个弟弟弄得,想夸他几句宽慰宽慰他,都没地方开口。   而这个沈玉台才说了没几句话,就有些心不在焉。沈玉亭见他眼睛瞪着桌上的一本书在那发呆,低头一看是一本《朱子五经集注》。   “玉台你喜欢就拿去看!”沈玉亭随即拿起书来,把它放到了沈玉台的手里。   他现在也看出来了,这个弟弟有点儿书呆子的意思。说话也直接,做事也直接,估计他是看到石桌上这本书,又想起学业上什么难解的问题了。   “嗯!我看一会儿,”此时沈玉台接过了这本书,赶紧急匆匆地翻开,然后口中还说道:   “哥你不用招呼我,我看一会儿再找你……你那院儿不是还有客人吗?”   “这是我家渊儿的书,倒是不怎么难买,”这时的沈玉亭苦笑了一下说道:“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拿回家去看,我让孩子再买一本就是了。”   “这会儿我就不回去了,我家夫人的妹妹和她女儿到这里来做客。她那嘴头儿上不饶人,我在这儿借着招待你的由头,也是顺便躲躲清静。”   “哦……女人就是麻烦。”沈玉台说完这句话就埋首在书页里,也不顾沈玉亭,居然就真的自己看了起来。   沈玉亭也无奈地呼了口气,然后他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向龙小羽问道:“有吃的没有?少爷的点心放哪儿了?”   ……   与此同时在他们家正院里,沈夫人也正在招呼她的妹妹还有妹妹的女儿。   她们姐俩拉着手,正坐在相邻的椅子上聊天儿,而那位到访的小姑娘却在屋子里好奇地看来看去。   沈夫人娘家姓燕,自己排行第二,她的母亲也就是沈渊的姥姥,在生了燕柔和燕婉两个女儿之后就去世了。   父亲续弦之后,又生了一子一女,名叫燕抢和燕夺,这个到访的妹妹是家中的老四燕夺。   一听这名字你就知道,沈夫人的后娘,跟她亲娘的行事做派一定是截然不同。   这个老四燕夺也住在太平巷口,家里的夫君姓柳,是扬州布政使司下属的经历司都事。   这布政司俗称潘台衙门,经历司都事是从七品官员,这位柳夫人燕夺平时眼高于顶,什么事儿都喜欢拿来跟人家攀比,说话的时候又是毫不客气。   都是一家亲戚,沈玉亭正是因为不想听她尖酸刻薄地品头论足,又不想伤了和气,所以才借着点由头躲了出去。   而此刻这位柳夫人,原本她想要拿出来数落姐姐的话,现在倒是有些说不出口了,脸上也很是不高兴。   之所以如此,就是她刚听说江都县里县令出缺,她那位姐夫沈玉亭现在署理的是县官的职务。   原本县丞是八品,跟她的丈夫相比还差着一级呢。可人家现在干得是县令的活儿,也是七品官的权限,却比从七品高了一级,这让柳夫人的心里也在暗暗较劲儿。   而此刻在屋子里,她那个十四岁的女儿柳如萍也在一边看着二姨家里的摆设,一边在心里暗自瞧不起。   “这茶具……破东西!这笔砚……破东西!这旧家具都破成什么样了?切……”   柳如萍这小姑娘非但眼高于顶,而且手还勤快。她胡乱摆弄,不时碰掉个茶壶盖,弄掉个笔架之类的。弄得时不时叮当一顿作响,听得沈夫人心惊肉跳,却也不好意思说她。   而这时她的四妹柳夫人见到桌上的文房四宝,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见她自觉娇媚地一笑,向姐姐说道:“听说你家沈渊也在准备县试?” 第187章 不识狂龙舞天际、五童互结,就不添你   “我家如青倒是也在备考,就沈渊那点底子……要不是我让如青来教教他?”   “哎呀不行!”还没等沈夫人回答,就见那柳夫人随即又把话给拉了回来:“我儿子现在静心读书,他也没那闲工夫啊!”   沈夫人知道自己妹妹说的是她的儿子柳如青,他今年十六岁,也在准备考童子试。   她这个妹妹眼高于顶,儿子的学业倒是不错。柳如青天生聪慧,要不是前两年眼睛生了病,只怕是十三四岁时童子试就过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柳如青这两年来的学业更是越发扎实。沈夫人都已经听妹妹说过好几次了,只要是柳如青参加县试,考个案首那是板上钉钉儿的没问题。   所谓案首就是县试第一名,如果在府试和院试全都得到了第一,三个案首加在一起就是“小三元”。慢说是三个了,哪怕得到一个案首那都是莫大的荣耀。   如今这位柳夫人,就像这份荣耀已经被他家儿子内定了一般。一提起这件事,自然是眉飞色舞外加盛气凌人。   而沈夫人原本气度就远非常人,对她这个妹妹的德性更是了然于心,所以对她妹妹的话却也没太过生气。   反而沈夫人还轻声向妹妹问道:“燕夺,我听说县试的时候,要五家联保……”   “那可不成!”没想到沈夫人才开了个头,她这个妹妹立即就先来了个封门!   沈夫人所说的这五家联保,是明朝考试的规矩,凡是参加县试的考生要有两种保证:一是请本县廪生具保,称之为“认保”,就是让考过了童子试的禀缮生,给考生提供保证。   这种认保是保证考生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也没有犯案或者从事过贱业。   一般每个县里都有专门干这件事的廪生,差不多一二两银子就能买到认保,这都不算什么大问题。   而另一种保障就是互结,互结就是同考的五人写下“五童互结保单”,一旦考场上有一人作弊,就会五人连坐,所以被称为“五童互结”。   这位柳妇人是心里生怕沈渊这个名声狼藉的家伙,万一在考场里闹出什么幺蛾子,弄不好会把他儿子柳如青的成绩也作废了。   所以姐姐一开口,她立刻就打断了话头儿,果断地来了个拒绝。   其实沈夫人也没打算让柳如青和沈渊一起五童互保的意思,不过就是问问考场上的规矩罢了。结果却被妹妹毫无情面地斩断了话头,倒像是她想要占人家什么便宜似的。   沈夫人心中暗自不喜,却也没说什么,脸上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也把话题从考试往别的方向转。   而这时柳夫人的闺女柳如萍,在屋里走了几圈之后,觉得二姨家里家具破旧,越看越没意思,她也不管堂上的两姐妹正在说话,突然就来了一句:   “我沈澜妹妹呢?怎么不出来?”   实际上这个柳如萍每次见到沈澜,不但要趾高气扬地向沈澜炫耀一番首饰之类的东西。还要对沈姑娘品头论足,一番尖酸刻薄地把她从头到脚寒碜个遍。   因此沈澜从来都不喜欢这位表姐,一听到她来,老早就躲到后院去了。   沈夫人当然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于是笑着对柳如萍说道:“她这两天偶感风寒,正咳嗽着呢,怕把病气过给你。等她过两天好了,再让她找你玩儿……”   “那我找她去,看看她有病没病!”沈夫人说到这里,柳如萍居然毫无礼数地就要抬腿往后面走。   “你给我老实呆着!”这时的柳夫人立刻皱着眉头,向她女儿呵斥了道:   “眼看着入冬了,万一要是把你给染上了病,你再回家染上了你哥,那他考试还考不考?”   “好好的一个案首,别再让晦气给冲了!”“不去就不去!切!没意思!”那柳如萍姑娘听了一吐舌头,气哼哼地跑院子里玩去了。   这时的柳夫人也不管她姐姐脸上好看不好看,开口又问沈渊最近的情况……话说因为他们两家的儿子相差有若云泥,没事儿当着姐姐的面儿敲打她儿子沈渊,一直是柳夫人的保留项目。   虽然一同都在太平巷里住着,可是沈渊最近做的这些事还没传到柳夫人的耳朵里。那天沈渊在府衙大堂里大发神威的时候,柳夫人的丈夫柳长东品级不够高,所以也没能去到现场。   所以在柳夫人的心中,沈渊基本上还是之前那个一身强抢民女装,四处斗蟋蟀的浪荡子弟。   沈夫人听到妹妹问起,也随即说道:“他最近倒是老实了些,一直在家里读书呢,也不怎么出门,看来还好。”   “好什么好啊?”此刻的柳夫人,嘴上不屑的微笑一闪而逝。   她摇了摇头说道:“那孩子五六岁的时候,我就眼看着他抱着个茶壶‘咕嘟咕嘟’往墙角的墙缝里倒,灌出一堆油葫芦和蟋蟀来。”   “那孩子从小到大浮精浮灵,有几分脑筋也不往正地方用,活生生让姐姐你给惯坏了!”   “……哎呦你就看我们家如青啊,那一天天的,都根本不用你管!早上起来自己就拿本儿书在那念,从他五六岁的时候就这样,那才是有出息的样子呢!”   “你等着看吧,姐姐以后有你遭罪的时候!你们家就那一个儿子,等你们老了沈渊啥啥都拿不起来放不下的,看你们老两口到时候谁养活!”   “要是信我的话,你也别让他念书了,我看他也不是那块料,好好扎下心来学一门手艺才是正经。”   “什么修脚的、买油的、也不管是啥,也别管能挣多少钱,终归也让他往正道儿上走走……”   好家伙,柳夫人这一番伶牙俐齿,两句话就把沈渊给弄到修脚的那里去了,沈夫人听了自然是不高兴。   可是她这个妹妹话多且密,满口吐沫横飞,一时之间她也插不进话去,于是只好坐在那儿不说话,全当左耳进右耳出了。 第188章 一夕笑谈两至亲、娶个夫人、通通脑筋   这时的沈渊和苏小棠也从外面转了回来,一进了自己的院子,父亲就给他介绍了他的族叔沈玉台。   这个沈玉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在家中平时也没啥人跟他聊天儿。所以他对沈渊之前浪荡江湖的事迹,居然是一无所知。   沈玉台一见到沈渊衣着朴实,文质彬彬,倒是觉得十分投缘。于是他也不管辈分,把沈渊拉下来坐下,两个人就聊起了学业。   当他听到沈渊在经史方面的了解程度,就知道沈渊的学业很扎实。然后又问起八股时文来,沈渊却说还没开笔,沈玉台顿时就大摇其头。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这时文可难了!”沈玉台担忧地对沈渊说道:“你虽然通读经史,但没奈何还有三四个月就要考试了。”   “就这么点时间,你连破题跟承题都搞不明白,怎么考啊?”   沈渊一看沈玉台这个样子,就知道这是个实心眼儿的人。不过族叔脸上对自己的那份担忧却是发自内心的,这一点沈渊当然能看得出来。   于是他笑着说道:“最近我也找到老师了,马上就要开笔,到时候再看吧……我听说童子试考的都是基础,文章上倒也并不太艰深困难。”   “咋不难呢?”这时的沈玉台皱眉说道:“不难我能考了十五六年?可难了我跟你讲!”   沈玉亭在旁边,,看着自己的儿子心平气和地人待人接物,他的心里也是暗自感叹。   儿子心思通透,一拍脑袋就是一个主意,为人处事时更是人情练达。这要是在会试的时候写策论时,想必各种题目他都有一番别出机杼之论。   不过这童子试一关,倒是难过……唉!   沈玉亭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原本他若是县令,当然县试阅卷的事是由他来做的。不过他现在虽然代理的是县令的职权,在考试的时候却没有阅卷的权限。   一般在江苏这个地方科考的时候,若是县令出缺,都会由周边的府城派一名提调官来主持考试,现场考核审阅考生的试卷。所以在儿子考试这件事上,他真是一点劲儿都使不上。   而沈渊这时候因为有沈玉台这位家族的人在场,他也不愿意说出陈继儒先生要指教他文章的消息,所以也只能任凭父亲在这里暗自担忧。   等到沈玉台告辞之际,沈渊到底还是把那本《朱子五经集注》送给了沈玉台……等到族叔走了之后,沈渊又向父亲问了问他的情况。   当父亲说完沈玉台的遭遇之后,沈渊笑着说道:“按照他这个情况来讲,我倒是有个办法让他解脱困境……”   沈玉亭一听儿子这么说,立刻就睁大了眼睛,然后他就听沈渊一本正经地说道:“一般来说……娶个媳妇儿就好了!”   “啥?”沈玉亭差点没从石凳上出溜下去,却见沈渊还在旁边认真地说道:   “像他这种情况是,其实是脑筋没转过弯儿来,说不定啥地方堵了……娶个媳妇儿就能畅通无阻也说不定!”   “滚屋里读书去!”   沈渊见到父亲有抓狂的迹象,他虚晃一枪扭头就走,在他身后沈玉亭还气愤地问道:“……你把点心藏哪儿了?”   ……   等到中院终于安静下来,沈渊父子这才双双向院子里走去。   在沈渊的记忆里,其实也有自己这位姨娘的印象,他也觉得还是躲着点儿好。   这位燕夺夫人既是他亲戚、又是个女人,沈渊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在姨娘的身上也使不出来吧?   所以沈渊这次先进去侦查了一下,发现柳夫人确实是走了,这才回头示意他爹可以出来了。   他们俩走到堂屋里时,却见到沈澜姑娘也心有余悸地从后边走出来,基本上和沈渊沈玉亭他们的姿态一样。   “夫人受委屈了……”沈玉亭脸上带着笑意,刚开口说话,却见自己的夫人皱着眉说了句:“都是因为你!”   沈玉亭吓了一跳,之后才意识到他夫人说的是自己身后的沈渊。他心里立刻松了口气,然后很没义气地往旁边一让,把沈渊给让了出来。   沈渊一抬头就见娘脸上带着三分笑意,又有三分薄怒,皱着眉头向他说道:“你说你要是早点开窍,是不是就不能和那个柳如青是一科应试了?”   “你要是提前两年好好读书,说不定现在都是个秀才了!那个燕夺到咱们家来,再怎么她也没脸拿你和他家的那个柳如青比!”   “是是是!都是儿子不对,”沈渊赶紧笑着说道:“娘您息怒,我爹还饿着呢!”   “叫上饭吧!”沈夫人气儿也消了,于是让下人上饭,沈渊趁机“呲溜”一下子就溜了。   原本的沈家的饭食和日常家务,都是由沈夫人跟沈渊的妹妹沈澜两个人做的。不过现在他们的家境日渐殷实,沈渊手里的钱更是早就超过了他们的家产不知多少倍。   于是沈渊也花钱雇了两名仆妇,算是把母亲和妹妹从日常家务里解救了出来。   沈渊一贯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和苏小棠他们一块儿吃饭的,这次他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妹妹沈澜就捧着一大托盘的饭菜跟了进来。   见到妹妹亲自送饭,沈渊好奇地看了一眼。这时的沈姑娘一边往桌子上摆放菜盘饭碗,一边小声地向沈渊说道:   “哥你得考上啊,他们家说话可太气人了!”   “刚才四姨娘和母亲在前面说的那些,我在后面都听见了,气得我现在都喘不上气儿……你可得给咱们家长长脸!”   “是!”   沈渊闻言,随即正色说道:“就趁我妹妹给我做的这些饭菜,这县试,我必须得过!”   ……   到了第二天早上,沈渊换上了衣服,把笔墨纸砚用一个小藤箱拎了,直奔城外的天宁寺。   在这个时代,寺庙在很多的时候也代替了旅店的职能。   因为古代的旅店人来人往,既嘈杂又不安全,即便是那些高档的旅店,也一样是有客人不顾礼节吵吵嚷嚷,呼朋唤友,饭点儿的时候更是经常有人喝得大醉。   所以这个时代的文人试子或者是风雅之士,要想图个清静,很多人都会寻一间寺庙住下。 第189章 君似古梅正扶疏、美玉如璞、入世读书   不过既然是寺庙,当然不能随便饮酒吃肉,女子也不能留在这里住宿……这些事你可以自己到寺庙外面想办法。   等沈渊进了天宁寺的大门,打听了陈眉公所在的地方是后园的一个清静院落,于是他就在僧人的指引下,向那边走了过去。   到了小院的门口,院门外已经有五六个人早早地等在了那里。   沈渊不急不躁,把书箱放下后找了一处背风向阳的地方,站在那里暗自想着心事。   旁边的几伙人都在小声聊天,沈渊也不用太留心,听了几句也就搞清楚了他们的来意。   这里面有两个商人是结伴而来,听他们的意思是想求两副陈眉公的书画,正在那里商量润格的事。   所谓润格就是求取文人书画时支付的银钱,这个时代当然都是按尺算的。   除此之外还有两位过来请教的扬州学子,当然这里面最差的也是个秀才。   这里边还有一个人,大家都管他叫莫兄,看起来是姓莫。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带了长辈写的一封推荐信,想要拜陈眉公为师。   这个姓莫的今年三十岁上下,身量挺高,骨架也挺大,就是那脸上颧骨宽下巴窄,看起来颇有阴刻之相。   此人身上也穿着秀才的服饰,倒是很善于交际,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跟那俩商人和那两个秀才全都聊得热络起来。   见到沈渊站在那儿半天不作声,那位莫秀才也笑着向沈渊说道:“这位先生面生,求见眉公有什么事?”   “哦,”沈渊也笑了笑:“昨日偶遇眉公,他让我今天来找他,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沈渊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不想往下聊了。他说连自己都不知道陈眉公找他有什么事,旁人当然也没法接着往下问。   那位莫先生笑了一下,倒是多打量了沈渊几眼。   在这之后院子门也开了,出来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小童,有十一二岁上下的样子,开口便问大家的来意。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纷纷说完了之后,这个小童儿随即便进去禀报,没过多久就回来说道:   “两位求字画的先请回吧,眉公说在扬州这里最多还能逗留两天,仓促之间不及作画,两位抱歉了。”   “其余的朱生请跟我进来,前厅待茶。”   那两位商人听到陈眉公婉言谢绝了他们,也就垂头丧气地回去了,而其余的几位则是跟着那个小童一起进了院子。   本来沈渊走到了最后,却见那个小童把几个人请到堂下奉茶之后,随即向着沈渊说道:“沈先生是吧?您先请!”   沈渊闻言就跟着小童继续往里走,而这时,他身后那三个人却小声嘀咕了起来。   他们刚才也听到了沈渊通报姓名,看到这位沈渊先生年纪轻轻还没穿着儒衫,怎么就眉公让他先进去了呢?   要说沈渊背景深厚?可是陈眉公风骨天下皆知,也不至于因为出身高低,就对沈渊另眼相看吧?   “看来弄不好是世代的交情!这个沈渊居然还说昨天才偶遇陈眉公,显然是说话不尽不实……”   他们这几个人的议论,沈渊也听不到,不过这天宁寺的后院倒是清雅,当沈渊转过了前面的厅堂,后面的小院就更显静谧幽深。   随即沈渊就看到几株硬朗古拙梅树下,陈眉公正穿着一身家常的灰色便袍,手里端着一盏茶,仰起头用手指蘸着茶水在那儿洗眼睛。   陈眉公一身随意淡然,倒是跟那几株古梅极为相似,似乎这天地虽大,他只要这一方小小的院落也就足够了。   等他洗完了眼睛,见到沈渊前来,陈眉公笑着点了点头,让他在院子里坐下,眉公也坐在了他对面。   只见他笑着向沈渊问道:“澹台灭明是几个人?”   沈渊一愣,随即他意识到这是陈眉公在考校他的经文功底,于是老老实实地答道: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他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是一个人。”   这个澹台灭明字子羽,是孔子的弟子之一,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就出了“以貌取人”和“行不由径”两个成语,这个问题对于沈渊来说可谓是极其浅显的了。   随即陈眉公又笑着向他问道:“‘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这句话你怎么解?”   这个问题考校得就比较深了,沈渊知道现在可不是卖弄学识的时候。像眉公这样的大儒,他可以接受你是一张白纸,却最讨厌长歪了的树……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道:   “‘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是因为尧舜以仁爱对百姓,百姓是真心服从的。”   “而桀纣暴虐残忍,对百姓不好,所以百姓不得已而服从。所以这两者一个是发自真心,一个是不得不从。虽然都是‘从之’,但两个‘从之’却不一样。”   “……你觉得还有更深的原因吗?”陈眉公听沈渊把把这句《大学》解得端端正正,他又着向沈渊问道。   沈渊听到了这话,心里又想了想。   说实话从这个问题里,沈渊可以从暴君的角度到百姓的群体心理学,说出一大堆学问来。但是他却知道,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   于是沈渊低头说道:“更深的原因是一定有的,但是学生见识未到,对夫子的微言大义没有更深的领悟。”   “有些事,怕是只有入世读书才知道……”   “好,”听到了沈渊的这句话,陈眉公轻轻地吐出了这个字:“入世读书……说得好!”   此刻陈眉公的心里,对这个年轻人也是十分惊诧。当然沈渊的学识并不算什么,但是他昨天那番做官的言论,却足以让人振聋发聩。   而今天他说的这“入世读书”四个字,陈眉公在此时细想起来,更是觉得这个叫沈渊的年轻人在心境上看,竟是浑金璞玉一般!   因为普通的读书人,不管他们怎么爱好道德文章,终归都是把儒学当做一步登天的阶梯来看的。   以至于他们考上了功名之后,自然会忙于世俗之务,绝大多数更是沉迷于权柄财物,哪里还有人再去用心体悟孔孟之学? 第190章 一部经史乱截搭、未作破题、我由天下   陈眉公知道,甚至就连孔子自己都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也就更说明了这是在所难免的。   可是沈渊所说的这“入世读书”,分明是说学习了孔孟之道之后,若是有什么不能理解、不能参透的文章。等你在人世间历练了之后,再回来仔细揣摩,就会知道圣人著述里真正的含义了。   且不说他能不能做到,单就有这一份心思,已经是难能可贵!等这两句考核过去,如今的陈眉公对沈渊的学问底子和他的人品心性已经有了把握。眉公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很盼望看到这个年轻人将来的模样!   ……   于是陈眉公笑着说道:“你可以做我的入室弟子……”   霍!沈渊听到这句话,连忙起身叩拜!   陈眉公何许人也?竟然一开口就要收他为徒!这个老人心思旷达纯正,由此可见一斑。所以沈渊这次行礼,拜得真是心服口服!   此时的陈眉公淡淡地笑着说道:“咱们不用拘泥那些俗礼,我在扬州也待不了几天。”   “等过几日我回去之后,你只管到华亭来找我,咱们再正式拜师……在这几天之间,你先自己学学时文八股的破题,有所得也可以再来找我。”   “学生遵命!”这时的沈渊就不能坐着说话了,而是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等着老师的教诲。   陈眉公继续说道:“说起这时文嘛……你要先从破题开始”。   “在万历之前,破题一般都是三、四句,可是当下的破题却只能用两句了。破题有忌讳,不能连上犯下,和上文重复称连上,和下文同意叫犯下。”   “破题要流利、要大雅、要自然,要以古律为先。大题破题要简约大气,小题破题要自然灵动。”   “你现在面临的县试,考官们并不严厉,他们阅卷时其实就是看你这破题两句。”   “这两句你要是破得惊才绝艳,那这篇时文就肯定能过。要是你破题平庸之极,就算你后面写得再好,也容易名落孙山。”   “所以你要记住,这破题两句是整篇时文最重要的部分。应当高屋建瓴、提纲振领,相当于是看人先看双眼。”   “所以这破题一旦做出来,下面的整篇文章就要跟着它走,这叫做:未作破题,文章由我,既已破题,我由文章!”   “这几日,你第一步先在四书里试作小题破题,等你作好了小题,大题八股那就是迎刃而解。一般县试里不会出截搭题,所以这个你先并不用管……你家里有读书人没有?”   “家父中过举人。”沈渊闻言,立刻答道。   “那就最好,”陈眉公随即笑着说道:“破题偏不偏,令尊一定是能看得出来的。你每天最少要破三十道四书小题,先拿给你父亲看。”   “等回头等到咱们在华亭见了面,我在考校你学破题的进度不迟。”   沈渊听到这话,立刻重重点头答应了下来。   其实陈眉公说的这种截搭题,在明朝的科考考场上是百分之百会出现的,在童子试之后,沈渊就要学习在这样的命题下做出时文。   所谓的截搭题,就是因为四书五经一共就那么点儿数量,考试的时候是非常容易重复的,考生也往往能尽可能地把题目全都试做一遍。   这样的话,大家都是照着自己的腹稿抄写,自然起不到考试的作用,于是就有了截搭题这种东西。   在明朝以后的科举应试之中,出题者往往会在四书五经里面,任意摘出两句,拼成一句作为题目,这个就叫截搭题了。   虽然这可以最大程度上的避免考生提前有所准备,但是这两句经文却往往意思毫不相干。就类似咱们后世相声里说的:“虽然不是好买卖,一夜夫妻百日恩”这种情况。   而这样的题目,考生却要把它们两句的意思,想办法汇合成一篇有含义的文章……你就知道考试的时候,多容易让人精神崩溃了!   好在沈渊目前参加的县试里,基本上是考验学童的基础,所以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而沈渊也早就知道了破题对八股时文的重要性。   所以他自然是把老师留下来的作业牢牢记在心里,准备回去之后苦苦练习。   在这之后,陈眉公就让沈渊先去自学,等下次这俩师徒见面,估计不是几天以后在这里,就是在华亭了。   华亭就是现代的上海松江,和扬州有运河长江相连。五百多里水路顺江而下,要走两天的时间,这下子沈渊估计可有得跑了。   等到沈渊要走的时候,陈眉公还感慨地说道:“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孩子,可是越聪明的人,也越容易走歪路。”   “你之前说的做官之道和入世读书,在你将来有了成就之后,你可不要忘了。”   “弟子绝不敢忘!”沈渊也诚挚地答应了一声,之后这才转身离去。   ……   此时的沈渊一边往外走,一边心里不免暗自激动。   在他来之前,他是为陈眉公的名称和才华动容,而现在他却对这个老人,那种纯粹而正直的性格暗自佩服。   就像刚才眉公刚才说的那句话,让他沈渊不要忘了做官和儒学的初衷,这位老人显然是看得极其深远。   他是担心沈渊在科考中步步登高,一旦踏入这万丈红尘之后,就会被世间繁华所迷,渐渐忘了现在的初心。   他担心自己灵魂深处那些闪光,会被将来的生活磨灭掩盖。他收下自己为徒,是真的想给大明朝添一个珍爱百姓的好官!   “我不会迷失在那里面,这一点我清清楚楚,但你却不知道……”这时沈渊,心中暗自感慨道:   “我要做的那些事,或许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   ……   沈渊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等候的童子随即让那位莫先生也进去。   这时那个姓莫的书生,眉开眼笑地从怀里拿出了那封书信,然后躬着身态度谦卑地走了进去。   之后沈渊还向小童问了几句眉公老人家在华亭的住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还有他平时喜欢什么样的茶酒饮食之类的。   小童听说眉公老人已经答应收沈渊做入室弟子,他的态度也一下子恭敬起来。 第191章 偶遇小人谅难见、怒向妇孺、文昌阁前   就见小童向着沈渊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说眉公要收你为徒,那沈先生下次到华亭拜见眉公时,最好依着古礼带束脩来,才算是正式拜师。”   “这束脩一共是六样:芹菜寓意勤奋好学,莲子意为苦心教育;红豆意为红运当头;枣子意为早早高中;桂圆意为功得圆满;还有十条干瘦肉,才是束脩二字的原意。”   “我怕你们扬州和华亭的规矩不一样,所以才嘱咐你一句。”小童声音清脆地向沈渊说道:“万一你要赶一头活猪过去,那岂不是被人笑死了?”   “扬州倒也没这样的规矩,”沈渊听见这句话,心里也一个劲儿地想笑,不过他还是认真地把这些东西记了下来。   “那我走了,你辛苦。”之后沈渊向着那个小童示意,就要转身离去了。可就在这时,他却听到后面的小院里,传来了一声怒斥……   “滚出去!”   就听里边“叮呤咣啷”一阵乱响,一个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沈渊一看,正是刚才那个姓莫的秀才!   只见他脸色一片惨白,朝外跑得狼狈不堪。在他的手指间还夹着那封打开的书信,除此之外还在双手里一左一右,攥着两锭金灿灿的元宝!   看这分量,分明是五十两一锭的,两锭加在一起就是百两黄金。   沈渊一看就明白了,这家伙大概是想投在陈眉公的门下,借机博得一个大家门徒的好名声,于是他不知道从哪儿求来了那封推荐信。   估计他还生怕这封信不够分量,于是又拿了百两黄金过来,看来是想求陈眉公收他做一个记名弟子。   就算没看见他现在这狼狈样儿,沈渊也能猜到他这么做会是什么下场。人家陈眉公连朝廷命官都不愿意做,皇帝亲自召见他都不去,他还能在乎你这点儿黄金?   所以这个姓莫的,这次不但没能拜师成功,反而还激起了眉公老人家的愤怒。这个姓莫的进去还没等说上两句话,就被踢出来了!   此时这个莫秀才一边气急败坏地整理衣裳,一边忙不迭地把黄金往怀里揣……也真难为他,刚才是怎么把这么沉的东西带进去的。   一见他的样子,小童和沈渊都默契地没有搭理。见到沈渊正向他告辞,小童儿还不放心地向他叮嘱道:“你能早去就早点去华亭呀!”   “说实话,我还没看见过拜眉公老人家为师,拜得这么顺利的呢……你可别让眉公久候!”   “那是当然!”沈渊一边回答这个小童的话,一边就感觉到两道毒箭般的目光,正向自己身上射来!   这个姓莫的带着黄金,满怀希望而来,却如此狼狈地被眉公赶了出来。这时当他看到连儒衫都没穿上的沈渊,小小年纪居然得以拜眉公为师!   这股愤怒和怨恨,你让他怎么能控制得住?   沈渊也懒得管他,他一看这家伙送礼的水准就知道,莫秀才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对手。   所以沈渊和小童打过了招呼之后,也就转身离去了。   等他走了之后,那个莫秀才没过多久也出了天宁寺。他狠狠地盯着远处沈渊的背影,暗自咬着牙自言自语道:   “沈渊……呸!”   ……   这一边,等沈渊回到家之后,随即就把四书翻出来,在上面自拟考题,然后一句一句地练习破题。   话说这件事可真不容易,但是沈渊在翻看了一段前人的八股诗文之后,对于如何破题也慢慢有了一些心得。   比如用四书里的一句“用之则行”或“舍之则藏” 那么你想破“用之则行”这一题,破题时就绝不能想到“舍之则藏”,只要想到就犯下。   反过来说,如果题目是“舍之则藏”,那你破题的时候也绝不能想到上句,不然就是犯上。   好在沈渊练习破题的时候,还有他父亲沈玉亭在旁边悉心教导,这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慢慢沈渊对于破题这方面,开始渐入佳境,他破题时的手法渐渐趋于精准,之前他视野开阔、思维活跃的优势也开始显现出来。   可是就在沈渊刻苦读书的时候,在他们家外面却发生了一桩意外事件。   ……   在扬州有一座文庙,叫做文昌阁,在这里既是供奉孔子孟子两位先师的所在,同时也是扬州城府学的位置。   因为县试将近,许多即将应试的考生和他们的家人都来此地拜祭孔子。他们有的在这里花钱讨一支文昌笔回去,当做好兆头。也有来这里烧香许愿,让至圣先师保佑他们顺利渡过考关。   这座文昌阁始建于明代万历十三年,是由当时的两淮巡盐御史蔡时鼎兴建的,它建在跨越汶河的文津桥上,取名“文昌”,就是取昌明儒学之意。   这一大早上,那位莫秀才就来到文昌阁寻找一位朋友,两人原本是在这里约好了的。   这里挺大的一片建筑,莫秀才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位朋友,于是就在人群之中瞎乱逛。   眼看着他来到了文昌阁前面,这里面烟雾腾腾,好多人都在烧香跪拜。莫秀才看了一眼那上面悬挂的“邗上文枢”匾额,正伸长了脖子四处找人,这时他耳朵里却突然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沈渊!   ……   莫秀才顿时就是一惊,连忙向着出声的地方看去。就见到前面的蒲团上,正跪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背对着他,他也看不见长什么样,只觉得她衣衫朴素齐整,在跪拜时露出了衣领上一截白细如雪的纤秀脖颈。   当他仔细听时,却听到那小姑娘正向着上面的孔子像说道:“我哥哥沈渊一心好学,心地也好,您一定要保佑他这次县试高中啊……”   “县试?”这时莫秀才愣了一下,随即便是勃然大怒!他这才知道,原来前天自己遇到的那个沈渊,竟然县试都没过,连童生都不是!   还有天理没有?莫秀才怒火满腔得想道:那个沈渊凭什么能拜陈眉公为师?可我这个秀才,却花了钱都不行? 第192章 怒火飞腾一撞翻、蒙难婵娟、叔叔助拳   一想之下莫秀才怒火满腔,却又生怕自己刚才听错了名字,于是继续不声不响地看了一会。   只见这小姑娘身边并没有什么人跟随,看来就是她自己一个人来的,于是他胆子立刻大了起来!   莫秀才上前拍了一下那个小姑娘的肩膀,沈澜姑娘顿时被吓了一跳。她回身一看是一个中年秀才,身子顿时向后胆怯地退了一下。   “我刚才听你说起你哥的名字,他叫什么?”   “沈渊啊!”沈澜姑娘随即答道。   “十七八岁?”   “嗯!”   “他在哪个县参加县试?”这时莫秀才又留了个心眼,还打听了一下沈渊报名考试的去处。   那个小姑娘嘴里回答道:“在江苏县参加县试,您认识我哥?”   “我认识他!”这个莫秀才一听准没错了,于是他上去一把,就把沈澜姑娘推得摔倒在地!   “你干什么?”小姑娘猝不及防,摔得手都跄破了,她惊愕地看着这个瘦高个儿的秀才委屈道:“我怎么你了?”   “你?你也配!”莫秀才上去照着沈澜姑娘的身上便踢了一脚,随即恶狠狠地大声说道:“就凭沈渊那个废物,他也配去考试?”   “我告诉你!下回让我看见他,看我不把他往死里打!那个欺世盗名的家伙!斯文败类!”   莫秀才指着这个柔弱的小姑娘好一顿痛骂,实际上他也不知道沈渊是什么人,就连他家在江都县管辖之下,他也是刚刚知道的。   不过那天在陈眉公的门前,他当然不好向着沈渊发难,不然眉公只要有一句话传到外面去,他这一辈子的名声就算完了。   不过这家伙如今对着这个柔弱的小姑娘,表现得倒是嚣张得很,胆子也是大到了没边儿了!   为了给自己助威,他也不管沈渊到底是什么人,只管想到什么说什么,好一顿骂!   他看见那个姑娘眼泪围着眼圈直转,在地上强撑着想要站起来,于是莫秀才一边痛骂,一边上去又是一脚!   可是他这一脚才刚抬起来,就觉得身边一股大力涌来,扑腾一下子单腿没支撑住,就被人推了个大跟头!这一下把他摔得七荤八素,躺在地上挣扎着往起爬……之后他就看到一个跟他岁数差不多的中年文士,正在向他怒目而视!   “叔!”沈澜一眼看到了来的那个中年人,这小姑娘终于见到了主心骨,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玉亭的族弟,沈渊的叔叔沈玉台!   沈玉台也要去参加县试,今天正好到这里来参拜孔子,却一眼就看到家族中的侄女沈澜被人欺负。   这个沈玉台虽然是个屡试不第的书呆子,但是心肠却是好得很。他见这个高大汉子不但指着沈澜痛骂,而且还一脚踢了过去。于是他想都没想,上去使劲尽全身之力就是一撞!   这一下把莫秀才撞了个大跟头,莫秀才一见眼前是个男人向他怒目而视,他刚才那股威风劲儿,顿时就没了气焰。   “你推我干什么?”   “这是我侄女!再敢动手我打死你!”只见沈玉台居然威风凛凛,看起来毫不相让!   “你……你给我等着!”   莫秀才爬起来一边放狠话,一边就把身子往人群里缩。   “你给我站住,你到底是什么人?”沈玉台这边刚要开口喝问,就见那个高个子弯腰转身,钻进人群,跐溜一下就不见了!   此时旁边的人也围拢过来不少,小姑娘沈澜被这么多人注视,一时之间顿觉有一些胆怯。   沈玉台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拉了一下沈澜的袖子,一路带着她走出了文庙。   之后沈玉台还是放心不下,终究是把小姑娘送回了太平巷的家里。   听到中院里乱成一团,在西院读书的沈渊也赶了过来。然后他就听沈澜姑娘和沈玉台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等他们说完了之后,沈渊听他们说那是个尖下巴高颧骨的高个子,身上还是秀才打扮,他立刻就想起了前两天的莫秀才。   本来对这样的人,沈渊只当他是苍蝇一般,也没往心里多想。可是今天他看自己的妹妹衣裳上面还带着脚印,手和腿也都磕破了,沈渊的心里也暗自愤怒了起来。   他妹妹乖巧可爱,灵动活泼,对他这个兄长也是极好。这次还特意到文庙里祭拜孔子替自己祈福,可是却被这个莫秀才给打了!   “朝着这么一个小姑娘发狠,他也真下得去手!”沈渊心里暗自怒道:“你等着!等我遇上你,我不把你胳膊腿儿卸下一条来算我认识你!”   终究沈渊还是宽慰了沈澜姑娘几句,把小姑娘哄得破涕为笑,之后才回了自己的院子,他还顺手把沈玉台也给拽了过去。   今天沈玉台的举动,沈渊可是真地承了他的人情!要不是正好让他赶上,妹妹还真不知道会被人打成什么样儿。   而且沈玉台这个人,沈渊一看就知道他今天挺身而出跟人家动手,完全是出于亲族之间的情谊,他这份心意就更难得了。   于是沈渊郑重地向沈玉台道了谢,还把他留在这里,两个人谈论了一番八股文上的心得。   虽然沈渊才刚学习不久,但是他一听沈玉台给他娓娓道来的那些写文章的经验。沈渊就知道这个人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考上,就是因为书读得太死了。   这个人写作行文的风格,也和他的性格一样,非常容易钻死牛角尖儿。别说缺乏开阔的眼界了,他只顾着钻研文字中的意思,连起码的流畅和韵律都不知道。   所以他写成的八股生僻字极多,艰涩难言,简直就像往人的眼嗓子眼儿里硬塞一根干玉米芯儿……就这样的文章,他要是能过了考试才怪!   但是沈渊也知道,就凭自己的水平,不但难于指导他,也很难让这个沈玉台心悦诚服。于是他约沈玉台没事经常过来和他一起攻读。   实际上沈渊就是想通过委婉的方式,把这家伙写文章这股牛劲儿掰过来! 第193章 一本四书破如风、乱石行车、渐入佳境   沈渊现在也知道,沈玉台平生的愿望就是考上一个秀才,穿一回斓衫。据他说自己那套斓衫从十四岁那年就做好了,到现在也没能穿上。   于是沈渊在心里边暗自发狠,不就是个童子试吗?怎么也得帮这个热心肠的叔叔过了这关才行!   而沈玉台见到沈渊又是虚心好学,又有涵养,在文章上的进境也是飞快。   最起码从破题来讲,人家前几天还没开始学呢,现在就已经做得不错了,足见沈渊也是个努力的人。   更何况沈渊待人接物都是让人如沐春风,沈玉台对沈渊也觉得有一股天然的亲近,于是他也暗自打定主意,没事儿就来和自己这个侄子切磋学业。   ……   过了几天之后,沈渊想起自己的那位老师陈眉公,也不知道他到底回了华亭县没有。   于是沈渊把这几天自己所做的破题,按照日期做了编号装订成册,拿着这个册子又去了天宁寺。距离他上一次来拜见眉公已经过了七天了,沈渊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他的老师陈眉公居然还没走!   陈眉公见自己这个小弟子前来,还拿了那么一大本破题的成果来让他批改,自然是十分高兴。   等到他拿起册子一看,眉公的心中暗自称道:这孩子字写得倒还不错。   其实沈渊在前世的书法就很有功底,在圈子里他可是一向被称为儒商的。到了大明之后为了科举考试,他还特意把方正圆润的馆阁体拿起来用心练习。   要知道在应试的时候,在字体上是否能发挥稳定,也是很重要的一项要求。   要是一个人文字写得极其秀丽端正,考官拿起试卷来还没等看文章,心里对这个考生就已经生出好感了。   然后陈眉公又看了一下沈渊做的破题,等到他翻了几页之后,才发现下面还标注着日期……好家伙!   每天六十道破题,这说明这孩子差不多每天有五个以上的时辰,都在钻研着这件事!   这陈眉公的心中又是暗自称道,要知道四书小题破题是十分艰难的,往往需要灵光一现或是神来之笔。   要说一刻钟的时间,能破出一道好的破题就已经不错了,在一个题目上能够快速做出多个精彩破题的人,那都得是饱学的老儒。   可是沈渊的本子上,每一道四书小题都是连续六个破题……当陈眉公仔细看下去,他越往后翻,心里边越是暗自称赞。   刚开始的时候,他这个弟子的破题还有些艰涩,就像是乱石行车。可是随着他往后翻,不但每一天都能看到沈渊在飞快地进步,而且就算在一天之中,前后的破题也有着明显的长进!   “这不对啊!”   等他看完了之后,合上了这个册子向沈渊问道:“我看你后来的破题思路开阔纵横,学业上的积累也够啊。你是怎么读的书?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才开笔写时文?”   此时陈眉公的心里,差一点儿就把“厚积薄发”这四个字说出来了。   他知道一个人就算再聪明,在学业上的积累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有些内容更是需要长时间的领悟才行。   所以他觉得沈渊的基础扎得如此厚实,却到现在才开始学习破题,这可就十分奇怪了。   沈渊随即就如实地讲了,自己在不久前还是荒唐胡闹,也就在这半年多里才开始潜心学业的事……当然他之前对女子的爱好,自然是略去不提。   陈眉公想了想之后,叹了口气说道:“这也好……”   “不管怎么说,浪子回头总比老来白霍要好!”   沈渊听见这话,心里暗自忍住了笑。看来他在学业上的勤奋努力,终究还是赢得了老师的好感。   老师说的“白霍”二字,实际上就是轻浮的意思。估计是在这位老人的心中,只要能够专心学业,之前就算是淘点气也没什么。   眉公老人要是知道我之前几年的战绩,估计他能把我当场踢出去!沈渊心里刚想到这里,眉公就开始出言指点,他在破题方面出现的问题了。   沈渊立刻收回心思,专心致志地听……就这么一晃的功夫,一上午就过去了。   眉公老人的见解,自然不是他父亲沈玉亭所能比拟的。这次接触到了真正的本事,沈渊自然是开动了全部的心思去学。   到了中午眉公留他在这里吃饭,还向他说道:“这一上午把我几天的劲儿都用完了,好累!”   “你用完了饭之后,就在我这里自拟题目,再作三十道破题,等我睡醒了再来看。”   沈渊立刻答应下来,等饭端上来,只是极其简单的两样素菜,沈渊狼吞虎咽地把饭吃完了,随即向眉公告退……老人家要午睡了。   他走到外面的堂上,向小童要了笔墨纸砚来。   这个小童叫“补药” 沈渊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立刻绷住脸忍住了笑,生怕让这个孩子误以为自己在笑话他。   陈眉公还是比较喜欢开玩笑的,历史上也曾经留下了过许多他和人戏谑的传说。不过当着沈渊这么个刚入门的弟子,老人估计还是要端着点才行。   等补药端过茶来,就把沈渊要的文房四宝拿过来,之后他也回去偷懒睡觉了。   沈渊喝了杯茶,定了定心神,然后磨了小半砚池的墨……接下来的作业字数不太多,大费精神却是肯定的。   等沈渊拿起笔来,把笔帽拔开一看,却是苦笑了一下……这孩子把笔给拿错了。   他手里这支笔虽然笔杆极细,看似小楷,但是笔锋却比普通的小楷又更细了一半还多,却是修长健挺……这分明是画画时用的勾边笔,哪里是小楷笔了?   不过沈渊一想那个补药,他的时间也是跟着眉公走的,老人家睡觉他也睡,现在他已经舒舒服服地找个太阳地儿躺下了。   算了,勾边笔就勾边笔吧!沈渊也不好再喊他起来,于是索性就拿起这支笔,在一张打算做草稿的纸上写了几个字,熟悉一下这支笔的性子。 第194章 尧舜之道亦规矩、司马青衫、徽宗旧笔   实际上这种勾边笔,历史上还真有人拿它来写字。大名鼎鼎的瘦金体,就是宋徽宗用这种笔写出来的。   不过这笔却跟沈渊平时用的狼毫截然不同,自然要写几笔熟悉一下。   “竹外桃花三两枝,宣城太守知不知。青天有月来几时,江州司马青衫湿……”   沈渊一口气写了四句,却像是截搭题一样分别取自四首诗,上下谁也不挨着,不过韵脚却是没错的。   他笑了笑了之后,开始把心思沉浸在四书题中。   他把陈眉公今天所传授的要点,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然后当他再下笔破题的时候,果然是觉得大有不同。   现在他就像是扶着栏杆过独木桥,之前那种战战兢兢、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的感觉,似乎开始越来越淡了。   就这样沈渊一道一道题地破下去,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一直到了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沈渊已经完全沉浸在题目里,此时在他前面摆的是一道新拟的考题:“不以规矩”   这个题目是来自《孟子?离娄上》,原文是:“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员;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沈渊看到考题就知道,这里面的核心就在于原文之中的“明”与“巧”两个字,由此他的脑海中灵光一现,随即在纸上写道:“规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与巧矣……”   “好!”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好,顿时把沈渊吓了一跳。   他回头一看,就见陈眉公手中托着一盏茶,正站在他后面,目光却专注地看着桌上他写下的试题和破题。   “不以规矩。为什么有人会不遵从规矩呢?无非是靠着自己的‘明’和‘巧’罢了,你这题破的好。”   陈眉公笑着对沈渊说道:“单看你这破题,便是举人也中了!”   这时沈渊脸上却是没有丝毫喜色,而是转身向着老师拜谢教导之恩,看到沈渊没有沾沾自喜,陈眉公的心里反而越发喜欢这个年轻学子了。   其实人就是这样儿,有的时候一个人跟另一个人投缘,是完全没有原因的。就像你穿上了一双多年前的旧皮鞋,你会发现它的每一道线条都会跟你极为契合。   在眉公的示意下,沈渊收起了他一下午的作业,然后两个人重新回到眉公的小院子里,由老师对沈渊下午的破题一一点评修改。   又花了有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沈渊看到眉公的精力不济,而且现在也早就过了晚饭的时间,于是他也趁着老人换了口气儿的功夫,连忙拜谢辞去。   之后沈渊和眉公约定了他到华亭去求教的时间,眉公说他明后天就走了,于是这对默契的师徒就此依依惜别。   沈渊出来之后,他手里还拿着下午的那叠作业,他原本都要走了,却一抬头,看见堂上自己下午用的桌子还没收拾。   他原本留在桌案上的那张稿纸不见了,就是他写“江州司马青衫湿”的那张纸。   沈渊心细如发,他一发现自己写完字的纸不见了,随即叫住了抱着个大托盘,正在往后院儿送饭的小童儿补药,向他问道:   “刚才谁来过?”   “前几天那个姓莫的,”补药怔了一下,随即回答道:   “他说他前几天来的那次,把扇子落在这了……后来在堂上找了一圈没找到,就走了。”   “他打听我没有?”沈渊听说是那个殴打妹妹的莫秀才,于是一皱眉,又问了一句。   “没有啊?他啥也没说啊!”补药又回了一句,沈渊这才放他离去。   等到沈渊走出天宁寺的时候,他的脸才渐渐阴沉了下来。   “既然没打听我,那就说明他提前就知道我在这里,而且只有我在这里!”沈渊冷笑着想道:“这家伙居然在这里蹲守着,就等着我来?”   “下次我带上秦玉虎,让秦玉虎再带上杀猪刀。再见到这个姓莫的,我给他来个就地放血!”   沈渊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在心里暗自想着他写在那张纸上的内容,还有那张纸上由勾边笔写出来的,稍显秀劲的字体。   “居然还敢来对付我?我找还找不着你呢,哼!”   随即,沈渊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然后他一边回想着今天的学业所得,一边吹着口哨回了家。   ……   那么这个莫秀才,他为什么要偷沈渊的笔迹呢?   原来这莫秀才名叫莫富,也是扬州人士,家里面开了一个当铺,手头有两个闲钱。   可是这家伙人品极其低劣,能说会道善于钻营,是那种你刚认识他的时候会觉得还不错,可是接触时间越长就越觉得恶心的那种人。   莫富那天自从被陈眉公骂出来之后,他揣着金子回到家骂骂咧咧一阵,越想越觉得心里不甘。   当然陈眉公这样的名人,他可是想都不敢想去报复人家。但是今天那个叫沈渊的年轻学子,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莫富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他随即就把被陈眉公赶出门的怒气,全都转移到了沈渊身上。   他觉得这沈渊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有钱的人家,于是他心里就觉得,有机会一定要狠狠报复一回沈渊,以解他心头之恨。   之后他在文昌庙里因为欺负沈澜姑娘,被沈玉台推了个大跟头。回家以后发现屁股上摔了好大一块乌青,这家伙的心里就越发恼恨难言。   然后莫富索性让家中的一个伙计,到天宁寺的门口从早到晚地蹲守,就看那个沈渊什么时候再去拜访陈眉公。   于是这天伙计就来报告说,那个年轻人沈渊又去了……拜访陈眉公的人里头,十七八岁的还真不多,所以很好辨认。   莫秀才随即就拍马赶到了天宁寺,他本来想着和两个家丁等沈渊出来,就暗地里一顿拳脚打得沈渊遍体鳞伤才解恨。可是没想到是沈渊进去之后,却很长时间也没出来。   从上午一直等到晚间天色擦黑,莫富饥肠辘辘等得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决定索性进去看看。 第195章 心在苍茫行在即、君子诚意、小人何急   他用丢扇子的理由进去了院子以后,发现小童补药根本不爱搭理他。不过他在堂里的桌案上,倒是发现了一张写有沈渊笔迹的纸,让他觉得异常惊喜!   其实这也不难猜到,在这一天之内除了沈渊,此地也没有别的客人到访。那个小童补药年纪又小,眉公他老人家又不可能写这些没头没脑的截搭诗词,所以写字的人一定就是沈渊没错了。   于是莫秀才拿着这张纸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之后他心里想道:打你一顿又算得了什么?   回头我让我姐夫在考场上逮到你一点错处,然后把你搞得身败名裂,让你一辈子不能参加科考,那我心里才叫个痛快!   ……   于是莫富第二天早上就去见了他姐夫,府衙的一位提调官。   这提调官的职务,就是掌管一省文治的提学官下属,算是省一级部门里的中层官吏。   不过莫富也知道,他这个姐夫并不像自己一样给钱就能办事,所以他一来就唉声叹气,说他在前天,被人在文昌庙那里当场一通好打!   他跟姐夫说有一个人叫沈渊,在文庙那边当众调戏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无赖嚣张之极,自己见了当然是挺身而出去救那姑娘,结果却被那个沈渊打成了这样。   据说此人还在准备参加县试……当他姐夫李丰云听到这里,就是眉头一皱!   他这个提调官姐夫李丰云虽然人还算正派,却是耳根子软。一听他小舅子受了这般委屈,还是一个正在待考的考生打的,而且沈渊此人人品还如此低劣,李丰云也在心里暗自记住了这个名字。   “可惜咱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江都县参加考试!”这时的李丰云向着莫富说道:“否则我断然不能让他穿上那身儒衫!”   “而且咱也不知道他的笔迹,考试的时候都要糊名的……”   这时的莫秀才一听说,他姐夫就掌管着江都县的考试,立刻便喜得抓耳挠腮!   现在啥也不差,就差沈渊的一篇字迹!这个莫富觉得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个沈渊似乎已经要完蛋了。   不过他现在却不能把沈渊的笔迹拿出来,不然的话他这番陷害的意图,未免就太过明显了。   于是莫富拍着胸脯说,对于沈渊这样的斯文败类,自然是万万不能轻饶了他。   他现在就出去明察暗访,争取把那个沈渊的笔迹弄过来。要是考试之前能把沈渊的笔墨拿到手,到时候一定过来交给姐夫!   李丰云也暗自点头……于是就这样,在沈渊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一道无形的阻碍已经在他科考之途上暗暗被拉开了。   也不知道咱们这位沈大少爷,能不能安全度过眼前这一关?   ……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这冷风渐起,冬日也慢慢到了。   连续读了一阵子书之后,他把自己最近的破题整理起来,再次收集成册。然后让家里给他准备好了带给老师陈眉公的束脩,他要去华亭让老师教导他时文上的技巧。   当然沈渊这次去,还带上了大量的工具书,笔墨纸砚,替换衣服之类,全都让秦玉虎用一根扁担挑了。   同时龙小羽也穿上了一身簇新的衣袍,准备跟沈渊一起去华亭。   这次沈渊真是没法带蓝姑娘跟苏小棠去,他可是去求学的,要是带上一个漂亮姑娘……或者是俩,难免会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   所以苏小棠也十分不高兴,姑娘一边帮沈渊收拾东西,一边儿嘟着嘴哄都哄不好。   倒是蓝姑娘亲自动针线,给沈渊做了一身羊羔皮衬里的长衣,穿上之后又保暖又轻盈,倒是比那些臃肿厚重的棉袍要好看多了。   龙小羽穿上新衣裳后,高兴得一个劲儿扭腰摆胯,在地上广场舞一般不老实,沈渊看了后心里暗笑。这些日子把这个小书童也闷坏了,本来十二三岁的孩子在家里闷得时间长了,也未免憋闷得很。这回小羽穿上了新衣服,还能跟少爷出门,心里自然是极其高兴。   书童龙小羽从小逢遭大难,他本人也是聪明绝顶,所以他的心智和年龄都比同龄人要强得多,不过终究还是有些孩子心性。   这段日子以来,沈渊发现这孩子颇有些心直口快的意思。沈渊从来都不打他不骂他,跟小羽慢慢相处得好了,所以这孩子还经常站在沈渊的立场上抱怨。   什么他那位族叔沈玉台,自己笨考不上也就罢了,还要拖累少爷读书的时间啦。   还有沈渊那位四姨娘,龙小羽出太平巷到外面办事的时候遇到,柳妇人不是“呸”的一声,就是给他一个白眼儿啦。   还有沈渊的那个表妹柳如萍,还给小羽起了个外号叫小乌巨(就是小乌龟)……反正只要是沈渊讨厌的,他也看不过眼,很有些跟沈渊同仇敌忾的意思。   沈渊看龙小羽的样子,这孩子的身高似乎又窜起来不少。因为最近伙食不错,他脸上也长了肉了。   沈渊还笑着说,将来要给龙小羽讨一房媳妇,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   龙小羽憋了半天,才一本正经地说道,他想要蓝姑娘那样的,什么都能藏在心里,看着带劲。   最好别像苏姑娘那样,啥事儿别想都不想地就往外说……   结果小羽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恰好赶上苏小棠从外面进来。姑娘无声无息地一抬手,“啪”就给了龙小羽轻轻一记后脑瓢,把这孩子打得“呲溜”一下就跑了。   “要不然我另租一艘船,偷偷跟着你去?”这时的苏小棠看见屋里没人,小声对沈渊说道:“倒了华亭我也躲起来,以我的轻功,我不照面谁也看不着见我!”   “马上要下雪了,你怎么保护我?大冷天的在房檐儿上趴着?”沈渊听完后笑着摇了摇头。   之后他笑着说道:“我把兵刃也带上了,就算遇上七八个壮汉也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我最近这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也是颇有精进……”   “噗”的一声,苏姑娘立刻笑了出来,随即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显然心里是舍不得沈渊。 第196章 去时顺流来时逆、小舟春深、长河无际   这天的一大早,夜里在地面上下的薄薄一层轻雪,太阳一出来就化了。可地面上的寒气却是顺着人的裤脚往上直窜。   沈渊收拾好了行装,带上了秦玉虎和龙小羽,和家人告别要去华亭了。   这次他们出发时,走的是沈渊自家修建的新码头。   这个码头已经修建得整齐完备,就是这个季节运河水位不高,整条大运河上都走不了太大的船。   不过如今这个新码头已经名声在外,看来等到明年春汛之后,大运河上的客船货船渐渐增多之时,他们这座码头也就该兴旺起来了。   沈渊看到一路上走来的道路很是平整,并且按照他所安排的,道路异常宽阔,两边还挖了排水用的水沟,他的心里也暗自高兴。   如今这道路两边还差一大笔银子,才能把买的地都盖上双层商铺,奈何他手上的资金流却有些问题……其实就是没钱。   沈渊坐的马车上,蓝姑娘和苏小棠一左一右陪着他。蓝姑娘心思细致,一个劲儿地嘱咐沈渊在外面不要意气用事,没事的时候不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尤其是千万不要殴打同窗好友……说得沈渊像条狂犬似的。   沈渊一边笑着答应,他还向蓝姑娘问道:“从云南运送翡翠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蓝姑娘皱着眉头说道:“一条新开的商路,哪有这般容易?”   “从云南千山万水走到扬州,就算是路途顺利也要两个多月,更何况他们还是运送沉重的石头?而且那边不久前还是兵荒马乱,需要打通很多关系。”   “估计到年后,能把翡翠运回来就不错了……”   沈渊听了也暗自点了点头,很快马车就到了码头上。苏小棠把怀里的一包白银打制的银莲子暗器,硬给沈渊塞到了怀里。   “虽说也是银子,你可别图方便,把它给花出去啊!”苏小棠姑娘一边塞一边说道:“不然等你要用暗器保命的时候……看你怎么用怀里的大锭银子砸人家的头!”   沈渊笑着答应下来,在这之后他们就登船出发了。   顺着跳板来到一条中等大小的客船“无锡快”上,沈渊回过头,笑着向苏小棠他们招了招手,之后这条船随便扬帆而去。   “回去吧!”看到船去得远了,苏小棠姑娘抹了抹脸,鼻子里闷闷地说了一声,随即和蓝姑娘转身向着马车那边走。   “你也真是的……”蓝姑娘看见苏小棠眼圈都红了,就笑着向她说道:“不是我说你,你不是当过飞贼吗?喜欢什么偷走不就结了?”   “你给他来个女飞贼倒采花……”   “呸!”苏小棠本来心绪不佳,被蓝姑娘这么一说,却是面色绯红地啐了一口:“还说我呢!看你那眼睛跟烂桃儿似的!自己惦记就说自己惦记,少编排别人!”   “我可不敢惦记!”这时的蓝姑娘闻言,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我今年都二十四了,好时候都过了。”   “谁说的?”苏小棠笑着说道:“我可听说那家伙最喜欢熟透的果子,你还给我讲过,,那一回上春燕楼,他一口气儿就要了五个……”   回去的车上,这俩姑娘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虽然是短暂分别,可是心中的愁绪,却像是这萧瑟的冬日一般挥之不去。   ……   到了船上,沈渊也进了客舱。   这客船上为了保温,所有的窗户都用麻纸条糊上了,还点着一个炭炉。白日里船舱中一片昏黄色,光线不错也很暖和。   沈渊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随即船娘就带着女儿过来给沈渊见礼,顺便给炭炉上烧上热水……天气干燥,船舱里有点水气蒸腾倒也舒服。   沈渊一看这船娘三十来岁,生得面目姣好,她那个女儿今年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这小姑娘一身灵秀,肤色雪白,低着头看不见样貌。沈渊隐隐只看见她鼻梁高挺,一双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好像是挺紧张。   沈渊让秦玉虎给她们俩放赏,秦玉虎把一小锭银子塞在那个船娘手里笑着说道:“我家公子最是和善不过的,咱们也不是外人,不用客气。”   等船娘母女出了船舱之后,秦玉虎见到沈渊好奇的看他,知道是那句“不是外人”引起了少爷的注意。   于是他笑着对沈渊说道:“知道您要去华亭,桩会焦六爷特意给您雇了一艘洁净可靠的船。这个撑船的船夫叫赵原,现在把着舵呢,没法过来给您见礼。”   “这人是桩会焦六爷的老朋友,身上是硬桥硬马的工夫。他手上一支竹篙胜似长枪,只要兵刃在手,寻常二十人也到不了他身前。”   “刚才给您见礼的那个赵氏是他浑家,一手船菜做得别有风味,伺候客人也干净细致。”   “您别看他那个女儿,小丫头也跟赵原学过功夫,大鼻子吴六狗都未必打得过她,就是小女孩太害羞了。”   “焦六爷已经嘱咐过他们,让他们好生伺候万万不可出了差池,您就放心吧!”   “那就好,”沈渊听了之后,站起身到后梢去和赵原打了个招呼。   这赵原是个是身量高大的汉子,骨架奇大,筋骨如铁,长着一脸络腮胡子。他一见沈渊面带笑意过来,还管他叫了一声“赵大哥”,自然是忙不迭的还礼。   沈渊看这赵原虽然衣衫破旧,脸上还带着些尴尬,但却并未显得手足无措,他心中也是暗暗称赞。   他和赵原聊了两句,说是知道赵大哥身上带着功夫,沈渊笑道,自己也练了两下把式来强身健体,回头停船的时候,不妨让这位赵大哥指指教他两招。   赵原连城不敢,他也恭谨地说道:“桩会的焦六爷都跟我说了,沈公子为人义薄云天,最是让人心服口服的一位贵人,我们全家一定尽力伺候。”   看起来这一家人还不错,沈渊和赵原聊了一会就想要回船舱……路上却闻到后舱那里,他们一家三口住的地方,灶下正有一股鸡汤味儿扑面而来。   那位船娘正背对着舱门在案板上切菜,那个女孩儿挽起了袖子在木盆里洗菜,这大冬天的,小姑娘湿淋淋的手被冻得一片嫣红! 第197章 此生翩然舟上客、龙须小羽、夜渡一夕   沈渊回到自己的前舱,打开笔墨纸砚准备复习功课,龙小羽在旁边磨墨,发出了轻微的“唰唰”声。   沈渊拿起笔,头也没抬向着秦玉虎说道:“让他们后舱加个炭盆,告诉他们这一路上的菜饭都算我的……把热水给那孩子拎过去。”   秦玉虎笑着答应,然后拎着水壶就出去了。   整整一上午,沈渊都沉浸在四书题里。等他再次把毛笔伸进砚池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的墨汁已经结冰了。   此时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河面上风大更是寒气袭人。沈渊苦笑了一下,索性端起砚台走到了火炉前。   龙小羽正蜷缩在火炉前的床铺上,嘴里流着口水呼呼大睡。沈渊把砚台烘热,想了想又拿起毛笔来,蘸着化开的墨汁……给龙小羽的脸上画了两撇浓重的八字胡。   当他一手托着砚台,一手拿着笔,正得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时,却听到身后有人“呲”地笑了一声。   沈渊回头一看,却是那个赵原家的女儿,怀里正抱着一个篮子忍住笑低下了头。   作案当场被人发现,沈渊也笑了笑。   他走回座位,用笔杆指着姑娘手里的篮子问道:“这东西晃里晃荡地挂在船舱顶上,多谢姑娘帮我把它摘下来……里边装的什么?”   “马吊牌,”姑娘小声答了一句,不过经过刚才这一笑,看起来倒不像第一次那么窘迫了。   “把它吊起来干什么?难道这就是马吊牌名字的由来?”沈渊笑着向这位姑娘问道。   这马吊牌其实是麻将的前身,在明朝这时候已经很有样子了。原本的那个浪荡子沈渊自然是精于此道,但是穿越过来的沈渊却是从没碰过这东西。   姑娘随即低头答道:“船上风浪大晃动得厉害,客人玩的时候每出一张牌,让大家看了之后就把它放到这篮子里面,不然的话落下去掉一张,落到舱板缝儿里,整副牌就用不得了。”   “原来如此!”沈渊点了点头心里想道:这种玩法,倒是也挺考验记忆力的。   在这之后小姑娘抱着篮子出去,又轻轻带上了门。这时沈渊才想到,自己进来的时候,曾经被舱顶挂的这个篮子碰了一回头。   估计是这小姑娘看自己一心读书,而这篮子在他头顶上老是晃来晃去的,所以她才进来把篮子摘走的。   小姑娘很细心,这家人还都挺不错!沈渊想了想,又就把心思沉浸在考题里面。   这时后舱的赵原两夫妇,也在小声地谈论着前面的那位小沈先生……没办法不小声,一共就这么大一条船,前后舱还连着,声音稍微大点儿就被沈渊听到了。   那船娘赵氏说道:“我去看了好几次,那后生看书看得头都没抬,专心到这个份儿上,看来真是个正经读书人。”   “这也怪了,”这时的赵原也小声对媳妇说道:“焦六爷说这位沈少爷为人‘四海’,是个天下少见的义气之人,我还以为他是一条好汉呢!”   “谁曾想竟是这么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这倒也是奇了!”   “我看六爷说得没错,”赵氏又接着说道:“他上船这会工夫,又是炭盆又是热水的,给的赏钱也厚重。”   “咱们行船这么多年了,一心读书啥也不懂的书呆子我也见过。一上来就吃醉了酒,扑到船栏杆上哇哇大吐的贵人也有不少。像他这样又懂事儿又和善,又会读书的,可是一回都没有!”   在他们说这话时,他们的女儿小寻姑娘正蹲在炭火盆边烤火,小姑娘的身子缩成了一团,两只可爱的大眼睛微微闪动着一声不吭。   ……   运河上的船菜十分讲究,最注重食材的原味和火候的细腻。   等午饭端上来之后,沈渊吃着用鸡汤炖的白菜十分清爽可口,用火腿末煸炒的菜心也是松脆入味。   两碗花白米饭下去,他索性把鸡汤端起来来了个一饮而尽,吃完之后只觉得额头上都微微出汗了。   过了中午本该睡个午觉的,可是沈渊怕自己在夜间行船时会不习惯,弄得整夜睡不着,所以他也就忍着没有休息。   吃完后,他又到船舱上活动了一下身体,把船头上的铁锚举起来又放下。等血脉行开,精神也振奋了,就又回舱室去思考四书题目。   他却没留神,在船板活动身体的时候,那一家三口在后艄看着他举铁锚的背影,都在忍暗暗称奇!   到了长江上,无锡快又是顺江而下,这次的速度却是快了许多。眼看着天黑时分,他们寻到了江边一处水面平缓的地方,在这里下了船锚准备休息了。   在古代时夜间行船是十分危险的,因为没有可靠的灯光,所以晚上一定要停船休息。   大家用过了晚饭,沈渊接着秉烛夜读,直到很晚了才熄灯睡觉。   ……   这次顺风行船十分顺利,到了次日的晚间,他们已经到了华亭的松江附近,从此上岸向北,用不了多远就是佘山了。   这趟船坐得十分满意,沈渊额外给赵原夫妇看了赏,却把他夫妻俩弄得很是过意不去。   本来这趟船费,之前都由焦六爷付过了。可是沈渊上船前后又赏了两次,这里里外外的船钱,让他们跑上四趟都够了!   这夫妇两人觉得生受了沈渊,觉得沈少爷给的太多了,,而这时沈渊却笑着说道:   “你这船上被褥也干净,饭菜也好吃。我这一路上坐得舒服,哪能忘了你们夫妇的好意?”   “既然你们是焦六爷的朋友,那就也是我沈渊的朋友。将来有机会一定还坐你们的船,现在看我这口味已经养刁了,别家的船怕是再也坐不惯了。”   听到沈渊这么说,这夫妇俩连他们的女儿小寻,心里都是暗自感慨。   赵原想了想后说道:“我听贵管家秦先生说,您在这里还要逗留十来天是不?”   “要是少爷归程的日期能定准,小人们就在华亭这儿再拉一趟去镇江或是南京的客人。”   “然后我十天左右回来,就在码头这里等少爷,再把您送回扬州去……不过这次却万万不敢再收少爷的赏钱了。” 第198章 终日凭栏望天际、破题承题、取舍之意   “那样最好,”沈渊听到回去还能坐他们家的船,心里自然是高兴,他更喜欢赵原这样的性格,于是笑着说道:   “你们也别十天了,就十二天,等我回来就在此处码头上找你。”   听到这话赵原笑着答应,于是赵原口中的那位“秦管家”秦玉虎挑着担子,沈渊带着龙小羽,上船就奔着佘山而去。   “……沈少爷人真好,”等到他们走远了,船娘赵氏还看着他们的背影感叹道:“人又安静,不像那些客人呱噪个没完。”   “现在想来,他一共也没说几句话,却是每句都让人听着舒服……真是人比人气煞人!”   ……   在去往佘山的路上,秦玉虎看见沈渊走出老远去,还回头看了一眼江边上的码头。他笑着说到:“船上那个小姑娘,倒是长得漂亮之极……”   “是吗?我没看成,” 这时的沈渊却笑着说道:“好几回都她都是低着头,没看见脸……二虎你喜欢?”   “我喜欢那样的……”秦玉虎一边摇头一边放开扶着扁担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葫芦形,下面的那个圆画得尤其大。   旁边的龙小羽见状,“噗”的一声笑了。   “等下回我再好好看看。”沈渊一边走着,一边也笑了出来。   ……   他们在佘山下找了一处旅店住了一夜,然后第二天清晨便上山去拜访老师。   这一回沈渊带着拜师礼而来,陈眉公欣然领受,两人正式成了师徒。   眉公从扬州回来后,也有很多朋友亲属过来拜访,他时间不多,于是就给沈渊留了大量的题目用来练手,一有时间就过来指导沈渊学习。   四书小题的破题技巧沈渊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学习的终点随即也转到了五经题上面。   之后的“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些写作时文的技巧,眉公也开始慢慢传授给沈渊。   刚才说的这些部分,连同破题正好是八股,这也就是八股文的由来。   沈渊带着两世宿慧,聪慧灵敏,眼界开阔,思路纵横,做起八股文来自然是学得飞快。   而陈眉公则是当世大家,他指导沈渊时的每字每句都是发人深省,净是文海中的精要。   这一对师徒一个学得飞快,一个教得顺心,这段时间沈渊的进步,真可谓是一日千里!   ……   这一天,陈眉公读到沈渊一篇时文的“束股”,只见上面写道:   “惟我与尔参神明之变,而顺应之无方,故虽积乎道德之厚,而总不争乎气数之先,此时我不执为我,尔亦不执为尔也,行藏何事焉?我两人长留此不知者予造物已矣。”   “有是夫,惟我与尔也夫,而斯时之回,亦怡然得默然解也!”   “好!好啊!”读罢之后,眉公掩卷长叹道:“你这孩子行文如长江大河,滔滔之下,行于不可不行,止于不可不止,真是难得!”   “你这小小年纪,就把‘取舍’二字看得如此通透,我在四十岁前也未必做得到。”   沈渊站在旁边凛然受教,态度却是恭诚谨敬。见老师这边夸他,他赶忙说道:“弟子不敢!”   只听陈眉公接着说道:“你不知道,多少精才绝艳的饱学之士,就栽在‘取舍’二字上头。”   “古往今来有多少才学惊人之辈,却屡试不能中举,就是因为他们在写作时文时,往往得到一句绝妙之语,就再怎么也不肯舍去。”   “由此文章或不对题、或不规矩、或偏离经义。总而言之会被考官不喜,其实那些考官的学识,却未必强得过他们!”   “难得你做时文时圆融自然、果断取舍,整篇文章一气呵成,气韵毫无顿挫之处,更是句句符合经义要旨。”   “你现在不要自满,以后多读汉赋,在古律和行文厚重这上头再进一步,过个会试应该不难。”   沈渊听了之后自然明白,这会试一过就是可以出仕做官了,老师的这一番提醒和肯定,让沈渊忍不住心潮澎湃。   实际上沈渊之所以能得到眉公如此称赞,跟他前世的经历和他对科举考试的认知,却是大有关系。   沈渊当然知道,古人进行科举考试,实际上就是用规矩来规范天下这些读书人。   所以对八股时文而言,不管你有如何经天纬地的才华,也得牢牢记住这“规矩”二字,一步都不能跨过那条线!   所以历朝历代中举的人,从来都是在规矩内尽情发挥才华,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因此才能让朝廷满意。因为这样的人在做官时,也一定会秉承着之前做文章时的思路。   沈渊正是因为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早就明白科举考试作文章,就是戴着镣铐打拳,你要是挣脱镣铐,谁还敢要你?   因此陈眉公看他少年老成,既有才华,又不因自己的才华而自傲,才会如此夸奖这位弟子。   ……   一晃十多天的时间过去了,眉公给沈渊后边的学业留下了大量让他自修的部分,然后就放了沈渊回家。   沈渊也心藏感激地拜别老师……这二人的师徒关系,到现在双方都是格外珍视。   当沈渊离开佘山时,他远远地一到松江码头,就看到了那艘熟悉的“无锡快”。   此时的船上,正有一个小姑娘远远地朝大路上眺望……这次沈渊终于看到了那位小寻姑娘的脸庞。   小姑娘的脸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却是明眸皓齿,有若美玉雕成一般精致细巧!姑娘赤着脚站在船栏杆上,手扶着舱壁,远远地见到沈渊走了过来。沈少爷的鬓发在空中飞扬,身形匀称高挑,几乎俊美到了张扬的地步!   “少爷回来了!”小姑娘“扑”地一声跳下栏杆,像一只小百灵一样去给爹娘报信。   “都十五六了,还没个大姑娘样儿!”赵原笑着说了女儿一句,也抬头望向了码头远处。   ……   这次一路行船回去,沈渊这十几天来专心学业,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舒胸襟,舒缓一下紧张的心绪。 第199章 远望龙门三更鸡、衣被天下、至此而起   所以他并没有继续看书,白日里不是在船上观赏风景,就是找赵原聊天,或是在船舱里给秦玉虎跟小书童龙小羽讲故事。   知道小寻姑娘也在隔壁的舱室里听着,沈渊怕她听不清楚,讲故事的声音也故意提高了一点。   于是那边小寻姑娘的瓜子茶水热手巾,也流水价一般送了上来。   后来在沈渊的挽留之下,小寻姑娘也在船舱中听故事,这里毕竟还是暖和,而且也省得沈渊放开嗓门大声说了。   小寻姑娘手里拿着针线,听少爷讲着那个叫“哈里”的小男孩,在学院中学习各种妖法的故事,一时之间听得入了神。   她手里的针线活儿是给爹做的棉衣棉袄,眼看着就要过春节了,托沈少宇的福,现在他们全家人都能穿上新棉衣了。   沈渊在回来的时候,虽然如约没有给他们船钱,却给他们一家三口买了厚实的棉布衣料和棉花带上了船。   这下一家三口不但有新棉衣穿,而且今年冬天的厚棉被都有了。   沈少爷送来的这些料子厚重柔软,棉花也是雪白簇新,就像温暖的云朵一般,一家人不免都在心里感激沈少爷。   其实心肠好也就罢了,难得的是这位沈少爷身上背着那么重的学业,还在他们一家人的身上费心思,这倒是比送人银钱更加贴心。   船舱里,沈渊此时正在讲那只白色的猫头鹰海德薇。正在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之际,忽然却听到了“咕咕”的一声。   这一下,舱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等大家抬头一看,却见龙小羽捂着自己的肚子……原来是快到饭点儿,这孩子的肚子饿了。   正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龙小羽现在正是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容易饿得快。   沈渊笑着让小寻姑娘告诉她妈,以后做饭的时候多加点肉食,把这小子吃饱了好长高个,小寻姑娘也是笑着答应。   他们这次行船逆风不顺水,有的地方还要雇人拉纤,正好走了整三天才回到扬州,告别的时候,大家却是相互间熟悉了很多。   沈渊和赵原聊天时知道,他原本是军中将领的后代,学得也是家传的战阵武艺,少年时还跟父亲学过兵法。   没奈何他父亲在远征高丽时,不但在战场上受伤,还落了个“约期不至”的罪责,被人罢免了武官的官职,一气之下去世了。   那时候赵原还不到二十岁,只得在江河上操船,维持生计。   他们这些人不在士农工商之列,属于贱籍,平日里要负担的徭役极重。沈渊知道古代的贱籍之民,既不让科考又不让当官,是最受歧视的那部分人。   这里边有浙江的惰民、山陕的乐籍、京师乐户、广东疍户、浙江九姓渔船,还有天下所有的伴当、世仆、丐户等等。   没想到这赵原竟是当年的武官之后,却沦落到了这种程度。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若是有机会在战场上十荡十决,为自己博取一个功名该有多好?   可惜了……沈渊把这件事暗暗记在心里,跟赵原约定好了,由沈渊给他办理入籍江都县,以便让自己的父亲免去他们的徭役,这两口子自然是千恩万谢!   之后沈渊回到了自己家,眼看着转过年来,他也要准备考试了。   ……   到了来年的一月中旬,他们全家过了个热闹的春节,之后过了正月,沈渊考试的日期也渐渐来临了。   这些天里,沈渊和沈玉台叔侄两人完全就是题海战术,每天是几篇时文做下来,累得大家气儿都喘不匀。   沈玉台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学业被沈渊越拉越远了,甚至人家还是大儒陈眉公的入室弟子。但是他这位大侄子却非要拉着他一起读书,死活都不肯放手!   沈玉台虽然心智单纯却也知道,这是沈渊的一片真心,非要拉着他考过县试不可,于是这沈玉台学习的时候也发了狠。   他不但学做时文时丝毫不肯松懈,对于沈渊告诉他的话也句句牢记在心。可是毕竟限于天赋和思路局限,在短短的这一两个月之内,沈渊可以突飞猛进,对他而言却是举步维艰。   ……   在他们的太平巷口,那位燕夺姨娘的儿子柳如青,也一样在刻苦攻读。   柳如青这个年轻人天性沉稳好学,又是极其聪颖,说实话心里原本是有些傲气的。但是他也知道,人一到了考场,能不能考中可真是天晓得,所以他也在每天全力备考。而这时他的母亲柳夫人却在外面,把庆贺的鞭炮、打赏报喜的红包都准备好了。   柳如青也拦不住他娘,只得任凭她行事。想来自己两年前就应该是个案首,偏偏因为眼病拖到了现在,所以柳如青也在心里憋足了劲儿,准备在考场上一鸣惊人。   ……   看着考期将近,江都县里报考的童生名单,也放在了那个提调官李丰云的案头。   此时他正在辅学衙门自己的屋子里,却见到房门一开,小舅子莫富搓着手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莫富把一张写了字的纸,放到李丰云的案头上,笑着说道:“我找到了!”   “那个不学无术的无赖沈渊……这也就是他的笔迹!”   “竹外桃花三两枝,宣城太守知不知。青天有月来几时,江州司马青衫湿……这什么狗屁东西!”   等到李丰云念出了上面的字句,顿时就是勃然大怒!   “好好的四首诗,被他拆了个零碎又组合到了一起,这沈渊一看就是个轻薄无行之人!”   “对啊!姐夫你万万不可饶了他!”   莫富在旁边笑着添油加醋,他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阴狠的笑容!   ……   就这样,学习的日子过去得飞快,沈渊的文采也是日渐精进,考试的日子终于到了。   二月初六这一天,四更天时分沈渊就早早地起来梳洗换衣,母亲亲自给他下厨,烙了三块豆沙饼带上。   沈渊喜欢豆沙,要不然应该带糖饼的。这三块饼取得是“连中三元”之意,为得是讨一个好兆头。 第200章 小小江都试真龙、一步先行、虑而后能   在早已经准备好的书箱里放上了笔墨砚台,那三块饼用干荷叶包了,还带上了一瓶水,基本上准备考试的用具就是这些了。   出门的时候天气还很冷,这时候根本没有亮天的意思。等到黎明前之前,他们就要进考场了。   走到自家的大门外,沈渊回头挥手让家里人不要远送,然后一路带着书童龙小羽向太平巷尽头走去。   在黑暗中龙小羽手中的灯笼渐行渐远,这时的沈夫人,忍不住死死抓住了沈玉亭的衣服。   “没想到渊儿也有今天……”一想到之前自己儿子胡闹浪荡的做派,此时的沈夫人心里,自然是感慨万千。   他这个儿子勤学苦读,今天终于到了考试的时候,在前些年里,这可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是啊!”沈玉亭此时也是感慨地叹了口气。   其实对他这位父亲而言,只要沈渊肯求学上进,做一个正经人就好。至于他能考成什么样儿……其实也是很重要的!   且不说沈玉亭的思维在这里来了个大转弯,这时的沈渊正在寒风中一边搓着脸一边往外走。   一想到这样的天气还要脱衣搜查,他就觉得像这样的考试,纯粹是折腾人。   可就在他走到巷子口时,却听到他姨娘家里正“稀里哗啦”乱成了一团。   “快点儿!他出来了!你不能让他走到你前头……”大门里传来了柳夫人焦急的喊声,随即一片脚步声就向着大门这边冲来。   等到柳家一行人冲出了大门,那位燕夺夫人一抬眼,就看到沈渊站在他们家大门旁边还没有过去,她立刻就松了口气。   而这个时候,柳如青看到沈渊居然站在那里,看样子是要自己先走。他就知道沈渊显然听到了院子里母亲的话,柳如青也觉得面上臊得不行。   “真是的,连这也要争?”柳如青一边走出来向沈渊微微点头示意,一边心中暗自想道:“要是谁出门早谁就能中试,那还要我这么多年的苦读干什么?”   沈渊看到柳如青跟自己打招呼,他也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柳如青先行一步。等柳如青走到子巷子口拐了弯之后,沈渊这才让龙小羽继续向前。   此时在沈渊的身后,传来了“呸”的一声。随即就是“哐当”一声大门被重重的摔上了,门里还传来他那位燕夺阿姨,愤愤不平的声音:   “真是晦气!就凭他?也配……”   沈渊也不去管她,一路笑着走向了考场。   ……   到了县衙里的考场大门前,一百多位考生都等在“龙门”前,所谓龙门,就是考场院北的正门。   衙役让考生分成五十人一列,就在寒风中等待着考官唱名进入。   看到考生们有的从远路来的,已经是冻得脸色青紫,沈渊这回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古代每次有人考完试后,就会大病一场了。   他在人群中见到了沈玉台,于是招呼沈玉台过来,和他一起进去。   之后考官唱名,大家依次进入。当考官叫到沈渊的名字,他上前行礼的时候。沈渊低着头,就觉得上面的目光看向自己之际有些不同,似乎是分外犀利!   黑灯瞎火的,这么盯着我看干什么?沈渊低着头,心里暗自纳闷。   这时候给沈渊作保的禀生也站在考官的身后,向考官行礼,示意这位考生是由自己作保的,身份没有问题。   “有文章啊……”沈渊这时忽然想起了被莫秀才偷走的那张纸,不由得心里暗自警惕了起来!   龙小羽提着灯笼,一直在场外看着少爷进去,他这才松了口气,赶紧一路回家去了。   等沈渊进去之后,照例由“搜子”脱衣搜检。这些人全都是江都县衙役,哪个不认识沈渊沈少爷?   这搜查原本是为了防止考生夹带小抄入场的,等轮到沈渊的时候,沈渊刚刚要解开衣服,就见一位衙役上来,前胸后背地假意摸了两下,示意他可以过去了。   “……我叔。”等沈渊过去之后,他一看周围没人注意,又指着身后向着那个衙役说了一声,跟在他身后的沈玉台也是轻松过关。   至于其他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这些衙役让他们脱光了衣服就剩一条短裤,把衣衫在手中捏来捏去地检查。   你还别说,还真有一位考生的竹篮里被发现了加层,那里面一大堆薄薄的竹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被衙役翻出来之后这个人就是嘶声大哭,却被衙役大声呵斥着撵了出去。   随后诸位考生全都领了考卷,进了考场,沈渊按照考卷上的座号,找到了自己的考棚……在这之前他就对这里分外熟悉,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   在不考试的时候,这个考场里的草都能长得有一人高。所谓的考棚就跟后世的猪圈简直是神似。   那就是三面墙上面带个芦席做的顶,前面是栅栏,里边是一张小方桌和一个凳子,四面漏风、窄小到难以转身,真的是简陋至极。   沈渊把考篮放在地上,把考卷展开,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颁布考题。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天明时分,衙役开始打着牌灯巡行场内。之后考题被贴在考板上,由衙役们抬着从考场里开始展示……现在还没走到沈渊这边。   沈渊看了看自己的卷子,上面有红线打着横直道格,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字,还有两张白纸当做草稿纸用。   考卷上面有一条密封线,这里回头要装订考卷的,谁要是把答案写在密封线外,那不管你写得多好,都算没成绩。   这县试一共要考四场或者五场,有的时候第四和第五场会合为一场。今天沈渊参加的第一场是“正场”,题目应该是四书文二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等到考板过来,今天的第一道是四书题“虑而后能得”。童子试果然还是很简单的,沈渊把题目记在稿纸上,开始静气凝神打腹稿破题。   这时的衙役抬着考板一走,考棚的周围就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第201章 青云之路第一场、我心如海、只待风扬   这些学子虽然相互之间谁也看不见谁,但都在一个县里,有好多学子相互间还是很熟悉的。   这分明是一道很简单的题,出自《大学》的开篇,沈渊觉得这些学童既然能来考试,不可能连这样浅显的八股都没做过吧?   可是这里边还真就有些不学无术的,看到这题之后急得抓耳挠腮。沈渊就听自己右侧的考棚里,有几个学生窃窃私语地说道:“是大学吧?”   “肯定是啊……这个我行!”   “你行你跟我说说,这题是怎么回事?我连个上下文都记不起来!”   “……哎呀你个笨猪!”   听声音好像是年纪不大,沈渊听到他们说话的口气,简直就像是前世的小学生组队开黑,不由得暗自想笑。   这时沈渊的右边有个学生小声念诵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哎呀!这里少了一个得!”   “你他娘的记错了!”这时又有一个学童的声音,在旁边说道:“我记得分明是: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我艹!我这里多了一个得字儿!”   沈渊听着,忍不住乐不可支。也怪这个时代的书没有标点符号,这俩人的学业也真是够瞧的!   那句大学的原文是: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结果让这俩人念的,错到了十分可爱的程度,还而后有静静,而后能定定的……沈渊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在那里笑得乱颤。   巡场的考官走到这里,他们那些窃窃私语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沈渊也不知道那个‘静静’和‘定定’俩兄弟,能不能考得过这一场。   等到考官走到沈渊的考棚前,他分明又朝着里面看了一眼。沈渊甚至连头都没抬,就察觉到了两道犀利的目光……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了。   于是他在心里打着腹稿,也没往草稿纸上写,一篇“虑而后能得”在他心里慢慢地成型。   眼看到了中午时分,这一上午一晃而过。旁边的考生发出了摆弄砚台的声音,看来已经开始打草稿了。   而沈渊吃了一块饼,把瓶子里的水喝了小半瓶……在这里别说上厕所了,当场猝死都不许出考棚。这大冷天儿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闹肚子的?沈渊就任凭自己的考卷在眼前空着,直到巡场的考官又在他面前过了两次。   考官肯定看到了自己空空如也的考卷,沈渊心里笑了笑,把要写的五言诗也在心中暗暗自想好。   眼看着到了太阳偏西时分,已经有人出去交卷了。这时的沈渊把水瓶里的水在砚台里滴了几滴,研了墨之后,把这两篇时文和一首律诗,在草稿纸上写了下来。   八股文要求三百字以上,其实篇幅并不长。主要是构思的时候极费脑筋。沈渊之所以把它在草稿纸上写下来,就是因为稿纸要是空的可万万不行。   写完之后他静气凝神,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写下来的文章,有没有犯大明诸位天子的名讳,还有两孔孟两位先师的名字,要有的话全都要缺笔。   当他检查完了发现完全没问题,这时交卷的人也开始渐渐多了起来。沈渊诚心正意拿起笔,工工整整地把这两篇文章和律诗全都抄在了考卷上。   之后他收起了考篮和笔砚,趁着交卷的人多,出了考棚就把卷子交了上去。那位好几次对他怒目而视的考官,沈渊这一次倒是没看见,于是他又松了口气。   等到他出了龙门,随即就看到自己的族叔沈玉台,早就在外面等着自己了。   “怎么这么快?”沈渊笑着走过去向沈玉台打了个招呼。   “能不快?咱们这些日子天天作文飞快,我都习惯了。”沈玉台脸上带着惴惴不安的神色说道:“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安然考过第一场!”   在县试的时候,每考一场都要在三天之后发榜。当然这个时候试卷是糊着姓名的,所以发榜的时候,入选的考生是不写姓名的,全都是写的他们的考棚号。   而且这样的榜文写的时候,还要把考生的考棚号写成一内一外的两个大圆圈……沈渊心道这也不知是谁定的烂规矩,要是脖子不好的人,还看不着自己的成绩了!   只有第一场考过了的人,才有下一场考试的资格。这第一场正场就算是这样过去了,沈渊和沈玉台两个人分别回家。   三天放榜的时候很快就到了,沈渊自己到了县衙大门口,向着上面那俩大圆圈看了一眼,   果然在外面的那个圆圈正中间十二点的位置,有一个考棚号写的时候向下错开了一个字……玄字十六号。   那是自己的考棚号,沈渊是正场第一名!   沈渊不动声色的看了下去,在内圈的最后看到了族叔沈玉台的考棚号,沈玉台以最后一名的成绩通过了第一场,简直是险过剃头!   沈渊看罢正想转身回去,却一眼看到那位柳如青正站在人群里,看着墙上的榜文,脸色阴晴不定。   沈渊一看就知道,这位柳如青是看到自己并没名列第一,因此心中极其诧异!   其实柳如青也早就看到了沈渊,对他有胆子来看榜暗自钦佩……在柳如青的心里,大抵上沈渊还是那个晚上喝醉了一边往家走,一边洒水车一样吐满了太平巷从头到尾的混蛋。   可是他却没想到,自己心里内定的第一,竟然是被这个人形喷壶给抢走了!   ……   于是沈渊到了第二场的时候,当他再次出现在考场,那个考官李丰云见了他,脸色也有些难看。   在考第一场的时候,李丰云原本想着直接抓到沈渊,找个错处把他干掉就完了,可是没想到沈渊从头到尾端坐在那里,自己也没看见他写,也没看见他交卷!   而且在阅卷的时候,他也没发现卷子里有那种瘦硬的笔体,李丰云还特意向赶过来的莫秀才确认了一下。   莫富说他拿来的字体绝对不会错,可是李丰云就是死活没找着! 第202章 心有锦绣世无双、初露锋芒、无人可挡   这回又见到了沈渊,李丰云知道他的卷子肯定就在自己批阅过后,获得通过的那些卷子中间……这感觉真是让他浑身难受!   ……   在这之后,考试就这样一场一场地考了下去。   第二场名为招覆,又叫初覆,四书文一篇,性理论或孝经论一篇,同时默写《圣谕广训》百字。   第三场再覆,四书文或经文一篇,律赋一篇,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默写前场“圣谕广训”前二句。   第四五场连覆,一天之内完成,考的是经文、诗赋、经文,姘文。   总共四场考完,已经是十多天过去,现在大家就等着放榜了。   ……   眼看到了张贴榜文的日子,太平巷口柳如青的家里,正是喜气洋洋!   柳如青全家人都把衣服换好了,准备了大量的喜钱还有鞭炮,就等着报喜的人上门。这时的柳如青却闷坐在自己的房中,心里暗自想着之前考过的四场。   从第一场到第三场,他得了两次第二,一次第一,这次考试的胜负没关系,他肯定是能通过的。但是这县试第一名,就看他最后一场考得怎么样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现在柳如青的心里,虽然对最后一场自己写的诗赋十分有把握,但是连续失去了两次第一却让他心里十分不安。   而这时候,马上要张榜的县衙里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等到第四场考试的试卷评定完了高下之后,连同前面所有试卷全都会被调出来。揭去封皮之后,把每一位考生四场的所有卷子装订到一起。   实际上在这个时候,考生的高下优劣已经评定完了,剩下的就是抄到榜文上,之后向外公布。   现在的府衙外面,已经有吹鼓手报喜队在那里等着,每年到这个时候,就是他们生意来了。   凡是中试的人,他们全都要到各个考生的家中吹锣打鼓过去报喜。所以这些吹鼓手对县里边哪个考生有望得中,家里边是不是富裕殷实,全都是清清楚楚。   他们现在都在翘首以待,就等着榜文贴出来,若那个案首是一个有钱的人家,他们今天的一大笔赏钱就是妥妥地到手!   在县衙里,已经把从第一场开始,所有录取的考生考卷全都拆开弥封,用姓名发案,这叫做“长案”。   等到书吏在那里抄写榜文的时候,考官李丰云心里还是一片纳闷。他现在已经知道,这次考过的人里头,说不定还有那个讨厌的沈渊在里面。   这些天里,他已经把排名在后面的考卷仔细审视了一遍,主要是看笔体。   他知道那个沈渊既然年纪轻轻,如此不修私德,想来必是个有点儿小聪明的,但他的文章却绝好不到哪儿去!   可是这四场下来,他都快成了笔迹鉴定专家了,却愣是没找到跟那副“江州司马青衫湿”一样的笔迹!   这家伙藏哪儿了呢?他看到书吏已经把榜文抄写得差不多了,于是故作悠闲地走过去。目光从录取的八十几名考生最下面,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看上去。   录取考生最下面,最后一名的那个名字也姓沈,不过名叫沈玉台,这家伙可真是够幸运的……   等到李丰云看过了名单的三分之二时,心里已经渐渐开始喜悦了起来……这下好了!李丰云心中暗自想道:沈渊这家伙看来是第四场没过,被我给裁下去了!好!   在这之后他越向上看越高兴,在看到第二名的时候脸上还溢满笑意,可是当他再往上看,一眼看到了那个案首,他的脑袋里却是“轰”的一声!   案首……沈渊!   三天以来那个精彩绝艳,自己阅卷的时候屡屡叫好的考生,那些笔记圆融秀丽,看起来分外喜人的考卷,那个亲手被自己录取为第一名的人!   他怎么可能是沈渊啊!   这时的李丰云觉得一阵眩晕,身子一晃连忙用两只手按住了桌子,才没当场栽倒在地!   ……   半炷香时间过后,江都县衙门口忽然一阵喧嚣。   十几名衙役冲出来,赶开了门外的唢呐锣鼓,将一篇榜文张贴在大门外。   随即一名衙役托着喜报,朝榜门看上看了一眼之后拔腿就走……这满江都县衙的差人,还有不认识县丞大人住在哪儿的?   于是这满街的锣鼓喧天都跟在这衙役身后,一大片吹拉弹唱热闹非凡,喜气洋洋地向着太平巷走去。   ……   等到他们穿过长乐街,来到太平巷口时,就听“砰”的一声,巷子口那扇大门随即便是大敞四开。   燕夺夫人和柳如青的妹妹柳如萍,带着几个家人小厮从门里蜂拥而出。此刻柳夫人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兴奋得红光直冒!   “放鞭炮放鞭炮!接喜报接喜报!”柳夫人乐得浑身直颤,平时一双尖刻凌厉的眼睛,现在却溢满了惊喜。   随即几个小厮把鞭炮铺在地上,用线香点燃,噼里啪啦好一阵炸响!   等到那个衙役走到近前,他手里托着喜报,在柳夫人的面前站下,柳夫人随即就喜滋滋地把手伸了出来……   那个衙役似乎是说了一句话,在鞭炮声中听不真切。   “给我啊!”柳夫人还喊了一句,可是她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   而那个衙役,却正被鞭炮崩得直皱眉。他知道现在怎么说对方也听不见,心里却是越来越焦急!   眼看着巷子里堵的人越来越多,面前的这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妇人,还老是试图从自己手里把喜报抢走……那个衙役一个不耐烦,放大了声音大喊了一嗓子!   恰巧在这时,胡同里的两串鞭炮正好放完,太平巷里突然间陷入了寂静。   “闪开!”   这个衙役运足了丹田之气,喊出的这俩字儿,顿时响彻了整个太平巷!   柳夫人霎时就是一愣,刚才这两个字就像两个大耳光一样,扇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这时她就听衙役在他前面,大声说道:“你拦着我干什么?高中案首的是我家县丞的公子……”   “沈渊!” 第203章 几家欢乐几家伤、一县案首、在我指掌   说完之后,那个衙役用手把柳夫人拨到了一边,踩着满地的炮仗皮向着太平巷里走去。   在他的身后,一排一排的人锣鼓喧天,大声唱着喜歌儿:什么光耀家门庭,天降文曲星,沈家好儿郎,县试第一名……人群哗哗地从柳夫人的面前经过。   有的人还一边唱着歌,一边厌恶地看着她这边……拦着大家讨喜钱,这帮人不骂她就算不错了!   “沈渊?沈渊!他!”   这时的柳夫人踉跄了一下,一把扶住了自家大门。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难以置信地大声喊道:“怎么可能是那个败家子儿沈渊啊!”   “案首……应该是我儿子啊!”   这个时候,柳家的家主柳长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赶紧派人把门外大哭小嚎的夫人往回拽,他们柳家今天可是丢大人了!   而这时的柳如青,也听到了外面报案首的锣鼓声从自己家门前经过,他们唱着沈家儿郎什么的,一直向着太平巷深处去了!   那个前两场的第一名……居然是他?   一霎时,柳如青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脑里。他拿起一只毛笔想要用力掰断,可是手太瘦弱却没能成功,只是弄了一手的墨汁!   ……   此刻的太平巷深处,沈家的门口真是热闹非凡。   原本沈夫人听得巷子口那里锣鼓喧天,还以为是给柳如青报喜来了,她心里正在想着,那个外甥果然中了县试的案首,这也不失为一件喜事。   该送什么礼物好呢……哎!哎?   沈夫人越听越不对劲儿,巷口那边鞭炮都放完了,怎么锣鼓队居然还往里走?他们竟然一路到了自己家的大门前,在那里“哐哐”的砸门!   之后她就听“轰”的一声,厅堂的房门被人撞开,小书童龙小羽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案首!少爷是县试案首!”   龙小羽乐得手舞足蹈,刚说完这句话就把手伸了出来:“我是第一个报喜的,给钱!”   “啥呀就给钱?啊你说什么?”   这个时候的沈夫人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霎时她也是脸色巨变,连忙好一通胡乱吩咐。   “澜儿把我箱子里成串的铜钱拿出来,小羽你让少爷赶紧换衣服出来!老爷!老爷衙门里当值呢!他比我还能先知道这件事,他咋不回来呢?”   一时间手忙脚乱,最终还是沈渊从西院来到了她屋里,才把这位沈夫人搀了出去。   “我也没换件衣裳……”这时的沈夫人看见大门洞开,还在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沈渊分明感觉到自己老娘的手,在突突地颤抖!   “真是的,一个县试至于的吗……”沈渊还在小声嘀咕,却被自己的老娘用力瞪了一眼!   在沈渊的另一边儿,小姑娘沈澜激动得拼命掐着沈渊的胳膊……好疼啊这丫头!   “沈家门庭光耀,喜获县试案首,以后还要连中三元……”这时的沈夫人就像是踩在云雾里一样,晕乎乎地接过了喜报,赶紧让人给那些报喜的人放赏!   铜钱撒出去,外边的那些人高声称谢,过来送信的衙役也得了一小锭银子,乐得眉开眼笑。   随即大家噼里咔嚓,开始拆毁砸碎沈家的大门!   这里有个讲究,叫做“改换门庭”,一般只有案首才有这样的待遇。   “这要是铁门咋整……”在这样热闹的环境下,沈渊笑呵呵地看着他们拆着自己的家大门,心里也不由得暗自好笑!   ……   就这样,沈渊高中县试案首,让不少人大惊失色的同时,也让他亲近的人喜上眉梢。   这案首之名可是非同寻常,甚至以后沈渊被外人称呼起来,都得称呼他为沈案首了。   而且不管将来沈渊取得什么样的成就,他今天的成绩都会被人津津乐道,直至贯穿他的一生。   欢声笑语之中,沈渊却始终保持着清醒,他知道虽然这是重要的一步,但也仅仅是一小步而已!   ……   同时在巷子口那里的柳家,所有的家丁仆人,甚至连大出一口气儿都不敢,生怕受到那个发疯的柳夫人责罚。   可是巷子深处,沈家门口唱喜报砸大门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传来,却是让这里柳家宅第上空,笼罩的那层阴云越来越重。   “抢了我儿子的案首……还是那个废物!废物啊!”此时柳夫人的那股嚣张劲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她红着眼睛在院子里砸东西骂人,简直就像疯了一样!   ……   那个莫秀才,在张榜时就听到了消息,不过他想要找自己的姐夫,却根本没敢往县衙里头冲。   他现在已经知道,沈渊的爹就是江都县丞,那里头可是人家的地盘!   于是他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准备到府衙那里去堵他姐夫。   “我让你害他,你怎么还取了他当第一名呢?这是怎么搞的?”这时的莫富俩手攥着拳头,怒气冲冲地往府衙走,整个人都像被一股烈焰烧热了!   而这时,和莫富一墙之隔的府衙里,沈玉亭正在听着自己手下的官员纷纷赶来,向他连声道贺。   当他知道自己的儿子高中案首时,一阵难以置信和狂喜,随即就涌上了沈玉亭的心头!   我这儿子……真是个好孩子啊!   这时沈玉亭的心里,那种滋味却更比别人还要深刻得多。   因为他这个当爹的每日忙于公务,平日对儿子疏于管教。所以之前的沈渊才会变成那个样子,沈玉亭自己也是深深愧疚自责。   所以当沈渊浪子回头,还一举获得到了县试案首,这对于沈玉亭而言却像是丢了一个儿子却又失而复得,而且儿子还这般出色,简直是双重的喜悦!   沈玉亭耳听得那些官员,连声地说他教子有方,家里门庭光耀指日可待,他一边笑着一边心中五味杂陈。一股激动的热血在心中,久久地翻涌激荡。   沈玉亭拱手还礼,笑着和大家客气。可是他在心中却暗自想道:他娘的,这要是没人的话……老子真想大哭一场!   ……   眼看着沈渊得了县试的案首,沈家这边所有的朋友亲戚都闻讯过来道贺,大家喜滋滋地送上礼物,等着沈家给他们开席。 第204章 心不贪荣身无恙、欢宴终宵、一举千觞   来道贺的人这里,有焦六爷带着吴六狗、有秦玉虎带着秦玉龙、有蓝姑娘和苏小棠姑娘。   有沈家族长沈玉楼,甚至还有伯爵府继承人李域亲自前来……可是没过多久,李域的风头就被另一个人盖住了。   崇王府世子朱常津驾到!这时满院子的宾客才知道,沈渊家中竟有如此深厚的背景,居然来了一个将来的伯爵和一个王府世子!   崇王府的礼物一抬一抬地往院子里进,上边捆扎着鲜艳的红绸,看得人眼花缭乱。   而这边小王爷见到了沈渊,他居然还厚着脸皮伸手向沈渊讨赏……他那个王府拔根汗毛,都比沈渊家里的腰粗好不好?   脸皮厚到了这个程度,看来他最近是深得沈渊的真传……当着大家的面儿,沈渊克制住了把小王爷的手一巴掌扇回去的冲动。   沈渊没好气儿地一回身,向沈澜姑娘小声吩咐道:“散铜钱还有没有?给他几个!”   “散?散铜钱?”这时的沈澜小姑娘,见到那位小王爷未免有些惊慌失措。当她听见哥哥的话,更是惊在了当场!   “没事儿,就一个铜钱也行!”朱常津向着沈澜姑娘眉飞色舞地说道:“我可得郑重收藏起来,那上边儿可带着文曲星的仙气儿呢!”   看到小王爷这副样子,沈澜姑娘立刻知道他跟自己的哥哥相交莫逆,甚至到了随便开玩笑的程度。   于是小姑娘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从里边挑了个干净的给了朱常津……这小子果然把它放进了荷包里,还向着沈澜嘻嘻地笑了笑。   “回头我会去王府,谢过王爷的厚赐。”沈渊随即向着朱常津说道:“今天你就别给我添乱了,赶紧走!”   “我送你八个大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于是小王爷还在掰着手指查数儿……人已经被沈渊给“请”了出去。   ……   等到晚间这场喧闹终于结束,沈家的仆人光打扫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忙到了掌灯时分。   当沈玉亭从县衙回来时,见到的正是自己家里一片狼藉、满是喜气的模样。   设宴招待那些宾客的时候,全家已经吃完了饭。现在沈夫人热好了饭,就等着沈玉亭回来呢。   一见到自己的夫君进了院子,这对老夫妻同时相望而笑,眼中全是欣慰和激动的神情!   沈玉亭正想开口问沈渊在哪里,他却听得在隔壁的西院,传来了沈渊隐约的诵读声。   “这孩子心智坚韧,宠辱不惊,是个干大事的材料!”沈玉亭一时间心中激荡,这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   ……   此时此刻,如果说有人比沈渊的家人还高兴,那肯定是通过县试的沈玉台了。   沈玉台老早就等在放榜的县衙门外,榜文一张贴出来,那些鼓乐手挤得人群东倒西歪,他也挤不上前。   等到这些人呼啸而去以后,沈玉台这才得以挤到榜文前。然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高中案首的,居然是他的族侄沈渊!   沈玉台心里当然为沈渊高兴,同时他也对自己能否考中县试,心中又多了几分希望。   本来他这个年岁,已经对考上县试不抱任何奢望了。他在年过三十的岁数再去考童生,其实完全是因为,他没办法在科考这条路上停住脚步。   他不知道自己要是放弃了科举考试,还能做什么!   可是现在事实证明,沈渊读书的方法一定是正确的。沈渊能高中案首,自己在他的指导下学习了这么久,说不定也能过关!   可是沈玉台的目光在榜文上从上往下,却是越看心越凉……上面一直都没出现自己的名字。   等到他一路看过前面的内容,看到榜文最下面一个名字时,那熟悉的笔画和字样,让他的脑袋“嗡”的一声!   最后一名:沈玉台!   在这一刻,沈玉台已经完全失去了思维能力。他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周围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   “我中了!我真的考中了,我过了县试!”   沈玉台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人群,等到他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一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手扶着大墙,站在县衙外一个无人的角落里。   在寒风中,这个三十多岁的老童生弯着腰,在那里无声地哭泣着。   涕泪交流,眼前的这一切要是能在十六年前到来……那该多好!   ……   沈玉台从这突然而至的打击和狂喜中缓过神来之后,就满怀感激地向着沈渊的家中走去。   而此时另一个人,正怒气冲冲地走进了府学大门。   府学是掌管一府文治的办公地点,扬州府的府学就在府衙大院儿里。   这人正是莫秀才莫富,他知道自己的姐夫已经回到了府学里日常办公的地方,正要过去找姐夫质问!   他一路小跑着进了姐夫李丰云的官署,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了房门,随即就看到李丰云正在厅堂中间站着,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大摞卷宗。   “姐夫你怎么搞的?”见到李丰云,莫富随即气急败坏地吼道:   “那个沈渊,我不是让你找个错处把他罚出考场吗?你怎么不但没处置他,还把他给定了个第一名?”   “咱们不是早就商量好……”   “住口!”   莫富心里怀揣着怒火,一跑进来就愤怒地质问他姐夫。可是没想到他刚说了一句,就被他姐夫一声怒斥给吼了回去!   莫富顿时就是一愣,这时他才惊讶地发现,在姐夫平常坐的位置上,正做着一位身穿常服的中年人。   而此时他姐夫正站在那人的桌案前,手里拿着卷宗,好像正在汇报工作……糟了!这人是个官儿!   “站住!”   莫富情知不妙,转身就要走,可是坐在屋里的那个人却一张口就叫住了他。   当莫富呲牙咧嘴地转回头来时,他整张脸都抽抽在了一起。此刻李丰云双眼里喷出来的怒火,都能把莫富烧死好几回了!   只见李丰云转身陪着笑脸,向桌案后那位中年人说道:“此人是我内弟名叫莫富,他也有秀才的功名。”   “你给我过来!提学官大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许有一个字的隐瞒!”   “啊?提学官?”这时的莫富脑袋里“嗡”的一声! 第205章 害人不成反遭殃、怒砸脚背、搬起机箱   这提学官又有个称号,叫做“一省提学” 简而言之就是江苏省里有关文治和科考方面的官员里,他是最大的!   而江苏省提学官,平时是在苏州办公的。所以可能是提学大人到了扬州这里巡视检查,借用了他姐夫的办公室,却被自己给闯了进来。   一想到这位提学官,对整个江苏省的考生和学子都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莫富的心就一阵突突地乱颤。   这时的提学官大人却冷冷地看着他,显然莫富刚才那几句话,人家提学官大人全都听见了!   只见提学官挥了挥手,让自己的差役进来,先把那位李丰云给带了出去,以免他二人当场串供。   随后提学官大人冷笑着向莫富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第一名,是不是江都县案首沈渊?”   “你们要把他罚出考场,是怎么回事?”   “你跟你姐夫到底商量好了什么?给我从实招来!”   ……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相信每个人都有想挽回的遗憾。毕竟谁都说过一两句错话,让你多年之后想起来还觉得抱憾终生。   如今的莫富就是这样,他已经知道自己刚才冲进屋里,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已经让他闯下了大祸!   ……   事实证明,这个提学官真是毫不含糊。   他审了莫富之后又审了李丰云,然后为了防止这两人的供词与事实不符,又把这次江都县案首沈渊的卷子调了出来,由这位提学官大人重新审阅了一遍。   在这之后,江都县里本来要大摆宴席,宴请案首沈渊和全县前十名,这位提学官大人却不期而至,突然到了县衙里。   提学官大人之前已经看过了沈渊中试的文章,知道这个人写就的时文,文采斐然,煌煌大气,十分可喜。   在审问了莫富之后,提学官大人听莫富说,这个沈渊之前不修私德,最近这段时间学业进步得却是极快,甚至快得有点儿不合常理。   况且沈渊的父亲还是江都县丞,现在还代理着江都县令的职务。提学官更是担心这里面出现了代考或者是露题之类的丑闻。   于是他在酒宴现场,不动声色地考校了沈渊一番……结果当然发现沈渊的才学都是真材实料,   非但如此,提学官大人还惊惊讶地得知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那个沈渊,居然还是华亭陈眉公的亲传弟子!   这一下这位提学官大人,顿时就对那个莫富暗自心生愤恨!   他心中惴惴不安地想道:这陈眉公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有多少学生都是显赫一地的官员?   若是眉公的弟子,被自己手下弄出了栽赃陷害的案件,以至于连考试都没考完就被冤屈地弄出了考场,那他这位提学官得背多大的一个黑锅?那可是陈眉公啊!于是提学大人当场就勉励了沈渊一番,让他在后面的院试和府试里好好考。然后这位提学即刻回到了扬州府衙,就开始着手处理莫富和李丰云!   ……   那李丰云还好说一点儿,他现在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的小舅子。只说是他为了家庭和睦,才会表面上答应了莫富的要求。   但实际上在考试阅卷时,李丰云说,自己却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对沈渊不利的举动。   这一点从他把沈渊点为案首,就可以作为最为可信的证明……不过他的解释虽然有条有理,却终究还是被提学官大人重重训斥了一番。   然后就是那个莫富,这回他可惨了!   这次他以一介儒生之名干扰考试、妄图诬陷学子的罪行已经是证据确凿。那位提学官大人毫不犹豫地摘了莫富的头巾,剥夺了他秀才的称号。   同时他还把莫富的名字记录在档,让他终身不许科考。除此之外还打了他四十大板,把他扔了出去!   这一下莫富不但没能坑了沈渊,反而自己连儒衫都没得穿了,地位霎时便是一落千丈,而且名声也臭了大街。   在明代读书人享受的一应好处,比如免除税赋、免去路引、见官不拜之类的这些特权,现在的莫富更是彻底被扒了个干净!   这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这个一心想要坑害沈渊的家伙,自己却反而成了一只过街老鼠。   而这时沈渊家里的气氛,也正在陡然紧张……当沈渊在县衙赴宴之后,一回到家就发现,出了一件大事!   ……   宴席结束后正是下午时分,沈渊回到太平巷的家里时,却发现秦玉虎正在焦急地等着他。   沈渊进门,看见秦玉虎的脸色,就知道出了麻烦!   随即秦玉虎上来,急急忙忙地向沈渊说了一件事。   原来是秦玉虎的大哥,天工坊的大工匠秦玉龙,他的女儿妞妞一大早出门买油,却很久都没回来。   这一下女儿丢了,秦玉龙自然是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赶忙过来找秦玉虎,让弟弟帮忙寻找妞妞。   而当秦玉虎接到了消息时,沈渊已经到县衙赴宴去了。但是现在要找回侄女,时间紧迫,他也来不及等沈渊回来再行动。   于是秦玉虎就带着他大哥秦玉龙,两个人到桩会去找了吴六狗,想要借着吴六狗神出鬼没的嗅探之术,找到妞妞的位置。   此刻的沈渊都没来得及坐下,而是站在自家院子里,静静听着秦玉虎的叙述。   等秦玉虎讲到此处,沈渊一看秦玉虎脸上的表情就知道,问题怕是不仅仅是那个小女孩妞妞丢了这么简单,后边肯定还有更大的事!   果然就听秦玉虎焦急地继续说道:“可是我跟大哥带着吴六哥,刚一出扬州城……”   “就在城门外,突然有个人迎面走过来,猝不及防一掌切在吴六哥的肋下,把他给打成了重伤!”   沈渊闻言便是眉头一皱,吴六狗跟他情同兄弟,看秦玉虎的样子,那个大鼻子的伤势怕是不轻!   “人呢?”沈渊随即向着秦玉虎问道。   秦玉虎随即焦急地答道:“就是刚才的事,我看六狗兄弟伤势重不便挪动,就把他就近放在了城门外的城隍庙里,让我大哥玉龙看着他,我这不就赶快回来找您了吗?” 第206章 忽闻惊变起萧墙、九牛二虎、伤于五脏   “走!”   沈渊毫不犹豫地进屋叫上了苏小棠,带上了自己的兵刃暗器,和秦玉虎一起冲出了家门!   这一路上,他们三个人在街上跑得飞快,沈渊还向秦玉虎问了一下吴六狗的伤势。   秦玉虎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家伙武功很高,我看六狗兄弟的脏腑怕是受了伤!等我把他搬到城隍庙里的时候,他已经吐了两次血了……”   “打伤吴六狗的那个人呢?”听到这里,沈渊转头看了秦玉虎一眼,现在沈渊的心里也在暗自纳闷。   话说这秦玉虎,能在自己不在家的情况下找到吴六狗出去追踪妞妞,其实他做出的这个决策是正确的。   因为以最坏的情况来估计,妞妞也就是被人贩子给拐走了。只要他们能通过吴六狗的嗅探找到妞妞的踪迹,以秦玉虎的身手想当场干掉十几个拐卖人口的人贩子,那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   可是这次的秦玉虎,显然低估了敌人!   就见秦玉虎皱着眉答道:“当时那个人出手击中了吴六狗兄弟的要害,然后他扭头就跑进了人群。”   “一看他的身法我就知道,想要追上他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不我得先顾着吴六狗兄弟的性命?所以我就没管那个出手的人。”   “你做得没错!”   沈渊点了点头,一边跑一边说道:“你尽管放心,秦玉龙也是我兄弟,他的闺女我一定竭尽全力给他救回来!”   “马上前面就要到天工坊了,苏小棠你去里边看看,蓝姑娘在不在那儿。”   “让她到王府里找一位最好的大夫,火速赶到南门外城隍庙……快去!”   “好的!”苏小棠清脆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她用力一拍秦玉虎的后背道:“你给我保护好少爷,精神着点!”只见苏小棠脚下一个急转,直接冲进了天工坊商铺的大门。   而沈渊和秦玉虎则毫不停留,直接跑过了大门,继续向南门外快速行进。   此时沈渊知道,吴六狗的性命已是危在旦夕,他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拼命地向前狂奔!   等到他们一路赶到城隍庙时,只见这间庙宇破旧宽大,里面根本没有几个人。   沈渊和秦玉虎一冲进大殿,就看到吴六狗正坐在大殿一角上,后背靠着一根柱子,在他的面前地上,吐了好大一滩血!   这个大鼻子吴六狗,此时却是双眼清亮,看起来并不像生命垂危的样子。而旁边看护他的秦玉龙,脸上的表情也似乎不怎么紧张。   “你没事?”沈渊赶紧过来查看吴六狗的伤势,他一揭开这家伙的衣襟,就看见他的肋下有人头那么大的一片乌青!   “我没事了,让少爷这么担心……”这时的吴六狗一开口说话,却是呼吸和缓,语气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沈渊看到他的伤势确实没问题,顿时就松了口气。秦玉虎却反复看了一遍吴六狗的伤口,然后又在他肩头上轻轻拍了一把。   “你怎么搞的?刚才死去活来的,可把我吓死了!”秦玉虎向着吴六狗问道:“怎么突然间就好了呢?”   “刚才进来了一个老乞丐,就在玉虎你走之后,”这时的秦玉龙接过话头,在旁边向沈渊和他弟弟说道:   “他一来就把我推到了一边,然后就在吴家兄弟的伤处给他推拿了一阵。当时吴兄弟都已经快要昏迷了,这一阵推拿把他弄得,接连吐出了三四大口血!”   “之后吴兄弟倒是精神了许多,那个老乞丐还把一大丸子药塞到他的嘴里,看着他吞下去之后才走的。”   “老乞丐?”沈渊立刻就是一惊,抬头看向了秦玉龙。而此刻秦玉虎却是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他一把抓住秦玉龙大声问道:“你说得那颗大药丸子,是什么颜色的?”   “红的!”秦玉龙毫不犹豫地说道:“通红通红的,就像是……”   “……熟透了的山楂果?”秦玉虎立刻接出了下半截话,然后他哥秦玉龙就是用力点了点头!   “那是‘九牛二虎’!”秦玉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然后他一抬头,就看见沈渊眼中的目光带着询问之意,玉虎随即解释道:   “那老乞丐一定是我师父,就是传授我武功的恩师!”   “那颗红色的药丸叫九牛二虎,专治各种内伤。怪不得六哥的伤势这么快就好了许多,原来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到了!”   沈渊听到这里,他这才恍然大悟。   之前他就听秦玉虎说过这位老乞丐师父,据说他前前后后教过少年时代的秦玉虎,不到半年时间的武功。   当时的沈渊,就对这位老乞丐十分好奇。纵然是秦玉虎天分过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玉虎教成一个高手,也足以证明那个老乞丐在武学方面的造诣,一定是深不可测!   当时沈渊还想着,要是有机会见到这位老乞丐,一定要看看大明朝登峰造极的武功是什么样的。   可是他却听秦玉虎说,这个老乞丐云游天下,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   如今这个老乞丐显然是来到了扬州,而且看到了徒弟秦玉虎带着一个伤者冲进城隍庙的情景。   估计那位武功高绝的老乞丐,知道他徒弟是去找大夫或者是找人帮忙。于是也不去追他,直接进庙来救了伤者,然后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来去如风,真是高人风范,这老乞丐的行事作风,让沈渊细细想起来,不由得心驰神往!   现在吴六狗的伤势已经稳住了,显然脏腑的损伤不至于致命,这使得大家都松了口气……正在这时,蓝姑娘也带着王府里的大夫赶到了。   大夫看过了吴六狗的伤势之后,又看了看地上吐出来的那一大滩鲜血,面带惊诧之色问道:“在这之前他受了很重的内伤,但是这药却神奇的很!”   “现在伤者呼吸顺畅,脉象平稳,看来是没事了。在家里静养一个月吧,只要不下床走动就行,不要吃发物,多用肉汤滋补。”   “抬着我走没事吧?”这时的吴六狗坐在地上,居然还向大夫问了一句,把那位老大夫问得顿时就是一愣! 第207章 高手相搏闹市间、情僧飘然、铁丐在前   “我现在有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要去办,”大鼻子吴六狗咧嘴一笑,却露出了血迹斑斑的牙齿道:   “弄一个门板来抬着我走,我盖上一床棉被,不就和在家里静养一样?”   “那倒也行,不过别折腾太久!”那个大夫才刚说完这句话,就见吴六狗笑着说道:   “那咱们走吧……趁着妞妞的味道还在!”   看到吴六狗这副样子,沈渊的心中也是暗自感动,秦玉龙和秦玉虎这时更是感激得眼圈发红。   这个大鼻子吴六狗,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他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忘去追寻妞妞的踪迹。   于是蓝姑娘一声令下,她带来的商铺伙计赶紧到外边买了一扇门板,还有枕头和被褥。   他们把吴六狗轻轻放在铺好了褥子的门板上,然后盖上棉被稳稳地抬上他就往外面走。   很快他们就抬着吴六狗,到了之前他被打伤的地方。随即这个大鼻子嗅探了妞妞的味道后,他们这支队伍就浩浩荡荡地顺着长街往南走。   一出了扬州城,外面是一片宽大的城厢。这里跟城池内的景象也差不多,街道两边是林立的店铺,人群熙熙攘攘地往来如织。   眼看着吴六狗躺在门板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指示着方位,沈渊的心里却在暗暗担心。   此处的人员这么密集,吴六狗的状态还差到了这般地步,他真的能顺着味道,找到那个妞妞姑娘吗?   “我记得你说过,”沈渊一边走一边向着秦玉虎问道:“你侄女妞妞和龙小羽的岁数差不多大小,今年她还不到十二是不是?”   “就是啊!我那个侄女乖巧漂亮,全家人都喜欢她,”秦玉虎眉间带着隐隐的怒色,点头答道:“这次让我抓到那些拐卖孩子的奸贼,看老子一刀一个把他们杀个干净!”   沈渊闻言,又向着秦玉虎问道:“那你说的那颗红色的大药丸子,居然叫九牛二虎?怎么取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听到这里,秦玉虎苦笑着回答道:“我师父这人特立独行,半生游戏风尘,从不为任何事所束缚,只要跟他有关的事,没一样儿是不奇怪的。”   “那个药丸子里,配置了许多珍奇药物,据师父说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炼成的,所以才取了那么个名字。”   “吴六狗兄弟幸亏碰到了我师傅,先给他推血过宫,清除了内脏的淤血。又用九牛二虎这样珍贵的药物治疗他的伤势,不然他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在两可之间。”   “说得也是,”听到此处,沈渊也点了点头:“等回头见了你师父,我无论如何也要向他重重道谢!”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随即他们就发现,周围的行人居然正在惊慌失措地纷纷走避,好像是前面出了什么事!   沈渊踮着脚抬起了头,越过街上行人的头顶向前方看去。   只见长街的中心,似乎站着一个背影……随即沈渊就听到旁边的秦玉虎失声叫道:“那是我师父!”   “啥?那个老乞丐?”沈渊听了之后心中顿时就是一震,当他他再往前走的时候,却陡然间发现情形不对!   ……   前面那个衣衫褴褛的背影,正如山岳一般矗立在街心。   那老乞丐背对着沈渊,他身穿着一件破旧的褐色麻衣,露出了黝黑的皮肤。可皮肤下的筋骨却犹如铜浇铁铸一般结实。   此时长街上风势渐起,那老乞丐却是须发如戟,站在那里稳如泰山,威如狱海!   此刻他身上的气势,沈渊只有在即将陷入狂暴的犀牛身上才能看到。他不由得心中暗自赞叹!   就看这气度,此人的功夫在大明朝只怕也是屈指可数!   就算王府夏侯商那样的人,厉害是厉害了,可是身上的气势一味阴狠,却哪有这股磅礴浩然之气?   这时旁边的秦玉虎却失声说道:“我从来没看见过我师父这般认真……这是遭遇强敌了!”   “赶紧过去看看!”一听到老乞丐这样的奇人,居然有可能当街动手,沈渊怎么能放过这样的场面?   他让人抬着吴六狗,和蓝姑娘苏小棠秦玉虎他们一起,又奋力向前挤去。   在扬州城外,瓮城有如两条臂膀一左一右环抱着城门。   这时老乞丐面对的长街前方,在两道瓮城中间的缺口处,一位白衣僧人正缓缓走来。   这僧人身上穿着一身素白的僧衣,却是有如月光映照一般,透出了莹白色的光。   此刻他身上衣袍飘飞,一路走来之际犹如行云流水,步履间的那股流畅和从容,让沈渊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慢镜头。   那是个极其英俊的年轻僧人,头上光可鉴人,上面还烙着戒疤,大约还不到二十岁年纪。   再看他脸上,每一处线条都是挺直硬朗,可是组合成的这张脸,却有一股奇异的柔和感。   一看到他的样子,沈渊就叹了口气……这样的帅哥,在后世就是属于那种不用任何演技,都能当影帝的类型!   看这个年轻僧人的样子,十足就是少年时代的金城武,帅到只能用“令人发指”这样的词来形容。   而这时,看到这个身穿素白僧衣的年轻僧人,秦玉虎却是当即脸色大变!   “你认识他?”沈渊用胳膊肘捅了捅秦玉虎。   还没等秦玉虎回答沈渊的问题,他就听到身后的苏小棠说道:“此人是江湖一大害,武林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公敌……”   “他叫情僧妙莲。”   “我去!听他这个名儿,就像采花贼啊!”   沈渊惊愕地看了一眼远方走来的那位情僧妙莲,诧异地说道:“就他这样的还用采花?”   “女人看到他,不当场扑上去开饭就不错了……”   刚说到这里,沈渊就觉得自己一左一右的肋下,同时被两个手指头一杵……苏小棠和蓝姑娘还挺有默契!   秦玉虎皱着眉头说道:“这个妙莲在云州大慈寺出家,小时候据说是个弃婴,被大慈寺方丈苦悲法师收为弟子。”   “那苦悲法师佛法精通,人品厚重,少年时曾经以一路“折枝惊蝉剑”名动武林。”   “可是他这个弃婴弟子却是狼心狗肺,学业有成之后,居然暗害了他的授业恩师苦悲!” 第208章 轻如鸿毛重如山、力能震天、无敌三拳   秦玉虎皱着眉道:“这家伙三年以来,在江湖上人人喊打,所有人都想杀了他给苦悲大师报仇雪恨,可是他到现在居然还活着!”   “这是不是说明,他武功高得很?”沈渊点了点头,向秦玉虎问道:“你师父能打得过他不?”   就见秦玉虎笑了笑道:“那个情僧,他今天既然碰上了我师傅,那他就必死无疑!”   “我师父江湖人称‘铁丐’,一身横练的功夫平生从无对手,还有一副嫉恶如仇的性子。”   “看来今天师父是打算在这里堵截情僧那个祸害,他老人家却正好赶上,救了吴六哥一命!”   ……   此时的情僧,站在长街远处,向拦住自己去路的铁丐略施一礼。然后慢慢说道:“施主是来杀我的?”   “没错,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铁丐冷着脸向着情僧说了一句。   沈渊听铁丐说话时,胸膛里就像是有一口硕大的铜钟一般,居然随着他的话音发出了嗡嗡的共鸣!   “我去了!这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当街打斗对面武功,这回咱可开了眼了嘿!”   此时的沈渊高兴得都不行了,示意队伍先暂停一下。追踪妞妞的事儿虽然着急,但是铁丐毕竟也是秦玉虎的师傅。   更何况所谓的武林高手,他们要是以命相搏,更是远不像电视电影里那样乒乒乓乓地打上二十分钟都不分胜负。   沈渊心里清楚,如果不是武学切磋而是拼命,哪怕他们的武力水准相差无几,有个二三十招也足以分出胜负了。两人之间只要谁出现一个闪失,非胜即败,非生即死!   就在这时,只见情僧妙莲向着这边一步一步走来,而那位老乞丐也迎着情僧走了过去。   情僧的脚下不染点尘,轻飘飘地就像是一片羽毛。老乞丐则是每一脚落地,都好似重如山岳!   虽然老乞丐的脚步声响并不沉重,却让人觉得,每一步都踩在了自己心跳的节拍上,似乎周围的一切全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秦玉虎小声说道:“那位苦悲大师生前擅长的折枝惊蝉剑法,是以轻灵翔动称雄于世,想必这个情僧的武功路数也是轻捷迅猛。”   “可是这种轻灵的武功,遇到师傅这种厚重如山的功力,却正好可以克制情僧。那家伙只要中了我师傅一拳,他就非死不可!”   正当秦玉虎说到这里时,只见街心两人的距离已经不到一丈。   在这一刹那间,情僧的速度陡然间加快,就像是一支离弦的利箭,向着铁丐的方向冲去!   这白衣僧人的身影,由于极高的速度就像琴弦一般震颤得一片模糊。沈渊呲牙咧嘴地想道:这一击要是奔着他来的,只怕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打死了!   而这一刻,那老乞丐却根本不管面前的僧人是远还是近,是慢还是快!就见他吐气开声,一拳向着情僧的方向轰了过去。   当铁丐这一拳挥出的时候,沈渊刹那间,竟然听到了空气被急速压缩时发出的凄厉嘶鸣!   沈渊绝没想到,以一个人的血肉之躯,居然能使得出这种程度的速度与力量。毫无疑问,这已经超越了正常人体能的极限!   秦玉虎说得一点没错,这铁丐出手真的是重如山岳,这一拳足以将任何高手,毙于当场!   可是大家谁也没想到,铁丐一拳击出,那位情僧居然没有被凌空一拳打倒在地,也没有后退或者反击。   只见他两手一圈,居然死死地抓住了铁丐挥出来的拳头。   “糟了,这情僧好厉害!”见到这个情景,秦玉虎顿时急得一跺脚。   虽然沈渊并不知道这是什么高深的武学,也没有时间去问秦玉虎当前的形势。但是沈渊也是学过格斗的,他心里也很清楚。   当两名高手之间拼斗时,如果双方都切到了对方两腋之间、胸前两尺的三角形地带里,到那时双方拼斗胜负的偶然性就会急剧提高。   换句话说谁先出拳,正好一拳打在对方的要害上,谁就能取得战斗的胜利……这都是说不定的事儿!   沈渊这时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可是就在这一刻,就见长街中心白衣飘飞。那个情僧妙莲已经被铁丐的一条胳膊,抡得满天飞扬!   那家伙现在就像是一条皮带一样被铁丐握在手中,甩得呼呼带风,可他就是死死抓住了铁丐的那只拳头没松手。   “为什么不用另一只拳头打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渊刚想到这里。他随即就看到那个铁丐的左手,在胸前不住地微微变幻着位置。   原来他是用左手封死了情僧妙莲所有的进攻线路,这情僧的武功以轻灵取胜,可是现在铁丐的防御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让他能出手攻击!   就在这时,两个人已经转到了瓮城城墙旁边。沈渊他们只听到空中恶风呼啸,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几乎旋转成了一个太极图的形状!   就在这时,陡然间“轰”的一声巨响!   沈渊定睛一看,却见老乞丐铁英一直在防御的那只左手,居然一拳重重地轰在了城墙上!   此刻老乞丐铁英的身体,就像是一张绷紧了的大弓。而那个情僧妙莲正被他的右手举起,斜斜指向了天空。   那妙莲和尚的双手,依然还死死地攥住了老乞丐的拳头!   “轰!”   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老乞丐左手又是一拳击中了城墙,把青石包裹的城墙打得灰尘四起,碎屑横飞!   “轰!”   当老乞丐的第三拳又轰在城墙上,这时的沈渊分明听到自己身侧的秦玉虎,长长地松了口气……   在这之后,沈渊突然间就听到拼斗的两人中间,传来了“波”的一声响。   只见老乞丐被情僧妙莲抓紧的右拳猛然一震,这一下震得情僧妙莲就像是被拨了一下的口琴簧片,霎时间整个人都晃动得一片模糊。   “波!”当老乞丐的铁拳再次发出震颤,沈渊已经明白了过来。   原来老乞丐刚才轰向城墙的三拳,就是在向城墙借力。如今这接连三次蓄势,正在被老乞丐运足了力道,轰向了自己被人攥住的拳头! 第209章 一身诚敬终圆满、本无生灭、何须执念   这第二次冲击,顿时让空中的妙莲如遭雷击。他的双手再也控制不住老乞丐的铁拳,刹那间那一只沉重如山的拳头,便脱离了他双手的掌控。   “波!”   当第三节 力道迸发出来之际,只见铁丐的右拳,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情僧双臂之间,一拳击中了妙莲的胸口!   刹那间这白袍僧人妙莲,就像是被一脚抽射出去的足球,整个人在天空打着旋儿地飞了出去!   “他完了!”秦玉虎看到这一幕,他立刻露出了笑容。   现在不用他说,沈渊也知道,被这么大力道的一拳轰飞出去,那个情僧妙莲只怕不死都难!   ……   眼看着老乞丐三拳败情僧,这个纵横江湖三年依然未死的和尚,被他击飞出了数丈之外才轰然落地。   这时所有人的心里都在暗自心惊,在沈渊他们这一行人里,实际上武功最高的是苏小棠姑娘。   但是苏姑娘一看见这两位动手,心里就清楚得很,哪怕就是这个情僧妙莲,也足以在十招之内击败自己。   更何况那个老乞丐铁英,一看见他动手时的样子,苏小棠就完全失去了跟他对招的勇气……他们在武功上的差距,就大到了这种程度!   “师父!”秦玉虎连忙上前跪倒,向师父老乞丐行礼。   这时的老乞丐面不改色,双手背负在自己的身后,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徒弟秦玉虎。   “那家伙死了没?哎?”在沈渊的身边,苏小棠才刚问了这一句,就立刻惊呼了起来!   沈渊这才看到,那个中了老乞丐一拳的情僧妙莲,居然挣扎着在地上爬了起来。   这一刻,他的嘴就像是瀑布一样“哇哇”地接连喷出了几口鲜血。之后这个情僧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地上强撑着结跏趺坐起来。   只见他胸前的白衣,已经被血染得一片通红,嘴角还在不断地往外漾出鲜血。   但是这年轻僧人却依然是神色慈和,看起来居然没有一点的凶残狠厉,和临死之前的悲怆之色。   他坐在那里沉重地喘息了良久,然后他一张口便说道……   “须菩提!”   “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   “‘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只见这妙莲和尚临死前,居然法相庄严,所念诵的佛经一字一句正大慈悲,犹如梵唱。   此时这情僧妙莲的样子,竟然是心怀欢喜从容,哪里有半分的怨恨?   沈渊的心中,霎时便是疑云大起!   他心道:哪有恶人临死前,会是这种样子的?   这一边,当情僧念完了这段佛经之后,他向着那位老乞丐合十行礼,口中居然还轻声说道:“多些施主……解脱之恩……”   “……不对!”   看到这里,沈渊立刻就隐隐地明白,在这个情僧妙莲的身上,一定是出什么问题了!   此刻的蓝姑娘和苏小棠见到情僧死前的反应,她们也发现了情况不对。   就在这时,她们就见自家的那位沈大少爷猛然举步,向着情僧走去!   ……   只见沈渊一边走,一边大声向着情僧说道:“妙莲!你若见诸相是虚幻相,又何必着相?”“若是本无生灭,似如来不生不灭,你又为何如此执着?”   “我……着相了?”这时的情僧,一脸惊愕地看着走过来的这个年轻人,他口中下意识地问道:“我执着了?”   “当然!”沈渊大声地向情僧吼道:   “若是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可见世间佛像,皆是‘因我礼汝’。你拜的其实是你自己的心,你自己的诚敬!现在你只顾着把心里的秘密藏起来,你何以自渡?”   “噗!”的一声!   当沈渊说到这里,只见情僧妙莲忽然间神色激荡,陡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在他的双眼中满是迷惘,刚才那股从容赴死的神情,已经被一片疑惑替代了。   “这家伙真有两下子……”此时的苏小棠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沈渊刚才说的是啥。不过沈大少爷的话显然发挥了作用,让她不由得敬佩地称赞了一句。   而那位蓝姑娘,则是多少懂得些佛法,她知道沈渊正在用妙莲死前念颂的那段经文,反过来向着妙莲发问。   以蓝姑娘看来,似乎沈大少爷发现了妙莲身上有什么疑团,觉得他跟江湖上传言的并不一样,其实蓝姑娘心中也有一样的疑问,那个妙莲,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   这时沈渊已经走到了妙莲的身前,他一蹲下来就看到,这僧人的眼神正在因为伤重而渐渐迷离。   此时的妙莲,额头上疼得都是冷汗,正顺着他英俊绝伦的面庞往下淌,可是他却毫不在意,   “也罢!其实,”只见他低声向沈渊说道:“我师父苦悲,经常下山虐杀女童,可称罪大恶极……我在十八岁时才知道了这件事,因此一怒杀了他……”   “可贫僧又恐世人因此毁谤佛法,所以才把这个秘密藏于心中,宁愿世人欺我谤我、人人欲将我除之而后快,我也不在乎。”   “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这世上之人,因疑高僧而疑佛法,因我师徒的罪孽放弃修行……我错了吗?”   “原来如此!”听到这时候,沈渊立刻就明白了!   情僧这短短的几句话,就揭露出了事情的真相。妙莲杀掉的那个师傅苦悲,才是个罪大恶极之人。可是妙莲这个和尚心性坚韧,性子也是执拗之极!   杀师之后,妙莲也生怕天下人因为苦悲这样的高僧都靠不住,因此不愿再相信佛法,甚至诟病佛门,所以他宁死也不肯透露这个秘密!   “你想的不对,”这时的沈渊看到妙莲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顿足惋惜地对妙莲说道:   “不管佛法如何精深,若是靠隐瞒和欺骗才能延续下去,只怕都会有违佛祖本意……”   “可是!”听到这里,就见妙莲抬起双眼看着沈渊说道:“佛祖于往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恨……” 第210章 生杀只在一念间、惩恶扬善、死而无憾   “所以你甘为欺师灭祖之人,就是为了保住佛法的名声?蠢!”听到这里,沈渊知道这家伙还没被自己说服,于是他气得狠狠地一跺脚!   然后沈渊一转头,向着秦玉虎大声问道:“三年来有无数武林人都想杀他,我问你,这个妙莲在这段时间里杀人了吗?”   “……那倒没有,”这时的秦玉虎正在和师傅铁丐说话,听到沈渊这么一问,却陡然间一愣,随即向沈渊答道:   “三年以来,被妙莲击败的人不计其数,可是没有一个死在他手上的!”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沈渊看着这个宝相庄严,又帅得令人发指的和尚,心中暗自惋惜地想道:   “这家伙虽然执拗得像一头牛,但毕竟还是个好人,怎么能就这么被打死了呢?”   “贫僧……唔!”   这时的妙莲正要说话,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见眼前红影一闪,不知道什么东西飞射而至,直接飞进了他的嘴!   沈渊在对面看得清清楚楚,原来那是一颗鲜红色的药丸,从自己后面闪电般飞过来,正好打进了妙莲的嘴里!   “九牛二虎!”   沈渊的心中,陡然一喜!   却见妙莲猝不及防之下,被那股药丸的力道带得一仰头,“咕噜”一声那个山楂果大小的药丸子,直接就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你死不了!”   就见这时,沈渊身后数丈外那个老乞丐冷冷地说道:“我铁英平生,从不擅杀无罪之人!”   “那个苦悲若真是个败类,你便杀得没错,因为惩恶便是扬善。”   “不过你刚才说的,最好一字一句都是真话。若是被我知道里面有什么不尽不实,便是天涯海角,我铁英也必杀你!”   “好家伙!”听到这里,沈渊才知道刚才妙莲和自己的一番话,全被那个老乞丐铁英听了个清楚。   这位游戏风尘的大侠铁英显然是爱憎分明,他不会饶过一个坏人,也不愿妄杀一个好人。   所以他听到这里面另有隐情,索性用自己的一丸药,救了那个情僧妙莲!   ……   这时妙莲肚子里的药力发散,他的呼吸立刻就平稳了许多,看起来伤势算是稳住了。   然后情僧不动声色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向在场的诸位合十为礼……之后他居然转头就走了!   “这家伙心中只有佛法,连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沈渊苦笑着想道:“老子刚才那一番追问,怎么说也救了他一命,他居然连声恩公都不叫,就这么走了?”   等到情僧离去之后,沈渊也笑着走到老乞丐铁英的面前见礼。就见这时的铁英虽然是一身铁骨,还挺大的岁数,却也向着沈渊拱手还了一礼。   老乞丐微笑着说道:“几年前我路过扬州,见到此地的玉工被人盘剥奴役。我那时就想,若是这些玉工连个替他们出头的人都没有,那未免就太过凄惨了。”   “于是我就从玉工子弟里面选了一个人,教他武功,让他用功夫保护自己的父兄同伴……就是我这个徒儿秦玉虎。”   “可是老乞丐倒了扬州之后,这两日间已经知道小沈先生慈悲善良。你不但施展妙手,挽回了我这徒儿闯下的大祸,还把全扬州的玉工都拯救于水火之中……先生此举,真是让人好生敬重!”   “哪里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沈渊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胡乱谦虚了一下。   只见那个老乞丐铁英笑了笑说道:“这些日子我会在扬州盘桓一阵,我看小沈先生,也是个做大事的人。”   “回头我再教我这个徒弟重新学学功夫,让小沈先生身边多几分安全,也算是我老乞丐的一番心意了。”   听到这话,沈渊自然是喜出望外!   话说这个秦玉虎,据说是在八九年前学艺学了半年,恐怕在这段时间里想在武功上再进一步,也是千难万难。   要是他和那个老乞丐再学一段日子,秦玉虎的功夫一定会突飞猛进,沈渊的心里自然是万分高兴。   这老乞丐铁英,看得出他胸怀坦荡,善恶分明,是个难得的江湖奇人!   沈渊正要想办法和他好好聊聊,却见这个老乞丐跟秦玉虎说,回头有时间他自然会来找玉虎。   然后铁英向着沈渊摆了摆手,也是毫不迟疑地走了。   这些江湖人,全都是这种洒脱的做派。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让沈渊的心中也不由得暗自佩服。   不过他看见老乞丐的背影渐渐远去,心里也并没有太着急,现在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了联系,将来肯定还有机会接触到。   “以后有时间,说不定可以让老乞丐也指点一下我的功夫……”沈渊一边想着,一边拍醒了看着师傅背影发愣的秦玉虎,他们手里现在还有急事呢!   ……   这场打斗一共也没用上多长时间,吴六狗的伤势看来又恢复了一些。沈渊他们还要继续去追寻妞妞的踪迹,现在是万万不能再耽搁了。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天色渐晚,而且头顶的天空阴云密布。用不了多久,恐怕一场冬雨就将不期而至。   他们在雨落之前,必须找到妞妞姑娘的所在。不然所有的气味都会被雨雪冲刷殆尽,到那个时候他们再找不到人就糟糕了!   所以沈渊立刻让人加快了脚步,他们这队人顺着吴六狗嗅探的踪迹,向着扬州城东南方向一路追了下去。   眼看着周围的房舍越来越稀疏,到后来只剩下了一条宽阔的大道和路边的野草,周围已经没有了人家。   此时妞妞的爹爹秦玉龙,看到天色即将黑透,空气中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雨丝,他急得眼睛都红了!   他这个独生女儿,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了,那可真是要了他们两夫妻的命了!   正当秦玉龙想到这里时,沈渊借着天边夕阳最后的余光,忽然看到前方的山坡上,有一片红墙在树林中一闪!   “快!”沈渊立刻催促大家,急速前行! 第211章 一步一惊连巨变、风急夜暗、古寺红莲   等到他们再向前跑了百十丈远,眼看着大路边就是那座寺庙的大门,沈渊却在前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去,怎么是他?”   沈渊一眼看去,就见那人脚下步伐虚浮,就像是生了重病,身上的白衣在夜幕中显得如此刺眼……这不是情僧妙莲吗?   “大师!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沈渊皱着皱眉头,大声喊住了前面的妙莲。   当妙莲和尚回过头来,沈渊就看到他正捂着胸口,在他的胸前好大一片吐出来的鲜血!   “贫僧不来这里,我又能去哪儿?”这时妙莲指了指自己狼藉一片的血衣,然后向那间寺庙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这附近三五里之内,就这一座庙!你看我现在这样儿,我去住店有哪个店家敢收我!”   “我跟你讲大师,今天我可救了你两回了!”这时沈渊一本正经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向着妙莲说道:“刚才是一次,现在又是一次!”   “现在……现在怎么了?”听闻此言,妙莲还莫名其妙地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又一次救命之恩?这位公子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有一个亲戚家的女孩儿被人绑架了,所以我才一路追踪到这里。”沈渊抬头看了看眼前那座庙,又回头向着木门板上的吴六狗看了一眼。   就见吴六狗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绝对不会闻错,那个妞妞的气味,正是一路延伸到了这座庙里面!   沈渊一边向里走,一边向着妙莲说道:“如果没遇上我,你进了这座庙怕是难逃活命……弄不好,这是一间贼人占据的寺庙!”   “真有此事?”听到这话,妙莲微微直起了腰,似乎是想试试自己还能不能打,可是他随即就皱了皱眉。   而这时的沈渊却站在了寺庙的大门前,看了看上面的匾额。   “红花寺……正经寺庙哪儿有起这种名儿的?”沈渊不屑一顾地向身后一摆手,大声说道:“给我冲进去!”   ……   “红花寺有什么不正经的?”看着沈渊的手下都跟着往寺庙里拥,那位情僧妙莲也跟着一边往里走,一边向沈渊说道:   “在《杂宝藏经》中记述,当时佛陀在王舍城,有一个人叫提婆达多。他心怀恶念,雇用了五百名善射的婆罗门执持弓箭,到世尊所住的处所挽弓以箭射佛。”   “不料他们所射的箭,都变成了‘拘物头花’,据《慧琳音义》中说:‘拘物头花’就是红色的莲花,呈深朱色,香味非人间所有,所以这红花寺……哎?哎!”   这个情僧妙莲也是够呆的,在这个时候居然还给沈渊讲起了佛教知识,也没管他有没有工夫听!   而这时沈渊一进寺庙,那秦玉虎和苏小棠两个人就一左一右,把沈渊夹在了中间,随时保护着沈大少爷。   而秦玉龙却和吴六狗一起,带着商社的伙计留在了寺庙外,以免在里头动手的时候,被敌人所伤。   可是等沈渊他们一进寺庙,就发现情形不对!   ……   他们这一大群人直闯庙门,居然也没有僧人出来阻拦,寺庙院里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都睡着了?”沈渊向着身边的人疑惑地问了一句。   “不能啊,这个时间要做晚课……”妙莲显然是深知僧人的作息时间,他毫不犹豫地就否认了沈渊的说法。   然后他们继续往里走,左右偏殿没人,大雄宝殿也没人!   当他们穿过大雄宝殿到了后边,妙莲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和如来佛祖背对背的韦陀神像……估计他是养成习惯了。   不管是什么庙,对外来的僧人都有一定之规,若是这韦陀神将的降魔杵尖儿朝下,把手在韦陀的手上拄着。那就是可以让外来的僧人随便挂单,多少天都不会被撵走。   而如果要是降魔杵在韦陀的肩上担着,那就是只能留宿管饭一天。   至于韦陀双手合十,降魔杵搭在他的臂弯之间……那外来的和尚就不用开口了,说明这座庙就连一顿饭都不留。   果然那个韦陀是双手合十的,和尚妙莲顿时就叹了口气……就在此时,他听到身边的沈渊低沉地说道:“小心!”   周围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那似乎是……血腥味!   一行人进了后院,来到了一间僧房前面,沈渊忍不住低头踌躇了一下。   这间僧房的门紧紧关着,但是从房门的下边,夜色中似乎有一股漆黑粘稠的液体流出来了一大片……那分明是鲜血!   “这么多血?”此时大家在这个寂静无声的红花寺里,暗自提高了戒备,心里全都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秦玉虎代替沈渊上前,用手扣住僧房门,“吱~呀~”一声把房门拉开来。   随即,院落中所有人都是全身一震!   死人!   在这间僧房里,不是一个俩也不是十个八个,而是整间房子里摞了两尺高,全都是死人!   只见这些人身上穿着灰色的僧衣,头顶上全都光光的,还烧着戒疤,显然是一群僧人。   沈渊一眼望去,就见不大的僧房里被堆得满满的,不但床上和椅子上全都倒卧着死尸,地上的死人更是一层摞一层,堆起了老高!   这……怕是有七八十个死和尚!   沈渊扒着房门向里边看了一眼,就觉得迎面一股血腥气粘稠扑鼻,他皱了皱眉,回头向大家说道:   “注意戒备,小棠和玉虎,在周围查看一下……”   “小心!”   就在沈渊一回头之际,猛然间他就看到秦玉虎闪电般地向自己扑来!而苏小棠姑娘则是手中兵刃寒风一闪,向着沈渊身后的僧房里劲射而去!   当沈渊被秦玉虎扒着肩膀,用力拨向一边时。百忙之中他看到屋里那一层层的尸体中间,居然坐起了一个七窍流血的僧人!   此刻这僧人的双眼满是血丝,瞪大到了极致,几乎像是要掉出眼眶。从他的眼睛鼻子和嘴里,正在不断地流淌着鲜血。   沈渊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眼神……那里面带着无与伦比的惊怖和恐惧! 第212章 辣手残杀为哪般、一寺僧众、死于当前   沈渊被拨到了一边,而秦玉虎和苏小棠两个人双双停在了僧房前面,寒光四射的兵刃对准了僧房里。   沈渊等了一下,发觉并没有爆发战斗,他随即就向僧房里面探头又看了一眼。   只见这时,那个坐起来的和尚拼命地张开了嘴,就像是拼命要在什么东西上咬一口似的。他的喉咙里,还发出了无意识的咯咯作响。   还没等苏小棠和秦玉虎采取什么动作,就见那个和尚向前一倒,居然又倒在那儿不动了!   秦玉虎毫不迟疑地把苏小棠向身后一拨,随即就见他灵巧犹如猿猴一般,窜进了僧房里面。   在这一刹那,秦玉虎人在空中,兵刃隐于肘后,随时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   而他整个人就像一只轻灵的燕子一般,一窜出去就在空中一个灵巧的转折,双腿屈膝,轻轻落在了屋里的桌子上。   之后沈渊就看见秦玉虎,用左手拉住刚才那个和尚的后颈,一用力就把他再次提了起来,同时玉虎右手上的那把刀,已经勾住了那个和尚的咽喉……   随即,秦玉虎忽然就不动了!   沈渊的心里边儿正暗自一翻个儿,却听到秦玉虎低沉的声音,在屋里说道:“他已经死了……这家伙被人用重手法打碎了天灵盖!”   “仔细看看,然后立刻出来。”听到了秦玉虎的话,沈渊随即沉声命令道。   在这之后,秦玉虎围绕着桌子周围,接连检查了几具尸体,随后纵身便从里面跳了出来。   等到秦玉虎身体轻盈地在院里落地之后,他这才猛地喘了几口气,看起来刚才玉虎屏息闭气,全神贯注,显然也是极其紧张。   秦玉虎随即向沈渊报告道:“大概八十个和尚,死于各种兵刃和重手法,我最起码看到了六种不同的武功和兵刃。”   “这么说,并不是一个人下的手?”沈渊皱了皱眉,然后向着院子外面喊道:“把六哥抬进来!你们几个散开戒备!”   后边的这句话,沈渊却是向着院子里几位武功高手说的。大伙随即全神贯注地向着院子周围,各个方向警戒,外面的伙计也把吴六狗抬进来了。   此时天上的星辰已经彻底被阴云掩盖,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吴六狗一进院子就摇了摇头,脸上神情很是失落……这说明他已经跟丢了妞妞的踪迹。   在沈渊的命令下,连蓝姑娘在内,所有的武功高手都分散开来,在这间红花寺后院里四处寻找。   ……僧房中没有,后殿里也没有!   所有的地方都没有任何蹊跷之处,也没有那位妞妞小姑娘的踪迹,甚至也没有一个活着或死了的和尚!   原来这间庙里,所有的和尚全都死在了那间僧房,而且还是刚刚死去不久。最起码血液还没有凝固的迹象,那个颅骨被震碎的家伙甚至还能坐起来挣扎一下。   可是妞妞的踪迹,却是完全消失了!   眼看着雨越下越密,沈渊他们咬牙切齿地走到了后园中。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片宽阔的菜地,现在一畦一畦的菜地里,还有不少没收拾起来的豆角秧和干枯的葫芦藤蔓。   正当大家心中渐渐绝望时,沈渊却忽然看到那位情僧妙莲站在一大片菜地中间,他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却不能确认,此时正一脸的疑惑和纳闷!   “你干什么?”隔着渐渐下大的雨点,沈渊朝着妙莲大喊了一声:“你发现什么了?”   “女施主……这地方味道不对!怎么会有女施主的味道?”   “啥?”听到了妙莲的话,大家都心里一惊,随即沈渊就带着几个人,冲进了雨中!   ……   就在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寒冷的冰雨噼里啪啦的越来越密。沈渊冲到了妙莲的身边之后,这和尚疑惑地用手指了指周围……沈渊毫不犹豫地就是一跺脚!   “砰”的一声!   在沈渊的脚下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空响,在场的众人全都是眼前一亮!   地窖!他们找了这么久,却没想到这个菜园子的中间,居然会有一个被隐藏起来的地窖!   沈渊刚才的一脚,正跺在了地窖入口的木板上,所以才会发出那样沉闷的声响。   随即大家踢开地面上的浮土,很快就发现在一两寸深的土层下,有一块门板大小的木板露了出来。   等到大家猛然间把这块木板掀开时,在这一瞬间,沈渊心中的一个谜团霎时间就解开了。   为什么在雨水到来之际,就连大鼻子吴六狗的嗅觉都没能找到这个地窖,而情僧妙莲却闻到了这个地方的味道不对?   原来在这个地窖里边,有一股浓郁的……女孩子身上的味道!   在沈渊的前世,曾经做过一段大学历史教授。有一次他上公开课的时候,由于正好赶上世界杯比赛,所以整个礼堂里边差不多坐了有四五百人,全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女大学生。   当时一开门进去,沈渊闻到的那股味道,就跟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那是少女身上的体香,还混合着超量的雌性荷尔蒙味道。如果一个男人冷不防走进了一个这样的房间,他一定会被吓一大跳。   像这样的味道,被男人闻道后自然会让他怦然心跳。至于那个情僧妙莲为什么会闻出这种味道。就是因为他是一个僧人,平时很少接触女子,所以对这样的味道更加敏感!   估计妙莲这样的和尚,要是贴近了使劲闻一鼻子女孩身上的味道,都能让他当场“唰”的起一身鸡皮疙瘩……还好今天碰到了这个和尚!   沈渊不由得心中暗自大叫侥幸,如果不是妙莲恰好在场,而且这个家伙还是一个对女子气味极为敏感的和尚,那么今天他们弄不好就会错失这个地窖!   在沈渊心中,一刹那间闪过了这些念头之际,就见秦玉虎已经掏出火折子。   他用手护着,迎风一晃将它点亮之后,毫不犹豫的将火折子扔进了地窖。   随即秦玉虎的身影一闪便跳了下去,紧跟而下的便是苏小棠,大家的心立刻便揪了起来。   下面有没有妞妞?有没有隐藏在地窖里的强敌?这真是谁也说不准! 第213章 馨香岂在尘泥下、女儿袖里、鬓间繁花   等了一会儿之后,沈渊听到地窖里依然没有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就知道里边并没有发现敌人,然后他和蓝姑娘也接连跳了下去。   甚至伤重的情僧妙莲,和吴六狗也都接连下了地窖。   下到地窖里大家才发现,面前是一条漆黑的走廊。这条通道的顶部,差不多正好和人站起来后头顶平齐那么高,周围两侧横宽也只有五六尺。   再往前是,一条渐渐向下的幽深地道,前方火折子的光芒隐约闪烁,苏小棠和秦玉虎已经搜索到了前方的两丈之处。   苏小棠的手里也亮着一支火折子,同时蓝姑娘的手里也有一根。借着朦胧的火光,沈渊看到两面的墙壁全都是直接从土壤里挖出来的,上面还布满了锹镐的痕迹。   当他们往前走了一段,沈渊发现前面的苏小棠已经停了下来。   在一侧的墙壁上,开了一个通向侧面的门口。这门口上绑着胳膊粗的木质栅栏,苏小棠正站在门口,看着那里头发愣。   沈渊挤过去一看,发现那里面是一个大约五米乘以五米大小的房间,里头弥漫着一股青春少女的气味……但是现在的房间里却是空空如也!   栅栏门上并没有上锁,只有一条垂下来的铁链,一个拳头大的铜锁正扔在地上。沈渊拉开门走了进去,在周围仔细看了一圈。   用土夯实的地面上铺着一层稻草,那上面还留着有人坐卧的痕迹,女孩儿的身上的气味越发浓重!   据沈渊估计,这里最起码有三十位以上的女孩子,曾经一起在这里停留过,才会形成这样的味道。   除此之外,这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沈渊冷着脸退出了这间密室,他们在火折子的光芒映照下继续向前,很快就走到了通道的尽头。   这条通道一共也没有十五米长,除了渐渐向下之外,只有半途上和尽头各开了一间密室。   尽头处的那间密室却小了很多,显然不是用来囚禁女孩,而是用来放置什么物品的。门口安装的并不是木头栏杆,而是一扇厚重的木门。   沈渊推开半掩的木门往里一看,只见这个七八平米大小的密室里空空如也,地上连一根稻草都没有。   沈渊走进去,在这间密室里四下仔细观察。   墙壁上什么也没有,地面没摆放任何东西。当沈渊举着火折子蹲下来,他看到地面上,似乎被一个什么东西压出了整齐的痕迹。   “应该是木头箱子,”沈渊借着火折子的亮光,看着这个方方正正的痕迹说道:“这个箱子有三尺宽、三尺长,看起来并不大也不沉重……六哥!”   “来了!”吴六狗在秦玉龙的扶持下,捂着自己的肋下,呲牙咧嘴地走了进来。   然后他就在沈渊的身边双膝跪下,把自己的整张脸都凑在地上那个箱子的印记上……自从沈渊认识他以来,他还从来没看见过吴六狗这么认真地闻过一件东西!   “腐烂的草……烂泥……发臭的动物……我从来没闻过这个味道!”吴六狗嗅探了半晌,这才直起身来,跪在地上一脸疑惑地说道。   “这玩意儿闻起来就像是沼泽地里的烂泥,不……比那要臭得多,我形容不出来,也不敢乱猜那是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沈渊慢慢扶起了吴六狗,把他交到秦玉龙的手里扶着,然后皱着眉问道:“妞妞的气味,在不在刚才那间密室里?”   “没有!” 这一次吴六狗答应得倒是异常干脆,显然他没有从三十来个少女里,分辨出妞妞身上的气味。   吴六狗想了想后说道:“从时间上来看,咱们妞妞应该是被拐来之后,那些人还没来得及把她放进地窖,庙里就发生了变故。”   “不但七八十个和尚全都死了,而且这里边的女孩也都被转移到了别处。”   “现在外面大雨滂沱,所有的气味都会被冲刷干净,等到雨停之后……”   说到这里就见吴六狗皱着眉,一脸忧色地向沈渊说道:“少爷你得另想办法追踪妞妞了,我怕是做不到了!”   “我明白!”沈渊也知道慢说是吴六狗,就算是后世最好的警犬,在大雨之后想要追踪人身上的气味都是不可能的事。   “玉龙哥!”沈渊咬了咬牙,拍了拍秦玉龙的肩膀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竭尽全力把妞妞救回来,我向你保证!”   “我知道,少爷!”这时的秦玉龙也是眼圈发红,他心中虽然极其焦急,但是也知道这位沈少爷的性子,他一定会全力以赴帮自己找回女儿!   他们又仔细搜索了这间密室,之后重新回到了地面,所有人都在前面的大殿集合到了一起。   苏小棠用火折子点亮了大殿上所有的香烛,关上了大殿门之后烛火也稳定下来,总算是有点亮儿了。   这时大家还想着后院僧房里,那莫名其妙的七八十个死和尚,外加那个空空如也的地窖!   外面大雨滂沱,冷风忽缓忽急,此刻的沈渊也在心中暗自着急。   即便他们想顶着雨出去寻找,现在手里也没有任何线索。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雨过后,所有的痕迹和气味都会变得无法辨认。   沈渊作为这些人中的首脑,雨停之后他就要想到一个办法,去追查小姑娘妞妞的行踪,可是他现在该去哪儿找呢?   这时的妙莲和尚却忍着伤势,拿了蒲团在佛前燃香诵经。   好长的一大段经文,在他口中流畅地背诵出来,这佛音梵唱听了之后,倒是让人心里渐渐地安静下来。   等到他念完后,沈渊好奇地向他问道:“这个时候,你念经干什么?”   妙莲和尚想了想说道:“进了禅院之后,贫僧看到墙壁两侧写着南无阿弥陀佛,后殿盖的又是天王殿,所以这间红花寺,应该是一间禅净双修的寺院。”   “所以我把《妙法莲华经》、《金刚经》和《圆觉经》都念了,让那些死去的和尚得以回向净土,往生西方……”   “我倒是觉得,他们不一定能去得上极乐世界,”沈渊撇了撇嘴,冷笑了一声! 第214章 为寻芳踪辨真假、公子密查、贫僧好杀   沈渊冷笑着说道:“这间寺庙里不但挖了囚禁女子的密室,我丢失的那个侄女的踪迹也直指此处。”   “那些被杀的和尚,现在还不能排除他们是人口贩子,或是残害妇女的淫僧!”   “如果他们真的做下了这样的恶行,你这和尚就算把经文念上一万遍,他们也去不了西方极乐世界。   更何况,不留人吃饭的和尚……应该不是什么好和尚。”   听到了沈渊的话,那情僧妙莲知道他说得有理,一时之间也无法反驳,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之后妙莲坐在那里似乎要打坐入定,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开口向沈渊说道:“施主一心救人,贫僧明白。”   “这些和尚若是真犯了这等恶行,被我见到了,贫僧怕是也要杀了他们……”他这句话,差点儿没把沈渊当场气乐了!   这妙莲和尚一心向佛,却又嫉恶如仇,念经念得顺溜,杀起人来居然也毫无挂碍。   也真难得这个奇怪的僧人,他是怎么把修佛和杀人这两件事儿,弄到一块儿去的?就他这样的,没把自己给弄得精神分裂,算他有本事!   ……   眼看着这场雨一直下到午夜时分,才渐渐小了下来。   沈渊派秦玉虎顶着小雨去扬州城里,一边把这里的凶案报告衙门,一边雇几辆马车来。   趁着他还没回来,沈渊和蓝姑娘他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刚才发现的案情。   通过那囚禁了三十多个女孩的地窖,他们可以看出绑架妞妞的案子绝不是偶发事件,而是一个大规模的团伙作案。   这些人既然在红花寺地下挖了个藏人的地窖,那就说明红花寺的和尚跟这些案子肯定或多或少有着关联。   现在所有的和尚都死了,杀他们的人究竟是谁?又有着什么样的目的?而那些女孩又去了哪里?这就成了一大堆未解之谜。   按照沈渊的估计,这里边的事绝不简单。因为有人能下狠心,一口气杀掉了七八十个和尚灭口,那就说明他要掩盖的事件,肯定比死了一整个庙的和尚要严重得多。   沈渊看了看秦玉龙,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秦大哥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我明白!”这次还没等沈渊说完,就见秦玉龙红着眼圈儿向沈渊说道:   “关于您破案的事,玉虎也告诉过我一些,我知道整个扬州城若是您查不出来,也绝没有第二个人会有这样的本事,能找到妞妞的下落。”   “更何况小沈先生的心肠,难道我还能不知道?您肯定能把妞妞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一样来找。”   “您只要尽力就行,我秦玉龙永远记得您这份恩德!”“可别这么说,等我把人找回来再说。”沈渊咬着牙自言自语道:“最特么恨这些人贩子了,把人弄得妻离子散的,就为了自己赚这俩钱儿!”   “他娘的,等我抓住这帮王八蛋,我让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看着沈渊在这里发狠,蓝姑娘和苏小棠赞同之余,心里也暗暗吃惊,瞧这位沈大少爷的意思,这次估计是又要有人倒大霉了!   ……   没过多久,秦玉虎带着扬州城的差人赶来,沈渊认出了捕快当中有石勇捕头的副手小山子,于是就把他叫过来,将发现尸体的经过向着小山子讲述了一番。   然后沈渊就带自己的人上车回城……其实他们也并不是非得坐车,不过那位吴六狗兄弟身上有伤,回去的路上还是稳当点好。   回到了家里,沈渊让秦玉虎陪着秦玉龙回去,把他好好安顿妥当。   沈渊还告诉秦玉龙,事情由他去办,让他不要再跟着了,秦玉龙不会武功,别再被什么贼人给伤了。   之后沈渊就带着众人在自己家里休息,他甚至还把那位情僧妙莲也带回了自己家。   等到次日一清早,熬了大半夜的小山子就把消息向沈渊传了回来。   ……   那红花寺在扬州城南,他们这些捕快昨天清点了和尚的尸体,勘察了现场,还一大早通知了扬州府的石勇捕头去了现场。   据小山子说,除了那间堆放尸体的僧房之外,其它的房间里还发现了绳索兵刃之类的东西。看起来有一些和尚参与了绑架少女的案件,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了。   可是在这之后,捕快们就没有找到其它的证据。由于寺庙里的人全都被杀了个干净,所以这里边究竟缺谁少谁,领头的在不在死者里面,这些捕快也不得而知。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被杀掉的那些和尚一共是七十六个人,通过身上不同的伤痕显示,这次动手杀人的最起码有十个杀手。   而且所有的尸体都是被一击毙命,死得干净利落……这说明动手的可不是一群普通的强盗,而是一群专业刺客!   “这就奇怪了……”沈渊一边想着,一边趁着微弱的晨曦让大家赶紧出门。   街道上十分清冷,迎面吹来的西风凉意十足,没过多久大家身上的衣衫就全被风给吹透了。   可是这些人却没有一个抱怨,大家都知道时不我待。万一要是妞妞姑娘和那些被绑的女孩儿让人转移走,他们可能就再也没办法把人找回来了!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吴六狗的伤势又有所恢复。这次沈渊让人把一张太师椅铺得软软的,四个椅子腿儿绑上了两根竹竿,抬着它就可以在街上飞快地行走,而且吴六狗坐在上面,也比躺在门板上舒服多了。   一出门上了大街,大家都看向了沈渊,意思是问他往哪儿走,而沈渊则是毫不犹豫地向吴六狗问道:   “扬州城里最大的人牙子是谁?”   “我知道,”吴六狗坐在软乎乎的太师椅上,身上还裹了一床棉被,就像个白色的大蚕茧儿露出了一张脸。   他向着沈渊说道:“扬州城里最大的人牙子,我记得他叫胡四……您要找他?”   沈渊一点头,吴六狗随即说道:“顺着大街接着往前走,我知道胡四家在哪儿!” 第215章 当门一言人惊煞、虎狼之家、小羊无瑕   于是沈渊带领着队伍,浩浩荡荡向着人牙子胡四的家中走去。在这期间,他还向吴六狗问了问人牙子这个行当里边的内情。   原来古代人有个说法叫:“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其实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古代各个行业内都有自己的陈规陋习,要是有些人想赚钱想疯了,就难免会做出一些讨厌的事来。   比如说船夫,把船摇到河中心再给你涨船钱,你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再比如说车夫给你拉到深山老林里,趁机勒索你的钱财,这些事儿总是有的,所以也就有了车船店脚牙这样的说法。   至于说这里边,还有两个现代人不太熟悉的行业,脚就是叫脚夫,就是负责替顾客往远处挑东西的。一听这个行业就知道,这帮人要是想干活的时候,顺走你一点货物是非常容易的。   还有就是牙人……这个行业的覆盖面就比较广了,基本上来说它就跟现代的中介差不多。   不过这里边有些人专门介绍房产的,叫做房牙子,也叫房经济;有的人专门倒卖骡马,就叫骡马牙子。   当然这里面还有人凭借自己的实力强横欺行霸市,比如水浒传里那个浪里白条张顺,就是鱼牙子。   从水浒传原文里就能看得出,张顺在没到码头之前,所有的渔船甚至连一条鱼都不敢往外卖。你就知道这些打鱼的渔夫,被这些鱼牙子压榨得有多狠!   至于他们今天找的这个胡四叫做人牙子,据吴六狗说,这些人牙子的“货源”,通常都是在饥荒年间到乡下去收一些穷苦人家里的儿女,反正是养不起吃不上饭的,基本上给个仨瓜俩枣的就能买走。   除此之外,他们还负责这片区域内奴婢的买卖,在红楼梦里经常有这样的台词:“把她打了板子,喊人牙子来卖了去!”   从这一句话你就能知道,这些人牙子经常来往于富贵人家。通常他们会把自己买来的那些小孩儿中,脸面比较齐整,人也比较聪慧的卖给大户人家当奴婢或者仆役。   所以老百姓都被生活逼得卖儿卖女了,这些人还要从中间再赚上一层血泪钱……他们这些人既然干上了这样的生意,那自然都是心如铁石之人。   至于今天他们去找的这个胡四,就是扬州城里最大的人牙子。他的手上据说有百十来兄弟,就活动在扬州城和周边的四乡八镇。   当然对于人口买卖这样的事,一定不会有人比胡四知道得更多,这其实就是沈渊今天找他的原因。   等到他们来到胡四的家门外,发现这里是好大一片院落,周围的院墙修建得也高。   沈渊命令秦玉虎在外边拍门的时候,吴六狗还笑着说道:“这些人牙子一般都是下午和晚上活动,这么早怕是没人起来……”   “没起来就砸,砸到他们起来为止,”沈渊冷冷地说道:   “我就问他们几句话而已,这帮家伙要是老老实实告诉我也就罢了,如果要是敢炸刺儿……哎?那个和尚咋没跟来?”   沈渊的意思是跟那些人贩子一语不合就要开打,这时候一想到要动手,他才想起来那个特别能打的妙莲和尚,自己怎么把他给忘了?   “他没来,妙莲大师说他身上的伤还没好,”秦玉虎一边砸门,一边回头向沈渊说道:“但是早上咱们出发的时候,他倒是特意嘱咐了我一句:   “他说咱们查案的时候,要是碰到对付不了的硬手,就到扬州城内的天宁寺去找他。”   “妙莲说他先去养养伤,不过只要跟人贩子有关,咱们只要开口,他肯定帮忙!”   “好样的,这和尚还真行!”听到这里,沈渊的心里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他一想到“需要打人的话,你就喊我”这样的话,居然出自那位佛法精深的和尚嘴里,他就忍不住想笑!   就在这时,胡四家的那扇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只见门里一探头,露出脸的居然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这小姑娘梳着两个可爱的包包头,脸蛋儿长得挺俊不说,眉间还带着一股怒气!   “找谁?”   “找胡四……”   “死了!”   在门口敲门的秦玉虎刚说找胡四,那个小丫头就泼辣地一瞪眼,把脸往回一缩就要关门!   “坏了!”大家一看这小丫头居然要给他们吃个闭门羹,顿时心里就是一紧。   难道他们这些人,真要把人家大门砸碎了才能进去?   可就在这时,眼看着门都关上了,就听沈渊突然在后边说了一句:   “死得好!”   “嗯?”沈渊这一句斩钉截铁,不但大家吓了一跳,就听那大门“吱呀”一声,居然又打开了!   “你说什么?”只见那小丫头又把头探出来,一边瞪着眼睛朝外边发问,一边目光扫视着外面的一群人,想要知道到底是谁说出来的那句话。   “我们找胡四问点事,”沈渊随即对着那个小丫头说道:“昨天晚上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被人拐走了,我想问问他知道不知道。”   “那行!”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立刻给他们开了门,还摆手让他们大家往里走。   她一边把两扇院门打开,小姑娘还一边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一大清早的,又有人干那些买人卖人的缺德事儿呢……”   听到她这话,沈渊又笑了笑,他随即一边走,一边向这个小姑娘问道:“胡四是你爹?”   “对啊!你怎么知道?”这小姑娘本来要跑到里边去报信儿的,听到了沈渊的话,她随即转过头,向沈渊不解地忽闪了一下眼睛。   “除了胡四的亲闺女,我估计也没人敢在这院子里说这样的话……”沈渊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那个小姑娘赶紧去报信。   没过多久,就听的内院里一阵脚步声响。   一个瘦高个儿的汉子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随从,从里边走了出来。   这个汉子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岁,生着一副刀条子脸。他一边走一边还一圈圈儿地往自己腰上缠腰带,看起来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第216章 蛮横至此人气煞、芳踪问罢、无处寻花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你有事儿?”胡四一看来的是个生人,随即就是一愣。   在这之后,他看到沈渊身后连男带女带来了一群人,居然还有一个用椅子抬来的,他立刻就皱了皱眉。   “我想问你点事……”   “不知道!”   没想到沈渊笑着一开口,被对方这一句话就给顶了回来!   胡四一听沈渊说的话,就知道他不是来买卖人口的。自然不会给这位沈大少什么好脸,只见他丢下这三个字,扭头就要往回走!“你最好知道……”这时的沈渊在他身后冷冷地说道:“不然的话我就把你屎打出来,再趁热喂你一口一口吃下去,到时候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嗯?”   胡四顿时就是一惊!   他立刻停住了回去的脚步,惊讶地一转身,向着沈渊他们这边看来。   而此时那位苏小棠姑娘,一听说要暴打人贩子,顿时就乐得两眼放光!她一双手立刻就向腰后的兵刃伸去……   话说她那对子母鸳鸯钺,自从打造好了以后还没见过血呢,今儿拿人贩子开光岂不正好儿?   而那位蓝姑娘,却因为沈渊刚才那句恶心话弄得她胃里一阵翻搅,姑娘立刻狠狠瞪了沈渊一眼。   这一刻,沈渊和胡四对视了一下之后,沈大少爷随即就指着这个刀条子脸的人贩子,对自己的同伴说道:“看见没?一看眼神儿就知道他不服啊!”   “是啊!”秦玉虎也在旁边附和着说道:“待会儿少爷您问完了之后,估计他说出来的也未必是真话……要不咱还是先把他屎打出来再说?”   “打吧!”这一下沈渊欣然同意,只见他们这边的人随即拽兵刃,就要上前动手!   胡四一看这帮人手里拿的兵刃一片寒光闪烁,竟全是杀人的物件儿,哪有什么棍棒秤砣之类用来斗殴的家伙?   尤其是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姑娘,手里两件兵刃上又是钩儿又是刃儿,又是尖儿又是刺儿……这一动上手准得有人当场丧命!   “慢着!”胡四当时就觉得头皮发麻,知道事情要坏!他连忙伸出手示意沈渊他们,先不要动手!   只见胡四想了想后,面色狰狞地向沈渊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我总能查出来的……你做事的时候,就不想想家人吗?”   “你倒卖人口的时候,咋不想想你闺女呢?”这时沈渊居然针锋相对,一句话就把胡四威胁他的话语顶了回去,霎时间就把胡四怼得满脸惊愕!   “你敢打我女儿的主意?小羊你给我滚里边去!”   这时的胡四,拧眉立目的还要发狠,却一眼看见自己女儿就站在旁边,他连忙让这个小丫头赶紧回内院去!   “你看!你看吧?我就知道你这老不死的,做的这缺德买卖,早晚有这么一天!”这时胡四的闺女胡小羊,居然跺着脚损了他爹一句,随后又转头向着沈渊说道:   “我不进去!您要是想问什么就问胡老四,我在旁边盯着他,保证这老东西说得都是真话!”   “好嘞!”沈渊看着胡四的闺女胡小羊,心里倒是一阵好笑!   话说胡四这个闺女,肯定是对她爹做那些买卖人口的生意十分不高兴,因此这爷儿俩只怕也是整天闹个不休。   看起来胡四这个女儿小羊,居然还是个有正义感的姑娘……这也真是个异数!   见到闺女这样,胡四的气势也泄了七八分。于是他挥一手让自己的人靠后,之后向着沈渊说道:“你想问什么?赶紧的我早饭还没吃呢!”   当他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了对面那位少爷刚才说,要趁热呼喂他那番言语……把这胡四也给恶心得一皱眉。   之后在沈渊的示意下,秦玉虎上前把昨天下午,他侄女儿妞妞失踪的事,从头到尾跟胡四说了一遍。   ……   听秦玉虎说完之后,就见胡四皱着眉想了想,然后用力摇了摇头:“这件事肯定不是我的人干的,我们的生意是自愿买卖,哪有去抢人的道理?”   “你也别一听说有人被拐走了,就到我这儿兴师问罪!”说到这里,胡四抬头向沈渊看了一眼,然后一脸郁闷地说道:   “到乡下收羊毛的,跟到人家羊圈里偷羊的,那能是一回事儿吗?”   “更何况这还是在扬州城里,我敢在这儿拐卖人口?这样的事只要犯了一回,我们这些人的营生还干不干?”   听到他这么说,沈渊也是暗自点头,然后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胡四接着说。   胡四随即说道:“另外你说那里面关押着三十多个女孩子,就那个庙……那也不合情理啊?”   “在咱们大明朝,只要是本人或父母自愿,卖身为奴那都是都是合法的事,能花点儿钱买来的女孩子干嘛要去拐?弄得跟做贼似的……”   “哦!”听胡四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渊一拍脑门儿,这才想到自己犯了个错。   他终究还是把后世的习惯性思维带到了这里,他忘了在大明朝,买卖人口这种事儿几乎是合法而且是半公开的。   可是在这之后,沈渊随即就皱着眉头说道:“你这不废话吗?要是按你说的,这世上哪里还有拐卖人口这种事儿?”   “哎呦我的少爷!”这时胡四愁得一皱眉,向着沈渊说道“你说的拐卖人口,那都是一个两个女子小孩儿,被人拐了以后,换个地方卖了换俩钱儿。”   “像这样都是偷着干的,被捕快抓住了就要按大明律处置,哪里有三十五十的女孩子往家里弄的,那不作死吗?”   沈渊一听他的话,顿时就暗暗皱起了眉!   原来他还以为找到了扬州城里最大的人贩子,就能打探出一些内情来的。   没想到事与愿违,显然红花寺里那些女孩子被人拐来之后囚禁在地窖里,这跟这个人牙子胡四做生意的路数截然不同!   也就是说,这个胡四所说的话,对沈渊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沈渊暗自皱眉,随即对胡四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把你关押那些孩子的地方打开让我瞧瞧,要是没有我侄女儿的话,我抬腿就走!” 第217章 羊入虎口命多舛、问罢吴六、因何色变   “嗯……好!”   胡四一咬牙,也只能答应了。   他现在也知道沈渊这帮人不好惹,现在双方虽然在心平气和地交谈,可对面那几个人的手还是一直握着腰间的兵刃……这些人似乎对动手打自己,有一股种难言的狂热!   反正就是看看而已,又没什么危险,所以胡四也就答应了。   在这之后,他带着沈渊和秦玉虎他们到了自己的宅院深处。在那里有一大排房舍,窗户上都钉着铁栏杆,门板也是极其厚重。   他把这排房门挨个打开,让沈渊他们进去看,果然沈渊一进去看到的这副景象,又让他直皱眉头!   这里每间房子大约关了七八个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有的还在那里不住啼哭。   这里边大的十二三岁,小的也就五六岁上下。胡四一边给沈渊他们看,一边还恬不知耻地说道:   “这些孩子在我这儿,可比在他们爹娘老子的身边吃得好多了!   “我这一天两顿饭,给他们吃得滚瓜溜圆,没过几天脸上就长出肉来,到时候就好卖了……在他们家里还有饿死的呢!”   沈渊咬着牙,叹了口气退了出来,又接连看了七八间房子。   这里边的孩子也有八九十个,但是其中却连一个面目齐整的都没有,更别说秦玉龙家的妞妞了。   随即沈渊摆了摆手,示意让大家跟着他一块出去。那胡四送他们出去的时候,嘴里还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打听,似乎想要问清楚沈渊是哪家的少爷。   他一看这位大少爷的气质就知道,他家里必定是个有钱有势的。胡四还说让沈渊家里要用人的时候尽管来找他,看来这家伙的心思又跑到生意上去了。   沈渊也没理他,一言不发地走了出来。   出了大门后,他们在街上拐了个弯儿停了下来。   这时沈渊转头向着秦玉虎问道:“有一件事,我很是想不通……”   “既然在咱们大明,人口买卖的事可以正大光明地做,那些和尚为什么会大费周章,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拐人?”   “我也想不通,您说这是为什么?”此时秦玉虎“咔咔”地挠着头皮,愁眉苦脸地向沈渊说道:   “可惜那些和尚都被杀人杀了个干净,不然哪怕有一个活口留下,咱们也可以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地干这种破事!”   “你倒是说说,”这时沈渊向着秦玉虎问道:“刚才那些孩子你也看见了,他们跟你家妞妞,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没有?”   “那可太多了,”秦玉虎随口说道:“那个胡四家里面,小的孩子就不说了,根本看不出来长大了是什么样儿。就算是那些大点儿的女孩子,相貌也只能算普通。”   “我家妞妞虽然是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可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将来必定是个大美人儿的坯子……”   “嘶!”听到这里的时候,沈渊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他抬头向天,皱着眉沉思不语,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长得漂亮……这或许就是其中的原因!”只见沈渊想了半晌,终于还是咬着牙说出了一句话。   此时大家都等着沈渊,由他吩咐下一步的行动方向。而这位大少爷却转过头来,向着吴六狗问道:   “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我看到你忽然皱了皱眉头,你是发现什么事了吗?”   “不是,”吴六狗想了想后,这才摇头苦笑着说道:“刚才有个胡四的手下从我眼前经过,他身上带着一股山茄子的味道。”   “这味道刺鼻的很,一闻之后就很难忘记,所以我就皱了皱眉头……”只见吴六狗叹了口气说道:“到后来,我才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山茄子是配置蒙汗药的主料,甭管什么蒙汗药都离不了它。”   “胡四那帮人贩子做的买卖,最是少不了蒙汗药这种玩意儿。”吴六狗摇着头说道:   “一般在道路上运输孩子的时候,为了防止住店睡觉的时候,小孩整夜哭闹或者是趁夜逃跑,人贩子都会下点蒙汗药让他们睡觉。”   “所以这个味道,刚开始闻到的时候我就愣了一下,过后才知道,这气味出现在他们身上,其实一点儿都不稀奇!”   “嘿嘿!还是少爷眼力好,”只见吴六狗笑着说道:“居然我老吴脸上的神情一变,都没瞒得过您!”“哦……”沈渊听了之后,他也点了点头,知道这事并没有什么稀奇。不过他对蒙汗药这玩意儿,还是有些好奇的。   在前世他知道,所谓的蒙汗药、甚至是华佗所用的麻沸散,其中的主要成分就是曼陀罗花里的莨菪碱和少量阿托品。   要是从华佗身上说起,那么关云长当初刮骨疗毒面不改色,也可能和这种曼陀罗花有关……沈渊只知道这种曼陀罗花,在民间还有个名字叫“山核桃”,却不知道它在淮扬一带,还被人称为“山茄子”。   沈渊看大家都在看他,那个急性子的苏小棠姑娘还轻声向他问道:“怎么样少爷?你还有主意没有?”   “有啊!”沈渊点了点头,向着众人说道:   “蓝姑娘去王府管家那里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数量集中的漂亮女孩子,被卖到王府里的记录。这件事王府里应该会有专人负责,你只要找到这个人一问就行。”   等到蓝姑娘点头之后,沈渊又向吴六狗说道:“把消息散到桩会诸位兄弟那边,问问咱们庄会的一千多兄弟,最近有没有人发现在扬州城里,集中圈养一些长得漂亮的女孩子。”   “好的!”吴六狗立刻答应下来。   在这之后,沈渊又向秦玉虎说道:“你去那个红花寺,找附近的村民打听一下寺庙的底细,所有的情况事无巨细,能了解到多少就尽量去问!”   “明白了。”秦玉虎也立刻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沈渊向着苏小棠一摆手……本来他想让苏小棠跟他一起回家等消息的。   不过他看到苏小棠满脸的跃跃欲试,似乎在等着自己给她分配任务! 第218章 一寺红花死魂缠、夜中妙莲、暗访不难   沈渊只好无奈地说道:“小棠你挨个儿的去查访扬州附近的水陆码头,看看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有没有人带着大批女孩子或者是可疑的箱子,离开了扬州。”   “好的!”   这下大家全都接到任务,各自离去,沈渊自己也回家等待消息去了。   ……   到了家,沈渊一个人静静坐在厅堂里,心里还在想着一天以来发生的这些事。   原本他以为这只是一件小小的拐卖人口事件,只不过牵连到了自己手下的大工匠秦玉龙而已。   可是没想到查来查去,却惹出了红花寺七十六个僧人被杀事件,而且那三四十个女孩子也是不翼而飞!   这件事里,隐约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沈渊的心里把不多的几条已知线索,用各种假设不停地穿起来……可是没一样能完美地解释这些怪事!   等到过了晌午,眼看着日头渐渐偏西,外界的消息也纷纷传了回来。   最早回来的是蓝姑娘,她回了王府之后,不但专门询问了负责给王府买卖丫鬟的管家。甚至还利用关系打听到了譬如伯爵府李域的家里,她接连找了几位权贵之家,一一做了调查。   结果都是一样的,在最近这些日子里,都没有漂亮女孩子集中出现的迹象。   等蓝姑娘说完之后,沈渊暗自心道:这样的结果,已经证实了自己之前的设想。   像妞妞那样的女孩子被拐来之后,并不是用来卖给本地权贵和富商,用来谋利的!   然后吴六狗也返回了沈渊的家中,带回了从桩会打探来的消息,他带来的消息内容,更是简单之极。   经过了大半天的探查,桩会这些汉子们分布到扬州城内各处,向大量的熟人打听询问之下,都没有发现有集中关押女孩子,或者是任何一个地点有漂亮女孩集中出现。   沈渊心道:这就说明这些人把事情做得非常隐蔽,他们甚至没有把关押女孩子的地方选在扬州城内……或者是只有红花寺那一个藏匿地点。   没过多久,苏小棠也回来了。   这位苏姑娘打听得极为细致,她在扬州附近的水陆码头,寻找了熟悉当地情况的船老大,或者是找消息灵通的店小二。   总之她打听了好一阵,都没有发现有大批女孩子或木箱,被运走的迹象。   听到苏小棠这么说,大家都觉得有些振奋。沈渊一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这些人是觉得那些女孩子既然没有出现在水陆码头上,就说明她们被藏在扬州附近,还没有被转移走!   这或许是个好消息,但是却不怎么太靠得住!   沈渊不忍心给大家浇上一盆凉水,却在心里苦笑着想道:“苏小棠没打听到那些女孩子离境的消息,并不能说明她们还在扬州附近!”   相反那些人行事如此诡异,他们既然有一口气杀掉了七十来个和尚的魄力和实力,偷偷运出去几十个女孩子,又能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他们要想离开扬州,也并不一定非要走那些水陆码头才行……   正当沈渊心中七上八下地想到这里时,秦玉虎也回来了。   ……   秦玉虎回来的最晚,其实是因为红花寺附近本来就居民稀少,更何况位置还在扬州城外。估计为了打探红花寺的消息,秦玉虎也没少跑路。   等到玉虎回来之后,他立刻向沈渊汇报了打探来的情况。原来那个红花寺本来香火就不旺,可是这几年来,和尚却是越来越多。   而且这些和尚对待那些上香礼佛的人,态度也并不怎么好。再加上位置偏僻,所以也没什么人到那里边烧香许愿。   不过那些和尚深居简出,看起来倒是十分老实,所以也并没有引起周围那些乡亲的怀疑。   再加上这个红花寺一向跟外界来往不多,所以里边的主持是谁、到底这座庙里有多少个和尚这些情况,外界也很难有人说得清楚。   听秦玉虎说到这里,大家就暗自皱起了眉。因为秦玉虎这一上午,基本上没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情况。   不过沈渊却是冷笑了一下,向着大家说道:“现在看起来,这个庙里的和尚,倒是越来越不像什么善良之辈了。”   沈渊说到此处,他一抬头看到大家都在等着他解释,于是他接着说道:   “不招待香客、不接受外来僧人挂单、这就说明这些人心里有鬼。深居简出说明他们内部纪律很严,这些红花寺的和尚,绝对是个严密的组织。”   “大家可以想一想,即便是一群山贼,他们是不是也得有人出去偷着喝酒,或是趁着半夜溜出去玩儿之类的?”   “可是这个红花寺的周围,就完全没有传出这样的风声。那就说明这些和尚,就是围绕那个藏匿女孩子的地窖才会存在的!”   “对啊!”听到这里,大家这才明白,沈渊通过分析得出的结论,应该是距离事实不远。   等到沈渊派出去的所有人全都返回了原处,这时妞妞失踪的案件还说不上有什么进展,可是天却要黑了!   眼看着这一天过去,却是一无所获,所有人心里都是暗自着急,那个秦玉虎就更是一副苦瓜脸。   “你去。”这时的沈渊朝外面一指,向着秦玉虎说道。   “嗯?”这下秦玉虎立刻就精神了,只见沈渊接着说道:“你去天宁寺,把那位妙莲和尚请过来。”   “啊?”听到这句话,秦玉虎的身上就是一震!   而此时的大家也同时想到,妙莲和尚在早上离开沈渊家的时候,向秦玉虎说的那句话……   “要是你碰上对付不了的硬手,尽管来天宁寺找我!”   这么说,这位沈少爷居然要跟人动手了?大家的脸上随即一喜,可是又诧异地想道:这都一天了,他们哪查出了什么像样的线索?   现在沈少爷居然去请了妙莲和尚来,他这是要跟谁来劲啊?   秦玉虎接到命令之后,“嗷”的一声跳起来就往外疯跑,他走了以后,大家全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沈渊。   沈渊却摇了摇头说道:“一会儿我要去办件事,你们全都不方便跟着,只有这位妙莲大师最合适。” 第219章 一拥而上车轮战、风情无边、月下花船   等到大家再详细问的时候,沈渊却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怎么也不肯再往下说了。   大家全都没有办法,只得任凭这位沈少爷卖关子。他们一想到这位神出鬼没的沈大少爷,又开始行踪诡秘起来,这些人一个个心里全都痒痒得不行!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沈渊索性出门去迎接那个妙莲和尚,而这时的蓝姑娘却从后边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沈渊来到了院子里,蓝姑娘一回头看见后边没人跟上,一探手就把沈渊后腰上的一块软肉,紧紧地掐在了玉指之间!   “你说不说?”   “我说!疼!撒手!”沈渊疼得直跺脚,他现在还真是怀疑,是不是连金钟罩铁布衫都练不到这个地方,怎么一掐起来居然会这么疼?   “那你跟我说说,你到底鬼鬼祟祟的要去哪儿?”听沈渊说答应告诉她了,蓝姑娘连忙追问道。   “我要带那个和尚去瘦西湖花船上,找几个姑娘乐呵乐呵……我不是开玩笑,姑奶奶你别掐了!”   蓝姑娘看沈渊痛得脸上青筋都蹦出来了,她也慢慢松了手,之后她冷着脸看着沈渊,似乎在等他回答。   就见沈渊掰着手指头说道:“我要去花船上查案子,你说让我带谁去好?”   “你和苏小棠都是女的吧?是不是不方便我跟花船上那些人套话儿?”   “吴六狗身受重伤,其他人不会武功!”   “那秦玉虎呢?”蓝姑娘又诧异的向沈渊问道。   “他担心自己侄女的安全,那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你没看见呗?”沈渊皱着眉头道:“古往今来找姑娘去玩儿的,有他这面相儿的吗?”   “还上花船呢,你看他的脸,像上坟的还差不多!”   听到了这句话,蓝姑娘也叹了口气,沈渊说得倒也真是这么回事。   这时的蓝姑娘想起了一件事,她忽然笑了笑道:“昨天你是没看见吗?那妙莲和尚一闻到女孩儿身上的气味儿,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你让他这么一位正经僧人,跟你一块上花船去,你这损主意是咋所想出来的?”   “这叫什么损主意,这叫正经主意好不好?”沈渊闻言,一本正经的答道:   “就妙莲的身手,最起码保护我是没问题的吧?另外我谅他一个和尚,也不好意思跟我抢好看的小姐姐!”   “唉……算你说的有理!”蓝姑娘也知道沈渊要去办正经事,于是她蹙着秀眉想了想之后问道:“你想到瘦西湖花船上打听什么?”   听到蓝姑娘问起,就见沈渊小声说道:“今天白天的时候,秦玉虎说咱妞妞是个美人坯子,当时我就想到了一样儿,咱们淮扬喜闻乐见的土特产……”   “扬州瘦马!”   “我呸!你说得对!”   蓝姑娘闻言,本能地啐了一口,在这之后聪明如她,也不得不承认沈渊说得确实没错!   看起来这位沈少爷对,今晚瘦西湖之行早有安排,甚至连保镖都找好了。蓝姑娘心里清楚,也就也不再多说。只是告诉沈渊要注意小心……还要多带金银。   毕竟瘦西湖上的花船,可不像那个春燕楼,弄个几十两银子就能打发了。那可真是个男人带多少钱去,就能花光多少钱回来的所在!   ……   没过多久,那情僧妙莲果然如约而至,一见面沈渊先看了看他的气色。   看来那个红色的大药丸子果然不同凡响,现在妙莲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受了多重的伤。而且他听说要去跟高手作战,随即就欣然前来,显然也是心中有底。   你这和尚,这回你可要大开眼界了……哈哈哈!沈渊随即笑着迎了上去。   “你带着兵刃没有?”妙莲一见沈渊要带他走,就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估计他还以为要去跟高手拼死搏杀呢。   可是蓝姑娘在一旁听了之后,却是莫名其妙地脸上一红!   “这话儿说的!”沈渊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我这兵刃,一向是随身携带,形影不离!”   “敌人有多厉害?”这时的妙莲不放心,居然又问了一句。   “那可厉害了,我跟你讲!”沈渊随即笑嘻嘻地说道:“而且这些人一向不讲江湖规矩,说不定会一拥而上,靠着人多取胜施展车轮战法……”   “那贫僧倒是不怕,”妙莲也正色说道:“真正的高手,哪有那么死缠烂打的?”   “要是真的十个八个一拥而上,说明他们反倒好对付……”   “不可轻敌呀,我跟你讲千万不能轻敌!这些人厉害着呢!”沈渊还要再接着往下说,却觉得自己脑勺后边一阵发凉……   估计他再说下去,蓝姑娘就该起脚把他踹出去了,沈渊赶忙拉起妙莲,急匆匆地往外就走!   “这家伙……咋就没个正经时候呢?”看见他们俩离去,蓝姑娘只觉得满面红潮,只得又羞又恼地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直到冷风把热得烫手的脸庞吹凉了一些,这时的蓝姑娘才转头回去……而这边,沈渊和妙莲大师两个人,直奔瘦西湖花船!   ……   到了入夜时分,瘦西湖畔正是分外热闹的时候。   和后世的情况不同,在花船上既可以吃酒耍子,又可以听曲赏花。却不用像落后的二十一世纪那样,男人得先找个地方吃饱了才能去玩儿。   如今正是华灯初上,瘦西湖的花船全都点上了红灯,停泊在二十四桥附近。   这时候,有人下了预定的花船上自然是搭好了跳板,有船娘打着灯笼等候要来的客人。   而那些临时起意过来玩儿的,只要看哪艘船若即若离地靠在岸边,打着红灯却没搭跳板,你就只管上去询问就行了。   除此之外,在瘦西湖岸上还有各大酒楼的伙计,等着客人们上船之后要酒要菜。   岸边上还有卖花的小姑娘、卖各种应急药物的老头儿、歌舞杂耍班子、丝竹乐器队伍、售卖果品的小贩儿。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眼看着夜色阑珊,灯影迷离,男人呼朋唤友的声音、女孩子的娇笑和调试琴弦的声音,伴随着酒香与花香,还有满湖的女儿香气扑面而来。   真是不待上船,心已经醉了三分。有些人一掷千金,其实喜欢的,也许就是此刻这种心跳的感觉吧? 第220章 乐上云霄第几重、事如春梦、人似秋鸿   沈渊带着妙莲和尚二话不说,就找了一条最大的花船!   这当口一个衣着朴素,手里握着竹篙的船娘,看到有位少爷过来,站在她船头的岸上,这位女子正要搭话,却见沈渊把手一招,向她说道:   “今儿少爷包船……麻利儿的!”   “好嘞!”一看到这位客人气宇轩昂,说出话来底气十足,那个船娘心里就是一喜,连忙让人把跳板搭了上来。   之后沈渊拉着妙莲上了这条花船,他一边向船舱里走,一边吩咐道:“船上的姑娘都留下,外边的条子不叫了……赏你们的!”   说时沈渊看也不看,一锭五十两的银元宝,顺手被他塞到了船娘的手里。   “多谢公子看赏!”   “谢公子!”   这一声答应得千娇百媚,同时船娘的话音一落,这花船上的十来位姑娘还有三四个操船的船娘,也都同时齐声道谢。   沈渊心中暗自想道:就听这一声谢,答应得整齐划一。而且语气里带着万般娇媚,却是从容不迫,就能看得出,这条船比春燕楼不知要高到哪儿去了!   ……   沈渊进了船舱之后,立时便闻得一股清幽雅致的沉香味,在船舱里飘荡。   虽然时值冬日,舱门紧闭,这里面却并没有显得气闷,这股冷香却是让人精神一振。   沈渊抬头一看,只见这花船的大厅堂宽敞高旷,完全没有船舱中的局促感。   在船舱里头,小巧精致的红木桌椅上镶金嵌玉,坐上去之后,所有的线条都透出一种柔和的质感。   一对宣德年的青花胆瓶里,插着孔雀羽毛,在灯光下辉煌闪耀。   两张方桌上,瓷盘里摆着佛手柑橘,为取其清新气味,燃着一炉沉香,暗香浮动,闻之欲醉。   在主位的后面,舱壁上悬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人似秋鸿来有信”,下联是:“事如春梦了无痕”。   看这书法墨迹淋漓,显然是名家手笔!   等到丫鬟端上茶来,茶香氤氲,绝非凡品。这茶碗一拿到手里,沈渊就看到那茶盏上的质地,在莹白中透着浅浅的肉红。   不用翻开茶碗底来看他都知道,那圈足下边一定写着六个字……大明成化年制!   后舱里传来姑娘轻轻的说笑声,有如银铃一般悦耳动听,沈渊知道这一定是故意露出来给他听的。   看到花船上这番光景,只怕兜里边银钱不足的客人,心里立刻就虚了……咱们这位沈大少爷却是露出了赞许的笑意。   之后只见舱门一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位中年美妇。他一见沈渊气度不凡,就知道今天把这位少爷伺候高兴了,整条船的人都有钱赚!   于是这位美妇自然是盈盈下拜,周身上下的气度一片雍容……沈渊知道这是花船上的妈妈来了。   和春燕楼里边那些妈妈不一样,在大小规模的青楼里,那些妈妈实际上相当于是大管家的身份,甚至有半数以上还是青楼的股东。   可是这瘦西湖上的花船却不同,一般来说每条花船上的主人,都是一位当红的姑娘。   她们为了能招待更多的客人来此花费,所以这位红姑娘的身边,都会围绕着一些从三四位,到十来位不等的姑娘。   至于花船上的妈妈,则单纯就是管家一类的人物。比如说像是商量价格、斤斤计较这类的事,当然不方便由姑娘来做,全都由这些妈妈们代劳……基本上她们的职能,更接近后世的领班。   当然这些妈妈目光犀利,待人接物极其圆滑,最善于把客人弄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掏出钱来。   等这位妈妈进来,先问了沈渊客人的数量。一听说今天就这两位,其中还有一个是和尚。这位妈妈的眼中,就是惊异地目光一闪。   话说两个人包这么大一条船,已经是很稀奇的事了。除非有人开会上瘾,不然怎么也不至于一个人找六七个姑娘来陪。   同时这里边还有一和尚……看起来还不像什么花和尚!那么这俩客人的身份,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那位妈妈随即问了沈渊,在这条“寒香舫”上想怎么玩耍。沈渊笑着说道:“酒菜一荤一素两桌,你看着上。”   “让姑娘都上来,人多了也热闹。今儿好好伺候我这位朋友,打赏一律双份儿,就一点……”   “别扫我的兴,我这人脾气急。”   “谨遵贵客吩咐!”这位妈妈听罢,随即恭谨地施了一礼,赶忙退了出去。   原本她刚才还想探探口风,在谈笑间问问这是哪儿来的一位公子,家世身份如何?她们好看人下菜碟儿……可是没想到,却吃了这位少爷一颗软钉子。   等她出去的时候,这位妈妈已经知道,舱里的这位少爷虽然年轻,却绝不是一个新嫩的雏儿,也不是个一肚子草包,只会撒钱的豪门蠢货!   她立刻出去,嘱咐姑娘们好生伺候。让这些人一个个打起十二分小意儿来,注意客人的脸色,可不要把平时那些乱七八糟的招数拿出来乱使!   等酒席摆上来,伺候的人也都撤了下去……实际上刚刚和岸上沈渊打招呼的船娘,除了划船之外,也当奴婢一样使唤。   之后一排姑娘整整齐齐地走进来,像是倾倒了一面玉屏风般,朝着沈渊他俩齐刷刷地施礼。   “都坐吧!热闹着点儿!”   沈渊笑了笑,一个没落,把这些姑娘全都留下了!   这一下船舱里多了十五六位姑娘,霎时间衣香鬓影、目光流盼,场面真是何其壮观!   ……这个时候,那位妙莲和尚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   刚才在上船之际,他就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沈公子居然把他领到一艘花船上?   当时他以为沈渊说的高手,就在这条船上……其实他居然蒙对了,这条船上还真都是高手……不过他今天要想跟人拼命,却是严重的来错地方了!   等到沈渊叫好了酒菜姑娘,眼看竹篙一点,船都离岸了,这时的妙莲和尚才意识到,弄不好这船上就他们俩男人! 第221章 执手相送到楚山、腕伸郎膝、处处可怜   于是妙莲转过头,莫名其妙地向着沈渊轻声问道:“人在哪儿呢?”   就见沈渊笑着说道:“大师佛法精深,眼中无色无相,真是令人钦佩!这不都是人吗?而且还都挺好看的……”   “我说的不是这些人,”   妙莲和尚愁得直皱眉,小声说道:“我是帮你打那些坏人来的!再说你说的那个色,也不是佛经里的色……”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个色?”沈渊眉飞色舞地看了妙莲一眼,把这和尚窘得直叹气。   他现在是算是知道了,只要离开了佛法,他根本说不过这个沈大少爷!   “请大师稍安勿躁,”沈渊笑着继续说道:“那个高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要了我的命!”   “再说你仔细看看这些美女……我怎么看都像是高手呢?”   此时船已离岸,这妙莲大师知道今天没有仗打,反而被这群胭脂红粉困于小舟之上。他长长叹了口气……估计现在他是知道“上了贼船”是啥意思了。   咱们沈大少爷,在这样的场面里倒是如鱼得水。他一上来先让这十五六个姑娘分成两组,分别在他和妙莲两边依次排开坐在桌边,然后让她们一个个通报姓名。   这里面不是紫鸢就是绿蕊,一个个名字从娇嫩的朱唇中说来,真如同银铃一般。这些姑娘听沈渊叫她们热闹一点,就知道这位公子喜欢这个调调。   于是她们美目流盼,口中窃窃私语,却是在暗地里打量着那个俊俏无比的和尚,还有咱们那位挥洒自如的俊美公子。   这花船上的酒菜,自然绝非普通酒楼可比,甚至可以说是汇聚了整个扬州的精华,可真是非同小可!   沈渊看着妙莲和尚静静地坐在那里,那些小姐姐给他夹菜他也不吃。于是笑着对妙莲说道:“我给你要的素席,没事的。”   “贫僧过午不食,抱歉。”妙莲闻言,轻声答道。   沈渊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抱歉的不是自己不吃东西,而是因为他自己没有提前说明,所以浪费了这么多食物,沈渊又笑了笑。   他夹起了一筷子菜,笑着说道:“这拆烩鱼头,里面一根骨头鱼刺都没有,大师知道是怎么做的吗?”   “这道菜要用六斤重的鲢鱼鱼头劈成两半,用鸡汤汆熟,然后把它翻过来,由厨师一根一根地拆掉鱼骨。”   “到了最后,整个鱼头上一根鱼骨鱼刺都没有,鱼头却依然保持原状,然后再用高汤烩制。”   “所谓戏子的腔,厨子的汤,每一个名厨熬汤,都有各自的不传之秘。”   “这道拆烩鱼头,经过慢火收汁,慢慢地把它炖得软烂无比。可是直到上桌时,它依然还是分成两半的鱼头模样。而且鲜嫩醇厚,入口即化……”   “我知道大师你不吃,我也没有引诱你破戒的意思,我是想跟你说……”   沈渊向着妙莲笑了笑道:“喜欢这些能让人愉悦的东西,是所有人的本性。”   “大师要想渡尽众生……你且得费劲了我跟你讲。”   “贫僧知道,”妙莲也居然点头说道:“贫僧尽量。”   “噗嗤”一声,沈渊闻言笑了出来!   之后他举杯将酒饮尽,向着船舱中的这些莺莺燕燕说道:“谁会唱曲子?唱得好了少爷有赏!”   说起这事儿,那就容易多了,这满船姑娘哪有不会唱曲子的?   听到沈少爷这么问,便有一位姑娘叫人取过了琵琶,端坐在那里笑着说道:“少爷眼界高,耳朵灵,奴家要是唱得不好,您就装听不出来成不成?”   “好!”沈渊随即笑着说道:“就凭你说话这么乖巧,那是必定要赏的了!”   只见这姑娘闻言,也是嫣然一笑。随后她拨弹着琵琶,口中唱道:   “楼上黄昏杏花寒,斜月小阑干。一双燕子,两行征雁,画角声残。”   “绮窗人在东风里,洒泪对春闲。也应似旧,盈盈秋水,淡淡春山……”   好家伙!这一首词柔肠百转,情意千回,真是数不尽的柔情,道不完的风流!   “好!”沈渊听罢了这首曲子,信手就把一锭银子扔了过去。然后他又转过头,和妙莲和尚耳语了几句。   “大师说了!”随即沈渊便说道:“这曲子虽然好,但未免情意不够浓厚。大师说他喜欢更直接一点的……谁来下一首?”   “我!”   经过了之前接触这几个回合,现在的姑娘们已经知道,这位沈少爷最喜欢看她们抖机灵。于是又有一位女孩站起来笑着说道:“看我给大师唱来!”   只见这位姑娘眼中秋波似水,一边看着妙莲大师,一边轻声唱道:   “宿昔不梳头,绿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闻欢下扬州,相送楚山头。探手抱腰看,江水断不流……”   这首词唱完,真是余音绕梁!   这诗词中的意思,却不像上一首那样,是女子在春闺中暗自思念情郎,而是两人亲密相处的情景。这其中透骨的风流情韵,女孩儿的娇痴媚态,真是如在眼前一般!   ……   就见那位沈少爷又跟和尚聊了两句,随即又转过头来说道:   “大师说了,喜欢口味比这更重的,能不能再来个更直接的,把你们最艳的曲子唱来听听!”   “你别老拿我说事儿行不行?”   这时的妙莲和尚终于忍耐不住了,他怒视着沈渊气愤道:“你自己想听就说你自己!干嘛老说我?”   “小心!小心犯了嗔戒!”   这时的沈渊,居然还好心好意地对妙莲劝道:“看刚才你面对美食的时候心念不动,怎么见到了这几位风韵撩人的姑娘,你还发火了呢?”   “我不是冲人家,我是冲你!”妙莲心里一边念叨着谨记嗔戒,一边觉得心里这股火儿,怎么也按捺不住!   这时在沈渊的示意下,又一位红粉女将站了出来……这回她们算是彻底知道,这俩奇怪的客人到底想要听啥了。   于是就见这位姑娘眼含春水,面带娇羞,清脆地敲着牙板,口中婉转低回地唱道:   “邸深人静快春宵,心絮纷纷骨尽消。花叶曾将花蕊破,柳垂复把柳枝摇。”   “金枪鏖战三千阵,银烛光临七八娇。不碍两身肌骨阻,更祛一卷……去云桥!” 第222章 一笑横波百花残、月画烟描、风情无限   “好!”沈渊一听,这回可到了终点站了,于是他笑着大声叫好!   这曲子让这姑娘唱得,喉舌唇齿之间带着婉转的呼吸音,让人身临其境。甚至有一种姑娘就在自己耳边呢喃的感觉……这真是太有味道了!   “就这意思!继续!大师说他很满意……”   沈渊一边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盯着妙莲,生怕有什么暗器朝自己飞来,或者是妙莲亲自飞来……还好没有!   沈渊随即给这姑娘放了赏,这次的赏银格外厚重。现在满船舱的姑娘无比确定,客人喜欢的就是这个调调!   于是就见这姑娘笑吟吟地谢了赏,随后又接着唱道:   “两身香汗暗沾濡,阵阵春风透玉壶。乐处疏通迎刃剑,快意流转走盘珠。”   “褥中推枕真如醉,酒后添杯争似无。一点花心消磨尽,文君频频……呼相如!”   好家伙!干得漂亮!   沈渊回头一看,那位妙莲大师听得脸儿都绿了。他怎么也忍不住肚皮里的笑意,趴在桌上笑得乐不可支!   “还笑呢?”   正当沈渊趴在桌上,却听见船舱门口那边有个女子娇媚的声音,低声娇嗔了一句:“可怜我好好一艘寒香舫,听你们唱得这都是什么曲子啊?”   这一下真是一鸟入林,百鸟无声,一瞬间满船姑娘全都闭上了嘴!   当沈渊抬起头一看……霍!   都说压轴出场的都是绝品,果然如此!   只见面前一位美人,正静静地站在舱门那边,一眼望去,便让人惊艳之极!   在沈渊微醺的醉眼中看去,只见这女子生得月画烟描、粉妆天成,竟是无暇无垢。   只见她俊脸儿精雕细琢,俏身材难减难增。行过处花香细生,一笑后百媚横生。   她身上穿着大红璐绸对衿袄儿,软黄裙子。头上戴着貂鼠卧兔儿,金满池娇分心。只是在那里盈盈而立,便犹如洛神下界,白莲凌波。   这真是风流骨雪玉妆成,天然美艳。杨柳腰摇曳生姿,周正堪怜。眉似初春柳叶,常含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藏风情月意。   沈渊见状,心里不由得暗暗叫绝,好一个风流尤物,绝代佳人!   只见此时,这名绝色美人盈盈向前走来,她脸上好似含嗔又似带笑,却是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在不知不觉之间牵动着人心。   “你看见没?”沈渊看着面前这位绝代佳人,头也不回地向着妙莲和尚说道:“你、看、见、没?   “这就叫美人,就是尤物……你不用拿她跟别人对比,也不用远观近看。”   “像这样的人,你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世上其她的人和她相比,不过如此而已……”   这时的妙莲和尚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位女子,随即也长叹了一声低下了头。   就连这位心如古井波澜不惊的和尚,也得承认这女子的艳色,确实是让人惊心动魄!   走来的女子听到沈渊这番话,她却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奴家在这瘦西湖上,做这寒香舫的舫主也有些年头了。”只见这女子以袖掩口,笑着说道:“我听过的瞎话儿,怕是能灌满这瘦西湖了。”   “可是把话说得这么动听,像你这么能编瞎话骗女孩子的人,奴家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怎么是瞎话呢?句句是由衷之言。”沈渊笑了笑,请这位佳人坐下。   却见这女子轻轻施了一礼,然后旁边自然有人抬过椅子来,她的身子看也不看的往后一歪,便坐在了椅子上。   一看这女子若无其事地摆出来的这番姿态,却是千娇百媚,美态横生。沈渊更加确定,这绝对是一个颠倒众生的红颜祸水!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此时这位舫主也见过了礼,对沈渊笑着问道。   “不敢当,小姓沈,”沈渊也向这女子含笑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寒香舫主,孟晓妆。”   “巧落梅庭里,斜光映晓妆?”这孟晓妆一句话说得千娇百媚,她的话音刚落,沈渊就引用了一句诗词,向她反问了一句。   “少爷怎么不说是‘小轩窗,正梳妆’那一句?”这孟晓妆闻言又是笑了笑。   沈渊随即摇头说道:“那首江城子是苏轼悼念亡妻所作,用之不详,自然不能随便引用。”   孟晓妆却笑道:“反正都是同样的俩字儿,有什么祥不祥的?也亏得沈少爷心肠如此细致。”   这俩人这么简单的一番话,基本上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路数。孟晓妆立刻知道了,沈少爷绝不是一肚皮草包的家伙。   因为沈渊引用的诗词,避开了大家最为熟知的《江城子》,而是用了另外一首唐诗。最妙的是这位唐代诗人也姓沈……也不知道这位公子,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而沈渊也知道,这位孟舫主,绝非是因为长相漂亮才有了这番局面,看来她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物。   在这之后两人相视一笑,都知道对方不简单,此时那位孟晓妆姑娘却叹了口气。   看起来这位沈公子,并不愿意暴露出自己的家世姓名,所以孟晓妆横想竖想,也想不出他是谁。   于是这姑娘只能心中暗自测度,估计此人是一个外地来的贵族公子,到此处放浪形骸地游乐来了。   于是这位孟晓妆笑着说道:“奴家听你们刚才唱的曲子,这也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唱的?也不分个时候!”   听这位孟舫主的意思,其实不是这曲子不好,只是唱的时机不对罢了。   沈渊一听就知道,这话里蕴含着百转千回的意思,却要用责怪的语气层层包裹……他心道:这个孟班主,还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随即沈渊笑了笑道:“那就换个时候再听也罢,都听孟舫主的。”   他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他愿意听孟舫主的话,不让女孩们再唱这类的曲子了,还是说要听孟舫主来唱那种曲子……   这话里一语双关,席间的几位姑娘立刻就听懂了,随即便低着头忍住了笑意。   就凭沈公子这句话,就知道他一定是个风流场里的老将,万花丛中的班头,这家伙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第223章 十六胭脂虎满船、欲扑高僧、情挑妙莲   孟晓妆却是听得俏脸上一红,他索性直接向着沈渊问道:“我看这位沈少爷,今天怎么不像是来玩儿的?”   “您带的朋友不对,吃酒耍子的路数也不同……你可不要让我知道你是故意来捣乱的,不然仔细你的皮!”   孟晓妆这句话不免有些亲昵的味道,却又露出了询问之意,就见沈渊闻言,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舫主说得没错,沈某正有事想求你……”却见沈渊说到这里,笑着站起了身。然后他朝着自己周围的一个和尚和十六个姑娘看了一眼。   “不过在这之前,咱们得先玩一个游戏。”就见沈渊说着,一挑眉从怀里掏出了一锭足十两重的金子,轻轻放在了桌上。   这锭金子光华闪烁,在灯光下放射着诱人的光芒,晃得所有姑娘的目光都集中在黄金上,就见沈渊笑了笑说道:   “每个人都拿帕子把自己的眼睛蒙上,谁也不许走出这个船舱。”   “姑娘们,从现在开始,谁要是能把你们朱唇上的胭脂,印在我这位和尚朋友的脸上,这锭金子就是她的!”   “你说啥?”妙莲和尚一听,当时脸色剧变,连鼻子都气歪了!   这船舱再怎么宽敞,也就这么大而已。十来个人坐在这里边已经是满满当当,在这个连转身都费劲的地方,让十五六个姑娘来抓他,而且还逮着就亲……这不是存心想要和尚的命吗?   “现在……开始!”   沈渊这一声令下,就见这些姑娘二话不说,从身上抽出帕子来,就往自己的脸上系。   同时,已经有人一边系,一边不怀好意地站起来,向着妙莲和尚那边挪动过去……这时的和尚“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看他的神情,简直就像面对着十六头猛虎一般如临大敌!   眼看着这些女孩子彩袖飞舞,笑得犹如银铃一般,兜头盖脸地结成了一道脂粉大阵,朝着妙莲和尚的方向兜截而去!   就见这和尚深吸了一口气,身子一闪,紧紧贴住了舱板,“嗖”的一下就从这铁索横江阵中突破了出来!   “好!现在和尚在你们身后……给我一起回头!”   沈渊一边笑着,一边儿用手指了指和尚,示意他绝不许出这个船舱。   然后他向着孟晓妆班主摆了摆手,他们两个人从后舱门走了出去,沈渊顺便把门关上了。   ……   这后舱是船上的小厨房,也能做一些醒酒汤之类的简单吃食。   沈渊一进来就看到案板上,摆着切好的果品,地面的架子上,放着不少酒坛之类的东西。孟晓妆挥了挥手,让小厨房里的船娘都出去。之后她就见沈渊二话不说,从怀里一锭一锭的黄金掏出来,在切水果的案板上,摆成了整整齐齐的一排!   “黄金百两……您这是要干什么?”孟晓妆没瞧那一排十锭黄金,却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的船舱,似笑非笑地向着沈渊问道。   还没等沈渊说话,他们就听前舱那边,陡然间发出了几位姑娘大声的欢呼!随即又变成了一阵懊恼的抱怨。   看来是那位妙莲和尚,分明已经被姑娘拉扯住,却又仗着轻灵的身法逃脱了。   沈渊笑着向孟晓妆说道:“我想跟您打听点事儿,绝没有什么犯忌的内容,只希望孟班主能对我知无不言。”   “您可算了吧!”只见孟晓妆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地哼了一声说道:“能值一百两黄金的消息,还能不犯忌?你这是打算要了奴家的小命儿吧!”   “绝不会,”沈渊笑着搬过一把小凳子,让孟晓妆坐下,而他自己则是靠在旁边的一个架子上,笑着说道:   “我想知道扬州瘦马的缘故,请孟班主教我。”   “这叫什么秘密?”孟晓妆闻言,立刻失声笑了出来,她这下看来倒是放心了。   就见这位孟舫主姿态窈窕地坐在凳子上,看了一眼沈渊说道:“真是的,花了这么多钱,也不知道你是傻还是聪明!说起这扬州瘦马……”   在这之后,孟晓妆一五一十的把有关扬州瘦马的秘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秘密,简要地向沈渊说了一些。   原来这扬州瘦马就是有人出钱,把贫苦家中面貌姣好的女孩买回来后,再精心把她们调教出来。   这些人会花钱雇人,教这些女孩子们歌舞技艺、琴棋书画,等她们长大成人之后再卖给富人作妾,以此从中牟利。   因出卖女儿的人家多半贫苦,因此女孩儿刚被买来的时候,难免十分瘦弱。这就像是贩卖骡马的生意人,把瘦马买回来养肥了再卖出去一样,因此“瘦马”的名号,就是因此而来。   实际上这些人当初买女孩儿时,花费不过十几贯钱,可是将她们卖出去时,却一般都可以赚上一两千银子。   于是有些人见到这个行当有利可图,就竞相效仿,因此扬州养瘦马一时间在扬州蔚然成风。   再加上这个时代,扬州盐商垄断了全国的盐运业,他们腰缠万贯、富甲天下,所以在当时的大明天下,就属扬州“养瘦马”的风气最盛。   当孟晓妆说到这里时,她见沈少爷听得津津有味,于是便接着往下说道:   “这里边凡是一等资质的女孩,会被传授一些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之技,以及精细的化妆技巧和形体训练。”   “于是这些女孩子练成之后,就可以嫁给那些巨富之家做妾”。   “此外那些二等资质的女孩,也能识些字、弹点曲,但主要是被培养成能写会算的女先生。”   “因为她们懂得记账管事,不但乖巧听话,懂得无数的风流手段,还能辅助商人,为他们分担生意上的事。所以这些二等女孩,是为那些一般有钱的富商准备的。”   “当然,还有一些相貌资质并不那么好的女孩,被列为第三等……”   “她只是学习一些女红、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各有手艺,实际上就是被培养成了合格的主妇。” 第224章 小舟如海气如兰、一夕笑谈、写就花签   “这些三等资质的女孩价钱并不高,是专门给那些家境富裕,只想给自己添个小妾,或者是丧偶续弦的人家准备的。”   这些扬州瘦马之所以如此受欢迎,就是因为她们从小就被传授了无数取悦男人的招数,不但比那些大家闺秀更放得开,懂得无数风流手段,而且从小到大,都在学习应付各种男人的心思。”   “这些女孩子若是想要讨人喜欢,甚至把家中搞得一团和气都是丝毫不难,因此才会这般广受欢迎。”   ……   等到孟晓妆说完了之后,她见沈少爷若有所思地点头,于是姑娘信手拿起一朵摆盘用的兰花,丢到了沈渊的身上。   “发什么瓷?是不是心里转着什么坏主意呢?”   看着孟晓妆的双眼犹如碧波春水,沈渊叹了口气道:“照这么说来,这些扬州瘦马都需要资质极佳的女孩子才行……对不对?”   “你到底想问什么?”这时的孟晓妆也发觉沈渊的神情并无嬉笑之意,于是她也正色问道。   “我有一个侄女儿,昨天丢了,”沈渊随即说道:“我查到跟她在一起的,大概还有三十个左右的女孩,应该是都很漂亮,她们全都失踪了。”   “孟班主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女孩的失踪,会不会是那些养扬州瘦马的人做的?”   “三十个?”听到这话,孟晓妆顿时就是一惊!她用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地点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后说道:“满扬州城里,养瘦马的人家最多也就是一次十一二个,哪有弄这么多人来的?”   “更何况你还说,这些女孩非常漂亮……要是那样的话,一对一教导那些女孩儿的琴师棋师,就得好大一群人!”   “这么说,你花了这么多银子来花船,原来是想要找自己的侄女?”   “对!”沈渊干脆地点了点头道:“孟班主您不看别的,就看在这些金子的份儿上,能不能替我打听打听?”   “……好吧。”孟晓妆想了想之后,这才点了头。   她一边伸手在架子上拿过了一叠“花票”。一边向沈渊说道:“不看那些钱,也看在你今天没怎么打坏主意的份儿上,奴家就帮你这一回。”   孟晓妆这时也来不及叫外面的人送笔墨来,就用小指的指甲蘸着碟子里的一点酱油,在那张花票上一连串写了几个字。   那么“花票”是什么东西呢?其实就是一张不到一巴掌宽的纸条儿,上面还印着清淡雅致的表格。   这东西就是沈渊上船的时候,说的那句“不叫条子”里面,专门用来“叫条子”用的。   原来有的客人邀请朋友来花船上玩儿,但是这条船上要是并没有自己心仪的姑娘。他们就会用这样的花票,写上这位姑娘所在的花船和她的姓名。   比如“黑珍珠号老七”,或者“飞翔的河南人号老十四”什么的,到时候自然有船娘拿着这样的花票,到相应的船上去找那位姑娘过来。   当然这位姑娘就算是挪了船,给她的赏钱也是自己的,这样的举动就叫“叫条子”。   当然有时候,像孟晓妆这样的舫主发现,这位叫来的姑娘又伶俐又懂事,还会额外多给她一些赏钱。   这样的话,当这个女孩不愿在原来的船上做了,还可以到孟晓妆的船上来……大家注意!   这个行为叫“跳槽”,这其实这也是跳槽两个字的本意。   孟晓妆蘸着酱油一连写了几张花票,然后她喊过外面的船娘,把这些花票递给她们每人一张,让她们到各个花船上,找相应的舫主去打听沈渊这件事。   之后孟晓妆看到沈渊松了口气,于是这位姑娘笑着问道:   “沈公子年少多金,又是如此出彩儿的人物,怎么在这之前,奴家在瘦西湖上没听过您呢?”   “瞧您说的!”这时的沈渊知道孟晓妆在诚心诚意帮自己的忙,他的态度也真诚了许多,就见他笑着说道:   “我这人钱是有一点的,喜欢跟姑娘一起玩儿,也是在下的一大爱好。只不过在花船上嘛,好像感受不到太多的乐趣……”   “哦,您是喜欢良家妇女。”孟晓妆闻言,便若有所思地点头称是。   这姑娘脸上虽然没有丝毫笑意,但是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却又把沈渊弄得一阵好笑。   “其实倒也不是,”沈渊又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情分这种事儿,若是跟钱搅在一起,好像就不那么有意思了。”   “唉……”听到此处,孟晓妆居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真应该把那些笨丫头都抓来,让他们听听沈少爷说话!”   “这些丫头要能想明白您这句话中的道理,她们也就不会被那些人骗了……对了!”   说到此处,孟晓妆一抬头,向沈渊问道:“要是找到了您的侄女,那其余被拐来的女孩子,您打算怎么办?”   “只要有一个女孩子是拐来的,那些人就应该按大明律治罪。”沈渊淡淡地说道:“那些女孩子,我会想办法把她们送回家里去。”   “就算是没有家人了,我也会想办法让她们谋生……人不应该像物品一样,被人卖来卖去。”   当沈渊说到这里时,孟晓妆姑娘的脸色一下子郑重起来。就在这时,他们听到跳板搭上寒香舫的声音……打探消息的那些人回来了。   等送信的四个船娘回到了小厨房里,她们回报的消息差不多都是一样的。   孟晓妆派人打探的这五六艘花船班主,都没有发现最近有大批女孩子、尤其是资质相貌绝佳的女孩儿出现的消息。   那些调教扬州瘦马的人家,实际上跟青楼和花船的关系都是十分密切,有时候那些扬州瘦马,也会被直接卖到花船上。   更何况花船上那些技艺精湛的姑娘,有时也会去担任瘦马的教习……所以这么打听下来,她们带回来的消息应该是准确的。   妞妞她们那些女孩儿……并没有出现在扬州瘦马的市场上! 第225章 一宵十万买花钱、高僧乱窜、玉女乱翻   这一下,沈渊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眼前这样的情况,对于扬州瘦马这条线索,他又扑了个空!   这样一来找回妞妞姑娘的事,他就要另想办法了。此时沈渊的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却是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而这时的孟晓妆看到沈渊神情严肃,她也在旁边规劝道:“沈少爷倒也不必这样心急。”   “奴家看您的样子既有心机、又有胆略,终归找回那些孩子是不难的,你也不想想?”   “你现在急于找到她们,可是那些人带着三十多个极漂亮的女孩子,想要严密地躲藏起来,不更是千难万难?”   “我估计,他们要是知道沈少爷在这样下死力地寻找,这些人想要跑出扬州的心思,只怕比您还着急呢……”   “嗯?”   孟晓妆姑娘的这句话,一下子就让沈渊愣住了!他想了想,随即就是猛地一抬头!   在这一刹那,沈渊的双眼中寒光一闪,惊得那位孟晓妆姑娘身子往后一仰!   好家伙!这男人在他一脸笑意,纵情戏耍的时候,看似那般风流倜傥。当他一本正经跟你说起事情来的时候,却又有一股沉静安然的力量。   如今这一刻,当他的气势陡然间爆发出来,却是凌厉悍勇,犹如雄狮一般!   这个男人,到底哪一张才是他真实的脸?这家伙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么多副面孔?   正当孟晓妆被吓了一跳之际,只见沈渊拱手向她道了一声谢,然后转身就出了这间小厨房。   ……   当沈渊“啪”的一声,推开了前舱的舱门,随即他就看到了一幕奇景。   这时满船的莺莺燕燕,还在蒙着脸四处乱找,无数玉掌翻飞,满屋彩袖飘扬!   这些姑娘们就如同一群狂蜂浪蝶,在狭小的船舱里四下又摸又抓。每次被自己人抓到身上,都会引起姑娘们好一阵清脆的笑声。   沈渊一抬头,就看到那位妙莲和尚居然像壁虎一样,贴在了船舱的房顶上!   此刻他脸朝下,全身平平地贴在房顶上,就像是被舱顶吸住了一般。   沈渊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是用双只手死死攥着船舱的房梁,而他此时的姿态,居然是凭借着全身的力量在绷着!   “好功夫!”沈渊刚想赞叹一声,却发现那妙莲和尚的嘴忽然一张。   只见一颗瓜子无声无息地从他口中劲射出来,打在了舱壁的一角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   随即那些女孩子纷纷回身,向着那个角落摸去。这时沈渊才注意到,原来妙莲和尚的两腮居然居然鼓起了两个大包……显然那里面全是瓜子儿!   沈渊忍不住“噗”地一乐,随即就看到妙莲的双眼向着他这边转过来,朝着他怒目而视!   “看你把这和尚逼的……”这时的孟晓妆班主在沈渊身后看到了这幅情景。   见到那个仪态端重法相庄严的和尚,如今腮帮里塞满了瓜子,就像两个猴子的颊囊一样。孟晓妆姑娘说完这句话,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沈渊正暗自发笑,却见那位妙莲和尚居然一张嘴,“噗”的一声,把满嘴的瓜子全向他喷了过来!   这和尚显然也是急了,这一招含恨而发,满口瓜子儿铺天盖地的向着沈渊激射而至……于是咱们这位沈大少爷连忙往后一退,一伸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就听“哗”的一声,这扇门上有如雨打芭蕉,瓜子猛烈敲击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沈渊等到危机过去之后,还想要再一次推门,却一眼看到窗户纸上面粘的全是一片湿润的瓜子,他顿时就没忍住!   沈渊和孟晓妆两个人在门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他决定还是等自己缓过这口气儿来再说。   ……   “好没来由的,这么消遣人家和尚!你就作孽吧!”   过了一会儿,孟晓妆终于缓了过来。而沈渊则是挤眉弄眼地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这才重新推开了舱门。   在舱门外,正是一大片闻声赶来的脂粉女将,沈渊一眼望去,就见满视野都是雪白的玉臂和飞舞的彩袖。   “好了,游戏结束,人人有赏!”   沈渊大喊一声,立刻让这些做势欲扑的姑娘们,齐刷刷地停住了动作!   ……   沈渊给这些姑娘们放了赏,又花出去十几两黄金,刚才后舱那一百两,是他向孟晓妆班主买情报的钱,却是不可混为一谈。   等到寒香舫靠了岸,沈渊他们告别孟晓妆的时候,这位孟班主看到自己手下的姑娘一个个兴奋得脸蛋儿通红,眼睛贼亮,显然也是玩得非常开心,她随即没好气地白了沈渊一眼。   “快走快走,以后你少来!”只见孟班主气呼呼地说道:“别回头再把我的姑娘拐跑几个!”   “你放心,要拐我也不拐她们……”沈渊又是一语双关,调侃了孟晓妆一句。   当他和妙莲和尚踏上船板走上瘦西湖岸边的时候,只听得寒香舫上,那些姑娘们还在叽叽喳喳地笑闹。   看起来这个抓和尚的游戏,确实是深得这些姑娘的芳心。沈渊一路带着妙莲和尚往家里走,想到今天晚上的经历,他也忍不住笑得直摇头。   ……   “我就不明白了!”   这时妙莲和尚跟在沈渊的后边儿,出了舱之后,他衣服上的汗水和热气在冷意袭人的空气中直冒白雾。   妙莲和尚一脸悲愤地说道:“你今天到底是来干啥的?既然不需要打人,你把我喊来干什么?”“看来你还没发现你自己的另一个优势,”沈渊这时笑着把手搭上了妙莲的肩膀,两人勾肩搭背地一边往前走,他一边说道:“……除了武功好之外。”   “什么优势?”妙莲和尚疑惑地看了沈渊一眼,他觉得俩人之间离得太近了,于是肩膀一甩,就把沈渊的手给甩掉了。   “长得帅呗!”沈渊一边走一边笑道:“你以为那些姑娘们这么卖力气地抓你,真的是为了那十两金子的原因?   “像你这么漂亮的和尚,哪个姑娘不想抓在手里,假意装成蒙着眼睛手上没准头儿,在你身上捏两把?” 第226章 竟夜苦思料敌难、灯火昏暗、扬州路远   “贫僧要不是不想犯嗔戒,”妙莲和尚一边走,一边攥着拳头说道:“真想揍你一顿再说!对了,今晚有收获没有?”   这妙莲和尚,能在年纪轻轻就把武功练到这种程度,他当然不是一个缺心眼儿的人。   现在这和尚也看得出来,沈渊把孟晓妆叫到后舱去,两人密谈的事,怕是跟案件有关。   听妙莲问到这里,就见沈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别急着回天宁寺,今天晚上,还真是多少有些收获!”   妙莲和尚听到沈渊的话,他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他被这满船的女子围追堵截了这么久,还真的没白受罪!   ……   这一僧一俗回到家里之后,自然是所有人都没有睡意,都眼巴巴在家里等着他们的消息。   沈渊他们两个人一进屋,那个吴六狗便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脸上随即就露出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   这俩人今天晚上净在脂粉阵中打滚儿了,身上这股女孩的香气,怎么可能瞒得过这个大鼻子的鼻子?   沈渊找个椅子坐下,随即所有人也都围拢了过来。   小书童龙小羽本来都已经睡着了,但他还是强撑着爬起来,困得一摇三晃地给他们煮了茶。   之后龙小羽往小板凳上一缩,靠着墙把头往膝盖上一埋,看样子眨眼间又睡着了。   还没等大家发问,就见沈渊开口沉声说道:“我刚才到了瘦西湖花船上,经过查探,并不是那帮养扬州瘦马的人家绑架了妞妞这些女孩子。”   “原本我从胡四那里回来时,心里曾经有过一个设想,就是如果这些被绑架的女孩子都像咱们家妞妞一样漂亮。那么很有可能绑架她们的人,是想把这些女孩子培养成最高级的扬州瘦马,谋取暴利或者另有用途。”   “但是现在看来,情况并不是这样……”   大家听到沈渊的这番话,未免都有些心浮气躁。这位少爷出去了半宿,居然还是一无所获。   可这时却见沈渊继续说道:“不过在今天晚上,花船中有人无意间说了一句话,却提醒了我。   “她对我说:那些绑架妞妞的人,现在说不定正急于把那三十多个女孩子送出扬州去,而且甚至比咱们现在还要急!”   听到了沈渊的话,蓝姑娘随即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明白了什么。   沈渊就接着向大家解释道:“首先就从最开始算起……那些带走妞妞和另外三十多个女孩儿的团伙,他们杀掉了那么多的和尚,以至于造成了一件偌大的血案。”   “相信所有脑筋正常的人都会知道,关于这件案子,扬州府一定会下大力气彻底调查。”   “其次就是扬州府的差人,他们连捕头带官员有大几十个人去了那间红花寺。他们在寺院后院发现地窖的事,既然被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肯定是无法保密的。”   “所以,带走女孩的那些人也有可能打听到,红花寺藏匿女孩的地窖被人找到了,由此他们也会判断出,那些扬州府捕快已经发现了失踪女孩的数量!”   “所以他们现在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于把女孩从扬州转移出去。因为有那些捕快满城搜捕,他们带着三十多个漂亮女孩,想躲藏起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不对呀?”听到这里的时候,苏小棠姑娘纳闷地眨了眨眼睛道:“我白天的时候,已经把扬州的水陆码头都查了个遍,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   沈渊随即答道:“所以说他们走得不是寻常的路线,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把女孩儿给带出了扬州府!”   当沈渊说出这句话来之后,屋子里一下子就陷入了安静。   这时的苏小棠、蓝姑娘、秦玉虎、吴六狗,甚至包括那位妙莲和尚,全都在绞尽脑汁想着一件事:   如果这些人要走的话,他们走哪条线路才会神不知鬼不觉,不被外人发现?   蓝姑娘把一张扬州地图铺在厅堂中间的八仙桌上,又在旁边放了一盏油灯,照亮了整张地图。   大家围拢过去,围绕着这张地图,把扬州城四周所有的出口全都看过了一遍,却是谁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地方能方便而隐蔽地把那些女孩儿运出去。   此刻的沈渊也在看着这张地图,心里暗自焦急!   ……   这时就见那苏小棠姑娘的一双妙目,在地图上嗖嗖地乱转,然后她为了看清楚地图上被油灯盖住的黑暗处,还特意把油灯推了一把,将油灯挪动了一个地方……   就在这时,沈渊的脑海中,陡然间灵光一闪!   这种情况叫做“灯下黑”,被油灯自身遮挡的地方反而照不到光。通常用来比喻最普通的地方,反而更容易让人忽略。   沈渊忽然想到,这种思路,正是那些人把妞妞她们那些女孩子运出去,一定会采取的方法!   这个地方,应该就摆在大家的眼前,可是扬州府捕快还有沈渊他们这些人,却绝不会注意到……   “啊!”   一瞬间,沈渊忽然就明白了!   “带上兵刃,穿上厚衣服,现在就出发!”   在沈渊的命令之下,大家愣了一下,随即所有人都飞快地忙活起来。   他们穿上了外衣,身上带好了兵刃,毫不犹豫地跟随沈渊快步走出了房间。   走出太平巷之后才一拐弯儿,沈渊就带领着大家加快了步伐,在空旷无人的午夜长街上狂奔起来!   见到沈渊的表情,似乎已经想到了那帮案犯转移妞妞的路线,此刻大家的心中全都振奋了起来。   可是他们的心里左思右想,却硬是想不到,这位沈少爷猜中的地点是在哪里?   他们一路向东,一直跑到了扬州城东门和东北角之间的位置,所有人都施展轻功,开始往城墙上攀登。   对于轻功高手来说,爬上这样的城墙并不难,就连蓝姑娘借助兵刃的帮助也可以做到,不过沈渊和吴六狗却不行。   吴六狗是因为身上的伤势还没痊愈,不能使太大的力气。而沈渊的半吊子轻功,则是完全没一点用。 第227章 寒风难凉心头焰、真相如此、如此这般   结果到底还是妙莲和尚,先后夹着沈渊和吴六狗跳出了扬州城墙,之后他们找到了一条路,继续向东走。   当这一行人在一处岔路口,选择了一条岔向东北方的道路时。此刻除了那位妙莲和尚之外,所有的人全都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这一刻,他们已经知道了,那条线路到底是从哪里经过的!   ……沈渊的私家码头!   ……   这座码头刚刚修建不久,上边设施完备,却并未投入使用。   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码头的存在,但是因为季节的缘故,这座码头上面却并没有多少人通行。   当沈渊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扬州附近的水陆码头上时。大家却全都不会把一个还未投入使用的码头计算在内。   但是就在这个码头里可以停泊大船,哪怕是拉上三五十个人的客船都行。坏人把妞妞这些女孩子装进箱子里,冒充货物运送出去,在这个码头上都是极为方便。   所以这座码头,很有可能就是那些罪犯最终选择的撤退路线……他们居然从沈渊自己建造的码头上溜走了!   “我去!”这时大家心中暗自想道:若不是这位沈大少爷,时不时地爆发出的奇思妙想,只怕他们永远也想不到,那些罪犯居然会带着妞妞她们这一大群女孩子,就这样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溜了!   ……   等沈渊他们到了码头附近,这里白天都没什么人,到了晚上更是空旷寂寥。   码头附近还有一些未建完的仓库,那里有桩会的兄弟白天干活,晚上在此处就近休息,还有那位桩会焦六爷也在现场带队。   沈渊很快找到了焦六爷,向他询问了今天一白天一直到现在,码头上有没有大批的货物上船。   焦六爷已经知道,沈渊正在寻找一个失踪的女孩儿,而且他的手下吴六狗还因此受了伤。   他听到了沈渊的问话之后,立刻就明白,弄不好那些女孩儿是从他自己的码头上出去的!   于是焦六爷毫不犹豫地叫来了一位桩会的兄弟,正是平时管理码头的人。   这个管理者听到了会长的问话,他毫不犹豫地指着码头说道:“白天倒是没有,刚入夜时分有一批货上船!”   “大概有三十七八个木头箱子,大小全都能装下一把太师椅,是由十辆马车拉过来的,上了船就走了!”   “入夜时分?他们奔哪个方向去了?”这时沈渊毫不犹豫地开口问道。   “往南……再远就不知道了,”这位桩会兄弟立刻便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小沈先生要追他们,那可就不容易了!”   “现在已经是三更时分,他们要是往北走,咱们还可以顺着运河追赶。可是他们走的是南面,这个时候已经汇入长江了!”   “无论是往长江沿岸的江北江南、上游下游哪一个方向走都有固定的路线和航道。他们只要一进长江便是四通八达,您又能上哪儿找去?”   “说的就是啊!他们有多少人?”沈渊立刻皱起了眉头,又赶忙向着这位桩会兄弟问道。   “拉货过来的就只有十几个赶马车的,货物是他们自己人动手搬运的,他们那条船是五百料的货船,那上面……最起码有四十个人!”   当他说到这里时,就连沈渊都在紧紧地皱眉,而其余的人更是面带沮丧。大家都听出了这番话中那个关键点:那三十多个大箱子里面,一定装的就是那些女孩子!   因为夜间行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真正运送货物的商人,很少有冒险在黄昏时分起航的。   他们现在已经到了长江上,按照时间计算,已经走出了将近五六十里远。   沈渊他们现在就算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可能在这么大范围的长江江面上,堵住这条贩运人口的船!   秦玉虎愤怒地一拳捶在桌子上,把油灯的灯光震得一闪!   照这样看来,他的侄女妞妞只怕是救不回来了!   此时沈渊正在飞速地动着脑筋,拼命想办法,却见旁边有个人轻声说了一句:“带我到他们上船的泊位上看看。”   “他们当初上船的踏板……还在不在?”   “在!”那位桩会兄弟立刻便答应了一声。   这时大家转过头,却看到了吴六狗那张苍白而缺少血色的脸上,正露出了一丝微笑。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咚咚地狂跳起来。这个长了一个硕大鼻子的汉子。此刻他的脸上正有一股难言的英雄气,正在自信地飞扬!   所有人立刻冲出了房间,向着码头上的泊位赶去。等到他们赶到上下船的台阶上,这时那位负责码头的桩会兄弟,把台阶上一大摞跳板看了一遍之后,立刻用手指向了最上面的一块。   吴六狗走了过去,他定了定神,慢慢地把身子趴在那块跳板上……然后他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嗅探着跳板上的味道,脚下也在慢慢地往前走。   眼看着他走到了跳板中段,吴六狗突然停了下来。   这一刻他猛地抬起了头,在他转过脸来的那一刻,沈渊在他脸上,居然看到了一副意味难明的奇异神情!   当吴六狗一开口,所有人的心脏,全都像烈焰一样燃烧了起来!   “这味道一模一样……上面有蒙汗药的气味,配方都是丝毫不差,是胡四那个杂碎!”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转头向回狂奔,他们的方向,直接朝向了扬州城!   ……   就连桩会的焦六爷也带着自己的兵刃,背上了一把又长又重的九环大刀,跟着沈渊他们直奔扬州城内,胡四的院子。   当他们越过城墙之后,又在扬州城空无一人的长街上狂奔之际。沈渊的心里和大家一样,全都在暗自大骂着胡四那个狡猾的奸贼!   他今天白天说出的话,虽然有可能全都是真的,却隐藏了他心里面那个最核心的谎言。   胡四虽然是做人牙子生意的,可是他说一套做一套,这家伙终究还是铤而走险,一手策划了绑架妞妞的案件! 第228章 人临生死岂无憾、命在顷刻、弹指之间   原来沈渊虽然是极其小心,在离开胡四的院子之前仔细地搜查过。但是胡四那个家伙却把拐来的人口包括妞妞在内,并没有跟他买来的孩子放在一起,而是另外布置了一条线!   如果不是沈渊在瘦西湖上得到了孟晓妆的提醒,忽然间意识到那些拐卖人口的家伙,也在拼命想办法潜逃出扬州城。   如果不是他们在看地图的时候,因为“灯下黑”的启发,让沈渊一下子想到了自家修建的码头。   如果不是他们中间,有着一个嗅探能力无与伦比的吴六狗。如果不是沈渊曾经带队找上了胡四的家,如果不是那时候,吴六狗正好在那里闻到了蒙汗药的味道……   这里面一环一环紧紧扣在一起,哪怕是缺失了一丁点儿,都会让胡四那个奸贼逍遥法外!   而现在,沈渊他们终于再次获得了找回妞妞的希望。不管那条船现在航行到了哪里都没关系,反正绑架者的首领胡四,一定会知道那条船的目的地!   此刻他们的心里,全都像烈焰烧灼一般,每个人都在使尽全力狂奔!   他们要去处置那个胡四和他手下肮脏的团伙,还要撬开他的嘴,找到那条船最终的目的!   在这一刻,经过了这一天多以来心如火焚的寻找,他们终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   等到沈渊他们一路来到城西,胡四家院子门口的时候,沈渊一挥手,焦六爷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大环刀抡圆了带起刚猛的风声,一刀便从门缝里砍了进去。   这一刀,便将里面的门栓砍得碎成了两截,焦六爷和妙莲和尚,率先冲进了院子!   他们毫不犹豫地踹碎房门,穿堂过户,一路向着胡四所在的后院进发。这时周围的屋子里,开始不断有成群的精壮汉子,手拿着兵刃冲了出来。   等到大家交上手,沈渊便是懊恼得一跺脚!   胡四手下的这些伙计,哪里还是一群普通的人贩子?看他们手上的功夫,一个个竟然全都不俗!   好在他们这次带了妙莲和尚来,而那位焦六爷手里的大环刀,在鏖战时对上那些刀剑之类的兵刃,更是不管不顾,一刀过去便是连人带剑砍断了为止!   妙莲和尚的身影快速绝伦,他的身形每一下闪动之后,就是一个人被击倒在地。趁着他们两个人拖住了大批打手,沈渊在苏小棠和蓝姑娘的护卫下,直接闯进了后院。   此时的黑暗中,兵刃猛烈的撞击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正在向着后院延伸。   从沈渊他们劈门而入的那一刻开始,整个院子里的人就知道,他们的老巢里来了一群强敌!   可是当沈渊进到后院的时候,看到的却只有胡四一个人。   看来他所有的手下都在外院布防,就见此刻的胡四肩上披着衣服,手里拿着一只蜡烛,不慌不忙地坐在了院子当中的石凳上。   烛光被风吹动,映得胡四的脸上忽明忽暗。此刻这个刀条子脸的高大汉子,居然并没有去看沈渊他们,而是坐在那里面沉似水,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当沈渊走到胡四近前的时候,就见胡四抬起头,看了沈渊一眼。   一看到他的眼神,沈渊就发觉胡四的眼睛里满是落寞和哀伤……显然他已经知道,自己完了!   “就为了一个女孩儿?”   这时的胡四开口,声音苦涩地向着沈渊问道:“从头到尾,你就是为了那个小丫头,就把我苦心经营了数年的生意,在一日之间毁掉了?”   “最开始的时候是为了一个,”此时的沈渊坐在他对面淡淡道:“但是现在,我是为了所有被你毁了人生的孩子来的。”   “可是,你来晚了……”就见胡四说着话,却猛然间,从他的嘴里流出了一缕黑血。这家伙,居然自己服了毒药!   沈渊见状,心里立刻就是一震。   胡四这家伙明知自己难以幸免,所以他在沈渊一群人冲进后院之前就服了毒药。看他的样子,这死东西冥顽不化,居然想要带着自己心里所有的秘密去见阎王!   “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呵呵……你救不回来的。”   这时胡四嘴里一边淌着鲜血,一边向着沈渊笑着说道:“你那个漂亮的小侄女,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知道你绝对不会饶了我,但是同时,你也没办法赢我!”   只见胡四一笑,露出了满口带着污血的牙齿,指着沈渊说道:“你和你的家人在今后的一生中,都会不断地想起你那个侄女……”   “她被我卖到了哪里?她已经被人糟蹋了成了什么样儿?她究竟是死还是活?此时此刻,她是不是正在痛苦中哀嚎?”   “现在你知道了吧?你能毁了我,我也能让你付出代价,呵呵呵……”   当胡四笑着说到这里时,他的眼神已经渐渐迷离,看起来药性已经发作,毒药正在剧烈腐蚀着他的内脏。   此时此刻,大家全都死死地攥着拳头,他们看着这个宁愿自尽,也不让别人好过的奸贼胡四,大家恨不得把他一块一块地撕碎了才解恨!   可是那条船的去向,只有胡四才知道。那个秘密就藏在他心里,现在就要跟着他一起死去了。   或许还有三五次呼吸的时间,他们这些人就将迎来一场无可挽救的惨败!   可是就在这一刻,却见沈渊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了!在这个时候,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   只见这时的沈渊上前一把抓住了胡四的后脖领,将他从石凳上提了起来。   胡四已经周身无力,他现在满口喷着血沫,大声喘着最后几口气。可是这个讨厌至极的家伙,依然还在那里咯咯地讥笑。   “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招了?”沈渊毫不犹豫地拎起了胡四,往房间的门口走去,之后他一脚踹开了房门!   大家这时注意到,沈渊踹开的那扇门,并不是胡四走出来的地方……那是谁的房间?   正在大家惊疑不定的时候,就见胡四被沈渊死狗一样拖着走,却依然笑着说道:   “别想着用我女儿威胁我,我知道你特么是个好人……你不会杀一个无辜的孩子……更何况我家小羊根本没有任何罪孽,你……下不去手的!” 第229章 成败从来一念间、宝马如龙、长江北岸   “不用我下手!”   沈渊一手提着胡四,另一只手却迎风一晃,点燃手中的一个火折子……在这一刻,大家全都在静静看着门口处那两个人的背影。   沈渊手里的火折子忽明忽暗,而那个被他拎在手里的胡四,却忽然之间惊讶地“啊”了一声!   沈渊低下头去,在胡四的耳边轻声笑着说道:   “你是通过那个刚修完的码头,把三十多个女孩运出去的是吧?就是扬州城外东北方,运河上那个新码头。”   “你不知道吧……那码头是我的!”   “我的人虽然不足以把所有的人都救下来,但是他们却可以做一件事,就是把你女儿小羊塞进去……哈哈!哈哈哈!”   沈渊忽然就笑了起来!   在夜风中,他的笑声是如此狂狷邪异,简直就像一个看透了人心的魔鬼!   “你家小羊那么漂亮,被运出去之后,只怕没人认得出她和别的女孩儿有什么分别。”沈渊笑着对胡四轻声说道:   “所以我侄女儿所遭受的那一切,那些残忍的糟蹋,痛苦的刑罚,无助的哭泣,也全都会发生在小羊身上。”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是把那个运送女孩的地点说出来,让我把你的小羊救出来,还是就这么带着怨恨和痛苦一死了之?”   “你可以自己选,你这一辈子都在漠视别人的痛苦,这是上苍对你的报应!”   ……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沈渊居然会用这样的方法,逼迫胡四说出那条船的下落。   而他竟然也知道,在胡四的女儿小羊的房间里,那个小姑娘早已不翼而飞!   蓝姑娘飞快地一转头,这才发现自从进了院子后一直到现在,她都没看见那个秦玉虎的身影!   原来如此!沈渊这家伙的手段,真是鬼神难测!   正当蓝姑娘想到这里的时候,却见那个胡四狂喷着鲜血,开始拼命地抓挠着自己的胸口!   此刻他的嘴里,正在像泉水一般不断地狂涌着鲜血。胡四在临死前拼命地挣扎扭动着,最终还是大声喊出了三个字……   “仪……真……县!”   “好的,你可以去死了!”   沈渊一松手,“砰”的一声让胡四的身体坠落在地上。   就见胡四在地上拼命的扭曲翻滚,然后一瞬间就停止了挣扎!   这个凶悍至极的恶徒,浑身扭曲地躺在了地上,他的脸上七窍流血,死得就像是一条恶鬼一般!   “仪真县……是在长江北岸!”   此刻的沈渊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他大声说道:“仪真县在运河汇入长江的地点以西,而江水却是向东流的,也就是说,他们是逆流行船!”   “围绕着大运河和长江,扬州府就像是一个半岛,他们在河上兜了个大圈儿,咱们可以在陆路上直插过去!”   “不到六十里路,要是有几匹快马,咱们一个时辰就可以赶到瓜州古渡。然后在那里抢一艘船,直接到长江江面上拦截敌人!”   听到这里,蓝姑娘毫不犹豫地说道:“你们去王府门口,我先走一步去借马!”说完她一纵身,俏丽的身影便瞬间消失在墙头上。   另一侧的墙头,秦玉虎的胳膊下夹着一个人,也从那上面跳了下来。   只见他夹的那个人,嘴里塞了一块手绢儿,正是那位小羊姑娘。   原来沈渊在进门之前就给秦玉虎下了命令,让他等院子里的匪徒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外面时,秦玉虎就趁机潜进去,绑了那位小羊姑娘就走!   除此之外,秦玉虎还在小羊姑娘的门上留下了记号,让沈渊可以准确地找到那个房间。   当沈渊布置这一切的时候,他原本是不想用大量的时间来刑讯逼供,因为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万分珍贵。   可是沈渊却万万没想到,这一招居然正好碰到了匪首胡四,疯狂之极的服毒自尽。   终究沈渊为了节省时间布置下的这一招,却正好在最后的一刻,让他们得到了妞妞的下落!   ……真是太险了!   沈渊随即示意秦玉虎不要放下小羊,因为这时院子里的匪徒说不定还有活的。他们见到匪首一死,丧心病狂之际也许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同时他还让妙莲和尚扛起了吴六狗,现在他们时间紧急,吴六狗因为身上有伤,奔跑的速度快不起来。   随即他们一行人出了院子,毫不犹豫地向王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就这么前后脚的功夫,等到他们赶到王府大门前时,就见那位蓝姑娘已经正在门口等着了。   而这时从王府的大门里,正有几位家丁一匹一匹地往外牵着马。   “玉花骢、乌云盖雪、青玉狮子……这六匹可都是王爷最珍爱的宝马!姑娘您这是要把它们往哪儿带啊?”   这时负责牵马的家丁,一边往这些高头大马上栓马鞍、带辔头,一边胆战心惊地说道:“哪怕就是弄伤了一匹,王爷也能要了我们这些马夫的命啊!”   “就说沈先生借走了!这俩人你带进去!”蓝姑娘用手一指吴六狗和小羊姑娘说道:“好吃好喝不许少了一个……咱们走!”   沈渊跳上马背的时候,才发觉这匹马,比他在大明看到的所有马匹全都高大得多。   他用手一摸这马的马鬃,居然是一卷一卷的,就像烫了头一样……看起来自己骑的就是那匹“青玉狮子”了。   当他策马前行时,沈渊才发现这匹马身上肌肉跃动,居然是轻盈敏捷,在加速时越来越快!   好家伙!沈渊在高速行进中一低头,看到居然这匹马的鞍具上,全都镶嵌着珍珠和宝石……看来这真是崇王爷最珍爱的宝马无疑了!   他们冲到了扬州城南门,随即蓝姑娘向守门的军兵出示了王府的腰牌,说是府里有事,要到城外去紧急接一位大夫去王府看病。   守门的兵丁哪敢阻拦?他们连忙飞跑下来,打开了城门。   一出城门,沈渊毫不犹豫地从鞍袋里抽出马鞭,照着这匹价值连城的宝马屁股上,便是狠狠地一鞭抽了下去! 第230章 前路茫茫生死途、苍鹄夜捕、长江暗渡   沈渊心道:就算再怎么珍贵的宝马,又哪有人命重要?哪怕就是把这六匹马跑死了,他们也要在那艘船之前,赶到瓜州古渡!   其他人也随即奋力鞭打马匹,这六匹宝马就像是疯了一样,向着扬州府西北跑去。   沈渊、苏小棠、蓝姑娘、秦玉虎、焦六爷、妙莲和尚。   这六个人犹如六支离弦的羽箭,极速钻进了黑沉沉的夜幕之中。   ……   根据胡四临死前的交代,那艘装载着三十多被拐卖女孩的船去的方向是仪真县,在现代这个地方叫仪征市,位于扬州的西南方。   沈渊这次赶去阻拦的地点在瓜州古渡,即是北宋文学家王安石的七言绝句《泊船瓜洲》中描述的地方。   瓜州的对岸就是镇江,所以沈渊他们走陆路的话,只需要策马狂奔不到五十里路程就到了。   那些人贩子是从扬州运河上的船,他们虽然提前了大半夜出发,但却需要走一百多里水路。而且他们的后半程都是沿着长江逆流向上,使得船速大受影响。   所以经过沈渊的计算,自己这伙人有很大的可能会在瓜州古渡附近的江面上,拦截下这条船!   此时一行人拼命地催动着马匹,任凭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沈渊一边鞭打着胯下这匹“青玉狮子”,一边还小声的嘀咕道:   “你这匹烫了头的宝马,可一定要加把劲儿啊!回头请你抽烟喝酒,再给你找两匹俊俏的小母马……”   眼看着他们一路狂奔,直奔着瓜州古渡而去。   这个时代道路不平、而且缺乏可靠的光源,在夜里纵马疾驰是十分危险的。好在今夜明月高悬,也不知是不是上苍在有意地帮着沈渊他们这些人。   ……   等到他们来到了瓜州古渡这时候,已经四更天都过了。   沈渊一行六人来到码头上,就见月光下江水荡漾,一条条大小船只都下了锚,像睡着了一样在江面上飘荡。   经过了一个时辰的奔驰,大家终于来到了预定地点,所有人的心里都是极其振奋。而这时沈渊却冷静地喊过了焦六爷,让他在码头上挑一条快船。   所谓术业有专攻,人家焦六爷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对于各种船只的特性自然是十分清楚。   接下来他们就要和敌船作战了,这个时候选择一条好用的船可是至关重要,所以大家的目光都一齐向着焦六爷的方向看去。   焦六爷却几乎没有犹豫,他随即伸手一指,指向了停泊在码头边上一艘不太大的船。   “上!”沈渊毫不犹豫地就率领众人冲了上去。   只见他们在几艘船的船板和舱顶上跳跃过去,几个起落就落到了焦六爷指定的那艘船上。   当他们在船板上站定,这时焦六爷伸手敲了敲船舱的门,朝里面轻声说道:“都是水上人家,拜的是一方龙王!我有生意照顾你们!”   “都别害怕,这是船钱!”说着“咣当”一声,焦六爷把一锭十两重的元宝,穿过舱门的窗棂格扔了进去。   随即,他们就听到船舱里,传来了起身穿衣和小声交谈的声音。   “这种船型叫苍鹄,”焦六爷小声对着沈渊说道:“它是帆橹并用的一种渔船,经常在夜里出航。渔民会开着它点着灯光捕捉鳗鲡,所以夜里出现在江面上一点不乍眼。”   “咱们就算把船开到那艘大船旁边,他们也不会在意!这样的苍鹄船要六个人才能操控,所以一般都是家中几兄弟带着家属住在船上。”   “如果里边的渔民兄弟怀疑咱们是盗贼,他们在船舱里就该抄家伙了……不过现在银子扔进去,他们应该知道咱们没有恶意了。”   沈渊听了这话之后,不由得暗自点头,说到这位焦六爷,还真不愧是一位老江湖!看他做起事来简直是滴水不漏,沈渊也不由得心中佩服。   随即就见这条苍鹄船的舱门打开,从里边走出了几个汉子。他们手中全都提着杀鱼的短刀,一个个面色警惕。   其中一个汉子走到月光下,把手里的那锭银子迎着月光看了看,这才满意地揣到了怀里。   “这三更半夜的,想出船干什么?”这时一个领头的汉子,打量着上船的一行人。见他们中间不但有两个漂亮的女子,居然还有一位和尚,于是狐疑地向沈渊他们问道。   “多了你们也别问,保证你们的安全!”焦六爷又把一锭银子塞到了那个人的手里,接着说道:   “我们要到你江面拦截一艘船,就在江北航道上,等到事情成了,回头我们还有一份心意。”   那个为首的操船汉子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又在焦六爷身后的大环刀上扫了一眼。   这把大刀一看就是沉重异常,若是两条膀子没有过人的力气,只怕连拿都拿不动!   为首的汉子点了点头,他们几兄弟无声无息地开始拔锚起航。   这些常在江面上混的人,当然眼力也差不到哪儿去。他们知道就凭眼前这位彪形大汉和他手里的大环刀,就算是人家想抢他的船,自己这边的几个人也拦不住。所以既然人家肯花钱雇他们,想必也是讲理的人。于是这些操船汉子,虽然耽误了睡觉休息,为了钱走上这一遭,也就无所谓了。   船只快速驶入了江面,到了预定地点之后船速也开始慢了下来。焦六爷让几位船夫点上了捕捉鳗鲡的火把,就在这片江面上来回游弋。   这时焦六爷一回头,见到沈渊眉头紧锁,于是立刻向他宽慰道:“小沈先生稍安勿躁,根据时间计算,咱们应该是能堵上那帮家伙的。”   听到了这话,沈渊点了点头,而旁边的苏小棠姑娘因为是北方人,对于行船之道并不了解,于是她皱着眉头问道:   “可是现在咱们眼前这么宽的江面,万一要是他们从远处趁着天黑行驶过去,那咱不就白堵了吗?”   “不能,”焦六爷笑着解释道:“别看这么宽的长江,可是江中心流水速度快,逆流而上的船只是不会往那边开的。”   “而且夜里行船,距离岸边近了,不免会造成船体触礁。所以可供北岸船只航行的,也就这么一条航线而已!” 第231章 竞夜奔逃去无路、佛子一怒、凌空苍鹭   焦六爷解释道“那些夜里操船的船夫,他们的心里都有水路的行程。他们会看着星月辨别方向,通过岸边的灯光和地貌分辨位置。”   “所以越是在江面上走惯了的人,反而越在航道上走得就越精准,尤其是他们敢在夜里行船,您想想,那边的船夫又能差到哪儿去?”   正当他们说到这里时,沈渊看到蓝姑娘经过这半夜的迎风疾驰,身上冷得微微颤抖、。于是沈渊就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了蓝姑娘的肩上。   话说这件轻薄又保暖的羊皮衬里长衣,还是蓝姑娘亲手给他做的呢!   蓝姑娘点了点头,裹紧了沈渊披上来的衣服,而旁边的苏小棠却在看着他俩嘻嘻笑。   这位苏小棠姑娘身上穿着沈渊给她买的貂裘,再加上她武功更深,所以丝毫看不到她怕冷的样子。   此时的秦玉虎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远方的江面,虽然是一片黑沉沉什么都没有,但是他的嘴里却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秦玉虎知道,要想救回他的侄女儿妞妞,接下来就是至关重要的时刻!   江面上夜雾轻薄,远处几艘同样大小的苍鹄船打着火把在趁夜捕鱼,暂时未发现他们预想中的大型货船。于是几个人把眼睛瞪得滚圆,生怕漏看了一艘船。   就在这时,却见那位妙莲和尚却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来了!”   “哪有啊?我什么也没看见!”秦玉虎眼睛瞪得都要掉出来了,也没发现黑暗中有大船行驶过来。   “我听到了风吹过帆索时发出的嘶嘶作响,是艘大船……”妙莲和尚这时随手捡起了一根火把,向着旁边的众人说道:   “这些人发现自己走投无路,或许会狗急跳墙伤害那些女孩,所以请恕贫僧要大开杀戒了……阿弥陀佛!”   “大师说得对,”此刻的沈渊也一伸手抄起了一支竹篙,向着大家说道:“一会儿杀上去之后,手下不要留情!”   不一会,远处的黑暗中终于缓缓出现了隐约的灯光,这是对面船上的人点亮了灯火,示意他们这条苍鹄船不要阻挡航道。   想必这时对面船上的人,也怕这条苍鹄船上的人忙于捕鱼,没有注意到远来的大船。甚至正好在避让的时候犯了向,走得是跟他们一样的方向。于是他们连忙摇动灯光大声喊叫,显示自己的存在。   而这时苍鹄船上的几位渔夫,也装作了慌忙避让的样子。   可是他们按照焦六爷的要求,虽然手上忙得上下翻飞,这条苍鹄船却并没有快速挪动,反而还在向着那条船的航道上缓缓接近……   就在这时,两船相距不到十丈远,沈渊他们一眼就看到对面船上的那些船夫手上,全都带着兵刃反射的寒光!   这条船从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是熄灯前行。现在沈渊又看见他们手持利器,那就绝对错不了了!   于是沈渊小声下令,让大家做好准备。   随即在两条船缓缓地接近当中,对面大船的船舷上已经有十来支竹篙伸了下来,准备在两船相错时,撑开他们这条碍事的小渔船。   可是就在他们的竹竿发出一阵乒乓作响,远远地撑住了这条小渔船之时。只见沈渊他们几个人同时腾身而起,向着对面的货船上跳去。   一大一小两艘船上,船舷的高度差大概有一房高,这也跟对面的大货船重载,吃水线被压得很低有关。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人都抽出了兵刃,向着对面的大船上跳去,而沈渊则是跳上了苍鹄船的舱顶,长长的竹篙在自家的舱板上一撑,“呼”的一声,就如同大鸟一般飞了过去!   人在半空之时,沈渊就见黑沉沉的长江水正从自己的脚下飞快地掠过,眼看着自己就要落到敌船上,对面就是一片兵刃闪烁!在这一刻,沈渊心中不知怎的,忽然涌起了一股豪情!   “他娘的这才是活着!”沈渊忍不住心中想道:“惩恶扬善,岂不痛快!”   他人在半空,却听见敌船上传来了一声沉重的闷响,霎时间便有无数闪亮的火星被撞得炸成了一团流火,火星四下飞散,又被夜风席卷进了黑暗的江心。   那是妙莲和尚!他仗着身法在这一行人中最高,已经率先冲上了敌人的船舷。还用手中的火把,瞬间便击碎了一个持刀匪徒的头颅!   那颗脑袋被火把一击打得爆开粉碎,匪徒霎时间就变成了一具无头尸。看到了这一幕,敌我双方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震!   这和尚,杀起人来竟然是这般辣手无情!   ……   随即沈渊他们也纷纷跳上了敌船,他们的脚刚一落地,就看到黑暗中有无数的黑衣汉子,挥舞着手里闪亮的刀剑,向他们疯狂地冲来。   这些人的作战方式勇猛之极,同时又悍不畏死。沈渊立刻就是心里一沉!   根本哪里是什么水贼的江湖套路?反而更像是一队疯狂的狼群!   于是在这条货船的船板上,一场惨烈的战斗立刻爆发。   沈渊上船之后折断了手中的竹蒿,只留下四尺长短和顶端的一段铁尖。   他一上来就堵住了船舱通往下层甲板的出入口,只要有人从船舱里冒出来,他就利用自己兵刃更长的优势,上去就是一铁矛!   黑暗中一连有好几个不明情况的匪徒,刚刚冲上甲板就被沈渊刺得惨嚎一声,重重摔倒在甲板上。   蓝姑娘则是自始至终谁都没管,整个人几乎贴在了沈渊的后背上,为这位武功不咋地,作战却极其勇猛的沈大少爷,守住了他后背的方向。   时不时的,沈渊就能感觉到鲜血激起的热浪,溅在自己的身后和脖颈里。他知道蓝姑娘正用那把至短至险的短剑,守护着自己的身后。   而苏小棠姑娘则是一上船,就高高地跳到了桅杆上。在她的手上一片银光闪烁,犹如星海翻涌,银河奔流!   数之不尽的暗器,向船上那些黑衣人不要钱一般挥洒过去。在她的打击之下,敌人栽倒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船板上不绝于耳。 第232章 滚滚大江碧血浮、我似狂魔、敌如蛇鼠   而那位桩会的焦六爷一上船,就直接冲到了船尾。   他大环刀飞舞,接连杀了几个操船的匪徒,然后毫不犹豫地一脚踩在舵绳上,把这条大船的船舵,打得偏向了瓜州古渡岸边。   之后他双手将大环刀挥舞得雪花盖顶一般,这位六爷居然一夫当关,一个人便守住了船舵!   随即货船在舵杆的影响下,开始向着瓜州渡口的岸边驶去。   焦六爷打的主意非常明显,哪怕这条船出了什么事,只要他们足够靠近岸边,最起码不会让整条船沉进长江里。而船舱里那些女孩儿,也不用担心会被淹死。   这焦六爷果然是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一下就捏住了船上这些匪徒的咽喉!   与此同时,秦玉虎在大船的舱顶上踩着小碎步,一边前行一边看着左右两边,哪里有危险他就朝着哪边扑去。   这家伙就像是一只从天而降的雄鹰,忽然就在敌人的头顶上出现,一刀必杀一人!   得手之后,他又“嗖”的一声窜回去,丝毫不给那些匪徒还击或者围攻的机会。   秦玉虎这种战斗方式,使得他控制的面积极大,整个舱顶的四面八方,全都是他的战场!   而在这里边,最让人惊讶的就是那位情僧妙莲。只见他身影闪动之间,僧袍被烈风扯动得猎猎作响!   这个和尚手上没拿兵刃,却使出了威猛绝伦的重手法,无论是一拳一脚,一掌一指,只要打在敌人身上便是骨断筋折!   这家伙就像是一头狂牛冲进了一堆保龄球瓶,几乎是哪儿人多就往哪儿闯。   他一拳出去,便是一个匪徒被打得当场毙命,在他的身侧周遭,不断有敌军胸骨被打断、胳膊被打折、天灵盖被震碎的声响,简直就像鞭炮一般不绝于耳!   “这家伙也太狠了吧,他也能算得上是和尚?”百忙之中,沈渊还向着妙莲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那家伙的僧袍上,已经溅满敌人的鲜血脑浆!   在妙莲那张俊俏之极的脸上,同样也被溅满了鲜血,可他就像是一尊雕塑一样毫无表情!   这家伙,一个人就几乎杀了半船的匪徒,简直就是一个被造成了大帅哥模样的杀人机器!   ……   就在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这条大船舱板上的数十名匪徒,被沈渊他们这六个人一扫而空。   之后他们一秒钟也不敢耽搁,随即毫不犹豫转头攻进了船舱。   这次沈渊还想冲进去,却觉得身后的衣服一紧,被蓝姑娘死死地抓住了他身后的衣襟.等到沈渊回过头来,就见蓝姑娘神色坚定地摇了摇头。   看来这位蓝姑娘,是死活不打算让沈渊冲进去了,至于其中的原因,咱们这位沈少爷的心里也是清楚得很。本来货船的底舱就是极端狭窄,转身不便,而且里面的光线也是极为黑暗。   在这样的环境里,沈渊要是冲进去,几乎就是在和那些匪徒一命换一命,试想一下蓝姑娘怎么可能答应?   妙莲和尚正要一马当先地冲进去,却见刀光一闪,已经有一个人抢在了他的前头杀进了底舱。   此人正是焦六爷……在这样的环境里,他手中厚重的大环刀堪称所向披靡,由他打头阵自然是最为合适不过。   之后妙莲和尚和秦玉虎也紧跟着冲了进去,随即船舱里就爆发出了一片激烈的打斗声。   沈渊也知道自己插不上手,于是立刻走到了船尾,接替焦六爷继续操船。在他的控制之下,大船已经渐渐驶到了瓜州古渡下游的一处河滩上。   没过多久,沈渊就听到船底传来了隆隆声响,船身也开始发出震动,沈渊的心也立刻松弛了下来。   这是船底触到了江水下的沙洲,这条船终于还是开到了最利于控制的位置。   现在这船想开也开不走,想上岸也上不去,就卡在离岸十几丈远的江面上。   同时这里又不是码头,离江岸还有一大段距离。如果船上的人员想要逃跑,他们一下水,脑袋就会月光荡漾的长江水面上变得无比明显。   所以居高临下的苏小棠一发暗器射下去,就可以要了一个匪徒的命!   现在连人带船,已经完全处在沈渊的掌控中……他轻轻松了口气,听着船舱里的厮杀声慢慢减弱了下来。   陡然间,沈渊想起了一件事,他几步冲到了船舱口,向里面大声喊道:“别都杀了,留几个活口!”   可是他话音还没落,就听见船舱里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   下去的三个人出手太狠了,沈渊慢了一步,里边一个活人都没剩下!   沈渊懊恼地跺了一下脚,这里边有很多事他还没搞清楚,最起码仪真县那边接应的人到底是谁,他还不知道呢。   可是现在整船的人,都被他们杀得一干二净,沈渊再想让他们留活口也来不及了。   站在舱门口,沈渊就听得船舱里响起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有人在翻找东西。   随即这声音一停,忽然有一个人从底舱冲了出来。   借着月光一看,沈渊就见这个率先冲出来的人,正是秦玉虎!   在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缩成了一团的小女孩,小脸蛋儿长得明艳又漂亮,正在蒙汗药的影响下睡得昏天黑地。   不用问,这就是他们两天来拼死拼活,想要营救出的那位妞妞姑娘!   沈渊这时长长地松了口气,秦玉虎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这个幸运的小姑娘妞妞,终于还是被他们救出来了!   随后,妙莲和尚和焦六爷也相继走了上来。   和尚一语不发,一纵身跳到了舱顶上,随后他便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这和尚一身浴血、双手合十、开始念诵经文。   而焦六爷则是向沈渊报告了一下底舱的情况。   下面大概还有十来个匪徒,已经被他们三人杀了个干干净净,一共三十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的全是长相俊美的小女孩儿。   这些孩子全都安然无恙,睡到早晨估计也就该醒了。即便是不醒也没关系,蒙汗药里的曼陀罗花与甘草相克,只要把甘草熬成汤药喝下去,立刻就能解除了蒙汗药的药性。   凶悍的匪徒尽数被击杀,女孩儿也被沈渊他们救了出来,这一仗……大获全胜! 第233章 战罢征衣血如注、狮子搏兔、晨曦渐露   这时的沈渊已经连续奔波了一天一夜,又在即将天明时打了这样一场激烈的战斗,他全身都累得像要散架一般,可是精神却是极其振奋!   沈渊“扑通”一声,就在四处流淌着血水的船板上坐了下来,把手里那根鲜血淋漓的半截竹蒿扔到了一边。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两只手都在突突地颤动!   “接下来咱们干什么,少爷?”秦玉虎从船舱里找了一床棉被,把他们家妞妞裹了起来,放在船舱里睡好,然后走过来向着沈渊问道。   “等着!”   沈渊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咱们那位大鼻子吴六狗兄弟,他又不傻……”   “等咱们一走,他一定会连夜去报告石勇捕头,让石大叔带着扬州府捕快火速赶来。估计最晚等到天亮时分,他们也该赶到了。”   “到时候这些尸体和这条船,都可以移交给他们处理,这些女孩由咱们来安排她们回家,没有家人的,我负责养她们!”   “艹滴咧……渴死了,长江里的水能喝吗?”沈渊说着,向秦玉虎比划了一下船板外滚滚的江水。   “我烧水去……”苏小棠姑娘看见危险已经过去,她也从桅杆上跳了下来。   现在她也顾不得捡拾自己掉在船板上的暗器,而是先进到了船舱里,给这位沈少爷烧水喝。   等茶水端上来之后,沈渊把上面的热气吹了吹,喝了几口之后长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远处的东方渐渐显出的鱼肚白,终于放松了下来。这冬日的清晨虽然清冷,却是让他心旷神怡。   而这时,那位桩会的焦六爷却一下子跳到了船板的栏杆上,向着远处的那艘苍鹄船招了招手。   “你叫他们干什么?”沈渊笑着向焦六爷问到:“这满船的死人,让那个死和尚打得连整个的人头都没剩几个!别再把那几个船老大吓死了。”   “咱们在这儿等一会儿呗,反正也不急着上岸。”   “不行,”焦六爷看见远方的苍鹄船已经回头向着这边摇了过来,于是他跳下了船板,俯身到了沈渊的面前。   “船上有些东西,在捕快赶来之前,我得先给少爷运走……”焦六爷一边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一个东西递给了沈渊,一边接着说道:   “这些东西要是落到官府的手里,那可就拔不出来了!”   当沈渊接过来这个东西之后,就觉得触手冰凉还十分沉重,他向着手上一看,却是一愣。   在他的手上,是一锭五十两重的银元宝,在微露的晨曦下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有多少?”沈渊一抬头,惊愕地向着焦六爷问到。   “船舱里有满满的十二箱子,大约三万两!”焦六爷笑道:“现在都是少爷的,咱们得把它们提前运走。”   “不是我的,是咱们的。”听到这句话,沈渊也一扬眉笑了笑道:“等运回去的半路上,六爷你找一条自己的船倒一手,之后直接送到咱码头那边去。”   “有了这三万两,咱们在新码头上盖仓库、盖商铺,修建修船造船的工厂,直到春汛之后码头开始运营,所有的花费都够了!”   “肯定有多的,”焦六爷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回头我给蓝姑娘送去一万两,听说少爷从云南运来的大批翡翠可要到了,到时候别没钱结账!哈哈!”   听到这话沈渊也笑了笑,焦六爷他们现在是换命的交情,所以两个人在银钱这上头你推我让,是情谊使然。   哪怕就是单纯的生意上伙伴,要是相处到了这样的程度,这生意做得也会让人心里舒坦!   ……   当那条苍鹄船过来之后,船上的几个汉子随即搭上了跳板,然后秦玉虎和六爷连同苍鹄船上的几兄弟一起,把那十二口装着银两的箱子搬到了小船上。   随即那条小小的苍鹄船,吃水线就被压下去了一大截!   焦六爷跟他们笑着告别,跟着那条苍鹄船顺水而下,朝着扬州方向去了。   又忙活了这一阵之后,这时天色也已经大亮了,沈渊终于看到远远的江岸上,出现了大批捕快的身影!   在那片公服差人中间,一定有他的石大叔石勇捕头。   沈渊笑了笑,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攥着一锭银子,于是他把这锭银子往自己的怀里一揣……   可是就在他打算把手抽出来的时候,却觉得那银子手感有点奇怪。   银子上怎么像刷了一层浆糊又晾干了似的,似乎有点粘……趁着石大叔他们还没到船上,沈渊又把那锭银子掏了出来。   他前后翻看了一下,也没发现这锭银子上沾着血迹之类的东西,他又用几根手指反复碰了碰……上面还是有一股黏黏的感觉。   “没办法了。”沈渊想了想,索性伸出舌头在上面舔了一下……然后他咂了咂舌,立刻就是一愣!   “哎~呀!”没想到沈渊的动作,却被苏小棠和蓝姑娘看了个正着。   苏小棠也就罢了,她皱着眉嫌弃地说道:“我就没看见过这样的财迷!居然拿到一锭银子,还得自己用舌头先舔干净了……”   而那个蓝姑娘,真是恶心得都要吐了!   那锭银子的样子也不怎么太崭新,在落到沈渊手里之前也不知过了多少人的手!他居然就敢伸舌头去舔?   而这时沈渊,则是根本没理会这俩人的惊讶,反而深深地皱起了眉。   这锭银子上面是咸的,粘在上面的那层黏黏的东西……是盐!   ……   石勇捕头赶到之后,后续的事也处理得飞快。   首先就是船上的那些死去的匪徒,被沈渊他们抓了个人赃俱获,几十个把被拐来的女孩足以证明这帮家伙死有余辜。   沈渊他们上岸之后,就把这条船连同船上的死尸,都交给了扬州府捕快去处理。   至于那些女孩儿被救醒之后,她们谁家里还有大人的,就由沈渊拿出一笔路费,由扬州府派人,把那些女孩儿都送回了家里。   在被救的这些女孩儿,其中三十个小姑娘就这样全都回了家。这些人都是被拐来的孩子,估计他们的家人也都急得不行了。 第234章 人在江湖望海天、无尽谜团、桩桩件件   之外还有六个女孩儿,她们被拐来时全家都被那些匪徒杀害,如今已经回不去了。这些孩子就由沈渊收养下来,平时由蓝姑娘负责教导。   ……   除此之外,还有胡四那个院子。   由于胡四是本案的匪徒首领,所以昨夜被沈渊他们打死的那些手下,全都按照犯人拒捕处理。   至于胡四本人,由于他做得是伤天害理的买卖,所以全部家财连同那个大院子,都被扬州府充公了。   那个小丫头胡小羊,昨天在和朱羽棋县主见了面之后,也被县主给收养了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胡四院子里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孩子,这些人处理起来就比较伤脑筋了。   因为他们全都是被爹娘卖出来的,弄不好送回去后不是饿死,就是被再卖一回。   于是沈渊派蓝姑娘和苏小棠,挨个问了一下那些孩子的意愿,如果还想回家的,就每人赠送三十两银子送他们回家。   有了这些银子,想必他在家里省吃俭用,也足够把他们养大成人,估计不会再出现被饿死和卖掉的悲惨事件。   这些孩子里头,也有一些年纪大懂了事的,死活也不愿意回家。这些孩子就被沈渊交给了蓝姑娘,让他们到天工坊里去做学徒工,将来有一门手艺也能养家糊口。   之后,沈渊还亲自到王府去奉还那六匹宝马……现在那些马已经被抽得屁股上满是鞭痕,估计要不是沈渊亲自去,谁都扛不住王爷的责问!   结果从王爷见到了沈渊之后,一听到沈渊说,昨夜他们一伙人竟然星夜兼程到瓜州古渡去,救了数十个被人拐卖的孩子,王爷随即便是大声叫好!   崇王神色中带着赞许,向沈渊笑着说道:“这些宝马在我手里,不过就是看着高兴、骑着玩乐罢了。能让它们去干一回正事儿,不也是我的功德?”   “再说了,再怎么珍贵的宝马灵驹,也没有人命值钱吧?”   听到崇王这句话,沈渊也不由得心中暗自感叹。话说这大明朝的权贵里头,能有崇王这般心肠胸怀的,也真是凤毛麟角!   崇王心怀大畅,直说自己和沈渊他们两个是识英雄、重英雄!   ……   在王府里,朱羽棋还把胡小羊姑娘带出来,和沈渊见了一面。   虽然她爹已经死了,但是胡小羊却是对沈渊并没有怀恨在心。   因为这姑娘原本就反对他爹做这些买卖人口的缺德事,却根本不知道,他爹做得比她想象的还要缺德百倍。   更何况昨天晚上胡小羊还被秦玉虎堵住了嘴,亲眼看到了他爹临死之前,就算死了也要让人抱憾终身的丑恶嘴脸!   而且胡四还是自己服毒自尽的,所以这位小羊姑娘虽然伤感,却知道这位沈渊少爷不是坏人,也并没做错。   沈渊看到胡小羊对他心里并无芥蒂,于是也安慰了这孩子几句,让她忘了她爹,在王府里好好过日子。   等那一万两银子拿到手之后,蓝姑娘采买翡翠的钱是有了,姑娘的心也落了地。而桩会的焦六爷,现在更是腰板儿都直了不少!   一旦有了钱,之前所有规划好的建筑都可以同时开始建设,等到码头真正运行的时候,保准这里什么都不缺!   这时的焦六爷心中,对沈渊更是心悦诚服。   原本他们两个商量的合作条款是股份一人一半,可是桩会焦六爷这边只是出了人工和一部分银钱而已,而沈渊却在不断地向码头上注资。   这样一来,两人再平分股份,就显得有些不合理。当焦六爷跟沈渊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沈渊却还是执意要求,股份依然是对半分。   用他的话来说,他修筑这个码头的初衷,就是给桩会兄弟们谋一条稳妥的生计活路,所以沈渊说什么也不愿意多分股份。   当焦六爷听见沈渊这番话,他会感动成什么样儿,自然是可想而知!   再加上上一回截杀入城的匪徒,还有这次去营救那些女孩儿的行动,沈渊更是表现得智谋超群,杀伐决断。这让焦六爷越发觉得,小沈先生真是一个又重兄弟情谊,又能干大事的人!   所以现在的六爷和桩会上下兄弟,对于沈渊简直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同样的,崇王府也是如此,说实话上一次沈渊向他们借了数百套兵刃装备,崇王府是冒了一些风险的,相比之下这次出借宝马倒是没什么。   不过王府也因此知道,沈渊需要帮助的时候,往往都是事关百姓的大事。而且他无一例外,都会把事情从头到尾料理得十分干净。   使得崇王府的新老两位王爷,对沈渊越发是信心十足。   这里边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小王爷朱常津。他听说沈渊奔袭瓜州古都渡,长江大战匪帮的事迹之后,简直羡慕得不行!   更何况从里边还救出了好几十个漂亮的小姑娘,这对于朱常津这样的少年来说,这简直就是差一点儿没赶上自己的人生巅峰!   于是朱常津下一次拜访沈渊的时候,还把他这位亦师亦友的大哥好一通埋怨,用他的原话来说:“这件事里要是有我,我也亲手捅死几个贼,那得多痛快?”   “等我当上王爷之后,这都够我跟儿女吹上一辈子的了,你说我咋就没赶上呢?”   于是沈渊笑着答应他,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一定让他参加,这才把这位小王爷安抚下去。   之后,看似事态都恢复了平静,可是沈渊的心中却是十分难以平复。在这次的事件里面,明显有好多不对劲儿的地方,还有谜题没被解开。   那红花寺里的七十六个僧人,虽然在扬州官府那边已经把他们定为内讧而死,但是这些和尚真的死于自己同伙之手吗?   沈渊他们在船上杀掉的那数十名匪徒,他们真的就是杀掉那七十多个和尚的凶手?   除此之外,还有吴六狗在红花寺地窖里闻到的,那股包含着腐烂野草气味的古怪味道……还有那条运送人口的船,为什么要带上大批银两?   那些银子上的盐味、仪真县那个不知道是谁的接货人、甚至是发现自己身份败露,立刻就服毒而死的胡四!   这一切的谜团汇合起来,都在沈渊的心中久久地难以平复。   有的时候他甚至想,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这些谜团后面的真相,或许他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了吧? 第235章 文恬武嬉朝堂满、英雄沦落、草莽之间   当这场拐卖人口案件过去之后,每个人终于还是回复各自了平静的生活里。   沈渊自然是接着闭门读书,到过了春节之后,那位在运河上撑船的船夫赵原却来到沈渊的家,拜见他们父子。   按照沈渊的嘱咐,赵原已经把户籍挪到了江都县,也就是正式纳入了他老爹沈玉亭的管辖范围之内。   既然人到了沈玉亭的手里,他们家应该负担的徭役,也就全都被免除了。   当然这里边并没有违反大明律,按照律法只要服役的人交纳一定数量的银钱,就可以免去徭役之苦。话说徭役这种事儿可不是干点活这么简单,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像赵原这些服徭役经常干的活,包括挖掘护城河、修整道路、修筑城墙之类的,不但极为艰苦繁重,甚至还得自己带着饭和工具去。   这大冬天的住宿条件非常艰苦,弄不好偶感风寒就会一病不起。所以像赵原的这样的家庭,都会对服徭役这件事畏之如虎。   但是这些人不在士农工商之列,大明朝的执政者觉得征用他们来干活,就不会让农人耽误了农时,又不会有什么恶劣的影响。反正这些人是贱民,消耗一些也没关系是吧?于是就弄出了这样一条没人性的恶政。   这时候可不像后世,想修什么就可以拿着拨款雇人。像赵原这样的家庭,壮劳力一出去就是一个月,就算他能活着回来,这期间家里的老婆孩子吃什么?   所以这次赵原过来拜谢,自然是感恩戴德,全家人都来给沈家父子磕头。   见到了赵家一家人都是诚挚善良,沈渊的母亲沈夫人也是分外高兴。尤其是见到了赵小寻,小姑娘可爱得不行,却又拘束得很,沈夫人也是分外喜欢。   赵原这次带来的礼物是他在运河上打的鱼,都被精心晾制成了鱼干,修剪得极为干净,足见这一家人的心意。   沈渊将赵原的媳妇儿和赵小寻两位女眷留在母亲的房里,把赵原带到自己的院子,跟他比划了一阵武功。   事实证明根本没法打,赵原把沈渊院子里一根一丈二尺长的白蜡竿当做长枪来使,两只手轻轻这么一抖,就是洗脸盆那么大的一团枪花!   就凭沈渊现在的功力,要想冲到赵原的身边,浑身上下不知道会被戳出多少个窟窿!   沈渊尝试了好几次都找不到进攻路线,他知道赵原只守不攻,是给他留着面子呢,于是也只好愤愤不平地收起了攻势。   之后沈渊感慨地说道,像赵原这样的汉子,正应该一刀一枪在战场上为国家平定边关,给自己博取功名才对,怎么能在一艘小小的渔船上消磨半生?   赵原听了之后,把白蜡杆放到一边,脸上也是不无遗憾之色。   这个汉子憨厚地笑着向沈渊说道:“小沈先生身上的武功,想来对付七八个壮汉也是绰绰有余。读书人能有这般功夫的,小人可是从未见过!”   “先生能文能武,将来必是国家栋梁……”   “可不是那么回事儿,”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哪里是什么能文能武?”   “在咱们大明,文官上阵打仗也不过就是在阵前指挥罢了,拿着刀枪上战场,就是做个样子而已。”   “对了,”沈真向着赵原说道:“你这一家人,以后可以不用在运河长江上跑船了,你们可以把船卖了住到我家里来,一家三口我全都按月给你们开钱。”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能在家里干点活,还能替我守护家宅的安全。你家夫人可以给我们做个管家,让小寻帮忙照顾我母亲。”   “那自然是好!”赵原一脸欢喜的模样,之后他又向沈渊笑着说道:“如此说来,那条船倒也不急着卖。”   “我看公子经常往返于扬州和华亭,坐别人家的船饮食也不贴心,安全上也不放心。”   “不如小人那条船还留着,以后公子不管水路上去哪儿,都有小人一家随身伺候!”“那也好,”沈渊听了之后也笑了笑道:“我会让桩会的焦六爷在自家港口上,给你那条船留一个专用泊位,以后你那条船就算是沈家的家用船了。”   “我把买船的钱给你,在这之后江河湖海,咱们兄弟一起走!”   “小人岂敢?”赵原立刻叩拜了下去,此刻他的心里,也在扑通扑通地直跳。   沈渊刚才这说要给他船钱,自然是让赵原十分感动。但是他也知道小沈先生一向对他们甚为宽厚,所以他真正震惊的是,沈渊称呼他为兄弟这一句!   人家是什么人?县丞的儿子,大儒陈眉公的弟子,今年的县试案首!   这仨身份哪一个拿出来,都是他高攀仰望不及的,可是人家沈公子居然就称呼他为兄弟!   就让赵原的心中热血激荡,他也不由得又想到了最初焦六爷雇他船时,向他嘱托的那句话:   “这位小沈先生,我们桩会一千多兄弟全部受过他救命大恩。人不能忘恩负义,对沈先生这样的人,我们桩会上下都愿以命相托。”   “小沈先生坐你的船,你就当他是自己的爹娘老子一样护着,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赵原心中暗自想道:“我家小沈先生学问高深,人品厚重,真是名不虚传!”   “这次投入他的门下之后,我赵某也应该竭力报效沈先生的恩德才对……”   这边的沈渊,倒是对神色很激动的赵原摆手示意,让他不要如此。   之后他让赵原描述了一下自己善用的兵器,由沈渊出钱到扬州最好的铁匠铺里,把赵原的兵刃打造好。   按照沈渊的想法,之前自己家里的安全实在是个问题,不过有了赵原这样的汉子,这次他就可以放心出门了。   另外听说赵原的闺女小寻也学过武功,寻常十个八个壮汉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沈渊觉得这又是一重保险,从此以后他终于可以后顾无忧了。   沈渊跟赵原谈完话,又领着他回到了正院。然后沈渊一眼就看到院子中,那位小寻姑娘正从井台上拎起了一桶水,把自己的两只脚丫冲洗干净……   这大冷天的,井水里恨不得都带着冰碴儿,已经把小寻姑娘的脚丫冻得一片通红! 第236章 却怀深情看世间、柔肠百转、我心情愿   “你干什么?这么大冷的天你不凉啊?”沈渊过去向着小寻姑娘问了一句。   只见这小姑娘神色紧张,显然是陌生的环境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压力,这小姑娘局促不安地说道:   “夫人看我脚上的鞋子破旧,赏了鞋让我穿,可漂亮了……我脚脏……”   “脏什么脏?要洗也应该用热水洗,以后不许大冷天儿的碰这些凉水!”沈渊听得小寻姑娘这句话,心中未免心疼。   可以是他也知道,这小丫头要是不严厉点儿跟她说,弄不好她下次还会这样。于是沈渊就板起脸,教训了她一句。   “是……少爷!”小寻姑娘听见少爷这么说她,赶忙低下头,脸都扎进自己胸口里去了。   沈渊知道这小姑娘还要换鞋,现在她还赤着脚站在湿淋淋的青石地面上。这种情形当然不好再看,于是沈渊进了父母的房间。   等他走了之后,赵原看着自己的女儿还一动不动,低着头站在那里。   他生怕闺女被少爷说得心里委屈,连忙上前向小寻姑娘说道:“少爷不是有心骂你……”   “知道!我又不傻!”小寻姑娘抬起头时,她的眼圈是红的,可是嘴角上却泛着笑意。   “少爷第一次在船上见我用凉水洗菜,他就让人给我送热水来着……”小寻姑娘控制着嘴唇,像是在用力忍住眼泪的样子,动人的小脸蛋儿上硬是涨出了两片红晕。   “他骂我就像爹娘骂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知道就好!”这下他爹赵原也放了心,随后催着小姑娘赶紧擦干脚丫换上新鞋,进屋里去谢过了夫人和小姐。   沈澜姑娘对小寻也是分外喜欢,她俩都是十五岁,小寻比沈澜高了一头,等小寻再进去,立刻就被沈澜拉着去了姑娘的房间。   沈澜的家教很厉害,自然懂得比小寻姑娘要多,而那位小寻姑娘则是常年在运河长江上讨生活,见识不少,新奇的事物看得也多。   于是这俩小姑娘一进房,便是叽叽喳喳地开始交谈。   像这样装成大人的小孩子……最可爱了!沈渊知道自己又给妹妹找了一个伴儿,于是他心里也是暗暗高兴。   ……   在这之后没多久,沈渊又开始忙碌起来。经过了几个月打通商道长途运输,那批从缅甸运来的翡翠终于还是到了扬州。   等看到了那些翡翠原石之后,沈渊忍不住慨然长叹!话说在这个时代,资源真是丰富得令人发指!   不像是后代去买翡翠的那些人,又是赌原石又是赌开窗的。在这个时代开采翡翠,人家都是直接砸掉一块皮子,看里边好不好再决定要不要运走!   不然的话,要是真的里边儿的翡翠质地不好,他们觉得在千里之外运过来,肯定是亏大发了!   所以这些原石露出来的茬口,让沈渊看到之后,真是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这真是要种水有种水,要色度有色度,放在后世每一块都是用亿来计算价值的翡翠原石,在这里都是用马车来计算数量的!   这时的蓝姑娘和他手下的大工匠秦玉龙,带领着几位天工坊的巧手匠人,正在工坊的大厅里。看着那位沈大少爷攥着拳头,面露狰狞地盯着翡翠原石不放……   他们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少爷看这些玉料,看得脸都抽抽儿了!   等到蓝姑娘忍不住用手指捅了捅沈渊的后腰,这位大少爷才终于醒过神儿来,然后他才回身对秦玉龙说道:   “把这些翡翠原料挑选一下,挑选出两块最佳的玉料,一块红翡一块绿翠,做两套全套的头面首饰,回头我给朱羽棋县主送过去!”   “您这是……”这时秦玉龙听见沈渊的话,立刻愣了一下。而那个蓝姑娘却是眼睛“刷”的一下,闪出了异样的光芒!   蓝姑娘心中暗自想道,沈渊这家伙,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原来他们翡翠的原料运到之后,接下来最难的一点,就是在大明朝让这种名贵的宝石风行起来,话说这样的事做起来可不容易。   因为翡翠这种原料,虽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世人所知,但是它做成的饰物却并没有大行其道。   这些天里,蓝姑娘也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可是刚才沈渊的一句话,却提醒了她!   眼看着朱羽棋县主和伯爵家的二公子李域正在谈婚论嫁。如果他们在成婚的时候,由那位朱羽棋县主带上一套这样的翡翠头面首饰……   你只要想一想,在场的会有多少显贵世家,富商子弟,名媛贵妇,就知道沈渊这一招有多厉害了!   更何况朱羽棋县主还是明艳动人,在扬州城内都是少有敌手。像这样的美人儿率先戴起了翡翠首饰,其他的人争相效仿那是迟早的事!   沈渊这家伙,一句话就把困扰蓝姑娘多日的难题给解决了。   蓝姑娘笑着对沈渊说道:“前些日子,老王爷过寿的时候,他看了你送去的那一套青玉杯,王爷和老王爷全都高兴得不行,现在你又出这一招!”   “看将来你跟王爷见面的时候,他要是调侃你一句,少爷这张脸往哪儿搁啊?”   “我哪儿也不用割!”这时沈渊闻言,也笑着说道:“这运送翡翠的买卖里,还有他闺女的份儿呢,王爷他心里没点数啊?”   “且不说翡翠越是大行其道,他闺女赚得就越多。更何况大明腹地和云南之间,越是沟通得紧密,就越是有利于朝廷对那里的控制。”   “所以像是这样的特产,老王爷这样的有识之士肯定会明白,那是越多越好。他们夸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给我来个下不来台?”   “算你说的有理!”蓝姑娘听到沈渊的话,也是嫣然一笑。   在这之后设计翡翠首饰的事,蓝姑娘又原封不动地扔给了沈渊。之后她就一身雍容地坐在一边喝茶去了,就看着这位沈大少爷怎么操作。   通过上次炒作那块大青玉的事儿,蓝姑娘已经是彻底服了沈渊这家伙。说起来那块青玉给他们创造的价值,连他们自己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第237章 一条伯爵跪眼前、紧急求援、问计神仙   上次沈渊在老王爷寿宴时,送给他的那套青玉做的杯盘首饰。当赴宴贺寿的权贵高官和名流富商知道,这些东西是做玉器的天工坊流出来的,自然是在心里暗暗留了意。   要知道他们这些有钱人,什么东西都有地儿买去,可就是福气这东西却是求而不得。偏偏在这个时代,人人都信这玩意儿!   所以跟王爷用得是一块玉切下来的材料做成的玉杯,立刻就成了扬州城高层人士的风尚。   寿宴之后不久,沈渊分别用大小原料做得分成了三个批次的青玉制品,随即便已以“福玉”之名,在扬州城内越炒越热。   而且沈渊这家伙,居然把所有的青玉饰件全都收起来,就一点一点的凭着关系往外卖!   也就是说,这东西在市面上有钱你都买不着,你得托人找关系才行。   可是越这么着,大家的心里就越痒痒,这些青玉饰件的价值在众人的心中,也越发是水涨船高。   到后来,终于把那块大青玉制成的饰品全都卖完之后,蓝姑娘一算它带来的总收益,真是觉得难以置信!   之后求购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可是他们那块大青玉已经彻底没有了。沈渊一发狠,让秦玉龙把之前所有制作玉件剩下的残渣,全都找了出来。   他让秦玉龙用废料雕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青玉珠子,然后把它穿成了一副玉珠帘。   这副被沈渊命名为“福海倒卷”的珠帘,最终以惊人的价格被一位富商买走,以至于到最后他们又狠狠地赚了一笔!   所以这时的蓝姑娘,笑盈盈地看着沈渊在那里一边画图,一边在玉料上比划,给那个秦玉龙讲解着。   什么俏色巧做,什么套料挖芯。什么天生出美韵、人工巧雕琢。沈渊这家伙居然把一个干了一辈子玉雕的大工匠,说得一愣一愣的!   “怪不得他不喜欢做生意!”看到这里时,蓝姑娘的心中暗自感慨地想道:“这样的事儿,对他来说根本就没难度嘛!”   ……   沈渊忙完了翡翠的事,一回到家,却看到一位稀客正在家里等他。   伯爵府二公子李域,这家伙终于还是露面了。   几个月以来,这位二公子就知道流水一般往沈渊家里送东西。估计他是让沈渊这家伙给弄出心理阴影来了,本人自始至终就沈渊高中案首的时候来过一回。   不过他也知道,沈渊和朱羽棋现在合作得很愉快,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所以李域的心里对沈渊也早就没了芥蒂。   沈渊估计这家伙是被自己大力碾压之后,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心理上有一种赤裸感,所以才不好意思来的。   而这次二公子来了之后,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等沈渊仔细一问,才知道他这次是向着沈渊求援来的。   这一回李域又拿出了他的绝技,泪眼婆娑地请求沈渊再帮他出个主意……居然是他和朱羽棋的婚事出了问题。   “婚事有变?”听李域说道到这里,沈渊立刻想起自己还要用朱羽棋做翡翠首饰的广告呢!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拍着二公子的肩膀说道:   “还有这事儿呢?没关系!”   “你只管从头到尾把事情的经过跟我说清楚,我一定替你想办法。”   “哎哟,那可太好了!”二公子李域连忙拜谢,然后才向沈渊说起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李域家中的父母,从来就喜欢他大哥,心里也早就将李勘当成了下一任伯爵的继承人。   这次李勘名声受损,而李域又有王府的支持,于是他们不得已也只好认同了让李域继承爵位的事。   可是这两口子心中未免还记着,崇王把他们大儿子绑起来,严刑拷打的那件事……于是轮到李域和朱羽棋谈婚事时,这两口子就显得有些不合作。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拿着朱羽棋的生辰八字说事儿,后来又在挑选良辰吉日时,跟王府产生了分歧。   襄城伯和柳金蝉这两口子,一心想把婚事往后拖,李域也知道他们俩打得是什么主意。   他们就是希望过一段时间之后,等李勘身上发生的丑闻渐渐淡下来一些,他们还想把伯爵之位传给李勘!   于是他们坚持说,今年年底有个日子不错,他们用的就是一个拖字诀!   听到这里时,沈渊皱着眉想了想,然后毫不犹豫地一抬手,“啪”的一声在李域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这一下子,把李域打得一愣神!   说实话,李域跟沈渊两个人在气势上早已经决出了胜负,他现在对沈渊也是服服帖帖。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沈少爷居然会一脑瓢扇在自己的头上!   “我让你说实话,你说实话了吗?”沈渊皱着眉向李域问道。   李域倒是没敢发火,当他正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向沈渊的时候,就见这位沈大少爷脸上似笑非笑,压低了声音向他问道:   “……几个月了?”   “哎呀,我的活神仙!你就救救我吧!”   这一回李域非常熟练地顺着椅子往下一出溜,“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之后他愁眉苦脸地小声说道:“快三个月了,马上就要显怀了……这可怎么办啊!”   “恩公!”李域愁得脸上直抽抽,向着沈渊说道:“这事儿现在就我们俩知道,你是咋知道的啊?”   “这事儿要露出去可就糟了,这可是三条人命啊,您得给我想个办法!我李域下辈子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你给我拉倒吧!”沈渊没好气儿地看了一眼,又好笑地说道:“你们这俩记吃不记打的家伙,我也真是服了!”   “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朱羽棋突然怀孕,你们俩就算再等上个一年半载的,又能怎么样?还至于把你给急得火上房似的?”   “所以你一说成婚的日子,再加上你这一脑门子心虚的死出儿,我还能猜不出来?”   “那您说怎么办?赶紧给我想个辙吧!”这次李域索性没起身,就势一把死死地抓住了沈渊的袍子角儿……还好没抱大腿。   沈渊忍住了踹他一脚的冲动,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有病!” 第238章 凭我灵心有何难、人在深渊、一计升天   “啊?”李域闻言顿时就是一愣:“您说啥?”   “我说你马上就要生一场重病!”沈渊又说了一遍。   李域一时愣在了原地,他做梦一般在沈渊的搀扶下站起来,两眼直勾勾地坐在椅子上,想了半晌后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该生一场重病?”   “没错!”沈渊点了点头说道:“回家就生,明后天你就该病入膏肓了。”   “然后呢?”李域眼睛瞪得比鸡蛋都大,看来他还没明白沈渊的意思。“笨呐!”沈渊心中暗自想道。这要是朱羽棋,我刚说出头一句话来,她就该明白了!   于是沈渊咬了咬牙,向他耐心地解释道:“等到你生了重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朱羽棋暗地里找个大夫给你看病,最好是一位名医!”   “然后呢?”李域随即问道。   “然后你们想办法让这个大夫过来给你看病,让那个名医说,你已经病入脏腑,现在是基本上没救了。”   “之后你再让朱羽棋找一个算命先生,如果实在找不着或者为了保守秘密,我这儿就有一个现成的老道!”   “你想办法让这个老道进伯爵府,让他跟你爹娘说,为今之计,要想让你的病好起来,最好是马上结婚,冲冲喜就好了!”   “嗯!”听到这里时,李域的两眼直放光。随即他又诧异地向着沈渊问道:“可是我爹娘,为什么要相信那个老道的话呢?”   “他们信不信的都没关系,我只是叫人给他们提个醒儿而已!”沈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你那个爹娘恨王府恨得都不行,如果要是朱羽棋嫁给你之后,没两天你就死了,让崇王的女儿守个活寡,你说他们会不会心里觉得特别痛快?”   “再说了你马上都要死的人了,让你们马上成婚不但能坑了崇王,而且你死了之后,你那个伯爵的位置就又顺理成章,回到了你大哥的手里……你那爹娘得乐成啥样啊?”   “所以你们只要照我的计划去做,估计用不了十天,你和那个小孕妇就能结上婚……明白了吧?”   “明白了!”李域用力一点头……然后“刷”的一下子,他眼泪就下来了!   只见他颤颤巍巍地把屁股往前一挪,又想要顺着椅子往下出溜……却一把让沈渊给挡住了。   沈渊正色向着李域说道:“忘了那天晚上的事儿,从此之后守望相助!这是你家夫人朱羽棋,在幽篁院里向我说过的话。”   “我一直记得,我已经做到了,我沈渊平生从不有负于人!”   “我夫妻俩,也绝不敢有负于先生!”这时的李域流着泪站起来,终于还是重重地向沈渊叩拜了下去。   当这位伯爵府二公子李域,从沈渊的家中走出去的时候,他心中的的情绪就像海啸一般波涛汹涌。   此刻他已经知道了,在这位沈轻云先生的面前,绝没有山穷水尽这回事!   哪怕是再艰难的局面,只凭他胸中一策,便可以扭转乾坤!   ……   沈渊处理了朱羽棋和李域两口子的事件之后,他也松了口气。   如果将上一次算在内,在崇王面前隐瞒了朱羽棋参与檀香尸扇案件的秘密,他已经救了这小两口儿两次了。   现在的朱羽棋已经认识了他的厉害,明白了他的友善,有沈渊这样一个强力后援的支持,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极为珍贵的。   所以沈渊和朱羽棋之间的关系,已经变为更为紧密的同盟,而不再是相互提防……这对沈渊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接下来在学业方面,沈渊按照老师陈眉公的要求,不但沉下心来仔细地钻研八股文,而且还把秦汉时期的古文,唐宋以来的歌赋细细地研读。   用陈眉公的话来说,写作时文时气韵贯通、言辞高古者方为上品,这些底蕴仅仅看那些四书五经,却是学不到的。   ……   扬州城北四里有一座山,名叫蜀冈。   此山延绵四十余里,西接仪真六合,北抵茱萸湾,隔江与金陵相对。   山上有一口井名叫“蜀井”,相传此井的水脉直通巴蜀之地,蜀冈也因此得名。   午夜时分,天上无星无月,不知何时起了一阵大风!   黑沉沉的蜀冈就像一条巨龙横卧,山上的古松古柏海潮一般,随着大风发出了惊涛声。   在蜀岗山洼里的一处明军大营中,烈风吹动旗帜,发出了哗哗的响声。   当火器营校尉林虎在梦中惊醒之际,他刚一睁开眼,随即就猛地坐了起来!   在他住的营房窗户上,窗纸居然是一片明亮的黄红色!   “天亮了还是起火了?”   林虎从床上起身,飞快地蹬上军靴,之后他想了想又把腰刀拿起来挂在腰带上,这才披上大衣走出了房门。   等到一出营房之后,林虎立刻就呆住了!   周围一片黑沉沉的,显然正值午夜。在他们营地中,十来间营房围成的一个大空场上,居然被人点上了一个个巨大的火堆!   每个火堆都有半间房子的大小,由无数胳膊那么粗的原木堆成,现在上面正烈焰飞腾,烧得炽烈无比!   “这咋回事?”眼看着周围的几个大火堆烧得呼呼作响,火星随着烈风飘满了营地,林虎的双眼惊骇欲绝地盯着眼前的怪异景象,心里暗自想道:   “这谁搞的鬼?他娘的这是要干啥啊?”   “来人!”   林虎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腰刀,猛地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他运足了力气,喊声立刻响彻周围的山林。之后他就听得营房里一阵乱响,随即一群群的士卒就从里面冲了出来!   这些当兵的都是刚刚被林虎喊醒,一个个衣衫不整。不过还好他们手中还都拿着火枪兵刃。等到他们冲出来之后,一看见眼前这七八个炽烈燃烧的火堆,也都在火光中呆若木鸡般站住了。   在这些营房里,总共有林虎的一百多名弟兄,一见到大家都没事儿,林虎也立刻松了口气。   随即他大声向着这些弟兄吩咐道:“检查火枪!兵刃出鞘!有人搞鬼!” 第239章 急召沈郎破奇案、生死一念、刹那之间   此时的林虎丝毫不敢松懈,他知道能在自己营地里弄出了这样大的声势,这绝不是几个人或者十几个人能做到的。这些人来者不善,他要格外加小心!   可是就在这时,正当那些士兵检查着火枪上的药池之际。林虎猛然间发周围有异,他一皱眉,向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看去……   林虎校尉今年三十岁上下,生得五短身材却是极其壮硕,他手里紧紧握住了腰刀,向着营门处大声叫道:“什么人?”   “擅闯军营者……死!”   此时营里的军兵一起回头,就见军营大门那边,走过来一个诡异的身影!   此人全身上下都被黑布包裹着,就像把一匹黑布缠在了身上。   他从军营的营门走进来之际,身上的黑布犹如深不见底的烟雾一般,随着烈风漫卷飘扬!   在林虎的断喝声中,这个人依旧慢慢向他们走过来,脚下居然是一步未停!   “你杀不了我,死得是你。”只听这个人一边走一边开口说话,语气和腔调也是异常怪异。   眼看着此人越走越近,林虎毫不犹豫地大声喊道:“给我打死他,火枪手!放!”   随着林虎一声令下,就听军营中的火枪轰隆隆地响成一片,枪口的火光如闪电般照亮了夜幕。   等到火枪的烟尘散去之后,营中那些士兵却惊骇欲绝地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竟然丝毫无损,还在继续前行!   “月夜长风……烈焰七星……”   只听那个人的口中,不知道含含糊糊念诵着什么。这时营中所有的明军士兵,却是惊惧而恐慌地看着四周!   眼前的烈焰与怪人,黑夜和狂风,使得这场景真像是一场怪异的噩梦!   忽然间,营地里的士兵开始成片地倒下,一名士兵就觉得后背一凉!当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前胸上,已经穿出了一截鲜血淋漓的闪亮箭尖!   当他向着地上扑倒之际,就看到一个个兄弟的身体,正被人接连不断地扔进那个巨大的火堆……   满营哀嚎,几乎在响起的一瞬间,就停止了!   ……   这一天,当沈渊读书读到到《滕王阁序》中的一句“雄州雾列,俊采星驰”之际,他不由得掩卷长叹。   这篇滕王阁序骈俪藻饰,辞采华美,磅礴浩荡,意气十足。若是作者王勃写作它时,年纪再大上几岁,在世上沉浮数年,也许就没有如此的锐气了。   可要是他再年轻一些,却同样无法具备此刻的眼界和心胸。   所以这篇雄文真是风云际会之下,不可多得之作。沈渊读到这里时,他立刻想道:一篇能够金榜题名的诗文,又怎能缺少这般宏大开阔的气韵?   此时沈渊的心中,觉得似有所得。他随即便放下了这本书,坐在屋子里静静地沉思起来……可就在这时,他却听到院子外有人叫门。   当沈渊迎出门外,却见来的人一身官衣,却是分外眼熟……此人名叫周林,是那位府台大人赵宏图属下的官差。   听周林说抚台大人有请,沈渊随即进屋换好了衣服,叫上了秦玉虎随着周林走出了太平巷。   这一路上,沈渊知道周林若是不说,自己也不方便打听府台大人召见他的缘由。于是他也不去瞎猜,只管跟着周林一路到了府衙。   随即在府衙的花厅里,沈渊见到了那位抚台大人赵宏图。   原本他身为一省巡抚,不应该在驻地之外的地方久留。不过扬州知府林远大人调职之后,京里却一直没派来继任的地方官。所以这位抚台赵宏图也只好在扬州这里,暂时履行府衙的职责。   抚台赵宏图见了沈渊之后,让人上了茶,随即就让随从退了出去,这时门口候着的秦玉虎,也识趣地走远了几步。   这下周围没了别人,就见抚台赵大人笑着向沈渊说道:“沈案首年轻英睿,意气风发,每次看到你,本官都觉得自己又老了。”   “哪里!大人如日中天,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沈渊一边跟这个赵宏图大人客气,心中一边暗想:“居然一上来就兜圈子?这是啥事儿啊?居然让这位赵抚台如此伤脑筋?”   赵宏图跟他客气了几句之后,这才叹了口气说道:“通过上次的案件,我也知道沈案首在侦办案件这方面,确实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大才。”   “这次扬州府又出了一件大案,却让本抚十分为难!”   “敢问府台大人,发生了什么案子?”这回沈渊终于算明白了,原来赵宏图大人是因为有一桩案子破不了,所以才来找他的。   本来以沈渊的身份,他应该立刻拍着胸脯答应为父母官赵大人分忧的。不过沈渊心里最清楚这些官员是什么德行,所以他还是决定先听听案件的情况再说。   “城北四里蜀冈军营那边,昨天晚上出事了。”就见巡抚赵宏图大人叹了口气道:“一百一十二名军兵,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营中储存的四百五十把火器,还有若干的火药和枪子也都被贼人劫走……唉!”   说到这里,抚台赵大人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哦……”听到这里时,沈渊立刻点了点头。他好像没看见抚台大人唉声叹气的样子,却是一脸愁容地说道:   “最近在下肠疾发作,绞痛难忍,今日来见抚台大人,在下已经是强挺着才捱到这里的。”   沈渊一边捂着肚子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一边暗自想道:“我去你二大爷的!就知道你找我来没什么好事儿!”   “就这种破案子,你还想把我往里拽?一百多官兵都被人干掉了,对方这得是多大的势力?四百多支火枪被抢走,啥人能用得着这么多火枪啊?”   “这里面要是没有杀官造反的反贼、啸聚山林的巨寇,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儿踢!平白无故就想让小爷一脚踩进这么个破案子里……没门儿!”   “不妨事!不妨事!”没想到这时的赵宏图倒是十分开明,他连忙说道:“这个案子本官另找人想办法,沈案首还是学业为重,身体要紧!” 第240章 小人鼠目生轻慢、两耳之间、草包一团   等他说完之后,沈渊才刚刚松了口气,却见这位赵大人又是长叹了一声道:   “这回官兵被杀,大量火器被夺,案子报上朝廷之后,只怕本官这边的处境也是万分艰难。”   “估计本官这次被叫到京里,申斥责罚是肯定的,弄不好罢官去职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可惜啊!”   赵宏图说到这里,眼看着沈渊似乎要起身告辞。就见他脸上带着万分惋惜的神情,飞快地从隔壁座位探过手来,一把按住了沈渊的手腕!   “原本沈案首在县试中一举夺魁,我还想着在后面的院试之时,还可以好好欣赏一下沈案首的精妙文章呢!”   “若是本官能亲任考官,在民间简拔英才,为国家选取肱骨之臣,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啊!”   “可是这样看来,我怕是等不到沈案首考试那个时候了!这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你就给我胡说八道吧!这时沈渊一咬牙,站直了的身子又坐回了椅子。   沈渊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蜀冈的这件案子破不了,或许会对赵宏图不利。但是朝廷再怎么也不至于把他的官职罢免了。   不过这姓赵的提到了科举考试,而且话题中的意思隐隐约约,却是他想要对沈渊作出回报……只要自己愿意帮他破案就行!   这话里还有一层潜台词,就是在说:要是沈渊不答应,弄不好在府试和院试的时候,就没那么顺利了!   赵宏图这个老东西!他前拉后推,看起来是非要让老子上这辆车了……沈渊想了想,随即就笑着对赵宏图说道:   “学生的肠胃之疾,想必回家再吃两副药也就好了。抚台大人既有国事相托,学生就算带病上阵,也要替大人分忧才是!”   “对对对!”抚台赵宏图闻言,这才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   他一竖大拇指,向着沈渊说道:“就看沈案首这份胸怀,本抚就知道你的学业,为何会如此精深了!”   “本官料定后面的院试府试,沈案首必定是一帆风顺!”   好你个老东西!你就非得把我往这条道儿上逼哈!这时沈渊脸上带着诚挚的笑意,一边恭谨地向着赵宏图施礼,心里一边没好气地直骂。   不过沈渊心里料定了“凡有大案、必有大利”这一条,还是把这件案子接了下来。   沈渊心道:“既然如此,那就查呗!”   “替你了结了这件事,让你欠我个人情也不错……更何况这案子里面,说不定从哪里还能发现别的机会!”   ……   于是沈渊参与破案的事,就这么决定了下来,赵宏图喊了下人,让他们传一个人过来相见,随即他转头向着沈渊说道:   “这次本官到扬州来,还带来了一位苏州府总巡,这件案子事关重大,就由你们两个一起商量着办。”   “那是自然!”沈渊闻言连忙答应,他笑着说道:“抚台大人属下的差官,想必是能力超群之人。”   沈渊虽然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暗自想道:“我呸!”   “这个总巡官要是真是这么厉害,这案子他自己办不就完了?还至于非拉上我不可?说来说去,这赵宏图还不是派了一个人,在边上盯着我?”   “赵宏图这家伙,究竟还是怕我不用心办案。估计他也怕我闯出什么祸来,所以特意才弄了这么一出儿!”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个总巡官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货色?”   ……   没多久,这个货色就到了。赵宏图给他们两个人相互介绍,原来此人姓贾,平时在苏州被称为贾总巡。   这贾总巡今年四十来岁,生得干瘦干瘦的,脸上的两道法令纹就像刀刻上去的一样。   他的官儿不大,气派却是挺大!跟沈渊见礼的时候,他就微微点了点头,连手都懒得拱。   所谓总巡官,其实就是抚台大人手下负责缉凶捕盗的差官,就跟扬州府石勇总捕头一样。他们在那些当官的眼中全是差役,所谓的官位也是不入流这一类。   这位贾总巡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真本事,总之身上这股牛哄哄的气势倒是撑得十足。   等赵宏图把这两个人介绍完了之后,他让沈渊和这位贾总巡相互配合,把这案子办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就让他们两个人退下了。   一出了赵宏图的花厅,沈渊还在往外走,他就觉得那个贾总巡一边走一边斜着眼睛,打量着自己。   “这位沈案首,以前破过什么案?”只听贾总巡一边走,一边正色道:“说出来让本官涨涨见识?”   “您这见识还用涨?”沈渊笑着说道:“都是不值一提的小案子,就不说出来惹您笑话了。”   “贾总巡觉得这个案子怎么办好,我都听您的,您就说咱们怎么办吧!”   “嗯……先去蜀冈看看现场,你去吗?”这位贾总巡见沈渊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于是他淡淡地笑了笑,反问了沈渊一句。   “去是一定要去的,我也好跟着您学学,”沈渊笑着答道:“不过在下身边有几个伺候的下人丫鬟,我是一刻也离不了……我把他们带上行不行?”   “呼……”这个贾总巡明显是不耐烦的叹了口气,之后他挥挥手,让沈渊赶紧去召集自己人。   双方约定好,在半个时辰之后,扬州北门那里等着汇合。于是沈渊笑呵呵朝着贾总巡挥了挥手,俩人就在府衙的门前暂时分开了。   沈渊随即到了府衙门前的一家酒楼里,要了一桌饭菜,让秦玉虎去家里叫人。   他让秦玉虎这一路上,先顺路经过玉器街,去通知蓝姑娘。之后再到太平巷的家里去找苏小棠。   沈渊还在心里想了想那位妙莲和尚……终究还是没让秦玉虎去天宁寺喊他。   上次妙莲和尚跟他一起长江大战,战斗结束后这和尚就又回了天宁寺去养伤。   据妙莲说,之前他是用内功压制住了伤势,因为那位老乞丐铁英打伤的地方,离伤势痊愈还远着呢!   所以妙莲和尚就暂住在天宁寺,沈渊要是有事,随时都可以把他叫来。 第241章 一车春色乐无边、热闹不断、蹭件命案   不过沈渊估计,这次去勘察现场,有大批差人出动,估计不会有什么风险,所以也就没去喊他。   说实话沈渊也觉得,这和尚杀人时下手太过狠辣,以后要是没有什么大场面,像他这样的大杀器还是少用为好。   没过多久,秦玉虎和苏小棠姑娘两个人就双双来了酒楼,沈渊让他们先吃饭。不过沈渊的心中却有些暗自奇怪。   按路程来说,蓝姑娘应该先到的,怎么她反而是最后到的一个?   结果他们刚端起饭,蓝姑娘就来到了酒楼上,沈渊一看就知道她为什么姗姗来迟了。   蓝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个英挺俊俏的少年……世子朱常津!   只见朱常津把身上平时的貂裘,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布棉衣,外面还套着一个羊毛朝里的大皮坎肩儿,活脱脱一个长随小厮的打扮。   他神气活现地来到了沈渊面前,得意洋洋地挑眉说道:“怎么样?幸亏我留了一手吧!”   “就知道沈兄你一有案子时,准保想不起我来,所以我提前跟蓝姑娘都嘱咐好了,让她有事儿先去找我!这回你可甩不掉我了吧?”   听到他的话,沈渊无奈地叹口气……这位崇王世子可也真是的,这世上蹭啥的都有,还有蹭人命案子的!你说奇不奇怪?   ……   于是等到沈渊下楼的时候,他身边不但跟上了自己的一群帮手,后边还多了一个腆胸迭肚往外走的小王爷。   要说这位崇王世子朱常津也是家教太严,在家里憋得太狠了,再加上上次檀香尸扇的案件,也是让这位崇王世子大开眼界。   因此朱常津大概是觉得,跟着沈渊就能看到一场异彩纷呈的大片儿一样。对于朱常津来说又能学到本事,又能过着瘾,他自然是乐此不疲。   于是沈渊也只好带着他,一行人径直去了扬州城北门。   这大冷的天还是去城外,自然不能走着去,蓝姑娘在天工坊带了一辆马车来。除了秦玉虎在前边负责赶车之外,剩下的人全都上了马车。   等到了扬州北门,沈渊一掀开马车帘子,就看见那位贾总巡正拧着眉头,不耐烦地朝着远处张望。   不过他却没留神沈渊是坐着车来的,于是当他看到这位沈大少爷从马车上一露头之后,贾总巡脸上的神情也不怎么愉快。沈渊也不管他这些,这样的人愉快了,那他自己的心情就该不愉快了。所以沈渊对贾总巡那张臭脸也假装没看见,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可以走了。   于是贾总巡下令出发,他们这一行人一字列开,向着城外走去。   因为案发地点就在城外四里,其实并不算远,所以贾总巡也没备车马,迈开双腿在地上步行。不过他身边却浩浩荡荡带了二十多个人,全都是巡抚大人手下的差官。   看这些差人簇拥着一辆马车,倒像在护送着什么贵人似的,贾总巡看着那辆车厢密不透风的马车,又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连点儿风都见不得的书生,还谈什么破案?对于这位沈渊大少爷,贾总巡的心中不免暗自不屑。   沈渊却坐在马车之中,看了看一左一右的蓝姑娘苏小棠,还有他对面坐着的朱常津,忽然觉得他们四个中间好像缺一副麻将……   想到这里,沈渊隔着车门的布帘儿向着外面赶车的秦玉虎问道:“路面的情况怎么样?”   要说秦玉虎也是跟随沈渊多日,自然知道这位沈大少爷问的是什么,于是他坐在车辕上向沈渊小声说道:   “今年入冬以来也没下几场雪,地面上又干又硬,就算是重载的马车在上头也留不下什么痕迹,所以少爷,车辙什么的咱是别想了!”   沈渊听了秦玉虎的话之后,也不无遗憾地说道:   “这个季节清晨起来的时候,黄土地面上会有一层白霜,哪怕是一只鸡从上面走过都会留下清晰的脚印。”   “不过这层霜太阳一出来就没了,不然咱们倒是可以顺藤摸瓜,顺着车辙把那四百多支火枪找出来。”   大家还不知道沈渊要办的是什么案子,这时一听说这里还有火枪的事儿,马车上的众人顿时就来了兴致!   于是沈渊也趁着现在路上没事儿,把这件案子的前因后果向着大家说了说……不过沈渊自己也毕竟还没有到达战场,所以他说得也很笼统。   虽然这里面没有多少内容,但是死了一百多官兵,丢了四百多支火枪,也是极其惊悚的案件了。众人都知道这事儿肯定小不了,心里都在暗自警惕。   只有那个朱常津,好像生怕事儿不大似的,听说这次是这么大一件案子,把他兴奋得鼻子头都红了!   说完之后,沈渊看了看车厢里的这仨人,向他们问道:“谁知道城北那支官军是什么来路?知道的话就说出来听听。”   “这事儿,我还真知道!”朱常津看了看车厢里没人开口,于是他立刻把脸上的表情一收,一本正经地向沈渊说道。   沈渊原本也没打算抱什么希望,因为这里的苏小棠姑娘是河北人,蓝姑娘又是个女子,她之前在王府里想必接触不到军营这类消息。   不过朱常津知道这个军营的情况,却让沈渊想起了他上次跟王府借弓弩盔甲的事。   “看来这附近的官军,跟王府之间的关系也不错啊!”正当沈渊想到这里时,就见朱常津随即便开口说道:   “在咱们扬州附近有大几千的官军驻扎,不过扬州城里的官员,担心这些士兵弄出什么事来搅扰了扬州百姓。所以除了扬州城必要的守军之外,其他的官军都在距离扬州城远一些的产粮地区。”   “用官府那些老爷们的话来说,把兵营安排得距离产粮地近一些,可以大量节省军粮来回转运的费用……这叫做‘移兵就食’。”   “其实这是捡好听的说,其实是因为那些官员有不少在扬州都有产业,不过是怕那些士兵们一旦闹饷或者出事,会危及家中的财产罢了。”   听到这里沈渊点了点头,示意朱常津接着往下说。 第242章 寂寂无人死营盘、异味飘满、血肉成炭   就见小王爷朱常津接着说道:   “这次出事的蜀岗火器营,就是扬州官军的一支。他们作战时用的都是新式火枪,武器威力不小,阻击敌人的战力也强。”   “这支部队人数不多,却是最适合用来守城,所以扬州官府就把他们设置在就近的城外。”   “其实这支火器营只有一千多人,在城里也足够放得下。不过他们操练的时候,火枪会乒乒乓乓的震得满城鸡飞狗跳,所以官府就让他们驻扎在不远不近的蜀冈一带。”   “不过我刚才听沈先生说,既然那支队伍人数只有一百多人,却有着四百五十支火枪。那我估计十有八九,出事的是火器营下,一支专门看守军械的队伍。”   朱常津几句话,就把城关军营说得清清楚楚。听完了他的叙述之后,沈渊好奇地向朱常津问道:“咱们大明火器营用的火枪是什么样儿的?你跟我说说。”   问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沈渊也在心中暗自想:现在这个时代,火器已经成了明朝军队的主要装备了吧?   我记得戚继光的步兵部队,火枪的装备比例好像是百分之四十来着,不过那都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放在现在的扬州,也不知普通守城的官军手里。火器有没有普及到这种程度?   朱常津向沈渊形容了一下火器营装备的两种火铳,他还担心沈渊一介书生,听不明白那些火器上各种专用零件的名字。   所以朱常津还特意又是形容又是比喻,说得分外浅显。   不过他却不知道,面前这位沈先生,当年作战的时候用的可是五六自动步枪,而且枪法极准!   灯朱常津好不容易比比划划地说完之后,他和沈渊两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话说这俩人一个说一个听,其实都够累的。   按照朱常津的描述,这支火器营装备的大部分都是鸟枪,当年戚继光用的就是这玩意儿,还有一部分精锐士兵用的是鲁密铳。   沈渊算了一下,这种鲁密铳是赵士桢在几年前研制出来的。这位赵士桢在万历二十六年时曾经请教过外国军火工匠,改进仿制出了一大批各式各样的火器。   这种鲁密铳就是其中射程最远,也最精准的一种,看起来在大明军队里已经少量装备了。   沈渊心中暗自想道:要是这样的军械落到贼人手里,那位抚台大人赵宏图,一定会像坐在通红的炉盖儿上一样不得安宁!   怪不得他死皮赖脸,一定要把自己拖下水……正想到这里时,却看到苏小棠姑娘撩开窗子上的布帘儿,向外面看了半晌之后说道:   “咋没看见石大叔啊?那些当官的,为什么不让扬州府的差人过来破这些案子?”   “保密呗,还能为了啥?”沈渊叹了口气,一面闭目养神道:“那个巡抚赵宏图,肯定是担心这个案子跟扬州本地人有关联。”   “所以他怕办案的时候走漏了风声,弄得那些贼人闻风逃窜,火枪也找不回来。于是这才特意弄了一帮自己带来的苏州差官,还有我这个风流倜傥的民间神探,去办这件案子!”   “哦……那些当官的心眼儿真多。”苏小棠姑娘说完这句话之后,又用手指了指沈渊,一本正经地说道:“你适合干这个,而且你脸皮更厚。”   “行!借您吉言,那我有机会就去当官儿……”沈渊闭着眼睛一边说一边笑,弄得一车厢的人都是面带笑意。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忽然间马车外面的路边,传来了一阵隐隐地哭声。   沈渊把车帘掀开向外一看,就见他们正路过一片村落。   这片村子里估计有不少家都是军户,死去的那一百多官兵的家属差不多都在里头。沈渊抬眼看去,就见路边上一个不大的村落里,不知道多少户人家都挑着白幡,隐隐传来的哭声也是不绝于耳。   “这下麻烦了!”见到这个情景,沈渊自言自语地说道:“要是不能破了这案子,我以后还怎么从这条路上经过?”   “瞧您说的!沈先生还有破不了的案子?”朱常津随即在边上笑嘻嘻的奉承,不过看他的样子,倒是对沈渊信心十足!   “这次不一样,”沈渊又躺在座位上,轻轻叹了口气道:“以往的案子要是破不了,我好歹也能抓个替死鬼冤大头啥的。”   “不过现在嘛……这一百多无辜的官军,估计魂儿都在天上看着我呢!”   朱常津一听,立刻就知道了沈渊是什么意思,沈大少爷看来已经对件案子,暗自下定了决心。   不过刚才沈渊这番话,明显是没拿他当外人。就连“找冤大头”这样的话都能对自己直言不讳,说明沈大哥对他是十分信任。朱常津想到这里时,心中也不免暗自得意。   刚才他们经过的这个村子,就在蜀冈下扬州城外三里的地方。他们的马车又顺着山路兜了一个弧形的大弯之后,转过一处山脚,前面的山洼里就现出了一座军营。   看来,这就是那座官兵被人屠杀的火器营了。   还没等沈渊的马车走到近前,隔着布帘儿沈渊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说道:“幸亏没把那个大鼻子吴六狗带来,不然我估计这家伙这辈子都别想吃烤肉了……”   当沈渊说到这里时,车厢里其他的人也都暗自皱起了眉。此刻车厢外面,正向里透进一股骨肉烧焦的味道!   秦玉虎把车停住,车帘掀开后沈渊率先走下了马车。   这帘子一掀,那种味道就越发浓烈,就像是烤全羊被烤焦了,然后把自己的脑袋塞到羊的胸腔里闻到的一样,现在大家鼻子里就灌满了这股味儿。   沈渊带着众人一下车,那位贾总巡看到他带来的这些人,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这位沈大少爷身边赶车的是长随,年轻的是小厮,居然还带着俩美艳之极的姑娘,他这是查案还是野餐呢?   “这个纨绔子弟,还能不能有点人样儿了?就他这样子还能破案?不添乱就不错了!”这时贾总巡心中愤愤不平地想道:   “我们抚台大人还把他大老远地请过来,这真是自找麻烦!” 第243章 奇尸怪案凭谁断、恶相狰狞、周身燃遍   于是贾总巡没好气儿地向着沈渊一摆手,之后就不管不顾地背着手,向军营里走去。在他后边一大排二十多名差人捕快,呼呼啦啦地跟着就往这个军营里进。   “得嘞!这下什么脚印都甭看了”!沈渊暗自在心里骂了他一声棒槌,之后也带着蓝姑娘他们往里走。   在他们面前,这座军营修建在一处小山坳里,营地周围三面都是翠屏一般的群山,此时满山的松柏都在静静地伫立着。   在山脚下,扎了一圈儿一人多高的竹制栅栏,这就是军营的围墙了。   进了宽阔的营门之后,里边是一个大院子,正面一排五间正房,左右两侧都是四间营房。   营房中间是一个硕大的空场,看起来是士兵平时操练用的。   这些房子都是用原木钉制的木头架子,然后用和上了稻草的泥,糊在木板上面盖起来的。看起来大明朝的军营,建造的预算也不怎么宽裕。   沈渊继续向前走,此时他面前这个空空如也的操场里,到处都是淋漓的鲜血和倒地的死尸!   不过沈渊的目光却没来得及向这些尸体上面细看,因为院子里还有一些东西,分外的扎眼。   几个被烧得黑漆漆燃尽了的火堆,稀稀落落,杂乱无章地堆积在操场当中。这些火堆里还有烧成焦炭的木头撑着。即使是残存的黑木头,也撑起了一房多高!   沈渊再往前走,却发现那些苏州来的差人全都像听到了命令一样,死死地站在原地,他们中间有不少人的腿都,已经“突突”地颤抖了起来!   甚至那位贾总巡,也呆呆地站在队伍的最前头……沈渊从人群中穿过去一看,连他自己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原来那些燃尽的木炭里面,竟然堆满了一个个被烧焦的死人!   沈渊慢慢地走过去,直到走到了一个火堆前面才停下脚步。在他面前火堆里那些躯体,看起来真是恐怖之极!   毫无疑问,这些人曾经是驻守在此地的官兵,可是他们现在已经被完全烧成了焦炭。   这些士兵只是徒具人形,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烧得连痕迹都看不出来,只剩下无法烧坏的铆钉带扣。非但如此,在他们的皮肤上,简直就像是用木炭雕刻成的一样。   不但这些人的躯体已是漆黑如炭,甚至在原本的皮肤表面上,还被烧出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裂缝!   同时,这些躯体因为火焰的烧灼,筋腱和肌肉在高温下强烈地收缩之后,他们的四肢也被扭曲成了一个个难以形容的怪异姿态。   在沈渊眼前,每一具炭化的尸体都是触目惊心,他们的胳膊腿收缩扭转到了不可思议的角度,就像是来自地狱里,千姿百态的恶魔!   而且真正让人惊恐的,还不止于此。   这些人的脸上,由于死前的挣扎和扭曲还有火焰的烧灼,表情就像是一个个被烧焦了的狼头。   他们的眼睛已经被烧化,变成了两个黑漆漆的空洞,而脸上则是歪曲扭动,有的人像是在大声呐喊,有的人却是根本就失去了人形!   这玩意儿只要看过一眼,就会成为任何人一辈子的噩梦!   ……   沈渊并没有理会远远站在自己身后的众人,他慢慢地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着灰烬和木炭中的那些躯体,目光就在这些怪异的尸体上一寸一寸地掠过。   一边看着,他一边还自言自语地说道:“你们别怪他们……这些人没见过凝固汽油弹,扔在战场上以后是什么样儿的……”   沈渊仔细看了每一具尸体,在尸体附近的木头全都燃烧得比较彻底,这说明是人体里的油脂被炼出来之后,使得周围的火焰更加炽烈造成的。   片刻之后,他头也不回地向后一伸手说道“拿把腰刀过来!”   话音未落,秦玉虎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他在经过一位捕快身边的时候,“唰”的一声,顺手把那位捕快的腰刀抽了出来。   秦玉虎走到沈渊身后,就反手把刀柄递了上去。   沈渊拿过这把刀之后,用刀面撬起了尸体,看了看尸身下面的火堆。   秦玉虎就听得沈渊手中的腰刀一撬,那具尸体就发出了“咔咔”的脆响,似乎马上就要像个烧饼一样被掰断了!   即便秦玉虎是个杀人都不带眨眼的汉子,还是被这情景和声音刺激得直呲牙。可是他们这位沈先生却真的像是翻过了一只烧饼一样,脸上居然毫无波动。   “土地上和未燃尽的柴堆上,全都没有死者手足蹬踏、死前挣扎造成的崩塌痕迹……”沈渊自言自语了一句,在这之后他又提起了腰刀,在那具尸体的脖子上“咔嚓”一声,来了个横切!   当沈渊探过头去,仔细观察自己切完了后的脖颈断面时,秦玉虎连看都没敢看,甚至都没敢张嘴……他现在差一点就当场吐出来了。   而这一刻,沈渊身后的众人看着他摆弄这具尸体,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迎面挨了一拳似的,呲牙咧嘴地痛苦不堪。   那个贾总巡捂着自己的胃,就觉得脑袋天旋地转,恨不得立刻找人扶自己一把。他心中抓狂地想道:“这家伙到底还是不是人?面对这样的场面他也是面不改色……难道他的心肠是铁做的不成?”   这时的沈渊,仔细观察了那具尸体上被烧灼得干枯收缩的气管后。他松了口气,拄着这把刀站了起来。   “喉管内壁没有黑灰,灰烬和树枝里没有挣扎过的痕迹。这些人在被扔进去之前,就已经死了!”   之后沈渊提着腰刀,把整个营地里所有的火堆挨个的看了一遍。   “……还给人家,”   沈渊把腰刀又塞回了秦玉虎的手里,然后他指着那些捕快差人说道:“数一数没被烧焦的尸体,就是火堆外边这些死的,有多少个人?”   这些差人毫不犹豫地听从了沈渊的命令,他们派人一个一个地查过去,很快就把这些尸体清点出了数目……周围一共有六十三个死人! 第244章 小人心胸徒增乱、七星诡焰、身后冷箭   在这期间,沈渊让蓝姑娘他们几个去检查了营房,里面除了匆忙起床的痕迹之外,并没有任何扎眼的东西。   贾总巡看沈渊忙得不可开交,他也醒悟过来自己还有职责在身。于是他把仵作叫过来,一个个的检验尸体。   根据检查,所有的尸体上都有被弓箭射中的痕迹,不过那些箭却没有了。   “用弓箭对火枪,有一套啊这些人!”沈渊还在想着,却见这个贾总巡却阴沉着脸,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刚才在那些火堆里面发现什么了?”这家伙毫不客气地向着沈渊问道。   “你是说那些尸体?”   “对啊?”   “烧焦的那些?”   “对啊!”   “啥也没发现。”   沈渊连问了两句,贾总巡都已经不耐烦了,却没想到等来了这么一句回答,差点把他的鼻子给气歪了!   “哦!不好意思,我想起来了,”这时沈渊才恍然大悟地说道:“通过我的观察……”   “嗯?”   贾总巡本来都气得不行了,此刻见到沈渊有话说,他立刻又把火气按了下去,全神贯注地看向了沈渊。   “那些尸体……特别脆你发现没!”   “沈渊!”这次贾总巡差点被气得原地爆炸,他大声向着沈渊厉声说道:“这可是大案!你怎么能如此懈怠敷衍?”   “谁啊?我啊?”沈渊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说道:“尸体就在那儿摆着呢,你自己不会看啊?”   “居然还颠儿颠儿地跑过来问我,你说咱俩谁敷衍?”   “还大案呢……丢了四百五十支火枪还能不是大案?你这说的都是废话呀贾总巡!”   闹了半天,这个贾总巡反而成了说废话的那个人了。沈渊身后他这边的人闻言,都在吃吃地笑。   尤其是那个朱常津,看见尸体之后的那股恶心劲儿全都忘了。他一见贾总巡的脸都被气得“唰唰”直变色,把这小子乐得抿着嘴儿笑得吭哧吭哧直响。   而这时,那个贾总巡在怒火翻涌之后,他也冷静下来了一点。就见他脸色阴沉地向沈渊说道:   “一会儿咱们勘查完了现场,我就要回去向抚台大人报告,沈渊你要是有什么所得,也可以去直接报告给抚台大人。”   “我就不去打扰赵大人了,”沈渊看到这家伙终于还是被自己噎得老实了不少,他也笑了笑说道:“你现在就可以回去跟赵大人说……”   “整个现场里一共一百一十二具尸体,跟军营中死去的官军人数相符。”   “同时在军营里有七个火堆,准确的按照北斗七星位置排列,每一座火堆里有七个官军被烧成了焦炭。”   “除此之外,没被烧的尸体有六十三具,无论是烧焦的还是没烧焦的,身上全都有箭伤。”   “在他们死亡之际,并没有和敌军爆发过剧烈的战斗,几乎是在一瞬间,这些官军就全都死了……”   “你怎么知道?”听到这里时,就见那个贾总巡猛地向着沈渊大吼了一声!   “因为这些尸体上,虽然个个都带着箭伤,”就见沈渊冷冷地说道:“但是这里面毕竟还有没能被弓箭射穿身体的。”   “被射穿的人身上被拔走了羽箭,尸体再被烧焦,所以无法判定箭是从前面还是后面射入。但是未被射穿的尸体,身上却只有一个射入的伤口。”   “在现场里一共有七具尸体上,出现了未被射穿的箭伤……这些箭伤的位置,全都在他们背后!”   “背后中箭说明他们没有面对敌人,全数死在营地里说明他们甚至没有逃跑的机会!”   “这些官军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目光,以至于被大批的反贼,从背后突然放箭射杀!”   沈渊冷冷地继续说道:“现场没有遗留下任何一支火枪,所有射出去的羽箭一支都没留下。这说明这些袭击官军的反贼训练有数,人数众多,而且非常冷静。”   “再加上那北斗七星形状的火堆,还有七七四十九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更是足以说明这些贼人,不仅仅是一群杀人抢枪的山贼而已!”   当沈渊说到这里时,面前的那位贾总巡都已经吓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纨绔的沈渊,竟然在现场发现了这么多痕迹,又分析出了这么多结论!   反过来看自己,他做的事无非是带着人查了一回死尸的数量而已……这差距也实在太大了吧?   ……   沈渊这时又接着说道:“除此之外,原本这些贼人既然曾经进来搬运火枪、取回羽箭、就一定会在地面上留下足迹。可是现在,这些脚印全都被你的人踩没了!”   “查案又不是打群架,带这么多人来顶个屁用!”沈渊冷冷地说道:“现在你可以拿着我说的这些东西,回去向抚台大人汇报了。”   “接下来这件案子,你查你的我查我的……少特么给我添乱!”   说完这番话,沈渊回身就走!身后他带来的一群人也立即跟了上去。   贾总巡眼睁睁地看着沈渊一行人上了马车,然后秦玉虎一声鞭响……奔着扬州方向,人家回去了!   “这……”这时贾总巡看着沈渊的马车远去,心里真不知道是愤怒是屈辱,是后悔还是难过!   此时他心中满腔的傲气,现在已经变成了满腔的憋屈。他和沈渊两个人的差距,简直大到了让人绝望。这谁都看得出来,他自己心里也是明明白白!   可就因为他自己之前牛哄哄的态度,却让这个沈渊把他一顿训斥之后,居然人家扭头就走,不带他玩儿了!   弄得现在的贾总巡和这些捕快差人,就像是一大群累赘和废物似的,你说这难受不难受?   贾总巡呆立在原地,愣了半晌之后,心里越想就越觉得不甘。   “我还就不信了!就你这旁门左道,还真能破得了案!”   此时的贾总,巡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就看咱们俩,谁能把案子查得一清二楚!”   “给我仔细验尸!”   随即他一回头,向着带来的那些仵作大声喊道:“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他娘的细细给我查,我就不信查不出个水落石出!” 第245章 谁与山贼暗勾连、有枣没枣、乱打三竿   此时蜀冈山下的冷风呼呼作响,贾总巡带着这些仵作和差官,在这些尸体周围忙得不可开交,看起来就打算跟这个军营死磕了!   ……   沈渊他们的马车远离了蜀冈军营之后,大家都松了口气。话说身边跟着贾总巡这样的人,老是阴阳怪气儿跟你挑衅,还真是够烦的。   不过现在没事儿了,这位沈大少爷一通发火儿,估计之后这案子他们就可以自己查了。   正在他们跃跃欲试时,沈渊正歪倒在马车的座位上,嘴里还哼哼唧唧地说道:“下回弄点儿厚毛皮,在上面多铺上几层,躺着硌人!”   “谁像你这么坐没坐像的?”蓝姑娘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把这马车上面用毛皮铺满了,那不成了床了?你还一上来就想钻被窝儿是吧?”   “知我者蓝儿姑娘也……”沈渊说着向蓝姑娘伸出手,手指头还勾了勾。   “要啥?”蓝姑娘忽然觉得刚才说的话有点过于暧昧,再加上沈渊这时的动作,姑娘脸上就是一红。   “手绢带没?”沈渊一边活动着鼻子一边说道:“我这俩鼻子眼儿里,被那股味儿都塞满了,好歹拿个香喷喷的手绢来让我缓缓……”   “给你!”蓝姑娘没好气儿地从怀里掏出手绢儿,一把扔在了沈渊的脸上。   沈渊这家伙就把蓝姑娘的手绢盖在脸上,四仰八叉地躺在马车上,闻着手绢儿的香味儿直哼哼……看见他这个样子,大家全都逗乐了。   跟刚才那副霸气十足的样子相比,现在的沈大少爷简直就是无赖……可是不知道为啥,大家就是喜欢看他这副模样儿!   ……   马车又向前走了一段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今天的案子。   为了分析案情,蓝姑娘还特意踢了脚底下的沈渊一脚尖儿,问他现场勘察时还有没有什么发现没说出来。   沈渊就像诈尸一样,在白手绢底下摇了摇头,之后大家分析了一阵,却全都是不得要领。   就像沈渊说的那样,他们只知道这次作案的人数不少,而且是一群训练有素心狠手辣的家伙,还有点神神叨叨的……之后就没有任何一条可靠的结论了。   等大家分析完了之后,苏小棠姑娘凑过去,“呼”的一声把沈渊脸上的手绢儿吹开了半边,然后向沈渊问道:“你怎么样?大坏蛋你有没有想到什么线索?”   “大坏蛋现在跟你们分析的结果是一样一样的。”沈渊闭着眼睛说道。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呢?”苏小棠又向着沈渊问道,   “既然没什么像样的线索……”沈渊躺在那儿闭目笑了笑说道:“那就找一个你认为最靠谱的假设。”   “按照咱们一贯的套路,甭管有枣没枣,先抡他几竿子再说!”   ……   在马车进入扬州城之后,沈渊他们终于还是选定了下一个查探的目标。   既然抢走火枪的是大批武装匪徒,那么如今最靠谱的假设,就是扬州附近周围有没有什么大股的山贼。毕竟他们手里连一点儿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所以沈渊决定把山贼这条线查清楚了,最起码也要彻底排除了才能算完。   至于寻找山贼的方法……沈渊向着秦玉虎问了问,因为他估计苏小棠和蓝姑娘外加朱常津全都不会对山贼有什么了解。   结果秦玉虎也愣住了,他想了半天,才挠着头愁眉苦脸地说道:“山贼作的这买卖,总不至于在扬州城里开个分店吧?我哪知道啊?”   “二虎你说话的腔调越来越像大坏蛋了我跟你说,特别气人知道不?”苏小棠笑着接了一句。   “那谁有可能知道?”沈渊继续问道:“或者说,咱扬州城哪个行当和山贼会产生瓜葛的?”   “镖局一般跟山贼都有联系。”秦玉虎说完后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但他们都是吃江湖饭的,要是有哪个镖局能跟你出卖山贼的消息,那他们以后还混不混了?所以镖局是绝对不会告诉您的。”   “再就是打行……”秦玉虎说道:“这些人也是吃江湖饭的,有时谁把人打狠了,也会去山寨上入伙躲两天。”   “打行?打行是啥?”沈渊听到这话,一把抓下了脸上的手绢儿向着秦玉虎问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您怎么可能听说过?”秦玉虎听见这话,立刻就笑了。   而这时那位朱常津也把俩耳朵都支棱了起来,估计他也不知道这个“打行”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我出来就对了吧,这真是长见识!”朱常津在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秦玉虎讲,这个打行的底细。   原来所谓的打行,就是一帮专业打手,简单的解释就是谁给我钱我就帮谁打架。   就是这样一群人,他们腰里别着短棍,怀里揣着秤砣,在扬州城里明码实价,被打的是什么身份,要打成什么样儿,全都有固定的价钱标准。   “居然还有这么一帮家伙?”沈渊听了之后心里也是大为惊奇。他向秦玉虎问道:“官府不管吗?”   “这些人打完了人之后就一哄而散,官府要是逼急了,就派一个人出来顶罪。”秦玉虎摊了摊手道:“反正当街斗殴也关不了多久,这些人进监牢是家常便饭。”   “但要是打得太狠了,或者是致人伤残,这里的首犯就要出去躲一段时间,所以我才说他们跟附近的山寨,可能有勾连呢!”   秦玉虎笑着向沈渊说道:“而且这些打行认钱不认人,也不怎么讲江湖规矩,只要钱给到了,他们什么都肯说。”   “原来如此……那就好办了!”这时的沈渊笑了笑。   然后他继续向着秦玉虎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扬州城最大的打行在哪儿?我过去探听一下消息。”   秦玉虎说出了一个地址,地点在城西的一片民居里,蓝姑娘也随即从马车的座位下拽出了一个包裹。   她打开之后,大家往里一看,全是二十两一锭的银子。一片银光闪烁,照得人眼睛都花了! 第246章 炖尽珍馐成一罐、打行大院、难得一见   “我陪您去!”在打行这样的环境下,当然不适合几位姑娘出场,秦玉虎开口就自告奋勇,朱常津少爷也是跃跃欲试,可沈渊却摇了摇头。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干嘛去那么多人?”沈渊笑着说道:“人多了显得咱没诚意,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我们在门口等着您。”这时的秦玉虎钻出车厢,到外边去赶车。   所谓老马识途,在回来的路上,通常拉车的马根本不用人赶。   它们不但会在道路走得极为准确,而且速度一定比出城的时候用鞭子抽还快……不过现在进了城,马车没人赶却是不行的。   沈渊拿了一包银子揣进自己的怀里,很快城西打行的大门口就到了。   “滴滴打人啊……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回事儿!”   跳下马车的时候,沈渊的心里也觉得好笑,他也不知道这些职业打手到底好不好打交道。   心里带着一点小兴奋,沈渊顺着打行临街的大院门口走了进去。   ……   大门口有两个腆胸迭肚的汉子在那看门儿,一见沈渊便问了一句:“干什么的?”   沈渊笑着拍了拍胸口的银子包说道:“谈生意,”于是很顺利地就被放了进去。   往里走一直过了门房,到了里面的院子中间,沈渊的心里倒是越发惊奇了。   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这院子里并没有十来个彪形大汉耀武扬威、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也没有一位极其凶狠的老大居中而坐,冷冷地打量自己。   沈渊眼前的场面,倒像是某家商铺到了月底开薪水样子,伙计们都乖乖地坐在那里等着领钱。   在这院子旁边,一左一右摆着两排长板凳,现在已经有几个人等在了那里。还有一个人似乎是办妥了委托打人的事儿,正在喜滋滋地往外走,跟沈渊走了个对脸儿。   沈渊看见前方似乎大家都坐在那儿排队,于是他也凑过去在队尾坐了下来,坐定之后他才向中间看去。   在院子中间的房檐底下摆着一张桌子,一个身材消瘦的老头坐在那里,看模样还真有几分账房先生的神韵。   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茶壶茶杯,就见那个老头一边用笔在纸上记着什么,一边把下一位叫了出来。   “这……有意思嘿!”   沈渊的心里兴趣倒是越发浓厚了,眼看还有一两位就排到他了,他也想看看雇凶打人的手续是怎么办的。   就在这时,他却觉得香风扑鼻……有一个人在外边走了进来,排在了沈渊的后面,跟他坐在了一条板凳上。   忙了一大上午了,沈渊一闻见这股味儿就觉得肚子里馋虫直拱,这个香风可不是女子身上的脂粉气!   “香菇火腿,鱼翅鲍鱼,海参花胶、鸡脯鸭脯,蹄筋鱼肚……”沈渊一下子闻到了好多熟悉的味道。   等他回头一看,果然如此!有一个人居然抱着一罐子佛跳墙坐在了他旁边。   只见这个人一身青布短衣,倒是干净利落,脑袋上梳了个发髻,打理得也是分外清爽。看他身上的打扮,十足就是一个小伙子……可她却偏偏是个女的!   没错儿,这家伙脸上的神情也像是个男的,而且还带着一副粗线条猛男的派头儿。可是她脸蛋上线条柔软,睫毛浓密,还生了一双男人一对视,就会突发眩晕的桃花眼!   这女子大约二十岁上下,手上的骨节并不大,脖子下面也没有喉结,这要是做女装打扮,分明是个又帅又美的大妞!   可是她偏偏一条腿粗豪地踩在了板凳上,左手抱着一罐佛跳墙,右手拿着一个大调羹,在那里吃得欢腾畅快!   这姑娘连看都没看沈渊一眼,对沈渊肚子里时不时发出的咕咕作响也是置若罔闻。她自顾自挥舞着调羹,左一口右一口吃得这叫香!   沈渊就听着炖得软烂的猪蹄儿,被她吃得吧唧吧唧直响,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怪异的感觉。   像这样的女子若是做女装打扮,未免会让大明朝的人觉得个子稍稍有些高,脸上的线条也不够柔婉。   可是偏偏她把自己弄成了这一副女装版李逵的模样,倒是跟这罐佛跳墙一样,让人觉得分外食指大动……这倒是奇了。   看她的样子,排在了沈渊的后边,似乎也是花钱找人来打人的,不过她的注意力却全都在那一罐香气四溢的佛跳墙上。   正好这时沈渊肚子里饿得不行,他满怀悲愤地看着这个姑娘从浓厚的汤汁中舀出一勺勺鲍鱼鱼肚,啼哩吐噜地吃进嘴里。   这姑娘在咀嚼的时候,甚至还抬起下巴眯起了眼睛,看她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在欣赏一段悠扬婉转的乐曲,牙齿每嚼一下都有鲜美无比的汤汁迸裂出来,流淌在齿颊之间……   就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哪怕这就是一罐玉米粥都会让人觉得又甜又香,更何况还是佛跳墙,沈渊还饿成了这样!   这也太折磨人了!沈渊一边看着这个香得不行的姑娘,一边还在心里好奇地想道:“也不知她要打的,究竟是什么人?”   这时,吃佛跳墙的女孩终于发现了旁边有一道不怀好意的眼神。她嫌弃地朝着身边的方向斜了一眼,皱着眉往外让了让,又接着大汗淋漓地朝着那罐佛跳墙发起了进攻。   就这一会儿功夫,那个账房先生又处理好了一个,把下一个叫到了他面前。   沈渊抬头一看,就见这个上去的人三十来岁,脸上流里流气的,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混子的味道。   “南城外金河赌坊的,”就见这个混子站在那儿歪歪斜斜的,两只手都揣在了自己袖子里,赖赖唧唧地说道:“东家让我过来的。”   “打谁?”没想到这个账房先生问得倒是干脆。   “南城外铁匠铺伙计刘四,”那个混子随即说道:“人也好找,也没背景儿。他欠了赌帐不还,我们东家说废他一只手。”   “三百两” 那个账房先生,连头都没抬,笔杆子在桌案上哒哒地敲了两下,示意他把银子放下。   “能便宜……”   “不能!” 第247章 奇才大隐市井间、筹谋有度、丝毫不乱   这俩人讨价还价的过程倒是快,那个混子从怀里掏出银子来放到桌上,似乎还想要说什么。   只见那个账房先生把笔向外边一指,示意他可以走了,随后又喊了下一个。   “就这么简单?”看到这个过程,沈渊也觉得有些好奇。   沈渊心道:这打行的生意要是这么做,用不了十天,这个打行就能被人打得鸡飞and蛋打!   “有意思!”沈渊越发觉得兴趣浓厚,连边儿上的佛跳墙的女版李逵都顾不得了。   等到那个混子走了之后,老掌柜示意下一个上来,这时紧挨着沈渊前头的一个满身绸缎的胖子,笑呵呵地走了过去。   “我家邻居,青石街开绸缎庄的张三郎,外地人没背景……”看来这个胖子看过几个人谈生意之后,也知道流程,一上来不等人家问就全都说了。   “打成什么样?”那个老掌柜一边刷刷地在纸上记,一边向着胖子问道。   “也不用怎么怎么样,你就给他几拳,让他憋气窝火就行,”这个胖子笑着说道:“等这次打完了,我下次再来。您这要是不太贵的话,我就多来几回,怎么也得把他打得在本地住不下去才行!”   “哦!”账房先生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那个胖子说道:“既然是长期的生意,我就给你打个折扣,正常的五十两,我收你一次四十两……下次还来啊!”   “好好好!”那个胖子一听价位不贵,眉开眼笑地上前付了银子,之后他乐颠颠地就出去了。   “好嘛,还能享受会员价!”看到这里,沈渊又是暗自好笑。   就在这当口,账房先生身后的房间里有个小孩儿出来,给桌案上的壶里添上了热水,又用茶壶给账房先生满上了一杯茶。   账房先生看了看茶杯,之后他转过头高声向着偏院儿里喊道:“给我出来两队!”   随着他的一声喊,就听得隔壁的院子有人答应。随即院子的侧门已开,就有八九个年轻人从那边走了过来。   大冷天的,他们这些人有的敞着怀,有的穿着单薄的衣裳,脸上是那种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神情,这些人腰间全都别着两尺长、手腕那么粗的硬木棒。   沈渊一看就知道,这些家伙只怕就是打行里的业务组成员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名儿,沈渊的心里只觉得暗自好笑。就见那位账房先生,向着其中几个人说道:   “你们这队,城南铁匠铺伙计刘四、一只手。”   “金河赌坊骗人进去赌钱,这个铁匠铺的伙计肯定是被诱骗进去的。他是个没根底的人,赌坊看来是想用他来立威。砍掉他一只手,其他的人也就不敢赖账了。”   “把那刘四的手指骨打折就行,你们打完了之后告诉他,金河赌坊里边那些赌钱的花样都是骗人的。这次花钱雇咱们打人的,就是金河赌坊的东家。”   “你们让他离开铁匠铺,随便找个地方养几天伤,再到别处讨生活。”   “不是要一只手吗?咱不砍手啊?”这时那组人里边儿,似乎是跟带头的汉子向账房先生问道。   “他说要废一只手,又没说砍掉一只手!”账房先生随即不屑地说道:“回头就算是金河赌坊的东家找咱们理论,我也有话说。”   “手我是废了,人家又自己恢复了,我有什么办法?”   “更何况那个铁匠铺的伙计刘四,不让他受点苦,他能戒得了赌钱的毛病?”   “但凡有点心计的,要是能听咱们一句劝,就会换个地方养好了伤再谋生路,那也算是他的造化。”   “他要是执迷不悟,不听咱们好言相劝,还去别的地方赌钱,那他死了也活该!”   “明白了!”账房先生说到这里,这组人的头目立刻就明白了,就见他带个四个汉子,前呼后拥地出了院子。   之后,那个账房先生又向剩下的一组人说道:“你们这一队,青石街开绸缎庄的张三郎,五十两银子的拳脚。”   “好咧!”   “没说完呢!”   这队人听了之后就想走,随即就被那位账房先生给喊了回来。   “打完人之后告诉那位张三郎,”只见那个老掌柜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茶杯,向这组人的队长说道:   “你跟他说,是他隔壁的那个胖子想要吞并他家的房产,所以花一百两银子雇了你们打人。现在你们打完了。已经是银货两清。”   “他要是想解气的话,只要当场拿银子,你们还可以直接到隔壁原价打回去……”   “那个张三郎是开绸缎庄的,家里不差那俩钱儿。他掏了银子之后你们直接去打那个胖子。打完后告诉那个胖子,张三郎掏了二百两银子,让你们伺候他一顿,明白了没?”   “明白了!”   这时那个队长笑嘻嘻地说道:“咱们收钱打人自然是天经地义,被打的只要愿意掏钱,也一样是咱们的客人!”   “所以等我打完了那个胖子以后,他肯定会拿出二百两银子再让我打回去……然后我再到隔壁跟那个绸缎庄张三郎说,胖子把价钱涨到了四百两……是不是这样?”   “没错,你最近有点儿开窍了。”   那个账房先生赞许地看了那位头目一眼,随后向他说道:“那个胖子一心逼走张三郎,估计不是相中人家媳妇儿,就是想低价买进人家的房产。那个损贼身体壮实,打他的时候加把力气,还有……”   “这件事儿到最后估计要弄大,你们带个牌子去。”   “要是他们俩打来打去的,有人发现不对,到衙门里告官,你们就把牌子放下顶罪,拿着钱回来就行。”   “明白了!”只见那个头目答应下来,然后大声朝着他来的那个院子喊了一句:“来个牌子嘿!”   沈渊在旁边看得稀奇,他也不知道这牌子啥样,可是没成想那边的院门一开,却走出了一个面黄肌瘦,弯腰驼背的汉子。   这家伙脸上愁眉苦脸的,也不知道多少天没吃饭了,一进来就见那账房先生对他说道:“老规矩,监牢里有人给你送饭,一个月一两银子,估计这回得三个月起。”   “多谢獾爷!”没想到这汉子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 第248章 一通暴揍四五钱、因有规矩、遂成方圆   沈渊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那个“牌子”,就是打行留在作案现场用来抵罪的,这家伙看起来接了个大活儿,还挺高兴!   只见这个牌子还笑着说道:“回头等我进去之后,麻烦獾爷派人把银子送我家里去,我那个龟儿子都快饿死了……”   “放心吧,我先给你送三两过去。”这时的账房先生笑着一摆手,让他出去了。   于是这第二组打手就带着那个牌子,摇摇晃晃地出了大门。   ……   “原来如此!”沈渊看到这里时,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这个獾爷,可不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刚才的第一件事,按照他这么处理,对于金河赌坊那边自然会有个圆满的交代。   而那个被打的铁匠铺伙计,在知道了前因后果以后,即便不对打行这帮人感恩戴德,起码也不会把怒火集中在打行的身上。   至于这后边儿的一段,这来回拉仇恨打人的技巧,翻着翻儿的往上涨价手段,还有他看出了那个胖子对张三郎的居心叵测,甚至还预备好了官府出现之时的后手……这可不是一般的眼力和心智能做到的!   照这样看,这么经营下去,这个打行不但能大把地赚钱,也不至于招来当事人疯狂的报复。   怪不得这个打行能来开得这么兴旺,原来里边还有个高人啊!   “你!发什么愣?到你了!”   沈渊这边正想得眉飞色舞,却见那个账房先生用笔杆子指着他的鼻子叫他……这回轮到他了。   于是沈渊就轻轻起身,而且还示意了那个佛跳墙姑娘一下。   现在他们俩人坐在一条板凳上,相距还挺远,沈渊要是猛然间一站起来,弄不好那罐的佛跳墙就扣到女李逵的头上去了……也不知沈渊是心疼那个姑娘,还是心疼那罐佛跳墙。   沈渊笑着上来,二话不说先掏五十两银子放在了桌上。之后他笑着说道:“普通打一顿,没背景,人也好找。”   “打谁?”这时那位账房先生,抬头看了看沈渊。   “她。”只见沈渊头也不回地伸手一指。   他的手,居然指向了那位正在低头大吃二喝的……佛跳墙姑娘!   ……   獾爷听到了沈渊的话,立刻就是一愣!   然后他抬头看了看沈渊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觉得他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   而这时,那个正在大吃佛跳墙的姑娘也停了下来,她嘴里叼着一个调羹,莫名其妙地看向了沈渊。   “你没搞错吧?”獾爷向着沈渊没好气儿地说道:“她是跟在你后头来的,跟你没怨没仇,你花钱打她干什么?”   “她馋我啊!”就见沈渊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这还饿着呢,她在旁边吃得那么香,你说可恨不可恨?”   “再说了,连那个胖子谋夺别人房产你们都不管,为啥到我这儿你还问上理由了呢?”   听了沈渊的话,他身后那个姑娘抱着佛跳墙的罐子,呆若木鸡地眨着眼睛。沈渊似乎都能听到她镜头开合发出的“咔嚓”声……   獾爷却皱起了眉头,他把毛笔往桌上一摔,冷着脸说道:   “既然那个吃佛跳墙的人是从你后边进来的,那就说明你要打她是临时起意,那你原本到这来是想打谁的?”   “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正事儿都不办了,就因为人家吃东西馋你,你就要打她一顿?”   “我原来要打的那个人啊……”沈渊一脸迷惑地抬眼望天,回忆了半天后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我忘了是谁了,不过我现在已经给钱了,你先把‘佛跳墙’打了,让我解解恨再说!”   “哎?你是不是故意来捣乱的?”这时獾爷也可真急了!   他指着沈渊怒道:“我告诉你,我隔壁院里可还有十多组人呢!”   “你这是存心想过来找麻烦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我就叫出百八十人来,好好揍你一顿再说你信不信?”   “我不信!”沈渊看了看自己势单力薄,俩手攥着空拳头肯定是打不过百十个打手的,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   “这里不比别的地方,要是出了这个大门,说你打我一顿我信。可是在这个院儿里,你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儿。”   “为什么啊?”此时獾爷都要被气乐了,他坐在那里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沈渊说道:“我为什么不能打你?我们这儿可是专门打人的地界儿!”   “就是因为你们这是专门打人的地方,所以你们才不能打我。”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在这院子外边打人是意气用事,是谁也不服谁,无论怎么打都随便。”   “可是在这个院子里,你开的这个买卖,卖的货就是打人……现在又没人花钱打我,你们这做生意的,怎么可能把货物白送给别人呢?”   “嗯?也对啊!”獾爷一听沈渊这么说他也愣住了,人家说的没错啊!   天下哪个开买卖的,也没有白送人家货物的道理,他们打行卖的货物不就是打人吗?   可是就在这时,那个抱着一罐子佛跳墙的姑娘却走了过来。她把罐子往獾爷的桌子上一放,伸手就到自己怀里摸钱……   可是她摸了半天才掏出四五个铜钱,在这个姑娘的手里哗哗直响。   “就这些了!”这姑娘一开口说话声音也是又清又亮,她“啪”的一下把这几个铜钱拍到了桌子上。   随即这个姑娘指着沈渊向獾爷说道:“我现在也花钱了,你给我打他!”   “对呀!”獾爷看到这个姑娘拿出钱来给他解了围,于是一边把这几个铜钱收起来,一边笑着向沈渊说道:“这回人家付钱了,我就可以打你了吧?”   “虽然你刚才说的货物没有白送的道理,但是打多少折,是不是我这个开店的说了算?”就见獾爷笑着说道:“现在有人付钱了……来人呐!”   他一声令下,就见旁边偏院的大门一开,稀里哗啦冲出来了一群人!   沈渊抬头一看,只见已经进来的就有四五十号,后边还有不少没能挤过来,但已经快把这个院子挤满了。   就见獾爷指着沈渊说道:“这小子是过来捣乱的,现在有人掏钱打他。你们给我上!照着一百两银子伺候他!” 第249章 不见真人何能谈、清茶一盏、成就老獾   此时的獾爷脸上露出了笑意,那个佛跳墙姑娘也是忍不住笑靥如花。旁边的那些打手已经抽出了短棍,不怀好意地向着沈渊围拢过来……   “那也不行,你们得先打她!”   见此情景,沈渊也笑了,他指着指那个佛跳墙姑娘向着獾爷说道:“既然你是做生意的,那怎么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我可是先给的钱!”   “你要是说你们这生意,根本没有规矩可讲,那你们这顿打我认了。可是你们要是照着规矩做生意,那就得谁先来的先伺候谁!”   “一百两银子打折打成五个铜钱……亏你们想得出!”   沈渊面对着一群包围拢过来的大汉,依然毫无惧色,反而还笑着说道:“照这么做买卖,活活儿赔死你!”   “规矩是你们自己定的,要破这个规矩,也是你们自己的事!说得好听,把打行当做生意来做,一较真儿起来,不还是流氓无赖的路数?我呸!”   眼看着围拢过来那些汉子把短棍都举起来了,獾爷却叹了口气,一抬手示意那些人先不忙动手,之后他向着沈渊无奈道: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来的?我就不相信有人挨打上瘾!”   “我就是遵守自己定下来的规矩,只要你一出门儿,还不是一样要挨顿好打?”獾爷气愤地说道:“你坐在那儿的时候,肚子咕饿得咕咕直响,我从这边儿都听见了!我就不信你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沈渊也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板凳上坐下,然后他越想这局面,就觉得越好笑!   眼下沈渊、佛跳墙姑娘和打行这三方,已经进入了一个死循环,几乎是无解。   对于獾爷他们打行这些人来说,按照沈渊说的先来后到,他们想处理后面的事儿,比如说你接过那个佛跳墙姑娘的五个铜钱去打沈渊,就得把沈渊先付钱打人的事儿解决了,可是他们还不想打那个佛跳墙姑娘!   完不成他们俩这个纠缠不清的委托,后面的活儿也没法接……再说他们后边也没人了。   要说他们打行可以免费打人吧,这个院子里还不行。可是那个小子现在还不愿意走,就算是饿得肚子里叽里咕噜直响,看样子他也打算在这儿挺着!   过了一会,獾爷居然看见那个小子又从怀里掏出了一锭五十两重的银子,只见他把这一大锭银子在那个姑娘面前晃了晃道:   “你那罐子里还剩半罐儿,五十两买给我呗?”   “这人还要不要脸?”獾爷看见沈渊脸上的表情非常自然,就像这个姑娘之前跟他压根儿没发生过什么矛盾一样。   看到脸皮厚道这种程度的人,饶是这位獾爷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在心里暗自佩服!   “不卖!”那姑娘牢牢地抱着罐子不撒手,还气哼哼地说道:“刚才你还花钱打我呢,现在还来买我的东西?给多少钱我都不卖!饿死你得了……”   “那得饿到啥时候啊?”沈渊笑嘻嘻地说道:“你可看好了,这是五十两!”   “你刚才兜里一共才五个大钱,现在还都给人掏出来了……你不想挣点儿钱?”   “不用你管!”这个姑娘咬着牙气哼哼地顶了沈渊一句,然后又动作夸张地从罐子里挖出了一勺吸溜进嘴里,双眼示威似地盯着沈渊,嘴里嚼得嘎吱嘎吱直响!   “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来干啥的?”獾爷在旁边看着,也觉得就照这么耗下去,要想把这小子饿死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于是他满脸悲愤地问道。   “不开玩笑了,说实话,”沈渊坐在那儿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想花银子在你们这儿打听点事儿……简单的来说就是花钱买消息。”   “那你不好好说!”獾爷气愤地说道:“你把要买什么消息说出来,要是能卖的,我们自然就卖了!你拐这么大个弯儿是存心我添恶心是不是?”   “不是啊?”沈渊笑着说道:“我真不是冲您我跟你讲!”   “不过我这人要谈生意嘛,终归还是要跟正主儿谈,你又不是那个说了算的人,我跟你废什么话?”   “正主儿?你说谁是正主儿?”獾爷闻言就是一愣,莫名其妙地向着沈渊问道。   沈渊坐在板凳上整理了一下袍袖,好整以瑕地说道:“就是那个传出纸条来,教你怎么处理铁匠铺伙计和张三郎那两件案子的人。”   “啊?”   这一刻,就见獾爷表情僵硬,像被雷击一样愣住了!   “那个孩子倒茶的时候,把一张纸条放在了你茶杯下面,”沈渊接着说道:“上面写着该怎么办,所以你处理那两件事的时候,双眼一直在盯着茶杯。”   “在你把桌子摆在外头,处理事务的时候,那个人一直就在屋里看着。然后这些事该怎么处理,他就用这种方法传递给你。”   “所以你们打行,真正说了算的人,应该就在你身后的房间里!”   沈渊一边说,一边淡淡地向着獾爷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之后他又转头看了看那个佛跳墙姑娘:“还有你……”   “我?我怎么了?”此时那个男装帅妞儿,嘴里咬着调羹,咬牙切齿地向沈渊问道。   “你也是跟他们一伙的,你就别装了,”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从你进来之后,知不知道你露出了多少破绽?”   “嗯?”这时,不但是那个佛跳墙姑娘,就连獾爷也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   沈渊慢慢地说道:“铁匠铺和张三郎这两件事,处理得虽然非常得当,但是这样的处置方法,却不应该在后面的顾客……比如说我面前露出来。”   “可是獾爷就偏偏在我面前,展露了你们平常处置生意的手法。当时我的心里还在纳闷儿,觉得你们横竖不应该这么做。”   “可是随即我却发现,当他说出这两件事的时候……”沈渊说到这里指了指獾爷,又看向了那位佛跳墙:“在那期间,你一直在打量我脸上的表情!” 第250章 女中诸葛弱质纤、秋水为骨、轻云之绊   “所以你抱着这个罐子从我后边跟进来,其实是从后院绕了一圈,我知道在我一进门的时候,你们已经发现了我不对劲!”   “所以屋里那个人派你从后门出去,又从前门进来坐在我旁边,就是为了就近观察,我遇到这样的事时会有什么反应。”   沈渊笑了笑后接着说道:“那个佛跳墙的罐子是滚烫的,即使到现在咱们说了这么半天话,它依然还是热气腾腾,可是你却把它始终抱在手里!”   “你身上的武功既然这么高,又怎么可能到这个区区打行来,让他们这些普通的街巷混子帮你打人?”   “还有……”   “还有?”听到这儿的时候,那个佛跳墙姑娘和獾爷几乎都要崩溃了!   他们听着沈渊一条一条,把这个姑娘和獾爷的破绽全都给说了出来,他俩已经听得汗流浃背了!   “当然还有,”沈渊笑着向那个姑娘说道:“即便你真的是来花钱打人的,可是你身上就带着五个铜钱是几个意思?”   “所以根据我上面所说的,你们这个所谓的打行掌柜,”沈渊指了指獾爷说道:“你和刚才走的那个汉子一样,只不过是个‘牌子’而已,真正厉害的,是屋子里那个人!”   “自始至终,我连正主的面儿都没见着,你让我怎么跟你们谈生意?你们还好意思说我存心捣乱?”   此时的沈渊,越说越是理直气壮,声音也越凌厉!   “自从我进了这院子里,你们这左一招试探右一招观察的,还用当场群殴来威胁我。你们这前前后后都耍了多少花招了?这能怪我没诚意吗?”   “唉……”   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见那个佛跳墙姑娘气哼哼地把罐子往板凳上一放,而獾爷则是回垂头丧气地坐回了椅子里。   与此同时,却在他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听这声音,居然还是个女的!   随即就见之前那个端茶的童子把帘一挑,一个身穿着素色长衣的女子,从那屋子里走了出来。   好家伙,这姑娘居然还挺漂亮!   只见她十八九岁,身材婀娜却是稍稍显瘦,肤色莹白如玉,却是白得就连血脉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姑娘眉如春山,眼似秋水,唇色殷红如脂,一双大眼睛此刻正低垂着。在她走出来的这一刻,眼睫毛正在微微地闪动,似乎心里也难以平静。她身上穿的衣服也并不厚重,大冷天儿的寒风一吹,让沈渊产生了似乎要乘风而去的错觉。   这女孩儿明艳动人,却又娇弱得让人生怜,沈渊见了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像这样的女孩子,居然开了一间打行,难怪她要弄一个牌子在外边摆着!   ……   “妹妹!你出来干什么?”这时沈渊旁边的那个佛跳墙姑娘,一下跳了起来。   她立刻快步走过去,把那个女孩扶着在凳子上坐下,然后又把那个佛跳墙罐子拿起来,让她抱着在手里暖手。   “快去拿厚衣服!”之后这位女李逵,又向着小童子吩咐了一声。   “衣服批不得,身上燥热……”看来那个娇弱的女孩身上真是有病,她谢绝了那个罐子,又摇头不让童子去取衣服。   之后她还摆了摆手,让院子里的几十位打手全都回到了偏院里。然后女子这才转头向着沈渊说道:“让先生见笑了。”   “小女子这番试探实在是情非得已,先生自打进得门来,又哪里像是花钱雇人打架的模样?”   “你脸上没有悲愤之气,显然与人并无仇怨。坐在那里气定神闲,即便是身在打行里也是悠然自得。我当时一看您就知道,先生只怕是因为别的事来的。”   “再加上您坐来的那辆马车,车上的分量可不轻!小女子要是不察言观色,把您的身份搞清楚,又怎么能放心跟您谈生意?”   “哪里哪里!”沈渊丝毫没有在意这个女孩指出了他身上的异状,而是笑着说道:“在下之前的那番玩笑,不过是想跟姑娘面谈而已。”   “我可没有指责您的意思,之前多有得罪,见谅见谅。”说到这里,沈渊还特意向着佛跳墙姑娘和獾爷拱了拱手。   獾爷倒是礼貌地回了礼,而那个佛跳墙姑娘却把脸一转,压根儿没搭理他。   对她这个反应,沈渊当然也是不以为意。   而这时那个瘦弱的姑娘笑了笑,向沈渊说道:“小女子姐妹两人开了这间打行,也是长辈传下来的,实在是情非得已。”   “世事险恶,若是遇事不多留几个心眼儿,只怕我们两个女子也不知早就流落到哪儿去了……”   瘦弱的姑娘指了指旁边的佛跳墙姑娘说道:“那是家姐程无鸢,小女子程无愁,敢问公子大名?”   沈渊听了她说的这番话,心里也不由得暗暗称赞,说实话这位程无愁姑娘,她的心机和智谋也真是让人称道。   这女孩子竟然早就看出了沈渊不是一般人,所以就对他多方试探。而程无愁现在明显摆出了真心诚意的态势,这也是很聪明的做法。   开口问别人姓名之前,先交代了自己的名号,这算是有礼貌。但是她这番诚挚的样子,要说有几分是真的,那可真是只有天知道!   于是沈渊笑了笑说道:“在下淮扬布衣沈渊,与两位姑娘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是来找您帮忙的。”   沈渊开口便曝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也是看那女孩态度还不错的缘故。至于“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则是顺口借用这两位姑娘的名字,让气氛更轻松一些。   沈渊心里还想着:看来这俩姑娘的爹还真是开打行的,知道那些被自己打的人,跟他们打行都是无冤无仇……   程无愁姑娘听了沈渊的话之后,却是微微地一怔!   “江都县试案首,沈渊沈轻云先生?”   “我都已经这么出名了吗?”这时的沈渊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看来以后要想做什么坏事儿,比如说抢人家佛跳墙什么的,怕是不太方便了……” 第251章 远日无仇近无冤、从心所欲、谋算深湛   听到了他的话,一直在旁边生闷气的程无鸢姑娘,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渊也笑了笑,看起来那个瘦弱女孩儿十分有心机,但是这个佛跳墙姐姐却是单纯而直率,而且武功还不错……   这俩姑娘差这么多,都是他爹亲生的吗?   沈渊正在心里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见程无愁姑娘随即向着沈渊说道:“沈案首才华横溢,刚刚在县试中一举夺魁,小女子如何不知?”   “只是没想到沈案首这样的读书人,竟也这般不俗……您这次到打行来是有什么事?”   沈渊听了之后就知道,这程无愁姑娘所说的“这般不俗”,实际上也可以解释为“没想到能考上案首的读书人,居然能没正形到这种程度”的意思。   于是他笑了笑道:“我想打听点事,希望程姑娘告诉我。”   说着沈渊就从怀里往外掏银子,这包银子在桌上一摆,里面立刻发出了清脆的哗啦一声。   “五百两银子,说明这比砍手要严重,”程无愁姑娘笑了笑,然后向着沈渊问道:   “我看沈案首的心智才华,这世上您不知道的事儿只怕是不多,你想问小女子什么?”   “扬州城周围的山贼草寇,”这次沈渊向着程无愁姑娘正色问道:“我要人数在五十人以上的悍匪。”“他们是什么样的匪帮,驻扎在哪里,首领是什么情况。姑娘要是知道的话就尽量跟我说一些。”   这时就见这位程姑娘沉吟了一下,这才缓缓抬起头说道:“不瞒沈案首,山贼没有,咱们这里挨着运河和长江,水贼倒是有不少。”   “不过这些水贼来去如风,谁也不知道他们驻扎在哪里。他们抢劫水上船只的时候,也不爱打旗报号,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们水寨的名字。”   “小女子不是不想帮忙,实在是不太清楚。这些银子沈先生拿回去吧,小女子消息闭塞,实在是愧对先生了。”   ……   这一边,沈渊对程无愁姑娘的答案当然不会满意。   不过做生意又不是拦路抢劫,他是来花钱打听消息的,总不成人家不愿意说,他还强迫人家非说不可。   于是沈渊笑着站起来,向这位姑娘说道:“姑娘身体不适,在下还这般打扰,原本就是我的不对。”   “耽误了贵宝号好一阵生意,这些银子就算是沈某的心意,请姑娘万勿推辞。”   说着沈渊一边拱手一边笑着道:“我平生最欣赏的就是按规矩做生意的人,以后要是还有正经生意,自然还有仰仗两位姑娘的地方。”   然后沈渊转身便告辞离去,在他的身后,无鸢无愁两姐妹和那位账房先生看着那包银子,却全都是面带惊愕!   这位沈渊沈先生,刚开始的时候让他们觉得简直是软硬不吃。后来他一通分析,把这个打行的里子面子翻了个干净,又让人惊诧于他的眼力和智谋。   而现在,无仇姑娘就这么三两句话,可能还没什么用,居然这位沈先生就愿意付出五百两银子的价钱!   这三个人不管智谋高低,这时却是同时想到了一件事……对于沈渊这样的人,又愿意讲规矩,手段和心机又是厉害之极,要是双方不欢而散,这真的好吗?   这时沈渊都走到了门口,他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幽幽地叹气声。   之后他就听到院子里,那位无仇姑娘说道:“虽然那些水贼来去无踪,但是他们却都有一个共同之处。”   沈渊站住了脚步,就见无仇姑娘接着说道:“他们日子过得朝不保夕,随时都会被官兵水军围剿。所以抢了钱货之后,素来都是狂嫖滥赌地挥霍……”   “沈先生到瘦西湖去问问,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多谢姑娘!”沈渊随即回身,向着程无愁姑娘说道:“这个消息是程姑娘额外送我的,沈某领情了。”   之后沈渊笑着转身迈出了大门,这时他就听身后有人大声说道:   “那罐子佛跳墙是金波桥下,赵三麻子店的手艺,一天就做十二罐!可别说我没提醒你,提前三天预定!”   沈渊笑了笑,看起来今天自己这番功夫,到底还是没白做!   ……   沈渊走了之后,院子里随即静默了下来。   良久之后,院中的三位相互看了一眼,程无愁姑娘却是又叹了口气!   “这个人……真是了不得!”就见无愁姑娘感慨地叹服道:   “随心所欲却不逾越规矩,智谋深湛却又是一派诚挚,可怕之极却又让人心生佩服……他还刚刚高中了案首!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真有那么聪明?比你还聪明?”这时那位女李逵凑过来,看起来她对自己妹妹的智谋有着绝对的信心。   “咱们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得清清楚楚,”程无愁向着姐姐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   “如果他要是不把自己见到的说出来,就看着咱们在他们面前演戏,咱们却全都被蒙在鼓里……”   “你说这样的事儿,可怕不可怕?”   “这家伙的心眼儿这么多?那以后咱可得小心着点儿!”这时的帅妞程无鸢一跺脚说道:   “早知道,就不把赵三麻子的事儿告诉他了!”   ……   这边当沈渊走出来之后,他也觉得今天这件事,挺有意思!   在这里他不但找到了查找水贼的线索,而且还结识了那一对有趣的姐妹。   那个姐姐鲁莽直率,功夫不错,很有几分天真自然的味道。而那个妹妹,智谋和思路都是上上之选。   况且这打行两姐妹消息灵通,做的生意又是专门跟人动手的,说不定自己将来会有很多机会跟她们合作。   最起码那些自己不方便出手,还要很多人的场合,都可以花钱让她们出头。   甚至不用沈渊自己出面,要派个人掏出银子来,雇她们去就行,这对沈渊来说也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等到沈渊上了马车之后,他随即示意秦玉虎注意身后的尾巴……那个心眼儿贼多的打行妹妹,没准真的能派出人来跟踪自己。   在这之后大家问沈渊下一步去哪儿,就见这家伙揉着肚子笑道:“金波桥下赵三麻子店……咱们吃佛跳墙去!” 第252章 碧波明月摇花影、破案不行、风流头名   金波桥下赵三麻子的店铺,说是个小苍蝇馆子也不为过。   但是真正懂得吃的人都知道,往往那些让人惊心动魄的美食,全都是出于这样的小馆子。   沈渊捧着一罐佛跳墙,头也不抬地一口气吃了小半罐,这才哈着热气,心满意足地暂停了一下。   在他的身边,几位朋友也都是低着头只管吃,就连那位锦衣玉食的崇王世子朱常津也是一边吃,一边连连称赞真香。   这些人一大早上出来,过了晌午才回到扬州城,在这寒风凛冽的天气里全都饿得狠了。再遇上这丰腴肥美、汤汁浓厚的佛跳墙,自然是吃得心满意足。   对于沈渊他们来讲,一天限量十二罐的佛跳墙想买到手自然是不成问题。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得出,银子不但是力道强劲的兵刃,而且是实力的体现。   其实只要多花一倍的钱,这世上还真是少有买不到的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提前三天预定的限制,这却不是店主赵三麻子故意搞什么饥饿营销。而是要想做好一罐佛跳墙,这里面好多材料都要提前用水泡发,鸡汤也要提前两三天就开始熬,只有这样才能做到汤鲜味美。   赵三麻子的佛跳墙做得是真不错,但是他的这个小馆子也是真够破烂的。   当崇王世子朱常津吃饱了之后,向赵三麻子问为什么他不开一家门面宽阔点的店铺时。赵三麻子愁眉苦脸地向他说道:“小人又不是没试过,谁还不想弄一间好看点的店啊?”   “没奈何,等你有了那样的店,乱七八糟的事儿就多了,过来找你的人也多了,小人就没法安下心来好好做菜了。”   “其实我也想多做几罐,多赚点钱,可是我就能伺候过来十二罐的火候……要是多做几罐,就可能影响到佛跳墙的味道,所以我也就是个开苍蝇馆子的命!”   沈渊听了他的话之后,笑着向朱常津挑了挑眉。   他虽然没说话,但是朱常津也知道,沈先生这是让自己仔细体会一下赵三麻子的话,领悟一下中间蕴藏的道理。   对于赵三麻子的这个难题,或许有很多聪明人能提出很多自以为聪明的解决办法。可是实际上朱常津想来想去,却终归还是觉得这个愁眉苦脸的麻子,才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酒香不怕巷子深,自古以来,菜味正宗地道才是饭馆的生存之道。一旦你店面做大,俗事缠身,影响了个中滋味,那你的店只怕也开不长了。   这一顿饭吃得沈渊他们满头是汗,满面红光。吃完了之后他们正想走的时候……沈渊却忽然看到在他们前方的路上,远远地正走过来一群官差。   仔细一看沈渊就乐了,原来正是贾总巡带着他那二十来个倒霉的捕快差官手下,一路走回了扬州城。   他们在外边吹了大半天的冷风,来回走了十来里山路,还把一百来具尸体摆弄了个臭够。现在贾总巡的队伍里,每个人都是一副呲牙咧嘴,气急败坏的模样。   此时贾总巡目光一偏,就看到街边的小店里沈渊正吃得心满意足,撑得两眼发直,一副满面春光的样子。   这把他给气得,一边抬腿向沈渊那边走去,一边把牙齿咬得嘎嘎直响!   “你倒是悠闲!”贾总巡一开口,就是一副训斥的口气道:“不好好查案,你居然跑到这儿来吃饭,你把抚台大人的嘱托当成什么了?”   “说得就好像你查出来了什么似的……”沈渊也没惯着他的脾气,不怀好意地笑着向他说道:   “你要是真有这个志气,案子没破之前,别带着你这帮兄弟吃饭啊?”   “少说废话!”现在的贾总巡心里是明明白白,要是跟这个小子斗嘴,结果只能有一个,就是他被活活气死,于是他没好气地说道:   “要是没碰到也就算了,既然是在这里遇着了,你要是不打算去见抚台大人,就把下一步侦查的方向告诉我,由我代你去抚台大人面前回禀!”   这家伙想得倒美!沈渊还没说话,旁边的朱常津却是笑了笑,心里暗自想道:“就你这点伎俩连我都骗不过,还想骗得过我沈大哥?”   “居然还舔着脸,问我们沈先生下一步的侦查方向……他这哪里是要向抚台汇报?分明是自己找不到查办案件的方向,想从沈先生那里摸着点线索,然后他自己好去捷足先登!”   “人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也真是个奇才了!对了!沈先生不会真的告诉他吧?”   正当朱常津想到这里时,就见沈渊笑着说道:“我接下来要查办的地方,你可以去跟抚台大人说。”   “现在还没到时候,所以我才没动身,要等掌灯了之后,瘦西湖花船才会开门迎客。”   “什么?”贾总巡闻言眼前一亮,向着沈渊问道:“下一步的线索在瘦西湖花船上?你是怎么把蜀冈军营的案子,和瘦西湖花船这俩事儿联系到一起的?”   “谁说蜀冈军营和瘦西湖花船有联系了?”沈渊噗嗤一笑,向着贾总巡说道:“我去瘦西湖,是因为我这人有个毛病。”“只要是在案子上陷入了没线索可查的境地,我就会到瘦西湖上花天酒地玩上一夜,胡天胡地的闹个够,然后我第二天早上起来,往往心思就畅通了,查案子的时候也会精神百倍……”   “去你的!”这次贾总巡终于听出来,沈渊是在消遣他,这小子压根儿没有把线索告诉自己的意思!   于是这家伙气哼哼地扭头就走,他现在已经决定了,见到抚台大人后就把沈渊这家伙这副无能又无赖的样子,添油加醋地向抚台大人好好汇报一番!   ……   “这家伙见了抚台之后,不会给你进什么谗言吧?”苏小棠姑娘看着贾总巡气哼哼地带着人远去,姑娘心里暗自担忧,于是向沈渊问道。   “他爱进啥就进啥,还能把我怎么样?”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个巡抚赵宏图虽然未见得是什么好饼,但是自己手下的人是什么德行,他会不知道?” 第253章 普贤行愿问名僧、嗔戒勿犯、烦恼无生   “要是这个贾总巡真能破案,赵宏图还绞尽脑汁把我找来干什么?所以现在这个姓贾的,他说啥都没用!”   说到这里沈渊摆手让大家上车,还笑着说道:“现在的情况对赵宏图也是十分不利,对他来说,一百个拍马屁的,也抵不上一个有真本事的人!”   然后沈渊让小王爷朱常津客串马夫,载着大家先回家,自己则是带着秦玉虎直奔瘦西湖而去。   看这天色,虽然还远远不到花船营业的时候,但是沈渊是去打听消息的,所以时间根本不重要。   此时的小王爷见到沈渊甩开了自己,虽然不情不愿,但是他也没办法。   要是自己的老爹崇王知道沈渊带着世子去了瘦西湖花船,怕是连这位沈先生也难以交代。剩下的苏小棠和蓝姑娘都是女孩儿,那样的地方还是少去为好。   于是他们大家先回沈府等着,沈渊则是带着秦玉虎雇了一艘船,顺着河道直奔瘦西湖方向驶去。   ……   瘦西湖,寒香坊。   这艘画舫在瘦西湖上首屈一指,满扬州城的船夫几乎没有不认识的。   所以当沈渊他们在湖上向着这条船慢慢驶近时,沈渊也在想着那位孟晓妆班主和她手下的姑娘,现在是什么样子。   以沈渊前世的经验来讲,相比那些姑娘晚上浓妆艳抹的样子,他倒是更喜欢姑娘在上班之前,在一起叽叽喳喳笑着涂抹胭脂、更换衣服时的模样。   那副情景更有人间气味,也更鲜活可爱,在那时那些姑娘们还不是待价而沽的货物,只是一群青春靓丽的女孩子而已。   可是这一次,沈渊注定是见不到这番情景了。因为他刚一靠近花船,就听见船上有个人用柔美的声音说道:   “应当谛受,受已能读,读已能诵,诵已能持,乃至书写,广为人说。”   “是诸人等于一念中,所有行愿皆得成就,所获福聚无量无边。能于烦恼大苦海中拔济众生……”   “可是佛经我能领会,也经常抄经诵读,按照佛陀所说,这样真的能超脱烦恼吗?我怎么不觉得?”   “咦?”沈渊听了就是一愣,这分明是孟晓妆姑娘的声音,她这是跟谁说话呢?   之前孟晓妆引用的是《普贤行愿品》,在她的花船上,难道是……   正当沈渊想到这里时,果然就听妙莲和尚的声音清越而淡然地说道:“您既有此问,贫僧就给女施主讲一个故事……”   “有两位僧人从远方来,向赵州禅师请教如何是禅。赵州禅师问其中的一个道:‘你以前来过吗?’”   “那个人回答:‘没来过。’”   “赵州禅师说:‘吃茶去!’”   “说完,赵州禅师又转向另一个像他求禅的僧人问道:‘你来过吗?’”   “这个僧人说:‘我曾经来过。’”   “赵州禅师居然又说:‘吃茶去!’”   只听妙莲接着讲道:“这时引领那两个僧人到赵州禅师身边的监院,好奇地问道:‘禅师,怎么来过的人,你让他吃茶去,未曾来过的,你也让他吃茶去呢?’”   “于是赵州禅师称呼了监院的名字,监院答应了一声,赵州禅师说……‘吃茶去!’”   “这个故事,女施主您听出了里面有什么道理没有?”   “我听出来了!”这个时候,沈渊的船头已经靠近了寒香坊,就见他一边招手让船娘搭跳板,一边笑着说道:   “那个赵州禅师,怕是寺院门口的茶摊儿有他的股份……”   “唉!”听到了沈渊的声音,花船里居然有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正是孟晓妆和妙莲和尚!   ……   当沈渊上了花船,走进船舱一看……霍!可真是吓了一跳。   就在花船上,十三四位姑娘再加上孟晓妆全都在船舱里。她们整整齐齐地坐着,正在听妙莲给他们说法呢!   “这培训有意思哈……”沈渊一边心里暗笑,一边儿让秦玉虎在外边等着。   “我当是谁,原来是‘西湖寒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   这个沈渊,刚刚美美地饱餐了一顿佛跳墙,于是故意引用佛跳墙的来由,调侃了一下妙莲和尚。妙莲和尚当然知道沈渊的嘴里吐不出象牙,心中默念“勿犯嗔戒”,脸上却尽量平静如水。   沈渊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之后,示意妙莲和尚继续说。   就见妙莲缓了半天,才重新找回了思路,向着孟晓妆说道:“这《普贤行愿品》里的道理,其实女施主已经悟到了,就不要再怀疑,也不要再反复地思量。”   “这世上就偏有人专门胡思乱想,他们饿了不吃,困了不眠,徒然自寻烦恼,难以自拔。”   “参悟佛法在很多情况下是必要的,但对于已经掌握的东西,就不要再乱想,否则就如画蛇添足,徒增无益。”   “所以女施主既然一心向佛,就要自然而然地参禅生活,不要平白生出无用的念头。”   “这‘念’,就是心里闪过的念头,比如在炎热的天气里忽然一阵凉风吹来,您会顿时感叹:好凉快!这就是‘念’”。   “‘思’是思想,推理、联想、演绎,是思考的过程。既然要学佛,就不要在有了‘念’时,由此生起无用的、甚至是有害的思想。”   “这就是不‘生’无用的、甚至是有害的想法。在佛经中的‘无生’一词,含义大致与此相近……”   等妙莲和尚说完之后,孟晓妆若有所思地暗自点头,而妙莲和尚却把面前的佛经合上,看了沈渊一眼后叹了口气说道:“今天贫僧就说到这儿吧。”   “估计贫僧再说下去,被那个沈施主一个不耐烦,又会说出什么话来曲解佛经,又会徒增乱念。”   随即妙莲和尚向着孟晓妆和船舱中的姑娘们合十为礼,之后他根本没搭理沈渊,扭头就向船舱外走。   为什么这妙莲和尚会走得如此匆忙?那是因为这和尚对沈渊,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   今天他到花船上来,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总之那个沈渊一定会有无数调侃戏弄的话等着喷他。毕竟这花船跟和尚放在一起,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 第254章 献身说法入花丛、一句笑语、妙莲飞腾   所以妙莲也知道,自己现在周身上下简直全是破绽。于是他决定还是别等沈渊出手,自己先走得了,也落得个耳根清净……可是这世上的事,却往往是事与愿违!   妙莲和尚还没等出舱门,就听沈渊从后面问道:“大师你说完了啊?大师你走啊?大师你今天干啥来了?”   “贫僧……受孟施主所邀,来此讲经说法。”   妙莲和尚一边解释,一边急忙出了舱门,这才发现沈渊他们过来时坐的那条小船,已经划出去挺远了!   “大师是讲经说法,还是‘献身’说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沈渊一开口,果然就是一条不怀好意的谐音梗。弄得妙莲和尚的脸上窘迫不堪,船舱里的姑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妙莲和尚已经知道情况不对了,他急急忙忙想要寻找去路赶紧逃走,而此时的沈渊却依然还不依不饶地在船舱里笑着说道:   “大师倒是不忙走!刚才听你讲的故事十分有道理,我这里也有一个和尚抢人家鸡蛋的故事……”   正当沈渊说到这里时,就听“咔嚓”一声!   只见妙莲和尚手里扶着船栏杆,霎时间在他手中崩碎了一块。妙莲把这块砖头大小的木块,一抬手便向远处掷去。   随即只见他身形飘飞,犹如一只白色的大鸟一般腾空而起,一个燕子抄水凌空从瘦西湖水面上掠过。   当这和尚的脚尖将落水之际,他刚刚扔出去的木块正好落在他的脚下,于是妙莲的一只脚在木块上一踏,借力再次向前掠出了数丈!   等到妙莲落下来的时候,正好落在了沈渊和秦玉虎来时坐的那艘小艇上,直到这个时候,妙莲才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看着妙莲和尚落荒而逃,沈渊在船舱里已经笑得乐不可支。一个武功如此高绝的和尚,居然被他逼到这个程度,这也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之后沈渊一抬头,就见船舱里的众位姑娘全都在看着他,他立刻摇着手说道:“抢鸡蛋的那个故事不能讲,免得污了你们的耳朵……”   “你还有脸说!你看你把那和尚吓得都会飞了!”孟晓妆又好气又好笑地从盘子里捏起了一颗松子,抬手便向沈渊扔了过去。   沈渊一个狮子摆头把松子接在嘴里,一边咬碎了吃掉把壳吐了出来,一边向着孟晓妆招了招手道:“就知道孟班主非听不可。”   “来来来,咱们找个地方,我单独讲给你听……”   这时的孟晓妆当然知道,沈渊找她必然是有正经事,于是她气恼地在众多姑娘的注视下离开的座位,跟沈渊到了后舱。   这一次还是那个准备果品的小厨房,沈渊知道寒香舫上必定有姑娘们,甚至是孟晓妆班主住宿的地方。不过现在孟晓妆却是不太方便带他进房,所以还是在这里说话好些,免得惹人议论。   ……   之后孟晓妆听沈渊说要了解周围水贼的情况,这个孟姑娘随即把手一摊,向着沈渊说道:“沈案首大概是不知道扬州附近,有多少水贼吧?”   “对啊!”沈渊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我告诉你,在长江和运河上,吃这碗饭的贼人号称大寨子三十六、小寨子赛牛毛……不过这些水贼的首领,倒是都喜欢化妆成富商,到我这瘦西湖上来玩儿。”   “可是你也不说你要找的是哪一个,你让我怎么跟你说?”   “你还真知道啊?”沈渊听到这里,顿时就是喜出望外!   他立刻向着孟晓妆说道:“那你就告诉我,在最近的十来天之内,有哪个寨子的寨主没有来过?”   “嘶!”在沈渊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孟晓妆立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当然知道沈渊找那些水贼一定是有事,可是他的思路也真是绝了!   那些水贼如果要是做了大案子,并且就在这几天之内。想必在这之前他们一定会精心准备,养精蓄锐,策划大事之际必定不敢节外生枝,怎么可能跑到瘦西湖上来玩?   所以这段时间内,那些不来的水贼才是嫌疑最大的。这里面的弯弯绕孟晓妆也是想了一阵才琢磨明白,可是沈渊这家伙却是脱口而出,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他们都有各自相好的花船,我得派人去打听一下,还得注意不要走漏了风声,免得那些水贼知道是我泄露出去的,给我的寒香舫惹来麻烦。”   孟晓妆想了想之后随即说道:“这次我派姑娘们出去打探,反正现在还没到开张的时候,您先稍等片刻。”   沈渊听到孟晓妆如此用心帮忙,自然是十分感谢。之后孟晓妆回到了前舱,没过多一会儿就有六七个姑娘招来了小船,远远地朝着瘦西湖的各个角落里驶了出去。   沈渊和秦玉虎就在这艘花船上等着,空闲的时间里,他就和孟晓妆船上的姑娘们逗趣着玩儿。一直等到掌灯时分,那些小船才纷纷驶了回来。   等到姑娘们上船之后,孟晓妆汇总了所有的情况,这才向着沈渊说道:“长江上的清风岛,江北岸的芦花寨,这两个山寨的寨主最近没有出现过。”   “按照你说的标准,那些实力强盛的寨子加在一块也没有二十个。即便是他们在玩乐的时候,因为他们是水匪,个个熟识水性,所以在花船上会让他们觉得分外安全。”   “就因为这个原因,这些债主都不去城里的青楼,却最是喜欢光顾瘦西湖。现在看来就这俩寨主最近没动静……奴家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太好了,多谢孟班主!”沈渊笑着示意了一下秦玉虎,那位二虎兄弟立刻就把手中的一个包裹放在了船舱的角落里。   孟班主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在那里边装的肯定都是黄金!   这个沈渊,你看他笑嘻嘻的好像没个正经,但是做事时在银钱这上面,却从来没含糊过。   话说对于花船上的姑娘们而言,他同时具备的这两个特质,其实也正是最吸引那些姑娘的地方! 第255章 红妆慧眼识英雄、多少意重、几分真情   孟晓妆随即笑着说道:“下次再来,沈公子倒是不用这么客气。”   “我听那位妙莲大师说了,上次你把那些拐卖来的孩子,和买来的奴婢都处置得特别好。我这群花船上的姑娘,跟你救的那些孩子的身世一样,也都是同病相怜。”   “所以您以后要是做的都是这样的事,需要什么消息就尽管来找我,晓妆可以不收您的银子。”   “银子不收,金子还是要收的。”这时沈渊一边站起来往外走,一边笑着说道:“孟班主花费了资源、承担了风险、领受酬劳是天经地义的事。”   “哪怕就是做再好的事,也不能白用人,这是我沈渊的规矩!”   ……   等秦玉虎叫过小船来,和沈渊上船而去之后。过了很久,孟晓妆伸足踢了踢脚边那个装着黄金的包裹,心中带着感慨长叹了一声!   等到她抬起头来,就见船舱里好几位姑娘,都在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孟晓妆俏脸一红,向着那几个姑娘大声道:“那个和尚和那个坏蛋,两人都不是良配,你们都不许惦记!”   “行!就让班主一个人偷偷地惦记!”   这时一个胆儿大的姑娘小声说了一句,把孟晓妆气得俏脸上红霞飞舞,船舱里也传来了一阵姑娘们清脆的笑声!   ……   这阵笑声,也被远去的那条小船上的沈渊和秦玉虎听了个清清楚楚。   沈渊站在船头上,一转脸就看见秦玉虎正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放心,我比你心里有数!”这时沈渊又好气又好笑地抬起脚来做势要踹,秦玉虎早就一闪身,“嗖”的一下躲到了一边。   沈渊知道,秦玉虎是怕自己流连花船。   秦玉虎的心里想的正是这件事,他当然明白,对于那些虚情假意的青楼套路,沈渊是绝不会上当的。   但是这个孟晓妆班主,却有一股识英雄重英雄的豪迈劲头儿,而且人家还那么漂亮!   况且这样的真情实意,一旦要是出现了,怕是更容易让沈渊这样重情义的人沉湎其中。   沈渊这时松了一口气,感慨地说道:“看来当初你给我算的那一卦还挺准,这一天我跑来跑去的,好像是真离桃花煞越来越近了哈!”   “沈公子若是个逢场作戏之人,小人也就不担心了,”这时的秦玉虎却在旁边笑着说道:   “那个孟晓妆要是个虚情假意的娘们儿,那小人就更是无须多嘴,因为公子必定看得出里面的套路。”   “可偏偏她在对上您的时候,正好用对了方法!”   “您这人呐,嘴上说得厉害,可是却见不得人受苦,看不得自己身边的人受委屈,也绝不欠人情!”   “只要能真正看清楚您的人,都会被你吸引,”秦玉虎笑着说道:“所以对孟晓妆,少爷须得小心些,以后遇到其她女子什么的,我劝您也要多加留意。”   “说得就是呢,唉!”听到这里,沈渊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呀……”   说着这句话,沈渊和秦玉虎全都笑了!   ……   当沈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估计那些瘦西湖上的小姐姐们都开始开门迎客了。   根据今天打探来的消息,沈渊开始思考如何才能进入这两个长江上的水贼寨子,以便打探他们的底细。   现在看来,这两个水寨是作案嫌疑最大的两处地点,至于怎样才能得到他们的消息,则是要沈渊大费脑筋了。   当沈渊把这次查探消息的情况告诉自己人之后,众人也都陷入了沉思。这时蓝姑娘却笑了笑,向着沈渊说道:   “瘦西湖这个地方,看来消息真是十分灵通,只不过花费却大了些。”   “我看这三教九流,上至官场下至贼寇,在她们那里都能收到一些风声,将来咱们沈少爷怕是少不了在那里花钱了!”   这句话说出来,沈渊当然知道蓝姑娘说的意思是什么。   和别人不同,蓝姑娘心思缜密,所以自己通报完了情况之后,众人思考的都是情报的内容,蓝姑娘优先考虑的却是情报来源是否准确可靠。   沈渊闻言也点了点头说道:“这次的消息来源应该没问题,花点钱也是值得的,毕竟有些消息有钱也买不到。”   “更何况以我现在的情况,偶尔去一次瘦西湖还是情有可原,但是让我在瘦西湖上买下一艘花船自己经营,未免会落人口实。”   蓝姑娘闻言也点了点头,他知道沈渊正在准备科考,这个时候对于名声的要求是极为苛刻的。所以瘦西湖虽然堪称是绝佳的情报交流与集散地,对于沈渊而言却不宜过于深入。   之后他们又研究了一下,这次要针对的两个目标。   长江清风岛,北岸芦花寨!   ……   问题依旧很多,第一条就是,沈渊在打听到这两个寨子之后,除了山寨的名号以外,还有一位经常来玩儿的寨主的名字……而且绝对是假名。   除此之外就是那个山寨的位置,那些寨主到瘦西湖上玩乐的时候,当然不可能把这些内容都说出来。   所以沈渊也只是听孟晓妆说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范围,类似“出城往南三五十里”这样的地点,可以说十分模糊,很难让人准确地找到这两个山寨。   所以现在对于沈渊他们而言,面临的是怎么找到这两个山寨,如何接触到里面的寨主,又该怎样把消息探听出来,这里边的难题可真不少。   不过这时还没等开始商量这件事,就见秦玉虎笑着站了起来。   “这有何难?”秦玉虎笑着说道:“想必那贼人的水寨十分隐蔽,如果有意想去找是很难的,但是想要他们找到咱们却很容易。”   “只要在他们水寨的活动范围内,伪装成一个带着财物独身行走的人,那些水寨的喽罗就一定会出来抢劫!”   “嗯!”   听到这里沈渊点了点头,示意秦玉虎接着往下说,现在三个难题,他只是先解决了其中的一个。 第256章 几番思虑几番风、化身卧底、深入敌营   随即就见秦玉虎接着说道:“到时候就由我二虎去装扮成这个被抢的人,等他们水寨的人出来抢劫时,我就说我是有意上山要落草为寇,特意投奔他们的寨子来的。”   “我只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到了水寨里头,这伙匪徒到底是不是抢劫火枪的凶手,那还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些人是普通的水匪,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草寇,他们有没有经过一场大的行动,纪律是不是像沈先生分析的那样严明……”   “还有他们的武力水准,有没有达到昨天晚上蜀冈作案那样的程度,我都可以很轻易地看出来。”   “更何况我上了山寨之后,头一件事就要是要见那里的水贼寨主,他是不是个做大案的材料,大致看上一眼我也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   秦玉虎自告奋勇要当卧底打人入敌人内部,沈渊听了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他这个计划看似有些冒险,但是却可以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打听到这两个寨子的底细,这也不失为一手妙棋。   可是沈渊转念一想,这里边的风险可也不低。   如果那个水寨是正常的,水贼根本没有参与这次蜀冈军营作乱事件,那也就罢了。秦玉虎上了水寨之后看一眼出来就行。   即便是他暴露了,以秦玉虎的身手,在七八十人的水寨里边冲杀几个来回还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以那些普通水匪首领的智力,他们也不一定能发现秦玉虎身上有什么破绽。   真要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沈渊就可以顺利地排除这个水寨的嫌疑,可问题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真是秦玉虎打入的那家寨子抢劫了火枪,那么他们寨主的智谋水准和喽罗的武力水平,就一定会相当高。   那样的话,当秦玉虎看出他们破绽的同时,这些人刚刚做完大案,心里正是警惕性最高的时候,说不定一下就能发现秦玉虎身上的破绽!   所以这事儿要好好策划一下,而且沈渊还要找另一个人手,毕竟他需要查清楚的有俩寨子呢。   沈渊说到两个寨子这件事的时候,他一扭头就看到崇王世子朱常津的脸上,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兴奋之色……把沈渊气得差点没劈头盖脸给他一巴掌。   这小子琢磨什么呢?居然还想以崇王世子的身份扮演入伙的水匪,来上一场无间道大戏?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样的事儿别说是朱常津了,就是沈渊自己想要去,准保都会被蓝姑娘跟苏姑娘骂个臭死。   这事儿危险是一方面,一旦传出去,对他沈大少爷的名声也有大大的损害。   所以在他们这些人中间,蓝姑娘跟苏小棠都是女儿身,不方便参与卧底行动。沈渊和朱常津身份贵重,也有颇多不便之处。   现在两处山寨有了一个秦玉虎,他们还需要另一个人,这个人要极为机灵,武功不错,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愿意为沈渊去冒这个险!   ……   于是沈渊想了想自己身边的人里边,谁跟水匪的气质最接近……最后他选定了吴六狗这个大鼻子,让秦玉虎把他招呼过来。   之后他们开始连夜准备这次卧底行动……刚才的秦玉虎把这件事儿说得太简单了,沈渊却知道没那么容易!   首先就是他们俩的身份需要好好设定一下,编织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这样才可以让他们上山之后一番说辞,就能取得山上寨主的信任。   其次还有他们上山之后如何打探消息,在得到了消息之后该怎么做,才能在不惊动那些水匪的情况下撤出来。除此之外,还有遇到各种不利情况之后的应急预案。   当吴六狗和秦玉虎回来之后,大家一听到沈渊为这次行动做的准备,不由得全都暗自乍舌,赞叹这位沈少爷心思缜密。   ……   沈渊第一件事,就是跟蓝姑娘要了两个天工坊玉工的身份资料,用来代替吴六狗和秦玉虎各自的身份。   这位两位玉工都是蓝姑娘最近刚买了卖身契,投入到天工坊里边的,家住哪里姓什么叫什么全都是真实的。   同时沈渊给他们设定了详细的故事背景,这两个玉工因为受到玉器行东家的压榨与欺凌,一怒之下杀了他们的东家,抢了一包财物之后就潜逃出了扬州城。   可是因为他们没有路引,所以在任何地方都无法立足,身上虽然有些财物,但是却没有什么武功底子可以让他们在江湖上游荡。于是他们就只好落草为寇,寻找一处水寨安身。   这个计划非常可靠的一点在于,秦玉虎和吴六狗只要记住自己的新名字就可以了。有关那些玉工遭受的苦难,这些日子里他们都看得太多了,根本不用培训就可以如数家珍一般地说出来。   还有他们对玉器行东家的那种仇恨也是真的,对于这个行当里边的一些技术方面的知识也是耳熟能详,毕竟他们都跟随沈渊这么久了。   甚至那位秦玉虎还是玉工家庭出身,所以这样一个用来掩饰的身份,可以说被沈渊设置得滴水不漏!   同时沈渊还准备了两包财物,弄来了两把兵刃,还特意杀了两只鸡,把那两把短刀和银锭玉器上面撒上了鲜血。同时还把这两位仁兄装扮了一番,让他们的形象显得惨一点儿。   然后沈渊和他们约定好了情报的交接地点、突围时的撤退路线,还有自己人接应的方案。   一干人等几乎整整忙了一夜,才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等到黎明时分城门一开,秦玉虎和吴六狗就分别带着一组人出发了。   他们每个人身后都带着几个兄弟,全是桩会里边的好手。在到达水寨抢劫的范围之前,这两个小组的接应人员会寻找一个醒目的地标隐藏起来,随时准备接应他们两个人。   同时蓝姑娘和苏小棠一同施展轻功,跟在他们身后,在这俩人进入山寨之前暗地里跟踪,随时准备接应。 第257章 试问郎心有几重、巨树参天、心间深种   至于沈渊和朱常津,则是在家里等着他们的消息。   从黎明开始一直到中午时分,蓝姑娘和苏小棠终于陆续回来了。   这俩女孩子回到沈渊的家中之后,脸上都是带着兴奋的神情……情况和沈渊拟定的基本没有任何出入。   他们这两组人先是在水贼抢劫的范围之外,设定好了接应地点,放下了两组接应人员,然后他们继续向着水寨的势力范围内挺进。   没过多久,这两个提着沉重的包裹仓皇奔逃的家伙,就被山寨里出来的喽罗堵在了路上,像这样的肥羊,他们要是轻轻放过那才是怪事!   之后蓝姑娘和苏小棠眼看着吴六狗和秦玉虎他们两个人乖乖地交出了财物,一阵声泪俱下的控诉之后,就被那两伙水匪劫持去了水寨。   她们两个人也跟踪而去,很快得到了这两处水寨的确切位置。   那个芦花寨,是在江北一片河汊纵横的芦苇荡里,苏小棠清楚地记下了它的位置。   而蓝姑娘监视的这一组,则是到了长江的一条支流之后,乘船到了河中心的一个小岛上,虽然蓝姑娘由于地形原因并没有抵近侦察,但是也确定了清风岛水寨的准确地点。   之后她们两个人还每人拿出了一副地图,上面清楚地标记了这两处水贼山寨的位置。   蓝姑娘的地图画得十分详尽,而那个苏姑娘画出来的玩意儿,估计这世上也只有她才能看得懂!   苏小棠看到蓝姑娘的地图上,山脉水道标记得清清楚楚,而自己的这张羊皮地图上则是一片狼藉,姑娘也不由得脸上一红。   “这是什么呀?”此时的沈渊又是雪上加霜,他笑嘻嘻地指着这幅原始人岩画一般的地图上,黑乎乎的一大团硕大的东西问道。   “这是一棵树!没看到下边有一条黑线吗?道路在这棵大树下就拐弯儿了!”苏小棠姑娘没好气儿地对沈渊说道:“连个树都不认识,你行不行?”   “我倒不是不认识,”沈渊也笑嘻嘻地说道:“也不是不行……我就是没想到在一副地图上,你居然能把一棵树画得这么大。”   “还好就一棵树,要是路口转弯那地方再长七八棵树的话,估计你画的这幅地图都能当被子盖了!”   “我自己能看懂就行呗!”苏小棠脸上羞怒更甚,她气愤地向沈渊说道:   “你那个毛笔软趴趴的,羊皮也是软趴趴的,我还得一边跟踪一边画,哪能画得那么细致?”   “谁说我那个毛笔软趴趴的?”沈渊听了之后,笑嘻嘻地还要接着往下说。可是他这句语带双关的话一开口,随即就一左一右挨了两下粉拳!   “舒坦……”沈渊笑着挑了挑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这两根钉子,已经顺利插入了敌方的水寨,接下来就看秦玉虎他们两个人侦查得来的结果了。   ……   照着沈渊对这两位卧底的安排,他们在上山之后一旦被水寨接纳,立刻就会对水寨的虚实展开侦查。   一旦有了明确的结果,他们就会抛出一个很有诱惑力的诱饵。   他们会说,被自己杀掉的玉器行东家家资雄厚,那些珍贵的玉器可是能值大几十万的银子!   这些玉器比银子更好的地方在于,玉器的体积不大,甚至一两个人就能把它们全都背走。   况且他们杀了玉器行的东家,此刻在被杀者的家里应该正在大办丧事。去那里吊唁的人你来我往,成分非常复杂,正好可以让这这些水贼浑水摸鱼趁机抢劫。   更何况丧事办完了,东家家里面的几个儿子就要分家,这些玉器就会被分散到好几个儿子的手里。到时候再想找这样一网打尽的机会,就很困难了。   所以他们山寨里边的水贼头领,只要他不是蜀冈火枪案的凶犯,他们立刻就会派人去核实吴六狗他们说的情况是不是真的。   同时他们还会带上对地形和情况都极为熟悉的吴六狗和秦玉虎两个人……然后他们只要下了山寨,一到接应地点。山寨派出去的侦察小队,就会在两个接应小组的突然袭击下全军覆没!   之后秦玉虎和吴六狗就可以快速回到扬州城里,向沈渊报告了。   当然他们还约定了一个时间节点,就是在他们进入山寨之后的第三天中午时分。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秦玉虎和吴六狗还没能脱身出来,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山寨里边有文章!   他们在抢了火枪之后,很可能那些玉器已经难以引起他们兴趣,所以吴六狗和秦玉虎无法利用这个借口逃出山寨。   同时由于山寨里面有武功高手,还装备着火枪,所以也造成沈渊的卧底无法硬闯出来。   到那个时候,沈渊就会将水寨的位置告诉巡抚赵宏图,由他派兵到预定地点剿灭贼寇,山上的卧底也可以借着交战时的混乱,趁机逃脱。   “所以嘛……”沈渊一本正经地一手一张拿着两副羊皮地图说道:“如果要是芦花寨的吴六哥没能按时出现,赵宏图巡抚就会看到这张画了好大一棵树的地图!”   “你们可以想象一下,他那时的脸色会有多难看……”沈渊说到这里,苏小棠姑娘意识到自己画的这幅地图,可能要被沈渊反复嘲笑好久。   于是她恼羞成怒地站起来,就要朝着沈渊动手!   正在这时,秦玉龙刚好从外面进来,他前脚都进屋了,见到这样的场景却是无声无息地一个转身,就要像个隐形人一样退出去……却被沈渊一口给叫了回来。   苏小棠姑娘看到来了外人,也只好收起了拳头,随即秦玉龙就把一个包裹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沈渊让蓝姑娘给天工坊传信,从那里拿来的银子,也有大几百两。   这些银子是沈渊在到蜀冈那一路上,看到了那些死了父兄的军户家庭没了顶梁柱以后,悲伤地哭天抢地,少爷自然是心生不忍。   所以沈渊调来了一些银子,想给那些没有生计的军户家庭发下去,多少也算个贴补。   按照沈渊的算计,这里边最困难的人家一家发上二十两银子,也够他们做个小买卖,或者过上一阵子的了。 第258章 有惊无险探敌踪、匪寨分明、芦花清风   不过沈渊他们现在所有的人手和精力,都放在那两个卧底身上,正在随时准备过去接应,自然不能再派抽出人手去发银子。   就连秦玉龙和玉工们现在也正忙着做翡翠,实在是抽身不得,于是沈渊索性让他的书童龙小羽带上四名桩会的兄弟,去把银两发放给那些军户。   龙小羽这孩子机灵聪明,而且还天然的和沈渊十分亲近。可以看得出来,这小子长大了之后必定是个好苗子。   沈渊现在已经开始教他读书写字,今天这件事让他去独当一面,也是对他能力的一个锻炼。   龙小羽这小家伙一点不怯场,带上银子和四个桩会的汉子,上了马车就出发了。   蓝姑娘和苏小棠则是看着沈渊这家伙,心里对他的情绪十分复杂。   这个沈渊虽然跟她们相处时总是乱开玩笑,几乎没有正经的时候。而且他遭遇敌人时,出手也是狠辣残忍。可是遇上桩会和玉工这样的穷苦百姓,他在提供帮助的时候,却是从不含糊!   就像这次的军户也是如此……那么军户是什么呢?这是大明朝特有的一项制度,当初是在开国皇帝朱元璋的手中创立的。   当时朱元璋为了防止战时从农工商中抽调百姓去打仗,影响了国力国本,所以他专门设置了一个社会阶层,这就是军户。   所以大家一看就明白了。百姓一旦成了军户,他们子子孙孙的唯一出路就是当兵。一成年就要加入军队为国家服务。   朱元璋的初衷原本或许没错,这些军户世代传承,在武艺和作战常识方面和普通农民相比,都有着天然的优势。   而且军户家中的男丁参军打仗,还不至于因为无人在田里耕作,造成国家的粮食不足……可是事实上,这样的军户制度还没过一百年,就变得糟糕无比。   因为各级官吏和军中的大小将校,对于国家给予军户的资助全都是上下其手,等分到真正当兵的军户家庭里,已经没有几个钱了。   所以这些军户也要想方设法地去讨生计,在为国家当兵的同时,还要被自己的将领和上官当奴隶使唤。   最倒霉的一点,他们还是世袭的,祖祖辈辈都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所以军户逃亡从来就没断过,在大明的有些地方甚至是十不存一,剩下的那些也是困苦贫弱无比。   可以想象得到,从这样的军户出身,参加了军队的士兵,他们对自己的将领只有无奈地服从,对国家也没有丝毫的感激,又怎么可能在战场上拼死作战?   所以大明朝的军户制度,很快就沦为一项弊政,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军队的战斗力,一直在呈断崖式的下降。   至于沈渊这次想要资助的军户,全都是那些家中人丁稀少、只剩下老父母和妻子孤儿的家庭。他这一笔银子送出去,不知道会救活多少条人命!   “这个坏家伙,有时候坏得让人牙根儿都痒痒……”此时的苏小棠姑娘看着龙小羽走了之后,她气呼呼地盯着沈渊想道:   “可是他在做这些事儿的时候,却是让人看了,怎么那么痛快捏?”   ……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蓝姑娘和沈渊一样,心里都是十分矛盾。   他们一方面希望自己的人快点撤出来,千万不要发生什么意外。而另一方面他们又希望这两个寨子里,真的有蜀冈火枪案的元凶。   所以他们一方面心中焦急,一方面满怀希望,时间就这样整整过去了一天。   等到第二天中午,忽然前方就传来了消息!   这个时间和沈渊预料的差不多,因为毕竟那两个寨子全都是蜀冈案犯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所以这里面肯定会有一个人,会在两天之内赶回来。   事实证明沈渊想得没错,时隔一天之后,去了芦花寨的吴六狗回来了。   吴六狗一进屋,沈渊第一件事就是审视了一下他,这家伙身上虽然溅了鲜血,但是吴六狗却并没有受伤。   然后沈渊出屋到了院子里……院子里是接应吴六狗的四个桩会兄弟,他们身上也都带着喷溅上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但是也没有人受伤。   “好啊!全员返回,安然无恙!”沈渊欣慰地点了点头,此时蓝姑娘已经把一托盘的银子拿了过来。   蓝姑娘知道沈渊的做事方法,这家伙从来不会亏待为自己冒险的兄弟!   这些桩会兄弟推辞不得,终于还是收下了沈渊发给他们的大笔银两,之后他们四个随即也告辞回家。   然后沈渊才重新回到房间里,听吴六狗汇报此行的情况。   结果吴六狗一开口,沈渊就知道,那个芦花寨果然并不是蜀冈火枪案的凶犯。   苏小棠姑娘则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看来她那副丑地图是派不上用场了。   沈渊似笑非笑地看了苏小棠一眼,坐在那里听吴六狗仔细地汇报了此行的经过。   吴六狗笑着说道:“这一次,小人过去却是无惊无险,一片风平浪静!”   “那个芦花寨附近遍布河汊水道,地形极其复杂难行。如果不是有人带领,就那片汪洋大海一样的芦苇滩,谁也拿他们的水寨没辙!”   “所以芦花寨里边的水贼也是十分松懈,他们的寨主叫秦六,是个大草包。”   “我被小喽罗带到水寨里之后,立刻就见到了这个秦六。这家伙听我说了杀死玉器店东家,上山投靠的事之后,对我没有丝毫的怀疑。”   “我把那包银子玉器当做上山觐见的礼物,这家伙十分高兴,他看见了那把染上了鸡血的刀,还夸我是个有胆子的汉子。”   “他说我既然是杀了人上山的,索性就连投名状也免了。”   “之后他给了我一把生锈的大刀,让我磨得快快的,以后出寨抢劫的时候让我也跟着一起去,然后就把我安排给了一个小头目做他的手下。”   “当时我拎着刀到厨房里,用他们的磨刀石磨刀的时候,跟厨房里做厨子的喽罗兵聊了一阵,把这山寨的情况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第259章 无心插柳柳荫浓、柳暗花明、水尽山穷   “这个水寨里大概有六十来名水匪,有一个寨主和四个头目,这五个人是结拜弟兄。”   “他们白天会把二十来个人,放到芦苇滩外面的交通要道上,主要是为了防范官军过来围剿。不过遇到合适的目标,也会把他们顺手抢了,弄一些财物回去。”   “在货运旺盛的季节他们会到长江上,趁着大风天抢劫一些进入河岔避风的货船。这帮家伙战斗力不强,纪律废弛,就是一盘散沙。”   “至于那位寨主秦六……”吴六狗说到这里,他咧开嘴不屑地笑了笑道:   “他这些日子正在憋气窝火,也没去瘦西湖上胡闹,因为这家伙得了花柳……现在正是严重的时候,把他给难受得死去活来!”   “切……”听到这个消息,沈渊蓝姑娘和苏小棠三个人同时都是嗤之以鼻。   原来这个芦花寨主秦六,这些天没去瘦西湖,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要说这个病,沈渊倒是知道一些来龙去脉,它的流行和大航海时代世界各地的交流开始密切有关。   要知道在中国的宋代以前,根本就没有这种病症的记录,它在历史上第一次大爆发是在法国入侵那不勒斯那时候开始的。   在这之后,由世界各地的人称呼它的名字,就可以知道它的传播轨迹……   法国人管他叫“那不勒斯病”,西班牙人管他叫“巴黎病”,荷兰人称它“西班牙病”,波兰人称它“德国病”,俄国人称它“波兰病”,印度人叫他“葡萄牙病”,日本人叫它“广东疮”…… 这家伙洪水猛兽一般,席卷了全世界!   我们熟知的尼采、贝多芬、梵高、舒伯特、马勒、莫泊桑、甚至是瞎子阿炳,都曾是它的感染者。   当然现在还有这个倒霉鬼秦六,现在看来他跟这这件蜀冈火枪案,显然是没什么关系!   ……   接下来吴六狗又详细地说了他出逃芦花寨的过程,基本上是按照沈渊预定好的计划来的。   就在今天早上,吴六狗拿着刚磨好的大刀,寒光闪闪地在院子里舞了一趟,显出武艺十分精熟。那寨主自然是留了心,过来勉励了吴六狗几句,让他在山寨上好好干。   吴六狗当然对寨主的赏识感激涕零,顺便就把自己杀死的那位东家家里,有价值几十万两银子的玉器这件事,向那位寨主说了。   寨主闻言十分感兴趣,于是就派了两个精细的喽罗兵,带着吴六狗到扬州城里查看情况,看看有没有机会做下这笔大买卖。   那位寨主却没想到,就在他满怀希望地挠着裤裆,看着吴六狗和两个喽罗兵远去之后。他们一走出芦花寨的势力范围,就遭到了伏击!   吴六狗在预定的接应地点稍一留意,就看到了自己兄弟的身影,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拔出大刀当场就砍死了一个,剩下的一个也被四位桩会兄弟一拥而上乱刀砍死了,尸体就埋在路边。   按照沈渊的计划,既然这个山寨没有什么内情可查,也就没有了继续利用的价值。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留下两个活口,就只能把他们带到衙门里,弄不好就会在官府层面造成情报泄露,所以那两个喽罗还是死了的干净。   吴六狗讲完之后,沈渊知道这个芦花寨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他正想让这位大鼻子兄弟去洗澡换衣服,好好休息一番……   就在这时,秦玉虎居然也回来了!   ……   一看见秦玉虎的状态,沈渊就是一皱眉。这位二虎兄脸上丝毫没有喜悦的神色,显然他这次行动和吴六狗遭遇的情况基本差不多。   随即秦玉虎就向沈渊汇报了这次,他到清风岛卧底侦查的结果。   秦玉虎上山和下山的过程,基本上和吴六狗遭遇到的情况一样。所不同的是那位清风岛债主张清,最近没有到瘦西湖去游玩的原因。   因为这家伙平生最爱赌钱,他最近在一次豪赌中,把所有的钱全都输光了。所以那清风债主不是不愿意去,而是没钱去瘦西湖!   秦玉虎说着清风岛的情况,沈渊倒是觉得这个水寨比芦花寨的情况还强上一些。   他们的人手有七十多位,管理水准和战斗力可能高过芦花寨一截……但是距离干掉一百一十多位官军火枪兵,还是差得太远了。   所以秦玉虎查看了清风岛情况之后,毫不犹豫地在今天早上抛出了玉器店东家的诱饵,和吴六狗一样杀了跟随而来的三名喽罗,赶回了扬州城沈渊的家里。   现在经过他们两个人的查探,清风岛和芦花寨全都没有任何嫌疑。也就是说沈渊把侦查的目标设定在周围的山寨上,最终用两天时间来侦查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此时的沈渊皱着眉坐在厅堂中间,脑筋飞快地转动着,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可是这时,当秦玉虎要走出去的时候,他犹却豫了一下,转过头对沈渊说道:“少爷,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是一条线索……”   “说来听听!”沈渊听他这么说,知道秦玉虎必定是在清风岛上发现了什么有违常理的事。   “我在那寨子里时,”秦玉虎想了想后说道:“今天早上我为了奉承那个清风岛的张清寨主,好套他的话,我特意把他说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实际上那小子的脸,长得就像个尖儿朝上的糖三角一般……”   “噗嗤”一声,听秦玉虎说到这里,沈渊的身后传来了苏小棠和朱常津忍不住发出的笑声。   就见秦玉虎接着说道:“然后我说,像寨主这般一表人才,若是到了瘦西湖上,保准那些花不溜秋的小娘们见到了他,就算不要钱也会甘心倒贴。”   “然后这个张清寨主长叹了一声,说是姐儿爱俏,老鸨爱钞,在瘦西湖那个地方要是没有钱,光凭着帅是万万不行的……”   沈渊听见这话也想笑,这个张清这家伙不要脸的劲头儿,还真是常人难及! 第260章 沈郎夜探死人胸、恶虎长江、江滩茶亭   秦玉虎接着说道:“然后那位张清寨主还说,可惜他最近一连赌了几场,全都输得血本无归,所以对瘦西湖他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之后那位张清寨主还说了一件事……”就见秦玉虎说着说着,眼神渐渐认真起来,沈渊知道他所说的那条线索,接下来就要出现了。   秦玉虎说道:“然后那个张清就咬牙切齿地说:最可恨的就是恶虎滩水寨寨主,那个叫李昌的家伙。”   “上次赌钱,他跟自己借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作为赌本儿,原本张清还想着他把这一千二百两银子还回来以后,就又有钱去翻本了。”   “可是那个李昌居然就从此销声匿迹了一个多月,张清在赌场上就再也没见过那位李寨主……少爷您说,这算不算是一条线索?”   “当然了!”沈渊随即向着秦玉虎说道:“在这附近任何一个水贼寨子出现了异常情况,都有可能是线索!恶虎滩在哪儿?”   “我下山的时候有三个喽罗兵陪着我,在杀他们之前,我还跟他们打听了一下,”秦玉虎随即说道:   “在咱们扬州府以南的长江江面上,靠近镇江的那一边,江心附近有一片乱石滩。”   “因为那个乱石滩是由礁石形成的,并不是冲击而成的沙洲,所以在没有月亮的天气里,那上边经常会撞沉过往夜航的船只。”   “因为那一片礁石酷似一具死尸仰躺在那上面,所以好多年前,那里被过往的船家称为死人胸。”   “后来李昌带着一伙水匪占据了那里,在那礁石上面扎下了水寨。他嫌死人胸的名字不好听,于是就改成了恶虎滩。”   “据说恶虎滩水寨上面有四五十人,由于在长江的南航道上,所以抢劫的都是沿江下行的船只,倒是跟扬州这边的水寨不怎么联系。”   秦玉虎接着说道:“不过要说到赌钱听曲子之类的玩乐之事,镇江又怎么可能比得上扬州?”   “所以他们的寨主李昌之前倒是经常到扬州来,不过按照清风岛寨主张清的说法,这个李昌很长时间都没露面了。”   “那些喽罗临死前说,恶虎滩在江南江北各设了一个茶摊儿,实际上就是作为山寨的前哨站。咱们摸到长江边正对恶虎滩北岸的地方,找到它应该不难……”   “要不我再去一趟,看看这个恶虎滩的底细?”   沈渊听了这话,立刻就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一边把外边的长衣服脱了,一边向秦玉虎说道:“这次咱们不用去恶虎滩上岛查看。只要找到那个茶摊,想办法探听一下就行!”   “我亲自去!吴六哥、二虎,咱们仨……还有你!咱们四个去看看情况!”   本来沈渊想说和吴六狗还有秦玉虎去的,可是他一回头就看到崇王世子朱常津目光炯炯,眼里充满了期盼,于是也只好叫上了他。   毕竟这次又不上贼人的山寨,想必那么个茶摊儿里也不会有太多的硬手,过去查探一下应该不妨事。   于是朱常津惊喜得一蹦老高,高高兴兴地和沈渊他们换上了普通百姓的麻衣,然后坐上马车就奔着长江边上去了。   ……   等到他们从扬州一路赶到了江边,这个时候天都快擦黑了。   众人在沿江的道路上,寻找着小渡口河港汊码头。一般茶摊儿都会设立在这样的地方,总不会开在连行人都没有几个的地界上。   很快他们的马车经过了一处渡口时,就看到那里的江边又一个用芦席搭的棚子,里面依稀有灯火晃动。   长江对岸的镇江灯火遥遥在望,沈渊他们几个人在马车上对视了一眼,知道十有八九就是这里没错了。   于是在马车前行过一段之后一拐弯,沈渊就让赶车的秦玉虎停了下来。之后他们把马缰绑到树上向回走了一段,来到了那个茶摊前面。   等众人走到近前一看,这个棚子甚至寒酸,年头显然是不短了。为了防备冬天的寒气,墙壁上糊了黄泥,房顶上盖着稻草,门上面也挂着一个厚重的布帘子。   昏黄的灯光从帘子缝里透射出来,同时钻出来的还有一股热腾腾的蒸汽,沈渊他们撩开布帘子就走了进去。   这棚子里有三张大方桌,还有一个烧得蒸汽升腾的茶炉。坐在里边的两个汉子显然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进来,见到沈渊他们这俩汉子顿时就是一怔。   “一人上一碗热茶,先暖暖肚子……有酒肉没有?”   秦玉虎进来之后就是一脸不耐烦,他也没审视这俩人,也没打量周围的环境,而是直接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还把手中的包裹“砰”的一声扔在了桌子底下。   这家伙不愧是个老江湖,这些道道儿弄得滴水不漏!沈渊看到秦玉虎的样子,心里非常赞赏,于是他们四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坐了下来。   至于那个小王爷朱常津,他一看就是个新嫩的面孔,表现出什么都好奇的样子来,也不会引人注目,所以沈渊也就由着他本色出演。   这时朱常津一坐下,就把大半个身子都瘫在了桌子上,也顾不上那个桌子油腻肮脏。这小子嘴里一连串儿地喊着累,居然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果然这些勋贵之家里的继承人,一个个的都是天生的戏精!沈渊看到朱常津表现得游刃有余,心里也不由得暗自好笑。   “怎么回事?跟你们要茶呢?这么慢慢腾腾的是不是要讨打?”   这时的大鼻子吴六狗看见那俩伙计还没过来,于是“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看来就要发火了。   于是那俩伙计连忙走过来,他们一看到秦玉虎这伙人面露凶光,气焰嚣张,身上带的包袱沉重,还有几条用黑布包好的长形包裹……一看就是兵刃。   看这意思,这似乎是一伙江湖人,半夜跑到这里来了。   等到伙计用茶壶沏了茶端上来,秦玉虎他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喝了茶,然后又跟这两个伙计要酒肉吃。 第261章 杀机隐隐雾重重、古叟夜语、鬼气充盈   在这期间沈渊暗地里观察,看到这俩伙计默不作声地干活,时不时偷偷交换一下目光。他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这里果然就是那个恶虎滩山寨的前哨站。   眼下这个哨站已经暴露在有心观察的众人眼中,甚至就连朱常津都看了出这里不对劲儿,大家当然知道,现在就是打探消息的时候了。   当伙计把店里预备好的肉食端上来,秦玉虎又抱怨说没有酒吃,于是掏出银子来打发了一个伙计到附近的村镇里去打酒。   之后秦玉虎把另一个伙计招呼过来,笑嘻嘻地说自己要到附近投靠亲友,是本地村镇中一个有名的大户人家。秦玉虎话里话外地跟这个伙计打听,附近最近的村镇在哪儿,里面有没有有钱的人家之类的。看这意思,他是要踩点儿作案了!   那个伙计心里边当然是暗自好笑,他在秦玉虎的拉扯下坐在桌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跟他们对付……   而这时的沈渊却说自己肚子不舒服,要到外边去解决,朱常津立刻跳起来说他也要跟着去,于是他们两个掀开帘子就走了出去。   出门之后,沈渊带着朱常津绕了半圈,来到了店铺后面。   刚才沈渊听得清清楚楚,这个伙计在后边预备酒食的时候,还用呵斥的口吻跟后边一个什么人说话来着。   这说明他们这店里不止这两个人,沈渊要看看这第三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想到朱常津那小子居然寸步不离地跟了上来。   然后他们就在茶棚的后面,发现了一个火堆。   ……   这个火堆燃烧得并不太大,旁边儿还放了一个大铜盆,这是等火堆快要燃尽的时候,把铜盆扣上去,就会使得火堆里面燃烧正旺的木柴焖烧成木炭。   估计这些木炭是他们晚上用来取暖的,在火堆边上正有一个老头,瘦小枯干地蜷缩成一团,坐在那里傻愣愣地看着火堆。   沈渊打量着这个老头儿,头发脏得都打绺了,胡子上也挂满了各种脏东西。   他周身上下衣衫破旧,神情也是呆滞木讷,坐在那里盯着火堆,就像个木雕一样。   此刻篝火被夜风吹得飘荡起了火星,光线忽明忽暗,眼前的情景在周围墨汁一般黑暗的夜幕之下,处处透出了一股不祥的气息!   这场景真是怎么看怎么怪异,让人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沈渊和朱常津走到近前的时候,他们发现那个老头居然在无声地流泪!   此刻他脸上浑浊的老泪纵横,可是全身上下却一动不动,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情景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老人家高姓大名?”   沈渊走过去,在篝火边上坐了下来。   他在怀里掏出了一个面饼,用一根树枝穿了,凑到篝火上翻着个把它烤热,一边烤他一边向着这个老头问道。   “俺姓卢……卢旺达。”   沈渊听到这个名字,差点没笑出来,他抿嘴点了点头说道:“兴旺发达……真是个好名字!”   “好吗?俺不觉得……”那个老头又木讷地回了一句。   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神游物外,朱常津站在旁边看见这样的场景,他心里就像拧毛巾一样拧来拧去,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漆黑的荒郊野外,贼人的哨站,孤独的篝火,呆滞的老头,还有这个看起来已经融入了这张诡异画卷的沈少爷!   “……你说他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   ……   “你哭什么?”   沈渊把饼烤热之后,将它一撕两半,把大的那一半热烘烘的烤饼递给了那个老头,自己在半截儿烤饼上咬了一口,居然还挺松软。   老头儿张开没几颗牙的嘴,从烤饼上边咬了一块下来,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咀嚼。   吃了一口之后,他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叹了口气说道:“我拣柴火,给他们烧灶……我都记不清多少年了。”   “山寨上的人说我傻,没事就揍我一顿。”   “那你还不跑?”沈渊三下两下吃完了饼,向着那个老头卢旺达好奇地问道:“跑远点儿,让他们找不着你,不就没人打你了?”   “这边管饭……”这个姓卢的老头儿,眼神迷离木讷地回答道:“我哭不是因为他们打我,这些年我挨打也都习惯了。”   “那是因为啥?”沈渊伸过手去拍了拍老头的肩膀,然后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张面饼,直接塞进了卢旺达的怀里。   “因为山寨里的人……”卢旺达把头埋进了膝盖上,缩成了一团呜呜地哭泣道:“我不认识他们了!”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朱常津就觉得自己后背上一凉!   像是有一道寒气一下子就窜进了他的尾椎骨,使得朱常津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   只听那老头呜咽着哭泣道:“山寨里我认识的面孔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我已经好多天没看见过一个认识的人了!”   “我好害怕……真想见个熟人……哪怕他打我也行!”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沈渊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除了双胞胎,哪有人生下来就认识别人的?”   “这些人你现在不认识,慢慢时间长了不就熟了?这有什么可哭的?没事儿没事儿啊!”   沈渊安慰了这个老头一阵子,随后站起向着卢旺达笑着说道:“我走了,你在这慢慢烤火吧……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你说的那个寨子,是不是在那儿?”   沈渊的手指越过火堆,又越过了草棚指向了长江对岸镇江的方向,那是恶虎滩水寨的所在!   “嗯,就是那儿……饼好吃!”   这老头的牙齿已经完全不行了,吃块饼就像吃含片似的,这么半天他才吃下了铜钱那么大的一小块儿。沈渊见他跟自己道谢,于是笑着摇了摇头,带着朱常津就往回走。   等到他们快绕到前门的时候,朱常津在沈渊身后小声地问道:“这么说来,那个恶虎寨……”   “里面有文章!”沈渊点了点头。   “那件火枪案,有可能就是他们做的?”朱常津又向着沈渊问了一句。   “嗯!”沈渊点了点头。 第262章 昨夜蜀岗过蛟龙、焚尽面容、军户父兄   “沈大哥,你没事在怀里揣俩面饼是啥意思?”朱常津就像个好奇宝宝似的,跟在沈渊的身后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的问个没完。   沈渊一边往茶摊里走,一边向着朱常津笑着说道:“那是我用来喂马的……不知道为啥,我特别喜欢看大马吃面饼的时候,咔嚓一口把面饼咬成一个大月牙儿的样子。”   朱常津的心里想笑又不敢笑,在他的情绪里,刚才那股诡异的气氛带给他的冲击还远远没有散去。   对于这位沈大哥,他真是没辙,一丁点儿招都没有!   刚才关于面饼的谈话就是这样,朱常津知道这位沈少爷,他往往在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其实是在开玩笑,或是给敌人设下陷阱。   反而是他无意中说出来的一句话,或者听起来极为荒诞,或者一听就是绝不可能。可是这些内容在事后却经常被证明,往往是真的!   所以沈大少爷喜欢看骏马吃面饼有瘾这件事,朱常津在心里翻了好几番,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然后他暗暗打定了主意,回头他就带上一摞面饼,上自己老爹的马厩里喂喂马,看那个场景,是不是真的像沈少爷说的那般过瘾!   可是现在的沈渊却不知道,这孩子现在都快被选择题折腾魔怔了。   ……   这个水匪前哨站的情况已经被沈渊摸得差不多了,所以他揭开了帘子,根本没打算再进去,索性就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向着里面的秦玉虎说道:“大哥!老七回来了,让你过去。”   “好!咱们走!”秦玉虎当然知道沈渊已经查清了这里的底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扔下了一块散碎银子,带着人起身就走!   这些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说话之间便呼啸而去,只剩下屋里那个水匪伙计,纳闷儿地眨巴着眼睛。   “老七?他们这伙儿是有多少个人啊?”想了半晌之后,那个伙计也没琢磨透这帮江湖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   沈渊一行人出来之后回到马车上,他们立刻向着扬州城内返回。好在有小王爷在,即便是天黑透了,他们也能凭着王府的势力进城。   回到家之后,沈渊把所有人全都聚拢在一起,向他们通报了自己在卢旺达那里打听来的情报。   一时间众人全都暗自皱眉,在这个长江上恶虎滩水寨里,显然发生了什么变故!   等到沈渊说完之后,他又向着吴六狗看了一眼,吴六狗随即摇了摇头道:   “在那个茶棚里,如果有大量的火药和火枪在那儿停留过,三天之内我的鼻子都应该闻得到。”   “但是那个茶棚里,明显没有火药味!”   ……   沈渊听了这话,他也点了点头。   在这世上,只有极少的几件事能让沈渊绝对相信,吴六狗的嗅觉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非常了解这个大鼻子,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就像是今天那个茶棚,虽然十分简陋但毕竟是在室内,气味消散得比较慢。而且如果火枪曾经通过这个茶棚转运的话,装运火枪的箱子或者袋子就会直接跟地面接触。   这样的话多少会留下一些气味颗粒,方便吴六狗嗅探。   而在室外,对于吴六狗来说步行的人或者身上有什么奇异的味道,追踪起来就容易一些。   如果逃走的人是乘车而行,那么马车的车轮才是和地面接触的地方,在地面上留下的气味就比较小。   况且雨雪大风都是影响嗅探效果的因素,所以吴六狗的鼻子能发挥作用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所以既然吴六狗说,他并没有在棚子里闻到火药的味道,那就说明那批火枪没有经过草棚茶摊的转运。   吴六狗的这个消息,也使得刚刚发现恶虎滩水寨有作案嫌疑的众人,就像头上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旋即就沉寂了下来。   沈渊心里也在想着这件事,不过他随即就看到了端茶进来的龙小羽。   “小羽你回来了?”沈渊看到这小子并没有穿着出门的衣服,立刻向他问道。   “小的也是刚回来,和公子走了个脚前脚后。”龙小羽一边给沈渊倒茶,一边笑着答话。   “小的亲眼看见了蜀冈那边的样子……”龙小羽这孩子皱着眉,一脸不忍地说道:“少爷让我给他们送钱去,真是偌大的恩德!”   “我去的时候,那些人家里正办丧事呢,一个个哭得好惨!”   “那些死去的官军,他们有些人家里穷困潦倒,日子根本过不下去了。要不是亲人的尸首还没有入土为安,这些孤儿寡母里面准保有上吊投河的。”   “在小的给他们送钱时,这些人千恩万谢感激涕零,都说少爷是菩萨心肠……”   沈渊在心里一算计,那些在蜀冈死去的军兵,确实是快到了下葬的时候了。于是他就向龙小羽问了问,这些家庭有没有坟地、买没买棺材之类的。   这样的是对于现代人来说这可能不怎么严重,但是古代的丧礼制度很是严谨,人死了之后也是有尊严的,有没有一口好棺材,那可是很重要的事。   龙小羽也点了点头说道:“那蜀冈附近的山上,有一片地方,是专门给那些军户做坟地用的,地方倒是不缺。”   “有了少爷送去的银子之后,就算是最穷困的人家,他们买棺材的钱也都有了,可就是……”说到这里之后,龙小羽忍不住皱了皱眉。   “怎么了?”沈渊见状好奇地向他问道。   “那些被杀死的官兵也就罢了,”龙小羽一脸郁闷地说道:“可是那些被烧焦的尸体,那些军户家属,就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楚!”   “尸体都已经被烧成那样了,谁还能认得出来自己的父兄?所以下葬的时候也麻烦至极……”   “嗯……”听到这里,沈渊也点了点头。   之后他向着龙小羽说道:“明天早上你还带着四个人再去一趟,再带点银子看谁家实在太艰难的,就再帮他们一些。”   “这次去的时候,你要注意了,”沈渊向着龙小羽淡淡地说道,:“看看他们是怎么分出来那些尸体谁是谁的,还有他们下葬的情况。” 第263章 沈郎计谋鬼神通、一头雾水、离奇案情   “在那里你看着就行,不要乱说话,回来之后把那里的情形,原原本本讲给我听……”   “好的!”听到这话,龙小羽立刻干脆地答应。   在这之后,众人又商议了一番案情,可是那位沈少爷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愣了好一阵。   ……   在这之后,沈遇让秦玉虎去找了秦玉龙过来。   在秦玉龙还没到的这段时间里,沈渊回到了自己的书案前,拿起了一只小楷笔开始在桌上画图。   苏小棠和朱常津立刻好奇地凑了过去,其中那位苏小棠姑娘心里还想着:不知道沈大少爷画的是哪里的地图?他画地图的技术跟自己相比,也不知谁高谁低?   可是他们两个小脑袋凑过去之后,转着圈儿的看了半天,却还是没看懂沈渊画得是啥!   等到秦家两兄弟回来后,沈渊拿起了自己画好的几张图纸,拉着秦玉龙到了旁边的屋子里,两个人嘀咕了好一阵秦玉龙才离开。   在这之后,沈渊又把秦玉虎叫到他的房间里密谈了一阵,大家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啥!   到了这个时候,朱常津未免是一头雾水,不知这位沈大少爷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可是他一看这屋里的几个人,却立刻就吓了一跳!   就连那位苏小棠姑娘,这时她的脸上都带着一股神秘莫测的味道,就连这位心思单纯的姑娘,都像是明白了什么……这里边儿看来就他自己没搞清状况!   “怎么了?这是啥情况啊?”朱常津的心里越发疑惑,他悄悄拉住苏小糖问道:“咱少爷这是怎么了?”   “到了这个时候,就说明他心里有数儿了。”这时的苏小棠笑着在朱常津的耳边小声说道:   “我跟这个坏蛋也破了几个案子了,我每当发现他开始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咋想也想不通为什么的时候,就说明他已经开始摸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我虽然不知道他现在想到了啥,也不知道这坏蛋打算干什么。但是终归咱们在一起看到的那些东西里面,一定有重要的线索。”   “这案子的真相,就藏在里面!”   “我的天!”这时的朱常津皱着眉,俩手一起上阵挠着自己的头皮,这小子现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哪儿来的线索啊?之前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每一件都看得清清楚楚,这里面哪有什么真相?   原本朱常津就觉得自己脑筋不差,现在这小子发现了他和沈先生之间的差距之后,倒是并没有气馁,而是狠下心来,把之前他们的所见所闻一样样的在心里反复的思量。   一直到上床之后,这小子还在心里“刷刷”的闪过各种画面,直到他疲倦之极,沉沉地睡去。   ……   等到第二天早晨,大家起来之后问沈渊有什么打算。咱们沈大少爷却说,让大家等着他,他要去见抚台大人赵宏图一面。   这时大家才想起,算上今天案发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们沈少爷自从领受了破案的命令后,还没跟那个赵巡抚见过面呢。   无论如何,沈渊找到了什么线索,查案查到了什么程度,他都有必要到抚台大人那里汇报一此才行。   可是大家虽然没有必要全都跟去,沈渊的身边却必须要有人随身保护才行……可是这时大家才发现,一大清早的,那个秦玉虎居然不见了!大家知道秦玉虎一定是被沈渊派出去做事了,于是他们就在家里等着,沈渊和苏小棠两个人坐上了马车去了知府衙门。   到了衙门,沈渊让苏小棠在马车上等着,他进去之后很快就见到了巡抚赵宏图。   这次赵宏图见沈渊的时候,还把另一个人叫了过来,就是那位苏州府来的贾总巡。   于是他们两个人开始分别陈述,自己在这三天之中破案的详细过程。   沈渊说他在扬州城里通过打行的渠道,把这附近山贼草寇的情况了解了一下,却并没提瘦西湖花船这个情报来源。   然后沈渊说,他筛选了扬州附近的水贼山寨,集中查看了其中的清风岛水寨和芦花寨,发现这两个山寨既没有杀害大量官军的实力,也没有抢劫火枪的迹象。   并且沈渊还说,他接下来还会把侦查的重点,放在扬州附近有实力杀害官军的贼寇一类人身上。   赵宏图听了之后点了点头……沈渊这两天以来的侦查,虽然没有线索或结果。但是从他汇报的内容上来看,这小子绝对是做了很多工作的。   之后赵宏图巡抚又问那个贾总巡,他这两天都干了什么。   只见贾总巡振振有词地说,他觉得蜀冈军营那里点燃的七星篝火,还有那里面不多不少正好烧死了七七四十九个人,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所以贾总巡把附近那些算命的瞎子、看坟地的风水师,捉鬼画符的老道请了一大批过来,替他研究和破解那个七星阵法的秘密。   结果贾总巡发现,这些神职人员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请来这七八个人所说的竟然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该信谁,只好把七星阵这个线索暂且放下,决定下一步从别的方向再继续调查了。   至于那个方向是什么,贾总巡现在还没想到,等到他想到了之后才能决定如何行动。   ……   听了沈渊他们两个人的汇报之后,赵宏图自然是心中有数。话说他做了那么大的官儿,不可能连这点事儿都听不明白。   两个人都在查案,其中这个沈渊的做法,是在逐一排除各种可能性,好让自己一点点的接近真相。   而那位贾总巡,却是逮到盘儿里就是菜,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乱杵……这两人的高下真是清晰可见!   赵宏图叹了口气,勉励了沈渊几句,让他去继续破案,有什么需要就过来找自己,之后他便让沈渊退下了。   等到沈渊一走,赵宏图上一眼下一眼的看了看那位贾总巡,耐着性子对他温言说道:“你要是觉得没线索,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查,就去看看那个沈渊是怎么做的。”   “你们两个相互启发、拾遗补缺、说不定案情的进展会更快一些……别老抱着自己的面子不放。”   “你可知道,要是案子破不了,连本官的脸上都无光啊!” 第264章 四两能拨千金动、草深蛇惊、挑拨清风   赵宏图这两句话看似说得温情脉脉,但是实际上出言却是极重。   这位贾总巡破案不行,对于揣测上官的心意却是下过一番苦功的。赵宏图的这番话一出,就把贾总巡吓得汗流浃背!   他口中连连称是,恭顺地转身走出了府衙花厅。   等他出去以后,被凉风一吹,贾总巡就觉得后背上的汗水一片冰凉……他随即就在心里暗骂了沈渊一句!   “这小子,还不是什么都没查到?可是他却平白无故得到了赵大人的赏识,他娘的还让我跟他学!”   “让我跟他学什么?老子就不信破不了案!”   此时贾总巡咬牙切齿地站在院落当中,面目狰狞地开始转心眼儿想着主意……   ……   沈渊回家的时候,书童龙小羽已经带着银子和随从,再次向着蜀冈那边出发了。   秦玉虎依然还没回来,沈渊让大家准备好了外出穿的厚重衣服,却并没有让大家立即出门。   他好像是在等着什么,却是分外悠闲地找出了几块硬纸板,先是在上面画上了各种线条,然后把硬纸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折着玩儿……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大家吃完了中饭,就听着外面的院门响,秦玉龙从外面走了进来。   只见他双眼熬得通红,似乎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就没睡过觉,就连手上干活时蹭上的污渍都没来得及洗下去。   这个疲倦之极的汉子一进屋,就把一个小小的包裹递给了沈渊,沈大少爷往包裹里看了一眼,随即就命令大家穿衣服出发!   这次一行人中没有了秦玉虎,赶车的却换成了另一个人,就是沈渊家中的保镖赵原。   除此之外,在车厢里边除了蓝姑娘苏小棠和朱常津之外,还多了一个又局促又害羞的小姑娘,就是赵原的女儿赵小寻。   “我娘……”等到马车一动,赵小寻姑娘几番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向沈渊说出了这两个字儿。   在赵小寻的提醒之下,沈渊摇了摇头说道:“我这次让你爹出船,也许会跟人动手。”“我听说你的功夫不错,操船的手艺也行,所以这次才让你跟着去。你娘不会武功,还是算了吧!”   “出船?跟人动手?”   这时车里的几个人听见了沈渊的话,同时惊诧地看向了这位沈大少爷!   苏小棠姑娘“啪”的一声抓住了沈渊的胳膊,惊奇地向着他问道:“你打算自己去查探那个恶虎滩?那怎么能行?”   “他才不会呢!”苏小棠身边的蓝姑娘想了想之后却是定下神,向着苏小棠摇了摇头说道:“要是这么危险的事儿,他不会带着世子和小寻姑娘一起过去。”   “哦……”苏小棠一听,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旁边的朱常津眼睛亮了一下,听到了蓝姑娘的话,他的肩膀又气馁地往下一垮。这小子随即纳闷地向沈渊问道:“那您是打算干什么呀?还得开着船去?”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既然咱们明知道恶虎滩有问题,当然要把里面的事搞个清楚再说。”   “不过打草惊蛇这种事儿,一般都会用一根棍子,哪有明知道有蛇,还把自己的脸往草丛里伸的?”   “所以我昨天编好了一套说辞,一大早就让秦玉虎回到清风寨去了。”   “恶虎滩上的那个寨主李昌,不是还欠着清风寨寨主张清一笔银子吗?我让秦玉虎去想办法调动清风寨,去恶虎滩上要账。”   “到时候咱们只要躲在旁边看着,那岛上的底细不就可以瞧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这么回事!”苏小棠一拍大腿,惊喜地说道:“你这坏蛋真是聪明,居然连这样的招数都想得到!”   “下回高兴的时候,拜托你拍自己的大腿,”这时沈渊呲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腿说道:“不然的话,当心我哪次惊喜万分的时候,我可要伸手过去拍你了……”   沈渊这句话说得苏小棠姑娘羞不可抑,刚才这丫头确实是心情激荡之下,没留神拍错了腿。   就连车厢里的小寻姑娘,都在抿着嘴偷偷地笑。这个小姑娘此时心中正暗自想道:原来沈少爷对他每一位下属都是这般和善亲切,少爷可真是世上难寻的好人!   眼看着他们的马车一路来到了自家的码头上,然后就在泊位上找到了赵原自己的那条船。   赵原拿起竹篙,将这条船撑进运河之际,这位船老大的心中也不由得暗自感慨。   不久之前,他还是每天撑船度日的一名船夫,可他现在却是扛着兵刃,陪着他们的沈家少爷做大事。   人生际遇之奇莫过于此,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思前想后,心里都是激荡不已!   ……   就在他们的船只进入运河之际,与此同时。   在清风岛上,秦玉虎也见到了岛上的那位寨主“花柳病张清”。   张清见他派出去四个人,却只回来了一个,不免大为惊奇。却没想到秦玉虎一见寨主,便“哇”地一声,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你先别哭,赶紧说发生什么事了!”张清一见秦玉虎的样子,就知道准没好事,于是连忙催问。   秦玉虎一边哽咽,一边向张清寨主咬牙切齿说道:“昨天小的奉命,去查扬州城里的买卖到底做不做得,原本还一切顺利。”   “小的跟另外三位兄弟到了我东家那里,经过一番小心探查,发现那边正在准备头七,家里你来我往的十分混乱。”   “那些值钱的玉器,他们家因为担心人多手杂被人偷走,所以都被东家的家里人收藏起来了。”   “我们这几个兄弟一商量,应该赶紧回来给寨主报信儿,这笔天降的横财,简直就像白给的一般!”   “只要寨主领着人马过去,拿到那些宝玉真是比探囊取物还要容易,可偏偏就在这时候……”   听到秦玉虎的话锋一转,寨主张清的心立刻就揪揪到了一起!只见秦玉虎面露愤愤不平之色,向寨主继续说道:   “我们几个人正想回来给寨主报信儿,却见到有几个汉子,也在我们东家的院落附近徘徊,等我们过去一看,您猜是谁?” 第265章 身不由已在江湖、倾巢而出、质问恶虎   “哎呀你快说!到底是谁?”张清急三火四地向着秦玉虎催问,他心里已经痒得都不行了!   “原本我也不认识他们,”只见秦玉虎义愤填膺地说道:“还是一起去的一位兄弟告诉我,来的这几个人都是恶虎滩寨子里的人。”   “您猜怎么着?”秦玉虎气愤地说道:“那些家伙仗着人多,把我们四个人用刀子顶着逼在了墙上,然后他们冲进那个正在办丧事的院子,就开始动手抢劫!”   “当时小的也是没办法,只能眼看着这帮家伙冲进去之后,院子里一片大乱,没过多久他们就抬着一口箱子跑了出来!”   “什么?那些玉器,居然让恶虎滩那些个废物得手了?”寨主张清一听见这话,顿时就气得一拍桌子。   “可说呢!”秦玉虎面带悲愤地说道:“寨主,小的虽然入伙时间不长,但是多少也听说过一些规矩。一般遇到这种事,咱们两伙江湖好汉同时看上了一笔货,是不是怎么也该分一点儿?”   “所谓见者有份儿,江湖上是不是有这么一条规矩?”   “没错!”这时,寨主张清自己连同他身边的大小头目、虾兵蟹将一起大声地聒噪起来。   “可是那帮恶虎滩的杂碎,根本没管我们这套!”就见秦玉虎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们得手了之后,说怕我们四个人泄露了风声,弄得官兵关闭了城门,到时候他们也出不去扬州城,于是他们索性把我们四个人也都拽到了马车上……”   “一路上我们就看着他们打开那个箱子,把那些价值千金的宝玉一块块地拿出来,分成一个个包裹,由那些恶虎滩的家伙们分别背着。”   “然后到了城门外这些人就下了车,由他们寨主带队伍,往另一条道上跑了。”   “那其余的那三位兄弟呢,被他们杀了?”寨主张清此时怒气满面,凝眉立目地向着秦玉虎问道。   “没有,他们把那三位兄弟全都带上了恶虎滩,”秦玉虎愤然说道:“他们就放了我一个人回来。”   “恶虎滩的那位李寨主说,让我给您带个信儿……”   “他说什么?”张清听到恶虎滩的李寨主居然用这种方法来给他传信,他立刻咬牙切齿地向着秦玉虎问道。   “那个寨主说,你什么时候把欠他的一千二百两银子赌债还给他,他就把咱的兄弟给您放回来……”   “放屁,分明是他欠我钱!”这时的张清怒不可遏,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只见他横眉立目,气得浑身直哆嗦,大声向着自己的喽罗兵说道:“他娘的,还有天理吗?这世上居然有这种颠倒是非的鸟人!”   “按照江湖规矩,咱们两个寨子相中的是一宗红货。他们得手了之后居然不但不分账,而且还敢抓我的人,我还就不信了!”   “来人!给我备船!我现在就上那个恶虎滩,当面指着那个李昌的鼻子,我让他跟我说明白,到底是谁欠谁的钱!”   “我的人他不放也得放,那笔账他不分也得分!那可是值好十好几万两银子的东西啊!”   “寨主!你可不能亲身涉险。”秦玉虎一听到张清这么说,这小子肚皮都快乐爆了,却见他连忙装作关切的样子,向着这位张清寨主说道:   “就算在扬州城里,他们都敢那么不讲理,更何况是在自家的水寨里?寨主您要是去的人少了,万一被那帮家伙来个狗急跳墙……”   “说的对,咱把所有的兄弟都带上!要是敢不分钱,我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这时张清赞赏地拍了拍秦玉虎的肩膀,随即命令整个山寨所有的人全副武装,立刻出发!   于是呼哨一声,清风寨的七十来个喽罗兵坐着大大小小四五条船离开了山寨,向恶虎滩出发……这时秦玉虎还在心里暗自笑个不停。   沈少爷给他编制的这个计划里,又有大量值钱玉器的诱惑,又有他们山寨兄弟被绑架的羞辱,同时还有关于赌债那篇颠倒黑白的胡说。   有了这些原因往上层层地加码,还愁那个花柳病张清不马上出发,向恶虎滩兴师问罪?   他们要是连这样的气都能忍下去,以后这个清风寨,估计在江湖上的名声也就完了,这样软不塌的寨子谁还能来投奔?   所以这位清风寨的寨主张清,被这些消息一刺激,他一定会去找恶虎滩算账的。   现在秦玉虎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自己只要在他们上岛的时候,趁人不备偷偷潜到水里溜走就行。   在这个时间段,他们家沈少爷应该正在驾船往恶虎滩那边赶……估计会比清风寨的船只早到一些。   这样等他跳水逃生之后,正好有沈少爷带着船来,把他接走!   ……   当沈渊一行人赶到镇江附近的江面时,用现在的话来说,大概是下午三四点钟左右。   这时太阳位于天空西侧,光线强烈,沈渊让赵原把船划到了恶虎滩西面。   所以从恶虎滩望向所以他们的方向看去是逆光,阳光刺眼,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在镇江对面的江上,沈渊让赵原下了锚,然后整船的人静静地等在那里。按照时间估算,清风寨的人差不多快到了。   这个时的大家都觉得,此地距离恶虎滩稍稍有点远。虽然船停得远一些,不容易引起恶虎滩上那些水匪的怀疑,但是这个距离看上去所有的人都是一个个小黑点儿,连敌我都难以分清,又怎么能看清形势?   正在这时,眼看着前方四五艘船队扬帆而来,直接扑向了那个江心小岛恶虎滩!   “人来了!”一看这姿态赵原就知道,这是主人等候的那伙匪徒到了。   于是他转过头通知了沈渊,同时等着主人让他拔锚起航,继续向恶虎滩接近。   可沈渊不但没有发出任何命令,反而把手中一个怪异的东西举了起来……众人才发现,他们沈大少爷手里的东西,居然就是他一直在摆弄着的那个纸板卷成的筒子! 第266章 短篙梢头长江风、千里镜中、静观敌情   沈渊手里是一个极其简易的单筒望远镜,用厚纸板卷成两个可以伸缩的纸筒,外加一个凹透镜和一个凸透镜组成。   这两个镜子就是昨天晚上直到今天中午,由秦玉龙制作完成的。   沈渊现在正在小心的地调校着这个望远镜,这家伙倍数确实是不小,但是想看清楚却是有点困难。毕竟这么短时间之内,工艺上难以做到精益求精。   镜面的弧度和表面抛光都有点问题,看起来就像隔着一层白雾,人像也有点失真。   不过沈渊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正登上恶虎滩的清风寨一伙水匪。   这些人穿着破旧的衣裳,手里的兵刃闪闪发光,走路的姿势一看就是气势汹汹!   ……   昨天晚上,沈渊就画好了图纸,让秦玉龙去挑两块纯净无瑕的水晶来雕琢成这两块镜片,当时的秦玉龙是越听越是吃惊!   因为时间这么紧,按道理来说他们是绝对难以打磨两个镜片的。不过沈渊随同图纸之外的一系列安排,却是让秦玉龙越听越是惊奇!   沈渊让秦玉龙安排六个工匠换班切割水晶镜片,同时他又让一伙人专门制作研磨水晶用的钢质磨具。   由于这些磨具都有特定的弧度,所以也需要打制之后,精心地打磨才行。   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组人,沈渊让他们制作一个单独的木制车床,用来打磨镜片。在他那张图纸上,这个车床的一半,其实就是原本玉工磨制玉器的磨床。   只不过玉工用脚蹬踏板,带动皮带的动力机构,被沈渊用一张长长的牛皮带引了出去。   然后在旁边,一个简易木架子上垂直固定了一个一人高的木质车轮……只要把牛皮带绕到这上边,再由两个人用摇把转动这个大轮子,带动磨床的转动轴,就可以使玉工磨床的转速提高三十倍以上!   这是杠杆原理简单的一种应用,沈渊画出来的图纸上面的各种设备和机床制作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陋无比,但是却极其好用!   就在这一夜之间,秦玉龙手下的三组人前半夜破开了水晶原料,制作了研磨工具,组建了高速磨床。   之后他们就开始从粗到细,用各种研磨沙和磨料,把水晶片打磨到合适的弧度,然后全力以赴地抛光……直到中午之前,这两个不大的镜片才终于完成。   实际上沈渊也不知道,在大明朝有没有望远镜的存在。因为在历史上有两种说法,其一是1609年,伽利略研制成了天文望远镜……距离现在还有一年时间。   还有一种说法则是说,在万历九年已经有“番僧利玛窦”将千里镜传入大明。反正不管怎么说,他是没发现扬州有望远镜这样的东西。   于是沈渊觉得,反正自己家里有的是玉工,打磨水晶也并不费力,索性就自己做了一个。   现在沈渊手里这个玩意儿虽然粗糙简单,而且并不清晰,但是基本功能还是具备的。   “等有了时间,我让他们好好打磨几幅镜片,用黄铜做它几副好的单筒望远镜出来!”   沈渊一个人在心里暗自念叨着,一边看到远远的恶虎滩山寨那里已经有人迎了出来,双方正在沙滩上越走越近。   这时沈渊看到船上最后下来的一个身影,假意地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又趁人不备轻手轻脚地退回了船边,身子一缩就藏在了船身后面的江水里。   他立刻知道那是秦玉虎,已经趁人不备躲了起来!   沈渊随即就把调试好的望远镜交给了朱常津,朱常津接过望远镜往里一看,立刻就伸了伸舌头!   “这玩意儿指挥打仗,绝对有用!”朱常津说着,惊奇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沈渊看到他双手用力,那个纸筒子马上就有要被捏扁的趋势,他连忙劈手把它夺了过来。   之后望远镜又在苏小棠姑娘,和蓝姑娘的手里转了一圈儿。   蓝姑娘往里边一看,随即便是惊呼了一声,她飞快地把望远镜又递回了沈渊手里。   然后沈渊通过望远镜,向恶虎滩那边看的时候。却发现江滩上的花柳病张清那伙人,和恶虎滩水寨里出来的三四十名匪徒,正拼杀打在一起!   就在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虽然双方的人数相差一倍,可是数量占优的清风寨那边,居然已经没有几个站着的了!   就在沈渊的心中暗暗惊异之时,只见沙滩上那些刀光闪烁,刚刚才厮杀在一起的水匪,居然一下就静默了下来。   清风岛七十几个人,居然眨眼间,就在恶虎滩上全军覆没了!   ……   “我草……这么快?”   沈渊连忙把望远镜对准了船后的秦玉虎……现在的秦玉虎距离厮杀地点那么近,他不可能不知道,清风寨那边已经被对方杀了个全军覆没。   所以沈渊现在分外担心秦玉虎的安全,这时他却看到玉虎无声无息地潜到了江水中,然后就消失在了水面上!   沈渊连忙向赵原下令道:“立刻拔锚启航,越过恶虎滩……速度要快!”   “大家注意了,给我仔细盯着水面,寻找秦二虎的下落!”   随着船只又开始顺江而下,沈渊他们一群人全都趴在船舷上,在江面上假意眺望风景,实际上却是在紧张地寻找秦玉虎的身影。   这时的沈渊就听身边的蓝姑娘向他问道:“多长时间?”   “从你发出第一声惊呼开始,”沈渊一边看着水面,一边向蓝姑娘说道:“到战斗结束,四息的时间不到,七十个人全都死了!”   在古代“一息”是个时间单位,大概是不到两秒,所以沈渊估计的时间大约在七秒左右   “对面有三十多个人,数量只有清风寨那边的一半,恶虎滩的一个人需要砍死两个才行。”   沈渊皱着眉头说道:“也就是说,恶虎滩上的人几乎一个照面就砍死一个水匪,这实力相差也太大了!”   “你看到了前半段,我看到了后半段,你武功好你说说。”沈渊向着蓝姑娘问道:“这些人的身手如何?” 第267章 随浪沉浮我弟兄、七十悍匪、一扫而空   “我看到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我依稀还记得当时的画面。”蓝姑娘这时也一脸郑重之色说道:   “据我看,好像不仅仅是武功的问题,恶虎滩上那些人像是在命令下一起行动的。他们动作迅猛凌厉,出手就是杀招!”   “好家伙,”此时沈渊也赞叹地说道:“恶虎滩上的这帮人,看起来还真是不简单啊……哎?那是不是二虎的脑袋?”   听到沈渊这么说,大家一起向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见他们船舷前方几丈外的江面上,秦玉虎在水下伸出了头。   这小子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的白牙!   这个时节江面上过往的船只很多,大部分顺江而下的船,都行走在镇江航道这边。   沈渊他们这艘船的距离并不近,离远了连人影都难以看清,所以并没有引起恶虎滩上那些水匪的警觉。   当沈渊接到秦玉虎的时候,他们连人带船已经顺流而下,冲出了好几里水路那么远。等到他们远远地离开了恶虎滩匪徒的视线,赵原又在沈渊的命令下北渡长江,重新兜了个圈子回到了扬州。   秦玉虎浑身湿淋淋地上了船之后,赶紧回到船舱里去烤火,还换上了赵原的一身旧棉衣。这小子在江水里扑腾了好一阵,把他给冻得也是面色青白。   赵小寻姑娘在听说秦玉虎下水那时,就在后仓里熬了一碗姜汤。这时她把姜汤刚端到船舱里,就看到朱常津笑嘻嘻地端着一大碗黄酒,正往秦玉虎的手里递……   “不行!”小姑娘一看当时就急了!   她把黄酒抢过来,把姜汤碗塞到了秦玉虎的手上,然后急忙说道:“这时候不比下水之前,可万万喝不得酒!”   “现在秦先生寒气入体,得用姜汤把脏腑里的寒气逼出来才行!”   朱常津被赵小寻姑娘说得脸色一红,他原本也是好心才给秦玉虎端酒的,这时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只好臊眉耷眼地端着这碗酒,跑一旁自己喝去了。   秦玉虎笑着谢过了赵小寻姑娘,一扬脖把这碗姜汤“咕嘟咕嘟”一饮而尽,然后向着沈渊说道:“少爷,您刚才都看清楚了吗?”   “我看清楚了,恶虎滩岛上这帮家伙好厉害!”   沈渊笑了笑,他看到赵小寻姑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望远镜,于是笑着把望远镜向小姑娘递了过去。   就见这孩子郑重地双手捧过,然后连忙跑到船舱外边,拿着望远镜跟他爹看景致去了。   “那你怎么看,沈少爷?”蓝姑娘向着沈渊似笑非笑地问道。   “这帮家伙杀伐凌厉,出手狠辣,行踪也很诡秘。”沈渊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很可能就是在蜀冈残杀官军那帮家伙。”   “那接下来,咱们通知抚台赵宏图,让他派兵过来围剿?”朱常津也在旁边向着沈渊问道。   “怕是不行……”沈渊摇了摇头道:“从扬州到恶虎滩,是一定要路过那个茶棚的,可是茶棚里却没有火枪火药味儿。”   “万一咱们要是扑了个空咋办?官兵好不容易剿灭了水匪,又不免要被恶虎滩上那帮家伙打死三五十个,结果却没能找到火枪……那可就丢大人了我跟你讲!”   “也对哈!”朱常津立刻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要彻底了结这件案子,最重要的就是人赃并获。   可是现在火枪还没有下落,要是这个时候动手,恐怕局面真的会像沈渊说的那么难看!   ……   他们下了船之后,重新又挤到了马车上,这时的沈渊和蓝姑娘心中都在暗暗思索着案情。   而这时的马车里,崇王世子朱常津却笑着向秦玉虎说道:“这回再跟你睡一个屋,就不用再忍你那股大臭脚味儿了,没想到你这家伙大冬天的还洗了个澡!哈哈哈!”   看见朱常津这小子,就像是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沈渊不由得也在心中暗自感叹。话说这位小王爷,可是在崇王府里锦衣玉食惯了的。可是到了他这边,却要和秦玉虎这些人挤到一张床上睡觉。   你别看朱常津这小子,平时又有排场又有面儿,内里却是个能屈能伸的性格。再加上他生性聪明,说不定这家伙将来还真的会有一番作为!   秦玉虎听朱常津在那里笑话他身上有味儿,这小子笑嘻嘻地说道:“你那个王府里多少香喷喷的大姑娘,等着往你这位崇王世子的床上爬?”   “可是你却偏偏往我的床上凑,说明你还是喜欢我这脚丫子味儿……”   “啊?”这话别人听也就罢了,却是吓了那位赵小寻姑娘一跳!   小姑娘惊骇道:原来成天跟在少爷身后的这个年轻人,居然是崇王世子?   “我的天!”姑娘心中暗道:“刚才我还呛了人家好几句……我不会是惹祸了吧?”   可是这时,她却看到那位崇王世子一边把秦玉虎伸过来的脚,接二连三地往外踹,一边儿笑着说道:   “我爷爷总给我讲,我们祖上带兵打仗的时候,赶上冬天都恨不得搂着热乎马粪取暖,就我受这点罪算得了什么?”   “我父王身子硬朗,等过两年我成年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在军中担任个将官什么的,到时候开兵见仗,我还有机会上阵打上几场……”   “到时候,我准保把热乎马粪给你预备好了!”这时的秦玉虎在旁边接了一句,随即就和朱常津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等我当上王爷就没戏了,咱们大明的祖训,藩王不许出城!”   “别说打仗了,就算是今天这样的事儿,我想再过去看看热闹也没戏……”此时的朱常津说起这件事儿来,脸上也不免带出了几分遗憾之色。   看起来这个朱常津,居然并不怎么盼望当王爷。   听到他们的对话,沈渊笑了笑对朱常津说道:“官场也是战场,里边的味道也并不比秦玉虎的脚好多少。”   “你在我这儿,当然可以怎么痛快怎么来,但是回到王府之后,就不能仅仅为了痛快活着了……这是你的命!” 第268章 裁肪切玉暗伏龙、听者有意、说者无情   “我知道,”此时的朱常津点了点头,他长叹了一声,一脸怅然地说道:“您将来要去干什么,都是您自己选的,我羡慕先生……”   此时的沈渊闭上了眼睛,他仰躺在靠背上,淡淡地说道:“你身居高位,一呼百应,可以轻易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你只要让他们过得好一点,自己的心里也会舒服许多……”   ……   小王爷朱常津和沈渊之间的谈话,车厢里有很多人都听懂了,也有的人一片茫然。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沈先生,正在慢慢改变着朱常津世子的心。   而且大家心里清楚得很,通常这位沈大少爷想要改变什么,他很少有失败的时候!   ……   眼看着快到沈家的大门前时,沈渊还在向蓝姑娘笑着小声说着话。   沈渊让她去想办法弄些最好的木料,然后把扬州城最厉害的造船工匠找来,他要造一艘小巧轻盈,而且特别快的船。   沈渊觉得自己将来肯定会在扬州,和老师陈眉公所住的华亭之间多次往返。并且像今天这种水上监视敌人的任务,他以后肯定还有机会遇到。   而且沈渊现在这个样子,他在成就和实力越来越高的同时,仇敌的水准也在水涨船高,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要准备跑路。   所以事先准备好一条快船,并且在自己的私人码头上弄一个船坞,把这条船藏起来,以备随时能够使用,也是沈渊在为自己未雨绸缪。   之后他们顺着长乐街,眼看就要到太平巷了。沈渊在车厢里却忽然听见外面赶车的赵原,轻轻咳嗽了一声,马车的速度也在逐渐减缓。   沈渊知道赵原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于是他把马车的窗帘撩开了一条缝,向着外面看去……   ……   此刻暮色四合,天光渐暗,眼看着一天又要过去了。   龙小羽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和另一条车辕上坐的车夫肩并着肩。   他去蜀冈那边发放银两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正往家里赶,眼看就到太平巷口了。   等回到了家,他就可以把今天看到的消息全部讲给少爷听,此时龙小羽穿着圆乎乎棉鞋的双脚,正在车辕下欢快地晃动着。   就在马车往太平向里拐弯的时候,速度却忽然慢了下来,龙小羽看到前边有一个穿官服的人进了太平巷。   “您找哪位?”   龙小羽一看到他这身打扮,身边还带着几个捕快,就知道此人十有八九是来找自家少爷的。   果然,那个人一回头露出了干瘦干瘦的一张脸说道:“我找沈渊,小哥儿你是……”   “我是沈家的书童,”龙小羽从车辕上一跃而下,“呯”的一声利落地站在了这人的面前:“我叫龙小羽,官人贵姓?”   这孩子还挺有礼貌,他一边侧着身引这个人往里走,一边向着这个人笑着问道。   “我姓贾,苏州府总巡,”这个人也笑着答应了一句。随后他随口向着龙小羽问道:“我看你风尘仆仆的,这是去哪儿了?”   “我家少爷派我去蜀冈那边,给那些家里没有着落的军户分些银子。”龙小羽一边带着贾总巡往里走,一边说道:“少爷还让我留心一下,那边军户下葬的情况。”   “哦?你都看见什么了?”贾总巡稍微留了一下意,但也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他觉得沈渊能让一个书童出去打听的,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龙小羽却笑着说道:“您还别说!我还真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嗨!跟您说您都不带信的!”   “这有什么不信的?你说来听听。”贾总巡脸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又暗自多了几分在意。   就见龙小羽笑着说道:“照着少爷吩咐,我今儿跟着那些军户,到了他们死者下葬的坟场,您猜怎么着?”   “正好赶上风水先生,给一位死去的军户点了一处吉穴!我听他说得天花乱坠,说他点的那个地方藏风聚水、上上大吉之类的,我当时还不信呢!”   “哦……”一听这事儿跟埋葬尸体和风水有关,贾总巡就知道多半跟案情没什么关系。他心里立刻失去了兴趣,随口答应了一声,脚下正要加快步伐。   就在这时,他却听龙小羽接着说道:“没想到死者的家属,照着风水先生指点的那个位置往下一挖……”   “在那周围全是坚硬的土地,一看就是很难挖出坑来,可偏偏就是埋葬死者的那个地方一锹下去,就是满满一锹泥土,当时挖坑的村民活儿干得飞快!”   龙小羽双眼闪亮,兴致勃勃地说道:“然后风水先生看了土之后说,这个位置‘龙砂穴水’俱佳,挖出来的土如同裁肪切玉……这说明自己点的风水位,真是丝毫不差!”   “当时安葬死者的那户人家,当场就是欢喜不已,还多给了那位风水先生不少钱……哎哎?您干什么去?”   正当龙小羽说到这儿的时候,却忽然间发现身边没人了,那位贾总巡居然一回头,又朝着巷子外边走了!   “我忽然想起个事儿来,先不去拜访沈先生了!”此时的贾总巡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向龙小羽说道:   “你不用跟他说我来过,免得都到了他家门前,我都没进去,显得失礼……”   “还有那些坟地之类的破事儿,你家少爷心里正在烦恼着呢,你把这事儿告诉他,十有八九是要挨打的,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真的假的?”龙小羽心里暗自狐疑,他看着这个匆匆而去的贾总巡,心里总觉得这家伙,好像有几分鬼鬼祟祟的呢?   这时的贾总巡在太平巷外一拐弯之后,他立刻就加快了脚步,在他那张瘦猴般的脸上居然在刷刷地泛着红光!   过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还是让他找到了一条线索!赵宏图大人说得对,紧紧跟住那个沈渊,确实能破案!   没想到那个小书童,居然无意之中泄露了这么重要的秘密,这回他贾能露脸的时候,可真的要到了! 第269章 暂借愚顽谜敌踪、草乱蛇惊、谁在其中   与此同时,龙小羽也回到了自家的院子里,此时他坐来的那辆马车已经赶到了院落当中。   龙小羽上前隔着车帘,向那辆马车里笑着说道:“那家伙已经走了。”   “照着少爷的吩咐,那些消息我全都告诉他了!”   龙小羽这句话说完,就见马车上的帘子一挑,从车上走下一个人来,居然正是咱们的大少爷沈渊!   原来刚才,给沈渊赶车的赵原正好看到龙小羽这孩子的车,也到了长乐街上。   于是沈渊就让人把他喊到车上,小羽就向沈渊汇报了刚才他跟贾总巡说过的那些情况。   随即沈渊他们又在太平巷口,见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贾总巡。   于是沈渊笑着让龙小羽坐在外面的车辕上,主动跟贾总巡搭话,顺便把消息“喂”给了贾总巡。   也就是说,刚才的那番话并不是龙小羽无意间的泄密,而是这个精明至极的小子一举一动,都在按照少爷的吩咐做的!   沈渊跳下车之后,随即向着龙小羽说道:“这回你干得漂亮,少爷回头有赏。”   “您赏我点什么?”没想到龙小羽这家伙居然打蛇随棍上,现在就想把少爷赏什么给确定下来。   沈渊哈哈一笑,向龙小羽说道:“我不是答应给你娶媳妇儿的吗?你别着急,等你长大以后少爷给你娶俩!”   “那感情好啊……”龙小羽笑嘻嘻地答应了一声。随即他看到另一辆马车也赶进了院子里面,小羽乖巧地上前,给里面的乘客挑车帘儿。   马车里头一个跳出来是苏小棠姑娘,她一下来就在龙小羽的头上敲了一下说道:“就你这小活猴子,居然还想娶两个媳妇?”   “回头我告诉那个大坏蛋,头一个就给你娶个武功高强的,让她换着花样一天揍你一顿,我看你还要不要俩!”   龙小羽一听,一张小脸儿顿时就苦了下来。在苏姑娘后面,秦玉虎也从车厢里走了出来,他笑着对龙小羽说道:“你别听苏姑姑瞎说!”   “要知道女人啊,武功越好就越带劲儿,你还得跟咱家少爷多学着点儿我跟你讲……”   秦玉虎过去之后,崇王世子朱常津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他一边往下走一边笑着说道:“没事小羽,你把心放肚子里。”   “到时候沈少爷不给你娶媳妇儿,你到王府来找我!我告儿你,我王府里的女人要啥样的有啥样的,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能吃得消……”   这时的蓝姑娘也从马车上步履盈盈地走了下来,她笑着对龙小羽道:“小羽别听他们胡说!”   “早晚有一天,你会碰到一个女孩儿,她比世上所有的女孩子都可你的心思。”   “然后你就会跟咱们少爷说,你就要她一个,其她的人……你谁也不要!”   这些人走马灯似的,一个个把这孩子都说懵了,他莫名其妙地摸着后脑勺道:“那我啥时候才能碰到这个人呢?”   偏偏正赶上这时候,最后一位赵小寻姑娘从马车里下来,居然正好跟龙小羽走了个对脸儿!   大家前边的话,小寻姑娘已经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面正在想着蓝姑娘所说的“一辈子只想要她一个”这句话,然后一抬头便看到了龙小羽。   小寻姑娘叹了口气,嘟着小嘴儿说道:“蓝姑娘说的那个女孩子,我虽然不知道在哪儿,但肯定不是我!小羽哥你到别处找去吧。”   “哄!”大家看到这一路上,这位羞涩胆怯的小寻,居然果断地一开口把龙小羽拒之门外。小姑娘把事情处置得如此果断,让大家顿时便齐声笑了起来。   “我知道不是你!”龙小羽居然也小大人一样,点头认可了小寻姑娘的说法,然后小羽又转头看向了沈渊。   此时的沈渊也在笑着看他……小羽的心里一阵温暖。   少爷目光,比父兄还要亲切和熙,又哪里有半分像是一位主子了?   ……   且不说龙小羽的双黄蛋婚事,就在这场欢声笑语中定了下来。   沈渊他们进了房之后,大家不免向沈渊问,为什么要把龙小羽得到的消息,主动卖给那位贾总巡?   沈渊笑着说道:“都说了要打草惊蛇的话,都是拿棍子的,又怎么可能拿自己的脸往明知有蛇的草丛里伸?”   “现在我相信大家都能猜得出来,恶虎滩上边的匪徒虽然有作案的实力,但是咱们却并没有找到火枪的踪迹。”   “那三十个高手,想杀掉一百多名官兵或许不难,可是那四百五十支火枪如此沉重,他们怕是运不走的。”   “所以在蜀冈附近,或许就有个地方,是那些匪徒临时用来收藏火枪的所在。”   “那个地方,也许就是我让龙小羽去查看的那块坟地,甚至多半就在那个‘上佳之壤、裁肪切玉’的土坑里!你们是不是这么想的?”   “嗯!”听到了他的话,众人一起点头。唯独蓝姑娘想得比较深,却暗暗皱起了眉。   此时的沈渊笑着摇摇头说道:“没有那么简单的……”   “那些人手里武力强横,做事滴水不漏,他们要么在军营附近,要么在蜀冈军户的村子里,一定安排了的内应。”   “如果那块上佳之壤下面埋着火枪,那地方就根本就不应该被挖开。换句话说,那地方既然已经被人挖开了,就说明下面的火枪还在不在,那都两说着!”   “我既然能用龙小羽,把这条线索喂给贾总巡,让那家伙拎着自己的小弟弟往那个‘上佳之穴’里面跳……”   “当然也备不住有人在暗地里使坏,故意把这个消息喂给了龙小羽!”   说到这里,沈渊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找到火枪,是一件特别露脸的事儿。现在咱们掌握了恶虎滩,再拿到了这批火枪,几乎就可以破案了……可万一咱们要是败在那个坑里呢?”   “所以这么危险的尸,咱们既然不能用自己的脸往草丛里探,那么最好就用别人的脸!”   “那个贾总巡,我看挺合适!”说到这里,沈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270章 小人算尽心机重、无心插柳、有意夺功   此时沈渊轻轻的语声,在小王爷朱常津的耳中听来,却是一字一句犹如惊雷!   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刻,在这荣辱交关的十字路口,他这位沈先生依然带着惊人的冷静,他没有被诱人的前景和成功的希望蒙蔽双眼。   小王爷觉得这一刻的经历,足够自己一生受用,这位沈先生真不愧是自己的良师!   ……   第二天早上,府衙那里一大清早的就有大批人马集结出发,向着蜀冈军营案发现场赶去。甚至就连巡抚大人赵宏图也在队伍之中。   昨天晚上贾总巡就面见了赵巡抚,叙述他如何巧妙分析、精心调查、最终获得了确切的证据,说那些被抢走的火枪,就在蜀冈军户的坟地里埋着。   贾总巡为了突出自己的聪明睿智,把这件事儿逆推回去,形容成了多日之前自己就曾怀疑过那里,然后又秘密派人去蜀冈侦查,多方论证才得到了这个结论。   贾总巡之所以这么说,当然是为了把沈渊一脚踢开,将所有的功劳全都抓在他自己的手里。可是他也没想到,今天赵宏图大人居然要亲自去蜀冈军营那边去看看。   按理说像这样的事,赵宏图是完全没有必要自己去的,可是这位抚台大人也有他的心思。   案子破不破,终归他亲自到场探查这件事儿说出去,好歹说明他是尽了心了。就算最后案子破不了,总不至于他在回京述职的时候,还是一问三不知。   另外贾总巡如果真的当场把军火起获出来,他把这件事儿写在奏章上,向京师汇报的时候,也是一件很有面子事是不?   于是赵宏图巡抚剧亲自出发,向着扬州城北的蜀冈军营去了。   同时赵宏图还命令自己的下官去给沈渊送个信儿,让他尽快跟上自己的队伍……可是巡抚派出去的人才一出门,就被贾总巡给叫住了。   “差官大哥没吃饭呢吧?”   送信的差官被贾总巡拦住之后,也有些莫名其妙。当他劈头盖脸地被问了这样一句不着调的话之后,他就更觉得摸不着头脑了。   “没吃呢……”   “听说扬州府城里的菜肉馄饨可不错,虽然简单却是淮扬菜里的精华。”贾总巡笑着说道,随即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趁人不注意塞到了那位差官的怀里。   然后他笑着说道:“这一大清早儿的,请您吃顿热乎的没关系吧?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那个沈渊,他早一步晚一步到蜀冈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案子里又没他什么事儿。”说着贾总巡还笑着挑了挑眉。   差官闻言一愣,随即他一挺肚子,感受了一下怀中那锭沉重的黄金。   于是他也笑着说道:“还是总巡官大人体恤下属……你说的这馄饨,属下得好好尝尝才是!”   见到这位差官如此上道,贾总巡也笑了笑,之后就心情愉悦地跟着巡抚大人车驾,出了知府衙门。   一边走,他心中还一边暗自笑道,:“都说你沈渊善破奇案,从无败绩,那是你之前没遇上我!”   “这回等我起出火枪,大获全胜之时,看我怎么痛痛快快的折辱你一回!”   ……   巡抚大人的轿子随即出了扬州城北门,向着蜀冈方向而去。这八人抬的绿呢大轿上描着金线、绣着彩绘,看上去真是威风凛凛。   要知道在大明朝,轿子这东西并不仅仅是官阶或者是官威,其实也是身份的象征。   整个明朝至始至终,对于乘轿子的制度管理都是忽松忽紧,抽风一样没个正常的时候。   其实在洪武年间,朱元璋还在世的时候,基本上是不允许官员乘坐轿子的。除了年过六十、并且还要三品以上的官员,被皇上允许乘坐轿子以外,其余的官员都要用车马出行。   当然这项制度,很快就被下面的官员偷偷地破坏了,直到景泰年间,皇帝索性正式发布了政令,允许官员乘轿。   在这之后的几位皇帝有的纵容,有的严谨,乘坐轿子的风气也是忽冷忽热。很多官员在允许乘轿的时候,大肆改装逾制,把轿子装饰得相当豪华。   到了张居正时代,这位首府乘坐的轿子,甚至是由三十二人抬的。那里边竟然有客厅还有卧室,大到像一间房子相似。估计这玩意儿走到街上,也算是京中的一个奇观了。   如今时值冬季,抚台大人赵宏图乘坐的轿子是用绿色呢绒制成,他现在坐在里面摇摇晃晃的,心里还在暗自琢磨。   那个破案圣手沈渊居然毫无动静,反倒是他手下那位总巡贾能,原本是他派去规范沈渊的行动,让那小子不要太过出格的,却没想到让他给破了案!   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赵宏图想到这里的时候,也觉得这个结果,未免离奇了一些。   ……   当他们一路到了蜀冈下边的山村,贾总巡让差人控制了山上的坟地,把那上面的灵幡纸钱什么的收一收,以免抚台大人见了晦气。   而赵宏图一听说案发现场没多远,索性就让队伍直接开到蜀冈军营那边,查看了一下现场的情况。   蜀冈军营一切如旧,除了满地的死尸和那些焦炭一样的死人全都被亡者家属收敛走了,其它的布置还是保留着原样。   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已经熄灭的诡异火堆,赵宏图巡抚的心里也是暗暗吃惊,心想这些匪人,确实是凶恶狡猾!   之后他们再次来到蜀冈下的村落,想要向着山上的坟地开过去的时候,却见到远方一辆车正行驶过来。   “沈渊这家伙,来的好快啊!”贾总巡一看见那辆车,就知道这是沈渊到了。   “那碗馄饨没起作用?还是他那个书童,终究把这件事说出来了?”贾总巡心里翻腾了一下,又不屑地哼了一声。   赵宏图坐在轿子里,他却没看见沈渊那辆车,当轿子抬上了山上的坟地之后,这位巡抚大人也随即下轿走了出来。   在这半山腰上,风可着实不小,赵宏图披着貂裘只觉得鼻子发痒,立刻连打了两个喷嚏! 第271章 步步谋定而后动、此身不辱、心不贪荣   看到抚台大人冻得不轻,贾总巡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他已经让人到山下的村子里,把昨天挖坟的村民抓了几个过来。   现在他把村民提过来一问话,立刻就确认了昨天特别好挖的那个墓穴的位置,贾总巡随即让人把填埋好的坟墓重新刨开。   这一下,被抓来的村民全都对贾总巡怒目而视……人家刚入土为安,他就要把人刨出来,这小子未免也太缺德了点儿吧?   赵宏图看着十来个捕快拿着铁锨刷刷地挖土,心里面也暗自默默向天祝祷。这一次最好能把四百五十支火枪,全都挖出来才好!   现在人犯抓不抓住还在其次,火枪是国之利器,丢失了却是责任重大。   至于那些案犯,真要是抓不着的话,他知道那个贾总巡必然会给他找一些案犯来,让他这位抚台大人能有办法在京城里交差。   所以真正聪明的官员,手下不能全是忠正耿直之士,也得有贾总巡这样善于揣摩上意之辈才行!   正在赵宏图想到这里时,却见一辆马车来到了坟地附近,沈渊带着几个人下了车。   有巡抚赵宏图在场,沈渊就让蓝姑娘和苏小棠都在马车里别出来,毕竟带着两个大美女过来破案,未免显得沈渊对差使过于怠慢了。   还有那位崇王世子朱常津,他说巡抚赵宏图拜见崇王的时候,也曾见过自己,于是他索性也在马车里待着了。   所以沈渊这次带下车的是龙小羽、秦玉虎、此外还有个汉子生得相貌堂堂,脸上却扣了个豆包儿那么大的鼻子,正是大鼻子吴六狗。   “呦!”见到沈渊过来,贾总巡心中暗自愤恨,他皮笑肉不笑地向着沈渊说道:   “我还以为沈先生在哪儿忙着破案呢,没想到您的消息倒是灵通!居然追着抚台大人赶到这儿来了!”   沈渊根本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走过去向赵宏图行礼,而龙小羽在他身后,经过贾总巡身边的时候,却是对这家伙怒目而视!   “看来这小崽子,知道是他自己失言了!”见此情景,贾总巡的心中暗自笑道:“可是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   “沈渊说是他的书童找到了案子的蛛丝马迹,我还说是我派出去的手下发现的呢!反正今天是我先汇报给抚台大人的,又抢先带着大人来到了这里。你就是说一千道一万,还能抢走我的功劳吗?”   可是出乎贾能的意料,沈渊却脸上却根本没有愤怒之色。   他在向赵宏图巡抚行了礼之后,说自己是听说了这里正要起获火枪,所以他才闻讯跟过来看看的……这家伙看来,居然像是认命了!   贾总巡的心中暗自惊喜,心说看来这个沈渊也算是个识时务的。要是他刚才当场质问起来,他们俩人之间免不了一场剧烈的冲突!   此时赵宏图看着沈渊脸上淡然平和,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至于沈渊,就淡淡地站在一旁,跟着巡抚一起观看现场起获火枪。   巡抚大人都在露天地儿里被大风灌了一肚子了,此时的衙门上下,谁还敢有丝毫的怠慢?只见十几把铁锹上下飞舞,很快就把棺材刨了出来。   贾总巡连忙让人用绳子把棺材拽出来,丢到一边儿之后,让众人接着往下挖。   这时可要到关键时刻了,此时的贾总巡心里,也在“嘣嘣”地直跳!   要是这个地方一直挖下去,挖到了从没被挖开过的坚硬土层,却还没有火枪的踪迹。他却忽悠得巡抚大人亲身来到这里,那他贾能可就不是丢人的事儿了,弄不好挨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可是反过来说,要是真能把火枪挖出来,那今天就是他贾能一举成名之日!   此时的贾总巡心中患得患失,脸色一会儿满怀希望,一会儿又暗带狰狞,七情六欲全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同一时刻,赵宏图披着貂裘冷冷地站在寒风中,神色凝重一语不发。   至于沈渊,则是任凭山风吹动着自己的衣襟,静静地看着那个越挖越深的大坑!   ……   “看见那个贾总巡了吧?”这时透过车厢窗帘的缝隙,向外看去的蓝姑娘,笑着向崇王世子朱常津说道:   “我从来没见过沈先生把自己的成败交托给命运,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世上的大部分羞辱,其实就跟那个姓贾的一样,都是自己找的!”朱常津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蓝姑娘后面的半句话。   他知道这个蓝姑娘明里是在赞赏沈先生,实际上却是在用这话来提醒自己。朱常津也向着蓝姑娘笑了笑,收下了她这份好意。   而这时,坐在旁边的苏小棠姑娘也叹了一口气。   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扇子……在这个季节还能把扇子带在身上,也就是这位脑路清奇的苏姑娘才能做得出来。   见到身边的两个人全在惊讶地看着自己,就见苏姑娘把扇子打开,向着朱常津和蓝姑娘展示了一下上面的字迹:   “心不贪荣……身不辱!”   “这是那个坏蛋写的,”苏小棠姑娘叹了口气说道:“直到刚才,我听见你们俩说的话,我才知道这七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是先生的笔迹?”朱常津眼睛一亮,就要去拿那把扇子,却被苏小棠“刷”的一声将扇子合上,顺手塞回了袖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姑娘脸上一红,估计在她心里,又想起了某个坏蛋当初说过的话……   ……   而这时在马车的外面,贾总巡看着那个越挖越深,却是一无所获的坑。他只觉得自己的前胸后背都要被寒风冷透了。   “娘啊……这次十有八九,我怕是要丢人了!”眼看着贾总巡的嘴角,不断地朝着两边儿使劲儿,咧得越来越大,脸上那副苦相就像吃了黄连似的!   不但他是这样,就连巡抚赵宏图脸上,一片铁青之色也是越来越重……可是就在这时,却听“咚”的一声!   这是挖土的铁锹,一下子戳到了木箱上的声音! 第272章 掘尽尘泥问输赢、一波三折、请入此坑   这一刻,贾总巡的眼睛“刷”的一下,发出了亮闪闪的贼光。他脸上欣喜若狂,整个身子往上一窜,差点没当场蹦起来!   而赵宏图巡抚却是抬头向天,也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坑里果然埋着东西,那个贾总巡,他真的找到了火枪!   ……   贾总巡随即一摇三晃地向着赵宏图走去,脸上带着兴奋和得意,恭敬地向着赵宏图行礼道:“抚台大人洪福齐天,这火枪,咱们找着了!”   “赶快取出来吧,这大冷天儿的,”赵宏图此时也微笑着向贾总巡说道:“这次你干的不错!”   “谢抚台大人夸奖!”贾总巡一转身,喜滋滋地朝着那个大坑的边缘过去了。   就在这一刻,赵宏图又向着边上一转脸,看了沈渊一眼。可在这一瞥之后,他的心里却是暗暗吃惊!   只见沈渊居然还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不管是之前贾总巡对他冷嘲热讽的那时候,还是刚刚这个大坑越挖越深,眼看着找到火枪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刻。   甚至是直到现在,火枪已经是近在眼前,这小子却从头到尾,脸上的神情都没变过!   赵宏图不由得心中暗自称赞,就凭他这份养气功夫,沈渊这个人也是难能可贵了。   就在这时,贾总巡在坑边儿上大声指挥,让坑里面的衙役尽快挖开浮土,把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   然后随着土层被浅浅拨开,一个个硕大的木头箱子整齐地排列在坑里,慢慢地显露了出来。   还没到半炷香的功夫,随着浮土被清理得越来越快,土坑下面已经一连串儿,露出了十来个大箱子!   “好!好啊!”贾总巡欣喜若狂地大喊道:“箱子粗大笨重,想要拿出来太费手脚,你们把箱子盖儿打开,把火枪先给我拿出来。”   下面的人答应了一声,几把铁锨伸到箱子缝里用力一撬,这个写字台大小的木板箱盖儿就被撬了起来。   这个盖子往边上一掀,发出了“咕咚”一声,就在这一刻,只见贾总巡脸上的神情,却是陡然剧变!   就见他俩眼儿一翻,身子一软,一个倒栽葱就向着那个深坑里扎了进去!   ……   此刻在这片寒风呼啸的坟地上,赵宏图目瞪口呆,沈渊面色如常。而那辆马车里,朱常津却一拳头狠狠锤在了马车的厢壁上!   “箱子粗大笨重,想要拿出来,太费手脚!”这位崇王世子一开口,居然把贾总巡刚才的那句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这时他身边的蓝姑娘,也轻笑了一声道:“所以那些贼人,把火枪取走之后,就给他留下了十来口空箱子!”   就在他们几个人被眼前的情景,弄得震惊不已的时候,就见马车帘一掀,一个人影‘嗖”的一下,从外面跳了进来。   等到马车里的三人抬头一看,却见龙小羽这小家伙两只手一左一右,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进车厢就笑了个人仰马翻!   “看见那个掉坑里的家伙没有?”龙小羽吭哧吭哧地笑着说道:“就他还想占少爷的便宜?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刚才那家伙就像鱼鹰似的,大头朝下就进去了!噗……”   看到龙小羽在那儿乐不可支的模样,车厢里的三人这才知道,原来这是龙小羽害怕在坟地里忍不住笑场,所以才躲进车厢里的。   本来没找到火枪这种事儿,无论如何也说不上让人高兴。不过看到这孩子,因为自己亲手下了个钩子,所以才把那位神气活现的贾总巡给坑得当场昏迷……这孩子自然是高兴万分。   此时车厢里三个人的情绪,也不免被这开心的孩子感染,朱常津忍着笑摇头说道:“还真是让先生说中了!那个贾总巡果然拎着自己的小弟弟就往坑里跳……”   听到这句话,满车厢的人又是忍不住,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   刚才加贾总巡一头栽进的这个坑可不浅,好在下边还有十来个挖土的衙役。他们手疾眼快接住了这棵倒栽葱,才没让他砸进那个木箱里当场摔死。   当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人抬出来后,贾总巡才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儿。就见他躺在那儿接连喘了几口粗气,然后一个旱地拔葱,从地上跳了起来!   “你!”只见贾总巡脸上涨得通红,满脸都是暴怒之极的神色,他用手指着沈渊大声喊道:“都是你!”   “缺心眼儿吧你!这事跟我有个屁关系!”这时沈渊好笑地向着贾总巡说道:“是你说的火枪就在这里,这事从头到尾不都是你撺掇的吗?”   “是你!是你故意把消息放给我的!”贾总巡面带癫狂之色,指着沈渊大声喊道:“这全都是你的奸计!从头到尾你都把我玩弄在鼓掌之间……”   “我为什么要把你玩弄在股掌之间?你特么又不是厕纸……”沈渊又来了一句,贾总巡却是愣了一下,才想到这句话里面的讨厌之处。   只见他脸上的青筋蹦得多高,跳起来又要向着沈渊大声谩骂。   “够了!”   就在这时,巡抚赵宏图大人猛然大喊了一声,吓得贾总巡浑身一震!   “大冷天儿的兴师动众,白耽误工夫……废物!”赵宏图脸色铁青,看都不看地扭头就上了自己的轿子,官靴一跺轿板,命人回转扬州!   贾总巡一下子没了主心骨,无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一片灰败之色。   这下子他知道自己在巡抚大人心中的地位,可不是大打折扣,而是一扫而空了!   这家伙靠着溜须拍马蹿升起来,像是这样的人不比那些才智之士,一旦失了宠,他就连个狗屁都不如!   赵宏图走的时候留下了几位做事细致的差官,让他们把箱子取出来,看看下边的土层里还有没有其它的东西。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事儿根本不用抱什么希望。   贾总巡坐在地上干嚎了一阵,他也屁滚尿流地下了山,离开了这片坟地。   就在这时,赵宏图留下的那位叫周林的差官却看到沈渊摆了摆手,让他停止了继续向下发掘的行动。   “让坑下的人上来,容我的人下去看看,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我们就走。”沈渊笑着向周林说了一句。 第273章 于无声处惊雷听、竟是如此、霎时心惊   差官周林惊奇地看了看沈渊,随即便点头答应了。   沈渊一挥手,就见吴六狗一纵身,顺着那个大坑跳了下去!   这个大鼻子一个个地揭开那些大箱子,逐一跳到里面细细地嗅叹了一番。   直到吴六狗爬出最后一个箱子,跳上了坑沿儿,沈渊才向周林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清理了。   之后沈渊带着吴六狗上了马车,秦玉虎正想要挥鞭赶马,顺着下山的路回扬州,可是吴六狗上车的时候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二哥你先别走。”   在马车车厢里,沈渊看了看吴六狗,就见他这位大鼻子兄弟点了点头说道:“我闻到了火药、油脂和铁器的味道……那几个箱子里,肯定装过大量火枪!”   沈渊闻言点了点头,眼下的情况跟他猜想得差不多。   “能追踪吗?”沈渊随即向吴六狗问道。   “能!”吴六狗用力点了点头:“拿走火枪的人是背着火枪,步行离开的,沿途会留下火药碎屑,不过……”   沈渊听到吴六狗还有事要说,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见这时的吴六狗脸上的神情很难形容!   他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恐惧,又带着难解的疑惑!   这时的吴六狗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又闻到了那股味道,烂泥、腐烂的青草还有尸臭味。”   “就和那天在红花寺,地窖尽头的那个小房间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这一刻,沈渊陡然脸色剧变!   吴六狗的话就像是一声惊天霹雳,瞬间打乱了沈渊的思绪。此时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吴六狗居然再次闻到了那股奇异的味道!   这说明什么?之前秦玉龙的女儿妞妞被绑架的事件,居然和这次的蜀冈火枪丢失案有关?   ……这特么怎么可能!   此刻车厢中的众人,看到沈渊的脸色陡然而变,也都一个个惊讶地看着他,周遭一时间鸦雀无声。   此时这两件案子的点点滴滴,开始在沈渊的心里不断流淌而过。   红花寺营救妞妞的案子里,确实有好多谜题没有解开。   其中七十六个红花寺僧人被杀的事件,还有案件的主谋胡四最终服毒自尽,再加上仪真县那个终究也没露面的接货人都没有下文,这也使得那个案子至今仍是疑点重重。   眼看着蜀冈火枪案的真凶似乎已经找到了,最关键的火枪踪迹也开始显露……可就在这时,沈渊发现这两件案子竟然被那股奇异的味道连在了一起!   沈渊的心此刻怦怦直跳,脑海中念头此起彼伏,千头万绪。   和这样力量强横、凶狠毒辣的敌手对决时,任何一点漏算和估计错误都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更何况沈渊现在发现自己对抢劫火枪那伙人的预想,几乎完全是错的!   还好自己身边有吴六狗这个大鼻子,不然在决战时刻料敌不明,结果就像是在黑夜中一脚踩进了不知道有多深的大坑……这可是会要人命的!   此时的沈渊知道,自己所有计划都要重来,弄不好这两件案子,居然是同一回事!   ……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当中,沈渊猛地回过神来。   刚才吴六狗说话的声音很轻,而当他说话的时候,周围的人还在小声地谈论贾总巡的丑态,所以大家并没有听到吴六狗有关怪异味道那句话。   等沈渊恢复镇静之后,他带着吴六狗走下了马车,离开马车几步后向着吴六狗问道:   “六哥你知不知道,你的鼻子是我平生最信任的几样东西之一?”   “我知道,”吴六狗也知道事态严重,他也是神色郑重地向沈渊说道:“您相信我,那个味道绝无仅有,我是绝对不会闻错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问题就严重了!”沈渊拍了拍吴六狗的后背,低下头小声向他说道:“有关这件事,你无论跟谁都别提!”   “明白!”吴六狗立刻点了点头。   沈渊又接着问道:“那股怪异的味道和那些火枪火药留下的痕迹,现在你都能追踪吗?”   “问题不大,”吴六狗点了点头说道:“那个味道很奇怪,轻易我是不会跟丢的,至于那些火枪,我闭着眼都能找到!”   “四百多把火枪上带着大量的火药,细微的火药颗粒会飘洒在这条路上。虽然那些人运走火枪的时间是前天晚上,我也不可能跟丢!”   “问题是现在这两股味儿,少爷您想让我追哪个啊?”   “咱们都追!”沈渊咬了咬牙说道:“既然火药的气味不可能跟丢,你就先去追踪那种怪异的臭味。”   “一旦找到之后,你再回头顺着路追踪火枪,这样可以两不耽误。”   “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吴六狗知道事关重大,立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之后沈渊叮嘱吴六狗,在追踪的过程中千万不要提及他追的是什么,然后他到车厢里,把苏小棠喊了出来。   沈渊让苏姑娘留下,保护吴六狗沿着道路追踪这两条线索。他自己则是回到马车上,和众人一起赶回扬州。   在车上,沈渊的脑海里还在想着刚才吴六狗说的话。   这个大鼻子说,那些人把火枪运走时间是在前天晚上,而龙小羽是在昨天白天发现了那个已经被人挖掘了一遍的土坑。   那就说明龙小羽在发现土质有异的时候,那个土坑实际上已经空了。   如果仅仅是火枪的味道还好办,可是那股曾经出现在红花寺,现在又出现在火枪埋藏地点的气味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两股味道是同一种东西,甚至是同一件东西,那这条线索又能说明什么?   现在的沈渊只希望吴六狗能够顺藤摸瓜,找到那件散发着恶臭的东西,借此彻底揭开这个谜团。   至于那批火枪,按照吴六狗所说,既然这么容易被追踪,想必吴六狗找到火枪的新埋藏地点,把它找出来也不难。   那么最起码在火枪案这个问题上,沈渊可以对巡抚赵宏图有个交代了。   马车到了太平巷,沈渊趁着大家还没下车,小声地向大家吩咐了一遍。关于今天查案的所有内容,就算是一字一句也不许泄露出去,跟谁说都不行! 第274章 独坐小楼心如镜、雷霆静待、惊天一声   大家看到沈渊的神色如此郑重,都知道事关重大,于是所有人全都答应了下来。   ……   一直等到下午时分,吴六狗和苏小棠终于回来了,可是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让沈渊的心灵再次受到了一次沉重的冲击!   两条线索,居然全都跟丢了!   据吴六狗说,最开始这股奇异的臭味和火枪的味道,都是出现在蜀冈去往扬州的路上,直到扬州城北门外,这两条线才开始分开。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吴六狗不用来回往返,而是在扬州城北门那里,先奔着那股奇异的臭味追踪下去的。   可是不久他就发现,味道消失在运河边的一处堤坝上,显然运送它的人在这里连人带货上了一艘船,就此扬帆远去,再也追不上了!   之后吴六狗急忙又返回扬州城北门,顺着明显的火药气味追踪那批火枪。   这一次火枪的踪迹绕城而走,一直顺着扬州城墙外的大道,走到了扬州城东面的运河边……火枪的气味,在这里同样是突然消失了!   这条滔滔滚滚的大运河,竟然两次截断了吴六狗嗅探的线索,这件事让大鼻子极为沮丧,回来报告的时候,吴六狗脸上也是满面愤慨。   沈渊虽然表面上沉静一如往昔,但他心里却犹如一团烈焰,腾腾燃烧了起来!   这些案犯转移火枪的时机十分蹊跷,他们逃避追踪的手段更是让沈渊难以置信!   运河……运河!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案犯真的知道,自己手上有吴六狗这样的能人异士?   这说明什么?我……该怎么办?   ……   从下午到黄昏,沈渊一直在房间里静静地坐着,像尊雕像般一动不动。   大家谁也没有敢打扰他,众人从没见到过他们这位沈少爷,对一件事如此认真过。   直到黄昏时分,屋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蓝姑娘两次顺着门缝看过去,却发现端坐在那里的沈渊几乎融入了黑暗之中,还是一动未动。   一向谋定而后动的沈少爷,显然是遇到了极大的难题。蓝姑娘知道,虽然沈渊静默的就像一块石头,但是他的心里却不知正在掀起怎样的狂波巨澜!直到天色彻底黑透,这位沈少爷才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这时大家的目光全都向着沈渊的脸上审视了过去。   这家伙的神情无悲无喜,看起来就和他平时读了一下午的书,从里边出来的模样一般无二。   “怎么样沈大哥?”这时终究还是小王爷朱常津首先开口,向着沈渊问道:“那批火枪,咱们还能找得到吗?”   “火枪从来就不是问题,”沈渊一边往外走,一边随口答道:“我已经知道它藏在哪儿了……”   “啊?”在这一刻,大家全都是一惊!   几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难言的震惊诧异。   原来这位少爷想了半天,思考的内容却居然跟火枪无关,而且他还说已经知道了火枪在哪里,那他想的是什么?   而沈渊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走出了屋子,他信步穿过院落,到了父母的中院里。   沈澜正和赵小寻一起,把篮子里的几个通红的大柿子放在自家的窗台上摆成一排。   眼下扬州的天气,正是一年之中最为寒冷的时候,这柿子在窗外一冻,用调羹舀着吃的时候,就会格外甜美冰凉。   沈渊向着两个小姑娘点了点头,信步走进了父母的房间。   这时沈渊的父母已经吃完了晚饭,母亲正在灯下做着针线,见到沈渊过来,随即就笑着把手里正在缝制的衣衫放下了。   沈玉亭坐在桌前,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一幅魏碑拓片,在那里细细揣摩上面的笔体。   沈渊过去向二老问安,在大明朝这个时代晨昏定省,早晚问安,是他这个儿子的责任。   沈渊的父母自然是笑着答应,母亲又要拿起针线,沈渊却把那件没做完的衣服放到了一边,不让母亲去动。   然后他站到沈夫人的身后,用手帮夫人按摩双肩。   沈渊一边感知着母亲的肩膀上哪里比较僵硬,不断调整着手上的力道,一边笑着向沈夫人说道:“晚上灯光不亮,这些针线母亲就不要做了。”   “要不然的话再过几年,眼神就会衰退得飞快,别到时候您连您自己大孙子长成什么样都看不见!”   沈夫人也知道儿子是在哄自己开心,于是笑着对沈渊打趣道:“真就那样,还不是怪你自己不上心?”   “渊儿你要是从现在开始努力,估计我到今年年底就能抱上孙子,说不定还不止一个呢!”   沈渊知道母亲说的是他院子里那俩美艳的女伴,他知道这个时候要是解释什么,老人家不一定会高兴,于是便笑着把头转向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衙门里的事务,最近可还顺手?”   沈渊的老爹沈玉亭,现在挂的名衔儿还是县丞,但干得却已经是县令的工作了。   沈渊知道凭他爹的才能,只怕比之前那些县令不知要强上多少。   更何况他清廉自持,从没有祸害百姓之举,对江都县的情况更是熟得不能再熟。所以县里的事务,他老爹处置起来应该是丝毫不难。   果然沈玉亭笑着点了点头道:“最近倒是没什么烦难的公事……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没事,”沈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看父亲红光满面,旺运当头,看来您必定要升迁了。”   “你这小子!”这对儿老夫妻闻言,一起笑了起来,沈渊也跟着笑。   不过沈玉亭看他儿子的笑容,为啥怎么看怎么有一股小狐狸的味道呢?   ……   沈渊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两只袖子里装满了柿子,这家伙居然把自己妹妹刚晾好的一窗台柿子偷了个精光。   之后他这边院子里的人,一人手里抓了一个调羹,舀着冰凉甜润的柿浆来吃。   沈渊吃完了柿子,找出他那袋烟叶用宣纸卷了,自顾自抽了一根。   这股烟雾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散开来,让人闻着忽然就觉得很安心……不过也有点呛人。 第275章 欲买桃花载酒行、几分真情、醉问贾能   沈渊看见蓝姑娘微微皱了皱眉,于是他笑着吟诵道:“渌酒尊前清泪,阳关叠里离声。少陵诗思旧才名。云鸿相约处,烟雾九重城……”   蓝姑娘被他的腔调气乐了,她笑着说道:“人家晏几道词里的‘烟雾九重城’,说得是京师的人间烟火,可不是你这呛人的玩意儿!”   沈渊却闭着眼睛笑了笑,把一股烟气缓缓地呼了出来。   此时大家的心里都清楚,沈少爷的神情如此轻松,就说明他已经想通了!   不管他想明白了什么,终归只要这位沈少爷的状态恢复了正常,那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   朱常津把刮得干净透亮的柿子皮往桌上一扔,然后嘴里咬着调羹躺在椅子上,这小子也面带着笑意闭上眼睛,往椅子上一仰,悠然说道:   “好男儿自当横行于天地之间……无人可挡!”   看到他的样子,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此时所有的人心中都带着期盼,期待着这位小沈先生下一步的行动。   他们知道那必定是石破天惊,沧海横流!   当这位谋算如神的年轻人,发起他雷霆一击的时候,怕是这世间,真是无人可挡!   ……   转过天来之后,从一早上开始,沈大少爷就显得分外悠闲。   他似乎并没有打算采取任何行动,而是一边和大家聊天儿,一人在桌案上画他那张铜制单筒望远镜的设计图。   毛笔太软,炭条太粗,沈渊没奈何只好用磨墨的墨块在纸上画,然后他又面临着无法将准确的长度单位,标注在图纸上的问题。   他只好一边画,一边把尺寸换算成明朝的几寸几分几厘……看似挺简单的一张图纸,就因为这些不方便的地方,使得他画了好久。   然后他又想办法改进了一些磨制镜片的工艺……其实这些东西在纪录片上看过一次,随便是谁都能知道个大概。   在磨制凹透镜的时候,欧洲的古代匠人用的是一个个大小不等的圆铁球,在上面撒上从粗到细的研磨砂……也就是秦玉龙所说的解玉砂,   然后把水晶按在上面,让下面的铁球飞速旋转,就可以研磨了。   至于镜片磨成之后的最后一道精抛光用的磨料,沈渊记得是硅藻土……这东西是天然形成的,找到它想必不难。   沈渊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大家聊天,一边儿绘制图纸的时候。大家却知道这位沈少爷虽然看似悠闲,但他却已经开始了行动!   因为一大早他们身边的吴六狗就不见了,就连赵原都没了踪影,一定是被沈渊派到哪里执行任务去了!   ……   等到入夜时分,咱们这位沈大少爷居然出现在了瘦西湖的寒香舫上。   这次他上来后并没有命令开船,而是让孟晓妆班主准备好了酒宴,把寒香舫停在瘦西湖岸边,等着一位客人前来。   过了一会儿,秦玉虎带着一位客人来到瘦西湖边,他们上了船后,这艘寒香舫即刻起锚而去。   船上的丝竹乐曲声响起,桌上杯盘交错,美酒佳肴都是精心制备。   孟晓妆班主亲自作陪,船上姿色顶尖儿的姑娘围坐在酒宴上。   而咱们的沈大少爷,此时正面带微笑坐在主位上,举杯向他面前这位客人敬酒。   来的客人不是别人,居然正是那位昨天被沈渊坑得死去活来的……贾总巡贾能!   ……   这时贾总巡脸上的表情,一点儿都不快乐。   他昨天回去之后就知道,自己已经在巡抚赵宏图面前失去了信任,从此就会被归入废物一类中。这家伙自然是恼恨交加,羞怒异常!   一般来说,但凡明白点事儿的人都知道,眼前的窘迫环境都是他自己作的。可是这个贾总巡却不那么想,他一心觉得是沈渊有意地在坑他。   他认为沈渊肯定是故意把埋藏火枪这条不靠谱的情报,通过书童的嘴假意泄露给了自己,所以才会弄得他在巡抚大人面前里外不是人。由此从昨天到现在,他心里也不知道翻过来调过去,暗地里骂沈渊多少回了!   可是没想到今天晚上,沈渊派秦玉虎到衙门里找他,还说要请他吃酒,向他致歉。   其实贾总巡原本是不想去的,后来秦玉虎却说,那天沈少爷也是回到家里,才听自己的书童说起了蜀冈军户坟地的那件事。   不过转过天来,贾总巡既然已经发现了这条线索,沈渊也没法当着巡抚大人的面儿抢夺这件功劳……谁知道那个土坑里,居然是一堆空箱子!   所以沈少爷的心里也是万分歉意,决定在瘦西湖上摆酒,郑重向贾总巡道歉。   然后秦玉虎还说,沈少爷答应贾总巡,以后案子无论再有什么线索,都会跟这位总巡官大人共享……   倒是这最后一句话,让贾总巡下了决心,终于还是来到了花船上。   他现在其实也是别无选择,要想重新赢回抚台大人的信任,还有什么能比破获案子,找回火枪更有用的?   ……   贾能今晚一到花船上,眼见沈渊这场面摆得也够大,表露出来的姿态也够亲切,端起酒杯来致歉的时候更是满脸诚意。   到了这个时候,贾总巡心里那股火气终于还是渐渐平复了下来。   既然是人家请客,他也不好始终冷着脸,于是也端起酒杯来和沈渊喝了一盏。   之后心思灵动的孟晓妆班主在旁边帮着沈渊插科打混,妙语如珠。再加上贾总巡身边的两位姑娘彩袖玉盅殷勤劝酒,笑语殷殷地一个劲儿往他身上靠。   于是几轮酒下来,场面上气氛松缓自然,氛围也开始渐渐的和谐起来。   随着酒兴正酣和沈渊的几句吹捧,贾总巡也不免出现了自吹自擂的症状……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俩过去那点不愉快算是彻底翻篇儿了。   酒过三巡之后,贾总巡免不了向沈渊问起这桩案子该怎么破,小沈先生还有什么章程没有。   沈渊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贾大哥当我沈渊是什么人?难道我空口白牙地摆上一桌酒席,就算是向你道歉了吗?” 第276章 满湖琴瑟起莺声、燕子矶上、孤岛清风   “老弟我得拿出点真东西来,让贾总巡在巡抚大人面前立下一桩大功,这才能显得出来我沈渊对得住朋友!”   “毕竟贾总巡是抚台大人身边的人,你要是以后惦记着老弟的好,想起来也多少在抚台大人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不是!你等会儿!”当贾总巡听到这里,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这家伙随即就向着沈渊问道:“听你这么说,你又抓住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这时的贾总巡看着沈渊脸上,带着神秘地微笑,他就觉得自己的小心肝都在扑通扑通地乱跳。他死死盯着沈渊的嘴,就盼着这小子真能说出一条像样的线索来!   沈渊却是打了个酒嗝,面红耳赤地向着贾总巡摆手说道:“线索,线索算什么?”   “我告诉你贾大哥,我找到了那批火枪!”   “啊?”贾总巡震惊地浑身一颤,筷子“啪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可他现在却根本顾得那双象牙镶银的筷子,而是越过了一位姑娘,一探手就抓住了沈渊的手腕。   “你说你已经把那些火枪找出来了?”贾总巡眼里精光直冒,颤声向沈渊问道。   “对呀!那帮悍匪以为他们瞒得过我,以为把火枪装到船上带进长江里我就没辙了。哼!我一想就知道那些火枪,被他们藏在哪儿了!”   “在哪儿啊?”此贾总巡七情上脸,六欲攻心,眼前这巨大的诱惑,把他给弄得六神无主!   这时就见沈渊笑着说道:“在长江江心上,有个小岛叫清风岛,那里原本住了一群水匪。”   “不过清风岛上的匪徒在前两天跟人火拼,被人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那清风岛上的山寨也就唱了空城计。”   “我料定那些抢劫火枪的贼匪,一定会利用那个小岛藏匿火枪,因为那地方是水贼的水寨,谁都不敢往那上面凑……可是现在上面却偏偏没有人!”   “于是我就让我的手下上岛查找……您猜怎么着?”   沈渊满脸飞眉毛,眉飞色舞地向着贾总巡说道:“四百五十支火枪,一支不少,全都在那岛上!”   “那些火枪,被你得到了?”贾总巡闻言,“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他神色激动地向着沈渊问道:“今天白天一天我都在府衙里,怎么没见你拿着火枪向抚台大人报功?”   “报什么功啊?”沈渊拍了拍席面儿,让贾总巡坐下,最后他指着贾总巡的鼻子说道:   “贾大哥我不是说你,关于做官这套,你真得跟老弟好好学学!”   “哦?你说得什么意思?”贾总巡连忙向沈渊问道。   只见沈渊笑着一口气灌了半杯酒,然后拍了拍自己胸前酒液淋漓的衣服,向着贾总巡笑道:   “我拿到了那些火枪之后,如果现在报上去,那是我自己的功劳,跟咱抚台大人有什么关系?”   “这案子是在抚台大人的治下出的,还死了那么多军兵。抚台大人就是把火枪找回来,一封奏折写到京师去,他不也一样是面上无光?”   “所以咱们抚台赵大人,最好能亲自率领军兵大战贼匪,将长江水匪一伙儿打得死伤殆尽。最后他还要亲自冒着敌人的火枪羽箭,血战敌寇、夺回火枪、那才称得上是功劳,对不对?”   “哦……对对对!”这时的贾总巡恍然大悟,心里立刻就对沈渊这小子另眼相看!   没想到这家伙还深知为官之道!他这一番戏做下来,那位赵宏图大人不美得鼻涕泡儿都蹦飞出来才怪呢!   “给上官办事儿,光是按要求办妥当可不行。让上官有好处、有面子才是最重要的!”沈渊笑着继续说道:   “所以我找到那批火枪之后,就在清风岛对面的长江北岸上燕子矶下刨了个坑,把那些枪又埋了起来。”   “等到明天,就明天一早!”只见沈渊酒气喷人,身子都压在旁边陪酒的姑娘身上,把手伸过来拍了拍贾总巡的肩膀道。   “到时候咱哥俩一块儿去府衙,在赵大人的面前报告这件事。至于后面赵大人如何英勇奋战,与水匪决战的事儿自然由他自己来安排,但是咱们俩这份儿功劳……”   “到时候您想想,”沈渊笑嘻嘻地向着贾总巡说道:“咱们俩破了案子、找回了火枪、又把巡抚大人的面子天衣无缝地给圆了回来。”   “弄不好赵宏图大人在京师里的声誉,也会因此名声大振,你说赵大人能亏待得了咱俩吗?”   “有道理!”这时的贾总巡听得都入了神,他就像个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可是贤弟……”这时的贾能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向着沈渊问道:“你为什么突然又想起找我来了呢?这件事的功劳,你为啥不一个人独占了多好?”   “我怎么可能独占得了?”这时的沈渊恨铁不成钢地一墩酒杯,向贾总巡说道:“扬州必定还是要来一位正任知府,赵巡抚迟早都是要走的是不是?”   “到那时您跟赵宏图大人一起回到苏州,天天跟他见面的是我还是你?”“老弟要是不把你贾大哥给哄乐了,万一你啥时候想起我来心里觉得愤愤不平,再找个人在赵宏图大人面前给我使个绊子,我受得了吗?”   “功劳啊……”只见沈渊摇头咂着嘴说道:“谁不知道是个好东西,谁不想要?可是咱们也得往长远了看对不对?”   “我告儿您!”只见沈渊啪地一拍胸脯,随即把自己拍得“咔咔”咳嗽了一阵,好悬没把刚才喝进去的酒吐出来,就见他拍着胸膛向贾总巡说道:   “今天老弟我可是对得住您了!将来贾大哥你可不能再拿我当外人了,不然的话你可不够意思……”   “那是自然!老弟你这是救了我呀!”这时的贾总巡心里,激动得都哆嗦成一团了!他这真是绝处逢生,柳暗花明!   没想到他刚刚在赵宏图大人的面前失宠,居沈渊居然就找到了那批火枪,而且还答应把功劳分给他一半。   这小子不但破案有一套,而且精通为官之道,把里外都照顾得面面俱到,绝不肯轻易仇敌……这家伙前途不可限量啊! 第277章 月满大江恨满胸、夜渡江渚、烈火飞腾   想到这里时,贾总巡不由得接连推杯换盏,跟沈渊接连又喝了几杯。   这时候他们哥俩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俨然已经成了一对贴心的兄弟,就差一个头磕在马桶上当场结拜了!   没过多久就见沈渊喝得酩酊大醉,把自己的靴子当成钱袋儿好一顿翻,说要给旁边陪酒的姑娘放赏。   而贾总巡这时也有了七八分酒意,他看到沈渊已经醉得个乱七八糟,于是就让孟晓妆把寒香舫摇到瘦西湖边,他也该回家了。   船到岸边,秦玉虎二话不说背起沈渊先上了岸。他们在岸上找到了自家的马车,随即就把沈渊连推带搡地弄了进去。   当贾总巡整理好衣服从船舱里出来的时候,他还听到远去的马车上,沈渊胡言乱语的醉话连篇。   “这小子,还真不错!”贾总巡暗自赞叹了一声,然后顺着跳板到了瘦西湖岸上。   上岸前行了一段,被冷风一吹,贾总巡就觉得自己的酒又醒了几分。   此时的他越走越慢,直到原地站住了脚步……这刻他脸上的神情从陷入深深的思索,一点点的变成了渐渐醒悟!   慢慢地他脸上的喜悦越来越浓,一股奸诈的笑意浮现在他脸上。   “长江边、燕子矶、就是火枪的埋藏之地!”   “就凭你,还想跟我分功劳?哼!沈渊!你就做梦吧你!”   ……   想到这里,贾总巡猛然间从呆立原地,开始发足狂奔。   他就像一条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野狗一般双眼通红,使尽了全身之力,向着府衙的方向跑去!   一刻钟以后,贾总巡已经连夜召集了苏州府那边的差人捕快一共七十多位,出了府衙向着城门方向扑去。   守城的军兵一见到是抚台大人手下的差官,他们哪里敢上前阻拦?于是飞快地打开城门,将这位贾总巡放了出去。   他们这支队伍一出城门,随即就向着南门长江边燕子矶的方向绝尘而去!   贾总巡已经打定了主意,他把刚才跟沈渊那番信誓旦旦的话,当成了放屁一样。至于赵宏图大人在京城里是不是会很有面子……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现在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把侦破这件案子的荣誉,完完全全变成自己一个人的功劳!   至于那个沈渊,我管他去死!   只要能把火枪拿到手,我就不是一个倒霉的小人物,而是一个有能力做好差事的能员!   所以贾总巡一边向着长江边燕子矶的方向飞奔,一边心里还在欣喜若狂地算计着。   一支火枪的重量是十二斤,自己这次带出去的是七十个人……这样的话每人只要背六七支,大概是七八十斤的分量就行,人手正好够他把那些火枪全数运回扬州。   至于明天早上,等那个混蛋沈渊酒醒了之后,他赶到府衙那里看到满地的火枪,已经被我送到了赵宏图大人的面前。他那时脸上的表情,不知该有多精彩?   想到这里的时候,贾总巡的心中那股欢喜之意,都要把他给炸开了!   ……   贾总巡带着人狂奔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还是赶到了长江边,在那里他找到了一片黑沉沉的礁石滩。   这就是燕子矶!   此时暗夜中的天空月光暗淡,星辉朦胧。   长江边上的这片江滩,大概有十来丈宽。在燕子矶江滩的南面,便是月下波光粼粼的长江,正滚滚东流。而在江滩北面不远处,就是一片黑沉沉的树林。   贾总巡跑得汗流浃背,被江滩上的冷风一吹,倒是更加振奋了几分。   他把手一挥,向着随行而来的差官大声道:“在燕子矶附近给我用心寻找,大概有十来口比棺材略小一圈的箱子埋在这附近,把它给我找出来!”   随着他的命令,这些差官捕快提着火把走上了燕子矶,在那片礁石的下边转圈地寻找可能埋藏火枪的地点。没过多久,就有一位差官发出了一声惊叫。他在江滩上找到了一处地方,土石甚为松软,显然是刚刚被人挖开过不久!   贾总巡欣喜若狂,连忙过去挑着灯笼仔细观看。他见那里地势平整土壤疏松,就知道火枪一定是埋在这儿的了,于是他赶忙让人顺着这块地面往下挖。   结果还没能挖两铁锹那么深,贾总巡就听到了铁锹扣打木箱的声音……找到了!   ……   贾总巡冲上去跪在地上,亲手扒开了泥土,向下看了一眼。就在地面不到一尺深的土壤下,露出了一个结实厚重的木箱。   “就是它没错!”贾总巡猛地站了起来,随即就觉得头脑一阵眩晕!   “这就是有福的不用忙,没福的跑断肠!”   贾总巡抬起自己手,一指土里的箱子,大声说道:“把它给我扒开,把里边的火枪给我抬出来!”   “到了最后扬眉吐气的,终究还是我贾能!哈哈哈!”   在这一刻,贾总巡心里边儿这个痛快,真是难以形容!   ……   此时他身边的差人蜂拥上前,各自用铁锨拼命挖掘下面的箱子。可就在这一刻,突然间就听“呼”的一声!   就在贾总巡的面前,瞬间亮起了一片炫目之极的火光!   这一下把贾总巡吓得魂飞魄散,他转过头一看,就见自己身边一丈多远之外,一个打着火把的捕快,浑身上下都燃烧着烈焰!   在刹那间,他已经被烈火吞噬成了一个火人!   在这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贾总巡的心里猛地想起了蜀冈那一夜。   野外荒郊、暗夜之中、冲天烈火、还有一个被烧得大声惨叫的活人!   贾总巡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凉的大手猛然死间死地攥住了!   为什么他身边的人,突然间就着火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贾总巡和身边的差官捕快一起惊呼,向着黑暗中的四面八方看去之际……猛然间,又是一位捕快,浑身上下燃起了烈火!   这个人倒是机灵,他的身体一着火之后,随即就一边惨叫着一边毫不犹豫地转身跳上了燕子矶,然后一头扎进了长江之中。   可是当他身上的火焰被江水浇灭之后,这家伙从水里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却依然是一声连一声地惨叫不休。   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烧了个精光,周身皮肤呈现出了一片渗人的血红色,全身上下,全都是被烧伤形成的水泡和焦糊。   就这一小会儿功夫,他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了! 第278章 螳螂捕蝉月下逢、长江一线、任我横行   而这时的贾总巡,却在刚才那第二个火人突然出现的时候,发现了他们突然燃烧的原因。   原来那是黑暗中扔过来一个装满火油的瓶子,居然奇准无比,击中了捕快手中的火把。   之后火油飞溅,洒满了那位捕快的全身,这些火油又被火把上的火苗点燃了!   贾总巡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噌”地一声跳上了燕子矶,远离了那些火把。   然后他大声喊道:“把火把扔了!扔远点儿!”   在他的大吼声中,数十支火把在空中嗖嗖地飞舞,所有的捕快都把火把向着前方的黑暗处扔了出去。   此时在空中向下望去,这七十多名捕快全都聚拢在燕子矶的周围,而他们扔出去的火把已经围绕着江滩,形成了一个正在燃烧的醒目半圆。   在这一刻,站在燕子矶石头上的贾总巡,忽然大叫了一声!   在他们前方火把的照耀下,正有一群身穿黑衣的人手持寒光闪闪的利刃,向着燕子矶的方向缓缓而行,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这些黑衣人数量不多,却是气势沉稳,他们就像散开的狼群,虎视眈眈地向着中间缓缓逼近。   眼看着他们越过了火把组成的火圈,在黑色蒙面巾遮盖的脸上,一双双毫无表情的双眼和寒光闪烁的兵刃,在火光的映射下闪动着冷厉光芒。   对面虽然看来只有三十多个人,但是看见他们的气势,贾总巡就知道自己完了!   这些人队形严整,动作敏捷,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而自己这边却是一群只会对老百姓发威的捕快!   随着这些人扑过来,贾总巡已经吓得手脚冰凉,在他的身前已经有的捕快拿起了铁锹或是铁尺铁链,想要上前接战。有却的是犹犹豫豫地后退,更有不少捕快已经退到了齐膝深的江水之中。   战斗猛然间爆发开来。   站在燕子矶上的贾总巡清晰地看到在刀光的闪动下,捕快这边的队伍就像是无力抵抗的竹笋一样被纷纷砍倒,几乎无法对这些虎狼之军形成任何威胁!   此时他的手下有的发出了临死前的惨叫声,有的则是绝望而惊慌地四处乱窜,更有好几个觉得自己水性不错的,纵身跳入了长江之中。   七十多个捕快,眨眼之间就在他面前消耗殆尽。贾总巡看着饿狼一般向他逼近而来的黑衣人,还有在他脚下那一个个沉重的木箱……在他的心里猛然想起了一个词!   火中取栗!   “沈渊!”这时的贾总巡,猛然向着天空满怀悲愤地大喊起来!   “这跟你说的不一样!你这奸贼啊!”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之前沈渊在花船上对他信誓旦旦地表示交好,醉态可掬地泄露了埋藏火枪的地点,还有跟他平分功劳的那番话,全都是假的!   自己居然又一次被他利用,成了他用来探路的那根棍子!   ……   贾总巡最终还是没能下决心跳进长江,他知道自己的那点儿水性,在黑暗的江水里绝对活不下去。   当他被砍倒在燕子矶上以后,附近除了被江风吹得呼呼作响的火苗,已经没有了丝毫动静。   周围陷入了一瞬间的沉寂,就见黑衣人中为首的一人轻轻挥手,他的手下就拿起了捕快们丢下的铁锹,将江滩上那些箱子逐一挖掘出来。   眼看着十来个箱子全都露出了箱盖,接下来这些火枪就将重新回到自己的手里。此时那位首领阴狠的双眼中,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正在这时,他却看到远处有一个火把正在如流星一般飞来!   “首领!”这一刻他忽然眉头一皱,却见跑到自己面前的,正是他一个兄弟。   只见这个人手持着火把,一边弯腰喘气一边大声向这位首领说道:“咱们的后路被抄了!”   “江边上茶棚里的两位兄弟被人用暗器当场击杀,有一伙人划船渡江,占了咱们恶虎滩水寨……咱们回不去了!”   “什么?”听见这位兄弟的话,那位首领眼中的神色猛然凌厉了起来!   他霎时间就觉得有如芒刺在背,一股中了圈套的不祥之感,紧紧抓住了他的心!   “不要再挖了!”这时,只听首领一声大喝,制止住了他手下人的行动,随即他大声喊道:   “箱子打开,火枪上弹,点燃火绳,准备接敌!”   “是!”他手下的兄弟随即大声应答,然后他们飞快地撬开了箱盖,揭开了里面的油布……就在这时,好几个黑衣蒙面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当他们的首领来到埋藏着箱子的土坑边上时,他一眼就看到那箱子里,装的全是拳头大小,一箱箱的鹅卵石!   “什么?”此时这个黑衣首领血往上撞,他暴怒地一刀砍在那些石头上,钢刀和石头碰撞出了一片火花!   “是不是在找火枪?”就在这时候,忽然远处有个声音笑着说道。   当首领惊愕地抬起头,才发现远处就如星河一般,成片的火把正在不断的点燃!   ……   这些火把距离他们有二十丈远,就在他的眼前被点亮的越来越多,眼看着就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硕大的包围圈。   此时正有一个年轻人举着火把,缓缓地向着这边走来。   “问你话呢!是、不、是、在、找、火、枪!”   只见这个年轻人一笑,露出了满口的白牙,在火光下闪烁着光芒,犹如利刃一般!   “火枪在这儿呢……”此时的年轻人指了指他身侧两翼,向前缓缓包抄的手下。   这些人全都穿着捕快公服,在他们的手上无一例外都端着一只黑沉沉的火枪。卡在机头上的火绳发出的莹莹火光,在黑夜中就像流萤一般,向着中间的燕子矶慢慢逼近!   “沈渊……沈渊!真的是你!”   这时的黑衣首领,见到端着火枪向前围拢过来的捕快,足足有一百五十人上下,他立刻就知道,这次自己这三十多人皆难幸免!   此时他手里提着钢刀,冷冷地向着沈渊说道:“没想到真的是你!” 第279章 一身成炭死复生、月夜长风、又见七星   “我也没想到是你,”沈渊也冷静地向着这位黑衣首领说道:“你居然能死而复生……林虎校尉!”   只见沈渊的话声刚落,那位黑衣人首领随即就把脸上的蒙面巾扯了下来。   面巾下的那张脸方方正正,带着尖锐而犀利的棱角,正是之前原本应该死于军营的校尉林虎!   “你怎么知道是我?”林虎冷冷地向着沈渊问道。   “你那些把戏也,就能瞒过那个姓贾的笨蛋罢了,还真的以为能骗过我不成?”沈渊手中火把被江风吹得呼呼作响,烈风掀起了他的袍袖,而他的身躯却是岿然不动。   “你故弄玄虚,在营地里弄了个七星大阵,其实不过是为了让你和自己的三十多个官军兄弟诈死而已……”   “所以你把原本恶虎滩上的水匪抓住以后,绑了三十多个过来,就烧死在那些火堆里,是不是这样?”   沈渊看了看两翼越来越近的包围圈,冷冷地向着林虎说道:   “那些被杀死的七十多个官军全都是背后中箭,那是你手下的这三十个兄弟,在那些官军身后突施暗算,手持着半截羽箭刺进去的!”   “这些中箭的官军尸体,居然没有一个胳膊腿上有箭伤的,羽箭射入的角度也是由下至上,而不是平行插入背后。”   “那些死去的官军都是你手下袍泽,都是军中的战士!你个丧心病狂的鸟人,露出了这么多破绽,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只听沈渊的声音厚重而威猛,就像一头雄狮发出的怒吼!“你杀了人之后就把火枪藏在坟地里,然后带着手下化妆成普通百姓,一路穿过了扬州城,躲进了恶虎滩水寨。”   “就在大前天晚上,又有一波你的同伙把那些火枪挖出来,藏在了空空如也的清风岛上……哼!”   沈渊冷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今天晚上,那个被你砍死的贾总性能,来这里挖掘火枪的时候,你一定会全速赶来把他干掉,然后再一次夺回火枪……你也不想想!”   “在这种情况下,我还会把枪埋在燕子矶滩头?等你拿到了火枪以后,再跟我对着干?”   “原来都是你这个小东西的奸计……”此时的林虎,听得咬牙切齿!   林虎折腾了半夜,火枪却根本不在箱子里。可是那些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火枪,现在却在那帮捕快的手上!   这时的林虎满腔愤恨,暴怒无比,这一刻他的肺都要气炸了!   沉默了片刻,林虎强自压抑住了心头的怒火,随后他口中喃喃地念诵道:   “月夜长风……烈焰七星!”   “呜”的一声!   就在他话音出口的一瞬间,三十多个彪悍轻捷的黑衣人忽然同时暴起!   他们就像是一团突然炸开的黑云,顷刻间向着四面八方突击而去。   在这一刹那,一百多支火枪同时爆开的枪焰与烟雾,霎时笼罩了这片江滩!   ……   刚才林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是蜀冈火枪案的当晚,自己兄弟同时动手的信号。   当他们开始行动的刹那间,沈渊身后的一个人也随即沉声发令,让在场的所有捕快同时开火!   即便这些捕快没有多少发射火枪的经验,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甚至还不到十米远。   而且一百五十支火枪,轰击挤在一起的三十个人,在这样的弹雨下想要生存下来,那又怎么可能?   一轮齐射过后,这三十多个悍勇之极、反叛官府、杀害自己袍泽兄弟的火枪营士兵,全都满身枪洞地倒在了沙滩上。   只有林虎,在沈渊的命令下,所有开枪的捕快全都避开了林虎的方位,他的身上却是一枪未中。   不过他的两侧膝盖同时被暗器击中,膝盖骨刹时被打断,林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时沈渊的身后慢慢走出了两个人,其中一位姑娘秀丽的脸庞,被江风吹出了一片动人的嫣红,正是苏小棠。   而另一个则是刚刚下令开枪的那个人,他的胸前三缕长须随风飘荡,双眼映照着江边的烈火,正发出清澈的亮光……正是沈渊的老爹沈玉亭!   “四百五十支火枪全数缴回,蜀冈火枪案的凶犯被尽数击杀……您看我就说您要升官了吧!”   这时的沈渊笑着向沈玉亭说了一句,而他老爹的脸上,也露出了喜悦之色。   沈玉亭的喜悦,倒不是因为他立下了多大的功劳,而是他的儿子居然瞒着他破了这么骇人听闻的一件案子,还在最后时刻,把功劳全都算在了他的头上!   “我这儿子,真是太懂事儿了!”   此时的沈玉亭看到所有的凶徒全部伏法,而自己带来的一百五十名捕快居然毫发无伤,他心中自然是万分欣慰。   这时的沈渊正在苏小棠姑娘的护卫下,向着林虎走去。而林虎则是正从地上艰难地翻过身来,他手里的钢刀,随即就被苏小棠一脚踢到了一边。   “就凭你这三十个人,是没办法把那么多火枪运到清风岛上的。”沈渊冷冷地向着林虎问道:“你的同伙在哪儿?你为什么要抢夺这么多火枪,叛逃军营?”   “还有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全都给我说出来,我留你一条活命!”   “活命?哈哈哈哈……”忽然间林虎放声大笑起来!   只见他的嘴角和鼻孔当中,正在不断地向外喷涌着黑血。原来他在被暗器射中之后,就已经吞服了毒药!   “又特么来这一套!你大爷的这到底是谁?”沈渊皱着眉摇了摇头,此刻林虎的样子和那个服毒而死的胡四,简直是一模一样!   “你不会知道的……”这时的林虎毒性发作,已经是弥留之际,他张开了满是污血的嘴,向沈渊放肆地笑着说道:   “你根本不会知道,你惹上了谁……小东西,我保证就算你死的时候,也是个糊涂鬼!”   “去你大爷的!”   沈渊狠狠地一脚抽射,正中林虎的两腿之间。他这一脚用力刚猛,在场的众人全都听到了一声惨烈的“咔嚓”声! 第280章 为谁血染一江红、一死而已、冥顽不灵   “谁他妈稀罕?你们那点破事儿,你以为我查不出来?”沈渊大声向着林虎说道:“带着你的秘密死去吧!下辈子投生转世,我特么让你变个骡子!”   这时的林龙虎捂着自己的裤裆,连声惨叫呼嚎,最终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这家伙到底还是死了!   “造反就造反,叛变就叛变,你不该背后下手杀害自己的兄弟!”沈渊不屑地看着林虎的尸体说道:“让你死得这么痛快,便宜你了!”这一刻沈渊身后的老爹沈玉亭,看着这满江滩献血淋漓的尸体,却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自己的儿子越来越让人震惊,他静心读书的样子,他谋算如神的布置,他对待家人的温暖,还有此刻的凶狠毒辣,居然离奇地汇聚在这一个人的身上!   这小子的样子,还真是越来越让人胆战心惊啊!   而这时,在江滩远处的安全地点,那位崇王世子朱常津也在看着那片火光忽明忽暗的杀人场。   “杀伐决断下手凌厉,惩恶除奸毫不手软,这才是男儿所为!”   朱常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批杀人的场面,此刻他的心中不但没有丝毫恐惧,反而觉得自己每一丝魂魄,都在兴奋地颤动着!   ……   江边的战斗已经结束,接下来的事,自然是由沈玉亭县丞带着捕快班子打扫战场。   在这场战斗中,发挥作用的人可是着实不少!   首先就是正在攥着拳头发狠的朱常津世子,沈玉亭手下那些捕快原本摸都没摸过火枪,还是今天朱常津发动了王府的势力,把这些捕快带到军营里,用空枪练习了整整一天。   沈玉亭的手下原本并没有这么多人手,整个江都县的三班衙役加在一块儿也不到六十人,剩下的那些其实都是跟石勇捕头借来的。   所以石捕头算是又破了一个记录,这次的案件从头到尾他都没出过面,居然也分了一份功劳,你说厉害不厉害?   至于今天白天,当沈渊猜出了那些匪徒藏匿火枪的地方就是在清风岛上之后,他是派了吴六狗找来了桩会的兄弟们,由赵原亲自操船到了岛上。   依仗着吴六狗灵敏的嗅觉,清风岛上埋藏火枪的地点根本瞒不过他,所以他们挖出了火枪之后,随即就把装火枪的箱子拉到了燕子矶。   在这里他们把箱子装上石头,埋进了地底,然后沈渊才在当天晚上,在瘦西湖将这条情报喂给了贾总巡贾能。   除此之外,拔掉江边草棚茶亭的是苏小棠和秦玉虎两位高手,至于茶棚中的那个烧火的老头卢旺达,他的名字果然没起错。   整个恶虎滩山寨新旧两代水匪,都被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这老头还真是又兴旺又发达!   接下来沈渊向老爹又嘱咐了一番,好让沈玉亭在向巡抚大人报功的时候,能把瞎话编圆了。   今天的事,显然是那个倒霉蛋儿贾总群得到了火枪的消息,随即带领苏州来的捕快班子,直扑匪徒所在的燕子矶而来。   而沈渊则是知道那些匪徒异常凶悍,担心贾总巡势单力孤,于是紧急找到了自己的老爹,集结人手跟着贾总巡后面冲到了燕子矶。   然后贾总巡浴血奋战,终于不敌水匪。沈渊和沈玉亭也赶到了案发现场,一场血战歼灭了所有的反贼……基本上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沈渊这番说辞编得天衣无缝,最妙的是贾总巡已经死了,他是怎么得到了水匪消息,那真是谁都不知道,所以自然不用咱们沈大少爷去瞎编。   至于贾总巡手下那些跳水逃生的捕快,如果他们这里边有水性好的还能游上岸,自然可以作为沈渊这套说辞的旁证。   贾总巡带着不多的人手,就敢出城跟匪徒硬拼,这件事儿沈渊基本上都不用和赵宏图大人解释。就贾总巡那个看见功劳不要命的德行,抚台大人赵宏图还能不知道?   所以匪徒全部被歼灭,四百五十支火枪也被沈渊沈玉亭父子找了回来。这件案子应该就会按照沈渊提供的解释,就此具结了。   ……   离开现场以后,沈渊上了马车,马车随即便向着扬州城的方向返回。   沈渊一抬头,就看到车里几个人在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刚才为了安全起见,沈渊把龙小羽蓝姑娘和朱常津留在了车厢里,让马车在远处等着,他们离得太远没听见说话声,现在还都糊涂着呢。   沈渊笑了笑,当着众人的面儿,把这件案子的前后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林虎那家伙,在军营里拉拢了三十个官军兄弟,准备拿着枪反叛出去。   他们或许是为了不愿拖累家人,或许是想要在官府面前彻底消失,所以才做了七星火堆那样一个局。   在案发那天晚上,燃烧的火堆吸引了军营中所有火枪兵的注意力。而突然出现的那个黑衣人,更是让营中的士兵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然后,那个黑衣人突然发出了信号。   就在那一刻,早有准备的林虎手下三十多个人,用暗藏起来的半截羽箭,在背后刺杀在场那些官兵。   然后他们将准备好的清风寨水匪三十多个人塞进了火堆里,乔装成林虎他们这些军人的尸体。   所以这个军营惨案,实际上就是林虎弄出的一个偷天换日的障眼法。他们就用这个方法,在众人眼前彻底消失了。   在这之后,就是沈渊接连探查这次案件的过程。   其中两次关键的转折,第一次就是秦玉虎在花柳病张青那里,查到了恶虎滩这边异常的状况。   而第二次最为关键的转折,就是沈渊有如神来之笔,猜出了贼人藏匿火枪的地点,就在长江上的清风岛!   ……   当沈渊讲完之后,大家的心情却并没有放松下来。在场的这些人又不傻,他们当然知道这件案子里,还有很多无法解释的谜团。   这些事就像山一样压在大家的心上,让人难以心安。 第281章 眉如春山入丹青、软语柔情、醉唤卿卿   就像是沈渊在林虎临死之前向他问的那样,到底是谁把坟地里的大批火枪,运送到了清风岛上?   林虎他们为什么需要这样一大批火器?最关键的是,林虎怎么会正好在今天晚上,在燕子矶堵住了贾总巡?   这个问题沈渊肯定知道,因为就是他设下了这个圈套,准确地抓到了林虎一伙悍匪。   可是沈渊却是笑而不答,他竟然打算继续卖这个关子,闷得大家咬牙切齿,心里暗暗着急!   ……   到了第二天,巡抚赵宏图大人得到了消息,把他给惊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好消息是蜀冈火枪案告破,所有匪徒全部被击杀,那四百五十把火枪如今正安然无恙的地躺在他府衙大院里。   而坏消息是,这次他从苏州带来的捕快差役班子,连同那位贾总巡全都英勇战死了!   还有就是在这个案件中,除了沈渊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还突然冒出了一个大功臣沈玉亭。   赵宏图大人看过了匪徒的尸体还有那些火枪之后,他一回到自己的书房中,便将那个死鬼贾总巡好一通破口大骂!   眼下的情况,他还看不明白吗?肯定是那个贾总巡贪功心切,一找到线索就带着自己的七十来个人出城,跟那些恶虎滩水匪硬拼去了!   他就不能再等等吗?他就不能再多带个百八十人去?这明明应该是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却被这个姓贾的弄得损兵折将!   好在那个沈渊及时赶到,不然要是被水匪带走了火枪,又干掉了巡抚大人手下所有的捕快。那他赵宏图面临的情况,肯定比案子没破还要严峻万分!   到那时一下死了七十多个捕快,案子还没破,这种破事你让他怎么往奏折上写?   幸好还有沈渊父子俩,真是让他赵宏图绝处逢生!   赵巡抚越想越觉得,昨天晚上的情况真是险象环生!眼下的结果虽然是惨烈无比,但是好歹案子是破了,这样的结果他还是还可以接受的!   就在赵宏图暗自庆幸不已的时候,另一伙人却正在撤离江心上的恶虎滩水寨。   他们临走前把水寨里面值钱的家伙和银两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放了一把火,把水寨烧了个精光。   这些人的任务是负责切断恶虎滩水匪的退路,当赵原用沈渊的简易版望远镜在江岸上看到水匪船只离岸的灯火之后,随即就给这支队伍发去了信号,然后他们就冲上了恶虎滩。   这次他们缴获的东西价值两千多两银子,这是沈渊付给他们的报酬,这伙儿人就是打行那“无冤无仇”两姐妹。   这小姐俩认钱不认人,沈渊派了赵原过去,轻松地就把这事儿给办了。如今这两姐妹获得了丰厚的报酬,正在喜滋滋地往家里赶。   这件耸人听闻的火枪案看似尘埃落定,可与此同时不知道有明里暗里,有多少人正为它苦苦思索,终夜难眠!   ……   瘦西湖的花船上,昨夜辛苦劳累的姑娘们,直到过了午时才晨起梳妆。   这些女孩们一夜好睡之后,她们宽松的衣服,蓬乱的头发,还有慵懒自然的年轻玉体,其实才是这一天之中最为动人的时刻。   对于真正懂得生活的男人来说,除了这些姑娘们浓妆重彩,衣衫华丽的出现在客人面前时,她们其它任何时刻的状态都是真实而可爱的。   反倒她们带上面具时,才是最暗淡的那一刻。   姑娘们在后舱里打闹嬉笑的声音隐隐传来,孟晓妆班主已经是妆容整肃,坐在了桌案前。   早餐刚刚被端过来,碧绿的青粳米粥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几碟鲜嫩的酱菜更是让人食指大动。   粥还有点热,孟晓妆笔下的字,也还有一句未能写完。   一笔簪花小楷在纸上轻盈地跳动,专心书写的孟晓妆适意而宁静。等到这位美人班主写完了这张诗签,然后就放下笔拿起来仔细的审视琢磨。   “人道偏宜歌舞,天教只入丹青。喧天画鼓要她听,把著花枝不应。”   “何处娇魂瘦影,向来软语柔情,有时醉里唤卿卿……”   “卿本佳人,奈何……哈哈!”正当孟晓妆念诵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在她的窗外,有一个男子的声音笑着接出了最后一句。   孟晓妆吃了一惊,她回头一看,就见身后的船舱窗外正有一个人两肘拄在窗台上,笑嘻嘻地看着她。   此人居然就是沈渊那小子,在他身后的湖面上还有一艘小船,看来他是趁着满船的姑娘都在早起梳妆,悄悄地跳了上来。沈渊看起来笑容满面,精神不错,他压根儿就没走舱门,一片腿儿就顺着窗户进了孟晓妆班主的船舱。   然后他指了指桌案上的那份早餐……其实应该是午饭了,挑了挑他那双剑眉。   孟晓妆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头,于是沈渊毫不客气的端起粥就喝。   就着清爽温热的米粥,沈渊把酱菜咬得咯吱咯吱直响,真是让听见的的人都食指大动。   “听你吃东西,就跟马吃草料似的!”孟晓妆似笑非笑地说道:“沈公子怎么就好好的,饿成了这副模样?”   “昨天晚上忙了半夜,把案子给破了,”这时的沈渊把空空如也的粥碗放在桌上,一脸满足地说道:   “然后我回家补了一觉,到您这儿才发现饿抽抽儿了……对了,那张诗签能送我不?”   “你还有脸说?”孟晓妆姑娘没好气地把那张诗签往沈渊怀里一扔,带着几分笑意皱着秀眉说道:“辛稼轩好好的一首词,被你糟蹋成这样!”   “也不算糟蹋,我最后这一问,不是正好应景儿?”沈渊把身体往椅子背上一靠,举起这张诗签,仔细地打量着孟班主秀丽的笔体道。   “你这大煞风景的小子!”孟晓妆闻言,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   刚才孟晓妆抄录的那首词,是诗人辛弃疾的词,是为了悼念自己的亡妻所作。从这首词中的内容可以看出,这位大诗人正在对着亡妻的画像,思念自己再也不能相见的爱人。 第282章 玉人唇间霜雪明、一丸如玉、险象环生   所以“人道偏宜歌舞,天教只入丹青。喧天画鼓要她听,把著花枝不应。”这四句真是相思刻骨,让人见之动容!   至于孟晓妆班主没有念出来的那最后一句,原本应该是:“却被傍人笑问”。   这里说的是诗人辛弃疾,在最后呼唤妻子的名字,却给旁边不解内情的人笑着问他在说什么……正好应了沈渊刚才在傍边笑着提问那一问。   所以这小子最后接出来的一句,虽然不是原文,却也和这首词的风韵珠连璧合。   只不过沈渊这一问,却有点毛病在里头。沈渊所说的“卿本佳人”,下边谁都知道说得是啥……   “奈何做贼”!   ……   这两人笑了一阵,孟晓妆在桌案上支起自己的玉手,两行编贝一般的牙齿咬着指甲,她的样子美韵天成,却又带着一股小女孩儿的娇俏。   打量了沈渊好一阵之后,孟晓妆笑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昨天晚上你把局设在了我的花船上,火枪埋在燕子矶那句话,你这小贼不但装醉把它告诉了那个姓贾的草包,也故意让我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林虎死了吧?”   “死了,”沈渊把身子整个摊在椅子上,他后脑勺搁在椅背上,闭目仰天悠闲地说道:“还有他那帮手下,全都死了!”   ……   到了现在,终于还是有一个谜团被解开了。   原来昨天晚上林虎夜上燕子矶,居然是这位美艳动人的花舫班主孟晓妆,泄露的消息!   此时沈渊的声音,在这小小的船舱里荡漾开来,他唇齿之间的轻言细语,就像是恋人间的低语倾诉。   可是在孟晓妆的耳中听来,却是一字一句,犹如惊雷!   “你第一次卖给我的消息,就是芦花寨和清风寨两伙水匪。经过我的调查,他们那两个寨子根本就和火枪案毫不相关,那时我就对你产生了怀疑。”   “到后来我从一个叫卢旺达的老头那里打听到,恶虎滩那伙真正的水匪,在一个多月之前就已经被人换掉,从此销声匿迹了。可是你却没跟我说起过这件事,这就更加重了我的怀疑!”   “昨天晚上,我有意的把局设在这里,让你听见了燕子矶那句话。其实我就是想试探一下您这位孟班主,到底是不是和林虎他们一伙的。”   “就算是我猜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让那个姓贾的半夜去挖开十几箱的石头,白跑一趟罢了。”   “但是当林虎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个消息,只能是由您这位花船班主,泄露给了林虎!”   “可是我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你在布局!你这小子装醉装得,就跟真的一样!”孟晓妆闻言,脸上不由带出了几分羞怒。   她一双妙目在桌案上扫了一番,却没能发现有什么东西能扔过去,打那个沈渊一记……她眼前除了砚台就是笔洗,都是沉重得很。   这时的孟晓妆看了看闭目仰天的沈渊,叹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脖子就露在我面前,我随时可以一刀割开它,把你弄死在这里?”   “我知道,”沈渊仍旧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你还这么大胆?”这时的孟晓妆,明显是生气了!   “我不敢睁眼,我怕我离得你太近了……”沈渊无奈地说道:“你一感觉到压力,就会像林虎和胡四一样,把那种哇哇吐黑血的毒药吃下去!”   “你刚才假装咬指甲,已经把药丸含在嘴里了,当我没看见是不?”   “喏!”孟晓妆朱唇微启,在她的上下两排牙齿之间,正咬着一颗洁白如雪的蜡丸!   她把这颗蜡丸亮给沈渊看了一下,然后又把它含到了嘴里。   这次沈渊终于睁开了眼睛,他也看到了那个东西。   之后沈渊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可以把它吐出来了……我今天来的时候,就没打算活捉你,逼问你心里的那些秘密,更没有把你活活儿逼死的意思。”   “听你这么说,沈公子您打算饶了我?”孟晓妆猛地一愣,一惊之下,姑娘差点把那颗蜡丸整个吞下去!   “那还用说?”沈渊把椅子拿开一点儿,端起茶壶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他看了孟晓妆一眼,随即摇了摇头道:   “你还是别喝了,万一冲下去咋办?我最讨厌看人呕吐了,就算是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不行!”   “这世上,谁不讨厌看人呕吐?”孟晓妆没好气地问道:“你少罗嗦!你打算拿我怎么办呢?”   “怎么办?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呗。”这时的沈渊摇了摇头,一边端着茶盏喝茶一边说道:“毕竟在上次那些女孩的案子里,孟班主你还帮过我一回。”   “我没帮过你!”孟晓妆神情略显激动,沈渊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真是担心她嘴里那颗毒药蜡丸,被她不小心咬破了!   “你别激动,别激动!”面对这个美艳绝伦,却又是一点儿不怕死的孟晓妆姑娘,沈渊真是没招儿没招儿的了!   就见他摆了摆手道:“我在查妞妞失踪那件案子的时候,你在任何时间里,都可以把我正在查案的事通知那个胡四……胡四跟林虎是一伙的,这个我没说错吧?”   “没错!”孟晓妆点了点头,一双美目闪动着说道:“当时我没把你的事泄露给他,是因为……”   “……因为你可怜那些被抢来的孩子。”沈渊一开口,就把她的下半句话说了出来。   之后他认真地向着孟晓妆说道:“就是因为你那时的一念之仁,才让胡四不知道我正在渐渐接近他。也正因为你的守口如瓶,我才能把我兄弟的女儿救回来。”   “就为了这件事,你就不该死!”   “那是因为当年,我也是那样的孩子啊……”这时的孟晓妆眼圈有些发红,她微微哽咽了一下说道:   “我也是妞妞那样被人拐来的,后来我又被人训练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再多的事,请恕奴家不能多说了。” 第283章 佳人小舟泣无声、心存慈悲、魔手无情   “没关系没关系!”沈渊听了之后,连忙摆手说道:“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就当你通知林虎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也压根儿不知道你孟班主到底是什么人,这样行不行?”   “回头等我再需要情报的时候,我还来找你……我花钱!花钱买还不行吗?”   当沈渊说到一半儿,看到孟晓妆又要瞪眼睛,他连忙表示自己会一手钱一手货,买卖绝对公平。   “……没问题,”孟晓妆想了想之后说道:“没想到沈公子,居然真的肯饶我一条性命!”   “你需要什么情报,只要跟我们的事无关,我一定知无不言!”   “多谢多谢,那我走了!”沈渊听到孟晓妆给了他满意的答复,赶紧忙不迭地起身告辞。   临走时,他还指着空空如也的粥碗,向孟晓妆说道:“吃早餐之前别忘了把那玩意儿吐出来,这粥不错,比那些酒席好吃!”   ……   沈渊这家伙,就像闯入深闺中的浪子,来得快去得也快。   孟晓妆看着他乘坐的小船渐渐远去,吐出了口中那个白色的蜡丸,然后姑娘忽然扑倒在桌案上,哽咽着哭泣了起来。   刚才的这一小会儿,她在生死之间转了无数个来回,可是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得到了这样一个结局!   “我一共就送出了两条消息,第一条芦花寨清风岛,就让他怀疑上了我。第二条是燕子矶埋藏着火枪,又被他把我一把就抓住了!   这是什么人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奸猾的家伙?”   可是因为自己在妞妞那件事上的一念之慈,那小子不但饶过了她的性命。而且他跟自己说话的时候简直是胆战心惊,那副生怕自己当场死掉的样子,真是狼狈得十分可爱!   她没想到,两人身为敌对的双方,在揭破了身份之后,居然还能这样各自安然离去。   他们原本应该势同水火,却居然达成了这般奇异的默契关系,甚至让她芳心中觉得,这小子是个可以依靠的同盟!   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般行事奇异的男子,他杀伐果断狠辣无情,甚至为了一个手下的女儿,惹上了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   他杀掉那个人贩子胡四一伙,全歼林虎一群匪帮,下手狠辣之极!可是他的心,却温暖而柔软,就像是那碗刚刚被他吃掉的米粥……   “沈渊!沈渊!”绝处逢生的惊喜,被人猜透身份的挫败,被当场抓住的屈辱,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这些情绪在姑娘的芳心里交汇奔流,翻涌不休   孟晓妆姑娘伏在案上,一张颠倒众生的俏脸深埋在臂弯里,她一边念着那个名字,一边珠泪滚滚,泣不成声!   ……   “好家伙,那个破药丸子,吓得少爷我血都凉了!”   当沈渊跳上瘦西湖岸边时,他的心里依然还是忍不住直颤。   孟晓妆这个姑娘,手里可不仅仅掌握着一艘花船而已,她的情报脉络甚至可以伸展到整个瘦西湖。   上至官府富商,下至三教九流,他想要任何消息,都可以到孟晓妆那里去想办法。   身为后世成功者的沈渊,当然知道这样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络,代表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更何况那个女孩子还算是有良心的,最起码妞妞现在安然无恙就是拜她所赐。沈渊一向欣赏这样心存善念的人。孟晓妆今天要是服毒死了,未免会让他心中不安。   更何况军营中士兵被杀,妞妞那些女孩儿被拐卖,只怕跟孟晓妆的关系也不大。这姑娘看起来只是一个负责情报网络的头领而已。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孟姑娘她现在既没有收服,也完全谈不到策反。   接下来沈渊要对上别的敌人也就罢了,如果还是胡四林虎他们那一伙,在这个瘦西湖情报网上,他可是完全借不到一丝力气!   好在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从完全敌对变成了接近中立。自己饶了她一命,这个孟晓妆再怎么也不至于朝自己下毒手,这一点沈渊是可以确定的。   哪怕是敌人,只要沈渊知道他的底线、可以预料他的行动,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反而是那些神经兮兮、思路难测的家伙,就算是在自己的一伙人里,也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因素。   像沈渊这样的人,一向喜欢把所有事态都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所以可控的东西,对他而言就不算什么危险。   更何况那姑娘,还漂亮的让人心惊肉跳!   沈渊思来想去,终于又找到了一条饶过孟晓妆的理由,他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心情愉快的回家去了。   ……   在这之后,蜀冈火枪案的事件开始慢慢发酵,沈渊这次东奔西走,终于算是没白忙。   首先就是他老爹沈玉亭,这位代理县令在破案时立下了大功,全歼水匪缴获火枪,拿出来绝对是响当当的战绩。   巡抚赵宏图把侦破案件的过程报上去之后,对于沈玉亭的奖赏也飞快地批示了下来。   毕竟东南财赋之地,扬州富甲天下,那四百五十支火枪要是找不回来会闹出多大的乱子,皇帝和朝臣的心里能没点B数?   所以沈玉亭被赏了四百两银子,一跃晋升为七品县令,这下他可就是个正牌子的官员了。   在大明朝的县令和县丞不同,作为县丞干到死,也就是在这江都县里扑腾罢了。若是不立下什么大功,绝没有升迁的可能。   可是只要当上县令,那么三年之后磨堪考核,得了“上上”的评语,这官职就可以一路升上去。   沈玉亭今年三十七岁,不但政务娴熟,而且正是当打之年,更何况他还有沈渊这个妖孽儿子在身后辅佐。想必他今后的官路仕途,绝不仅仅是个小小的县令而已。   这一下沈玉亭一脚迈入了官场,弄得整个沈家都是喜气洋洋。当然全家人的心里都清清楚楚,沈玉亭这个县令的职位,完全是他的儿子沈渊硬给他托上去的!   除此之外,巡抚大人赵宏图破案有功,也得到了朝廷的勉励。 第284章 世间圣手岂无声、雀起淮扬、传我英名   毕竟这件案子从案发到侦破,一共都没用上十天的时间,足以见得赵宏图的领导能力非同凡响,因此朝堂对他很满意,赵巡抚因此对沈渊也是心存感激。   除此之外,沈渊帮助巡抚破案的消息,也在官场的高层中悄悄地流传开来。   没过多久,淮扬一带乃至于整个江苏全都知道,扬州出了一个破案圣手,接连好几件大案都在他手上迎刃而解,就跟玩儿似的!   况且这家伙还是个县试案首,这就厉害了。   要知道八股文章写的好,能在科举的时候金榜题名,这对于文人来说已经是至高的荣誉。   而沈渊这家伙不但是陈眉公的弟子,而且初次下场就高中案首,这足以说明如果没啥意外,这家伙是必定能在考场上崭露头角的。   更何况他现在人还没当官儿,就已经连破奇案。也就是说这家伙一旦登上仕途,就必定是一个善于刑名案件,明察秋毫的能员!   所以既能读书、又不是书呆子。既懂得事理、又能办事。这样的人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就因为这个原因,沈渊现在虽然还有两场童生考试没过,却已经俨然在官场上,成了一个不容忽视的人物。   要知道不论古今,在官场上一个人的名声都很重要。一个官员曾经做过什么事,善于处置哪方面的事务,给他的上官带来了多大的帮助,这都是衡量一个官员重要的标准。就像是沈渊,他现在十足就是一副吉祥物体质。就别说他爹了,你没看见跟他一起破案的石勇捕头,到现在还借着沈渊的光呢!   所以如今沈渊名声不错,这对他将来的发展也有很大的好处。   只不过当花船上的孟晓妆姑娘,听到大家谈论这位淮扬官场上的传奇少年之时,这位姑娘不知该做何感想?   ……   石勇捕头由于派出人手,帮助沈玉亭县令破案,也受到了嘉奖和赏赐。   话说这件事,石勇其实是没有出借人手这种权限的。没奈何现在扬州府知府的位置空缺,沈渊又是巡抚大人直接指派的办案人员。   所以沈渊开口向石勇借人却是天经地义,因此石大叔也是被这天降而来的赏赐,砸得好多天都是满面笑容。   朱常津世子回到王府之后,向他的父王和祖父讲了这件案子侦破的全部过程。他在这里面也发挥了作用,帮助那些临阵磨枪的捕快,培训了火枪射击技术。   这次火枪被缴获,剿除了东南一带的巨大隐患,崇王和老王爷父子二人当然也是十分欣慰。   此外他们最高兴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朱常津在跟随沈渊这些天里,这位少年的心性真是突飞猛进!   现在的小王爷一改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样子,对教他练武的教头师傅恭恭敬敬,十分尊重。   同时在他身边,还有一群陪着小王爷练武的半大孩子。小王爷跟他们勾肩搭背、兄弟相称,弄得那些孩子们都对他极为服帖。这些人全都是一副恨不得为小王爷,跟谁拼了命的样子。   此外他凡事都开始喜欢刨根问底,弄个究竟,哪怕就是王府给人送礼的一张礼单,他都能拿去研究半天,从里边琢磨出一些门道来。   这位小王爷渐渐收起了轻慢之心,他身上的那股傲气也正在逐渐消失。这小子开始关注身边的人情世故,学着揣测人心世情。   这样的变化,真是让崇王和老王爷欣喜不已!   ……   沈家那边,沈玉亭升任了县令,自然有大批的人过来道贺。其中徽商家族沈玉楼派人送来的礼物,更是从沈家门前一直排到了太平巷口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现在的沈玉楼与其说是祝贺沈玉亭荣升县令,还不如说是对他的侄儿沈渊越发欣赏了。   沈玉楼消息灵通,当然知道这次就连巡抚大人都是借了沈渊的光,才安然度过了之前的危机。因此沈玉楼自然是对沈渊更加高看了几分。   除此之外王府也送来了贺礼,当然这里边百分之百的意思是为了谢师,感谢沈渊对他们小王爷的教诲。   礼物是崇王世子朱常津亲自送来的,等到下人把礼物放下之后,崇王世子和沈家老夫妇见过了礼。在这之后他熟门熟路的窜去了沈渊的院子里,却没见着那位沈少爷。   等到他再转回来的时候,朱常津正在四下寻找沈渊,却听得身后有个清脆的声音向他问道:“世子这是找啥呢?”   朱常津回头一看,却是沈渊的妹妹沈澜。   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门边,好奇地向他问道。   “世子找柿子吃……”朱常津笑着答了一句,却说得沈澜姑娘脸上一红。   原来那天小姑娘在窗台上冻柿子,却被他哥偷了个精光,沈澜哪里知道是沈渊动的手脚?   于是第二天早上她发现柿子没了,就焦急地在院子里四下寻找,看是不是被老鼠什么的偷走了。结果小姑娘的行动却被沈渊和朱常津他们几个人看到了。   一听小姑娘说是在找柿子,当时的崇王世子就一脸郑重地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是不是这么大个儿?上面通红通红的?”   “对啊!”   “圆乎乎的,还在外边儿冻得冰凉?”   “是啊!”   “原本就放在窗台上来着?”   “对对对!”   “……没看见。”朱常津最后这句话,气得沈澜姑娘七窍生烟!   不过碍于朱常津的身份,小姑娘却也不好发作,以至于那些天沈澜姑娘每次看到朱常津,小脸儿上都有几分气呼呼的味道。   最近几天沈澜的这股气儿刚消,没想到今天朱常津居然又提起了柿子的事,沈澜姑娘还能给他好脸?   “别鬼鬼祟祟的,我告儿你,我家丢了什么东西我可找你!”沈澜姑娘奶凶奶凶地严正警告了朱常津一句,这才转身离去。   在她身后,朱常津笑嘻嘻地咧开了嘴。看这小子的样子傻笑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之前那个精明强干的小王爷。   现在他那张嘴里,十足能塞进去一个大柿子! 第285章 每逢洗澡遇险情、是运道差、是体质怂   沈家的院子里热闹非凡,宾客你来我往。   而太平巷口林家的院子里,沈渊的那位燕夺姨娘却正在打狗骂鸡,一连串地咒骂不停。   从一大早上开始,这位柳夫人就看谁都不顺眼,逮谁跟谁来劲!   就连林府家里的下人都知道,柳夫人忽然这么暴躁是什么原因。其实她就是眼看着一直都不如她的沈家,现在是喜事一件连着一件,她这才冒出了这股邪火。   其实还真是这样儿,原本在这位柳夫人的心目中,他那位姐姐、也就是沈渊的娘,一直都是不如她的。   可是现在沈玉亭升了官,眼看着已经和她丈夫柳长东的品级一样了,柳夫人的心里如何能不生气?   所以虽然是亲姐妹俩,她们还是住在一条巷子里。柳夫人却想了好几想也没过去道贺,她真是不原意看到那一家人笑逐颜开的样子!   本来像柳夫人燕夺这样的人,要是她姐姐不如她,没事经常让她在姐姐身上找到些优越感。甚至沈家有事儿,她还是愿意帮一把的。   可是现在姐姐家里过得比她还好,那就不行了!这股嫉妒的火焰烧得燕夺七窍生烟,真是看啥啥别扭,看谁都想打一顿。   林家的院子里鸡飞狗跳,沈渊的那位表弟柳如青却并没受到影响。   见到母亲没过去道贺,柳如青怕失了礼数,弄得亲戚之间尴尬。于是早上悄悄地拎了一点礼物,溜出家门去给沈家送了贺礼,然后回来便在书房里静心读书。   这个年轻学子现在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回头在院试府试的时候,他一定要连拿两个案首,把之前的羞辱全都补偿回来!   ……   那么沈渊到底去哪儿了呢?这家伙正洗澡呢。   家里有喜事,全家都换了新衣服,就连龙小羽那小家伙都有一套。不过龙小羽换衣服的时候一脱他原本的衣服,却让沈渊看得直皱眉。   本来冬天就是洗澡不便,龙小羽这个泥猴子更是成天摸爬滚打,现在身上脏得都不行了。   于是沈渊索性就带上了自己的全班人马,出门玩儿去了。   虽然他现在的学业非常紧张,不过今天却是不同往日。沈家院子里你来我往地喧闹不休,反正他也没法看书。   所以他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和大家一块儿出去玩耍热闹一天。   他们找了一处戏园子,把蓝姑娘和苏姑娘存在那里听戏,而沈渊则是带着秦玉虎和龙小羽直接杀奔澡堂。   那个螺丝结顶就算了,沈渊觉得自己一进去就会满身鸡皮疙瘩。于是他们到了开明桥的“小蓬莱”,在那里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龙小羽这个泥猴子,在水里泡过之后被沈渊撂在池子边儿上,搓得他全身上下泥落如雨,把这个活猴子搓得哇哇大叫。   他们泡透了澡,洗干净了全身,龙小羽也喜气洋洋地换上了他那身新衣服,几个人这才走出了小蓬莱。   之后他们找回了苏姑娘和蓝姑娘,一路上坐着马车,看到哪里好玩就停下来玩耍一番。   这帮人胡乱花钱,见什么小吃好看就买什么,看到哪里排队也要挤进去瞅瞅。   一行人听了扬州青曲、苏州评弹、买了数之不尽用得上用不上的玩意儿,还在状元楼吃了沈渊最喜欢的拆烩鱼头。   直到太阳落山都好一阵子了,这些人才尽兴而归。   眼看着他们走过了灯火通明的夜市,在药市街向着长乐街的方向拐去,周围的人声喧嚣渐渐远去,灯火也慢慢暗淡了下来   ……正在这时沈渊,他们就听到“咚”的一声!   这是赶车的秦玉虎,用马鞭把手重重捣了一下车厢板,在这一瞬间,所有人的汗毛都炸了!   这是秦玉虎发出的危险信号,他甚至都不用说话,这个动作就说明危险已是近在眼前!   平时活泼跳脱的苏姑娘突然间脸色剧变,就见苏小棠上去一把,就把车帘整个撕了下来。与此同时她左手一甩,把他们今天买的一大包东西,连包袱一起扔了出去。   这是为了防备外面有人偷袭,趁他们出来的一刻突施暗器。当包袱飞出去的同时,苏小棠身影一晃,就在车厢里消失了。   随后车厢顶上,就传来了苏小棠脚步落下的声音,这姑娘已经上了车顶!   沈渊一把将龙小羽按在了座椅底下,然后他跟在蓝姑娘身后,跳出了车厢。   在这一瞬间,沈渊就觉得寒毛倒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他的面前十余个黑衣人,已经将他们这辆马车团团包围了!   秦玉虎已经抽出了武器,正在和面前这些黑衣人对峙。他手上早就不是过去那把杀猪刀了,而是沈渊为他用精钢打制的一把锐利短刀。   蓝姑娘也从袖中抽出了自己的短剑,车顶上的苏小棠姑娘站在高处威风凛凛,手里一左一右,握着两把寒光闪烁的子母鸳鸯钺!   “我叫沈渊,你们是冲着我来的吗?万一打错了人就不好了。”这时的沈渊摸了摸鼻子,淡淡地向着那些黑衣人说道。   “就是你!我们不是来打人的,是来杀人的!”这时为首的一名黑衣人说完了这句话,随即十来条身影,便向着他们猛扑而来。   “你大爷的!”沈渊的心里,随即就是一股怒气冲了出来!   沈渊当然知道,想要杀死自己的这帮人是谁。毫无疑问,他们就是胡四跟林虎的同伙。   自己这边因为机缘巧合,两次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将人贩子胡四和林虎悍匪一网打尽。这件事一定引起了这些人深深的忌惮,甚至是刻苦的仇恨!   于是他们就趁着这一次沈渊出行游玩,派出了杀手来刺杀自己。看他们这些人的身形矫健彪悍,显然是一群久经战阵的高手。毫无疑问,这些人今天是志在必得!   那些王八蛋,两次在自己手里损兵折将,这次居然在长街上公然刺杀自己!   沈渊心中暗自恼怒地想到:我特么都不想管你了,你们还来找我的麻烦?”   “真是露水盼阳光,寿星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 第286章 生死弹指炸银光、郎君在上、子午鸳鸯   长街上此时并无一个行人,只有这群黑衣人将沈渊的马车团团围住。   眼看着他们缓缓逼近而来,不急不躁,步履稳健,一看到他们的姿态,沈渊就暗自在心里急得直跺脚!   看气势这些人身上的功夫便是相当难缠,纵然是不如苏小棠、秦玉虎,也在蓝姑娘那样的水准上下。   可是自己这边只有三个能打的,还要保护自己和龙小羽,眼下的情形可以说是千钧一发!   沈渊头脑中飞快地想着主意,随即他就听到车顶上的苏小棠,轻轻跺了一下脚。   当他回过头之际,就见苏小棠把右手的子午鸳鸯钺交到左手,然后把右手向他伸了出来……这一下沈渊就明白了。   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起跳,一脚榻在车轮上猛一借力,身体又是蹿高了数尺,一把抓住了苏姑娘的小手。   苏小棠向上一提,就把沈渊拽到了车顶上,而她自己这时借势一跃,犹如利剑一般向车下射去。   在这一瞬间,从苏姑娘的手中炸开了无数银光,就像是一片灿然夺目的暴雨一般,向着四面八方的黑衣人打去!   “看看人家!这才叫暗器!”沈渊只听得满耳都是凄厉的破空之声,显然苏小棠这一招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已经拼上了全力!   当沈渊在车厢上还没站稳之际,苏小棠和秦玉虎已经各自占据了马车车厢的一左一右,而蓝姑娘则是转到了车厢后面,背靠着车厢防守。   这样他们就牢牢把守住了马车的三面,至于这辆马车的前面,却是拉车的那匹马,所以三面的队友全都背靠车厢,毫无后顾之忧。   当沈渊向着四面八方看去,只听得周围就像暴雨一般,一阵叮当作响。   这些黑衣人挥舞着手中兵器,将苏小棠发射出去的暗器尽数弹开,那些犀利之极的银弹子,竟然没有一颗能打中那些杀手!   “我……糟了个大糕!”沈渊见状,心里就是一颤!今天他们这伙人只怕是要尽数死在这些黑衣杀手的手里!   此时就见这些黑衣人同时冲上来,在车厢的三面刀光闪动、兵刃碰撞,两伙人在长街上战在了一起。   好在沈渊他们一伙三个人全都是背后无忧,黑衣人冲过来后能够进攻的宽度也有限,使得敌人的人数优势难以全部发挥出来。   可是即便这样,居高临下的沈渊也看到自己的同伴,跟那些黑衣人打了个险象环生!   秦玉虎手中的短刀是重新打制成的,却比原来的杀猪刀更加短了两寸。此时他的身影灵敏之极,犹如猿猴一般。   每当敌人逼近之时,他便屡屡向前冲刺,主动想要杀进面前黑衣人兵刃的内圈。   不过这样一来,却反而逼着那些手持长刀的黑衣人屡屡后退。   而那位蓝姑娘则像是柔韧的柳条一般,她手中的短剑震颤,并没有死顶那些对手,而是突发一剑,便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这里面最轻松的,当然还是武功最高的苏小棠,她对面的那个黑衣人一接手,就知道自己麻烦了。   这个俏丽的姑娘手里两把奇形兵刃寒光闪烁,自己手中的长刀和她的子午鸳鸯钺第一次相碰,就被苏小棠弧形的钺尖顺手一拨,将他的长刀带到了一边。   之后黑衣人一个没留神,就见另一把奇形兵刃却是犹如鬼爪一般,无声无息地向着他一刀走空的肋下扫来!   好险!这家伙终究还是不愿意放弃手中的长刀,立刻腾身而起!   当他的身躯犹如滚龙一般,在半空中一个横滚,险之又险得避开了肋下那一钺之后,人还没等落地,这家伙已经是吓得汗流浃背!   这是什么兵刃?这也太歹毒了,怎么还带勾人的呢?   当他落地之后,立刻忙不迭退了一步。随即又来了另一名黑衣人,让苏小棠有丝毫的喘息之机,越过自己的同伴,就向前攻来!   这些黑衣人武功极高,辣手之极,沈渊站在车顶上看着下面,心里真是越来越焦急。   眼下的情况,自己这边的人分明是在招招以命相搏。这种往死里打的战阵,可不是平时的武功切磋,往往在三五招之内就能分出生死。   可对方却是源源不断而来,自己的同伴随时有可能出现伤亡!   果然这时,沈渊就听到车厢下方的蓝姑娘,猛然发出了一声闷哼!   就在刚才蓝姑娘一剑攻上去之后,她面前的黑衣人转身后撤之际刀尖一扫,就在蓝姑娘肩头下方切出了一道刀伤。   此时的蓝姑娘虽然受伤,但头脑却是异常清醒,她知道自己此时要是一步后退,这道伤势就会让自己的形势更为不利。   在她身后的车厢里有龙小羽,车顶上还有沈渊呢!   在这一刻蓝姑娘咬紧银牙,她不退反进,紧跟着对方后撤的步伐上前便是一剑!   这一剑刺出,悍勇决绝,分明就是一去不回之意!   蓝姑娘眼看着对方的长刀回还而来,横架住了自己的短剑,此时对方的刀锋横拖,两件锐利兵器的锋刃之间,发出了“嚓~~”的一声,让人牙酸的悠长摩擦音!   这一刻蓝姑娘已经知道自己,再难幸免!   对方的长刀沉重,而自己的短剑轻灵,在这种情况下两刀较力,不但她是绝对吃亏的一方,而且在敌人的身后,还有其他的黑衣人在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向她发出雷霆一击。   所以在这一声悠长的兵刃相击之后,她就会死在当场!   “真可惜……现在不能回头看!”在这一刻,蓝姑娘的心里居然萌生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她猛然间就觉得头顶上一道黑影,从后向前飞扑而来!   半空中只听得猛烈的破空之声凄厉地响起,一道银光闪耀,越过了蓝姑娘的头顶,从上而下向着对面的黑衣人狠狠砸去!   此时的蓝姑娘,就觉得自己后心的衣服被人一拉,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去。   而对面那个黑衣人百忙之中一歪头,只听“咔嚓”一声,那道银光已经打在了他的肩头!   沈渊!   在这个万分危机的时刻,这家伙居然从车厢上跳下来了! 第287章 手握奇兵谁可挡、长街苦战、刃带飞霜   你还要命不要?这时的蓝姑娘急得直跺脚,可是随即她却猛地瞪圆了眼睛!   就见沈渊这小子,一左一右两只手上居然各自飞舞着一团绚烂的银光。这东西在他手中旋转不休,甚至带出了呜呜作响猛烈的风声。   刚才那一击,便是他手中的兵刃重重地砸在了敌人的肩上,造成了敌人严重的伤势。之后还没等对面的黑衣人反应过来,就见沈渊手中的武器从四面八方各个方向,朝着黑衣人的身上狠狠抽去。   蓝姑娘只听得耳边传来了一连串“咔嚓咔嚓”。惨烈的骨折声响,沈渊这家伙手中的兵刃虽然不长,但是却刚猛迅速,威力惊人!   对面那家伙肩膀被沈渊一棒打碎,正在疼痛难忍的一瞬间,沈渊却抓住时机霎时间连续出了七八招,招招打在在那家伙身上。   这一串连击,把敌人的手臂、腿骨、肩膀、膝盖,刹那间便打断了不知道多少处骨头!   之后沈渊一脚踹在这家伙的胸前,把他踹得向后倒飞而去,这时就见他手中的银光一收,居然刹那间消失了!   此时沈渊脚下步伐犹如渊渟岳峙,他侧身站在原地,双手各自握着一根奇怪的短棍,这棍子居然一头握在他的手上,而另一头却双双夹在了他的腋下!   “这家伙……好厉害!”   蓝姑娘当然最清楚自己面前,那个黑衣人武功有多高。刚才自己就算是想一命换一命,只怕也难以成功。   可是没想到沈渊突然出现,他挥舞手中这两件凌厉之极的兵刃,霎时间就把对方打成了个废人!   沈渊此时牢牢地握住了自己手中的双截棍,在这一刻他剧烈喘息着,可是心里却是兴奋狂喜,难以言喻!   这对双截棍,是和苏小棠姑娘的子母鸳鸯钺一起打造成的,之后他一有空就和苏小棠切磋练习,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是渐渐纯熟。   这东西用纯钢打制,以铁链相连,在四根棍身上为了减轻重量,里面实际上是空心的。可是即便如此,却也比木制的双节棍挥舞起来的力道更加刚猛。   这东西沈渊的前世没怎么练过,却深知它的威力无穷。因为双节棍的结构使得它在挥舞起来时,前端的棍身具有更快的加速度,就会让它打击敌人时的力量,远超同等长度的棍子。   更何况这东西便于携带,方便随身隐藏,而且在这个时代还没人认识,具有突出奇兵的功效。   如今的沈渊,身体素质也绝非刚刚穿越来的那时候可比。他每日里习文练武,切磋的对象还是苏小棠这样的高手,使得他的力量和敏捷性,开始渐渐追上了前世他在南疆做侦察兵的时候。   这家伙今天一出场就是下手狠辣,料敌准确,眼力精准,这都是他在前世自带的本事。   再加上他在大明的勤学苦练,如今在这场战斗之中,他和他的一对双截棍,终于在这时刻大放异彩!   蓝姑娘当然不知道,沈渊的武器和招数都是来自于数百年后,一个叫李小龙的武学宗师。   她只觉得这位沈大少爷弓背低头,双肩微微晃动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头将要扑击的猛虎!   ……   当沈渊猛然凌空跃下,将危险的局势稍稍扳平之际,苏小棠姑娘那一边的战局却是越发紧张。   此时的苏姑娘心中惶急,将手速发挥到了极致,一对子午鸳鸯钺寒光闪烁,尽在那个黑衣人眼前晃动。   对面的黑衣人被她打得左支右拙,手里一把单刀挡完了这边挡那边,兵刃相击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密集的鼓点!   这家伙越来越忙不过来,直吓得肝胆俱裂,他脚下一滑正要后撤,却一眼看到面前那个女子,一脚踩上了之前落在地上那些圆溜溜的暗器,脚下突然一滑,身子向着旁边栽倒下去!   随即那个女子不由自主地用左手上的兵刃,向地上撑去,防止摔倒……好机会!   这黑衣人毫不犹豫,上前就是一刀,直刺那姑娘的心窝!   可是就在这一刻,苏小棠右手上的子午鸳鸯钺却是并未发力,而是轻轻巧巧地一伸,一下子勾住了对方的长刀……   “上当了!”   当黑衣人猛然意识到这一点之际,他顷刻间就像是一脚踩空一般,心“忽悠”一下就是一沉!   随即就见苏小棠姑娘左手的鸳鸯钺抬起来,向着对方被勾住的单刀,便是重重一击!   “当”的一声,就像是长蛇被击中了七寸,那个黑衣人手中的刀猛然“嗡”地一震,瞬间便脱离了黑衣人的手。   随即,苏小棠的鸳鸯钺就像一只灵巧的啄木鸟在大树上攀登,上下起伏接连不断地勾在那个黑衣人的身上。   从大腿到腰侧,从腹部到胸前,鸳鸯钺锋利的勾尖一次次破开血肉,在他身上切割开一道道惨烈的伤口!   苏姑娘竟然双手兵刃连番借力,从身体倾斜、就要落到地面上的姿态,渐渐站了起来!   而他面前那位黑衣人,就像是一块被小猫练完了爪子的木板,上面一道一道的竖直伤口,都数不清有多少条!   此刻的苏姑娘也顾不得这个人身上鲜血喷涌,她右手的鸳鸯钺钩尖一伸,便搭上了这人的锁骨,在这一刻,苏小棠长长地吸了口气!   借着黑衣人的尸体阻挡,苏小棠姑娘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这一刹那之后,她的身躯里再次充满了力量!   ……   而这一刻的蓝姑娘,正在看着沈渊大战面前的黑衣人。   沈渊手中的兵刃诡异,碰到障碍物之后居然还会拐弯儿,弄得他面前的敌手迎着雨点一般迅猛的攻击,甚至不敢用手里的长刀去格挡。   而他身后的蓝姑娘却看准了这个机会,猛然间从左侧绕过沈渊,手中的短剑寒光一闪,便向着沈渊面前的敌人方向扑去!   那个黑衣人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身侧出现了一团黑影突入进来,他正在一惊之际,战场上的局势陡然发生了变化!   蓝姑娘神出鬼没地向前一个突刺,却忽然间脚尖点地,诡谲万分地变了个方向! 第288章 寒夜兵锋映参商、奇招惊怖、血海无疆   在蓝姑娘的侧面,秦玉虎正在和面前的敌人以死相拼,却猛然发现蓝姑娘的身影,从侧面扑向了自己面前的敌人。   “好!”秦玉虎毫不犹豫地欺身向前,却在敌人长刀挥舞,企图利用兵刃的长度优势逼退自己的一瞬间,身体猛地一停!   只是一个短暂的停顿,他又随即向前猛冲而去。可是这一下节奏的变化,却让挥舞着长兵器的对手猝不及防,难受之极!   那个黑衣人连忙向后退去,想要继续和秦玉虎保持距离……却猛然间觉得自己肋下如遭重击,瞬间脏腑内一片沁入骨髓的冰寒!   蓝姑娘侧方偷袭,果然是一击得手!而另一边的沈渊,也借着自己面前的对手一分神之际,双截棍一个低扫,“咔嚓”一声便打断了对手的膝盖。   好家伙!这位兰心蕙质的蓝姑娘,居然身形一个左右闪动,就打乱了两名对手的动作,致使这两名黑衣人双双败亡!   ……   眼看着沈渊这边已经连杀四人,却只有一个人受了轻伤。他们这些伙伴之间的绝对信任和巧妙配合,使得沈渊一伙人终于把胜负的天平,一点点地掰了过来。   要说这些人里面,论武功还是沈渊最弱。不过他占着奇异的兵刃和刚猛凌厉的打法,死死顶住了原本蓝姑娘的位置,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此时的沈渊正是越打心里越欢欣鼓舞,却陡然间听到黑衣人那边,他们的首领沉声说道:“这么打不行!”   “……给我全力攻击沈渊!”   这一下,战场上的形势陡然间发生了变化!   那些黑衣人的身影在夜风中呼啸来去,不断地突破防御,向着沈渊的方向穿插!   眼看着只需弹指之间,沈渊就要被人围杀在当场…可是就在这时,跟前方黑衣人拼死而战的苏小棠姑娘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脚下从后往前,窜过来一个人影。   这家伙就像个大黑耗子,“呲溜”一下就从苏小棠的侧面窜到了她的前方……   秦玉虎!这小子发现所有的黑衣人,都在向沈渊的方向扑去,他却并没有绕过马车向着沈渊的方向救援,而是走了最近的一条路……他趁机钻进了马车底下,从另一头一蹿出来,正好到了苏小棠脚底下。   之见此时的秦玉虎毒蛇一般身体贴地而飞,无声无息地狠狠一刀,便向着黑衣人的脚筋挑去,霎时间就打破了苏小棠面前的僵局!   秦玉虎和苏小棠原本就是沈渊手下的两大高手,当他们同时向着一名黑衣人出手之际,那家伙怎么可能逃得过?   苏小棠的这名黑衣人对手,下边刚一抬脚,躲开秦玉虎的一刀,脖子上就被苏小棠的子午鸳鸯钺,轻巧地扫了过去。   他脖子侧面、耳朵下方的大动脉随即就被狠狠地切开了一道口子,一片鲜血“呲”的一声,原地窜起了一丈多高!   然后苏小棠毫不犹豫地把身子轮了个半圈,使尽全力“呼”的一声,将手中的子午鸳鸯钺向着沈渊的方向掷去!   此时的沈渊和蓝姑娘两人正在并肩而战,正被两三个黑衣人打得左支右拙,已经是险象环生!   却见这时那把子午鸳鸯钺,就像飞盘一样闪烁着银光,“呜呜”作响地飞过来,攻击的方向正好是一名黑衣人身侧的肋骨。   好家伙!苏小棠在千钧一发之际,人虽然来不及救援,但是兵刃却先到了!   要知道作战之时兵刃脱手乃是大忌,此刻的黑衣人也清楚苏小棠姑娘是为了救沈渊,已经是不顾一切。于是他长刀从下往上一撩,“当”的一声就把那支奇门兵刃挡上了天。   在这之后就听“噗”的一声,他的肋下到底还是被一把子午鸳鸯钺,狠狠地切了进去!   千算万算黑衣人却忘了一点:苏小棠不但是敌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个,而且她还是一个暗器高手!   当苏小棠刚刚扔出鸳鸯钺的时候,却不是一支,而是一对。两支鸳鸯钺一前一后,呈流星赶月的姿态横飞而来。他刚刚一刀只崩飞了前面的一把,却正好被后面的那把穿了个正着!   见到敌人的攻势受阻,苏小棠姑娘的身体随即轻盈地跃起,她在半空中灵巧地一抄,就将那把崩飞的鸳鸯钺接在手中。   当她落地的那一刻,正好跟蓝姑娘一左一右,站在了沈渊的身边。   这次沈渊他们一伙人,已经接连击杀六人,战局从此开始,陡然逆转!   ……   黑衣人一共才来了十个人,之前他们有人数优势,可以接连不断地发起进攻。   在重点攻击沈渊的时候,更是一度让沈渊他们措手不及,差点儿就让那位沈大少爷回了姥姥家。   可是到了现在,敌我双方全部都是四人,这下那些黑衣人可就麻烦了。   因为沈渊、蓝姑娘、秦玉虎、苏小棠正好也是四个,他们每人可以对付一个。   虽然沈渊武功并不高,但是拖延一点时间总是没问题的,可是在所有人中武功最高的苏小棠姑娘,跟他对上的那个黑衣人,却是短时间内必死无疑!   所以这就意味着四打四、很快就变成四打三。最终会导致黑衣人全军覆没,沈渊他们获得胜利的转机,终于还是来了。   这时候,这群黑衣刺客中为首的那个人,显然也不是个愚钝之辈。他一看到今晚绝不可能完成任务,于是毫不犹豫地大声喊道:   “不成了,给我撤!”   就在他疯狂的呼喊声中,那些黑衣人同时狂攻一刀,转身就走,他们剩下的四个人撤退的时候,居然也是整齐划一。   可这时的沈渊他们,却是无法去追击敌人了。因为蓝姑娘已经受了伤,势必不能长途奔跑,而且车厢里还有一个半大孩子龙小羽呢!   可惜这些黑衣人,从头到尾和他们打了半夜,到现在沈渊他们虽然胜了,却只能惋惜地看着剩下的四个人绝尘而去,却是束手无策!   只见那四个黑衣人一边狂奔,一边还在回头向沈渊他们这边看来……在他们面巾下,一双双眼睛全都闪烁着怨毒与愤恨的光芒!   “你大爷的,没能斩草除根!”沈渊见状狠狠咒骂了一声。   可就在此刻,他们却忽然听到了前方,传来了“轰”的一声巨响! 第289章 一拳刚猛震八方、风中铁丐、月下沈郎   这声音就像是粗大的攻城锤狠狠撞上了城门,声音震得所有人的胸口都是一闷!   之后沈渊惊愕地看到长街上,那些刚刚跑出数丈的四名黑衣人,居然就像是四只风筝一样,倒飞了回来!   人在半空,他们已经是鲜血狂喷,看样子就像是被棒球棍抡圆了,抽飞到空中的蛤蟆……估计他们的整个胸腔,都已经被打碎了!   这一刻四个人倒飞而回,轰轰作响地摔在地上,还在青石板路面上滑出去老远,有一个甚至一直滚到了沈渊他们的眼前。   这时在前面的长街上,一个身影慢慢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看到他的样子,沈渊的心中就是一下狂跳!   秦玉虎的师傅,老乞丐铁英!   这位铁丐老人家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似乎只用了一招,就把这四条漏网之鱼惨不忍睹地给打了回来!“好家伙!老人家可真厉害!”沈渊见状,气喘吁吁地两只手撑住了膝盖,心里不由得大为佩服!   要知道他们四个人浴血奋战,打了这么半天才打死了六个,而老人家一拳就是四个!甚至还包括其中的首领,这位铁丐的武功真是让人高山仰止,不得不服!   当老乞丐走到沈渊这些人的面前时,他身上那股刚猛凌厉的气势已经渐渐散去。现在看来,他只不过是个衣衫褴褛的普通老人罢了。   “看来我得好好教教我那个徒弟秦玉虎的武功了……”   这时的老乞丐向着沈渊无奈地摇头笑道:“都说好菜费饭、好女费汉,我看你这小家伙……费保镖啊!”   沈渊随即把双截棍往自己的腋下一夹,向着老人家深深施礼。   这位铁丐两次在他面前出现,两次出手都是为了惩恶除奸。对这样的人,沈渊当然是恭恭敬敬,不肯生出丝毫怠慢。   老乞丐铁英却是向沈渊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多礼,之后他一招手,就把秦玉虎叫了过来。   “你跟我走!现在我腾出手而来了,我得好好操练操练你!”   老乞丐没好气地向着秦玉虎说道:“刚才你最后打的那两下子我都看见了,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比下去了,打得特么什么玩意儿?丢我的人不?”   沈渊听见这句话,心里忍不住暗自想笑,苏小棠姑娘也是笑靥如花。   看来这个老乞丐也并不是没有脾气,自己的徒弟今天没能争取到首席保镖的地位,看起来老人家的心里很是不爽!   在短暂的寒暄之后,他们一路向着长乐街的方向走去。老乞丐铁英把沈渊送回了家,这才带着秦玉虎离开,也不知道上哪儿调教二虎的武功去了。   等他们回到了家里,沈渊头一件事,便是给蓝姑娘处置伤口。   ……   龙小羽是个男孩儿,被他踹了出去,苏小棠姑娘给他打下手,沈渊用剪刀剪开了蓝姑娘肩头的衣裳。   好家伙!两寸多长的一条伤口,差不多有一指深,这一刀要是再砍得深一点,蓝姑娘的锁骨都要被劈断了!   “现在我的武功,跟你也是相差仿佛,下回你就别再往上冲了行不行我亲姐?”沈渊用烈酒清洗了伤口,给蓝姑娘敷上伤药,然后一边给她包扎一边说道。   蓝姑娘虽然疼得秀丽的俏脸上满是冷汗,却还是笑着向沈渊说道:“你可算了吧!真打起来,你肯定还不是我的对手。”   “还逞能是不是?”沈渊一边没好气地包扎一边说道:“你是智慧型的,就别跟个战士似的,成天想着往前冲好不好?”   “算上手腕上那道伤,你现在都已经负伤两回了!回头等洞房花烛的时候一脱衣裳,浑身都是刀疤,我看哪个爷们儿还敢娶你!”   “你四不四傻?”蓝姑娘闻言,笑着说道:“等那时候衣服都脱了,爷们儿后悔还来得及吗?”   说完之后,蓝姑娘也觉得越想越有趣,忍不住笑得花枝招展。   这时的苏小棠却在旁边,忍不住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也不一定哦!”   “万一要是一个知道你底细的爷们儿,连蓝姐姐身上有多少道伤疤都清楚,死活都不原意娶你,那姐姐不就真的麻烦大了?”   苏小棠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了,知道蓝姑娘身上底细的也没别人……这时的蓝姑娘身上带伤,沈渊手里有活儿,不然的话苏小棠挨揍是肯定的了。   他们笑闹了一阵之后,蓝姑娘身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然后沈渊让蓝姑娘躺在床上休息,让龙小羽把茶倒上来,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   话题当然是集中在今天,刺杀他们那十个黑衣人的身上。这些人的来历不问可知,一定是沈渊之前破案时结下的仇敌,十有八九就是胡四和林虎他们这帮人!   “可咱们知道是谁,又有什么用?”苏姑娘嘟着嘴,一边生着闷气一边说道:   “这些人神出鬼没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咱们就算是想打上门去报仇也找不着人啊!”   “没有线索,咱们就只能等着他们再来一回……”   “谁说咱们没线索?”却见沈渊放下了茶盏,然后笑着把手伸进了怀里。   在这一刻,苏小棠和蓝姑娘的双眼全都亮了!   沈少爷找到了线索?她们怎么不知道?   就见沈渊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赫然是五十两一锭沉重的元宝,上面闪烁着诱人的银光。   “这是从刚才那些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蓝姑娘见状,连忙向着沈渊问道。   “对啊!”沈渊笑着点了点头:“苏小棠那把插进敌人肚子里的鸳鸯钺,我帮她拔出来的时候,顺手搜了一下敌人的衣袋。”   “那又有什么用?”苏小棠纳闷地问道:“难不成这锭银子上还有记号,能让你顺藤摸瓜……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蓝姑娘和苏小棠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就见沈渊居然又伸出舌头,在那锭银子上舔了一下!   他舔了……他又舔了!这个恶心的小子!   屋里的两位姑娘同时恶心地直撇嘴,而旁边的龙小羽则是笑得前仰后合! 第290章 素帛轻缠手犹香、玉肌留痕、为谁所伤   “我也不是见银子就舔,咱没这爱好!”沈渊没好气儿地说道:“只不过这银子上的手感有些发黏,味道是咸的,就和……”   “咱们在瓜州古渡截获的那艘船上,那锭银子一样?”蓝姑娘的头脑飞快,立刻作出了反应。   在这一刻,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再次被确认,毫无疑问就是胡四他们一伙!   “可是银子上有咸味儿,又代表着什么呢?这帮人是开油盐店的?”苏小棠姑娘闻言,还是在旁边百思不得其解。   沈渊却摇了摇头,把那锭银子放在了桌上。就见他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些人拐来了许多极其漂亮的女孩子,有意把她们训练成得力的人手。”   “我估计她们长大了以后,或是会被当作密谍,或是会被派到重要人物的身边,当作内奸使用”   “这些人需要大量的火枪,并且组织严密,这些人图谋的一定是件大事!”   “所以他们一定非常需要一样东西……那就是银子。”   说到这里,沈渊转过头向蓝姑娘问道:“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一次,在咱们大明朝初建的时候,那时太祖的劲敌陈友谅和张士诚,都曾经是私盐贩子起家。”   “甚至连太祖起兵时的军费,都是从私盐上得来的,偏偏咱们淮扬一带产出的淮盐,是天下最大的一宗!”   “这件事再加上这锭银子,答案就很清楚了:咱们只要找到扬州一带最大的一伙私盐贩子,我估计十有八九,他们会跟之前的两件案子有关!”   “没错!”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两位姑娘同时点头,两双妙目一起看向了沈渊。   被人堵着被动不能还手,从来不是沈渊的性格。说不定啥时候就会遭遇刺杀,这样的事沈渊更是绝对无法容忍。   所以他们这位沈少爷,下一步一定会展开行动,向着他的敌人发起迅猛的进攻。   只是对方的势力如此庞大,做事的手段又是诡异难言,处处透着一股阴谋诡计的味道,他们的沈少爷,真的能赢吗?   ……   蓝姑娘受了伤不宜行动,所以沈渊索性让她睡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则是跑到了秦玉虎的屋中休息。   沈渊、苏小棠和龙小羽都出去之后,屋子里除了蓝姑娘,便只剩下了一灯如豆。   这时的蓝姑娘斜靠在枕头上,却是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着沈渊刚刚给她包好的纱布。   不知想起了什么,这位姑娘脸上渐渐变得羞红起来,姑娘一转身在床上躺下,却捧着自己灼热滚烫的脸庞,心潮久久难以平复。   ……   等到转过天来,沈渊果然开始了行动,他第一步就是直奔徽州会馆而去。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沈渊要想查明私盐贩子的底细,他那个贩卖官盐的沈氏家族,说不定对这事儿是最清楚不过的。   秦玉虎一大早上才回来,这个汉子被他师傅操练得人困马乏,一头扎进床里就睡着了,蓝姑娘则是受了伤不能出行。   所以这次护送沈渊去徽商会馆的,是铁枪赵原和苏小棠。   他们一路来到了徽州会馆之后,很快沈渊便见到了他那位族叔沈玉楼。   一听说沈渊要打听私盐贩子的事儿,沈玉楼并没有急着说出来,而是向沈渊反问,他打听这些事儿干什么?   沈渊没有隐瞒,却也没有对沈玉楼和盘托出,他只是说自己在之前破案的时候,怕是得罪了一帮贩卖私盐的家伙。   所以他多少了解一些那帮对手的底细,免得两眼一抹黑,连敌人是怎么回事儿都不知道。   沈玉楼听见这句话,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皱着眉说道:“那些私盐贩子可不好对付,这一下你可惹大麻烦了!”   之后沈玉楼就向着沈渊,慢慢地把私盐贩子的来历讲了出来。   算上他们大明朝,从古至今盐这东西都是不可或缺的。即便是男耕女织,什么都可以自给自足的家庭,盐铁这两样却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历朝历代的国家,都将这两样东西视为重要的财富来源。   尤其是食盐,在海边由海水里提取出来,成本非常低廉。在扬州一带的海边,大概每斤盐的价值也就是三文钱左右。   可是这些盐要是运到内陆地区,往往价格就会翻上数十倍,甚至很多地方一斤盐都能卖上百余钱。   由于食盐昂贵,甚至逼得川蜀一代的居民靠着在地上打井,抽取含盐的井水来提取食盐……沈渊一听就知道这种井盐的造价,一定比海盐要高出许多。   可是没办法,食盐这东西就是这样,它分量沉重、容易受潮、运输不便、在古代的道路条件下更是如此。所以贩盐的商人才会赚钱赚到了这种地步,声名显赫的秦晋商人和徽商,其实就是在食盐这上面发家,并且拼得死去活来,其实就是为了利益。   同样国家也是如此,他们发行盐引,把盐引卖给贩盐的商人,由此在盐务方面获得了大量的税收。   像是沈家这样的商人,他们贩卖的盐有盐引,那就是官盐了。   沈玉楼所说这些官盐,是由大明官府控制的盐场制作出来。徽商凭借盐引把它买出来之后,再根据盐引上面的地点,把它卖到指定的省份里去。简单的来说,徽州商人干的就是这样的买卖。   即便是需要从官府里购买盐引,他们徽州商人依然赚取了海量的财富,由此就可以知道,不需要盐引的私盐能赚多少了!   所以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从古至今贩卖私盐的行动就没停止过。   而沈玉楼之所以说那些私盐贩子很不好惹,就是因为贩卖私盐严重违反大明律,完全就是杀头的买卖。   所以这些私盐贩子组织严密,押运私盐的时候全都带着精良的武器,就连官府也对他们无可奈何。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玉楼一脸担忧地看了看沈渊道:“所以我才说你惹上他们,是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那对于扬州附近的私盐贩子,叔父您知道多少呢?”听到这里,沈渊又向沈玉楼问道。   “说到这些事儿,我却知道的不太多。”沈玉楼苦恼地摇了摇头道:“我只是知道,要不是私盐的冲击,咱们沈家的官盐最起码能多卖出去三成!”   “那些私盐贩子,他们从购买盐货、到运输、再到销售,跟咱们家的官盐全都走得不是一条线。此外他们行踪诡秘,所以我对他们也是知之不多。”   见到沈渊听得直皱眉,沈玉楼连忙说道:“不过这样的事儿嘛,你得问行当里的人才行!”   “叔父您说的是什么人?”听到这里,沈渊随即便是精神一振!   就见沈玉楼从桌上拿了一张帖子,递给了沈渊说道:“这是我的拜帖,你拿着它去找咱们扬州专门稽查私盐的官员。”   “这个官儿叫穆七江,咱们沈家为了让官府全力稽查私盐,每年都要给他们大笔的银子打点,他们才肯尽心办事。”   “这些人都是咱沈家喂惯了的,你只管打着我的旗号去,有什么事他肯定会帮忙!”   ……   沈渊听了沈玉楼的话,对那些贩私盐的人的了解并没有加深多少,倒是明白了私盐这个行当利益巨大,对于国家财政的损害也是非同小可。   往小了说,对他们沈氏家族这样经营官盐的徽商而言,这些人也是不折不扣的害虫。   拜别了沈玉楼,沈渊拿着沈玉楼的帖子一路向着扬州城外,都转运盐使司衙门的方向而去。   这个衙门的名字,对于平卷舌发音困难的人来说绝对是非常讨厌,所以民间都叫它盐运司。   到了盐运司之后,沈渊报了稽查知事穆七江的名字,他随即就被指向了旁边的一个偏僻院落。   还没等他们进这个院子,沈渊就是暗地里想笑。眼看着院墙外的野草长了有一人高,都要高过院墙了! 第291章 衙如清水人如蝉、庭前草满、铁锅一片   在古代有一句形容吏治清明、民情和谐的词汇叫做“讼庭草满”。就是形容民间根本没人打官司告状,弄得衙门口的草都长满了。   可是如今扬州的私盐贩运如此猖獗,负责稽查私盐的稽查司门口却长了这么高的草,这绝对是个辛辣的讽刺。   推开破旧的院子门,沈渊就听得里面传来“当当”的响声,就像有人在打铁……听见这金铁敲击之声,赵原毫不犹豫地身子向前一挤,赶在沈渊的前方进了院子。   此时赵原的手里看似随意地握着一根哨棒,但是沈渊却知道,这位铁枪赵原使开这根哨棒的时候,绝对可以轻易捅死人!   沈渊从赵原的身后一探头,他随即就轻声笑了起来。   只见这院子里面草长得比外边儿还高,前面一座破旧的官厅,门楣破旧脱落,柱子红漆斑驳,就像是鬼片儿片场似的。   院子里围绕着四面墙根儿底下,堆着数之不尽的硕大铁锅!   这些锅小的直径也有三尺,大的立起来足有一人那么高,无一不是破破烂烂,上面生满了黑红色的铁锈。   铁锅几乎个个都烂穿了,大一些破洞,甚至能让一个人直接钻过去。   沈渊前后两辈子都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破锅,心里不由得大为惊奇。   此时院子里站着一个年轻的衙役,手里拿着一个牛筋制成的弹弓,正在用石弹打这个宽敞院落里面的鸟雀。原来刚才那一阵当当的金属声,就是这么发出来的。   在廊檐下破旧的石阶上还坐着一个人,他把袍子前襟儿撩在自己的双腿旁边,眼前放着一个盆,里面放着四只猪蹄。   至于第五只猪蹄,这时在他手里拿着,这家伙正在聚精会神地用镊子拔着猪蹄儿上的猪毛。   看来他的眼神还不太好,脸都要贴在猪蹄儿上了。   这哪里还像个衙门啊?沈渊啼笑皆非地心道:这简直就是老百姓家里的后院儿!   ……   一见到沈渊他们就来,那个年轻衙役立刻收起了弹弓,而那位猪蹄老兄则是飞快地把猪蹄放回盆里,“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找穆大人……”沈渊一看这俩人在上班时候偷懒儿,露出了被人当场抓获的窘迫神情。他连忙解释道:“沈玉楼先生是我族叔,他让我过来的。”   “哦!不是外人不是外人。”这时那位猪蹄儿大哥连忙撩起袍子,一边擦着自己的手,一边朝着沈渊走了过来。   等到离近了,沈渊一看面前这人身量还挺高,长得瘦瘦的就像一根枯枝。   他年龄不到四十岁,头发略微有些蓬乱,看他脸上的样子,就和路边儿一个平常等活儿的马车夫也差不太多。   “我就是穆七江……先生怎么称呼?”   穆七江抬起油乎乎的双手向沈渊拱了拱,看样子不但没什么架子,而且越看越像车夫。   沈渊知道他是盐运司的知事,专门负责稽查私盐,人家也是正七品,跟他老爹沈玉亭县令可是同级。   于是沈渊连忙见礼,口称穆大人。   之后穆七江连忙让人搬了一把椅子,向沈渊苦笑着说道:“我的官厅里时不常就会顺着房顶往下掉土,别再污了沈先生的头发,咱们就在外边聊吧!”   “行行行!”沈渊连忙点头,顺便把手里的帖子递了过去。   穆七江接过来看了看之后,又把帖子给沈渊退了回来。之后他脸上带着歉意说道:“您看我这边也没预备什么茶点,没法招待小沈先生。”   “咱这是个清水衙门,要不是徽商沈大官人还常来派人走动,只怕比现在的模样还惨……让您见笑了。”   “没有没有。”沈渊连忙摆了摆手。   据他看来,这个穆七江既没有所谓的官威派头,说话又是亲切随和,显然是个很好打交道的老好人一类。   对于这样的人,沈渊自然会把姿态放低,这是他的习惯。   然后当穆七江听说了沈渊的来历,是要打听那些私盐贩子的内情,他却是长长叹了口气。   “您想知道什么?”穆七江苦笑着说道:“我敢说满扬州城,除了那些真正贩私盐的,这就我们这衙门口对那帮家伙最熟。”   “他们都是什么人?平常怎么行事?势力大小如何?平常都在哪里聚集和活动?这些穆大人都知道吗?”沈渊笑着向穆七江问道。   “那帮贩私盐的家伙啊……”穆七江又看了看他那一盆猪蹄儿,显然他担心错过了饭点儿。   沈渊连忙摆手示意没关系,于是穆七江又抄起一个猪蹄,一边专心致志地拔毛,一边信口说道:   “这帮家伙基本上是一些泼皮破落户,没有了生计铤而走险,才干起了这个行当。按照咱们大明律,要是贩私盐超过五十斤,抓住了就是秋后问斩!”   “所以他们干得都是杀头的买卖,从入行的那一天开始,过得就是有今儿没明儿的日子。”   “这些人的获利丰厚,他们里边有醉生梦死的,一赚到钱就是胡吃海花,四处赌钱逛青楼。也有些有野心的,用赚到的钱扩充势力,搜罗兄弟,像雪球似地越滚越大……”   “他们平日里就跟普通的老百姓一模一样,只有走货的时候才悄悄地聚集在一起。然后或是用骡马驮负,或者是挑着担子推着小车运盐。”   “他们把私煎户那里收来的盐,一路运到外省去卖,只要一出两淮,他们用来收盐的钱就可以翻上十倍!”   “之后每一省都有各自的私盐贩子,他们对自己家乡附近的道路和人头都很熟悉,这样一站一站的,他们就把这些私盐卖到了天南海北。”   “这里边势力小的有三五十人一伙,大的也有三五百人一帮的。他们中间的大首领,叫做盐把头……”   “每个盐把头都和他最得力的手下结成异姓兄弟,然后他们的手下又和下面自己那一伙儿十来个人,会再次结拜。”   “这样一来,这伙私盐贩子就全都是歃血为盟的生死弟兄。他们斩鸡头烧黄纸,立下约定谁也不许背叛,所以集结起来十分凶悍。”   “哦……那您刚才说的私煎户是怎么回事?”沈渊点了点头,又向着了穆七江问道。 第292章 一顶乌纱换几钱、武力不敌、肆虐私盐   “您看见那些铁锅没有?”就见穆七江指着墙角,成百上千的铁锅说道:   “咱们大明朝的官盐,都是官办的盐场里出的,就像我们盐运司,就有专门的的盐场大使管着盐场,还有仓大使负责仓储。这些官盐后来就会卖给你叔父沈玉楼那些盐商。”   “当然了,那些私盐贩子没有盐引,我们官盐场的盐是绝对不会卖给他们的。”   “所谓的私煎户,就是住在海边上的那些渔民农民,他们为了挣点钱维持生计,平时就偷挖盐滩,积聚卤水,趁着晚上拿着这样的大铁锅煎盐。”“这些人煎出来的私盐为了好卖,往往比官盐的质量要好上一截。不过那些盐卤水会让铁锅锈蚀得飞快,所以一口锅没过多久就烂穿了。”   “这些破铁锅就是我们稽查海边的那些私煎户的时候,从他们那里收缴过来的。现在我们的盐运稽查司,也就是干点这样的活罢了……唉!”   看到穆七江愁眉苦脸的样子,沈渊好奇道:   “穆大人请恕在下直言,像是这样稽查私盐的活计,无论是私盐还是犯人被你们抓到手里,那可都是来钱的道道儿啊!怎么咱们这稽查司还会破败成这个样子?”   “你是不知道,那些盐贩子谁惹得起?”就见穆七江把一只猪蹄“啪”的一声扔到木盆里,随手又抄起另一只猪蹄。   随即他手上拔毛的力道也加大了许多,就像是把那些讨厌的猪毛,当成了私盐贩子一般。   只见他无奈地说道:“那些私盐贩子犯得是重罪,一伙人又是上下一心,最少也是五六十人聚在一起,贩私盐时还背着钢刀长枪!”   “这些人见着稽查私盐的就拼命,我们这些官面上的人也都是爹生娘养的,犯得上跟他们拼命吗?”   “所以我们也就是跟那些私煎户起劲,或者有那些三个两个不开眼的,在行李里夹带私盐的我们才敢管!”   听到了穆七江的话,顿时解开了沈渊心中的一个谜题。   原来他一直在想,就凭几十上百个私盐贩子,又怎么可能把私盐一直运送到千里之外去?   却原来这帮人根本不是一路穿过各省,而是一站一站地接力运送。在每一个省里面都有熟悉当地情况的私盐贩子,甚至每省中间还被分成数个路段。   就这样一来,他们各自就赚自己的一份钱,层层扒皮之后,在各自的地段儿一边贩卖,一边往更远处转运。   甚至一直运到极远处的目的地后,最后一站的私盐贩子依然还有钱赚!   沈渊心道:原来这些人用得是这种蚂蚁啃骨头的招数,在利益驱使下,还真是什么稀奇的事儿都有!   现在沈渊也知道了,这些私盐贩子团伙的人数不少,战斗力也是极其凶悍。另外他们手上有着海量的银子,更是让势力膨胀到了无人敢惹的程度。   不过这无人敢惹,也并不是他们有多厉害。   想到这里,沈渊的心里冷笑了一声,又笑着向穆七江问道:“这样的私盐贩子,我就不信咱们衙门管不了。”   “不管怎么说,您在这里多少能分点儿吧,怎么也不至于把咱的衙门搞成这个样子?”   “怎么就不至于?”穆七江抬头看了沈渊一眼,又苦笑着低下头去,他当然明白沈渊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要是官府有意打击,连反贼都能剿灭,又何况是这些贩私盐的?之所以淮扬一带的私盐如此猖獗,还不是官府里有人吃着私盐贩子的贿赂?   不过这些钱,显然没有分润到穆七江他们这个层次上,才弄得他们这么一副精穷的样子。   只见这位稽查知事气愤地说道:“原本盐运司在设立的时候,管的是金山银海一般的盐业,上面又没有个长官监察治理,可不就非乱套不可吗?”   “这几年朝廷接连在好几个地方动兵,国用不足才想起了盐务这块大肥肉万万不能丢。”   “于是朝廷便在两淮、两浙、长芦、山东、河东,这五个地方设置了五个巡盐御史,专门用来稽查管理各个盐运司……然后你猜怎么着?”   “又多了一个分钱的人!”沈渊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所以这盐务朝廷越管越乱,在私盐买卖上吃饭的官员也越来越多。”   “到最后,你们这些直接负责稽查私盐的,反倒一点儿油水都见不着了是不是?”   “没错!”穆七江愤然说道:   “我这原本是最挣钱的官职,结果弄成了现在这般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局面。要不是还有几个固定的俸禄拿,鬼才来当这个官儿呢!”   “原来如此。”沈渊也笑着点了点头,只见他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了两锭银子,总共加起来正好是五十两,不动声色地放在那装着猪蹄儿的木盆里。   “那您能跟我说说,咱扬州最大的一伙私盐贩子,我能到哪儿去找他们呢?”沈渊笑着向穆七江问道。   穆七江看到沈渊放下的银子,当时就是面露喜色。可是当他听到沈渊的问题之后,却是苦着脸向沈渊问道:“小沈先生,您问他们干什么啊?”   “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您无论有什么事儿都最好别跟他们扯上关系,那可是一群亡命徒!”   之后穆七江在沈渊的反复追问下,终究还是摇着头说道:“不是我不告诉你,我是真不知道啊!”   “要知道那些私盐贩子,就跟朝廷通缉的要犯差不多。他们虽然势力庞大,但是也怕哪个官员突然抽风,嫌他们孝敬的银子不够多,一股脑把他们给端了。”   “所以这些人行动诡秘极为小心,活动的地点也是谁也不知道,我哪能知道?”说到这里,穆七江觉得白白领受了沈渊的银子,未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抬起油乎乎的手,把银子又从木盆里捞了出来要往回塞。   “交个朋友,交个朋友!”沈渊看着那两锭油腻的银子,连忙谢绝,之后就要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沈渊还向穆七江询问,不知道他现在稽查私盐的手下还有多少?能不能拉得出来,还打不打得动? 第293章 攻防之势至此换、巧觅敌踪、扬州寻遍   穆七江闻言,却慌忙摆手道:“我一听到你打听最大的私盐贩子,就知道这里准没好事!”   “少爷您见谅吧,这事儿您打死我,我也不往里掺和!”   看着这个对待猪蹄儿比对待自己公务还上心的稽查官员,沈渊也真是一点招儿都没有,他只好带着苏小棠和赵原就此离开了盐运司衙门。   ……   经过了这趟的查访,沈渊并非是一无所得。他好歹知道了那些私盐贩子心狠手辣,武力很高,而且还是行踪诡秘。   沈渊回到家里,把这件事向着蓝姑娘和秦玉虎他们说了之后,大家听了也是紧紧皱双眉。   看起来沈少爷对这些私盐贩子的了解更加深了一些,可是想要找他们的行踪却还是不容易。   此时的秦玉虎也一觉醒来了,他愁眉苦脸地想了半天之后却是眼前一亮,随即看着门外向沈渊笑道:“那个吴大鼻子来了。”   “这家伙江湖经验丰富之极,要不少爷问问他有什么辙没有?”   果然他话音未落,就见吴六狗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厅堂就满面春风地笑着向沈渊道谢。   ……   至于他向沈渊致谢的原因……原来沈渊深知上一次案子里,吴六狗往返奔波不但甚为辛苦,而且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所以他送了吴六狗一点东西……一个清静整齐,却是什么也不缺的小院子。   吴六狗前些日子和红豆姑娘终于成了婚,这次又有了一处住宅,这个漂泊半生的江湖汉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所以心里那股幸福感真是挡都挡不住。   由此他心中对沈渊更是感激无比,毕竟这媳妇儿和房子,都是托这位沈少爷的福他才有的。   于是吴六狗今天特意赶来道谢,他也知道沈渊不喜欢见外,一进来就笑嘻嘻地大声谢过了沈渊,之后就把秦玉虎挤在一边,和这个汉子坐在了一条板凳上。   这边沈渊还在让龙小羽给吴六狗倒茶,却听见吴六狗小声向着秦玉虎打趣,问少爷赏了他什么东西。   秦玉虎却笑着摇了摇头道:“昨天晚上少爷还受到刺杀,连蓝姑娘都受了伤。”   “我们这些人,原本是打算跟少爷同生共死的,说不定啥时候就没了命,要房子干啥?”   听到了秦玉虎的话,吴六狗的眼圈瞬间就是一红!   这个汉子也是血性之人,秦玉虎这番无心之言,却是刺得他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难受!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沈渊看到吴六狗神色不对,索性从龙小羽的手中接过了茶盏,亲自递到了吴六狗的手上。   他笑着向吴六狗说道:“红豆姑娘幼年艰辛,你得好好对她……你给我把日子过得舒服了,我看着才高兴!”   “是!少爷!”吴六狗也不知道该说啥,只是觉得心里面莫名其妙的一阵伤感。   之后沈渊向他讲了私盐贩子的事,问他有没有渠道能找到这些人。吴六狗想了良久之后,却是犹犹豫豫地说道:   “我现在倒是知道两条渠道,一就是发动桩会的兄弟们去打听,想必那些私盐贩子藏得再怎么深,一千多人去查,总能查出些端倪来。”   “再么就是去海边找私煎户,从那些煎盐的渔民口中仔细打听,一定可以找到几个收私盐的人……只是有一点。”   “从这两条渠道里找出的人,想必他们在私盐贩子里的地位都不会太高。我们能想到这样的渠道,难道官府就想不到?难道那些私盐贩子在内斗的时候,还能不明白这个?”   “所以这样的线索,找到了也很容易被切断,”沈渊听了之后也点了点头,认可了吴六狗的说法。   “而且弄不好还会打草惊蛇,”这时蓝姑娘也靠在床上,用手摸着身上的被子,若有所思地说道:   “一旦要是惊动了那些私盐贩子,他们反而会更加小心,再想找他们就越发困难了。”   “没错,咱们得想个别的办法……”沈渊也点了点头。   ……   这一刻,当沈渊的目光向着大家看去,就见满屋子人愁眉苦脸,都在苦苦地想着主意。却是谁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把那些私盐贩子的下落追查出来。   就在这时,只听“扑哧”一声,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就见那位沈渊少爷居然在那偷着乐了出来!   “你不能去找孟晓妆!”蓝姑娘脑海中猛然想到了一件事,她立刻正色向沈渊说道:“现在咱们还不能相信她。”   “她要是真想害死你,只要念头一偏,你就死定了!”   “我没想找她,瞎琢磨什么呢?”沈渊摊了摊手,笑嘻嘻地向蓝姑娘说道。   “那你有什么主意?”这时候的蓝姑娘也没辙了。   如果不是到瘦西湖上去打听私盐贩子的下落,那沈渊又能到哪儿去找呢?   “我告诉你们一个诀窍,”就在大家诧异万分的时刻,就见沈渊坐在那里淡淡地笑着说道:   “如果你们想要找到某个敌人,在你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的时候,你最起码还有一个选择……就是让他来找你。”   “嗯?”   听见沈渊的话,大家同时都是一愣。沈少爷说的话虽然听起来十分有理,可是却跟没说一样。   那些私盐贩子,怎么可能主动找上沈渊?   想办法让自己再陷入势单力孤的境地,然后勾引他们来刺杀?除非那些私盐贩子脑袋进水了,才会看不出这是一个圈套!   沈渊这时却看了看大鼻子吴六狗和秦玉虎,向他们笑着说道:“有一笔大买卖,两位仁兄做不做?”   这句话当中,沈渊故意把其中那个“大”字说得极为悠长,显然这买卖确实是不小。   秦玉虎和吴六狗同时一愣,惊讶地看向了沈渊。   “啥买卖啊少爷?”   “咱……贩私盐!”   ……   这句话说出来,满屋的人全都要疯了。   这位少爷的脑洞真是匪夷所思,就这四个字,就让大家立刻想到了少爷的全部计划。   他居然是想自己贩私盐,而且一出手,就必定是整个扬州城数一数二的私盐买卖。   这样一来,那些私盐贩子不明就里,因为影响了自身利益,一定会跳出来跟这支新冒出来的竞争对手死磕,到时候沈渊就可以把他们抓个正着! 第294章 猛龙过江野狼敌、沈郎奇谋、开业之前   “这至于的吗?”这时所有人心里全都哭笑不得地想:“难道为了抓私盐贩子,还要自己干一回这买卖不成?”   不过少爷的这个想法虽然是匪夷所思……但确实是挺有意思哈!   ……   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按照少爷的想法来,于是这帮人随即就热烈地讨论起来。   他们集中商讨的,就是该怎么把这私盐生意一出手就做得风生水起,以至于立刻就引起那些私盐贩子的注意。   当然了,别人想要贩私盐或许非常困难,沈渊要想做这样的事却是再容易不过的。   首先第一条:选址。   他们要堆积储藏盐货,还得有大量人员活动的场所,停放车马提供住宿和库房,这得需要一个挺大的院子。   不过沈渊有钱,租一个就是了,这个绝对不困难。   其次就是人手,吴六狗立刻站出来向沈渊说,他可以跟焦六爷去借五七十个桩会中的好手。   这些好手,原本就是桩会为了应对江湖风波准备的。他们平时打熬身体、习练武艺、家中也是无牵无挂,这些人拉过来就是现成的人手。   如果不是要求武艺高强的话,凭桩会和沈渊的关系别说要这点人,就算是要五七百个也有!   人员的问题解决了之后,再其次就是资金。   蓝姑娘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没想到我一个开玉器行的,一向做得是正经买卖,如今却要在私盐生意上投资……真是气数!”   听了她的话,沈渊也是暗自发笑,之后讨论的就是怎么做私盐买卖的章程。   沈渊把他预订好的两个大私盐贩子吴六狗和秦玉虎叫过来,在桌上一边说一边写,向他们介绍这生意该怎么做。   什么组织配置、人员分工、行动暗号,武器装备,藏匿地点,明岗暗哨,沈渊一样样说得飞快!   ……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听得越来越有趣。可是后来,从沈渊的口里接连不断地狂喷出一样一样连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知识时,这些人却是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   怎么好像这位小沈先生,居然上一辈子像是贩过私盐似的?当这些东西被他熟练之极的说出来来,简直是神秘之极,耸人听闻!   到了后来,甚至连蓝姑娘心中都确信,就算是现在组织最秘密的私盐贩子,他们的严谨程度也达不到沈渊所说的一半!   沈渊一口气说完之后,正想问问吴六狗和秦玉虎听没听明白,可是他一抬头就看到,满屋子的人都在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   “切!”沈渊心中暗自笑道:“多大个事儿,还至于你们这样?”   但凡看过几个港片儿的人,对这些东西还不是伸手就来?你们这些大明朝贩私盐的,又怎么能跟后世那些贩毒制作假钞的团伙相比?   如今沈渊现学现卖,把前世那些秘密组织运作的方法,只说了一部分而已,就把满屋子的人给震得外焦里嫩,他自己却是忍不住好笑。   这时屋里却是一片寂静,众人惊讶了半晌之后,就听吴六狗喃喃自语地说道:“少爷这样的人不去贩私盐,真是屈才了啊……”   这一下子,满屋子的人一起笑了起来。   到此万事俱备,沈渊命令他们分头行动,一场红红火火的私盐生意就这样在扬州城里,狂飙一般拓展开来。   地点的选择非常顺利,当他们想要租一个大院子的时候,居然被吴六狗找到了扬州南门外一处偏僻的庙宇。   那里和尚已经差不多走光了,东西也被偷了个干净,好在院墙和房屋都还在。而且极为宽敞,不怕施展不开。   秦玉虎拿着银子过去,给庙里唯一的一个看庙的老和尚塞了点钱,干净利落地买断了这个破庙。   之后桩会的七十名兄弟也是纷纷就位,骡马车辆、武器兵刃、床铺被褥、厨具锅碗、家具家伙,全都预备得整整齐齐。   他们简单收拾了房子和院子,就在这间大庙里开张了。   虽然不能大肆鸣放鞭炮庆祝,但是七十来个壮汉住在一个院子里,而且伙食什么的都是好得不行,氛围自然是红红火火。   至于这个庙不明不白地换了主人,却是根本没人来查……负责整个扬州城治安的是石勇捕头,对于沈渊而言就是打个招呼的事儿。   这次成立的私盐团伙里,秦玉虎是大当家的,大鼻子吴六狗自然是第二把交椅,由咱们沈渊沈少爷负责幕后遥控。   眼看着蓝姑娘从玉器行里抽调的银子迅速到位,沈渊立刻让秦玉虎派出手下,开始到海边私煎户那里大肆收购私盐。   这下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估计满扬州城的私盐贩子,都在极为诧异地看着这股新蹿升的势力。   这帮家伙一开张就是手面开阔,从他收购的盐货胃口上来看,这家伙分明想要一刀砍下扬州私盐的半壁江山……最近这段时间私煎户手里的私盐都已经涨到了五文钱一斤,都快翻一倍了!   看这帮人行事蛮横无理,做事大开大合,一看这排面儿那就活脱脱是一副过江猛龙的气势!   不少贩卖私盐的小势力等待观望,他们知道扬州的私盐帮派,估计是要来上一场龙争虎斗了。   而那些稍大的私盐贩子则是四处打听消息,想要打探清楚这条过江猛龙的底细。   至于那些最大的私盐团伙,是不是对于这一个名为“野狼敌”的新帮派虎视眈眈,那就不得而知了。   ……   “嗨!左手跟我一起画个龙!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   沈渊这小子在院子里活动身体,把两首快歌珠联璧合地拼到了一块儿,唱得这叫个欢快。   看到这家伙肉皮儿里都含着笑的模样,苏小棠姑娘站在一边带着狐疑之色,半晌之后转头向蓝姑娘小声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为啥我总觉得这家伙干坏事的时候,好像兴致就格外高涨呢?”   “你没看错。”蓝姑娘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之后她“扑哧”一笑,拉住了苏姑娘的袖子满脸笑意道:“说实话我也这样,心里莫名其妙的就觉得精气神儿都起来了!”   “干正经事的时候没这么有精神,是不是觉得偷来的柿子更甜?因为那里面有贼、腥、味、儿!”   “嗯……你这么一说,我还是真觉得是挺有意思的。”苏姑娘此时也勇敢地承认了此时她心中的愉悦和痛快。 第295章 惊变乍起夜幕沉、强敌出手,一发千钧   之后沈渊静静等待着,期待自家的“野狼敌”帮派出事儿。   话说这天下做买卖的,居然有这样刚开张就盼着自己出事儿的,也真是少见!   蓝姑娘苏姑娘看到每一次野狼敌那边传来平安无事的消息,沈渊就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俩姑娘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照这么下去,再不出什么意外,这家伙恐怕要失心疯了吧!   忽然有一天,沈渊终于如愿以偿地等到了出事儿的消息。   ……   这话是不是很别扭?没错谁听着都别扭,可是咱们的沈大少爷偏偏就乐得像什么似的。   回来报个信儿的是秦玉虎手下的一名桩会兄弟,他们除了院子里的七十个汉子之外,还有焦六爷亲自挑选的另外三十个人,秘密布置在沈渊那间破庙的周围。   这些人被分成了三组,不分白天昼夜地轮班在破庙周围,各个主要路口设下了监视点。他们一组二组负责白天晚上来回轮换着值班,而第三组八个人则是专门负责来回传信。   按照沈渊的要求,只要野狼敌的院子里出事,这些暗哨小组就会派出最精干的人手跟上他们,也就是来找麻烦的那帮人。   不管他们是明着挑战还是暗地里下黑手,总归这些人是要撤回去的。而当他们回去时,却没有料想到自己早就被人跟上了。   这位兄弟向沈渊报告的时候,一开口就吓了沈渊一跳!   对方的出手,居然很是出乎沈渊的意料。   他们既没有明着挑衅、又没有下手暗害某位桩会兄弟,而是趁着吴六狗想要出门偷偷回家看望媳妇的机会,居然把这位野狼敌的副帮主给绑架了!   “我去,这下麻烦了!”蓝姑娘和苏小棠同时都紧张了起来,据说吴六狗的媳妇儿才刚刚怀孕,这个时候大鼻子可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你们俩别慌,”沈渊淡淡地说道:“吴六哥武功不错,他既然没有跟对方以死相拼,就说明他看出那帮人不想将他置于死地。”   “所以他才顺水推舟,索性就装作寡不敌众,被那些人给抓走了。”   沈渊的声音沉静自如,他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因为吴六哥知道,咱们的暗哨一定会跟上他们。而他一到敌人的手里,就一定会有敌人的高层过来审问他,那正是咱们抓住敌人的机会!”   “吴六哥被抓到了哪里?”沈渊分析完之后,回头向着那个来报信的暗哨问道。   这位兄弟随即说出了一个地址……之后蓝姑娘清楚地听到了沈渊手中的茶盏,“哗啦”响了一声。   这一声茶托跟茶盏相撞的声音,证明这位沈大少爷十分震惊,这个地址,难道他曾经听说过?   苏小棠姑娘还在心中苦苦思索,而蓝姑娘却是惊愕地抬起了头,对于这个地方,她也曾经有过印象。   “……那是打行!”   蓝姑娘猛然间脱口而出,说出了那个地方的底细,沈渊微微点头,而苏小棠却是一下就愣住了。   “无冤无仇那两姐妹?他们俩怎么会把吴六哥给绑走了?”   “坏了!”蓝姑娘猛然间神色紧张地开口说道:“那些私盐贩子并没有自己动手,他们花钱雇用了打行!”   “所以他们绑架了吴六哥之后,很快就会把六哥移交给他们的雇主,也就是那些真正的私盐贩子!”   “吴六哥恐怕会被那些私盐贩子折磨,审讯之后杀害!可是咱们这一招顺藤摸瓜,却只是摸到了打行而已!这可怎么办?”   听到了蓝姑娘的话,苏小棠姑娘也是分外着急,她们俩不由得一起皱紧了秀眉。   这一下发生了意料不到的变化,可以说他们之前打蛇随棍上的计策,一下子就失去了目标。反而吴六狗的生命安全,还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两位姑娘立刻就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看向了沈渊。   “冷静冷静!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着急。”沈渊安抚了一下这两位姑娘,随即他想了想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没想到沈渊在一次呼吸之间,就立刻想到了解决之策,两位姑娘心中立刻便是一阵欢喜。   就见沈渊两手攥着拳头,咬着牙发狠道:“既然如此,就绝对不能让打行把吴六哥交出去,只要他人在打行的手里,我就能暂时保证他的安全……”   “你怎么保证?怎么才能让打行不把吴六哥交出去?”蓝姑娘向着沈渊问道。   “我亲自指挥!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了!”   沈渊随即带着这个暗哨兄弟,飞奔出了自家的院子。   蓝姑娘和苏小棠也急忙跟上,他们看到沈渊急不可耐地一路向前狂奔,此时这两位姑娘全都是满头的问号!   “沈渊打算冲进打行,直接把吴六哥营救出来?不能啊!”蓝姑娘心中暗自想道:“那样的话他就暴露了!他的形迹落在在那些私盐贩子的眼中,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打行那边人手不少,武力也不弱,这么做势必会造成桩会兄弟们严重的死伤……”   “你是不是要和打行的两姐妹讲条件?”蓝姑娘一边跟着沈渊快步前行,一边向沈渊问道。   “你不知道,这两姐妹脑袋死硬得很,”沈渊一边跑一边咬着牙说道:“她们死抱着规矩不放手,就算是打死她俩,她俩也不会把雇主的消息泄露出来!”   “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蓝姑娘听见怎么做都不对,这位素以智谋著称的女谋士都快抓狂了!   沈渊却始终低头思索着,当他一路跑到野狼敌之后,他并没有直冲进去,反而是将里面的秦玉虎叫了出来。   此时正值黑夜,送信儿的人进去之后,秦玉虎的身法轻盈,直接就从院墙上跳出来跟沈渊会合。   想必就算他们周围有监视他的人,也不会发现这位野狼敌帮主,如今已经出了院子。   当秦玉虎来到破庙附近,沈渊的身边时,这沈大少爷已经把三十个暗哨全都集结好了。   就见沈渊冷冷地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准备了大量马车,现在这三十个人分成五组,你们必须去做一件事,才能保证吴六哥的安全!” 第296章 此生半点不由人、以毒攻毒、毒计盈心   “你说吧,让我们干什么?”秦玉虎也在忧心吴六狗的安全,连忙向着沈渊问道。   “把打行四面给我团团围住,暗地里把他们监视得死死的!”沈渊淡淡地说道:“只要是有人出了打行,就把他给我绑架过来!”   “您是说……反绑架?”   秦玉虎一听见这个主意,他的舌头差点没吐出来!   只见秦玉虎惊奇地问道:“等咱们手里有了人质,打行那边就不会把吴六哥人交出去了,对不对?”“没错,”就见沈渊斩钉截铁地说道:“非但如此,我还要用他们的人质,逼迫那对姐妹花扔掉她们的规矩,把他们雇主的消息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那您需要多少人质?为什么分出了这么多小组?”秦玉虎诧异地看了看沈渊和他身边的那些人,纳闷地问道。   “越多越好!”沈渊毫不犹豫地说道:   “把他们的老婆孩子、老爹老娘、七大姑八大姨、逮着一个抓一个,逮着两个给我抓一双!”   “能抓多少抓多少,全都给我抓过来!”   五个小组在秦玉虎、苏小棠和蓝姑娘的带领下,直扑打行的大院之际,这些人心里边全都想着一件事儿:   “事关自家兄弟的安全,这位沈大少爷疯了!”   “打行那边儿绑了他一个大鼻子,他就要绑人家的全家……而且还是越多越好!”   这样以家庭为单位、数量没有上限的绑架套路,只怕从古至今也没出现过。这个沈大少爷心里也不知道是咋想的,他就不怕把打行那两姐妹原地逼疯了吗?   之后的形势,果然是急转直下。进展的速度之快,发展的方向之离奇,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这次丧心病狂的组团儿大绑架举动,就在接近清晨时分拉开了序幕!   ……   最开始是打行里面,昨天负责绑架吴六狗的那些人。他们在劳累了一夜之后纷纷离开打行想要回家,可是他们随即就被三十来个人分头盯上,找到了这些人各自的住址。   之后这场耸人听闻的大绑架,随即开始!   沈渊带来了大量的马车,却明显地发现不够用,一个个参与绑架吴六狗的打行打手,在刚刚回家躺下休息之际,就被人跳过院墙、踹开了房门,被钢刀压喉,死死地顶在了被窝里。   之后不管屋里有多少人,总而言之全是黑布罩头,绳子一绑,扔上马车拉着就走。   这些马车就像川流不息的河水一样,一车一车的往野狼敌的大院子里拉人,在沈渊的协调和指挥下,速度快得惊人!   到了天色微明时分,打行的院子里被人扔进了一封信,在那封信上罗列了长长的一大篇名字,全都是打行那帮兄弟,和他们家属的名号!   沈渊在这封没有署名的信件里,严重警告了“无冤无仇”的两姐妹,她们要敢把吴六狗交出去,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兄弟和兄弟的家属了。   他们只要敢碰掉吴六狗的一根汗毛,野狼敌这边就会剁下一百根活人的手指,串成门帘儿给他们送过来!   这一下,打行两姐妹顿时就是惊慌失措。   她们连忙派人检查了一下,还好抓来的吴六狗还在打行的柴房里,被捆得紧紧的。   这两姐妹随即就派出得力的人手,去自己的手下家里查看,看看那封勒索信里说的是不是事实。   可是没想到,这些人派出去之后,随即就像肉包子打狗一般,来了个有去无回!   毫无疑问,他们出门之后一拐弯儿,就被沈渊留下的人手一套棒子打晕,直接装车拉走了。   之后厨房里的伙计过来惊慌失措地汇报,说他们的大师傅早上出去买菜之后,人就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菜篮子,被人隔着院墙扔了进来……   霎时间,这两姐妹便是汗毛倒竖!如今在这个人流如织的扬州城里,他们这个打行的院子,俨然已经成了一座孤岛。   他娘的不管是谁,只要露头就没,这谁受得了啊?   “把人都集结起来,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出去!”在打行两姐妹中间,那位智谋出众的程无愁姑娘严厉地吩咐道:“尤其是万万不可单独出行,外面有人在算计咱!”   “……獾爷呢?”   等说完这句话,她才发现那位充当她的替身,管理打行生意的獾爷居然也不见了!   等她们连忙冲到后院去找,才发现獾爷的床铺还热着,全身上下的衣服却还在椅子背儿上搭着……獾爷也被人绑走了!   这一刻,打行两姐妹的心里又是悲伤又是愤怒,控制不住大声地呐喊起来!   一早上的时间,她们打行连手下带家属,都已经快丢了一百号儿人了,那帮贩私盐的“野狼敌”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下手也太狠了!   就在此时,院子门外传来了叩门声,程无愁连忙让自己的姐姐程无鸢到外面查看。   “或许是那帮家伙,派人来跟她们谈条件了?”   可是程无鸢到外面一看,来的却是一个面目猥琐的中年人,身上穿着伙计的衣服。他进来之后一报来历,却是打行的雇主,派过来提人的!   到了这个时候,程无鸢和程无愁怎么可能把吴六狗交给这些人?就在俏李逵程无鸢姑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时候,程无愁姑娘却让自己打行的所有伙计,都躲到后院里去。   现在她们打行的情况凄惨无比,却是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的雇主看到这副惨样儿。   之后程无愁姑娘亲自出面,笑着向那个伙计解释道:“我们的兄弟昨天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下手的机会,麻烦您回去告诉东家一声。”“就说我们正在严密布置,一找到机会就把他要的人绑回来,让他千万不要着急。”   程无愁姑娘温言软语,显得气定神闲,倒是把面前这位伙计暂时给说服了。   等他满脸不愿意地离去之后,大门一关,这两姐妹就同时做了一个动作……俩人一块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事到如今,她们该怎么办呢? 第297章 一封书信羞煞人、逼疯姐妹、敬候佳音   之后的一整天里,两姐妹全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等着那个绑了他们打行上下一半儿人手的坏家伙提出条件。   这一天中,她们姐俩就像坐在通红炉盖儿上一样坐立不安。一整天的忐忑和惶急让这两姐妹心乱如麻,焦急的都要火上房了!   等到黄昏的时候,终于有人从外面扔进了一个袋子,是一个扎得紧紧的麻袋,里面轻飘飘的,并没有装什么东西。   这两姐妹连忙让人把袋子拿了过来,在这一刻,她们俩心里已经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如果是书信的话,没有必要用袋子装,也就是说这里边装的很可能是……唉!   这姐妹俩当中,到底还是那个俏李逵伸手拿过了袋子,心情沉重地解开上面的绑绳。   现在她们算是知道,绑架了别人之后,那些人的家人亲属心里会是什么感觉了,这简直比让她们当场死了都难受!   程无鸢解开了那个袋子之后,一打开便是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当她两手颤抖着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之后,只见这两姐妹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袋子里面是一个白布缝制的小褂儿,分明就是那位獾爷贴身的衣服。   如今在那件衣服上面,密密麻麻地被刀划了二十七八道口子,上面斑斑点点的全是鲜血,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了!   她们足足等了一天,没等来对方的消息,却居然等来了这样一件血衣。此时这两姐妹的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撕裂一般,那种痛苦和悲伤,简直是无法言喻!   正当这两姐妹眼含热泪,看着这件血衣手足无措之际,忽然间他们就听院子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她们的手下如临大敌地打开院门向外一看,却见自家的门口,居然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   这孩子机灵可爱,双眼灵动、就像是一只野猴子,他们当然不认识,这就是沈渊少爷的书童龙小羽。   龙小羽笑着走进来,眼神一转便看到了院子当中六神无主的两姐妹,还有她们两个人手上颤动不已的那件血衣。   “没事儿,他还没死呢!”   龙小羽看了一眼那件衣服,笑着对院子里的两姐妹说道:“不过血流了不少,我出来的时候还听见他很大声地叫唤。”   “我家主人说,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要是再拖下去,那位老先生得不到医治,是死是活可就难说了。”   “至于你们被绑走的其他人,他们的生死,也在两位姐姐的一念之间!”   “你家主人到底是谁?他怎么能下如此狠手?”这时性情莽撞的程无鸢,向着龙小羽怒道:   “我们才绑了他一个人而已,你们居然绑走了我们一群……你们还是不是人?”   “是你们先动的手啊!”龙小羽随即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随手递给了程无鸢:“我家主人的条件就在那上面写着呢,自己看看吧!”   说着,龙小羽扭头就走。   “等等!”没想到他一转身,就被程无愁姑娘给叫住了。   龙小羽回头的时候,脸上带出了一丝冷笑……这小子跟沈渊学得不错,他笑起来的模样,简直跟他们沈渊少爷一样一样的。   程无愁看到了龙小羽的表情,连忙白手解释道:“我不是想扣下你,不要误会!”   “现在我们手里的人质就算再多几个,也扭转不了眼前的局面。”   程无愁皱着眉头说道:“我是想让你等一等,等我们看过了信之后,好让你把回信捎回去。”   龙小羽刚点了点头,就见程无鸢“刷”的一声,撕开了手中的信:“看看他提了什么条件,这可恨的家伙!”   随即就见程无鸢捧起这封信,在院子里面轻声念道:   “野狼敌帮主敬上:敬闻尊姊妹自幼失孤,想必人生大事无人教育,夫妇之礼久待传习。某既闻之,岂有不奋身相救之理?   吾尝闻:粉壁双分,洒春潮又润郎君。方便之门,能生人亦能杀人。今某行师表不落人后,为人伦甘当教头。传秘籍自当竭力,习教事何惜此身。   是也当具茶酒,扫榻以待,焚香净手,以待君临。   卿素旷达,必不罪我。知名不具,静候……佳音。”   “这啥意思啊?”程无鸢文字上的水平显然有限,属于稍稍文雅一点的词汇,单拿出来每个字儿都认识,连在一起就搞不清意思的那一类人。   她居然把这封内容极其下流的信件,站在院子里从头念到了尾,而在她面前的程无愁姑娘阻拦不及,居然让她飞快地把这一封信都念完了。   此时一身女装,面容秀丽的程无愁姑娘又羞又气,急得直跺脚。   这封信里的大概意思就是说:写信的野狼敌帮主知道她们两姐妹在那方面事上无人教导,所以没什么经验,想让她们其中的一位过去,让那位帮主亲自教导一番。   可恨的是这封信里的词汇用得极其雅致,内容却是万般不堪,简直可以说是下流之极。偏偏程无鸢那家伙还当众给念出来了,你说这可怎么办?   “所有人都下去!”程无愁呵斥了一声,那些绝大多数都没听懂的打行汉子,也是一头雾水地退了出去。   之后院子里,就剩下了龙小羽和她们两姐妹三个人。程无鸢看到妹妹的脸色不善,这才小心翼翼地向她问起了信里的内容。   听妹妹红着脸,向她解释了一番之后……话说程无愁姑娘这弯子绕得可真是不近,程无鸢姑娘想了想,却是红着眼睛上前拉住了妹妹的手。   “我知道这事儿,妹妹一定是万分为难,”只见程无鸢愁绪满面地说道:   “可是那家伙手里,还有咱一百多条人命呢!这些都是咱们的兄弟,还有他们的骨肉至亲!”   “也不知道那个帮主啥时候看见了妹妹的容貌,以至于对你起了歹念,妹妹要不你忍一忍?挺一挺就过去了!”   “你说得容易!”程无愁六神无主地一跺脚,“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原来一直智谋多端的程无愁,绝少碰到能难倒她的事。如今事到临头她却是前思后想没有任何办法,看来这一番折辱,是在所难免了! 第298章 骨肉至亲安能忍、一灯如暮、又见故人   所以在这一刻,她倒是扔掉了所有的面具和矜持,表现得就像一个碰到坏人的小女孩一模一样无助。   这时的程无鸢也是珠泪横流,缓缓地说道:“委屈你了,妹妹……”   “不是你妹妹!”   可正在这时,他俩却听得那个送信的孩子,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姐妹俩一起惊愕地转过头,就见那孩子笑嘻嘻地向着两姐妹说道:“我记得主人说过,他想请那位穿男装的姑娘过去……不是你!”   “啊?”这一刻,就见那位俏李逵程无鸢姑娘,差点没来了个原地起跳!   “你家主人他瞎呀!我妹妹这样的相貌他不要,他要我?”   “可说呢!”龙小羽笑嘻嘻地说道:“我家主人的口味可奇怪了!”   听到了这小子的话,程无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姑娘的脑海中一时冒出了无数个稀奇古怪,自己被各种折辱的画面,姑娘霎时间便打了个寒战!   这时她却觉得手上一暖,被她的妹妹握住了双手。   “那家伙手里,可有咱们一百多条人命啊!我知道这事儿,姐姐一定是万分为难……”就见程无愁泪流满面地说道:“这些可都是咱们的兄弟,还有他们的骨肉至亲!”   “要不然姐姐你忍忍?我方才听人说,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妹妹你!”程无鸢就觉得妹妹的这番话怎么听怎么耳熟,这一刻她却被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   之后两姐妹商量了半晌,终于还是决定联袂出席,两个人一块儿到野狼帮那里看看底细。   倒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不过人家帮主指名点姓的要程无鸢过去,可是无鸢却偏偏性子粗疏,没什么心眼儿,遇到什么事必定无法处置。   所以他们姐妹俩虽然闹得挺欢,到底还是至亲骨肉,于是决定一起闯一闯这次的龙潭虎穴!   姐妹俩上了马车之后,龙小羽赶着车,一路把她们拉到了野狼敌的大院……之后一开大门,这俩姐妹当时就呆住了。   她们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居然能看到这样的场面!   ……   等待她们的不是个粗糙无比,满身胸毛,一脸淫邪的大汉……甚至也不是一帮大汉。   而是满院子的酒席!   硕大的院子里,居然一连串儿开启了十来桌流水席,那上面一个个坐的全是他们熟悉的面孔。   赵小山,李二蛋子,张大猛!他们这些打行兄弟和他们的家属,全都坐在席面上,一个个连吃带喝,正吃得欢畅淋漓。   听到门响,这些人一个一个地回过头来,随即便愣在了那里。   之后院子里原本沸腾喧闹的场面,渐渐向内延伸开去,最后满院子都是静默无声。   两姐妹从外面梦游一般走进来,一个个路过她们的手下和亲属的身边,一直走到了最前面。   她们看到了自己的副手獾爷,此刻这个老头正拿手里捧着一个炖得软烂无比、香气扑鼻的肘子,悬在半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这啥情况啊?”两姐妹上前一把掀起了獾爷的衣服!   就见他衣服下面露出了精瘦精瘦的肋骨,居然还甚是白嫩……他身上哪有什么二十七八道伤口?   这咋回事?被绑走的这些打行兄弟,居然在野狼帮的院子里被招待得不错!   看见这些人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喝得满面红光,这俩姐妹差点儿就当即嚎啕大哭一场!   一天以来,她们想的全都是亲人被人虐待的场面,各种惨烈的幻想将她们折磨得死去活来,却没想到这些人过得居然比家里还舒服!   “来吧两位姑娘!”就在这时,只见她们前方的大殿里走出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汉子,身形精悍步履沉稳,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在下野狼敌帮主秦玉虎,请随我来。”   看来“忍一忍”的时候就要到了,这时的“无冤无仇”两姐妹,身不由己地跟着这位秦帮主往里走,两个人四条腿全都在不住地发抖。   人家野狼帮对被抓住的自己人,固然是以礼相待,不过这些人的性命终究还是捏在人家手里呢!   再接下来估计就是她们受辱的环节了,真不知接下来她们会有怎样离奇的遭遇!   当她们走到大殿后院之时,前院又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他们手下人吃喝谈笑的声音。   后院当中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香茶果品,一盏淡黄色轻纱制成的宫灯,将这片院落染上了温暖的颜色。   在桌子边坐着一个身穿长衣的年轻人,听到了脚步声,他的目光从一本书上抬起来。   “……这不是佛跳墙姑娘吗?”   这个人才刚刚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无冤无仇两位姑娘就一起惊呼了一声!   “沈少爷!”   “怎么是你?”   “两位姑娘久违了。”沈渊淡然地向着姐妹俩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回头让龙小羽端上茶来。   趁着这会儿工夫,站在那一边的程无愁姑娘却是恍然大悟地向她姐姐说道:“我说呢!”   “从咱们开办打行以来,我就吃了两次亏,一次是你吃佛跳墙的时候,还有一次是现在!”   “我早该想到的,能把咱们姐妹俩逼到这般地步的人,不是他又是谁?”   “是啊……”这时程无鸢姑娘,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灯光下的沈渊。她还心不在焉地信口说道:“他要是野狼敌帮主的话,那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你说什么?”程无愁姑娘心动神驰之际,没听清楚她姐姐的话。   不过她刚才的一句追问,到是让程无鸢愣了一下,俏李逵立刻醒过神儿来,赶紧满脸通红地把话头儿岔了过去。   龙小羽倒上茶来,搬来了椅子,两位姑娘随即走到了沈渊的面前。   沈渊笑着对这两姐妹说道:“没想到是我?那封信的事,是我跟您二位开了个玩笑,可千万别介意。”   “不介意……要是真的倒好了,嗯!”程无鸢刚刚信口说了这句话,就被她妹妹狠狠一肘顶在了肋下!   这一下出手颇为不轻,把她顶得闷哼了一声。 第299章 难测君心算我心、烈火烹油、静寂幽深   “你少说话!”程无愁没好气地看了她姐姐一眼,然后才向着沈渊盈盈行礼道:“若是我早知道,这野狼敌盐帮是沈公子的手下,我姐妹俩又岂敢造次?”   “所谓不知者不为罪,这次千万请先生饶过我们两个吧!”   “什么?他是野狼敌的首领?”程无鸢这时才反应过来,惊奇地反问了一声。   之后她才发现那位野狼敌帮主秦玉虎,正恭恭敬敬地侍立在沈公子的旁边。她妹妹早就看出来了,她却是经过了这样明显的提醒,才发现了这个事实!   ……   沈渊心里当然清楚,现在他已经把两姐妹拿捏得死死的,不过可有一点需要注意,就是此时绝不能稍稍放松。   他继续施加压力,逼迫这两姐妹把幕后的主使说出来,所以在这之前要始终保持强大的压力。   所以沈渊淡淡地一笑,向着两姐妹说道:“现在弄成这样子,连副帮主都被你们绑了去,我跟我的兄弟也很难交代啊!要不你们说说,这件事该怎么收尾?”   “咱们交换人质……”程无鸢才开口说了一半,却一抬头看见沈渊眼神中淡淡的笑意,立刻把后半截话“咕噜”一声吞了回去。   “九十七个换一个?”沈渊身后的秦玉虎冷笑了一声说道:“要不我先把那九十六个杀了,咱们还是一个换一个吧!”   “别!别!”程无愁连忙摆手,现在她的心绪大乱,已经完全没了主意。   本来她是一个智谋很深的女子,判断形势、料敌心机是她最擅长的本事,可是这位沈公子的心思,她却万万猜不出来!   这家伙是县试案首,据说还是什么大儒的弟子。他智谋深湛,甚至可以将自己放在地上来回碾压……这些情况虽然极其惊人,但却不是最关键的。   关键是这家伙没底线啊!   他身上带着这样的身份,居然还带着一伙人贩卖私盐你敢相信?   这样杀头的买卖他都敢干,要说他一声令下,杀了前院儿那一流水席的人,你说你信不信?   此时的程无愁只觉得欲哭无泪,姑娘肩膀往里一缩,连娇俏的身子都仿佛变小了许多。   “别装了,我们主人不吃这一套!”   这时蓝姑娘在沈渊身后的黑暗中淡淡地说道,随即就和苏小棠姑娘双双站了出来,俏生生地侍立在沈渊的身后。此时在灯下看着两位美人,真是美得惊心动魄,让人神思飘荡!   这一下程无愁装可怜的招数再次失败,她这回是真没招了!就见程无愁起身离座,和她姐姐两个人插烛般下拜,向着沈渊说道:   “今日我们打行有错在先,先生但有吩咐,我们两姐妹绝不敢违,请沈先生只管明言!”   “那就好!”看到这两姐妹现在的样子,沈渊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感慨地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说起来,虐待这对打行姐妹花的感觉还真不错哈……好了,现在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人给我放回来,就是那个大鼻子,”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这是第一件事。”   “除此之外,这次花钱请你们绑架大鼻子的那位雇主,他到底是什么底细,给我说清楚,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们有所隐瞒。”   “……都听您的!”程无愁闻言一再三思,终于还是一咬银牙,答应了下来!   ……   沈渊终于还是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他需要的情报,吴六狗那个大鼻子也被全须全尾地放了回来。   话说“全须全尾”这个词,是斗蛐蛐的专用术语。   一般在规矩比较严格的赛场上,如果要是蛐蛐的身上有所缺损,是不允许参加比赛的,所以它的触须和尾巴都必须完好无损……话题扯远了。   ……   沈渊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安全地接回了吴六狗之后,他也放了两姐妹和那刚吃完酒席的将近一百人质回去了。   程无愁姑娘临走之前,还犹豫了一下,又转身向着沈渊说道:   “沈先生以后要有什么吩咐,请直说就是,我姐妹必定全力以赴,您不要再这样耍弄我们了。”   “我不会的。”沈渊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无冤无仇两姐妹这才放心离去。   当她们走出这个院子的时候,却听到身后沈渊清朗的声音,低声吟咏着书上的字句:“时文之道,常行于势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   这一刻,两姐妹又回到了前院喧闹的酒席当中,真是恍如隔世!   这一步迈过去犹如两个世界,一个花团锦簇,一个静谧幽深。   这一对姐妹做梦也没想到,她们还能平安无事地把所有手下带回去,并且姐妹俩的贞洁也是丝毫无损。   可是她们终究还是破了自己的规矩,这就像是打开了一层透明的屏障。   她们可能还不知道,跟这位小沈先生接触久的人,很多人都击碎了这样的屏障。他们各自所坚持的一切,只要成为沈渊路途上的障碍,全都免不了这样的命运!   “全须全尾地回去了……两世为人哪!”   不知道为什么,帅妞程无鸢姑娘居然这般感慨了一句。   ……   无冤无仇两姐妹走了之后,沈渊派出秦玉虎,带着几个最为细致的哨探,到程无愁提供的雇主那边去刺探消息。   这是沈渊自从蜀冈火枪案之后,在情报上获得的最大进展。   这次雇用打行,绑架吴六狗的雇主,正是扬州最大的私盐贩子……他叫做疯狗鲁彪。   当秦玉虎把完整的消息带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满院子的残席已经全都收拾了下去,趁着昨天夜里,又是一批从海边收购的私盐运进来,搬进了当做仓库的房间中。   秦玉虎回来之后一脸疲惫,看来他连夜刺探消息,也是非常的辛苦。   之后沈渊他们坐在破庙后院的天王殿里,秦玉虎向沈渊慢慢地说出了他打探来的情报。   那个鲁彪外号叫做疯狗,根据秦玉虎的观察,他们贩卖私盐的总舵就在一间伪装成商行的院子里,位于扬州城东。   这间商行名叫万通商行,做的是竹席生意,经常顺着长江往返于巴蜀和扬州之间。   鲁彪的手下大概有三百多名兄弟,这是秦玉虎根据他们日常消耗粮食的数量计算出来的。 第300章 万事俱备东风引、缺个萝卜、何处去寻   除此之外,这个商场里的人行踪诡秘,从来不和附近的街巷邻居发生矛盾,就像是闷头做生意的普通商家一样。   这说明他们这伙儿私盐贩子纪律严明,被鲁彪管理得极为妥当。   接下来就再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情报了,为了打听到这些消息,这一夜半天的时间里,秦玉虎带人潜伏侦查,假装有意无意的和私盐贩子那个商行的邻居聊天,还特别小心地接近了他们日常购买粮食的粮食铺子。   就这些细碎的情报拼凑在一起,现在全被秦玉虎报告给了沈渊。   沈渊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居然直接把淮盐卖到了川中,根据他们伙计的数量计算,这个目标前后赚的钱可海了去了!”   “是啊!”秦玉虎也一脸向往地说道:“哪怕就是他们一两年的收益,在那个万通商行里存着,那也是个惊人的数字!”   “看来那些拐卖妞妞的人,还有刺杀咱们的黑衣刺客,他们身上带着盐味的银子就出自这个万通商行,疯狗鲁彪的手里!”沈渊笑了笑说道:“你说让他们把钱吐出来,弥补一下对我们的伤害,是不是理所应当?”   “得嘞!”蓝姑娘和苏小棠眼神相对,双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你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   不管什么事儿到了这位沈大少爷的手里,被他三拐两拐,总能被他发现其中暗藏的利益。   “得有四五十万两银子……最起码!”这时的沈渊没看见两位姑娘的神色,一脸眉飞色舞的样子。   看他一下子变得兴致勃勃,好像那些银子现在就已经归了他似的!   “咱们得查一下那个万通商行的底细,”沈渊皱着眉,摇着摇头说道:   “蓝姑娘心思细致,苏小棠轻功高强,秦玉虎最明白江湖上那些奇奇怪怪的道道儿,要是有地窖的话,大鼻子吴六哥一定能闻得出来!”   “你们四个去那里面,给我查他个底儿朝天!”   “可是不行!”随即沈渊又推翻了自己的话:“那个万通商行里有三百人呢,况且他们还不是一群普通贩私盐的,里边说不定藏着多少高手!”   “要是就这么把你们派进去,那不成了肉包子打狗了?我怎么觉得这里边缺个人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听到沈渊的话,蓝姑娘好笑地问道。   “我一时也想不出来,哎二虎你说说!”沈渊兴致勃勃地向着秦玉虎问道:   “一般要是有个飞贼想要进院子里偷盗,可是院子里养了一大堆狗,你们会怎么办?”   “问苏小棠!她才是正经女飞贼!”秦玉虎闻言,立刻用手指向了苏小棠。   “哼!”明显苏小棠对这个“女飞贼”的称号并不十分满意,不过她想了想之后还是说道:   “弄个大萝卜,放在火堆上烧得滚烫,拿一片肥肉往上一抹,猪油就会在那个萝卜上化开……”   “嗯?这里有萝卜什么事儿?”沈渊立刻大为惊奇,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就见苏小棠冷冷地说道:“然后你把那个涂着猪油的萝卜往院儿里一扔,里边的恶狗闻到了猪油的香味儿,就会毫不犹豫上去‘咔嚓’一口!”   “嗯!继续!”沈渊一听到这儿,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苏小棠接着说道:“一口下去,狗的四支犬牙就会咬进那个滚烫的萝卜里边,它还拔不出来,还被烫得不行,就只能呜呜地叫唤……”   “这时他们的主人就会出来看这只狗,那个被烫得乱跑的狗和那个萝卜,肯定会耽误他好长一段时间。”   “趁这个机会别说偷东西了,要是手脚快点儿的飞贼,从后面给他们搬家都有富余!”   “哈哈哈!”听到苏小棠居然还有这么奇妙的招数,沈渊也不由得在那里笑个不停。   之后他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进院后,吴六哥负责嗅探,蓝姑娘注意他们后院的蛛丝马迹,秦玉虎看他们商行的院子里,有没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地方。”   “你们只要等到那个萝卜一出现,就给我冲进去侦查!”   “我呢?”苏小棠姑娘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向沈渊问道。   “咱们这里苏小棠轻功最好,你要在万通商行外面,注意有没有人通风报信。”   “只要有人在院子里出现萝卜的时候跑出去,你就要立刻跟上他,看看他会向谁报告。”   “这样一来内线外线一起侦查,这个万通商行的底细,咱们就该清楚了,”沈渊笑着看了看大家,然后挑了挑眉道:   “所以现在,咱们还差一个萝卜。”   “我到市场上去买……”实心眼儿的苏小棠姑娘跳起来刚要走,却被蓝姑娘一把拉住了袖子。   却见沈渊笑着向苏小棠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用来诱敌的萝卜,必须要我亲自去拔,买是买不来的!”   ……   天宁寺,古刹森然。   院落修竹随风晃动,更趁得竹叶声中的寺院寂静萧瑟,孤寂难言。   当妙莲和尚一看见沈渊到来,立刻就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啥,最近他每次看到沈渊都想揍他,这种屡犯嗔戒的情况,可对他的修行大为不利。   妙莲虽然心里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是却根本控制不住!   他这口气还没叹完,沈渊就过来随随便便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伤好了?”沈渊笑嘻嘻地向着妙莲说道:“不是我说你,养伤期间就不要经常去瘦西湖那种地方了,很伤身体的我跟你讲……”   “贫僧一共就去了两次,一次就是你带我去的,还有一次正好被你碰上了,贫僧没有经常去!”   妙莲和尚一边没好气地说着,一边觉得自己心头的火气越来越难以克制,他索性双掌合十,闭上了眼睛。   “……心魔!这沈渊绝对是他的心魔!”   沈渊看到妙莲和尚的样子,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跟我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贫僧不去那种地方……”   “你那脑袋里别成天净想着瘦西湖行不行?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懂不懂?”沈渊笑嘻嘻地向着妙莲说道:“这回真是好事儿,不去瘦西湖,我带你化缘去。”“贫僧不要化缘……”   “你要~的!”   沈渊笑着把这个“要”字拉得特别长,好像是在提醒妙莲,他的心里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第301章 谁言贫僧不贪财、破门而入、化缘而来   “咱们到底要化什么缘?”妙莲出来以后左想右想,觉得自己好像又上当了,于是不放心地向沈渊问道。   “有一间寺庙破旧了点儿,我觉得不错,把它买下来了,”沈渊信口胡编道:“然后我想把它修缮一下,让你到里边去做住持。你还别说,地方挺大的!”   “这跟我化缘又有什么关系?”妙莲和尚一脸纳闷地问道。   “不化缘哪有钱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沈渊振振有词地说道:“你就跟我去一回就行,我保证给你一个金碧辉煌的新庙!”   “真的假的?”   “本公子不打诳语……”   “贫僧不信!”   “你就跟我走得了,”沈渊笑嘻嘻地说道:“待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进去之后你就找他化缘一万两银子!记住了一万两银子,一个大钱儿不许少!”   “他里面的人要是不给,你就给我往死里打他……然后咱们就拿着钱修庙去!”   “你管这叫化缘?”妙莲怒道:“你说的这是抢劫!”   此时的妙莲和尚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朝着沈渊面红耳赤地大喊道:“上次跟着你逛青楼,这次你又想带着我打家劫舍!”   “照这么下去我还出什么家?贫僧还不如劫道去呢!”   ……   城外的街巷之中,街道幽深寂静。   顺着一条无人的小街一直走到头,就是万通商社的高大院墙。   苏小棠姑娘早早地来到万通商社的对面,她负手走过一道道街巷,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却将万通商社附近所有的民宅、楼阁、院墙、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的不是建筑,而是人。   作为沈渊手下的顶级武力,苏小棠最清楚不过,她今天的任务虽然是监视万通商社。但是首先要解决的一件事,就是搞清楚对方有没有在商社附近安置潜伏高手,偷偷盯上了她。   如果她一味把注意力放在商社上,那么很有可能,她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   万通商社的后街,蓝姑娘在一个小贩那里买了一块热烘烘的烤白薯,把它放在手里暖着手。   在冬日的阳光下,蓝姑娘微微眯起了双眼。   她看似漫不经心,可是周围所有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都映在她的心中,绝无一丝遗漏!   在她的身后不远处,秦玉虎正在笑嘻嘻地和一个卖冰糖葫芦小贩讨价还价。   而那个大鼻子吴六狗则是两手伸在自己的袖子里,整个人都缩进了阳光下的墙角。他看似在避风的地方晒太阳打盹儿,在别人的眼中看来,他好像是已经睡着了。   可是他们却全都在等着一个信号,虽然这些人也不知道这个信号是什么。   总之沈少爷对他们说过,一旦接到我发出的信号,在三十次呼吸之后,你们就只管跳过院墙,在万通商社的后院里开始搜查。   “等我发出那个信号的时候,我保证,你们一定不会搞错的!”   此时在万通商社高高的院墙里,不知该是怎样一副景象,当他们纵身跃进那里的时候,又该遇到什么样的情形?   ……   万通商社正门,长街上正有两个年轻人慢慢走来。   一位年轻僧人生得俊美绝伦,身上素白的僧衣随风飘荡,映得他整个人就像是明月一般散发着莹莹的光辉。   而和尚身边的那个年轻人,神情却是和熙淡然,平和中透着隐隐的暖意……就像这冬日的艳阳。   这两人都是相貌俊美,气度不凡,任凭是谁也没办法把“敲诈勒索”这四个字,跟他们两个联系到一起。   可偏偏他们就是为此而来的!   当他们来到万通商社的门口时,沈渊看了看紧闭的大门,而妙莲和尚却是心中暗自踌躇。   沈渊见到了他脸上的神情,随即凑过去,在妙莲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在这一刻,就见这和尚身上的僧衣无风自动,眼神也瞬间凌厉了起来!   看他的样子,就像是佛殿里的金刚,忽然活了过来!   沈渊在他耳边说的是……“拐卖妞妞那些人的主使者,就在里面。”   ……   再看妙莲和尚,此时正毫不犹豫,抬步向着大门走去。   在他一步步踏上商社门前的台阶时,似乎他的脚步每踏上一级石阶,他身上的气势就随之暴增一倍!   等到他来到了商社的门前,他身上的僧衣被气劲鼓动,就像是白帆一般飘荡欲飞!   妙莲双掌合十,就像是没看见那扇大门一般,依旧缓缓向前走去,只听“轰”地一声巨响!   四寸厚的商社大门,在缓缓前行的妙莲身前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被他毫无阻碍地穿开了一个大洞,慢慢走了进去!   在他的身后,沈渊也走进了那个洞口,他看着头顶四周露出新茬的木门,吐了吐舌头向妙莲说道:   “就喜欢看你用脸开门的样子,真是太帅了!”   “下次我用你的脸好不好?”   没想到妙莲居然言辞锋利,头也没回地回敬了沈渊一句,之后这和尚站在院子当中,高喧佛号……   “阿、弥、陀、佛!”   这四个字犹如洪钟大吕,带着沉闷厚重的回响,震得四海商社的房檐儿上“刷刷”直往下掉土!   “看来他的伤确实是好了!”见到妙莲和尚如此威猛绝伦,沈渊在他身后欣慰地笑了笑。   这一刻,万通商社的院落中正有无数人影,寒鸦赴水一般向着前院的方向猛扑而来!   ……   妙莲和尚破门这一声巨响,高喧的这一声佛号,霎时就震动了整条长街。   后院的街上,蓝姑娘这时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时她才明白,原来少爷说的那只萝卜,竟然是妙莲那个家伙!   要是那样的话,不但少爷的安全可保无恙,而且满院子的人一定都在向着前门的方向集中,这正是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此时的蓝姑娘、吴六狗和秦玉虎,不动声色地靠近了院墙,蓝姑娘的心里开始默数到三十。   而这一刻,商社对面最高的建筑天福茶馆楼上,苏小棠姑娘也透过窗子,向着外面的万通商社看去。   沈渊的这些手下,组成了一张风雨不透的天罗地网,开始了对万通川商社的侦查行动! 第302章 乘虚而入探敌寨、匪巢之内、迷雾难猜   一进门来,沈渊就大声喊道:“打打打……”   “打听一下!”这时的沈渊站在大门里的台阶上,看着院子里聚集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毫不在意地大声笑道:   “这是不是万通商社?这种时候要是走错了门儿,可就太尴尬了。”   “你们是什么人?”此时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材彪悍的中年汉子,用手里亮闪闪的长刀指着沈渊的鼻子问道:“你们是想作死是不是?”   “他是来化缘的,”沈渊笑着指了指院落当中静立不动的妙莲和尚,向那个人说道:“一万两银子供养僧人,现在拿出来,我打你们一顿扭头就走!”   “我们要是不给呢?”那个汉子随即恶狠狠地问道。   “那就打到你们给钱为止,然后我们扭头就走!”   这叫什么混蛋逻辑?总之还得挨打,还得给钱!这时黑衣人才听明白,这里边根本没区别。于是他气得把长刀一晃,大声喊道:   “给我杀!”   于是无数黑衣人就像凌空扑击的鹞鹰,从四面八方挥舞着兵刃,向着院落中间的妙莲和尚砍杀而去!   而在这一刻,妙莲却好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沈渊当然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个商社院子里的伙计黑衣裹体,手持利刃,动辄砍杀,这些人显然不是一群善类。   也就是说,妙莲和尚到这时才终于相信了沈渊的话,相信了面前这些汉子,确实是那些人贩子的同伙。   所以这和尚立刻放下了心中的枷锁,瞬间由悲悯佛子变身为怒目金刚……这正是沈渊想要看到的!   就见此时的妙莲和尚长袖飘飞,两只手一左一右抓住了两把向他砍过来的钢刀,然后他将双手向前一送,就听“噗噗”两声。   这两把刀的刀柄,被他硬生生插进了那两名持刀凶徒的胸膛!   好家伙!这和尚一出手便是狠辣凌厉,毫不留情!   满院子彪悍轻捷的汉子,全都在向着中间的妙莲和尚猛冲,顷刻间又被这和尚的指掌拳脚一个个打得鲜血狂喷,倒飞了回去!   此刻妙莲身后的台阶上,沈渊却眼看着周围几个手持利刃的壮汉,正在向着自己包抄而来……沈渊毫不犹豫地采取了行动!   他向前迈了两步,居然走入了妙莲和尚的战团。   在妙莲和尚的控制范围内,没人是他的一合之将,所有人都是一个照面就被他打死击飞,所以沈渊一进来之后,立刻就安全了。   “你不是会武功吗?”百忙中妙莲和尚一边全力以赴地打击对手,一边向着沈渊问道。   “我懒得动行不行?”   沈渊的回答,让妙莲和尚一声怒吼,手上的劲力又陡然间暴烈了几分!   ……   就在前院打得不可开交之际,蓝姑娘、吴六狗和秦玉虎,已经飞身跃进了万通商社的后墙。   后院里侧面是一排马棚,里面壮硕的骏马不下四五十匹,这些马匹见到墙外跳进来几个人,正不安地跺着蹄子打着响鼻。   除此之外一片安静,四下无人,果然就像沈少爷说的那样。他们几个人立刻开始分头寻找,仔细查看这万通商社里面的布置。   秦玉虎留在了这个宽敞的后院中,吴六狗直接冲进了大院子里面的第二进房舍。   跟随吴六哥一起走进去的蓝姑娘,则是穿房过户,一路来到了第二进房屋的前院。   蓝姑娘要是再往前走,隔着一排房子,就到了沈渊他们打斗的现场了,现在她都能清晰地听到外面传来的骨断筋折声和不停的惨叫。   ……后院中的秦玉虎先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马厩、草料棚,柴房、仓库、水井,就和正常商社的布置几乎没什么区别。   秦玉虎收摄心神,随即耐心细致地在各个角落里仔细地开始检查。   与此同时,吴六狗则是正在后院的各个房屋之间穿行。   院子里四下无人,安静异常,如果现在有人看到吴六狗的行动,肯定会吓得汗毛直竖,甚至以为大白天见到了活鬼。   这个大鼻子汉子快速地走进一个个房间,眼睛却根本没有盯着房间里的摆设看。   他就像是游魂一样,面无表情地来了又走了,走过了一间又一间房子。   他当然不需要用眼睛看,而是用他灵敏之极的嗅觉,将四周嗅探得清清楚楚,绝无一丝遗漏!   吴六狗这次的任务,是专门负责寻找地道暗门或者地窖,其实在众人当中,他的任务是最重要的。   因为沈渊对那些私盐贩子私藏的银两,早就是志在必得,所以一旦吴六狗找到藏匿银子的地窖,他们这次任务就算是圆满达成了。   吴六狗不慌不忙,飞快地走过一个个房间,全力以赴地嗅探着各种微不可察的气味。   ……   蓝姑娘这时正站在前院后院之间的中院,这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甚至也没放着任何扎眼的东西。   转了一圈,蓝姑娘心里未免有些莫名其妙,这个院子看起来似乎是完全正常的。   此时她的心里,却想起了沈渊来之前向她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你没能发现什么东西是异乎寻常的,那你就要仔细观察,到底什么东西是这里原本该有,但却没有的。”   “或许敌人的破绽,就在这上面!”   蓝姑娘这才陡然发现,在这间宽阔敞亮的院落当中,居然没有树!   一棵都没有!   ……   前院中,商社首领忽然一声大吼,那些舍生忘死拼命向前冲击的汉子立刻停住了攻势,随即打斗戛然而止!   此时,地上被妙莲和尚的重手法打死打伤的已经有二十多个人,那个首领一定是觉得这样没头没脑地打下去,自己的手下死得未免太过冤枉,这才命令他们停止了攻击。   “你们到底意欲何为?”商社的那位首领恼怒地喊道:“难道说你们来,就是为了杀人的吗?”   “谁说的,我们是为了化缘。”沈渊笑嘻嘻地说道:“刚才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是不是耳朵有毛病?”   “哪有你这么化缘的?”商社首领愤怒地问道:“一张嘴就是一万两银子,你这不是明抢吗?”   他居然说对了!妙莲和尚听见这话,却是猛然一愣。随即就赞同地看了一眼那位一语道出了真相的首领。 第303章 霸道化缘人打翻、满天要价、就地还钱   “怪我喽?”此刻的沈渊,居然也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上来就打,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商量?”   “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吗?我可以漫天要价,你们也可以就地还钱啊!”   “你要是觉得一万银子太多,你到是还个价儿啊!万一你一还价我还就同意了呢?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大帮人拿刀子砍我们?”   满院子当中,此时除了妙莲和尚心里明知沈渊是在胡闹,院子里那位首领倒是差点就被沈渊这句话给气疯了。   这家伙心道:“这什么情况?这两个人肯定是存心来找茬的!”   但是对面那个和尚的武力他也见识过了,现在是打又打不过,讲理也讲不通。这个首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看到这家伙露出了踌躇之色,沈渊冷笑着摇了摇头。   就凭这脑筋、这反应,沈渊就知道此人绝对不是私盐贩子的大首领鲁彪,弄不好只是鲁彪手下一个直心眼儿的结拜兄弟而已。   沈渊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次鲁彪不在这个院子里,他是无法近距离观察到这位对手了。   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沈渊故布疑阵的拖延战术,看来已经成功了。   现在就看蓝姑娘、秦玉虎吴六狗这几个人,能在万通商社里找到些什么了。   ……   吴六狗来到中院的时候,他正好看到蓝姑娘从院墙的一角直起腰来。   姑娘似乎是在这偏僻的角落里捡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正塞进怀里。   蓝姑娘回头看了看吴六狗,却见吴六狗皱着眉摇了摇头,显然他在房舍里嗅探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地窖入口。   他们两个人无奈对视了一眼,一块向着后院走去,一到后院里,就看到秦玉虎正把墙角的一大堆东西挪开,看那底下有没有盖着什么秘密。   秦玉虎挪开的是一大捆油布,所谓的油布其实就是平常的粗布涂上了一层桐油,晾干了之后就有防水的效果。这东西是用来盖在货物上,以免货物被雨淋之后受潮的。   可是秦玉虎挪开了那块油布之后,却发现那底下什么也没有!   见到秦玉虎也是一无所获,蓝姑娘皱了皱眉,秦玉虎也气馁地向吴六狗问道:“我这儿什么都没有,六哥你怎么不在前后院闻闻看,有没有地窖的入口?”   “咱们少爷说过,院子里不可能有的,”吴六狗一脸沮丧地摇头说道:“地道口设在院子里容易受到风吹雨淋,所以一定是在屋里。”   “有这种事儿?”秦玉虎扬了扬眉,疑惑地问道:“那为什么之前红花寺的地窖,是挖在菜园子里的?”   “那是因为……”蓝姑娘闻言,在旁边耐心地解释道:“红花寺里除了被关押的小姑娘,还有六七十个壮年和尚!”   “所以为了避免出事,地窖应该修得距离和尚越远越好。”   “而这间商社实际上却是私盐贩子的大本营,他们的地窖是用来藏银子的,地窖入口当然是设在屋子里,放自己的眼皮底下才比较放心……笨!”   “姑娘说的对!”秦玉虎这时才知道,他和蓝姑娘两人的智谋水准,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随即,他又想到自己刚才还质疑了一回少爷的推断,这家伙更是忍不住老脸一红。   看时间差不多了,秦玉虎向蓝姑娘问道:“那您呢?姑娘有收获吗?”   “收获说不上,”蓝姑娘摸了摸自己的衣袋,然后摇头说道:“但总算是发现了一点异常,咱们先回去把一切都告诉少爷,再由他来判断好了。”   “好!”吴六狗和秦玉虎他们两个闻言,一起点头。   ……   而就在他们谈话的同一时刻,和他们隔了一个院子,大门外的天福茶楼上。   苏小棠惊讶地看着窗外万通商社里发生的一幕奇景,震惊得连茶都忘了喝。   “怎么会这样?”苏小棠越想越是满心疑惑,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啊!   ……   此时的蓝姑娘、吴六狗和秦玉虎,正在飞身跳出院墙。苏小棠姑娘也正在天福茶楼上撤离……沈渊跟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前院里的沈渊也知道,自己的属下应该正在安然撤退。他随即打破了僵局,用手指着那个商社首领问道:“有钱没有?你就告诉我,你有、钱、没、有?”   “没有!”商社首领疑惑地摇了摇头。   “好!”沈渊突然大声叫好,把旁边猝不及防的妙莲和尚给吓了一跳。   “你听见什么了就喊好儿啊?”妙莲和尚虽然没明说,心里却不免对沈渊一惊一乍的行为嗤之以鼻。   这时就见沈渊接着说道:“你要敢跟我说有钱不给,那我自然要接着打到你掏钱为止……可是你说你没钱,那就不一样了。”   “如此说来,我们就算逮着蛤蟆把你们们攥出鼻屎来,你们也拿不出钱来,那还打个什么劲儿?”   “没钱就别耽误功夫!真是的咱们走!”沈渊气呼呼地一挥手,向着妙莲打了个招呼,两个人转身就向着大门外走去。   “等他们下回有钱的时候咱们再来!咱不着急啊!”沈渊一边走,一边似乎还安慰着妙莲。   看他的样子,就好像他们闯进这里,打死打伤人家二十来个人,还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大哥……”他们身后,万通商社的所有伙计,却都全都看向了那位商社首领!   “看什么看?”首领皱着眉头说道:“现在追上去,死的人只会更多!”   “派人暗地里跟踪?你们没看见那和尚武功多高?谁盯他的梢,就跟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   “今天的事儿实在太过蹊跷,我自然会向首领报告,大家兵刃不许离身,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   万通商社这边正在如临大敌,安排好了商社周围的防御,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出了商社的沈渊一行人,却很快回到了野狼敌的大院儿里。   妙莲和尚被沈渊打发回了天宁寺,这和尚临走的时候还是一头雾水。   虽然他大致能猜到,沈渊似乎是想要利用他来试探这个院子里的人。可是这里边的弯弯绕沈渊没告诉他,他却是一概不知。   至于蓝姑娘和苏小棠他们,一回到了野狼敌见到沈渊,就开始向他汇报今天的侦查结果。   万通商社这间院子里,果然是另有文章! 第304章 集腋成裘有何难、长钉六寸、纸鸢冲天   到了野狼敌的院子之后,发现那里平安无事,沈渊料理好了一切,一行人回到了他在太平巷的家中。   一进屋子,沈渊就看到龙小羽的手上全都是血!   原来这孩子刚才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打碎了一个茶盏,他随手就想在地上把碎片捡起来,结果手指上被割开了一条口子。   “这孩子就是毛手毛脚的,你用手捡它干什么?”沈渊一皱眉,从自己的床下拿出药箱,把龙小羽按在那儿包扎伤口。   这孩子手上被割的口子还真不浅,不过他却笑嘻嘻的,似乎一点儿不在意。   沈渊给他包手指的时候,龙小羽还蛮不在乎地说道:“这点儿小伤能算得了什么?”   “我要饭的那个时候,因为偷东西吃,被人狠揍了一顿,当时膝盖上的伤口就像一张嘴似的。”“我拿臭水沟里边的水把血洗干净了,伤口里面的肉都是粉色的,那么大的伤口都没什么事儿,这么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少爷还包它干啥?”   “你知道个屁!”沈渊皱着眉说道:“要是万一伤口化脓感染,你这根手指头也许就保不住了。”   “回头你想练什么高深的武功,缺一根手指头没法给人点穴,你要是想学读书写字,不说少一根手指用毛笔有多别扭……身有残疾的人根本没办法参加科考,你知道不?”   “您别逗了,仆役不许参加科考……”   “你不是仆役!”   当他们的话说到这儿,沈渊的语气忽然严厉了起来,龙小羽立刻就不敢说话了。   他默不作声地坐到一边儿,因为龙小羽手上有伤,蓝姑娘替他到外边备茶,沈渊也去到中院里给他的父母请安。   他们一走出来之后,沈渊就皱着眉头说道:“我刚才是不是太严厉了?别吓着那孩子……”   “他知道好赖!”蓝姑娘笑着一边往茶房那边走去,一边摇头说道:“那孩子鬼着呢,他什么不知道?你是真心对他好,就算你一天揍他一顿,他也是心甘情愿。”   “我为啥要一天揍他一顿,我有病啊?”   沈渊看着蓝姑娘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子。   ……   沈渊和蓝姑娘回来之后,大家每人都喝了一盏热茶,这一天心中的紧张和身体里的寒气,也随着这盏茶一扫而空了。   就连龙小羽手里也有一杯,这孩子如今正捧着茶杯,看着里边的茶水发愣呢。   然后,众人便把今天侦查万通商社得来的消息,逐一向着沈渊汇报了一遍。   这里边沈渊最关注的,当然是有没有找到那些私盐贩子藏匿银子的地方,所以他一看吴六狗,这个大鼻子立刻就站出来说道:   “我在他们后边的房舍里一通好找,可是却没闻到任何地道地窖的痕迹……唉!”   吴六狗说到这里时,觉得他肩负重任却没能带来好消息,于是叹了口气,沈渊却摇了摇头,向着吴六狗说道:   “这个消息可是很有价值的……我可不是在说反话,我的六哥!”   “这有什么价值,我什么都没找到啊?”吴六狗抬起头来,一脸不解地看向了沈渊。   只见这位沈少爷摇了摇头说道:“什么也没找到,并不代表没有收获。”   “那些银子的数量,就算是他们一年的收益吧,我估计怎么也在五六十万两以上,如此巨量的银子,当然不可能用箱子装着摆在明面上,也不会摆在他们万通商社前面的房子里,因为那是接待客商用的。”   “所以,如果后面也没有地窖,就说明银子不在那个院子里……这可是一件很有价值的情报!”   吴六狗汇报之后,又轮到秦玉虎,在沈渊的要求下,他把他搜查的过程,全部仔细讲了一遍。   “马厩的地底下,没有地道的痕迹,仓库里面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后院有一口井,我还顺着井绳一直下到水井的底部,在水井的井壁上也没有发现任何地道。”   “甚至我把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一捆油布全都挪开了,仔细观察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合情理的地方。”   沈渊听到这里却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从秦玉虎的话语中,发现了什么没有。   之后又轮到蓝姑娘,这位姑娘随即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件东西。   这个东西正是吴六狗看到蓝姑娘时她从墙角处捡起来的,沈渊把它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根很大的铁钉子。   说它很大,是因为这根钉子比平常的钉子长了几乎三倍之多,蓝姑娘的小手差不多两拳才能握住一根。   “这东西的长度有六寸,因为我就是六寸……”沈渊一开口就弄得满屋子的人全都笑了起来,蓝姑娘和苏小棠更是羞红满面。   “我说的是我这虎口的长度。”沈渊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无辜的表情把手掌伸开,他的大拇指尖和小拇指尖之间的距离,果然跟那根大钉子的长度正好一致。   “你们这些人脑子里成天都想的是什么,真是羞于跟你们为伍。”反倒这时把大家思路带偏的沈渊,却振振有词一脸无辜的样子,看起来真是气人得很。   此时的蓝姑娘和苏小棠真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把她俩恨得牙根儿都痒痒!   沈渊这时却收起了笑容,仔细看了看那根钉子,只见那上面满是铁锈,也不知道被扔在角落里多长时间了,反正这玩意儿锈得很厉害。   “一般商铺装钉木箱用的钉子,可没这么大啊?”沈渊想了想之后,又把它放到了一边。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苏小棠,而那位苏姑娘,脸上红潮方退,她没好气地看了沈渊一眼说道:   “我在万通商社对面的天福茶楼上,看着里面的动静,从少爷进去开始,一直到你们全部撤出来,都没有任何人跑出来通风报信。”   “不过当你们在里头打起来的时候,我发现万通商社的院子里出现了异常。”   “有一个人站在前院房顶的屋瓦上,放起了一个风筝!”“嗯?”听到了她的话,大家全都惊呼了一声,在这个时候放风筝,绝不可能是碰巧发生的事。 第305章 破帽污衣隐朱颜、车如小舟、春色无边   一般玩风筝的人都是阳春三月的时候放风筝,谁会在大冬天里玩那玩意儿?   “他们在用风筝传递消息,把危险的信号传出去?”蓝姑娘一回头,向着沈渊问道。   沈渊点了点头,然后向苏小棠仔细询问了那个风筝放起来有多高,之后的沈渊随即沉默下来。   屋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沈少爷正在把今天收集到的情报在心里归纳整理。只不过他们收集到的消息东一块西一块,中间似乎毫无关联,也真是难为这位少爷了。   可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沈渊居然沉思了片刻之后,随即就抬起了头!   “海边的私盐收了多少了?”   没想到这位大少爷一开口,居然问的是这件事!   吴六狗随即耸了耸肩道:“八千斤上下,明天差不多能够一万……”   “够用了!”沈渊随即毫不犹豫地说道:“明天白天让兄弟们好好休息,有多少盐全部装车。”   “明天晚上,咱们就开始贩运第一趟私盐……”   “这个时候咱们出发?”吴六狗和秦玉虎听见这话,全都惊讶地向沈渊问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咱们呢,弄不好要出事儿啊!”   “我就怕不出事儿!”沈渊笑着向吴六狗和秦玉虎说道:“走盐货用的马车绳索,麻袋干粮,一应用品明天你们照常出去采购,不用担心消息泄露。”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你们等我回来,听到我的命令之后再出发,明白没?”   “懂了!”吴六狗和秦玉虎一起点头,他们跟随这个大少爷时间久了,对于明天的行动,他们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   看来这位沈大少爷,已经从他们今天的侦查行动中获得了确切的线索。而他在明知道必定会出事的时候,却依然决定冒险贩运私盐……这就说明他已经给敌人准备好了圈套!   可是他到底明白了什么?这个圈套他到底准备怎么安排?秦玉虎和吴六狗两个人这时你看我我看你,却是觉得完全摸不着头脑!   ……   转过天来,果然就像沈渊说的那样,沈渊从一大早他就开始出门转悠。带着苏小棠和蓝姑娘上了一辆马车,穿街过巷的就开始乱逛。   这次沈大少爷居然穿了一身车夫的衣裳,还戴上了一顶防寒用的大毡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们这辆马车转来转去,尽是在万通商社的附近徘徊。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沈渊他们驶离了万通商社附近,然后他换了一身衣服和一辆马车,居然又开了回去。   就这样,他们在一上午之间接连换了三辆车,把万通商社附近的大街小巷,全都细细地走了个遍。   看起来沈渊是在化妆侦查,不过他要找的是什么,蓝姑娘和苏小棠却依然没有一丁点儿头绪。   “这小子又开始做那些我看不懂的事了……那就说明有人要倒霉了!”苏小棠坐在马车里,无可奈何地说道。   这位苏姑娘早就放弃了思考,她也知道那个沈少爷心里无论想的是什么,凭她都很难猜得出来!   蓝姑娘看起来反倒不如心思豁达的苏小棠,她心里既有点不甘心,同时又像苏小棠一样完全摸不着头脑。   对于蓝姑娘而言,心里这种感觉就像是明知道身上有个地方很痒痒,但是你就是不能伸手去挠……真是别提多别扭了!   “没事!不就今天晚上了吗?”苏小棠还在笑着安慰着蓝姑娘:“到时候你不就啥都看见了?”   “对了,你那根钉子没扔吧?”说到这里,苏小棠漂亮的大眼睛转向着蓝姑娘正色地问道。   没有啊?咋了?蓝姑娘也好奇地看向了苏小棠。   “蓝姐姐将来有机会,倒是可以比一比,少爷有没有他说的六寸……我说的是一虎口!别别!姐姐饶命!   苏小棠才刚说到一半,蓝姑娘就又羞又恼地伸手到她腋下呵痒,把个苏小棠吓得连忙转了话锋,笑着求饶不止。   此时前面赶车的沈渊少爷,就觉得马车直晃荡……他一边赶车还一边纳闷地想道:这是咋了这是?   这俩姑娘,怎么在车里怎么弄得这么热闹?居然一下就开震,这倒是奇了!   ……   就这样,沈渊一口气逛了半天,明显他是在有目的寻找目标。   车厢里的蓝姑娘,却是一边透过车窗欣赏身边经过的景色,一边试图把他们昨天搜集到的线索联系在一起。   沈渊是在专心寻找目标,蓝姑娘的做法却属于逆向推导……其实你要非说她是瞎蒙也行。   苏小棠姑娘此时却是压根就不操这份心,她反正也看不懂、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信马由缰地不管了。   一直等到他们经过了一个地方,然后车厢里的两位姑娘就听到沈渊沉声说道:   “注意了,就是这里,你们要记住这个地方!”   一瞬间,两位姑娘一齐扑向了车窗!   当她们看到窗外的情形时,苏小棠还是一头雾水,可蓝姑娘却猛然间一捶车厢板……这一刻,她已经是恍然大悟!   ……   随即,沈渊的行动一下子就开始迅猛起来。   眼看着到了下午,野狼敌帮派里所有的弟兄都在房间里补觉休息,院子当中却支起了一排大锅。院子里翻腾着热腾腾的水汽,后厨的大师傅们正在准备饭菜。   院子里二十辆马车早就准备好,上万斤的盐捆扎停当,就等着出发。   太阳落山,所有的兄弟都被叫了起来,热气腾腾的红焖羊肉和一大叠一大叠的烙饼就是他们的晚饭。   这些吃食又顶饿又抗寒,而且味道也是浓厚丰腴,一顿饭把所有的兄弟吃得滚瓜溜圆,心满意足。   然后等到夜半时分,这些野狼敌帮会的兄弟们准备停当,就此出发了。   这次贩卖私盐,带队的居然就是他们的小沈先生沈渊!   ……   这时就看出他们在选址方面用心的好处了,这间破庙要是在城里,他们要想在半夜出城那可就太麻烦了。   不过在城外的城厢里,却根本不用担心这件事。   这七十个身后背着长枪,腰里佩着腰刀的精壮彪悍汉子此时排成了两排,中间护卫着一排马车。他们顺着大路向南,一路渐渐远离了扬州。 第306章 隐隐夜火似燎原、强徒汇聚、青山一线   大鼻子吴六狗骑着一匹马,在队伍前后左右维持队形。蓝姑娘带着哨探小队三十人,分别在前后左右撒开了侦察网,一边探路侦查敌情,一边把周围的形势不断地汇报过来。   沈渊自己则是因为贩卖私盐的缘故,脱下了他那一身书生的长衣,穿上了一身短打扮棉衣,看起来居然也有几分赳赳武夫的模样。   这些桩会兄弟们护送着马车,撒开步伐往前走的时候,一个个倒是沉稳镇定,毫不紧张。   因为他们之前已经得到了沈渊的嘱咐,这支队伍肯定是要出事儿的,所以这些人早有心理准备,倒是一个个精气神十足。   ……   他们一边往前走着,前后方的消息一边不断传来。当他们走到城南十里外,进了青山峡时,沈渊猛然间发现前面有十几个人,正极速向着队伍的方向冲来!   沈渊一眼就看到,冲在最前方是劲装的蓝姑娘,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叫停了队伍!   眨眼间蓝姑娘已经跑到他眼前,就见姑娘喘着气大声说道:“前方不足一里……二百人!”   与此同时在沈渊的后方,哨兵队的兄弟也报回来消息。后面正有一支队伍顺着大道追击而来,也是不久就即将赶到!   沈渊毫不犹豫地下令:“车队备战!”   于是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战术,二十辆大车迅速地卸下了马匹,围着大道中心组成了一个圆圈。   这个圆圈,正好能容纳沈渊他们全部的七十人队伍和三十名暗哨,共计一百人布防在这圆形的车阵中。   他们堆积盐包、立起车厢板、长枪手的丈二缨枪顺着车厢的缝隙伸了出去,很快就把车阵布置成了一个大刺猬。   此外内圈的桩会好手全都手持钢刀布防,还有二十人准备好了弩箭,这一百人严阵以待,做好了防御准备!   ……   此时的沈渊则是站在马车上,远眺四处的地形。这青山峡就像一个水盆,官道从中间横穿而过,现在一南一北两个口子已经被人死死堵住了。   除了四面青山之外,这片小小的盆地中心就是这个布置好的大车阵。   眼下四面松涛,正随着寒夜的烈风呼啸如海,在这个小小的阵势中却呈现出了一股金戈铁马的气势!   沈渊知道这股气势正是源于桩会兄弟们对他的信任,他们都知道沈少爷不会将他们陷入绝地,而是会把每一个兄弟当成自己的手足。   之前充分的准备,也给予了这些兄弟们充足的信心。   “估计拉到战阵上,我这些兄弟比正牌子官军,不知要强上多少!”沈渊正想到这里时,就见前后两个方向火把晃动,数量数都数不清。   从青山峡的两侧谷口那边,正有无数人飞速赶来。   蓝姑娘估算的数量非常准确,沈渊仔细观察,发现火把的数量基本上是每边二百个左右,也就是说他们这一百人,已经被四百个凶悍的私盐贩子包围了!   不过沈渊却是毫无惧色,眼前的情况他是早有预料。他就和蓝姑娘两个人站在阵势中间,等着那些人渐渐逼近。   很快的,那些私盐贩子在火把亮光的照耀下,来到了他们眼前!   这次就近观察,沈渊终于把这些老对手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些私盐贩子并没有列队,而是聚集在一位首领的身边。他们手上持着大刀长矛,气势汹汹地在大车阵的周围,将沈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私盐贩子并没有列队,而是聚集在一位首领的身边,他们手上持着大刀长矛,气势汹汹地在大车阵的周围,将沈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只见这些人一个个凶猛彪悍,有的为了显示英雄气概,在大冷天的还敞开了襟怀,露出了长满胸毛的肚腩。   这些私盐贩子大声谈笑着,似乎对车阵严阵以待的样子不屑一顾。   看他们的模样,只要首领一声令下就会像狼群一样扑过来,刀枪并举,把沈渊他们这一伙人剁成肉泥!   看到他们的模样儿,沈渊就放心了,连个战阵都没有,这些乌合之众的战术水平也就是个打群架的水准。   他们根本不懂,接战的双方人数一旦要是超过了四十,那拼的就不是个人武力的高低了,而是阵型和指挥水平。   对沈渊而言,他在前世的战争中,刺刀见红冲锋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所以对眼前的情形,他非但不会胆战心惊,反而一眼就看清了对方的底细。   一个彪形大汉在几个人的护卫下站了出来,向着车阵这边沉声说道:“你们主事的人是谁?站出来答话!”   “某家野狼迪帮主卢旺达……来将通名!”   沈渊当着这么多乌合之众,自然不愿意报出自己的真实姓名,不知道怎么的,脑子一抽抽就把那个烧火老头的名字想了起来。   说到这个名字,每次说出来都让沈渊莫名其妙的好笑,不过大明朝人却并不觉得有多稀奇。   这时的敌方首领听到卢旺达这个名字,也觉得闻所未闻,他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是盐帮鲁彪……敢剃我的眉毛,你们这是活腻了!”   “剃眉毛”这个词儿,一般用来形容折辱、羞辱、或者有意对让某人难堪。   鲁彪说的是沈渊抢他生意,想贩私盐就贩私盐,一点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   沈渊却毫不犹豫地大声向外喊道:“要动手就赶紧的!小爷可没空陪你在这儿BB……你当上这个帮主靠的是三寸不烂之舌吗?怎么跟话唠似的,没完没了了还?”   沈渊这句话,把鲁彪给气得顿时就是火冒三丈!   他心中暗自想道:“他娘的这些人莫非是疯了不成?看他们好像是盼着打起来的心情比我还迫切,这些玩意儿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想到这里时,鲁彪倒是不方便再说什么话了,以免沈渊再说他是话唠。   于是他手中的大刀一挥,便向着那些盐帮喽罗大声喊道:“上去给我杀,全部砍死,一个不留!”   在他的一声令下,就听“嗷”的一声,就像是平地里起了一阵旋风。无数盐帮喽罗就像是疯狗一般,向着大车阵冲去! 第307章 终宵一搏正血战、撕咬不便、刺猬一团   在他们的心里,全都想好了接下来该怎么作战,只要他们这些人悍不畏死,迎着对方猛冲过去,对面敌人的气势立刻就会被他们所压迫。   只要他们砍死当先的几个人,后边的无论有多少都会立刻崩溃,这些人之前作战全都是这个路数,甚至对战数量超过他们几倍的官兵时,也同样如此!   所以他们才养成了如此骄横狂妄的作战习惯,当他们向前冲去的时候,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看对方惊慌失措,四处乱跑的样子。   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今天居然被他们遇上了沈渊这样一伙人!   ……   他们不但不是临时拉起来的私盐贩子,反而是上下一心同仇敌忾,之前的演练之下,对于车阵防守更是极为熟悉。   更何况他们中间还有沈渊少爷跟他们并肩作战,所以这些战士面对着狂潮一般冲过来的私盐贩子,竟是毫无惧色!   眼看着环形冲来的敌军逼进了大车阵,这些桩会兄弟把搁在车辕上的长枪平端起来,亮闪闪的枪尖称冲着前方,手臂微微回收,就等着接敌的那一瞬间……   就在刹那之间,无数长枪犹如雪亮的浪涛一般,奔涌向前!   ……   转眼间就有六七十名私盐贩子被长枪刺中,这些人做梦也没想到,车阵里的长枪阵居然会端得这么稳,他们甚至没有看到一个人惊慌和后退。   他们冲锋到车阵前,想用手中的兵刃拨打长枪,然后猛然间跳上大车之际。只见眼前一片枪尖闪动……在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私盐贩子心里大叫了一声“不好”!   前排的人纷纷被雪亮的长枪刺了个透心凉,而那些手持长枪的桩会兄弟一枪刺出之后,却是毫不犹豫地收枪后退。   在他们后边,第二排长枪手已经趁势上前,再一次刺出了手中的长枪。这一轮下去,又有二三十名私盐贩子被他们捅倒在地。   差不多只有两秒钟的时间,车阵周围鲜血飞溅,已经躺满了尸体。在这一刻,敌阵中的盐帮首领鲁彪,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得猛然大声怒吼起来!   眨眼之间就没了一百人,这些都是他盐帮中最勇猛的兄弟!   鲁彪的心里现在犹如油煎火烧,一接战自己这边的人死伤就如此惨重,而对面的车阵却是岿然不动!他刚才还在狂妄嚣张,现在却像迎头挨了一闷棍一样,被打得满头金星!   这会他发现自己的兄弟们,却在那个大刺猬一般的车阵面前停了下来。这些人又不缺心眼儿,往上冲就是死,大家谁心里没点数?   ……   见到这样的情景,鲁彪连忙大声喊道:“他们就这点人,有他妈什么可怕的?用手里面的短家伙给我往里砸!见到缝隙就往里冲!”   “只要撕开个口子,咱们就赢了!”   他的话,立刻就让那些盐帮喽罗醒悟了过来。   只见他们从腰间拔出短斧,怀里掏出秤砣,站在车阵长枪够不着的阵型外面,把这些兵器向着长枪手身上砸去。   车阵里面的长枪手在沈渊的命令下,随即侧身躲进了掩体后,只听到车厢板和盐包被那些斧子秤砣,砸得一阵噗噗的乱响!   这时的鲁彪看到车阵的长枪手被压制了下去,心里不由得一阵狂喜,而车阵前那些喽罗也随即大声喊叫准备跳上大车。   就在这时,车阵里的弓弩手猛然站起来,一轮箭雨便是向着四面八方射了出去!   这个距离之内,连秤砣都能甩得过来,弩箭几乎是顶着那些人的胸膛射过去的。这一轮二十支箭下去几乎是箭无虚发,把那些喽罗又齐刷刷地射倒了一排!   攻击得手之后,这些弓弩手在木板的遮挡下,回身踩住弩弓前方的圆铁环,腰部用力再次将弓弩拉开,上好了弩箭。   随即,又是一轮箭雨暴射!   他们手里拿的可都是大明朝军用的制式弓弩,虽然这些桩会的汉子没有经过多少训练,若是超过了二十米远,只怕命中率会低得吓人。   可是没奈何,现在敌我双方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眼看着自己人被成排地射倒,那私盐贩子鲁彪急得直跺脚!   现在的情况是,别看盐帮人数众多,形成了围攻之势,可是战场形势却对他们极为不利。   要是想往里进攻,对面的长枪手严阵以待,这一轮一轮长枪戳刺下来,不知道会填上他们多少条人命。   之外比长枪更可怕的,这是那些数量不多的弩箭。   这些弩箭几乎每一轮发射,就有二十名兄弟应弦而倒,使得包围圈上的盐帮兄弟每时每刻,都处在死亡的威胁中。   这个小小的车阵,用木板长枪阵使得他们无法逼近,而那些弩箭却是一刻不停,源源不绝地在收割兄弟们的性命!   在这一刻,鲁彪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他娘的,这些人是不是早有准备,就等着他来进攻呢?”   眼看着自己带来的四百名兄弟,眨眼之间就没了三分之一。鲁彪发现有的手下还在大声呐喊,挥舞着手上的兵刃,可脚下却在不住地后退。   很多人甚至已经退到了火把的映照范围之外……这是崩溃的先兆!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手下这些人就该一哄而散了!   这样的情形他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不过都是他们在对抗官军的时候,发生在官军那一方的。   可是如今,这令人绝望的崩溃就发生在自己眼前,就算是歃血为盟的兄弟,也经不住这么大的伤亡啊!   就在鲁彪心生绝望之际,他连忙命令自己的兄弟,不要管前方的车阵,让弟兄们把火把扔在地上,全速后退!   鲁彪看样子头脑还清醒,他知道自己只要一退出火把照射的范围,对方的弩箭手看不见远处的人影,自己这一边的伤亡立刻就会停止。   之后他可以想办法收拢弟兄,徐徐退走,至于那支可恨的野狼敌帮,他可以过后再想办法,慢慢收拾他们! 第308章 血腥围攻战正酣、放长击远、凌厉弩箭   可是正当他们向后退去的时候,车阵里面的弩箭却陡然间停止了。   只听车阵里边有人大声喊道:“鲁帮主你走啊,咱不打了啊?那咱今天先到这儿?”   一听说话的腔调鲁帮主就知道,那是敌方那个叫卢旺达的年轻帮主,在开口说话。   不过他的腔调里却带着一股气人之极的语气,让鲁彪听了之后肺都要炸了!   他在黑暗中大声向着车阵那边喊道:“姓卢的你给我等着!现在我就杀到你那个破庙里,把你那个贩盐的院子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你们这些人的爹娘老子一个也别想活,你们从小长到大的房子,我都给你们烧成平地为止!”   “在扬州这一亩三分地儿,你敢抢我的生意我就杀你的全家,我鲁彪说到做到!”   鲁彪此时愤怒之极地大放厥词,不过在这一刻,他的心情却平静了下来。   没错,他有无数的手段可以用来折磨和打击对方,终究在扬州这地方他占着天时地利人和,还有庞大的势力和如山如海的银子。   他就不信,他这条地头蛇干不过这些过江猛龙!   当他喊到这里时,他手下那些兄弟也随即大声地聒噪起来。之前他们的手足被人残杀,这些人被吓得心惊胆裂,忙不迭地向后逃跑。   现在他们终于缓过一口气儿,听到他们帮主鲁彪这番振奋人心的话,这些人的精气神儿立刻就恢复过来了。   只听他们大声地谩骂,疯狂地叫嚣,把怎么折磨人家老人和妻子的招数全都喊了出来……就在这时,他们却听到车阵里那位卢旺达帮主冷笑了一声:   “还想烧我的院子,对付我们的家人?你现在往四面看看,你还回得去吗?”   沈渊在车阵里说出的这句话,听在盐帮鲁彪和那些喽罗的耳朵里,就像是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他们心里就是一哆嗦。忙不迭地向着远处看去……然后他们就看见青山峡的前后两条道路远处,正燃起无数的火把!   在这个小盆地周围,正有一支数百人规模的部队向中间包抄而来……就在他们刚才疯狂攻打车阵,嚣张之极地向对方叫嚣的时候,他们居然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非但如此,这个包围圈还像致命的绞索一般正渐渐收紧……青山峡的南北两条出路已经被堵死,他们现在是插翅难飞了!   “我手里还有二百多个人……”鲁彪心头猛地一惊,然后他暗自盘算道:“如果这是官军的话,就算是一千人他也围不住我!更何况这些人的数量,看起来绝超不过五百!”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突围出去的希望!”   于是鲁彪毫不犹豫地命令,自己的手下集结成一团,准备向着北面扬州城的方向突围!   眼看着包抄过来的火把越来越近,鲁彪的心里也像是油煎火烧一般……正在他拼命地集结队伍,准备顺着大道向官军猛冲过去之际,在他们的后方却陡然射过来一片箭雨。   沈渊命令车阵中的战士,跳出去从地上捡起了火把,使尽全力向着目标部队集结的方向扔了过去。   此时这些火把,正一个连一个在半空中呼呼作响地打着转,落在鲁彪集结好的队伍之中。   当盐帮所在的位置再次被火把照亮,车阵里面的那二十支弩弓随即又开始发射。鲁彪刚刚集合好的阵型,顷刻之间再一次乱成了一片!   “他娘的,这个车阵,简直是讨厌至极!”   鲁彪就觉得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蹦,那个车阵就像扎在他肉里的一根刺,让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别扭得不行!   “艹!我他妈早晚弄死你全家!”   鲁彪心里发着狠,也顾不得集结队伍,立刻就带着人往前冲杀……此时对面过来的那些火把,已经快要冲到他的眼皮底下了!   ……   当鲁彪带人向前冲出了十几丈远之后,就见对面的火把下,正排列着一支整整齐齐的长枪阵。   一看见对面那些人穿的衣服,这只疯狂向前冲锋的盐帮,速度立刻就是一缓。   这些人根本不是官兵!   只见他们身上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身体却是高大壮硕,手中的长枪排列的也是异常整齐。   眼看着这支队伍和他们针锋相对而来,步伐队形竟是丝毫不乱!   “完了!”   鲁彪一看见对面的阵型,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这特么要是官军,他把鲁字倒过来写!   一见到面前的长枪阵,鲁彪就意识到,自己要是这样带人冲上去,除了被人扎蛤蟆一样穿在签子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幸免的可能!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下令,所有人立刻向后撤。   “他娘的,这支可恨的野狼敌,到底有多少人?”鲁彪一边往回跑,心中一边还暗自暴怒地想道:“算上前后的包围,他们都已经有五百多了吧?”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帮派,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搜罗了这么多悍勇的手下?”   ……   就在他狼狈而回之际,沈渊却根本没搭理那支来了个折返跑的私盐队,而是在检查自己车阵里那些桩会兄弟们的伤势。   这次出战沈渊做了长足的准备,别人看来甚至到了夸张的程度,不过这些准备的效果却是极佳。   在刚才的那一波战斗中,敌军至始至终都没有进攻到车阵里,站在最前方的长枪手甚至没有受到敌军的一刀一枪的攻击。   但是对面朝车阵里扔秤砣、短斧这些暗器时,毕竟还是有人受了伤,不过却是微乎其微。   因为沈渊借来了一百多套官军铠甲,全都穿在这些野狼敌帮众的衣服里头。所以那些飞过来的兵刃绝大多数都被铠甲挡住,没有造成伤害。   到现在为止只有四个人受了轻伤,全都是没穿铠甲的位置中了敌人的暗器,皮肉伤基本上不碍事。   沈渊检查了伤口,发现不严重之后就松了口气……好在这些桩会兄弟们没人阵亡。   之后他们看着鲁彪那帮人从前方退下来,呼啦啦地又绕过车阵,像一群鸭子一般正在拼命往南跑。 第309章 巧言令色终相见、昔日巨奸、近在眼前   估计鲁彪是寄希望于南边堵截他们的部队,水准能稍微差一点,可以让他们寻找缝隙冲杀出去。此刻在他们越过车阵的时候,自然又享受了一回弩箭伺候。   桩会兄弟们射击移动靶的水平极其差劲,况且弩箭上弦极慢,他们只有一次上弦发射的机会。   所以这一回他们只拿下了四五个人头,不过沈渊还是看得满脸笑容。   像这样的往返奔跑和徒劳无益的伤亡,其实是最打击士气的。沈渊估计现在鲁彪盐帮的那些家伙,已经再没有任何斗志可言了。   蓝姑娘看见战阵上的情形,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   蓝姑娘知道这前后道路上各两百人,正是桩会焦六爷带领的四百壮汉。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严阵以待的长枪阵却是鲁彪这些乌合之众的克星。   “所以这些人跑过去没多久,还得跑回来……你看他这不又跑回来了吗?”   蓝姑娘心中一边暗笑,一边捅了捅沈渊向他问道:“少爷你怎么知道,鲁彪他们一定会在青山峡这边儿设下伏兵?”   “那有什么难的?”沈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满脸坏笑向着蓝姑娘说道:“青山峡这边双峰迭起,盈盈一握,是个爷们都会忍不住在这儿动手……”   蓝姑娘万万没想到这种紧张时刻,这位沈大少爷还能开这些没羞没臊的玩笑,她一只粉拳举过头顶,就要落在沈渊身上。   其实蓝姑娘也明白,危急的时刻已经过去,鲁彪那边此时已疲于奔命,溃败是早晚的事。   见到蓝姑娘的小拳拳就要落下,少爷立刻收住笑脸,一脸正色道:   “因为我收服了那无冤无仇那对姐妹花,她们知道惹不起我,已经在心里存了和我交好的心思。”   “所以她们在今天一早就送过来消息,说是雇佣她们的鲁彪一伙人,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人员武装,准备向咱们发难。”   “而且咱们既然知道,那个万通商社就是他们的大本营,我当然也派了秦玉虎从早到晚的监视他们,玉虎也发现了他们蠢蠢欲动的迹象。”   “不过这场战斗要是在城厢打起来,附近很多百姓和居民不但会造成误伤,而且还容易让敌人跑掉。所以我才连忙带人走这趟私盐,就是为了把战场引到野外。”   说到这里,沈渊笑了笑道:“而且他们动手的位置一定不会离扬州太远,因为他们还得把缴获的私盐运回去。”   “路途远了不但不方便,而且回去的时候万一天亮了,这些盐就没办法运回那他们的万通商社。”   “所以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蓝姑娘这时才恍然大悟,她自言自语地点头道:“他们只能在今天晚上动手,也只能选在这个地势险峻的青山峡。”   “他们自以为这些选择都是自己做出来的,殊不知却每一样决定,都在你的算计中!”   说到这里的时候,蓝姑娘心中暗自赞叹,话说这个沈渊居然在战阵料敌这方面,也是如此精准。   看来他将来要是有机会为国争战,打起仗来的时候,也必定是极为精彩!   “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就见沈渊笑着抬了抬下巴,示意蓝姑娘往外看:“当你觉得自己面临选择的时候,其实你是别无选择的……你看他们过来了嘿!”   蓝姑娘连忙向外一瞧,果然鲁彪正带着那支被堵截的队伍,叫人像赶鸭子一般撵了回来!   ……   此时的桩会焦六爷,雄壮的身影也出现在大道上。一南一北两支包抄队伍,已经把那支二百多人的私盐贩子牢牢困在当中。   眼下的形势就像个鸡蛋,沈渊他们的车阵就是蛋黄,私盐贩子就是蛋清,而外面的蛋壳则是桩会焦六爷带着的四百长枪手。   此时的鲁彪就像是穷途末路的饿狼,落入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也知道这次自己绝难幸免,正在鼓动队伍里那些私盐喽罗以死相拼。   这时的沈渊则是不慌不忙地对弟兄们大声说道:“外边两翼的长枪阵守住阵势,不要乱动。车队长枪手守住车厢防线……弓弩手发射!”   之后的沈渊淡淡地一笑,向身边的蓝姑娘说道:“他们剩下的二百多人,也就是十轮弩箭的事儿。再有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这些人就完了!”   随即在沈渊的命令下,二十多支弩箭毫不留情地向着敌军的阵营射去,立刻把鲁彪的私盐队伍射得人仰马翻!   只见鲁彪手举长刀,愤怒地嘶吼起来!   这一回他要死中求生,决死突击,他要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包围!   沈渊脸上已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就在这一刻,他居然忽然间听到了一声响亮的鸣锣!   这一声锣响,就像是戏台上要开戏一样。忽然间在他们的北面十余丈外,猛地点起了无数火把……沈渊立刻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的这时候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战场形势陡然剧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沈渊命令所有人立刻停手,包围圈中的鲁彪也停止了冲锋,这一刻双方都是在摸不着头脑的状态。   之后等到那队火把渐渐接近指时,沈渊一看到对面那帮人,立刻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来人有一百多位,浑身上下都穿着盔甲,一看就是大明朝的官兵。在队伍前方正有一个人手按着腰刀,带队而来。   此人身材高大,面沉似水,沈渊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家伙。   这是监狱司的稽查官员……穆七江!   这一刻他出现在这里,沈渊当然这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娘的这个穆七江扮猪吃老虎,居然把自己给骗了!   那个贫困潦倒的稽查司衙门,那些没拔干净猪毛的猪蹄,穆七江那副一脸苦笑,摇头无奈的样子……全他妈是假的!   穆七江曾经口口声声对沈渊说,他绝不会带着他缉查私盐的官军,和私盐贩子以命相拼。   他一边拿着徽商给他的贿赂,一边儿只会朝着海边那些私煎户下手,搜罗了满院子无用的铁锅……原来他全都是在演戏!   这家伙,他不但是稽查私盐的官员,同时还是私盐贩子背后的靠山。   或者说……他才是扬州城最大的私盐贩子! 第310章 骑虎难下势两难、举枪向敌、杀官造反   当穆七江带领官军来到两支队伍的面前时,他的神色淡漠而高傲。   虽然他这支队伍在三方中人数最少,但他却是不折不扣的官军!   那些私盐贩子其实就是自己的手下,而沈渊手底下这些人要是敢向官兵动手,那就是杀官造反!   穆七江心里清楚,别看沈渊带来的这些人打杀私盐贩子时勇猛无比,可是你让他们造个反试试,他们谁敢?   所以他们身上这身官兵盔甲,就是最强力的武器,当他一出现便是掌控全场,无人可敌!   ……   只见穆七江阴沉着脸走上前来,看了一眼车阵里那些桩会兄弟,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沈渊。   “沈案首,真没想到啊,我是真、没、想、到!”   此刻的穆七江惋惜地摇着头,向沈渊说道:“你一个县试案首,居然带队贩运私盐!这种有辱斯文的事儿你也做得出来?”   “按大明律,贩盐五十斤便是杀头重罪,你这些车上的盐得有一万斤了吧?还有你们!”   说到这里穆七江用手划着圈一指桩会众人,眼神冷厉如刀,声震全场!   “我不知道你们是哪儿来的,但终归是扬州城里的人。”穆七江冷冷地说道:“贩运私盐已是大罪,结伙持械抗拒官府,更是罪不可赦!现在把刀枪放下,我还可以饶你们一条性命!”   “你们要是谁敢和官兵作对,那就是谋反!家里的老婆孩子全都要杀头问斩……嘿嘿嘿!你们考虑清楚,要不要把全家的性命都交给这个沈渊?”   “穆知事……”   “没你说话的份儿!”   这时沈渊刚刚开口说了一句,就被穆七江一声大喝给顶了回去!   “你现在什么也不是了,你知道吗?”穆七江这时拧着眉瞪着眼睛看着沈渊,一股狂傲凶戾之气,从他的双眼中喷薄而出!   “在你出现在贩私盐队伍里这一刻开始,你就是国家要犯!”   此时穆七江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青山峡,他用手指着沈渊冷酷地说道:“你现在身上有贩运私盐之罪,你再没有机会参加科举考试,之前所有的功名也会被一概剥夺。”   “你现在只是个被我抓住的私盐贩子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随即穆七江又转过身,向着焦六爷和所有的桩会兄弟们大声说道:“放下刀枪,饶你们不死!不然我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家破人亡!”   此刻青山峡内一片寂静无声,在沈渊的阵营中,所有人心里全都是一片难言的绝望!   ……   如今他们最大的依靠,小沈先生已是身败名裂。贩运私盐的帽子一旦扣上来,沈少爷的下场可想而知,他们这些桩会的汉子也是一样。   若是现在丢下武器,或许还有一丝机会可以活命,最起码家中的父母孩子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这一刻他们要这样做了,就代表着全军覆没,代表着一场惨败再也无法挽回。   原本是一次轰轰烈烈的胜利,结果却因为一队官军的出现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们怎么可能会甘心?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此时每一个桩会兄弟的心中都知道,眼前就是他们生死抉择的时刻!   这一刻,蓝姑娘的心里同样是心如刀绞。   他们沈少爷现在已经落入了无力回天的境地,眼下要么就是杀官造反,要么就是前途尽毁,被押到官府问罪后,等待秋后问……完全没有第三个选择!   谁能想到这些稽查私盐的官员,居然是那些私盐贩子的后盾。他们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不但没有为难鲁彪他们这些私盐贩子,反而把目标对准了沈渊!   怪不得扬州的私盐如此猖獗,甚至流毒大明无法扑灭,原来这里的水居然这么深!   而他们沈少爷最终还是一招之差,败在了他们这群人的手里,这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又痛恨万分!   穆七江此时目光冷厉,犹如寒冰,正像看着一具死尸一样死死地盯着沈渊。   而在他的身边,那个私盐贩子鲁彪却是仰头向天,笑得全身直抖!   这家伙喉咙里就像豺狼一般,传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笑过了一阵之后,他也低头看向了沈渊。   他眼神中的意味,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怎么样?到最后,是不是还是我赢了?”   这一刻,场地中的所有人都在看着沈渊,而这位沈大少爷却低着头在那里沉吟不语。   ……   见到沈渊的样子,大家心中也渐渐地开始绝望……就在这时,车阵中的沈渊却轻声说了一句话。   外面的人没人没听清楚,可是车阵里,却是每个人都听到了沈渊的话语声。   “把弓弩对准那个当官儿的……所有人给我举枪!”   此刻沈渊的声音沉稳而镇定,可是他说出的话,却让车阵中的那些桩会兄弟们全身一震!   有人在面露迟疑地左右观望,而有的人却是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弓弩!   有些长枪手一咬牙奋力举起了樱枪,寒光闪烁的枪尖却是不住地颤抖……而大部分的人却是一动没动!   “哈哈哈!”见到这样的情景,穆七江忽然放声狂笑起来!   “一个私盐贩子,居然还想负隅顽抗?你看看你身边的人,还有几个愿意跟你走的?”   穆七江脸上露出了疯狂凶狠之色,而他身边的鲁彪脸上带着讥笑轻蔑,还有胜利的喜悦,不屑一顾地盯着沈渊。   沈渊的目光向着车阵中所有人身上扫了一眼,一百名桩会兄弟,此时举起手中武器的人也就二十个上下。   这时沈渊叹了口气,随后轻轻一跃跳上了一辆大车,之后他一开口,说话的声音却是清越激昂!   “穆七江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特么两只眼睛一起蹿稀了,说我贩私盐?”   “嗯?”   “到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想抵赖?这一万多斤不是盐吗?”穆七江指着那二十多辆大车,大声向着沈渊怒吼道:“眼下人证物证俱在……”   “俱在你娘!”   “你还想……”   “想你娘!”   穆七江一开口就被骂,一开口就被骂,一瞬间就把他骂得七窍生烟! 第311章 我家沈郎鬼难缠、无证私盐、有证咋办   此时穆七江正要大声命令手下的官兵,上前捉拿沈渊,却见沈渊一伸手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叠东西。   “亏你还是个稽查私盐的官员呢!”沈渊冷笑着把这一大叠纸,在他手中抖得哗哗作响道:“看来我得教教你这个不开窍的傻叉了。”   “我告诉你,从海边私煎户那里买来,没有盐引的那才叫私盐!”   “我这里正好是一万斤盐引,还有从盐运司仓大使那里开具的购买凭证……我特么这是官盐!”   “啊?”   沈渊这番话,和他手中的一大叠盐引,立刻就把在场的所有人惊讶得目瞪口呆!   “他说什么?这是官盐?我去,他真的有盐引!”   这一刻桩会的焦六爷,车阵中的蓝姑娘,还有他们这边无数的桩会兄弟心中,全都是一阵狂喜!   “少爷手中有盐引,那么他们这些盐就是实打实的官盐,这回没事儿了!”   此时敌军那边的人无不是诧异莫名,而沈渊这边的阵营之中,却是霎时间一片欢声雷动!   瞬间逆转形势……这就是他们小沈先生!   ……   那么这些盐引是哪儿来的?最了解他的焦六爷和蓝姑娘心中当然最清楚不过。   沈渊的家族,那可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徽州盐商!   每年从他们手中贩运出去的官盐,都是以百万为数量计算的。一万斤盐引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沈渊想借来这点盐引,还不是玩儿一样?   所以从最开始的时候,这个沈少爷就一定预料到了会出现刚才的情形,所以他带上了全套官盐的凭证,就是为了应对这一刻的危局。   “这个算无遗策的家伙,我到底还是白白担心了一场!”这时的蓝姑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娇嗔地看了一眼沈渊,暗自想道:“刚才吓死本姑娘了!”   而这时的穆七江却是看着沈渊手中那一大叠盐引,只觉得万分难以置信。   “妈的你有毛病啊?”穆七江一时语塞,眼珠子转了半天,这才忍不住大声喊道:“既然你运的是官盐,你这半夜三更的出来干啥?”   “晚上凉快呀,你管着吗?”沈渊挥了挥手,向穆七江示意了一下周围呼啸而过的冬季寒风,振振有词地说道:“你管我啥时候出来呢?”   “那你还弄了这一大帮人押运,弄得神头鬼脸的……”穆七江又咬牙切齿地问道。   “我就愿意弄这么热闹,跟你有个屁关系!”沈渊随即大声呵斥道:“你没看见自己旁边就有一帮抢劫官盐的匪徒,地上还撂下了这么多山贼的死尸?”   “我要是不派人押运,这笔官盐就被人抢走了傻叉!”   沈渊这一套歪理,把穆七江气得火冒三丈,可他却硬是没办法反驳,人家沈渊说得确实没毛病!   只要他手里有盐引,那他运的就是官盐,至于人家啥时候运送,跟他有个屁关系!   所以穆七江现在是一点儿道理都讲不出来,心里这个憋屈,简直就没法说了!   这小子的心窍是咋长的啊……就没见他吃过亏!此时的焦六爷和桩会兄弟的心里,却是震撼不已!   刚才沈渊的神奇逆转,几乎让他们的心情在人间和地狱之间逛了一个来回。这位沈少爷一只脚都买进鬼门关了,却又再一招之内转危为安!   这样巨大的落差,再次给了桩会兄弟们无比的信心,而刚才面对官军,却没胆子举起武器的那些人,心里却是一阵难言的羞愧和后悔!   沈少爷人中之龙,事事为他们着想,可是刚才自己这些人,却辜负了少爷的期望!   ……   此时的沈渊却笑嘻嘻地对穆七江说道:“你不打算动手,那我的护卫队可要接着打这些山贼了,你带着你的人给我滚远点儿!”   “既然你们官军不愿动手,那么我们这些善良老百姓自己打杀强盗,总是没问题的吧?”   “靠边靠边!弓箭手准备!”   沈渊这边朝着自己的队伍下令,这次桩会兄弟们全是精气神儿十足,手中各执刀枪就要动手。   而那个刚才还志得意满、一脸嚣张的鲁彪,现在却变得脸色惨白,他立刻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穆七江。   “慢着!”穆七江随即就遏止了沈渊的护卫行动,之后他大声说道:“既然你说这些人是匪徒,我带的这些官军也有剿杀匪徒的责任。”   “你们这些人放下武器,由我带你们到扬州府衙门治罪……快点儿!”   穆七江毫不犹豫地向着鲁彪下令,而鲁彪他们这些人也随即恍然大悟!   只听他们脚下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所有的兵刃武器全被扔在了地上。   现在的情况,鲁彪的心里还不清楚?只要是他们首领穆七江将自己带离这里,一离开此处他们就会被放虎归山,到时候他们就安全了!   然后等他们回到扬州就可以重整旗鼓,再想办法对付沈渊这小子!   鲁彪手中大刀立刻扔在了地上,他看向沈渊的眼神,又再次泛起了阴毒的光芒!   ……   随即穆七江冷冷地向着沈渊说道:“现在这些土匪已经放下了武器,我就把人带走了。”   “沈案首,咱们来日方长,总有再见面的时候!”   说着穆七江一扭身,就要带队离去。   这时的沈渊冷笑了一声,而他身边的蓝姑娘却是暗自皱起了眉。   眼下的情形,谁还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儿?穆七江说要带走匪徒,他身为官军,沈少爷自然是无法对其作出阻拦。   可是谁心里都清楚,鲁彪只要被他带走,用不了一个时辰就会被放回扬州!   到那个时候双方再次从头开始,沈渊这次费尽心机设下的圈套,除了杀掉他们一百多人之外,终究还是落了空!   蓝姑娘暗自叹了口气,那边的穆七江和鲁彪却是扭头就要走。   可就在这时,却见那位沈大少爷站在马车上,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冷笑!   穆七江还没走出两步,却陡然发现自己队伍的后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人影! 第312章 一系官服人两面、私放贼寇、伏兵如山   黑暗中正有两个人走了出来,向着他们这边接近。   等到他们在火光之下现出身影时,站在一边的焦六爷一看见来人的相貌,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车阵中的蓝姑娘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两百名捕快手持兵刃,在穆七江的官兵队伍后面严阵以待。中间为首的两人,正是石勇捕头和沈渊的老爹沈玉亭!   “穆大人手下的兵丁是专门稽查司私盐的,山贼草寇拦路抢劫,应该归我们扬州府的公人来管!”   此时沈渊的老爹沈玉亭,向穆七江淡淡地说道:“所以鲁彪这伙人,理应由我们来押送官府才对!”   “……你越权了穆大人!”   “啊?”   这一刻,穆七江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了这样两位程咬金!   那个盐贩子鲁彪刚才分明已经是绝处逢生,可他生存的希望又在一瞬间再次破灭,他立刻便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而穆七江,此时已经是手脚冰凉!   原本他掌控着扬州最大的私盐帮派,最初沈渊去拜访他的时候,他就知道沈渊这小子想对扬州的私盐下手。   所以他才设下了这样一个只胜不败的圈套,在他的设想中鲁彪这个莽夫别的不行,带人战阵冲杀却是没问题的。   所以他才派鲁彪到这里来,劫夺沈渊的私盐,同时他自己也带着手下的官军慢慢地接近了青山峡。   果然他这一招备用计划,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鲁彪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之际,他果断出场。   他先是把贩卖私盐的罪名扣在沈渊的头上,威胁沈渊身边的那些手下。打算以贩卖私盐的罪名将沈渊抓走。   实际上只要这些人束手就擒,他就会立刻把沈渊杀掉灭口,以绝后患。   他原本是打算用自己稽查私盐的官员身份,将沈渊打入万劫不复之境的。可是没想到沈渊先是掏出了一万斤盐的盐引,让他打好的算盘瞬间破灭。   而现在的形势更加证明,沈渊这家伙居然还有后手!   现在他暗放鲁彪的计划已经不可能再成功了,只要把鲁彪一伙人移交到石勇和沈玉亭的手上,这些人在严刑拷问之下,一定会把自己就是贩运私盐大首领的事招认出来!   也就是说,他这身官服再怎么也保不住了。而且他私盐贩子的身份一旦暴露,自己也无法在扬州立足,甚至会受到组织的严厉惩罚!   想到这里,穆七江长叹了一声,然后看了看他的手下鲁彪……在这一刻两个人就像是落入了圈套的野狼,霎时便绝望地大喊起来!   “兵刃捡起来!跟他们拼了!”   “……给我杀!”在这一瞬间,沈渊也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   一百多名巡盐官兵立刻转头,兵刃朝向了四面八方,而那二百多被困在中间的私盐贩子也毫不犹豫地低头弯腰,捡拾自己刚刚扔下的武器……   与此同时,他们四面八方的官军和桩会兄弟,同时向着这些人发起了冲锋!   现在都不用桩会的焦六爷说明,桩会那些兄弟们就全都明白了。这些人哪里是什么官兵?他们和这些私盐贩子分明是一伙的!   既然自己这一方有江都县令沈大人,还有扬州府的总捕头石勇在场,那么他们跟随官军剿灭叛匪,就不算是杀官造反!   弓弩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在极短的距离之内,无数的长枪手端起缨枪结成阵势,向中间挤压过来。   霎时间战场上便是血流成河,一片狼藉!   这里面最弱的两伙人,反而是穆七江带领的一百官兵,还有石勇捕头他们这二百捕快。   四百名桩会汉子结成的长枪阵,顷刻间便把中间的三百敌军围成了一团!   长枪拼命地向里面捅进去,一个一个把挤成一团的私盐贩子穿胸而过,刺倒在地。   凡是有凶悍的匪徒聚集成团,躲过长枪突刺,想要冲杀出去突破重围时,立刻就会被成片飞来的弩箭射成刺猬!   这三百敌军中间,那些官兵虽然穿着全套的盔甲,却是胆怯懦弱。他们一开战就大声惨叫着,不住朝后猛挤。   而那些鲁彪手下的悍匪却是身上没有甲胄,手里的兵刃也不够长!   于是这三百人就像是被沸水浇上去的雪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消瓦解。   眼看着到了最后,包围圈中只剩下一片雪浪般的长枪,还有最中间那寥寥几个匪首的身影!   “停!”   在沈渊的命令下,桩会的兄弟们停下了手中的长枪。   此时在长枪阵的中心,穆七江和鲁彪全身浴血,每人身上都中了几枪,却依然强忍着没有跌倒。   而他们身边的那些兄弟却几乎死伤殆尽,这伙扬州最大的私盐帮派,如今已经是灰飞烟灭!   “我是朝廷七品官员,你们不能杀我!”   这时的穆七江手持长刀,却是状若疯狂地向着沈渊大声喊道。   “你是个屁的朝廷官员,你对得住朝廷给你开的那些俸禄吗?”沈渊跳出了车阵,一边向这边走来,一边冷冷地说道。   “那些俸禄值几个银子?重要的是这身衣服有用!”穆七江用长刀撑住身体,咬牙切齿地向沈渊说道:“别以为你已经赢了,很快你就会知道,你惹上了多可怕的敌人!”   “我知道,你们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沈渊走到了穆七江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我也知道,你不过是他们的一条走狗而已!”   “你的任务就是在扬州贩卖私盐,为你们这个组织获得经费……不过这些经费,现在都归我了!”   “你作梦吧!”穆七江还没说话,旁边的鲁彪却恶狠狠地说道:“在我们万通商社的院子里,你特么连一锭银子都找不到!”   “谁说我找不到?”看到他们两个临死之前还要大放厥词,沈渊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道:   “你们以为把贩运私盐得来的银子,放到酒仙桥下义庄的那些棺材里,我就找不着了?”   “啊?”这一刻,鲁彪和穆七江双双惊呼了一声! 第313章 心有妙笔绘丹青、酒仙桥下、子孙七钉   “被我猜中了吧?是不是很惊讶?”沈渊笑着向他们说道:   “你们知道万通商社那里风险太大,所以每次贩盐之后得来的银子,都会被你们运到那个义庄里去。”   “义庄是收殓无主尸体、寄存异乡百姓尸首的地方,”沈渊慢慢地说道:“那个地方不但冷冷清清的绝对没人光顾,甚至正常人经过的时候都要尽量绕着走。”   “你们把银子藏在那里的棺材中间,以为是万无一失……其实是替我保管得万无一失!”   沈渊说道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等我干掉你们这帮人,就回去把那些银子全都运走。”   “那些被你们用来拐卖人口、煽动火器营造反、还有干其它那些坏事儿的银子。从今往后都会被我用来对付你们这样的反贼……你们觉得怎么样?”   沈渊的样子无比轻松,而他一口道出“酒仙桥义庄”这个地点之后,对面的穆七江和鲁彪却是万念俱灰!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沈渊竟然知道这么多!这家伙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凶狠狡猾!   “你是怎么知道义庄的?”鲁彪难以置信地向沈渊问道:“难道是我们中间出了叛徒?”   “是你们中间出了笨蛋!”沈渊笑着讥讽了他们一句,随后说道:“就在前天,我带了那个和尚去你们万通商社化缘。”   “你可能不知道,就在你们全力以赴对付那和尚的时候,我的手下却暗地里潜进了你们的后院……”   “那里面分明什么都没有!”鲁彪愤怒地大声喊道。   “你们的后院当然没有银子,不过那里留下的线索却是太多了,”沈渊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同情的表情看了鲁彪一眼。   “我们找到了一根六寸长的钉子,那是第一条线索。而我另一个手下在你们后院里发现了一大捆一大捆的油布,这是第二条线索。”   “同时我还有一个手下,查清了在你们万通商社的院子里,根本没有藏着银子的地窖……这是第三条线索。”   “再加上你们还好死不死地放了一个风筝,通知藏银子的地方要小心防范……这是第四条线索!”   “有了这么明显的四条线索,我要是再找不着藏银子的地方,那是不是太笨了?”   “根据那个风筝放起来的高度计算,附近能看到风筝的区域就只有两里左右……”   沈渊说到这里一伸手,蓝姑娘就红着脸,把那根六寸长钉交到了他的手里。沈渊把钉子拿在手里,笑着说道:   “这种钉子因为它奇长无比,所以只有一个用途……它是用来钉棺材的,民间俗称棺材钉,又叫子孙钉。”   “这东西再加上那些油布,我就知道你们是怎么把银子运走的了。”   “那些私盐银子被运到万通商社之后,你们随即就会将银子放进棺材里,然后用棺材钉将它钉严。”   “然后你们把油布盖在棺材上,因为被油布掩盖,所有人都会觉得那是一堆箱子,没人会知道油布下面其实是棺材。”   “之后你们把棺材运到某处地点,把油布下的棺材换成木箱,重新盖好之后继续出发。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们贩盐得来的海量金银,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所以我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把两里范围之内所有的棺材铺全都转了一遍,”   沈渊笑着说道:“后来我才意识到,还有一个地方比棺材铺还要阴森,因为那里的棺材中间是有馅儿的!”   听到他这么说,蓝姑娘又是一皱眉,沈渊却笑着说道:“之后那附近酒仙桥下的义庄,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在那里存放的棺材,出乎意料的多。而且每一具棺材上面的七颗子孙钉,原本最后一颗是应该留下一半的,却被你们死死钉了进去!”   “我派手下略一查看,就发现那些棺材沉得两个人都挪不动,所以那里面存放的根本不是尸体!”   “……你这妖孽!”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见那个沉默了半晌的穆七江,猛然破口大骂了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藏匿银子的地点,竟然是这样被发现的。   这一件件看似根本算不上线索的蛛丝马迹,居然被这个妖人,如此顺畅地拼接在了一起,构成了一条有效的线索。   如今他们这个盐帮,所有的兄弟都已被诛杀在此处,自己这个大首领也是再难幸免。   他们贩运私盐的基业从此灰飞烟灭,甚至连藏匿起来的海量金银,都被这个沈渊一扫而空!   ……   此时的穆七江心中,正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在他的组织中,穆七江一直以沉稳多智而闻名,他从不轻易涉险,凡事也比别人考虑得更多也更深远。   他谋定而后动,往往在他出手的那一刻,敌人已经是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绝境。就像今天,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如此。   第一步,自己这一方的私盐贩子凭借数倍于敌人的优势武力,必定能轻易取胜。   第二步,如果他们胜不了,自己突然出现在沈渊的面前,把私盐贩子的罪名往他头上一扣,还可以将他名正言顺地抓走。   第三步,就算是最糟糕的局面下,他也能带着鲁彪他们安然返回……因为自己是个官!   这原本是他设下的万全之策,本不应该出现任何波折和意外。   可是没想到这个狡猾阴狠之极的沈渊,居然能前前后后把他所有的退路全都堵死了,逼得他只能撕下面具,以死相拼!   现在他已经输得干干净净,连自己的命都填了进去!   这一刻,穆七江和鲁彪两人同时手持长刀,壮若疯狗一般向沈渊的方向冲杀而去,随即他们就被数十支长枪穿在了身上。   人还没倒地,这里两名悍匪就已经死了!   ……   沈渊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心中不由得暗生感慨。   像穆七江这样的才智之士,若是能走上正道为国效力,以他的心计智谋水准,必定能大放异彩! 第314章 碧落沉沉映群星、如此缭乱、心如夜风   可惜他做了贼……这家伙的堕落,究竟是被心中的贪欲引诱,还是被这污浊的官场所逼迫,现在已经成了永远的谜团。   但是沈渊的心中,却对这个屡出奇招的对手穆七江,感到了一丝惋惜。   ……   穆七江非死不可,这一点沈渊的心里清清楚楚。因为只有他死了,沈渊才可以随便编造下面的结局。   反过来如果要是让穆七江活着,移交给官府,不知道会给扬州官场造成多大的波动,对于沈渊而言,也会增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像鲁彪那样的蠢货,他知道的秘密绝对有限。而穆七江这样的死硬之辈,想必从他的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   沈渊心里清楚,即便这家伙不战死,他保证也会吞服毒药自尽。   “所以他还是死了的好!”沈渊想了想,随即摆手让石勇大叔他们过来打扫战场。   ……   这时沈玉亭也走了过来,如今这位老爹的心情同样非常复杂。   经过了今晚之后,沈玉亭心里琢磨着,自己会不会在官场上得到一个“拣剩大王”的称号。   毕竟他每一次都是友军被人干得全军覆没之后他才会出现,又把那些悍匪杀得一个不剩……今天就是燕子矶事件的再次重演!   更何况,自己这个儿子屡破奇案,却是每一回都把功劳扣在自己的头上,这也让沈玉亭心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别人都是儿子接着老爹的势力当官儿升职,他可倒好,自己的官位居然是被儿子一手托上去的……这也是奇事一桩!   沈玉亭才智过人,他当然知道接下来儿子的瞎话儿会怎么编。   以他想来,绝对是缉私官员穆七江带队巡逻,发现了有盐贩子大宗贩运私盐。因此率百余名官兵过来堵截阻拦……没想到却被凶悍的私盐贩子鲁彪一伙群起而攻,一举全歼。   然后他这位江都县令和石勇闻讯,带着大批扬州捕快火速赶到,又将鲁彪这一伙儿私盐贩子一网打尽!   就此,他沈玉亭和石勇捕头这一笔大功,又是轻松无比地到手了。   所以他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穆七江买通收编的一百官军,还有鲁彪和他手下的四百私盐贩子挨个补刀,确保他们一个都活不下来就完事儿了。   之后车上的一万斤私盐,和所有的尸体都要被他们带回去报官。以扬州私盐的收购价来说,损失这点钱绝对不会放在他儿子的眼里。   这时的沈玉亭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现在他已经看出,沈渊的情绪有些不对。   这小子的眉宇之间似乎是暗藏忧虑,又好像有什么事没想通。   “把人带回去之后,爹您自然知道怎么说。”沈渊回过头,帮他父亲系起了貂皮大衣的领口。   之后沈渊看了看周围遍地狼藉的尸体,向沈玉亭说道:“您只管把一篇报功的公文写得花团锦簇,这里边一句都不用提我。”   “然后你和石大叔就等着升官受赏就完了……现在把东西都带走吧,儿子还有点事。”   “好吧……你一切小心!”沈玉亭听了沈渊的话,也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遇到了难题,不过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所在。以他的计谋水准,只怕也不足以给儿子提出什么更好的建议。   于是沈玉亭只好和石勇捕头把满地私盐贩子的尸体扔到大车上,然后带着所有的扬州捕快回扬州城去了。   ……   等他们走了之后,这片伏击阵地又恢复了安静。周围野风呼啸,火把忽明忽灭,沈渊的心中也如同这回旋飞舞的夜风一般,久久难以平静。   此刻桩会焦六爷正带着五百多桩会兄弟汇聚在一起,上前向沈渊询问,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五百人里,有焦六爷为沈渊提供的一百精锐,原本都在大车阵之中,现在车阵已经被拉走了,他们也和一南一北赶来的四百人汇合到了一起。   说实话现在焦六爷的脸上,神情也是颇有几分不自然。   原本他们今天夜里出生入死,拼命杀敌做得十分漂亮。可是没奈何到了最后,却出现了一点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就是当沈渊被穆七江当做私盐贩子大声训斥的时候,沈渊让车阵里所有的桩会兄弟端起武器……可是真正听从他命令的,却不到四分之一!   这让焦六爷的心里不由得暗自揪心……他们的举动,毫无疑问会让小沈先生极为失望。   “不能怪兄弟们……我正烦恼的也不是这个事儿。”沈渊当然知道焦六爷在想着什么,于是他一过来,沈渊就拉着六爷的手走到了一边。   之后沈渊叹了口气道:“今天这事里边,我总觉得还有蹊跷。而且我现在居然想不到是因为什么,就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至于咱们那些兄弟,杀官造反需要多大的勇气,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兄弟们很多家里都有老婆孩子,还有老爹老娘。”   沈渊认真诚挚地向焦六爷说道:“所以他们一旦听我的命令,端起那支枪的时候,就是把全家性命放在了绞索里。犹豫是人之常情,我怎么会怪他们?”   看到沈渊的脸上一脸诚恳,焦六爷心中也是热流翻滚,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之后沈渊看了看静立在周围的桩会兄弟,向他们说道:“今天所有参加行动的兄弟,每人一百两银子的花红,车阵里的一百个兄弟最危险,每人二百两。”   “这些银子我回头就给您送到码头上去……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六爷不要跟我见外!”   沈渊的话说到一半,见到焦六爷一脸羞愧地想要拒绝。他连忙按住了焦六爷的手,斩钉截铁地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之后沈渊想了想,又对焦六爷继续说道:“至于咱们那个码头上的投资,我再追加五万两,是为了感谢咱们桩会所有的兄弟的帮衬。”   “至此之后,估计咱们码头从投入运营一直到运转得利,所有的本钱全都够了。”   “还有今天在车阵里,听从我们命令端起武器的那二十个人……我想要过来,六爷舍不舍得?” 第315章 伴我凌霄越长空、二十血勇、一腔忠诚   此时焦六爷听到沈渊的话,他不免感慨地长叹了一声!   这位小沈先生,对他们桩会兄弟还是一如既往的慷慨和豪爽。   而沈先生今天显然也看出来了,自己需要一支无条件服从、甚至能够跟随他杀官造反,也义无反顾的小部队……哪怕只有二十个人而已!   焦六爷心里清楚,就凭小沈先生的心胸和本事,这二十个人今后怕是一步登天了!   只可惜人家沈先生相中的,只有这二十个人……   焦六爷暗自感叹,然后转身向着桩会的兄弟们说道:“刚才听从命令,按照小沈先生的命令举起武器,对抗官军的那二十个人给我站出来!”   当那二十个人走出来之际,这一个个桩会汉子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心里面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些什么,却是心中怦怦乱跳,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何等巨变。   沈渊却是向人群中看了一眼,刚才这些人义无反顾,听从自己的命令的时候,沈渊已经环顾四周,把他们的样子全都记了下来。   现在看来不多不少,果然就是他之前见到的那二十个人。   就见焦六爷向着那些兄弟们大声说道:“刚才你们愿意跟沈少爷同生共死,少爷说了,以后也会拿你们当兄弟一般看待。”   “从今以后你们就此跟随小沈先生,也就再和桩会没有了一丝瓜葛……今后你们就是大富大贵到富可敌国,桩会也不会借你们一文钱的光。”   “反过来你们就是落魄到街头上要饭,也拜托不要到桩会的门前来要……以后你们就不是桩会的人了,听明白没有?”   “……明白!”听到了焦六爷的话,就见这二十个汉子齐声答应,却同时忍不住热泪盈眶!   此时沈渊的心中,也是暗自感慨不已。   刚才焦六爷的这番话,说得虽然看似冷血无情,但是这位老大哥的心情,沈渊又怎么会不知道?   毫无疑问,他是在割断这二十个人和桩会最后的关联,让他们全心全意跟着沈渊出生入死。   六爷这一番绝情的话,是免得这二十个兄弟在跟随沈渊的同时,还要为桩会打算,无法为沈渊倾尽全力,他是在为那些弟兄着想!   今天六爷这番话,就代表着这二十个人从此彻底归沈渊所有了。至于“要饭都不要来桩会门前”这样的言语,大家谁心里都是清清楚楚,焦六爷绝不可能如此冷血无情!   于是这二十个人,先是向焦六爷叩拜往日恩情,又拜别了在场数百位桩会弟兄。之后他们上前向沈渊大礼参拜……从此以后,这位小沈先生就是他们的主人了!   沈渊受了他们一拜之后,让他们站起来,之后他淡淡地说道:“今天车阵里所有的兄弟都有二百两银子的赏钱,因为他们是我沈渊请来的。”   “你们也一样会得到二百两,因为那个时候你们还不是我沈渊手下的人,所以那时你们帮我是人情,不帮我是本分。”   “可是从今以后,你们就要跟我出生入死了,我也会从此把你们当兄弟看待。可是有一点,我只要求你们做到一点而已!”   “那就是:我说什么,你们就要去做什么。前方就是刀山火海,我带领你们向前冲的时候,你们也要跟上我的脚步。前面就是金山银山,我让你们后撤的时候,也不许有丝毫的迟疑!”   “谁要是能做到就留下,要是不能做到,现在就拿着二百两银子回桩会去,还来得及!”   沈渊这番话,真可谓是把什么丑话全都说在了前头,可是在这二十名汉子的耳朵里听来,却是心中一阵欢喜!   这二十名兄弟全都是没家没口,了无牵挂之人。他们之前听从沈渊的指挥去对抗官军,也是因为他们牢牢记住了沈渊对他们桩会的恩德。这些汉子决心要以死相报,才会那般义无反顾。   如今他们有机会成为小沈先生直属的手下兄弟,这些人如何能不心中万分喜悦?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跟着沈渊少爷,会遇到何等精彩的人生。那一定是比泡在河里敲打木桩,在炎热的阳光下背着条石挣扎前行,更让人热血沸腾千倍万倍的事!   ……   见到这些人欢欣鼓舞,沈渊的心中也是暗自喜悦。   他让桩会焦六爷把兄弟们都带回去,就留下了他跟蓝姑娘两位,还有他这二十名新招收的手下,手里端着弓弩向四周警戒。   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事到如今这位沈先生还不肯走。等到大车人马全都走干净之后,沈渊却依然站在满是血泊的山道上暗自沉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   总觉得这件事里有什么不对劲,但沈渊却说不出来为什么。   这感觉就像是有一个名字就在嘴边儿,他差上了那么一点点,却死活说不出来一样,这股别扭劲真是难受死了!   就在大家静静地等着沈渊下一步行动之际,却听得夜空中衣袂飘飞的声音猎猎作响。有一个黑衣人,霎时便出现在了沈渊的眼前。   一刹那间,二十把弓弩“唰”的一声,虎视眈眈地瞄在了这人的身上,可是这些兄弟们却又随即松了口气。   来人正是秦玉虎,不久之前还是他们野狼敌的帮主呢!   ……   秦玉虎脸上的表情严峻,他一见到周围寒光闪烁的弓弩全都朝着他,也把他吓了一跳。   沈渊摆了摆手,让大家把弩弓放下,这小子才松了口气,之后他皱眉向着沈渊说道:“出事儿了……少爷!”   “我跟苏小棠姑娘按照您的吩咐,在酒仙桥义庄那边监视着那批银子,可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忽然有一帮人赶到了义庄里。”   “之后他们就用马车驮着那些装银子的棺材,飞速地开始转移……”   沈渊闻言点了点头,秦玉虎所说的那个时间段,应该正是他跟鲁彪一伙人开始交手的时刻。   那个穆七江居然同时在两线行动,他一边派鲁彪在路上截杀自己,一边亲自带队赶来作为后备力量,同时还紧急转移了所有银两!   这个刚刚死透的穆七江,还真是不简单啊! 第316章 几人常在腹心中、曾经少年、依稀背影   这时的沈渊倒并没有太过紧张,因为酒仙桥义庄那边虽然发生了变故,但是他已经派人盯住了那里。   所以即便穆七江派人把银子运到其它的地方去,他也一样可以牢牢地抓住那笔数额巨大的银子。   可是这时,却见秦玉虎又脸色凝重地说道:“然后他们出发没多久,就在路上遇到了一伙黑衣人的袭击!”   “啊?”在这一刻,沈渊和蓝姑娘同时都是身上一震!   居然还有一伙人,袭击了穆七江转移银子的车队,这是怎么回事?   ……   蓝姑娘瞬间便是心乱如麻,她的头脑里一阵轰轰作响……此刻的蓝姑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下乱套了,情况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复杂!”   突然出现的这伙黑衣人,居然截获了穆七江的银车,他们肯定不是穆七江一伙的!   这说明在这场交战中,除了沈渊他们,和穆七江这些私盐贩子之外……   ……还有第三方势力!   “他大爷的,我说怎么这么别扭呢?”而这时沈渊却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他回头看了看蓝姑娘,见蓝姑娘脸上正是一脸诧异、莫名其妙的神色,沈渊摇了摇头说道:   “我就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对劲,到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原来除了我们和私盐贩子,那个第三方势力始终就在我们身边。”   “要是我没猜错,这些黑衣人应该就是在妞妞失踪一案之中,杀掉了红花寺七十六名僧人的那伙人……”   “在这之前,你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可是这时的蓝姑娘,却飞快地向沈渊问道:“那到底是什么引起了你的怀疑?”   “他娘的这个穆七江,根本就是一无所知,你没看出来吗?”沈渊向着蓝姑娘问道:“从最初的时候咱们打算要对付他,开始组建野狼敌、收购私盐那时就是这样!”   “穆七江居然派了打行这样的外行来给咱们捣乱,后来他又把咱们当成了一伙儿实力强盛,但是背景普通的私盐贩子来对待。”   “今天他们出现的时候,鲁彪做出来的姿态完全就是黑吃黑。而那个穆七江沉稳多智,今天他亲自出场,未免太过轻敌了。”   “也就是说,他们这伙儿人……”   “……被那第三方势力给坑了!”蓝姑娘思绪飞快,马上就接出了沈渊下面的话。   然后沈渊突然笑了笑,他的笑容中似乎带着一股悲伤和无奈。让蓝姑娘见了之后,忍不住心里一疼!   “少爷怎么了?他怎么会这么伤心?”正当蓝姑娘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就见沈渊沉声说道:   “所以咱们被人利用了,就在咱们在长街被人刺杀,也就是你受伤、我用双截棍打退强敌的那一回,从那时候开始咱们就上当了。”   “那帮刺杀咱们的人,根本就没有必要在兜里装上那么明晃晃染上了盐味的银子。”   “所以那个第三方势力,是他挑起了咱们和私盐贩子之间的争斗,他要咱们为他火中取栗,一举消灭这些私盐贩子。”   “而他自己,却在利用咱们打草惊蛇之后,用手上的武力截夺了全部的胜利果实……那批至关重要的银子!”   “那你有什么可伤心的?”蓝姑娘莫名其妙地问道:“吃点亏又有什么关系?咱们既然知道有人在暗地里算计咱,找到他们再打回去就是了,为什么你会难过成这样?”   “因为带着盐味儿的银子这件事,咱们只在内部讨论的时候说过。”沈渊低下头,眉间紧锁着说道:   “而酒仙桥义庄那边的位置,也是你们在向我汇报之时,我通过那根棺材钉、油布和风筝分析出来的。”   “所以咱们的内部有敌人的一根钉子,他曾经是我信任的人,可是他却把消息泄露给了敌方。因此敌人才会准确地抓住这个时机,在酒仙桥一举夺走了所有存银!”   “啊?”蓝姑娘和秦玉虎听了之后,同时都是心中巨震!“你说的那个人是……”   在这一刻,他们俩把当时那天夜里,蓝姑娘拿出棺材钉的一时刻,在场所有的人全都想了一遍。   每个人都不可能,这些人个个都对沈渊忠心耿耿,又怎么会背叛这位沈少爷?   而这时的沈渊却抬起头,看着四周峡谷中茫茫的群山。   “咱们这些人中间,只有一个人来历不明……”此刻的沈渊沉声说道:   “……龙小羽!”   一瞬间,蓝姑娘和秦玉虎脑海中同时泛起了那个聪明机灵的小小身影,还有他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的样子。   那孩子嘴里咬着一条两尺多长的大鱼,光着脊梁正在奋力向着远处行走,他的脖子都被压得低了下来。   这一刻,蓝姑娘猛然一跺脚!   ……   这是个极其高明的圈套,几乎是为了她们这位沈渊少爷量身定做的。   设下这个圈套的人心里清清楚楚,当时的沈渊一定会救下这个机灵而倔强的孩子,龙小羽的身世必定会引发沈渊心中的怜悯。   之后龙小羽会被沈渊带回家,成为他的贴身书童。然后少爷他们商量的所有一切,就都被龙小羽透露了出去!   那天晚上龙小羽被瓷片割破了手指,还被沈渊仔细地包扎过。当时他就捧着一盏茶,在那里一边发呆,一边听着大家说话。   谁能想到,他居然是个内奸!   ……   就在这时,忽然远处半山腰上,点燃了一支火把。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举着火把,远远地站在沈渊的对面。果然,那是龙小羽的身影!   如今小羽的脸上已经不见了丝毫顽皮的神情,而是一脸淡然地看向了这边。   “没错,就是我,从最开始一直就是我……”龙小羽声音沉重,却带着一股和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感。   “我背叛了先生……”   “那算不上是背叛,”这时的沈渊也淡淡说道:“只是各为其主而已,从最开始你就不是我的人。”   “先生对我宽厚仁慈……”龙小羽又接着说道,可是他的话随即又被沈渊打断了。   “你也为我端茶倒水,铺床叠被,我为你做的那些事,你也同样对我做出了回报。” 第317章 世间谁堪动我情、长啸一声、群山回应   “可是今天先生使尽机谋,却是一无所获……”   当龙小羽说到这里时,却见沈渊笑了笑摇头道:“不过我也把你给摘了出来,算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了。”   “你不用内疚,好歹你没有害死我,从这一点来说我就该领你的情。”   沈渊摆了摆手,示意龙小羽不用放在心上。   之后他又向着着满目黑沉沉的青山扫视了一遍,然后淡淡地说道:“倒是你突然出现在码头上的时机提醒了我,那支背后的第三方势力究竟是谁。”   “你还不出来吗?”   “……青先生!”   在这一刹那,蓝姑娘用力咬紧了银牙,当听到青先生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心里全都清楚了!   龙小羽在最初出现在码头上的那一刻,正是他们众人要赶往甓社湖的时候。也是沈渊开始调查垒尸及顶一案,即将见到青先生的那个时刻。   那个青先生,居然早在沈渊见到他之前,就把一根钉子埋到了沈渊的身边!   还好沈渊在那次案件之中,自始至终没有在家里露出任何口风。以至于当他们登上大明寺宝塔,和青先生展开决战之时,就连蓝姑娘都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因此青先生才在沈渊的手下败了一场!   可如今青先生到底还是用龙小羽这根钉子,在沈渊的手上夺回了一城。这一刻蓝姑娘才想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她的心忍不住“咚咚”地猛跳了起来。   沈渊说得对,龙小羽在这个时候暴露出来,他们只不过是损失了一些利益而已,却并没有伤筋动骨,更没有赔上性命。   从这一点上来说,沈渊确实应该庆幸才对!   ……   此刻沈渊的话音刚落,就见他们前方的数丈之外,几盏光灯被点亮了起来。   一位艳色绝伦的美人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旁边还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放着茶具和她的瑶琴。   此时这位美人在灯影的映照下,脸庞动人之极,神情却是似笑非笑看向了面前的沈渊……正是那位智慧超群,同时美艳绝顶的青先生!   “你猜的没错,那七十六个和尚,确实是我派人杀的,”青先生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可惜我当时晚了一步,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跟那些女孩子全都被人转移走了。”   “所以我杀光了红花寺所有的僧人,在那一战中却是一无所获。”   “我早知道有一帮人在扬州蠢蠢欲动,甚至摸到了他们的一些蛛丝马迹。在咱们两人一战之后,我就留下来专心致志地对付他,同时也在暗中观察你。”   “后来我发现,你也在追查拐卖少女的案子,后来又替朝廷追回了那些火枪……”说到这里,就见青先生微微笑了一下。   只是这轻轻的一抹笑意,却是面若桃花,百媚横生!   ……“所以你就躲在旁边坐享其成,看着我把盗窃火枪的林虎一伙儿杀得干干净净。”沈渊也笑着说道:   “因为你不管是京城里谁派来的,终归不愿意看到江南反贼横生,被打成一片稀烂的模样。”   “派你来的那个人如果是朝廷重臣,他要江南一代的税赋还有大用。如果是什么皇子之类的人,自然也不愿意接受一片被捅了无数窟窿的江山。”   “所以在对付反贼这方面,其实你跟我并没有什么区别,我说得对不对青先生?”   “没错,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青先生笑了笑,她的手搭着自己的古琴,指甲无意识地在上面轻轻拨动,好像在想着下面的话,该如何向沈渊说。   “然后前不久,刺杀我那十个倒霉的黑衣人,他们其实全都是你派来的。”沈渊叹了口气道:   “你有意在他们的怀里装着染了盐水的银子,就是为了引导我和那些私盐贩子死掐……”   “之后你从龙小羽的口中得到了私盐巨款的消息,然后你就顺理成章取走了那些银子。当时你就应该想到,龙小羽会因此而暴露!”   “你劫银子的时候,为什么不换个时间地点再动手?这样你就可以继续让龙小羽潜伏在我身边,你为什么偏偏偏挑选在酒仙桥义庄的附近下手?”   “因为啊……这孩子自从跟了你之后,就越来越像你了。”   此时的青先生,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她面带怅然的望着黑沉沉的天空说道:“你这人身上,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即便你把我之前三年的谋划一扫而空,我都对你生不出任何恨意。”   “龙小羽这孩子,我眼看着他在你身边一天天地渐渐变了性情。我知道用不了多久,这根钉子就会彻底变成你的人。”   “所以趁着他还有用,我得赶紧把它使出来。”   “好吧,现在我们复盘一下。”这时的沈渊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绝代佳人,想了想之后说道:   “原本你在垒尸及顶那一案之中,想要同时收服徽商和秦晋商人,可是计划却被我破坏了,这第一战是我略占上风。”   “之后在抢回被拐的那些女孩子那一次,你虽然在红花寺抢在了我的前头,但是却一无所获。”   “此后你看到我也介入了这个案子,知道那些拐卖孩子的家伙在我手里,必定没有什么好下场。于是你索性隐藏了起来,这是咱们的第二战,算是双方不胜不败。”   “然后在蜀冈火枪一案之中,你最开始就从龙小羽那里知道我受人之托,接下了这桩案件。所以你压根就没有插手,而是看着我把这件案子一点点查了个清清楚楚……”   “……不对,在这中间你还是插手了!”   “没错,”青先生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龙小羽发现那块‘裁肪切玉’的坟地,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是我发现了那里的线索,然后借着这个孩子的嘴告诉了你。没想到你连身都没回,就把这个消息喂给了那个草包贾总巡。”   青先生慢慢摇着头说道:“当时我也不知道坟地里面是空的,从这一点上来说,你比我略胜一筹。”   “所以蜀冈火枪一案,我坐享其成,你算是略占上风。”   “可是最后这盐帮一案,你可占了我不少便宜!”沈渊此时也抬头,向天怅然长叹着说道:“亏我前前后后,做了这么多准备!” 第318章 为谁苦心行逆旅、火中取栗、原来是你   “我打探消息、集结人手、风风火火地筹备了这桩私盐买卖。之后还动用了偌大的力量,借来了官盐盐引,还搭上了一万斤盐,结果却被你捡了大便宜!”   “所以这一次,算是我赢了好不好?”青先生闻言嫣然一笑,她美目流盼之际,艳色动人之极,把沈渊看得心里“突”地一颤。   此时沈渊的心里,对这个智谋如海,还漂亮到不像话的姑娘,真是一点儿都恼怒不起来!   沈渊只得长叹一声,面带憾色说道:“你赢了就赢了吧,就冲你这么能算计,输给你也不算冤枉……”   “……谁说咱们输了?”   就在这时,夜空中忽然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猛然抬起了头。只见风中裙裾飘摆,一个身影犹如柳絮般轻盈地落在地上。   正是沈渊手下的第一武力……苏小棠姑娘!   此刻的苏小棠身上披着貂裘,似笑非笑地俏立当场,她先是用挑衅的眼神看了看青先生。然后又转过脸,得意地向着沈渊挑了挑眉。   看她的样子,就差点把“赶紧夸夸我!”这几个字写在自己额头上了。   可这一刻,沈渊却是心中一动!   之前他派苏小棠和秦玉虎两个人去监视酒仙桥义庄那笔银子,可刚才却只回来了秦玉虎一个。   于是沈渊意识到,青先生就是在他背后捣鬼的那第三方势力。而且以青先生的性格,一定会赶到青山峡伏击现场,来看沈渊到底有没有拿下那私盐贩子。   甚至她或许还想看一看,沈渊发现银子被人半路截胡之后,那副沮丧而又惊讶的神情!   因为青先生在他的手上吃亏的次数太多了,所以沈渊最终被她击败时的场面,青先生是断然不会放过的。   这也是沈渊当场大喊青先生姓名的原因,因为他知道那个美女谋士一定就躲在他旁边,看自己的笑话。   所以当着青先生的面,沈渊当然不好再去问秦玉虎,苏小棠为什么没跟他一起回来。   ……   可现在苏小棠居然“咻”的一下就出现了,而且还一脸得意洋洋,一幅小尾巴都翘到天上的神气劲儿。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干了什么,才把胸脯儿挺那么高!   这一刻,就见苏小棠笑着对沈渊说道:“第一件事,那些银两的数量,跟沈少爷估计得完全不符。”   “棺材里没有六十万两,也没有五十万两,从重量上来看只有二十万两上下。您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对于这些银子的数量,我是不会估计错的。”   沈渊点了点头,反正这些银子也全都被青先生给截走了,所以到底有多少对他也没有任何意义。   苏小棠又接着说道:“除了这些银子以外,在押运银两的队伍当中,有一帮人对其中一辆车保护得极为严密。”   “当二虎哥回来报信之后,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那辆车里的东西并不是更为沉重的黄金,所以我觉得那一定是更加不得的东西!”   “之后那群黑衣人突然出现,双方开始拼杀的时候,我就趁着他们两边打得狗血淋头之际,潜到那辆车上,把一个盒子偷了出来。”   苏小棠笑着说道:“要是我估计得没错,整个车队里最值钱的应该就是这个盒子了。然后我回到了这边,趁着你们不注意,还偷听了一段你们的谈话。”   “青先生手下的黑衣人里头颇有几个硬手,武功在我之上,可惜他们没干过飞贼……”   苏小棠继续笑嘻嘻地说道:“所以我要想追踪你们这支车队,顺藤摸瓜地找到那批银子被你们藏到了哪儿,是不可能的。”   “不过我们现在有这个东西在手,好歹我们这边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对不对?”   “赶紧拿来呀,这个罗嗦!”沈渊听到这里,简直是跺着脚地喊好儿!   眼看着这次他输得底裤都没了,也没想到却是柳暗花明,鬼使神差地被苏小棠偷过来一件这么重要的东西!   而这时,对面的青先生却是柳眉一皱眉,脸上陡然变色!   看见青先生的样子,沈渊真是越瞧越高兴,他伸手便从苏小棠手中接过了一个薄薄的小册子。   “那盒子里就是这玩意儿。”苏小棠笑着指了指这个册子。   之后沈渊借着火把的光线,把这个册子打开之后,他才看了一眼,随即就“啪”的一声把册子严严实实地合上了。   随即,沈渊长长地松了口气!   原来不翼而飞的那四十万两银子,都在这里!   仅仅一眼,沈渊就看到册子上面是一排排的官衔人名,还有日期和数字。   这些人名都是大明官员,上面的数字也是巨量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原来这是一张淮扬一带,大批朝廷官员受贿的名单!   册子里记载的,都是被盐帮用海量银子买通的官员!   往小了说,凭借这个册子沈渊可以按图索骥,一个一个地从这些官员的手上大敲竹杠,把他们之前受贿的银子全都吐出来,或许还要饶上一大笔。   若是往大了说,只要沈渊有这个册子在手,那就意味着抓住了几十名重要官员的把柄!   对于这些官员他可以欲取欲求,让他们为自己做任何事。握住了这些高层官员的弱点,甚至意味着掌控了半个淮扬!   掂着手里这个册子,沈渊觉得它似有千钧之重。而对面的青先生却是暗自皱眉,脸上流露出了功亏一篑的挫败感。   没想到青先生千算万算,最后居然被那个半业余的女飞贼苏小棠搬回了一城……这可真是始料未及!   之后下一个场面,青先生更是万万也没想到!   ……   只见沈渊抬手一扬,“啪”的一下就把那个册子扔了过去,落在了青先生的琴桌上。   这本价值四十余万两白银,代表着淮扬官场半壁江山的册子,居然被他像随手扔出一个枣儿似的,被他扔给了青先生!   “你干什么?”青先生顿时诧异万分,抬头看向了沈渊。   此刻沈渊身边的蓝姑娘急得直跺脚,苏小棠更是惊讶得目瞪口呆!   “这东西咱不能要,回头我向你们解释……”沈渊低声向蓝姑娘他们说了一句,之后他又抬起头,向着青先生那边挑了挑眉。   “就这玩意儿,跟你换抢来的二十万两白银怎么样?”沈渊笑着说道:“这笔买卖你做不做?” 第319章 人似飘萍怎相惜、笑言几句、真心暗许   青先生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她拿过那个册子,打开看了一眼之后,随即又像沈渊一样“啪”的一声,把它合在了一起。随即青先生咬着牙说:“你这小子,绝对不会不知道这个册子意味着什么。”   “你居然把它给了我,就为了换那区区二十万两……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整个淮扬官场算个屁呀!”沈渊大大咧咧地说道:“就算是没有这个册子,就凭那起子傻夫夫的官员,我想捏他们哪个还不跟玩儿似的?”   “你吹牛……给我说实话!”   青先生闻言,面露郑重之色,居然一句话就戳穿了沈渊的谎言。   “智者向来都是借势而行,哪有放着优势不取,反而将它交给旁人的道理?我相信这些东西对沈公子而言,也同样是至关重要。”   青先生晃了晃手里的册子,向沈渊说道:“你给我老实说!打什么鬼主意呢?”   “我留着他们解闷儿行不行?”却见沈渊又是一脸赖皮赖脸地说道:“本来掌控整个淮扬这样的事儿,就像是入洞房,总要自己一招一式,按部就班地做起来才有意思。”   “要是跳过了我最喜欢的过程,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点乐趣都没有,味同嚼蜡嘛这不是……”   “你又吹牛!”   此时的青先生,一对春山也似的柳眉又皱了起来。   她羞怒地说道:“真要那样的话,这件事前前后后不知道要费上你多少功夫,你绝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说到“前前后后费工夫”这句话时,青先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忍不住俏面一红。   之后她一双杏眼含嗔,用力看向了沈渊道:“你这小子,到底有真话没有?”   “好好!你想听真话,真话可不怎么好听!”沈渊摆了摆手,神情复杂地看了看青先生:   “我知道上次出了垒尸及顶那件事之后,你并没有向京城那边的主人,把我的名字透露出去。”   “你没有让我势力未成之际,就暴露在京中那些大佬的视线内,不管怎么说我也该承你个人情。”   “另外你上次已经败在我的手里,这次若是再不能拿一份巨大的收获回去,只怕你在那位主人的心中,信誉也会大打折扣。”   “你或许会因此受到重责,甚至因此被处死都有可能……我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个德行!”   “这东西在我手里,无非就是替我省点事儿罢了,对于你而言却是一条性命。”沈渊叹了口气道:   “一想到你可能因此无缘无故地消失,我以后也许再找不着如此有趣的对手,就觉得只要能保住你的性命,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在这一刻,沈渊面前的青先生忍不住,暗自咬紧了银牙!   这小子先前那副无赖的样子,简直是一句真话没有,让这位姑娘觉得心中暗自可恨。   可是刚才,沈渊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却让青先生心中狂跳,脸上羞红过耳!   “你这家伙,就没一句正经话……银子我回头派人给你送去!”   青先生说罢,拿起那个册子站起来扭身就走,她这一下心动神驰,差点没把自己的椅子给带翻了。   沈渊在她背后,看着姑娘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阵暗自好笑。   之后青先生一直走入了黑暗中,她又是幽幽一叹。   黑暗中她的声音轻轻地传来:“那是一个诡异庞大的组织……你知道吧?”   “我知道!”沈渊也正色向着黑暗中说道:“这些人拐卖那些女孩,是为了成批地培养密谍。他们需要大量的火枪和数之不尽的金银,甚至已经开始着手买通朝廷官员。”   “所以他们图谋的事,必定是惊天动地,我知道我自己惹上了什么人,我会小心的。”   “谁耐烦管你?”青先生听到沈渊已经明白了,又羞又恼地回了一句。随着她的语声远去,这位姑娘显然已经走了。   ……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见到青先生远去,沈渊这时回过头,向蓝姑娘和苏小棠他们说道:   “那个册子只是眼前之利,像这样的长期投资却会决定咱们的未来。现在你们知道我用那个册子换来什么了吧?”   “知道!你拿来泡妞了,是不是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听到沈渊的话,苏小棠可不管这些,她气呼呼地一张口,就把大家心中想的全说了出来!   “二十万两真金白银,”沈渊则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第一样。”   “之前在垒尸及顶一案中,我和青先生势力的敌对关系就此得到缓解,甚至是开始有了盟友的雏形,这是第二样。”   沈渊叹了口气,向着远处的青山看了看说道:“我知道咱们终有一天,会一脚踩到京城那个龙潭虎穴的泥坑中。”   “留下这样一个对你心存善念的人,比树立一个庞大无比的对手要好很多倍。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这是第三样!”   “我现在得到了这三样好处,那个小小的册子,又能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她还那么漂亮,这是第四样对不对?”听到这里,蓝姑娘忍不住一胳膊肘杵在沈渊的肋岔子上。把他疼得脸上一抽抽,之前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瞬间就破功了!   ……   沈渊带队返回扬州城,经过了这一夜的折腾之后,现在天都快亮了。   其实他得到的好处还不仅仅是他说的那些,最起码他老爹沈玉亭刚刚被提拔为正任县令,屁股还没坐热就又立下了一件大功。除此之外,石勇捕头也会因此而受到嘉奖。   而沈渊也得以成功地斩断了那只黑暗巨兽,向他伸过来的一只腕足。   这个扬州私盐帮,对那个躲在暗处的庞大组织来说,一定是举足轻重,因为他代表着流水一般的海量财源!   可是当沈渊回家之后,他的心中随即又是若有所失。   那个活猴子一般,在他院子里蹦蹦跳跳的龙小羽不见了。   那个古朴而倔强,聪慧又灵活的孩子,沈渊早已在心里原谅了他。   因为他在自己面前,一切全都是真实的,沈渊知道如果小羽的身世和来历中,若是有丝毫隐瞒,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第320章 双战佳人怎堪敌、急攻如风、棍落如雨   就这样,沈渊回到家之后,一切看似又恢复了正常。   可是同时大家全都知道,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似乎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暗影,正在向他们头上笼罩下来。   沈渊又恢复了习文练武的生活,如今他父亲沈玉亭的功劳已经报上去了,估计朝廷也很头疼,对这个不断立功的新晋官员,该怎么奖赏他才会合适。   进入三月之后,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在沈渊所住的院子里,如今正传来一阵密如急雨,犹如打铁一般的声音!   此时的沈渊,正在全力以赴挥动着手中的两支双截棍,在这段时间内,他的武力居然又上涨了几分!   场上跟沈渊对练的,是蓝姑娘和苏小棠她们二位,那一阵接连不断的金属敲打声,便是从她们两个人的胳膊上发出来的。   这是一种金属护臂,原本是沈渊给秦玉虎研发出来的兵刃。   秦玉虎手中的武器极短,在杀伤敌人时几乎见个人兵器就比他长。而且秦玉虎还是单手持刀,所以他想要用刀伤到敌人,就要抢先杀入敌人兵刃防护的圈子。   对于手持短兵的武者来说,杀入对方身前的那一瞬间,就是他最危险的时刻!   最近秦玉虎在他老师的教导下,武艺又是突飞猛进,可是老乞丐铁英对他却总是不满意。二虎这小子也是分外烦恼。于是沈渊就给他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给他空空如也的左手小臂上,套上一个纯钢打制的护臂!   这玩意儿由整块钢板弯曲锻造而成,里面还衬着十余层柔软的棉布,来抵抗重兵刃的冲击。   它戴在秦玉虎的胳膊上,被衣袖垂下来遮着,可以使得他在突进敌人内圈的时候,用这块护臂格挡兵刃,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大家一听就知道,这就是护臂没有被称为铠甲,而是被称为兵刃的原因,因为这护臂其实跟盾牌的功能是一样的。   只不过它的设计原理,与沈渊一贯对待敌人的做法却是极其吻合。就是出其不意,在最关键的时刻让你大吃一惊!   这玩意儿设计出来之后,秦玉虎一带上就是大声叫好。说有了护臂,足可以让自己的突击能力瞬间拔上一个台阶。   此时的苏小棠和蓝姑娘,四条粉臂上都戴着这东西,除此之外她们每人手上还握着两支一尺半长的短铁棍。   他们在与沈渊对练之际,并没有针锋相对地狠狠打过去,而是不停地格挡,并且向前压迫。借以催发和压榨出沈渊少爷全部的力量,逼他使出最快的手速。   所以此时的沈渊甩开了双截棍,格挡还击的速度简直比雨点还要密集!   只见他手上的双截棍犹如两团银光一般上下飞舞,几乎在每一招敲下去之后,后面两三招该怎么打全都是流畅自如,想都不用想就顺手使了出来。   这种感觉对于沈渊来说,简直是痛快淋漓!   ……   这样的训练方法,源自于妙莲和尚对于沈渊的指点。   有一天当沈渊得得瑟瑟地向妙莲展示了他的双截棍绝技之后,那和尚随即便摇了摇头,好笑地说道:“像你这样的打法,连基本的呼吸都不会好吧?”   “我都不用打你,只要保持随时可以向你出手的距离,在保持压力的同时后撤十步。到时候你一口气儿倒不过来,就会把自己憋晕过去……就这种水准的武功,也值得你在我面前显摆?”   于是那时的沈渊才知道,在高明的武学之中,原来在激烈的打斗时掌握了正确的呼吸方法,竟是这么重要!   在这种情况下,沈渊才开始了这样的练习。他在和苏小棠蓝姑娘的这种激烈的对练中,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使得发力干脆果决,呼吸顺畅自如。   可是即便如此,这俩姑娘现在带给他的压力也太大了。   苏小棠和蓝姑娘手中棒影如飞,四只臂膀上带着的铁护臂,不断地将沈渊手中的双截棍磕飞出去。   “话说啥时候鲥鱼才能上市啊……我馋这口儿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时苏小棠姑娘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长江鲥鱼要五月初……再下一场雨桃花就要开了。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再过几天倒是吃河豚的好时候……”蓝姑娘笑着答道。   这俩人居然一边和沈渊对练,一边儿把大部分的心思都在讨论应季美食上头。显然沈渊这暴雨疾风一般的进攻,分摊到这俩人头上之后,对她们基本是毫无压力。   “太欺负人了!”沈渊见状,陡然间怒吼一声,手上的速度骤然又提升了几分。   这一下苏小棠也就罢了,蓝姑娘却被他忙活得手忙脚乱……她们两个人手中的短棍同时开始了反击!   这一下子,四根棍子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横扫竖劈、直捅上撩,每一招递出来都像闪电一般,朝着沈渊的要害上招呼。   这时沈渊手中的双截棍上下盘旋飞舞,居然舞了个密不透风。甚至还能趁势反击,这俩姑娘的心里顿时就大为惊奇!   眼看着又是一轮快攻过去,蓝姑娘发现沈渊的脸色不对,这才一拉苏小棠,两个人同时向后暴退。   然后她们就见沈渊“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两手两脚撑着地,像拉风匣一样“嘶儿嘶儿”的这一通儿喘!   “你这人怎么一打得激烈,就忘了喘气儿呢?”   苏小棠乐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而蓝姑娘看着地上累得像死狗一般的沈少爷,笑着抬起脚,用绣鞋勾起了沈渊的下巴,俏生生地问道:“还能不能行了你?”   沈渊也是累极了,索性把下巴放在蓝姑娘的脚背上,喘得舌头都吐出来了。   “你俩也得让我喘气儿啊?车轮战我还行,这要是俩一起上,哪个爷们儿受得了?”   沈渊这小子一说话,蓝姑娘就知道准没好事儿,气得姑娘把脚一收,索性让这位沈少爷直接趴在地上喘。   “啥时候吃河豚去?”等沈渊够了气儿,他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 第321章 座下铁枪万人敌、二十勇者、秘术传习   之后的沈渊满头大汗,把上衣一脱,露出了一身壮硕结实却又线条流畅优美的肌肉。   这些日子他身上的功夫突飞猛进,其实对于沈渊而言,习练武功更像是在学习八股时文中的休息。   只有身体状况极佳的时候,才能最大限度的把注意力集中在文字方面,而且剧烈运动也更有助于饮食和睡眠。   这也是沈渊每天都能保持极长时间的潜心学习,学业也是日渐精深的秘诀。   “呸!没羞没臊!”   沈渊精赤着上身,这在他前世的海滩上当然不算什么,可是在大明朝两位姑娘的眼前,却不免显得有些太浪了。   于是这俩姑娘偷看了两眼之后,忙不跌地对沈渊这一身腱子肉嗤之以鼻。   “一个读书人,练那么结实也不知道要干啥……”   ……   等沈渊缓过了一口气儿,他又喊过了铁枪赵原,跟他对练了一阵。   话说赵原身上硬桥硬马,全都是战阵上的功夫,一杆大枪挥舞起来风雨不透,沈渊也只有防守的份儿。   不过此时赵原手中纯钢打制的铁枪上,正不断地传来双截棍敲击时的强烈震动,使得他整条枪身都在微微发颤,赵原见状也不由得暗暗吃惊。   少爷武功又精进了……关键不在于武功多高,而是这位沈少爷心性的坚韧,真是让他极为佩服。   要知道,人家可是一个文人!   即便是在学业的间隙习练武艺,这位沈少爷的武功进境依然快得惊人。尤其是他出招时这股悍勇决绝之气,若是没在战场上真正拼过命的人,仅凭练习是万万使不出来的。   可这位沈少爷动手时虎虎生风,每每流露出以命相搏的决心和勇气,却是让赵原不由得暗自心惊!   ……   赵原如今对沈少爷真可谓是服服帖帖,真正让他佩服的,可不仅仅是沈渊的武功而已。   当那二十名桩会的汉子到了沈渊的麾下之后,他们被沈渊安排在太平巷不远处,一个隐秘的院子里集结起来。   在那里他们每天被秦玉虎和赵原两个人,分别传授长枪和短打两种武功。同时沈渊还给他们安排了夜间讲习的学习班,只要一有时间就过去给他们上课。   这些人到了沈渊的手下之后,原本以为沈少爷会在动用武力的时候召集他们出发。却没想到一来就要识字,弄得这些人也是万般摸不着头脑。   不过沈渊却说,他们这些人将来要因材施用,变成手下各类得用的人才。所以他们要是连大字不识,怕是难以承担少爷托付给他们的重任。   于是沈渊让他们白天在蓝姑娘的指导下学习文字,夜间习练武艺,沈渊自己更是给他们开了无数堂稀奇古怪的课程。   用他的话来说,不管这些人将来要承担什么样的任务,若是连地图都看不懂,连化妆侦查这样的浅显技术都不明白,那怎么能行?   于是沈渊也把赵原塞进了这个学习班里,使得赵原除了武术教头之外,整天上课的时候他也搬着一个小板凳,拿着个小本子成了个学员。   赵原原本出生于武将世家,多少认识几个字,也知道一些行军打仗方面的诀窍。可是当他听到沈渊讲述的课程之后,却被这位沈少爷震惊得不行!   沈渊最初教授他们的是两部分内容:一是管理团队时,对于下属心态的掌控。这样可以让他们的弟兄上下团结一心,并且在战时焕发出最大的战斗力……实际上这是沈渊从前世经商时,打造团队过程中得来的经验。   而另一方面,沈渊教的却是在战争中如何带领属下,还有对内部成员与外部敌人的心理分析……这就是沈渊从前世的军队中学来的了。   赵原听了沈渊的课程之后,心里不由得暗自吃惊。话说他们古代的兵法中,也就是对士兵解衣推食、赏罚严明这些空泛的说法,认为这就是提升部队凝聚力和战斗力的关键。   可是当他听到沈渊讲述的一个个具体事例,还有实际操作的手法时,赵原才猛然间醒悟了一件事。   怪不得这位小沈先生,每一位跟他相处的属下都会对他忠心耿耿,原来人家是有着一整套完备的方法可以用!   甚至赵原在学习中,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在他跟随小沈先生学过了这些东西之后,哪怕就是率领万人军队上阵,他似乎都能牢牢地把控这些军士的状态,还有办法让士兵勇猛无畏!   毫无疑问,对赵原这位大明朝的人来说,这几乎是将帅一级家族中的不传之秘。今天他竟然有机会能接触到,这让赵原一想到这个,就会忍不住热血沸腾。   与此同时,那二十名弟兄全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裳,伙食之丰富也是让他们难以想象。   同时他们学的这些本事,也让大家意识到,他们在沈少爷的手下,并不仅仅是一群舍生忘死的打手而已,少爷是真的是用他们派上大用场!   所以这些人也不管有没有学习的天赋,总之一个个全都拼命钻研,想要把少爷教给他们的本事,扎扎实实地学到手里。   在这二十个人里边,沈渊挑出了一个学习成绩最出色、同时也是威望最高的兄弟,由他来担任这个小队的队长。   此人名叫南宫墨……沈渊一看到这个名字,就觉着这人听起来像是个文学世家的子弟。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个南宫墨的父亲原本是大明朝的一位官员,却是因为性情耿直,以至于得罪了上官,直到被人诬陷而死。   南宫墨也就此流落江湖,不过他少年时代曾经跟随父亲学习文字,长大了之后也是头脑清醒,为人公正耿直。   就因为他识了字、会算数、而且为人方正,所以桩会兄弟里只要是有人算账算不清楚,分钱分不明白的。或者是产生了争执要人评理的,基本上都会去找他。   因此南宫墨在来到沈渊这里之前,就在桩会兄弟中有一定威望。这次沈渊把他任命为队长,倒是无人不服。 第322章 鸳梦终成凭一语、道骨仙风、江湖骗局   南宫墨这小伙子今年大概二十二岁,由于常年在户外劳作,本来应该是白皙的面容却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这小伙子细腰乍背,体格壮硕,却是面容清秀。在习练武艺时,他跟人对打之际,可谓是勇猛绝伦!   可是从练武场上一下来,这南宫墨却显得沉静而稳重,像他这样的性格,沈渊对他自然是非常满意。   眼看着这支小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都在渐渐提升,沈渊的心里也是非常高兴的,他逐渐地在课程中加入了家国天下的内容。   沈渊知道,随着这些人的思想慢慢获得提升,他们的进步还会迎来再一次的爆发。   毕竟一支没有思想和灵魂的队伍,即便是一时强盛,也终究会快速地灰飞烟灭,而沈渊的任务就是在这些人的心中,埋下公正和公平的种子。   他们曾经蔑视官府权威,在沈渊的命令下端起弓弩,指向穆七江这位七品官员。   而现在沈渊要做的,就是不断的卸下他们身上的束缚,使这些人成为自己手中的利刃!   ……   秦玉虎如今算是抖起来了,这家伙最近新得了三件宝贝,一件是犀角做成的九梁道冠,通体黑沉沉油亮亮的,上面正中带着一条醒目的白线。   这叫通天犀角,据说是从安南进贡而来,珍稀无比,可以说是世间难寻。   还有一根红珊瑚为柄,丝丝银白如玉的拂尘,外加一条三佛齐绿奇楠沉香的腰带。   于是这小子成天穿着一身道袍,把这三样宝贝穿在身上神气活现地招摇过市,看起来骚包得很。   这三样宝贝全都是崇王府宝库中的珍藏,至于为什么归了他……就是因为这家伙又客串了一回算命的老道。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那一天沈渊给襄城伯次子李域出了个装病娶媳妇的主意以后,李域因为朱羽棋县主的肚子不能再等,所以连忙就开始实行了计划。   到后来李域的病也装了,朱羽棋把她的大夫们也派过去了,整个襄城伯府都知道二公子李域已经病入膏肓之际,李域和朱羽棋这小两口也正想找一个稳妥的人,来冒充那个至关重要的算命先生。   可是他们忽然发现,满城的算命先生,居然同时都不见了!   原来那时候,正赶上当初沈渊彻查蜀冈火枪案的时刻。当时府衙里那个贾总巡正在全力以赴的调查蜀冈军营里的烈焰七星大阵。   也是合该着这个秦玉虎赚钱,贾总巡那时把整个扬州府所有看风水先生、算命的半仙、看相的道士全都搜罗到了府衙里,研究那七个火堆去了。   于是李域见到道士极度缺货,立刻想起了沈渊那句话:“你要是找不着合适的人冒充道士,我这儿还有现成的”。   他连忙就过来找沈渊要人,于是秦玉虎这个曾经在沈渊家院墙外长期冒充算命先生的家伙,就来了个登堂入室,进了伯爵府的大门。   当然朱羽棋为了让秦玉虎的话更可信,出发之前就不惜工本的把秦玉虎往仙风道骨的风格上打扮,于是王府里这些宝物就派上了用场。   结果秦玉虎一通神神叨叨的忽悠,还真的被他圆满达成了任务!   ……   之后因为秦玉虎是沈渊的人,朱羽棋县主又急需秦玉虎为他们保密。她自然就把这三样宝贝顺理成章地送给了秦玉虎,没让他往下摘,其实说起来就是个封口费的意思。   话说朱羽棋县主挑选宝贝的目光还真不赖,这三样东西看起来都不是明晃晃金光灿烂,却是内行人一看就知道价值千金的那种风格。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属于内敛炫富、低调奢华的那一类饰品。   于是秦玉虎莫名其妙地就得了这三样宝物,弄得他现在得瑟的道袍都不离身,到哪儿都把那个珊瑚柄的佛尘甩来甩去地装腔作势。   ……   至于说秦玉虎进了伯爵府之后,这一番忽悠终究还是骗得襄城伯和柳金蝉两口子上了个大当。   他们一听说冲喜这个词儿,老两口顿时就是双眼直放光!   既然说李域现在已是病体沉重,岂不正好催着他跟崇王家的县主完婚?还有个现成的理由,就是患病的人只要冲了喜,说不定就好了。   到时候,那个差点儿把他们大儿子打成小饼饼的崇王,一听说自己女儿刚嫁完人丈夫就死了,他还指不定多伤心呢!   于是这夫妻俩立刻一反常态,说干就干,蹦起来就给李域张罗婚事。这一番下订、问名、合八字、订婚期的操作犹如行云流水,简直快得闪电一般!   结果还没等到那个月的月底,李域和朱羽棋县主就如愿以偿地成了婚,这一下子两口子的心算是终于落地了。   ……   到了婚礼那天,不但沈渊作为贺客到场,甚至就连沈渊的老爹沈玉亭也亲自去道贺了。毕竟人家王府往他们沈家换着花样儿的送礼物,简直比吃饭都勤,家里的礼品都快堆不下了。   这回人家有事儿,你怎么不得把人家拿来的礼品,再给人家送回点儿去啊?   于是这场婚礼顺顺当当地办了下来,看李域那家伙虽然全程装成病弱无力的样子,甚至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但是沈渊分明看到这小子,激动得全身都哆嗦了!   除此之外,沈渊用朱羽棋县主的身份,宣传翡翠首饰的计划也是大获成功。   朱羽棋县主在王府待嫁的时候,那一套顶级玻璃种红翡打造的翡翠首饰真是巧夺天工,映衬得朱羽棋艳色绝伦。同时也看得在场的那些名媛贵妇无不啧啧称赞,艳慕不已。   甚至等到朱羽棋蒙着盖头在伯爵府下轿的时候,她露在外面的镶金翡翠手镯,金玉生辉、华彩满堂,还引得无数人暗地里打听。   大家都说说崇王府竟然用翡翠来做女儿的出嫁首饰,所以自己一定也要想办法弄几套来戴戴云云。   这一下翡翠首饰蜚声扬州,一下子成了淮扬一带名媛贵妇竞相追逐的宝物! 第323章 日进斗金有奇技、翡翠风行、港口新奇   沈渊的天工坊玉器厂也趁机推出了他们准备了多日的大批翡翠制品,很快就掀起了汹涌的时尚风潮。   现在别说是女子的发簪和手镯了,就算是文生公子在街上跟人见面时,拱手施礼之际,手上若不带着一环绿意盎然的翡翠戒指,他们都不好意思出门儿!   这样一来,沈渊和蓝姑娘合股的天工坊眼看着便是日进斗金,甚至这股风潮都开始顺着扬州兵分两路,向着江南和京师一代蔓延。前些日子甚至还有外国商人到此求购。   在天工坊蓝姑娘的手里,去云南采购第二批翡翠的订单一加再加,蓝姑娘见到市场前景好得不行,就暗暗存了垄断翡翠货源的心思,再次购买翡翠原料的时候不免下手极重。   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质地优良的翡翠原石,正在飞快奔行在云南到扬州的路上!   ……   在婚礼之后,李域朱羽棋两口子也郑重拜谢了沈渊。说实话这次严格地论起来,沈渊真是又救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性命。   沈渊见到朱羽棋县主的时候……我相信谁都免不了,咱们这位沈大少爷也是如此。他的目光多多少少地在朱羽棋县主的肚子上扫描了一下,看看有没有呈现出微凸的迹象。   当然怀胎两三个月的时候,样子还堪不太出来,不过沈渊的目光却弄得朱羽棋面红过耳。   郑重拜谢之后,沈渊把一张纸递给了朱羽棋。县主接过来一看,就见那上边写着很多条对母亲和胎儿有利的建议。   因为沈渊知道朱羽棋县主今年才不到十七岁,这样的幼龄产妇,生孩子的时候是很容易出危险的。   所以他特意写了张单子,上边罗列着多做运动、多晒太阳、不要玩命地去补身体,以免过量肥胖之后难于生产,这样的建议。   话说这些知识,在现代基本上是常识,可是在大明朝却是闻所未闻,可谓是十分新鲜。   沈渊和这两口子解释说,这张单子上面所有的建议,都是为了让朱羽棋顺利生产的。还把这里面的原理给她们细细解释了一遍。这夫妇二人自然是对沈渊更加心存感激。   说实话相处到了这个份儿上,朱羽棋和沈渊过去那种相互忌惮,相互牵制的关系已经是不复存在了。   现在朱羽棋的心里清清楚楚,这位沈少爷如今高中案首,甚至名声鹊起,正在一飞冲天之际。   更何况他还接二连三帮了他们这么多忙,光是人家的救命之恩,都有好几回了!   所以这两口子现在对沈渊就像是兄长一般,不但心中毫无芥蒂,而且还相互倚重信赖,自然是亲厚无比。   沈渊建议朱羽棋为李域在王府旁边置办一所别院,他们两口子就住在那里,最好还是别回伯爵府了,免得柳金婵和襄城伯那两口子继续生事。   现在看来,朱羽棋这一对公婆对李域简直是毫无亲情,甚至是恨不得他真的病重死了,好立刻就让大公子李勘接任伯爵之位。   这样的事在大明朝真是不新鲜,但是沈渊对柳金婵这两口子的品行,也真是服了。   话说沈渊让李域他们搬出去住,还真不是担心朱羽棋他们小两口的安全,反而是怕伯爵府里再出什么人命。   就以襄城伯和柳金蝉的那两下招数,要说他们想暗害别人或许还容易,可他们要想对付朱羽棋……那可就是他俩上辈子没积德了。   别人不知道,沈渊还不知道?朱羽棋这小丫头肚子里除了孩子,还有一肚子的权谋诡计、毒辣凶狠,搓巴死那老两口儿简直不要太容易好不好?   “……还好这破孩子是我朋友!”等到沈渊兴高采烈地崇王府出来时,他心里还在想着这件事儿。   殊不知看着沈渊远去的背影,那位朱羽棋县主心里想的,也是同样的一句话!   ……   眼看着天气渐渐温暖,等过了这阳春三月,到五六月份天气热起来的时候,沈渊到这大明朝也快一年了。   沈渊现在学业日渐精进,武艺也是与日俱增。同时他苦心经营的势力,也正像这春天的竹笋一样,“嘎巴嘎巴”地拔着节儿飞速攀升。   有了朱羽棋这层关系,崇王府现在是他坚定不移的盟友,商业上的相互合作也使得桩会几乎是对他言听计从。   他现在手里的天工坊,翡翠生意做开了之后,几乎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天气转暖之后运河一开河,私人码头那边也是运转良好。   如今那个码头因为周围的环境卫生干净、泊位和仓库宽敞开阔,由沈渊亲手编制了运营条例,受过精心培训的桩会汉子上岗执勤,使得码头上的运转一开始就极为有序高效。   和其它码头上污水横流、到处飘着烂菜叶子,小偷和拐子横行,骗子和流氓四处寻找目标下手的情形相比。沈渊和焦六爷合作的这个码头,简直是漂亮得让人啧啧称奇!   从官面上而言,有石勇捕头护着,谁也不敢上去讹诈钱财。   从江湖道上而言,就凭桩会焦六爷和他那一千彪悍的兄弟,哪个流氓地痞、骗子无赖敢到这里来抓钱?   所以商人们带着商船在此停泊的时候,所有泊位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商人们上货下货之际,有专门的装卸搬运队伍,老老实实地排队上前等着接活儿。商人们既不用害怕被讹诈,又不用担心丢失货物。   等货物上了码头,移到仓库里。那库房也是宽敞明亮。既不用担心鼠害水淹,保安又是极其严密,使得货物万无一失。   货主只要把货物往仓库里一存,拿着货单便可以到扬州府招揽生意去了。他们只需要支付少量的寄存费用,就可以后顾无忧。   除此之外,码头上饭馆儿酒店鳞次栉比,在码头的统一管理下都是极为干净,价格也公道。长街两侧商铺林立,却是绝不敢有丝毫欺压宰客的行为。因为沈渊有大笔的资金作为后盾,这条长达一里、临街修建的商业街上,所有的房子一间不卖,全都是往外出租的! 第324章 杨柳堆烟听风急、银霜有信、指环半璧   这些商铺和饭馆只要受到顾客多次投诉,或者是卫生和物价检查的时候不合格,都会被立刻踢出码头商业区。   话说这可是个日进斗金的所在,每天人流不断,客似云来,谁来了还愿意走?   所以现在这个码头,俨然已经成了扬州炙手可热的商业区之一,而它每天带给沈渊和焦六爷的利润,也是极其惊人!   焦六爷一想起当初他跟沈渊说的,能让自己的一千桩会兄弟全都喝上粥的话,现在想起来他都臊得慌!   别的不说,就凭仓库仓储的收入和那条商业街上的房租费用,让他们这些桩会的兄弟天天吃肉都够了!   此时桩会焦六爷和他手下的那些兄弟,手里有了余钱,肚子里有了酒肉,更是每天都有正经生计忙着,对沈渊自然是心悦诚服。   现在那些桩会汉子,一想起青山峡那天的夜晚。自己竟然一念之差,没能投入小沈先生的麾下,真是让他们顿足扼腕,痛惜不已!   ……   转过了阳春三月,大家换下了冬衣,换上了轻盈的薄衣裳,心情自然是一振。   所谓“江湖少年春衫薄,”这样的气候最是让人心情振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转变。   而这时却没人知道,正有一场危机,向着沈渊侵袭而来!   杨柳岸,晓风残月。   瘦西湖上柳烟如雾,春花如海,所有的花草都透着新鲜稚嫩的朝气。   和风畅爽,扑面而来。   寒香舫上的孟晓妆姑娘在画纸上,接连几笔兰花画来,自己觉得简直是越看越别扭。   她索性把画纸倒过来,在那上边添上了一张脸,让下边的那丛兰花,看起来就像是疯长的胡子……   孟晓妆看着自己这幅画正在出神,却听到旁边有人“扑哧”笑了一声。   “这张脸,看着面熟啊姐姐!”   孟晓妆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她船上的红姑娘阿娇。   如今这位姑娘正站在书案边,扭转过犹如柳枝般细弱的腰肢,看着画上的那张脸笑个不停。   一看见阿娇,孟晓妆就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这死妮子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正在扇子外沿儿的一圈边缘上,细细地用牙齿咬出密不透风的凹坑。   这样的凹坑密密麻麻,不迎着光看却是不易发现。有一把这样的扇子拿在那些风流浪子的手中,简直就不要太拉风!   这就代表着有一位姑娘对她刻骨相思,将这把扇子当成了他本人,才在上面数之不尽地咬来咬去的。   孟晓妆向着那把扇子上面一看,就见白宣纸的扇面上用娟秀的笔迹写着:   “胭脂染就丽红妆,半启犹含茉莉芳。一种香甜谁识得,殷勤帐里付情郎。桃含颗,榴破房,衔影霞杯……入瑶觞。”   这般香艳入骨的诗词,也真亏得这个阿娇有脸往上写!孟晓妆见状,不由得又气哼哼地瞟了她一眼。   “这是给那位黄大少爷的,”阿娇满意地看着这把扇子,身子一边扭来扭去,一边向着孟晓妆说道:“您知道我平时,最是以纯真面目勾引那些汉子的。”   “所以越是我这样‘羞怯正经’的人,当我露出情难自禁的模样儿来时,那些男人便越是心痒难耐。所以等我把这把扇子送给那姓黄的,他立刻就知道我已经肯了……”   “到时候那个黄公子肯定疯狗一样跑过来见我,然后您再说,我被一位什么别的公子,花八百两包下了……黄公子绝对肯出一千两!”   “我这把扇子,可是下了血本儿了呢!一两二钱银子买的,还害得老娘咬了这么半天!”   说完之后,这个阿娇姑娘“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   看她的样子,任谁也猜不出平日里面对客人之际,羞怯万端的阿娇姑娘,在背地里竟然会以老娘自称……这也真是绝了!   话说这位阿娇姑娘,其实并不是瘦西湖上平常的姑娘。在孟晓妆的寒香舫上,基本上全都是孟晓妆的手下,也就是那个神秘组织控制下的人。   就连孟晓妆自己也是如此,不过这些孩子忙里偷闲想办法赚钱,把那些脑满肠肥,一心占便宜的油腻公子的钱多坑一些,也是她们的乐趣。   平日里这些姑娘和孟晓妆情同姐妹,在客人面前装得对孟姑娘十分尊重,不过私下里倒是随便的很。   这些姑娘都在孟晓妆的庇护之下,平日里受到她的庇护关照,所以她们每个人都愿意为孟姑娘甘心赴死……平常时也会闹得不可开交。   “真是的,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时孟晓妆看到阿娇还在看着那幅画,又笑嘻嘻地不住看向自己,于是孟晓妆气恼地把画揉了,顺着船舱的窗户扔到了外面的水里。   正在这个时,外面有一位姑娘进来,似乎有话对孟晓妆说。   这位姑娘名叫银霜,同样也是孟晓妆的得力手下。   看到银霜一脸郑重,阿娇随即飞也似地跑回了后舱。之后银霜走上前来,把一个小小的锦囊放在了孟晓妆面前。   “有个人过来,想求见姑娘,”银霜用清脆的声音向孟晓妆说道:“他说您见了这个就知道了。”   孟晓妆看着这个锦囊,就这么盯了半晌,然后叹了口气,伸手把锦囊打开。   她把锦囊轻轻一倾,里面的东西便落在了桌上,那是一件小巧而奇怪的玉器。   ……   这件玉器似乎是半个戒指,呈现出怪异的橙红色,上面还雕刻着极其繁复细致的回文。孟晓妆回身把自己床头的一个暗格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她打开盒子,从里面掏出了另外半个黄玉戒指,然后把它放在桌上轻轻一推,那个戒指随即就被拼成了完美的一个圆环。   “是宙字号……你让他进来吧。”   孟晓妆松了口气,向着银霜吩咐了一声。   等银霜出去之后,孟晓妆随手把送来的半枚戒指拈在指尖,顺着窗户扔到了湖里。然后把自己的半枚戒指放到盒子里,重新塞回了暗格。   在她这个小盒子中间,一共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个半圆形的戒指,分别对应着天、地、玄、黄、宇、宙、洪七个级别。 第325章 一念之差如天地、教主密使、送君远去   这样的橙色戒指,代表着来的这个人并非是组织中的正式成员。   按照组织的规矩,孟晓妆见到他之后就要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全力帮助这个人完成任务。   所以此人是需要情报上的支持,而并不是来给孟晓妆布置任务的特使……这让孟姑娘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   一会儿就有个人走了进来,就见此人身穿着一身黑色油绸的宽松衣服,黑色的鞋面上方露出了鼓鼓囊的白袜子,脖子上面一圈全都是汗水。   这家伙今年四十五六岁的样子,并不十分肥胖,但是脸上的肉全都软塌塌地垂着。迎面一股油腻之气扑面而来……孟晓妆便是暗自皱了皱眉。   “班主有礼!”这个人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一看他的模样颇有几分官威,孟晓妆就知道此人多半是个朝廷官员。   “先生有礼,”孟晓妆微微俯身算是见过了礼,然后她开门见山地向着此人问道:   “不知先生有什么任务?需要我为您打探什么?”   孟晓妆此时知道了此人的身份,他并不是自己组织中的人,所以对于内部的秘密自己一句话都不能对他说,反正他要什么消息,给他就是了。   没想到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孟晓妆,一双眼袋下垂的小眼睛里,就像有一对脏手一样在孟晓妆的身上四处摸来摸去。   他眉飞色舞地看了孟晓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教主让我去对付一个人,此人名叫沈渊。”   孟晓妆闻言便吃了一惊,可是她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示意这个人继续说下去。   就见此人笑嘻嘻地说道:“他据说是一个年轻小伙子,还中了案首。上面说孟姑娘和此人有过接触。”   “教主让你把此人所有的情况,尤其是弱点全都告诉我,到时候该怎么弄死他,自然由我来策划。   “弄死他”这三个字,让孟晓妆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家伙不打自招,居然一口就把行动目的给漏了出来。   如今孟晓妆也搞明白了这个人的来意,就见她想了想后说道:“这样的情报倒是无需到外面去现打听,我跟他接触过,对这个沈渊多少知道一些……”   “此人狡猾异常,心机深沉,要说他的弱点嘛……”   说到这里的时候,孟晓妆顿了一顿,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沈渊的脸。   ……   上一次,孟晓妆在听到沈渊泄露出燕子矶下埋藏着火枪的消息之后,便火速用组织的情报线路,把这条消息传递给了林虎。   结果不但中了沈渊的欲擒故纵之计,弄得林虎一伙儿全军覆没,甚至那些火枪也被人收缴回去了。   让孟晓妆万万没想到的是,沈渊居然在揭破了她的身份之后,还轻飘飘地饶过了她,因此孟晓妆姑娘也对这位沈少爷心中暗藏感激。   对于这件事,孟晓妆自知自己犯下了大错,所以当教主派人过来责问之际,她给教主的解释是:   当时沈渊确实是无意中泄露了燕子矶的消息,而自己派人把情报传递给林虎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做法。   至于林虎一伙人的败亡,则是因为沈渊在扬州府那边,有石勇总捕头的手下作为内线。   所以当那位贾总巡带队出发之际,他的行动很快就被石勇捕头发现……因为毕竟贾总巡是从扬州府衙里出发的,那根本就是石勇的地盘。   之后这个消息飞快地被报告给了沈渊,然后沈渊连夜带着石勇和江都县的大批人手,追着贾总巡的步伐而去。   正在那时,沈渊带队赶上了林虎一伙,和贾总巡的队伍正拼得两败俱伤。林虎的人手原本就只有三十个,遇到这数百名扬州捕快,又怎么可能幸免?   更何况沈渊透露出这条消息的时候,除了自己在场之外,主要是说给那个贾总巡听的。这件事孟晓妆拦也拦不住,所以林虎的败亡完全不怪她。   这个解释,在孟晓妆看来基本上挑不出任何毛病,事后也证明教主并没有对她多加责罚。   此时的孟晓妆姑娘,正想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还有那位饶过自己一条性命的沈渊。   自己究竟要不要提供真实的消息,让这个人去动手杀害那位沈少爷?   孟晓妆的脑筋里飞快地运转,却是一抬头,就看到了此人充满淫邪的目光。   在这一刻,孟晓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你说的那个沈渊,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此人好色如命!”   “像他那样的男人,在佳人有约的时刻,一定不会太过提防,身边也不会有太多的保镖。”   “所以您在行动的时候,可能需要一个美女了!”   ……   当孟晓妆说完这句话时,就见那个胖子哈哈一笑,浑身的肉都直颤。   他笑着说道:“只可惜孟班主的船上,所有的美人都和沈渊照过面,不然的话倒是可以顺手从你那里借一个尤物过来。”   “情况我都告诉您了,祝先生马到成功。”孟晓妆没搭理这家伙的茬儿,言语中露出了送客的意思。   可这个胖子却摇了摇头道:“正好我还有点时间,既然到了这花船上,孟班主不留两个最好的姑娘给我,把我招待满意了再放我走?”   “我放你去死!”孟晓妆脸上笑颜如花,暗自想着这句话,却是面不改色地说道:   “先生马上就要去张罗如此重大的行动,若是成功了您再回来,我让满花船的姑娘为您庆功。”   “可这中间若是有什么差池,过后让教主知道我让您在这花船上劳心劳力,分了精神,到时候教主肯定会责罚小女子。”   “说得也是!”胖子一听到他在寒香舫上的风流计划没了希望,于是只好耸了耸肩站起了来。   之后他一边走还一边说道:“孟班主一定要说话算数啊!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可说得是满船的姑娘!”   “那是自然!”孟晓妆满面笑容地起身送客。   与此同时,她心里还在暗自想道:“回来?哼!那小子猴精猴精的,你就只管用我告诉你的方法,去色诱他好了!”   “你要是还能活着回来,那才是怪事!” 第326章 一见檀郎羞难语、再造娥眉、凭我心意   外面草长莺飞,春日和暖。   此时沈渊正在自家的厅堂里埋首书堆,沉浸在一片墨香之中。   今天他做了一篇四书八股,在写到“束股”之际时,他执笔在纸上写下了:“我不执为我,尔亦不执为尔也……”   之后他不由得心中暗自称许,自己这一句写得犹如彩霞行空,畅然无际,堪称是一句绝妙之词。   可这样的句子,到最后若没有更加精妙的结尾来承托,就会使它略显突兀,更会让结尾显得暗淡无力。   所以这最后的一句,自己要是没有绝佳的句子,那么刚刚这一句他就要弃之不用……想到这里,沈渊微微叹了口气。   师尊陈眉公给了他“勇于取舍”四个字的评语,殊不知这“取舍”二字,却是世上煎熬困难、莫过于此!   正当沈渊提笔凝思之际,却听得旁边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不大不小,显然是它的主人故意弄出来,免得惊着他这位少爷的。   步声若是太重,未免会显得失礼毛躁,若是太轻了,说不定人来到他近前,会把他吓上一跳……沈渊都没抬头就知道,这一定是赵小寻姑娘。   小寻姑娘在这之前一直在父母的中院伺候沈夫人,不过龙小羽走了之后,她也经常过来侍奉茶水点心。   这孩子哪儿都好,可就是一点,一见到自己的时候就会战战兢兢,窘迫得手都没处放。沈渊真怀疑他爹说,赵小寻能一个人打五六个壮汉,这话是不是瞎编的。   沈渊放下了笔,仰头靠在椅子背上,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做了几次深呼吸。   话说八股文做的时间长了,还真是耗费心神,这玩意儿其实是个体力活儿。   之后他听见了桌案上轻微水响,一股茶香荡漾而来。沈渊睁开眼端起了茶盏……温度不凉不烫刚刚好。   “小寻用的是什么兵刃?有没有随身带着?”沈渊一边喝茶,一边笑着向桌案前的赵小寻姑娘问道:“给我看看成不成?”   果然他一看过去,小寻姑娘立刻便深深低下了头。   之后小姑娘连忙回答道:“少爷想看自然是可以的,您仔细伤了手。”   说完了小寻姑娘微微侧过身,用裙摆遮挡着少爷的视线,蹲下身来在外面那条腿侧面抽出了一对短兵器,然后伸手放在了沈渊面前的桌子上。   就这一个动作,小姑娘已经是面红过耳。不知为什么,沈渊总觉得这姑娘大概是觉得自己一看她,她就能怀孕似的。   “怎么能害羞到这种程度,这真是的……”   沈渊心里一边琢磨着,一边拿起了这对带着小姑娘体温的兵刃。   这是一对分水峨眉刺,每一支大概有一尺二寸长短,有女孩子的小手指粗细。   中间带着一个圆环,可以套在手指头上,两边是尖锐的刺尖,能用来杀伤敌人。   “如果不刺到要害上,这也没多大杀伤力啊……”沈渊怂了怂肩说道:“要是身体壮实一点儿的,挨上三五刺我看都没事儿。”   “水里面好用,”赵小寻姑娘声音细得像蚊子一样,小声说道:“也好带,不会被人注意。”   “哦……”沈渊点了点头,仔细看了一眼峨眉刺,发现那上面还有格挡敌人兵刃时留下的磕痕。   一看上面钢刀的印子,沈渊就知道这对峨眉刺是赵小寻他们旧日里跑船时,由普通铁匠铺打造的。   整体钢火不硬,上面打磨的功夫也不到家,甚至还留着捶打的痕迹。   沈渊把那个圆环套了半天,终于套到了自己的小手指上,然后用手拨着让峨眉刺在手指上转了两圈儿。   然后他把支峨眉刺摘下来,随手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好一通画!   “回头我让人再给你重新打一付,这次用好钢打造,应该会更趁手得多。”   在安静的房间里,沈渊的声音平静而柔和。说实话他真是怕吓着这位柔弱如鲜嫩水草儿一般的小姑娘。   “尖头做成三棱形状,刺到敌人身上之后会形成三角形的伤口,持续放血,杀伤力更大。”   “同时一个刺尖上,还多了三道锋刃,可以让你划伤敌人。威力大了、重量也可以轻一些。”   当沈渊画完之后,他把这张图纸交给小寻姑娘说道:“回头找你爹到账上取钱,找最好的匠人把它打出来,一定要精工细作,明白没?”   “嗯!”赵小寻连忙点头,她这才知道原来少爷画了半天,居然是在给她画兵刃图纸。   当她朝着上面一看,就见纸上线条细腻笔直,很多地方还仔细标注着尺寸大小,显然是用了心的。   小寻姑娘心头猛地一热,连忙躬身施礼,谢过了少爷。   沈渊却摸着荷包里一个小小的瓷瓶,心中暗想道:“像这样细巧的武器,上面能淬点儿毒就好了!”   “也不知道这丸毒药,抹在上面能不能好使……”   沈渊荷包里的这个小瓷瓶中,放着一颗小小的白蜡丸,正是那天他从私盐大首领穆七江身上搜出来的毒药。   那穆七江当晚被数十支长枪穿胸而死,这丸毒药没能用上。而他的手下鲁彪,恐怕根本就不知道组织的秘密,以至于连毒药都没得配发。   所以这种吃下去之后二三十秒钟就开始吐血,不到一分钟就会暴毙而死的毒药,沈渊手里就只有这一颗而已。   沈渊想了想,这玩意儿口服好使,外敷却不知道能不能管用。   话说在这个时代,有毒的东西不少,可是古人却缺乏科学有效的淬取工艺,以至于毒药的品种十分匮乏。   像是生物类的毒药,比如蛇毒之类,虽然有的毒性极其猛烈,可是这些毒药本质是毒性蛋白质,经过一段时间的自然风化之后,毒性就会大大的降低。   以沈渊这种拼命增加自己属下战斗力的性格来说,他恨不得把手里的弩箭暗器、刀枪剑戟全都抹上毒药才肯甘心,可是没奈何这个时代却根本没这类型的毒药。   至于抹上之后砍伤敌人,三天之后回家再发作那种水平的药物,在作战中又有什么用?   说起来他怀里的蜡丸,也是那个组织的重要物品,看来他们的势力里,还有一个精于炼药的大师啊…… 第327章 小桃无主玉露滴、江湖邂逅、重施故伎   沈渊想着这些,就见赵小寻姑娘已经重新收好了峨眉刺。对于这个小姑娘,他心里也仔细想了想。   应该把她送到蓝姑娘身边儿,让她好歹学点文字上面的东西……还有武功。   沈渊暗自想道:赵原最擅长的武艺是长枪大戟,像小寻这样的小姑娘让他来教武艺,想必成就也是有限得很。   先让她跟苏小棠学武吧,将来有机会再把那个武艺高深的妙莲和尚抓来,让他好好指教一下这小姑娘的武功。   还有她身上的这股劲头,我就纳闷了。她为啥每次看到我都跟小猫似的?我都害怕一瞪眼,能把她吓得原地出溜下去。   “……这可不成!”沈渊心里暗自琢磨道:“要不把她送到崇王府朱羽棋那边,让她学点儿大明朝的贵族范儿?”   “嘿!这主意不错!”   沈渊心里边正在合计着,小寻姑娘却不知道这位少爷眼神飘忽,心里在琢磨着什么,一时间小姑娘倒是越发紧张了起来。   “你先出去吧,有劳你送茶来。”沈渊见状赶紧打发小姑娘离开。   他虽然面色亲切和蔼,心中却暗自想道:“看你都紧张到这个份儿了,万一要是一个不留神,当场给我尿地上就麻烦了……”   小寻姑娘急忙走出少爷的房间,这俩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却是同时松了口气!   ……这时的小寻只觉得脸上滚烫,不知为什么,她跟少爷单独相对的时候,这小姑娘心里总是紧张得不行。   甚至跟少爷答话的时候,她都是飘飘忽忽地如在梦中,她真怕一时不慎说错了话,那就太失礼了。   在院子里小姑娘等了半晌,只觉得脸蛋上的灼热依旧未减。   她只好走到井边上打上了一桶水,用凉凉的井水洗了把脸,这才觉得好过了许多。   ……   沈渊穿上了外出的衣服,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之际,却看到小寻姑娘正站在井台上,向着这边转过头来。   映衬着中午的阳光,小姑娘的脸庞上带着晶莹的水珠,犹如带露珠的花瓣般晶莹剔透,水润可人。   “既然还没走,就跟我一起出去一趟。”沈渊看着慌忙用衣服袖子擦脸的小寻姑娘,无奈地说道:“馋馄饨了,就在街口,咱走吧。”   小寻姑娘慌忙跟上,之后这一大一小便走出了太平巷,一直来到了长乐街上。   ……   姑娘大概是从他父亲赵原那里知道,沈少爷最近惹上了一伙强敌,身边时刻都需要人保护。   所以赵小寻和沈渊一到了热闹的街上,她便紧紧跟在沈渊的身后,目光还时刻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结果还没等走出几步远,沈渊就在街边的一个小摊上坐了下来。   和老板打了个招呼之后,沈渊要了两碗水晶馄饨,还有两碟子鲜肉烧麦。等馄饨一端上来,他就把葱花香菜像不要钱似的往碗里洒……   “吃香菜不吃?”沈渊一看到赵小寻手足无措的样子,就拿着舀香菜的调羹向她问道。   “吃……吃……吃不得香菜。”小寻姑娘这一通结巴的功夫,手疾眼快的沈渊已经把香菜倒进她碗里了。   “说话还带大喘气的……这都跟谁学的?”沈渊忙不迭地用另一个调羹把撒进去的香菜顺着姑娘的碗里往外舀,心里不由得一阵好笑。   把香菜仔细舀干净之后,这位沈少爷已经乐得都不行了。   这种桥段他还是在前世的相声里听过,没想到在大明朝却亲身赶上了一回。而且对方还是无胆匪类小寻姑娘,这让沈渊越想越憋不住笑。   而此时的赵小寻心里,也正是一阵七荤八素。当她舀起馄饨来吃的时候,即便是名扬天下的扬州水晶馄饨,在她嘴里都吃不出味道。   “少爷的样子哪里像个主子?就算是亲哥哥对妹妹的好,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当小寻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却是越发忍不住心情激荡。   “哎呦!”   正在这时,沈渊身边有一个身穿彩衣的女子,似乎被街道的青石缝隙一绊,一个踉跄差点就地摔倒。   好巧不巧,她正好向着沈渊的方向跌了过来。   赵小寻一抬头,小姑娘的浑身上下在这一瞬间,就像弓弦一般绷紧了!   随即她就看见即将摔过来的那位姑娘,两只白嫩的小手在空中挥舞,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涂着蔻丹的红指甲上方,十只芊芊玉指犹如水葱儿一般娇嫩。   她手上既没拿着什么兵刃,看着也没有任何杀伤力,小寻随即就是心中一松。   而沈渊则是一回头之际,看到这位姑娘正要跌倒,连忙一伸胳膊让她扶住了自己。   “啊!吓死了!”   这个姑娘好不容易站稳,却见她脸上惊魂未定,不住地拍着胸脯……手掌下立刻就好一阵波涛汹涌!   沈渊向着这位姑娘的身上一看,就见她身材窈窕犹如弱柳扶风,美人肩圆润娇小,真是我见犹怜。   再往姑娘的脸上看……霍!好一张宜嗔宜喜,桃花般娇嫩的脸蛋儿!   ……   这姑娘脸上的五官小巧精致,鼻子俏皮地挺着,一双红唇更是娇嫩可人。沈渊见状,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对不住先生了,奴家不是故意的。”   这时的姑娘放开了扶着沈渊的手,退后了一步,却是眼波流转,向沈渊盈盈施礼答谢。   “没什么对不住的,要是故意的倒好了!”沈渊也是面带笑意,看他的眼神和笑容,分明带着一股发情的味道!   “这就上当了?”   赵小寻看着沈渊和这个不明来历的姑娘,俩人眼神儿犹如天雷勾动地火,赵小寻姑娘愤慨地想道:“少爷怎么这样呢!可真是的……”   “这就上当了?”   而此刻沈渊面前的那位姑娘,正一边羞怯地笑着,心里却是一股喜意暗生!   “这小子果然是个色鬼,姑娘的风流手段还没用出来呢,你看他的魂儿都飘出来了!”   “这就上当了?”   而此时的沈渊,一边眉飞色舞地看着这位姑娘,眼神中“啪啪”地向外眉目传情,一边在心里暗自好笑地想道。   “在我前世身家过亿之后,像这样的桥段,哪年我不遇上个十回八回的?”   “看画展会有姑娘摔在你面前,喝咖啡会有人故意把咖啡弄洒。甚至在自己公司,也会经常有漂亮的姑娘连人带文件,在自己眼前摔得满地乱飞。”“在我跟前玩假摔的美女不说是多如牛毛,那也是千军万马人仰马翻,你居然想用这么LOW的招数骗我?”   “……这也太低端了吧?” 第328章 佳人有约隐杀机、强敌暴起、现场说戏   好吧,现在的情况就是,咱们的沈渊少爷被人施了美人计了。   不过赵小寻姑娘却不知道这些,她单纯的以为这是沈公子品行有问题,一见到美女就迈不开步了。   同时,那个美女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她自信的以为沈渊已经上当了。   可是咱们的沈渊心里却是清清楚楚,对方必定是有目的而来!   所以这一段纯洁的男女关系、浪漫的爱情故事,就这样在三方心照不宣的情况下,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先是那个美女娇柔无力的说,她要到前面不远的天明寺去上香。可是现在脚崴了,稍稍有些走不动。   而沈渊少爷则是立刻自告奋勇,说是美人有难,万万不可推辞他的帮忙。   于是沈渊丢下馄饨,扶着这个美女就往天明寺的方向去。赵小寻姑娘也只得委委屈屈的跟着。   在这一路上,沈渊手里扶着这位姑娘的玉臂,口中谈笑风生,手上又摸又捻,真是快活似神仙!   而那个女子一边装作娇柔可怜的样子,一边心里还在暗自可惜。   要不是有人付了她银子,让她把这位公子色诱到天明寺去,那她今天还真是实打实的捞着了!   这位公子长得又俊,又懂风情,而且家中也不缺银子……从他出门都带着个侍女就能看得出来,这小子最起码也是出自一个殷富之家。   若不是她今儿个收了钱,这次倒可以人财两得。哎……真是可惜了!   这女人一边心里这么想着,一边把沈渊二人带到了天明寺。   ……   天明寺是一间不大的寺院,坐落在柳条巷的深处。   一进寺庙大门,就见这里异常安静,就连一个礼佛的香客都没有。   那女子立刻就觉得旁边的公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儿,有了些意味难明的味道!   看起来这位公子正在心里暗自转着主意,估计是想要在这个幽静寺院中,把姑娘给就地正法了!   这女子也有些心动,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路把沈渊向着后院里带去。   等过了大雄宝殿之后,后面就是一个宽敞无人的院落。   那女人一进来就忽然甩开了沈渊的手,她猛地加快了脚步,顺着旁边的一个小角门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此刻的赵小寻姑娘也察觉情况不对,立刻便紧张起来!   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着向那个女子喊道:“姑娘你走啊?姑娘你慢走啊!不再玩会儿啦!”   “不对劲!少爷你快出去!”   赵小寻姑娘立刻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将沈渊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在这之后,姑娘一抬手,便将一对娥眉刺握在了手中!   ……   就在此刻,院落中四面八方出现了十来位黑衣人的人影。这些人手中全都紧握着兵器,一步步地向着院落中间的二人逼近而来!   “不是我说你,小寻!”而这时却见沈渊用手扶着赵小寻姑娘的肩膀,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爹还说你武功过人呢,我一看你拉开这架势就不行!”   “我怎么了?”小寻姑娘手里握着娥眉刺,纳闷的向着沈渊问道。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懂不懂?”沈渊一伸手,便把小寻姑娘的袖子往上一拉,又重新盖了下来。   却把她握在掌中的分水娥眉刺,盖在了小姑娘的衣袖里。   在这之后,沈渊一边带着赵小寻徐徐后退,一边笑着说道:“临敌之际,你这副娇柔无力的样子,原本才是最厉害的武器。”   “你应该装作害怕胆怯、吓得全身发抖。等敌人接近时,就会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而不是去防范你。”   “这样等到敌人向你出手的时候,一定是把你顺手开推开,免你得挡在前方碍事。然后你就趁机使尽全身之力,以最快的速度在他要害处猛刺进去!”   眼看着渐渐逼近的敌人,沈渊一边笑一边说道:“我听一个武林前辈说过,即便是你的兵刃刺进敌人的心脏,你脸上依然还要带着笑意……这样才不会让敌人提防你!”   “对于你来说,就不是装成面带微笑,而是要装作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现在到你表演的时候了!”   说着,沈渊向小寻姑娘示意了一下。当小寻一回头时,就见一个黑衣人正慢慢地向他们逼近而来!   如今她和少爷两个人已经被四面八方的黑衣人团团围住,困在这个寂静无人的院子里。   就在这时,却听得他们前方的大殿中,忽然响起了一阵笑声!   沈渊和赵小寻一抬头,赫然看到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大殿的廊檐下。   ……   这人穿着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神色间却是官威十足!   他年龄并不太大,脸上带着一副酒色之相。看他那俩眼袋,就跟两个小号的啤酒肚似的。   “哈哈哈!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这家伙一张嘴基本上全是废话,沈渊也没搭理他,而是继续向小寻姑娘小声说道:“至于该怎么表演,你可要注意了,表演是要发自内心的!”   “既然你要装成娇弱无力、惊慌失措的模样,那你首先就得让自己深信这一点。不然你演出来怎么能让别人相信?你看我的!”   说到这里,就见沈渊带着一脸惊慌和恼怒的神情,向着前面那个“大眼袋”大声问道:“刚才那个美人儿呢?你把她藏到哪儿去了?”   “你们这些是什么人?居然敢在本少爷面前玩仙人跳……我爹可是县令!”   当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嘴里的声调一声儿比一声高儿,显得他心里满是惊慌失措,又是色厉内荏!   “呀……少爷装得真像!他不会是真的害怕成这样了吧?”看着沈渊神形兼备的表演,小寻姑娘越来越觉得,这怎么跟真的似的!   此时对面那个“大眼袋”却依然在笑个不停。   就见他指着沈渊,大声说道:“没想到这个任务竟然是如此的简单,让本官来处置你这个无用的小子,真是杀鸡用了牛刀……都给我上! 第329章 护法神威风雷疾、击掌为号、掌声如雨   “本官?他还是个官员?”这时的沈渊看着那些黑衣人飞纵而来,不由得又看了那个大眼袋一眼。   这时沈渊看着身前的赵小寻姑娘握紧了峨眉刺,又要动手,连忙向着赵姑娘好一通指导。   “别着急!先别忙着摆出进攻的姿态,哎!对……慢慢转身……肩膀抖起来!对!颤抖!颤抖懂不懂?”   “眼神中要流露出恐惧……噗!”   当沈渊在那里话痨一般,正在说戏的时候,赵小寻姑娘听话的认真表演之际。一名黑衣人已经来到了近前。   他也没明白这俩人絮絮叨叨的正在说什么,不耐烦的一伸手,就想把沈渊身前那个吓得哆哆嗦嗦的小姑娘扒拉到一边去……   可是他一伸手,就觉得自己的腋下一阵钻心般的疼痛!   小寻姑娘随手一挥,峨眉刺瞬间就刺入了他的要害!   这一刺,从腋下肋骨之间的缝隙中穿入,自身体侧面穿透了多半个胸腔。尖锐的峨眉刺毫无阻碍地刺进了敌人的心脏!   巨大的疼痛,让这个黑衣人“嗷”的喊了一声,身体随即软倒了下去。   “公子快走!这么多人,我对付不了的!”这时的小寻杀了一人之后,右手的峨眉刺上已经满是鲜血。   她带着哭腔,跺脚向着沈渊喊道:“你快走啊!”   “很好,记住你现在的感觉,这戏演的不错……”这时的沈渊,居然眉飞色舞地向着赵小寻说了这样一句话。   然后他伸手向天,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的一声轻响之后,院子里就像平地起了一道惊雷!   霎时间就出现了两三条闪电般的人影!   刚刚伤势痊愈的蓝姑娘和秦玉虎两人,一瞬间在院子里出现,迎上了那十余名黑衣人的身影。   与此同时,苏小棠气定神闲的站在沈渊的身边,手里面的暗器“呲呲”作响。银色的弹丸在日光下耀眼生花,幻化出一道道银光射向敌人。   话说那十来个黑衣人的武功,多少是潮了点儿。再加上苏小糖一颗颗弹丸,打得全是秦玉虎和蓝姑娘面前的敌人。   在对敌之际还能暗箭伤人,说明咱们的苏女侠跟沈大少爷学得,品行真是越来越差了……不过她这样打的效果,却是好得让人难以置信!   在蓝姑娘和秦玉虎两个人面前的敌人,不是因为躲避暗器,手忙脚乱地被他二人所杀。就是正在专心对敌时,脑袋上“嘣”的一声挨了一记,打的他整颗头向后一仰。   在剧烈的对战中,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那他不死才怪呢!   所以也就是四五秒钟时间,这十多个黑衣人就已经尽数被斩杀当场!   ……   “少爷!”这时的小寻姑娘才回过头,气呼呼的向着沈渊看了一眼。   到了这一刻,小寻姑娘终于算是明白了。   原来少爷根本就没中那条讨厌的美人计,而是将计就计,过来看了看对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所以在少爷的身边,始终有着蓝姑娘和苏姑娘她们在暗中保护着。   “少爷可真行!他刚才那副色迷迷的样子,怎么我看着跟真的一样一样的呢?”这时的小寻姑娘心里,真是忍不住暗自佩服!   而此刻的大眼袋,正好看到自己带来的手下被人一一砍杀在地,死的这叫一个痛快!   大眼袋现在算是知道了,沈渊的三名手下无疑是一群高手。   而自己精选出来的凶悍家丁被人打死的时候,简直比嗑瓜子儿还快……这家伙随即便是恼羞成怒!   “你有高手,难道我就没有?”只听他疯狂的大喊了一声,然后抬起双手,“啪、啪、啪!”在空中拍了三下巴掌!   “哎呦?还有高手啊?”沈渊看见这情况,立刻就乐了!   话说面前这家伙虽然浅薄无能,引自己上钩的计策也是极其拙劣。不过他在这里还埋伏下了高手,这说明这家伙到底还算是准备充分。只见那个大眼袋缓过了一口气,这才拧眉立目地说道:“这是我们教中大护法,可以力博狮虎,武功强悍之极!你就等着吧!”   于是沈渊他们一伙人神色变幻,在这庭院中等着那位高手降临……可是过了一会儿之后,周围却是毫无动静!   “要不你再拍几下?”这时的沈渊也觉得有些纳闷,他笑着向那个大眼袋说道:“说不定你请来的那个大护法,耳朵有点背也是有可能的。”   这时那个大眼袋已经发现情况不对,神情开始渐渐紧张起来。他听到沈渊这么说,立刻毫不犹豫的举起手,“啪啪啪”又拍了三下巴掌!   这一下他用上十足的力气,只怕是手掌心都给拍红了。   可是沈渊他们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   “哎呀!看来是掌声不够热烈!”   这时沈渊未免觉得心中好笑,他随即举起双手“啪啪啪”的好一通乱拍……结果还是没动静!   眼看着那个沈渊满脸堆笑,一边拍着一巴掌一边向自己这边走来。大眼袋脸色突变,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了!   在这之后,他忙不迭地向着大殿里退去,而那个沈渊,现在已经走上了台阶!   等到沈渊也走进大殿之后,就见那个家伙正站在佛像的供桌前。此时正回过头来,眼神却是分外凌厉!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沈渊笑着向这家伙问道。   “当然!”只见那个大眼袋恶狠狠地说道:“我平生从不行险,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你给我死吧!”   说着就见他猛然间一伸手,握住了供桌上一根粗大的烛台,然后把它狠狠地向下一扳!   “有机关!”   沈渊一看见情形不对,连忙想要返身跳出大殿。可是就在这时,却见大殿的地面上有一块硕大的翻板瞬间打开,露出了下面黑洞洞的洞口!   那个大眼袋站在供桌前,他在扳下了机关之后,冷不防发现自己脚下的地面……忽然间就不见了!   急切之间,他身在半空只来得及徒劳的举起了双手,然后“嗖”地一下就掉了下去! 第330章 这个陷阱有问题、引动机关、摔落井底   “这也行?”   此时的沈渊看到那个大眼袋居然自己搬动机关,一举把自己给丢了下去,忍不住心中大为诧异!   眼前的情况,真是又好笑又诡异,让人万万意想不到!   ……   沈渊还以为这个大眼袋是狡兔三窟,打开的那玩意儿其实是个密道口,大眼袋本人是趁着这个机会跑了。   于是他连忙跑到那个翻板陷阱前面,伸头朝下看了一眼。   霍!就见那个陷坑差不多有一丈多深,底下插着密密麻麻的利刃枪尖!   那个大眼袋,现在已经被两三只枪尖穿胸而过,眼看着都死透了!   沈渊纳闷儿的回过头,看向了苏小棠、秦玉虎和蓝姑娘,就见他们三个人一起摇头。   “不是我们干的!”苏小唐姑娘连忙示意这个机关,绝不是他们动手破坏的。   “也是啊!”沈渊心中暗自想道:“苏小棠他们就算是早早赶到这里,趁着外面没打起来的时候,发现了佛殿中的机关,他们最多也就是把机关破坏掉而已。   谁又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这一丈多深的大坑,从沈渊刚才站的门口那边,挪到供桌前面去?   “这也真是怪了!这家伙真够倒霉的。”沈渊心中暗自想道:“这个坑,明显不是他自己挖的,不然他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记错了位置。”   “看来是他被人家给坑了啊……”   正当沈渊想到这里时,却见苏小棠姑娘不满意地说道:“今天你也太冒险了!且不说这个陷阱实在是危险。”   “还有之前的第二波,那个大眼袋教中的大护法。要是真来个大高手,我们几个都不是对手,那你不就危险了?”   “我没那么笨,”沈渊闻言摇了摇头道:“今天这一场既然是钓鱼,我当然就做好了钓上一条大鱼的准备……你出来吧!”   等到沈渊高声喊了一嗓子之后,就见从前院那边,有一个白衣僧人慢慢的走了出来……正是武功绝伦的情僧妙莲!   “阿弥陀佛……”妙莲一进来,便向着秦玉虎他们几个人双掌合十,打了个招呼,却根本没搭理沈渊。   而沈渊也没理会妙莲不理不睬的态度。他指着这个和尚,向苏小棠他们说道:“我把这颗萝卜叫过来,就是为了防止突然出现武功高手,会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我都没听见妙莲在外面动手,说明那个大护法显然是没来……这个大眼袋是被谁给坑了呢?”   “说的也是,”这时的蓝姑娘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今天来杀你的这个人,陷阱陷阱有问题,援兵援兵有问题。他还用了这么个拙劣的办法引你上钩,说明他的情报也有问题……”   “啊?”这时一提到情报两个字,就见沈渊浑身一震,然后他猛地一拍大腿!   “糟糕!”   看到沈渊脸色剧变,大家全都惊讶地看向了这位少爷。   就见他一皱眉,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知道是谁在帮咱们了……你们都回去!妙莲跟我走!”   说着,这位沈少爷居然飞身向外跑去,连头都没回!   大家全都异常惊讶,却是没奈何都听从了沈渊的吩咐,出了天明寺向家中返回。   而沈渊则是带着妙莲,在街上一通狂奔!   “出什么事了?”这时的妙莲皱着眉头,向旁边跑得气喘吁吁的沈渊问道。   “我有一个朋友,他一念之差做错了一件事,怕是有生命危险!”就见这时的沈渊,急得脸上青筋都崩出来了!   ……   当他们两个人到了瘦西湖边之后,沈渊随即雇船出发,沿着水面一路搜寻而去。   差不多过了半个多时辰,他们乘坐的快船游遍了瘦西湖水面,也没找到孟晓妆班主那艘寒香坊。   等到沈渊上了岸之后,他心中不由得懊恼自责,站在岸边一阵咬牙切齿。   到现在,沈渊已经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他旁边那个妙莲和尚,既摸不着头脑又不方便发问。只能揣着满肚子疑团,站在旁边看着沈渊跺脚着急。   在这之后又过了好久,沈渊的情绪才稍稍恢复过来。只见他坐在一大块太湖石上,从怀里拿出了一支卷烟,用火折子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的妙莲终于找到了个机会,向着沈渊低声问道。   “那帮家伙,是一个庞大的组织。”这时的沈渊,向着妙莲低声讲述起来:“他们行踪诡秘、组织严谨,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势力有多大……”   到了现在妙莲才知道,原来那拐卖妞妞小姑娘的人贩子胡四、盗走火枪的火器营校尉林虎、还有后来万通商社贩私盐的那帮人,竟然都属于同一个组织!   ……   “除此之外,瘦西湖上的孟晓妆姑娘,也应该是他们一伙的。”沈渊讲了个大概之后,心情沉重地向着妙莲说道:   “今天来杀我的那个大眼袋,说派他来的是个什么鬼教主。他们教中还有大护法之类的职位,那就说明敌人是一伙邪教了”。   “今天的事,显然是教主发动了一个被他买通的扬州官员过来,想把我置于死地。而孟晓妆却给大眼袋提供了错误的情报,以至于那家伙当场惨死!”   “可是孟晓妆却是做错了!”沈渊皱着眉,向着妙莲和尚说道:“如果你是那个教主,你会用这么弱智的手段来对付我吗?”   “我不会……弱智是什么意思?”这时的妙莲摇了摇头,又忍不住向着沈渊问道。   “就是傻呼呼的意思,”沈渊叹了口气,向着妙莲答道:   “所以那个教主,他的意思根本就不是想把我置于死地,而是想用这个方法来试探孟晓妆!”   “毕竟在火枪一案中,林虎的败亡也和孟晓妆姑娘隐隐约约产生了关联。”   “所以那个教主对孟晓妆产生了怀疑之后,就用了这一招投石问路之计。来观察孟晓妆有没有被叛他……偏偏这个时候,孟晓妆因为不忍心害死我,却在暗地里出手,帮了我一个忙!” 第331章 佳人不知何处去、杜鹃声中、绿杨影里   “所以她现在,已经引起了那位教主的怀疑?”这时的妙莲也皱着眉头说道:“你今天来找孟施主,就是想给她报信,让她赶紧逃走,以免遭到那个教主的报复?”   “是!可是我来晚了一步!”这时的沈渊气得一跺脚,向妙莲和尚说道:“孟晓妆和她的花船整个都消失了,这说明她们已经被教主撤了回去。”   “那她不是危险了?那位孟姑娘?”妙莲和尚听见这话叹了口气,也是忧心忡忡地说道。   “没错,”沈渊摇了摇头:“现在也不知孟姑娘是死是活,她在教主的责问下,不知能不能度过这次的难关。”   “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那个教主阴沉多智,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沈渊心情沉重地呼出了一口烟雾,无奈的说道:   “孟姑娘对妞妞有活命之恩,这次她又暗中对我施以援手。我在心里,早就把她当成了朋友。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度过这次的难关。”   到了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瘦西湖的湖面反射着金黄色的阳光,映照在妙莲和尚和沈渊少爷的身上,   沉默了良久之后,妙莲才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厉害了……你无所畏惧。”   “连身为敌人的孟姑娘,你都可以敞开胸怀,把她当做一个朋友看待。”   “你这家伙虽然有时候讨厌的很,大多数的时候人品也很差,但论起心胸……你真是无人能及!”   ……   每年的二到四月,是吃河豚最好的日子。   此时的河豚正从海里向繁殖产卵之地回游,为了这段遥远的路程,它们在身上囤积了大量的脂肪.   河豚的鲜美丰腴之名,也正是因此而起。   沈渊家的太平巷外,长乐街上,就有一家以烹煮河豚为招牌菜的店面。   每到河豚上市时,就是他们店铺里最繁忙的时刻。今天沈渊就带着自己的全班人马来到了这家店里。   两条河豚清蒸,取其鲜美嫩滑。两条河豚白汁,尝其丰腴肥厚。一共四条六两重的河豚吃得大家心满意足,口舌之间满是鲜香。   苏小棠姑娘就着白汁河豚的汤汁,一连干掉了两碗米饭。这孩子遇到爱吃的东西,招数一向是这般大开大合。   而沈渊吃饭时则是笑嘻嘻地不慌不忙,显得悠然又专心,心思都在食物的味道上。   只是蓝姑娘对河豚的危险依然是放不下心,姑娘一边吃一边不住地看着沈渊的筷子。   “放心吃吧,就算是死了,咱们也是同生共死!”这时的沈渊笑着给蓝姑娘夹了一筷子鱼肉,笑着说道:   “据说在东瀛有一位将军,名叫丰臣秀吉。此人带兵经过河豚产地时,手下几员大将都因为吃河豚中毒而死。从此丰臣秀吉就下了命令,整个东瀛禁止食用河豚。”   “殊不知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带兵的将领若是没有面对死亡的勇气,还能打仗?”   “食用河豚中毒而死,那是因为处理的手法不地道。这老家店开了几十年,要是经常毒死人,他们怕是早就黄摊子了!”   这时他们桌上的赵原听了这花,不由得暗自点头。少爷说得虽然是一句笑言,但确实是有他的道理。   现如今大明的兵将,就是因为在战场上不敢拼命,所以才变成如今的样子。   最近这些年对外作战时,总是传来明军以优势兵力对阵,都难以打垮对方的消息。眼见得大明血性就要丧尽,锐气渐渐消磨,早已不再是太祖立国时的样子了。   此时距离上次沈渊被刺杀的事件,又过了十多天,赵小寻姑娘也拿到了新的娥眉刺。   沈渊终究还是求着妙莲和尚,对她的武功指导了一番。再加上沈渊少爷不断的给她说戏,所以现在的小寻姑娘,阴人暗算的水平正在与日俱增。   原本这姑娘还十分羞涩,坐在桌上也不怎么敢伸筷子。不过听到少爷说到“同生共死”这四个字,小寻倒是立刻夹了两块白嫩如雪的河豚肉吃了。   “你说那帮人也真是有意思!”苏小棠姑娘吃饱喝足之后,端着一盏茶坐在椅子上,眉间带着疑惑说道:   “上次少爷遇到刺杀之后,他们这些人怎地又没了动静?最近也没看见他们行动……”   “他们行动了,”苏小棠的话才说了半截,秦玉虎和蓝姑娘居然异口同声,说出了同样一句话!   在这之后,他们两个人也吃了一惊,相互看了对方一眼。   “好了。既然看出来了,那就说说。”这时的沈渊用筷子敲了敲茶杯,向着大家说道:“不过在他们说的时候,大家不要左顾右盼地朝外看,以免打草惊蛇。”   “好的!”秦玉虎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说道:“就在咱们这家饭庄子的对面儿,正对着太平巷口,新开了一家瓷器店。”   “在那家店铺里,从咱们过来到现在,里面的伙计和老板已经偷着往这边看了四次了。”秦玉虎淡淡地笑着说道:   “要是他们知道咱沈少爷高中了案首,威风凛凛,想要看看少爷的真容也没什么。可是这帮家伙明显是偷偷摸摸的想看咱们,又一副不敢明着看的样子,透着心里就有鬼!哼!”   “你呢?”当秦玉虎说完这番话,沈渊又向蓝姑娘问道。   “他们店里的瓷器,摆得不对劲儿。”蓝姑娘也一边笑着拿起茶壶来给沈渊倒茶,一边说道:   “他们摆到街边上的瓷器,不应该是太贵的那些,因为会有不慎被行人和车马碰倒的危险。”   “在他们店铺里的货架子上,跟人站起来眼睛一边高的那排货架,应该把最鲜亮的瓷器摆放在那个高度上,才会方便客人选购。可是你们看,那排架子上摆的都是啥?”   “我也是自己经营了生意之后,才明白这些的,这满瓷器店的东家、掌柜、伙计、居然全是外行,你说这怪不怪?”   等到他们俩都说完之后,这时的苏姑娘和小寻才知道,那家店恐怕是特意开在少爷家门前的! 第332章 一盘毒物味绝伦、教主之刺、直抵腹心   至于这些开店的外行到底是谁,自然是不难猜到,他们的目的也根本无需多说。   这家店无非是就是为了堵在少爷的家门口,方便日夜监视少爷的行动,所以这间店铺,应该是敌人派来的!   “您打算怎么办?”这时的赵原克制住了回头看的冲动。   他一边回想着那家店铺的样子,一边向沈渊问道:“就这么让他们堵在咱家门口?那咱们的一举一动,不就都落在敌人眼里了?”   “说的就是呢!”深渊也点了点头,随即他一边让秦玉虎去柜上结账,一边小声地向大家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化化妆,来个改头换面,之后到他们那家店里去看看。”“如果要是个单纯的监视点,咱们想办法把它拔了就是了。”   “我跟你一块儿去!”   “……你给我坐下!”   这时的苏小棠一听,有这么热闹的事儿,她立刻忙不迭的举手报名,却被沈渊一句话就给拒绝了。   沈渊笑着说道:“我得想办法弄点什么东西来,先粘一脸大胡子再说,你要是跟我去的话,你打算怎么化妆?”   “就你那女扮男装的扮相儿?你可算了吧,那能瞒得过谁啊?”   苏小棠一听自己的易容术竟被沈渊如此诟病,姑娘心里不免暗自不服。   她还偷偷想着:不知道待会儿这坏小子化妆完了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儿?   要是他能被轻易认出来,就算是沈少爷,自己也非好好嘲笑他一回不可……   ……   在这之后,沈渊他们一行人走出了饭庄。   沈渊一回到家里,随即就穿过后门,带着苏小棠躲开了那间瓷器店。直接穿街过巷,来到了扬州臬台衙门附近。   这臬台衙门是民间的称呼,全名叫做按察使司衙门,是由宋朝的提点刑狱司变化而来,基本上就是扬州府的最高司法机构。   沈渊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在臬台衙门后面的北大墙外,正是扬州一带“车脚”的聚集地。   这“车脚”是扬州人的称呼,实际上说得是两种人。一种是车夫、一种是脚夫。   车是那种低矮的木质独轮车,你别看这东西小,有经验的脚夫可以推着它,拉上两三百斤的东西,依然健步如飞。   还有一种是脚夫,他们成天拿着扁担和绳索在这里等活儿。若是有人想要雇人搬家运货,就会到这里来找这群“车脚”。   苏小棠看到沈渊居然跑到了这,不由得暗自纳闷。她捅了捅沈渊问道:“你这是要干啥啊少爷?”   “我自己化了妆之后,还需要一个脚夫跟在后面,这样才能装得像。”沈渊笑着向苏小棠说道:   “可是你们这帮人里头,就赵原的气质有点像脚夫,他还每天在咱们家来回出入,那一瓷器店的人,谁还认不出来是他?”   “还有那个秦玉虎,你看你那有扁担高吗?所以谁装都不像,我就索性到这儿来雇个真的去……哈哈哈!”   “你这家伙,可真是想一出儿是一出儿!”苏小棠姑娘听了沈渊的解释之后,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在这之后,苏小棠却又皱着眉头道:“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回你可得找个身体结实点儿,还能跑的。”   “不然的话回头在瓷器店里打起来,那个脚夫扛不了几下、又跑不了多远,要是被人堵在店里群殴,那可得多可怜啊?”   “你是不是傻?”这时的沈渊没好气地向着苏小棠说道:“我要是到这帮脚夫人堆里问他们,这帮人谁比较扛打……那我还能雇得着人吗?”   “你没看到这些人都拿着扁担呢?到时候我自己能不能出得去这个胡同,那都两说着!”   说着话,沈渊已经和苏小棠两人来到了臬台衙门后墙外。   只见这胡同两侧一排排的停着独轮车,墙角靠着扁担。大概有两三百人,目光正向着他们俩的身上投过来。   一看到沈渊的眼神四下里往脚夫的身上打量,这些脚夫就知道,来活儿了!   而且他们看到来人的穿着打扮不俗,外加身边还带着一个妙龄女子,显然咱们这位沈少爷身上,莫名就带着一种“凯子”的气质。   所以一时间,那些脚夫在沈渊经过时都纷纷打招呼,问他有什么活儿没有,气氛倒是很热烈,   等到沈渊再往里走,慢慢地,人群开始在他身边越聚越多。那些挑夫都在旁边嚷嚷着:还往里走啥呀?谁干活儿不是干呢?   “要不然您说说,究竟是什么活儿?我们肯定不多要您的钱……”   一看到这些脚夫脸上带着急切的样子,沈渊随即笑着说道:“倒不是多少钱的事儿,我也不是图便宜的人,就算是多给点也行。关键是这活不太好干,我得找个合适的。”   “您说说需要什么样的?我们这啥样儿的都有!”这时候他身边的一群挑夫,又开始起哄。   “我这有堆货,正好一个人就能挑得动。”这时的沈渊笑着对身边那些挑夫们说道:“可是道儿有点远,还有点危险……我经过的那那地方,老有山贼劫道。”   “所以我得找个身高体壮,脚底下跑得还快的。到时候万一要是见到了山贼,他得挑着东西跟我一起跑,这样的人你们有没有?”   “我的爷爷,您这是来脚夫堆儿里找镖师来了吗……”一听见这话,围绕在沈渊身边的一群人,立刻就有往后撤的。   估计这些人现在心里都暗自想着:这啥活儿啊这是?关键不是钱多少的事儿,听他说得这么危险,万一把命搭里头可咋办?   而这时候沈渊看着他们纷纷后撤,心里边也在暗自好笑。可是在那些人中间,却有几个留在原地没走的。他们听了沈渊的话,低头想了想之后,随即回头向着巷子巷子深处大声喊道:“野哥!”   “大老野儿……我艹你个疯子!你跑哪儿去了?你来活了嗨!”   “嗯?”听到这话,沈渊倒是一愣!   没想到这几百条汉子里头,还真有个适合这个活儿的人?   就在这时,胡同里的那些挑夫纷纷让开,露出了远处窝在墙角的一个人。 第333章 半生昏昏在风尘、傲骨天尊、野性难驯   沈渊离远了看不太清楚,就看见这个人衣衫破旧。现在他整个缩在墙角里,低着头晒着太阳,显然是睡着了。   这时他旁边的人用手扶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推了推,终于还是把这家伙给推醒了。   之后就见这人猛然间一惊,他一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把身边的扁担抄了起来!.   等到他慢慢地站起来,沈渊见状便是啧啧称奇……真是好一个衣衫褴褛的帅哥!   只见这家伙身量比沈渊高了半头,身上似乎稍稍显瘦,可他一转身之际,沈渊却到这家伙的衣衫里肌肉纠结,线条流畅优美。   此人满脸胡茬,看起来大概在二十三四岁上下,脸上棱角分明,脏污一片却是帅气十足。眉宇之间冷漠的气质,就和沈渊前世的犀利哥极其相似。   还有他那一身破布条似的衣裳,愣是被这家伙穿出了米兰时装周,T台上的时尚感!   只见这人刚睡得双眼通红,抄起扁担似乎就要找人动手,他身边的人立刻纷纷退让。   ……   “哪儿呢?”这家伙找了一圈儿也没找着人,随即向着身边的脚夫问道。   “那个就是……哎哎哎!别动手嘿!”   这时他旁边的几个脚夫看见那汉子拿着扁担,就奔着沈渊的方向而去。他们连忙上去拉胳膊抱腿,四五个人一起上也愣是拉他不住。   “公子千万别误会!他就诨名叫疯子,可不是真疯子!”   这时沈渊身边的几个脚夫,看到那家伙身上像柿子树似的挂着好几个人,还在向这边走来,他们生怕吓着了沈渊这位少爷羔子。   于是连忙向着沈渊解释道:“这家伙叫‘老野儿’平时脾气不好、性子暴烈,也不怎么干活。”   “不过我们这帮人要是跟雇主发生了争执,在银钱上计较起来,打架的时候他倒是从来都第一个上。”   “所以我们这帮脚夫三百多个人分成十个班儿,每十天一班,轮到谁谁就掏出一文钱来,凑出三十文钱给他吃饭。”   “他也不用干活儿,就往这儿一站,就能免得我们这帮挑夫挨欺负!”   “刚才野哥肯定是以为有人因为钱的事,正在欺负我们呢,所以才跳起来就要开打……您这趟活找他准没错!”   就见那个挑夫伸出一只大拇指,向着身后那位“野哥”指了指道:   “要是遇到一二十个劫道儿的小贼,他只要原地一个回身儿,就能把对方全都撂趴下。嘿嘿!当然您得把钱给够了才行!”   沈渊听见这话也笑了,在这里还能碰到这么有趣的人物,他也是十分好奇。   ……   这时那个老野儿也走过来,站在了沈渊的面前。估计也知道大伙把他叫醒并不是让他打架的,而是面前这位公子要雇人。   就见他“咔咔”地挠了挠头发……随即一片片啤酒瓶盖儿那么大的头皮,犹如雪花一般向着沈渊的方向飘来。   ……   就见这个大汉“咚”的一声把扁担往地上一杵,沈渊就觉得脚下的石板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好家伙!他那根黑乎乎脏了吧唧的扁担,竟然是铁铸的!”   沈渊看这根扁担,怕不是有百斤开外的分量,心中也是大为惊奇。   “多少钱我都不能跟你去,”这时的大明犀利哥,用犀利的目光向着沈渊脸上打量了一番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就是过来告诉你一声,不但我不去,我这帮兄弟们谁也不许跟你去!”   “哦?”沈渊听这家伙说话的内容分明是相当霸道,但语气却是异常平淡,看起来倒不像是欺负人。   他说他不愿意去,只怕也不是胆小怕事那么简单。   于是沈渊笑着向这位老野问道:“你不让他们去是怕他们出事,自己不去是为什么?你就不问问价儿吗?”   “不是价钱的事儿,”只见老野一边往回走,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是走了,我这帮兄弟没人给他们做主,到时候就该挨欺负了!”   “有意思!”沈渊听到这样的话,不免暗自动容。   话说沈渊看人自然是极准,像这样一条大汉有这般实力,没有欺行霸市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可是这家伙却在这帮挑夫每天三十个铜钱的供养之下,真的在为这些挑夫们考虑!   “真是好一条汉子!”沈渊想到这里立刻伸手入怀,“当”的一声,把一锭银子扔在了地上。   这锭银子有五十两上下,通体银光闪烁,一落地就在石板路上滚了一圈儿,正好停在转头离去的老野眼前。   可是这老野看都没看,仍旧接着往前走……随即沈渊又是一锭银子,依然扔在他的前方。   等到沈渊三锭银子扔出去,已经有了一百五十两了,可是那个老野居然连看都没看,还是自顾自地往前走。话说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可是一笔巨款!   眼看着这么多银子扔出去,那人却毫无反应,苏小棠的心里已经暗自着急起来。   就在这时,她就听到沈渊在旁边淡淡地说道:“这是给你那三百多兄弟的。”   这一下,老野立刻一个急刹车,牢牢地站在了原地。   他惊讶地向着沈渊回过头来,就见沈渊笑着说道:“你们这里差不多三百个脚夫,正好一个人半两银子……我买他们一天!”   “你啥意思?”老野一皱眉,眼神犀利地向着沈渊看了过来。   “你不是怕他们挨欺负吗?”沈渊指着地上的银子笑道:“让他们把这些银子分了,今天他们全都不用干活了,还可以买米买面,回家哄老婆孩子开心。”   “这回你放心了吧?我再出一百两银子雇你一天,”说到这里,沈渊笑着向周围看了看道:“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说!”   “野哥!”老野还没说话,旁边的一群挑夫却同时开口,大叫了一声。   一人半两银子,这可是他们平时十来天也赚不到的钱!而且还不用他们干活……话说谁看见这明晃晃的银子丢在地上,能不眼热? 第334章 一星心火暖乾坤、心意无价、人间情深   于是大家全都想让这位“野哥”去接下这件生意,他们见到了银子时只顾着眼红。却全都把山贼和危险的事扔到了一边,于是一起撺掇“老野”接下这件活计。   沈渊见状,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老野想了想,弯下腰去捡地上的银子……“住手!”   正在这时,沈渊却忽然开口喝止了他。   在这一刻,苏小棠脸上的神情陡然就变了!   苏姑娘的心里,一下就无缘无故地“突突”乱跳起来。在这个时候,沈渊少爷要是一句话说不妥当,很有可能就会和当场这一堆人打起来!   对方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更何况这些人里还有一个天生神力的老野……   而此时的老野也是慢慢转过脸,向着沈渊的方向看来。   就见沈渊神色淡然地说道:“这一百五十两银子是给他们的,你的一百两在这儿。”   说着沈渊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用手捧着塞到了老野的怀里,同时沈渊还向他说道……   “你这样的人,不该弯着腰赚钱!”   “好家伙!”苏小棠姑娘听闻此言,心里莫名其妙地就是一下悸动。她当然明白这些江湖汉子,最是沈少爷吃这一套!   而这时周围的那些挑夫却是一拥而上,地上的一百五十两银子“刷”的一下就不见了。   老野此时也叹了口气,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群,伸手把他自己怀里的一百两银子拿出来,随手扔在了地上。   之后他提着自己的铁扁担,自顾自地从沈渊身边走过,向着巷子口那边走了过去。   同时他看也不看地向沈渊说道:“一百两银子……一天!”   沈渊笑了笑,他看着那些脚夫把地上的银子再次捡走,随后便带着苏小棠向着巷口那边走去。   “情义本无价,人间……不值得!”   沈渊感慨地说了一句,旁边的苏小棠听了他的话,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   一路来到了街上,沈渊带着他们走到一处无人的巷子里。他从苏小棠的手中接过包裹,换了一身衣裳。   然后他一拍老野的肩膀,带着他走进了街边的一家酒店。   “看什么看?”沈渊看老野的神情似乎有些疑惑,于是理直气壮地一瞪眼向他说道:“不吃饱了,你能干得动活儿吗?”   沈渊在酒店门口把苏小棠打发走,然后就带着这位奇怪的挑夫,到楼上找了一间雅座。   苏小棠姑娘知道少爷要化妆侦查,自己自然不方便跟着,于是就在酒楼外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暗地里保护着沈渊。   这俩人一到楼上,店小二就满面堆笑地上来招呼。可是当他看到雅间里的这俩货,却是立刻一愣。   沈渊为了化妆侦查,特意在巷子里穿了一身赵原撑船时的衣服鞋子,看起来虽然不十分破旧,但显然也是个没钱的主儿。   至于那个老野就更不用说了,他那套衣服脱下来扔在地上,就算是给这家酒楼拖地,人家都能嫌脏。   老野此刻随手把自己的扁担放在一旁,纯铁的扁担压得二楼的楼板发出了“吱呀”一声。   那个店小二原本看他们俩一身穷酸样儿,眉头一皱就想要赶人,可是他一见这根铁扁担,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这家伙心中暗自想道:“这个扁担明显是纯铁打造的,拿出去再怎么也能卖他百十来个铜钱,如果这俩人要是吃了饭之后没钱,就让他们拿这根扁担顶账!”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店小二这才把目光从扁担上面收了回来,笑嘻嘻地向着沈渊问道。“炖肉烙饼。”沈渊看了老野一眼,他估计这家伙,给他点什么细巧的菜肴他也吃得不开心,于是索性就怎么实在怎么来。   “您打算来多少钱的?”店小二原本还生怕他们点的饭菜太过贵重,一听是炖肉烙饼,却是放下心来,于是他又笑着向沈渊问道。   “你看这根扁担值多少钱,你就给我来多少钱的就行。”沈渊这句话刚一说出口,那个店小二就吓得一愣神!   之后他慌忙点头,屁滚尿流地跑下了楼去。   这家伙一边走还一边心想:“我去!今天来的这个人,难道是个神仙不成?”   “就连我心里想啥他都知道,这真是怪事!”   沈渊此时却笑了笑,等到烙饼和炖肉端上来,他随即把大碗的炖肉和烙饼全都推到了老野面前。   “我已经吃过了,都是你的。”   说完这话沈渊也不搭理他,自顾自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包袱出来。只见他拿出了一把细碎的头发,用牛皮胶一缕一缕地往自己的脸上粘……   沈渊的面前支了一个小铜镜,一个铜制的酒盅里装着牛皮胶,用火折子一烧就化了开来。他先粘眉毛后粘脸,没多一会儿就把自己打扮得跟个活李逵似的。   “还能认识我不?”等沈渊把脸上脖子上全都粘了一遍之后,他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满脸蓬松的大胡子十分神气,就笑着转头向老野问了问。   老野嘴里含着两块炖肉,朝沈渊看了一眼,然后又面无表情地继续朝着面饼和肉块儿发狠去了。   “估计这家伙不怎么太爱说话……”沈渊挑了挑眉毛,心里暗自担心这牛皮胶揭下来时,会不会把自己的两条眉毛全都带下来。   一大碗炖肉、四块大脸盘子那么大的面饼,很快就被老野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干净净。   之后,沈渊他们俩出门结账的时候,那个店小二差点没从楼梯直接出溜到街上去!   这位客人一会儿工夫模样就变了,从一个小白脸儿变成了怒目张飞的模样,弄不好他真是神仙!   沈渊把一锭银子拍在了柜子上,等他们俩从饭馆里出来之后,沈渊站在街心腆胸迭肚,把手插在腰带里,迎着阳光摇头晃脑地伸了个懒腰。   之后他神气活现地向着四周找了一圈儿,很快就看到街对面一个茶摊上,苏小棠姑娘正朝这边看着他。   如今的苏姑娘正两眼发直的看着沈渊,手中茶杯里的茶水正“唰唰”地往她胸脯上淌,正应了高山流水的典故……她自己却没注意到。 第335章 一怒能敌十万军、以一对六、怎平于心   看对面街上那个满脸大胡子的家伙,眼神里眉飞色舞的模样,分明就是沈少爷无疑。可是他那一脸大胡子……也太猛了吧!   这时的沈少爷,也向她得意地晃动着下巴。看那意思就像是左右开弓,想要用满脸的大胡子在苏姑娘的脸蛋上蹭来蹭去的样子。   在这一刻,想象中那种毛茸茸的触感,让苏姑娘顿时就是浑身一颤!这时她才发现,自己那半碗茶几乎全都洒在前胸上了!   苏姑娘气得一顿茶杯,给了茶钱之后就站起身来,无可奈何地一路跟着眉飞色舞的沈渊,向着太平巷的方向走去。   苏姑娘现在毫不怀疑,就算是大少爷的亲娘沈夫人从家里出来,迎头碰上他们俩。她都绝认不出像根秃毛笔似的那个家伙,就是自己的儿子!   而在沈渊身边,那个老野却是处变不惊。好像是沈渊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就算是这位少爷原地变成一条蝌蚪,他也无所谓似的。   “这个家伙心理素质还真不错!”沈渊笑呵呵的一路来到了自家的太平巷口,然后毫不犹豫一抬腿就进了那家瓷器店!   “那个……你们掌柜的呢?”   沈渊一进来便神气活现的样子,就像是有大生意要谈一样,直接一开口就让掌柜的过来。   而这时的店铺里,五个伙计外加一个掌柜的,却是看着他们的店铺外边,暗自交换着眼神。   因为他们已经看到隔着一条街,苏小棠姑娘正在对面儿小摊儿上拿起了一个东西,迎着阳光细细打量。   他们这些人的心思,一下子就被苏小棠给吸引住了,那可是他们的监视目标!   于是这一店铺的人,注意力全都有些涣散,没有一个人去搭理店里那俩衣衫破旧的家伙。   “问你话呢!这个多少钱?”沈渊用手摸了摸架子上一个花瓶,装作一不小心的样子,把那个花瓶碰掉了下来。   “诶?”眼看着花瓶都要掉到地上,却被沈渊另一只手一抄,稳稳地接在了手中。   知道这时,店里面的那几个人才向着沈渊这边看过来。   “不会武功……他们的反应这么慢!”沈渊的心中暗自想道,看来这帮人就是单纯的负责监视,里边没有所谓“行动组”的人。   想到这里,沈渊拿起了这个花瓶,用它挡住了那位中年掌柜向外看去的视线。他还笑呵呵地问道:“这个我要十个!薄利多销,你给算便宜点吧!”   “哎呀!不卖不卖!”   此刻的掌柜,看那边苏小棠的脚下移动,又到了另一个摊位上,可是自己的视线却被眼前这个花瓶挡住了。   他立刻不耐烦地把沈渊朝着边上一推!   “这不添乱吗?”掌柜的看都没看沈渊,注意力又放到了街对面的苏小棠身上。   沈渊这时却哎哟了一声,他被掌柜的这一推,脚底下一绊向后一仰,手朝着旁边的架子上一划拉……   就听得这间瓷器店里“噼里啪啦”好一阵响!架子上整整一排的甜白釉茶盏无一幸免,全都被沈渊给刮到了地上!   连茶托带茶盏外加茶杯盖儿,在地上摔得是叮当乱响,晶莹雪白的瓷片满地乱蹦,这叫一个热闹!   “你捣什么乱!不是跟你说了不卖吗?”这时满屋的伙计和掌柜的注意力,终于还是被沈渊吸引了过来。   只见那掌柜的大声向着沈渊怒斥道:“你他妈听不明白人话呀?给我滚出去!”   沈渊此时也扶着货架子,重新站稳了脚步,然后他莫名其妙地向着那位掌柜问道:“你们这不是开店的吗?我要过来买东西,你怎么还往外撵人呢?”   “哎我跟你讲,我可不差钱……”沈渊说着往前一站,又再次挡住了掌柜向外看去的视线。   这时那位瓷器店掌柜一皱眉,向着身边的伙计怒道:“把他给我扔出去!”   “少来这套!今天你们不卖我东西,就不、好、使!”这时沈渊也怒了,他站在那跳着脚地大骂,满脸的胡子都跟着忽闪忽闪地乱飘。   那位掌柜的被沈渊一挡,等他再次往外看的时候,却发现苏小棠已经不见了!   也不知道她是进了太平巷还是往哪个方向走了,那掌柜的顿时就是火冒三丈!   “给我打!”他见到这个大胡子还在不依不饶地连吵带嚷,索性一咬牙发了狠,带头从柜台里面抽出了一根两尺多长,胳膊那么粗的棍子!   店里那五个伙计也同一时刻各自抄起了棍棒,朝着沈渊的方向围拢过来!   沈渊一个回头纵身,“噌”的一下就从店铺里跳到了街上……轻功居然大有进境!   他这次是化妆侦查,又不是化妆打人,只要弄清楚对方的底细就行了,犯不上打架。   可就在这时,他眼睛朝着四面八方一看,却发现那个老野竟然没跟他出来!   等到沈渊朝着店里一瞧,却发现那家伙手里端着扁担,还在屋里站着呢!   这家伙是不是缺心眼儿啊?这都群殴了你还不跑?沈渊此时急得直跺脚,正想要招呼老野赶紧出来,却忽然听到这家伙在店里,瓮声瓮气地说道:   “今天这瓷器你们还非卖不可,不卖给我们东西就不行!”   “我去!这老野怎么这么倔!”   这时的沈渊真想大喊一声,告诉店里的老野,他并不是非买那些瓷器不可。可是眨眼间,店里那帮人已经动起了手!   瓷器店里一共六个人全都抄起了木棍,沈渊已经通过刚才的侦查知道,这些人武功并不怎么样。他估计那个老野手持着扁担打起来,再怎么也不至于吃亏。   可是却没想到,眼看着好几条棍棒呼啸着往他身上打过去,那家伙居然是一动没动!   只听得店里一通乒乒乓乓的乱响,霎时间老野的肩膀上、胳膊上,就被那些伙计抡圆了棍棒,狠狠地砸了五六下。   沈渊一咬牙,“噌”的一个旱地拔葱,又窜了回去!   “还手啊!”一进门,沈渊可就站在店铺的地中间,朝着前面的老野大声吼了一句。   “我一个打六个,不公平……”   老野此时连头都没回,沉声向着沈渊回答了一句。 第336章 每逢疯癫倍精神、风中一笑、一对痴人   那当然不公平了!还特么用你说?   正当沈渊想到这里时,却见刚才那个怒火满腔的掌柜原地蹦起来,朝着老野的头上就是一棍子砸来!   只听咔嚓一声,这极为沉重的一棍正中老野头顶,砸得手臂粗的棍子都被他打折了!   这时的老野回过头看了沈渊一眼,在他的头发缝里,正有一道鲜血顺着双眉间往下流淌。   只见老野向着沈渊一呲牙,笑着说道:“一个打六个,我再每人让他们打一棍子……这回公平了!”   说着,就见老野把铁扁担朝身后一扔,上去抡开拳头就是一顿暴打!   这家伙虎虎生风,拳拳到肉,他也不管打的是对方的脑袋还是屁股,甚至是他们手里砸过来的棍子!   总而言之不管是啥,这家伙看都不看,直娘贼就是一拳!   满屋子伙计只要是冲上来的,都被他当头一拳给轰了回去,霎时间屋里的瓷器就是一通乒乓乱响!   “……你进来干什么?”百忙之中,老野还问了沈渊一句。   “我还能眼看着你一个人在这挨打?你是不是傻!”沈渊此刻也不含糊,只要是中了老野的拳头,向着这边摔过来的伙计,他抡起来就是一脚!   一脚迎面骨,一脚膝盖……这一脚脚感特别很好!劈裆一脚正中核心!沈渊接连三发三中,觉得自己好像有了出脚必然命中的属性。他一边在那里愉快地补刀,一边还看着老野接连不断地挥拳打人。   一共两轮,当那些伙计被这个满脸是血的汉子接连打飞过两次之后,他们哪里还有再扑上来的勇气?   很快他们就坐在满地瓷片的地上,围着沈渊他们两个凶手坐了一圈儿,死也不肯起来了!   “问你话呢,这花瓶多少钱?”   就见老野拿过一个花瓶走到了那个掌柜的面前,向他沉声问道。   沈渊惊讶地看到那小子满脸是血,但表情依然是平淡如水。他拿的那个花瓶,正是刚才沈渊问价儿的那一只!   “不要钱!你拿走……啪!”   掌柜的刚说了这么一句,那个花瓶就被重重地拍碎在他的头上!   这一下把这掌柜的砸得双眼翻白,像独立悬挂一样四处乱飘……这家伙下手也太狠了!   “我不是强盗,我们买瓷器……这个多少钱?”老野又拿起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花瓶,举到了掌柜的面前。   “哇”的一声,那个掌柜的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三钱银子!你要是嫌贵的话就还个价……不要再砸我了啊……会死人的!”   “三钱银子……贵不贵?”老野看着掌柜的被自己打得哇哇大哭,于是手里拿着花瓶,转身向着沈渊问道。   “不贵!”沈渊见状也笑了笑。   现在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老野既不憨也不傻,也并不莽撞暴躁……这家伙他就是倔!   人能倔到这个份儿上,也真是难得。   “我来十个,”沈渊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向着掌柜的怀里一扔,笑着说道:“这是五两,不用找了!”   说着沈渊伸手到架子上,拿起了一个花瓶笑着说道:“好了,现在咱们过过数儿啊……一个!”   说着沈渊轻轻一松手,“啪”的一声,这个花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好了……俩!”   “啪!”沈渊摔一个说一个,才摔了俩就见老野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   “看我干什么?这东西是我花钱买的!”沈渊把眼睛一瞪,振振有词地向着老野说道:“我还多给了他二两呢!”   “我自己的东西,我就爱摔着玩儿,我就喜欢听个响儿,有毛病吗?”   “没毛病!”   老野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随手从架子上拿起一个一样的花瓶,往沈渊的手里递。   他们一口气儿摔了十个大花瓶之后,这个瓷器店里已经满地都是碎片了。那六个伙计和掌柜的看见这俩人摔花瓶摔得两眼直放光,真是死的心都有!   “怎么今天居然惹上了这俩疯子?真是出门没看黄历!”这时的瓷器店六人组全都抓狂地想道:“早知道这俩人是这么心眼不全的玩意儿,那还打个屁呀,直接卖他们就完了呗!”   “哎呀,舒坦!”沈渊一口气摔了十个瓶子,活动了一下脖子,脸上满是惬意的表情,之后,他还向老野挑了挑眉,看眼神儿心情就是非常愉快。   老野冷冷地看了沈渊一眼,这家伙行事出人意料,让他也是大为惊奇,话说买瓷器用来摔着听响儿的,估计在这之前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时的沈渊也没搭理店里的坐地炮儿六人组,他向老野儿招了招手,两人勾肩搭背的出了瓷器店。   一边走沈渊还一边向老野说道:“这家店不错,听动静都是正经好瓷器,下回咱想听响儿,还找他们家……”   等到他们走了之后,店里边坐在地下的六个人才相互看了一眼。   他们现在一个个鼻血长流、眼眶乌青,那个掌柜的头皮上还镶嵌着不少瓷片,不停地往外渗血……这些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自己就像做梦似的!   ……   沈渊出去之后,一拐弯儿就进了太平巷。说好了一百两银子一天,老野也只好在后面跟着。   眼看着他们刚进巷子口,沈渊就看到一户人家的门前有个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俩。   这人正是柳夫人,沈渊的燕夺姨娘,看见这俩货从外边晃晃荡荡地走进来。他们越走越近,柳夫人的双眼也是越瞪越大!   老野手里提着一根铁扁担,脸上正在往下淌血,一寸多宽的一条子血迹从额头中间,一直淌到下巴上。   而另外一个人则是一脸大胡子,看那张脸长得就跟海胆似的,正在神气活现的往里走!   “这……这……”柳夫人满脸惊愕,张了两回嘴都没说出话来!   “你们找谁?”等到沈渊他们终于走到近前,柳夫人的身体已经紧紧贴在了自家的门板上。她一边尽量和这俩货保持着距离,一边纳闷地问道。   “我……”沈渊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胡子还在,姨娘显然是没认出他来。   于是他恶狠狠地说道:“我找沈渊!他是不是住在这巷子里头?” 第337章 寻仇寻到自家门、暴叫沈郎、打死勿论   “就最里面那家!”柳夫人毫不犹豫地伸手向里一指,然后这才想起来向沈渊问道:“你找沈渊干什么?”   “我要进去暴打他一顿……沈渊那小子惹着我了!”沈渊随即头也不回地向着巷子里走去。   在他身后,老野却是若有所思地愣了一下,然后他快步走到了沈渊的前面。   等他们到了自家大门前,就见老野突然抢上一步,赶在沈渊前面,一脚就把院子的大门踹开了。   之后就见这家伙一个纵跃,跳进了沈渊家的院子里,然后他手里横端着扁担,大声向着空中喊了一句……   “沈渊!”   一听说要打人,这家伙的劲头马上就来了,他居然一马当先地冲到了沈渊的前头。   此刻的沈渊在他身后,差点没当场笑死过去!   原本他是为了糊弄自家的柳姨娘,才顺口撒了这么个谎,结果这死倔的老野,居然给当真了!   沈渊连忙一脚迈进了自家的院子上,然后重新再回身把院子大门关上……门拴已经被踢断了,沈渊只好一手拿着半截门栓,尴尬地站在了院门后面。   ……   此刻的柳姨娘,正在巷子口看着沈家的大门徐徐关闭。   那个大胡子气势汹汹,铁扁担更是满脸淌血,这俩家伙看来是要找沈渊寻仇的。   柳夫人只觉得心里头一阵扑扑乱跳,忍不住暗自想道:“没料想我给他们指了个道儿,这俩人却是沈渊的仇家!”   “待会儿沈渊那小子,会不会挨上一顿胖揍啊?那院子里咋没动静了呢?”   ……   且不说柳姨娘满怀期盼地在外面,等着听沈渊被殴打和惨叫的声音传出来,单说院子里,现在的情形也是十分尴尬。   老野的一声大喊,弄得满院子的人都走了出来。   除了沈玉亭在衙门当职没回家之外,小寻和沈澜姑娘俩人一左一右,扶着沈夫人出了房间。   这时的铁枪赵原,已经提着他那根纯钢打造的大枪,威风凛凛站在了院落当中。   秦玉虎蓝姑娘从侧面的院落,忙不迭地来到了中院。苏小棠姑娘也跟在他们身后,从沈渊住的偏院走了出来……估计沈渊刚一进胡同她就到家了。   之后居然还有朱常津那小子,他听说有仗要打,手里的腰刀早已经出了鞘,乐得摇头晃脑地就往这边院子里边跑。   然后这小子突然一个急刹车……因为他看到院子里有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正站在一个手持铁扁担的家伙身后。   他的两条眉毛正在满脸刷刷地飞舞,诡异无比地向自己打着眼色!   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个陌生人,可是这个满脸大胡子的家伙,却十分热切的用表情跟自己打招呼,似乎还想要跟自己沟通……   朱常津立刻就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他忽然觉得这眼神很熟悉,等他仔细一看,朱常津“嘶儿”的一声,分成三段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不是沈大哥吗?脸怎么弄得跟墩布似的?   朱常津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一边儿用手划拉着身边一个人的袖子,接二连三地拽个不停。   他拉的那个人正是赵原,赵原怎么可能不知道对面那个大胡子是谁?少爷身上穿的那套衣服,其实就是他的。   这时的赵小寻也认出了老爹的衣服,她连忙在沈夫人的身边耳语,沈澜姑娘也在旁边听得暗自点头。   蓝姑娘早已飞快地认出了沈渊,秦玉虎也在苏小棠的提醒下醒悟过来。   最后赵原也把实情,告诉了一脸活见鬼表情的崇王世子……这一下大家全都明白了。   “沈渊!”   此刻唯一被蒙在鼓里的老野,手里拿着扁担,又是气势汹汹地大吼了一声!   ……   院子里的众人这时全都有些惊愕,他们知道那家伙大概是根本不认识少爷,所以才这么态度凶狠地大喊少爷的名字。   可是少爷打算怎么办,他们却是是全都摸不着头脑!   于是大家的目光全都转向了沈渊,看他如何行事。   沈渊忍着笑假意叹了口气,向着老野说道:“你还是算了吧我的野哥,喊那么大声有什么用?”   “你不是要揍他吗?”老野这时回头莫名其妙地向着沈渊问道。   “对啊!”沈渊点了点头道:“可是你没那么大胆子,我觉得他即便出来了,你也不敢动手揍那家伙。”   “谁说的,他出来我就打他一顿给你看!”老野听了之后,立刻冷冷地看了沈渊一眼。   “那咱们打个赌吧,”沈渊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时院子里的众人,一个个心里都觉得觉得好笑。他们一看见少爷的表情就知道,估计这个拿铁扁担的家伙是要上当了。   只见沈渊笑嘻嘻地向老野说道:“一会儿沈渊出来以后,你要是敢上去揍他一顿,我输给你五百两雪花银。”   “你对那帮脚夫兄弟,已经是仁至义尽。我给你的一百两你也交给了他们,我看到你走时那副样子了,我知道你不会再回去的。”   “现在你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就连每天吃饭的三十文钱,从今以后也拿不着了。这五百两银子应该够你花上好一阵子的。”   沈渊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不过你要是不敢打沈渊,三百两银子一个月,你就得跟着我干仨月,我还管饭。”   “之后你拿着攒下的九百两爱干啥就干啥去,我也不管你,你赌不赌?”   “赌!为什么不赌?”就见老野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一百两银子雇了我,这一天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不就是打沈渊吗?天王老子我也敢打,一个狗屁沈渊算得了啥?”   听到他的话,大家全都明白了,沈渊这是又给自己抓来了一个手下。   此时的秦玉虎和朱常津俩人,听到“狗屁沈渊”这四个字之后,憋不住笑得“吭吭”直响。   之后沈渊拍了拍老野的肩膀,之后向着院子当中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张开了双臂,向院子中所有人说道:“告诉这个拿扁担的家伙……我是谁?”   “沈渊!”院子里的众人一起大喊了起来,在这之后,随即便是一片哄笑声! 第338章 枕上家国一梦空、傲骨天生、辽东野风   这时老野却是吃了一惊,他那根扁担差点没脱手掉在地上。   这家伙自从露面之后,脸色始终是淡淡地十分冷静,之前他就算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也没见他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可现在他却猛然间瞪圆了双眼!   “你就是沈渊?”他想了想之后大声说道:“我打你怎么的?”   “我花一百两银子雇了你,”沈渊摇了摇头,同情地看了看这个比谁都“轴”的汉子。   “我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也没在银钱上克扣你。无缘无故地殴打自己的雇主,这么不讲理的事你干不出来。”   “是你说要打沈渊的……”   “我没说让你去打!”沈渊随即一瞪眼睛,向着老野说道:“我在胡同里跟那个街坊说的是:‘我要去揍沈渊一顿’,没说‘我们’!”   “我也没下命令让你打我自己,我就打了个赌,说你见到沈渊也下不去手,我说的没错吧?”   “嗯……”   老野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看起来他确实是个讲理的人……不过跟沈渊讲理,他要是讲得明白才怪呢!   大家都笑嘻嘻地看着他,知道这家伙已经上套了,却见沈渊看到这位老野大哥一脸为难的样子,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沈渊示意秦玉虎去拿五百两银子,然后他把这包沉甸甸的银子向着老野的手上一放,笑着对他说道:“得了老哥,你也甭为难,就算我输了行不行?”   “这银子是我输给你的,你这顿打就算我已经挨完了……你走吧!”   “嗯?”大家听到沈渊这么说,同时都倍感惊奇。   沈渊已经对这家伙起了爱才之心,谁能看不出来?不过他现在给人拿了银子,开口就要放那家伙走,却让大家顿时满心都是疑惑。   蓝姑娘此时却已经看出了端倪,忍不住低下头,掩饰着嘴角露出的笑意……就在这时,大家就听“啪!”的一声。   只见老野将银子包一把扔在地上,拧眉立目地说道:“什么叫算你输了?什么叫算我已经打完了?”   “刚才你重金雇我在先,半路上又请我吃肉,在瓷器店里打架的时候,你还闯进来帮我一起动手……你是个不错的雇主。”   “咱也是明事理的人,这次打赌是我输了!我就跟着你干三个月,有没有银子拿我都不在乎,天天炖肉大饼就行!”   老野这番话肺腑而发,脸上满是傲气,对于沈渊“算他赢了”这样的说法,他竟是十分不屑一顾!   沈渊也是兴高采烈地收下了这个手下,老野这家伙的确是让人啧啧称奇。而且他倔强的地方,正是死死地坚持着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这一点也让他十分欣赏。   然后沈渊让秦玉虎去了趟衣铺,给老野买了两件现成的衣服。倒不是沈渊舍不得钱给他做新衣裳,不过这个时代的衣服都是裁缝铺或者是老百姓自己做的,根本没有售卖成衣的店铺。要想穿现成的,就只能到布衣铺去买二手衣服去。   之后沈渊从那包银子里拿出了三百两,塞到老野的怀里,算是付了第一个月的薪饷。   “对了,你大号叫什么?”沈渊顺手抄起了老野扔在地上的那根铁扁担……我去!得有一百二三十斤!   “我叫风倾野!”   只听老野傲然说道:“俺是辽东人氏,因那里兵荒马乱,所以才逃到此地。”   “咱也没人投靠,也不会干啥,就有一把子力气,所以就做了脚夫。”   “把这玩意儿扔了吧,我给你打一件正经兵刃,”沈渊把铁扁担放在一旁,郑重其事地向着风倾野说道:“你想要啥样的兵器?”   “比这再长点儿,再沉重点儿,这扁担短了些……”风倾野想了想之后一转脸,看到了赵原手中那杆铁枪。   在沈渊的示意下,赵原把铁枪向着风倾野扔了过去。就见他单手一抬,便把赵原扔过来的那杆七十多斤重的铁枪接在了手里。   之后他握住枪杆的中心用手一抖,就听这枪发出了“呜~~”的一声长鸣!   顷刻间枪头枪尾两处,同时被他抖出了木盆大小的两团枪影,沈渊的心里立刻就是一突突!   看这家伙的力道,要是再使点劲儿,弄不好这铁枪在他手上都能被他弄弯了!   这家伙,不愧是天生神力!   “轻了……比这个短上两尺,再重上一倍,一百四五十斤就差不多了。”说着风倾野顺手把铁枪又扔回了赵原的手中。   赵原接枪在手之后,用枪尖一挑“嗖”的一下,就见那杆大铁枪把地上的扁担一下挑起来,向着老野的脸上飞了过去。   老野接了扁担在手,就见赵原笑着说道:“兵器的威力倒不在轻重,主要看是拿在谁的手里,咱比划两招?”   “来!”一听说动手,老野顿时来了兴致,抄起扁担上,去就是一招横扫!   这一下,竟然带起了满院子的烈风!他这根一百多斤的大铁扁担轮起来,威力真是刚猛绝伦!   沈渊笑了笑,刚才赵原被人说他的铁枪轻了,这固然是老野说话不走大脑,赵原也断然不至于因为这个,才非得小肚鸡肠地当场打败了老野再说。   不过这个老野既然进了沈家的大门,就多少得学点规矩,赵原也是想让他知道知道谁是大小王,所以才有此举。   所以对赵原的心思,沈渊再是了解不过的了。   等到他俩动起手来,小寻和沈澜两位姑娘连忙把沈夫人扶进了屋里。刀剑无眼,这俩汉子的功夫都是威烈刚猛的路数,现在沈夫人在院子里待着可不太合适。   等两人动起手来之际,老野仗着天生神力挥舞着扁担步步紧逼,一招一式都是烈风呼啸,显然是用上了十成力气。   此时赵原的铁枪却是顺势拨打、乘隙而进、一杆七十多斤的大铁枪被他使得游龙一般,一出手便将老野的铁扁担攻势化为无形。   一连十几招过去,老野眼看着自己使上了全身力气,却没能动得了那家伙分毫,于是暴喝了一声,猛然向前冲去! 第339章 生死在前亦从容、千钧之弩、静待天倾   却见赵原抽枪回撤,一转身便到了院墙旁边。   只见他一连两步蹬在院墙上,借着墙壁的力量原地腾起了一丈多高。之后他双脚在墙上一跺,刹那之间怒龙翻身一般返身而回!   这一招回马枪,赵原用上了全身的力气,速度和力量都在一瞬间到达了极致。   枪锋破空之声凄厉呼啸,犹如猛虎突击,势不可挡!   一瞬间,老野的全身上下都在枪锋的笼罩之下,眼看着斗大一片枪花向着自己胸前刺来。   他连忙用铁扁担在自己胸前一横,“当”的一声,枪尖正好刺在那根扁担上。   先前犹如劲箭一般向前飞射的赵原借着这一挡之力,牢牢地站在了原地。而老野却是双脚站在地上发力,被这沉重的一击,打得“噔噔噔”接连向后退了三步!   “原来你连一天武功都没学过……”赵原此时就觉得手上的铁枪依然还在嗡嗡震颤,似乎有把持不住破手飞去之势,他于是紧紧握住手中长枪,笑着说道:   “凭着一身神力,就能给我打个旗鼓相当,老兄你多少学两招,我肯定不是对手。”   “你兵刃没我重,力气没我大……”此时的老野看着自己铁扁担上,被钢枪的枪尖凿出了个深深的凿痕,他也心悦诚服地说道:   “可是我打不到你,就算是想同归于尽都不成。再打下去我力气用尽之时,那就死定了!”   说完之后,这俩人同时点头,看样子居然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沈渊知道赵原是给这个老野留着面子,而老野显然也并不傻,他也是分得清好赖,识得清大体,所以沈渊的心里自然是暗自高兴。   之后老野就在沈家的院子里住了下来,基本上和赵原成了哼哈二将。少爷要不带他出去,他们就在家中卫护沈家的宅院安全。   后来赵原也对沈渊说,这个老野身上力道刚猛,想要耗尽他的力气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他的兵刃沉重,打法凶狠,武功稍稍差一些的人在老野的身手上,那真是一扫一大片。就算是跟他功夫相差仿佛之人,也会被他打得头都抬不起来。   只要不遇上绝顶高手,普通选手这哥们一人对上百十来个,对他来说就跟吃炖肉似的,根本不在话下!   沈渊随即让赵原拿银子,去给这个大疯子风倾野打造兵刃……沈渊不由得暗想:等到那根一丈长、一百五十斤重的大铁棒子在他手里抡开了之后,那场面必定是极其壮观!   ……   之后疯子把那身破布条子一般的衣裳脱了个干净,重新穿上了秦玉虎给他买来的衣裳鞋子,又把脸给洗干净了。   这一回,这家伙原来那股犀利哥的气质倒是少了一些,不过一个沧桑硬朗的大帅哥形象却是显露了出来。   沈渊见了,心里不由得暗自感叹这家伙生错了年代。这要是在现代,就他这副身型样貌,那都不用说台词儿,妥妥的一个动作片的主角准没跑儿!   ……言归正传,沈渊把秦玉虎蓝姑娘他们叫进来,跟他们说了今天他探访瓷器店的情况。   根据沈渊的侦查,得到的有效情报一共就两条:   第一:他们是一个纯侦察监视的小组,基本上武力值不高。   第二,就是他们的侦查水准也非常有限,并不是什么高级的密谍。   听到了沈渊这话,大家全都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不是别的,就是沈渊所说的“水准有限”四个字,让人心里七上八下地分外忐忑。   自从上次,沈渊他们干掉了穆七江那伙儿私盐贩子之后,实际上已经和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教的秘密组织势同水火了。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向沈渊出手发难是正常的,但是这前后两次的出手等级,却全都不对!   前面的那个就不说了,那个大眼袋明显就是被这个神秘组织买通的官员。   那个家伙虽然能称得上心思缜密,但是对方的教主应该不会那么傻,认为这种级别的招数就能把沈渊害死。   或许那个教主还有借机审查孟晓妆班主忠诚度的考虑,可是这次的瓷器店,他居然又派了这么个级别很低的小组过来监视沈渊!   这就说明对方并不是一上来就全力以赴的动手,似乎他们的行动后面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如果不把他们的目的搞清楚,这样贸然还手,要是落入敌人的圈套怎么办?   如今在沈渊的手下只有精神不好的,哪儿有脑筋不灵的人?所以当沈渊把情况一介绍,大家就全都明白了。   想了半晌,蓝姑娘才皱着眉说道:“敌人不知道在哪儿,咱们想动手也无从干起,这是第一点。”   “不管他们想要干什么,这个堵在咱们眼皮底下的监视点,必须给他们拔了,这是第二点。”   “另外,最好别暴露出咱们真正的实力……敌人是不是想试探咱们?”   “难道说是他们对咱们知之甚少,因为他们的情报收集出了问题?”   当蓝姑娘说到这里的时候,还似笑非笑地看着了沈渊一眼。沈渊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蓝姑娘露出这般表情的原因是什么。   蓝姑娘的意思是说:有可能是敌方的情报系统,也就是孟晓妆那里,对沈渊的情况做了隐瞒。以至于对方教主只知道这个姓沈的小子破坏力极大,却没有轻易动手,因为他们对沈渊并不了解。   而另一方面,沈渊和那个孟班主很有默契的这个情况,也让这个蓝姑娘心里有些不爽,当然这是沈渊瞎猜的,也不知道猜得准不准。   想到这里,沈渊叹了口气说道:“蓝姑娘说的这个原因,我觉得很有可能。”   “在没考虑清楚之前,咱们先不能轻举妄动。那个瓷器店必须拔掉,但不能动用咱们自己手头上的实力……我去找一些外围的盟友来,让他们干掉这个瓷器店。”   “怎么干掉?把人都杀了?”此时的风倾野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听到这话忍不住问了沈渊一句。 第340章 铁肩少年怒如龙、天下之重、生死之轻   估计在老野的心里,把那几个家伙痛打一顿还没什么,要把一瓷器店的人全都杀了,就未免下手太狠了一些。   沈渊却笑着摇头道:“那些人不重要,把他们弄走也就行了……砸东西砸到他们店铺开不下去,或者打人打到他们精神崩溃都行。”   “或者这两样加在一起,那也行啊!”这时的小王爷朱常津唯恐天下不乱,听闻此言“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此事不劳沈兄动手!”只见小王爷伸手一抱拳,眉飞色舞地说道:   “说到仗势欺人,这活儿我熟啊!要是讲蛮不讲理,谁能厉害过我们王府?”   ……   看到朱常津这小子如此兴致勃勃,于是沈渊就让他带着人去执行第一波打击任务。   朱常津走出沈家大院的时候,沈渊还低声向他说道:“这些日子咱们屡次三番,被那个教主弄得鸡飞狗跳……”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里边牵扯重大,弄不好我对上的是一个庞大的组织,让你没事儿少往我这儿来。”   “可你这才回去没老实两天,怎么又往这凑和?”   见到沈渊一脸正色向自己说着这些,朱常津也笑了笑,说实话他心里也是非常感激。   这次的事确实是非同小可,沈渊出于保护朱常津和王府的目的,要他最近不要过来,这也是一番好意。   因为沈渊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组织庞大邪恶,出手毫无顾忌,但是他还没摸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伙人。所以他才在好多天前就告诉朱常津,先不要往自己家来。   但朱常津这小子,今天到底还是来了。   只见小王爷笑着向沈渊说:“您说的这些事,我回家也跟我父王和祖父说了。他们让我自己决定,到底要不要继续上您这来讨教。”   “当时我把决定告诉了他们,父王不至可否,祖父却非常满意,”朱常津笑着向沈渊说道:“我对他们说,若这是权势之争,朝堂集团的拼杀,我可以暂且退让,就算是输了,也没什么丢人的。”   “但是沈大哥你这次对上的人,是一帮反贼!我一步不退!”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沈渊不禁长叹了一声。   说实话这个平常笑嘻嘻没个正经样子的朱常津,就凭这一句话,沈渊就知道他长大了。   男人的成长不在于他有多大年纪,甚至和他做出了多大的事业也没关系。关键是到了要紧时刻、大是大非的关头,他有没有勇气挺身而出。   面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静而自信,看来一团和气,但他心中的锋芒,却犹如干将莫邪般锋利……真是好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沈渊拍了拍他的肩膀,朱常津嘻嘻笑了一声,然后转身便带着手下去了。沈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暗自称许。   这时当朱常津他们一走出大门,随身保护小王爷的王府四大高手中那位夏侯商,便是冷哼了一声!   “居然拍小王爷的肩膀,这个沈渊还懂不懂上下尊卑?”夏侯商皱着眉说了一句。   “你懂什么!”小王爷闻言,回头斥责了夏侯商一句,把这位年轻高手说得顿时一缩脖子!   只见小王爷用手摸了摸沈渊刚才拍他的肩膀,看他脸上的那副笑意,简直是心都笑开花了!   他们走出去不远,眼看到了太平巷中间。朱常津见夏侯商被他训斥了一句之后,还是臊眉耷眼的,于是便语气如常地向他说道:   “刚才那一战,以你的武功和眼力自然能看得懂,可是我却没瞧明白。”   “到底扁担上那一枪,是赵原刺得好呢……还是老野挡得好?”   朱常津的这句话,实际上是掀过了刚才的一篇儿,给自己身边这位高手一点面子。同时他对刚才的那一战也真是没看明白,心里十分好奇。   果然夏侯商见到小王爷神色如常,显然是对他心中并无芥蒂。他也松了口气,向朱常津笑着说道:“跟世子回,那一枪属下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赵原转身单手出枪之际,他手腕一抖、那杆铁枪刺出去的就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朵枪花。”   “原本那个老野已经是避无可避,赵原想要杀他,那杆长枪立刻便能穿胸而过。”   “不过以那老野的性情和体格,他临死之前,那根铁扁担的含恨一击,赵原也很难躲得过去。”   “所以这俩人动手时,赵原是给老野留着面子,故意让那一枪看起来像是被老野挡住的。”   “而那个老野也不是个混人,人家给他脸,他自然心里清清楚楚。比武过后他也知道沈少爷手下能人辈出,这里不是他犯浑的地方。”   “所以就像您说的那样,赵原的这一枪刺得漂亮,那老野也并非没有还手之力,这俩人应该是半斤八两。”   “不过我估计那个老野,但凡学上几天武功,赵原就再也打不过他了。”   朱常津闻言也点了点头,这回他算是把比武的前因后果全都弄明白了,之后他笑着说道:   “那个赵原,沈大哥说他是个武将的苗子。如果是这样他勇武上够用就行,主要还是要在谋略上多加磨练,在心性上再进一步。”   “毕竟战阵上靠的不是万夫不挡之勇,而是兵法心机……诶?”   正当朱常津说到这里时,眼看着他们都要走到胡同口了。却突然发现前边过来了一队人,领头的一个居然是他姐夫……伯爵府二公子李域!   “您这是干什么来了?”这对姐夫跟小舅子在此处相见,也用不着见礼,朱常津立刻便向着李域问道。   “新摘的平山新茶,府里特制的宝应藕粉。”李域回身指了指自己的身后,向着朱常津笑道:   “茶是给小沈先生的,藕粉上岁数的人吃了暖胃,我给沈夫人带了点过来。”   朱常津闻言一看,果然自己姐夫身边前呼后拥,还带着好多下人用担子挑着礼物,他这才知道姐夫这是又给沈先生送东西来了。   “让他们把东西送进去,你跟我走!”朱常津毫不犹豫地一搭李域的肩膀,把他这位姐夫拽着就走。 第341章 男儿铁骨何处鸣、珊瑚围间、汉玉指中   “你这是干啥?我这正经事还没办呢……”李域正想要挣脱,却被小舅子勒着脖子,连推带搡地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那算什么正经事?我这才是正经事儿!”   “沈大哥让我出去办事,我正好缺一个跟我搭戏的,不曾想让你赶上了!”   李域一听原来是沈渊的事,他立刻就放弃了挣扎,乖乖地跟着朱常津走。一边走他还一边纳闷地问道:“搭戏是啥意思?沈先生到底是让你干啥去啊?”   “简单得很!”朱常津笑嘻嘻地说道:“看见拐角那家瓷器店没有?待会儿进去之后……嘿嘿嘿!”   说话间,这俩人已经顺着太平巷,走到了胡同口长乐街上。   ……刚才那家倒霉瓷器店里,那帮伙计们打扫了店铺,清理了瓷片,又从库房里提出一堆瓷器把货架都重新摆满。   忙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这店里又恢复了一片干净整洁的模样。   经过这里的人要是不注意的话,店里的情况跟往常几乎一般无二……除了里面的伙计个个鼻青脸肿之外。   还有那个掌柜的,他头顶上的伤口被伙计用布条子包得严严实实,还把扣儿都系在了头顶上……看着就跟个烧麦似的!   眼看着店里打扫完,他们刚刚松了口气,掌柜的就见街上进来了俩顾客。   这两人其中一个,明显是主人,他身上衣装华贵,哪怕就是手上一个汉玉戒指,都足够买下他们这间店铺的。   这位公子面如冠玉、斯斯文文的,一进来就打量着架子上的瓷器,看起来是想买点什么东西走,而他身边的另一个人明显是个随从。   掌柜的随即摆出了笑脸,派了个伙计过去打招呼,任凭他们在店里挑选。   在这之后,门外忽然又进来了一伙儿人。   这伙儿人一共有三个,是一个主子外加两个随身仆人。看这位主子的年龄,也就十五六岁上下的模样。   这小伙子身上穿的是一件素色的云间织锦,腰间一条辣椒红的珊瑚腰带红艳欲滴。虽然这腰带华贵异常,系在他身上却难夺此人风姿……又是一个贵人!   “瓷器不错……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只见这个后来的年轻贵人,随手指了指架子上的三个瓷器道:“除了这仨,这一架子我都要了。”   “啊?还有这么买东西的?”掌柜的听得眼睛都直了!   正当他喜滋滋地迎过去时,却忽然间见这个“珊瑚带子”一伸手,就从前面进来的那位年轻人手里,把一个青花瓷玉壶春瓶接了过去。   “这个也不错嘿!”   “……我还没看完呢!”珊瑚带子刚说不错,被人拿走东西的那位“汉玉戒指”顿时就不高兴了。   只见他一转脸皱着眉说道:“懂不懂规矩?买东西得讲先来后到,什么家教!”   “哎我去?”那个珊瑚带子听见这话,立刻就是把脸一板!“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还有!小人店里还有这样的瓶子呢!”瓷器店掌柜一见这俩人针锋相对地呛了起来,他忙不迭地上前说道:“这样的玉壶春瓶,小店要多少有多少!”   “我就要这个!”先进来的那个汉玉戒指脸上带着薄怒,指着珊瑚带子手里那个瓶子说道:“这是我先看见的!”   “那现在怎么在我手里呢?”珊瑚带子闻言,也是丝毫不肯让步!   “一千两!”汉玉戒指随即就一口报出了个价钱,把那掌柜听得全身一颤!   一千两?一千两都够买他整间店的瓷器了!现在瓷器生意这么好干吗?正当掌柜的心里又惊又喜的时刻,却见那个珊瑚带子冷哼了一声说道:   “显摆你有钱是不是?跟我比钱多,你是屎糊了眼睛了!五千两!”   “一万两!”汉玉戒指毫不犹豫地再次叫价,这一回瓷器店掌柜的腿都哆嗦了!   他心里还暗自想道:“妈呀,这是真的假的?我这回可发了!”   正在这时,珊瑚带子又冷哼了一声说道:“一万五!”   “两万!”   “啪!”还没等掌柜的再次心头狂喜,就见珊瑚带子听到对方叫出了两万银子的价钱,之后他抡开膀子,就把那个玉壶春瓶摔在了地上!   “没了!”只见珊瑚带子笑嘻嘻地说道:“现在没了,你有多少钱也买不着了!”   “你!”此刻那汉玉戒指看着满地的碎瓷片,气得他狠狠地一跺脚。   “哎呀两万两啊!”这时那位掌柜的,就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一大片雪花白银全都长了翅膀,呼呼地顺着店门儿往外飞……这把他给心疼的呀!   汉玉戒指此刻压了压心头的怒火,随即摇头说道:“砸就砸了呗?反正那玩意儿不是我的,原本我也没看上它!”   “诶?这个不错!”只见他一伸手,从货架子上又拿起来的一个白瓷凤首瓶……随即又是“啪”的一声!   就见那珊瑚带子,手疾眼快地从柜台上抄起一块砚台就扔了过去,这小子打得还挺准!   一声脆响之后,汉玉戒指手里的瓷瓶被飞过来的砚台打了个粉碎,他手里就剩下一个瓶子嘴儿!   “你不是跟我较劲吗?”只见珊瑚带子气焰嚣张地指着汉玉戒指的鼻子,大声说道:“你看上啥我就砸啥!”   “那我看上这个了……”   “啪!”   “这个也行……”   “啪!”   汉玉戒指接连拿起了两件瓷器,而另一边的珊瑚带子却是从桌上抄起了一根黄铜镇纸。   汉玉戒指每拿起一件瓷器来,珊瑚带子就随手一敲,拿起一件瓷器来,就随手一敲……这俩人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   一眨眼的功夫,六七件的瓷器就在他们俩的手上被砸得粉碎。刚打扫干净的店面随即又恢复了原状……满地哗哗乱响的碎瓷!   “我……这……你们!”这时的掌柜,看见他们俩人一个拿一个砸,已经被震惊得不行了!到了现在,这财迷心里还在暗自想道:“原本这两个贵人在我店里斗起气来,弄好了那可就是万把两银子的收入啊!” 第342章 几番心痛不欲生、无尽无休、直至心崩   掌柜的心道:“到时候只怕这条街我都买得下来……谁曾想这俩人脾气竟然这么暴躁,他俩要是不打起来,光是嘴上竞价该多好啊!”   可是这时,就见汉玉戒指索性手都不伸了,他的手指头顺着店里一排排的架子,从头到尾地比划过去。   而另外那个珊瑚带子这时手拿着镇纸,直接一划拉就是一大排瓷器,被他扫得粉碎!   眼看着这家店里的瓷器越来越少……掌柜的看着这惊险的场景,把他给紧张得手都没处放了!   而这时的汉玉戒指,索性连指都不指了,他向着那个珊瑚带子大吼道:“就这整间店铺的瓷器,五万两!我全要了!”   “好!算你狠!”眼见得珊瑚带子也打累了,他把镇纸往地上一扔,指着汉玉戒指大声说道:   “今儿算你有种,以后再让我见到你,看小爷弄死你不!”   说着就见珊瑚带子气哼哼地一转身,带着人往外就走!   见到打架的双方走了一个,掌柜的才长长松了口气,之后他一抬头……“哎!”他立刻大喊了一声!   就见那个汉玉戒指一摆手,招呼着自己的随从,居然抬腿也要走!   “您说的五万两!买小店这满店的瓷器,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这掌柜的连忙上去,想要拦住汉玉戒指,却冷不防“砰”的一声,撞在了那位随从的身上,把他原封不动又给弹了回来。   “我为什么不能走?”汉玉戒指此时也回过头,冷着脸向着掌柜说道:“我说的是整个店的瓷器……你这店里哪儿特么还有瓷器?”   “全是碎的……你给我找出一件完整的让我瞧瞧?”   “一堆碎瓷片还想卖我五万两,你特么想发财想疯了吧?”   这位汉玉戒指,振振有词的两句话,就把掌柜的说得哑口无言!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店铺所有的货架子上,被清理得简直比狗舔的还干净!   所有的瓷器居然一件没剩,全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现在屋里的地上,遍布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碎片,根本都下不去脚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这时掌柜的带着个烧麦脑袋,站在原地直翻白眼。   想起刚才的事儿,他心中还在暗自叹息,可惜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居然就在他们眼前没了!   此时这位掌柜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竟然倒霉到这种程度,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整整一天他一件瓷器没卖,所有的货架子却全都空了……都是被人砸碎的!   算上那个大胡子和刚才这俩货,在这一天中,他这家店已经被人砸了两回了!   不知道这掌柜的有没有后悔,他当初选择做生意的时候为啥不选个铁匠铺……总而言之,他现在是欲哭无泪!   没说的继续打扫,伙计们从屋里把堆积如山的碎瓷片运出去,之后再从库房里拿出瓷器来往上摆。   当掌柜的听到满地“稀里哗啦”瓷片被扫出去的声音,他心里这憋屈,简直就甭提了!   而这时的“汉玉戒指”李域,和“珊瑚带子”朱常津两人出了店之后,一转身就回到了太平巷。   随即俩人往地上一蹲,就是好一通爆笑!   关键是这俩人平常家教甚严,像这样仗势欺人的情况,真是前半辈子都没怎么经历过。   不过他们这次却干得理直气壮,人家小沈先生说了,那瓷器店就是敌人派来监视他的!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俩人装着打架,砸得这叫一个痛快!   等到他俩笑了一阵之后,一抬头才发现胡同口早就进来了一个人,此时正站在他俩面前,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此人正是秦玉虎,他一进太平巷就看见李域和朱常津俩人就像青蛙一样,蹲在地上笑得浑身直抽抽。   “怎么了?”朱常津这才忍着笑,向秦玉虎问道。   “先生叫我去找第二个跟他们捣乱的人,”秦玉虎听到朱常津问起,于是指了指太平巷外面说道:“人都已经到了,一会儿就开始!”   “那怎么不还不动手?”李域随后也站起来,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向着秦玉虎问道。   “现在动手还早了点儿,”秦玉虎耸了耸肩道:“我看那店里还没收拾完呢,东西还没摆上,我们进去干啥?满地碎瓷有什么好砸的?”   “对哈!”朱常津和李域这才明白过来。   两人随即当场跟侍卫换了衣服,重新走出太平巷,绕了个大圈来到了街对面……像这样的热闹,他们是万万不会错过的!   ……   这边的瓷器店里,掌柜的把满地的碎瓷扫到外面之后,又吩咐人雇车拉走,这时他们的店里也基本又恢复了正常。   仓库里的瓷器也不多了,剩下的那些拉出来之后,稀稀拉拉总算是摆满了货架。   之后掌柜的考虑了一下,是不是要关门上板,可是他转念一想还是不行。   一旦上了板,想往外面看就困难了,他们这些人还怎么监视沈渊他们家?掌柜的在心里边暗自祈祷:这回千万不要再来什么稀奇古怪的客人了,最好是一个人也别来!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这店里刚收拾好,只见外边又进来了一个人。   进来这家伙气宇轩昂,相貌堂堂,只可惜脸上生了一个大到没朋友的鼻子。要是没有那俩鼻子眼儿,简直就跟大号的菜包子似的。   这家伙一进来就往货架子上看,随即却遗憾地摇了摇头。看来人家似乎觉得他们这店里的货品不太丰富,心里很不满意。   “客官您看上什么了?”掌柜连忙迎了上去,心里却是恨不得早点把这人打发走。   可就在这时,只听外面“呼啦”一下,冲进来一帮人!   就见为首一位姑娘才十七八岁,身上穿得花枝招展,长得还挺漂亮,可脸上却是满脸泪痕。   而她身边还有一个女的……这是女的吧?   掌柜惊讶地看到,这本来是一挺漂亮的大妞,只可惜她身上穿的是一身男装,而且还是干活穿的短打扮儿。   “你行啊你!”   只见那个进来的女装姑娘哭哭啼啼,而另一个行动豪放的男装女郎却是气势汹汹,用手一指那个大鼻子!   “你跟我姐姐成了亲,还敢在外边寻花问柳!今天让我堵着你了吧!” 第343章 无名火起无妄灾、一天三回、不够再来   掌柜的一看眼前的形势,眼前就是一黑,脑袋里一个劲的迷糊!   现在他对这样的事经验已经是无比丰富,根据他的判断,这俩人肯定要在店里打起来!   “诸位贵客!”只见掌柜的“噌”的一下蹦了出来,迫不及待地大声说道:“你们有事出去商量!不要在小店里吵,我、这……真不行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那个男装的姑娘向着瓷器店的里面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恍然大悟,指着那个大鼻子说道:“原来如此!你可以呀你!”   “你不但在外边给养小狐狸精,居然还敢把家里的钱倒腾出来,自个儿在这儿开了个买卖!你这是铁了心不打算好好过日子是不是?”   “不是!”这时大鼻子脸色吓得都白了,他连忙摆手说道:“不要冤枉人,我没有!这家店不是我的!”   “对!不是他的!”掌柜的见状连忙在旁边帮腔:“小店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还说没关系?你看你俩这狼狈为奸的样儿!”就见那个豪迈奔放的男装姑娘大声说道:“以为我真傻呢?”   她随即向着身后一群彪形大汉一挥手,指着瓷器店大声说道:   “您说你挺大个鼻子长得那么丑,还想当陈世美?敢自己偷着做买卖?给我砸!”   那男装姑娘一声令下,她身后的一帮人随即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   只见他们手中各持一根短棍,上来就照着瓷器店的货架子动了手!   等这帮人把手中的短棍施展开来,就看出他们跟之前那两拨人的不同了。因为眼前这伙儿人的动作简直是熟练之极,就像是专业干这个的!   这一顿棍棒上下翻飞,打得店里面碎瓷片四下飞溅。他们动作熟极而流,甚至可以用行云流水来形容,把那位瓷器店掌柜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还不知道,其实这些人还真是专业的!   这“无冤无仇”姐妹俩带领的打行平日里受人雇佣,打架斗殴、闷棍偷袭、砸人店铺是最主要的三项业务,这次带来的还全都是打行中的好手。   所以他们要说让这间不大的店铺来个面目全非,还真就是喘口气儿的功夫!   此时瓷器店掌柜和他那些伙计,看见这帮人手持棍棒气势汹汹,谁又敢上前阻拦?掌柜的眼看着店里又遭受了无妄之灾,一时间把他气得怒火满胸。   可是正当他咬牙切齿地在那里发狠之时,只见那个男装姑娘上去一把拽住了大鼻子的发髻,用手一按就把他摁得弯下了腰。   之后她一边拽着这个大鼻子的发髻往外走,一边用手比划着周围,向那些手下们说道:“别光顾着砸东西啊,把这几个人也给我揍一顿,一人照着五十两银子打!”   “你们几个!从今以后找东家当伙计的时候把良心放正了、眼睛擦亮了,以后这家店我一天都来三遍,看见你们一回揍你们一回,这是今儿第一遍!”   “姐姐咱们走!”说完这句话,就见这个姑娘怒气冲冲地领着人,带着女装美女就转身出了店铺。   然后瓷器店掌柜的和伙计,惊骇欲绝地看着那六七个汉子人手一根短棍,不怀好意地向着他们这边逼近而来……   这间被砸得啥也不剩的瓷器店里,随即传出了一阵鬼哭狼嚎一般的殴打声!   俏李逵程无鸢走出瓷器店,听见里面没好动静的开打了,她立刻放开了大鼻子吴六狗。看着那间店铺里一片上下翻飞的棍棒,程无鸢摇头笑道:“知道扬州的大鹅怎么叫唤不?该啊!”   “这帮家伙居然敢监视小沈先生,还把这个监视点放在先生家门口的眼皮底下,打他们一顿真是便宜这帮人了!”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开眼,居然敢跟小沈先生作对?”   然后程无鸢笑着给吴六狗赔了个不是,吴六狗也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之后他们一帮人就顺路进了太平巷,到沈渊家里和他聊天儿去了。   ……   等到她们走了之后,瓷器店里边的五个伙计和一个掌柜被人打得遍体鳞伤,躺在满是碎瓷的地面上,一片哎呦啊呀地乱叫。   掌柜的捂着自己差点被打断的胳膊,脸上疼得一片煞白,他心里还在想着:“这就是五十两银子的份儿?这帮人怎么给得这么多?疼疼疼……”   当他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来之后,和他店里的几个伙计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   “掌柜的,咱们把东西收拾收拾?”   “收拾个屁!”这时掌柜的立刻暴怒地说道:“你没听那个娘们刚才说的吗?今天还有两场呢!再说咱库里还哪儿有瓷器?”   “那咱怎么办呢?”那五个伙计也懵了,不知所措地向掌柜问道。   “还怎么办?赶紧走吧!照现在的分量,还有一人一百两的打还没挨呢!”掌柜的跺着脚说道:   “咱们回去报告,就说这个店开不下去了!这长乐街上住的都什么人啊?这一天功夫我都挨了多少顿打了!”   这几个伙计一听,也觉得掌柜的这个决定非常英明。   于是他们也不管店里乱成什么样,赶紧起身关上店门,几个人逃出店门就四散而去。   店门口对面的茶楼里,李域和朱常津兴高采烈地看完了这场戏。见到店里的人全都逃走之后,他们也回到了沈渊的家中。   沈家大院里,沈渊自然是向他们和打行的两位姐妹们郑重道谢,可是这几个人却全都笑嘻嘻的没当回事儿。   用朱常津的话来说:今天这事儿当真是痛快,这种仗势欺人的感觉确实让人心旷神怡。以后要是有这样的好事儿,沈大哥可万万不要忘了自己。   而那打行的两姐妹也笑着说,这对她们打行而言就是平常业务,又没致人伤残,又没要人的命,根本没啥大不了的,用不着沈少爷这么郑重其事地道谢。   然后沈渊也介绍他们相互认识了一下,说实话双方都很吃惊。   李域和朱常津却是没想到,沈渊居然认识这么一帮市井之徒,而且看起来还对他言听计从。为小沈先生做事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有多光荣似的。   而这边的打行两姐妹听说,这俩英俊少年一个是崇王世子,一个是王府仪宾,心里也是大为惊奇! 第344章 敌情交错乱如风、贪官在册、一夜三命   没想到他们沈少爷竟然认识这般显赫的人物,而且这俩贵人居然也跟自己一样,出手替沈少爷怒砸瓷器店……于是在这两姐妹的心中,沈少爷的形象越发神秘了许多!   能出动小王爷帮他砸东西打人,这位沈少爷还真是有鬼神莫测之能啊!   他们笑谈了一番之后,也都笑着纷纷离去了。   然而沈渊却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在他的心里,一团疑问却越发重了。   这一前一后两次试探,全都意味难明。到底他那个对手心里在合计什么呢?   ……   第二天的一早,石勇捕头过来报信,说是那个在天明寺里死去的大眼袋,他的身份终于查明了。   原来这家伙是运河对面,泰州官府里任职的一位通判,就像沈渊推测的那样,果然是位朝廷官员!   石勇捕头向沈渊说起了这件事后,沈渊立刻知道自己之前猜想得一点儿没错。这真是一个敌方的外围人员,对于敌人来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沈渊想了一阵,抬头一看,却见石勇捕头还坐在那里等着,神情欲言又止。   “怎么了石大叔,还有其它情况?”沈渊立刻向石勇问道。   “说起这些官员,咱们扬州城里发生了一件怪事,”就见石勇皱了皱眉,向着沈渊说道:   “就在昨天晚上,同时有三名官员被人杀死在家里。”   “这三人之间没有任何瓜葛,杀人者下手十分干净利落,既没有抢夺财物,又没有波及家人。”   “他们在夜里潜进了被害者的房间,一刀割喉之后就走了,有两个死者甚至是在今天早上才被发现的。”   “哦?还有这种事?”沈渊一皱眉,向着石勇问道:“那这三个官员都是什么人?”   石大叔随即答道:“一个是承宣布政使司经历司从六品经历,名叫吕琳。”   “一个提刑按察使司的,正四品副使叫周世香,他在这三名死者里面官阶最高。”   “还有一个,扬州府的正七品推官,他叫……”   “……吴世雄!”当石勇捕头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渊居然一开口,抢先说出了第三个名字!   在这一刻,石勇捕头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他看了看屋子里没外人,想了好久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仨人……是贤侄下的手?”   “不是!”沈渊看到石大叔神色诡秘的样子,他也忍不住想笑。   看来这个石大叔还真是自己的贴心人,死了三个朝廷命官,他怀疑是自己下的手,看他的样子却连一丝向自己问责的意思都没有!   沈渊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下的手,不过我曾看过一张名单,那上面排头三位就是他们三个。”   “所以,石大叔你说起了前边的两个,后边的第三个我自然就知道是谁了。”   “有人按照名单杀人?那个名单在哪儿?”石勇捕头当然知道沈渊绝不会骗他。他听说如此诡异的凶杀案居然是按照顺序来的,当然是立刻就对这张名单产生了兴趣。   沈渊摇摇头说道:“这三个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那名单上没一个好人,全都是死有余辜。”   “您不用管这件事……您回去吧,最近几天先别过来了。”   石勇捕头听着沈渊的话,最开始还是松了口气。可是最后听到沈渊告诉他“最近几天别过来”时,这位石大叔却立刻又紧张了起来。   虽然石勇捕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按照他以往对沈渊的了解,一旦有了什么麻烦事,他这位贤侄一定会首先让他置身事外。   所以沈渊让他这几天别过来,就说明这几天之内可能会出事!   不过石勇捕头也知道自己怕是帮不上忙,于是他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叮嘱沈渊,告诉他需要帮忙的话,一定要去通知他。   千叮万嘱之后,石勇捕头这才忧心忡忡地离去。等他一走,刚才还沉静如水的沈渊“蹭”的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方才苏小棠和蓝姑娘就在屋里听着他们谈话,苏姑娘听了几句,知道自己想也肯定想不明白,也就不去费那个心思了。   倒是蓝姑娘,一直在琢磨着那张受贿官员的名单上,三名贪官接连被杀意味着什么。   可是这时她看到沈渊一个弹跳站了起来,两位姑娘的目光立刻转向了这位沈少爷,就见他的脸上露出了罕有的郑重之色!   “麻烦大了……秦玉虎!”   沈渊毫不犹豫地大喊了一声,院子当中的秦玉虎“嗖”的一声跳了进来。   就见沈渊扶着椅子扶手,缓缓地坐下,他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向秦玉虎说道:“去天宁寺,把妙莲和尚请到家里来……一定要快!”   “好的!”秦玉虎情知有异,他不假思索地一转身窜出了房间。之后索性施展轻功跳上了房顶,直奔天宁寺的方向去了!   “出什么事了?”这时蓝姑娘也知道事态严重,妙莲和尚是自己这拨人里,武功最高一位。   沈渊急急忙忙地把他请到家里来,就说明他在三名官员被刺的案件中,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而且还极其危险!   此时的沈渊坐在那里,长长地吸了口气后,定了定心神说道:   “那个册子就是苏姑娘给咱们夺回来,我又拿它在青先生那里换了二十万两银子的那一本。”   “当初它落到我的手里后,我曾经翻开向上面看了一眼,那上面前三个名字,就是周世香、吕琳、吴世雄!”   “他们三个人同时被杀,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   妙莲和尚赶到了沈家大院之后,随即就被沈渊留下住在了他的院子里,之后的一连两天都是如此。   虽然眼前没出事,但是蓝姑娘在这两天之间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每时每刻都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   因为她知道沈渊把妙莲和尚找到身边,只有两个可能性:第一个可能就是沈渊要带着他,去对敌人展开行动。   而第二个可能,就是沈渊预料到敌人将要暴起发难,所以才把妙莲当作贴身保镖,留在了自己身旁!   所以蓝姑娘也把这件事告诉了苏小棠,让他们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极高的警惕。   在这期间沈渊却安静下来,大家都知道这位沈少爷的性子是“每临大事有静气”,所以他是不是面临危险,在表情上是看不出来的。 第345章 俗子胸襟谁识卿、大战将至、烈风满庭   倒是那妙莲和尚,莫名其妙地被沈渊叫到了家中。他却是一如往常的念经吃饭、参禅练功,丝毫没有什么不适应。   一连两天下来,沈家大宅里就像是一片深潭。表面上平静如水,水面之下却好似隐藏着无数急流!   ……   这两天对小寻姑娘来说,倒是如获至宝。   她每天里在妙莲和尚的指导下练功学艺,多年的苦练如今获得了名师指点,厚积薄发之下功力自然是突飞猛进。   而那个风倾野,他的大铁棒子也终于打造了出来。   这根铁棒有锹把粗细、一丈长,由上好的纯钢打制而成,足足有一百五十斤。被风倾野天生神力挥舞起来时,听着风声里都带着凄厉的哨音。他随手一挥,便有开山裂石之势。   每当疯子在院子里练棍的时候,大家都会担心他一失手,会不会把院墙给捅塌了,或者干脆把房子给拆了!   不过当沈渊让妙莲和尚帮忙,指点风倾野的武功时,妙莲和尚却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了他。   “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教他还不如不教,”妙莲和尚对沈渊说道:“我的武功,跟他性子完全不合。”   “贫僧当初学的剑法名叫‘折枝惊蝉剑’,是天下至巧的剑术,我后来练功的路数,也是以轻灵和速度见长。”   “就因为这个,我这天下至巧的武功,才会敌不过那老乞丐重如山岳的拳法。”   “一是因为我功力确实差他甚远,二也是他的打法正好能克制我武功路数的原因。”   “所以我教小寻姑娘使分水峨嵋刺是没问题的,因为娥眉刺也是小巧轻灵,但是我教那个疯子怎么挥舞大铁棍子,就怕会适得其反。”   “能不能打着人还两说着,要紧的是他如果用我的武功路数来打人,他的身体脏腑都不免受到损伤,影响他的寿元都是轻的。”   “……明白了。”沈渊虽然不明白太过高深的武功,但是听妙莲一解释,也算是听懂了八九分。   “这样的话,那个老乞丐当疯子的师傅倒是正合适!”沈渊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道:“以后有机会我把那个老乞丐抓来,让他好好教教那个疯子练武!”   “你不用抓,”妙莲和尚也笑着对沈渊说道:“下次见到老乞丐,你就让那个疯子扛着大铁棍往他眼前一站就齐了。”   “在江湖上你们听到的总是拜访名师,求而不得的传说。但其实师傅找徒弟,比徒弟找师傅还要辛苦。”   “就像那个龙小羽,以他的资质,要是让我来教……唉!”   妙莲和尚说到这里,他也知道提起龙小羽,沈渊心里会不痛快,也就闭上嘴不再说了。   沈渊果然沉默了一阵,他也想龙小羽那个孩子。   两人沉默了好久之后,妙莲这才问道:“你把我叫过来,是因为你说的那个组织,就要朝你动手了?”   “嗯!”沈渊点了点头。   “这些俗世纷争,真是无尽无休……”这时的妙莲和尚,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不是纷争,”沈渊听了这话,摇了摇头道:“这是铲奸除恶,惩恶即是扬善。”   见到妙莲和尚抬头向自己看来,沈渊又接着说道:“那三十多个被拐卖的小女孩,她们的人生不应该就这么被人肆意涂改。”   “还有军营里,死去的那七十多个无辜的将士……别说有这么多人,就算是只有一个受害者,我也得跟那帮家伙死磕到底!”   沈渊看了看妙莲和尚,苦笑了一声说道:“我这人行事肆无忌惮,做事狠辣之极,你也曾经见到过我做事,但我不会朝着无辜之人下手。”   “那个组织做事毫无顾忌,为目的不择手段,他们越壮大,对人间的危害就越大。”   “你把自己当成天道了?”妙莲和尚闻言,笑着向沈渊问道。   而此刻的沈渊也看了看妙莲和尚,淡淡地说道:   “若是天道蒙昧,我……当代天而行。”   ……   沈渊说完了这句话,随即便转身而去。   妙莲和尚却默念着佛号,不知此刻这位高僧是不是和沈渊一样,心中也有热血激荡、战意沸腾?   “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俗子胸襟谁识我?”   此时的蓝姑娘,正站在他们两个看不见的拐角处。   她身子靠在墙壁上,手抚着袖中短剑的剑柄,却是不由得又想起了沈渊曾经写下的这句词。   沈渊走过去之后,她看着这位沈少爷的背影,却是淡淡地笑了笑,轻启莲步跟了上去。   “你这家伙,让他教这个教那个的……”蓝姑娘一边在沈渊身边走着,一边笑道:“我这短剑轻灵,正好适合他的路子,你为什么不让他教我?是不是偏心?”   “是偏心,”沈渊头都没回地向蓝姑娘说道:“你这娘们儿平时看着挺冷静,脑筋也够用,就是一对敌的时候,就总想着跟人以命相博。”   “你身上两处受伤,都是因为这个造成的,尤其是第二回!”   沈渊回过头,用警告的眼神看着蓝姑娘道:“你对战场形势判断得很准,却常常罔顾自己的安危。我让你多学点武功,你是不是就冲得更猛了?”   “所以我不让妙莲教你,以后也不许你再跟人动手了。不然以后你真成了‘刀疤蓝’倒是小事,丢了命可怎么办?”   沈渊的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可这位蓝姑娘却并没有和他争辩。   看姑娘的脸上似乎带着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沈渊的话说得越重,姑娘反而越高兴似的!   ……   院落当中,疯子的铁棍势有如排山倒海,每一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下去,都似乎在宣泄他暴怒的心境。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廊檐下,妙莲和尚低声诵经,端庄犹如佛子。   沈渊跃上了房顶,许久之后,他的吟唱声从半空向着四方飘荡开去。“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   ……   春花开尽,落红如泥,又是一年暮春时。   谁能心静如水,谁在红尘挣扎?谁有大智慧能看清这浊世因果,谁在主宰着这众生的喜乐悲欢?   看清的说不出,沉迷的不晓得,这莽莽天地之间,竟无一个可说之人!   此时,   大战将至,烈风满庭! 第346章 顺藤摸瓜应可期、海客瀛洲、秦皇故伎   三月初四,岁在戊申。   岁煞北、吉星东,宜出行、会友。忌动土、开仓。   是日……惊蛰。   ……   沈家的大宅里,又是平常的一上午。   用过午饭之后,听到钟鼓楼上打了申时的钟,太阳也偏西了。   沈家的院子里突然来了一个人,这个人站在院落当中说了一句话,之后整间院子里的人全都忙了起来。   苏小棠和蓝姑娘在屋里互相帮忙,把衣服鞋袜整束停当,镖囊暗器系在身上,还带好了兵刃。   秦玉虎坐在台阶上,不断地把左手的拳头松开又握住,调整着钢制护臂的松紧。   妙莲和尚在井边舀起一桶水,咕咚咕咚地往肚子里灌。   赵小寻姑娘用棉布套子装上了一壶滚烫的茶,又把它放在一个小小的藤篮子里拎着。   她旁边的院落中,赵原拄着他那支铁枪,而大疯子风倾野这时把那根粗大吓人的铁棍横担肩上,两手搭在铁棍子上,一脸的满不在乎。   在院落中间站着那个报信的人,正是沈渊的好友,大鼻子吴六狗。   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我找到了。”   ……   沈渊从屋里出来,他身上还是那一身素色的袍服,脸上的神情竟是一如往常。   随即他下令出发,沈渊和三个女孩子坐在马车里,其他的人则是步行走出了太平巷。   大家都不知道沈渊要去干什么,但是所有人心中都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安。蓝姑娘坐在马车里看着沉静如水的沈渊,心中却是暗自翻涌。   原来沈渊一直在做一件事,她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蓝姑娘把之前的一条线索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沈渊却一直在查。   如果蓝姑娘没猜错,这次过来报信的既然是吴六狗这个家伙,再加上这大鼻子多日来都没出现,同时还有他神出鬼没的嗅探技能。这让蓝姑娘立刻联想到了吴六狗的追查方向。   原来他一直在沈渊少爷的指挥下,秘密地进行着侦查。这个大鼻子说他“找到了”,那他找到的那条线索,一定和那股奇异的臭味有关!   那个味道先后出现过两次,红花寺里关押女孩子的地窖,还有蜀冈军人坟地中,曾经埋藏过火枪的土坑。   吴六狗曾经说过,那个味道奇异而特殊,他只要闻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   所以这段时间,吴六狗一定就在追查这股味道的踪迹,今天他突然赶来,还说他找到了。那就说明这个案子,从今天这条线索被发现开始,又进入了一段新的里程!   ……   扬州府衙隔壁的观音寺,对面是古木兰院、禹王庙和城隍庙。   由于寺庙集中,频繁的庙会活动使得此处逐渐形成了一条商业街。   街道两侧店铺林立,五光十色的货品,映得行人眼花缭乱。   此时沈渊跳下了马车,他就站在街心上,低头听着吴六狗在他身边小声地说着。   “咱们在火枪案里,我在埋藏火枪的土坑里第二次闻到这股味道之后,就奉少爷的命令离开了队伍,一直在扬州城里搜寻这股味道的踪迹。”   “二十五天以来,我把扬州城地图分成格子,一片一片地仔细嗅探,刚才终于再次闻到了这股味道。”   “腐烂的青草、臭泥和尸体的气味,它就消失在这里。说明那东西或是被人埋藏起来,或者被人密封好运走了。”   “总而言之,这里就是那股味道最后出现的地点!”   “好,辛苦你了六哥。”   沈渊轻轻地点了点头,向吴六狗表示了谢意。然后他的目光向着街道两侧的商铺,一家一家地扫视了过去。   片刻以后,沈渊用手点了苏小棠,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身后一家店铺走去。   此时大家站在街心,看着那位沈少爷的背影,还有他进的那家店铺……“瀛洲海货店”,众人不约而同,深深地吸了口气。   所谓海货店并不是卖海鲜的,以大明时代的保鲜标准而言,扬州此地的海鲜也确实是少得可怜。   这些海货店卖的其实都是各种水产干货,比如江瑶柱这种贝类晾成干,或者是海参鲍鱼晾成干儿,或者是各种海产鱼类晾成的鱼干儿,总而言之全都是干货。   所以这样的海货店铺,里面的味道真是可想而知。正所谓“久入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说的就是这种地方了。   沈渊带着大鼻子吴六狗和苏小棠,进了这家海货店之后假意翻检货物、打听价格,掩护着吴六狗在店铺里转了一圈。   吴六狗不动声色地嗅探了一遍,随即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沈渊也带着苏小棠,三个人退了出来。   “不是这里,”回到了长街上,大鼻子吴六狗摇了摇头说道:“在那股臭鱼味儿中间,我并没有闻到那个味道。”   “那就不是秦始皇这招儿了……”沈渊想了想,又挑了一家店铺走了进去。   这时站在街心上等待的众人中,秦玉虎却纳闷地挠了挠脑袋。   “蓝姑娘,你知道少爷说的是啥意思吗?”秦玉虎好奇地向着蓝姑娘问道。   蓝姑娘一边专注地看着沈渊走进另一家店铺,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条街上的买卖,个个都有藏匿那件神秘物品的嫌疑,就是发出臭味的那个东西。”   “所以咱们沈大少爷的第一个目标,就选了一个卖海货的店铺进去查看。因为海货店那股干海货的味道,可以隐藏那股怪异的臭味。”   “当年秦始皇在出行的路上突然暴毙,为了掩盖他死去的消息,赵高就曾经买了很多咸鱼带在车队里,借此隐藏秦始皇尸体发臭的味道。”   “所以这就是‘秦始皇的这一招’,咱们少爷认为这间海货店的嫌疑最大,可是里面没问题。于是他出来之后才会又近了另外那家店铺。”   “可那是一家香药店啊?一点不臭好不好?”秦玉虎纳闷地问了一声,在这之后,他忽然楞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道:   “香药铺……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第347章 羽衣留香香几许、笑掷檀郎、奇药木樨   “前面那家海货店,有可能用臭味来掩盖那股味道。少爷后进的这家香药店有浓烈的香味,也同样可以用来遮掩味道,是吧?”   “嗯!”蓝姑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这什么味儿啊这是?”   此刻在香药店中,苏小棠姑娘正蹙起了她那两道弯弯的娥眉,因为她闻到了一股绝不好闻的奇异味道。   之后她四下里找了一圈,才发现那股味道,居然来自他旁边站着的沈渊少爷身上!   沈渊在嘴里嚼着什么,然后又把手上一根奇怪的东西晃了晃给苏小棠看。   原来那是一条鱼干,不知是从哪一条干鱼上面撕下来的,已经晾晒得干硬干硬的,上边还带着沈渊的牙印儿。   原来这家伙在上一间海货店里偷了一条这玩意儿,一路吃着就过来了,怪不得他身上一股这样的味道!   此时的吴六狗还在店铺中假意瞎逛,实则四处嗅探。而沈渊他们暂时的任务就是吸引店铺伙计的注意力,为吴六狗的嗅探做好掩饰。   其实他们俩都不用做什么,这两人衣衫亮丽,相貌更是男的英俊女的漂亮。所以一进来就把整个店铺里的伙计掌柜,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在他们身上。   “客官想买些什么?”见到他们两个人站在柜台前,店铺的伙计连忙过来招呼。   沈渊随口说出了一串香药的名字:“甘松一两、木香一两、丁香半两、舶上茴香三钱、捣合粗末包好就行。”   “感情贵客是要熏衣裳啊!”这个香药铺伙计的经验看来很丰富,他一听这配方就知道是熏衣裳的药料,于是他笑着说道:   “小人斗胆,给客人加上五钱龙脑如何?可保留香持久……一共九钱银子。”   “好” 看到这个伙计很会做生意,沈渊也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   ……   话说这种香药铺在现代可没有了,但在大明朝却是到处可见的生意。正因为明朝人对香料的需求旺盛,所以才催生了这样的买卖店铺。   这些香料中有的是要加在饮食里面,有的则是用来点燃,以便让空气清新的。   同时还有熏衣裳用的、沐浴用的、甚至普通百姓和仆人侍从丫鬟也有佩戴香囊的习惯,而且在腰带上一左一右挎上两个都不稀奇。   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些香药店经营着海外国内搜罗来的各种奇香,这店铺里的香味儿真是此起彼伏,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等伙计称好了香料后拿去粗磨,此时沈渊见到苏小棠还皱着眉头,似乎对他鱼干的味道很不满意,这小子索性张开嘴朝着苏姑娘“哈……”了一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苏小棠姑娘见到气浪袭来,没好气地从柜台上的一个瓶子中拈起一个东西,顺手“嗖”的一下扔进了沈渊的嘴里。   苏小棠手疾眼快,沈渊嘴还没合上,就发现嘴里多了个东西。他把这个东西在舌尖上一滚,立刻尝出这是一个香茶木樨饼儿。   这东西是大明人含在嘴里,用来保持口气清新的。里边还加了杨梅冰糖,味道居然不赖。   沈渊笑了笑,向苏小棠挑了挑眉毛,而苏小棠刚才那一下扔得神准,心中也是暗自得意。   之后姑娘一转头,见柜台后的伙计看得目瞪口呆,苏小棠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再来一盒木樨饼儿,连刚才那粒一并算钱!”   “好好!”伙计连忙转身,到后面去找苏小棠要的木樨饼儿。   很快熏衣裳的药也磨好了,木樨饼被伙计装在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拿了过来。沈渊他们付了账,笑嘻嘻地走了出去,大鼻子吴六狗自然也跟在他后面来到了街上。   “没有问题……”   “有问题!”吴六狗刚刚说这个店铺没有发现特异的地方,就被沈渊一口否认了。   沈渊一边挥手让蓝姑娘和苏小棠上马车,一边沉声向着吴六狗他们说道:“刚才苏小棠施展暗器功夫,往我嘴里扔香药的时候,被他们看出来了。”   “柜台里明明就有成盒的木樨饼,那个伙计偏偏要到后面去拿,说明他是去后院向某个人报告,说前面来了两个会武功的人。”   “所以……现在开始行动,后面的事听我吩咐!”   沈渊正色说道:“秦玉虎和吴六哥一起走,在第一个转弯离开队伍,我们全体人为你们俩打掩护,”   然后他沉声道:“待会儿等马车走的时候,这个店铺里一定会派人跟着咱们。”   “我们赶着马车把后面盯梢的带走,你们两个绕到香药铺后院的路上,六哥闻一下有没有大宗香药从后门离开的迹象。”   “二虎注意保护六哥的安全,一旦发现有大笔香药离开的踪迹,你负责来回传递消息!”   “还有苏姑娘,你要在在马车经过第一个拐角的时候,跳下来隐藏好,”沈渊又一指苏小棠:“你负责观察六哥这一组有没有人跟踪,之后再把那个跟踪在咱马车后面的尾巴抓住……有没有问题?”   “没有!”沈渊说得非常清楚,大家听了之后全都凛然遵命!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人有点不情不愿的,当沈渊踏上马车的时候,他就听大铁棍子风倾野在后面嘟嘟囔囔地说道:   “为啥不直接打进去?咱直接干那香药铺不就完了?”   沈渊一笑,也没理他,径直上了马车。   这次疯子说得太简单了,吴六狗既然没闻到那股尸体的味道,就说明那个散发着臭味的东西已经被运走了。   所以这时,监视或者捣毁这个香药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倒是敌人运走那个散发着臭味儿的东西时,一定会用香药作为遮掩。   在这种情况下,大批香药那么浓烈的气味,吴六狗想跟丢了都难!   所以他们甩掉尾巴之后,只要按照香料离开的方向追踪过去,就很有希望查到那个臭东西的踪迹。   根据沈渊的预料,这东西曾经两次出现在敌人的匪巢之中,所以一定是至关重要! 第348章 映遍长空血色奇、巨鼎烹油、玄奇诡异   沈渊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在马车经过了一处街角之后,秦玉虎和吴六狗随即飞身狂奔,躲到了小巷子里面。   同时苏小棠也窜出了马车,隐藏在路口的一棵大树后。   苏小棠一边帮吴六狗和秦玉虎盯着后路,看看他俩会不会被后面的追踪高手跟上。同时她还要负责监视和抓捕那个尾随而来的家伙。   好在苏小棠轻功卓绝,而且还干过飞贼这行当。在有心算无心之下,对方的跟踪者要想脱离苏小棠的掌控,可没那么容易!   ……   沈渊的马车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缓缓而行,等他们走出了小半个扬州城之后,随即后面的消息也相继传了过来。   先回来的是苏小棠,她掩护秦玉虎和吴六狗离去之后,随即便跟上了一个盯梢者。   之后苏小棠想要把他当场擒获,没想到那个家伙受制之后却服毒而死。苏小棠只好把他的尸体扔在街边,然后赶紧回来向沈渊报告。   没过多久,秦玉虎也按照既定路线追上了这辆马车。   他一跳上来,脸上就带着兴奋的神色说道:“六哥果然在香药铺的后院,发现有大批味道浓烈的香药,从那里离开的踪迹!”   “如今吴六哥已经追着那道踪迹,顺着大道的方向赶来。看路线香药和少爷咱们撤退的方向一样,香药运送的痕迹,也同样是通往扬州城西。”   听到了他的汇报,大家全都振奋了起来。   此刻他们只要追踪着这件散发着臭味的奇怪物品,就一定能把黑暗中那个神秘的敌人,抽丝剥茧一般一点点地找出来!   之后只要他们暴露在沈少爷的眼前,想要对付这支势力就不难了!   沈渊点了点头,让马车停了一会儿。等吴六狗追上来之后,他们就由吴六狗领路,继续顺着街道追踪。   沈渊此时接过了赵小寻姑娘倒来的一盏清茶,正靠在舱壁上闭目养神。   马车又前行了一段之后,蓝姑娘这才声音低低地向着沈渊问道:“那个臭东西,我记得不是过了江了吗?”   “当时吴六哥追踪着那东西一路过了运河,就此消失了踪迹,现在怎么又在扬州城里出现了?”   沈渊随即眼睛也没睁地说道:“因为那个十分看重臭东西的人,也就是那个组织的大首领,或是什么教主之类的,他就在扬州附近。”   “我已经接连干掉了他三波手下,所以他绝不会再有丝毫的轻敌之念。”说到此处,沈渊叹了口气,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所以他现在一定躲在近处,准备着发动一场行动来干掉我!”   “同时,因为他十分看重那个臭东西,所以他一定不会让那东西离他太远。这也是那种奇怪的臭味,又重新出现在扬州城内的原因。”   听到这里,蓝姑娘陡然就是一惊!   她瞪圆了眼睛问道:“也就是说,咱们现在追查的这条线索,很有可能直接让这股味道,把我们带到……”   “……那个教主的面前!”蓝姑娘的话还没说完,沈渊就接着说出了下半句!   蓝姑娘一脸惊讶,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渊,而沈大少爷却依然闭着眼睛在那里休息。   此时的车马辚辚,闹市的喧嚣从他们车边经过,之后又渐渐远去。   眼看到了接近黄昏时分,马车驶出了扬州城。   ……   在扬州城外七里,有一座栖霞寺,越过栖霞寺后再往西走就是一片群山。   天色越走越黑,带路的吴六狗已经数次不得以停下来,确认追踪的香味。   夜风渐起,带来了远方山上草木的味道,随着风势忽缓忽急,吴六狗追踪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当他们来到一处山口之际,沈渊从马车车窗伸出了头,叫住了吴六狗。   然后他向吴六狗下了一个新的命令,让这个大鼻子顿时就是惊讶不已!   少爷居然让吴六狗立刻回扬州,不用再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可是那股味道,咱还没追上呢!”此时的吴六狗指着西面方向,莫名其妙地眨着眼睛向沈渊说道:“难道咱就不追了吗?”   “接下来我自己追就行了,”沈渊向吴六狗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前方。   吴六狗这才恍然间发觉,在他前方山脉上的天空,居然被一片火光映红了!   “咱们的目标就在那里,”沈渊笑着说道:“这么明显目标,难道我还能追丢了不成?你赶紧回去吧!”   吴六狗叹了口气,听话地向着扬州方向原路返回,而沈渊则是带队向着山口的方向走去。   越过了这道山口之后,下面是一片平整的林间谷地。周围的山间全是青松翠柏,而中间那片宽阔的空地上,正点着一圈十来个硕大的火堆。   原来那片把天空都映红了的火光,正是这些火堆发出来的。   ……   等沈渊他们走近了才发现,那些火堆中间还放着一个黑乎乎的大东西,大概有半人多高,一张床那么大。   那东西下面一样烧着火,就像是一口大锅,正煮着什么东西。   在那个古怪的大锅附近,迷迷糊糊三十来个黑色的人影正围绕了一圈盘膝而坐,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全都一动不动。   沈渊已经走出了马车,坐在了赶车的秦玉虎身边那条车辕上。   让人惊讶的是,少爷并没有下令停住或是隐藏踪迹,他竟然就这样一直赶着马车,来到了那一大片火堆中间!   这时离得近了,大家看到火堆中间的景象,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在“突突”地乱跳!   原来周围那些巨大的火堆,在场地中间围成了一个十丈方圆的大圆圈。那些火堆烧得炽烈无比,竟然焚烧着珍稀的香木和各种香料,使得场地中充斥着一股奇异味道的烟雾。   而那个远处看来黑乎乎的大家伙,也根本不是什么大锅,而是一口巨鼎!   这口鼎是青铜所铸,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流传下来的,只见上面铸造着造型古雅的龙纹,生满了色彩斑斓的红斑绿锈。   在这个大鼎的下面,燃烧着熊熊的烈焰,把大鼎烧得一片热浪,直扑人脸。   同时随着热浪而来的,还有一股极其怪异的味道。一股焦糊的油脂气味,混合着被火焰烧着毛发的味道,向着众人扑面而来! 第349章 人在长夜风尘里、奇尸如墨、恶臭盈鼻   那大鼎边上是一棵参天古树,上面枝叶浓密,在树枝上垂下了一条黑黝黝的铁链。   铁链上吊着一个漆黑的东西。垂在巨鼎上方,一时间谁都没看清楚那东西的样子。   除了天色灰暗,那东西也是形状诡异之外,从大鼎里冒出来的油烟一直笼罩在那个黑东西上,遮住了大家的视线,使得谁也看不出那究竟是个啥。   一行人进了大圈之后,沈渊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向着大鼎上方那黑东西上看了一眼。   随即沈渊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追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找到这个臭东西了!”   ……   这时大家才恍然醒悟,在夜风中正有一股味道,从那玩意儿上飘过来。   这股味道就像是腐烂的青草、沼泽中的臭泥、外加尸体的臭味混合而成,甚至可以从鼻腔直达后脑,简直熏得人脑仁都疼!   “啊!”忽然间,苏小棠猛地惊叫了一声!   刚才恰好一股夜风呼啸而过,把那个大鼎上污浊的油气吹散了一些。就在一瞬间,苏小棠看到那东西,居然是一具极其古怪的尸体!说他是尸体,是因为它上面散发出了古怪的尸臭,所以苏小棠才会这么认为的。   如果略去这股味道不谈,看那个古怪的人形栩栩如生,似乎跟一个活人也差不了多少。   ……   看他的姿势,就像一个老僧正在打坐,不过全身上下都赤裸着不着片缕。   他身上的血肉似乎全都没了,就剩下一副骨骼和外面包裹着的人皮,还有头皮上灰白色,乱蓬蓬的头发!   最古怪的一点还是这东西的颜色,这玩意儿简直就像用煤泥塑造成的,浑身上下一片漆黑,而且皮肤上还闪着皮革一般的亮光。   之后当众人仔细看去,才发现这具尸体眼窝深陷,已经变成了两个黑咕隆咚的窟窿。嘴唇也干缩成了皮革状,露出了里面咧出来的满口白牙!   此时这四处飘荡的香料味道,弥漫于四周的古怪尸臭,奇异的大鼎和随风明灭的火光,让这山谷之间,就像地狱般诡异难言!   巨鼎那三十来个人都穿着黑色斗篷,他们围绕着巨鼎盘踞而坐,手臂正在不断地反复挥舞,结着千奇百怪的法印。同时嘴里还在整齐地念诵着什么古怪的经文。   ……   沈渊下了马车之后,就和自己身边的众人站成了一横排,看着几丈外这奇异的场景。   就见他缓缓地说道:“就知道是这样……果然是一帮邪教!”   “这些东西在做什么法事,看着可够邪门儿的,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毫无疑问,大鼎上面悬挂的那具古怪尸体,就是吴六狗曾经两次发现,今天还为此追踪而来的那件“臭东西!”   如今这玩意儿,终于还是把他们带到了这群古怪邪异的教徒面前。可是这些教徒却对沈渊他们置若罔闻,就像没看见这些外人一样。   “如果不是这玩意儿味道太难闻,这场面倒是跟做熏鹅有点相似哈!”   沈渊看到身边的同伴脸色都很怪异,显然是被这个场面震慑了心神,于是他立刻说了这样一句话。   果然话一出口,同伴们就露出了笑容,大家的心境也从周围诡异怪诞的氛围里,解脱了出来。   于是沈渊提高了声音,向场地周围那些诡异的黑斗篷大声喊道:“你们的教主在哪儿呢?”   “他要是再不现身出来,当心我们站成一排往你这锅里尿尿,到时候我看你这法事还做得成做不成!”   沈渊说完之后,就发现自己身边一左一右,蓝姑娘跟苏小棠两个正对他怒目而视……他赶忙挥了挥手,示意排队尿尿没她俩什么事儿。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深山野间吹来的夜风,陡然间猛烈起来!   周围那些硕大的火堆,被风吹得火焰漫天席卷。数之不尽的闪亮火星在噼啪作响声中,随着猛烈的风声席卷而至!   在这片扬起的沙尘与怪味、火焰被烈风吹袭的黑暗中,慢慢走来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   此人也穿着黑色斗篷,可斗篷的边缘却镶嵌着华贵的金边。看着他从远方慢慢走来,之前那些盘膝而坐的教徒同时起身,摘下了覆盖头脸的兜帽,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   他们整整齐齐地大声称颂道:“恭迎……教主……法驾!”   此刻这位教主站在巨鼎旁边,抬头看着鼎上方那具黑色的尸体,在他的兜帽下是黑巾蒙面,甚至一双眼睛都隐藏在阴影中。   看不清他是什么神态,也不见他的相貌和神情。可是此人身上一片浓重阴郁的气势,却是压迫得周遭的众人喘不过气来。   而在这一时刻,沈渊身边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人正是秦玉虎!   秦玉虎的双眼,正惊讶地看着那些刚刚摘掉兜帽的教徒,就见里面大概有七八位居然都是妙龄少女。   其中更有一位脸庞生得美艳绝伦,此时拜伏在地,却是头也不敢抬,正是瘦西湖上,寒香舫的班主孟晓妆!   “她果然在这里……还好她还活着!”   沈渊顺着秦玉虎的目光看到了孟晓妆,他先是松了口气,随即他看向孟晓妆的目光,连忙装出了一片惊诧莫名的神色。   沈渊知道经过了上一次,孟晓妆被召回到那位教主身边之后,想必她也接受了盘问,或者已经受到了处罚。   此时沈渊的表情要是稍有不对,被那位教主看出了破绽,这位美女班主就有可能遭到教主的怀疑!   这一刻教主看了那具尸体半晌后,也回过头来。他一边摆手让众人起身,一边把目光转向了沈渊他们一行人。   “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手段,真是难得……”这个人刚刚开口说了一句话,沈渊就确定,他确实是教主无疑!   这人的声音嘶哑而干涩,就像是两柄刀锋在相互摩擦。说出的话虽然听来平淡,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威严!   “你今天故意引我到这儿来,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客套话吧?”而此刻沈渊一开口,也把他身边的人吓了一大跳!   “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今天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竟然是那位教主引他们过来的?   而且……他们沈少爷还事先就明白了这一点?” 第350章 我有一剑谁堪敌、断海平山、原来是你   在大家惊诧的目光当中,就见沈渊笑着说道:   “你第一次派那个大眼袋官员刺杀我的时候,那家伙简直是浅薄得不堪一击,我就知道你在试探我。”   “第二次你又派人在我家门外监视……我说的不是那个瓷器店。”   当沈渊说到这里,秦玉虎他们这几个人心里又是一哆嗦!   如今沈渊和这位教主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每说一句都像是沉重的大锤,重重地击打在他们心上。   周围的这些人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一桩桩奇案一件件怪异难明的事件,似乎今天就要揭开帷幕。   在教主和沈渊这两位智者的心里,无数次的推测和明暗交锋的真相,好像马上就要揭开了!   大家的心中都不由得暗自激动起来,沈少爷却是微微笑了笑。   “你那个瓷器店简直是闹着玩儿一样,当然是为了掩饰背后真正监视我的人。”   “所以我让吴六狗有意出现在瓷器店那帮人的视线中,那个大鼻子的嗅探能力,你自然是早有耳闻,之后那些真正在监视我行踪的人就跟上了他。”   “然后你就发现,吴六狗正在一寸寸地搜索扬州城内的味道。所以才有意把这个大烧鹅……”说着沈渊向着架子上那具古怪的尸体指了指,朝那位教主说道:   “把它的味道留在了香药铺,又用运送香料的马车把我引到了这里,我说得对不对?”   “没错,我知道你能想到这一点。”而这时,教主笼罩在阴影下的脸似乎也笑了笑。   他淡淡地说道:“本座在扬州筹谋准备了七年,终于有了这番局面。可是本座的信徒居然在你手上接二连三地折损,我自然要看看你究竟是何等人物。”   “不管怎样你也算是个才智之士,让你不明不白的死掉未免委屈你了,本座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你可算了吧!”   正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见沈渊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教主的话!   “你那是让我心服口服吗?你心里想的是啥,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沈渊冷笑着说道:   “你在扬州这里扑腾了好几年,营造起了秘密组织,教导了一批手下,到现在人强马壮,为你教中做事的人一批又一批数不胜数。”   “可是你这好几年的辛苦耕耘,却在两个月都不到的时间里,一根一根地被我连根拔掉……你担心你的教徒会想:你们这教主也不行啊?为什么一个沈渊,就把你弄得灰头土脸?”   “所以你需要一场胜利,畅快淋漓、彻彻底底地把我打倒在地……”沈渊说到这里,他笑着摇了摇头,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中显然没有丝毫畏惧!   他接着说道:“你必须用实际行动告诉你的那些教徒,谁才是真正的天纵之才,谁才是那个谋略过人的天选之人!”   “你必须借用杀掉我这件事,让那些教徒重拾对你的信心。所以你有意地把我引到此地,就是为了当着他们的面,亲手杀了我……对不对?”   “你这小家伙,真是够聪明!”只见那位教主似乎是笑了一声,之后他摇了摇头道:“只不过你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今天只要你死了,你那条如簧的巧舌也就死了。你说过的一切,都会被活下来的人当成废话。”   “那可不一定!”就见这时的沈渊笑着说道:   “你不会让我无声无息地死在随便哪条阴沟里,你不但要胜利,还非要让你手下的教徒看到……唉!对自己的威望,你看得也太重了吧?”   “你怎么不想想?万一你要是一个不慎被我打出屎来,那你该怎么办?”   “……我都替你担、心、哪!”   听到这里,就见那位教主摇了摇头道:“年轻人就是信心十足,呵呵……”   “你最开始杀掉胡四的时候,我还对你起了爱才之心。若是得了你这样的英才,有我悉心调教,说不定本教的千秋大业还有我的衣钵,将来都可以传给你。”   “可惜你下手太快了,左一个右一个杀了本座这么多信徒,本座就留不得你了。”   这位教主此时慨然长叹了一声道:“没想到你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今天你居然是有备而来。不过你很快就会发现你那些准备,其实都是笑话而已……”   “你也不知哪来的信心,本座的面前还敢撒野,等会儿你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多可笑了!”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信心来自哪里。”就见沈渊也笑着对教主说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我有一个朋友……”   “他一剑可平山断海、诛邪屠魔!”   “……妙莲大师何在?”   “阿弥陀佛!”听了沈渊的呼唤,站在众人中的妙莲和尚高宣佛号,一步步地走了出来!   他经过了沈渊身边,慢慢向那位教主走去,在他的脚下,步伐犹如渊渟岳峙!   呼啸而过的夜风吹起了身上的袈裟,眼见得这位妙莲大师袍袖飞舞,有若神佛下凡。在这一刻,大家深深地吸了口气!   蓝姑娘、苏小棠、秦玉虎、赵原、所有人这时才明白,沈渊早早的就把妙莲大师请到身边的原因。   原来沈渊早就为那位教主准备好了一招杀手锏,以妙莲和尚的绝世武功,绝对可以一招击杀那位教主!   这就是沈渊信心与底气的来源,是他早就谋算好的致命一击!   现在只要妙莲和尚向那位教主出手,那家伙势必难以抵挡,这群邪异万分的邪教也将从此烟消云散。   沈渊早有准备,难怪他如此自信从容!这位沈少爷行事,真是让人胆战心惊,却又心服口服!   在这一刻,教主身边的那些教徒也纷纷紧张了起来。可他们却被那位教主冷哼了一声之后,纷纷退到一边。   眼看着妙莲和尚越走越近,他身上的气势也渐渐攀升到了顶峰!   在这之后,猛然间!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就见妙莲和尚居然一步步走到了那位教主身前,然后他徐徐低头,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叩拜了下去。   “无为圣教大护法妙莲……参见教主法驾!”   妙莲这一句话出口,霎那间四野无声! 第351章 一路艰辛似薄冰、层层荆棘、步步陷阱   此时在沈渊的身边,他所有的同伴都惊讶得目瞪口呆。   这简直是太过离奇了,大家全都难以置信,甚至忘记了该怎样思考。   妙莲和尚他,居然是这无为教的大护法?   这么说来,他从妞妞小姑娘被拐的那次案件开始,就一直潜伏在沈渊少爷的左右,甚至少爷每次需要强大的武力时,都要把他找来帮忙?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沈渊少爷怎么可能打得赢?   此时大家心中暗自悸动不已,其中沈渊身边那位足智多谋的蓝姑娘,不由得心底渗出了一片阴寒……这个和尚居然是敌人?那他们还能相信谁?   而在这一刻,他们面前那位黑袍教主却是笑了笑,依然用他干涩嘶哑的嗓音说道:“没错,他就是我教中的大护法,这支平山断海的利刃,从来就是我的!”   “今天我正好可以用它来杀了你们,一样是诛邪除魔……哈哈哈!”   无为教教主说到这里,就听见他喉咙里像夜枭一样,发出了古怪之极的笑声。   而此刻的沈渊却是仰头向天,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之后他举起一根手指,指向了对面的妙莲和尚,却是咬着牙久久说不出话来!   看到沈渊暴怒之极的神情,此时的蓝姑娘不断地回忆起他们自见到妙莲之后,那一幕又一幕的情景。   为什么在沈渊他们追踪妞妞下落的时候,妙莲会出现在红花寺的门口?   为什么在红花寺里,甚至连嗅觉极其灵敏的吴六狗都没能发现菜园中的地窖,可那个地窖却被妙莲发现了?   他曾解释说因为他是个和尚,所以对女人的味道极其敏感,这才嗅到了那个地窖……可现在的蓝姑娘才醒悟过来。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妙莲就用发现一个空空如也的地窖这样的手段,取得了沈渊的信任!   ……   还有……蓝姑娘紧紧咬着银牙想到,在蜀岗火枪案中,从军人坟场被挖走的火枪和那股奇怪的味道,居然双双消失在大运河边……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就是有人泄露了吴六狗嗅觉极其灵敏的情报,这件事通过龙小羽被青先生所知的同时,也通过妙莲和尚被报告给了无为教主!   怪不得当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渊少爷脸上的神情会那般古怪……这个精明之极的臭小子当时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身边出现了内奸?   或者说,他有没有在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妙莲呢?   想到这里时,蓝姑娘的心就像火烧一般,似乎被烈焰吞噬了。她多希望自己的设想能是真的,沈渊少爷真的早早就洞悉了妙莲的身份!   可是你看他现在的样子,那里有半分胸有成竹的模样?   ……   此时的秦玉虎也咬着牙看着妙莲和尚,他现在才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妙莲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孟晓妆的船上。   他说他是在讲经说法,可是现在的事实已经证明,他们俩原本就是一伙的!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极度不不合理的地方。当秦玉虎看到妙莲站到无为教教主身边之后,他才终于想到了这一点。   为什么他和苏小棠监视的义庄存银,会在沈渊少爷围剿穆七江一伙人的时候,被人突然运走!   青先生得到了银两在酒仙桥义庄的消息,是因为他得到了龙小羽的情报。   而穆七江谋定而后动,自信满满地要全歼沈渊少爷他们一伙人,可是他为什么要在自己动手的同时,突然把银子运走?   原来那批银子根本不是他下令启运的,而是有人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无为教教主。   这一切就始于,沈渊让他去扮演萝卜的那一刻!妙莲对少爷的智谋无比熟悉,他当然知道沈渊既然找到了万通商社那个院子,并且还在他“化缘”的时候暗地里派人潜入后院侦查,那么酒仙桥义庄的秘密就一定保不住。   所以转移银两的始作俑者原来就是他,这个该死的妙莲和尚!   此时的秦玉虎,满腔怒火地看着妙莲!   ……   “原来如此!”就在这时,沈渊压制着心头的激动,他深深吸了口气之后,向着对面说道:   “就因为妙莲始终在我身边,所以我在查办妞妞被拐卖那件案子的时候,才会屡屡扑空。”   “后来蜀冈火枪案,妙莲泄露了吴六狗嗅觉的秘密,而你……”说到这里,沈渊冷冷地看向了孟晓妆,向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火枪一案中,林虎那帮王八蛋出现在燕子矶,杀掉了贾总巡那批人,原来是你泄露的秘密!”   “义庄存银因为这个死和尚,差点就被你们转移走,幸亏我棋高一招,把你们截了下来。”   “可笑的是,我到最后还把这个死和尚叫到我的身边,希望让他来保护我的安全。还想用他完成对你这个教主的最后一击,原来我从头到尾、从根儿上就错了。”   “你们这两个烂人,怎么不去死啊?”   就在这一刻,沈渊双眼瞪得通红怒斥着这两个人,骂声不绝于耳,他身边的同伴全都痛苦地咬紧了牙关。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从没看见过沈少爷如此失态。这说明他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关头,以至于他连平素的冷静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这时的蓝姑娘却咬着牙,深深地吸了口气!   在她的心中,忽然间泛出了一阵无与伦比的欣喜!   就在刚才这一刻,当沈渊怒斥妙莲和孟晓妆的时候,在众人中智谋仅次于沈渊的蓝姑娘,终于还是发现了一丝胜利的契机。   因为这位沈渊少爷……他在演戏!   ……   当然蓝姑娘并没有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破绽,可是刚刚沈渊少爷说出的话里,却暴露出了两个极大的问题。   关键不在于他说了什么,而在于他没说什么!   在妙莲和尚跟随沈渊的这段时间里,实际上他除了给自家的教主通风报信之外,这个和尚还做出了两件事,都是极为不合情理。   蓝姑娘稍一回忆就想到了这两点,第一就是妙莲和尚在跟随他们去瓜州古渡,拦截妞妞那艘船的时候,这家伙表现得根本不像个内奸! 第352章 世上几人堪称雄、瞒天过海、功败垂成   他下手无比很辣,不但以一人之力击杀了多半船上的人贩子,甚至在他的手上几乎没有一个活口。   对于当时的妙莲和尚而言,他不但没有必要跟随沈渊去做这件事,甚至也不必做得如此彻底……或许是因为,他也非常痛恨那些拐卖小女孩的人贩子?   如果说这件事,还有可能是妙莲在争取沈渊的信任,因此才特意下了如此毒手,那么另一件事就更说不过去了。   就是前两天,沈少爷被人用美人计引诱到了天明寺的事件……当时那个大眼袋在危急时刻,说他身边还带着一位绝顶高手,可以击杀沈渊和他身边的蓝姑娘跟苏小棠。   当时那个大眼袋高呼的名字,就是……大护法!   也就是说,在沈渊预料到对方会派出一位高手谋杀自己,所以请了妙莲和尚到天明寺,准备对付那位高手之时。大眼袋也在无为教主的指派下找来了一位高手,竟然离奇的跟沈渊找到的是同一个人……妙莲和尚!   所以在当时,妙莲分明有机会击杀沈渊,但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反而眼睁睁的看着大眼袋被坑死了。这是不是说明妙莲对沈渊少爷心存不忍之意,所以才没有下杀手?   ……   蓝姑娘现在心里无比确信一点:只要是她能想到的,以沈渊那小子鬼神难测的谋略智慧,他也一定能想得到!   可是沈渊刚才接二连三说了妙莲做的很多事,却偏偏对妙莲露出破绽的这两件事,他提都没提!   而且沈渊少爷还大声怒斥了孟晓妆……蓝姑娘心里可是清楚地知道,孟晓妆现在已经和沈渊少爷生出了些心有灵犀的味道。   可是在沈渊大声喝骂这两个人的时候,从他对妙莲和孟晓妆的态度里,却丝毫看不到这一点!   想到这里,蓝姑娘的目光立刻向着孟晓妆和妙莲的脸上看去。   妙莲也就罢了,他低下头面无表情,就像一尊石佛一般纹丝不动。   而那个孟晓妆……蓝姑娘一眼就看到她似乎是心情激荡,看向沈渊少爷的那幅神情极其复杂,简直是难以形容!   原来如此!蓝姑娘长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她明白了,沈渊居然是在保护孟晓妆!   孟晓妆的处境十分危险,因为教主已经对她产生了怀疑,所以沈渊现在越是表现得被孟晓妆给骗得暴怒无比,反而这个女人在教主的身边也就越安全。   至于那位妙莲和尚……蓝姑娘长长地叹了口气,恐怕他至始至终,都是沈渊少爷最强大的敌人。   这次沈少爷的计划功亏一篑,就是因为他!……   “现在你就算知道了所有的真相,那也晚了。”就在这时,黑袍教主冷冷地说道:   “我这一生见过太多的人,他们在败亡之际锥心刺骨地后悔,捶胸顿足地不甘,可那有什么用?”   “终归你之前瞎了眼,才会认敌为友……现在该是你死期到了!”   “你说我瞎了眼?”当教主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见沈渊仰头向天,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瞎了眼?”   “怎么?难道你还有别的招数吗?”教主冷笑了一声说道:“我看你还能垂死挣扎多久!”   沈渊却长笑了一声道:“好在我这人谋定后动,做事务求万全……你这位大护法妙莲虽然厉害,却终究不是天下无敌。”   “我有一个朋友,功力深湛如海,为人嫉恶如仇,你这位大护法到了他的手上,不知能活过几招?”   “……铁英老前辈何在!”   当沈渊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这边阵营中的同伴,所有人的心都同时漏跳了一拍。在这一刻,大家的心中不由得一片狂喜!   铁英老前辈,那位铁拳如山岳一般沉重,曾经轻而易举,三拳击败妙莲的江湖异人!   原来沈少爷竟然早就准备好了这般凌厉的后手,原来那个半路上无缘无故被沈渊少爷弄走的吴六狗,他居然是去做这件事去了!   吴六狗一定是在沈渊的命令之下,去找了那位铁英老前辈。这么说来少爷很可能早就发现了妙莲和尚的破绽,所以他才会找了那位足以克制妙莲的高手,加入这个战场!   在这一刻,苏小棠和秦玉虎这些人就像是绝处逢生般松了口气。只要铁英老前辈出现在这里,那么战局就会瞬间逆转!   可是……吴六狗真的能把他请来吗?   那个铁英老前辈,他能不能及时赶到?   ……   沈渊一声高呼之后,霎那间便是四野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   周围的山风呼啸来去,篝火中的火苗忽明忽灭,此刻沈渊阵营中的同伴心血如潮,正如惊涛一般翻滚澎湃!   他会来吗?   这可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   良久之后,就见那位黑袍教主忽然笑了起来。   随后他缓缓摘下了斗篷上的兜帽,把蒙面巾甩到了一边。   当他露出自己脸庞的那一刻,不知有多少人的惊呼声,刹那间同时响起!   老乞丐铁英!   ……在那件犹如地狱深渊般漆黑斗篷下,居然是老乞丐铁英!   ……   “我艹!”   在这一刻,沈渊刹那间失去了冷静。他额头上青筋蹦起多高,一声喝骂,瞬间脱口而出!   “为什么是他?”沈渊差点一口老血当场吐了出来!   对于妙莲和尚临阵反叛,沈渊当然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虽然他也不能十分确定,但是妙莲和尚之前露出的种种疑点,却已经引起了沈渊的注意。   但是他却不能向妙莲和尚提前出手,因为这家伙武功太高,而且基本上算是沈渊的朋友。   如果沈渊不能对他倾注全部的信任,最起码也不能在情况未明之前,突然下手暗算妙莲。   因为沈渊跟这个死和尚十分对脾气,甚至早已经把他内定成了自己手上最高端的武力。   所以为了防备万一,沈渊派了吴六狗去叫了铁英老前辈来。   在他的设想中,即便妙莲和尚真的就是那个内奸,铁英老前辈也足以用无与伦比的功力,压制住妙莲和尚。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最后一道保险居然出了问题,老乞丐铁英,竟然就是……无为教主! 第353章 爱心怎敌杀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一刻沈渊的脑袋飞速地一转,就想清楚了老乞丐铁英的身份,那个教主若不是他,又能是谁?   在他第一次见到妙莲和尚时,这个死和尚就在和老乞丐当街以死相拼……现在看来,这场打斗显然是假的。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在扬州南门那里打起来……那还用问?   老乞丐一定是在扬州城门外,发现了他的徒弟秦玉虎,竟然在跟踪自己手下那帮人贩子,所以他当时就做了两件事:   第一就是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吴六狗打成重伤,使得他们无法继续追踪下去。   同时他还派人到红花寺报信,把寺庙里面那具极为珍贵的尸体,和所有的女孩全都转移走了。   之后铁英或许还想,让红花寺里那七十六名和尚也撤离出去。可是青先生的杀手团却接踵而至,杀了那些和尚,留下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地窖!   所以老乞丐铁英和妙莲在扬州城南门对打的时候,他实际上是在为撤出那具怪异的尸体争取时间。   也正因为如此,妙莲才会假装败在他的手里,老乞丐当然也绝不会打死他!   这俩王八蛋!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特么就中了圈套!   在这之后,沈渊还想到了老乞丐传授秦玉虎武功的原因……他才没那么好心,他是为了那些扬州玉工。   老乞丐的无为教需要大量的手下,而扬州的玉工同时被压迫得极其凄惨。   所以老乞丐才会在玉工中,找了一个资质优秀的少年,把武功传授给他。   铁英原本的期望,就是他有一天能登高而呼,让那一千多被压榨得毫无生路的玉工,成为他造反作乱的手下。   事实上,他的计划只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那个时候的扬州玉工作乱,已经成了星火燎原之势。   如果不是自己出现在扬州,把秦玉虎杀掉老太监的事,转嫁到了周灵王的身上……那时扬州的玉工可不就造反了吗?   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这个毒蛇般的无为教主,这个道貌岸然、却是满腹阴谋的老乞丐铁英!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弄出来的,这条老狗!   此时的沈渊,心中已是愤怒之极!   ……   此刻沈渊身边的人,都为老乞丐突然现身,却成了对方教主这件事措手不及。   一时间大家的心全都绝望地沉了下去,眼前的情形已经是山穷水尽!这位沈大少爷连请了两名强援而来,却竟然都是敌方的人!   而在这其中,受到震撼最为强烈的却是秦玉虎。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绑架了自己侄女儿的人贩子团伙、那群杀害官军、抢夺火枪的林虎叛匪、那支贩卖私盐的穆七江盐帮。   这些残害百姓之辈、伤天害理之人,居然都是自己老师的手下,所有的事都是在他老师的命令下做出来的!   此刻的秦玉虎已经被打击得摇摇欲坠,在他的心中,恩师传他武艺是为了让他行侠仗义的。   恩师曾亲口说过,他是为了让扬州玉工在求生无路之时,还有一丝反抗之力,才收下了自己。   可是秦玉虎一点儿也不傻,他现在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这位授业恩师的野心与凶残!   一瞬间他心中最高大的那根支柱,已是轰然崩塌!   秦玉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吭哧吭哧地喘息着,就像是一条被打断脊梁的野狗,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判断力。   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噩梦,他不能相信,也绝不愿意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   ……   “原来你把翻盘的希望、放在了我身上啊……”此时的老乞丐铁英笑着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沈渊。   他的目光中有讥诮,有讽刺,有嘲笑,有不屑,他看着沈渊,就像是看着一条在手指间徒劳挣扎的虫子。   “你这小子毫无识人之明,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你也配和我作对?”   铁英的言辞犀利如刀,此时的沈渊却终于从暴怒中恢复了过来。   “你原本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杀了我,”沈渊想了想之后说道:“以你的武功而言,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难事。”   “那是当然。”就见老乞丐脸上带着遗憾之色摇了摇头。   “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个挺有意思的年轻人。听我徒弟秦玉虎讲起了你过往破案的事,本座觉得你心思缜密,机谋百出……直到后来你开始跟我作对。”   老乞丐铁英淡淡地向着沈渊说道:“甚至你干掉了胡四,救回那些女子之后,我心里还想着,或许可以将你收为己用。”   “只要你愿意拜我为师,成为我圣教的衣钵传人,胡四那帮杂碎多几个少几个,又有什么了不起?可是你做的事越来越过分了,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时,就见老乞丐铁英的目光渐渐凌厉了起来:   “你把林虎和手下一网打尽,可惜了我已经到手的四百多支火枪,那对我圣教的大业可是至关重要!”   “在那之后,当我的爱才之心一去,对你起了杀心的时候……”   “应该就是那一次,”听到这里,沈渊接口说道:“你一拳打死了四个刺客的那回吧?”   “可惜在那个时候,我已经接连破掉了你两组人,那可是你精心谋划培养了很久的教徒!”   “虽然你当时决定杀了我,但在你心里却生出了个更好的主意,”沈渊笑着说道:“于是你决定在你自己的教徒面前,当众把我给干掉,以彰显你的威望和尊严……”   “然后我就又干掉了盐帮穆七江他们一伙人!”   “直到那个时候,你再也不能等了,”沈渊冷冷地说道:“你发现了一件事,只要让我活下去,你在扬州的羽翼就会不断地被我一根根拔掉。你已经忍无可忍,所以才设下了今天这个局……我说得对不对?”   “所以说,养虎为患万万要不得。”老乞丐居然也点了点头,说道:“早知如此,在红花寺那天晚上,我就该让妙莲杀了你!”   “我圣教之中,愿以身殉教的教徒如过江之鲫,只可惜有你这样的眼光才智、谋略学识的人却少之又少。”   “你本来应该是尊荣无比,是我圣教座下的一头猛虎,你本来该是开国元勋,社稷重臣,你本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惜……你选了一条死路!” 第354章 权欲熏心枉称龙、无有高下、是法平等   “我就说你们这个所谓的圣教,其实就是一帮反贼吧?”此时的沈渊,一脸恶心地摇了摇头道:“弄了半天你还想过过当皇帝的瘾?”   “就你这藏头露尾,只会玩弄阴谋诡计的死出儿,你也配?”   “你懂什么?当朝太祖不也曾经是个乞丐?”老乞丐铁英不屑地说道:“更何况我无为圣教传承数百年,积淀之深厚又岂是你一个小小……”   “教主!”   就在这时,忽然在铁英的身后有人惊呼了一声!   这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吃了一惊,大家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以这位邪教教主的性格而言,他说话时要是有手下敢打断他的话头,估计还能活多久就得按秒算了。   可是现在,老乞丐说得正在兴致勃勃之际却有人插话,这说明必然是十分紧急的事!   大家的目光全都向着开口说话的那人看去,就见此人正是围在巨鼎周围,那些教徒中为首的一个。   这个人脸上的神情惊愕之极,眼睛瞪得几乎要掉了出来,此时他抬起了一只手……指向了巨鼎上方那具怪异的尸体!   大家朝着那具黝黑诡异的尸体上看了一眼,心里同时就是一阵“突突”乱跳!   那具被吊在半空中,有如恶魔一般的尸体,居然在动!   “我艹……还有这种事儿?”此刻的沈渊也惊呆了。   以他的眼力当然能看得出,那具诡异的尸体不但死得透透的,而且分明就是一具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干尸。   可是现在,那具尸体的四肢,居然在缓慢地收缩伸展!   老乞丐铁英身形一闪,便到了那个大鼎的旁边,之后他向着巨鼎旁那棵大树上,挥拳便是轻轻一击。   只听半空中发出了“呜~~”的一声,悠长的巨响!   沈渊看到从那棵大树浓密的枝叶上,似乎有两根绳索上拴着重物,正一左一右的向下荡来。   这东西一定是分外沉重,甚至带起了猛烈的风声!   随即大家就听见“咔嚓”一声巨响,那两个东西竟然诡异地合在了一起,把半空中的尸体扣在了中间!   ……   沈渊他们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东西,居然是一个硕大的铁笼。   这个铁笼之前被人分成了两部分,用铁链拴着挂在了大树上。当铁英触动了机关之后,铁笼随即便从树上荡下来,然后就像两瓣核桃一样,恰到好处地扣在了一起!   此时那铁笼还在半空中微微颤动,这玩意儿合在一起之后,简直大得就像一间小房子。   在那个笼子上,全都是用鸡蛋粗的铁柱制成,纵横来去密密麻麻的栏杆。   非但如此,在这个铁笼的里边,还被装上了无数尖锐的刀锋!   这个铁笼就像是一只翻过来的刺猬,外边儿是厚重的铁柱,里边的刀剑却是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这些刀剑居然朝里面装着,那就不是为了防范外面的东西,而是要防着铁笼里面……那具尸体?   沈渊看见这般情形,却是诧异莫名。   而此时老乞丐铁英抬头向着铁笼上方看去时,他盯着那具尸体的神情,随即便被沈渊看了个正着。   这家伙的眼中,竟是一片狂喜之色!   ……   “诵经!”   只见老乞丐随即一声令下,周围的那些信徒便一起盘膝坐在地上,大声念诵起经文。   他们念得声音倒是齐整,沈渊着这些人念诵道:   “炉香乍热,法界蒙勋,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佛面犹如净满月,亦如千日放光明。”   “ 圆光普照於十方,喜舍慈悲皆具足。是法平等……众生平等!”   “ 命十方一切佛,度化众生。命十方一切法,度化众生。命十方一切僧,度化众生!”   沈渊叹了口气,对这些经文他弄不明白,也根本不想弄明白。不过他倒是对那那个困在笼子里的“大烧鹅”兴趣更浓厚一些。   “哎哎!我知道你现在正忙着呢。”沈渊一挑眉毛,朝着老乞丐铁英说道:“估计你现在没空搭理我。”   “但你好歹让我明白明白,你把那玩意儿弄得烟熏火燎的,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都要死的人了,你跟我说说呗?”   经他这么一说,沈渊周围的人心中也都暗暗产生了兴趣。甚至就连老乞丐那边的许多信徒也都看向了他们的教主,其中孟晓妆和妙莲也是一样。   看来他们全都不知道,这位教主到底在做些什么。听沈渊这么一问,大家倒是希望教主能说出来,解开他们的疑惑。   沉吟了片刻之后,老乞丐铁英抬起头,欣慰地看着铁笼中那具尸体说道:“我圣教无为,在祖师罗清创建后,一直便在世上暗暗流传。”   “这个人……”说着,铁英用手一指笼子里那具尸体说道:“是我师父,上任教主赵古元。”   “他在万历二十八年起事失败,被官兵斩于彭泽。七年后我找到了他的身体,师父不腐不坏,一如生人……这是我教法大行、昌明于世之相!”“所以我今天祭炼法术,复活先师,也让你这井底之蛙看看我教的奇术异法,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   “我去!原来是这么回事!”   沈渊一听见这话,他立刻就明白了。   “怪不得都这东西这么臭呢,都他妈死了七年了!”在他旁边,扛着大铁棍子的风倾野不由得皱眉说道。   此时的沈渊也长长地出了口气,他心里也暗自骂这个老乞丐:“见过贪心的,可没见过这么贪心的老东西!”   “原来他不只想要当皇帝,还特么想要长生不老!”   ……   那这具尸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可以说在场的众人中,甚至就连那位无为教主都不知道,但是沈渊的心里却是清清楚楚。   那个前任教主赵古元,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泥炭鞣尸!   这泥炭鞣尸产生于沼泽地中,铁英口中所说的彭泽,位于后世江西省九江市,就是典型的沼泽地貌。   泥炭也称泥煤,因为那里面含有大量腐植酸,浸沉在其中的尸体被腐植酸抑制了细菌的繁殖,使腐败过程停止,并使皮肤鞣化……其实就是皮革化。 第355章 龙华帝主祸江东、泥炭奇尸、先祖古龙   尸体里组织蛋白质溶解,骨骼和牙齿中的钙脱水,骨和牙齿甚至都软化了,乃至于可以任意弯曲和切割。   所以这种极其怪异少见的尸体,在铁英这些邪教首领的眼中看来,可不就是他们教中法术造就的奇迹吗?   沈渊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在前世就是历史学教授,保存完好的不腐尸是很重要的文物种类之一。   这些由于环境造就的奇特不腐尸,实际上有四种:   第一种是冻尸,因为极寒条件完整地保存了尸体原貌,所以极具研究价值。一直以来有很多科学家甚至希望,从冻尸里面找到具有活性的细胞,可以用来克隆出古代人。   至于第二种就是干尸,这种尸体的成因和冻尸一样都很简单,是因为速度极快的脱水,才造成了尸体不腐的现象。   然后就是以马王堆辛追夫人为代表的湿尸了,这种尸体的成因稍微复杂一些。它之所以没有腐烂,是因为尸体表面上形成了一层尸蜡,所以让尸体得以保存。   这层尸蜡的成因,则是尸体里的油脂和外面的碳酸钙,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反应。   碳酸钙就是石灰,在古代墓穴中是经常使用的防腐剂,这种湿尸的形成条件非常苛刻,所以世间就很少见了。   但是最稀少的,其实就是这种泥炭鞣尸,也就是四大奇尸的最后一种。   这位前任教主赵古元,才在沼泽里泡了七年,所以现在还只是尸体不腐罢了,沈渊的前世可是更见过更奇特的泥炭鞣尸呢。   在特殊的沼泽环境里待上几百年之后,泥炭鞣尸甚至能变成章鱼一样完全没有了骨骼,可以任意地弯曲扭动的怪东西。   至于说今天这位老乞丐铁英做的法术,沈渊心里再明白不过,他是压根没有一丝成功希望的。   之所以那具尸体现在正缓缓地蠕动,完全是因为下面油锅的熏蒸,使得他身体里的筋腱和肌肉遇热产生变化的原因。   沈渊知道,这些教徒就算是从现在开始一直熏到明年,那只“烧鹅”也活不了!   ……   不过这位铁英教主,他的打算沈渊却是清清楚楚,这家伙哪里是想复活前任教主?他分明是在为自己打算。   话说回来了,把自己师傅弄活了,重新接任了教主之位,对铁英又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他设置的那个合在一起,内部满是刀锋的大铁笼,更是将老乞丐铁英的心思暴露无遗。   这家伙是怕他师父真的活过来,所以才造了这个大铁笼,提前将自己的老师困住。   至于他今天为什么这么做,这老家伙的目的不问可知。他不但要当皇帝,而且还要千秋万代的当皇帝。   所以他就是在利用前任教主赵古元的尸体做实验,好为自己摸索出一条长生不老的秘术……   “真他娘的贪心之极,这个老东西!”   当沈渊想到这儿的时候,他心中暗自鄙夷,随后他又抬头向天,想了想赵古元这个名字……他横竖像是从哪儿听说过。   “无为教……罗清祖师……万历二十八年起事……赵古元!”   “我去!原来是你!”这时的沈渊在心里把这些线索都连在一起之后,他猛然间大叫了一声!   “你个藏头露尾的老东西!到现在你还没说实话,你不是铁英,原来你是……刘天绪!”   “什么?”   这一刻,就见老乞丐铁英浑身一震!   之后他惊讶万分地向着沈渊的方向看来,在他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你大爷的,原来就是你啊!”沈渊这时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化名铁英的老乞丐到底是谁!   原来这个刘天绪,在历史上有过记载,沈渊也记得这个人。   刘天绪原来是河南永城人,后来流落到了凤阳和南京。他在担任教主之后,四处传扬无为教教义。就在历史上的这两年,刘天绪曾经率领徒众数千人于东南谋反,在南京开始作乱,曾经自号“龙华帝主!”   他曾经搅得东南一片大乱,直到朝廷派大军将其剿灭,本人也被扑杀于乱军之中。   根据历史的记载,他就是死于万历二十八年那位赵古元教主的弟子,也是赵古元之后的下一任无为教主。   所以沈渊立刻就想到,这老东西的名字是假的!   ……   被沈渊一口叫出无为教教主的真名,所有人都被他震惊了。   看来这家伙的真实姓名,到现在还是个绝密。别说是沈渊这边的人不可能知道,就连坐在那里念经的教徒们,也是绝大多数都不清楚。   在众人之中,唯独孟晓妆和妙莲和尚看向沈渊的目光,就像是活见了鬼一样!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沈渊这个家伙之前还对他们圣教一无所知,没想到现在却一口说出了他们教中的绝密!   此时的老乞丐铁英,也就是无为教主刘天绪,正皱着眉看着沈渊,心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沈渊则是挑了挑眉,露出了一副“你看怎么样?懵了吧?是不是脑瓜子嗡嗡的?”这样的神情。   他把刘天绪的老底一句掀了个底儿朝天,沈渊也知道对面那个老东西,现在心里会怎么想。   这家伙习练邪术,把自己弄得神神叨叨的。妄想复活死去七年的尸体这样的行径,更是愚昧得可怜。所以沈渊正好利用自己熟知历史的优势,借机打击他的信心。   反正这个刘天绪现在想得越多,巨越会觉得沈渊高深莫测,形势就会对沈少爷越有利!   ……   而这一刻,沈渊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他们教里那个精于炼药的人,就是这位刘天绪教主本人。   从他最早露出来的,那种可以治疗内伤的九牛二虎,到后来他手下的信徒随时可以吞腹自尽的毒药。   甚至是今天这个巨鼎里,他用来复活前任教主的乱七八糟的药物,肯定都是出自刘天绪之手!   这老家伙想要长生不死,不知道已经多少年了。那九牛二虎里面全是大补之药,说不定他当时炼制服食的时候,就是想要用这东西长生不老来着。   没想到,他的不死药没炼成,最终却被他研制出了一种治疗内伤的药物! 第356章 邪道宗师展宏图、救世之人、众生之主   沈渊一口道出了刘天绪的真名,立刻这个老乞丐震得外焦里嫩。   此时这位教主正满怀愤恨地看着沈渊,而沈渊居然还在眉飞色舞地向他挑衅!   沈渊当然知道,刘天绪这样的邪教之主平常是怎样收服教众的。他一定会把自己渲染成全知全能,神仙一般的人物。   所以他绝对问不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叫刘天绪”这样的话,不然就相当于在扇自己的脸。   而沈渊就是不说他为什么知道刘天绪的底细,更加让这个老东西憋得十分难受!   ……   现在沈渊正一点点地剥开无为教和刘天绪的真面目,对方说得越多,透露出来的东西越多,沈渊就越能知道敌人的弱点。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渊穿越而来的现代,有很多企业也跟邪教差不多少。   凡是鼓吹狼性的,基本上都差一点人性;凡是靠着溜须拍马能够上位的,他们的上层比星宿老怪也强不到哪儿去;更有一些从不拿员工当人,在待遇上极度苛刻,却整天洗脑画饼的公司。   再加上沈渊对历史的深入研究,他当然知道刘天绪这帮玩意儿是个什么德性。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如果让他去干刘天绪这一行,在这个世上没人能比他干得更好!   不过这样的事儿太没品了,沈渊虽然知之甚深,却是不屑为之。   说实话,沈渊现在的心里真是心乱如麻,对即将到来的决战一点把握都没有。   ……   如果说之前妙莲和尚揭露身份,还在他的预料之内,算是可控的因素。那么老乞丐铁英摇身一变成了邪教教主,却是完全脱离了他的计划,甚至可以用当头一棒来形容。   到了现在,沈渊只能拼命地拖延时间、收集情报、一点点地重新建立自己的优势。   因为对方有妙莲和尚和刘天绪这两个强大的高端武力,在这方面自己就算是坐着火箭都赶不上!   所以在处变不惊的表情下,沈渊却隐藏着一颗焦灼难忍的心。此刻他正在全力以赴地开动脑筋,拼命地思索着破敌之策!   而对面的邪教教主刘天绪,显然没有心思去搭理沈渊。   在他看来,沈渊这小子已经基本上等同个死人了。与之相比他的长生不死之术就要接近成功,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一点。   “老乞丐的老师啊那可是!”就在刘天绪专心致志地盯着那具在空中缓缓蠕动的尸体时,沈渊旁边的苏小棠却是颤声说道:   “要是那个前任教主赵古元活过来,加上妙莲和老乞丐、就是三大高手!”   “这三大高手随便哪一个过来,都够打死咱们全队人的!怎么办啊沈兄!赶紧想办法!”“苏兄你想差了,”沈渊听到苏小棠管自己叫沈兄,他也笑嘻嘻地回应了一句。   不过“苏兄”这个称呼,却把苏小棠弄得羞意难当,气得姑娘直跺脚!   沈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赵古元的尸体道:“那家伙真要是活了,他一起来就会跟刘天绪打个你死我活,我现在还盼着那具尸体来个大变活人呢!”   “但是我告诉你们……”   沈渊低着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向着众人说道:   “那只烧鹅怎么也变不成活人,等到法术失败的时候,刘天绪必定是恼羞成怒,到时候咱们必须想办法弄死他才行!”   “那还等啥呀?”沈渊说到这里时,旁边的大铁棍子风倾野纳闷地问道:“反正早晚还不是要打?咱们现在上去干他不就完了吗?”   “像你这样的,就是没吃过亏!”沈渊跺着脚向风倾野说道:“就你这两下子,跟赵原相差仿佛,妙莲一个人能打你十个!”   “反过来说,老乞丐打妙莲却是三拳一个,现在硬拼就是死,你知不知道?”   “那你现在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呗?”蓝姑娘一边向沈渊发问,一边用眼神向沈渊示意了一下坐在那里呆若木鸡的秦玉虎:   “咱们现在不但打不过人家,可还缺了一员大将!在二虎的心里,他师傅就跟亲爹似的,你让他怎么跟老乞丐动手?”   “动个屁手啊,他不动手咱们中间好歹还能活一个!”沈渊这才想起秦玉虎,他转身向着这小儿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道:“赶紧走!说你呢!”   “铁英应该不会追杀你,你们毕竟还有几分师徒情份,别在这白白的丢了性命。”   但秦玉虎闻言,却抬头看了看沈渊。他的眼神中一片空洞,像是完全没听见沈渊说的话。   “完了,这小子还懵着呢!”沈渊看到秦玉虎的神情呆滞,他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为今之计,倒不是一点办法没有……”沈渊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向着众人小声说道:“不过我的办法只能拖延时间,到最后还是免不了全军覆没的局面!”   “妈的棋差一招,满盘皆输!”沈渊咬牙切齿地怒骂了一句,在他的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   在对面,邪教教主刘天绪依然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具死尸。   大鼎中升腾起的油烟中,夹杂着诡异的香料和药物。在这股烟雾的熏蒸下,也不知是由于热量引起的筋腱收缩,还是肌肉软化。   总之赵古元教主那具怪异的泥炭鞣尸,四肢和身子正不断地在缓慢扭曲。   这具死去了七年的黝黑尸体,现在就像是一尊诡异的魔神一般,在铁笼刀山之中扭动,真是恐怖之极!   刘天绪看着他师傅赵古元的尸体,神色也是阴晴不定,这时他手下教徒念诵的古怪经文,已经从头到尾重复了三次。   教主刘天绪皱着眉头吩咐了一声,只见教徒将大段的香木填进巨鼎下的火焰中,使得烈焰越发炽烈!   眼看着赵古元的泥炭鞣尸扭动的速度渐渐加快,似乎就要活过来了!   此时刘天绪的眼中露出了邪异的狂喜之色,他的长生之术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这一刻,似乎千秋万代的江山正在向他招手。   毫无疑问,他就是那个上天选定的救世之人,是从今以后泱泱中华的永恒之主!   这时他座下的教徒也纷纷向他大声祝贺,刘天绪的脸上喜色也是越来越浓。   可是就在这时,却见在大鼎里忽然发出了“嘶嘶”的响声……刘天绪的脸色就是陡然一变! 第357章 豆蔻之躯腾灰雾、膏血烹煮、天地为炉   “怎么了?”沈渊阵营这边,苏小棠胆战心惊地小声问道。   “一看你就是没做过饭的主儿,”沈渊没好气儿地说道:“听这动静还听不出来吗?油锅要烧干了呗!”   于是沈渊放开了喉咙,大声向那边说道:“长生之事原本就是逆天而行,你当这事儿像炒菜那么容易呢?”   “我告诉你,历代帝王即便是富有四海,他们倾尽全国之力,你看过有一个成功的吗?乱吃丹药吃死的,我倒是可以给你说出一大串儿来!”   “总归到最后,你这老贼不过是枉费心机而已……”   “胡说!”听到这话,刘天绪陡然暴怒了起来!   就见他咬着牙大声怒道:“我多年来走遍四海八荒,收集了无数珍奇药物,这上古奇方‘玉锁金关勒五缺’今日正是功德圆满之时!”   “你可知道,长生大道这岂是人力所能为之?这是天命所寄!”   “七十二个壮年男女的人油,看来终究是不足。天之所钟、地之所付,早有命数,岂容更改?”   “我艹……”听到他这番话,沈渊顿时就惊叹了一声。   倒不是说刘天绪这一番神神叨叨的话,对沈渊有多大的震撼力。他们这些神棍说话,一开口就是天命所归,沈渊也懒得去反驳他。不过现在,他听说这巨鼎里面生腾起来的油烟,居然是七十二个活人熬炼出来的人油,这让沈渊顿时就恶心得一皱眉!   “如此邪术真是耸人听闻,居然拿活人祭炼!”想到这里,沈渊咬着牙特意朝蓝姑娘的方向看了一眼。   刘天绪这句话把他都给恶心着了,那位素有洁癖的蓝姑娘,绝对好受不到哪儿去。   果然他回头这一看,就见蓝姑娘脸上都绿了!   知道自己闻了半天的这股油烟味儿,居然是活人身上的油脂炼成。蓝姑娘要不是意志坚韧,而且还是强敌在前,恐怕当场就能“哇”的一声,给大家看看午饭!   ……   而这时却见邪教教主刘天绪,脸上满是一片狰狞之色。   耳听得巨鼎里,人油干涸的声音越来响,他脸上神情变幻,最终变得越来越阴沉。   之后他一路向前走去,随手提起了一个盘膝念经的教徒,一抬手便将教徒扔进了那个巨鼎里!   这一下,把大家全都震得目瞪口呆!   只见那个人身在半空之际,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烈叫喊!   当她落入了炽热的巨鼎之中,被烈焰煎熬之际,那鼎里的惨叫声依然不绝于耳。   随即,这凄惨的叫声猛地戛然而止,霎那间周围便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银霜!”   忽然间,就见孟晓妆死死盯着那个巨鼎,犹如杜鹃啼血一般大声哭嚎起来!   原来那是银霜姑娘,是几年来和她生死与共的姐妹!可是现在却被教主扔在油锅里,活生生地煎熬至死了!   眼看着教主脸上就像戴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具,一步步地向着下一个教徒走去……这时的孟晓妆随即大声嘶吼道:   “银霜是您座下弟子……是圣教虔诚的信徒啊主人!”   可是教主刘天绪,却毫不留情地一把抓住了另一个教徒的脖子。   这具活生生的躯体被他一捏,就像是一只青蛙一样毫无挣扎之力。只见这名被抓住的教徒在绝望之中大声喊道:“姐姐救我……”   “阿娇!”   听到这人的一声呼喊,孟晓妆就知道那是自己的姐妹阿娇。前不久她还拿着一把咬着无数牙印的扇子,和自己没大没小的调笑来着。   可是现在她却命在旦夕,只能在教主手中满怀绝望地嘶喊!   “天道致公,一饮一啄……”听到了孟晓妆的话,就见刘天绪头也不回地说道:“若不以活人献祭,若不甘心以命换命,如何能起死回生?”   “这是你们的命数,为圣教而死,即是为天下太平永生,何其荣耀?何其英勇?”   说着就见刘天绪一扬手,把阿娇姑娘也扔进了巨鼎!   痛苦的挣扎和嘶喊,无尽的愤怒与不平,在这夜风呼啸的山谷之中,接连共有九个人被刘天绪扔进了巨鼎熬炼,那股怪异的烟雾,再次升腾而起!   “看看吧,这就是这帮人的真面目!”此时的沈渊,冷冷地向着身边的众人说道:   “不管多宏大的目标,多光辉的未来,谁愿意为此献身,谁就应该第一个跳进去。那些鼓动你们献出一切,而自己却坐享其成之辈,他们说的话如同狗屁,你们一句也别信!”   沈渊说这番话时,有意放大了声音。此刻不但他身边的人,就连刘天绪那边的信徒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见到巨鼎里的烟雾重新升腾起来,刘天绪也把目光缓缓地转向了沈渊道:“哪一次我让你多活一会儿,你都会让我十分后悔,你就这么急着死吗?”   “我告诉大家,这个老东西待会儿会做什么事……”沈渊用手指着刘天绪,针锋相对地说道:   “七十二个人不成,他就会献祭到八十一个,八十一个再不成,他就会扔进去一百零八个!”   “这个奸贼,即便把天下所有百姓都放在这个巨鼎中煎熬,他也不会在乎!”   “……杀了他。”   沈渊刚刚说了个开头,刘天绪就毫不犹豫地下了击杀沈渊的命令!   随即在那棵枝叶浓茂的大树上,一瞬间就像冰雹一样,无数黑影向下扑击而来!   总共有七八十个轻捷彪悍的身影,居然都是武林高手,他们身穿着黑色劲装,一落地便向着沈渊的方向疾扑而来!   “我艹,这下可来菜了……”风倾野立刻兴奋地把铁棍拿在手里,可他才刚刚说了这半句话,就见沈渊忽然扬起了一只手!   “你有奇功,我有科技……火枪手!”   沈渊这一声大喝,霎时间震动了四面的荒野。   顷刻间,这诡异幽暗的山谷中,响起了一连串密如急雨的惊雷!   这一刻,所有人的脸都变了。   只听得凄厉的枪弹轰鸣声在半空中嘶嘶乱响,无数力道强劲的枪弹撕裂了空气,在这片林间谷地上穿刺撞击!   那七十多个向沈渊他们扑来的武林高手,刹那间便被五百余支火枪的齐射席卷而过,他们的身上绽放出了无数血花,手中的兵刃被打得火光四射,叮当乱响!   七十多人被火枪一次齐射,全灭于当场! 第358章 凭此一手决胜负、四神四部、惊变玄武   这时众人向着四面八方看去,这才发现在他们周围的密林中居然犹如萤火一般,亮起了无数星星点点的火绳!   这是沈渊埋伏下的五百火枪手,也是他最后的底牌。   只要这些人装弹之后,再来一次齐射,所有的一切就全都结束了!   场地中的众人,全都惊骇欲绝地望着这位沈渊沈少爷,他一手谋划的这次惊天逆转,霎那间便奠定了双方的胜败之局!   “神仙难躲一溜烟……听过没有?”就见沈渊冷笑着向刘天绪说道:“这就是燕子矶下,被我夺回来的那批火枪,怎么样?味道如何?”   当他这句话说出来之际,沈渊身边阵营里的人,除了那个啥也不懂的大铁棍风倾野之外,其他的所有人心里都在七上八下地向天祈祷。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沈渊在干什么……他在拖延时间!   ……   只要再有十五次呼吸的时间,那些火枪手就会完成装弹,之后第二轮齐射就将接踵而至。   所以现在,每一个瞬间对他们而言都比黄金还珍贵,这短短的十五息,就是这次最终决战的胜负手!   此刻的沈渊还在向刘天绪大放厥词,借以拖延时间。而他身后的众人立刻就想通了,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沈渊并没有使出火枪手这样的绝招。   就像是树上突然出现的那些黑衣人一样,谁也不知道邪教教主刘天绪还隐藏着什么后手。   所以这些火枪手要是轻率地用出来,很有可能他们的第一次齐射,就会成了最后一次的绝唱。   还有场地中的刘天绪和妙莲和尚,他们的武功实在太高,再加上那边还有巨鼎和大树可供遮掩。   所以沈渊始终在心中计算谋划,尽最大的可能让自己这一方取得胜利,可现在情况万分危机,不出手却是不行了!   正当沈渊向着刘天绪大放厥词之际,却见那位邪教教主摇着头笑了笑。   那七十来名武功高强的手下,在他面前死去,他竟然像是完全无动于衷一般!   只见刘天绪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沈渊一眼,之后缓缓地说道:“我在扬州筹谋数载……”   “那红花寺的七十多个和尚,和人牙子胡四的手下,是我的青龙集。”   “贩卖私盐的穆七江和他的盐帮,叫做白虎集。”   “还有瘦西湖上孟晓妆的密谍团,叫做朱雀集。”   “这是本座的淮扬四神部,现在你会看到最后一支……”   “…玄武集!”   刘天绪的话语声渐趋高亢,在他最后说出“玄武集”的时候,已是在高声呼喊!   就在这一刻,从沈渊他们所在的四面八方,忽然响起了一片惨烈的厮杀声!   “就差这么一点点!”只见这时的沈渊,恼怒之极地一跺脚!   也就再有两三秒的时间,他从官府借来的五百火枪队就将完成装弹。可是谁能想到,刘天绪的手下还有个隐藏的玄武集!   眼看着周围的火枪手正在被疯狂地屠杀,还没有完成装弹的官军,甚至连一声枪响都没能放出来。   刚刚的那轮齐射,到底还是成了绝响!   周围的火绳亮起的光点正在成片的消失,这时沈渊的心就和他身边的同伴一样,全都向着无底的深渊沉沦了下去。   事到如今,已经是山穷水尽!   在如此强大的敌人手中,竟然还有着这样一支利刃,眼看着那五百名官军正被人砍瓜切菜一样消失殆尽。   这次胜负的天平,已经彻底偏向了刘天绪一方。原本沈渊他们武力微薄,难以与对方抗衡,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再加上五百对手,还有被他们缴获到手里的五百支火枪……这样的局面下,这场战斗还怎么可能赢?   此时众人的心中,除了万念俱灰之外,完全想不出任何可行之策!   ……   松涛如海,夜风如怒。   当四周重新归于寂静的一刻,沈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   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沈渊向后退了两步。   然后他一弯腰,似乎从草丛里捡起了一件东西,却是立刻背过了双手,大家谁也没看到他刚刚捡起来的是什么。   “居然把老子逼到了这一步,你大爷的……”   这时沈渊的心里,就像敲鼓一样在“咚咚”作响,他正在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赶紧想办法,一定有办法!”沈渊咬着牙,疯狂地想着主意!   而此刻在他的对面,刘天绪却缓缓地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个人。   那人正是孟晓妆,此刻她正双膝跪在地上,还保持着向刘天绪苦苦哀求的样子。   两位姐妹的惨死,让此时的孟晓妆姑娘,满脸都是泪痕。   “你为什么要这样?”刘天绪走到孟晓妆面前,向她冷冷地说道:“咱们圣教弟子,为大义而死,有什么可惜的?”   “你……你!”此刻孟晓妆的娇躯,抖得就像是风中的枯叶一般。   她心中一定充满了悲愤和痛苦,犹如一团烈焰在煎熬着她。可是孟晓妆在圣教教主的威能之下长大成人,她已经习惯了服从和崇拜。所以她现在即便是悲痛欲死,也不敢有丝毫的反抗,甚至连一句辩驳的话都不敢说!   “看来在你的心里……”这时的教主刘天绪,却冷冷地说道:“还有一些东西,比圣教的大业更重要啊。”   “终归你在瘦西湖三年,没有时刻听候本座的圣训,你的味道已经变了……”   随即老乞丐一伸手,就把手掌轻轻地放在了孟晓妆的头顶上!   这一刻,孟晓妆因为心底巨大的恐惧,脸上已经变得纸一般苍白。   他们这位教主猜忌多疑,他座下的教徒哪怕有丝毫不驯,就会动辄被他处死。   而这位教主杀人之际,脸上从来就是这样一副惋惜的模样,他说话的语气也会显得分外温柔。   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孟晓妆却是呆若木鸡一般,只知全身无力地颤抖。   此刻在教主的身后,妙莲和尚正眼看着这一幕,而沈渊却在静静地看着他。   这和尚显然和孟晓妆是熟悉的,他们曾经在瘦西湖上有过交集。   看着这个犹如鲜花美玉一般的女子,就要香消玉殒在教主手里,不知此时的妙莲和尚,心里该是怎样的感想?   眼看着教主抚在孟晓妆头顶上,那只足以开山裂石的手正在渐渐收紧。周遭的气氛也像绞索一般,让大家一丝气都吸不进来! 第359章 轻云有意留不住、银瓶乍破、铁骑横出   “你别动!”就在这一刻,沈渊的眼睛却是陡然一亮!他猛然间开口说了一句。   孟晓妆身上忽然一震,她美丽的双瞳之中,眼泪“唰”的一下就滚落下来!   与此同时,无为教主刘天绪,也向沈渊这边转过了目光。   “你想救她?”刘天绪依然没有放开那只手,而是冷冷地笑了笑,向沈渊问道。   “怪可惜了的!这妞儿长得这么漂亮,”沈渊也笑了笑,摇了摇头道:“不过那是你的人,死不死跟我有个屁关系!”   “说的是啊,不过如此美人,她已经不是我的人了……”刘天绪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抬起了孟晓妆的下巴,向着沈渊说道:   “你虽然做足了掩饰,可是你刚才救她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却是瞒不住本座……这个叛教逆徒!”   “你还想救人?”刘天绪转过脸,两眼犹如鹰隼一般看着沈渊说道:“你没听见周围的声音吗?”   此刻场地中的众人才发现,在他们周围的林间黑暗之中,正响起一片奇异的敲打声,这片声响竟然犹如雨点般密集!   没过多久,无数火绳点起的荧光,就再次闪亮了起来!   大家的心,一瞬间就像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攥紧了,这是刘天绪的手下正在敲打火石,点燃火绳。   等他们把火绳点燃,把枪弹上好,那时候一切就全都完了!   刘天绪却笑着向沈渊说道:“此刻你已是自身难保,性命就在我指掌之间。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在想着救人?”   “我就是这个德性,有什么办法?”沈渊看着刘天绪,他收起了嬉笑的神色,双眼中目光犹如火流,射向了那个该死的刘天绪!   刘天绪却狞笑着对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想救的人……死在你的眼前!”   说着就见刘天绪五指如钩,向着孟晓妆姑娘头顶上抓去!   这一刻,沈渊瞬间便是脸色煞白。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行啊!”   就在孟晓妆堪堪毙命、沈渊在心中大声呼喊着这句话的时候……   陡然间!   大家的耳中,忽然听到了“铮”的一声响!   犹如银瓶乍破、铁骑奔流!   虽然只是远远传过来的一声琴音,却是刹那间穿过了整片山谷,透进了每个人的心胸之中。   有人狂喜不已,有人惊诧莫名,就在这一瞬间,孟晓妆姑娘头顶上的那支手停了下来……   绝处逢生!   “我喜欢上她了……”苏小棠姑娘忽然带着哭腔,莫名其妙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却似乎也同时道出了沈渊的心声:“我也是啊!”   “这个青丫头啊……把本姑娘都吓尿了,她才来!”蓝姑娘也颤抖着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带着惊喜和抓狂的神情说道。   只有扛着大铁棒的风倾野不明所以,他左看看右看看,完全摸不着头脑。   而沈渊,此时却是仰天长叹!   就在刚才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场上的战局,又迎来了一次转机!   灵心锦绣、天下无双!   那是……青先生!   ……   只见远处的山腰上,一盏一盏地连续亮起了十来盏宫灯。   在昏黄温暖的灯光下,一位清丽绝伦的佳人正坐在琴桌后面,轻轻拨弄着琴弦。   犹如明珠在玉盘上蹦跳般清脆,便似山泉在石间流淌般轻灵。一串琴音九霄环佩般叮咚而来,刹那间便让大家的心中澄澈宁静,犹如皓月当空!   只见青先生喉中莺啼婉转、玉润清甜、缓缓地唱道:   “轻云终被断云留。不肯放春愁。翠楼旧倚,粉墙重见,歌酒风流。”   “今朝毕竟吟情澹,芳意未全酬。东风向晚,莺花有意……吹转船头。”   歌声柔婉清澈,语调深邃隽永。好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好一首情愫暗藏的《眼儿媚》,好一个惊艳无比的亮相!   ……   这位风华绝代的青先生意态闲适,淡雅如兰。   可是当她樱唇轻启,开篇唱出那“轻云”二字的时候,却是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闪,似乎向着沈渊那边看了一眼。   原本咱们这位沈大少爷,就是姓沈名渊……字轻云!   这一瞬间,沈渊就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在刷刷地翻动。   心血澎湃,心潮翻腾,此时沈大少爷浑身上下的荷尔蒙一齐发作,差点当场给他来个鼻血横流!   “要死了……好想睡了她啊!”   这句话不是沈渊说的,而是他旁边那个呆萌丫头苏小棠,她居然目瞪口呆地说出了这么句不着调的话!   而沈渊身边的蓝姑娘却脸上带着疑惑之情,看向了沈少爷。   “跟她约好了?”   “没有。”   “那她怎么来了?”   “我怎么知道?”   “你少来!你分明早就知道!”蓝姑娘说到此处,看到沈渊还在抵赖,姑娘立刻朝他娇嗔地瞪圆了眼睛。   “看见没有?这就叫人帅自有天帮!”沈渊此时却提高了嗓门儿,向着那边的刘天绪大喊了一声!   在这一刻,刘天绪脸上的神情陡然变色!   当青先生吟唱完了那首词之后,她的指甲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却发出了“铮”的一声响。   这琴音中,分明带着铁血勇烈之音,杀伐金戈之声!   “……十面埋伏!”沈渊向着刘天绪挑了挑眉,笑着说道。   刘天绪正在惊讶地看着四周。   此刻在他们四面八方的密林之内,突然犹如怒涛一般响起了金铁交鸣的脆响、刀枪入肉的惨呼、奋力搏杀的嘶吼!   这是青先生的杀手团,他们突然出现在玄武集的背后,正在袭杀那群邪教徒!   此时的刘天绪把孟晓妆丢在了一旁,他站在沈渊对面,一时间脸色阴晴不定。   而沈渊也静默在原地,他身边的同伴也是一动不动。   青先生一曲琴音奏完,她也慢慢抬起了头。   所有人都在静静听着周围海潮一般的厮杀声,这不是一面倒的屠杀,而是两队强者,正在以死相拼!   到了现在,胜负是五五之数,耳听得周围的兵刃相击声越来越惨烈,所有人的心中都在不安地发颤。   青先生从京师带来的杀手团,和刘天绪用于造反作乱的玄武集,这两队人之间,到底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你们也去吧,”这时的青先生向着她周围二十来个黑衣护卫,轻声说了一句。   随即这些护卫也消失在山间林中,加入了战团。   如今的青先生,已经使出了手上的全部力量,如今那边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第360章 东风向晚蝶梦舞、知我惜我、灵心无数   沈渊深深地吸了口气,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这次青先生对他的帮助,真可谓是不遗余力。   而此刻,沈渊见到蓝姑娘还在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于是他叹了口气道:   “我们事先并没有约定好,其实只是单纯的默契而已。事到如今,我会做什么事、她会做什么事,我们差不多都能猜得出来。”   “你还记得那三个无缘无故死去的扬州府官员吗?按照名册杀的那个。”   “原来是这样!”蓝姑娘也点了点头:“世上真正知道这个名册秘密的只有三个人,你、刘天绪、还有青先生!”   “所以那三个人其实是她杀的,目的是为了给你传递一个信号?”   “没错,”沈渊点了点头道:“名单上三名官员被杀,而且居然还是按照顺序来的。当刘天绪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一定会忙不迭地动手想要除掉我,这也是今天这场大战的由来。”   “当时的刘天绪肯定会认为,这三个人是死在我的手里,目的当然是我要报复他派那个大眼袋来刺杀我的事。”   “可是我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却立刻就明白这是青先生做的。”   “因为那些扬州官员,是刘天绪花了大笔银子买通的,他还要利用这些官员图谋大事,怎么舍得把他们杀掉?”   “所以从我的角度上看,杀人的一定是青先生,她是在给我传递一个信号……她在逼迫敌人动手,让我立刻做好准备!”   “然后我也做了一件事,”说到这里,沈渊看了看蓝姑娘,而这时蓝姑娘也轻轻点了点头!   “你把妙莲和尚接到了自己家,”蓝姑娘看了看场地另一边的妙莲,惋惜地说道:   “你当时已经知道了,在咱们砸掉了瓷器铺之后,还有另外一组人在监视太平巷咱们的家,”   “所以你毫不犹豫地请来了妙莲,就是为了给刘天绪释放一个信号:第一你已经害怕了,第二你正在准备一场决战,第三你所依靠的武功强者居然是妙莲和尚,也就是无为教的大护法!”   “青先生杀掉官员的举动,让刘天绪不得不马上行动。而你把妙莲招到身边的行为,也让刘天绪认为你已是黔驴技穷,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大获全胜。”   “……所以才有今天这一战,你这个奸猾似鬼的臭小子!”蓝姑娘咬着牙说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妙莲和尚是他们的人?”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和尚前后露出了那么多破绽!”沈渊苦笑着说道:“这家伙是个性情中人,干不了这种隐藏自己内心的事……我也一样。”   “我呸!”   当沈渊这句话说出口,蓝姑娘和苏小棠一左一右,居然同时嫌弃地啐了他一口。   “居然有脸说自己是性情中人,这家伙脸皮也太厚了!”   ……   蓝姑娘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龙小羽知道妙莲和尚就住在天宁寺,所以妙莲和尚的行动也瞒不过青先生。”   “当她知道妙莲已经被你叫到家中之后,这个青丫头就知道你要开始行动了……同时你也明白,那丫头一定会来这里救场,是不是这样?”   “没错,”这时的沈渊也感慨地点了点头:“这样一个对手,对我来说真是比朋友还弥足珍贵!”   “我怎么听着这里边不像是有对手……好像是有奸情呢?”忽然沈渊的身边,响起了另一个人的说话声。   沈渊转过头去,赫然发现,那是秦玉虎!   不知什么时候,秦玉虎已经站了起来。这家伙脸上虽然还是垂头丧气,但是显然基本智商已经恢复了,最起码比他刚才那个坐地炮儿一样发愣的状态强。   看见这样的秦玉虎,沈渊也暗自松了口气。   ……   此时,他们周围的厮杀声已经渐渐平息下来,暗夜中黑沉沉的树林,终于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大家都在看着那片树林,一会儿走出来的胜利者,也不知是青先生的杀手团,还是刘天绪的玄武集?   他们都等待着命运的宣判,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谁手里多一份力量,谁就多一份胜机!   就在这时!   “圣教无敌!”   只听得林间,忽然间传出了一阵呼喝声!   这一刻,沈渊他们这边的人心顿时便是往下一沉,而刘天绪已经是微微笑了起来。   沈渊忍不住痛苦地一闭眼,到了最后,获胜的居然是玄武集!   随即从那片森林中,走出了七八个身影。这些人居然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走到了火光的映照之下。   只见他们身上遍体鳞伤,鲜血顺着惨烈的伤口汩汩而下。这些人眼中带着狂热,拼命挣扎着向空地中的刘天绪走去。   现在谁都看得出来,这些人身上的伤势极重,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了!   “苏小棠!”沈渊忽然一开口,叫了苏姑娘的名字。   就见苏姑娘毫不犹豫,一抬手便是数十颗银弹子,向着那些残兵呼啸而去!   那些负伤的教徒从侧面而来,巨鼎那边的一伙邪教徒也无法救援。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教友被苏小棠这一阵密如急雨的暗器,尽数射杀在林地边缘!   在这一刻,大家不由自主的一起看向了沈渊。   谁能想到,青先生的杀手团和玄武集居然会在厮杀过后,全部覆灭当场?   ……   “看我干什么?事到如今,你们不会以为我还有底牌吧?”就见这时的沈渊抓狂地说道:“他娘的,我又不是神仙!”   “可是你跟对面那个自命神仙的家伙,却打了个平手哦!”蓝姑娘笑了笑说道:“怎么样?接下来咱们能胜吗?”   “什么叫平手?棋差一招!”沈渊恼怒地一咬牙,脸色铁青地用手指向了远处的青先生。   “除非她是个绝顶高手,不然的话,这次咱们死定了!”   “我可不会武功,你可别把我算在里头!”这时青先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于是沈渊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了几分。   “老是惦记着谋定而后动,可是到底还是出了岔子!”沈渊咬牙切齿地说道:“整盘棋我就算错了一招,最终却落得满盘皆输!”   “现在所有的手段都已用尽,唯有以命相博!可是满场的人加在一起,也不够刘天绪一个人杀的啊!” 第361章 灵心一点如深渊、何人点化、却是前缘   沈渊叹了口气,顿足说道:“这就像下棋一样,一步留下隐患,此后步步受制。”   “所以咱们现在的不利局面,在我把刘天绪当成老乞丐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败亡的种子。”   “你们想想,要是现在邪教那边少了一个刘天绪这样的绝顶高手,而咱们这边多了个铁英,该是什么局面?”   “可现在要是动起手来,咱们这帮人在那老东西的手下,个个是一招就死,那还打个屁啊!”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这么聪明!”这时的苏小棠也明白了此时的危局。   她似乎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沈渊的身上,向他急吼吼地问了一句,可沈渊却是皱着眉摇了摇头。   沈渊在心里计算着接下来的战斗中,他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手段。   敌方那边的情况是:孟晓妆没有战斗力,剩余的教徒被刘天绪接连献祭之后,只剩下了十二三个人,他们武功不高可以不用计算在内。   除此之外,他们有刘天绪和妙莲和尚两大高端战力!   而沈渊他们这边的人手有苏小棠、蓝姑娘、赵原、风倾野、还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狠下心来,向他师傅动手的秦玉虎。   再有就是小寻姑娘和沈渊自己这俩战五渣……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先生。   经过沈渊的计算,根本不用刘天绪出手,妙莲和尚一个人就能干掉他们全部!   所以……现在基本上是完了。   沈渊叹了口气道:“眼下的情况,咱们是万万打不过的,所以待会儿只要刘天绪过来动手,我要你们立刻四散奔逃,好歹大家能留下一条性命……看什么看,也包括你在内!”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渊也同样用郑重的眼神,看了远处的青先生一眼。   “我们能走,你为什么不能走?跟着大家一起跑呗……”   “那不可能!”   苏小棠的话刚说了半句,沈渊随即就反驳道:“刘天绪的目标只有我,你们是死是活他是不会在乎的。”   “所以……他一定会使尽全力来追我,我肯定是跑不了的。”   “你就算了吧……”   “拉到吧你啊……”   “沈少爷可以休矣!”   一瞬间沈渊的话音一落,好几个人同时用各种腔调反驳了沈渊的话。他身边的这些同伴,没一个有离开的意思。   就连跟随沈渊时间最短的大铁棍子风倾野都摇着头说道:“慢说咱是你三百两银子一个月雇来的,该拼命的时候必须得拼命。”   “就说那个老东西拿活人下油锅的死出儿,你就是不给钱,我得弄死他!谁说都不好使!”   此时的沈渊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是急得直跺脚。   他当然明白大家的意思,但是这种时候意气用事,只会造成无谓的牺牲。   而此刻他们对面的刘天绪,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人。   就见他摇了摇头道:“你这小子,带手下果然有一套。明知是死路,这些人居然一步不退!”   “只可惜以本座手中的力量,杀掉你简直是易如反掌。不过我心里倒有一个疑惑,如果你要是能如实说出来,我就让你死得痛快点也无妨。”   沈渊轻蔑地笑了笑道:“你这话纯粹就是放屁,反正都是死,痛不痛快有什么区别?”   对面的刘天绪却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道:“我听秦玉虎说,你在一年前还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可是在这一年之间你收服手下、结纳盟友、经营生意、科举扬名,每一件事都做得如有神助。”   “你告诉我,你到底得到了什么,才能在这一年之内,打下了这样一番局面?”   “你要是实话实说,将你得到了怎样的奇遇告诉本座,我说不定会饶你一命也未可知!”   “哎?这个问题好!”   听到了老乞丐的问题,沈渊还没来得及回答,倒是那位青先生却似笑非笑地朝这边看来。   只见青先生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哦!”   “你到底是哪一伙的?”沈渊听到这话,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娘们还有点立场没有?都这时候了你还跟着他帮腔?”   此刻沈渊的心中,却是暗自苦涩地想道:那特么是因为我是个穿越来的!这件事即便是我如实说出来,刘天绪肯定以为我在玩儿他,他也得信才行啊!   当沈渊略一沉吟之际,大家心里也都想起了刘天绪刚才的话。对这一年时间里沈少爷身上发生的巨大变故,所有人也都觉得很好奇。   刘天绪看到沈渊脸上阴晴不定,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他知道沈渊一定是有所隐瞒,于是冷哼了一声。   他语气中带着森森寒意向着沈渊说道:“不管你藏起了什么,终归我把你抓过来一番严刑拷问,你还是会说的。”   “你这小子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德行,本座也是早有耳闻。”   说着刘天绪向前迈了一步,似乎要向沈渊他们动手了。   “站住!”此时沈渊身边的众人,几乎同时要往前冲。他们想拦在沈渊和刘天绪中间,可沈渊却一声大吼,喝止住了他们。   “待会儿刘天绪过来的时候……”就见沈渊低声说道:“你们全都要尽量远离我,留下我一个人面对刘天绪。”   “没时间解释了,都照我的话做!”   此时大家听到沈渊的话,所有人都诧异地看了看这位沈少爷。就见他依旧是负手而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却是毫不畏惧!   大家这才想起他从地上捡起来的那个怪东西,从那时候开始,少爷一直到现在都背着手,动都没动过。   他捡起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位沈少爷,莫非真的还有什么杀招?   这时的刘天绪一边徐徐走来,一边冷冷地说道:“一年之前你或是得了仙人点化、或是得了上古奇书、或是服用了什么让你心窍顿开的异宝……”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好啊!”只见沈渊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你过来我告诉你!”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刘天绪居然立刻就站住了脚步,一皱眉向着沈渊说道:   “不管那是什么,只要你愿意交出来,本座在此立下毒誓,我不杀你,你可以从此成为我亲传弟子!”   “……好啊,你过来我拜你为师!”   沈渊居然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又回答了他这样一句怪异的话!   刘天绪这时也感到了异样,他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怒色,向沈渊怒道:“你居然还有勇气跟我作对?”   “我一动念之间,就可以杀了你!”   “好啊!你过来杀我呀……老狗!”   沈渊一开口便是声震四野,又把刘天绪的话怼了回去! 第362章 破敌一剑肘腋间、天下至巧、折枝惊蝉   沈渊这句话把老乞丐骂得脸色阴沉,就像要滴下水来。   看起来他好像立刻就要向沈渊动手,可却不知这小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也怕贸然过去,会遭到沈渊的伏击。   而在这一刻,青先生正拿着一盏宫灯徐徐走下山坡,却被沈渊一嗓子喊得她站在了原地。   “你给我站住!”沈渊暴喝了一声说道:“你也往我这边凑!你的智谋都喂狗了吗?”   沈渊这一阵子奇怪的发飙,让大家简直摸不着头脑,他们谁都不明白,为什么沈渊会突然变成这样?   谁也不知沈渊是不是虚张声势,弄了个空城计,刘天绪现在也是满头雾水,心中惊疑不定。   青先生显然是看明白了什么,可是她想要走过来,却被沈渊一口将她喝止在原地!   青先生拿手持宫灯站在半山坡上,此刻她脸上一片娇红,双目中却是盈盈欲滴。   只见她摇了摇头,向沈渊问道:“没想到咱们两个联手,居然还把事做成这般模样……事到如今,你不后悔吗?”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沈渊淡淡地说道:   “世人都说时势造英雄,英雄当趁势而起……可是他们都错了。我心中的英雄,从来都不是时势造就的。”   “真正的英雄应造化天地,成就时世,拯救苍生!”   “所有……这条英雄之路,是我自己选的!”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弦都同时被震动,大家谁能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没个正经样子的沈渊,当他说出了心声之际,竟会如此烈性!   面对邪教教主这样天下至强的武功高手,沈渊却是面无惧色,挺身而出。在面对死亡时他竟然没有一丝恐惧,这小子分明就是变了个人!   随即沈渊转过头,向刘天绪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像你这样的人也想窃取天下,求得长生?你也配!”   “你这老东西驯养幼年女子,不过是为了让她们自小受训后,派到朝中重臣的府中,成为你拉拢监视朝臣的棋子,你有没有把那些女孩子当成人看?”   “你教导秦玉虎功夫,其实只是为了有一天可以煽动扬州玉工谋反,从扬州玉工到秦玉虎本人,你不过是把他们当成工具而已!”   “还有,你现在祭炼前任教主的尸体,却用铁笼子把他牢牢罩住。你其实是为了探索长生不死的药方,好让自己将来有一天千秋万代地活着……你又把你自己的师父置于何地?”   “你在扬州留下了四神部这样的手下,不过是想有一天要在扬州起事,利用扬州城如山如海的财富,来完成你夺取天下的第一步。”   “你让你自己的弟子属下随身带着毒药,宁可让他们临敌之际服毒而死,也不愿他们泄露你的秘密!可是你呢?”   “你把自己的命,看得比天下人的命都重要!”   “甚至连把你奉若神明的教徒,你都能把他们扔到鼎里炼药,这就是你说的‘是法平等,无有高下’?”   “……我呸!”   “你不过是个只想着花花江山的贪鄙之辈,妄想要长生不死的独夫奸贼!你怎么好意思说什么天下太平、众生平等?”   “你这个说一套做一套的无义之辈,只会让别人对你忠心的卑鄙小人!苍然老狗、皓首匹夫!这么多人死了,你怎么不去死?”   “挂个烧鹅就想长生不老?就你这样的小人,但凡有点羞耻之心,你还有脸活着?我要是你,早就把脑袋塞进裤裆里,干脆撒泡尿把自己浸死得了!”   “我沈渊铁骨铮铮的汉子,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你也别想让我对你卑躬屈膝,还特么收我为弟子,你这条老狗也配!”   “你找死!”   “你过来呀!”   沈渊这一通暴骂,把刘天绪骂得七窍生烟,双目之中凶光毕露。他恶狠狠地刚要说出威胁之言,却被沈渊一句话说得他心生狐疑。   只见刘天绪脸上的神情变幻,随后咬着牙一回头,向身边的妙莲和尚大声说道:   “过去杀了他!”   “好!”   但见妙莲和尚毫不犹豫地齐声而至,从他的僧袍之下,抽出了一柄光华四射的长剑……一剑便向着刘天绪的肋下刺去!   天下至巧……折枝惊蝉剑!   ……这一瞬间发生的变化,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妙莲这位无为教大护法竟然临阵反叛,向着刘天绪突然出手了!   此时的沈渊却擦着自己额头上满满的冷汗,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如今这位沈大少爷,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妙莲和尚,他才是沈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   来自现代的沈渊因为平日里阅人无数,所以几乎养成了一种观察人心的本能。   有的人会让他不舒服,有的人则是让他一见之下就是分外亲近。无一例外,那些让沈渊天生觉得喜欢与之相处的人,都是心地善良之人。   妙莲和尚就是如此,这家伙嫉恶如仇,杀起坏人来毫不手软。平日里说话做事一派天真,自然会在沈渊心中留下很不错的印象。   所以按照沈渊的估计,即便妙莲是无为教那边的人,也不过是因为这个和尚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才入了那个破教而已。   所以从最开始的时候一直到现在,沈渊除了发现妙莲身上露出来的那些破绽,同时也发现了妙莲的真实本性。   比如说他在人贩子的那条船上,截杀匪徒毫不留情。再比如说他在另一条船上,被瘦西湖上的姑娘追得他庄严法相,变成了花容失色的样子。   还有今天,他在孟晓妆姑娘即将被处死的紧急时候,脸色早已经变了!   那时场面一度万分危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刘天绪的手上,所有人的心思都在考虑着事态的走向时。却没有人注意到一直静立在旁边,一声不语的妙莲和尚。   那和尚随着刘天绪的种种暴行愈演愈烈,他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凝重……但是沈渊却注意到了!   就在青先生出场的那一瞬间,沈渊大喊的那一声“不要动手”,实际上并不是在阻止刘天绪痛下杀手,而是让妙莲不要妄自采取行动! 第363章 众叛亲离生死间、一身横练、如隔天渊   沈渊今天来到这里,一开始他就隐瞒了妙莲击杀人贩子、还有在大眼袋呼唤大护法的时候,妙莲没有出现这两大破绽。   同时他还在竭尽全力的演戏,借以保护孟晓妆,甚至他还在刘天绪的手上直接救下了孟晓妆的性命。   所以他先是接二连三地释放了自己的善意,分明表现出了自己宁可死在这里,也不愿揭露这两位朋友的决心。   然后就在刚才,沈渊又用一番言辞,彻底揭开了刘天绪的丑恶面目。   而刘天绪本人又做了什么呢?那个用来困住上任教主赵古元的铁笼,就已经让他万万难以抵赖自己的狼子野心。   更何况他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把银霜姑娘她们这些忠诚的教徒,投入了巨鼎之中!   所以在刘天绪接连犯错,沈渊却是有意为之的情况下,将各式各样的消息接二连三地灌入了妙莲和尚和孟晓妆的心中。   就在刘天绪认为自己必胜无疑的时候,他的心却始终放在和沈渊博弈、还有炼制长生药物这两件事上头。而沈渊呢?他却一直在暗暗朝着妙莲和孟晓妆这两个人用力!   到了最后刘天绪投鼠忌器,生怕自己中了沈渊的圈套,甚至还想让妙莲替他去冒险杀人……就在那一刻,刘天绪犯下了最后一个错误。   这时的妙莲只要是智商稍稍够用、多少有点良心、胸中还有几分男儿血性,这三点只要他占住一点,妙莲就不会再去做刘天绪的鹰犬!   所以此刻,妙莲和尚在沈渊的感召之下,终于还是向着刘天绪动手了!   ……   可是在下一刻,沈渊他们脸上却是陡然剧变!   正当妙莲的一剑,闪电般向刘天绪刺去之际,那刘天绪却是反手在自己肋下一抄,居然用一只肉掌,就硬生生接住了妙莲刺来的利剑。   在这之后只见他手腕一翻,就见那支剑就像一条腰带一样缠在他的手上,完全失去了钢铁的强韧,居然在他的手腕上绕了两圈。   随即刘天绪猛然一提,把持剑的妙莲和尚拉了过来。   在电光火石之际,妙连毫不犹豫地弃剑,他双掌一合就把刘天绪的一只右手,牢牢握在自己的双手之中。   妙莲和尚妙绝天下的剑术,竟然在刘天绪的面前一招都没走过去,就被人夺走了长剑!   而他现在双手紧握刘天绪拳头的情景,就和那日扬州城南门外的打斗,简直是如出一辙。   在这一瞬间,这和尚忽然嘶声大喊道:“我不是他对手……你们快走!”   这一刻,沈渊身边的众人脸上陡然色变,而沈少爷却是狠狠地一咬牙!   “这下麻烦了!”沈渊心中暗道:“原来妙龄和尚跟刘天绪的武功,居然真的差那么多!”   他原本还寄希望于妙莲和刘天绪在扬州南门的那一战,是故意打给他看的,要是那样的话,妙莲的武功也许和刘天绪相差仿佛。   毕竟这段时间,妙莲在沈渊的身边向人出手过不止一次,沈渊清楚地知道妙莲的武功水准,真是到了让人高山仰止的程度。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老妖怪刘天绪,居然在武功上真的比妙莲要强上数倍!因此那个和尚才会一动手,立刻就大声让沈渊他们快走。   此刻沈渊却毫不犹豫地说道:“放屁!我特么留你在这拼命,我自己一走了之?你当我是那条老狗呢?”   “我还想着和你再去寒香舫呢,你玩你的‘捉和尚’,我喝我的花酒!”   “你得教我轻功,教我上房跳墙!现在……杀了那条老狗!”   就在这一刻,只见刘天绪抬起了左拳,向着妙莲的身上击去!   “叛教逆徒!”   只见刘天绪吐气开声,须发皆张,这一拳的威势简直无与伦比!   就在这一刻,一道敏捷的黑影如同轻灵的雨燕,霎那间便到了刘天绪的面前!   ……苏小棠!   这姑娘的动作一贯比大脑反应快,当妙莲和尚断然对着刘天绪出击时,在大家惊诧之际,苏姑娘却立刻做好了上前对敌的准备。   所以此刻刘天绪左拳挥动,烈风乍起的一瞬间,苏姑娘已经到了刘天绪的面前。   苏小棠的动作和妙莲和尚简直是一模一样,她双手一圈便抓住了刘天绪的左拳,随即一连串“扑扑扑”的闷响声,在场地之中陡然响起。   这是苏小棠左右脚来回互换,接连踢中了刘天绪的腋下,每一声闷响之后,便是一声叱咤,此时的苏小棠已经竭尽全力!   更何况她踢中的位置,还是刘天绪身上的重要穴位。看到这位苏姑娘攻势如此凌厉,沈渊心里又叫了一声好。   可这时的刘天绪却是冷笑了一声,他此刻一手举着妙莲和尚,另一只手举着苏小棠,却是凛然犹如天神一般。   “我一身铁布衫横练,功夫已是登峰造极,就凭你这样的花拳绣腿也想伤我?哼!”   刘天绪恶狠狠地双手一合,就想把控制着他左右手的妙莲和苏小棠两个人,双双撞在一起。   这情景被沈渊看在眼里,心里霎时住就是一揪。以刘天绪的力道,这俩人要是碰到一块儿,那就跟两个鸡蛋碰在一起结果没什么两样!   就在这时,只见妙莲和苏小棠两人同时探足向着对方一踢……在刘天绪双臂才刚刚开始发力的一刹那,他们两个人的足底已经抵在了一起!   他们两个人各出一条腿,怎么也比刘天绪的两条胳膊长,而刘天绪却是双臂展开向内发力,未免有些不顺手。   在这一瞬间,三个人霎时僵持在一起!   “你敢背叛我!逆贼!”此刻的刘天绪怒不可遏,向着妙莲和尚怒斥了一声。   而此时的妙莲和尚,却在拼命地在和刘天绪重如山岳力量相抗!   只见他咬着牙大声向刘天绪说道:“贫僧早就立志渡尽苍生,是因为收了你的蛊惑,你说你是为了天下黎民起事,贫僧这才随你入教!”   “可是你呢?你心中可有半分以苍生为念?”   “你说你夺取天下是为了百姓,可那八十一个被你熬成人油的教中弟兄,他们也曾是百姓!你这奸贼!”   这一刻,妙莲和苏小棠两人的骨骼已经被刘天绪压得嘎嘎作响。可是这个宝相庄严的和尚如今却是暴怒如狂,骂得刘天绪狗血喷头! 第364章 男儿怒拔屠魔剑、世间困苦、天下危难   “他说得没错……”   就见这时,一个人忽然从沈渊的身边起步,向着刘天绪的方向走去。   一边说,他一边从怀中慢慢抽出了一柄短刀!   此人正是秦玉虎,就见他血灌瞳仁,一步步地向前接近,冷冷地向刘天绪说道:“从最开始你收我为徒,就是想要利用我……”   “我秦玉虎大好男儿,不是你这利欲熏心之辈的刀!”   “死吧!老贼!”   说着就见秦玉虎身形如箭,手中的短刀犹如一道长虹,霎那间便刺在了刘天绪的胸前!   可是这一刀下去,却是“铮”的一声,那柄锋利至极的短刀,竟然和刘天绪的皮肤相击之际,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   这老家伙的铁布衫横练功夫,竟然厉害到了这般地步!   沈渊的心霎时便是往下一沉,随即他就看到刘天绪抬腿一脚,将秦玉虎踢得口喷鲜血,向后倒飞而回!   “好啊!好!你们都在这个时候临阵倒戈!”就见刘天绪咬着牙,面色狰狞地说道:“……还有谁?”   “还有我!”当刘天绪的话音方落,在他身后远处的大鼎那边,一个身影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孟晓妆!   只见孟晓妆从袖中抖出了一条两丈余长的长鞭,脸上却是一副决绝之色。   “我对你有养育之恩!”见到这个平时最为驯服的弟子,今天竟然也敢站起来,公然对抗自己,刘天绪此时已经是怒发冲冠。   “你养我为了什么?”孟晓妆大声嘶喊道:   “我和姐妹们在瘦西忍辱负重,在你心里算是什么?我们不是这满天油烟,我们是……人啊!”   孟晓妆发出的凄厉悲鸣,霎时间冲上了黑沉沉的天空!   风中传来孟姑娘悲戚的话语声道:“这鼎里有我的亲如姐妹的同伴,还有她们豆蔻年华的青春……现在她们都被你害死了!老贼!你看看她们!”说着就见孟晓妆抖开长鞭,向着巨鼎中一甩,随即长鞭从鼎中甩出来之后鞭梢一扫,就卷入了巨鼎下的烈焰,之后燃烧起来的整条长鞭犹如一条火龙,向着刘天绪的身上呼啸着抽来!   一鞭凌空而来,惊雷般炸响,火星四溅!   刘天绪的发髻被长鞭抽散,他后背的衣服也被这条长鞭狠狠地撕裂开来。   可是这条带着火焰的暴怒长鞭,却没有在刘天绪的背上留下丝毫痕迹!   “就凭你们,也能杀得了我?”刘天绪此刻冷冷地说了一句,随后他的脚用力在地上一跺!   轰然一声力从地起,借着这一跺之力,刘天绪双拳陡然发力!   这力道若有十成,倒有九成以上,是向着制住他右拳的妙莲和尚冲去的!   听“噗”的一声响,妙莲和尚和苏小棠两个人被刘天绪的双拳击中,他们两个就像弹丸一样被打了出去,人在半空,两人已经被震得口喷鲜血!   “有一件事你说对了,”刘天绪回过头,冷冷地向着沈渊说道:“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   “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这奸猾的小贼,现在该是你死的时候了!”   此刻的沈渊脸上神情变幻,居然还死死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挪动一步!   而这时却有一个人,在沈渊和刘天绪之间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还没死,所以少爷暂且死不了呢!”就见秦玉虎嘴里喷着鲜血,却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短刀!   他一步步摇晃着地向着刘天绪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咧着嘴笑,齿间全是鲜红的血迹!   秦玉虎挣扎着说道:“沈先生悲天悯人,活人无数,他救人于危难苦痛、他是世间甘霖……我不能让他死在我前头!”   “是法大同、众生平等!”此刻的妙莲和尚也站了起来,他一边吐着血向刘天绪走来,一边大声说道:“这是无为教的经文,你还记得吧?亏你这老贼还有脸传法授业于天下……”   “只有甘愿用自己的性命去践行的,才是信仰!”   “没错!”当苏小棠姑娘站起来的时候,她的胸前已经染满了自己喷出来的鲜血。   只见苏小棠抽出了身后的子午鸳鸯钺,一边走来一边说道:“屠魔而死,死又如何?这是我武者宿命,是我苏小棠的荣耀……”   “你可以杀了我……可休想再看见我胆怯的样子!”在刘天绪的身后,传来了孟晓妆姑娘愤怒的嘶吼声!   “看见了吧!”此时的沈渊眼眶通红,指着刘天绪大声说道:“如此英豪之辈、大勇之人!”   “他们在你手上,却一个都不能为你所用,你这卑污的老狗,怎配得上这样的英雄?”   “你看见了吧?你这众叛亲离的老狗!”   “无所谓!”而此刻的刘天绪却摇了摇头道:“那又如何?终究他们被我打死了……他们的心就死了!”   随即刘天绪一拳,向着走到近前的妙莲和尚击去!   而那妙莲居然伸出双手,竟想硬接老乞丐的铁拳!   连沈渊这样武功粗浅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一拳妙莲和尚无论如何也接不住,他肯定会死在刘天绪的一拳之下。   可是这个死和尚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他是自己这边最强劲的战斗力,他要是一退,所有人都会被刘天绪所杀。   “来啊!”这一刻,妙莲陡然间大喊了一声。   在这一瞬间,沈渊的心中无比悲怆痛苦,他知道妙莲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硬生生接下刘天绪的一击。   大家都清楚,这一刻所有人都向着刘天绪出手,或许还有最后一次胜机!   一刹那间,妙莲的双臂和老乞丐的铁拳相撞之际,发出了犹如铜钟巨鼓一般的声响!   苏小棠姑娘的两支子午鸳鸯钺,同时勾在了刘天绪的右臂上,两人的合力之下,硬是接下了刘天绪这致命的一击!   秦玉虎冲上前来,一刀刺向了刘天绪的喉头,却被刘天绪用自己的脖子接下了这一刀。   之后他又是一脚,把秦玉虎踢飞了出去。   秦玉虎的武功全都出自刘天绪的传授,所以秦玉虎的功夫虽然不错,但是刘天绪打他,只需一招!   趁着刘天绪起脚之际,一到火龙刹那间闪过了天空。   那是孟晓妆姑娘的长鞭,这次她的火鞭犹如长龙一般席卷而来,刹那间便死死地缠在了刘天绪的脖子上!   这一刻赵原和风倾野手持兵刃,正在急速向前猛冲,而沈渊却一把拉住了正要上前拼命的蓝姑娘!   “大家都要死光了!”蓝姑娘怒道。   “要死咱们一起死,你不能动!”沈渊猛地一瞪双眼,他眼神中凌厉的霸气,把蓝姑娘惊得浑身一震! 第365章 狂风倾野卷巨澜、死又何妨、生亦何欢   秦玉虎在地上翻滚着鲜血狂喷,等他停下来之际已经是神志不清,可这条汉子依然还在地上挣扎着爬行,寻找自己的短刀。   正在向前猛冲的风倾野发出了愤怒的嘶吼声……那条燃烧火焰的长鞭,死死地勒住了刘天绪的脖子。这个老东西的右手,再次被妙莲和苏小棠二人合力死死地控制住!   就在这一刻,刘天绪再次一跺脚!   轰然一声大地震颤,妙莲和尚和苏小棠双双被震飞,而刘天绪的身体则是用力向前一冲,一刹那间,场地上火光飞腾!   刘天绪背对着孟晓妆,他以为自己一用力就会把孟晓妆整个拽过来,然后就可以一掌将她击死。   可是没想到他用力拖拽之际,身后却忽然间发出了一声巨响!   孟晓妆姑娘居然早就料到了刘天绪的行动,她竟然把那根长鞭的把手,绕在了巨鼎的一个鼎耳上!   霎那间,巨鼎被刘天绪浩荡磅礴的力量拉倒,鼎中滚烫的人油倾倒进炽烈的火堆之中,立刻便“呜”的一声升腾起了一团巨大的烈焰。   等刘天绪回过头去之际,正好一眼看到那团火焰腾空而起,吞噬了铁笼中那具黝黑的尸体!   那具早已干枯如柴,又被浓烟熏了半夜的尸体,霎那间就在铁笼里烧成了一个火团!   “不!”   在这一刻,刘天绪愤怒的嘶喊霎时划破了夜空!   这是他二十年筹谋策划,半生苦苦搜寻的心血!他找来了巨鼎和无数珍稀的药物,又借着上古奇方和前任教主的尸体,修炼出的不死药配方!   就在今天,他以为大事可成,自己长生不死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可是这一切终于还是被那些反叛他的教徒,焚毁在他的眼前!   此时的刘天绪暴怒无比,他一把撕下了身上破烂不堪的衣裳。   他身上的皮肤黝黑如墨,肌肉筋腱纠结成一团一团,竟然带着有如暗铜色的光泽。这个功力强到无与伦比的老家伙在暴怒之际,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理智!   “毁我长生之路……你们全都得死!”   刘天绪一脚踏在地上,便发出了“轰”的一声震颤,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向着沈渊的方向走来。   此时的秦玉虎接连遭受两次重击,已是重伤不起。苏小棠姑娘被刘天绪的铁拳震得鲜血狂喷,坐在地上摇摇晃晃。   他们的同伴中武力最强的妙莲和尚,现在正在拼命地用手撑着地面,可是却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此刻,正是山穷水尽之时,可是沈渊却依然没动!   ……   铁枪赵原飞身而起,这一枪刚猛绝伦,带着呜呜作响的恶风向着刘天绪脸上刺去。不成想,却被刘天绪一把抓住了枪尖。   那赵原宁死不肯松手,这杆铁枪是他所有的骄傲,是他的生命!   可是他却被刘天绪单手抡起铁枪,连人带枪、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之后就是“当”的一声巨响!   风倾野的铁棍抡得如同一个大风车一般,一个横扫便砸在了刘天绪的胸前!   这一棍风倾野使尽了全身之力,这家伙出手之际,从来就不会给自己留后路。   可是他手中的铁棍却在刘天绪的胸前,发出了撞击铜钟一般的巨响!风倾野随即被铁棍上传来的反震之力震得鲜血狂喷,连人带棍飞了出去!   就连妙莲和尚也难以承受刘天绪的重击,风倾野和赵原如何能是这个老家伙的一招之敌?   眼下所有人都已经重伤倒地,沈渊即将直面暴怒如狂的邪教教主刘天绪!   “爹!”   看到铁枪赵原被摔在地上,小寻姑娘抢上前几步,却又立刻站住了脚步。这姑娘居然全身颤抖着站在原地,挡在了沈渊和刘天绪之间!   还有两三丈远,刘天绪就要走到沈渊的面前……可是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人,从地上坐了起来,“哇”的一声吐了口血,然后晃了晃脑袋站了起来!   铁棍风倾野!在这一刻,他居然还不肯放弃!   只见这疯子一边哼着莫名其妙的歌,一边开始脱自己的衣服……那件衣服被甩到了一边后,随即便露出了他的一身带着爆炸般力量的强健肌肉!   他捡起了自己的铁棍,连人带棍,犹如旋风一般向前扑来。   又是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   风倾野一棍击打刘天绪的后腰上,他自己却再次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鲜血狂喷,像个皮球一样摔了出去!   “你……站住,不要过来!”   娇弱小寻姑娘,看着魔神一般渐渐逼近的刘天绪,脸色已经吓得一片苍白,小姑娘浑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   “你给我回来!”沈渊咬着牙怒吼了一句,可是小寻姑娘居然把一只手背在身后,轻轻地向身后摇了摇!   “这死丫头!”这一刻沈渊的眼中含泪,浑身上下都在愤怒地颤抖!   ……   忽然奸,场地上居然又响起了一阵嘟嘟囔囔的歌声。   那个大铁棍子,他居然又站起来了!   只见他把鞋子甩掉,又脱掉了裤子,最后他穿着一条大短裤,举着铁棍再次从后方,向着刘天绪狂奔而来!   轰然一声巨响!   这次风倾野击中的是刘天绪的后脑,然后这疯子就被铁棍的反震之力击得一个后仰,又倒了下去!此刻的刘天绪,却根本不在乎身后遭到的屡屡打击。现在他的双眼就像血一般鲜红,死死地瞪着前方的沈渊!   就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只要杀了这个蛆虫一样的小人物,一切就全都结束了!   眼见着刘天绪距离沈渊只有不足两丈,猛然间,沈渊却惊诧地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看向了刘天绪的身后。   那个铁一般的汉子风倾野,他居然又站起来了!   此时他的嘴里正不断地向外涌出鲜血,这个疯子的眼神也是越来越涣散,可他还是哼着歌儿站了起来!   “你给我站住!再打你就死了!”   沈渊拼命地向着风倾野大声喊叫,可那个疯子却弯下了腰,把他身上唯一的一条大裤衩……脱了下来!   这个身受重伤,全身赤裸的辽东汉子,这副永不放弃的铮铮铁骨,这个死也要战斗下去的不屈灵魂,这个怎么打也打不死的风倾野!   他奋起全身之力,狂吼着抡圆了铁棍,向刘天绪的头,砸了下去! 第366章 生死一瞬龙羽飞、棍如山崩、纤纤峨眉   此时场上的形势,已是万分危急!   沈渊一方所有的高手,全都被刘天绪打得重伤倒地。唯一剩下的沈渊和蓝姑娘完全不是刘天绪的一合之将。至于小寻姑娘更是犹如孩童一般,无法对刘天绪造成威胁。   空中烈风呼啸,风倾野的铁棍子使尽全力砸了下来,但是沈渊知道,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境!   没有希望,没有出路,没有援兵,没有后手,此刻的沈渊已陷入山穷水尽!   就在这一瞬间,蓝姑娘觉得自己手里被塞进了一件东西,就是那件沈渊从地上捡起来,一直把手背在身后,紧紧握住的东西!   “你抓紧它,不要动!一步也不要动!”   沈渊用凌厉的眼神看着蓝姑娘,向她大声说道:“我过去跟那条老狗拼了!”   随即就见沈渊一转身,向着刘天绪的方向冲去。   正在这时,刘天绪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只觉得一阵可悲。沈渊居然要靠这样一个小丫头保护自己,他还有什么胜机可言?   此刻对面的小寻姑娘,面对这个魔神般的邪教教主刘天绪,浑身上下抖得简直就像筛糠一般!   在这一刻她的眼神中充满恐惧,脸色连同嘴唇都是白蜡般的毫无血色,简直就像一只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小麻雀。   当刘天绪的手向她伸过去的时候,小心姑娘在巨大的恐惧压力下,甚至连躲闪都做不到!   突然间“铮”的一声!   刘天绪一低头,这才发现这个小丫蛋儿的手里居然握着一根精光四射的峨眉刺,刺中了自己的咽喉!   “就凭你也想伤我?”此刻刘天绪的心里,只觉得好笑。   这小丫头刚才看似吓得魂不附体,没想到却突然出手。这孩子看起来淳朴天然,刚才胆怯的神情也不似作伪。   可是她这突然而至的一招是跟谁学的?竟是如此阴险,居然吓了自己一跳!   刘天绪一低头,便用下巴夹住了自己脖子下那支分水娥眉刺,他随即便伸手向着小寻姑娘的脖子上抓去。   就在这时,沈渊还在死命向前扑击,风倾野的大铁棍子也朝着刘天绪的后脑呼啸而至。   可是谁都知道,下一秒钟就是他们所有人,命丧于此的时刻!   秦玉虎正在拼命地向着这边挣扎着爬过来,苏小棠姑娘坐在地上,只剩下愤怒嘶喊的力气,而那位妙莲和尚撑着地面,两只眼睛都瞪得一片血红!   刹那之间!   猛然间从刘天绪脚下的草丛里,居然有一只脚从下而上,闪电般地蹬来!   使出这一招兔子蹬鹰的是一个矮小瘦弱的身体,他竟然藏在那片不大的草丛里,在这一刻忽然一脚钻天,踢向了刘天绪的要害!   龙小羽!   沈渊使尽全力,加快速度向前猛冲,可是这数尺之远,此刻却如同咫尺天涯!   龙小羽居然会武功,而且他还在这样一个必死之局里陡然出手,这破孩子!你这不是作死吗?   沈渊此时两支双截棍在手,身如利剑一般前冲,已经忍不住大声狂吼起来!   这一刻刘天绪心中一惊,连忙提肛缩肾,让自己身上唯一的罩门坚逾钢铁……可是就在这一刻,他却忘了一件事。   分水峨眉刺从来都是一对两支的,哪有单支出现的?   电光火石之间,小寻姑娘右手的峨眉刺如同毒龙一般向着刘天绪胸前刺去,这丫头出手果决狠辣,哪里还有半分平时娇怯害羞的样子?   就在她的峨眉刺将将沾上刘天绪的皮肤之际,龙小羽的这招兔子蹬鹰也随即赶到,与此同时,刘天绪却觉得自己的后脑“嗡”的一声。   那支被风倾野使尽了全部力气抡过来的大铁棍子,狠狠地砸了他的后脑上!   风倾野再次被弹丸一样震飞了出去,刘天绪一脚就把草丛中的龙小羽踢飞。这一脚下去,那个活猴子一般的龙小羽胸前的肋骨,即刻发出了一片雨点般“咔咔”的碎裂声。   在这孩子在飞出去之际,他居然还一把拉住了小寻姑娘的衣服,奋力向后拖拽。差之毫厘,小寻姑娘被龙小羽这一拽,身子向后一闪,躲过了刘天绪狠狠扫过来的一掌!   随即刘天绪奋力振臂向天嘶吼着,嗓音犹如雷鸣,震动得群山回响!   在他胸前,浅浅扎着一支锋利无比的峨眉刺……精钢打制,锐利无匹、三道锋刃,三条血槽!   自今天开战以来,这个老东西是第一次受伤!   沈渊看着他向天狂吼的样子一头雾水,不知为什么这样一支小小的峨眉刺,却会让刘天绪暴怒到这般程度。   而远处的苏小棠姑娘,看见此番情景,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苏小棠姑娘出生于武术世家,她见多识广,当然知道铁布衫功夫,实际上并非是全身上下刀枪不入。   在大铁棍三番五次的打击下,刘天绪都是毫发无损,实际上他是用极其强劲的内功,在敌方兵刃触到自己皮肤的一刹那,使用爆发性的内力与之相抗。   因此才会造成风倾野接二连三,被反震之力击成重伤的现象。   可是刚才刘天绪后脑的一棍势大力沉,他不得不运功硬扛,与此同时他又得使用缩肾之术,将照门要害吸入腹内,以免被龙小羽所伤。   可是他即便一身内功强横无比,却无法在同一时间,应付三路不同位置的攻击,所以他才被小寻姑娘一刺得手!   而这时的妙莲和尚,却是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妙莲一边喷血,一边大声说道:“他这铁布衫,见血即破!”   “……这老家伙完了!杀了他!”   “原来如此!”沈渊听到了妙莲的话,心中一阵狂喜!   此刻他恰好扑到了刘天绪面前,只见他手中的双截棍盘旋飞舞,一左一右各自横扫而来,双双击向了刘天绪的太阳穴!   此时刘天绪功力被破,心中悲愤无比,正要用手硬抓沈渊的咽喉,可是他的身体却突然一矮!   那是苏小棠姑娘,远远地将两支子午鸳鸯钺甩过来助攻,这对鸳鸯钺就像是灵巧的燕子一般贴地而飞,双双砍入了刘天绪的双腿膝盖后方! 第367章 古今长生有几回、英雄不死、少年无畏   在这一刹那,刘天绪的铁布衫再也保护不了他,他两腿后方的筋腱霎时被锋利的鸳鸯钺割断,“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之后就见沈渊的双截棍双双赶到,一个钟鼓齐鸣砸在刘天绪的左右太阳穴上,打得他七窍喷血!   这一刻沈渊的双截棍上下翻飞,每一棍都是含恨而出,密如急雨一般接踵而至!   刘天绪浑身上下的骨骼,就像是爆豆一般脆响,在沈渊的双截棍下纷纷被击碎断裂,打折爆开!   这一轮急攻,沈渊几乎使上了吃奶的力气,不知打断了刘天绪浑身上下多少根骨头。   到了最后,他索性把双截棍向两边一扔,将刘天绪扑倒在地。   沈渊顺手拔出这老家伙胸前的峨眉刺,双手举起,一次一次向他的咽喉心窝刺去。   “铁布衫!铁布衫!铁布衫!你不是刀枪不入吗?”   状若狂魔的沈渊大声嘶吼道:“老狗!你给我死!死!死!死啊!”   每一声呼喊,沈渊便是狠狠地捅进去一次,把那刘天绪的胸前捅得就像是一片千疮百孔的破布!   下一刻,使尽全力的沈渊已经是摇摇欲坠,这短时间内的力道爆发和狂怒嘶吼,让沈渊疲乏得甚至连轻飘飘的娥眉刺都举不起来。   他两手撑着刘天绪的前胸,恶狠狠地看着那个被他刺了无数个洞眼的老家伙。   此时的刘天绪躺在地上,两眼瞪得溜圆,他似乎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自己居然会被这些武艺平泛低微之辈,杀死在这无名山岗上!   他应该带着皇帝的冕旒冠傲世天下苍生,他应该沟通人神两界与天同寿!   他应该尊荣无比,受万代敬仰,从此以后这如画江山、千秋万代都应该是他的!   “我怎么能死在这里?”刘天绪难以置信地呢喃道:“难道说求取长生,真是逆天而行?”   沈渊这时却是一左一右,从刘天绪的双膝后面拔出了子午鸳鸯钺,就见他咬着牙狠狠地说道:   “就你这般残暴不仁之辈,即便活上一万年,也会永生永世受人唾骂!老狗!”   说着沈渊双手交叉,一对子午鸳鸯钺就像剪刀一般左右一分,把刘天绪的脑袋硬生生割了下来!   这个老东西……终究还是死了!   ……   沈渊喘着粗气站了起来,此刻他满身浴血,犹如魔神降世!   这家伙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摆了摆头,随即他大声向着周围喊道:“妙莲!你怎么样?”   “贫僧没事……”   此刻的妙莲和尚强撑着让自己盘膝而座,开始运功调息伤势,他向沈渊回答的声音还是有气无力。   “秦玉虎!”   “肋巴骨断了半扇儿……且死不了呢!”   “苏小棠!”   “你让我缓缓,我感觉一下有事儿没事儿……”苏小棠这糊涂姑娘,到现在才知道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势。   “风倾野!风倾野!”   “你个大疯子死了没?”“这家伙睡着了!”此刻孟晓妆和他手下的姐妹,接二连三把五六个想要逃跑的无为教徒斩杀当场。   然后她过来检视了一下风倾野,这家伙正应了那句俗语……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风倾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已经昏睡过去好久了。   “龙小羽!”沈渊知道风倾野没事,松了口气之后又大喊了一声。   “……小羽!”四下无人应答,沈渊的脸色陡然间一变!随即向着龙小羽倒下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孩子之前被刘天绪那一脚踢飞,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现在只怕是命在旦夕!   沈渊把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龙小羽翻过来之后,就见这孩子正在痛苦地喘息。   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正不断地流淌出来。   此时看到沈渊关切的目光,就见龙小羽挣扎着说道:“先生对我宽厚,有如父兄,可我却背叛了你……”   “别说话,会武功的话就守住丹田一口气!”沈渊大声向龙小羽说道:“你死了就没机会向我道歉了!”   “死了也没关系……”就见龙小羽居然笑了笑,此刻这个聪明机灵的孩子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眼看着就到了弥留之际!   “我背叛先生,原本该有此报……正好用我这条性命……回报先生……恩德!”   眼看着龙小羽就要闭上眼睛,沈渊却猛然间一把捏住了他的脸!   “少他妈废话,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说着就见沈渊上去一巴掌,把一个东西塞进了龙小羽的嘴里……   九牛二虎!   这是沈渊刚才骑在刘天绪身上猛刺之后,从他身上摘下来的药囊。他别的不认识,这红彤彤的九牛二虎,沈渊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给我嚼碎了咽下去,挺住了,不许死!”   沈渊向着龙小羽一阵大吼,随即他便看到这孩子开始奋力咬着嘴里的药丸,然后“咕噜”一声将它吞了下去。   “把手里那东西先扔了!”沈渊松了口气,回过头向蓝姑娘举起了手中的药囊说道:“把这玩意儿给大家发下去每人一粒,让他们吃了治疗伤势!”   “把那孩子给我。”这时的妙莲经过一阵调息之后,随即向沈渊指了指他怀中的龙小羽。   孟晓妆连忙跑过来,小心翼翼地轻轻捧起龙小羽的身体,放到了妙莲的怀里。   “人生在世,如在荆棘,心无妄念,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妙莲和尚一边念叨着什么佛家典故,一边十只手指有如清风,轻柔地在龙小羽的胸前不断地拂过。   只听他他指尖到处,龙小羽的断骨发出了“咯咯咯”的轻微响声,显然是在被他一一复位。   之后妙莲和尚把右掌按在龙小羽的丹田,抬头向天,轻轻地念诵道:   “惧怕无常生死之苦,初参一步,观世界一切万物。诸行无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百年光景,刹那之间,繁华富贵,犹如一梦。仔细看来,一件皆无!”   “这是无为教五部六册中的经文。这是我最后一次念诵它。我为教中被蒙蔽、被利用、被残杀、枉死于此的兄弟姐妹……超度亡魂!” 第368章 一线牵动再不回、最后一招、与敌共碎   看着这法相庄严的妙莲和尚,所有人心中都是暗存感激。   今天若不是他心存大义,挺身而出与刘天绪相抗,只怕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死在这个大魔头手里!   大家吃了伤药之后,伤势开始渐渐好转。邪教教主刘天绪一生精于医药之道,没想到他死了之后,居然他炼的药还做了一件好事。   “那老东西呢?”风倾野吃了药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找自己的铁棍子。却被沈渊劈头盖脸,把一团衣服扔在了他的身上。   “赶紧穿上!你这一边打架一边脱衣服的臭毛病是跟谁学的?”   “你行啊你!光着屁股也这么能打!”沈渊看着风倾野,笑嘻嘻地说道。   “我艹!打懵了……我都忘了还有女人在呢!”风倾野连忙拿衣服捂住了自己,脸上也不免露出了几分尴尬。   “没事,天又黑离得又远……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沈渊笑着说道:“要是让别的女人看见你那根大铁棍子,肯定会哭着喊着嫁给你!”   如今沈渊这边已是伤兵满营,所有人都不良于行,估计这里面有一半人连马车都上不去。   于是沈渊让蓝姑娘先回扬州,第一件事儿就是去通知自己的老爹沈玉亭。   他让蓝姑娘多带几辆马车过来,再让老爹把所有的江都县捕快都带过来。这次沈渊的老爹注定又是不劳而获,不过这一回的功劳,可是大到没边儿了!   沈渊都能想象,当自己的老爹发现山谷中这片战绩时的表情……叛贼无为教聚众五百余人啸聚于此,准备夺取扬州!   可是这帮极其危险的反贼,却被扬州府火枪队与江都县令沈玉亭带兵剿灭……关键是还能活着领赏的人,就剩下啥也没干、毫发无损的沈玉亭了!   蓝姑娘手上有王府腰牌,可以自由出入城门,况且她身上没受伤,善后的事正是非她莫属。   可是蓝姑娘临走之前,却又狐疑地向着地上那个东西看了一眼。   那是一根绳子,看起来不粗但是挺结实,这东西就是沈渊从地上捡起来,一直牢牢握在手中的东西。   后来他又把这东西交给了蓝姑娘,让她万万不可以松手,一步也不许动,现在那绳子上还带着俩人紧张之极时握出来的汗水。   “这根绳子到底连着什么?”蓝姑娘好奇地顺着绳子向前看去。   当她向前走了两步之后,随即发现那根绳子,居然连到了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辆马车上。   “别拉啊!”沈渊看到蓝姑娘掀开了车帘,同时苏小棠也摇摇晃晃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这俩女孩子全都是一副好奇宝宝的神情,他连忙向着蓝姑娘说了一声。   之后等蓝姑娘掀开了马车的车帘,顺着那根绳子打开了车上的座位……好家伙!这俩女孩顿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马车的厢板底下、座位下面、竟然塞得满满的,全是一包一包的火药和铁珠!   “原来如此,这个死小子!”此时看见这些火药,这俩姑娘不由惊得汗流浃背。   这多半马车的火药加上铁珠,要是爆炸开来,只怕周围数丈之内所有的一切,都会被炸成粉碎!   原来这就是那小子的杀手锏,这家伙竟然打算在最后全军覆没之际,和刘天绪来个同归于尽!   这臭小子,真是个死也不肯吃亏的家伙!   等到沈渊小心翼翼地拔下了引信,周围的众人也知道了他们这位沈少爷,竟然还留下了这般玉石俱焚的毒辣后手。   此时大家看着沈渊,不由得一阵惊叹。   虽然他平时那副样子笑嘻嘻的没个正经,可这位沈少爷心中却是勇绝果断,甚至不惜与敌人同归于尽!   怪不得他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到大家不敌之后,还拼命地想要引诱刘天绪到他身边来!   此时在场的众人,想到沈渊向他们大家说,要他和刘天绪单独面对时,让大伙都远远地躲开……大家心中不由得对于这位沈少爷又敬又怕!   ……   沈渊问问了孟晓妆姑娘,她带着手下的几名姑娘,还打算回到瘦西湖上去。   不过这次无为教烟消云散,她们也不再被那位教主压迫挟持,所以这些姑娘以后可以随心所欲地过日子了。   用孟晓妆的话来说,为了防止一船姑娘突然消失,引起扬州城里的人怀疑,她们还得先回去再说。   而且她们无论想干什么,终归没钱是不行的,所以近期这些姑娘们会在瘦西湖上多赚些银子。   孟晓妆重重谢过了沈渊,她们一条船上的七八个姑娘站成一排,向沈少爷拜了下去。   这些女孩子刚刚得脱苦海,挣开了刘天绪给她们的枷锁,满心都是重获自由的欣喜。所以孟晓妆没有提起,沈渊也就没说想招揽她们入伙的事。   反过来妙莲和尚对沈渊知之甚深,这和尚却是大言不惭地向沈渊问道,沈少爷答应给他修的那座庙在哪儿呢?   这个和尚如今已经决意投奔沈渊,得到一个如此绝顶的武功高手,沈渊不免心中狂喜!   一直以来,缺乏高端武力就是他阵营中的一个短板,沈渊还得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安全,生怕自己和家人被什么势力派出的高手给杀了。   如今有了妙莲和尚在,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根据沈渊的估计,像苏小棠这样的,妙莲和尚一个人对付十来个都没什么问题。   即便是号称淮扬第一的王府卫士夏侯商,他们王府四大高手就算是一起上,也无法跟妙莲抗衡,这其实就是沈渊没有召唤王府卫士到此帮忙的原因。   一旦武功的差距到了一定程度,人数就根本没有意义了。   等到蓝姑娘去找马车之后,眼看着众人的伤势也稳定下来,龙小羽被妙莲和尚接了骨,又用内力推动九牛二虎的药力替他疗伤之后,这孩子也随即沉沉地睡了过去。   之后就见青先生缓缓地从远处走来,向沈渊盈盈施礼。   “奴家要回去了……”   “回京师?”沈渊顿时就是一愣! 第369章 一声弦断心如醉、京华冠盖、望君早归   “嗯,”青先生点了点头,笑着向沈渊看了一眼道:“托沈少爷的福,这次奴家得了无为教买通淮扬官员的名单,对于我家主人来说,这可比什么功劳都大。”   “我这次回去必定不会受到责罚,反而还会受赏……请沈先生放心就是。”   “那就好!”沈渊看了看青先生,有话想说却是欲言又止。   本来像这样精于权谋、灵慧之极,又是绝色美艳的姑娘,沈渊觉得她去做京中某个大佬的鹰犬,未免有些可惜。   可是青先生的智慧和自己是不相上下,她如果有心挣脱,能留住她的人只怕不多。   反过来说,若是连她都挣脱不了,那加上一个自己也是毫无用处。沈渊叹了口气,向青先生说道:“若是我科考仕途一路顺遂,说不定有机会到京城去看你……我找不着你,但你却一定能找得到我。”   “只怕到时候沈先生金马玉堂,就不想见奴家了呢?”青先生听沈渊这么说,却是似笑非笑地看了这位少爷一眼。   “怎么可能呢?我就盼着能早点儿过去。”沈渊说道:“到时候我手上的力量越发强大了,有什么能帮上你的,我必定不遗余力!”   “好,那奴家在京师日日向天祈祷,先生科考之时一路过关斩将,一直杀到京师!”   “还有……这个给你!”   眼下场地中的众人对他们两个人众目睽睽,青先生倒也干脆,笑着从袖里拿出了一个小包,抬手扔到了沈渊的怀里。   之后她抱着自己的瑶琴,一转身就缓步向着山中行去。   看着她的背影,沈渊不放心地说道:“你这么多手下都被杀了,你的主人会不会责罚你?”   “他们里面有不少都是主人派来监视我的,死了倒干净,也省得他们嚼舌头……”青先生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龙小羽……”沈渊又向青先生问道,他才说了龙小羽的名字,却是欲言又止。   黑暗中青先生的背影似乎是笑了一声,她一边远去一边说道:“因为我对龙小羽有救命之恩,所以他才还我一命,如今我们已经是两不相欠。”   “更何况世上英豪若是领略了沈先生风姿,又怎么甘心区居小女子手下?那个孩子……是你的了!”   “在下唐突,敢问姑娘闺名?”   此刻沈渊又高声问了一句,却看到青先生远去的身影并没有回答,竟然就这么越走越远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沈渊才隐隐听到“铛”的一声。似乎是青先生勾断了瑶琴上的一根琴弦。   沈渊愣了一下,想了想随即又笑了起来。   而这时的蓝姑娘,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这青丫头怕是腊月里的萝卜——动了心了!”   蓝姑娘看着沈渊的神情似笑非笑,可是沈渊却叹了口气。   青先生这位智谋绝顶,同时又和他极为默契的同伴,终于还是远去京华了。   她这一去,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她再见面!   ……   孟晓妆走了,青先生走了,蓝姑娘很快从扬州城里雇了一大排马车过来,车上还有用来搬抬伤员的门板。   于是大家一起把伤员抬上车,沈渊刚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正看到老爹沈玉亭带着几十号捕快,手持刀枪远远地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沈渊坐在马车上,向老爹仔细嘱咐了一番,之后他这才放心离去。   ……   于是第二天早上,扬州城里便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千余名无为教反贼啸聚起事,官兵火枪手英勇奋战全军覆没,江都县令沈玉亭击杀反贼一举平叛……这可是一桩泼天的大功!   巡抚赵宏图听到这个消息之际,先是吓得他一头的冷汗,之后他不由得对沈玉亭父子拍案叫绝!   要说那无为教,整个大明朝廷谁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那是一群扎扎实实的反贼!   百余年来,他们在大明朝按下葫芦起来瓢,这边造反那边起事,弄得江山社稷不得安宁,朝廷上下恨得他们牙根儿都痒痒!   如今千余名无为教徒,居然在他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汇聚在了一起。如果不是沈渊父子,扬州城就危险了!   就连他这位巡抚,也很有可能猝不及防之下,死于乱军之中。所以沈玉亭这父子俩,真不愧是他的福将啊!   想到这里,赵宏图毫不犹豫地拿起笔就写奏书,一高兴竟把沈渊也给写了上去。   他这次报功可是扎扎实实,完全没有任何的水分掺杂在内。死在山岗上那五百七八十名无为教徒,也就是第一次从树上跳下来的高手团,还有刘天绪埋伏下的玄武集。他们身上全都带着无为教的经典五部六册,这是万万不会错的。   除此之外还有青先生派出去,却遭到全军覆没的四百杀手团,既然是身份不明,自然也是无为教中的判匪无疑。   更何况在剿匪现场,还留下了那个巨大无比的西周巨鼎……所谓“逐鹿问鼎”,大禹将天下分为九州,是以铸造九鼎,所以这鼎从来都是王权的象征!   有了这个巨鼎在此,无为教反抗朝廷野心真是不问可知……更何况那些死人中间,还有那个无为教教主刘天绪!   最早在他师傅赵古元造反被杀的时候,刘天绪就已经是朝廷上在册的逃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化名铁英,以老乞丐的形象在世间奔走。   刘天绪这样的朝廷重犯,而且还是一教之主。若是让他活下来,数年之后说不定就是覆灭了大汉的黄巾张角、倾覆了大唐的黄巢!   如今这些反贼,却被沈渊父子一举剿灭,一个不剩死得干干净净。不说别人,就连赵宏图自己都知道,这一下万历天子肯定是龙颜大悦,朝廷的封赏必定少不了!   ……这时的沈渊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号,正在随着赵宏图的一纸奏章飞往京师。   他一边带着满营的伤兵在家养伤,一边还在心中窃喜不已……话说他这一次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 第370章 一生癫狂终不悔、归宗万流、弱水一杯   青先生给他的那个小包里……你们猜得没错,装的是刘天绪买通官员那本名单的副本。   这说明那青丫头心里必定还在担心他,所以她把正本拿去交差,却把副本留在了沈渊手中。   这样沈渊就可以在危难之际,动用这本册子上的关系,发动大批官员为自己做事。   不过因为青先生那位主人的关系,他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却是不能使用这个册子,而且在用它的时候也要分外小心。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意外收获,比如说龙小羽这孩子现在又回来了,这让沈渊忍不住心花怒放!   龙小羽现在的骨头还没长好,但是内伤却已经渐渐恢复过来。因为这段时间不能乱动,所以这活猴子整天困在床上,急得他是抓耳挠腮的不老实。   可是沈渊却是每次看到龙小羽,都是眉开眼笑的样子。   现在他算是问清楚了,龙小羽并非不会武功,他的武功原本也不错,最起码比赵小寻姑娘要强,和蓝姑娘相差仿佛。   不过这孩子的一身工夫,却全都在他一双腿上,所以就连眼力过人的苏小棠都没看出破绽。   妙莲和尚对龙小羽甚为喜爱,可以想象,等这孩子伤势好转之后,他跟妙莲和尚学上几年。等到他十八九岁的时候,定是一位纵横天下的少年英雄!   况且这孩子还和沈渊十分亲近,他之前因为青先生的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所以才不得已背叛了沈渊一次。   可是龙小羽见到少爷对他毫无芥蒂,反而每次看到他都喜欢得不行,这让龙小羽这孩子的心里越发感动难言。   ……   除了龙小羽,还有一个人也成了此战中获利最大的人……说也没想到,这人居然是风倾野!   他们从战场回来的第二天,沈玉亭处置好事务回到家中的时候,他给沈渊拿过来了一个册子。   据说沈玉亭是在战场上搜查的时候,在一件镶金边的黑色斗篷里找到的。   沈渊这才回忆起那件斗篷,曾经被孟晓妆姑娘的火鞭从背后抽成了两半,又像破布似的被刘天绪撕开扔到了一边。   所以沈渊当初搜查刘天绪尸体的时候,只是找到了腰带上的药囊,却忽略了那团破布。   等到沈渊把这个册子拿过来一看,却见封皮上写着四个字……   “万流归宗!”   打开之后,沈渊发现上面的词句晦涩难懂,于是就把前任无为教大护法,妙莲和尚找过来一同参详。   结果妙莲和尚一看就说,这本书是刘天绪传承自前任教主赵古元的奇门武功秘籍。他还说刘天绪身上的横练功夫和巨大的神力,都是从这本书上学的。   这一下,沈渊真是惊喜之极!   他问妙莲和尚这本书对他有用没有,妙莲和尚却摇头说这上面的功夫,跟他的功法和体质极端不符,自己根本练不了这册子上的功夫。   同时妙莲和尚却笑着说道:“不过你院子里就有一个人,最是适合这种功法不过。”   “你想想,一个普通人都用这本册子练成刘天绪那般神力,要是让那大铁棍子练着上面的功夫练下去……”   “嘶……”听到妙莲和尚这一句话,沈渊心里顿时就是一哆嗦。   他现在已经知道风倾野这么能打,这家伙靠的就是天生神力,而且还极度抗揍。   以他的身体素质而言,若是练了这上面的武功……那还让不让人活了?   于是沈渊立刻把风倾野叫了过来,把这本书交给他,让妙莲和尚把书上的功法一一讲给他听。   结果风倾野这个精神病,居然听完了整篇书里的功法之后,一抬手就把这本书撕成了两半!   一半在他手里,只有书前面的三页,还有一半却被他甩手扔给了沈渊。   “你要干啥?你有毛病啊?”沈渊接过半本书之后,莫名其妙地向风倾野问道。   “那个刘天绪,就是个大傻子!”就见风倾野瓮声瓮气地把这三页书往自己怀里一揣,大大咧咧地说道:   “他这门功夫只要扎好根基,练好了第一重,自那之后就会越练越精深,却不可一味贪多。”   “因为你要是照着这上面的铜钟、铁骨、金刚、不破、一重重地练上去,功力进境虽然快了,破绽也是越来越多!”   “第二重若近女色,泄了元阳破功。第三重若是饮酒,血气不稳破功。第四重食用荤腥之物,吃了就破功!”   “到最后,练到了最高的‘天人九变’第九重,若周身上下有一丝见血,还是特么破功!”   “他娘的我要是啥都不能干,连肉都不能吃,练了这玩意儿还活个什么劲儿啊我?”风倾野振振有词地说道:   “况且刘天绪就是见血破功死的!所以我这辈子就玩命练这第一重了,谁要再逼着我往深处练,让他找我这大铁棍子说话!”   “你说得是哪根儿?”见到风倾野理直气壮地转身离去,沈渊无奈之下,还不忘了笑嘻嘻地调侃他一句。   自从那天晚上风倾野“亮棍”事件之后,沈渊是一有机会,就拿这事儿跟那大疯子开涮!   说实话,沈渊也很担心他下次遇到强敌,动手的时候会不会像上次那样一边脱衣服一边上……话说你脱也没事,你别全脱了啊!   正当沈渊回到屋里,考虑着是不是给风倾野弄一个纯黑色裤衩型的纹身时……小寻姑娘进来奉茶了。   这小丫头在上次大战时立下了汗马功劳,谁也没想到她居然活学活用,把沈渊交给她“示敌以弱”的战术,用在那个绝顶高手刘天绪的身上,而且居然还一举成功了!   当沈渊绘声绘色地把这件事讲给沈夫人听之后,当沈夫人知道这孩子对敌之际,居然像一头小老虎一样勇不可挡地拦在自己儿子身前,她自然是感动万分。   于是沈夫人毫不犹豫就想认小寻姑娘做自己的干女儿,没想到这孩子立刻哇哇大哭,死活也不肯同意!   这以后沈渊和小寻的爹赵原都去劝了一回,人家还是不愿意,于是沈夫人只好作罢,小寻姑娘也继续做她的沈家侍女。   不过小寻姑娘却从此在沈家的地位水涨船高,不但月利银子和沈家大小姐沈澜是一样的,全家人也没有一个拿她当下人看待。 第371章 独坐小楼近春闱、山呼海啸、渐生风雷   如今的小寻姑娘端茶过来之际,一看到屋里只有人少爷一个人,她的手又开始哆嗦,茶杯和茶托发出了咯咯咯的轻响。   “这孩子是不是怕我糟蹋她啊?”沈渊心里暗自纳闷儿地想道:“为啥她每次单独见了我,都哆嗦得这么匀呢?”   ……   等到尘埃落定之后,沈渊静下心来,清点了一下他大破无为教之后,自己得到的那些收获。   第一件:在救回妞妞的船上,他得到了两万两白银,现在已经被他投入到码头和天工坊里去了,由于这一战他干掉的是无为教四神部中的青龙集,所以被沈渊称作“青龙集之战”。   第二件:沈渊在林虎手里夺回了官军的火枪,得到了巡抚赵大人的赏识,关系更进一步。   此外那一战中,他父亲沈玉亭也因为战功升任县令……这可是个巨大的收获!   因为这一战他抓到了朱雀集首领孟晓妆,所以又被沈渊称为“朱雀集之战。”   然后第三件:在穆七江的手里,沈渊在醉仙桥下义庄中,得到了二十万两存银,一口便把沈渊吃成了个胖子,因为他干掉了这些贩卖私盐的白虎集,所以也被沈渊称为白虎集之战。   那一次沈玉亭立下的战功,上面还没有下来封赏,不过这一次的功劳报上去却肯定是要一并处置了,估计这赏赐少不了!   在这之后,第四件便是玄武集之战。   沈渊干掉了大反贼刘天绪,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身为一个白衣学子,却跟和父亲一起击杀反贼,智谋双全的传说正在上达天听。   除了上面所说的这些之外,沈渊在人员上的收获还有绝顶高手妙莲大师、武功正在蹭蹭暴涨的大铁棍的风倾野,龙小羽也成功回归。   除此之外还有瘦西湖上的孟晓妆班主,如今没了无为教的束缚,就凭他跟孟晓妆的关系,完全可以任意从那里收集自己想要的消息……孟晓妆要是能跟他收钱那才怪呢!   所以这个高效的情报机构,不管沈渊在哪方面与别人对抗,都堪称是战斗力的倍增器。一个孟晓妆这样的情报主管和她率领下的情报网,真是无论估计得多高都不过分。   在这之后,从王府因为翡翠商陆和掌控云南的缘故,再加上世子朱常津在沈渊的教导下越来越成熟,所以王府跟沈渊的关系也是越发亲近,基本上属于牢不可破的盟友。   沈渊这一次大破邪教,为了避嫌没有动用王府的关系。因为王府的力量出城剿灭反贼这样的事,很容易引起天子的猜忌。所以沈渊毅然用自己的力量去啃了刘天绪这块硬骨头,这也让王府看到了沈渊的操守和坚持。   换句话说,人家吃肉的时候喊着你,啃骨头的时候自己来,你不得领人家的情啊?   更何况,沈渊还救下了朱羽棋那一对儿鸳鸯于危急之中,所以他和县主跟仪宾李域的关系更近了一层。   如果说王府还只是沈渊的盟友,那么王爷的这位闺女,都可以说是沈渊的铁杆兄弟了!   此外沈渊打击私盐连连获胜,如今更是名声鹊起,使得他在徽商家族中的地位也是日渐重要,这也是收获之一。   然后……那位青先生虽然回去了京师,但是可以料想到,当沈渊有一天进入京师之际,等待他的可不仅仅是和沈渊相互欣赏的一位红颜知己。   青先生的智谋与她掌控的力量,一定会给沈渊带来莫大的帮助!除此之外,这段时间里沈渊的码头经营得红火异常,已经成了日进斗金的摇钱树。   蓝姑娘经营的天工坊也搜罗了一千五百名玉工,几乎把扬州城里的玉工来了个一网打尽。如今天工坊的翡翠饰物,每天都在为沈渊带来堪称巨量的金银。   还有打行姐妹花、桩会兄弟这些对沈渊言听计从的外围势力,加上他首次建立起来的私人武装,由南宫墨带领的二十名战士……   林林总总的一算下来,沈渊这才发现经过了无为教四神部的四次作战之后,他竟然从中获取了这样数之不尽的好处。   如今沈渊手上的实力暴涨,早已是今非昔比!   ……   于是这段日子,在沈渊的家里大批的伤员躺着养伤。沈渊一边读书,还得一边照顾着他们。   龙小羽是伤势最重的一个,不过这孩子脱离了危险之后,就按照妙莲大师传授给他的内功重新练习。   原本这孩子性格就是没个安静的时候,就像一只活猴子一般,可是这回身上不知道碎了多少根骨头,躺在床上却是一动不能动。   于是,他只能白天晚上的练习内功,功力倒是突飞猛进。   至于那个大铁棍子风倾野,练了万流归宗第一重武功之后,力道却是越发刚猛凌厉了。   风倾野在院子里挥舞铁棍子的时候,风声也是越来越猛烈。渐渐的他那根铁棍居然由尖利的呼啸声,变得带上了风雷之音,到后来居然有山呼海啸之势!   眼看着院试的日期渐渐接近,院试就是童子试中的第二关。沈渊也在紧张地备考,他还把族叔沈玉台也抓来,跟自己一起学习八股时文。   沈玉台上一次童子试几乎是剃刀贴着头皮过去的,以最后一名通过了县试。他当然知道上一回成功考过,就是因为沈渊拉着他一起钻研的缘故。   所以这回沈玉台倒是越发勤学苦读不止,虽然他人笨了些,但是身上这股读书的狠劲儿,却有一钟勤能补拙的味道。   时光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一天天地过去了。   ……   这一天蓝姑娘早早的在天工坊处理完生意上的事,买了菜回到家中,一回来她就挽起袖子下了厨房。   没过多久一桌菜就端了上来,刚打上来活蹦乱跳的长江鲥鱼用来清蒸,肥嫩的三黄鸡白灼,几种应时的小菜爆炒得精致非常。   主食是常熟一带盛产的花白米饭,酒是本地的扬州春佳酿。   除了这些清淡的酒菜之外,还有四个肥大的蹄膀,浓油重酱红彤彤的足足炖了两大瓷盆。   因为家里边有几个彪形壮汉,尤其是那个风倾野力道巨大,食量也是巨大,所以没有这些大量的肉食是不行的。   原本大家还觉得上下有别,不肯跟沈渊一桌吃饭,可是沈渊却偏偏爱看这些雄壮的战士大口吃肉喝酒的场景。   于是一到吃饭的时候,大家就在院子里摆上长桌,树荫下众人喝酒吃肉,大声谈笑,好不痛快! 第372章 上达天听知是谁、悄问芳名、笑作一堆   妙莲和尚也在其间,不过他就捡着蓝姑娘给他做的几样素菜来吃。   这个和尚终究还是没让沈渊给他盖什么寺庙、当什么住持,而是被沈渊安排在了自己家里。   不过妙莲和尚需要参禅打坐,于是沈渊给他找了一个清静的地方,就在沈家的东跨院里。   这样一来,东西两院中间夹着沈家二老所住的中院,安全上极有保证,同时还不会打扰妙莲和尚静修,正是一举两得。   最近这段时间妙莲和尚教完了这个教那个,首先就是那个被他收为亲传弟子的龙小羽。除此之外苏小棠、秦玉虎,也都在他的指点下武功暴涨。   甚至就连那个羞答答的小丫鬟小寻姑娘,娥眉刺的工夫在妙莲的指点下都是渐入佳境。与之相比,倒是一心看书本的沈大少爷的武功,有些渐渐被拉下的趋势。   不过以沈大少爷喜好习武的性格,等到这次考完试后他肯定能奋起直追,迎头赶上大家的水准。   这一席酒宴吃得快活,大家吃饱了饭后撤了桌子、送上茶来,各自端着茶盏在席间说笑。   此时那个大疯子风倾野,倒是和赵原俩人相谈甚欢。   如今他们俩人相互帮忙,风倾野向赵原传授万流归宗里的功夫,赵原也在沈渊的命令下逼着风倾野认字。   这里边倒是有个缘故,他俩的武功全都是长枪大戟的战阵功夫,跟妙莲和尚的武功却是没有丝毫相同之处。   好在有那本武功秘籍,他们两个可以相互学习印证,使得赵原的武功也是进展得飞快。   除此之外,沈渊说他的手下绝不能连一张写着命令的纸条都看不懂。所以风倾野即使百般不愿意,赵原还是在沈渊的命令下逼着他读书写字。   如今这位风倾野,人头那么大的字儿……大概也识得一筐了。   ……   看到大家聊得这么热闹,沈渊悄悄地转过头,向着蓝姑娘小声问道:   “这么长时间,净你叫蓝姑娘了,你闺名叫什么?能不能告诉我?”问出这话的时候,其实沈渊心里清楚得很。虽然按照大明朝的风俗,女孩的闺名绝不能轻易去问,但就以蓝姑娘他们之间生死与共的关系,姑娘当然会告诉他。   随即蓝姑娘也转过脸来,吐气如兰小声地说道:“奴家本名就姓蓝,我叫蓝景翎……”   “噗”的一声!   沈渊一口茶水喷得满桌子都是。之后这位大少爷惊愕地瞪大了双眼,谁都看得出来,他在玩命地想要憋住笑,可是眼珠子都快憋出来了,他也没忍住!   这蓝姑娘说出了自己的闺名之后,没料到沈渊竟然是这般反应。姑娘一愣之后,眉宇间便有了几分羞恼之意。   沈渊见状连忙说道:“别误会,别误会!你这名字好,我可不是笑话你!关键是这名字……咋还自带天津卫的口音呢?”   听到这话,蓝姑娘终究还是生气了,她默默地站起来就往屋里走,沈渊连忙跳起来跟在后面也溜了屋。   “你别急着生气,听我给你讲讲一群小蓝人儿的故事。”沈渊连忙在一边解释道:“这帮小人名字叫做蓝精灵……用天津卫的话读起来,简直跟你的名字一模一样!”   ……   就在沈渊竭尽全力地准备考试之际,有一个消息却忽然而至,让这沈家大院顿时便热闹了起来。   原来是巡抚赵宏图报上去的报功奏章,朝廷已经批复下来了。   沈渊的老爹沈玉亭在燕子矶剿灭叛匪,取得火枪一战中立下了大功,所以才升任县令。   从那时候到现在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又立下了剿灭盐帮百人的大功,还没得到封赏,可是这一次又多了扑灭无为教反贼的功劳。   因此朝廷数功并赏,直接将沈玉亭的官位提升到扬州承宣布政使司,担任参议。   这承宣布政使司就是负责一地民政的衙门,这参议的职位更是主管钱粮,可谓是位高权重,而且还是个肥差。   这回沈玉亭可是真的非同凡响了,因为按照大明官场的规矩,基本上立功受赏者也要在任期结束后,才能得到升迁。   况且这一次沈玉亭是从七品县令,直接晋升到六品参议,中间跳过了从六品这一级,而且是即刻上任!   这种双破格的提升,在官场上真可谓是异数!   原本沈玉亭气度非凡,城府也深,可是这一次他却明显地感觉到了江都县,那些官吏态度上的不同。   在这之前他升任县令时,不免有身边的同僚酸溜溜地说他走了狗屎运之类的风凉话。可是数月之间,沈玉亭却已是连升三级。   到了他现在这般身份,那些人已经收起了眼红的心思。他们一个个在沈玉亭的面前满面春风地奉承,让沈玉亭也不由得暗自心潮澎湃。   他在这半生之中见惯了人世冷暖、官场倾轧,对这一切当然是心中有数。   如今自己蹉跎半生,却忽然迎来了大展宏图的时刻,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儿子连番血战给他带来的!   别的不说,就看他儿子院子里那些江湖义士,一个个的都伤成什么样了?   所以沈玉亭对这个有勇有谋的儿子,不免心中越发欣慰,他对沈渊也更是信心十足。   除此之外另一件事,却是大大出乎了沈渊的意料,弄得他哭笑不得。   ……   原来巡抚赵宏图把沈渊也当做此战中的功臣报了上去,因为沈渊给他带来的连番好处,赵宏图在奏折里还下死手夸奖了沈渊一番。   他说沈渊学业精深,首次参加县试就夺得了案首。还说沈渊明察秋毫,智谋过人,曾经接连帮助扬州府破获过数件骇人听闻的大案。   更何况这次剿灭无为教,沈渊还是身先士卒,亲自到现场指挥作战。甚至那个无为教反贼刘天绪,还是沈渊亲手杀的!   原本赵宏图是想往沈渊脸上贴金,却没想到他居然蒙对了,刘天绪还真是死在沈渊的手中。   所以这一次,朝廷对沈渊也是大加封赏……沈渊因功被赐同进士出身,准其入国子监进学。   听到这样的赏赐,沈渊不由得一阵苦笑。 第373章 一举狂名天下垂、傲骨如我、当知进退   这国子监进学,说实话沈渊还真不怎么看得上,毕竟他现在师从大儒陈眉公,不但在学业上进展得飞快,而且这样的师承说出去还特别有面子。   那个国子监,沈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货色,他怎么会高高兴兴地往那里一头扎下去?   至于另外的那项赏赐,赐同进士出身,说实话这样的封赏确实丰厚,不知道天下有多少读书人会为此,对沈渊羡慕不已。   但是沈渊却知道,这样的称号若是仅仅想要当个四五品的官员,绝对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可是将来若是有机会位列朝班,入阁成为重臣。这赐同进士出身却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污点。   关于这一点,沈渊还记得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就是在后来的清末时期,发生在左宗棠和曾国藩两位重臣之间的事。他们两个都是国家栋梁,一时的俊杰,无论是执政为官或是出兵平叛,都是大清朝顶梁柱一般的人物。   可是这俩人之间,却是暗地里不住地较劲。   左宗棠有一毛病,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毛病。这个人用现代的话来说,有恋足的习惯,每天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临睡前给小妾洗脚。   原本这样的事儿当然也不算啥,可是传出去之后却未免不好听,很快就被曾国藩知道了。   恰巧曾国藩也有一毛病,他喜欢写对联儿,而且喜欢给活着的人写挽联。   估计他也是怕这些活着的同僚哪天死了,让他写挽联的时候会措手不及。   于是当他听说左宗棠的毛病之后,就出了一个上联……“替如夫人洗脚”。   在这之后,左宗棠果断用一句下联来回击……“赐同进士出身”!   这副对联里“如”和“同”两个字,堪称对得珠联璧合,都是用来形容“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其实还不全是那么回事儿”的意思。   比如说“如夫人”,听起来有点像夫人,但实际上却是小妾的别称。   曾国藩听了这句下联之后,也被左宗棠一下子刺中了他心里的痛处。这位朝廷重臣唯一的遗憾,就是在科举考试之际屡屡碰壁,最后才被朝廷赏了个“赐同进士出身”。   通过这件事就知道,赐同进士出身虽然可以说是读书人的终南捷径,但是在官场里却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   沈渊心存高远,当然对这样的奖励一点都提不起兴致。   于是沈渊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次的封赏他不要也罢。在这之后,他在父亲上表谢恩之际,自己也写了一封辞谢的奏章附在后面,一同发往京师去了。   ……   京师,大明朝的中枢,万方辐辏之地。   在紫禁城的御书房中,万历皇帝正在翻看书案上的奏折。   这样的奏折被下面的官员送上来之后,先要交给内阁之臣审议,之后形成票拟才可以交给皇上。   所谓票拟就是内阁重臣看完了奏折之后,把上面的内容用简要的文字叙述出来,要不然一篇奏折动辄数千字,天子从早看到晚又能看得了几本?   除此之外,这票拟上还有内阁成员商量的,对奏章上事务的处理意见。   当票拟连同奏折一同递上去之后,天子看完了通常会有两种选择:   要么就是朱批准奏,同意内阁的处置意见。要么就是驳回商议,这就是天子跟内阁成员的意见不统一,基本上他们就得商量着来了。   当然还有第三种,叫“留中不发”,也就是皇帝没发表意见,折子也给你扣下了。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有可能代表着好几个意思。   ……当然这事儿太复杂了,后面咱们可以有机会再细说。   正在审阅奏折的万历天子今年四十五岁,如今他的头发已经略显花白,眼神却依旧清亮。   这位天子身上有些肥胖,脸上却是相貌堂堂。   他在九岁那年登基当了皇帝,之后十年所有的朝政事务,都是由张居正替他处理。   就是在这十年之中,张居正使得大明国力急剧增强,百姓的生活也好了许多,因此这段时间被世人称为“万历中兴”。   可是张居正死了之后,这万历皇帝听信谗言,反手就给他死去的老师张居正,扣上了一顶罪臣的大帽子。   之后他重用宦官、搜刮矿税、往往为了让朝廷多一点银子花销,却被太监坑害得一大片区域民不聊生。   然后他又为了立太子的事,和朝臣弄出了矛盾,到现在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上朝了。   如今这位天子正拿起了一份奏章,翻开一看,发现上边居然没有票拟。   等到他仔细一瞧才知道,这是一份谢恩折子。上面写得言简意赅,还算是简短……可这也应该有票拟呀?   他点了点桌上的茶盏,让太监倒茶,之后拿着这份谢恩折子看了下去。   ……   扬州府江都县令沈玉亭……他当然记得这事儿。   无为教在扬州图谋起事,把官兵的五百火枪营都给杀了,却被这个江都县令带着捕快,将无为教叛匪一网打尽。   当时记得自己还挺高兴来的……等到他看完了这本谢恩折子,发现后边还有一段。   天子看到上面“淮扬布衣沈渊”的字样,他心里微微有些诧异。   他端起茶盏来看折子,就见那上面写道:   “臣渊言:今以睿旨弥隆,赐以恩诏,倍加荣奖。一心仰施,惊宠循涯,伏躬陨越。”   天子心中暗想:“文辞周全,倒像是个老官油子的口吻……别是他那个江都县令的爹替他写的吧?”   接着往下看……   “臣闻进退始终,不失其道,自非贤达,孰能就之?况国之名爵,岂容轻授。臣布衣学子,焉敢幸进以图?”   “这是回绝朕了啊?这小子是不是疯了?”天子皱了皱眉,不由得挺起了腰,又接着向下看去。   “固辞则成命有废,勉进则德难配位。惟此忧惶,坐交冰炭。期於必遂,理不可夺。忠臣爱君,岂必在位?”   “好!”这时的万历天子心里暗赞了一声,惊讶地想道:这“德难配位”四个字,足见此人德行……   至于“期於必遂,理不可夺”,意思是说他沈渊虽然不敢推辞皇帝的赏赐,但是这道理,我得跟你说明白了!   还有这“忠臣爱君,岂必在位”一句,仔细想来足见此人有傲骨、有气节,越往细想越是动人心魄!   他连忙放下一口都没喝的茶盏,接着往下看:   “臣以愚劣,本乏词情,更增才浅。时值少年,正当寒窗苦学之际,铁砚磨穿之时。   “还是个有志气的……不错!”再接下来……   “唯望丹霄而慕濡,驰魂天阙,惧黄落而长违,感闻天韶。精卫衔刍,岂究灵鳌之境?秋萤继日,安测阳羽之升!”   “好文采!”天子心中暗自想道:   “怪不得他辞谢朕的恩赏,就凭这般文章,得个正牌子进士,怕是探囊取物一般!”   天子的精神一振,接着向下看去……   “天泽滂濡,恩光曲照,雕朽为妍,涸鳞沾润,纵游陆海之深,不胜雀跃之至……   “噗嗤”一声!   万历天子一下就乐了,这“雀跃”二字,却是一派年青人的活跃心境跃然纸上,让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而这一刻,在他旁边伺候的一位太监却是心中大奇!   “万岁爷看奏折能把他看乐了?这真是奇了!难道还有人敢往奏折上写笑话儿不成?”   这时的万历皇帝接着向下看,只见上面写道:   “臣幼时顽劣,家母含辛,乞赐诰命,以彰臣节。”   “朝堂奉表,陈情以闻,不胜战惕感恩之至……淮扬布衣臣渊叩拜。”   看完之后,天子长叹了一声,把这篇奏折放在了桌案上。   “好个淮扬沈渊!”   这奏折写得通篇华美,字字珠玑,旷达自然,掷地铿锵,就像那个少年就站在他的眼前一般。   能作出这篇文章的人,无疑是心怀忠贞,身负傲骨。他懂尊卑、知进退、有志向、知孝道,好一个才华横溢的少年!   更何况忠臣出于孝子之家,居然拿朕赐给他的同进士出身,要给他母亲换一副诰命……这小子还真有意思!   于是万历皇帝拿起朱笔,在奏折上批道:   “卿父子相从,传习儒术,为国尽忠,其道可嘉。今允所请,仍加父职,赐母诰命,用资孝养!”   老龙写到天快亮,一万稿子没保存好全没了。只好哭着重写,苦熬之后只有三章。未能五更,向诸君子请罪。 第374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何须养望、简在帝心   这次皇帝的批复,翻译成大白话的意思就是:   “你们父子俩都是好样的,你爹该升官还继续升官。沈渊你要是不愿意要这个同进士出身也随你……拿恩赏换诰命的事儿,就这么定了!”   说实话这样的奏折,在万历天子看来也是个异数。原本他就很少收到百姓的奏书,更何况这个学子沈渊的精神面貌和操守,也都让他极为欣赏。   天子总觉得他在文章中感受到了一股活力,也为大明出了这样的年轻学子而振奋。   跟衰朽而固步自封的朝堂相比,万历皇帝觉得这个沈渊完全没有那种他一动手,就有二三十股力量同时牵拉自己滞涩感,反而在文章中透着一股爽利的精气神儿。   这让天子忍不住心胸大畅之余,也暗暗记住了沈渊这个名字。   ……   当天子这封批复发回到扬州之后,正好赶上沈玉亭在承宣布政使司,刚刚走马上任之际。   这一下圣上的旨意当众宣读,立刻便在官场上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这些沈玉亭的新下属们,还有承宣布政使司各个司部的主官,对于天子如此爱护他们父子,都是暗暗吃惊。   更何况这沈玉亭也就罢了,圣上在圣旨中夸了他几句。而他那个儿子居然干了这么件不靠谱的事,居然天子也给答应了?   他竟然用圣上赐给他的同进士出身,给他母亲换了一个皇封诰命……天下还有这种不知道好歹的人?   这同进士出身,就相当于一脚迈进了官场。以他一个童子试都没过的学子来说,直接就可以跳过不知多少场考试,进入国子监学习。   之后在那里混两三年出来,得个县令简直是易如反掌,这么好的事儿他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败家子儿!   大家虽然心里骂他败家,暗自直跺脚,可是嘴上却是一点儿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   毕竟人家是给自己母亲换来了诰命,这等孝子之行应该嘉奖才是,谁也不能拿这个来责怪沈渊。   不过这家伙也因此而大大的出名了……所有人都可以预料,如果沈渊这小子在今后的科考之路上顺风顺水,就凭他这样的孝道之举,将来必定会扬名天下。   也就是说他只要能通过考试当上官,那这样的名声对于沈渊而言,可以说是一生的闪光点,会反复无数次地被人提起。   可是反过来说,如果这小子考不上科举,那他可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笑话了!放弃了同进士出身,结果自己连个童子试都考不过,这得是多么缺心眼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如果将来他一辈子都是个草民,那他这次谢绝皇恩的事儿,也会永远被大家提起,不过每一次都会是用来狠狠地嘲笑他!   ……   这时扬州官场上的这些官员还不知道,沈渊的名字不但在扬州官场,甚至在京师、朝堂和内阁也都有所耳闻。   忠臣出自孝子之家,这样的事总是会被人提起,更何况沈渊这个名字还和剿灭无为教、惹得圣上龙颜大悦、辞谢赐同进士出身这三件事,同时联系在了一起,说实话他想不出名都难!   其实古代人要想当官,有很多做法,其中最有名的一句话就是“终南捷径”。   也就是说,大家都想来当个隐士,博取一个震动天下的好名声,因此被朝廷征召为官,由此还专门诞生了一个词叫做“养望”。   这“养望”,顾名思义就是培养名望的意思,既然跟名望有关,那就总得做出几件让大家惊讶无比,同时能透露出自己人品高洁的事来。   就比如说那个历史上有名的典故,帝尧邀请一个叫做许由的人入朝为官,谁知许由深以为耻,跑到河边去洗耳朵。   结果他碰到了一个叫樊坚的人,正在牵牛饮水。   樊坚听说了许由洗耳朵的缘故,就把牛牵到上游喝水去了……用现代的话来说,这俩人真是炒作自己的圣手,博取名声的高人。   最起码从帝尧开始,这个传说就一直流传到现在,至于他俩的做法……说实话里面有多少做作的嫌疑,你们就自己品去吧。   其实真正品行高洁的人,估计无论如何也干不出这种假么假式的事儿来!   可是古人往往就吃这一套,你身上要没点儿传说轶闻,是很难有名声传扬出来,得到朝廷注意的。   所以这回沈渊做的事,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形象建立了起来,大家都知道他有能力立功,立了功之后还不自傲,受了封赏之后还知道谦虚,非但如此还十分孝顺!   这样的设定,在沈渊这般年龄可谓是恰到好处,而且并没有踩着别人上去,也伤害不到任何个人的利益。所以在京师上层,说他坏话的人几乎没有。   至于风声传到了扬州之后,对沈渊这次的行径,大家对他的评论那就难说了。   ……   此时在扬州城外,沈渊新建的码头那里,餐饮行业的名声已经是渐渐打响。   因为这里有专人检查厨房的卫生和食物的安全,所以菜肴干净整洁,制作得也是极为精心。   所以扬州城内好多人为了清静凉爽,都到运河边码头上,这片餐饮集中的地方来吃饭饮酒。   尤其是靠近码头边的一家一栋四层高的酒楼上,凭栏远眺、大河东去,更是风景饮食俱佳,价钱还不贵,由此成了很多文人士子的聚集之地。   这个酒楼是桩会焦六爷开的,在此地当大掌柜的则是吴六狗的媳妇儿红豆姑娘。   这些日子以来,酒楼越来越红火,红豆姑娘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是喜色难掩。   因为沈渊少爷的格外关照,焦六爷开办这座酒楼的时候,给了吴六狗他们两口子两成的股份,也就是说他们夫妻俩也是股东之一。   这座大酒楼里,一二楼的大厅百十来副座头,三四楼上三十来个雅间。每日客似云来,挣钱如流水一般。红豆姑娘看着自己的家业这般蒸蒸日上,心里如何能不高兴? 第375章 一城风雨正纷纷、羡慕嫉妒、心藏怨恨   于是红豆登门拜谢沈渊的照顾,顺手还跟这位沈案首求了一幅字,这也是这栋酒楼名字的由来……顺风阁!   沈渊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大概是为了求个好兆头。因为这座酒楼靠近运河,很多人都是在此用了酒饭,和亲人告别之后出发的,所以这“顺风”二字也真是吉利。   如今沈渊的题字就在顺风阁大门口的牌匾上挂着,黑底金字,气派之极。   在这顺风阁的四楼上,如今正有一群学生在那里吃酒用饭。   他们一边讨论些诗文,讲述学业,话题不知不觉就绕到了沈渊辞谢同进士出身这件事上。   “知道啥叫倒撅儿不?知道不?”   这时有一个有了七分醉意,脸上油光闪闪的胖秀才说道:“那个沈渊,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咱就眼瞅着他给咱来一个大倒撅儿……兄台你没听明白是不是?不是扬州人吧?”   就见这胖秀才吧唧吧唧嘴,舔了舔嘴唇说道:“就好比说,比如哈!在我家胡同口有一女子。我看中她了,想要娶她为妻……结果那女子眼光高没看上我,想着自己还能找个更好的。”   “结果她年龄越来越大,高不成低不就还没找着合适的,我却经过寒窗苦读,考中了秀才,还是个禀缮生!”   “结果这回她后悔了,过来找我了……我还看不上她了呢!把她急得在我家门口哇哇哭,哈哈哈!”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原来他说沈渊就像他形容的这个女子一样,等他将来考不上科举的时候,有他跺着脚后悔的那一天!   不过这件事仔细想来,怎么越听越不像是打比方,好像是这个胖家伙身上发生的真事儿呢?   不过这件事话糙理不糙,在座的很多学子一生在书本中钻研,都是想要拼命得个功名。可这次沈渊却把到手的功名推让了出去。   这对于这些学子而言,就像是乞丐看见有钱人浪费粮食一样,心中越发感觉到愤怒,这不尖酸刻薄的话自然而然,也就溜达出来了。   于是在这酒楼上,大家哈哈地笑个不停,所有人都在说着等这次考试过后,那个沈渊名落孙山之际,到时候他就会成为整个扬州城的笑柄。   “只要是个读书人,见到他都会取笑他一番……到时候看这小子还狂不狂!”   听他们这些人说得十分热闹,这时此间的掌柜红豆姑娘……现在应该叫红豆娘子了,在四楼的走廊上站着,听得却是咬牙切齿!   等到伙计端菜过来,见到自家掌柜面色不善,这伙计连忙脖子一缩低下了头。   看了看这盘菜,红豆姑娘压抑着心头的怒火,长叹了一声暗道:“这顺风阁也算是先生的产业,也有他的股份在内,这些王八蛋当真是好运气!”   “要不是顺风阁跟小沈先生有关,今天我不把巴豆大黄蓖麻油几样泻药给你下全乎了,就算老娘心慈手软!”   “小沈先生招他们惹他们了?朝廷赏赐是给人家的,又不是给这帮王八蛋的!那是人家自己的东西,爱怎么处置,他们管着吗?”   “这帮贼攮的生疔的杀千刀的行子货!哼!”   这红豆姑娘深受沈渊大恩,从青楼里一个孤苦无依的姑娘,到现在过得家中和美,日子舒畅,手上有了钱,肚子里还有了身孕,对沈渊可谓是奉若神明一般。   今天这帮家伙如此诋毁诅咒沈渊,却是让那位好脾气的红豆姑娘,心中暴怒难平。   发了一阵子火之后,红豆不免也对小沈先生能不能通过这下一回的考试,心中暗自担心起来。   ……   与此同时,在扬州城内的玉器街上。   天工坊的店铺中人流如织,如今这间宽大的店铺里,内部装修都是沈渊亲自设计的。就连大堂里、柜台后面的销售员,他们的培训内容也是出自沈渊亲手撰写的培训大纲。   因此销售的姑娘和小伙子服装整洁,举止有度,善于察言观色,亲切得让人耳目一新,宾至如归。   至于说这里边卖的饰物,那就更是让人拍案叫绝!   沈渊深知一件饰物用品,做得越多工匠的手艺就越熟练,当然它的成本也就越低。   因此掀起流行趋势,让大家竞相效仿,这样的手段沈渊用得十分纯熟。   体现在设计上,这间店铺里有和田白玉和翡翠共同镶嵌的饰品,取其“清白”之意;也有黄金和翡翠搭配,更显华贵雍容。   如今天工坊的工匠,已经能熟练地运用翡翠本身的质地来巧妙设计,使它显得更具天然美态。   更何况还有沈渊拿出来的,一系列亲自设计的图样……其实就是现代的Q版,运用在小小的挂件上。   仅仅是十二生肖里那个胖嘟嘟笑眉笑眼的小肥猪,就能把女孩子的心都给萌化了……像是这样的东西一个姑娘买了,就能带动一胡同的同伴竞相效仿!   如今在天工坊,正有几个年轻学子在那里一边逛,一边品评饰品的优劣高低。   一见到这几个人身上的打扮和气质,导购的小姐姐随即就上来,把他们引到了文房用品的柜台上。   这里有翡翠雕琢的笔架、镇纸、印章、都是雕刻得极为精致华美。   看到一个书生拿起了架子上一个小小的山形翡翠笔架,就见那位导购姑娘笑着说道:   “先生好眼力!这款笔架名叫‘案首青山’,寓意又好,雕琢又精致,翡翠的质地也是极好的。”   听到了她的话,这名书生就是一笑。到底是读书人,他一听就明白这笔架有什么含义。   原本笔架一般都制作成山字形,方便用来搁放毛笔。可是这翡翠笔架压根就是青绿色的,所以索性雕琢成连绵不断的三座青山,却像是上面长满了绿草树木一般青翠可爱。   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同时这青山又有“青衫”之意,说的是读书人。   而“案首”这两个字,既可以解释为这笔架常在案头,同时又有在考试中高居“案首”的寓意。   小小的一个笔架从选料到造型,从雕琢到命名,不知道蕴含了多少心思。这东西要是放在案头时时把玩观赏,倒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物事。 第376章 垒垒佳木秀玉林、巴豆大黄、板砖闷棍   打听了价格,这个书生皱了皱眉,觉得有些贵。   七两银子买一个小小的玉石笔架,他还是觉得有些肉疼,于是就把笔架随手放了回去。此时这些年轻人还不知道,这个地方就是沈渊的产业。也不知道沈渊的红颜知己蓝姑娘身为天工坊的坊主,正在店里巡视。他们嘴里念叨的,都是沈渊的事。   “那沈轻云,可是个聪明人!他效仿博浪一击,这次下的注码可不小!”   那位刚刚放下笔架的书生说道:“能拿出这么重要的东西来搏名声,人家就是有这胆子!”   这话说出来明褒暗贬,实际上阴损得很,蓝姑娘背对着那边,一边假意看着柜台里的物件,一边暗自皱了皱眉。   话说这些书生小肚鸡肠得很,说出话来也真是够毒的!   “所以说,这是个光棍呢!”这时另一个书生说道:“等着看吧,放着国子监不去,看他能狂到什么时候!”   他们这番话中间,“博浪一击”指的是张良和勇士用大铁锥在博浪刺杀秦始皇的事,其实就有拿命去赌的含义。   而“光棍”这个词,在这里就相当于喜欢和人斗狠,啥都豁得出去的那种街头流氓……蓝姑娘听见这样的话,心里自然痛快不到哪儿去。   等到蓝姑娘侧耳倾听,就见这帮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哄笑着说道:   “回头院试结束了,咱们办个诗会,每人写一首诗,品评一下沈渊此事如何?哈哈哈!”   这些书生走之后,蓝姑娘回过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姑娘的心思在闷棍、麻袋、和黑砖中间转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放弃了报复他们的打算。   估计现在扬州城里十个读书人,倒是有八个等着在看沈渊的笑话,她想打也打不过来啊!   蓝姑娘在心里默默地想道:“沈渊,这回你可得好好考!就算不中案首,也要顺利通过才好。我看这帮猖狂的家伙,到时候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想到这里,蓝姑娘忽然若有所思地在思绪里搜寻了一阵,她好像忽然觉得那几个连说带笑的书生有些面熟。   自己曾经两次跟沈少爷去徽商会馆,拜访沈玉楼。她好像在那里见过这几个年轻人似的。   难不成这几个大声说笑,一心想要看沈少爷热闹的家伙,居然是少爷族中的兄弟?   “就凭他们的心胸气度,这些人也想有什么成就?哼!”   ……   不光蓝姑娘在这里愤愤不平,此时在扬州城内,太平巷里的沈家,沈夫人的心里也不怎么痛快。   一大早,她妹妹燕夺就来到了家里,在沈夫人面前东拉西扯地一直聊到现在。   现在燕夺倒是不去显摆他们当家的官职显赫了,因为沈夫人的夫君沈玉亭,三个月来接连升官,现在已经比柳夫人燕夺的夫君职务还高。   在官位上头既然没有什么可显摆的,燕夺的话题就集中在眼看便要开始的院试上来。   说实话这位柳姨娘,心里可是有了绝对的把握,这回他儿子柳如青,十足十是必中案首的了。   别的不说,就说上次县试时柳如青屈居第二。在燕夺的眼中看来,沈渊那也是走了狗屎运,才偷走了他儿子的第一。   更何况从上次考试到现在,又是好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在这段日子里,他儿子柳如青每天从清晨到黄昏,拼命地苦读,看样子也在努力想一雪前耻。   反过来那个沈渊呢?一天天地带着人呼啸而过,整天出去胡闹,你看到他在家老实待过几天?   而且他们住的那个西院里,整天不是兵刃敲击就是棍风呼啸,要说是镖局还有人信,哪里还像个读书人家?   所以燕夺心里笃定,这次案首必然是他家柳如青的,说起话来自然也是毫无顾忌。   眼看着她都说了半天了,她姐姐也没露出恼怒的表情,燕夺的心里反而暗自生起气来,口中说出的话也越发尖酸刻薄……   “不是我说你姐姐,你这儿子你得好好管管了,”   就见燕夺阴阳怪气地说道:“你看他,平时院子里跟个铁匠铺似的,叮叮当当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哪有个读书人的样子?”   “更何况考期将近,是个人都在拼命攻读。就偏偏沈渊这孩子这么不着调,一天天在院子里呼朋唤友,饮酒作乐,还招了一帮大姑娘小媳妇儿经常出入,你说你也不管管?哎呦!”   眼看着燕夺说得正痛快,突然那个端茶过来的小丫鬟手一抖,茶盏里滚烫的热茶倾出来,正好把伸手接茶盏的燕夺给烫了一下!   “你怎么搞的?”燕夺手被烫得一疼,气恼之下一巴掌,便向着这小丫头的脸扇了过去!   结果这小姑娘惊慌之下,向后退了一步,不但极其凑巧地把这一巴掌让过去了不说,反而手里的另外半盏茶,还倒在了燕夺的胸脯上!   “毛手毛脚的,你出去吧!”沈夫人笑着把小寻姑娘打发了出去,然后连忙替她妹妹解开衣襟……免得这茶水透过衣服,再把人给烫了。   “你说你!连个丫鬟你都管不好!”燕夺连忙宽衣解带,她一边跳着脚一边抖落着衣服散热。   手上也疼,胸口也疼,把她给烫得没好气儿地乱叫!   正在沈夫人笑着安慰她妹妹之际,突然听到大门外,有人高声叫门。小寻姑娘出去开门,门外的人一说话,便把屋里院外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圣旨到!”   “啥情况啊?”话说这样的情形,在沈家还是头一次发生,院子里不免一阵鸡飞狗跳,混乱异常!   以往沈玉亭两次升官,都是在官衙里接到的通知。这次沈玉亭也接到了圣旨,却是在承宣布政司的衙门内。   大家全都不知道这封圣旨是因何而来,沈夫人的心中未免有些战战兢兢……那可是圣旨啊!   沈渊此时也从西院过来了,燕夺见了他之后,不免剜了这小子一眼。从小到大,她就看不起沈渊这小子。   一听圣旨到了,沈渊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第377章 忽听深巷降天恩、皇封诰命、五品宜人   前两天他父亲的升官旨意上,天子的批示就把这件事说清楚了。不过沈渊和沈玉亭都没有跟沈夫人说,却是想给沈夫人一个惊喜。   至于那个燕夺,原本在扬州官场上,沈渊用赐同进士出身给他母亲换诰命的事,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燕夺的夫君肯定知道,但是沈渊的那位姨父柳长东,在家中十分惧内。他明知道一说起这件事来,夫人肯定会立刻暴脾气发作,所以他提都没敢提!   所以就形成了现在这番怪异的情形,沈渊笑呵呵地看着,可是沈夫人和燕夺这对姐妹俩,却全都不知道圣旨上讲的是什么事。   按照规矩接旨,设拜香案,全家跪伏在地,就听宣旨的扬州府差官大声念诵道:   “铃阁宣劳,海上著安攘之绩;兰闱申儆,闺中宏静好之音。”   “尔扬州府江都县沈玉亭妻燕氏,禀柔成性,蕴粹含章。叶沼沚之芳猷,茂频繁之雅韵。”   “功德贤均,内外恩并。惟德之行儆,益勤于鸾壶。是用赐五品宜人诰封……钦此!”   “什么?”   这一下刚才生怕受到什么坏事儿的牵连,连忙躲到一边的燕夺,失声发出了好大一嗓子惊呼!   她刚才把最后一句给听明白了!   ……五品诰命宜人!   他们家沈玉亭才是六品官,居然就给他姐沈夫人赐下了一个五品诰命!   燕夺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子,摇摇晃晃地扶住了院落中的一颗花树,才没倒下!   “大胆!宣读圣旨呢!你敢喧哗?”这时宣纸的差官,看到院子一角站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妇人,衣襟都大敞四开的。   “我还没读完圣旨,你就敢大呼小叫?圣旨即使是天音,这得算君前失礼!”   “兄长莫怪!”这时的沈渊笑嘻嘻地上去,扎扎实实一锭黄金塞到了这个差官的袖子里。   然后他向着后面示意了一下,笑着说道:“这是我们家一亲戚,时常发作痰迷心窍之症……咱不跟她一般见识!”   “哎哟!这位就是沈案首吧?”差官一见黄金到手,也顾不得那个“痰迷心窍”了,他笑着向沈渊一拱手算是谢了赏。   之后他面上带笑,向沈夫人说道:“在下旨意在手,可是不便参拜。要不宜人您先把旨意接过去,我再向您行礼?”   这时沈夫人才终于明白,自己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诰命夫人了!   “哎哟!这真跟做梦似的!”沈夫人只觉得头脑中一阵飘忽,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不过她还是在沈澜和小寻姑娘一左一右地搀扶下,在香案后面再次拜倒,向着圣旨谢过了恩。   然后她接过圣旨,转身供在堂上,这才出来向差官道谢,差官赶忙下拜……话说人家沈夫人现在是朝廷命妇,品级上可是比差官高!   差官参拜完了起身之后,这才笑嘻嘻地向沈夫人说道:“沈夫人真是好福气!今儿您赏我点什么,我都得回家供起来,您教子有方啊!”   沈夫人连忙让沈澜回屋拿赏钱,沈渊也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着。却见那位差官口中奉承之词,正如同潮涌。   他一口气把朝廷赐给沈渊同进士出身,又被沈渊一封奏书上奏天子,给母亲换成了五品诰命的事,跟这位沈夫人说了。   沈夫人听了之后,看了看他那个笑呵呵的儿子,眼泪“唰”的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儿啊,那可是个官位呀!你怎么能……”沈夫人才开口说了一句话,立刻便哽咽住了。   这时的沈渊赶紧过来给娘亲擦眼泪,他还笑着说道:   “儿子从小玩劣,从小到大让您操了这么多心,这回算是稍有补偿。儿子的心意,您就收了吧!”   “好啊!好啊!”这时的沈夫人也不知道该说啥了,她看着这个儿子,真是稀罕不够!   之后差官领了赏钱,让人把凤冠霞披拿过来……这就是诰命夫人的官服了。   这里面有四身衣服,全都是华贵的头冠和银丝织锦。连缀金珠的袍服金光闪烁,真是耀人双目!   看见这四身衣服,那位痰迷心窍的燕夺姨娘,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   这四套朝廷命服,冬夏各有两套,要分各种场合来穿,这就是民间所说的凤冠霞披,真是辉煌之极!刚才差官说话的时候,燕夺也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五品诰命居然是沈渊给他娘挣来的!这简直是让她难以置信!   “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子?就那个整天寻花问柳、斗蛐蛐赌钱的沈渊?”   “朝廷凭什么赏给他一个同进士出身?居然还被他用来换了一个五品诰命……现在她姐姐是个诰命夫人了啊!”   此时的燕夺心中怒火狂烧、恼恨交加。要不是惧怕那位宣旨的差官问她的罪,她都已经当场嚷嚷起来了!   要说这诰命夫人是什么意思呢?从国家层面上来讲,他是给一定层级的官员夫人和母亲的官方承认。   因为它也有品级的,所以不但见了同等级的官员可以不拜,甚至还可以参加很多宫廷朝廷的庆典活动……除此之外也是出入禁宫的通行证。   对于地方上来说,诰命夫人实际上是一个小群体,简单来说有了皇封诰命,就相当于成了贵族,至此再不算是平头百姓了。   这样的殊荣甚至可以传承好几代,什么我祖奶奶当年可是朝廷的诰命夫人之类的话,就算是过了六七辈儿,还是会被人提起。   即便是家中破落了,姑娘也能因此嫁个好人家,因为那显示的是尊贵的血统,和良好的家教。   至于说婚丧嫁娶、大事小情之类的,把这一类祖上的荣光拿出来说事儿,更是避免不了。   所以这样一份荣誉,几乎是身为女子最高的奖赏了。沈夫人这一下身份大有不同,所以燕夺才会嫉妒得死去活来!   更何况这份诰命,还是沈渊那小子弄来的,用一个赐同进士出身换的!   现在她的儿子还在拼命科考,想要争取一个官位。这时候人家的儿子却用自己的封赏,给母亲换来了这份荣耀!   这让燕夺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第378章 我家麟儿世难寻、妒火中烧、又见龙门   眼看着沈夫人满面春风,燕夺咬牙切齿地开门冲了出去。   在她的身后,沈渊还笑嘻嘻地说道:“姨娘您走啊?姨娘您慢走啊!姨娘您不把衣服系上再走啊?”   “在家里还没事,在外边抖来抖去的可不太好……”   “扑哧!”一声!   等到燕夺夺门而去,沈澜姑娘和小寻俩孩子全都失声笑了出来。   要说她们这位哥哥哪儿都好,就是说话太损了。真是出口就好缺德,让人听起来好~喜欢!   小寻姑娘一边儿看着沈少爷,芳心里止不住地想笑,一边小心肝还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刚才她是替少爷气不过,因为柳姨娘说话实在太过难听,所以才装作失手烫了她一下。   现在看柳姨娘被少爷气得失魂落魄,疯子一样往外跑的情景,真是什么仇都报了!   小寻姑娘心里这个痛快,简直想要跳脚蹦高才舒服!   宣旨的差官走了之后,沈夫人心里这份欢喜也是无与伦比。接下来她这一整天都像是自带着四两酒的状态,晕乎乎的不知道该干啥才好。   身为一个女子,有了沈渊这么好的孩子,还有了这般难以置信的荣耀。对于沈夫人来说简直是人生到达了巅峰,她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当沈夫人第二次撞到门框上的时候,沈渊把自己的娘亲按在那里,好好地训了她一番:   “不是我说您!一个六品宜人,也值当娘您乐成这样?”   “可咱家过年前,还是吏员之家呢……”沈夫人才出口说了半句话,心情激荡之中,又要掉眼泪。   “您可算了吧!赶紧把那凤冠霞披收起来!”沈渊笑容满面地对沈夫人说道:“等将来儿子给您弄个一品二品的国夫人、郡夫人衣裳穿穿,保准儿您就看不上这个了……”   “别胡说……”沈夫人看见沈渊的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心情激荡之间她也笑了出来。   只见夫人叹了口气,摸着沈渊的头发欣慰道:“我信……我信我家渊儿!”   ……   就这样,在紧张的备考之中,考试的日子终于还是到了。   如今沈渊再次去赴考,却不用去江都县衙了,而是在扬州府衙……住在府城里就有这样的好处。   沈渊在童子试时要经过的三场考试,县试在江都县,院试和府试都在扬州府。   在这之后他如果得了秀才的身份,下一次乡试的时候还是在扬州府,所以这很重要的四场考试,实际上都在他的家门口,就在一座城里。   只有参加会试的时候,沈渊才需要进京赶考,然后殿试就可以进紫禁城,在保和殿考试。   所以你可以想象得到,沈渊这一辈子六场最重要的考试,有五场都是他的主场!   除了扬州城里的四场之外,紫禁城也算是沈渊的主场……毕竟前世的紫禁城,他都进去不下六十回了。   而其他那些参与考试的举子,却是头一回进去,不免被皇家威严震慑得战战兢兢。   所以这天后半夜,沈渊还是照常准备好了考篮,和他一同去赴考的也还是那个龙小羽。如今龙小羽伤势接近痊愈,虽然还不便跟人动手,但是日常走动却是没问题的。   龙小羽这一次是非去不可,用他的话来说,少爷每一次考试他都得陪着去,他得跟着少爷一直考上状元为止。   这番话自然是引得全家哈哈大笑,于是大家也只好顺着他。   沈渊走出了太平巷,当他借着灯笼的光一路来到扬州府衙时才忽然想起,他对这府衙里边也挺熟。   那个巡抚赵宏图,还赖在扬州没回苏州。他曾经屡次靠沈渊渡过难关,这次估计他心里也很盼望沈渊,能再次无惊无险地过关。   再加上没有了上回那位一心作梗的学官阻挠,想必这次考试是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况且现在的季节,也比上次考试时好得多。虽然是半夜时分,但是春夏之交怎么也比县试那时候冷风呼啸,还得脱光了搜查要好得多。   到了府衙里,考场外的龙门。沈渊远远看着影影绰绰无数人影,提着灯笼在那边等着,犹如百鬼夜行,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   之后大家等着唱名进入的时候,沈渊找到了自己的族叔沈玉台……如今他这位族叔正被几个年轻人簇拥着,大家正拿他开玩笑。   沈渊一皱眉,等他走过去一看才知道是一家人……围着沈玉台的这几位,都是沈家大族里面过来参加考试的。有几个沈渊还跟他们见过,有过点头之交。   这里边有个沈家二房家主的儿子叫沈源,人不怎么胖,脸蛋子却不小。而且两腮相当之肥厚,所以沈渊清楚地记起了他的名字。   除此之外还有个三房的子弟,名字叫做沈瀚。此人年纪不大,眉梢眼角之间却尽是轻挑。见到沈渊来了,他们点了点头之后,又继续跟沈玉台没大没小地开玩笑。   前面那个圆脸蛋子沈源,他老爹和沈家一族的族长沈玉楼是同辈。   但是沈家族中有上三房下五房,沈玉楼是以大房之主成了沈家的族长,而沈玉阁则是二房的家主。   所以这个二房,跟咱们常说的小妾那个二房,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老叔你上次可是擦着地皮儿过去的……”这时就听沈瀚笑嘻嘻地对沈玉台说道:“这回儿您可瞧准点儿,别擦着天棚过去!”   “这话够损的!”沈渊笑了笑,心中暗自想道。   刚才沈瀚的意思是说,沈玉台这次可别再差一丁点儿考不上,跟上次一个地皮、一个天棚,却有天壤之别。   虽说沈玉台是个老实人,可人家毕竟也是长辈。这种马上要考试的当口,怎么能说这么晦气的话呢!这帮不懂事儿的破孩子!   于是沈渊笑了笑,对沈翰说道:“我看玉台叔这次却是必定能过的,要是瀚哥儿不信,咱俩赌一把?”   “二百两银子,玉台叔要是考不过去,放榜时我当场就给你!”沈渊斩钉截铁地说道。   “行,跟你赌了!”对这样世家大族的子弟,二百两银子也真不是个事儿,所以沈瀚也笑嘻嘻地答应了下来。   之后沈渊说道:“不过你现在可得把嘴给我闭上,别影响了玉台叔考试的心情,咱们打赌就得讲个公平。”   “你要是再使什么盘外招,那可就太下作了!”   听说昨天老龙的留言,把一位听书的书友大大吓尿了,老龙偷笑……不是,是自责了半天,在此深表歉意。 第379章 血海之威青衫袖、我心无垢、何须检搜   “行行行!我闭嘴,我闭嘴!”沈瀚闻言,也笑嘻嘻地答应了下来。同时这个圈子里的沈家子弟,也就不好意思再围着沈玉台胡说八道了。   沈玉台抬头看了沈渊一眼,虽然是老实人,但他心里也明白着呢!   上回县试就是沈渊拉着他闯过去的,这次沈渊又挺身而出维护他,免得大家一通嘲笑把他说蔫儿了……他这个大侄子真是好人!   沈渊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了一张好人卡,他也笑着和族中的兄弟讨论着待会儿的考试。   话说这些人不管是心里怎么想的,毕竟名义上还是一家子,起码在明面儿上都得过得去。   而这时的沈源……也就是那个大圆脸蛋子,却是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沈渊道:“这次别人也就罢了,咱渊哥儿可是必中的!”   “人家连到手的赐同进士出身都不要,想必这一场已有十足的把握了。”   “人家渊哥儿心里必是明白,他若是先回绝了同进士出身,回头再连个童生都考不上,那这辈子可就直不起腰来了……是不是渊哥儿?”   ……   其实刚才沈渊打赌的用意,也不是非要赢沈瀚的银子,不然他就多赌点了。   沈渊不过是为了花二百两银子买那个沈瀚闭嘴,不要让他再干扰沈玉台而已。   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几个沈家子弟倒是不再朝着沈玉台发难,反而语气中带着尖酸刻薄,冲自己来了!   听到了沈源的话,就见沈渊笑了笑道:“一样的话也分怎么说,我要是真连童子试都过不去,还有什么脸拿朝廷赐下来的同进士出身?”   沈渊这句话说得大气磅礴,和旁边那些人满肚子酸腐嫉妒的言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按理说这些人要是稍有自知之明,只怕也知道自己和沈渊差着境界呢,终究也不会再说出什么话来丢人现眼。   可是偏偏这帮人心胸狭窄,还是不依不饶地围着沈渊冷嘲热讽。沈渊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跟他们争辩,告了一声罪,拉着沈玉台便离开了这个小圈子。   话说这要是别人,沈渊有一万句话能噎死他,有数之不尽的计策可以把他们坑得欲仙欲死。   不过这些人毕竟是沈家子弟,也算是自己的亲属,何况他们自傲沈源的眼里,不过是一群半大孩子而已,沈渊也真是提不起跟他们较劲的兴致。   ……   很快考场龙门开了,所有的考生们一一唱名进入。   一切的程序还跟过去一样,只不过在脱衣搜捡的时候,这些考生却比上一次正值严冬之际,被冻得嗷嗷叫的时候好了很多。   当搜检到沈渊的时候,他还听到自己身后有人唧唧歪歪的说话。他是拉着沈玉台过来的,沈玉台再后面就是沈家的一群子弟。   这些人平时在长辈面前自然是规规矩矩,出门会客访友之时也算是有大家风范。可是几个死小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时候,他们说的那些话,让沈渊听了也是直摇头。   现在一个沈家子弟就正嘀咕着说:“考个破试还要宽衣解带,这要是脱我衣服的是秀春楼的姐儿,那还差不多!”   另一个人随即说道:“若是男的也没事儿,那个负责搜检的衙役要是年轻俊俏点儿,其实也行……”   “……这帮混账!”这时正轮到沈渊,他苦笑了一下把考篮交给衙役检查,然后自己也想解衣带。   “可以了!”沈渊的考篮一过手,对方就像触电一样又给递了回来。之后他们拦住了沈渊脱衣服的手,陪着笑说道:“沈案首请进!”   沈渊抬头一看,这个衙役自己根本不认识,但他还是指了一下身后的沈玉台说道:“我族叔。”   “请进请进!”这衙役一听,索性让沈玉台也过去了。   沈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解开就过了搜检,他跟沈玉台相视一笑,顺着龙门往里走。   而这时在他们旁边,其他考生手里的考篮正被衙役翻得哗哗作响。   什么毛笔笔帽儿、砚台墨块儿,东西多或者篮子厚重的还被人把所有的玩意儿都倒出来,仔细的搜查。   有的人被脱光了衣服,就剩下一条短裤,短裤也被人摸来捏去的,口里直叫着“有辱斯文”。   其实沈渊也不知道,这一次跟他上回进考场时没被搜查的原因,根本就不同!   上一次是因为江都县的衙役认识他,知道他是县丞沈玉亭的儿子,所以对他高看一眼。而这一回却是因为……他们全都怕了沈渊!   这些扬州府的差役,已经在石大叔的带领下,捡了沈渊好几回残羹剩饭了。   他们见过长江上贩卖人口的货船,被沈渊带人杀得满船鲜血,哗哗地顺着船板直淌,也见过燕子矶下,被沈渊干掉那满江滩的死人。   就在不几天前,扬州城西那满山遍野,一千多死尸的战绩,都是这位白面书生沈大少爷一手干出来的!   就这样的人,你敢让他脱衣服检查?沈渊要是因为这事儿抬头看他们一眼,这些人都得吓得半年睡不着觉,生怕人家记恨自己!   所以他们打恭作揖地让沈渊过去之后,这才仔细搜检后面的人。   “站主!脱衣服!”这时一个衙役看到沈翰他们大大咧咧往里走,伸手就把他们拦住说道:“你眼睛有毛病啊?没看见大伙都脱衣服检查吗?给我脱!”   “那前边的那俩人咋不检查?”这时一个沈家子弟,耿耿儿着脖子问道。   “人家是县试案首,你是案首啊?”对面的衙役瞪着眼睛,一句话就把对方呛了回去!   “那他后边那个岁数大的,也不是案首啊?”这个沈家子弟还在振振有词地对付。   “人家是一家的!”   “我跟他们也是一家的,都姓沈!”这时这几个年轻人,一起不满地大叫起来。   “放屁!!”那个衙役把眼睛一立大声喊道。   ……   最终沈源和沈瀚他们还是脱了衣服,被衙役仔细捏了一遍之后才放他们进去。   心中不服,气愤难平,这些沈家子弟心里倒是因此越发多了几分不满! 第380章 龙门之外怎相见、天真自然、微透碧纨   进去之后领了试卷,沈渊找到了自己的考棚。   他掏出了一块手巾,用水瓶里的水打湿了,把桌子板凳重新擦了一遍,然后把文房四宝都摆设好。   这时的天也微微见亮了,沈渊坐在那里等待考题过来。   他静气凝神,呼吸着晨间清新的空气。渐渐耳边的喧嚣,像是离他而去了。   这是他进入大明的第二场考试,在这之后过了府试,他就是秀才了。和周围这些患得患失、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的书生不同,科举并不是沈渊唯一的希望。不过既然自己选了科举这条路,何妨就此走下去,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到哪里。   他的前世最喜欢游玩故宫,和别人不同,他在任意一处地点徜徉徘徊。他幻想着在这个地点,有过哪些历史中的人物经过。在那个角落,有谁曾经在此停留。   他喜欢在雨后雪后、大风天这样的天气,游客极少的时候到那里游览。当他路过保和殿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次曾经想过。   若自己是一位古人,若他是明清的一位读书学子,他能不能金殿御试,在这里走上人生巅峰?   现在他有机会试一试了,这一步步通关的感觉……还挺有意思!   考题下来了,沈渊照例在肚子里思考破题承题,然后把两篇考题全都打好腹稿。   之后他用心思索着,文章里面有没有滞涩不通之处,有没有气韵不畅的语句。什么样的文字要减笔避讳,书写的时候要流畅自然,一气贯通!   等沈渊拿起笔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他一口气把两篇时文写在草稿纸上,然后起身吃东西喝水,活动了一下脖子。   之后他坐下来,在考卷上工工整整地抄录自己的时文,直到考卷上写满了一篇秀丽的小楷。   他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考卷上的墨迹干透,最后起身交卷。   跟上次不同,这一次他交卷的速度快得很,还没到正午时分人已经出来了。   ……   龙门外已经有了几个交完卷的考生,他们有的垂头丧气,想必是对题目一无所知,在考卷上糊弄了几句就出来了。   有的则是兴致勃勃,必然是题目很熟,所以他们做文时也比较快的缘故。   龙小羽正在街边一个小摊儿上,端着一碗面唏哩呼噜吃得正欢……这孩子大早上就跟他出来,沈渊原本是让他回家睡个回笼觉再说的。   看着样子他显然是没走,估计是饿了,在摊上自己买了一碗面正忒儿喽着呢。   见到沈渊这么快就出来,龙小羽“当”的一声连碗带筷子放在桌上,然后一边往这边跑,一边拿袖子擦嘴。   “这破孩子!”沈渊看到他的样子就想笑!   他站在那里和龙小羽说笑了几句,等了一会儿,果然沈玉台也出来了。   这些日子里,沈渊日夜和沈玉台一起试作八股,对于沈玉台的速度他是再了解不过的。所以沈渊在这里等了等,果然等到了沈玉台。   按照沈渊对沈玉台做时文的看法,这个人就得一招儿……用题海战术玩命往他脑袋里灌。而且他做起时文来绝不能停,也不能琢磨,必须一气呵成。   不然做好的一篇时文,你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思再修修改改。他准保能给你弄得磕磕绊绊的,就像沈源前世在搓板儿路上开车一样。   所以沈渊就让沈玉台不管什么题目,拿过来就一口气做完,然后一个字儿不许改,抄好就交卷,这样好歹能落个“行文流畅”的评语。   而且这样一来,整篇时文少了雕琢的痕迹,一派天真自然,倒也能更显出沈玉台学习功底的扎实。   沈玉台对沈渊自然是言听计从,从今天答卷的速度来看,他显然是完全是按照沈渊的战术执行的。   沈渊一看到沈玉台出来,脸上面带微笑,就知道这位叔叔对自己做的两篇时文也很满意。   于是他们叔侄俩说笑了几句,就此散去……就等着放榜了!   ……   三天的考试就这样过去了,府衙这边几位考官紧锣密鼓地在那里评判时文,将卷子分出三六九等。   而满扬州城里的学子,还有外县赶来参加院试的读书人,也全都在等着考试的结果出来。   最后一场沈渊出了考场,今儿日头很毒,天气格外炎热,沈渊的考棚还正对着南面,这一上午已经把他晒得一脖子都是汗。   回到家里之后,他到了正院跟母亲请安说话,说最后一场考得很顺利,沈夫人自然也十分满意。   然后沈渊回到自己的院子中,连忙脱了外面的长衣裳……里边的衬衣都被汗水打透了。   院子里花木扶疏,翠色掩映,接近中午时分沈夫人通常要睡午觉,所以也没人长枪大戟地练武。   蓝姑娘估计在天工坊还没回来,院落当中的树荫下只有苏小棠,在两口大水缸的缸沿儿上练盘蛇步。   沈渊过去一看,直径得有一米五的大水缸里装满了清澈的井水,他想都不想把鞋一甩,扑通一声就跳了进去。   好家伙,这一缸清凉的井水从沈渊的无数毛孔中浸润进去,把他舒服得长长松了口气。   在沈渊跳进去的一刹那,缸里的水“哗”的一下大片荡漾出来。   站在缸沿儿上的苏小棠惊叫着笑了一声,然后她身子轻轻一跃,躲开了四面淌出来的水浪……直接踩在了沈渊的头顶上!   沈渊舒服地松了一口气,之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往苏姑娘的裙底看了一眼……   “没意思!大明朝的女子裙子里都穿着裤子,一点诚意都没有!”不过这时,阳光透过苏姑娘布满了刺绣的裙子透射进裙底,让沈渊就像是一脑袋钻进了一个彩灯里一般,视角倒是分外新奇……这股女儿香也是让人心旷神怡。   苏小棠一低头,才发现沈渊正抬头往她裙子里看,把这姑娘给羞得好悬一脚跺在他眼睛上!   这时的水也都漫出去了,苏小棠姑娘重新回到水缸沿儿上,低着头气鼓鼓地涨红了小脸蛋儿,盯着这位沈大少爷看。   沈渊忽然想到,此刻他们俩人之间的情形,倒是很像是成语鹬蚌相争里的插图诶!   “裙子不错,裤子不好看,脱了吧!咕噜咕噜咕噜!”   沈渊才开口说了半句,就被苏姑娘抬腿一脚,把脑袋踩进了水里! 第381章 一夕风雨笑在肩、隋唐古韵、今朝得见   这可不像刚才,苏姑娘轻飘飘地站在他头顶上,姑娘这一脚显然是用上了内力,含羞带怒之下,把沈渊的后半句踩得吐出了一堆气泡!   好久苏姑娘才把脚抬起来,“嗖”的一下又跳到并排的另一个水缸沿上,然后她想了想也觉得好笑,站在那里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噗”的一声,沈渊从水缸里冒出头来,然后他一脸苦笑着说道:“我刚才是不是说出来了?”   “唉!搁心里面自己瞎琢磨的,这话怎么还能自己溜达出来呢?”   苏小棠姑娘知道,他说的意思是说:你能拦住我说话,可拦不住我心里瞎想!   于是姑娘脸上一红,索性不睬他,继续练功。   只见她双足在缸沿儿上有如蛇行,在两口水缸形成的8字形上灵蛇一般,飞快地转折盘旋。   沈渊也笑了笑,闭上眼睛躺着泡澡。   阳光隔着眼睑射进来,眼前一片明亮。   庭院里静谧幽深,偶尔传来几声小鸟的啼鸣。   苏姑娘在他的头顶上裙裾飞舞,沈渊眼中的阳光忽明忽暗……暗香浮动,这心旷神怡的时刻,让沈渊舒服得差点儿就睡着了。   ……   苏姑娘练的这叫盘蛇步,是妙莲和尚给她开的方子。   据妙莲和尚说,苏姑娘贪多嚼不烂,花样翻新学了无数的武功,但根基却扎得不稳。所以武学杂驳不堪,对上高手难免要糟糕。   所以妙莲和尚才让她练习这盘蛇步,就是解决她下盘不稳的问题。   用妙莲的话来讲,苏姑娘武功里所有的毛病,都跟下盘不稳有关。   速度不够快,那是腿脚没劲儿。闪躲不及时,那是马步没练扎实。出手没力量……不好意思!力从地起,根源还是在下盘!   所以妙莲让苏姑娘在这两口水缸上来回穿插跑动,把步法练熟了,然后每天再从水缸里舀出一盆水。   直到水缸空置重量减轻,她在上面疾速行走的时候也不能蹬翻水缸,这才算是一小成。   之后苏姑娘要换上两口竹箩筐,在里面装上土继续练习。   直到她把箩筐里边的土一捧一捧地全都倒干净,能在两口轻飘飘的空箩筐上纵跃如飞,她这门功夫才能算练成了。   从这一点就知道,别看这些武者在战阵上和人对打的时候威风八面,可平素里练武之际有多辛苦!   不管是习文练武还是天下任何技艺,其实都是一样的。要是没下苦工,没有日复一日拼命练习的决心,那就什么事儿也做不成。   沈渊迷糊了一会儿,忽然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的人影已经不再晃动了。   他猜想苏小棠这大概是累了,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于是沈渊闭着眼睛说道:   “要不要下来,跟我一起泡会儿?”   “估计装不下吧?要不我泡另一个缸?”忽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沈渊的面前响起,把他吓得一个旱地拔葱,差点儿从那缸里头跳出来。   沈渊睁开眼睛才发现,眼前是瞪圆了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他的风倾野……看这大疯子脸色还在犹豫,好像觉得少爷请他一起泡澡,这个建议有点不对劲儿。   “大夏天泡点水还是挺凉快的,你泡着吧,我进去了!”沈渊赶忙爬起来,稀里哗啦带着一身水就往屋里跑。   “太丢人了!”沈渊此时心里暗自想道:“幸亏我人品端正,没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看来是苏小棠听到风倾野的脚步声,姑娘也是怕别人看到了害羞,所以就躲了。而自己一开口说话,却被风倾野听了个正着!   “这真是……好尴尬呀!”   沈渊撇了撇嘴,急忙进屋换衣服。   ……   等过了几日,沈家大院内外的人也都心里暗自开始焦灼。   大家谁都知道,这场考试对少爷至关重要。而且也明白少爷若是考不中会有多严重的后果,所以大家心中患得患失,每个人心都悬着呢。   在这样的心境当中,放榜这一天终于到了。   就在这天早上,沈渊接到了沈家送来的请帖,说是请他去饮宴。   沈渊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也不太想去……其实这事说透了也是真无聊。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这些人却请他过去,意思无非是在那里等着考试放榜呢。若是他院试中了,大家便嘻嘻哈哈假意祝贺一番,要是没中,大家便嘻嘻哈哈笑话他一番!像这样的事有益无害,不去也罢。   不过沈渊一看请帖上写的宴饮地点,却是愣了一下,决定过去赴会也没什么。   因为他们请客的地方叫“迷楼”,沈渊身为历史学者的职业病发作,当他发现这个地点之后立刻想到,这可是有名的隋朝古迹!   既然这样,那过去看看也没什么。于是沈渊就穿上了外出的衣服,到父母的院子里给沈夫人请安,然后他就打算赴宴去了。   话说这迷楼,隋朝建成的,在历史上曾经大大的有名。沈渊也知道扬州有这么个地方,却没想到它原来在一座名叫观音寺的庙里面。   怪不得他没听人说起过,原来这迷楼还修得这么隐蔽!   不过这次叫他知道了,倒是可以好好见识见识。沈渊一边往父母的院子里走,一边心里也在暗自期待。   等他到了父母的院中才知道,母亲去街上买菜去了。这个时间父亲当然也在衙门里当值,所以沈渊没见着母亲,也就打算直接走了。   他身后带着龙小羽从屋里一出来,却看到院落当中正在练武的小寻姑娘,不知道是见了沈渊心里慌张,还是踩到了井边的青苔,“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这小姑娘连忙尴尬地爬起来,咬着牙就想往后院跑,却被沈渊出声给叫住了。   他听这孩子刚才摔得声音颇为不轻,生怕她的筋骨摔坏了,连忙问她有事没有。   小寻姑娘两面膝盖的裙子上,都摔出了两个泥印子,沈渊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俩膝盖起码是摔青了。   这种情况应该坐下来缓缓,她却蹦起来就跑,现在指不定得多疼呢!   果然小姑娘两只大眼睛眼泪汪汪的,却一个劲儿摇头说不疼。   “练武功也不说看着点儿。”沈渊摇了摇头说道:“回屋里自己检查一下,要是没事换身衣服出来,少爷带你赴宴去!”   “嗯?好!”小寻姑娘连忙爬起来就回屋了。   “这么大点儿小孩儿,从小就在江河上野惯了的……”沈渊看了看龙小羽,示意了一下小寻姑娘的房间道:“这些日子她在院子里都不怎么出门,别再把孩子给闷坏了。”   “还是少爷心细!”龙小羽笑嘻嘻地回了沈渊一句,脸上的表情却是眉飞色舞。   “……这破孩子!”沈渊也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小寻姑娘,还是龙小羽这活猴子。 第382章 成王败寇几笑谈、兴衰岂在、佳人唇间   正当沈渊带着龙小羽和小寻姑娘出门,向着观音寺迷楼方向而去的时候,沈夫人这时正在市场上买菜。   ……   其实沈家现在家境大好,完全不用她出头露面做这样的事。可是沈渊担心母亲的身体一旦闲下来,得不到锻炼会影响健康,于是才鼓励他娘没事儿都到街上走走。   沈夫人买菜的阵仗也不小,她身后跟着赵原和媳妇赵氏,赵氏负责拎着夫人挑好的菜,赵原则是在旁边担当保镖。   这仨人在市场上挑挑拣拣,正在有说有笑之际,却没注意后面有一双眼睛,正在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   那是沈渊的燕夺姨娘,自从上次“坦胸露怀接圣旨”事件以后,把燕夺气得这么多天都没到她姐姐家去。   今天不巧正好在市场上碰见,燕夺想着,要是姐姐看见了她,不免还要打个招呼,于是索性就躲着那一行三人走。   可她绕了个圈儿,正想回家之际,却听得身后有人惊喜地说道:“沈夫人,您亲自来买菜呀?哎哟,您可是诰命夫人啊!小人这辈子还没伺候过您这般贵人呢!”   等燕夺回头一看,就见一个菜贩子看到了沈夫人,脸上正带着惊喜的表情连连作揖。   “哼!贱样儿!”燕夺见状,在心里鄙夷地骂了一句。   而这时却见那个菜贩子,一见沈夫人看什么菜,便把那种菜里最鲜嫩水灵的挑出来,往赵氏提的篮子里塞。   等到沈夫人要给钱的时候,那个菜贩子却把手摇得风车一般!   就见他陪笑说道:“回头我跟街坊邻居说,县试案首、诰命夫人沈家都喜欢吃我的菜,那小人脸上该有多光彩?”   “小人万万不能收夫人的钱,这几把儿菜才值几个钱?驴蛋子你过来!”   “那可不成!”这边沈夫人还要拿出铜钱来放在菜摊上,却见那个菜贩子笑嘻嘻地拉过一个三四岁、光屁股蛋儿脏兮兮的小子,向沈夫人说道:   “在下可不敢收沈夫人的银钱……你要是体恤小人,就劳烦您伸手在我这小子的头顶上摸摸,让他也沾沾您的福气儿!”   “沈夫人教子有方,你是大贵人!说不定我这小子让你一摸就开了窍儿,能沾上您的灵气儿了呢!”   “看你说的!”沈夫人听见这话心里当然高兴,却有几分不好意思。她一边把这孩子揽过来,在他头顶上脸蛋儿上亲切地捏了一番,又顺手把自己腕上一个银丝镯子抹下来,用手一捏,就掐在那个小黑胖子的胳膊上。   “哎呦,可不敢当您的赏!”菜贩子一看就急了,而沈夫人却笑着说道:“这孩子壮实,我喜欢!”   “回头可别管得太死了,孩子还是多几分活泛气儿才有出息。”   “您说得是!”菜贩子看着沈夫人远去,又看着自己儿子小黑胳膊上,那晶晶闪亮的银丝镯子,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你看看人家沈夫人!都说得德行高的人福气也高,这才是贵人的气度!”这菜贩子心中暗自感激,忍不住看着沈夫人的背影啧啧称赞。   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话却像是一连串耳光,“啪啪”地扇在人堆里,柳夫人燕夺的脸上!   “这帮趋炎附势的小人!”这时的燕夺菜也不买了,一边气哼哼地往回走,一边心中暗道:“见她得了个五品的诰命,就这般奉承!”   “什么叫德性高的人福气也高?意思就是说我没这福气,就是因为我德性不好呗?臭卖菜的!早晚死在你那张破嘴上!”   燕夺气哼哼地往回走,却又不敢走得太快,以免追上转身回家的沈夫人,她心里这个气啊,简直都要炸了!   好不容易挨到家,她摔上门就奔了儿子的书房。   之后他指着儿子柳如青的鼻子说道:“这次考试,你一定得把那个沈渊给我比下去!”   “娘!”柳如青这时放下毛笔,从书桌上抬起头哭笑不得地说道:“考都考完了,你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我不管!就看不得她那副猖狂的样儿!”燕夺此刻咬着牙说道:“等今天发榜下来,你中了案首,你看我怎么好好羞臊她一通!”   ……   在扬州城的另一边,沈渊也穿过了观音寺的大门。进来之后,他终于看到了这座久负盛名的迷楼!   之所以有名,就是因为这座楼是隋炀帝时期建造的,曾经是天下第一奢靡淫逸的所在!   据说迷楼中千门万户,曲折不断;幽房雅室,室室相通,让人一进去就如坠云端,不知所在。   曾经有人进去后,一整天都没转出来。当年的隋炀帝到扬州逛完这里,分外的喜欢,因此亲自将此地赐名“迷楼”。   据说隋炀帝从此就住在了这里,选了数千名美貌艳丽的扬州少女,整日玩耍不休。   当时在这间迷楼里,有大夫何稠又进献的一辆“御女车”。车里设置了许多机关。   只要将女子放到车中,车中的机关就将她的手脚全都卡住,身子动都没法动一下……沈渊心中暗想:连个互动都没有,那能有啥意思?   不过那个隋炀帝用女子尝试之后,倒是十分高兴,并将其赐名“任意车”,也给了大夫何稠丰厚的奖赏。   之后隋炀帝又令画工绘制了数十幅羞羞的图画,悬挂在迷楼中。后来又有朝臣上官时,铸造了乌铜屏风十来面。   这屏风每面长五尺、宽三尺,全都打磨成光亮照人的铜镜,把它们进献给了隋炀帝。   隋炀帝将这些铜镜环绕在寝宫里四面环绕,女子进来之后,全身上下无一不在镜中。   这些镜子的效果想来非常迷幻,隋炀帝也很高兴给了上官时一份重赏。   在那之后,这件事蔚然成风,大量朝臣不断想出各种创意,制造出无数享乐的玩意儿献给天子。   所以当时这迷楼里,堪称汇聚了天下那啥文化的精髓。这“迷楼”也因为成了隋炀帝流连忘返的享乐之所,因此扬名世间,留名青史。   ……   沈渊到了这里,果然见一座木质楼阁,修建得分外堂皇!   此处因为是古迹,也是文人雅士经常会聚的地方,今天也有不少本地外地的书生士子,在此处游玩。   迷楼的门前,几名沈家的子弟正在楼外候着。一见沈渊过来,就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 第383章 一身狂性终难掩、鸡群鹤立、堆出于岸   沈渊一看,来迎接他的是沈江和沈清两位兄弟。   沈江和沈清这两个子弟,都属于放弃了学业去经商的那一类,他们之前受过沈渊的恩惠。因此今天见到沈渊过来,神情却是有几分尴尬。   到底还是沈清犹豫了一下之后,吞吞吐吐地说道:“今天那些读书的兄弟们,怕是言辞会有不周之处,您可别跟他们计较!”   “我明白!”沈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清哥关照我,我记下了。”   之后他便由家丁带着上楼,隐隐约约听得身后传来叹气声,沈渊的心里却是暗自感慨。   这沈江沈清两个人还算是有良心的,知道今天自己的形势有些不妙,还特意提醒了自己一回。   不过以沈渊的性格,来都来了,这时候你让他就这么回去却是不可能……谁还没有四两小脾气呢?   况且这是迷楼啊!怎么也得看看,凭吊一下当年隋炀帝的英姿是不是?   ……   等沈渊上了楼之后才发现,原来沈家已经把迷楼的三楼全包了下来。   此时家里的长辈后辈、小厮仆役,丫鬟侍女总有一百多人,在这个宽敞的大厅之中交错而座。   这情形很像是后世的婚宴,进行到后半程的局面。   平时对脾气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大声小声地谈笑,也有一些长辈在品评自己的后辈子侄,说些什么“某某某又长高了”,“老六怎么胖成这样儿”之类的话。   这里明显有几桌是年轻一辈的学子,身穿着整洁的青衫坐在那里,很有些争奇斗艳的意思。   有些谈笑都不避着人,举止随便的大概是上三房的子弟,旁枝的下三房则是拘谨得多。   这里面也有几个年纪大的,衣衫华贵,气度不凡,估计是族中的重要人物。   像他们这样的桌子,年轻人经过时都会绕着弯儿地过去,也不敢在他们旁边高声谈笑,把这些人映衬得倒是很有气场。   沈渊笑了笑,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溜出去好好逛一番,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当年隋炀帝留下的遗迹……   “渊哥儿来了!”   这时却有人高声招呼他,沈渊也只好过去打招呼见礼……是那个二房房主的儿子,大脸蛋子沈源。   依旧还是沈源和沈翰他们这些人在一起,见到沈渊就过来热情地打招呼,然后推着他去见长辈……凡是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年轻人最讨厌的环节。   沈渊没办法也只得跟着向长辈行了礼,听着沈源伯父叔叔地挨个介绍了一番。   这里边儿有几个上一辈的沈家老人,胡子都快白了,听到沈渊就是那个中了县试案首的沈家子弟,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还有一个身材胖大,气度威严的中年人,原本应该是圆脸儿,可是岁数大了脸蛋下垂,甚至海拔低于自己的下巴……   一看见这脸型沈渊就知道这是沈源的爹,二房房主沈玉阁。   沈玉阁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沈渊。这样的眼神也不算是打量,而是充满了威严和震慑!   一般的小辈儿见到长辈这样的目光,就该把头低下了,可是沈渊却是哭笑不得。   “至于的吗?你是个啥呀就给我来个下马威?”沈渊的心里暗自好笑。   话说差不多每一家都有个这样的长辈,也不知道为啥,一见你就拿眼睛瞪你,好像他知道你偷偷犯了什么错儿似的。   像这样的人,似乎盯得你目光躲闪、问得你吞吞吐吐,就是他们的人生乐趣所在……真是闲得蛋疼!   这时的沈渊似笑非笑,不卑不亢,倒是根本没吃他这一招。   沈玉阁看到沈渊的脸上一点儿没有局促不安之色,他微微地一皱眉,看起来是越发的恼怒了。   在他看来,沈渊的老爹沈玉亭基本算不上是沈家的人。至于这小子平时的名声,他也听自己家的儿子说过。   中过一回案首又怎么了?他们沈家中举人中进士的还少吗?   这更何况这次他还听说,这个沈渊居然把朝廷赐给他的同进士出身,用来给他娘换了一身诰命……再加上他今天如此地不恭,明显这就是一个孟浪的性子!   原本他还想开口问沈渊读的什么书,考得怎么样,几句礼貌性地询问之后,就该想办法刁难沈渊,从他的话茬里挑毛病责备他几句了。   可是没想到沈渊却笑嘻嘻地向桌上的长辈行礼说道:“不敢打扰诸位长辈清谈!”   “小子刚才上楼的时候走急了,头有点晕,别一会儿在长辈面前失礼……我先坐那儿缓一缓,再来聆听叔叔大爷们的训示。”   说着沈渊这小子居然笑着一拱手就走了,他倒是不见外!   其他的人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那孩子是个读书种子,身体有些弱也是正常的。更何况人家还有才华,能中案首,说话更是毫不失礼,亲切有度,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呗。   倒是那个沈玉阁,准备好的一番责备被憋了回去,他心里气闷之余,倒是越发添了几分恼怒!   “一会儿放榜了,我看你还狂不狂!”这时的沈玉阁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是用眼神示意了他儿子一下。   沈源立刻点了点头,追着沈渊去了。   ……   沈渊在楼上找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那位老叔沈玉台的影子。   估计在沈家这个家族里,沈玉台又没出息岁数又大,用扬州话说叫“老来白霍”。一来了就必定是众人嘲笑打趣的目标,所以他也就没出现。   等到沈渊转了一圈,又在窗口的栏杆上向外眺望了一眼。他心里正想着,这窗子是不是隋朝的古物呢……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等沈渊回头一看,原来是沈源和沈瀚两人又挤了过来,却是撞在了一直跟在沈渊身后的小寻姑娘身上。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正想往沈渊的身后躲,沈渊却一眼看见龙小羽这破孩子皱起了眉头。   刚才沈渊的视角朝着窗外,没看见身后发生的事,但他从龙小羽的表情中却立刻知道,沈源看来是故意撞上去的!   “跟这么大一个小丫片头起什么劲?真是闲的!”沈渊一边心里想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把小寻拉到了身后。   而这时的沈源却揉着被小寻撞到的胸口,脸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渊哥儿的下人调教得不错,长得水葱儿似的!”沈源向着沈渊挑了挑眉,眉宇之间带着一股难言的暧昧。   沈渊看了,心里顿时就是一阵恶心。   一看沈渊没接他的话茬,就见大脸蛋子沈源笑呵呵地继续说道:“我看这小姑娘身量高挑窈窕,倒是很有味道……渊哥儿让给我吧!”   “你放心,不白要你的!”就见沈源笑着说道:“我拿四个跟你换!”   “这四个侍女都被我调教得妥妥当当,在床帷中最是肯凑趣儿、舍得下脸面、什么花样儿都能婉转相就的美人儿!” 第384章 豆蔻一怒发冲冠、纯钢娥眉、寒锋在前   这大脸蛋子沈源,一番话说出来十分不堪,沈渊暗暗咬了咬牙却是没办法发火。   因为在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文人官员之间交换一下婢女用来玩耍,简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就算是妾室,也就是之前所说的如夫人,他们拿来送人也是家常便饭。   除此之外,沈渊以现代人的水准看来,这个朝代还有很多难以让人接受的坏习惯。   比如说往侍女的嘴里吐痰,让沈渊想起来都觉得恶心,还有这个时代书生随身带的书童,十个里面最起码有一半是主人的男宠。   所以那些翩翩书生上京赶考带个书童,实际上多半是白天夹着行李,晚上还得夹着行子。   除此之外还有玩小脚、饮鞋杯……细说起来足以把一个现代人恶心至死。   就算是明朝的大文学家张岱,也大张旗鼓地说自己“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丝毫不以为耻。   所以沈源说出这番话来,虽然是故意恶心沈渊,但沈渊要是因此发火,周围没人会说沈源不对,反而大家还会说:   人家用四个换你一个够公平的了,你要不换也就罢了,至于这么跳着脚骂人家吗?   所以沈渊想也不想地便回绝他道:“源哥儿的好意心领了,不过这丫头是家母侍女,一刻也离不得的,恕罪恕罪!”   说这话的时候,沈渊就觉得自己身后的衣服被小寻丫头拉着,小手似乎还在不住地颤抖。   他知道小寻心里害怕了,于是说完了话一拱手,拉着她就想走。   “这有什么?”沈源此时被沈渊回绝之后,居然还不肯罢休!   就见他笑嘻嘻地说道:“这四个侍女白天伺候老夫人,晚上伺候你,还顶不上一个人用?”   “更何况这丫头你要是真喜欢,回头等我腻了再还你就是……那四个丫鬟都不用你给我还回来!”   沈渊叹了口气,知道这家伙是咬住就不肯撒嘴了,看起来他是明显要逼着自己翻脸!   不过这时候,楼上又有家中的老人,又有同辈的兄弟,族长沈玉楼还不在这儿。自己这边一个援手都没有,发起火来怎么都是自己吃亏。   于是沈渊笑了笑,上前一伸手搭上了沈源的肩膀……   这时的小丫鬟小寻心里,正在突突地狂跳!用四个漂亮小姐姐换自己,据说人家还什么都会……少爷不会真的要答应他了吧?   “我宁可死了,也绝不……”   正想到这里时,小寻姑娘就听到少爷在沈源的耳边轻声说道:“上次我杀了一千多无为教叛匪……这事儿你知道不?”   “知道啊,你不是为这事儿得了个同进士出身吗?”沈源眨巴了一下眼睛,惊讶地问道。   “那个无为教主刘天绪武功天下无敌,当时他朝着我冲过来,就是这小丫头舍生忘死,拦在我面前。”   沈渊淡淡地向着沈源说道:“从此以后我就拿她当我的家人,对她敬爱有加。”   “今天不是她来伺候我的,而是我带着她出来散心来了……对了,那个祸乱东南的巨匪,无为教主刘天绪就是死在她的手里……峨眉刺呢?”   沈渊说到此处,看了一眼小寻姑娘,姑娘随即便是心中狂跳!   她也知道,这是少爷在下死手吓唬那个沈源。于是这小丫头居然一瞬间收起了脸上的胆怯。   她尽力回想着那天夜里,自己舍生忘死,向刘天绪拼死一击时的场面!还有当时自己心中的愤怒和绝望,把所有恐惧都化为致命一击的狂怒!   小寻姑娘歪着嘴,似乎是冷冷笑了一下,然后她从袖中伸出了双手……   她的双手上,两只尖锐如蜂针的三棱峨眉刺,尖端朝着沈源,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沈渊在沈源的后背上一拍,把这小子拍得身子向前一拱,好悬撞在峨眉刺的尖上!   这一刹那间,把沈源吓得“唰”一下,后背上浸出了一片冷汗!   “……你确定你非要她不可?”   沈渊冷冷地在沈源的耳边说了一句,把这小子吓得顿时就是一哆嗦!   此刻的沈源分明感觉到,扶在他后背的手上压力渐渐增加,吓得他一个劲儿往后拱……沈渊笑了笑,示意小寻姑娘把峨眉刺收起来。   然后沈渊打了个哈哈,搂着被差点吓尿的沈源一边走一边说道:“源哥儿可能不知道,我跟你们这些读书人不一样。”   “我第一次帮江都县捕头破案,遇上的敌手就是个杀了十七个人、还把她们分尸的疯子。所以只要是我身边带出来的,基本手上都有人命,动起手来绝不含糊。”   “就像我这个小书童……”说着沈渊示意了一下龙小羽。   就见这孩子笑呵呵地伸出脚,轻轻地在身前一尺的楼板上一踩,他脚下立刻发出了“咯嘣”的一声!   等他缩回脚去,就见刚才被他踩中的那块楼板,已经齐刷刷地断开了!   “这地板,别是隋朝时的古物吧?”沈渊暗自心疼,却向沈源摆出了一个“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却见这时的沈源,整个人都哆嗦成了一团!   击杀匪首刘天绪的,居然是这个小丫头?我去了,这样的人他还敢往自己的卧室里带?   眼下的情形已经很明显了,就连旁边一个半大孩子书童,都完全可以一脚踢死自己,更何况这位小姑娘还被沈渊如此看重!   自己没机会欺负她……还真是祖上积德啊!   沈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积了大德的那位祖宗,其实和沈渊的祖宗是同一个人……   这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沈源忙不迭地离沈渊远一点,咱们这位沈少爷也终于得了个空,带着小寻和龙小羽悄悄溜了出去,在迷楼里到处乱窜。   ……用少爷的话说,这叫瞻仰古迹,凭吊古人。   ……   承宣布政司衙门里,沈渊的老爹沈玉亭正在处理公务,倾听着几个下属向他汇报。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他的桌案上形成了一格一格交织的光影。   沈玉亭的心思在一瞬间恍惚了一下。   今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了,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他考得如何? 第385章 轩窗远眺柳如烟、一人荣辱、情丝万端   太平巷里,柳夫人燕夺早就准备好了鞭炮和赏银。   她终究还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并没有把鞭炮拿出来,而是整整齐齐地摆在西屋的床上。   这样等报喜的来了之后,她就可以箩筐把所有的东西飞快地拿出来用,不用担心手忙脚乱。   之后燕夺便让人搬了把椅子,她自己坐在院子当中的树荫下。一边在心里诅咒着沈渊,一边等待那个时刻来临。   ……   沈玉台打开柜子,专注地看着自己多年前做好的那件襕衫。   这是童子试第二关,自己这一生,是不是真的还有机会穿上它?   这个两鬓渐已斑白的中年书生把柜子门重重地关上,然后靠在柜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屋子里冷冷清清,没有女人、没有孩子、没有华贵的装饰、也没有下人伺候。   半生蹉跎,只为功名,可是事到如今,他却两手空空!   他只觉得全身无力,向前走了几步,便想往床上倒下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却想到了沈渊指着自己做出的时文,向他说过的话:“行文应坦荡开阔,目光不该仅仅盯着眼前的一句,老叔你要往后看,看得远一些!”   不知怎么的,沈玉台一下子振奋了起来。他换上了衣服,打开房门便向着观音寺迷楼的方向走去。   “是啊……做人也当如此!”沈玉台在心里,把沈渊刚才那句话后面,又加上了自己感悟。   ……   沈家的宅院里,沈夫人也在翘首以盼。   王府别院中,朱羽棋县主放下了和李域对弈的一颗棋子,第三次向侍女问道:“什么时辰了?”   天工坊里,蓝姑娘正把三炷香插在观音大士的佛像前;顺风阁中,红豆和吴六狗都站在最高的一层,眺望着扬州方向。   沈渊的院子里,心不在焉的苏小棠已经第三次差点跌下水缸。与此同时崇王世子朱常津,正在准备给沈渊庆贺的礼物……   分明是一人荣辱,却牵动了这么多人的心,若非沈渊,谁能如此?   ……   在府衙大堂中,几名考官把按照等级高低排列好的卷子,呈现给巡抚赵宏图大人看。   当赵宏图拿起第一张卷子,就见上面的题目是:“孔子曰子奚不为政”。   既然是第一份卷子,显然就是这一次院试的案首了!   赵宏图不看内容,先看笔墨。只见上面端端正正的馆阁体小楷秀丽端妍,饱满工整,满篇字迹犹如墨线弹得一般整齐……他心中就是暗自一叹!   “不是沈渊!”   “那小子灵活跳脱,傲骨峥嵘,笔迹势必不肯困于藩篱。以他那样的性格,绝对按捺不住笔划中狂放洒脱的锋芒。”   “可惜了一个案首!”   赵宏图长叹了一声,向卷子下面看这位第一名写出来的破题:   “圣人之所答为政之请,绎《书》而遇之也。”   “好!好啊!”   赵宏图看到题目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命题的要旨在于,笔者要阐发孔子难以明言的不仕之意,也就是给孔子不愿当官,找个最为合适的理由。而这破题开宗明义就以孔子的口吻说:若能帅人以正,就是为政了。为什么一定要去当官任职才叫为政呢?   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解释,真是好一个破题!   等到他再看下面的承题:“盖孝友者圣人之天,故曰是亦为政也。《君陈》之篇能及此乎?而理则在是矣。”   这时的赵宏图又是微微叹了口气,承题精准绝妙,这第一名,非此人莫属!   别说这才是个童子试,就算是会试里,这样的卷子也足以中个进士!   哪怕是自己少年进学,进京赶考的时候,思绪最为清晰畅达的年纪,想做出这样的文章也要靠着灵光一现,才有可能!   “这是谁?扬州府竟然出了这般的学童?”   赵宏图惊讶之余一一看下去,就见通篇文辞华美,古意盎然,述理清晰,犹如一泓丈余深却依然清晰见底的湖水,深邃却又清澈,让人观后只觉齿颊留香,拍案叫绝!   看完这一篇,赵宏图都不用看下面的卷子了,这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名。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挑出沈渊的卷子,拿出来和诸位考官争辩,非要徇私不可。估计这些考官都能跳起来,圈儿踢他这位巡抚大人!   赵宏图无奈,只好把剩下的卷子索然无味地推到一边,示意考官们就按照这个排名上榜就是了。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还不免翻涌着遗憾。   本来沈渊这小子堪称是一员福将,这一次……唉!没奈何考生里出了这样的妖孽,真是对不住他了!   等到那些考官揭开卷子上封住的姓名,开始抄榜的时候,赵宏图却忽然听到人群里,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   等他回头一看,却见在场的一名提调官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桌案上,刚刚抄写下第一个名字的榜文!   ……   此时在迷楼之中,沈渊逛了一大圈才回来。   当他回到了三楼的大厅,才发现这里飘了满室的墨香。原来是沈家的一群青年才俊,正在挥毫作诗。   今天这个时候,大家都在楼上等着府衙放榜。在这般心血如潮、情绪激荡的情况下,是最容易诗性大发的。   更何况这些年轻人都是沈家后辈,他们在今后能不能得到家族强有力的支持,或许就决定了他们一生的道路是不是顺利。   因此一有机会,这些人就会在长辈面前,孔雀开屏一般地展示自己的本事。   既然是身在迷楼上,此刻这些年轻人就以迷楼为题纷纷作诗咏诵,尽舒胸臆……实际上就是为了展露自己的才华。   沈渊见状,回头向着小寻姑娘和龙小羽呲了呲牙。以目前的情况而言,他还是别过去添乱的为好。   “怎么了?少爷是不是不善于作诗啊?”这时的龙小羽一口说出了小寻姑娘的心声,这小丫头心里现在正替沈少爷紧张着呢!   他们俩都知道,少爷做八股时文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但是作诗的水准有多高,他们却并不清楚。   如今这满楼的青年才俊都在展示自己,要是轮到少爷,他却做不出诗来,那可就糟了! 第386章 无恙年年汴水寒、一声水调、明月依然   而此时的沈大少爷,却振振有词地小声说道:“谁说我不会做诗?我昨天晚上可没少喝水,不就是诗吗?你要多大片儿的?”   “什么多大片儿的,您说的那是尿床吧?”龙小羽哭笑不得地看了沈渊一眼。   “哎?渊哥!可找到你了!”   偏偏这个时候,有个人高声喊了一句,把楼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这一下站在门口,正要退避三舍的沈渊,立刻变得无比显眼!   “来来来,正好你来了!过来做首诗给大家瞧瞧!”这时的沈源热情无比地迎上来,拉着沈渊就往里走。   看来经过了这一阵子,这小子已经把刚才受到惊吓的心情平复了下来,他一边拉着沈渊往里走一边笑着说道:   “渊哥中过案首,诗文必定是好的!这之前我们还没看过你写诗呢,今天还不写一首让我们瞻仰瞻仰?”   “我看就不必了吧?”沈渊一边客气,一边身不由己地被沈源拉着往里走。   本来像沈源这体格儿,咱沈少爷一人能打他五十个。不过在这个场合人家热情洋溢,沈渊要是用力挣脱就显得极不合适。   所以当沈渊被拉进来的时候,大厅里沈家的所有人都看到沈渊皱着眉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开始心中暗笑。这个沈渊,看来是被戳中死穴了。   别的也就罢了,若是一篇诗作拿出来狗屁不通,不知道沈渊会受到多少嘲笑!此时有的人暗自摇头,那些年轻学子却是多半都在兴奋不已。   沈玉阁笑着微微点头,向他儿子示意干得漂亮。而这时的沈瀚也走出来,义正词严地向沈渊说道:   “我在外头还听到有人嚼舌头,说渊哥不学无术,上一次考中案首,是玉亭叔帮渊哥押中了题目,把我给气得好悬没跟那人打起来!”   “渊哥你今天就做首诗,让所有人看看咱是真材实料!以后再有人敢对你不敬,看我不大耳刮子扇他!”   “得嘞,是个帮腔的!”沈渊闻言,心里又是暗自冷笑。   像沈瀚这样的人,明着是在帮沈渊说话,实际上却在往上架他……他的心肠比沈源还坏!   于是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刚才我楼上楼下逛了一圈,跑得心跳气喘,大家容我先缓缓再说?”   “诶……缓什么!”沈源二话不说就把沈渊拉到桌案边,还往他手里塞了一支毛笔。   “一首诗而已,又不是让你做时文,咱不扭扭捏捏的!”沈源笑嘻嘻地说道:“来!做一首!”   “就是!咱渊哥儿是什么人?一首诗而已……”沈瀚也在一旁起哄架秧子。   此时迷楼上的沈家人,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这里边有些心思单纯的,也想看看沈渊的诗作怎么样;心里边有鬼的,一个劲儿在旁边起哄;也有人在心里暗自狐疑,在底下窃窃私语。   “那沈渊不是个银样蜡枪头吧?怎么做个诗还别别扭扭的?”   “哎呀,你不知道!今天这诗,他只要做出来就丢人了!想在诗里边挑毛病还不容易?你没看见二房那几个,一个劲儿朝他使劲儿吗?”   “这孩子也是的,好好的一个赐同进士出身,你说他怎么就……”   这些人的话语声吵吵嚷嚷乱成一通,而这时的大脸蛋子沈源脸上已经露出了微笑,看来今天沈渊丢人是丢定了!   他心道:只要他把这首诗做出来,到时候只要挑出一点儿毛病,我爹顺势就可以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此刻的龙小羽眉头紧皱,看着这帮起哄的人直咬牙。这小子摸着自己的镖囊,真恨不得现在就给他们来一个漫天花雨,让他们全都闭嘴。   和他相反,小寻姑娘却是暗自担心。   自家少爷被这些人群起而攻,偏偏又都是一家亲戚,骂不得又打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他们暗自为沈渊担心之际,这时咱们这个沈少爷手里拿着笔,心中却是暗自恼怒!   他气的倒不是沈源沈瀚他们这些人,而是一个此时应该在现场,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的人!   ……沈玉楼!   沈玉楼当然知道沈渊这些同辈亲戚一定会刁难他,而且今天沈渊来这里,也是沈玉楼下贴子请他来的,可是他这位家主却是迟迟不到场!   “他是恼怒我把这个赐同进士出身给推了?还是觉得我现在越来越难控制?”   “这是要给我个下马威,让我知道知道家族的厉害?还是想在我最难堪的关键时刻才出来,好收我的心?”   不管他想干什么,终归这样的小心思用在沈渊身上不但可笑,而且反而激起了这小子的怒气!   他看着沈源和沈玉阁这些人,脸上却是淡淡地一笑。   既然你们把脸都伸过来了……我这一巴掌要是扇轻了,又能对得住谁?   沉吟了一下,沈渊的毛笔终于落在了宣纸上,别走龙蛇,畅如流水!   一看到沈渊开始落笔写诗,三楼大厅中立刻安静下来。沈源和沈翰一左一右走到了沈渊的身边,屏气凝神看着这位沈少爷,在纸上写道:   “无恙年年汴水流,一声水调短亭秋,旧时明月照扬州……”   ……   扬州府衙里,赵宏图巡抚看着出去贴榜文的差役,他脑袋还依然在嗡嗡作响!   第一名,院试案首……沈渊!   “真的是他?那一手娟秀端庄的馆阁体,那句振聋发聩的破题?”   “中规中矩、不出藩篱,立意端正,古意磅薄!那张把自己写得心悦诚服的卷子,居然真的出自沈渊之手?”   “他的心思到底有多深,才会特意练出这样的字体?他学做八股的时候该有多坚忍,才能写出这般畅达无碍的文章?”   “这小子除了破案之外,哪有时间熟读经史?他怎么会一边捉拿凶犯、擒杀盗贼、剿灭巨寇,一边还能做出这样深邃高远的文章来?”   此刻在赵宏图的心中,沈渊的成就和学识不但远远在他的意料之外,更是让他万分难以置信!   “这小子,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第387章 老爹端坐稳如禅、金榜提名、一小般般   赵宏图心潮澎湃,他双手按着书桌深深地吸了口气,在这一刻他心中暗自想道:   沈渊这小子,以布衣之身就已上达天听,又是孝道之名天下皆知,县试院试两次案首,对他来说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他连破奇案,已有当朝名臣的味道。剿灭叛匪,更有名将之姿!这小子,无论如何高估都不过分!   我……是不是该在这家伙身上,下个重注了?   ……   当赵宏图还在咬牙切齿地检讨自己,过去对沈渊的所作所为之时。   离府衙咫尺之遥的承宣布政司衙门里,正有一个人玩命地向里头跑。等他来到参议沈玉亭到门前时,他连门都没敲,一把推开了房门!   “沈参议……大喜啊!”   这一声“大喜”,被他哆哆嗦嗦地拐了两三个弯儿,说得真可谓是荡气回肠。等到他说完了一抬头,才看到主官沈玉亭正端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封文卷正在看。书案前还有两名官员,看来正在向长官述职。   看到沈玉亭抬起头,这名差官喜上眉梢地大声说道:“贵公子高中院试案首!如今他已经是双案首了!”   “若是府试再得一个案首,那便是个名震天下的小三元!沈参议大喜啊!”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等着看沈参议大喜过望的神情……话说他在府衙里都等一上午了,如今榜文还没贴出去,他就跑到这里头一个报喜。   他就指着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讨赏呢!   可这时,他看到沈玉亭脸上的神情就是一愣!沈玉亭全神贯注地看着卷宗,好像是根本没听进去他的话。   片刻之后,就见沈玉亭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他微一思虑随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锭二三两重的银子。   “来,这个赏你……”沈玉亭淡淡地说道:“我这还有公事,谢谢你报信。”   “啊?好的,谢参议厚赏!”   不管怎么说,这位差官讨赏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不过沈玉亭如此云淡风轻的模样,还是吓了他一跳。   于是这个差官笑嘻嘻地上前从桌上拿起了那锭银子,连忙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倒退着走了出去。   之后沈玉亭处理公事,向下属询问细节,言谈举止平淡如水,一丝不苟!   等到把这些公事处理完了,沈玉亭一边挥着手让下属出去,一边抄起袖子在砚台上磨了磨墨……看来是要继续批示公文了。   这沈玉亭参议,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自己家儿子连中案首,对他而言却是家常便饭一般。   这两位官员心中,不由得暗自挑起拇指大叫佩服,然后他们也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等到房门一关,听到这两个人的脚步声去远,此时的沈玉亭一把将毛笔扔在了桌案上!   然后他双臂一盘,把脸埋在了桌子上,双肩一个劲儿剧烈地抖动!   屋子里传来了沈玉亭强忍的笑声,这个年过四旬的六品参议居然像个孩子一样,在那里跺着脚,笑得乐不可支!   “我儿子!沈渊!”   沈玉亭只觉得一腔热血在心中流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喜悦!   ……   如果说沈渊第一次高中案首还能说是巧合,可能是他儿子福至心灵,在考场上超水平发挥。可是这第二次案首就足以证明,他儿子沈渊的真才实学。   这小子独创的横向读书法真的有用,他真的在用心攻读圣人之学!   他在推拒了赐同进士出身之后,紧接着就用一个极其漂亮的案首,证明了他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现在没人还能质疑他的才华与能力,谁也再不能说他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这个心智坚韧,才华横溢,前途无可限量的少年,是他沈玉亭的儿子!   此刻的沈玉亭笑着笑着,忍不住心情激荡,老泪纵横!   不过此时的沈玉亭却不知道,在承宣布政司衙门里,沈参议的公子高中县试案首,他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甚至照常处理公务的传说,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地传扬开来!   常言说:“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可是沈玉亭却在儿子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在儿子的帮助下连连升官,而且衙门中的官员也因此对他尊敬有加。   所以咱们这位新晋上任的参议大人,心中万般欣慰激动,自然是可想而知!   ……   府衙门前,   依旧是讨赏的鼓乐班子、看榜的文人士子,挤成了一片人山人海。   当榜文高高张贴在府衙门口之际,就见有人喜悦地雀跃高呼“中了中了!”有的人则是颓废萎蔫,仍不甘心地在榜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眼尖的报喜鼓乐队已经一眼看到了榜首几个人的名字,于是闭上了嘴咬着牙往外挤,想要带着自己的乐器班子飞驰而去,好抢到第一班报喜。   而这时看到案首名字的一个鼓乐手,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头榜头名,沈渊!   “他们家我熟啊,二月份我还去过呢!”这人连忙就往外挤,却被一个人伸手拉住了手腕。   “你就别往那边瞎跑了,我知道沈少爷在哪儿!”这个人笑着说道:“沈少爷到观音寺迷楼赴宴去了。”   “哎哟我的爷!可多谢您指点了!”这个鼓乐班头原本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说瞎话骗人,不成想一抬头,却看到此人分外眼熟。   自己上次在去沈家报喜的时候,还曾经见过他,这不是沈家大管家,总爱穿道袍的那位姓秦的先生吗?   于是他连忙谢过了秦玉虎,跺着脚就拼死往外挤!   同时也有另一个人从榜文下挤出来,脚下生风,向着徽商会馆的方向急奔而去。   等他进了会馆后没过多久,一顶小轿抬了出来,飞快地向着观音寺方向而去……   这一刻打错了主意的人懊悔难当,压对了宝的人喜悦万分,真的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从来金榜题名之际,人间总是如此!   ……   “写的什么玩意儿啊这是?”此时的迷楼上,沈源正看着沈渊刚刚写下的一句。 第388章 宠辱不惊人如兰、谁家箫鼓、乱我诗签   原本以沈源的学识,这个大脸蛋子也不太看得出诗词的好坏。不过他见到沈渊写下的诗,纯粹出于本能,总觉得一定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写诗这东西,再怎么尖酸刻薄,你也得等人家写完了你再品评好坏,所以沈源还在耐着性子等沈渊写完。   之后大家就可以你一句我一句地挑挑诗词里的毛病,纷讽一番沈渊不知天高地厚,到时候我看这个家伙的脸往哪搁!   此时楼上的人都在等着沈渊写完,已经有急性子,把沈渊写好的上半阙《浣溪沙》念了出来。   一层楼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大家全都眨着眼睛,想着这半阕词中的字句。   “无恙年年汴水流,一声水调短亭秋,旧时明月……照扬州!”   “开玩笑!”沈渊一边写,一边心中暗自好笑的想道:“纳兰容若的词,看你们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而这时,正当沈渊笔走龙蛇之际,一片安静中却忽然间听到楼下的街上,传来一片锣鼓喧天的吵闹声!   “沈公子……高中案首!”   “可喜可贺……”   观音寺的大门一开,便有一帮人冲了进来,只听得锣鼓喧天,霎时间就往大家的耳朵里灌!   什么?在这一刻,楼上好几个年轻学子的脸陡然间就涨红了。   这些人都是自认为时文做得不错,有可能排名在前几位的沈家子弟。此时这些人每个都是心中窃喜,却又忐忑不安。   他们暗自想道:“莫非这个沈公子……就是我吗?”   “神佛保佑!可一定要是我呀!”   这一刻报喜的人乒乒乓乓正在上楼,而楼上的人都在讶异地交换着眼神,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往前挤,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到底是谁中了案首。   当差官从楼梯拐角出现的时候,随即就听他后面的吹鼓手把唢呐放到了一边,鼓着大嗓门大声喊道:   “沈家沈元公子,高中案首!”   “啊?我?”在这一刻,沈源莫名其妙地愣在了当场!   他虽然也去考了院试,知道自己考过的把握是有的,但却没想到自己能荣登案首!   这时的沈玉阁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下巴上的肉都哆嗦了!   “沈公子大喜!”只见差官上了楼,见到大家如潮水一般分开,露出了中间一位年轻公子,他知道此人必是沈渊了。   差官连忙上前,一躬到地,把手里的喜报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沈源脸上的神情,这时正在飞速地变化,他从一脸错愕,慢慢地变成了满面狂喜!   当他伸手想要接过喜报之际,沈玉阁此时抚着下巴上的胡子,声音浑厚的“呵呵呵”大笑了起来!   一刹那满楼谀词如潮,全都是向沈玉阁父子恭喜道贺的声音!   “不是他……不是……”   “不是他!”   那个差人根本不认识谁是案首,可是后边的鼓乐队还能不认识沈渊?眼看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接过了喜报,好几个鼓乐手立刻就急了。   他们接连说了两句都没人搭理他们,最后那个大嗓门唢呐手索性“嗷儿”的一声喊了一嗓子!   在这一刹那,满楼全都安静了下来,之后大家惊愕无比地看到那个鼓乐手,居然用手指向了迷楼一角,桌案前的沈渊!   “沈渊!不是沈源啊?”这时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失声惊呼出来,而那个差人一听就急了:   “不是沈渊你接什么喜报?”只见那差人劈手一把,就从一脸震惊的沈源手里抢回了喜报!   “你有病啊!耳朵里塞驴毛了?我说的是沈渊!案首沈渊!一边待着去!”   只见差人一把就将案首得而复失的沈源扒拉到了一边儿,这家伙失魂落魄之际,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然后差人就捧着喜报向沈渊走去……在迷楼上沈家众人的目光中,周围的人忙不迭地让开露出了楼上一角,那个站在桌案前的白衣学子。   卓尔不群,木秀于林,沈渊沈轻云!   而这时的沈渊却是充耳不闻,就见他正写着那首词的最后两个字。   沈玉台此刻正站在沈渊身后,满楼就听到他一个人声音,抑扬顿挫地念着沈渊写下的下半阙《浣溪沙》:   “惆怅绛河何处去?绿杨清瘦绾离愁。谁家箫鼓……近迷楼?”   宠辱不惊,人淡如兰,此刻在沈少爷的脸上,好像根本没有获得案首的狂喜。   “完了!”   当沈玉台念完了最后一句的时候,别人也就罢了,那个沈玉阁却是颓然向后一倒,跌坐在椅子里。   别人不明白这首词的好坏,他还是听得出来的。关键是这最后一句,出来的太是时候了!   这简直是活生生地要了他沈家父子的命啊!   这首词的前面几句古韵离愁、远景近观,都堪称是绝佳之作,而且最后一句却是正好应了此时此刻的情景。   那句“谁家箫鼓近迷楼”中,箫鼓说的是报喜的鼓乐,“谁家”是讽刺众人没搞清楚谁是中试的案首。   而且沈渊在此时写出了这首词,却是将他一腔淡薄名利之心,传递的淋漓尽致!   关键是这样绝妙的一首词,配合他得到案首之时,正好写出来,这般轶闻趣事,绝妙好词,传扬天下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甚至这首词连同今日迷楼上的故事,就此传扬千古也有可能!   今天他们父子,在这个故事中先是羞辱案首沈渊,有鼠目寸光的嫌疑。后来又挤兑沈渊作诗,把一副小人嘴脸暴露无遗。   在这个故事里,沈渊是如此淡薄洒脱,宠辱不惊。而他的布景就是自己和儿子沈源,还有沈家这帮丑态百出的众人!   此时的沈玉阁意识到,这个刚刚他还想陷害欺负的沈渊,瞬间就将他打成了整个大明的笑柄!   早知如此,真是悔不当初!   “……当初我为什么要给他起名叫沈源?叫沈方沈三角不好吗?”   ……   “晚辈这首词写完了,还请诸位长辈兄弟不吝赐教。”   只见沈渊把写好的这首词拿起来,慢慢吹干了墨迹,然后平平整整放在了沈玉阁他们的桌案上。 第389章 男儿何须忍为先、昂扬七尺、岂是从前   分明这时报喜的差人还在等着沈渊接喜报,结果咱们这位沈少爷却以长辈为先,他的做法立刻就让满层楼的长辈们全都十分惊讶。   而此刻,沈玉阁看着自己面前那张写着“谁家箫鼓近迷楼”的宣纸,依然还是身处噩梦一般,没能清醒过来。   不要说现在他已经被沈渊这沉重的一闷棍给打晕了,就算是他的状态如常,也没胆子再从这首浣溪沙里挑出任何一丝毛病。   因为此时他说的话不知会流传出去多远,也不知会被多久之后的人当做笑谈,他现在说得越多,就会显得越愚蠢!   沈玉阁张口结舌,却是哑口无言。而站在楼梯口那边的沈源从茫然无知到狂喜,又到现在的极度失落,已经像个二傻子一样愣在了当场。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应该是大家向着沈渊发难,分明是一群人打一个的优势局面,怎么忽然一下他就变成那个丑角了?   他都能够预想到甚至在自己的后半生,一旦跟人发生争执,对方都将用今天的事儿来取笑挖苦他。   “你说这是你的?你确定吗?”“你耳朵里没塞驴毛吧?”“你这人谁不知道啊,啥都敢说成是你的,人家一个案首,都差点被你给讹了去!”   “这我以后还怎么活?”想到这里,沈源心里一阵剧痛,心脏就像要当场炸开了一般!   ……   而此时的龙小羽面带惊喜,啪啪地眨着眼睛,沈渊好像都能听到他眼睛开合时发出的咔嚓声。这孩子对眼前出现的神转折,显然是分外惊喜。   至于龙小羽旁边的小寻姑娘,更是笑得两只眼睛都弯成了可爱的小月牙儿。   “少爷做诗这么厉害哦!”小寻心里暗自欢呼雀跃道:“刚才这些人还这么嚣张,没想到少爷才写了那么一点点,他们就全都没话说了!”   “该!让他们讽刺少爷,还强逼着少爷作诗……这下都傻眼了吧?”   此刻沈渊见大家没什么话说,于是他端端正正地行礼,准备向众人告辞离去。临行还用手拍了一下龙小羽的肩膀,让他给报喜的人放赏。   可是龙小羽还没等从怀里拿出银子,沈渊就听自己的身后有人嘀咕,却是刚才那个沈瀚的声音!   现在的沈瀚也不敢朝着沈渊发作,倒是向着平时老实巴交,谁挖苦他也不出声的沈玉台来劲了。   只听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感情这一层楼上,就老叔你认字儿是不是?沈渊写的诗词,你还非在边上念出来不可,你这是给谁下不来台呢?”   这是沈瀚一贯的说话风格,曲解别人的意思,把别人往沟里带,让你不知怎么就把人给得罪了,这些家伙真是够阴损的!   这要是在往常,沈玉台被小辈这样一番抢白调侃,他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的。因为他在这家里的地位,确实是十分尴尬。   可是今天的沈玉台却不同以往,就见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沈瀚,不卑不亢地说道:“我没打算让谁下不来台,可你自己上去下不来,那就不怪我了。”   “我刚才已经去府衙门前看过了榜文,我过了院试……愿赌服输,你现在输给沈渊二百两银子,掏出来!”   “你看过榜文了?”这时的沈瀚一瞪眼睛,向着沈玉台问道:“咱们家还有谁中试了?”   “你把银子掏出来,现在我就告诉你。”就见沈玉台冷冷地说道:“我一个叔叔辈的老人家跑来跑去地给你看榜,你不说谢谢我,还敢瞪着眼睛问我?”   “不许耍赖,把银子现在就给沈渊!”   这沈瀚一听,连忙从怀里往外掏钱,因为不够数儿,他还跟旁边的几位兄弟借了点儿。   说实话沈瀚也没想到,这个老叔今天居然这么强硬,非逼着他践行了赌约不可!等到沈玉台拿到了二百两银子,然后他毫不犹豫地上前把龙小羽拉到了一边,直接把这银子塞到了差官和鼓乐手队长的手里。   就见沈玉台笑呵呵地说道:“这是咱们案首沈渊,打赌赢来的银子,大家连吃红带放赏,都谢过沈渊公子!”   “谢公子!”   这差官从来领赏也就是三两五两,鼓乐手更是一人只能分个百八十个铜钱,哪里见过几百两这么大手笔往外放赏的?   一时间沉重的银子拿到手里,把他们乐得眉开眼笑!   这时那个大嗓门的唢呐手,还向着沈渊大声说道:“真是的,居然还有人敢跟沈渊少爷打赌……下回您赌大点儿!小人也多分点儿好不好?”   沈渊见状也笑着答应,而旁边那个沈瀚的脸上,就像挨了一耳光一般,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今天沈玉台的表现,不但让沈渊大吃一惊,连楼上那些沈家的长辈晚辈全都被吓了一跳。   沈玉台好像突然间脑筋就开窍了,他县试院试连中两场不说,而且言谈举止有力有节,不卑不亢十分来劲!   一时间,大家不由得也对这个身上多了股昂然之气的中年书生,另眼相看起来!   沈玉台发完了赏钱,他回头看了沈瀚一眼笑道:“我仔细看了榜文,咱们沈家子弟,院试差不多全都通过了。”   “就连沈源,虽然不是案首,却也通过了院试。”   “只有你沈瀚,从头到尾都没看到你的名字……你给我好好读书,下一科再考吧!”   “骗人!”一霎时,沈瀚就像是当头挨了一棒,身子顿时就是一晃!   在这之后他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嘶声说道:   “我现在就去看榜!你休想骗我!”   眼看着他失魂落魄地跑过大厅,一拐弯就下了楼,木质楼梯上随即传来了他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这脚步声忽然就变成“噼里啪啦”,一阵摔倒在地、滚落楼梯的动静儿!   听见这声音,龙小羽一左一右俩手捂着嘴,肩膀一阵颤抖。他拼命忍耐,终究还是笑出了声儿来。   小寻姑娘也是强忍着笑意,而这时的沈渊,却和沈玉台相视一笑! 第390章 胸藏锦绣心淡然、云泥分际、弹指之间   沈渊带着人向大家告辞下楼,估计一会儿家里就会宾客迎门,他也得回家照应着点儿。   而这时的楼上,只留下了心丧若死的沈玉阁、失魂落魄的沈源、满楼惊诧莫名的沈家一族。还有静静放在桌上,那张注定会名扬天下的诗签!   ……   “渊哥先别走!玉楼叔马上就到……”沈渊一出楼门,沈江和沈清就在密密麻麻的鼓乐队后边蹦跳着,想让沈渊再停留一会儿。   也不知是他们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众人道贺报喜的声浪里,还是沈渊根本没听到。   他居然就这样径直走出了观音寺,扬长而去!   ……   出了观音寺之后,沈渊才想起了一件事,他转过头来笑着向小寻姑娘问道:“对了,你刚才是怎么搞的?”   “那个沈源说要拿四个侍女换了你,你在我后边儿哆嗦什么?”   “……还拉着我的衣服,弄不好别人还以为是我在哆嗦呢!”   而这时的小寻姑娘把身子一缩,就见她目光躲闪,怯生生地说道:“少爷别把我送给别人……”   沈渊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等你再长大些你就明白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东西,是不能用来交易的。”   “就像你奋不顾身地挡在我面前,面对刘天绪的背影……就是那个瞬间,就算是把整个扬州给我,少爷我也不换!”   沈渊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小寻姑娘,又看到活猴子似的龙小羽在拼命朝自己晃动着脑袋。   “对了,还有你!”沈渊笑着拍了拍龙小羽的头顶说道:“你那劈裆一脚,当真是天下无双无对,漂亮之极!”   “哈哈哈!”说到这里,沈渊忽然就笑了,龙小羽也是眉开眼笑。   而小寻姑娘却是跟在沈渊后面,她一面低头往前走一面也在笑,可是滚烫的眼泪却止不住在脸上奔涌。   小姑娘的心里想着:“我也长大了啊!我也有少爷说的,那般千金不换的记忆!”   “每一幕都深深刻在心底,那里面……全都是少爷的身影!”   ……   他们走出去才没多久,沈玉楼便匆匆赶到,当他在徽商会馆接到沈渊高中案首的消息时,就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   沈渊这家伙和所有人都不同,他不可能被压制,也不是自己能磨练得了的!   今天这场闹剧就是如此,他原本想要让沈渊建立对家族的敬畏之心,压下他身上的傲气。甚至是让他养成对于沈氏家族敬畏和服从的习惯……可是这一下全都搞砸了。   等到沈玉楼来到观音寺院当中时,听到了自己房中的子弟沈青和沈江向他作出的汇报……沈渊已经走了,他根本没等沈玉楼,而是自顾自地扬长而去!这时的沈玉楼还没预料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是等到他上了三楼之后,见到了楼上那番尴尬无比的场面,又看到了沈渊写下的那一首浣溪沙。   然后他再听几位长辈从头到尾,讲起了当时发生的事,当他听到那句“谁家箫鼓近迷楼”,绝妙之极地被沈渊掐准了时间写出来的时候,沈玉楼就觉得眼前一黑!   他狠狠地一顿足!   今天这场事是他安排的,可是他却让整个沈氏家族,成了这位案首沈渊的衬托。自己暗地里使出的小手段,却被沈渊来了个凌厉之极的反击!   他不但没达到压制或是教训沈渊的目的,反而还让沈渊一个人的光芒,盖过了他整个沈家……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   沈玉楼心里捶胸顿足地懊悔,他这时才渐渐回想起之前和沈渊相处的过往。   每一次!   每一次自己试图想让沈渊明白些道理,他却都被这个侄子反过来给他上了一课!从无例外!   这时的沈玉楼已经知道,当知道这件事的文人士子,讨论起这首沈渊所做的《浣溪沙》,还有今天的事件时,会怎么笑话迷楼上的这群沈家人。   他甚至知道那些野史逸闻上会怎么写……估计一定是这样的:“广陵沈渊少时院试,二中案首,时值家宴。”   “唱名报喜至门,适逢阖家于迷楼诗会。众人强令作诗,多有讥讽之语,渊笑而作曰:   “无恙年年汴水流,一声水调短亭秋,旧时明月照扬州。惆怅绛河何处去?绿杨清瘦绾离愁。”   “恰逢报喜者误言其族兄为案首,其后方知中试者为渊,众人见渊文不加点,气韵贯通,因成‘谁家箫鼓近迷楼’之句。”   “嗟乎!荣辱弹指之间,云泥分际一瞬,富贵不萦于怀,词韵淡雅超然……岂能如渊者乎?”   “这步棋……真是大大的昏招!”沈玉楼懊悔不迭,没好气儿地瞪了沈玉阁他们一眼。   之后他连忙下楼命人准备礼物。时至今日想要挽回是来不及了……但是沈家这匹千里马,他一定要想办法留住!   或许不是为了沈氏家族,沈渊怕是绝不会受制于这个家族的。沈玉楼这一次……是为了他自己!   ……   正当沈渊带着龙小羽和小寻姑娘,还有叔父沈玉台向着自己家中走去之际,在他家太平巷口,也正有一个人飞快地朝里跑。   此人正是秦玉虎,他提前到府衙门前看榜,实际上是想让家里早做准备。   现在家里的沈夫人可是诰命夫人了,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什么事儿都预备周全,那才能体现出命妇的气度。   原本秦玉虎正喜上眉梢地往家里跑,可是他一进太平巷,就看到巷子口那家的大门开着,有一群人在门里晃动脑袋,竟然是时刻在看着外面的动静。   秦玉虎此刻满肚子坏水又冒了出来,一见这情景他立刻就慢下了脚步,肩膀往下一耷拉,脸上也装出了一副愁眉苦脸的神色。   当他走到柳夫人的家门前时,这坏小子还特意幽幽地长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包含了无数的惋惜和落寞,真是荡气回肠!   之后他一直走到家里,关上了院门之后才恢复了一脸笑嘻嘻的神色,向夫人房里报喜去了。   在院子里,他还特意嘱咐了那个大铁棍子两句。说一会儿要是有人砸沈家的院门,他千万不要跟人家动手,人家那是给自家改换门庭呢。 第391章 狭路相逢忆从前、原来是你、依稀去年   “我去!还有这种说法啊?那你们家在哪儿?我一天给你改一回!”风倾野是辽东人,还真不知道这个风俗,他脑子一扑愣似乎有点不信。   “反正今天不许动手打人就是了,棍子给我收起来!”秦玉虎没好气地朝着风倾野嚷了一句。   “你说哪根儿?”风倾野叉着腰,腆着肚子毫不相让。   这俩人闹着闹着全都笑了,秦玉虎自去向老夫人报喜讨赏不提。   等沈渊回来时,路过巷子口的柳夫人家门前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现在门外的柳夫人,却自以为她什么都知道了!   柳夫人此刻的心情,真是不胜之喜!对于她来说自己儿子获得成功,跟沈渊被人击败,几乎是一个等级的喜悦!   方才沈家那个去看榜的秦玉虎,从自家门前经过时那副垂头丧气的神情,和那一声万般无奈的叹息,谁还看不出来吗?   看情况沈渊这次不但与案首无缘,而且他很有可能连考试都没过……这回他可完蛋喽!   如果她的儿子柳如青能中上案首,那这回他们柳家可真是彻底翻了个身。沈渊失败加上儿子成功,那可真是扎扎实实的双喜临门!   所以当沈渊看见他燕夺姨娘之际,燕夺的脸上就是这样一副奇怪的神情。   她神色变幻,好像在无声地说着:“这回你可完蛋了……哎哟,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那也好,那你就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吧!反正待一会儿,终究你也是要知道的!”   沈渊看到燕夺阿姨在那儿眉飞色舞地自得其乐,眉毛满脸飞就是一句话不说,他心里也纳闷儿着呢。   走过了柳家门前之后,沈渊在心里不禁暗想:“这人是不是又痰迷心窍了?”不过燕夺终究是长辈,沈渊这句话也就在心里想想,并没说出来。   之后他进了家门,全家自然是喜气洋洋。   知道沈渊中了案首,全家人都来笑嘻嘻地向这位大少爷道喜讨赏。就连沈澜姑娘也加入了趁火打劫的行列,这里边儿就属苏小棠叫得最欢。   沈渊也早就预备好了打点这些人的赏钱,一水儿五两一个崭新金黄的小金元宝,又方便携带又好看。   大家全都得着了,就连小寻和龙小羽都是人手一个。   然后沈家院子里准备鞭炮赏银,随即就开始忙活开来。   而这时太平巷口的柳夫人那边,已经听到了远处传来了锣鼓喧天般的声响!   听到那声音,柳夫人的心里就开始咚咚咚地打鼓,一直等到这片欢快的鼓乐来到巷子口那里一拐弯儿,在这一刹那,柳夫人兴奋得差点背过气去!   “这回不能是别人了,那个沈渊甚至都没考中!”这时柳夫人知道,案首必定是自己儿子的了,她的心里刹那间就狂喜起来!   而此刻她还不知道,报喜的那位差官和这支鼓乐队已经全部去过迷楼,在那里见过一回沈渊了。   当时沈渊没接喜报,而是让他们给自己送到太平巷家里去,这帮人哪里还不知沈公子的意思?   这是沈案首让他们把喜报亲自送到沈夫人手里去,顺便让他们这帮人再讨一回赏!   这好事儿上哪儿找去?也就沈公子这么厚道的人,才能干得出来!   于是他们这帮鼓乐队跟在沈渊后面不远,就这样敲锣打鼓地一直来到了太平巷口。   走到这里时,去年来过一次的那个鼓乐班子,提醒送喜报的差官该拐弯儿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鼓乐班子的班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连忙在那个差官耳边说道:“官爷!官爷!待会儿您可得小心点儿!”   “这胡同口有一个疯婆娘,专门抢人的喜报,你说谁中举了她都敢答应……上回江都县差人的喜报就被她给抢走了,差点没让她拿着跑了!你可千万要小心仔细……诶?诶!”   正当这位鼓乐班主说到这里时,他们朝着胡同里一拐弯儿,果然看见胡同口大门旁边,笑眉笑眼地站着一中年女子!   “小心小心!来啦来啦啊!”鼓乐班主生怕出事,又怕惊动了那个疯婆子,他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向差官说道:“怕啥来啥……官爷你把喜报攥紧喽!”   “啊?是不是就是她?”打头的差官听到这句话也知道不妙,他连忙大声地向那个鼓乐班主问了一句。   可没想到,他这句话却被燕夺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也知道自己去年闹了个大乌龙,今年一定要分外沉稳才行,于是咬着牙在那里硬挺着没出声儿。   结果这么一来,她脸上的神情倒是显得越发怪异,弄得那位差官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   偏偏正在这时候,那个鼓乐手痛痛快快地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她了!”   “……这回错不了!”此刻的燕夺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说的就是自己!于是她回身向仆人丫鬟们吩咐道:“点炮竹去!把赏银拿出来!”   然后燕夺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笑呵呵地说道:“就是我!给我吧!”   “你给我滚一边去!敢抢喜报我要你的命!”没想到那差官横眉立目、披头盖脸地一句话,把燕夺脸上笑嘻嘻的表情,说得陡然剧变!   “案首是人沈家的公子沈渊!”只见差官一边用袖子护住了手上的喜报,一边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嘴上还不依不饶地说道:   “这疯婆娘!净想着天鹅屁吃!这喜报也是你能染指的?”   “啊?”听到这句话,就见燕夺如遭雷击,身子猛地一晃!   随即她被冲出来的几个丫鬟一左一右地架住,不假思索地扭头就往回拽!   此刻的燕夺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她耳朵里清楚地听到身后一片喧腾,无数鼓乐笙箫正拼命奏乐,从他们家门前滚滚而过。   在她前方,满院子自家的仆人家丁全都喜笑颜开……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仆人捧着个黑漆大托盘从屋里走出来,托盘上垫着一块红布,映衬着上面的小小银锭黄芒闪烁,分外喜人。   还有个仆人正拖着长长的鞭炮从屋里往外走,手里还拿着一根点燃的线香! 第392章 雪上加霜乐无边、火烧旺运、劈门事件   “还不快滚!”看着这帮连情况都搞不清楚的傻子,燕夺愤怒地大吼了起来!   偏偏那个拿炮仗的家伙,被外边咚咚作响的锣鼓和响彻云霄的唢呐,吵得七荤八素,他以为夫人说的是“还不快点!”   于是他忙不迭地伸出线香就点……那一大串爆竹,还有一多半在屋子里呢!院子里好一阵鸡飞狗跳,其中还夹杂着燕夺愤怒的哭叫声。烟雾升腾,爆竹声响彻了整个院子……一大挂鞭从院子里崩到了堂屋,又从堂屋一路向西屋崩去。   欢快而又无情,悲愤又无力阻止,这就是和沈渊作对的人生……真是不服不行!   ……   等到报喜的人进来后,整个沈家大院的人还在纳闷,柳夫人的院子里放炮仗干啥?   不过这时候大家去也没工夫去问,院子里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接喜报的程序。   沈夫人事先得到了秦玉虎的消息,这一次表现得更是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她以长辈的身份把喜报接过来,站在那里面带笑容,谢过了众人的道贺。然后她命人给抱信的人放赏,那些差官和鼓乐手自然是喜上眉梢。   之后他们纷纷向沈夫人道谢,还一个劲儿地说:沈案首的娘真不愧是诰命夫人!你看人家这气度,人家这排面儿!   热闹了一阵,报喜的队伍又开始履行此行的最后一桩任务……劈大门!   看到这帮人拳打脚踹,各式各样的家伙一起上阵,那两扇大门才渐渐有了破损的迹象。旁边的风倾野看得不耐烦,上去就想要帮忙。   “你给我老实呆着吧!”秦玉虎毫不犹豫地一把拉住了他,抓狂地向风倾野说道:“这改换门庭得是别人做了才是好兆头,自己劈自己家的门算什么?你有毛病啊?”   “我看他们着急!这得劈到什么时候啊?”风倾野急性子发作,倒也知道自己不便上场,于是站在原地气恼的说道:“这要是我,也就是一脚的事儿……”   “这疯子说得也对,”而这时秦玉虎却笑嘻嘻地一扭头,对着沈夫人说道:“没有多长时间就要府试了,这回咱家再换门时,换个薄点儿的吧,省得下回劈起来不方便……另外也忒费钱了!”   沈夫人也知道这是秦玉虎拐着弯儿地说,下一次沈渊还能高中案首,老夫人心里自然是万分喜悦。   等到这帮鼓乐手终于踹破了院门,然后才呼啸而去……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大家才看到沈夫人正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外面!   这时大家一转头才发现,从巷子口那边有一股灰黄色的烟柱,正向着天上飞腾!   “我去!走水了!赶紧救火去!”这时满院子的人二话不说,赶紧拿起水桶扫帚,就往外跑。   风倾野“嗖”的一下跑到了沈渊的院子里,然后一转眼功夫,他就一左一右两只胳膊夹着苏小棠练功的俩大水缸就出来了!   ……   巷子口那边,柳家的西屋被鞭炮点着了幔帐,等到鞭炮停了以后,大家才发现火都上房了。   好在沈渊这边院子里一群武林高手,上去好一通忙活!这里边有秦玉虎这样的飞贼,有赵原这样的水鬼,还有风倾野这样的大力士。   两缸水下去,劈头盖脸地就把火头给浇了下去,不过这屋子里的东西,也顺着房门直往外漂……   沈渊也知道柳姨娘和自己的娘亲有些心结,他见到火被浇灭了,连忙摆手让大家赶紧走……没看见人家柳夫人站在院子里,脸臭得都绿了吗?   大家全都撤出了柳家的大门,正当沈渊也要离去之际,他却看到柳如青正自站在自家的堂屋门口。   这位年轻人面色淡然,向着沈渊笑了笑,之后一揖到地……这是感谢沈渊帮他家救火呢。   虽然家里闹成了一团,自己也没中上案首,但是这位年轻人显然并没有因此记恨沈渊,反而面带笑意,像是把心结彻底放下了。   沈渊也端端正正地回礼,随即离开了柳家。   直到进家门的时候,他还心中暗想:“燕夺姨娘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可她这儿子柳如青却是气度不凡!”   “看他这份胸襟,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最起码知道好赖这一点,就比他娘强多了!”   ……   之后沈家又逐渐开始热闹起来,来道贺的人一群群的络绎不绝。   这次跟上次县试,沈渊中案首的时候又有不同。不但徽商沈家的族长亲自到此祝贺,甚至连巡抚赵宏图都派了大管家来,重重奉上了一份贺礼!   至于说伯爵府李域、桩会焦六爷、吴六狗夫妻俩,天工坊秦玉龙,承宣布政使司沈玉亭的新僚属,还有他江都县的老部下,都一波一波走马灯似地往沈家涌。   小王爷朱常津亲自前来道贺,这次带来的礼物自然是格外丰厚。他一进来贺了喜之后,就找到了沈澜姑娘,笑嘻嘻地跟姑娘要茶喝。   “这小王八蛋怕是皮痒痒了啊……”沈渊看到这场景,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暗地里直咬牙!   “你说谁呢?”   “我说朱常津……哎哟!叔父大人!”   这时沈渊一回头,才发现向他提问的,原来是族长沈玉楼!   他立刻满脸笑意地搀扶着沈玉楼的胳膊,把他让到屋子里上座。   这次沈玉楼亲自过来道贺,沈渊倒是没给他脸色看,反而格外亲切……这才是高端人士过招儿的路数。   你把球踢过来,想把我绊个跟头。我装没看见,把那只球一脚踩爆,然后你也装作那个球不是你的。   之后两个人继续调整各自的心理定位,重新开始打交道。或是谋求合作、或是暗地里对抗、总之表面上一团和气,外人谁也看不出来!   沈玉楼这次亲自前来道贺,已经充分表明了他的态度。沈渊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自然也是一如往常地接招。   他们原本就是亲戚,相互试探本就寻常。不过你试出了深浅,今后若还是一意孤行,那就要自己承担后果了!   沈玉楼忍住了心中激荡,看着这个年轻人对他毫无芥蒂,甚至表现出了毫不知情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暗自感叹! 第393章 欲施惩戒试手感、桌下红颜、软玉一团   “沈渊这样年纪的人,若有他这般智慧已是难能可贵。可是他待人接物时,这种游刃有余的经验和态度,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他们寒暄了两句,就见朱常津端着一盏茶,从外面笑嘻嘻地走进来……他一抬头见到沈渊的面色不善,立刻一个狮子摆头,转身就走!   看到这一幕,沈玉楼心里又是一惊!   原来沈渊刚才骂那个小王爷,还真不是背地里骂皇上。这朱常津见了沈渊,还真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   此时沈玉楼的心里,止不住地啧啧称奇!   沈渊现在还真没时间跟沈玉楼多作详谈,后边一帮一帮的宾客,简直是来得数不胜数。   打行姐妹花“无冤无仇”两位亲自来道贺,扬州府石勇捕头也带着小山子过来了,甚至还有一个陌生人给沈渊送来了礼物。   沈渊看到这个年轻人,自己根本不认识,而且他来了之后送上礼物,却是一句话不说回头就要走。   等他行礼之后抬起头来,沈渊才发现书生儒衫下,居然是一个美貌的姑娘!不过他还是不认识。   可是当姑娘告退之际,她回眸一笑,却是风情万种……这分明就不是良家妇女的路数啊!   就是这一眼,沈渊立刻就猜出了这是谁派来的人,瘦西湖上的孟晓妆姑娘!   于是沈渊笑呵呵地送别了这位花船使者:“劳烦公子道贺,替我谢过孟先生!”   沈渊这一句话,就表明他已经知道了礼物是谁送来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也丢过来一个“我就知道你这聪明的小子,肯定能看得出来!”的眼神,之后也就不做停留,飘然而去。   此时的沈府宾客盈门热闹非常,衣香鬓影喧嚣尘上,而离他们不远的柳家,却是另一番景象。   屋里屋外的一片狼藉,连房顶都被烧出了个洞。燕夺看着满院子的炮仗皮被水一泡,红色的汁液就像血水一般到处流淌。   她心里又是气恼又是不肯服输,再加上妒恨交加,忍不住眼泪“刷刷”地往外淌了出来。   直到现在她还想不通,那个为什么那个报喜的差官指着自己,口口声声说“就是她!”呢?   而且他还非说自己是个疯婆娘!这话儿到底是从哪儿出来的?   ……   等到转过天,沈渊给华亭的老师陈眉公写了封信,谦逊地说了一下自己高中案首的事。   之后他心里打算着,眼前要是没事了,他还要去拜访一下老师,顺便在那里多留几日,深入地学一些八股时文的技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沈渊亲自走了一趟,到父亲的承宣布政司衙门,把写好的那封信交给了父亲沈玉亭,让他顺着官驿投递给远在华亭的老师。   这样的信件夹在公文里面送去,比求人送信更加保险,也算不上占了公家多大的便宜。   沈渊回到家之后,已经走了一身的汗,于是他一进屋就脱了外面的长衣裳。   院子里一片安静,没什么人走动,只有几只蝉在盛夏的绿杨影里哇哇大叫,好像整个夏天就属它最热似的。   进了厅堂之后,里面也还是没人,于是沈渊把长衣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扔,坐到了桌案后面。   他在桌案上四处找扇子想要扇扇风,等汗散了之后就可以拿起书来看……可就在这时,他的腿忽然碰到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沈渊的身体往椅子背上一靠,好奇地往桌子下看去,刚才那东西软乎乎的,可家里也没养狗啊?   可是等他这么一看,却是差点一个旱地拔葱上了房梁!   自己的桌子底下,竟然有一个人!   是谁也不知道,这人脸朝里,下半身倒是朝着外面,已经被沈渊的双腿两面合围,被那把椅子死死堵在了里头……而且还是个妙龄女子!   “呼!”再往下一看,沈渊一口气儿没缓过来,“嗡”的一下血倒是冲上了头顶。   只见这女子的腰肢娇弱,细得可怜生,只有盈盈一握。   “我……这是谁呀这是?”沈渊又是一惊!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他也觉得那女子的底盘有些慌张。   这样的结论虽然有点可笑,但沈渊还是明显感觉出了这一点。   在这一瞬间,沈渊已经想到了答案!   “苏小棠!”   就是这个妮子,平时没一点老实气儿,不是上房就是上树,每天为了练功无所不用其极。难道说这俩团那啥的主人就是苏小棠,她钻在这里是练什么功呢?   不过……哦吼!   沈渊想到这里,却是眉飞色舞地一笑!当下决定自己站起来之前,要给她一巴掌,以示对这位“苏兄”的惩戒。差点儿把本少爷给吓尿了,绝不能轻饶!   沈渊笑着抬起了手……   正当他琢磨着该用多大的力度时,就听到厅堂的纱帘那边传来了轻轻的一响。   苏小棠进来了,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嗡嗡作响的知了,原来沈渊进房间的时候,她正在树上抓蝉呢!   “你干什么?”苏小棠看到沈渊举起了右手,脸上还一脸坏笑,不由得就是一愣:“你那手势是什么意思?   “我……我扇风!”沈渊满头大汗,连忙用巴掌往额头上扇着风。   “这下情况可复杂了!”他心中暗自想道:“这么尴尬的姿势,万万不能让苏小棠看到,不管这桌子下头是谁!”   “苏小棠见了现在这样一番场景,一定会产生误会,觉得我是在干坏事儿……而且她那个大嗓门儿和不走脑筋的习惯,说不定当时就嚷嚷开来了。”   “连我都尴尬得不行,下边这人势必会更加难堪!这可怎么办呢?”   “我得把苏小棠糊弄走,然后赶紧把这女的拽出来!”   想到这里,沈渊一边琢磨着怎么想办法让苏小棠出去,一边还在想着……这到底是谁啊这是?   沈澜是不可能的,大热天的自己的院子里经常有人男人光膀子练武,所以他妹妹沈澜很久没来过了   还有谁经常到我这里……我的天!小寻姑娘!得亏我没一巴掌拍下去!   她、她、她都长这么大了吗? 第394章 枝头夏蝉不住鸣、知或不知、一叹一声   此刻的苏小棠见沈渊两眼发直地盯着自己,她还以为少爷是不满意自己上树抓蝉的事呢。   于是苏小棠皱着眉头说道:“我是怕蝉鸣扰了老夫人睡午觉,你当我爱上树呢?这大热天儿的!”   “是啊……”沈渊也心不在焉的随口答应着,心里却暗自琢磨道:“小寻这丫头,怎么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呢?”   于是沈渊想了想说到:“那些个蝉也不怪容易的,杀了他们有杀生之嫌,任凭它们叫,又扰我母亲睡觉。”   “你把他两边翅膀都撕开个一丁点的小口,又不影响他们飞,又可以让他们叫不出声来,然后就把它们放回树上去吧!”   “真的假的?蝉不是用嘴叫的,是用翅膀叫的?”苏小棠闻言还有点怀疑。   “它们哪儿有嘴呀?你看你能找得着不?”沈渊急三火四地说道:“还不赶快把它给我放了去?”   “好呗!”苏小棠拿着蝉一边加工,一边转身出去了。   “小寻这丫头片子!”这时的沈渊刚想起身离座,趁着苏小棠不在屋的机会,把这破孩子放出来……可就在这时!   苏小棠前脚刚走,后边有个小姑娘娇俏的身影却托着一盏茶,从门口进来了……正是小寻姑娘!   “我去!怎么回事儿?”   沈渊惊讶之下刚刚做起来一半儿,又被小寻这丫头给堵了个正着,赶紧又坐了回去。   可这时却偏偏赶上桌子底下那“两团”,听到沈渊要站起来,也在忙不迭的往外退……结果俩人撞了个正着!   这属于典型的追尾事故,可真是太尴尬了,弄得沈渊就跟故意的似的!   他分明就感到自己触到的地方陡然间一下娇颤,又朝里边缩了回去。   “少爷喝茶,”这时小寻也走过来,把茶杯放到了沈渊面前。   “不是小寻这丫头……这是存心要逼死我呀!”沈渊愁眉苦脸的坐在那里想道:“这是谁呢?莫不是蓝姑娘回来了?”   “要是蓝姑娘那倒好办了,眼下的情形只是尴尬一些而已,或许她还有些害羞,不过撞人的要是自己,却也说不上什么大事故……”   “凉茶还是热茶?”沈渊松了口气,抬头向着小寻姑娘问道。   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趁着那个苏小棠还没回来,把小寻丫头赶紧打发出去。   她要是说凉茶,我就说要热茶,她说是热的,我就要凉的!沈渊心中暗自想道:总而言之赶紧让她去换茶,我好把下边的蓝姑娘放出来!   “那少爷您是要凉的,还是要热的呢?”偏偏这个时候小寻姑娘眨了眨眼睛,向沈渊反问了一句!   “我要……”沈渊可真是没工夫跟她废话,苏小棠上树下树有多快,他还能不知道?   于是沈渊赶紧伸出手,摸了一下茶盏,这一欠身可倒好,桌子底下又碰在了一起!   这情况把沈渊急得直咬牙……照这么撞下去,怀孕都有可能!   茶盏有点烫手,是一盏热茶!   于是沈渊连忙说道:“大热天喝什么热茶?那不越喝越出汗吗?赶紧换杯凉的去!”   “好,”小寻姑娘无奈地看了沈渊一眼,端起茶杯来往外走。   这时的沈渊看到危机终于要解除,他也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在这之后他笑了笑,心中暗想:“怪不得!原来是蓝姑娘!我说这线条丰腴圆润,不像个小丫头嘛!”   在这之后他玩心一起,趁着小寻姑娘回头之际,一手就伸到了桌子下面。   反正沈渊知道,自己和蓝姑娘之间也是早晚的事。而且她现在躲也躲不了,喊也喊不出来,还是她自己主动钻进去的。   要是趁着这个机会不略施惩戒,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嗯!手感很奈斯!   薄纱衣料下的肌肤光润无比,带着青春的动感,意外丰盈可人。   它们现在居然还在摇摆,强烈地表示抗议,不过却是深陷重围,根本没地儿躲!哈哈哈!   沈渊还不知道,自己桌下的佳人,现在已经是羞臊欲死,差点儿都昏过去了!   她现在这样的姿态真是喊也不敢喊,叫也叫不出,躲也没处躲,只能任凭沈渊给她擦车……真是羞死了!   关键是这沈少爷平时也不这样啊?他怎么忽然就动起手来了?奴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且他那支可恨的手还是技术熟练,十分在行!   此时这位姑娘心里突突的乱跳,惊慌得就像一头被抓住的小鹿一般!   ……   正当沈渊暗自眉飞色舞之时,眼看着小寻姑娘都走到了门口了。   就见这时门帘一挑……蓝姑娘竟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去!居然不是她?   在这一瞬间,沈渊差点没连人带椅子翻过去!   他抓狂地想道:“那这人到底是谁啊?一个不留神,竟然害得我认错了人?这下麻烦可大了啊!”   这时的蓝姑娘手里拿着个托盘,袅袅婷婷地走进来,托盘上还放着两盏茶。   她一进来,眼神便在沈渊的屋子里找了一大圈儿。   “人呢?”蓝姑娘莫名其妙地问道。   “啊?”这时的沈渊惊愕的回应了一声,他的脑袋里“嗡”的一下子!   “你说的是谁啊?”他立刻向蓝姑娘反问了一句。   “孟晓妆班主啊!我刚才把她让到厅堂里,然后就给她倒茶去了。怎么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呢?”蓝姑娘莫名其妙的问道。   “原来是她!”   这时的沈渊慢慢呼出了一口气,在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个颠倒众生,美艳绝伦的孟晓妆姑娘!   自己擦的还是一辆豪车……还好是自己人,还可以解释!   这时的蓝姑娘还要再向沈渊追问,此刻的沈渊又是一惊……他看到院子外面耽搁了一会儿工夫的苏小棠,也上树放完了知了,回来正要进门。   情急之下,沈渊猛地一拍桌子!   只听“啪”的一声,屋里外的人全都被吓了一跳!   “撒什么癔症?”蓝姑娘身上一震,手里的茶都洒了:“吓人一跳……干嘛一惊一乍的?” 第395章 清雅绝尘绽羞红、调虎离山、佳人出笼   而这时的沈渊心中却在暗自想道:“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全都进来,一群人堵在这间屋里!真要是那样,孟晓妆还怎么出得去?”   趁着大家全都惊愕的看着自己,就见沈渊恍然大悟地说道: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气匆匆地走出去了。莫不是孟姑娘生气了?她一怒之下夺门而去?赶紧去把她给我追回来!”   “还有这事儿?”大家闻言“嗖嗖”地往外追,他们都知道孟晓妆对少爷非常重要。   而这时的蓝姑娘却回头皱着眉,瞪了一眼沈渊道:“不是你干了什么失礼的事,把人家给气走了吧?”   “等我把人追回来再问个清楚……你等着!”   不愧是女诸葛,即便是这样突发事件,蓝姑娘还是一句话就蒙对了真相!   沈渊撇了撇嘴,这时大家慌忙间都追了出去。他也赶忙站起来,轻轻拉开椅子,然后看也不看的往外撒腿就跑!   正当桌子下面的佳人,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钻出来时。沈渊却已经跑到了外边,院子里立刻传来了他大呼小叫的声音:   “刚才我看见她往那边去了……咱们赶紧追!”   ……   沈渊带着众人跑了一圈之后,人没找着,大家也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屋里。   等沈渊看了一眼厅堂里那个人,顿时就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回总算是没弄错,厅堂里一个人若无其事的负着双手,站在那里欣赏墙上的书画,果然是那位孟晓妆姑娘!   只见孟姑娘一身湖绿色的衣裙简朴淡雅,简单的发饰与装扮,更显得她姿容无双。   但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分明是个大家闺秀,哪里有半点风尘气息?倒是一身的灵秀,百般的温婉,犹如一朵兰花般清雅绝尘!   看到大家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孟姑娘一回头,还装出了一副略显诧异的神情。   可姑娘脸上那几分羞红未褪,眉宇间隐隐的气恼,却瞒不过经手人沈渊的眼睛。   这时的沈渊凭着一张厚脸皮若无其事,就像之前的事儿不是他干的似的,还装作奇怪的样子问孟姑娘,刚才到哪儿去了。   “我去旁边院子里洗了个手,你们怎么跑成这样?”孟晓妆开口这一句话,算是把之前所有的事儿都给瞒过去了,沈渊也终于松了口气!   ……   在这之后,小寻姑娘照旧上了凉茶,大家纷纷坐下,这时的孟姑娘才向沈渊说明了来意。   原来昨天大家都来道贺,她却只是送了礼物,对于沈渊这位救命恩人而言,孟姑娘却觉得未免有些失了礼数,因此过了一天之后,这才特地赶来道贺。   人家姑娘也是个有分寸的,知道自己的身份跟别人不同。万一要是被宾客当场认出来,不免对沈渊的声誉有损,因此才特意赶着今天前来。   其实这事儿还真不怎么公平,为什么男人一趟趟的往瘦西湖跑就没人指责,反而瘦西湖的姑娘登门拜访就不行了呢?   大家都知道孟姑娘对沈渊至关重要,而且孟晓妆在对抗刘天旭一战中舍生忘死,大义凛然,也确实赢得了大家的尊敬。   因此这些人生怕孟姑娘心里不舒服,反而言语间都对她分外的亲热。   沈渊这时也坐下来,笑着说道:“之前的事完全都是误会,到今儿起咱就算是翻篇儿了,孟姑娘可千万不要记在心上啊!”   坐在那里的孟晓妆,明明白白的知道沈渊一语双关,说的既是之前的事,也是刚才的事。姑娘心里暗羞恼,却也没法当场发作。   “怎么的,你说这事没有就没有了呗?”一时间孟姑娘还得笑着点头答应,却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个厚脸皮的家伙。   在这之后,他们话题渐渐转到正题上来。   沈渊说让孟姑娘多多留意瘦西湖上,有没有官场方面的风波。尤其是事关之前死去的那三位官员,也就是青先生下手杀掉的那三个贪官后续的消息。   孟姑娘也随即点头答应了,其实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她都知道了,甚至她还见到了青先生本人。   况且沈渊也没瞒他,把所有内情都跟孟晓妆说了个清楚。   所以孟晓妆知道,沈渊让他注意这些情况,无非是看名册上的那些家伙,有没有相互勾连罢了。   所以要是过一段时间,仍然没有官场上的消息传来。应该就是他们之间都跟刘天旭是单线联系,相互却不知道各自的身份,沈渊也可以放心用他们了。   孟晓妆闻言自然是点头满口答应,然后沈渊又问她,花船上有什么难处没有。   按照沈渊的话说,现在孟晓妆没有了无为教这个靠山,只凭花船上这些姑娘未免势单力薄。   到时候孟晓妆有什么人要对付,就可以过来招呼沈渊过去当她的帮手。这一点沈渊郑重答应了孟姑娘,自己一定会做她的后盾。   孟姑娘自然是十分感激,忙起身道谢。   她也知道自己这条花船上会武功的人不多,想要贪图她们美色的人却不少。所以沈渊答应照顾她们的安全,这也让孟晓妆感到心底分外温暖。   只不过今天这个时候,孟晓妆的心里却是暗自气恼,觉得这小子说出什么话,都让自己又羞又气!   在这之后正事儿说完,沈渊知道孟晓妆的爱好,不免又跟她闲聊起了书画方面的事。   苏小棠听得气闷,告了一声罪就出去玩儿去了。屋里又聊了一阵,蓝姑娘也起身去倒茶。这时的厅堂里,倒是就剩下了沈渊和孟晓妆两个人。   于是沈渊笑着向孟姑娘问道:“班主刚才是捡什么东西去了吧?”   他这话一问,把孟姑娘说得就是脸上一红!   “还说呢!”就见孟姑娘又羞又恼地说道:“亏你也是个文人,你这屋子里挂的都是什么破画儿?”   说着孟姑娘一指,沈渊顺着她的玉指一看,见到了那幅画的同时,他就叹了口气。   原来是自己厅堂中那幅“持砚就墨寇白门,低眉吮管卞玉京”,还在那儿明晃晃的挂着呢! 第396章 花开莺语细叮咛、世间真有、心期一生   “奴家适才刚拿起一支毛笔,摘了笔帽,想看看公子用的是什么笔。”就见孟晓妆姑娘眼神中波光闪动,娇嗔地说道:“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幅画上的题诗!”   “倒是没想到,以公子的才华,书房里的画作竟然这般不堪……”孟姑娘嘟着小嘴儿说道:“奴家一惊之下,笔帽失手跌落,掉桌子底下去了……”   沈渊这才知道,原来是孟姑娘见到了自己的诗,里面描绘得那般惊心动魄的场面,也一定引起了孟姑娘的联想,所以她在心情激荡之下,才会掉了东西。   “哦,原来是笔帽啊!”这时沈渊也正色点头道:“不过以刚才的情形,毛笔没掉进去就算万幸……那时候多危险?你下次可得小心点儿啊!”   孟姑娘一听就急了,她心里抓狂地想道:弄了半天,还是我不小心了呗?这事儿从头到尾,我有什么错?   另外这沈渊提起毛笔,也有一语双关之意,想到里面的寓意,孟晓妆羞恼得差点没当场跳起来逃跑!   可是正当这当口,蓝姑娘却端着茶进来了,于是孟晓妆也硬生生的收住了自己落荒而逃的冲动。   ……   之后他们俩又聊了几句,孟晓妆怎么还可能有心闲谈,自然是忙不迭的起身告辞。   等到他们一起出屋的时候,蓝姑娘走在最前边,中间是孟晓妆,沈渊在最后面送客。   这小子看着孟姑娘的背影,一时间又是坏心大起!   就见沈渊一低头,在孟姑娘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   “还将客送,不与人留……”   这话就算是被蓝姑娘听见了也没什么,只当是送客时沈渊随口说的。   而孟小庄姑娘闻言,也毫不犹豫的回头说了一句:   “即遣花开深造次,便觉莺语太丁宁……”   这两人莫名其妙的一人引用了一句诗词,旁人倒是听不出什么其他的意思。   可是等到孟姑娘一路走出了沈家大门之后,她想了想沈渊说的那句诗,脸上却是“腾”的一下,又是羞红满面!   这小子!怎么这么招人恨呢?   孟姑娘想起这诗里的意思,只觉得身后被碰过的地方一片火烫,恨得姑娘紧咬了银牙,心里暗骂沈渊!   原来沈渊刚才引用的那一句,是宋代刘过的名篇《沁园春》?《万里湖南》   在他说的“还将客送,不与人留。”后边的那一句原文应该是:“且唤阳城,更招元结,摩抚之余歌咏休。”   难怪孟晓妆羞意难当,沈渊话里这句“摩抚之余”,摩的是什么,抚的又是哪里,那还用说吗?   而刚才出门之际,孟小庄姑娘想也不想就答出来的那句:“即遣花开深造次,便觉莺语太丁宁。”却是杜甫的名句。   这两句诗前面的那句却是:眼见客愁愁不醒,无赖春色到江亭。”   孟姑娘用它来回击沈渊,意思是说:我这个客人都被你给气死了……你这个臭无赖!   总算是回敬了沈渊一句,孟晓妆心里的气恼也稍稍平复下来。然后等她顺着长乐街一直又走出很远,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刘过的那首《沁园春》的后面,好像还有一句!   孟姑娘清楚记得原文是:“还将客送,不与人留。且唤阳城,更招元结,摩抚之余歌咏休。心期处,算世间真有,骑鹤扬州!”   在这一刻,孟姑娘的心陡然间“咚咚咚”地狂跳个不停!   她连忙在树荫下,扶着一棵柳树停了下来。   “心期处……算世间真有……这里还真的是扬州!”   此刻的孟姑娘芳心缭乱不堪,脸上万般羞恼。娇躯好一阵的轻颤!   她真是不知道那位沈少爷,念出的那句词,到底她该作何解释?   他是想“摩抚之余”还是已经“心期处”?   这个小冤家,为什么会这般让人牵肠挂肚?他这一句词里,居然话里话外说了这么多意思!奴家倒是……该信哪一个啊?   ……   这一场风波究竟还是过去了,唯有在当事人心中留下了无数波澜。   或许在后面的日子里,今天的事会被无数次想起,再度奔流涌动。可是此时就连沈渊自己也不知道,他会被这波涛推向哪儿去。   之后的日子,少爷照常读书习字,每日里处置各种事务,生活倒是过得舒服而紧张。   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这也让沈渊平静而满足。   ……   一个月后,趁着还天气还没有太过炎热,少爷去了一次华庭,在自己的老师那里住了十五六天。   当他的老师陈继儒听说,沈渊连然两中案首,老人家自然也是分外自豪。   所谓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不亦乐乎,正是此时这位学问大家的内心写照。   沈渊子去给老师带了很多礼品,严格来说并没有太过昂贵的东西,不过是些躺下可以睡得更舒服些的竹席,平常用来熏蚊子的药物之类。   虽然说这些东西并不贵重,但种类却是奇多无比,而且处处都透着他这个弟子对老师饮食起居的关心。   陈眉公用起这些东西来也是分外舒适,弟子的这份心意更是让他心中温暖。眉公由此对沈渊这个关门弟子,也是越发的亲厚起来。   除了沈渊之外,还有几位弟子也跟在陈眉公的身边求学,这些人你来我走的络绎不绝,过了些日子,沈渊也该回去了。   就在分别之际,陈眉公却给沈渊介绍了一个人。   此人名叫陈述,是陈眉公的一个本家侄子,家里也住在扬州,是过来看望眉公这位伯父的。   这陈述是个白衣学子,这次也是求学而来,和沈渊差不多的时候回去。陈眉公让他们回去的时候同船而行,他也让沈渊好好照应一下这位兄长。   于是等到回程的时候,沈渊和述两人在船上一攀谈,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   陈述今年二十一岁,身上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此人学识广博,心胸开阔,是位官宦之后。   这小伙子人长得挺帅,没什么架子还挺爱开玩笑的,堪称是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第397章 顺水行船一帆风、利宜群图、谋不可众   听陈述说,他父亲还是扬州府承宣布政司的一名官员,品级比沈玉亭略高,人家是从五品。在回来的船上,沈院和陈述攀谈的时候心情很是愉快。这个书生陈述的心里,完全没有大明朝那些读书人的酸腐和陈旧的想法,倒是对所有的知识都有着极强的好奇心。   沈渊在给小寻和小棠他们讲故事的时候,那些霍格沃兹学院神魔斗法的内容,陈述竟然也听得津津有味。   等船到了扬州之后,两人都有惺惺相惜之感,在这之后陈述也特意登门拜访了沈渊两次,还给他带了礼物。   于是沈渊也用翡翠制成的文房用品回赠……现在咱们沈少爷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   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天气正在炎热之际。   眼看着沈渊的私人码头已经运行了三个月时间,大笔财富有如潮水一般滚滚涌来。   这一天,焦六爷约了沈渊吃酒,位置当然是在沈渊自己开的顺风阁酒楼。   这顺风阁因为有沈渊的题字在此,两中案首的沈少爷如今是名声在外。再加上这酒楼的名字有顺风顺水之意,所以使得这里越发的红火兴旺。   如今扬州人迎来送往,在码头上告别都选在这里用饭,取其一帆风顺的好兆头……你没看人家沈案首,现在都顺成啥样了?   因此沈渊赶到的时候,楼上完全客满,还是老板娘红豆给他们预先留出了最好的雅间。   这次陪沈渊过来的还是苏小棠、蓝姑娘这一文一武两位,焦六爷也早就等在这里,一进来大家便是好一阵寒暄。   这次沈渊倒是特意让焦六爷不要在门前等候,以免惹人物议的。   其实不光是焦六爷,现在因为蓝姑娘开着天工坊,所以沈渊也一样要这么避嫌才行。   按照大明文人士子的价值观,沈渊若是给天工坊设计几个文玩用品的样式,或是给顺风阁提个字什么的,倒是没关系。   可风声若是传出去,说这买卖是沈渊开的,那他名声就一定会受到影响。   毕竟在大明朝,热衷于经商取利,可不是什么高雅的事儿!   所以沈渊现在手上的产业,基本上都是以其他股东的名义做的。除了沈渊这边的自己人,外面也基本没人知道,沈渊才是这几路生意的大东家。   就像这间酒楼也是如此,大家都以为顺风阁是吴六狗的产业。如今这大鼻子也笑嘻嘻的坐在席间,由他的媳妇儿红豆在外面负责安排饮食菜肴。   等到酒宴端上来,自然是分外丰盛贴心,焦六爷也和蓝姑娘聊了几句,他们现在的生意都是经营得蒸蒸日上。   除了焦六爷现在的码头上日进斗金,顺风阁开得红红火火之外。   在蓝姑娘的天工坊里,因为沈渊高中案首,所以蓝姑娘提前制作的“案首青山”那一款翡翠笔架,也因此风靡了扬州全城。   蓝姑娘这一阵子,已经解决了云南运送翡翠原料的问题。川流不息的翡翠原石在她的库房里囤积得越来越多。   非但如此,沈渊还给蓝姑娘提出了好几样用翡翠制作高等奢侈品的建议。   蓝姑娘现在正集结了几名扬州画师,用翡翠来制作书画风格的屏风这一类的豪奢物件。   按照沈渊的说法,这些奢侈品一旦要是沾上了文人气息,它的价值就更是翻着翻的往上涨,利润会高到让人难以置信!   这一通聊天,大家都是分外高兴。如今沈少爷的势力急剧增长,他的盟友和手下也越来越多。在座的众人自然也为沈少爷暗自欣喜。   听着焦六爷和蓝姑娘在那聊天儿,沈渊的心里却在暗自想着,下一步他该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的实力再度急剧增涨。   到底朝哪个方向而去,该如何提升自己的实力?沈渊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没有一天松懈过。   在发展方向这件事上,沈渊是非常慎重的,因为有一句话:“成功的人生靠得不是智商,而是选择。”   但同时这件事,他也只能在自己心里暗自琢磨,清代的名臣曾国藩有一句座右铭就是:“利可众而不可独,谋可独而不可众。”   所以向发展大方向这类的事,沈渊只能自己考虑,其他的人却是根本帮不上忙。   等到闲谈得差不多,酒席也撤了,大家端着茶盏喝茶之时,焦六爷才说起了正事儿。   原来是码头上接连获取的巨大利润,日复一日的都堆在焦六爷这里。到现在属于沈渊的那一半红利,该是移交给这位大东家的时候了。   此时的焦六爷说起这件事来,他也是满面红光。其实他从筹谋经营码头这桩生意开始,一直在沈渊不断的注资和帮助之下。   现在他终于可以用红利来回报沈渊,这对六爷来说,也是很有成就的一个时刻。所以这位爷红光满面,连说话时腰板都直了不少!   沈渊听到这句话,他也感慨地松了口气。据焦六爷说,从码头运行到现在,除了码头上的仓储、顺丰楼和各种直营生意的销售、再加上码头商业区上的房租。   这些收益林林总总的加在一起,沈渊自己那一半股份的红利,已经累积到了二十万两银子……这码头可真是个日进斗金的买卖!到现在,自己在资金方面巨量的投资和策划,终于到了回报阶段,这也让沈渊的心里极其振奋。   可是这二十万的银子,却让沈渊犯了难,这东西难道让焦六爷赶着马车,给他运到家里去不成?   这明目张胆的送银子,太过显眼不说,自己家里存着这样巨额的银两也不合适啊?   想到这里时,沈渊已经把这话说了出来。这时的焦六爷却笑着对沈渊说:   “小沈先生照这样赚下去,怕是将来要给自己开一个镖局才好,专门用来保护自家的金银的安全!呵呵呵!”   六爷的话让沈渊笑了笑,他还想着,让焦六爷把这些银子都兑换成银票交给自己……可是在这一刻,他却是陡然间一愣!   银票!   这个时代还没有票号,还没有银票!   这一瞬间,沈渊的眼中就闪过了一道异彩,他已经知道下一步的发展,该奔着什么方向去了!   开办一间汇通天下的私人票号,这是一个力量急剧爆发的增长点! 第398章 汇通天下一语成、瓜熟蒂落、正当此景   那么这个时代真的没有银票吗?其实还是有的,不过那是官府发行的银票,其实准确的来说,应该叫钱票才对。   其实在宋朝时发行的“交子”,就是中国最早的纸币,之后从元朝到明朝一直都有,它们的名字也各有不同。   不过这些纸币总归是由朝廷发行的,票面上标明了可以兑换多少多少铜钱、或者是多少多少银子,但信用却是一直糟糕得很。   因为历代的朝廷,往往都处于有地方花钱、没钱花的窘境,所以滥发这样的无信用纸币,就成了他们敛财的手段。   这些朝廷往往用他们印刷出来的纸币,向民间支付朝廷的花费。但收税的时候,人家可不要这些不值钱的破纸!   以至于这些纸币到了老百姓的手里,当时就会贬值。   光贬值还不算,有的时候人家朝廷干脆就下达一个政令。从某某年开始,在这之前发行的纸币一概作废,一句话的工夫,就一分钱都不值了!   朝廷的这类行为简直相当于明抢,所以从交子开始,发行的纸币信誉一直是极差的。   每个把纸币拿到手里的人,都会忙不迭的把它花出去。甚至在交子面值最低的时候,它的价值还不到票面的十分之一。   而在历史上,真正能够十足时兑换银子的银票,实际上是民间发行的。也就是俗称“票号”,用自家的信用印刷刊行于世。   沈渊清楚地记得,银票的雏形就是明朝末年的时候出现的。又在清朝的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大行其道。   早期银票的出现,距离现在只有二三十年的时间,甚至还不到十年。沈渊心里非常清楚,这说明此时银票的市场已经成熟,需求异常旺盛,就差将它发行出来了!   恰巧的是,历史上在明末时期第一次发行银票的,实际上就是徽商钱庄……也就是自己家族那帮人!   所以现在对沈渊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操办这件事正是时候。   于是沈渊向龙小羽示意了一下,这孩子立刻就出去盯着门外的闲杂人等。   随即沈渊就把银票是怎么回事,向屋里的众人解释了一遍。   ……   按照沈渊所说,银票这东西很可以带给百姓和官员商人很大的便利。   首先就是他便于携带和收藏,商人带着他无需雇佣镖局,一路护送这大队银车去经商。   而且像沈渊这样,习惯随身携带大量银两,好方便随时办事的人,也不用再沉甸甸的提着一包银子,而是揣几张银票就可以了。   对于百姓来说,他们可以安全简便地把银票收藏起来,而且银票更是受会受到官员的极大欢迎。   因为他们无论是行贿还是受贿,最大的苦恼就是怎么不动声色的把东西送过去。   与其说送上两箱黄金,又搬又抬的,又怎么比得上随身携带一叠银票,随时随地打通关节那么方便?   听到沈渊这么说,焦六爷的眼前倒是一亮,而旁边的蓝姑娘却是微微皱了皱眉。   一见到到她这样的表情沈渊就知道,蓝姑娘想的是,做了这样的生意,会对沈渊有者怎样的好处?   于是沈渊用手蘸着茶水,在桌面上轻轻的画了一横。   “现在我来给你们讲讲,开办票号对咱们会有什么好处……”这时的沈渊微微一笑,向蓝姑娘他们展开了开办票号的前景。   首先第一点,票号在支付出银票的同时,收到的却是大量白银。而这一大笔海量的资金,对沈渊力量的加强是非常有效的,因为金钱是最强大有力的武器。   然后就是第二点,沈渊可以借着开办票号的名义,明目张胆的组织护卫队,加强自己手中的武装力量。   要知道这票号可不是一间,将来可是要汇通天下的。也就是说沈渊要是开办了数十家分号,每家五六十个护卫,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组织起起一支数千人的私人武装!   如果这支力量掌握在沈渊手里,以沈渊的号召能力而言,护卫队一旦汇聚起来,绝对是一股连地方官军都难以抗衡的武装。   在这之后第三点,这汇通天下的票号,同时也是铺满天下的情报网。   票号可以在经营业务之外,同时在各个地方收集民间、官场、军队、地方势力的情报,之后汇总到沈渊的手里,就可以使他随时了解整个大明天下的动向。   要知道对于沈渊的而言,想要做决策根本不难,可是缺乏有效的情报网和高效的通讯,却是他做出正确决定的最大障碍。   所以这个遍布天下的情报网,对于沈渊而言,更是至关重要!   最后一条……今后沈渊无论想要干什么,这些海量的资金、强大的私人武装、和遍布天下的情报网,都可以为他的行动提供帮助。   ……   等沈渊说完了这些,大家已经惊讶得都不行了!尤其蓝姑娘,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这个主意,分明是沈渊刚刚因为那些红利银子难以转运,临时想出来的。   可是在这一瞬间,沈渊居然将它构想成了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   蓝姑娘惊骇万分的想到,若是这间票号真的达到汇通天下的程度,在每一座城里都有自家的票号在经营,那会变成怎样的局面?   这位沈少爷拥有的财富将是富可敌国,这世上任何人都难以匹敌。他获得的情报可以让他掌控住天下大势,方便他随时随做出调整,   而那支私人武装,在沈少爷需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改变天下格局!   在这一刻蓝姑娘芳心巨震,她暗自想道:“如此说来,若是票号的事真的办成了,只怕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压制少爷的崛起……谁都不行!   ……   可是这时,却见沈渊笑着说道:“除了这些好处之外,咱们眼前还可以借用开办票号、一起赚钱的名义,吸纳一些大股东。”   “这样就能让更多的势力加入咱们的阵营,成为和咱们同呼吸共命运的同盟者。这叫做利不可独、谋不可众。”   “所以这间票号开办起来的时候,就是咱们这支势力的腾飞之日……现在你们明白了吧?” 第399章 白银帝国锦江山、会者不难、却逢突变   经过了沈渊的解释之后,大家这才知道沈渊说的银票,绝不是过去那些“交子”之类的纸币可比的。   银票会绝对按照票面保值,并且有利于流通,这是一桩了不得的大生意!   到了最后,蓝姑娘还向沈渊提出了一个问题:既然银票与现银是完全等值的,那沈渊又该如何获利呢?   “民间放贷。”沈渊用四个字,就地解释了蓝姑娘的疑问。   在这个时代,把银子存到钱庄换取银票之后,手持银票的用户是不会得到丝毫利息的。   也就是说,沈渊把手里的现银用于放贷之后,所有的利息收入都归他……这将会是票号赚取利润,并且越滚越大的主要动力。   可能有人会说了,一间票号岂是这么容易开的?这件事儿让沈渊说得也太过容易了吧?   实际上并非如此,所谓开办票号,无非需要三个最主要的条件:   第一就是市场有需求,第二就是管理有经验,第三就是发行有本钱。   第一点就不用说了,现在市场极度渴求银票这样的产品。第二点就更不用提,以沈渊在前世积累的金融经验,在现金流和账目管理方面,估计大明朝没人能比得过他。   至于第三点,历史上第一间正式以票号命名的山西“日升昌”票号,他们最开始开办的时候,本金只有三十万两白银……而沈渊现在手里掌握的银两,绝对远远超过了这个数目。   ……   但是沈渊可不打算一步一步摸着石头过河,一点一点地积累经验和资金。   按照他做事突飞猛进的方式,加上他对金融业的熟悉,所以他一开始定下来的票号规模,就是非同小可!   所以现在首先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资金,这对于沈渊来说也很好解决。   在码头上他提前就买好了一大片地,而且在上面投资兴建了商业街,这个商业街如今正以出租的方式交给商铺经营。   由于商业街的极度兴旺,所以沈渊当时以极小的地皮和基建投入,换来的这条商业街。如果以商铺的形式把它卖出去,成交价绝对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听到了沈渊的打算,焦六爷表示绝对支持,然后两个人核对了一下商业街的价值……如果要是将其抛售的话,沈渊获得的白银现货肯定会超过一百五十万两。   再加上未来两个月,码头继续给沈渊提供的红利,还有他之前拿到的二十万两分红,另外还有蓝姑娘的天工坊为沈渊注资……这一算下来,沈渊手里的白银储备可以超过二百万两了。   再加上沈渊预料中其他股东的投资,他只要以这些银子作为准备金发行银票,会使得沈渊一出手,就比历史上的“日升昌”票号,规模大了十倍以上!沈渊立刻拍板做了决定,让焦六爷去把码头商业街的房屋尽快出售,同时他还让蓝姑娘去物色扬州城内的商铺,准备开始建设自家的票号。   就这一下午的时间,一个强势崛起的白银帝国,就在沈渊的手上成型了。   ……   事件中的众人,无不感慨沈渊的魄力与手笔。话说这小子头脑清醒,果决狠辣,一旦看准了市场就会毫不犹豫地全力出手,他这样的做事方式也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   蓝姑娘是沈渊内定的票号大掌柜,沈渊第一时间就让蓝姑娘把天工坊的所有经营事务,都交给秦玉龙去负责。   原本以蓝姑娘的才华,屈居于一个天工坊就很不适合,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浪费。这位姑娘的头脑和智慧,也就是跟沈渊比起来才会稍有逊色。   沈渊对这个票号大掌柜的要求有两个:一是能够绝对信任,二是对票号的事务可以独当一面。从这两点上来说,这个人选自然是非蓝姑娘莫属。   而当蓝姑娘知道,沈渊即将把这样一个庞大的商业巨兽交给自己的时候,她心里当然清楚这是沈少爷对她的极度信任……也是极度亲近。   所以蓝姑娘毫不犹豫地便接受下来,开始负责筹办票号的事务,同时蓝姑娘的芳心也在扑扑地乱跳。   这是不是能证明,“那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蓝姑娘左思右想,越想越像,不由得心潮翻涌不休。   可是在这之后,情况突然间就发生了变化,筹办票号的事儿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   至于中间的险阻,就连沈渊也觉得莫名其妙。   这真是整个人都掉到井里边儿,却被耳朵挂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在最不该出岔子的地方,却出了问题。   首先,由于沈渊即将发行的银票有货币的功能,所以他要到官府去报备。   报备之初原本还很顺利,官府让他把发行银票的规模,还有一些日常流程之类的东西报到官府。   只要经过承宣布政司衙门盖章照准之后,沈渊就可以开始做生意了。   可是原本说得好好的,只需要三、四天时间,沈渊却是一等就是十来天,这份执照也没有批回来。   在这之后当沈渊派蓝姑娘到衙门去问,得到的消息却是,让沈渊把票号如何运转的详细章程给衙门报上去。   官府说要仔细审核,以免伤害百姓的利益。   这话放在大明朝的官府来说,简直是如同放屁!它们啥时候管过百姓?   沈渊知道这里面肯定是出了问题,于是一句废话也没说,转身就去了老爹办公的地方。   等到沈玉亭听了自己儿子的事之后,这位父亲也皱了皱眉,觉得这里边肯定是有事儿。   “是要银钱上下打点?这也不像啊?”沈玉亭纳闷地说道:   “一般遇上衙门口要钱,负责做事的官员一定会跟沈渊说,负责审核这件事的官员是某某、一个或者几位官员。现在人家不同意,你自己再想想办法去吧!”   “到时候,渊儿你自然就会去打通环节,二百多万两白银的生意你都做了,还能差他那俩钱儿?   可是现在负责审核的衙门,要沈渊票号的经营章程干什么? 第400章 天下攘攘利为先、所谓盟友、如此靠山   沈渊和父亲商量过后,也没得出什么结果。但是这生意还得做不是?于是沈渊就把票号运行的详细章程,又给衙门递了上去。   在这之后沈渊又是接连受挫,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   这次开办票号,沈渊第一个想要拉住的盟友就是崇王府。   首先王府绝对不差投进来那三五十万两银子,其实沈渊也不缺那个银子。他的原意是利用合股做生意的方法,使得王府和他的联盟更加紧密。   一旦有了共同利益之后,他们之间的合作就会越发顺畅。更何况以沈渊现在的实力,要是将来把票号运营成一桩汇通天下的大生意,他身后没有靠山是万万不行的,王府就是其中最好的人选。   可是当沈渊去王府面见崇王,想要谈这件事的时候。王府的门前回报,居然崇王不见客!   这一下,沈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如果是王府考虑到别的方面有意推脱,或者是有所保留,甚至决定秘密地跟沈渊合作开办票号,他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现在王府的态度,居然是他还没等说出来,人家就给把门给关上了。   沈渊在王府门前思前想后,在这之前他,绝对没有和王府产生矛盾的事发生啊?   也就是说崇王拒绝见他,绝对和开办票号这件事有关……可是他甚至还没说呢!   这一下,沈渊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去了另一个,自己打算拉住的盟友家里。   ……沈玉楼。   这位徽商家族的族长,上一次已经表现出了对沈渊的歉意。   之前他的试探不但没有达到目标,反而还适得其反,所以沈玉楼在过来向沈渊贺喜的时候,曾经明确表示过。   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沈渊还需要他或者家族的帮忙,自己一定会不遗余力!   所以沈渊心里早就打算好了,让徽商家族人加入票号的行列,这样做其实有几个好处:   首先就是徽商家族经营钱铺已经很多年了,仅仅在扬州城内就开办了三十多家钱铺。如果能够得到这些钱铺的支持,可以让沈渊在开办票号的时候,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反过来说,如果这些钱铺对于沈渊发行的银票持敌对态度,那也会对银票的信用造成很大的打击。   同时徽商家族在财富方面的储备,堪称是无与伦比。沈渊这两三百万的白银,毫不夸张地说,对人家而言真是九牛一毛。   所以沈渊拉拢他们做股东,就可以让自己票号抵抗风险的能力,急剧增强。   更何况就和崇王府是一样的,一旦合作成功,双方就成了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沈渊想的倒是挺好,可是等他这次见到了沈玉楼,情况也是让他大为震惊。   沈玉楼见到他之后,一听说沈渊的来意,他就苦笑着说道:“你不知道咱们沈氏家族在扬州城的势力,分成了上三房和下五房吗?”   “我是上三房里,大房的家主,主要经营的是官盐生意。然后上三房中的二房,负责钱铺的买卖,也就是之前那个沈源的父亲沈玉阁!”   “至于三房,则是负责其它的生意,下五房则是做些更加琐碎的零散生意。”   说到这里时,沈玉楼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虽然是沈家的族长,但是有关各项生意的重要决策,还是主要得听那些负责生意的,各房家主的意见。”   “我现在还没有那个实力,把我自己的打算强压给其他两房,让他们硬性执行下去。”   “尤其是你这次要做的生意,直接和二房的钱铺有关,所以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说到这里,沈玉楼拍了拍沈渊的肩膀正色说道:“不过以我的经验,这次你提出来的票号生意,绝对是个赚钱的好买卖!”   “我可以以家族讨论的方式,把上三房召集过来,跟他们研究这件事。我也向你保证,会极力推进此事。”   “但是这件事成与不成,只能看他们愿不愿意合作了,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我明白!”这时的沈渊,立刻点了点头。   沈玉楼的态度很诚恳,看起来也非常愿意合作。   当沈渊听到家族原来是这样的情况,他也知道在这里面,连沈玉楼都不能使上十足的力气,自己就更是有劲儿使不上了。   在这之后沈渊告别了沈玉楼,临行时沈玉楼说,他今天晚上就会召集其他两房,让沈渊明天中午等消息,沈渊自然是行礼谢过。   可是等到沈渊从徽商会馆出来之后,一上马车,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情况不对!“蓝姑娘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出了问题。   之后沈渊随即就对自己的手下,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   他先是让蓝姑娘去找朱羽棋县主,蓝姑娘王府的腰牌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到底王府里出了什么事,一问朱羽棋想必就能了解得清清楚楚。   之后他又让苏小棠潜伏在徽商会馆的房顶上,他要第一时间知道沈家另外两房,真实的态度。   同时他还让秦玉虎去查看承宣布政司,监视那些负责审核票号申报文书的官员,看看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时间三面受挫,各式各样古怪的情形纷至沓来,沈渊也由此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   很快的,沈渊派出的三路人马全都回来了。   这时候,沈渊大手笔收集手下的优点也显露了出来。他现在不管想要什么样的人,都能从自己的手里找到!   蓝姑娘是最早回来的,她说自己一进王府,就见到了朱羽棋县主。   随后蓝姑娘就开始向沈渊汇报,她见到县主之后,两人之间谈话的情形。   ……   朱羽棋早就知道蓝姑娘会来,而且她准备提出的问题,县主也清楚地知道是什么。   朱羽棋对蓝姑娘说:“沈少爷这一次想跟王府合作,怕是不那么容易……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   这句话,也是蓝姑娘当初向沈渊出提的那个问题,他们这间票号最大的利润来源……民间借贷! 第401章 暗藏祸心吐谗言、一步一劫、百般刁难   朱羽棋说,像王府这样的富豪之家,因为权势熏天无人敢惹,再加上手中的银钱如山如海。所以他们王府中有一项不成文的收入,就是向民间放贷。   这笔钱叫做“印子钱”,实际上就是高利贷的一种,王府从上到下,几乎人人都参与了这项生意。   从王府大大小小的主子开始,大到夫人老爷手里握着的重金,小到少爷姑娘攒下来的银子。都会以王府的名义,放出去做印子钱。   甚至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管家管事之类,比如说像是蓝姑娘本人这种。   他们手里或是百十吊钱,或是五六十两银子,也都会被放贷出去,差不多半年的功夫,就能获得三成的利息。这种印子钱,会被老百姓或者是普通的商人借走。当然以王府的权势,绝对没人敢赖账,所以也没有什么风险可言。   所以这是整个王府从上到下,所有人的一条生财之路。   至于负责这件事的,则是王府大管家朱骠,整个王府所有人要赚钱都很简单,就是把钱交给他去运作就行了。   可是沈渊想要开办的那间票号,却明显触动了王府的利益。   他准备向民间发放的,可是低息贷款……要是民间百姓能借来年利百分之十的银子,谁还愿意去借活剥皮一样的高利贷?   所以大管家朱骠,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件事,在沈渊赶到王府之前,就向王爷详细的报告了一番。   根据朱羽棋的了解,朱骠倒没说利息高低之类的事,而是说沈渊这样的年轻人,就做起了这般大生意,能稳当吗?   总不成他什么都会,连做生意也会?   所以沈渊的票号一旦局面打开了之后,再出什么问题,那给王府造成的损失可就不是百八十万两银子的事了,而是事关王府的名声!   用朱骠的话来讲,既然开办票号,就有破产的风险,这和王府有一两银子,就往外放一两银子印子钱,可大不一样!   如果沈渊胡作非为,捅一个天那么大的窟窿,到时候民间不免会认为沈渊是个大骗子。假如出现了这样的事,王府在票号里也有股份,那又该怎么算?   据朱羽棋说,王府的两位王爷就算是不听朱骠的,也对开办票号的事很不赞成,主要原因就是打算做这个生意的人,是沈渊!   明明是个读书人,正在前程似锦的时候,非要去干这种风险极大的事,沈渊的形为对于新老两位王爷而言,基本上属于不务正业的类型。   因此才发生了之前的事,沈渊想要求见王爷的时候,人家压根儿都没见他。崇王的意思就是让沈渊免开尊口,也省得到时候我拒绝了你,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这就是蓝姑娘和朱羽棋谈话的全部内容,沈渊听了之后暗自皱眉,却是不置可否。   在这之后,苏小棠姑娘也回来了。   ……   这次苏姑娘带回来的消息却是极为简短,基本上就两句话。   第一:她躲在房上偷听了徽商家族三大房主之间的会议。   第二:那个沈玉阁非常不合作,强烈地反对沈氏家族和沈渊合股做这笔生意。   用沈玉阁的话来说,沈渊这小子或许在读书做学问方面很有一套,连中了两个案首,可是要说到在银子铜钱里面打滚,他又见过几个钱儿啊?   居然一出手就要做这么大的生意,他也不撒泡尿冲冲,自己长没长那么大的脸盘子?   所以当时的苏小棠姑娘,被沈玉阁这一番大放厥词气得,差点儿没当场一镖,把他钉在会场上!   ……   最后,沈渊又收到了来自秦玉虎的消息。   秦玉虎这次去查承宣布政司衙门,正好赶上里面的官员,正在处置沈渊报上来的文书。   据秦玉虎说,那里面有三四个官员,其中有一位知事名叫邢玉林,是一位四十多岁,看起来很威严的主儿,这家伙是五品官。   按照邢玉林所说,民间发行银票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东西一张就是几百两银子,难保那个沈渊不会越印越上瘾,印起来就没完。   到时候一旦票号不稳,百姓们想要兑银子的时候却发现票多银子少,那又怎么办?   甚至沈渊还有可能恶意地印发银票,到时候卷着大量的现银跑路。要是扬州城民间的银两都被他一个人给拐跑了,甚至有可能酿成严重的民变!   所以邢玉林提出了一个办法,就是规定好沈渊将要印发的银票数量,并由官府盖章,银票才能生效。   与此同时,不管沈渊想要印多少银票都可以,就算他想发行一千万两银票都没关系。但是他得提前把等同数量的银子,运到承宣布政使的库房里来!   这样就能保证沈渊不管发行多少银票,都有同等数量的银子在官府库房中。即便是票号出了问题,官府也可以把这些银子支付给百姓,不会酿成任何风险……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蓝姑娘差点当场把茶杯给摔了!   邢玉林说出来的话看似十分公正,方法也很稳妥,但实际上却是包藏祸心……把银子送到官府去?你还想拿得出来?做梦吧!   更何况这些银票,还要扬州府加盖大印才能在民间流通,那还谈什么汇通天下?人家手握大印的人,随时能掐着你的脖子,把你给活活儿逼死!   汇总了一下之后,三面打听来的消息都是极为不利,大家都看向了沈渊。   而这时的沈渊却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这三件事不能分开来看待,”沈渊才说出了一句话,就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这里边有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形成了强大的离心力……”沈渊一抬头,就看到大家的眼睛都变成了小圈圈,他才知道自己说的话,他们没听明白。   之后沈渊也没解释,眼看已经快到深夜了,要是等到明天官府公文出来之后,那就万万来不及了!   于是沈渊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他毫不犹豫地起身,坐上马车就出了家门。 第402章 一席清谈闻惊变、狼狈不堪、当面揭穿   大家全都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他们也不知道沈少爷出去干什么。直到差不多两个时辰之后,都到了后半夜了,沈少爷才回来。   然后他跟大家说了一下此行的结果,刚刚沈渊去找了巡抚赵宏图大人。   ……   这位赵巡抚之前因为沈渊的屡屡帮忙,不止一次保住了头上的乌纱帽,所以他正是对沈渊极为看重之时。   此行沈渊向赵巡抚解释了,银票发行是怎么回事,还有自己开办票号的打算,以及受到的阻力。   赵宏图巡抚明确表示愿意帮忙,他会直接下令,吩咐承宣布政司衙门通过沈渊开办票号的申请。   但是据赵宏图说,他也需要一个口实,也就是说赵巡抚也得有个借口,才能把这件事给硬压下去。   所以沈渊当即就答应赵宏图大人,票号开办成功之后,只要是赵宏图在江苏省内有官府大宗用钱,但是库银不足的情况发生,他的票号都可以先行垫付。   当然了,垫付期间要用官府手里掌握的官田之类,有价值的东西作为抵押……赵宏图一听之下,立刻就答应了!   沈渊头脑真是极快,他知道赵宏图作为一省巡抚,不知道有多少要做的事,却往往因为却银子做不成。   所以沈渊抛出来的这个条件,可以让赵宏图从此大展拳脚。而且对于沈渊来说,只要有抵押品在他手里握着,他也不怕官府翻脸赖账。   所以沈渊和赵宏图的这次会谈,终于还是把他之前开办票号的申请,以强硬的态度给拿下来了。   事情办成了,但是矛盾还在!   等大家全都回去休息之后,沈渊却一个人坐在洒满月光的庭院中,良久地思考着。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利益,才会使他开办票号的举措,遭遇到了这般强烈地阻击?   ……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由蓝姑娘到府衙那里等候消息……因为名义上开办这间票号的大东家是她。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没悬念,巡抚赵宏图昨天已经连夜给他下属邢玉林下了死命令,必须要通过沈渊的申请,所以蓝姑娘这次,基本就是去取回复的批文去了。   等到一大早上蓝姑娘走了之后,沈渊就坐在家里等待消息,过了不一会儿,沈玉楼却过来拜访沈渊了。   沈渊知道沈玉楼这次来,是向他通报昨天晚上家族内部会议情况的。不过沈渊已经从苏小棠那里,提前把整个过程到结果,知道得清清楚楚了。所以沈玉楼带来的消息,早就没了悬念。   果然沈玉楼坐下之后,就一脸歉意地说了沈氏家族的决定。   而且沈玉楼还试图为沈玉阁出言遮掩,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也算是个厚道人。   沈玉楼并没有说沈玉阁作为二房家主、钱铺的直接负责者,对沈渊开办生意的决定大放厥词。   他只是对沈渊说,家族里的几房通过商讨,觉得沈渊做这笔生意风险实在太大,他们还是暂不参股的为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玉楼还一脸抱歉地说,从最早垒尸及顶那件案子开始,沈渊就对家族有很大的帮助。   他不但挽救了危机之中的沈家一族,还在王府里给家族介绍了生意,最近更是将扬州府里的私盐贩子一扫而空,   沈渊为了家族做了那么多事,这次还是他第一次向家族提出要求,况且内容还是和沈家共同发财、合股做生意。   沈玉楼也知道沈渊是一番好意,可是没奈何他对家族生意的掌控,并没有达到一言九鼎的程度,所以对这件事儿他真是爱莫能助。   末了沈玉楼还语重心长地说道:“渊儿你不要就此对你玉阁叔心怀不满,他也是为了稳妥起见,不敢参与这样风险极大的生意……”   “玉楼叔就给我接着编啊!”   正当沈玉楼说到这里时,沈渊还没答话,却有一个人正好从外面进来。他居然冷冷地一句话,就把沈玉楼的话给顶了回去!   这一下沈玉楼也吃了一惊,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族之长,在这间院子里就算是沈渊的老爹沈玉亭,都不敢跟他这么说话!   当沈玉楼惊诧地回过头,就见外面走进来的正是沈渊身边那位蓝姑娘。此时这位蓝姑娘脸上一片冷淡,甚至还带着几分怒气!   “怎么了?”沈渊一看到蓝姑娘的神情,就知道出了岔子。他连忙开口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官府没批下来?”   “批下来了。”就见蓝姑娘“啪”的一声,一把就将手里的一卷文书,摔在了沈渊和沈玉楼中间的石桌上!   “那你发什么火儿?”此时沈渊听到这句话,心里就是一松,随后又纳闷地向着蓝姑娘问道。   只见蓝姑娘站在沈渊的身后,冷冷地叹了口气说道:“承宣布政司衙门,这次一口气批下了三家票号的开办申请!”   “其中一家,就是沈家那位‘稳妥起见’的沈玉阁!”   蓝姑娘这句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沈渊和沈玉楼两个人脸上,都是勃然变色!   这一瞬间沈渊就明白了,之前府衙对他的种种刁难,是为了什么!   而这时的沈家族长沈玉楼,却是暗自咬紧了牙关,脸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他这边还想给沈玉阁代为掩饰呢!可是人家沈玉阁那边,却在昨天家族开会之前,就已经偷偷申请了开办票号,还递到了官府里,压根没告诉他这位族长!   什么稳妥起见?什么不敢参与?什么风险极大?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就像一个个大巴掌狠狠地扇在自己脸上,沈玉楼这位堂堂的一族之长,如何能下得了这个台?   偏偏这个时候,沈渊还没说什么,却见蓝姑娘冷冷地说道:   “我说这府衙表现得怎么这么奇怪呢?文书报上去之后先是拖着,然后又跟我们沈渊少爷讨要开办票号的详细章程!”   “这里边的经营怎么运转,银钱怎么流动,关键的环节怎么管理,让我们事无巨细,一条条地写成章程报上去! 第403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窃我创意、与我一战   “我家沈渊少爷写的时候,我在旁边还说呢,这些东西有很多我看都看不懂,那些衙门的官员要它们干什么?他们能瞧得明白才怪呢!”   “居然闹了半天,这些东西是咱们自己家二叔要的呀?”   “原来他早就跟官府有所勾连,我们这笔生意刚报上去的时候,只怕沈玉阁就已经知道了。”   “然后咱们这位二叔一边让官府刁难着我们,一边自己见到了利益,也凑上来想要做这个票号生意!”   “做就做呗?这个丢人现眼的还不知道这生意是怎么做才好。于是他就以官府的名义,把我们从头到尾如何经营的秘密,全都给掏了去……好一个相亲相爱的沈家大族啊!”   “这事儿别说是亲戚,哪怕就是陌路人做出来的,那都是缺了德了!”   “你还有脸过来装好人?你……”   “闭嘴!”   正当蓝姑娘把沈玉楼骂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姑娘也越说越气的时候,却被沈渊一句话就给喝制住了。   沈渊心里当然明白,以蓝姑娘的城府,她无论有多愤怒,也绝不至于失态到这个程度。   蓝姑娘说出来的这番话,其实都是沈渊心里所想。姑娘也知道沈少爷不能轻易跟沈玉楼撕破脸。   所以这些难听的话,当然该由蓝姑娘的嘴里说出来才对……不过这说得也真够难听的嘿!   蓝姑娘被沈渊轻轻的两个字,说得立刻停了下来,此刻的沈渊也在看着沈玉楼。   这位族长的表情似乎是欲言又止,又像是有满肚子话不知该怎么说。   不过沈渊脸上的神情倒是平淡如常,看不出来有什么怒气,只是他看向沈玉楼的眼神,似乎是带着几分惋惜……还有几分同情!   他好像是在说:我这个生意做不做倒是没什么,可是你这族长……我都不希的说你!   此刻的沈玉楼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觉得一颗心就像是放在平底锅上干煎一般,火烧火燎的难受!   这一次沈玉阁这位族长,在自己的侄子面前彻底没了脸面。他不但没管住自己的家族,而且还蒙受了这样一番奇耻大辱!   如果沈渊不愿意谅解这件事,甚至把自己和沈玉阁当成了一伙儿的呢?   如果沈渊觉得是玉楼玉阁两位叔叔,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儿,剽窃了人家自己想出来的主意,那不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他这位侄子沈渊却没有暴怒,也没有谴责,而是就这样淡淡地看着自己……自己身为族长,以后还有什么脸和沈渊朝面?   刚刚他还口口声声地说,沈渊屡次为家族做事,只恨自己没有机会回报,可是你就是这么回报一个晚辈的?   ……那个背信弃义的沈玉阁!   沈玉楼咬着牙站了起来,他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是默默无言地转身往外走。   沈渊对他的同情一点都没错,那个沈玉阁,居然连他这位族长都算计了!   一路向着大门边走去,沈玉楼的身后寂然无声,可他却像是听到了无数大声地指责和叫骂,朝着自己的后背冲来!   眼看着沈玉楼的手都摸到了院门,沈渊却忽然从远处说了一句话,让沈玉楼立刻就牢牢地站在了原地。   “……想不想真正掌控家族?”   沈渊这一句话,就让沈玉楼扶着院门的手,陡然间颤抖了起来!   ……   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给沈渊开办票号带来阻力的,实际上是一帮人。   因为他们不满沈渊的举动,又被赵宏图巡抚强力地压制,以至于不得不批准票号的开办,所以这帮人一口气就批了三家!   除了沈渊的“天元票号”之外,还有沈玉阁的“大昌票号”,至于第三家则是一个大商人名叫李迅,开办的“恒生票号”。   沈玉阁的情况沈渊已经了解了,至于那个李迅,既然他在扬州城里做生意,还是有名有姓的,想要查出他的底细也不难。   不过蓝姑娘现在倒是忧心忡忡,因为这两家票号既然能开办起来,就能说明他们有底蕴、有背景、绝不是沈渊这样的新生势力可以轻易对付的。   而这时偏偏那个沈大少爷,却是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他坐在椅子上摇着扇子,苦笑着说道:“这回咱们可完犊子拉!”   “这两家票号一出来,注定是要跟着咱们唱对台戏的,甚至可以说是不死不休!”   “这要是读书考试,我还可以苦苦攻读。要是沙场对决,我也可以好好练练武功再上去。”   “可要是说玩儿这些商业上的事,人家都做了多少年买卖了?我估计我肯定玩不过那帮老狐狸!”   “搞不好,我这娶媳妇的钱都赔得精光,赔得袜子都不剩!我说景灵姐姐啊……哎,哎!别动手嘿!”   蓝姑娘哭笑不得,手肘在沈渊肋下连续捣了几拳,终于制止住了沈大少爷的一脸坏笑。   可是不知为什么,蓝姑娘总是觉得沈渊的笑容里……怎么就带着一股老狐狸的味道呢?   ……   按照沈渊所说的,既然生意已经批下来了,那么大家就都在一个起跑线上了,这时候就看谁的招数更高明。   虽然他们现在处于劣势,沈玉阁手里掌控的财富绝对是沈渊的数倍以上,更可怕的是那个李迅。   根据沈渊的了解,他的财富总量比沈渊和沈玉阁两个人加起来还要强!   接下来这些日子里,沈渊他们培训营业人员,完善程序制度,研制银票防伪,购买地皮,重新翻盖票号的店铺。   沈渊动员起了手上全部的力量,忙得真是不可开交!   这里边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人,票号里需要的伙计绝对是专业的人才,说得难听一点儿,普通人要没有个五年七年的磨练,就连柜里柜台的边儿都摸不着。   要知道仅仅是大明朝铸造的铜钱,就有光背、金背、合字儿等等五六十种。   这里面涉及到各个铸钱局还都不一样,要是一个两个的还不在乎,真要涉及到成贯的铜钱,每一种钱的实际价值全都是不同的。 第404章 满湖风雾女儿艳、无赖上船、娇娘茶盏   而且刚才所说的还是官铸铜钱,要是说民间私铸的,怕没有大几百种也差不多,普通老百姓怎么可能认得全?   更何况除了铜钱还有银子,银子里边掺杂着各种杂质,表面的光泽、亮度和颜色会有不同的变化,真可以说是千奇百怪。   一个成熟的票号伙计得做到上手一抓一颠,就能准确地估计出银子的成色,甚至还要知道里面有没有夹心灌铅,这里要求的学问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培训出来的。   所以最好的方法,其实是把其他钱铺的伙计挖过来,经过培训之后再自己用。可这里面又涉及到一个被人“掺沙子”的严重问题。   也就是说你在挖人的时候,很有可能把敌人准备好的商业间谍,挖到你自己的店里!   因此沈渊给蓝姑娘制定了详细的计划,从广泛考察到确定人选,从迅速动手挖人到如何开展培训。   沈渊把前世猎头公司的那一套,从头至尾教给了蓝姑娘。又把手里的南宫墨和二十名战士全都派给蓝姑娘做助手,这才解决了人手的问题。   顺便说一句,现在经过了几个月的训练和学习之后,南宫墨他们这群当初勇敢地听从沈渊的命令,向官兵举起武器的战士,如今已经形成了初步的战斗力。   他们现在能熟练地使用各种兵刃……沈渊的家里啥都缺,就是不缺美女和武术教头。   除此之外他们还学习了文字方面的知识,还有绘制地图,侦查敌情的各种技能……这都是沈渊在当兵的时候,掌握的现代军事知识。   此外化妆潜伏、颠覆煽动、刺杀破坏这些技能,沈渊也对他们倾囊传授。   所以这二十个人早就不是当初那些只知道勇猛杀敌的汉子了,他们的眼界和技能,甚至每一个都远远超过了刘天绪手下,林虎那一类“大头领”的水准!   ……   除了这些普通伙计之外,那些掌柜的人选也需要蓝姑娘去费脑筋。   与此同时,在扬州最繁华的地段买来的地皮上,天元票号的商铺也正在飞快地建设之中。   按照票号的标准,既要防盗又要防火,因为要储存大量的白银黄金,又需要极为牢靠的银库和地窖,所以之前的普通建筑全都不能用。   好在沈渊手里有桩会焦六爷那帮兄弟们,人手倒是不缺,建设的速度也是飞快。   ……   同时沈渊也没闲着,他把打行姐妹花和秦玉虎全都派了出去,搜集敌人的情报。   很快他那些敌人的真面目,就慢慢地开始浮现出来。   这一天沈渊到了花船上,找到了孟晓妆姑娘。之前他给孟姑娘去了一封信,委托她打探邢玉林和那个李迅的情报。像这么显眼的人,孟姑娘绝不会一无所获,所以沈渊到这里来也是想看看,孟晓妆到底发现了什么。   经过上次尴尬的追尾事件之后,俩人这次还是头一回见面,沈渊一到船上就感觉到气氛截然不同。   ……   如今沈渊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孟晓妆花船上的骨干,那七八个最当红的姑娘全都是沈渊一手救下来的。   他当初要是没有杀了刘天绪,不难想象这些人全都会被那个疯狂的教主,丢到大鼎里炼成人油。   所以当沈渊来到寒香舫上的时候,所有人见到沈渊的表情都很郑重。   虽然船上还有船娘和其她的姑娘,她们不方便立刻便过来道谢。可是这位救命恩人一上船,还是让众人纷纷注目,空气中似乎都带着一种充满了激情的热烈味道。   可是当沈渊见到孟晓妆的时候,却是另一番景象!   ……   船上的姑娘们当然知道,沈渊少爷会单独面见她们班主,于是通报之后就把他让到了孟班主的船舱里。   沈渊一进来,就见孟晓妆斜靠在床榻上,娇躯一波三折,展现出了美到惊心动魄的线条!   这位孟姑娘脸上却是微带薄怒,看到沈渊过来,随即就似笑非笑的对引他进来的姑娘说道:   “先不忙着上茶,最近咱们船上来的无赖太多,也不知道都带钱没有。”   “真要是个想白占便宜的,咱们还得防着他跳水逃走,回头茶钱咱都没处要去!”   引路的姑娘听见这话,便是掩口一笑,随即便带上门出去了。   她们心里倒是明白,看来孟姑娘和这位沈渊公子倒是越发熟络了许多,如今开起玩笑都是没大没小的了。   这些姑娘谁不知道?就以沈渊公子对她们的救命之恩,到了这艘寒香舫上,那真是要啥给啥,要谁给谁,一杯茶钱又能算得了什么?   沈渊倒是毫不客气,笑嘻嘻地坐在孟晓妆姑娘的对面,拿起人家的茶盏就喝。   “黄山云雾……好香!”   “香什么香?”孟姑娘咬着嘴唇把目光偏向一边,没好气地说道:“我最烦那些香得直冲鼻子的茶了。”   “我不是说这茶,我是说这茶盏好香!”沈渊说着又笑着喝了一口,倒是把孟晓妆姑娘又给说得羞红上脸。   这是自己平素使用的茶盏,这坏小子品味过后连声称赞的分明不是茶盏,而是自己的双唇……这个厚脸皮的家伙!   此刻孟晓妆姑娘斜靠在香妃竹榻上,一身纱裙掩不住玉肌似酥,吹弹可破的俏脸上羞红可人,一头秀发随随便便地挽着,真如云遮雾绕。   她眼波闪动嘟着嘴,向沈渊没好气地问道:“沈公子说来就来……这次又想讨什么便宜来了?”   知道人家姑娘还在气恼上回的事儿,沈渊也没回答,而是朝着孟姑娘动人的身姿,从上到下地细细看过去。   这一下孟姑娘分明是羞意更甚,可她却偏偏就这样挺着身子,任凭沈渊审视。在这种时候姑娘的勇敢姿态,更是让人心旌动摇。   “讨便宜的事儿先不急,咱们一会儿再说,”沈渊笑嘻嘻地答了一句,惹得孟姑娘好一阵气短。   就见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孟晓妆的面前。   “我得先把姑娘哄高兴了,不然的话什么都没得谈,对不对?” 第405章 且将芳心寄予咱、礼多不怪、出手三连   孟姑娘动都没动,她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那是一块和田白玉雕成的玉佩。   玉质极其莹润光洁,雕工也是繁复清雅到了极致,这块圆形玉佩的中间写了四个字,“长宜子孙”。   “好没来由的,送我东西干什么?”孟晓妆姑娘摇了摇手中的团扇,身上纱衣飘动,一股女儿香似有若无地飘荡而来。   “崇王世子朱常津的玉佩,他爹传给他的,”沈渊笑嘻嘻地说道:“让我给抢来了。”   “以后孟姑娘可以把它带在身上,如果有人在你的花船之上仗着财雄势大、官高权重,在你眼前耍威风摆架子,非要占便宜,你就把这块玉佩给他看。”   沈渊又端起了茶盏,笑着说道:“我敢向你保证,就是巡抚赵宏图来了,他也惹不起这块玉佩的主人!”   孟晓妆姑娘听了这话,倒是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位沈少爷显然是为了保护她,才给了她这块玉佩。   要知道这花船上迎来送往,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其中不乏觉得自己的爹是个了不起的高官,想要在船上换着花样玩个尽兴的色鬼。   如今她有了这块玉佩,别说打发这些人了,就是照那些人脸上抽几巴掌,他们也没胆子反抗!   这真是一份重礼,孟晓妆姑娘刚刚叹了口气,还不知道该怎么出言感谢,却见沈渊又把第二件东西掏了出来。   这次却是一张轻飘飘的纸,被沈渊展开之后,放到了孟晓妆的面前。   “我票号发行的银票,”沈渊笑着摸了摸鼻子说道:“虽然票号没盖起来,但是用不了一个月,你就能照着票面换来十足的现银。”孟晓妆依然还是没伸手,她看了一下票面,却是心里也暗暗吃了一惊:“纹银十万两!”   “你想买什么?”孟姑娘似乎是有些生气,嘟着嘴向沈渊问道。   “我什么也不买,给你留着做私房银子。”沈渊微笑着说道:“咱们起码也能算得上是朋友了吧?这些银子要是能让你在瘦西湖上赚钱赚得不那么辛苦,就算是我这个朋友的心意到了。”   此刻孟晓妆姑娘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芳心中却是暗自翻涌!   刚开始沈渊拿出钱来,还惹得她有些不高兴,可是现在一看,却是这位沈少爷一番善意。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沈少爷将来在情报上少不了要她帮忙。可是每一次都拿钱来换,却显得十分生分。还不如一次馈赠,让孟姑娘自己手里有了钱,心里也有了底……   想到这里,孟姑娘心中不由得暗自感动,之后她居然看到沈渊又从怀里,掏出了第三样东西!   “他到底是拿了多少玩意儿过来啊?”孟姑娘忍不住心中好笑,可是这次沈渊递过来的,却是一个绣得十分精致的荷包。   孟姑娘这次却是十分好奇,伸手把荷包拿在了手中。   以她对针线材料的鉴赏能力,这个荷包的用料华贵,刺绣也十分用心,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上面既没有镶金嵌玉,绣工也算不上国手,这样的荷包沈渊为什么要拿出来送给她?   孟姑娘疑惑的眼神随即便向着沈渊抛去,却见沈渊笑着说道:“这是家母的针线……”   在这一刻,孟姑娘随即便起身端坐,她捧着这个荷包,满脸都是诧异的神情!   “之前咱们大战刘天绪的事,我都跟家母说了,”就见沈渊向着孟晓妆郑重说道:   “我跟母亲说,若不是孟姑娘那一鞭拉倒了巨鼎,焚烧了赵古元的尸体,弄得刘天绪狂性大发失去了冷静,只怕他儿子我十有八九会死在那天的战场上。”   “我跟家母说了孟姑娘的身世,母亲说姑娘自幼失去双亲,受制于恶人之手。却能不忘大义,心存善良,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母亲说她对孟姑娘也是十分敬重,只可惜不便前来拜访,所以亲自绣了这个荷包,让我来送给姑娘。”   “……真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你不要见笑才好!”   此刻孟姑娘想要开口说话,可是嗓子里却陡然间有东西梗住了,她捧着这个荷包,两只玉手不住地轻颤!   这个荷包里可不仅仅是善意和敬意而已,只有当事人孟晓妆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   这可以说是沈渊对之前那场事件,最为真诚不过的道歉了。而且含义之深,让孟晓妆姑娘越想越是觉得感佩万分!   一时间这姑娘心中激流涌动,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   沈渊这时却笑呵呵地说道:“这荷包姑娘收与不收嘛,总是我们母子的心意到了,孟姑娘知道就好,你可不要为难才是。”   “我为难什么?”孟晓妆吸了吸可爱的小鼻子,回身便从床后的暗格里,拿出了一个嵌着宝珠的沉香盒子。   她从里面拿出一块绫子来,把这个荷包细细地包好,然后端端正正地放回沉香盒子里,才把这个盒子收了起来。   “看在老夫人的面上,本姑娘就饶了你……上回的事。”这时的孟晓妆姑娘说着话,脑袋里还是一阵阵的犯晕。   她用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太过失态,直到沈渊把茶盏递过来,她喝了一口,才算是情绪稍稍有些平缓。   可是她随即一看这茶杯……原来她刚才不让侍女给沈渊上茶,所以整个屋里就这一个茶盏!   这把孟晓妆给气的,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姑娘也不知该如何发作,索性把茶盏重重地一放,回身扑在了香妃榻的枕头上,把整张俏脸都给埋了起来。   沈渊知道这个时候火候还不到,自己万万动弹不得,像孟晓妆这样的姑娘得要小火慢炖,让她自己熟透了再说。   于是他笑着说道:“你看我都送了这么多东西了,姑娘近日都收到什么情报了?赶紧赏给我吧?”   “你等会儿……”孟姑娘在枕头里,闷闷地说了一句,然后过了好久她才起身。   孟晓妆姑娘起来之后,第一件事儿便是走到梳妆台前先给自己补妆,等到她看到自己在镜子里的妆容,又忍不住嘟着嘴生闷气。 第406章 语到情浓佳人颤、凭你一言、生杀大权   “看这脸!被这小子弄得都花成什么样了?”姑娘一边朝自己的脸上整理,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据奴家查到的消息,王府那个大管家朱骠跟少爷开票号的事,牵连倒是不大。”   “按照我的估计,那个王府大管家应该是担心少爷的票号开办了以后,会影响到他在王府里收集银两,朝外放印子钱获利。”   “我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按照这种管家放贷的惯例。王府那些出钱的人绝拿不到多少利润,反而那个叫朱骠的管家,才是放印子钱获利最多的一个。”   沈渊点了点头,关于这条消息,他已经让朱羽棋县主去查了。以朱羽棋的头脑而言,那个王府大管家朱骠的底细应该不久就会泄露出来。   片刻后孟晓妆补好了妆,又转过身来,眼波流动向着沈渊说道:“接下来就是大消息了。”   “和你打擂台的那个恒生票号大东家李迅,承宣布政司知事邢玉林,他们两个人是一伙儿的。在他们这一伙人里还有另外一个,是扬州城外的大地主,名字叫李东梅。”   “他们三人狼狈为奸,以邢玉林为主,他也是下面那俩人的靠山。”   “大商人李迅提供海量的银两,为这个团伙提供流动起来的现银,他其实就是个放阎王债的大财东。”   “李迅放债的目标,是乡村间那些急用钱的农户。这样的债一旦放出去,利滚利一滚动起来,就绝没人能还得干净。”   “然后这三人团伙中的最后一位李东梅,他是最坏的!”   “这家伙在乡间引诱农民赌博,让大夫不给农户好好看病,指使手下毒死人家的牛羊,或者是教唆别人打官司告状。”   “总而言之他用各种手段,让农户非要借钱不可,甚至曾经用债务把人家逼得全家上吊。”   “之后作为借款抵押的土地,就成了他们这伙人的了。”   孟晓妆姑娘皱着皱眉,带着恼恨的神色说道:“这帮人用这个方法,数年来已经聚集了几万亩土地,期间逼死的农户真是不计其数!”   “可是他们上有官府撑腰,中间财雄势大,下面还有一帮凶狠的打手。纵然是扬州附近的农户被他们逼得流离失所,卖儿卖女全家死光,却也没有办法对付他们。”   “少爷你开的票号,把章程递到了邢玉林的手里,当他看到那上面‘低息贷款’四个字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了……这是奴家自己猜测的。”   “你猜得没错,”听到这里的时候,就见沈渊不怒反笑。   他摇了摇头说道:“这倒是又让我想到了一个开办票号的好处……我这个票号还非开不可了。”   “这么说来,少爷你想要对付他们?”只见这时孟晓妆眼中的光芒一闪,带着几分欣赏和激动,看向了沈渊。   “这事就由孟姑娘说了算,”只见沈渊笑着说道:   “你只要点点头就行,我负责让他们死在你面前!”   ……   孟姑娘急促的喘息了一下,沈渊少爷的表现,分明是在向她展现自己。   两家名震扬州的大商人,一个官商勾结的团伙,就凭着自己一点头,沈渊就去推得他们轰然倒塌?   试问天下那个女子,会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啊?   此时孟姑娘的脸上红潮翻涌,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刻如果苏小棠姑娘也在这里,她一定会用力拍一下沈渊的肩膀说:“你这小子,泡妞儿真有一套!”   沈渊拿准了孟晓妆姑娘是个善良而有正义感的女子。当她打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一定会对邢玉林他们那伙人愤恨之极。   而此刻沈渊的表现恰好证明了那句话:要想博得姑娘的芳心,你光会哄不行,还得会装,你光会装不行,还得有那个霸气和实力!   ……   之后沈渊倒是没说什么,而是直接离开了寒香舫。   他今天的举动,实际上是给了孟晓妆姑娘一个选择的机会,让她知道两个人之间是有可能的,不会因为身份和地位的缘故形成阻碍。   可是具体怎么选,还得看人家孟姑娘自己,这就像是扔下了鱼钩,咬不咬钩就不是他的事了,得看人家鱼高不高兴!   至于说沈渊本人,当然也很喜欢孟姑娘,不过他却知道对待这样的女子,接近她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翼翼才行。   因为孟姑娘好多年来,都在拼命躲闪和逃避男人的骚扰,这几乎已经在她思维中成了一种习惯。   因此站在沈渊的立场上,他操作时一个不慎,人家姑娘就可能会讨厌他,或者干脆就跑了。所以他绝不能轻易动手……得等着姑娘情动之际,主动朝他下手才行!   哈哈……不过这样也挺有意思的,是不是?   ……   沈渊回到了家之后,几天之前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陆续把情报带回来了。   经过多方面印证,孟晓妆姑娘说得是没错的。   王府那边朱羽棋县主传来消息,根据她派高手夏侯商翻阅朱骠的账簿,发现那个大管家放债逼债的手段极其毒辣。   他放出去的印子钱,因为有王府的背景,所以哪有人敢不还?   于是朱骠在这里面上下其手,他贪了大笔的印子钱利息,由此这大管家也给自己攒下了巨量的财富。   根据朱羽棋的估算,他这些年交给王府的红利,还不到总利润的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王府给了他这张虎皮,任凭他在外面放债逼债,败坏了崇王府的名声,结果却只收到了很少的利益,反而把这个家伙给喂肥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渊暗自点头,他心里知道这个情报既然被朱羽棋知道了,那这个朱骠恐怕也就没几天蹦跶了。   之后就是打行姐妹花无冤无仇,和秦玉虎收集而来的情报。   就和孟晓妆姑娘说的一样,那伙儿人现在掌握的有三个,从上至下依次是官员邢玉林,富商李迅和地主李东梅。   这三个人分别在政界商界和民间各自发挥力量,结成团伙侵吞农民的土地,手段之凶残,简直令人发指! 第407章 你方唱罢我争艳、银票防伪、开业之前   沈渊当然很清楚的知道兼并土地的坏处,其实每个王朝的创立,都是土地重新分配的过程。   等到这些土地由于高官和巨富的贪欲,逐步变得越来越集中时,民间百姓对于统治阶层的矛盾也会越来越尖锐。   到了最后,一场天灾、农民起义、然后再重新分配一次土地,这几乎是历史循环的一个固定套路。   那些占据了数万亩土地的大地主和权贵,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正是自己的胡作非为,推垮了一个又一个的王朝!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沈玉阁,他因为贪婪挤进了三家票号之一,可是根据沈渊的权衡,他的实力却是最弱的。   论银钱上的总量,沈玉阁打算开办的大昌票号,资金数量完全比不上李迅的恒生。   同时要论起在金融行业纵横捭阖,别看那个沈玉阁开办钱铺数十年,沈渊就算是个一只手掖到裤带里,就凭单手跟他练,他也是个韭菜!   眼下敌人是谁已经知道了,情况也明白了。眼看着沈渊的天元票号建筑落成,人员培训就绪,码头那边卖掉了大量商铺之后,筹集的银两也陆续到位。   一场白银帝国之战即将就此打响,这是沈渊最擅长的领域,在这个行业即便是放眼整个大明,他都是无人可敌!   可是如今,他的对手却并不知道沈渊是哪个等级的棋手。   所以咱们这个沈大少爷就像是一柄锋锐之极的倚天剑。可是他却躲在暗中深藏不露,就等着敌人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   进入六月初的时候,这三家票号筹备开业的步调基本上还是一致的。   实际上,他们面临着同样一个问题:三家都想抢先开业,来个先声夺人,所以大家都在拼命准备。   这其中沈渊对于人员和设施建设,还有银票防伪印刷技术的条件制定得比较严格。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的敌人在这些方面就逊色很多,另外两家票号并没有把房子推倒了重建,手里也有足够的伙计可用。   原本怎么看都应该是敌人跑在他前头的局面,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到了越加紧张困难的时刻,沈渊在统筹和指挥方面的水准就越能凸显出来。这些日子,蓝姑娘每天都在刷新她对这位沈大少爷的认知。   事实上蓝姑娘的心里,每当他觉得这位沈少爷已经厉害到不行的时候,沈渊就会表现出更加厉害的一点,让蓝姑娘始料未及。   往往对于蓝姑娘来说,极其难以取舍的事务,到了沈渊的手上却是易如反掌。在票号筹建的过程中,这样的事儿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就拿银票防伪来说,原本把蓝姑娘愁得不行,但是沈渊一下子就给她拿出了三项银票防伪的措施。   首先就是印制银票的纸张由自己来做,蓝姑娘只需要买下一个小小的造纸作坊,然后把人员全都控制起来,集中造它一大批纸,就足够票号用的了。   这些纸由上等的青檀树皮制成,在进行抄纸工序的时候,沈渊让人往纸浆池里加入染上了鲜艳的颜色,然后又切得极为细碎的蚕丝。   这些五颜六色的碎蚕丝,使得天元票号的银票纸张天生带有一种华贵感。拿到手里的顾客甚至无需去看银票的抬头,只要一看纸就知道是天元票号的产品。   之后在纸张烘培的程序里,沈渊让秦玉龙雕刻了大面积的凸印玉板,然后又在下面垒上土炕直接加热。   这样抄起来还处于潮湿状态的纸,上面再压上另一块平整的石板后迅速被烘干,一揭下来就成了迎着阳光可以看到,用手一摸就能摸得出来的清晰水印。   就这样仅仅是在纸张方面,天元票号的银票在防伪技术上,就已经远远地跑在了其他两家票号的前面,而且还用不了几个钱!   更别说沈渊在秦玉龙雕刻印刷银票的印版上,还设计了很多防伪暗记,并且在印刷时采用了清代末年才有的多色彩木板连续套印技术。   这项技术实际上门槛并不高,但是效果却好得出奇。要知道这项技术来自于后世著名的“后门造”,也就是在故宫后门一带,木板连续套印作坊的俗称。   用这种方法印出来的水墨国画,甚至把很多一生研究中国画的外国专家都给骗了,把印刷品当成手绘的国画买回了自己的国内。   像这样的技术,因为跟历史和书画有关,所以沈渊信手拈来毫不困难,却是每每把大家惊讶得难以置信。   这种技术其实并不困难,多色彩木板连续套印这样的技术细节,别说是沈渊在前世曾经亲眼见过。就算是看过一部半小时的记录片,都能弄出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沈渊毫不犹豫地把这些所谓的新技术拿出来,震慑得这帮明朝人外焦里嫩,他自己却是憋着坏,在肚皮里一个劲儿地好笑。   现代技术拿到古代皆是高端,泡妞技术……亦是如此!   眼看着到了六月中旬,这月十八日,是最适合店铺开业的大吉之日。   于是在扬州城内,经过了周密准备的三家票号,“天元”“大昌”“恒生”,就在这同一天开业了!   ……   天明时分,晨曦微露。   在天元票号的屋子里,票号伙计们正在相互检查全新的着装。   他们打扫好了店面,准备好了所有开业的用品,等时间一到,他们就站在了各自的岗位上。   蓝姑娘一身盛装,率领着整个店铺内伙计护卫百余人,静静地肃立在大门后。   当店铺的大门被缓缓开启之际,第一缕阳光洒进了窗明几净的天元票号。   蓝姑娘带着所有伙计,向外面街上等候的顾客齐刷刷地深深鞠躬……在这一刻,蓝姑娘的心中止不住情绪奔流!   她好像能感觉到就在今天,一个时代被隆隆开启了,那是由他们的沈渊少爷,亲手创建的未来!   ……   大昌票号里,沈家二房家主沈玉阁正在做着最后的开业准备。   他看着自己手下的大掌柜沉声训斥着伙计,吆喝着他们把所有一切准备得井井有条。 第408章 心如蛇蝎头如铲、揭幕商战、代金之券   玩儿了一辈子银子铜钱,眼前的一切让他胸有成竹。所谓的银票发行和店铺管理,对沈玉阁来说是家传的本事,所以他当然会显得游刃有余。   至于那个沈渊,哼!   沈玉阁心中轻蔑地想道:我沈家几代人的积淀,在银子里扑腾了几十年的经验,就凭着这些,我还干不过你个小小的毛孩子?   “现在离开了书案笔墨,到了我沈玉阁最熟悉的领域,那个小杂种又能算得了什么?”   “谁家箫鼓近迷楼……哼!这次我要一雪前耻!”   ……   与此同时,在扬州城的另一地点,恒生票号也正在缓缓地打开大门。   李迅站在门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外面的熙攘的人群。   这位李迅今年四十来岁,长得方方正正一张大脸,下巴又长又平,因此得了个外号叫“饭铲头”。   其实谁心里都知道,他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脸型的关系。   饭铲头是淮扬地区山林里的一种毒蛇,蛇头的形状又宽又扁,就和饭铲子很相似。这种毒蛇非常危险,一旦被这种蛇咬了之后,被咬的地方就会连续肿胀溃烂数日。   呗饭铲头咬中的人,往往会连续好几天痛苦哭嚎,最后在绝望中蛇毒发作而死。   因为李迅放的阎王债会把人逼得死去活来、绝无生路,所以他才在民间得到了这样一个外号。   这饭铲头李迅正在年富力强之际,身量也高,体格也壮,脸上还总带着笑意,像是个很和善的人。   可是当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中不经意间,就会闪过一道渗人的寒光。   像是这样的人,算计起别人来往往是极其阴险,却又非常隐蔽。往往你发现被他坑了的时候已经落入圈套,再无任何生路。   此刻李迅那双笑眯眯却又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正慢慢扫过自家票号的柜台。   在柜台后面放着一大排桌子,桌子上数之不尽的银元宝,在上面堆成了一座座整齐的银山!   整整一面墙的柜台,被银元宝几乎排成了一片银光夺目的屏风。   这样的宣传手段,正是这位饭铲头李迅想出来的。   开票号嘛,首先就离不开顾客的信任。而建立起信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别人看看自己有多少银子!   李迅心里非常清楚,每一个到他店里的顾客见到这些银子,都会想到同一件事:人家票号里这些银子,怕不是有大几十万两?   像这样实力雄厚的商铺,怎么可能去侵吞我手里,这可怜的几十上百两银子?   李迅微微笑了笑,客人们当然不知道,这样想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汇聚起一笔庞大的财富!   他开办这个票号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挤垮天元,让自己的恒生成为扬州城内首屈一指的票号。   他大哥邢玉林是承宣布政司的官员,所以李迅自然是第一批见到沈渊报批文书的民间人士,他甚至比沈玉阁知道的还要早。   所以他一看到沈渊的申请,立刻就知道这是他们兄弟三人用高利贷,掠夺田产这项生意的大敌。   而且以李迅的眼光当然能看得出,这票号要是经营好了,可是比侵占人田产还要赚钱,并且光明正大的生意!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通过官府的骗术,拿到了沈渊开办票号的细则,然后他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了这间恒生票号。   李迅心里清楚,沈渊的实力跟他相比,相差得简直太过悬殊,自己的财力甚至可以超过沈渊的数倍!在这样的情况下,沈渊要想跟自己做对那可是难上加难,双方的生意体量相差太大了,甚至对比起来都会让人觉得可笑。   李迅暗自衡量之后得出了结论……自己想要挤垮沈渊的天元票号,真是易如反掌!   “不自量力的小子,也不看看你得罪了什么人!”这时的李迅把那一张饭铲头毒蛇形状的脸,微微一扬。   向着来往店内的顾客,他和善地笑了起来。   ……   在这一刻,天元票号里,蓝姑娘看着人来人往的顾客,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话说最开始的时候,连她都不明白什么才是银票,还得是沈渊给她解释了半天,她才大致有了深入的了解。   可是今天她一开门,看到这数百位顾客一直排到了街上,蓝姑娘自然是十分诧异。   在她的料想中,银票的推广需要长时间的信用积累,对于老百姓来说,这样的新鲜事物更是要好一阵子,才能被他们接受。   可是今天这些人怎么“呼”的一下子就涌进来了?他们对银票,或者说对天元票号的信任,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呢?   想到这里,蓝姑娘转头看了一眼沈渊,眼中疑惑之态意于言表。   而时的沈渊却摇了摇头道:“不就是上回印的那批宣传单吗?”   “那玩意儿有什么用?”蓝姑娘听了之后,不由得心中更加诧异。   所谓的宣传单,是沈渊的另一项发明,那个造纸作坊做完了银票储备的纸张之外,又在沈渊的命令之下,印制了一大批宣传单。   这些宣传单使用的纸张不错,印得也规矩之外,设计得也是非常用心。   在那上面,沈渊深入浅出地介绍了银票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时还有他们的开业时间和店铺地点。   这样的宣传单印出来之后,沈渊随即便让人四处去分发。但是说实话,谁能凭借这单子的宣传,就过来把自己家明晃晃的银子换来一张纸一样的银票,这件事还真是很需要勇气的。   不过今天沈少爷说,来的这些人居然跟宣传单有关,蓝姑娘不由得极为惊奇。   “我说得是这个”就见沈渊示意了一下龙小羽,这活猴子立刻就把一张小小的单子拿了过来。   这东西还没一个人的巴掌大,蓝姑娘还没接到手里就一眼看到,那明显是他们印制银票用的特殊纸张。   蓝姑娘拿过来朝上面看去,就见上头印刷的内容,跟微缩版的银票很有相似之处。   同时在在这张精美的小传单后面,还印着一行字:   “凭此票到天元票号,开具银票百两以上,可折纹银一两!” 第409章 商战决胜又何急、人心洞悉、古今一体   传单上的意思言简意赅,非常清楚。   只要拿到传单的人,带着九十九两银子到天元票号来,存在这里就可以拿到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这么小小的一张纸,你就把一两银子送出去了?”想到这里的时候,蓝姑娘猛然看向了沈渊,向着他颤声问道:“这东西,少爷往外发了多少?”   “五千张。”沈渊这么一说,蓝姑娘才立刻松了口气。以他们的财力而言,就算是五万张宣传单,那也算不了什么。   可是在这之后呢?蓝姑娘却忽然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个东西要是发出去之后,拿到它的那些百姓第一件事就是要在开业时,拿着它来换成真正的一两银子。”   “然后他们如果把自己那张一百两银票,重新换回真正的白银拿回去呢?”   “要是这样的话,那还有什么意义?岂不相当于白送给人家五千两银子?”   正当蓝姑娘想到这里时,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店里。却发现换了银票的人,居然绝大多数都端详着手里的银票往外走。   他们一边用手摸纸张的质感,一边照着太阳看水印,显得分外新奇。还真没有几个把银票反身就兑换成现银的。   “这是怎么回事?”蓝姑娘指着这些顾客,向沈渊小声问了一句。   沈渊却笑着对蓝姑娘说道:“这一两银子的代金券,我也没让他们满世界乱发啊?”   “利用赵宏图和官府的关系,这些代金券全都是在官府里发放的,目标是扬州府所有的官员和公差。”   “因为官员和公差对民间有带动作用,他们要认可了银票,下面就会竞相效仿,”沈渊笑了笑对蓝姑娘说道:“所以我才会把目标对准了他们。”   蓝姑娘此时又向着柜台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俯首在沈渊面前低声问道:   “我还看到他们有人收集了大笔的代金券,甚至有任拿着整整一百张过来,换一张银票拿走的……这算什么宣传?岂不就便宜他一个人了吗?”   “才不是呢!”沈渊笑了笑对蓝姑娘说道:“你怎么不想想?那些拿代金券不当钱,反手把他扔了的人,眼看着过后把它捡起来的人,用它换了扎扎实实的银子,他们该有多后悔?”   “所谓广告,只要深入人心就好,后悔也同样是一种力量啊……”   见到蓝姑娘听得目眩神驰,沈渊摇了摇头说道:“好吧,我从头给你讲!”   “第一就是这些代金券发下去,不管他们用不用,终归会在衙门那些官员和差人的中间形成讨论。这里边有信咱们的人,就占了便宜了,有不信咱们的,就被打脸了,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其次这些官员多少也算是有些脸面的人,即便是派家人来兑换,也不好意思当场就把现银再兑换回去,总要过个一两天再来。”   “以他们的想法来说,既然开办票号,哪有一天就黄摊儿的?那不成了笑话了吗?所以他们要脸面、有余钱、才会并不急着来兑换银子。”   “于是这些人拿着银票回去,自然是当个稀罕玩意儿似的给大家看。瞧瞧!这一张纸,就是一百两银子!于是这些人就成了给咱们做宣传的人,他身边的人都会被影响和带动。”   看到蓝姑娘听得连连点头,沈渊又接着笑道:“然后他们随身带着这些银票,很快就会感觉到,这比沉甸甸的一百两银子要轻松得多!”   “这银票随身携带方便,用来送礼也隐蔽,于是这里面的很多人就会成为咱们票号的第一批顾客。”   “反过来说,”只见沈渊笑着抬了抬下巴,向着那些拿到银票马上就换成银两,占了一两银子的便宜就回去的人示意了一下,接着向蓝姑娘说道:   “即便那些人,他们也在店里走完了换银票和换银子的全部流程。他们这样做过一次后,就知道这程序并不麻烦,反而还极为方便。”   “所以他们在下一次真的来换银票的时候,就会非常容易地走进来,而不是怀疑胆怯,不知进来后该怎么办才好。”   “而且他的身边一旦有人不明白兑换银票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出去之后还会大张旗鼓的宣扬”:   “这个简单!我都亲自办过一回了!要不我给你讲讲?嗨!干脆我带你去得了!”   “于是,这又是一波宣传!”听到这里,蓝姑娘接出了沈渊下面的话,她现在终于彻底明白了沈渊的用意。   这五千两银子换来的,或许就是上千个第一批使用天元票号银票的客户。而且还引起了街市上的巨大反响,使得所有人都议论着银票这种新生事物!   沈少爷当真了得!五千两银子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这让蓝姑娘心里越想越是心惊。   之后蓝姑娘看了看店里人来人往的客户,还有外面排的长长队伍,姑娘感慨地说道:“其它两家票号,没了沈公子的谋划,怕是没这么热闹。”   “也是一样的热闹,”就见沈渊笑了笑说道:“秦桧还有仨朋友呢。”   “他们的店铺开业,怎么也要搜罗个大几百人到他们票号热闹一番的。”   “不过等到这一波热闹劲儿过去,谁的票号经营得好,那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那咱们也不怕!少爷的手段谁能比得过啊?”蓝姑娘看向了沈渊……姑娘眼波流动,心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双美目之中倒是越发闪亮了!   ……   在这之后,沈渊这一系列动作,看得他的对手目不暇接。   接下来的几天里,少爷几乎是每天都有新花样,让那大昌和恒生两家票号想跟都跟不上!   见到了天元票号发放的代金券,大昌和恒生的两位掌柜,当然立刻明白了沈渊的用意。   可是他们想要模仿的时候,却遇到了印刷周期的问题。要知道代金券可是价值一两银子,从防伪的要求来说,比真正的银票也差不了多少。   这要是这玩意儿印得谁都能仿制,那就是相当于把银子往河里扔,跟打水漂儿是一个意思! 第410章 三面江湖成鼎立、一步落后、紧追不已   他们可没有沈渊的那种参杂着彩线的纸……于是这帮人赶紧连续熬夜,研究新的防伪刻板,印制代金券。   然后到了第二天,街上开始出现大批的游街宣传队!   这些宣传队,全都是沈渊召集来的桩会汉子,还有他们没事儿干的家属。这帮人打着彩旗高呼口号,分成十来支百余人的队伍满城乱转。   一时间天元票号的名字,在所有扬州城百姓的耳朵里都灌满了!   之后当沈玉阁的大昌票号加班加点,在三天终于印出了有防伪功能的代金券之后。沈玉阁第一件事,就是冲到了商人聚集的各大商业会馆。   和沈渊瞄准了官场不同,沈玉阁一眼就看中了商人,这个最适合使用银票的客户群体。   当他带着大量的代金券来到这里时,他心中还在暗自想着:只要把这些商人们抓住了,他们每人兑换几百两银票,那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可是当他来到这里时,沈玉阁一见到那里头的情景,却是目瞪口呆。   只见里边热热闹闹的一大片商人,全都拿着天元票号的银票,在那品头论足地商量讨论。   戏台上边左一对儿苏州评弹,右一伙儿扬州清戏,唱的全都是天元票号发行银票的好处。戏台中央正在开戏,一个鼻子上画着白豆腐块儿的丑角儿,手里拿着一张印刷粗陋的假银票,正气得满地打滚儿,哇哇大叫。   旁边一个花枝招展的小青衣还在边上俏生生地数落他,说嫁了他这个“十三百搭”,居然连个假银票都认不出来,害得这个笨丈夫把一家子的钱,全都搭在了假银票上……   这沈玉阁看见这样的情形,脑子就是“嗡”的一声,这沈渊下手也太快了!   非但如此,他这花样也真是数之不尽,现在就连戏子都在帮他的忙!   沈玉阁见到这情况,知道他的代金券这个时候拿出来,跟人家印刷精美的银票相比,势必会沦为笑柄。   于是他咬着牙,怎么来的又怎么闷头缩了回去!   ……   而在这一刻,在天元票号的大堂里,蓝姑娘正在看着账目。   几天以来,由于沈少爷花样百出的宣传攻势,兑换出去的银票数量正在飞速上升。   蓝姑娘从来没想到,扬州城竟然会以这么快的速度,就接受了银票这样的新生事物。   没想到的事还有呢,当她刚看完了账目,就见秦玉虎从外边飞快地跑进来,然后穿堂过户直接进了后院。   之后就见沈少爷跟秦玉虎两个人快步走了出去,蓝姑娘知道肯定有事,于是也急忙跟了上去。   一边在后面走,她一面还听着秦玉虎对沈渊说:“您让我找的人找到了!”   “东街闹市那边有一个开药铺的老头子,诨名叫岳大丸子,昨天夜里突然暴毙而亡,家里面一堆儿女正哭哭天抢地的嚎丧呢……”   “就是他了,岳大丸子!”沈渊立刻点了点头,招呼龙小羽赶紧跟上。   这时的蓝姑娘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边跟着快步前行,一边向沈渊问道:“那个岳大丸子突然暴毙,难道这里边有什么案子?”   “没案子!”沈渊随口答道:“是我让玉虎寻找城里突然身亡的人……等到了那儿,你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   转过了两条街,他们来到了东街闹市上。   一路往前走的时候,速度已经快不起来了。这两边全是繁华的商业街,熙熙攘攘的行人摩肩接踵,大家只好挤着往前走。   等到他们来了一家大德堂药铺,就见这间药铺上面的牌匾已经老旧得不成样子。   按照古时候的规矩,牌匾轻易是换不得的,越老越显得这家店铺开得时间长,也有信誉卓著的意思。   如今这店铺门前已经挂起了两盏白灯笼,灵幡也打起来了,沈渊他们从人群中挤到了前面。   就见前方大门紧闭,挂着黑纱,门上还贴着两张纸,这边写着“东主有事、今不营业”,那边写着“恕报不周”。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家里要办丧事,沈渊却带着人毫不犹豫地叫开门走了进去。   到了院子里,院中间停着一口红漆大棺材,周围满是烧纸钱的糊味儿,一片片的纸灰在空中飘荡飞扬。   几个身穿孝服的家属,正在灵前哭得悲悲切切。见到沈渊一行人进来,家中的几位长辈立刻过来打听,沈渊他们是什么人。   就见沈渊先到灵前行礼,恭恭敬敬地上了炷香,然后他这才向着家中的长辈说道:   “我是城东天元票号的二掌柜,岳老先生几日之前在我们那里存了五百两银子,换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走了。”   “刚才我才听伙计们说,老先生身体好好的,昨天夜里却突然过世,因此特地前来探望。”   “岳大……岳老先生那张银票,是我们天元票号发行的第一张,因此我记得特别清楚。”   “你们赶紧找找去,别在焚化遗物的时候把那张银票给烧了,那可是一大笔银子啊……”   “赶紧找,赶紧找!”此时满院子人听说这件事,立刻就炸锅了!   这岳大丸子居然临死前,还存下了这样一大笔银子!这些儿子女儿、儿媳妇姑爷,连忙进去翻找岳大丸子的遗物。   “没找着!”等到他们天翻地覆地找了一阵之后,根本没有发现任何银票,于是带着哭腔儿回来找沈渊。   这时候的蓝姑娘,看向沈渊的眼神儿已经变了。   根据这小子一贯的做派,蓝姑娘已经猜出了他要干什么了!   果然这时候,就见沈渊笑道:“要不你们再仔细找找?真要是没有了,说不定岳老先生在这两天之内,把这笔银票支付出去了也不一定……”   “不能!绝不能够!”这时院子里一帮人顿时七嘴八舌地说道:“我爹两三天前的时候还好好的,前天就生了病。”   “店里边算上今天,已经有三天没开门儿了。另外我们的药店进货,哪有五百两这么大一宗的?有个三五十两一笔就算到头了!” 第411章 沈郎灵心成妙计、天外一剑、神来之笔   “所以那银票他肯定没花出去,现在我们又找不到……这可怎么办好啊?”“这样啊……”就见沈渊踌躇了一下说道:“那你们打个收条吧,我回去让掌柜的在账上记一下,把那张编号第一的五百两银票注销。”   “来!银子给他!”   说着沈渊一挥手,龙小羽拎着一个包裹,“咚”的一声就把这包银子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哎哟,我的天!”这时满院子的人,全都惊叫了起来!   这个岳大丸子存钱的时候根本没人知道,连他儿女都不清楚!人家要是不主动来说起这件事,这五百两银子谁还能知道?   这天元票号,做事真是太厚道了啊!   其实他们还不明白,岳大丸子存钱的事根本就不存在,沈渊是在给自己的票号做广告呢。   此刻这些人见到一大包白花花的银子在那里过秤,一时间全都在跺着脚赞叹:你看人家天元这买卖做的,真是有良心!   莫说是这家人根本不知道当爹的存了这笔银子,就算是他们知道,找到票号那边去,手里没有了银票,人家凭什么给你钱?   就算是一个大子儿都不给你,那都是应该的!   可是人家票号不但没有赖下这笔钱,反而还主动找上门来提起了这件事,居然在没有银票的情况下,还把钱给付了!   这天元票号做生意真是又规矩又厚道,信誉没得说!   等到这五百两银子交到岳大丸子儿女的手里时,这帮姑娘小伙又是嗷嗷一顿痛哭。他们手里捧着银子,连连向沈渊道谢。   之后沈渊居然还奉上了一两银子的奠仪,这才领着众人飘然而去……随即这间灵堂里,可就炸了锅了!   不知道有多少过来致哀的宾客,热烈地讨论着这件事。当他们回去之后,今天天元票号的举动,还不知道要在他们的亲朋好友圈子里口口相传多久。   而灵堂里,岳大丸子的那几个儿女当即表示。以后家里的钱,直接就存在天元票号里了……就这样的买卖人,他们信得过!   一时之间,这条消息在这商业街上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儿飞快地传遍了扬州城!   在这条街上不知有多少家底殷实的商铺,都听到了这条消息。他们有的人可能还不认识银票……但是谁不认识岳大丸子啊?   于是满街的商铺掌柜,竞相到天元票号去换银票。在满城传诵这件传奇事迹的同时,天元票号的声誉陡然间向上拔高了一截!   ……   绿柳如烟,烟波荡漾,瘦西湖。   孟晓妆姑娘正在自己的卧房里,听着前舱中客人和姑娘们的调笑声,还有丝竹吟唱的声音。   正在唱曲儿的姑娘嗓音娇嫩柔美,带着一股豆沙般甜润的质感。孟晓妆一听就知道,那是紫藤姑娘的嗓音。   紫藤现在唱的词,正是那首最近在扬州脍炙人口的“谁家萧鼓近迷楼”。   伴随着案首沈渊发榜那天的传奇故事,如今这首词在扬州的文人中已经是无人不知。而且还正在以飞快的速度,顺着大运河向四处扩散。   在这个故事里有才子、有傻子、有文人风骨、有绝妙好词,还有十分传神的转折,因此自然被人到处传唱不休。   “估计那个沈玉阁,再用不了两年的功夫,就该天下闻名了!”孟晓妆姑娘想到这里时,忍不住笑了笑。   “谁惹上了那个小坏蛋,真是活该他倒霉!”   其实这事儿孟姑娘还真不是故意的,不过瘦西湖上满湖传唱沈渊的诗词。姑娘心里当然也充满了喜悦,而且还觉得这份光荣也有她一份儿。   她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出神,愣了一会儿,眼看着夜渐渐深了,前舱也传来了叫船的声音。   是“叫船”,看准了哦!   来这艘花船上玩耍的客人,纷纷喊过小船来离去,前舱没过多久也收拾停当了。   这时刚才唱歌的那位“豆沙喉”紫藤姑娘,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走进了孟姑娘的舱房。   紫藤姑娘声音低低的向孟姑娘讲了一件事,是刚才客人说笑的时候提起来的,孟姑娘却是越听越入神。   紫藤说的正是昨天扬州城商业街,岳大丸子家里发生的事。以孟姑娘对沈渊的了解,她稍稍一想就知道,这恐怕是沈渊故意弄出来的。   “每当有一件事发生的时候,不但要分析过程,更要注意结果。每当你猜不透里边有什么谜底,你就看看这件事,到底给谁带来了更大的好处!”   这句话是沈渊告诉孟姑娘的,如今却被这位兰心蕙质的姑娘,用来分析说出这句话的沈渊……这事也真是奇妙得很。   等到孟姑娘听完了之后,心里也有了计较。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向紫藤姑娘说道:“把这个故事传扬出去,过程说得越有趣越好。”   “那天元票号,其实是咱们少爷自己的生意。你跟姑娘们说,让她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我明白了,”紫藤姑娘立刻笑着说道:“以后咱们收银子的时候,见到其他两个票号的银票,咱们就仔细看看真假。”   “如果要是天元的银票,咱们就夸上两句……我让姑娘们有多大劲儿就使多大劲儿,沈少爷可不是外人!”   这最后一句话,被紫藤说得语带双关,孟姑娘听了之后,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紫藤走出去之后,这艘花舫上的灯火也渐渐熄灭了下来。   姑娘们洗去了一身的酒气,在舱里叽叽喳喳地小声聊了一会儿,随后声音渐悄,人也渐渐沉睡。   唯有孟晓妆姑娘,却是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   三家票号开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各自的业务都渐渐进入了平稳。   恒生票号财雄势大,难以撼动。大昌票号的沈玉阁利用他商界的关系,和三十余家钱铺的积淀,也经营得风生水起。   沈渊以其中最弱者的姿态,却是屡出奇招,丝毫不落人下,和他们拼了个鼎足而立。   眼下的情形,三家票号之间开始剑拔弩张,大家都等着对方露出破绽,就会立刻扑上去撕咬残杀。   在平静的水面之下,不知道蕴藏着多少惊心动魄的波澜! 第412章 短节突施势无敌、薄发厚积、妙在缓急   这一天晚上,月朗星稀之夜,妙莲大师正在院子里陪着沈渊练功。   这些日子以来,妙莲的头发已经快长了有两寸长了,他也脱下了僧袍,平时就穿着一身文士的长衣。   这倒不是沈渊要求的,而是妙莲自己非要这么做。   用他的话来说,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太盛,只要是他以这副帅气和尚、年轻高手的身份出去,走到哪儿都是个武林公敌,那还能给沈渊办什么事?   毕竟他投靠无为教的事虽然没人知道,但是他杀掉了自己的恩师,下山浪迹天涯,这件事江湖中却是人尽皆知。   所以妙莲和尚说,他既然要跟随沈渊做事,就不能以那么显眼的姿态出现了。把这副出家人的打扮换掉,是他自己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至于潜修佛法,打坐参禅,有没有头发也根本不重要。所以妙莲现在虽然是做了俗家打扮,可是日常里诵经吃素倒是依然如故。   这个和尚特立独行,想一出儿是一出儿,沈渊想管也管不了。就像现在,他已经快要被这个和尚逼疯了!   沈渊手里一对双截棍,对敌的时候倒是虎虎生风,可是一旦对上妙莲,却根本连挥舞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妙莲和尚只要看到他双肩一动,就知道沈渊攻击的路线和方位。于是在沈渊一抬手还没发力的时候,就会被妙莲一招给逼回去。   结果就这样,沈渊的双截棍根本难以形成有效的攻势,他整个人也被妙莲给憋得,就像是个蓄满了洪水的水库,简直是难受得不能再难受了!   而这时的妙莲和尚,却在对沈渊的武艺啧啧称奇……“哎呀,把武功糟蹋到这个份儿上,少爷也真是个天才了!”   沈渊在那里憋得满脸通红,拼命想要突破眼前的困境,可是妙莲却在旁边一句句的用话敲打他。   这情景让旁边观战的蓝姑娘跟苏小棠见了,这俩美女就忍不住地想笑。   这时场上的妙莲还接着说到:“少爷的双节棍,威力的来源就是一往无前的‘势’。若无“势”在,武器不能挥舞起来,就像手里拿着两条死蛇一般。”   “所以发力越脆,便越刚猛。其节越短,就越突然!你这样抡圆了打,蓄力的过程漫长而又明显。”   “所以你还没动手,敌人就知道你要击打的目标在那里。这简直就是庄稼人拿扁担打架,离着三丈远先把扁担举过头顶,大喊着冲过来一模一样!”   “傻子都知道你要来一招直劈,我还得等半天,你的兵器才能到!”   “诶?等等!”听到这里,就见沈渊“噌”的一下向后跳了一步,离开了妙莲的攻击范围。   之后他大声问道:“其节越短?‘节’是什么?”   “节是发力的距离,”妙莲和尚随即沉声答道。   “我去!原来是这么回事!”沈渊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发力脆,距离短,这不是寸劲吗?”   把双节棍发扬光大的李小龙宗师,正是以寸劲功夫闻名天下,所以他的双截棍才会如此厉害!   人家妙莲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武功的缺点,正是缺了李小龙的发力方法,所以在他面前,自己的双截棍连抡都抡不起来。   弄了半天自己沾沾自喜,却连人家李小龙的皮毛都没学到啊!   “我明白了!”这次沈渊毫无犹豫地欺身向前,再次逼近了妙莲,可是他之前紧张到极致的肩膀和手臂,现在却放松下来。   他不但放松到了极限,两条胳膊甚至软趴趴的像两根面条,可是当他接近妙莲的那一刻,他双臂却爆炸一般陡然发力!   在这一刹那间,肌肉从放松到极度紧张,发出的力量就像是爆燃的火药。左臂的双截棍一抖,就闪电般攻扫向了妙莲的小腹。   与此同时,他右手上的双截棍,也脆生生的猛然发力,向妙莲的头上击去!   就在这一刻,沈渊的口中陡然发出了“打!”的一下,短促而又怪异的叫声!   只听“砰”的一声响,只见妙莲和尚两只手一上一下,应声接住了沈渊双截棍的末梢。之后就见他松开了双截棍,欣慰地点了点头:“武术进境,厚积薄发,跃然而升,只在一瞬!”   “……你行了!”   说着妙莲和尚转身离去,却把沈渊晾在了当场。   过了一会儿,看着妙莲已经走得没了踪影。就见沈渊摆了个姿势,两手挥舞着双截棍,笑嘻嘻地说道:“这么说我又厉害了一截?哈哈!”   “喂喂!你们两个邪派妖女,谁敢过来跟本公子一战?”   “切!”见到沈渊得瑟成这样,两位姑娘同时用一个字儿向他表示了鄙视。   但是这里边的蓝姑娘,心里却是清清楚楚,要是以命相搏,只怕她现在已经打不过这位沈少爷了!   ……   “你们聊什么呢?”沈渊过来擦汗的时候,他还笑着向两位姑娘问道:“我在跟那个半长毛儿动手的时候,就听到你们这边在叽叽喳喳聊得热闹。”   “小棠丫头问我,该怎么把那两家票号就地打倒。”蓝姑娘笑着给沈渊递过了一杯茶,然后若有所思地向着沈渊说道:   “我跟她说,在商场对战这件事上,我跟你的差距,就跟你和妙莲的差距一样大……”   “噗”的一声,苏小棠听到蓝姑娘在拐弯抹角地说沈渊武功差,这破孩子立刻就笑了出来。   “我才练几天武功啊,不差才怪呢!”沈渊也摇了摇头。   他喝了茶之后说道:“若是双方的资金实力势均力敌,我现在早就把他们打倒了,还用得着等到这时候?”   “不过现在敌人的力量比咱们强,打的时候就需要费些脑筋。”   “……但也只是费些脑筋而已,”沈渊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两位姑娘继续说道:“终归他们这些人必败无疑,因为他们不懂得规律。”   “什么规律?”这句话苏小棠没听明白,蓝姑娘却是脸上郑重起来,她正色向着沈渊问道。 第413章 横财如剑双锋利、谁能驾驭、人心贪鄙   “财富的真面目是个凶兽,当它吞噬人心的时候,没人能抵挡它的力量。”沈渊向着蓝姑娘淡淡地一笑说道:   “所以现在咱们应该等待机会、剪除他们的羽翼,等到他们露出破绽时,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现在,我正在等着这样的机会出现……”   “那到了最后关头,咱们该用什么方法击败他们呢?”蓝姑娘听得似懂非懂,又向着沈渊追问道。   “哈……”沈渊笑了笑说道:“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骑上的是怎样一头猛兽,但我心里却清清楚楚。”   “等着看吧,他们会把自己带到悬崖边上,就等着你从后边照他屁股直娘贼一脚,把他们踢下去!你们没听说过这句话吧?”   沈渊笑着对蓝姑娘说道:“上天要想让谁灭亡,必先让他疯狂!”   此刻的沈渊也没想到,就在他静静等待机会的时候。   那个机会却正在以迅猛之势,向着他的方向猛扑而来!   ……   眼看着到了深夜,沈渊要回房休息了。   这时太平巷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有人用力拍打着沈家大院的院门,龙小羽正要过去开门,却被风倾野高大壮硕的身影挡在了他前方。   风倾野只是性子执拗,做事有点一根筋而已。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这半夜三更的过来敲门,不一定是好事儿,所以才自己去开门。   果然院门一打开,只见外边飞一般跳进来一个人,看身法武功居然还不错!   此人进门后看也不看,一抬手就想把风倾野推到一边。   他手上的劲力怕没有三两百斤也差不多,就算是三五个壮汉,也会被他这随手一搡,推得七扭八歪。   可是一瞬间,他的身形却像是马桩一样牢牢地停在了原地,一步也无法向前迈进!   这个人顿时吃了一惊,他抬头一看,才见自己推人的那只手腕,已经被一个身形高峻的大汉轻轻握在手中。   人家就这么一握,就像抓了个小鸡崽子一样,牢牢地把自己控制在了原地!   风倾野原本就是一身神力,如今练了“万流归宗”之后更是今非昔比,他手上浑厚的巨力,顿时就把那人吓得魂飞魄散!   “到沈宅里来闹事,你这是想找死啊?”就听那个大汉沉声说了一句,五根手指微微一攥。   那个人立刻疼得一咬牙,站在原地“砰砰”直跺脚,却是连喊都喊不出来!   “小沈先生何在?我是眉公他老人家……”   “放手!”此刻站在院落当中的沈渊,听到“眉公”两个字,立刻想起了自己的老师,他连忙让风倾野赶紧撒手!   随即风倾野手一松,就见这人捂着自己的手腕子一下蹲在了地上,额头上映着月光,疼出了一片冷汗!   沈渊走过来,就见这人一抬头,是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   他浑身上下长得圆滚滚的,身形显得十分臃肿。可是看他刚才进门的身法却是分外轻盈,这家伙武功还不错。此人相貌平常,穿着一身仆役的衣服,岁数不大额头上却全是抬头纹,看起来一脸愁苦,估计是疼得够呛。   一见到沈渊,他立刻就说道:“眉公老人家到了扬州,有急事让我喊您过去,小沈先生!”   “人命关天啊!您赶紧跟我走一趟!”   “好!”沈渊一听是陈眉公深夜相召,知道自己当然是必须得去的。   不过这个人来历不明,却不可轻易相信,沈渊也怕是有人用陈眉公的名义,给他设下了个套儿。   于是他让龙小羽跳过院墙,给妙莲大师送信,让他在家里注意沈家两位长辈的安全,同时还把赵原和小寻留在了家里。   而他自己则是带着蓝姑娘、苏小棠、风倾野、龙小羽,秦玉虎,随着这个人出了家门。   到了马车上,秦玉虎赶车飞速前行,龙小羽和扛着大铁棍子的风倾野则是在马车两边,一左一右地护卫。   在马车里,这个人用衣袖擦干了自己头上的汗,这才松了口气。   之后他这才向沈渊说道:“眉公他老人家是今天下午到的,这次还住在天宁寺。”   “我其实不是老人家的仆人,我家主人姓陈……恕个罪说,陈述先生是我家大少爷。”   “原来如此!”沈渊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就见这个中年人接着说道:“老奴名叫艾狐,往上三辈儿都是陈家的护院头领。”   “这回少爷摊上了一件大事,深夜由我护着向眉公老人求援,所以老人家才让我来找您的!”   “少爷出什么事了?”听说是陈述出了问题,沈渊眉头一皱,便向着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艾狐跺着脚急道:“少爷深夜回来,匆匆见了老爷一面,然后老爷就让我护送他赶紧去天宁寺找眉公老人。”   “路上他还一个劲地流眼泪,我也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没事,等咱们到了就全清楚了。”沈渊在马车的黑暗中说了一句,随即车上的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天宁寺离得不远,很快的这辆马车就到了寺庙门口,叫开门之后,大家一路向里面急行!   到了眉公常住的院子,开门的是陈眉公的小书童“补药”。一见到他,沈渊这伙人就齐刷刷地松了口气。   看来不是圈套,眉公真是到了扬州!   等到了眉公所在的小院子里,一进门沈渊就看见院中的石桌上放着一盏纱灯。   有一个年轻人正坐在石凳上捂着脸,在黑暗中看不清面目。而陈眉公老人白发似雪,正站在他旁边,拍着肩头安慰他。   陈眉公一抬头,看见来的是沈渊,他脸上随即就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神色。   “轻云来了!你别着急,我这个徒儿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陈眉公又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然后示意沈渊赶紧过来。   ……   当沈渊走上前,那年轻人也放下了双手,沈渊看得清清楚楚,果然是前些日子跟他交情不错的那个年轻人陈述。   如今的陈述,一反往常风流倜傥、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在他的脸上一片惊慌失措,苍白到没了一点血色,明显是被什么事,吓得魂飞魄散! 第414章 惊闻欢宴起悲声、杀伤人命、黑手无情   沈渊看到院子里的情况,果然就和艾狐说的一模一样,他也终于放心了。   于是他让秦玉虎到前门警戒,苏小棠上房顶了望,自己则是把陈眉公扶着坐下之后见礼。   就见陈眉公满脸忧色地对沈渊说道:“我知道轻云你曾在扬州屡破奇案,在案件方面无人能及。”   “如今我这个侄子,碰到了一件怪事。他的人品我是相信的,绝不可能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来,这次你看看能不能帮帮他?”   陈眉公用商量的口吻对沈渊说了这些话,显然是不想让沈渊为难,老人家这样的态度,沈渊心里还能不明白?   于是他点了点头,向陈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细细讲来。不要担心,我必定全力以赴的帮忙!”   这一下沈渊表明了态度,陈眉公终于松了口气。   之后就见陈述强制按捺住心头的惊慌,向沈渊说道:“就在今天晚上,分首道李家办喜事,三小姐出嫁……”   “分首道李守信大人是我父亲的故交,因此我也过去婚礼上道贺。”   “不想在婚宴的时候我多喝了几杯,鬼使神差的……竟然杀了李守信大人家中的二小姐!”   “什么?”这一下,沈渊立刻吃了一惊!   要说陈述这个人,在船上也跟沈渊吃过酒,这小子挺能喝的,不是个量浅的人。更不属于喝了酒就性情大变,胡乱行事的那一类酒疯子。   “你杀人了?”   “过程是怎么样的,跟我说说!”这时的沈渊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地向陈述发问道。   就见陈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他的两只手哆嗦得就像是风中的枯叶。看着自己的手,陈述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就记着婚宴上热闹非凡,大家谈笑饮酒十分畅快。然后我喝得昏昏沉沉的,后面的事儿就不记得了。”“等到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眼前有个人,是李守信伯父家的二小姐李媛!我正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我眼看着她在我眼前吐出了舌头,眼睛越来越鼓,她的脸因为充血,变成了一片肿胀的紫红色!”   “当时我全身上下都不听使唤,我拼命地想要停手,却根本做不到……”   “我只能眼看着二小姐双眼里的血管爆裂,将她的眼睛染成了一片血红,她脸上的青筋,全都像蚯蚓一样拱了出来……”   “我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掐死了她,直到二小姐在我的手上,变成了一具死尸!”   “然后呢?”沈渊冷冷地问道。   “等到二小姐死了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又能动了。”就见这时的陈述“呼呼”喘息着,一边流着泪,一边浑身颤抖着说道:   “之后我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滚落下来,发现自己就在二小姐的闺房里,而二小姐已经被我掐死在了床上!”   “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外跑,穿过了前院宴客的厅堂,还有满是宾客的院子,直接一路跑回了家。”   这位陈公子战战兢兢地说道:“我回家跟父亲说了之后,他立刻让我过来找伯父想办法……”   “然后我就让艾狐去立刻找了你来,”这时的陈眉公在旁边接口说道:“然后两刻钟之后,你就到了。”   “这么说来……”听见这话,沈渊随即叹了口气,对陈述说道:“当你一走之后,李府就应该发现二小姐已经死了。”   “在这之后,他们立刻就会向官府报案。”   “从时间上推算,他们已经到了你家,现在很有可能正在奔着这个方向来……”   “少爷!”正在这时,就听房顶上的苏小棠沉声向下面说道:“外面来人了!”   “应该就是扬州府的捕快,”沈渊随即回头,向院门口的秦玉虎说道:“不要拦他们,让他们进来就是。”   此刻的陈述,已经浑身上下都哆嗦了起来,他一把拉住了沈渊,向他说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杀了人……”   “你别着急,”沈渊站起来拍了拍陈述的肩膀向他问道:“我问你,你过去有没有曾经梦游,或者是喝酒之后做了什么事儿,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   “没有过!我这人喝醉了就会睡觉,尤其是大醉之后,会心咚咚的直跳,站都站不起来。”陈述连忙回答道:“我也也从来没梦游过!”   这一刻,沈渊已经听到了外面铁链的声音作响,远处的脚步声密如雨点,已经穿过了天宁寺大院,向着这间小院子走来!   “再回忆一下,你还能想起什么细节没有?”沈渊沉声向着陈述问道:“有没有什么不合情理的、乍眼的地方?就在你杀人的那个时候?用力想想!”   “我……我身子不听使唤,眼前的东西好像一个劲儿地在晃,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   当陈述说到这里的时候,只听“呯”的一声,小院子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我想起来了!”就在这时,陈述忽然拉住了沈渊的手,他的眼睛陡然间瞪得老大!   “我掐住后二小姐喉咙的双手……一片漆黑,就像墨染的一样!”   “陈述!”就在这时,沈渊忽然一愣之际,院门口那边却有一帮差人蜂拥而至。   只见为首的一人大声叫道:“你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害命,居然还跑到这儿来了!”   “现在你案子发了!给我锁上!”说着就有捕快差人上前,要把锁链往陈述的脖子上套。   这时的沈渊回过头,扫了身后那位差人头领一眼……这里面领头的原来是小山子,石勇捕头的助手。   看来他水涨船高,现在也成带班儿的头儿了。   沈渊没说话,那个小山子却是陡然一愣!别人不认识,他还不认识沈少爷?   这位破案如神的沈公子,别说是小山子了,石勇捕头能有现在的地位,那还不都全靠着人家?   小山子立刻就闭上了嘴,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我跟他说两句话,就让你们带走,不会让你们为难。” 第415章 为民除害趁夜行、父辈仇敌、细问眉公   说着沈渊一抬手,就把那位捕快的铁链挡到了一边:“这人是官员之后,他不会跑的!”   “你是个什么东……”可是这时,那位被挡开的捕快眼睛一瞪,就想朝着沈渊喝骂!   可是在他旁边的小山子,却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掌。手背“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嘴上。这一下就把他的下半句话,给抽得憋了回去!   沈渊没管他们,伸手把陈述扶起来,一边帮他整理着身上的衣裳一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害怕,用不着怕。”   “现在你跟着他们去,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会跟过去的,一切都由我为你做主。”   “你放心好了,” 沈渊替陈述整理好了衣服,然后探头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人不是你杀的,不用怕啊!”   沈渊的声音低沉而又淡然,虽然极轻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得不相信。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他这句话之后,陈述居然也松了口气。   然后就见他缓缓地向眉公和沈渊一一施礼,之后他就跟着捕快向外走去。   等到众人纷纷往外走,小山子却留到了最后,他还回过头,向沈渊投来了询问的眼神。   他刚才已经听见了,这沈少爷打算介入此案。他也不知道沈少爷有没有要吩咐他的话,所以才有意落到了最后。   “在哪儿呢?”沈渊张开嘴,小声地向他问了一句。   “案发的李家,”小山子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沈渊的问题。   他当然知道沈少爷问的,是案犯陈述要被押送到哪里,也就是断案的地方是在哪儿。   而他的回答也早在沈渊的预料之中,现在是午夜,那件案子是前半夜发生的。如此说来案发现场和所有的涉案人员,应该全都被官差堵在了李家。   现在看来,那位负责破案的官员是想来个当场办案,在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就在案发现场把案子给破了,所以陈述被押送去的地点也是在那边。   沈渊点了点头,小山子随即就带着人走了。   ……   之后沈渊倒是并没急着走,而是转身安慰了陈眉公几句。   随即陈眉公和沈渊两个人,也简短地谈了一下各自对陈述的看法。   他们俩的想法出奇的一致,这个年轻人品质不错,断然做不出杀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陈眉公可以说对他的侄子分外了解,而沈渊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却让他未免觉得有些奇怪。   当陈眉公向沈渊问起这事的时候,就见沈渊笑着说:“第一,我觉得陈兄干不出那么蠢的事……即便是他有那个心去杀人,也不至于事先毫无准备,弄得那么狼狈才对。”   “所以这种冲动杀人的情况,显然不像是他做的……另外当时的情况也很有些诡异。”   “陈述眼看着自己把二小姐掐死,却是身不由己,还有掐死二小姐那只手,居然是黑色的!”   “像这样的事,即便是他杀了人也不该这么编。反过来说,既然他说出来了,就说明他很有可能是被人算计了……老师尽管放心就是。”   “等我去了案发现场,看看他们破案的情况,到时候我自然会帮陈兄,请老师放心休息就好。”   听到这里,陈眉公也叹了口气,暗自对沈渊的分析心服口服,之后老人家也无奈地说道:   “这次我来扬州是想见见老朋友,心里也想着,能就近能教教你八股时文,本来还打算在这里多盘桓几天呢。”   “可是没想到我一来,就让你卷进这个案子,反倒却把你读书的时间给耽误了!”   “这倒没什么,”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向着陈眉公问道:   “我看陈述这孩子为人纯厚端正,倒不像是能结下什么仇家的样子。”   “可是这个案子,我看他十有八九是被人有意陷害的,老师知不知道他平素里有什么仇家没有?”   “他倒是没什么仇家,”陈眉公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他父亲陈纪礼,也就是我那个同胞弟弟,最近却是得罪了不少人!”   “怎么回事?您跟我说说!”本来这时的沈渊都要起身走了,却立刻又折回来向陈眉公发问道。   就见陈眉公摇了摇头道:“我那个弟弟,是承宣布政司衙门的督粮道……和今天死了闺女的那个分首道李守信在一个衙门里为官,他们俩也是至交好友。”   听到这里沈渊点了点头,这督粮道实际上是一省之地,负责收取粮食赋税的官员,说是位高权重也不为过。   而分首道负责的却是公文往来、还有向下属各级衙门催办各类事项,基本上等同于后世的秘书长。   这两人全都在承宣布政司衙门……也就是百姓所说的“藩台衙门”里担任要职。再加上还是至交好友,因此陈述出现在这次的婚宴上就毫不稀奇,但是……   沈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陈述的爹在今天的环境下,却没去参加婚宴,这就有点奇怪了!   这时就见陈眉公接着说道:“陈述的爹,也就是我那个弟弟陈纪礼,在去年收取粮食田赋的时候,发现淮扬一代的田赋收入正在极具萎缩。”   “在清查了田产账册之后,他发现扬州附近的土地,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向世家大族的手里集中。”   “而他们这些人,往往由于家里有读书人,可以免去田赋。或者是有官职在身所以无需纳税。以至于这成千上万亩的土地,全都无需缴纳国家粮税。”   “这就使得淮扬一带的粮税收入大减,”陈眉公叹了口气说道:“我弟弟曾经跟我说过这件事。”   “他查到淮扬一带有官商勾结,地方势力正在用卑劣的手段,大肆侵吞地方百姓的田产。”   “如今扬州一带已经出现了民不聊生的情形,那些无地的百姓心怀怨恨,他么聚得越多,情况就越发危急!”“我那个弟弟说,朝廷的粮税收得少了还在其次,关键一旦要遇到天灾人祸,这些无地的流民就有可能聚集起来,形成饥民!” 第416章 我自行吟自独行、天下不稳、大厦将倾   “在这之后,在被别有用心之辈稍一煽动,他们就有可能造成天下不稳!”   “您说的没错!”沈渊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   这一点别说被陈述的老爹看出来了,甚至就连那个无为教教主刘天绪,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在扬州一带,除了流金淌银一般繁华富庶的扬州城,城外的乡间却渐渐因为土地兼并,形成了烈火燎原之势。   所以刘天绪才会死死地盯住了这里筹谋部署,将这里当成为他的起事之地!   可是另一方面,那些贪官和豪强却还在毫不手软地向百姓掠夺土地,丝毫不管这样做会带来天大的灾祸!   当沈渊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却像是猛然间,在心里捅开了一层窗户纸!   ……   “如此说来,这位陈纪礼老先生又做了什么,才得罪了这些人的呢?”沈渊向着陈眉公问道。   “他上书了朝廷,”陈眉公叹了口气道:“他力主朝廷派人来,清查扬州本地贪官污吏掠夺土地的劣迹。”   “这一封奏折上去,朝廷还没动静,我那个弟弟却立刻遭到了报复!”   “还好他的护卫艾狐武功高强,身手了得。带着自己的弟子,接连挫败了两次刺杀我弟弟的行动……”   当陈眉公说到这里时,却见那个艾狐的脸上又更苦了几分,连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陈眉公还不知道,他说的这位武功高强、身手了得之人,不久前还差点儿被风倾野捏碎了手腕!   听到这里,由于时间紧迫,沈渊也随即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所以陈纪礼老先生为了安全起见,今晚才没有参加婚宴,而是派了自己的儿子陈述过去的。”   “也就是说,陈述今天遭人栽赃陷害,故意诬陷他杀人的,也很有可能跟那帮与他父亲为敌的人有关?”   “有可能……那孩子再怎么也不至于喝多了,把人家的姑娘给掐死了吧?”   这时的陈眉公摊了摊手,沈渊立刻点了点头。   之后他站起身来说道:“时间不早了,老师休息吧。我去案发现场那边看看,估计那边也要开始审问陈兄了。”   陈眉公也立刻点了点头,当沈渊转身就要离去之际,他却听得自己的身后,眉公老人感慨地长叹了一声!   “你这孩子,原本只要一心好好读书,便有个锦绣前程。可为什么要去接连破那些案子呢?”   “以你的聪明才智,我想不到你为什么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沈渊这时向外走着,他也知道自己两中案首,分明是前程似锦,却频繁插手这些官府事务,已经让他的老师感到不解了。   沈渊边走边沉声说道:“从万历年初,张居正相公实行一条鞭法开始,原本已经摊丁入亩,天下的田税都变成了地税。”   “可是张相公死之后不到十年,一切又都恢复了原状。兼并土地的这匹烈马刚刚勒住不久,又在豪强的参与下狂奔起来。”   “弟子前不久还在扬州歼灭了一伙一千多人,打算起兵造反的无为教反贼……”   “天下不稳,大厦将倾,绝路在前,我的身后却空无一人!”   “若不奋力挣扎,又能如何?”   ……   当沈渊一步不停地推门走出去之后,陈眉公已经被他这番话,震动得心绪激荡!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能看得这么远,没想到他在读书之余,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身后空无一人……”   不知不觉之间,这句话已经让陈眉公手脚冰凉,呆立在庭院中,一动也动不得。   ……   沈渊走出天宁寺之后,他却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清凉的夜风。   “这帮家伙居然向着陈述动手了……哼哼!这不就是我等待已久的,那个机会吗?”   “若不能通过这件案子,把你们一个个地揪出来,照着面门一通大脚,把你们踢得面目全非,那还是我吗?”   此时沈渊的嘴角,已经露出了一丝微笑,他随即就上了马车,带着所有人由那位艾狐带路,向着出事的分首道李守信府中,奔驰而去!   ……   在马车上,沈渊还想着这件稀奇古怪的案子。   按照陈述的描述,他在掐死那位二小姐的时候,两只手就像是墨染过一般,呈现出了纯黑色。   这万分离奇诡异的场面,也渐渐激起了沈渊的斗志。   “好吧,看看你们玩得是什么花招!”   沈渊笑了笑,黑暗中露出了两片白牙,把坐在他对面的蓝姑娘吓得,忍不住往后一闪。   ……   轩明街李家的府邸,这时候里三层外三层,已经被捕快衙役团团包围住了。   沈渊旁若无人地下了马车,回身把蓝姑娘跟苏小棠也扶了下来。   之后沈渊让风倾野和秦玉虎在外边等着,自己带着两位姑娘和龙小羽,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   门口看门的捕快里十个倒有七个,对沈渊极为熟悉。他们也不敢拦,就看着沈渊昂然而入,一路走进了李府。   进了府门,绕过影壁之后,看到眼前的情形,沈渊也微微叹了口气。   庭院里满满当当地摆着二十几桌宴席,桌上摆着灯笼和酒菜,分明是一副极其热闹的情景。   可是在场的两百余名宾客,却一个个呆坐在那里,既没有人吃酒谈笑,也没有任何人动一下。   这些人全都是案发现场的见证人,在没有确定最终案犯之前,他们个个都有嫌疑,所以官府一个也没他们让走。   如今桌上的菜肴已经冷了,喜宴上欢腾的气氛也是荡然无存。可以肯定每个人坐在那里,心里都在大叫:今天真是倒霉!   沈渊顺着中间的通道一路走到了正房大厅,这里面同样摆着四桌酒席。   和外面的情况相似,这四桌酒席间的人也都坐在原地没动。能登堂入室的赴宴,显然证明他们的身份与外面的众宾客不同。   沈渊用眼睛一扫,就从其中看见了好几位宾客的脸上都带着威严的神色。显然是一些官员,来向李守信大人道贺的。   等到他再往里走,却是刚才押送人犯的小山子站在门前。   沈渊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说话,直接走了进去。 第417章 放眼庸碌皆无用、证据确凿、妄动大刑   过了正房之后就是二进的院子,这间院子里倒是没有几个人在。其中却有一位面色威严的官员,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在他对面站着一个人,正是陈述。   看起来这官员正在审问陈述,如果不是陈述有秀才的身份,只怕他现在就该跪着回话了。   沈渊站在一进厅堂的后门口,他也没进院子,就站在台阶上看着里面的官员审问陈述。   事实上他身后那四桌四五十个客人,也都伸着脖子,往后院里看呢!   这时有一个人不动声色地向着沈渊走来,正是多日未见的石勇大叔。   他一看到沈渊过来,就知道这小子八成是要介入这件案子,于是来到了沈渊的身边。   “那谁啊?”沈渊向着院子里,审问陈述的那位官员抬了抬下巴,小声向石勇大叔问道。   “臬台衙门的一个经历司知事……李广德。”   听了这话,沈渊点了点头,臬台衙门是民间百姓对“提刑按察使司”的俗称,这个部门负责全省的刑狱、案件、司法一类的公务。   至于经历司,主要是负责刑名案件的,知事上面就是只有一位“经历”。作为一司的主管,比他官儿大。   也就是说这个李广德虽然是个副手,但就查办案件这一方面而言,他也称得上是位高权重了。   今天这李守信大人家里出了人命案,死的还是二小姐,显然官府对此也极为重视,居然派了一位这样的高官前来亲自办理。   沈渊给那位李广德大人相了相面,只见他身量不高,脑袋圆圆的像个土豆,眉毛没几根儿,眼睛不大、头发也稀疏。   四十七八岁的年纪,官威倒是不小,可是这相貌实在是太过平常,甚至有点儿偏向于猥琐。   之后沈渊就看着这位李广德大人审问陈述,陈述正讲到自己伸出了一双漆黑的手,掐死了二小姐……   就见这李广德,“啪”的一声,重重地一拍椅子扶手!   “这么说你已经招了,就是你杀了李府的二小姐?”   “不是!这虽然是学生亲眼所见,但我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陈述在天宁寺得到了沈渊的提醒之后,他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这好像是有人在陷害自己。   所以他去了胆怯之心,倒是勇敢地为自己争辩道:“这案子里必有内情,请大人明察,为小人做主!”   “你……我还替你做主?”   这位李广德大人一脸厌恶地把后背往椅子上一靠,摆了摆手说道:“你接着说,你一个杀人的凶犯,我替你做个什么主?”   这边的陈述接着往下讲,他是如何逃出李家院子的。而沈渊却回头向着石勇大叔问道:   “人一个都没走,全都在这儿呢?”   “都在这儿了,”石勇大叔点了点头,对沈渊道:“你可别说我跟贤侄破了这么多案子,还没一点儿长进!”   “接下来下一句你是不是想说:作案的真凶,就在这些人里面?”   “得勒!我叔就是我叔,你比我都了解我自己!”   沈渊苦笑了一下,又向着石勇大叔问道:“我还纳闷呢,今天是三小姐出嫁的日子,二小姐跑后宅来干什么?”   说着沈渊指了指院子北面的五间正房,那里面正有一处房间的门口,被一帮衙役挡着。   看里面的灯光影影绰绰,好像有几个人在活动,估计那就是案发现场了。   “李府三小姐出阁了,可是二小姐还没嫁呢!”石勇捕头耸了耸肩说道:“这个二小姐脾气不好,眼光也高,找婆家比较困难,所以她妹妹就比她先出嫁了。”   “哎哟,这对二小姐来说,可是个不小的打击!”沈渊点了点头,又向石大叔示意了一下人影晃动的那间房子。   “有女仵作在里面,正在验尸。”石大叔向沈渊小声说道:“已经进去有一阵子了,估计一会儿尸档就该出来了……贤侄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那个陈述是我朋友……”   沈渊刚回答到这里,就听庭院里,猛然间传来了“啪”的一声!   “一派胡言!”   就见那位经历司知事李广德满面怒容,猛地一拍桌子!   只见他用手指着陈述,大声质问道:“你前边说自己亲手掐死了二小姐李媛,后面又死活不肯认罪,拒不承认二小姐是你杀的?”   “这番前后矛盾的供词,逐见你在胡言乱语,连个谎话都编不圆!”   只见李广德指了指正房大厅里,那些正往这边观看的宾客们说道:“这么多人看见你慌不择路地从这后院出去匆匆离去,当时你神色慌张,面色铁青。”   “然后他们进到后院,就发现了二小姐的尸体,当时尸体上还温着呢!你还敢否认是你杀的人?”   “如此证据确凿,你居然还想抵赖,想必不用大刑,谅你也不招!来人哪!”   只见这位李广德大喊了一声,旁边几位衙役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   “把他的头巾给我摘下来,先打他四十大板再说!那个谁?衙门里的夹棍带了没有?我就不信你不招!”   陈述听见李广德这么说,脸上也是陡然变色。   他头上的头巾就代表着功名,一旦摘下去就意味着已经八九分确定了,他就是此案的案犯。   而且这位李大人还要向他动大刑……真要是他咬死了不招,被夹棍给活活夹死了都有可能!   眼看着差人把陈述按在一条板凳上,他们手里的毛竹板子都举起来了,这时对面的廊檐下,石勇捕头却叹了口气。   在沈渊的眼神示意下,他横移了两步,离这位贤侄远了一点。   “且慢!”   这时的沈渊高喊了一声,立刻把屋里面外,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   沈渊也很无奈,他也没打算这么早就出场。   以他的设想,总该等这位李广德大人把所有案情都问清楚了,他心里也有了大致的眉目之后,才好出来把案情讲解清楚。   可是没想到李广德这个草包,听到了陈述的供状之后,居然想都不想就把他定成了杀人犯! 第418章 人在侯门暗心惊、一波三折、诡异案情   他不但一口咬死了这个案子就是陈述做的,而且还当场就要大刑伺候……这家伙是真缺心眼儿啊,还是有别的什么内情?   如今沈渊也不顾上着别的了,毕竟他这次来就是帮陈述洗刷冤情的,怎么也不可能看着陈述被打得皮开肉绽。   于是他喊了这一嗓子之后,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引了过来,而这时趴在板凳上的陈述也回过了头。   此刻他看向沈渊的眼神,简直就像见到了神仙下凡一般!   “你看看!没有我能成吗?”沈渊苦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   “你是何人?怎么跑进来的?”这时的李广德见到有人喝止了自己用刑,立刻就是勃然大怒!   “在下淮扬布衣而已,”这时就见沈渊身形未动,也没走下台阶。而是站在原地淡淡地笑着,向远处的李广德说道:   “我是这位陈述公子的朋友,陈眉公先生亲传弟子,在下沈渊……沈轻云。”   “嘶”的一声!   当沈渊报上名字之后,院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实话在这些高官显贵当中,不认识沈渊的真是不少,但是没听过他名声的,却几乎一个都没有!   在这之前连破扬州大案的沈渊,那位两中案首的沈轻云,那个“谁家箫鼓近迷楼”的少年?这人就是他?   “原来是你!”就在众位宾客惊诧之余,就见那位李广德大人刚刚蹿起来的怒气,却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儿,这李广德大人也是负责刑名案件的,最近的扬州大案是被谁破的,他还能不知道吗?   所以他一听说这个少年,就是新晋蹿升起来的破案圣手。这位大人的一腔邪火也没法发作出来,之前的气势也降下去了一大截。   “你来干什么?”李广德知道沈渊和案犯陈述多少有点关系,显然是来为陈述说话的,于是他立刻向沈渊问起了来意。   其实在大明朝,官府审理案子期间,民间任何人都不许打扰。虽然沈渊名声显赫,但也不能在现场干扰破案。   所以李广德现在想的是:沈渊不管怎么回答,自己都可以把他以干扰判案的名义,将沈渊撵出去了事。   可这时的沈渊却笑了笑,摇着头说道:“这案子里还有疑点,大人您现在动刑似乎不太合适。学生就是提醒您一声而已,听不听当然在您。”   “你说说,有什么疑点?”李广德听了这话,皱着眉头说道:“这个陈述刚才分明都自已经招了,就是他杀的人!”   “他自己又没承认……”   “他是个奸猾残忍之徒!”这时的李广德大声说道:“他假作酒醉,偷偷离席,潜入二小姐闺房,随即下手杀人!”   “二小姐没有呼救……”沈渊笑了笑。   “那说明他动手极其迅速,是早就起了杀心!”   “可是他从后院冲出去的时候,面色铁青,神色慌张,这是不是您从宾客的口中听说的吗?”这时的沈渊耸了耸肩说道:   “若陈述真是个奸猾狠毒之辈,杀了人之后,他不应该找另一条路跑出去吗?”   “当时他就在这个院子里,你看看,边门后门哪个门不能走?”   沈渊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他只有在惊慌失措之下,才会下意识地顺着自己来时的路往外走。由此路过了我身后的大厅,在满院子的宾客面前离去。”   “所以说奸猾残忍和惊慌失措,早有预谋和临时起意,这两样东西无论如何放不到一起,大人不再考虑考虑了?”   “你!”这李广德明明知道沈渊说的没错,却根本没办法辩驳!   照人家这样一分析,这案子里确实存在疑点。现在还什么都没查清楚,他就贸然打人家板子,确实是说不通!   他心中顶着一股怒气,向沈渊看了一眼……却见这时,那小子身边有位书童搬过一把椅子,他居然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还远远地笑着向自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继续审理。他在旁边看着就行……这李广德心里一股怒火,忍不住“噌”的一下窜了上来!   要有这么一位破案圣手在他旁边看着,他任何一个轻率的举动和错误的判断,弄不好都会被人家当场扒出来。   然后自己很有可能再一次在“谁家箫鼓近迷楼”这类的故事里,担任一个丑角,被天下人讥讽。   到时候自己这位负责刑名的官员,他的脸往哪搁?   可是李广德现在也没办法,如今他再想把沈渊撵出去,却不像刚才那么容易了。因为沈渊一来就提供了一个有力的建议。   这样一来,人家提出了问题,他却把提出问题的人给撵走了,大家都会说自己肯定是怕了那沈渊!   于是李广德咬着牙继续审案,可他十分的心思里,倒有七分在瞄着远处一身淡然,坐在那里不动声色的沈渊!   “你先起来!”这时的李广德咬着牙想了想,然后向着陈述说了一句。   在这之后,他又转头向正在验尸的那间房子里问道:“验得怎么样了?有结果没有?”   “有有!”   这时的房间里,一个五十来岁的稳婆走了出来。   这“稳婆”,就是民间所称的大名鼎鼎的“三姑六婆”之一,实际上她们有三重身份:   第一是在民间为人接生孩子,第二就是会被官府征召,替官府里面的孕妇和产妇服务。   其三就是官府在需要验女子的时候,为了不让女子的身体为男人所见,所以也征召她们来做这些工作。   所以今天负责验尸的仵作,就由这个稳婆来担任。   只见她手里拿着尸档,急急忙忙地走到了李广德的面前,跪下之后捧着尸档回话道:“老爷容禀:”   “经验:死者为李府二小姐李媛,时年一十九岁。”   “女尸系被人用双手扼住颈项,窒息而死,身上衣服并未破损散乱。”   “该尸身体各处,均无利钝器损伤,只于脖颈处,有青紫色的双手勒痕。”   “女尸舌头肿胀充血,面色青紫,眼白殷红,与扼死的症状相符。”   “解开内外衣服之后,发现死者生前曾被淫辱,体内有男子污物……”   “我的儿啊!”   当稳婆念到这里,只听得西厢房里陡然传来了一阵撕裂般的哭声!   听这声音,应该是死去那位二小姐的亲娘。   原来二小姐的父母都在那里听着呢!这时的沈渊暗自摇了摇头。听到了那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也让沈渊的心里渐渐揪紧了起来。   ……   “怎么回事?”就在这时,沈渊的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威严的声音。   只见有一个身穿官服的身影从厅堂里穿过来,走到了院落之中,那位知事李广德大人“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属下拜见经历大人!”   在场的衙役都齐刷刷地向着来的这位官员行礼,那个刚才还坐得四平八稳的李广德,现在深深鞠下了躬去,连头都没敢抬!   石勇大叔也在台阶上单膝下跪,他眼角的余光一扫,却看到沈渊依然稳稳坐在椅子上,甚至都没站起来!   “这是提刑按察司经历,梅少谈大人!”   石大叔在嘴角的牙缝里轻轻说了一句,让沈渊知道来人是谁。   “爱他么谁谁!”   沈渊没好气地向石勇大叔说道:“今天有我在这儿,谁要敢草菅人命胡乱判案,就别怪我往他脸上抽!” 第419章 面似铁锨心阴狠、无用之辈、又添一人   臬台衙门的经历负责提点刑狱,在这方面可以说是职位最高的官员。   沈渊看了看他,果然好一位高官!   这个人今年五十来岁,长得非常伟岸,身高肩宽,眼睛狭长。看他的一张脸又方又长,就像铁锹一样绷得铁青,一股威严含而不露,不愧是个负责刑狱的,一看就是个官威很重的人物。   这位梅少谈大人来了之后,听了李广德的汇报,眼下案子正在紧锣密鼓地调查。   他把前面的事和验尸结果仔细听了一遍,之后他对李广德说道:“你继续审,事关朝廷命官的家眷当众惨死,一定得查个水落石出!”   “我在边上看着你审案,不用管我!”   说着这位铁锹脸梅少谈大人,就在下人的指引下到了旁边的房间里,显然是去慰问死了女儿的李守信大人老两口去了。   这一下知事李广德的顶头上司在此,他在查案时倒是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然后他详细地询问了命案发生之前,婚宴上发生的情形。   沈渊也在旁边仔细听着,如果说有案情什么蛛丝马迹。很有可能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作案人露了破绽。   李广德审问的时候找来了几个人,这里面有李守信大人家中的家丁,在场的宾客里面也有两位官员出来讲述过程。   很快婚宴当时的情况,就逐渐浮现出了水面。   这成婚的“婚”字里面就有黄昏之意,所以古代的婚宴基本上都是在晚上接近黄昏时分举行。   李守信大人这次是嫁女儿,新娘是他的闺女三小姐,黄昏时候就被夫家的花轿接走了。   之后李家的亲属和重要人物去了三小姐的夫家,看完他们拜了天地,眼看着新人被送入洞房,他们吃了几杯酒也就出来了。   这边李家的女儿嫁出去了,李守信在家里也摆上了几桌酒宴,让亲朋好友和衙门里的同事过来自己家里欢饮几杯,这就是这场喜宴的由来。   三小姐先于李媛嫁了出去,这位二小姐的心情显然不会太好。   而且李媛在酒桌上和同桌的女眷聊天时,言语之间有些话题说得很不愉快。于是二小姐豪饮了几杯闷酒,就回了后院自己的房间。   时间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大家发现陈述少爷脸色铁青,跌跌撞撞地从后院走出来,他一路穿过了前厅和前院的两处宴席地点,还撞上了两回别人。   当陈述在大门口夺门而去,大家觉得情形不对的时候,连忙到后院查看,结果发现二小姐李媛已经死在自己的床上。   尸体当时还有温度,显然是刚死不久!   于是这位陈述少爷立刻就成了本案中最大的嫌犯。   李家迅速报告了官府,喜宴也停了下来,在这之后就是陈述被抓获至现场,沈渊随即赶到。   基本上这就是之前发生的大概情况。   ……   等到李广德问清楚了全部情形之后,大家的注意力又放到了陈述的身上。   这个年轻人原本就嫌疑最重,再加上他亲口说看到自己用一双黑手,掐死了李媛二小姐,因此判断凶手十拿九稳就是他了。   可是他居然振振有词地拒绝认罪,而那个破案圣手沈渊却在旁边提出了疑点。所以在李广德的角度看来,现在的案子已经没法再往下查了。   其实在李广德的心里,除了严刑逼问最像嫌疑人的陈述,他也没了别的办法。于是在情况问清楚之后,场上居然一时间奇迹般的静默下来。   这时那位铁锹脸梅少谈大人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李家那对老夫妇也终于停止了啼哭。   等到他一出来,见到李广德束手无策的样子,随即就是一皱眉!   “怎么回事?”梅少谈大人向着李广德问道。   李广德随即站起来战战兢兢地回道:“以目前的情况而言,卑职认为那个陈述嫌疑最大,但是他拒不肯认罪,所以……”   “所以什么?我刚才在屋里都听得明明白白的!”这时梅少谈把脸一沉,吓得李广德顿时就是一哆嗦。   “那个陈述的供词前言不搭后语,半真半假故意混淆视听,既然证据确凿,为什么不给他上刑?”   “像这样的奸猾无赖之徒,就光凭着询问,能得到他的口供吗?”   “得!又是一个粗暴刑讯流的官员!”这时的沈渊坐在那里,忍不住叹了口气,用手扶着额头一脸无奈。   古代时的官员,往往喜欢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反正我认准了你是凶手,就打到你说为止……要是你不说,哎!这里边或许有蹊跷哦!   或许有些有头脑的官员还能反过来想想,要是脑袋里一根筋的,那直接就把人给打死了,一点都不稀奇!   “这帮没用的东西!”沈渊想了想之后,毕竟还是开了口。   他知道如果梅少谈大人被他当场卷了面子,对陈述这个案子一点好处都没有。   于是沈渊从椅子上站起来,向着梅少谈大人那边微微行礼说道:   “刚才大人都听见了,陈述离开的时候慌不择路,甚至是神色慌张连撞两人,才穿过喜宴出了大门的。”   “而刚刚稳婆的尸档里曾经说过,死去的二小姐李媛身上的衣服,穿得很整齐。”   “也就是说作案者如果是陈述,那他就要在侮辱二小姐之后将其掐死,然后将死者的衣服工工整整地穿好,之后再慌不择路地跑出去……”   “卢大人觉得这合乎情理吗?”   这时的梅少谈见到沈渊忽然站出来,他却是一愣!   刚才沈渊坐在廊下的黑暗中,他没看清楚,现在沈渊一开口说话,他才发现在场还有一个外人。   李广德不认识沈渊,梅少谈却对沈渊知之甚详。   那一次沈渊在公堂上接连扳倒江都知县、秦商会会长、甚至还有一位扬州知府的情形,他都是亲眼所见!   所以他明知沈渊这个人不好惹,当然不好当场发作,可是心里却猛然间一股厌恶的情绪涌了上来。   “哪儿都有你!这个小王八蛋怎么这么不消停?”   梅少谈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依然平淡如水,他想了想之后说道:“原来是沈案首在此。”   “沈案首素有断案如神之称,既然你也听到了案件发生的前因后果,那你不妨说说,你是怎么看这件案子的?” 第420章 人在暗影心如尘、沈郎上场、一一讯问   “我没什么看法,”沈渊笑了笑说道:“眼下这件案子发生的过程,您说已经清楚了,我看还远远没有问清楚。”   “所以也没法判断到底是谁做的案子,大人只管继续问,我在边上听着就是了。”   听到他这番话,旁边的石勇捕头在心里暗叫了一声:这小狐狸!   以沈渊的才智,要是他在边上看着别人办案,那对方露出的破绽和判断的错误,就会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晃晃地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到时候,这位沈少爷想挑毛病还不容易?   可是这时,梅少谈大人却显然不想让沈渊如愿以偿,他冷冷地摇了摇头说道:“既然你都已经来了,不妨就由你来查一查。”   “我和李广德大人在边上看着,看断案如神的沈少爷,是怎么破掉这件奇案的!”   “得!碰到个老狐狸!”此时的沈渊,无奈地冷笑了一声。   很明显这个铁锹脸梅少谈比李广德可强多了,他破案的本事真没什么可好瞧的,但是做官的本事却显然很高明。   与其说他们站在前台,一边破案一边还得提防着沈渊找他们的毛病,还不如干脆把沈渊顶到前头去,他和李广德却变成了那个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而且他们还可以随时挑毛病推翻沈渊的论断,这老家伙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是在沈渊的身边,蓝姑娘苏小棠和龙小羽,这仨人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如果要让沈少爷来破案,他们要真能挑出什么毛病来,那才是怪事!”   就见这时的沈渊微微笑了笑,从台阶上的阴影里走了下来,来到了月光下。   之后他向梅少谈拱手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晚生试试?”   “好!”   梅少谈随即就大声答应下来,然后带着李广德两人一人一把椅子坐在了一边,就看着沈渊如何断案。   随后沈渊拍了拍巴掌,放开了声音说道:“在婚宴中所有伺候酒宴的下人,给我站出来!”   “你们都给我站到墙角那边去,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乱说乱动!我要是发现谁鬼鬼祟祟,就给我大板子伺候!”   “快!动作快!”   沈渊这一声令下,院子里那些下人一愣之下,立刻开始了行动。   凡是跟伺候酒席有关的下人,什么传菜的上酒的一共有十一二个人,全都站在了墙角那边,直挺挺地一动不敢动。   “给我盯住他们!”沈渊向着龙小羽比划了一下,龙小羽立刻瞪圆了一双眼珠,虎视眈眈地站在了那十来个人的面前。   “好,现在下一步,”就见沈渊大声说道:“凡是在这次婚宴当中曾经中途离席的,到过后院的,全都给我站出来!”   “可别说我没提前告诉你们,如果你们现在不出来,后来却被见到你们的人指认出来,被我发现你们隐瞒自己的行动,那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现在都给我到院子里来!快!”   随即刚刚在酒席中呆坐的宾客里就有人站起身来,一会儿功夫也有小二十个人,来到了院子当中。   “好了,咱们继续,跟二小姐同桌上赴宴的都有谁?”这时的沈渊把,目光对准了那二十来个曾经离席的人。   在这一刹那之间,有好几个人身上同时一震,然后顺从地走了出来。   ……   这位案首沈渊破案果然是雷厉风行,犹如快刀斩乱麻一般,他这一番动作,立刻就让大家眼前一亮。   而此时此刻站出来的几个男女,却是脸上呈现出了各式各样的表情。   沈渊轻轻叹了口气,站出来的三位全都是年轻人,看来二小姐的一桌都是以自家年轻的亲朋好友为主。   这时沈渊用手一指,搬过一把椅子的秦玉虎在他的指点下,把椅子放在了一棵大树下,月光形成的阴影中。   沈渊就坐在那里,犹如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色剪影,他的目光却看向了面前的三个人。   “之前我听说二小姐,是因为在席间跟人说话不愉快,再加上醉酒才离席的。你们现在谁告诉我,当时二小姐都跟人说了什么?”   “原来如此!”这时,石勇捕头听到沈渊的问话,心里却是一惊!   谁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是沈渊这一句问话,却一下子提醒了石大叔!   ……   或许跟扑朔迷离的案情相比,二小姐离开酒席的原因,才是破获案件的关键。   这里或许有人故意惹二小姐生气喝闷酒,然后让她回到自己房间里休息,才引发了这件耸人听闻的黑手奸杀案!   听到沈渊的问话,在和二小姐同席的三人当中,立刻有一个女子站了出来。   只见这个女子大概二十来岁,是个已经出阁的妇人打扮。她生得面目姣好,体态窈窕,一站出来就忙不迭地指着三人中的另一个人说道:   “就是她!她一番话惹得二小姐生了闷气,喝了几杯酒之后这才回了房间……”   “你先等一会儿,你告诉我你姓什么叫什么,是李家的亲属还是朋友?”沈渊还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这位“漂亮姐姐”的话。   同时沈渊把目光看向了这个美貌女子,指向的那个人。那是一个干瘦干瘦的女人,即便是妆容很厚,也对干柴一般的脸颊没起什么作用。   现在那张干柴脸上,正露出了愤怒和惊恐的神色。自己突然被指认出来,显然让她始料未及。   那个漂亮姐姐随即施礼说道:“小女子名叫刘眉,是二小姐李媛的远方表姐,我和二小姐平时关系很好。”   “她说了什么,惹二小姐生气了?”沈渊审视了那个漂亮小姐姐刘眉一眼,然后向她问道。   “还不是那个镯子的事……”   “我自己说!”刘眉挑起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镯子之后,就见那个身量像干柴一样的女子立刻站了出来,表示她要自己说这件事。   沈渊点了点头,那个“干柴棒”随即向沈渊说道:“小女子陈二姐,也是和死去的二小姐是远房亲戚……”   这干柴棒的嗓音跟她的人长得一样,也有些嘶哑,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急切。   不过她的脸上却带着明显的怒气,显然是被卷进了这个案子,让她非常恼火。   “那个镯子分明是我先看到的,可是二小姐……” 第421章 各怀心肠意难寻、有意无意、乱象纷纷   这个干柴棒就好像筷子顶在了嗓子眼儿上,说话有些激动,顺序前后颠倒,中间还夹杂着不少牢骚,总之沈渊听了半天才算是终于弄明白了。   原来这干柴棒陈二姐,在天工坊玉器店里看上了一件翡翠玉镯,名字叫做“姹紫嫣红”。   沈渊一听就知道,这一定是件很厉害的东西。因为按照天工坊的套路,只有那些独一无二,堪称镇店之宝的玉器,才会被起个特殊的名字来卖。   据说那个翡翠镯上面有紫色和红色两种颜色,鲜艳夺目水润晶莹,所以陈二姐一看之下立刻就喜欢上了。   因为买这只镯子的钱还差一点不够,她还找过死者二小姐李媛,向她借了二百两银子,想去把那个镯子买下来。   可是没想到当她把钱凑齐了之后,再去天工坊,却发现那个镯子已经被人买走了。   本来这事也没什么,可是今天这干柴棒陈二姐过来赴喜宴的时候,顺便把借来的二百两银子还给了二小姐李媛。   随即她在酒宴上居然发现,那个分外喜人的“姹紫嫣红”镯子,居然带在了二小姐的手腕上!   原来二小姐听她说那个镯子十分可爱,就顺路也到天工坊去看了一回,结果李媛一见那镯子同样也是爱不释手,索性就花钱把镯子买回来了。   这一下,干柴棒陈二姐心里当然是愤愤不平。   在酒席上她不免说了几句难听的话,说什么平生最恨那些言而无信之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什么的,干柴棒陈二姐当时就差指着二小姐的鼻子开骂了。   可是她当时没提名字,二小姐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说出话来也不可能比她一个妇人更难听。   再加上妹妹都出嫁了,自己还没能出嫁,二小姐在酒席间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于是便猛喝了几杯。   之后她就由丫鬟扶着回屋里休息去了,随即才有了后来的谋杀案。   “哦……”   沈渊这下子算弄明白了二小姐回去的原委,他沉吟了片刻又继续问道:“那你们离开酒席,到后院来干什么来了?”   听到这话,那位漂亮姐姐刘眉犹豫了一下之后说道:“都是一家亲戚,我怕二小姐李媛酒醉之后心情不好,于是就想到后院她房里去看看她。”   说着,就见刘眉指了指刚才仵作验尸的那个房间。   “当时前厅的后门是开着还是关着的?”沈渊指了指刚才自己坐的台阶上那个地方。   “这些门都是关着的,大厅里的宾客看不到后院的情况。”刘眉随即不假思索地答道。   沈渊看了看前厅上,如今那四桌官员亲属还在透过打开的门,瞧着后院的情形呢。如果当时关上了后面的门扇,那他们确实看不到院子里的情形。   ……   “好吧,你们三个都说一说,当时为什么过来,还有进了后院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沈渊淡淡地说了一声,随即这三个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刘眉说:“我怕二小姐想不开生闷气,就在二小姐离开后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去了后院,想看看二小姐的情况。”   “可是我这猛然间一站起来还有点晕,于是就用手扶着廊柱,在后院里休息了一下,大概也就是一盏茶的时分。”   “这时我就听到后边有人叫我,原来是陈二姐跟在我后面过来了……”   ……   然后陈二姐说道:“等到二小姐走了之后,我也有点后悔,刚才那话说得太重了。”   “毕竟她虽然抢了我的镯子,也还曾经借过我二百两银子呢?现在能借出钱来的亲戚可不容易找!”   “于是我就想趁着刘眉也在场,过去安慰二小姐几句,也就算是把这次的尴尬事儿揭过去了,以后就当没发生过。”   “等到我一进后院,就看到刘眉背对着我扶着廊柱站在那儿,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我过去问她,她说她喝醉了酒在这缓一缓,正要去看二小姐,于是我们就一块过去了。”   ……   接下来又换成漂亮姐姐刘眉说道:“然后我跟陈二姐两个人就走到了二小姐的房门口,”说着,她的手指了指二小姐闺房的房门。   “我们打开门以后一看,就见二小姐趴在床上,半个身子探出来,正在哇哇地呕吐。”   “她那个侍女阿瑶手里托着个盆,正在床边上接着……人家吐成那样,我们还怎么好进去解劝?于是我们两就压根没进门,把门给关上了。”   ……   “之后呢?”沈渊听到这里暗自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   “然后我就回酒席上去了!”这时那位漂亮姐姐刘眉立刻说道:“但是陈二姐说她在院子里再等等,于是我把她留在后院,自己走了。”   “你为什么没走?”这时的沈渊又把目光,朝向了那位干柴棒陈二姐。   当他问到这里的时候,坐在旁边的梅少谈李广德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眼神中光芒一闪!   经过沈渊的询问,他们已经发现这件案子里面,出现问题了!   首先就是那个漂亮姐姐刘眉,她说自己扶着廊柱在那里休息,实际上她却在后院中呆了一盏茶时分。这期间她究竟干了什么,根本没人知道。   其次就是那个干柴棒陈二姐,她在刘眉回去的时候却没回酒席,而是一个人留在了后院里,她当时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一下子就冒出了两个有嫌疑的人,尤其是后者,干柴棒陈二姐还因为抢镯子的事,跟死者二小姐弄出了矛盾……这样一来,她留下的原因就很耐人寻味了。   可这时的干柴棒陈二姐却指着庭院中,一个黑乎乎的角落说道:“当时我看到那里,好像有一个人!”   沈渊挑了挑眉,而角落里的两位官员,却是陡然一惊!   就见陈二姐接着说道:“那个人鬼鬼祟祟的,见我发现了他还试图想躲起来,我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是有鬼!”   “你胡说八道!”就在这时,那第三个人……说话了!   ……   跟二小姐一桌吃饭的人里,一共有三个人曾经因为离开酒席站了出来。   除了漂亮姐姐刘眉和干柴棒陈二姐之外,第三个人是个年轻书生。   他一听到陈二姐说到有人鬼鬼祟祟地想要躲藏起来,立刻就愤怒地站了出来,向着陈二姐怒斥了一声! 第422章 你方唱罢我登门、求而不得、心怀愤恨   “当时站在院子角落里那个人是你?”沈渊看了看这个年轻书生,向他淡淡地问道。   “在下名叫江藩……”就见这个年轻书生一拱手,向着沈渊施了一个礼,然后怒气冲冲冲地转向了陈二姐说道:   “我是担心二小姐的安全,看到你们离席走到后院之后,这才跟过来的!”   “就你那张说话不饶人的嘴,跟个刀子似的。我怕二小姐回到自己的闺房里,你们还要追过去数落她,于是不放心就跟在了你们后面。”   “等我看到你们进了后院,在二小姐门口一晃就退了出来,也听到屋子里的呕吐声,我就知道你们不会再进去了。”   “之后我就转身往回走了……谁鬼鬼祟祟的了?我是光明正大回去的!”   “我还能追上去数落二小姐?你别胡说八道!”此刻的干柴棒陈二姐,也怒气冲冲地向着那位江藩公子呛声道:   “我们又是亲戚又是姐妹,有点矛盾转身就和好了!我们姐妹从小到大抢点胭脂水粉,首饰发簪之类的,吵嘴的次数还少吗?哪回不是不到三天就和好如初?”   “可是你呢?这满院子的人谁不知道,你对二小姐不怀好意?可是人家二小姐根本看不上你个江藩……”   “不许胡说!”这时的文士江藩一听之下,立刻就怒不可遏!   “不许吵!”沈渊此时一声断喝,让她们熄了火。   之后沈渊向着干柴棒陈二姐问道:“江藩说他走了,然后你回去了吗?”   “小女子没回去!”陈二姐怒气冲冲地说:“我认出了江藩那小子,自然对他不放心,我怕我一走了,他再摸到二小姐的房间里去。”   “于是我就在院子里等着……又过了一刻钟多一点,刘眉姑娘从酒席上又回来了,我们才在后院里再次汇合。”   “那你呢?”沈渊又看向了江藩。   那江藩二十来岁年纪,看起来面目平庸得很,身量也不高,人长得有些黑。也难怪二小姐看不上他,这小子实在是说不上俊俏。   就见他皱着眉头说道:“我当时转身就回去了,还在酒席上看见了刚刚回来的刘眉姑娘。”   见到刘眉也点头,承认了江藩的说法,沈渊又向着江藩问道:“那你从这次到后院以外,之后还到后院里来过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江藩闻言,把头摇得就像个拨浪鼓一样!   ……   好了,现在来了一个求爱而不得的江藩,又多了一个嫌疑人!   这时的沈渊叹了口气,案情侦查到了现在。已经有三个人分别到了后院,情况开始越来越复杂。   可是大家看沈渊的样子,似乎并不着急,他还在接着向下询问。   之后沈渊又问了漂亮姐姐刘眉和干柴棒陈二姐,她们第二次在后院里汇合后,又做了什么。   刘眉说她回去的时候,命令上菜的家丁给二小姐做了一碗醒酒汤喝,这有家丁为证。   然后她在酒席上等了一会儿,醒酒汤到了之后,她就端着这碗汤来到了后院,又再次见到了干柴棒陈二姐。   然后他们就进到了二小姐李媛的房门前,正好二小姐的丫鬟走出来,她们俩就让丫鬟把醒酒汤送进去。   这俩人还在外边说着话,想等丫鬟奉上醒酒汤,二小姐喝了以后状态好一点了,她们再进去解劝开导。   可是她俩等了一会儿之后,却听到屋子里陡然传来二小姐的声音。   二小姐怒斥了一声:“出去!”   然后她们就看到那小丫鬟慌慌张张地退了出来,才一关门,她们就听到门上传来了“哗啦”一声响。   看来是那碗醒酒汤,连碗带汤被二小姐砸在了房门上!   那个小丫鬟被二小姐骂得眼眶都红了,走过来的时候向她们俩摇了摇头。示意二小姐正在气头上,让她们最好不要过去触霉头。   于是刘眉和陈二姐无奈之下,连声儿都没敢出,就这样返回了前院的酒席上。   “然后呢?”沈渊问了她们一句,这两个女眷同时都是一愣,不知这位沈少爷是什么意思。   “在你们回来的时候,那个江藩还在酒席上吗?”   “还在……吧?”她们俩想了想,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   之后沈渊看了看和二小姐生前同席的漂亮姐姐刘眉,干柴棍儿陈二姐,还有一心喜欢二小姐却不可得的江藩,皱着眉摇了摇头。   此刻旁边的两位官员,梅少谈和李广德全都在心里暗自冷笑,眼前的案子扑朔迷离,就算是神仙也没办法!   很明显案情叙述到了这个时候,二小姐还在房间里安然无恙,这些人说来说去,最后个个都没有嫌疑!   而这时的蓝姑娘却站在沈渊的身后,心里暗自觉得不对劲!   ……   虽然之前这几位描述得一切都像是正常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蓝姑娘跟随沈渊的时日久了,感觉也越发敏锐起来。   她总是觉得这里边透着一股冷森森的寒气,就像有什么阴谋蕴含在其中!   大家都在看着沈渊,想知道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而沈渊却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就见他向着眼前这三个人问道:“你们所知的二小姐,此前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仇,或者和谁特别不对付的?”   “尤其是在今天这场婚宴上,有没有人,会对二小姐怀恨在心?”   “有!”   没想到这仨人听到了这句话,同时都点了点头!   只见这一刻,这仨人一起把目光转向了院落当中,曾经离席而起的二十来个人中的一位。   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青衣书生站在那里,脸色陡然剧变!   ……   江藩、陈二姐、刘眉三个人的手,同时指向了那个人。   “周文才!就是这家伙!”   “二小姐在上次诗会的时候,说他做出来的诗是买来的,把他当场就气得大发雷霆!”   这时的漂亮姐姐刘眉姑娘随即说道:“要说这院子里有人对二小姐怀恨在心,那就是他了!”   而这时的陈二姐也跟着说道:“本来周文才和二小姐和出嫁的三小姐都是萍水相逢,关系并没有好到什么份儿上。”   “所以我见到他的时候,没想到今天婚宴他也会来道贺……可他偏偏就来了!”   “而且你中途还离席而起……”沈渊听到这里,微笑着转向那个青衣书生说道:   “你要不要告诉我,今天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道贺?而且还中途离席……你离开酒席的那段时间,到哪儿去了?” 第423章 青紫狰狞在一身、床上女尸、艳妆红裙   “我是为了看热闹才来的!”这时那个叫周文才的书生,却是皱着眉头站了出来。   就见他捻着手指,愤愤不平地说道:“上回二小姐污蔑我的诗是买来的,这纯粹是空穴来风地污蔑,我周文才作诗的水准,满扬州的文人谁不知道?”   “说正事!”沈渊冷冷地说了他一句。   就见周文才把脖子一缩,咬着牙叹了口气。   沈渊见这个人今年大概二十六七岁,身上穿着秀才的襕衫,看起来一身文弱之气,但眼神却显得有点儿直。   这家伙一看就是那种比较执拗,属于认死理儿的那类人。   就见这位周文才冷笑着说道:“今天三小姐出嫁了,可那个二小姐连个婆家都找不着,我知道她的心情一定好不到哪儿去。”   “于是我说是过来道贺,实际上是一边吃酒,一边儿看着二小姐恼怒怀恨的样子。”   “这女人平日里小肚鸡肠,她妹妹比她先出嫁的事儿,一定会让他她极为难受,像这样精彩的场面我怎么可能错过?”   “那你离开酒席干什么去了?”听到这里,沈渊暗地里一皱眉,这特么理由,让他说得也太牵强了吧!   一个本不应该来到酒席上的人却来了,而且他还对二小姐怀恨在心,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哈!   沈渊想到这里时,就见这位周文才公子摇了摇头道:“这酒席上一碗酒一碗汤的,喝得我直想尿尿,于是我就离席上了个茅厕而已。”   “也就是不到半刻钟的功夫我就回来了,我可没杀那个女人啊我跟你们讲!”   ……   “你先到一边去!”沈渊把周文才放到了一边,随后他向着院子里问道:“二小姐那个丫鬟呢?出来答话!”   沈渊这一叫,随即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鬟走了出来。   只见这丫鬟一着朴素,相貌清秀,一看神情就是被吓得不轻。   看她的样子很普通,还是那种比较不爱说话,受了欺负都不敢说的“受气包”类型。   “你别害怕,告诉我叫什么名字?”沈渊向着这个小丫鬟问道。   “奴婢阿瑶……”这个小丫鬟看来十分胆怯,说话的声音比蚊子也大不了多少。   “刚才他们说的话,你全都听见了吧?”沈渊继续向着这个丫鬟问道:“那么阿瑶姑娘你说说,他们的话里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没……没有。”此刻的阿瑶想了一想,才战战兢兢地说道:   “小姐在酒席上心情不好,多喝了两杯就回了房间,之后她刚躺下不一会儿,就开始呕吐……”   “我当时确实是在床边拿盆接着来的,不过那两位姐姐说她们开门往里看,我却不知道。”   “因为她们没出声儿,我不知道后边来了人,所以也没回头。”   “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二小姐吐完了后我想出去打水给她擦擦,结果一开门就看到那两位姑娘端着醒酒汤过来。”   “奴婢就把醒酒汤接过来,给二小姐送进去了。”   “可是醒酒汤太热了,把二小姐的嘴烫了一下,二小姐随即就生气了,喊着让我出去……还摔了醒酒汤。”   “之后呢?”沈渊向着阿瑶问道。   “我怕二小姐生气,我也不敢走,又也不敢进去,”阿瑶含着眼泪说道:“后来我中途进去看过一次,打开门就看见二小姐在床上躺着,睡得很沉。”   “我生怕叫醒她,二小姐又会发脾气,于是就掩上门出去了。”   “那时候酒席宴上正热闹,二小姐又睡着了。我就趁机到厨房里讨了一碗饭吃。”   “正吃着呢,就听到前院出事儿了,跑到二小姐这边一看,小姐已经……”   说到这里,就跟那个阿瑶姑娘咬着手绢儿,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看着她强忍悲痛的样子,沈渊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位阿瑶姑娘说的话,和前面三个人的口供完全都能对得上。经她把这前后的事情一讲,后院里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基本上没什么疑问了。   同时沈渊已经大致猜出了,死去的那位二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能不动声色地买走了亲戚喜爱的镯子,说明她有点自私。妹妹先于她出嫁,把她给气成那样,说明她还有点心高气傲。   在诗会上随口就说人家的诗是买来的,这女人显然是嘴上没把门儿的,说话的时候也是尖酸刻薄。   另外她对这个小丫鬟阿瑶说摔东西就摔,说骂人就骂人,这也足以证明她的脾气真不怎么样!   “好了……看看尸体去。”   问到这里的时候,沈渊的心里依然是毫无头绪,他随即就站起来,向着那位稳婆询问了一下,他能不能现在进去看尸体。   “衣服都穿好了,公子可以进去看……”这时的稳婆一边回话,一边还抬头向着梅少谈、李广德那边看了一眼。   说实话那俩人才是她的顶头上司,要不要让这个年轻人去看尸体,还得那两位上官说了算。   这时的李广德一动没动,梅少谈却点了点头。随即沈渊就在稳婆的带领下,打开门走进了二小姐的闺房。   屋子里边布置得很豪华,摆设和家具都是又花了心思又花了钱的,装饰的风格有些金碧辉煌的味道。   一进门靠着里面,也就是北侧的墙上,是一排博古架和书架,里边摆着各式各样的瓷器古玩。排到最里面是个衣柜。   屋子中间是个书桌,椅子背靠着古董架放置,上边摆着文房四宝。   右手边也就是南面则是窗子,现在全都紧紧地关着,窗下摆设着琴桌和花盆,几支色彩鲜艳的牡丹放在墙下,花朵正在怒放。   在房间东面的最远处,则是二小姐的床,如今床上锦绣的床帐已经被掀开,露出了里面仰面朝天,躺着的一具女尸。   沈渊迈过门槛以后,才往里走了一步,就听到脚底下发出了“咯吱”的一声响。   沈渊一看脚下,是一摊散落的大小瓷片,除此之外地上还有湿湿的痕迹,看来这就是打翻的那碗醒酒汤了。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走了进去,小姐的香闺里自然是一片香味扑鼻。   ……   当他一步步的向着床上的女尸走去,沈渊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幕情景。   床上的二小姐正在奋力挣扎,而她的身上却压着一个人,正在死死掐着她的喉咙!   二小姐徒劳地挣扎着,用力蹬着腿,却是无力挣脱。   那个掐住二小姐喉咙的人,面孔一片模糊,只有他的两只手,却是漆黑如墨!   好一桩神奇诡异的谋杀案,好一双云里雾里的黑手!   沈渊冷笑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在他的面前,正是那具面目狰狞的女尸! 第424章 奇案迷离一念间、那时重演、人所未见   之后沈渊坐在地上的小板凳上,浑身上下一动没动,却缓缓回过了头。   此刻门口的两个女子,见到沈渊的眼神,却是心里陡然“突”的一颤!   这个年轻人的眼中精光四射,像是发现了什么!   ……   “这个时候,二小姐为了能够吐到盆里,而不是吐到自己的床沿上,她的身子要极力地往外探。”   就听沈渊的声音低沉地说道:“所以为了保持平衡,她有一只手是扶在我肩膀上的。”   “陈二姐,你现在的角度正好能看二小姐扶在我肩头上的手腕,所以请你告诉我……”   “就在二小姐死前,你在看到她呕吐的那一刻,那只“姹紫嫣红”的镯子,有没有带在她这只手上?”   ……   在这一瞬间,站在门口的刘眉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这时她才留意到,阿瑶姑娘那一截洁白的手腕正扶在沈渊的肩膀上,朝向了她们两个这边。   而这一刻,陈二姐干柴棒一样的身体已经忍不住,簌簌地颤抖了起来!她瞪圆了双眼,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你要想好了再回答。”就听沈渊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刘眉可以说她没看见,因为那只镯子并没有在她心里留下太深的印记,但你却不同。”   “那个镯子对你而言曾经非常重要,所以当你看到此刻这个场景的时候,如果二小姐手腕上有那个镯子,别人看不见它,你却是一定能看见的!”   沈渊的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而这时的陈二姐,已经哆嗦成了一团!   ……   沈渊的这个论断,来自于后世一个很常见的心理分析案例,就是人们对自己所拥有和看重的东西,通常都会更加注意。   就像是一个女子怀孕了之后,她总会在街上发现好多孕妇。   或者说一个男人买了一辆车以后,他经常会在车流中发现有人开着跟自己一模一样型号和颜色的车。   其实像这样的孕妇和车,如果不是自己也有了,他们是基本上不会去注意的。   而那个姹紫嫣红的镯子,既然曾经进入过陈二姐的内心,并且它的颜色又红又紫的如此鲜艳,非常引人注目。   那么这镯子当时在不在二小姐手上,别人不一定会注意到,陈二姐却是一定会看见的!   这是一个最为关键的线索,而陈二姐现在的表现,已经把答案告诉了沈渊。   ……   “没有!没有那只镯子!”这时陈二姐颤抖着说道:“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没看见那只镯子!”   “这就有意思了,”沈渊站起身来,示意那位阿瑶姑娘赶紧爬起来。   然后他重新把褥子一拉,让那位二小姐的尸体恢复原位。之后他转过身,一步步地向着陈二姐的方向走来。   “刚才我已经摸过了二小姐左右两侧的手腕,那个镯子不见了。”沈渊冷冷地向着陈二姐说道:“也许那个杀人者拿走了镯子……”   “不是我!”陈二姐这一句话,猛然间让院子里的人全都醒悟过来!   事到如今,因为这个镯子的问题,案情居然又来了一个奇异的峰回路转!   难道说是这个陈二姐,为了那只镯子,才做下了这件惨案? 第425章 奇谋在胸月在天、岂知凶犯、近在眼前   “不对啊!”   这时的沈渊来到院子里,他还没说话,却见在旁边审案子的李广德,也就是那位臬台府知事却开口了。   “陈二姐是在院子中逗留过没错,”就见李广德阴阳怪气地说道:“可是她在院子里等到了刘眉之后,她们还一起给二小姐送醒酒汤来的!”   “当时那个小丫鬟在屋子里被训斥,她出来后,二小姐还在屋里把醒酒汤的碗给摔了,那就说明当时的二小姐还活着!”   只见李广德洋洋得意地说道:“所以在这段时间以前,所有出现在后院的人,全都没有杀人嫌疑!”   “沈公子,你要是把查案子的心思都放在这段时间上,怕是要白耽误功夫啊!”   “我在这儿听你说话,才是白耽误功夫!”这时的沈渊摇了摇头,冷笑着说道:“你刚才说出来的那点玩意儿,有脑袋的人谁都想得出来!”   李广德被沈渊抢白了一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却在他的顶头上司梅少谈的注视下,没有继续出声。   就见这时的沈渊在院子里一边踱步一边思索,他居然完全没管那个有着重大嫌疑的陈二姐!   随后,他用手朝着墙根上负责伺候酒宴的那十来个仆人指了指。   “负责伺候二小姐一桌人的,还有负责陈述少爷那一桌的,还有负责周文才一桌的,都是谁?给我站出来!”   沈渊知道大明朝办喜宴的规矩,一般大户人家在做宴席的时候,每一桌通常都会有专人伺候,以免漏掉这桌客人的酒菜。   结果他说完之后,立刻就有三个人站了出来,这三个人都是十七八岁,年轻力壮的小厮。   随即他们就各自报名,二小姐那一桌的小厮叫金钟,陈述那一桌的叫玉笙,周文才……也就是那个涉嫌卖诗词,因此跟二小姐结怨的那个家伙,伺候他那一桌的小厮叫银笛。   沈渊看了看这三个人,淡淡地向着他们说道:“你们负责在酒宴上传菜上菜,斟酒换碟子,所以对自己桌上宾客的动向,应该会很清楚。”   “哪怕就是再粗心,如果你们负责的桌子上有一位宾客,好一阵子都没坐在他的位置上,也会引起你们的注意,是不是这样?”   见到这三个小厮一起点头,沈渊随即便向着二小姐那一桌上,那个叫金钟的小厮说道:   “二小姐走了以后,刘眉和陈二姐纷纷离席,那个江藩也曾经离开过这座酒宴。”   “在这之后,他们三个人说送完了醒酒汤后就回到了酒席上,从这以后再没有离开过。”   “根据你当时的记忆,是不是这样?”   “是……吧?”那个金钟一边儿犹豫着一边回忆道:“应该是差不多。”   “最起码他们没有长时间离开过,这个小的是能肯定的。”   沈渊皱了皱眉,这金钟肯定是个粗心大意之辈,看起来在伺候酒宴的时候也是漫不经心。不然才几个时辰之前的事,他也用不着去苦苦思索。   然后沈渊又向着玉笙发问,他是陈述少爷那一桌上的小厮,这个年轻人倒不像是金钟那样的糊涂虫。   他干脆利落地回答:“陈述少爷坐在酒席上未曾离席,他是在案情发作之前一刻钟才离开酒宴的。”   玉笙说,当时他还以为陈述少爷上大号儿去了,要不然的话尿尿应该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之后等陈述再出现的时候,他就跌跌撞撞地穿过酒宴出了大门,再没坐回他那把椅子上。   沈渊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下银笛。   结果这个小子颠三倒四的,一会儿说周文才少爷好像没离开过,一会儿又说他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   沈渊皱着眉来到他身前,不用仔细闻,就嗅到了一股酒气。   看来这家伙是在厨房拿菜的时候偷着喝了酒,所以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伺候的那桌上发生了什么。   像这样喝醉的人,说什么也无法当成证据,沈渊也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了他那把椅子上。   ……   “怎么样?夜已经深了!”   这时那位一脸威严的“铁锹脸”梅少谈经历,在一旁冷冷地说道:“我们这二百多人,都等着你断案呢!”   “照这么弄下去没有丝毫结果,你是想让我们等到天亮吗?”   沈渊抬起头,冷冷地看了这个没用的官员一眼。其实沈渊心里清楚,估计这家伙早就按捺不住了。   他从最开始把自己推上前台,就做好了在旁边看热闹、使绊子、在破案中给自己挑毛病的打算。   所以沈渊至始至终,都没有说出任何结论!   他发现了那个求爱而不得的江藩,怀恨在心的周文才,贪图翡翠镯的陈二姐,还有那个态度暧昧不明的刘眉。   可是沈渊从头到尾,都没有仔细查实他们的供词是否属实,还有他们的行动是不是有所隐瞒。   这是因为沈渊绝不会允许梅少谈和李广德这两个王八蛋,在他破案过程中横挑鼻子竖挑眼。   他们一旦找出自己言语中的错漏和推断过程中的失误,肯定会利用这一点疯狂地打击自己,这一点沈渊的心里清清楚楚!   可是即便如此,刁难还是来了。   如今的梅少谈以为沈渊的调查陷入了困境,因此他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催促沈渊,实际上就是在逼他犯错!   现在的沈渊只要被迫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结果就是灾难性的!   他能否站在这里继续断案还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一旦交出了断案的权限,陈述那小子就完了!   ……   而此刻沈渊身边的蓝姑娘、苏小棠和龙小羽也是十分紧张。   他们三个其实刚才并没有闲着,龙小羽始终按照沈渊的吩咐,在盯着墙下那些小厮,不让他们交头接耳。   而蓝姑娘则是从小丫鬟阿瑶装扮成二小姐趴在床边呕吐时,被沈渊发现二小姐腕上的玉镯不翼而飞之后,蓝姑娘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位陈二姐。   而苏小棠呢,她在同时盯着周文才和江藩。   现在他们三个人见到沈少爷被刁难,大家的心同时都悬了起来。   这样的情形真可谓是万分危急,他们的少爷一个行踏差错,就会使得他之前积攒起来的名声荡然无存。   可恨那两个瘟官,自己破案不行,咱们沈少爷帮他们破案,他们反而在旁边捣乱! 第426章 贪狠残暴蠢愚顽、姹紫嫣红、红了人眼   此时蓝姑娘她们三个人心里又着急又恼火,都在暗自为少爷担心。   可是与此同时,在后院中还有一个人,比他们还着急!   这人正是陈述,他见到一心帮自己的沈渊少爷,先是被这扑朔迷离的案情难住,现在又被那两个官员用话给逼到了死角。   照这样下去,只怕沈渊自身都难保,想营救自己就更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陈述忍不住心中万念俱灰,仰头向天,绝望地长叹了一声!   ……   “你说话呀?哑巴了?”   这时的李广德见到长官发问之后,沈渊那小子居然久久不言,他知道沈渊现在已经没辙了。   于是他带着满脸讨厌的笑容向沈渊说道:“咱们沈公子破案圣手的金字招牌,怕是要这个案子里砸了吧?”   “我们都眼巴巴地看了这么长时间了,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倒是给我说啊!”   这李广德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声色俱厉,听他的腔调,简直比太监还可恨!   而这时的沈渊却依然端坐在那里,一动都没动!   ……   黑暗中传过来沈渊的声音,他居然淡淡地问道:“那两位大人的意见呢?   “事到如今,要是按照你们断案的方法,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居然问起我们来了?”这时李广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一脸阴狠地贱笑着说道:“要是沈大少爷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妨还照着我们原来的老办法来。”   “把本案最大的嫌疑犯陈述往地上一撂,先打板子后上夹棍,他不说,就打到他说为止!”   “这倒是个好办法……就按您说的办吧。”没想到,这时沈渊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这下把满院子的人都听愣了!   最初的时候,沈渊就是为了维护陈述才挺身而出的。   怎么现在他到了束手无策之际,居然点头同意了李广德的蠢办法,要把陈述重新按在地上施以重刑?   “这是什么人啊?”这时满院子人抓狂的抓狂,崩溃的崩溃,所有人都被沈渊这一句话弄得措手不及!   这已经不是断案手法高低,或者是人品好坏的问题了,沈渊这小子分明是头脑不清醒!他别是有病吧?   “哎!这可是你说的!”   这时的李广德一下子抓到了沈渊的这句话柄,他不假思索地大声说道:“既然你自己都说了,那我就接着用刑!   “我没说让你往陈述公子的身上用刑!”就见这时的沈渊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我说那个该被上刑的人,是本案最大的嫌疑犯!”   ……   此时庭院中的气氛,在沈渊的一句话之下陡然间峰回路转,大家在一瞬间便全都是精神一振!   “我就知道这家伙有办法……”此刻的苏小棠姑娘在旁边嘟囔了一声,却是忍不住长长地松了口气。   “嫌犯?你说谁是嫌犯?”而此时的李广德却也猛然皱起了眉头。   沈渊这小子本来已经是山穷水尽,可是听他话中的意思,居然心中已经有了嫌犯的人选,这也让李广德心里陡然间吃了一惊。   而在这一刻,那个经历梅少谈却是面色如铁,看起来那张大铁锹脸倒是绷得更紧了。   就见沈渊长笑了一声,来到了院落当中的月光下。   他摇着头苦笑着说道:“你如果跟我要真凶,我还真没有。可是你要嫌犯,那我还不有的是!”   “这院子里,有人贪图别人的镯子……”说话间沈渊已经来到了陈二姐的面前,笑着向她挑了挑眉。   陈二姐的脸上顿时便是一片青白,却没有出言辩解。   “还有人贪图二小姐的美色……”这时的沈渊,又来到了那个土豆脑袋江藩的面前。正赶上江藩对沈渊怒目而视,而沈渊居然也像斗鸡似的,把俩眼睛顶在了江藩的眼前,跟他狠狠对视了一下。   “如果贪婪和欲望还算不上是杀人动机,那咱们这儿还有一位满腔仇恨的仁兄!”   说着话,沈渊来到了那个周文才的面前。   “不要血口喷人!我身上是有功名的!”就见周文才咬着牙,针锋相对地和沈渊对视!   “看见没?我眼前就有三个嫌犯,你想打哪个?尽管动手!”此刻的沈渊一回头,厉声向着李广德说了一句,立刻就把那个李广德说得恼羞成怒!   “你这是草菅人命!”李广德随即便大喊了一声。   “在这院子里,草菅人命的人还少吗?”沈渊居然也针锋相对地吼了一句。   然后,他指着陈述,大声向着李广德说道:“你不也是一样,看谁有嫌疑,就来个屈打成招?”   “那不一样,我证据确凿!”李广德振振有词地说道:“他说他用一双黑色的手掐死了二小姐,那是陈述亲口说的!”   “酒醉和中毒都有可能造成幻觉,亲口说的就是真的吗?”没想到沈渊居然毫不犹豫地对李广德呛声说道:   “你不是要证据确凿吗?我就给你一个证据确凿!来人!”   “嗯!”听见这句话,大家同时都是精神一振!   就见他用手指着陈二姐,向苏小棠说道:“把她给我拉出来,在她身上翻翻,有没有那支姹紫嫣红翡翠镯!”   “是!”苏小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句,然后她一掐陈二姐干柴一般的脖子,就把她提了过来!   “休得无礼……”这时的陈二姐还要挣扎,却被苏小棠捏得一动都不能动,任凭苏姑娘的手在她身上乱翻。   满院子的人都目瞪口呆,那两位当官的居然也没有阻止。   估计大家都心里想着,如果真能在陈二姐身上翻出镯子,这一桩奇案差不多也能结案了!   “……没有!”   从上到下翻了一遍之后,苏小棠立刻就傻眼了,她目瞪口呆地向着沈渊说道:“她身上没那个玉镯!”   “哈!”这时的李广德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就连那个一直板着脸的梅少谈嘴角上,都露出了一丝笑意。   沈渊判断错误,这是他们最想要见到的场面!在此之前他们等了这么久,这个局面终于还是出现了!   此刻在场的这两位官员心中,忍不住一阵狂喜。   而在这一刻,龙小羽和蓝姑娘却是暗自咬着牙,心里着急得直跺脚。   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少爷居然判断错误,这下可麻烦了! 第427章 早有成竹在胸间、原来是你、手带龙涎   正在他们心里暗自着急的时候,就见那位经历梅少谈一振自己的官服,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没想到却被沈渊一句话就把话头抢了过来。   “搜个身还大呼小叫的,你是不是傻?”沈渊向着陈二姐没好气地说道:“你现在之所以身上带着杀人凶犯的嫌疑,就是因为那个倒霉镯子!”   “现在没有镯子,你不就没事儿了?你这个傻娘们连好坏人都分不出来!”   随即沈渊又指着陈二姐身边,那个一心喜欢死者二小姐的江藩说道:   “负责在你桌上伺候的小厮金钟,还要往返于厨房和酒席,经常会离开桌子旁边。所以你完全有那个时间,趁着大家不注意潜入后院。”   “不管你是想要对二小姐吐露心声,还是想霸王硬上弓,总之你引起了二小姐的反感……”   “就在二小姐想要大声呼救的时候,你忽然间起了坏心,淫辱了二小姐之后将她掐死!”   “我没有!”那个土豆脑袋江藩闻言,顿时变得怒不可遏地大声吼道:“二小姐不在屋里!那屋里没人!”   “哈!这么说你确实去了?”就见这时沈渊忽然一笑,而那位江藩少爷自觉失言,已经是呆若木鸡!   刚才他被沈渊把杀人凶犯的帽子扣在头上,自己在失去理智怒不可遏的情况下,居然说漏了嘴。   这时江藩的脸上,陡然间露出了一片惊惧之色!   而此时沈渊却回过头,向着李广德说道:“看见没?他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又是一个亲口承认自己偷偷到过后院的人,他也曾经踏进过二小姐的闺房!”   “他也不承认是自己杀了人,就跟那个陈述拒不承罪一模一样!”沈渊坏笑着向着李广德说道:   “要不要把他们俩并排放在院子里一起打屁股,看他们俩谁熬不住先招了,谁就是凶犯?”   “这……你……”这时的李广德和梅少谈,已经被沈渊这一通眼花缭乱的操作,震得六神无主!   这小子居然三两句话之间,又套出来一个身负重大嫌疑的人!   “我知道不是你……”而这一刻沈渊却回过头,伸出手来“啪啪”地拍了拍那位江藩少爷的脸。   “你……”江藩陡然间迎来了峰回路转,脸上的神情,已经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刚刚还见到沈渊声色俱厉地说他就是案犯,现在又听沈渊说作案的不是自己,这巨大的落差,让他紧张得心里怦怦直跳!   而正在这时,却见沈渊又向前走了一步,来到了那个周文才的面前。   “你说你没进过后院,”沈渊冷冷地向着周文才问道。   “没进过!”周文才理直气壮地狠狠瞪向了沈渊。   “那你也没进过二小姐的闺房?”   “没有!”   “由于你们两个有仇,所以整个过程中,你都在宴席间想着看二小姐的笑话,因此也没跟她有过任何接触?”   “对!”   周文才斩钉截铁地接连回答了三句,瞪着沈渊的眼神却越来越凶狠!   ……   “这家伙到底怎么了?”而此时此刻在这个后院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沈渊的行动,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   这位沈少爷,都说他会破案,现在看怎么像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这满院子的人在他眼里,难道都是凶犯不成?   难道这家伙破案的路数,就是挨着个地吓唬?这个沈少爷是不是疯了啊?   正在大家这么想着的时候,只见沈渊冷笑一声,向着周文才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我……”   “你手上的龙涎香和白奇楠的味道,是从哪儿来的?”   “啊?”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全都傻眼了。   院落中无数道目光,顷刻间同时射向了那周文才!   从头至尾,这个对二小姐怀恨在心的家伙都说他没去过后院,可是沈渊却一口道出了他身上最大的破绽。   他身上,有那股龙涎香和白奇楠的气味!   这说明他在撒谎,这个周文才他不但曾经去过后院,而且还跟二小姐有过肢体上的接触,所以他的手上才会染上那股奇异的香味!   “来吧!”沈渊此时一转脸,向着李广德和梅少谈说道:“两位大人都是官宦之家,想必对熏衣服的香料也是知之甚深。”   “这周文才手上的味道,你们可以亲自闻一闻,看看我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这一刻,在李广德和梅少谈面露惊诧之色之时,就见那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周文才,就像一根煮熟的粉丝一般,一下就瘫软在地上!   ……   这个神奇的逆转,让大家全都始料未及。   沈渊曾经到过二小姐的房间,检查过死者的尸体。他还曾经向小丫鬟阿瑶问起过,二小姐身上那股浓烈的香味是从何而来。   可是现在这股味道,却出现在了周文才的手上!   这是不是能说明,这个案子已经破了?   这时沈渊带来的蓝姑娘一群人,脸上已经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这小子在最危险的时刻来了个神奇逆转,一下子就把真凶给抓了出来……这才是他们的沈少爷啊!   而这时院落中的众人在惊诧之余,也全都在看着那个站在庭院当中的英俊青年。   这家伙果然是灵心锦绣,天下无双!说到破案,满扬州城只怕真的没有人能比得过他……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此时的周文才瘫坐在地上,已经陷入了极度惊慌之中。   就见他两眼无神,嘴里还在无意识地辩解着,脸色一片煞白!   ……   接下来他招认的内容,在作案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提及到如何侮辱二小姐的事。所以沈渊清楚地听到,厢房里二小姐的父母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咳嗽。   之后那位梅少谈大人忽然醒悟,吩咐人把所有的宾客全都放走,事关李家的颜面,下面的事儿他们还是不要再听的为好。   除了涉案的那些人之外,如今厅堂里和外面酒宴上的宾客,全都可以走了。   大家清楚地看到了沈渊从头至尾现场破案的过程,每个人都怀着惊奇,如蒙大赦一般纷纷起身回去。   一时之间人流拥挤,偶尔把桌上的杯盘碗盏撞翻在地上,发出了一片清脆的响声。   然后就听厢房里的主人低声吩咐,让那些仆役们去把宾客送走,清理院子把院门关紧。   就在他们忙活的这段时间,沈渊来到了陈述的面前,此刻的陈述知道自己没事了,真是如蒙大赦一般! 第428章 一朝错认成惊变、一霎风流、峰回路转   此刻陈述额头上的汗一层一层,也不知道出了多少层,连头发都打绺儿了。   他一边向沈渊施礼,一边敬佩地说道:“今天真是多亏沈兄了……再造之恩呐!”   “这不算什么,”沈渊笑着摇了摇头,“从老师那边论起,咱们也算是师兄弟,这么客气干什么?”   “你先别急着高兴,后边还有事儿呢!”   本来沈渊安慰陈述安慰得好好的,结果他最后说出来的这句话,让陈述又把心悬了起来。   “怎么后边还有?还有啥事儿啊?”陈述一脸沮丧,带着哭腔向沈渊问道。   “这个案子,做案人的用意是向你栽赃陷害。”沈渊压低了声音向陈述说道:“后边指使他的人,还没问出来呢是不是?”   “啊?”陈述也没想到这案子后边还有文章,一时间倒是愣住了。   而这时宾客也撤了,前后院儿正在由仆人打扫,沈渊回过头向李广德那边看去,正好赶上李广德和梅少谈也正在看他。   “打他!”   沈渊指着瘫在地上的周文才,无声的用口型说出了这两个字儿,然后又转过头去和蓝姑娘陈述他们聊天儿。   这时沈渊他们身后发生的故事情节,简直跟沈渊刚到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这家伙杀害李家二小姐,简直是奸猾残忍之极!不动大刑,量你也不招!”   “来人呐!先给我打他四十大板!夹棍拿上来……”   这一回,李广德倒是找到了自己一向断案时的感觉,这一套词儿说得真是无比顺溜!   ……   之后沈渊他们身后便传来了“啪啪啪”毛竹板拍打在屁股上的惨烈响声,还有那个周文才撕心裂肺的喊声!   “我说!我招了!”   眼看着才打了十几板子,刚刚开始皮开肉绽,那个周文才就挺不住了。   见他大声求饶,说是自己要招了,李广德连忙抬手遏制住了打板子的衙役。   “给我从实招来!”这一下李广德可谓是志得意满,得意洋洋地让周文才赶紧说……这案子又不是他破的,也不知道他得意个什么劲儿。   此刻的周文才,趴在地上疼得死去活来,嘴里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始交代。   可是着听他供述的内容,院子里的人却是越听越不对劲!   就见周文才哆嗦着说道:“我是偷听了隔壁桌的谈话,知道刘眉和陈二姐都去了后院,见到二小姐吐得稀里哗啦的。等他们回来后,我就起了心思,到后院去看看热闹。”   “那个死女人冤枉我,说我的诗是买来的,我要是亲眼看到她吐得死去活来的样子,以后见她一次就可以用这事来羞辱她一次……当时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我来到了后院,打开二小姐的房门,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听到这里的时候,大家全都呆住了。   从李广德他们两位官员,到蓝姑娘和苏小棠这一帮人,全都同时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江藩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他说他曾经到过后院,二小姐的房间里没人!   “怎么可能呢?那个二小姐分明醉成了这个样子,她怎么可能中途离开自己的房间?”   而此刻众人之中,心思最为缜密的蓝姑娘却想得更深,她忽然间回忆起了沈渊说过的一句话。   在江藩说二小姐没在房间的时候,沈渊曾经说过他相信他……   原来沈渊不是相信江藩并不是那位杀人者,而是相信江藩看到的情景——或许那个时候,二小姐真的不在房间里!   这一刻,大家都被惊得六神无主,他们脑海里想象的周文才杀人的情形,和眼前的口供,居然完全对不上!   一股莫名其妙的诡异感觉,同时从大家的心头升起,这个奇怪的案子,看来远远不止他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   果然,就见那位周文才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说道:“当时我估计那个性子古怪的二小姐,许是讨厌别人过去探视她,干脆换到别的房间休息了。”   “这时候我正好觉得有点内急,于是就去了后院里的茅厕……”说到这里,就见周文才颤抖着伸出手,指了指院落西北角一个黑暗的角落。   “就在那儿!”   “然后呢?”李广德诧异地看了那边一眼,向周文才问道。   “然后我一进茅厕,就在里面撞到了一个人,”周文才趴在地上用手捶着地面,懊悔地说道:“那是二小姐!”   “我撞到她之后,怕她在黑暗里被我撞得摔进茅坑里,忙不迭地就伸手抱住了她……”   就见周文才咬着牙说道:“当时的二小姐估计是害怕了,或者是怕喊叫出来会有损她的清白,她居然只是挣扎,却一声不吭。”   “可是她这一动,我就来劲了……我就把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撩起了她的裙子……趁着她不敢言语的机会,我在里面恣意快活了一番!”   “啊?”   这时大家听见这么离奇的事,想到当时的情景,全都是一个个心中巨震!   “这家伙……真是好胆量啊!”   “在这之后,我提上裤子就跑!”周文才懊悔不已地说道:“当时的茅厕里特别黑,我估计那二小姐也不知道我是谁。”   “我只要跑得够快,让她看不见背影,就可以让她吃个哑巴亏。当时我还觉得我占了个挺大的便宜呢!”   “可是没想到,因为身上沾了那个女人的味道,却被沈先生给揪了出来。”   说到这里,就见周文才哭喊着叫道:“我刚才所说的句句属实,我确实是侮辱了二小姐,可小人万万没敢杀人啊!”   当周文才说到这里时,所有人都觉着心里一阵混乱。   当时的情况被周文才描述得绘声绘色,而且事到如今。他也不应该在这件事上撒谎……况且他就算是编,也不可能临时编得这么圆啊?   “这里边,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古怪……”正当蓝姑娘心中想着这奇怪的事件之际,她一抬头,却忽然一惊!   站在他面前的沈渊少爷,脸色陡然间变得极其难看。   此时蓝姑娘的心里,犹如电光火石一般想道:“少爷怎么了?”   “是不是陈述?一定是他!”在这一刻蓝姑娘想到了一件事,把她给急得猛然间一跺脚!   之前沈渊少爷为陈述做主,说他没有杀人。从头到尾沈渊最有力的一点证据,就是二小姐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这和陈述惊慌失措、匆匆离去的表现不相符。   可是现在,如果周文才的供述是真的,那么侮辱二小姐的就不是陈述少爷。二小姐衣衫整齐这个唯一能证明陈述无辜的条件,已经不存在了!   如果二小姐在茅厕里受辱之后,重新穿好了衣服回到房间里,再被陈述少爷当场掐死,之后陈述在慌忙之间夺路而逃,那就完全能说得通了!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经过周文才那边转了一圈,峰回路转之后最大的嫌疑人,居然又成了陈述!   蓝姑娘这些念头,在一刹那之间,就从她的心头闪过。可是随即,她发觉自己完全想错了,她对沈渊少爷的猜测,甚至一点儿都不靠谱!   就见此刻的沈渊在脸色剧变之后,却忽然说了一句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话……   “那个小丫鬟阿瑶呢?把她给我抓过来!” 第429章 剥茧抽丝断红绡、生死难料、玉殒冰消   听到沈渊的话,满院子人同时都吃了一惊!   “阿瑶姑娘?那个吓得哆哆嗦嗦的小丫鬟?她怎么了?”   就在大家惊诧之余,无数只眼睛在院落里四处找来找去,可是那个小丫鬟阿瑶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找到她!派家丁去找!”沈渊毫不犹豫地吩咐了一声。   在这之后,院子里的家丁仆役纷纷撒开去寻找。这时的蓝姑娘清楚地看到沈渊眉头紧皱,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了?”蓝姑娘向着沈渊问道:“那个小丫鬟有什么不妥吗?”   “在整这案情里,有个非常不合理的地方,”就见沈渊声音低沉地说道:“那个周文才确实是占了便宜。”   “他在厕所里侮辱的那个人,绝不会是二小姐李媛……而是杀人凶犯!”   “啊?”   听到了沈渊的话,不但蓝姑娘吃了一惊,就连旁边审案的两位官员,以至于趴在地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周文才,全都是浑身一震!   “那个二小姐是什么性子,到现在大家还不清楚吗?”就见沈渊冷冷地说道:“她做事很少考虑后果,甚至因为这个给自己惹上了无数麻烦!”   “所以如果是她被周文才堵在厕所里,她会毫不犹豫地大声喊叫,怎么可能让周文才,或者是任何一个陌生男人得了手?”   “所以……”沈渊看了看那个周文才,冷笑着说道:   “当时在厕所里,你是因为对方身上有二小姐李媛的香味,还有她那身红色织锦衣服的质感,才把她错认为是二小姐,上去就摆弄……”   “而那个女子……你给我说!她是个女人吧?”说到这里时,沈渊厉声向着周文才怒喝了一句:“我现在是在救你,你明白不明白?”   “我懂……”   “那你给我仔细回忆,你上手侮辱的那个,是不是个女人?”周文才才冒出了两个字,沈渊就毫不犹豫地向他大声问了一句。   这一句话看似十分荒唐,甚至心思单纯的苏小棠都没弄明白为什么沈渊要这么问。   但是那位蓝姑娘却咬着银牙,尽量不让自己脸上露出什么怪异的表情。   因为蓝姑娘是生长在王府里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解得比较多。以周文才和那个女人当时的姿态来看,那个穿着二小姐衣服凶犯,确实有可能是个男的!   “这个小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乌七八糟的花样儿?”蓝姑娘虽然装作不动声色,但是俏脸终究还是飞上了一抹羞红。   “哎~呀!”而这时的周文才也用拳头用力锤了一下地面,低头来斩钉截铁地说:“沈公子明鉴!我当时动手摸过,那千真万确的是个女人!”   好嘛,这一下就把嫌犯的范围缩小了一半,这院子里一共才几个女人?这时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就在这一刻,不免有好几个道目光向着陈二姐和刘眉的身上扫了过去,把这俩人看得又羞又怒!   突然间,侧面的院落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叫!   沈渊闻声就是一皱眉,然后大家就看到外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人,是一位李府家丁。   “找到了……阿瑶……死了!”   在家丁上气不接下气的回报声中,满院子人齐刷刷地变了脸。那个阿瑶姑娘,居然死在了旁边的院子里!   沈渊让大家等在这里,他自己在家丁的带领下向侧面的院子走去,身后跟着梅少谈和李广德这两个官儿还有几名衙役。   这一路上谁都看得出来,沈渊脸色铁青,显得十分恼怒。   等他们来到侧面的院子里之后,立刻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儿,原来这里就是李家的厨房所在。因为婚宴中途被打断,很多菜肴还没来得及上,几张大长条桌子上摆的,全都是早已冷掉的菜肴和酒类。   在侧院一处黑暗角落里有一扇小门,那里是一间堆放杂物的仓房。   阿瑶姑娘正靠着墙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她脸上的神情,就凝固在死前的那一刻。   那是难以置信的惊愕,是极度的悲伤和失望,她的眼神就像是在临死前还在望着杀掉她的那个人,离去的背影。   沈渊一进门就借着月光,看到阿瑶的手上有一个红润晶莹的东西在闪亮,正是那个名为“姹紫嫣红”的翡翠镯!   等到后面的差人赶到,借着他们手里灯笼的光芒,沈渊检查了一下。   阿瑶身上并没有伤痕和血迹,于是他吩咐仵作,把阿瑶的尸体弄到之前的后院里验尸。   之后沈渊也带着人,转身返回了后院……看到阿瑶的尸体被人用门板抬着送回了院子里,所有人都是胆战心惊!   ……   沈渊站在庭院里默不作声,等着房间里验尸的结果出来,可是这结果却比他想象得来得要快得多。   很快仵作就走出了房间,向沈渊和梅少谈李广德他们三个人汇报了验尸的结果:   这位阿瑶姑娘身上,并没有刀伤或者勒死的伤痕。   仵作除去她的衣服之后,很快就在她的脖颈侧面,发现了几个细小的黑点。   看样子像是沾染上了墨汁的细针,刺在了阿瑶的脖子上,很有可能这就是阿瑶姑娘死亡的原因。   听到这话之后,沈渊转身进了房间,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尸体脖子上那几个黑点。   他在那几个黑色的针孔上用力挤了一下,把里面的汁液挤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后把手放在自己的鼻端闻了闻。   之后沈渊默不作声地走回了院落里,在井里打了一桶水洗干净了手,然后把那桶水泼在了地上。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就势坐在了井台上。   “针孔里的汁液,带着淡淡的鱼腥味……”沈渊自言自语地说道:“是河豚毒……这就能说得通了!”   大家也不知道,他到底说得是什么事儿能说得通了,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这时就见沈渊把手伸进自己的怀中,不知道摸到了什么东西,脸上似乎冷冷地笑了笑。   他的笑容让院落里的众人,都像丈二金刚一般摸不着头脑,可是这时的蓝姑娘和苏小棠对视了一眼,两人却同时松了口气。 第430章 奇案历历从头照、一言既出、不差分毫   在这一刻,她们俩同时想到了一件事。   沈少爷的笑容里,带着一股“这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明白了”的神情!   可是大家还糊涂着呢!在所有人目光炯炯的注释下,就见沈渊把龙小羽叫过来,在他耳边低低地吩咐了两声,随后龙小羽便“嗖”一声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龙小羽跑回来之后,就见他递给沈渊一个小小的皮护书……就像是大明版本的真皮钱包。   沈渊打开这个皮护书,从里面拿出了烟草和烟纸,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卷了一只烟。   他把一个家丁叫过来,掀开他手里的灯笼,用里面的蜡烛点着了那支烟。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院落里立刻飘满了烟草的味道。   “你在搞什么鬼?”这时的李广德看见沈渊把那种叫淡巴菰的烟草抽得喷香,不由得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问道:   “眼下又死了一个人,如果这案子破不了,沈公子你可就丢人了!”   “丢人没什么,”沈渊呼出了嘴里的烟雾,笑着说道:“但是如果让杀人凶犯就这样在自己眼前跑了,那才真是窝火之极。”   “好了,让我们来看看有杀人嫌疑的第一个人……”说着就见沈渊用夹着那支烟的两根手指,指了指干柴棒陈二姐。   “这个案子谁都能看得出来,是有人处心积虑,谋划了好久才做出来的,所以你不是凶手。”   陈二姐听见这话,立刻松了口气,就见沈渊接着说道:   “因为你是在今天酒席上才见到的这只镯子……”说着沈渊从怀里掏出了那只“姹紫嫣红”镯子,向陈二姐晃了晃道:“所以你是在那时,才跟二小姐李媛结了仇。”   “所以你即便是杀人,也应该是临时起意,而不是这种谋划已久的路数。”   “接着说第二个……”沈渊又用那只手指了指刘眉:“你只不过是比较多事而已,用我们老家的话就是:哪儿有事儿,哪儿就有你!”   “所以你其实也不是凶手,只不过你的行为却让那个凶手露出了很多破绽,所以你不但没杀人,反而还有功。”   “至于说你……”说着沈渊又指向了第三个人,也就是那个“土豆脑袋”江藩:“在这些案子里,你从头到尾都是个配角,根本不重要。”   “还有你这家伙……你真是够幸运的!”沈渊又指了指趴在地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周文才!   “你在那间茅厕里,在阎罗王的手指尖上走了一圈,而你却不但没死,反而还占了个不大不小的便宜!”“到现在为止,整个案子的案情全都清楚了,你们想从哪儿开始听起?”   沈渊说到这里,笑着抬头看了看梅少谈和李广德,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好像是所有一切,真的已经在他心里了然于胸!   ……   “就从你几次维护的那个陈述,如何杀人开始吧!”此刻的梅少谈铁青着脸,冷冷地向着沈渊说了一句。   而沈渊却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那实在太晚了,咱们还是从头开始吧!”   随后沈渊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然后呼出了一口气,开始缓缓地说道:   “为了清楚起见,让你们能听得明白,整件案子的时间线应该是这样的……”   “黄昏时分三小姐在夫家拜天地,之后宾客回到李家这里,酒宴开始的时候,天就已经全黑了。”   “酒宴开始之后,陈二姐见到那个镯子之后,开始指桑骂槐地数落二小姐。这些话引起了二小姐的不满,二小姐连续喝了几杯,随后喝醉了回自己的房间,那时候大约是戊时三刻(晚上八点)。”   “然后过了一刻钟,陈二姐和和刘眉相继到了院子里,想去探望二小姐,结果在房门口发现二小姐还在呕吐,刘眉走了,陈二姐留下。”   “又过了一刻钟,刘眉和陈二姐在后院重新汇合,吩咐家丁去做醒酒汤,醒酒汤送来时,侍女阿瑶送进去,被大声呵斥出来。”   “然后到了亥时(现代时刻的九点钟)周文才先到了后院,发现二小姐的屋里空无一人。然后他去上茅厕,在那里和一个穿了二小姐衣服的人胡搞……这时江藩紧跟其后也到了后院。”   “江藩发现二小姐的房里没人,于是就走了。得手之后的周文才也落荒而逃,这时涉案的所有人员全都回到了酒席上。”   “亥时一刻,阿瑶姑娘在后院厨房里要了一碗饭正在吃,此时陈述离席而起,到了后院。”   “亥时二刻,陈述发觉自己在二小姐的房间里用一只黑手掐死了二小姐,然后他连忙跌跌撞地跑了出去,之后随即案发……”   “这就是整件案子,从头至尾的过程。”   说到这里沈渊抬起头,向大家说道:“之后就是我们人,和这些官面上的人先后来到现场。”   “而我刚才在死去的阿瑶身上搜出了几样东西,”说着就见沈渊探手入怀,把几样东西从怀里拿了出来。   一只小小的牛角梳子,一根被捏成一团的细细丝线,还有一个“姹紫嫣红”翡翠玉镯。   “另外,我再给你们几个提示,”当这几件东西被沈渊摆在庭院中的桌子上之后,沈渊淡淡地一笑,向在场的众人说道:“在这件案子里,有几个不合情理的地方。”   “第一:当陈二姐和刘眉顺着房门向里看的时候,屋子里二小姐在呕吐。”   “第二:我进屋的时候发现门口那里,有一小片醒酒汤碗的碎片。”   “第三:当周文才在茅厕里风流快活的时候,那个女人为什么没有喊叫呼救?”   “第四:刺死阿瑶姑娘的,是五根一束带着河豚毒的毒针……”   “只要把这几件事串在一起,整件案子的过程就清楚了。”   沈渊摊了摊手,向在场的众人说道:“现在案犯如何做案所有过程,在我们查案的过程中,都已经全部显现了出来,你们看到的,和我看到的一样多。” 第431章 沉冤得雪血如潮、就在此地、正在今朝   就见沈渊微笑着说道:“而且我还很贴心地将它们标示出来,额外地给了你们几个提示……现在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个案子是怎么做的?”   当沈渊问出这句话来之后,整个院子里随即便是鸦雀无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沈渊说出的这些事,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好像完全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他是凭什么把这些情况穿在一起?而且还推断出了作案过程的?   而这时看到一大家一脸呆若木鸡的样子,苏小棠低下头,用极细的声音向着蓝姑娘问道:“少爷说的那个河豚……”   “你没听错,就是咱们一起吃的那个河豚,”蓝姑娘看到苏小棠满脸都是疑惑,随即向她解释道:   “当时不都说了吗?河豚是有毒的,所以有可能毒死人!”   而这时的沈渊,也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就见他笑着说道:   “蓝姑娘说的没错,实际上今天杀死阿瑶姑娘的,就是咱们吃的那种河豚。”   见到苏小棠吃了一惊,沈渊随即向她解释道:“咱们吃的河豚并不是没有毒,而是经过特殊处理,切除了有毒的部分。”   “因为河豚有毒的部位不在肉里,而是集中在它内脏和血液当中。”   “所以河豚店一定要有一个刀工极其精妙的老师傅坐镇,不然的话一个处理不当,就很有可能把客人毒死。”   “而且像类似这样的河豚店,所有的规矩都会极为严格,甚至从水里打上来、过了夜的河豚,连看都不看就要直接埋掉。”   “更有甚者,为了防止厨师抱有侥幸心理。每一道河豚菜端上来的时候,都要由那个厨师先行试吃,才能够端上去交给客人。”   “而且河豚店里也早就准备好了救治的办法,客人一旦中毒之后,店里边马上可以就地救治……不过这个方法太恶心,今天我就不跟你们说了。”   沈渊说到这里,笑着看了看蓝姑娘,估计他那个救治河豚毒素的土办法说出来,蓝姑娘肯定会第一个吐出来。   之后沈渊继续对大家说道:“之前我说了,河豚最毒的地方就是它的内脏,而所有的河豚中,雌性的都比雄性的毒性要高上数倍。”   “这里面的原因就是,雌性河豚的卵巢,才是毒性最大的部位。”   “所以凶犯只要把河豚卵巢里面的血抹在缝衣针上,就制成了一根毒性很强的毒针。如果五六根针一起扎在身上,在几次呼吸之间便可以致人死亡!”   “而且河豚毒还有一种很奇异的效果,就是它有假死的功效。”   “从古至今,传说中用来假死的药,差不多都是由河豚制成的。下药的人要根据每个人的体重,精确控制毒素量。”   “如果毒素量不足以致人死亡,就可以造成假死昏迷,甚至是达到致幻的效果。”   “所以这种河豚毒,就是这个案子里最关键的因素。”   说到这里,沈渊看到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家即便是听他说了这么半天,也都没搞清楚案件的始末缘由。   于是沈渊摇了摇头,向大家淡淡地说道:“好了,闲话不多说,咱们从头开始。”   “从侦查这个案子的时候开始,我发现的第一个疑点,就是二小姐死去的那间屋子里的味道。”   沈渊抬头看了看陈二姐和刘眉,脸色郑重地说道:“我在进入房间之后,完全没闻到呕吐物的气息,你们闻到了吗?”   见到这俩人一起摇头,沈渊也笑着说道:“即便是那个铜盆被刷得再干净,只要这个屋子里有人呕吐过,在两三个时辰内,这个味道都不会消散的。”   “更何况那间屋子根本没有开门放味儿,从始至终房门都是关着的。”   “所以我还没进房间,就发现了这第一个疑点。”   “然后就是我在跨进房门的时候,”这时的沈渊看了看大家,又接着说道:“阿瑶姑娘说过那碗醒酒汤很热,甚至烫了二小姐的嘴。”   “可是二小姐的床距离房门有多远,你们注意到了吗?她的床可是在房间的最里面。”   “那么大一碗醒酒汤,几乎一口都没喝过,如果你要是想把它摔了,你得用什么方法才能把它扔得那么远?”   听到这里,大家全都惊愕起来!   当沈渊迈进屋子里的时候,他确实是踩到了碎瓷片,当时大家都顺理成章的觉得,那是二小姐扔过来的。   可是大家却却从没想到,当时那么做起来,会有多难!   “所以这根丝线就派上了用场,”沈渊指了指桌上的那团丝线,淡淡地向着大家说道:   “刘眉和陈二姐在院子里,看到阿瑶姑娘把醒酒汤端了进去,当时她们正在等着二小姐喝完了醒酒汤之后,再进去解劝。”   “可是那个时候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   说到这里,沈渊冷笑了一声,看到他的笑容,大家却是同时不寒而栗!   至于旁边站着的漂亮姐姐刘眉和干柴棒陈二姐,这两个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难以形容的恐惧!   “当时二小姐在房间里尖声叫着‘出去……’”沈渊接着说道:“但是高声叫喊的声音毕竟不同于正常说话,旁人要是想模仿起来一点都不难。”   “而外面的那两位女眷,肯定认为屋子里敢这样高声叫喊的人,一定是二小姐无疑。”   “所以当时是死掉的那位阿瑶姑娘,模仿二小姐的声音喊了一句,然后她就这样提着丝线的一头走了出来。”   “她的手在托盘下面,丝线又非常细,所以你们当时站在院子里当然看不见。”   沈渊提起了那根丝线,指着上面的一个绳扣说道:“所以这根丝线的另一端,拴在了那个装醒酒汤的碗上,而那碗汤就放在房门对面的古董架上。”   “她只要关门之后隔着房门,在门缝里一拉那根丝线,就会传来醒酒汤被摔在地上的声音,当时就会被刘眉和陈二姐听到。” 第432章 原来真凶在方寸、案犯追寻、黑影现身   沈渊继续说道:“只可惜阿瑶忘了,那碗醒酒汤装的又满,里面的汤又热,想要把它从床上扔到门口,却又谈何容易?”   “也就是说……”听到这里时,就见李广德战战兢兢地问道:“以你的意思,当时的二小姐已经死了?”   “不是当时,是在这之前,”沈渊听到李广德这么一问,回头看了他一眼道:   “刘眉和陈二姐第一次探视二小姐的时候,看见的就根本不是二小姐!”   “啊?”   在这一刻,连同那两个女人在内,满院子的人全都发出了一声惊叫!   ……   与此同时,院落中的众人在这一刻,脑海中同时出现了刘眉和陈二姐站在门口,看向里面的那幅情景……   当时的阿瑶姑娘是背对着她们坐着,据阿瑶姑娘说她当时没有回头,也没发现陈二姐他们。   可是这句话反过来看,陈二姐也没看见阿瑶的脸,她们只能通过衣服来确定那是谁!   与此同时,呕吐的二小姐既然是在埋头大吐,她们当然也没看见二小姐的脸。   所以陈二姐和刘眉,只是看到了一个穿着二小姐衣服的人,在那里装成了呕吐的样子!   一想起当时的诡异情景,居然把外面的两个女人都给骗了,而在她们看不见的角度,属于二小姐和阿瑶姑娘的那两张脸,竟然不知道是谁的……满院子的人便是同时不寒而栗!   似乎人人后背上都蹿起了一股冷风,大家后脑勺上的头发都竖了起来!   ……   “这么说来……当时穿着二小姐的衣服的人,就是那个杀人凶犯?”就见这时的漂亮姐姐刘眉,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不是……”沈渊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个答案我一会儿再告诉你们,保证你们想不到。”   “之后就说到你们二位,始终想要刑讯逼供的的那位陈述公子了。”就见沈渊冷冷地一笑,向着李广德和梅少谈说道:   “陈述忽然觉得不舒服,起身离席免得自己失礼,他大概是想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或者是想上个茅厕。”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过来扶住了他……”   讲述这段话的时候,沈渊的语气冷森森的,大家才刚刚放松下来一点的心情,随即又紧张了起来。   此刻那位陈述公子,已经惊惧地瞪大了双眼!   就见沈渊接着说道:“陈述被人扶到了那间茅厕里,那个扶着他的人趁机用一根带着河豚毒的毒针刺了他一下,使原本就很不舒服的陈述陷入了昏迷。”   “前面我说过,这样的毒针剂量大了当然可以造成当场死亡,但是一根针的毒素,却只是让人陷入深度昏迷而已。”   “你们还记得吧?凶手就是足足用了五根针,才杀掉了那个阿瑶姑娘。”   “而这个时候,茅厕里除了陈述以外,还有那个用毒针刺他的凶犯,同时还有穿着二小姐衣服的阿瑶姑娘!”   “所以,周文才……”说到这里沈渊转过头,看了周文才一眼。   而此刻的周文才,整趴在那里浑身颤抖,已经都要吓尿了!   他当然不傻,立刻想起了他在走进茅厕时,撞到那位二小姐时的情形。   原来他当时抱住二小姐的时刻,原来他在他肆无忌惮地风流快活的时候……   当时的茅厕里,竟然有那么多人!   而且那里边,竟然还有一个被毒针所刺,昏迷不醒的陈述公子,甚至还有一个摒住了呼吸,手握毒针的凶残罪犯!   当时的黑暗中,自己一无所知,可是自己近在咫尺之处,就有这样巨大的危险潜伏在自己眼前!   这情形真是又诡异又离奇,让人越想越是后怕!   在这一刻,周文才忍不住想起了沈渊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你还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啊!   “可不是?在那种情况下我还能活着,真是老天爷的眷顾!”这时的周文才哆嗦着哀叹了一声,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   “想必你已经明白了,”沈渊看着周文才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之所以你能活下来,靠得并不是什么上天保佑,而是茅厕里的所有人,谁也不敢声张!”   “就在你胡作非为的时候,穿着二小姐衣服的阿瑶必定是万分恼怒,可是她当时却不敢喊也不敢叫。”   “因为她一叫,就一定会把前院的宾客引过来。然后将他们两个人、还有和陈述还有周文才,就会全部被堵在茅厕里。他们意图杀人栽赃的计划,就会全部暴露!”   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院子当中立刻陷入了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想着当时的场景,心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胆战心惊!   “说得这么热闹,不过是你一个人的推测罢了!”这时的梅少谈出言冷冷地说道:“你说了半天,有什么真凭实据没有?”   “当然有!”沈渊冷冷地一笑,看了看那位梅经历。   “现在阿瑶姑娘的尸体还没验完,”就见沈渊向着梅少谈说道:“如果事情真像我说的那样,周文才在阿瑶身体里留下的东西,应该很快就会被查出来。”   “你敢不敢用头上的乌纱跟我打赌,要是阿瑶姑娘没有被侮辱过,就算我输!”   沈渊提高了嗓音,这一声怒斥说得梅少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而他旁边的李广德,却是暗地里狠狠地一咬牙!   事到如今,他们再去出言为难沈渊,却是为时已晚了!   毫无疑问,现在案子的内情清清楚楚地掌握在沈渊手里,现在沈渊是谁来灭谁,他们两个的官儿再大也没用!   不知什么时候,整个现场的主动权,又全都鬼使神差地握到了沈渊的手里。现在不管谁再去质疑他,就只有被他打脸的份儿!   看到梅少谈和李广德一下子哑了火,沈渊冷冷地笑了一声。   而这时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陈述满怀感激,看向他的目光。   “别急,马上就说到你了。”这时的沈渊笑了笑,指着那间茅厕说道:“于是当时,在那间茅厕里……” 第433章 迷离困顿却惊闻、黑手在后、逆转乾坤   沈渊接着说道:“等到周文才占了便宜跑掉,这时茅厕里面的那两个人才把昏迷不醒的陈述抬了出来。之后他们在房间里,布置了谋杀现场……”   “阿瑶姑娘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离开了二小姐的房间,到后面的厨房里要了一碗饭吃。”   “实际上,她是为了编造一个自己不在场的证明,以示她是无辜的。”   “而这时二小姐的房间里,另一个凶犯开始了行动……”沈渊接着说道:“他用自己特制的解药,给陈述解除了身上的河豚毒。”   “在等待陈述醒来的这段时间里,他给自己手上带了一双黑色的手套……”   “当时的二小姐也同样中了河豚毒,陷入了昏迷。那小子等得不耐烦,就用戴着手套的手解开了二小姐的衣服,开始侮辱二小姐。”   “之后他又替二小姐穿好了衣服,然后把即将苏醒的陈述压在二小姐的身上,他也骑在了陈述的身上。”   “所以当时陈述在醒来之际,看到的正是二小姐就在他的眼前,被一双黑手掐死的情景!”   在寂静的院落里,沈渊的声音低沉犹如耳语,却清楚地送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一想到当时那诡异的情况,所有人都是不寒而栗!   ……   “当时的陈述公子刚刚恢复意识,他的胳膊腿还不听使唤,所以也根本不知道那双黑手不是他的。”   沈渊接着说道:“所以那个杀人凶犯在掐死了二小姐之后,他只要下床躲在床帐后面,等着被他压住的陈述恢复行动能力就行。”   “之后陈述发觉自己杀了人,慌忙之间夺门而去,而那个凶手也跟在他后面,走出了二小姐的房间。”   “当时天色一片漆黑,他只要站在任何一片花木留下的阴影中,等着惊慌失措的宾客从前院冲进来,发现二小姐的尸体那一刻。”   “然后他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暗影中走出来就可以了……”   ……   “那你说,他是谁!”   这时的铁锹脸梅少谈,猛然间大声开口,向着沈渊喝问道:“说了这么半天,那个凶犯到底是谁?”   “那还不简单?”沈渊冷冷地说道:“他现在就在这间院子里!”   “现在我就可以把他抓起来,而且还是证据确凿。因为在他的身上,不但藏着用来杀人的河豚毒针,而且还一定揣着那双黑色的手套……”   就在这一刻,院落中的众人猛然间心中一惊!大家的眼神“刷“的一下,向着四面八方看去。   在一刹那之间,就见院落中有一个人,猛然间动了一下!   他刚刚探手伸入了自己的怀里,就听“崩”的一声响!随即就见这个人“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在他倒下了之后,露出了他身后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龙小羽,这孩子手里正拿着一根门栓,正站在那个人的身后,一脸坏笑地看着大家!   随即龙小羽清脆的声音向大家说道:“刚才少爷让我出去拿烟的时候,就暗地里告诉我,让我站在这家伙的身后,防备他用毒针来自尽!”   “这个叫玉笙的小厮……”沈渊淡淡地说道:   “他是伺候陈述那一桌的仆人,要想给陈述下毒,让陈述因为不舒服离席而去,他是最方便的一个人。”   沈渊向着玉笙昏倒在地的身体比划了一下,龙小羽会意,上去把玉笙翻过来,在他的怀里就是一通乱翻!   为了防止他身上还藏着毒针,龙小羽干脆把这小子扒了个精光。   在玉笙的怀里,果然搜出了七八根毒针,和那双黑色的手套!   大家看着这双长到肘部以上,用黑色丝绸精心缝制的手套时,众人才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个案子的案犯,终于还是被沈渊当场抓住了!   ……   之后自然有差人过来,把脱得精光的玉笙牢牢捆住。他现在后脑勺上带着一个大包,正昏迷着还没醒来。   这时的陈述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而厢房那边死去二小姐的父母屋子里,又传来了一阵痛哭声!   在这一刻,大家的心里已经大致知道了,这件案子是怎么发展到现在的。   可是其中还有很多模糊难解之处,甚至还有好些事,他们都没想明白!   见到蓝姑娘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沈渊索性摆了摆手说道:“好吧,从头给你们再解释一次!”   “这件案子本来策划得十分精密,可是让这两个案犯没想到的是,从一开始案情的进展,就脱离了他们的计划。”   这时的沈渊开始娓娓道来,而整个院落中的众人,全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   ……   “玉笙是混进分首道李家的一个贼,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在别人的指使下,实施今天的案子。”   沈渊沉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来的时间肯定不到两个月,而且早就准备好了如何作案,就在等着今天这个晚上实施行动。”   “之前他轻易地勾引了二小姐的婢女阿瑶姑娘,或许还许下了跟阿瑶姑娘逃到他乡,双宿双飞的诺言,因此阿瑶姑娘就变成了他的同谋。”   “在酒席上,阿瑶姑娘就在二小姐的身边伺候。她想要在二小姐的酒里下毒,让二小姐变得不舒服,也非常容易。”   “可是他们没想到,二小姐因为在酒席上和陈二姐闹出了不快,豪饮了几杯酒。所以二小姐比她们预料中的时间,更早地回到了房间。”   “当时的玉笙,等着阿瑶将二小姐送回到房间里之后,他也借着去厨房端菜的借口,来到了后院。”   “他们觉得虽然时间早了一些,但并不影响他们的计划,于是玉笙就用带着河豚毒的毒针,把二小姐刺得昏迷不醒。”   “可是他们当时却怎么也没想到,正是因为在这个最初的环节上,出了致命的问题!”   “当时的二小姐因为心情不快,多饮了几杯酒,提前离开了酒席。所以后边才会有接二连三的人,因为不放心过来探视她。以至于把玉笙,堵在了二小姐的房间里!” 第434章 一门之隔两重天、意外连连、终成疑案   说到这里,沈渊用手一指那个漂亮姐姐刘眉说道:“当时的情况就像她说的那样,刘眉第一个来到了后院中。”   “但是她因为喝了酒头晕,所以扶着花树,在院落中的月光下站了有一盏茶的时分。”   “正是在这一段时间里,屋子的两个凶犯都快急疯了!”   “一旦要是刘眉进屋,发现这屋里头有一个男人在,而且二小姐还陷入了深度昏迷,那么他们这个案子就没法进行了!”   “于是当刘眉在外面站着,想要缓过酒劲儿的同一时刻,屋子里面的两个凶犯就开始忙起来,他们的目的就是把过来探视二小姐的人,赶紧打发走!”   “于是阿瑶穿上了二小姐那一身带着白奇楠香味的红色织锦衣服。”沈渊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道:   “因为阿瑶扶着二小姐走来走去,不可避免的会沾上那股熏香的味儿,所以她身上有白奇楠和龙涎香的香味,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   “而那个年轻的仆人玉笙,则是穿上了阿瑶的衣裳。还被阿瑶用那把小小的牛角木梳,飞快地梳了一个阿瑶常梳的辫子。”   “所以,之后陈二姐和刘眉两个人打开房门探视的时候。是阿瑶趴在床上装作呕吐,当时她把头躲在了玉笙的身后,在房门的位置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而那个玉笙呢?则是根本不敢回头!”   “当时的二小姐陷入了昏迷,应该不是在床下,就是在房间的柜子里。”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的陈二姐并没有看到那只姹紫嫣红玉镯的原因,因为那只手是阿瑶的,根本就不是二小姐的!”   说到这里,沈渊向着刘眉笑了笑道:“幸亏你多事,不然他们也不会露出这么多的破绽!”   “在这之后呢?”这时的蓝姑娘,连忙向沈渊催促道。   沈渊又接着向下讲道:“然后他们两个凶犯,在把这两位女眷骗走之后,原本以为可以立刻开始行动了。”   “可是那个陈二姐却因为江藩的出现,对于那位求爱而不可得的江公子放心不下,因此留在了后院里没走!”   “所以他们两个凶犯又在屋子里快速地换衣裳,阿瑶重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想要出去把陈二姐他们两位糊弄走。”   “于是她出去之后,接过了醒酒汤,又心生一计,用一根丝线拴住了汤碗……”   “不对!”   听到这里的时候,那位李广德忽然间好像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大声向着沈渊质问道:   “既然那个屋子里,这时有玉笙作为阿瑶的同伙,那阿瑶为什么要用丝线这么麻烦?”   “只要玉笙拿起碗来摔碎了,不就行了吗?”   “因为当时的玉笙得躲起来!”这时的沈渊叹了口气,就像看白痴一般看了李广德一眼:“那个案犯,比你可聪明多了!”   “你那么想完全是一厢情愿,如果玉笙当时站在屋子里摔碗,外边的陈二姐和刘眉要是不管不顾的冲进来呢?这样的情况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所以陈二姐和刘眉一旦要是冲入房间,第一眼就会看到玉笙!”   “可即便是玉笙躲起来了……”李广德又振振有词地说道:“她们也会看到昏迷的二小姐啊?那案犯阴谋不是一样会暴露?”   沈渊随即说道:“玉笙躲起来之后,他可以突然出现,在陈二姐和刘眉观察二小姐情况的时候从柜子里冲出来,用毒针把她们两个放倒。”   “那样陈述公子用黑手掐死的,就是三个女人!”   “更何况当时陈二姐和刘眉,即便是到了门口看到里边昏睡的二小姐,也可能会被阿瑶姑娘给拦走……那个玉笙当时得考虑到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他不像你那么一根筋!”   这时的李广德一呲牙,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终于还是不说话了。   ……   “别理他,您接着说!”这时的刘眉听说自己在端过醒酒汤来之后,竟然差一点儿就在屋子里死于非命,当时的情况,生死真的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于是她一边后怕地擦着冷汗,一边求沈渊接着往下说。   于是沈渊接着讲道:“当时醒酒汤碗被摔了之后,这两位凶犯所期待的最好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   “后院里的人纷纷离去,直到空无一人,于是他们就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   “那玉笙回去,伺机在陈述公子的酒里下毒,让他在状态极差之下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准备找个地方缓一会儿。”   “与此同时,阿瑶重新换上了二小姐身上的红衣……她这么做是防备陈述在中毒之后,仍然还有知觉,看到阿瑶穿着自己丫鬟的衣服。”   “要知道他们在使用河豚毒的时候,因为每个人的身体素质不一样,所以很难精准地把握剂量,因此用毒的分量也同样难以计算得十分精准。”   “对于玉笙来说,他宁可让陈述中毒浅一些,也万万不能让他死了!”   “所以玉笙和阿瑶担心陈述一旦在中途睁开眼睛,只要让他看到一鳞半爪的片段,并且在事后回忆起,当时自己见到了阿瑶……那他们这个计划就全都暴露了。”   “所以玉笙在陈述离席的时候,上前扶住了他,进入茅厕之后,阿瑶和玉笙两个人就站在陈述的旁边,等着他中毒后彻底陷入昏迷……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周文才进来了。”   “再接下来的案情就很清楚了,周文才占了便宜之后飞快地离去,而玉笙两个人又开始行动,他们抬着昏迷的陈述,一路回了二小姐的房间。”   “然后他们两个人开始实施作案,在这期间,又出了两个意料之外的情况……”   沈渊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玉笙,冷冷地说道:“第一件就是这家伙在等陈述公子解药起效的那段时间里,侮辱了二小姐。”   “而第二件事,就是阿瑶那个傻孩子,还想着和这个玉笙双宿双飞,所以为了今后的生活过得好一些,她才藏起了那个名贵的镯子!” 第435章 醒后无语梅少谈、人品之差、可见一斑   沈少爷接着说道:“因为作案的玉笙,从头到尾都没有碰到那件熏过香的衣服,所以他手上也没有香味。在他解开衣服想要侮辱二小姐时,他已经带上了那副黑手套。”   “至于他骑在陈述的身上杀人之前,他又给二小姐穿上衣服,其实是因为他侮辱二小姐是临时起意,所以事后才会下意识的把衣服恢复了原状。”   “估计是在玉笙的心里,他也不想让阿瑶一进屋,就看见一身赤裸的二小姐……结果正是因为他的行动,反而成了陈述没有作案的证据。”   ……   “那……阿瑶是怎么死在那间库房里的呢?”听到这里,就见苏小棠纳闷地问道。   “当时两名案犯都在这间院子里,”沈渊向苏小棠解释道:“玉笙站在小厮仆人那边,而咱们讨论案情的时候,阿瑶姑娘就站在旁边。”   “听说那个镯子不见了,玉笙一定会从阿瑶姑娘的表情中看出来,那个镯子就是她拿走的。就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对阿瑶起了杀心!”   沈渊冷冷地说道:“因为我让阿瑶摆出二小姐呕吐的姿态时,玉笙就知道我注意到了这一点,他那时已经开始感觉到不妙了。”   “那种情况下,玉笙知道阿瑶早晚会受到我的怀疑。在这之后,我只要对阿瑶一搜身……那个翡翠镯当时就在阿瑶的身上!”   “而这个女孩被抓住之后,只要我稍一审讯,玉笙的秘密就会被阿瑶供述出来。”   “于是,这个案犯玉笙,决定杀了阿瑶灭口……”   “当时外面的宾客正在撤走,院子里一片狼藉,玉笙就在主人的命令下人出去打扫的时候,给阿瑶发了信号。”   “他们肯定在平时约会时就有这样的暗号,只要一个手势就可以让阿瑶到那个库房里,和她的情郎见面。”   “然后玉笙就趁着院子里,仆人一片混乱之际到了库房里,毫不犹豫地杀了阿瑶灭口!”   “他以为这样做了之后,就绝没有人会怀疑他。”   “可是他为什么不把那双黑手套,直接塞到死去的阿瑶身上?”这时的苏小棠纳闷的问道:“然后他再把毒针随便一扔,那他自己不就没事了吗?”   “因为黑手套一出现,他陷害陈述公子的阴谋就暴露了。”沈渊摇着头说道:“他留着毒针是为了万一暴露时自尽用的。”“那双手套……他觉得我无论如何不会怀疑到他,毕竟这案子里有嫌疑的人,实在太多了!”   “而且玉笙从阿瑶假装呕吐那时开始,再到醒酒汤、再到厕所里周文才的出现、虽然一连串的意外让他作案的过程非常不顺利。”   “但这些意外,却也极其巧妙的接连构成了三次二小姐不但活着,而且还清醒着的假象!”   “尤其是第三次,周文才甚至始终都以为,他侮辱的是二小姐!”   “可即便是这般扑朔迷离的案情,终归这个案犯玉笙,还是落到了少爷的手里!”这时的蓝姑娘听到这里,她然不住长叹了一声!   在这一刻,所有的案情,终于全部水落石出了!   ……   这时,厢房里的二小姐父母全都走了出来。   两位老人家颤颤巍巍地向着沈渊行礼,谢过了沈渊为他女儿报仇血恨,如此迅速地便让案犯得以伏法。   而此刻的陈二姐和漂亮姐姐刘眉,还有那个求爱不得的江藩,也纷纷上前向沈渊重重道谢!   那个被打得死去活来的周文才,虽然被沈渊洗脱了杀人的罪名。可是他私德不修,做下了那等肮脏的事。估计获刑虽然不至于,但是这一身斓衫怕是很难保住了。   之后梅少谈和李广德两位官员,居然就那么站在原地,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沈渊替他们破了这样一桩奇案,可是这俩人居然连个“谢”字都不肯说,其二人心胸狭窄、人品之差、真是可见一斑。   非但如此,他见到案子已经查得水落石出,于是就想带着案犯玉笙回衙门审问去了……看这意思,破案的功劳还得是他们的!   这时见到差役过来想要把玉笙抬走,沈渊微微地一皱眉,龙小羽随即便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了倒地不起的玉笙前方。   就见这孩子不怀好意地笑着,用手上的门栓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看这小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谁要是想过来抢人,脑袋上就先挨上小爷一门栓再说!   见到沈渊的人横插了一杠子,梅少谈他们这两位官员,随即便是一脸官威地瞪向了沈渊!   “看我干什么?”沈渊示意龙小羽把玉笙拽到二小姐死去的房间里,之后他转头向着梅少谈和李广德说道:   “今天这件案子,你们两个认错了嫌犯、差点屈打成招。还是靠着我的判断,才抓到了真凶。”   “这件事,你要不要我在巡抚赵宏图大人的面前,从头到尾地说个清楚?”   听到沈渊的这句话,梅少谈他们俩人顿时就是一愣!   就见这时的沈渊,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俩坐下等着,这个案犯先借我用半个时辰,然后就任由你们带走,想怎么判就怎么判。”   “当然了,你们现在也可以强行把人带走,”沈渊说到这里,他嘴角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不过要陷害我这位陈述兄弟的人,我要是抓不到他,这股气儿撒不出来,弄得我心里不痛快……那我就逮着谁谁倒霉了!”   沈渊这番话说得凌厉之极,简直就像是冰凉的刀锋一般毫不留情。   梅少谈和李广德这俩人虽然是朝廷官员,但是看着沈渊先是提起了赵宏图巡抚,后来又在他们面前毫不掩饰地出口威胁,这俩人也忍不住心中一惊!   沈渊的本事,他们难道还看不出来?   真要惹上这么一个敌人,暗地里不怀好意地跟他们较劲,那会有多头疼,谁心里还没点数吗?   更何况人犯只是被他提走半个时辰而已,又算不得什么大事!   于是梅少谈他们俩忍着心头的火气,咬牙切齿地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等着沈渊审完了把人犯还给他们。 第436章 无情公子彻骨寒、十指连心、终成嘶喊   案犯玉笙已经被送进了房间内,当沈渊来到房门口的时候,他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   好嘛……龙小羽、苏小棠、蓝姑娘,三个人全都跟在他身后!   “一会儿我审他的时候,样子可比上夹棍、打板子要难看多了,你们确定要跟着进去?”沈渊回头向着仨人问了一句。   龙小羽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这孩子无所谓地撇着嘴,一边摇头一边往里走,还小声对沈渊说道: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将来哪能什么事儿都由少爷亲自动手?多跟您学点本事,也是艺多不压身。”   “我什么没见过?你放心我不嫌你恶心……”这时蓝姑娘笑着看了沈渊一眼,也走了进去。   “这热闹我都没瞧过,不看看怎么行?”随即苏小棠姑娘“呲溜”一下,就钻进了房间。   “这帮破孩子,审问犯人有什么好看的?”沈渊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走进了房间,随手把房门关上了。   ……   屋子里没点着灯,周围一片漆黑。   那个玉笙被敲昏之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面中间。   沈渊晃亮火折子,点燃了一根蜡烛,然后把那根蜡烛的火苗不偏不倚地怼到了玉笙的鼻子下。   这一下,屋子里就升腾起了一股燃烧蛋白质的味道,就像是火燎猪头。   这位沈少爷动起手来,真是毫不留情!就见那个玉笙浑身一震,一下醒了过来,他立刻就因为鼻子的剧痛发出了一声惨叫!   “你就是用这张小白脸,骗得阿瑶姑娘跟你一起作案,她还被你这个没心肝的家伙给杀了,是不是?”   沈渊示意龙小羽用脚踩住玉笙,然后给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仰面朝天的玉笙旁边。   他低下头一边审视着鼻子上都是燎泡的玉笙,一边摇头道:“不知道为什么,你杀了二小姐,我心里倒没觉得有什么。”   “还有嫁祸给陈述,也不过是你的任务罢了……倒是你利用了阿瑶那个女孩,事后还把她给杀了,这事让我心里十分恼火,你说怪不怪?”   “……你杀了我啊!”   就见玉笙听见沈渊这番莫名其妙的话,他眼珠一转,却是终于明白了眼前的局面。   只见他一脸凶狠地向沈渊咬牙切齿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   “我知道你这种人……”沈渊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重新把椅子换了个位置……   那把椅子其中的一条腿,正好落在玉笙右手的食指上。   沈渊朝着椅子上坐了下去,在这一瞬间,玉笙就是疼得浑身一颤!   “你们看这小子,”此时的沈渊,向着黑暗中的同伴冷冷说道:   “他在作案时虽然屡次出现意外,但是他都能从容处置,最终完成了栽赃陈述的任务。”   “他为了做这件案子,手段狠辣,杀人夺命,无所不用其极。”   “那个无辜的二小姐、还有陈述、甚至于那个天真烂漫,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的阿瑶姑娘,对他而言连个人都算不上。”   “这小子既聪明又冷静,而且还十分冷酷,他才只有十八九岁啊!可惜没有心肝!”   说着沈渊把胳膊肘靠在椅子扶手上,一边缓缓地挪动身体的重心,一边向玉笙问道:“你还不知道吧?这世上有很多事……比死还可怕。”   在沈渊的椅子脚下,慢慢的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那是玉笙的食指指骨,正在沉重的压力下慢慢地、一点点地、逐渐地破碎!   玉笙立刻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龙小羽踩着他的另一只手,正想把他的嘴也踩住,可他一抬头,却看到少爷缓缓摇了摇头。   只见这位沈少爷如同一尊冰冻的雕塑,似是毫无感情和怜悯,他就这样在玉笙的嘶喊声中,无情而缓慢地把他那根食指碾成了粉沫!   这一刻大家看着拼命翻滚,却又动弹不得的玉笙,听着这惨绝人寰的喊叫声,屋里的人除了沈渊之外,全都是直冒冷汗!   他们专注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谁都没想到这位沈渊公子,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对于玉笙这样残暴和狡猾的罪犯,他竟然没询问就开始用刑,而且一动手就是这样极度残酷的刑罚!   此刻蓝姑娘和苏小棠的心里“呯呯”直跳,他们面前的沈少爷却如同一泓冰泉一般,冷彻而平静。   究竟这位少爷心里,还有多少秘密?他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就在这两位姑娘沉浸在疑惑和恐惧中之时,就见沈渊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他踩住了玉笙的手,又把椅子腿,压在了他的右手中指上!   ……   “我知道你什么也不在乎,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更是把所有人都视作草芥……”   这时的沈渊冷冷地向着玉笙说着,听他的语调平静如水,简直就像是在黑暗之中喃喃自语。   可是当他再次坐下来的时候,却是毫不留情!   慢慢地移动,重心一点一点地偏移,直到一点点碾碎这根手指。沈渊的动作耐心而细致,就像是在精心把玩一件珍爱的古董。   可是当他的神情和压碎指骨的声音,还有玉笙的惨叫声汇合在一起时,眼前的场面是如此的残忍酷烈,简直是让人胆战心惊!   “所以我也不用在乎你,”沈渊碾碎了玉笙第二根手指之后,就见他笑着站起来。   那支椅子腿,又在了玉笙的大拇指上!   “不得不说,我很享受这个过程。”沈渊低下头,他一边对着椅子施加重力,一边看着玉笙,笑着向他说道:   “而你呢?你还有七根完好的手指、十根脚趾、一根你用来侮辱阿瑶和二小姐的东西。”   “你还有两个蛋和两只眼睛……我会一个一个的压爆它们。只要我玩儿得够慢,这些东西就足够我玩儿到天亮,哈!”   说着沈渊慢慢地晃动身体,玉笙的大拇指,随即便传来了“嘎吱嘎吱”的骨骼破裂声!   ……   当玉笙的惨叫声传到院子当中时,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是面如土色! 第437章 狂心不改终无怨、镇虎敲山、吓煞官员   没有人知道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那个凶犯玉笙,为什么会发出这样惨烈的嘶喊声。   梅少谈和李广德的心里忍不住哆嗦成了一团,那个智谋犹如沧海一般深邃的沈渊沈轻云,他的手段竟是如此残忍狠毒!   此刻他们两人的心里,已经再也没有一点点想和沈渊对抗的心思,而是只剩下了心惊胆战……   这就是恐惧的力量!   而在这一刻,二小姐的父母李守信夫妻这两位老人则是咬着牙流着眼泪,听着屋子里面的惨叫声。   对他们而言,这声音简直就像天籁一般,悦耳动听!   这黑沉沉的长夜不知还有多久,正如这污浊浩荡的尘世。   有没有人能将它撕开,把它照亮,让它重回朗朗乾坤?   没有人会给他们答案,黑暗中只有不断传来的惨叫,一声一声,犹如厉鬼哭嚎。   ……   当沈渊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他脸上依然平静如水,素色长衣上不染纤尘。   他的样子,完全和众人心目中那个恶魔,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沈渊裂开嘴笑了笑,黑暗中他晶莹的牙齿光芒闪动,吓得梅少谈和李广德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人归你了,”沈渊冷冷地说了一句,随即便是扬长而去!   等他走了不知多久之后,梅少谈和李广德这才醒悟过来。   他们两个连忙派人把屋子里的案犯玉笙拽了出来,在月光下,他们终于看到了玉笙的模样。   只见这名案犯用来杀人的那只右手,五根手指就像是被沉重的大锤砸下去一般,变成了惨不忍睹、骨肉模糊的一团。   此刻这名凶残的杀人凶犯,就像是被厉鬼上身一般,还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哭嚎!   ……   出了李府的大门,沈渊把李家的保镖头目艾狐喊了过来,把陈述交给了他。   艾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少爷终究是没事儿了,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忍不住心中热血激荡。   而这时,陈述在临行前拉着沈渊的手重重道谢,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十分复杂。   “沈兄……”陈述满头都是冷汗流下来的痕迹,他拉着沈渊的手苦笑着说道:   “沈兄见识高明,才智过人,原本我要是和沈兄能成为挚友,定是人生幸事!可是我一想到一件事,便是胆战心惊……”   “经过今日的事,我已经看出来了,沈兄的智谋,怕是在我百倍以上。”   “此外您的手段如此凌厉,现在我就是站在你旁边,就特么想尿裤子……”   “我明白,”沈渊拍了拍陈述的肩膀笑着说道:“经过了今天的事,你怕是不能再把我当做朋友看待了……我说的是那种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不过没关系,救人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下次你有麻烦还可以来找我。”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还是愿意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说完沈渊笑了笑,转身便上了马车。   而这时的陈述却站在原地,脸上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说不上是难过、是恐惧、还是内疚,这个年轻人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沈渊坦荡的心胸,瞬间击碎了!   ……   马车里只有沈渊,蓝姑娘和苏小棠三个人,他们坐在黑暗中,走了好一段路都没有说话。   “对不住……”蓝姑娘只听见沈渊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她就觉得沈渊靠了过来,双臂环抱住了自己,整张脸埋在了自己胸前!   在这一瞬间,蓝姑娘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她能感觉到沈渊的心情沉重,于是拼命忍住了害羞,咬着牙关张开怀抱,抱住了沈渊的头。   在柔软轻颤的山谷间,沈渊用力呼吸着蓝姑娘的体香,慢慢的,他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然后他开始仔细地回忆,为什么自己的心情,会如此低落?   是那个梅少谈和李广德代表的,无能的官府引起的愤怒?还是他不得不向玉笙动刑时,刑讯他人带给自己的不适感?   或者还有那位阿瑶姑娘,至死也没有闭上的双眼?   沈渊发现自己和大明朝之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能适应这一切,也绝不会跟它妥协!   “我去你大爷的!即使我身后……空无一人!”   ……   “我好了。”沈渊叹了口气,慢慢抬起头来。   马车里一片漆黑,但是他知道,这时的蓝姑娘一定是满脸羞红。   蓝姑娘虽然是羞意未退,但是她的心也终于踏实了下来。这位沈少爷刚才的表现,让她看到沈渊的心里,也一样有着柔软和脆弱。   此时的蓝姑娘感受着沈渊的气息,这个在她心里神一般的男人,在暴露出了他的感性之后,却越发激起了姑娘心里的爱怜。   蓝姑娘笑了笑,在黑暗中向沈渊说道:“为什么不去扑小棠丫头?”   “我怕她打我……”沈渊信口答了一句,马车里的三个人同时都笑了。   “你下回可以试试,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蓝姑娘笑着说道。   “你说我不能挨打?”黑暗中的沈渊,轻笑着问道。   “挨打当然是肯定的,”沈渊听到近在咫尺的蓝姑娘,吐气如兰般说道:“不过她才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就比我还大……我保证你就算被暴揍一顿,都觉得值!”沈渊听了之后正想笑,却听到旁边的苏小棠气哼哼地说道:“你可以试试,要是啥也没碰着就挨一顿暴揍,究竟值不值!”   “还有蓝丫头,我不光比你大,我这双练过暗器的眼睛,再黑我都看得见!”   ……   马车上又是一片欢笑,大家似乎从之前沉重的心情中逃离了出来。   同时在他们心里,或许还多了什么东西,当然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等他们一路回到太平巷,在自家院子里跳下马车之后,这时的蓝姑娘和苏小棠陡然间吃了一惊!   在马车车辕上坐着的,替他们赶车的居然是风倾野这家伙,那万年马车夫秦玉虎和小书童龙小羽,居然全都不见了! 第438章 顺藤摸瓜料不难、幕后黑手、其势如山   看见他们的眼神,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招呼大家进房间……当然不仅仅是沈渊和苏小棠、蓝姑娘。   妙莲和赵原、风倾野连同赵小寻也都一起来了。   之后苏小棠向妙莲他们,把今天的事讲了一遍,蓝姑娘则是沏了茶端进来。   等大家听到只在这半夜的时间内,沈渊居然破了如此曲折离奇的一桩案件,所有人心里都是惊诧万分。   就在这时,他们却听“砰”的一声,那个大铁棍子风倾野用力跺了一下脚!   看到妙莲他们瞧着自己,就见风倾野懊恼地说道:“我也跟着去了,但是我啥热闹也没看见!”   “我在外边警戒来着……这不白去了吗?”   看到风倾野因为没看到热闹,那副一脸懊悔的模样,小寻姑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家也在心里暗自好笑。   之后妙莲向沈渊问道:“既是如此,那个玉笙到底招出了什么?”   “对啊!”此时的蓝姑娘也向沈渊问道:“还有龙小羽和秦玉虎他们两个,被你派到哪儿去了?”   就见沈渊笑了笑,向大家说起了那个杀人者玉笙招供的内容。   原来那玉笙从小就跟师傅学艺,长大了跟随师傅行走江湖,这俩人是一对职业江湖骗子。   在古代江湖上,像他们这样的人简直是数不胜数,每一个流派的套路也都不一样。玉笙的师傅特意找了这么个俊俏的徒弟,就是跟他的骗术有关。   那个老骗子把玉笙训练得妖娆娇媚,风情万种,无论男女都受不了他的诱惑。   在这个时代男风盛行,像玉笙这样精心训练过的小厮一旦进大户人家的府里,只需一两个月便能登堂入室,成为这家主人的男宠。   同时即便是主人不好男风,玉笙也可以勾引这家人的小姐、年轻的媳妇之类,总而言之,他很容易就会跟家中的重要人物混在一起。   在这之后,玉笙在对那个被他引诱的人千依百顺之余,就会开始话里话外地打听这家的秘密。   因为哪一户人家都难免会有一些龌龊的、不为人知的丑事,尤其是官宦之家,更是他们最好的目标。   当官的人家或是贪赃枉法、或是收受贿赂、或是家里边有人干出了什么让人不耻的丑事。总而言之,被玉笙打听到这些秘密之后,他随即就会悄然离开。   然后就由他师傅写信勒索人家的钱财……有的时玉笙也干一些偷窃的勾当,把这户人家珍贵的古董古玩,金银之类的东西直接卷走。   后来他的师傅岁数大了,钱也赚够了,于是就退从此隐江湖。玉笙也就成了一个人,在江湖上干这个行当倒也干得来。   可是在扬州这里,他却因为做了一笔买卖后,跑得不够利落,刚勒索了钱财就被人抓住,下了大狱。   本来他知道了那位官员的丑事,应该是必死无疑,可是他却在大狱里,却有一天被人提了出来。   这个人给了他毒针和黑手套,让他潜伏到分首道李大人的家里,在两个月后婚宴的这一天,按照计划陷害陈述!   看来利用他作案的这个人,对他的本事和过往非常清楚,而玉笙被派出去后,也是不负所望。   他想办法进了李府之后才几天的时间,就把那个情窦初开的小丫鬟阿瑶搞到了手,然后就唆使阿瑶跟他一起做这个案子。   当时玉笙只是说,他要把陈述跟二小姐弄得衣衫不整,被人当场抓获。就有人给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远走高飞,那个阿瑶居然也就信了。   随后玉笙就按照沈渊判断的步骤开始作案,而那个阿瑶看到二小姐死了之后,表现出来的恐惧和悲伤,也不是装出来的。   这种真实感正是玉笙需要的,他知道木已成舟,那时的小丫头阿瑶,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按照玉笙的打算,这次的案件做完了之后,来破案的官员绝不可能发现他如此精妙的计划,而后他当然可以拿着酬劳远走高飞。   可是没想到,他却落在了沈渊的手上!   至于指使他来的那个人,却始终都是黑巾蒙面,他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   听到这句话,大家全都长叹了一声,说实话那个指使玉笙犯案陷害陈述的家伙,做事真是十分的周密隐蔽。所以即便是沈渊把玉笙的全身上下骨头都碾碎了,他能招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当沈渊说完了玉笙的供词之后,他转过头又看了看蓝姑娘,蓝姑娘显然对于龙小羽和秦玉虎的去处,还是一头雾水。   沈渊随即说道:“我让龙小羽去外面拿烟的时候,不但让他随时准备把玉笙打昏,同时我还让他告诉了秦玉虎一句话。”   “我让秦玉虎假装从李府大门外离去,却在暗地里又兜了回来……我让他在李府大门外小心侦查,看看有没有人正在监视李府里的情况。”   “嘶!”   听到这里时,蓝姑娘陡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已经猜到沈渊的意图了!   ……   原来沈渊早就知道,嫁祸陈述的很有可能是一位官员。这个人正是陈述的老爹上书朝廷时惹恼的,那些不择手段兼并土地的贪官。   而那个玉笙能在大牢里被人提出来,也说明了指使他的人正是大明官员。   不然外人既没有能力知道玉笙的特长,也没有那个实力能够把大狱中的一个人犯,随随便便地放走。   而那位官员又提前设定好了计划,连玉笙用来栽赃陷害的黑手套和毒针都是他提供的,并且那个幕后黑手还把作案的时间,设定在了婚宴这一天。   那么很有可能,指使玉笙的人会在外面布下眼线,随时查看李府的情况,以便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不是成功了。   如果玉笙真的成功了,他们就会在玉笙撤出李府的时候,想办法将他杀人灭口。   反过来说如果玉笙失败了,以至于失手被抓。到时这个幕后黑手派出去的眼线,也许就会立刻变身成杀手,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掉玉笙!   所以沈渊少爷在发现了玉笙就是罪犯之后,他立刻布下了秦玉虎这个后招,准备用秦玉虎暗地里监视那个眼线! 第439章 除恶务尽剑在手、暗夜追凶、黄雀在后   “那龙小羽呢?”想通了沈渊的意图之后,蓝姑娘又向着沈渊问道。   “龙小羽最近的轻功练得不错,我让他跟踪梅少谈李广德那队人去了。”   沈渊笑着说道:“如果李府外面的眼线立刻回去报信,秦玉虎就会跟上他,顺藤摸瓜找到那个指使玉笙的人。”   “如果那个眼线想要跟上官府的队伍,直接把玉笙干掉,那他就会发现暗地里跟踪的龙小羽。”   “这样一来,他想杀人之前,就要先解决龙小羽这个问题。”   “当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龙小羽身上的时候,秦玉虎就可以趁其不备,再抓个活的回来!”   ……   这时大家终于弄明白了沈渊的计划,他们见到沈少爷一环扣一环,把后面的步骤安排得如此清晰,大家不由得心中暗自佩服。   之后他们就在家里,等着秦玉虎和龙小羽的消息。   ……没过多久,龙小羽一个人回来了!   ……   大家一问龙小羽,随即他们就发现李府门外的情况,和少爷预料得一模一样。   据龙小羽说,他一拐弯儿就离开了马车,又潜回了李府的门前。等到梅少谈和李广德押着人犯出来之后,他就在后面跟着。   同时龙小羽还在暗地里关注着身后的情况,因为少爷嘱咐过他,在他的身后,或许还跟着一条尾巴!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当龙小羽猛然一回头,就看到有一个黑影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飞快跃上了房顶,拼命向着远处逃窜!   随即眼尖的龙小羽就瞧见另一个人追了上去,正是黄雀在后的秦玉虎!   秦玉虎比划了个手势,让龙小羽跟上他,他们俩追踪那个黑影而去……   听到这里时,沈渊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好。   秦玉虎这家伙,真是太机灵了!   他没有下死手将那个眼线就地打死或者抓住,而是突施暗算,让那个眼线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自己摔了个大跟头。   这样那家伙摔倒暴露之后,他知道龙小羽的轻功追不上他,于是就飞快地跑回自己的主人那里报信儿去了。   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摔的那一跤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秦玉虎做的手脚。   所以这样一来,秦玉虎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个眼线的主人了!   ……   龙小羽接着说道:“之后秦大哥把我夹在胳膊底下,在房顶上“嗖嗖”地飞跃,直到跑了小半个扬州城后才停了下来。”   “那里是一处深宅大院的官宦之家,秦大哥让我回来报信,他在那里继续监视……”   “好!”   沈渊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见了妙莲和尚。   “大师你和苏小棠一起去,”沈渊向着妙莲说道:“让龙小羽给你们带路。”   “我估计那个幕后黑手知道自己派出去的眼线刺杀失败之后,他立刻就会再派出高手去官府大牢里,把那个玉笙杀人灭口。”   “然后呢?”妙莲向着沈渊问道:“等那个杀手一出府门,我就把他抓回来?”   “不”沈渊笑了笑说道:“等那个杀手杀完了玉笙出来,你再把他处理掉。”   听到这话,蓝姑娘和苏小棠对视了一眼,两位美女一起耸了耸肩……这个沈少爷啊!坏人栽在他手里,真是一个也别想跑!   想来也是,那个玉笙做下了如此惨案,他又怎么可能在沈渊的手上逃出一条活命?   妙莲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以他的轻功,估计整个江南都没人逃得过他的追踪。   之后沈渊又看了看苏小棠,苏姑娘也正看着他呢。   “你和秦玉虎汇合之后,让他给你做掩护,”沈渊向着苏小棠说道:“你们两个负责监视那个官员的府邸。”   “好!”苏小棠利落地点了点头。随即她就和妙莲和尚两个人,在龙小羽的带领下出门去了。   ……   各人领命离去之后,沈渊也松了口气,回了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沈渊还在想着今天晚上这桩离奇的案件。   当初在受陈眉公所托之时,他就意识到这是他击垮敌人的一个突破口,现在看来,他确实没有料错!   今天他最大的收获,其实并不是破了这个案子,而是把陈述救了出来。   同时他还得到了一个事关这场商战胜负的重要线索,就是那名官员宅邸的位置!   现在沈渊可以肯定,那座府邸的官员,就是指使玉笙到李府去杀人栽赃的真凶。   既然陈述的父亲、也就是师傅陈眉公的弟弟陈纪礼,上书朝廷的时候,得罪的是一大批人。   那么很有可能这次栽赃的行动,并不是一个人所策划的,而是一伙官员共谋的结果。   同时这伙官员也是他开办票号的重大阻碍,也就是他那三个最重要的敌人……官员邢玉林、大商人李迅、大地主武东梅背后依靠的势力。   在这件案子里,原本沈渊有两个选择来反击。   第一个选择是正规途径,他完全可以保住那个玉笙的性命,让他来咬出幕后主使他栽赃陷害的官员,由此把他们这些人一网打尽。   可是玉笙背后的那个黑手居然十分狡猾,全程都没露脸、也没有显露身份,这样玉笙的供词就不足以将那名官员问罪。   另外以官场上官官相护的风气,沈渊当然知道那么一大群官员背后,会有多深厚的势力,各自有着什么样的靠山,那势必是一股庞大难以撼动的力量。   所以他的第一个选择,通过玉笙的供词来搞垮那些官员,显然会受到极大的阻力。   因此他采取的是第二种方法:利用自己的力量将这些官员找出来,然后自己动手一网打尽!   虽然现在暴露出来的只是一处府邸而已,但是沈渊知道,他只要在这些隐藏在暗处的这伙儿官员中找到一个线头,就可以慢慢地把他们全都拽出来。   然后这些官商勾结残忍掠夺土地的官员,沈渊只要知道他们都是谁,自然就可以处置掉他们!   现在只要等着秦玉虎和苏小棠那边的消息就行……沈渊在临睡前,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蓝姑娘婀娜的身影。 第440章 也曾魂牵梦中留、大明天下、万里情仇   自从到了大明以来,那是他第一次拥抱一个女孩。蓝姑娘的颤栗和欣喜,还有她身上的女儿香味,到现在似乎还在沈渊的指尖上萦绕。   今天在刑讯的时候,沈渊并没有坚持让她们出去,实际上这是沈渊故意这么做的。   让她们真正地了解自己,把自己心中的阴暗和凶狠、软弱和孤独全都向她们彻底敞开,这是沈渊心中的骄傲。   “你们看到了吧……”   “不加隐瞒、不加修饰、这就是我!”   沈渊沉沉睡了过去,这片大明朝的生死棋局,这片污浊黑暗的战场……真是太特么累人了。   ……   等到第二天一早消息传来的时候,却是始料未及。   沈渊听到他派出去的人传回来的结果,越听越是哭笑不得。   他觉得自己就象是受困于二小姐房间的玉笙,分明是已经计划好的事儿,却没有一样是按照计划来的!   首先就是那位妙莲和尚,沈渊听着他的汇报,越听越不对劲儿!   这个破和尚刚开始的时候做得很好,他到了那间府邸的大门外潜伏下来之后,没过多久就发现府里派出来了一位黑衣杀手。   那个人在黑暗中穿房越脊,犹如一只夜枭一般,直奔扬州府大牢而去。   按照沈渊的吩咐,妙莲和尚在那个黑衣杀手杀了玉笙之后,刚出监牢大门的时候才出了手。   这杀手还没出院子,就被妙莲和尚用暗器击穿了头颅,倒在扬州府大狱的门前!   之后这件事就开始脱出了掌控……在残忍之余,居然变得越来越好笑!   原来派出了杀手之后,那府里边的官员还在家里,傻夫夫地等着自己派出去的杀手回来复命。   估计是他在等了半个时辰之后,觉得那个杀手迟迟不归恐怕是出了事,于是他又派出去了第二批人……这回是俩黑衣人。   于是这妙莲和尚不知道是脑抽了还是咋的,竟然又跟着这俩杀手去了府衙大狱!你说这和尚是不是念经念糊涂了?监狱里边那个玉笙都已经被杀死了,你还跟着杀手跑到那儿干什么?   可是妙莲和尚偏偏就这么干了,估计是他觉得把尸体都放在一起,扬州府的公差处理命案的时候会省点事儿……   然后那俩黑衣杀手一跳进院子,人在半空中,就又被妙莲和尚的暗器凌空击杀……三名黑衣人在府衙的院子里躺在了一起!   在这之后……对,你没想错!   眼看都快天亮了,那个官员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居然又派出了第三波杀手!   这回是五个人,估计他府里边能行不能行的全都上了。   然后妙莲和尚居然又把人放到了大狱的院子里,一通暗器把这些黑衣杀手挨个打死……没过多久天就亮了。   妙莲和尚把尸体整整齐齐堆成一堆,居然还念了一段经文超度了一下,这个疯狂刺杀杀手的故事也终于告一段落。   听到这里的时候,沈渊抓狂的差点没原地打一趟猴儿拳……这妙莲和尚不是吃饱了撑着了吧?   也就是说今天一大早,看守监狱的公差不但会发现自己监狱里,昨天刚抓来的要犯死了一个。而且他的院子里还有八个……足足八个不明身份的黑衣死人!   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   沈渊越想越头疼,心里琢磨着这个案子,石勇捕头最好不要过来找他帮忙侦破。不然他就把这个死和尚给交出去!这不添乱吗?   而这时的妙莲和尚却淡淡地说道:“反正这些人都是坏人,杀一个也是杀,杀一帮人也是杀。终归这些人只要死了一个,官府肯定就知道出了问题。”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尸体堆在一起,吓唬吓唬他们的主人也好!”   “……也对”!听妙莲这么说,沈渊觉得自己竟然无法反驳,于是又把目光转向了苏小棠那边。   如今秦玉虎还在那个官员的府门前守着,龙小羽负责做他来回传信的信使。   以沈渊对苏小棠的了解,他一看这丫头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女飞贼,准是又给他惹祸了!   ……   其实沈渊昨天晚上派龙小羽、秦玉虎和苏小棠一起去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样的监视行动往往会出现意外,比如说在妙莲和尚跟着杀手走了之后,府邸里边要是马上派出一个信使,或者是那位官员亲自出行,这样的话一个人就完全不够用。   所以苏小棠和秦玉虎两个人,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意外情况才派过去的。   至于那个龙小羽,则是完全因为这个时代的通讯,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大问题!   只要是府门前有事,龙小羽就得飞奔回来报告情况,因为他们只能靠着这种人力传递的方式获取实时消息。   可是昨天的事,坏就坏在人多上头,这一点却是连沈渊都始料未及!   ……   就在昨天晚上,妙莲在府衙监狱的大院里干掉第二波杀手的时候。这时那处官邸门前一片风平浪静,不免把秦玉虎和苏小棠俩人闲得蛋疼。   于是苏小棠让秦玉虎和龙小羽在外边看着,她自己却顺着院墙跳了进去……用苏小棠的话来说,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这间府邸的老爷姓啥叫啥呢!   所以明天天亮的时候回去报告,他们都没法儿指名点姓地说那个官员,所以苏小棠认为这十分别扭而且憋屈,于是决定到里边看看这是谁的府邸。   其实她也想顺便偷听或者偷看一下,看看这个府里还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   其实苏小棠的行动也并不鲁莽,因为从这个府里接连派出两波杀手的素质,苏小棠就知道这府里边真是没啥高手。   不然的话,假如说这府里的官员是沈渊,他第一次派龙小羽出去杀人,像肉包子打狗一样没了动静。第二次他当然派的是大高手妙莲和尚,绝不会再派风倾野那样的选手过去。   所以根据苏小棠的推断,府里边的武者武功再高也有限,反正肯定没她高就是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暴露不了。   于是苏小棠就潜了进去,并且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官员所在的地方。   其实这个位置并不难找,当时都后半夜了,府里还点着灯光的所在,也就只有那个等着杀手完成任务,回来汇报的官员了。 第441章 世事无常曾记否、月下佳人、倒挂金钩   苏小棠潜进府邸以后,来到了点亮灯光的那间书房顶上。她用脚勾着房檐,身体就像鱼钩一样来了个倒挂金钩,顺着房顶上砌窗的缝隙往里看。   就见那里边有一位中年官员,面相威严,脸上却隐隐露出了一片忧虑的神色。   一看就知道他似乎在等什么人,苏小棠就明白,这一定是派出杀手的官儿了。   可是那家伙就在屋里直挺挺地坐着,苏小棠也不便进去乱翻,于是就在房檐上挂着等……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   没过多久,谯楼上打了四更天,眼看着天就快亮了,那个官员猛然间站了起来!   他打开房门到了院子里,招呼自己家中所有的高手到这里集合……实际上他就剩下五个轻功还不错的家丁了。   而这个时候,苏小棠也是艺高人胆大。她一翻身上了房顶,越过房脊就跳到了后园中,来到了书房后面的窗户下边。   原本苏小棠还想拔刀把窗户拨开,可是她一看通往后园的窗户居然是开着的,于是苏小棠“嗖”的一下就跳了进去。   就在那名官员在前院里,他正在给那五个杀手发放赏银,许下厚重的赏赐,向他们发布任务之际。苏小棠却在他的书房里开始翻找……你说这死丫头的胆子得有多大?   苏小棠当时注意了一下桌案上点燃的那支蜡烛的位置,以免自己的影子被投在南面的窗户上。随后她无声无息地在那名官员的书桌上和抽屉里,翻找有用的线索。   她先是在桌上发现了那名官员正在批示的公文,看了一眼上面的抬头和落款。   那上面的官衙是提刑按察使司的司狱司……在苏小棠念出这个官衙名称的时候,姑娘两次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气哼哼地直皱小鼻子。   之后她说出了那名官员的姓名,他叫“关鸿寿”。   听到这个名字,沈渊点了点头。苏小棠所说的可谓是证据确凿,这个关鸿寿就是他找到的第一个线头!   随后苏小棠接着说道:“然后我就发现他抽屉里有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上边还上着锁……”   “当时外面的关鸿寿吩咐完了杀手的事,已经开始回头往回走,我想要看里边的东西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我就把那个盒子拿着,跳出了后窗……”   “你把它拿回来了?”沈渊一愣,向着苏小棠问道。   “没有!我又不傻!”苏小棠笑嘻嘻地摇了摇头,向着沈渊说道:“没有少爷吩咐,我怎么敢打草惊蛇?”   “我当时把这个盒子拿到了一处仓库里,点着了火折子,把锁头打开,将里边的东西看清楚之后又放了回去。”   苏小棠笑着说道:“然后我又回到窗子后面,等那个关鸿寿天明之后离开书房,我就把那个盒子又放了回去。”   “做得好!”   沈渊点了点头,向着苏小棠赞许地说道:“这次你做得确实漂亮,那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苏小棠听到沈渊夸她,上半身像个小女孩一样晃了晃,这孩子娇俏可爱的样子,真是十分动人!   见到苏小棠的样子,沈渊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转过年来他也十八岁了,荷尔蒙在他体内,已是渐成野火燎原之势。   尤其是像苏小棠这样内心纯净、形体却诱人之极的姑娘。当沈渊心动的时候,甚至会让他感觉自己随时有就地爆炸的危险。   也不知道这破孩子是不是故意的!沈渊一边收束自己的心神,一边哭笑不得地想道:   我是不是应该找时间练一下金钟罩,然后像蓝姑娘说的那样,冒着挨打的危险试一下了……   之后就听苏小棠继续说道:“在那个盒子里面,是一张写得很严谨的契约……”   “这个叫做关鸿寿的官员,用五万两银子的本金,买下了恒生票号百分之一的股份,他是恒生票号的股东之一!”   听到这句话,沈渊眉头一皱,随即立刻陷入了沉思。   眼前的情况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反过来说苏小棠侦查到的一切,都在沈渊之前的预料当中。   那个关鸿寿,既然他是掌管刑律的官员,那么他能了解到狱中嫌犯的详细情况,并且还能把玉笙从监狱里放出来作案,这就完全能说得通了。   另外那些官员们,实际上已经形成了一个团体。他们官官相护,用自己手里的权限大肆掠夺民间财富。他们这个组织,甚至比沈渊料想的还要严密一些。   至于那个开办恒生票号的大商人李迅,其实就是这个官员组织在民间的一名代理人而已。   这一伙官员的总数量一定少不了,根据沈渊的估计,最起码要超过十个人。   他们从上到下建立了——邢玉林——李迅——李东梅的整套运作机制。他们在陈述的父亲陈纪礼上书朝廷之后,立刻用监牢里的凶犯玉笙,栽赃陷害给陈家!   他们甚至还在自己的天元票号出现之前,就预料到了这家新兴的票号会严重威胁到他们放高利贷的生意。   于是他们筹集资金,开办了恒生票号来和自己打对台戏……沈渊想到这里,他冷冷地笑了一声!   通过这个叫关鸿寿的线头,他终于还是找到了整个线团!   ……   随即,沈渊把自己的分析从头到尾讲给了大家听。   这时大家听说沈渊开办票号前后,遇到的那么多阻力,还有昨天晚上遇到的离奇案件,甚至是扬州城附近残忍掠夺农民土地的事件,全都是关鸿寿这些人干的好事,大家立刻就兴奋了起来!   也就是说,干掉了他们不但对于少爷开办票号极其有利,而且他们现在的行动还带上了为民除害的高尚性质……这让大家的心里都是十分振奋。   之后沈渊看了看蓝姑娘,笑着向她问道:“如今这个线头就摆在咱们面前,景灵姐姐有什么办法,把他们一个一个的全都找出来吗?”   “我知道!”此时蓝姑娘还没说话,就见苏小棠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苏小棠乐呵呵地说道:“既然这样的契约曾经出现在关鸿寿的家里,也就说明他们这一伙官员,人人手里都有一份儿!” 第442章 赃官一窝将授首、契约一纸、至此无忧   “不是吧?”此时的妙莲和尚闻言,苦着脸说道:“女施主你打算把整个扬州城的官员,所有人家里全都偷一遍?这也太离谱了吧?”   “另外就算是少爷同意了,咱们人手也不够啊……”   “和尚你别打岔!”苏小棠听妙莲和尚说到这里,立刻一皱小鼻子打断了他的话。   苏小棠接着说道:“所谓契约都是一式两份的,咱们虽然不能搜遍了扬州城所有的官员府邸,但是咱们可以去搜恒生票号啊?”   “我们只要找到票号里存放契约的地方,把那些契约翻阅一下,入股的都有谁,咱不就清楚了吗?”   听到了苏小棠说的办法,屋子里的人都是连连点头,其实这个法子还真是不错的。   由此可见苏小棠姑娘只是天真烂漫而已,人家姑娘并不傻,出的主意也确实很靠谱。   可这时的蓝姑娘看到沈渊看向了自己,用眼神问她:这个主意怎么样?   蓝姑娘想了想之后,却摇了摇头。   “那么重要的契约,几乎关系到数十位官员的身家性命,”就见蓝姑娘慢慢地说道:“那可不仅仅是防守严密这么简单,弄不好契约根本就不在恒生票号里头。”   “所以小棠想要偷到契约并不容易,更何况敌人还可能用这些契约,给咱们设下圈套。”   蓝姑娘一转头,看到沈渊正笑呵呵地看着她,显然是赞同她的说法。于是姑娘也放下了心,照着自己的分析继续说道:   “从他们之前做下的那个‘黑手夺魂’的案子来说……这是我给那个案子自己起的名字。这些官员里不乏心思缜密之辈,才会有能力策划了那样一件奇案。”   “所以他们在票号之战,和在栽赃陈述的案件当中两次遭遇了沈少爷,现在一定把少爷当做了最危险的敌人!”   “他们知道自己的对手是少爷这般人物,就一定不会掉以轻心。因此小棠说的拿到所有契约,把这些官员的名字全部掌握在手里。想要做到这样其实很困难。”   “因为那些契约放置的地点一定十分隐秘,而且动手的人还可能遭遇圈套,小棠的方法并不可取。”   “那蓝姐姐你有什么主意吗?”这时苏小棠听了蓝姑娘的分析,也觉得有些气馁。   她无奈地向着蓝姑娘问道:“你比我聪明,肯定有好主意!快拿出来!”   “什么啊我就拿出来?”这时的蓝姑娘,好笑地拍了苏小棠伸过来的小手一巴掌,然后她皱着眉头看向了沈渊说道:   “要是有什么办法让,这些人聚在一起就好了!咱们也不管他是谁,也不用偷名单,直接就一马车火药,把他们炸得粉身碎骨……”   “好主意!”   今天的沈渊也不知怎么了,除了不说话,一说话就是称赞的口气。   蓝姑娘看着这小子脸上的笑意,就知道他心中早就有了计策。于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自然是娇媚横生。   “我们说了半天,少爷却在这一直说好,即使是夸奖,我怎么都觉得这里面的味道不对呢?您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蓝姑娘一皱眉,学着苏小棠刚才的语气说道:“还不快拿出来?”   “什么啊我就拿出来?”沈渊一脸坏笑的摇了摇头。   大家立刻明白了沈渊话中的意思,蓝姑娘和苏小棠两只夺命手肘,毫无悬念地同时打在了他的左右肋下。   妙莲和尚没奈何地默念佛号……明明已是生死之交,但他有时候还是会被这个沈渊少爷气得不行,恨不得给他来个双风灌耳。   ……   “好吧不开玩笑,说说我的判断!”沈渊揉着自己的肋下,向大家说道:   “首先第一点,咱们苏小棠姑娘查到的那个叫做关鸿寿的官员,他花了五万两银子,买到了百分之一的股份,这说明恒生票号的总股本……最起码从目前而言,是五百万两白银。”   “在这之后……”沈渊想了想又说道:“这次的契约,应该代表着他们那些官员的第二次注资。前面李迅所经营的商号,其实也是汇聚了这些官员的资产。”   “所以这第二次注资,根据我的估计应该在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之间,也就是说这个官员集团的总人数,大概是在二十到三十人左右。”   “第三,蓝姑娘的主意非常好!”   沈渊说到这里,他向蓝姑娘笑了笑道:“现在我就有个办法,让他们不得不汇聚在一起……哈哈!”   “到时候,咱们只需要把他们一勺烩就行了。没了那帮官员作为后盾和底蕴,那个李迅和他经营的恒生票号,就只能通过正常的商业手段上,和咱们在擂台上搏杀。”   “别看咱们的银子总量比他们要少得多,但只要是公平作战,没有那些官员来捣乱,我自然有办法把那个恒生一举击倒。”   “现在这个计划已经有了,咱们开始动手吧。”   就见这时的沈渊搓了搓手,向着蓝姑娘和苏小棠两个人一扬眉。   不知道怎么的,看着沈少爷的手势,这俩姑娘脸上同时又是一红!   ……   沈渊正笑嘻嘻的一语双关,把这两位姑娘说得绯红满面。   可就在这时,却见妙莲和尚忽然一伸手,两只手指从龙小羽的怀里夹出了一枚铜钱。   见此情景,沈渊就是一愣!妙莲和尚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干,简直不能算是偷窃,这分明是明抢啊!   他正在诧异之际,就见妙莲和尚头也不回地把手腕一甩。那枚小小的铜钱竟然发出了“呜~”的一声,瞬间破窗飞去!   只是一枚轻飘飘的铜钱而已,却被妙莲灌注了内力,居然发出了和风倾野铁棍不相上下的浑厚破空声!   只听得院子里发出了“铛”的一声响,那枚铜钱,竟然撞上了一件金属物。   在这一刻,整个屋子里的人同时脸色剧变!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竟然有人在外面偷听?若不是妙莲和尚武功高绝,只怕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他们全都不知道!   “他没走,应该不是敌人。”此时的妙莲和尚侧耳倾听了一阵之后,向着沈渊笑了笑。   沈渊也终于松了口气,之后他离座而起,带着众人向院落中走去。只有那位妙莲和尚却端坐在原地,一动没动。   等沈渊走到院子里之后,他立刻就松了口气。   此刻的院落当中正站着一个人,腰板拔的笔直,冷得就像一杆铁枪!   王府四大高手之首……夏侯商! 第443章 矫矫银蛇分两头、昔日少年、绝顶高手   就见夏侯商此刻的脸色十分难看,在他手上那把灵蛇一般的软剑,已经被拦腰打成了两截。   他眼前的地面上,正是那段打折的剑尖儿,还有一枚扭曲不堪的铜钱!   “夏侯兄!”沈渊见状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您看这事儿闹的!来了怎么还不进屋喝茶呢?可惜了您一把好剑!”   沈渊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客气还是调侃,反正一点没起到安慰的作用。   当夏侯商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依然带着一片怒色!   “你……”夏侯商看了看沈渊身边的众人,眼中带着一丝疑惑问道:“谁扔的铜钱?”   “是我是我!”沈渊笑嘻嘻地一摆手说道:“最近练功颇有心得,进境倒也不错……当然比夏侯兄差远了,您可别见笑!”   见沈渊笑嘻嘻地一句真话没有,夏侯商当然知道那个高手若不是在沈渊的身边,就是还在屋里没出来。   原本以他的性子,什么狠话都说得出来。不过对方能拿一枚普通的铜钱打断了他的银蛇剑,这却让自命淮扬第一高手的夏侯商,心里真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其实这还是他用银蛇剑格挡这枚铜钱的结果,要不是他手疾眼快挡得及时,现在他脑袋都穿孔了!   毫无疑问人家的武功高出他数倍,这个时候他要是当着沈渊出口不逊,甚至是再大装其叉,那就是把自己的脸凑上去给人家打……于是夏侯商只得暗暗忍下了这口气。   之后他向着沈渊拱手说道:“我家县主叫我来,有句话要带给沈先生。”   “您说!”沈渊笑着点了点头。   “县主说……”夏侯商淡淡地说道:“您这次的对手非同小可,她让先生考虑考虑,是不是退一步的为好。”   “麻烦您回县主一声,”沈渊听了夏侯商的话,他的脸色也暗淡下来。   庭院里,沈渊轻声说道:   “这些人对我沈渊愚弄蒙骗在先,对忠臣之后栽赃陷害在后……我沈渊一步不退!”   “更何况这件事,还事关扬州城外数万百姓生死,这扬州的官儿……也该换一批了。”   “好!”   夏侯商听了沈渊的答复,他转身便走,霎时间便消失在院墙外。   而这时院落中的众人,看着沈渊的背影,心里却在暗自激荡!   如今这位沈少爷,显然已经被激怒了。   这家伙一身傲骨,桀骜不驯。当他狂起来的时候,谁还能是他的对手?   眼看着他们的少爷发飙在即,此刻他手下的这些人,全都在心里暗自期待起来!   ……   当夏侯商离开沈家的院落时,他的心里真是懊恼之极。   原先沈渊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就能凭着聪颖高绝的智慧优势,把自己压得死死的。   这也就罢了,可是他现在身边显然多了一位绝顶高手,很有可能还不止一个!   根据夏侯商的估计,哪怕就是王府四大高手一起上,人家想要杀了他,难度也就跟撕开四只烧鸡差不多……   所以这个沈少爷,从今往后他是头脑也玩不过,打也打不得……更讨厌的是,他还和朱羽棋县主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只怕从今往后,他夏侯商再也没那个底气,跟人家摆脸子了!   ……   当朱羽棋县主在王府里听到夏侯商带来的回复之后,她原原本本地把沈渊的这番话在心里琢磨了一遍。   然后这位美艳无双的县主,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少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朱羽棋甚至都不知道他下面的行动,会在扬州城里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终归挡在这位沈少爷路途前方的障碍,全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时的朱羽棋回过身,看了看自己的夫君李域。在这一刻,就见夫君向着她含笑点了点头。   “看来我终究还是少了一点胸怀……”此刻的朱羽棋心里,忍不住暗自感慨!   ……   沈渊接下来的行动,在大家的眼中忽然就看不懂了。   接连两三天之内,他一趟一趟地出去,只有妙莲和尚一个人贴身保护。也不知道他是去查探什么事了,还是去偷偷地见了什么人。   然后这位少爷,居然跑到了自己新建的码头上,和焦六爷大吵了一架!   至于吵架的原因,沈渊也没有告诉大家,只知道他和焦六爷在顺风阁酒楼上,在雅间儿里边儿好一阵儿大声嚷嚷。   听他们的话头,似乎和银子什么的有关,没过多一会儿沈渊少爷就铁青着脸走了出来,还把门摔得“砰”的一声,看起来是十分震怒。   少爷能跟焦六爷打起来,这事儿真是让大家十分地不解。焦六爷和少爷那是什么关系?那可是换命的交情!   可是谁都知道,即便是再好的朋友也最好别跟银子扯上关系。只要是涉及到利益,就算是亲爹亲儿子都没得面子可讲!   在这之后又过了几天,焦六爷那边居然放出来消息……他要把码头上自己的那一半股份,打包出售了!   这情况显然应印证了焦六爷和沈渊闹出不愉快的原因,似乎是他们之间的合作出了问题。   沈渊现在经营着钱庄,需要大笔的银两和他的对手打擂台。可是在这之前,他已经在焦六爷这里抽走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利益!   那是码头上大批经营得红红火火的店铺,分明是一群下金蛋的母鸡,却被沈渊给卖了,投入了他的票号里。   这一次沈渊显然是想再从码头上抽取一次资金,却被焦六爷愤怒地拒绝了。   之后这位六爷索性不玩儿了,打算把这个流金淌银的私人码头,一次性转让出去。然后手里拿着大笔银两就此告辞,再也不跟沈渊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了!   ……   这个消息立刻震动了扬州商场,有不知道内情的,都说焦六爷是个大傻子。   那个码头谁还看不出来?简直是一天比一天经营得兴旺。就他打算将码头卖出去得到的那点银子,用不了三五年的功夫就能赚回来!   而另一方面也有极少的人知道,那个码头是焦六爷和沈渊他们两个人合股的,各占一半股份。   如今这码头要是被焦六爷卖出去,恐怕那个沈渊手里只掐着一半股份,他也会难受得不行。   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有关码头即将出售的消息迅速扩散出去。这里边有些有心人就开始暗自动起了脑筋。   他们都觉得,如果把这码头的一半股份拿在手里,可以说不失为一桩回报丰厚无比的投资。   同时跟沈渊作对的那一小撮人则是心中暗想:如果借着这个机会,能给沈渊添点乱,那就实在是太好了是不是? 第444章 大敌当前又何妨、自取其辱、胡闹一场   于是没过多久,焦六爷的码头就热闹到要被访客给堵住了。   这些人纷纷询问价格,想要买下六爷的码头,当然这里面也有不少人不怀好意,那是一定的。   如此兴旺的一座码头要往外卖,一定会引起多方面的关注,这时的六爷反而不好轻易地将码头出手了。   于是很快从码头那边传出了消息:就定在七月十五这一天,六爷将在顺风阁上向大家出售码头股份,价高者得!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大家都不由得赞叹,这个焦六爷的头脑也不白给。   谁不知道这个码头是个流金淌银的好买卖?弄不好这位六爷现在就承受着无比巨大的压力。   不知道有多少有钱有势的人,打算用强大的压力来迫使焦六爷,把这个码头卖给他们。   于是六爷索性想出了这个主意,到时候在顺风阁上大家公平竞价,谁要是再跟焦六爷玩横的,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得罪满扬州城的有钱人!   ……   七月十五这一天很快就到了,中午时分,大批人马纷纷汇聚在顺风阁上。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样一桩买卖没有百万两以上真是连想都不要想,所以可着扬州城数过去,能掏出这么多银子来的也没有几户。   今天大概有十个左右的客商来到顺风阁,这里边有大家都认识的买卖客铺户,也有一些像管家一类的人物。   这就是官员或者王府一类的人,不愿意自己出面,于是就派出自己的家人来了。   ……   之后焦六爷出场,随即一楼大厅也被他命人关闭起来,以防外人窥探。   然后焦六爷当着这些富商的面,向大家出具了码头上所有资产清单,还有他手里那张合股文书……当初还是在沈渊的力嘱之下,焦六爷才签下了这份文书。   大家核查过了这些文书之后,有些人这才知道今天要卖出的是一半的股份,他们的表情不免有些失望。   而另一些人则是早就知道内情,如今他们注意力的焦点就集中在场上的一个人身上,此人正是名义上的天元票号大东家……蓝姑娘。   今天蓝姑娘的脸色也很不好,她和焦六爷是昔日的合作者,可是如今竟然弄到了这般剑拔弩张的地步,也真是万般无奈。   同时在拍卖结束之前,她还不知道另外一半股份会卖到谁的手里。要是换了个主人之后,码头上的经营出现了分歧,双方各执一词怎么办?   于是拍卖就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下开始了,焦六爷一开始就喊了八十万两银子的价钱……这一下差不多就吓退了一半的客户。   这个价位其实并没有超过他们的估计,只不过股份的数量却只有一半而已。这就相当于成交价,比他们想象的要高一倍!   好多财力不足的,或者是事先没有准备的,立刻就摇了头。   ……   其实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很严谨的拍卖方式,最起码没有后世的拍卖那般成熟。在保证金和资产验证等等方面,也没有特别的精密。   不过焦六爷拍卖的方式也很简单,能来到这里的人想必不会空口说白话,不然在扬州城里也就别混了。   所以现在是谁能多出一点价钱,这码头一半的股份就归谁,基本上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方式。   于是底价公布之后,有人三三两两地出价,码头股份的价格很快被推到了一百万两以上。   等价位到了一百二十万两,场上就只剩下了一个人,看来码头的归属权就要落到这个人的头上了!   这时等了半晌没出声的蓝姑娘举了一下手,加了十万两,现在的价位是一百三十万两!   看到蓝姑娘出手,这时已经有的商户忍不住笑了起来……毫无疑问,这是沈渊想要拿下整个码头的股权!   然后立刻就有个满脸油光的矮胖子,笑嘻嘻地看了蓝姑娘那边一眼,出言抬高了价格……一百四十万两!   “看见没,这就是得罪人的下场!”   此时场上的众人中有一些心里有数的,不由得在心中暗笑。其中乐得最欢的,就是那个大脸蛋子沈玉阁了。   这家伙今天也来了,沈家二房的家主财雄势大,没人会怀疑他买不起这个码头。   不过他今天却没有参与叫价,而明显是过来看笑话的。   当他看到天元票号的蓝姑娘出价之后,立刻有人反过来压了她一头,沈玉阁马上就笑了起来。   同时他还向旁边的儿子沈源说道:“看见了没?这就叫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为了和咱们票号对战,沈渊先得罪了和他合股的朋友焦六爷。然后他又弄巧成拙,反而要掏出大笔银子才能保住自己的码头。”   “可是因为他这个票号得罪的人太多,现在他买回码头股份时,这个伤口又被人越撕越大……看来这回他可是要大大的破财了!呵呵!”   他儿子沈源听见这话,也咧开嘴“嘿嘿”地笑了起来。沈源心中暗自想道:“其实也对,那个沈渊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一介文人而已!”   “就凭他也敢在这商场上扑腾?这不明摆着自取其辱吗?”   ……   就在他们爷俩幸灾乐祸的当口,蓝姑娘和那个故意跟她作对的人又接连两次出价,现在的价位是一百六十万两!   此刻蓝姑娘却表现得十分镇定,之前的愤怒也在她脸上慢慢地淡了下来。   之后她再次出价……一百七十万两!   这一次码头的叫价,已经超过了实际价格的一倍!   就见那个矮胖子冷笑了一声道:“我也不接着叫了,免得你把这个破码头卖给我。至于多花的这几十万两,就算是你花钱买了个教训吧!”   “回去告诉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赶紧卷铺盖回家读书去。不然可就不是多花几十万银子这么简单了,他得把命都搭到里边!”   说着就见这个胖子一扬眉,咄咄逼人地向着蓝姑娘那边看去。   而这时的蓝姑娘却根本没理会他,而是从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手中接过了一个匣子,从里边数出了厚厚的一叠银票。   “一百七十万两!”她把这些银票,放在了桩会焦六爷的面前。 第445章 尽展风情一街上、行动开始、狠辣心肠   六爷想了想之后,随即就把银票清点好收了起来,然后把那张代表股权的契约交给了蓝姑娘。   这时在场的众人,分明听到这位妙龄女子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好像是如释重负的样子。   她检查了一番那张契约文书,把它叠起来装好,随即就是扬长而去!   ……   “还是这些开票号的,咱们真是比不了啊!”   这时在场的一位富商,看到蓝姑娘轻而易举地就拿出了这一百七十万两银子,他摇着头感慨道:   “这票号一旦开起来,随便印一印就是钱!几张纸到了人家的手里,就是百十来万两银子!”   “怪不得扬州城里都抢着开票号呢,这不想印多少是多少吗?”   听到这个商人愤愤不平的话,在场的众人有的笑着摇头,有的则是随声附和。   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人家卖东西的焦六爷都认可了这种付款方式,他们也没啥立场可以反对。   随后这场拍卖会一哄而散,所有人都离开了会场。而蓝姑娘也上了马车,一路回到了太平巷的家里。   ……   “一百七十万!”一到家,蓝姑娘就把那张码头契约交给了沈渊,而沈渊则是笑嘻嘻地接了过去。   大家都看不出这件事有什么可高兴的,而沈渊却像是捡了多大便宜似的,一个劲儿地在那儿乐。   此时的大铁棍子风倾野看到这般场景,莫名其妙地问道:“这是搞得哪一出儿啊?不是说咱们要弄死那批官员的吗?到底啥时候动手啊?”   “都说疯子最敢想、傻子思路广,你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不过我看这意思就快了!”苏小棠说着,把一粒瓜子放在自己的拇指指甲上,用手“咻”的一下子弹到了天上。   然后大家就眼看着那个瓜子高开低走,画出了一道弧线……居然准确无比地掉在了沈渊头顶上!   苏小棠立刻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接着和风倾野说话,就好像这事儿不是她干的一样。   她向风倾野说道:“少爷这次弄出了拍卖的事,估计是想吸引那些官员汇合在一起。”   “如今咱们票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对方是不是要聚在一起开会商讨?这不正是咱们说的,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吗?”   “那这弯儿绕得也太大了!”风倾野没敢大声说话,他嘟嘟囔囔地看了沈渊一眼道:“少爷这一肚子的花花肠子里,想得到底是啥呀?”   “少爷可能是好几个意思……”这时的蓝姑娘也凑了过来,她看到沈渊从自己头发里摸出一件东西,居然扔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把姑娘恶心得就是一皱眉。   之后蓝姑娘小声向着苏小棠他们说道:“最近这些日子,我经营票号也有了一些心得,所以隐约也能猜到一点。”   “这次买码头的事,少爷一下子拿出了一百七十万两银子的银票,用咱们武者战阵对打的路数来说,就像是他卖了个破绽……”   “这么说,如果敌人顺着这个破绽攻过来,就正好上当了?”此刻的风倾野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说道:“要是那样还不错!”   “沈少爷这一招连削带打,迫使那些官儿凑合到一起,还能让他们看到咱们故意露出的破绽。”   “看来这商场博弈,还挺有意思的哈!哎对了!”说到这里时,就见风倾野转过头向着沈渊问道:“少爷,要不咱别用火药炸他们行不行?”   “你这个方法痛快是痛快了,可是我老野也用不上劲儿啊,更何况啥热闹都看不见是不是?”   “行,”   没想到沈渊在旁边坐着看书,连头也没回地就答应了下来!   “回头我给你留个最好的位置,让那些官员死的时候,血都能崩到你脸上,你看成不成?”   “嘿嘿!也不用那么近吧?”   此时的风倾野挠了挠头皮,觉得少爷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一点。不过一想到那场景肯定挺有意思,于是这位老野忍不住笑了起来。   ……   沈渊的计划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拍卖码头股份的事传出去之后,很快敌人就会采取行动了。   果然转过来第二天,前方监视关鸿寿的秦玉虎忽然就让龙小羽传回了消息:关鸿寿忽然便服出府!   “他动了……行动开始!”   沈渊一声令下之际,大家还都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怎么就行动了?啥计划啊现在?”这位沈公子居然说干就干,大伙还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呢!   这时的沈渊毫不犹豫地摆了摆手,命令龙小羽备车出发,他们这一伙儿人坐在两辆马车上,开始向着扬州城内繁华的街道中开进。   ……   扬州春明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这里没有特别大的酒楼,但若要是说起吃狗肉牛杂碎之类上不了台面的市井菜肴,此处却是最佳。   这里也没有开阔宏大的青楼,不过蜘蛛网似的小小街巷当中,会有不少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把院门打开一半儿,靠在自己家门下的阴凉里。   只要是有男人从这里经过,那些小姐姐们会很热情地跟你打招呼,还会邀请你进去跟她们做游戏。   这里的街市中密布着小小的赌坊,三五个人组成的精致小戏班子。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花鸟鱼虫、稀罕的古董和小玩意儿,都能在这里找到。   当你想唱上几嗓子戏腔、或者找人把你浑身的骨头节儿都松个遍,或者是掏耳朵、修脚、打茶围、喝花酒,都能在这里玩个痛快。   而且最重要的是……花钱不多。   因此在这条并不宽敞的春明街上,沿着街心河道两侧,真是千奇百怪的生意无所不有。   如果你雇一辆小船从街心的河中间穿行而过,就会看到一道道小彩虹一般的石桥木桥,上面正有无数人穿梭来去。   那里面有花枝招展的姑娘,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有拖着宽大托盘的伙计,里面全都是酒宴菜肴,还有各式各样人喧闹的叫卖声。   “蜜糖罐的甜瓜……”“莲莲莲……莲子!”   “……赔的我呀!”这声惨烈的叫喊是芝麻饼的张大麻子,人家就喜欢这么吆喝。 第446章 敲山震虎一巴掌、卖艺少年、喧天锣响   沈渊来到了一间茶楼上,找了一间临窗的雅间儿,带着大家坐下后让茶博士上茶。   他还让茶楼的伙计,把那个张大麻子的一篮子麻饼全都买了下来,这家伙喊得太惨了,沈渊听得有点心惊肉跳的。   而且他的烧饼确实是整个扬州城独一无二,把个风倾野吃得眉开眼笑,上下嘴唇粘得都是芝麻。   ……   此时的沈渊手里端着一盏茶,把胳膊肘放在窗台上,顺着三楼的窗户向着外面看去。   昨天后半夜的一场雨,把街道洗得干干净净,如今太阳出来之后,地面上的水汽也渐渐升腾起来。街道好像笼罩在一层透亮的水雾当中,就像是一副充满了生活韵味的水墨画。   这一刻沈渊看着这些鲜活无比的人,心里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大明!   ……   就在大家心中诧异,不知道为什么沈渊将他们带到这里来时,他们忽然发现秦玉虎开门走进了雅间。   “就在对面的酒楼里!”秦玉虎一进来就摘下了一顶竹斗笠,向着对面的酒楼示意了一下。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秦玉虎早就跟着那位关鸿寿,找到了那些官员聚会的场所。   这时他们看到沈渊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到了窗外。   远处一乘小轿,正顺着街心河对岸的道路,从东面缓缓地走了过来。   那个关鸿寿的官阶职位不低,沈渊示意秦玉虎坐下,然后向大家说道:“按照我的经验,这些官员即使是私下里聚会,也会下意识地保持着官场上的习惯。”   “重要的人物总是最后出场,所以关鸿寿既然已经到了,基本上人就应该快到齐了。”   说着就见那顶小轿停在了酒楼的门前,然后一个人挑帘下轿之后,走进了酒楼。   ……   “这人不是最后一个就是倒数第二个,再等等。”沈渊说到这里时,把目光转到了桌子上,随即笑了笑。   麻饼吃完之后,桌子上全是芝麻,这让他想到了前世的一个笑话。   “你笑什么?”苏小棠看到沈渊笑得诡异,忍不住开口问道。   沈渊笑了笑:“话说有一个吝啬鬼,在茶楼里假装买人家的烧饼,把烧饼一个个的在桌上磕来磕去,弄得掉下了不少芝麻,可到最后他却不买了。”   “之后他假装家里要盖房子,给同桌的人在桌上画图,他用的是沾上了口水的手指。”   “就这样,那些芝麻一粒一粒的被他粘到了嘴里……时间差不多了。”   讲到这里的时候,沈渊用手一指龙小羽,向着他说道:“现在该你出场了。”   “我?我干什么去?”龙小羽纳闷地说道:“另外少爷的笑话还没讲完呢!”   “回头我给你重新讲一遍,你现在下去,只要做一件事就行。”沈渊向着龙小羽挑了挑下巴,朝他示意了一下街上卖艺的一家人。   这伙人看来是一家三口,敲着锣在那里招了一帮人看着他们卖艺。其中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把身子钻进了一个小小的桶里面,看来是要从桶底儿那边钻出来。   “把他们那个锣抢走,上房顶上给我敲!”   “啊?好的!”龙小羽毫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小心人家暗器啊!”沈渊还在后边嘱咐了一句,之后他也笑了起来。   “你让他上酒楼房顶敲锣干什么?”这时的风倾野舔着嘴唇上的芝麻,纳闷地说道:“那多吵啊!”   “然后呢……”沈渊此时没理他,居然开始接着讲故事:   “那个吝啬鬼吃完了桌上的芝麻之后,发现桌子缝里还有几粒,于是他就这么用力一拍桌子,嘴里大喊着:‘有了!’”   “在这里还要开一个门呢!他这一敲,把所有的芝麻全都震了出来,然后他就把那些芝麻全都吃掉了!”   “就你最坏!”这时除了风倾野还一头雾水之外,就连苏小棠都明白了。原来龙小羽上人家楼顶敲锣,就是那个吝啬鬼的一巴掌!   他们才刚想清楚,突然间就听得“堂堂堂堂”一阵锣响!   要说这卖艺的锣可是真响,龙小羽也不怕把它敲破了,真是抡圆了打!他这一阵锣响,引得河道两边的街道上所有人都抬头往上看。其中的卖艺一家三人组看着房顶上的龙小羽,都傻眼了!   “怎么回事儿啊?我就上街卖个艺呗!”就见此时的龙小羽一边敲锣,一边大声喊道:   “怎么你们扬州人这么抠呢?我弟弟卖力气钻了半天的桶,连个烧饼钱都挣不出来?”   “我还就不信了!”“哐!”   “满扬州城一个冤大头都找不出来!”“哐!”   “不要脸的扬州人啊!”“哐!哐!哐!”   那龙小羽说一句话敲一声锣,话里话外还尖酸刻薄,说得奇损无比,一个人弄得比一个戏班子都热闹!   这下看热闹的人还能少得了?大片的人群纷纷拥挤过来,所有人都抬头往着那座酒楼房顶上看!   “他不是我哥……”   “别说话了!赶紧收拾东西!”   这时那个卖艺的孩子费力地从桶里钻出来,还傻呆呆地看着龙小羽,否认他们之间有亲戚关系。   而他那个卖艺的爹娘看到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自己离挨打已经不远了,他们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撤!   苏小棠拿起一锭五两大小的银子,嘴里喊着一声“着”!顺着窗户把银子扔了下去。   这锭银子正好扔进了那卖艺三人组的箩筐,把他们给乐得夹起自己的东西,抱着儿子就跑!   “芝麻要蹦出来了……”沈渊笑着说了一句,随后向着风倾野说道:“你不是想近一点看热闹吗?看见那扇小门没有?”   沈渊指着街对面的一面墙上开着的小门说道:“现在你就进去,那里边的人你认识,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好嘞”!风倾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声,噔噔噔地就跑下了楼梯。   “少爷这是弄得什么鬼?”这时的苏小棠好奇地向沈渊问道:“你让龙小羽把他们敲出来,到底是想干啥?”   “当然是把那些芝麻吃掉了!”沈渊向着苏小棠笑了笑,可是这姑娘,还是什么都没弄明白!   “而且我答应过大疯子,那些官员死的时候,要把血崩到他脸上!” 第447章 今日试剑江湖上、天打雷劈、集体身亡   此刻酒楼下的人已经越聚越多,大家都在抬着头看龙小羽敲着锣,在楼顶上破口大骂。   此时风倾野已经过了桥来到街对面,推开门走到了那扇小门的后面。   大家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虽然他们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却本能地感觉到,好像要出大事了!   就在这时,从酒楼里挤出了一群人。   这些人有的装扮成了富商,有的则是一身文士打扮,可是看他们的胡须和衣服,却全都是打理得非常干净整齐。   “一个、两个、三个……二十一个!”   苏小棠知道这就是开会的那帮官员,她的眼睛堵着酒楼的门口数着,一共从这里面走出来了二十一个神色诡秘、面色不悦的人!   他们本来开会开得好好的,却有一个小子在他们头顶上敲锣,而且还引来了两条街道上的人在这附近围观。会是肯定开不下去了,这帮人要是心情好得了才怪呢!   这二十一个人一出酒楼,就顺着人缝里往外挤,随即他们就听到西边的街道上,忽然响起了一阵鞭炮声!   大概是哪一家店铺开业,这鞭炮声离他们还挺近。眼看着西边的路炸得一片烟雾腾起,这些人随即便向着东面那边挤了出去。   更多的人则是朝着放鞭炮那边走去,还有不少人站在酒楼下面看热闹,此时顺着街道逆行的,倒是只有这二十来个伪装成百姓的官员。   他们又往前走了十来丈远,忽然发现前面一辆鸡公车上,装着满满的六七个麻袋包,迎面走了过来。   然后那辆车在石板路上一打滑,居然差一点儿就掉进了河里!   虽然推着鸡公车的那个人,把这个满载的独轮车终于给拽住了。可是那辆车终于还是刮倒了路边立着的一根竹竿,把商铺门外用来遮太阳的布棚子一下就给带倒了。   尖叫声立刻响起,棚子里的人都在往外跑,免得被扣在底下。   走到那里的那一排官员见到前面如此混乱,索性都靠在了河水另一侧的那面墙上……正是开着小门儿,风倾野刚刚过去的那堵墙!   “诶!终于让我逮着你了吧?”就见这时一个大汉从那些官员的面前经过,从里边儿一把抓出了一个人!   这人显然是个过路的行人,长得尖嘴猴腮的,太阳穴上还贴了一块膏药。   他被铁枪赵原一把夹住了脖子,一边儿走赵原还一边儿念叨着:“今天这三十个铜钱,你要是不还给我,我就上你家吃饭去,啥时候吃回来啥时候算!”   那家伙被赵原的铁臂一夹,哪里还能说得出话?他一边翻着白眼儿,一边无力地蹬腿挣扎,被赵原带离了那片官员的区域。   “天打雷劈!”   眼看着赵原走过了那堵墙之际,他还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喊出了这四个字。   然后就见赵原夹着那家伙,猛然间加快了脚步!   之后茶楼上的蓝姑娘、苏小棠、包括房顶上的龙小羽全都惊讶地看到,站着一排人的那面砖墙……居然缓缓倒了下来!   轰然一声,尘土飞扬!   这面一丈二尺高的厚重院墙,重重拍在了地上,震得周围所有的建筑都在颤动,砸得街道上砖石横飞!   就连沈渊他们这间茶楼的房顶上,都“刷刷”的往下直掉土。   此刻的苏小棠惊讶地看着下面的场景,当那堵墙倒下后,二十一名官员无一例外,全都被砸在了里面!   而那堵墙后面,正站着一个满脸惊讶呆若木鸡的汉子……大疯子风倾野!   院墙下面的人显然被压成了肉泥,几点血星不偏不倚,正好崩在了他的脸上!   这时风倾野的旁边有一个人,上来把他拉着就走。百忙之中苏小棠看到了这人的脸……正是南宫墨!   这是桩会兄弟投靠沈渊的二十名直属部队里,带队的那位队长。他正连推带搡地把风倾野带离了此处……在这之后,河道两边的街上一片大乱!   “墙塌了!差一点……”   “肯定是下雨泡软了地基!”   “谁这么倒霉啊?哎?底下好像冒血了嘿!”   此刻茶楼对面路上的老百姓,正从两侧不住地往后退,生怕围墙继续坍塌,把他们也压在底下。   借着这股人潮,茶楼上的沈渊等人清楚地看到南宫墨和风倾野,还有二十个穿着老百姓衣服的汉子,正混在人群里无声无息地退走。   至于那二十一个结成团伙,无情掠夺百姓土地,还和沈渊对着干的官员,就连一个也没能活着从废墟底下爬出来!   当沈渊他们结了账,从酒楼里出来的时候,街道上还是一片大乱。   隔着街心的一条河,他们看到对面岸上的废墟里,正有四丈多宽的一大片殷红的血迹淌出来。顺着石砌的河岸流进了河里,就像是一面鲜血组成的瀑布!   这场景,真是惨烈之极!   “真惨哪!压死了这么多人!”这时围着河岸看热闹的百姓中,还有人在胆战心惊地念叨。   “他们不是人……”沈渊小声说了一句,随后带着自己的人,扬长而去!   ……   房顶上那个敲锣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人群里那些官员的轿夫、小厮、保镖、都在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们完全不知回去之后该怎么交代。   街道上的人群议论纷纷,他们说那面墙年久失修,下雨的时候墙基又泡了水,像这种事儿真是赶上谁谁倒霉!   唯有一个人,就是那个被赵原夹走,贴着膏药的瘦猴,此刻正惊讶地看着和自己近在咫尺的废墟。   “神仙哪!神仙保佑!”   就见这个人忽然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放开嗓子大声喊道:“我赵四儿从今以后定然行善积德,多做好事,报答神仙相救之恩!”   ……   实际上这件事,是南宫墨和他手下的二十名队员第一次执行任务。   他们全体出动,正好平均一人杀了一个……这个数字其实是个巧合。   整个过程非常简单,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当沈渊接到秦玉虎的报告之后,他就派出了这支训练已久的部队。   等到南宫墨发现官员聚会的地点就在这栋酒楼里时,这边那些官儿还没到齐,沈渊的部队就已经开始策划行动了。 第448章 贪官一群结社忙、灰飞烟灭、死了一墙   行动计划其实非常简单,由他们的主人沈少爷把这些官员从酒楼里面轰出来,然后再用鞭炮将他们逼到另一侧的街上。再用鸡公车制造混乱,把他们堵在那面墙下。   之后南宫墨那二十来队员砸开墙下的基础,就等着赵原放出信号,再把那堵墙用力推倒就行。   当然了,虽然实际上看起来简单,但是沈渊却非常清楚,里边有很深的学问。   首先自己的战士身体素质不错,再把墙基简单破坏之后,二十个人一起用劲,只要让墙晃荡起来,之后再像推秋千一样一股劲儿一股劲儿地用力推,那堵墙肯定会倒塌。   之后就是这帮人对沈渊教给他们的群体心理学,学得确实不错!   在当时那个时刻,实际上所有人都在向着大喊大叫的龙小羽那个方向集中。而更远处西边燃放鞭炮,更会把人群吸引过去。   再加上鸡公车堵路,所以那面墙底下,才会就只剩下那群官员。   而且南宫墨还生怕伤及无辜,居然让赵原从那些官员面前走过了一次,把其中明显是老百姓的人当场提走……   这说明南宫墨这些人胆大心细,确实没有辜负沈渊多日以来对他们的精心训练。   而且风倾野也在他们中间帮着推墙,他一个人的力量能顶上十个。沈渊是怕他们推墙时力有不逮才派了大疯子过去的。   最后南宫墨他们撤离时,也非常镇静。   整次行动虽然是临时才确定了地点,仓促间安排的计划。但是南宫墨他们制定的方法可行,执行起来向钟表一般准确。所有人都很冷静,这让沈渊的心里真是无比畅快!   ……当沈渊回到家中之后,随后赶来的南宫墨立刻得到了沈渊的称赞。   然后南宫墨笑呵呵地回到他们训练的地方,也就是当初野狼敌买下的那个寺庙里的大院,他自然会向队员们转达沈少爷对他们的表扬。   这时大家看着沈渊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喝茶,看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所有人的心里真不知是种什么滋味!   二十来名官员,这是多大的一股势力?   想要扳倒他们,说得难听一点,哪怕是巡抚赵宏图都不敢想!   可是这些官员却在一声轰然巨响之后,全都被一面墙压成了肉泥,这位沈少爷一旦出手,真是凶狠凌厉之极!   就像少爷当初让夏侯商带去给朱羽棋县主的那句话一样:“扬州的官场,也该换一批人了!”   “……他还真是说换就换啊!”   ……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官儿,这可是大事!”这时的蓝姑娘皱着眉说道:“就算是一个官员意外身亡,在官场上那都是了不得的事。可是这一下死了二十多个……这件事要是闹大了怎么办?”   “爱怎么办怎么办!”沈渊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凶手不是在那放着的吗?就那堵墙!”   “可是一堵墙塌了,怎么可能砸死二十一个官员?”蓝姑娘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事你得问那堵墙去啊?”沈渊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正色道:“那二十一个官员为什么要身穿便装,行迹诡秘地凑到闹市中的一堵墙底下去?你先跟我解释解释这个?”   “啊?”   就在蓝姑娘惊讶地把可爱的小嘴,张成一个O型之际,却见沈渊摇了摇头说道:   “就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破事儿,谁爱解释谁解释!爱闹多大就闹多大!跟我连一粒芝麻的关系都没有,我跟他们操什么闲心?”   “反正这帮家伙秘密结社,私下里勾连成一团,连开个会都要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变装出行。”   “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如今这些人死成了一锅端,谁能知道他们商量的是什么?谁能知道他们的敌人就是我沈渊?”   “只有另外那三个人……邢玉林、李迅、李东梅!”   沈渊笑着看了看蓝姑娘说道:“他们三个人,现在手里捏着二十一位官员的财富,可是他们的财东却被人一网打尽,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仨知道这个秘密。”   “你说他们会不会出去嚷嚷,说他们手里数以百万计的白银,实际上都是这些死鬼官员的?”   “那些官员的家里人,还有入股恒生票号的契约呢?”这时的苏小棠也醒悟过来,向着沈渊问道。   “一个司狱司的六品官,哪儿来的五万两银子积蓄?”沈渊笑着说:“这笔钱明摆着是贪污来的,谁露出来谁是贪官!他们的家人哪有胆子把这件事张扬出去?”   “总而言之,”就见沈渊摆了摆手,向大家笑着说道:“这件事是民不举而官不究,像赵宏图这样的巡抚,他爱咋编咋编!”   “归根结底这是一桩意外事件,围墙倒塌把人给压死了,有什么可稀奇的?不过这一次死的官员多了一点而已……”   “什么叫多了一点儿?还而已?那是二十一个!”这时的蓝姑娘抓狂地道:“从此以后,只怕天下人都知道咱们扬州的官儿可真多,随便倒塌一堵墙都能压死二十来个……”   听到这话,大家“噗嗤”一声,全都笑了。   沈渊也笑了,他摇了摇头道:“反正这些官员集体暴毙,自然有赵宏图那样的人去安抚他们的家属,编一个官署倒塌之类的借口掩盖过去。”   “说不定赵宏图还借着这个机会,能跟朝廷申请一大笔用来修缮官衙的银子,这件事根本不用咱们去操心。”   “反正那个恒生票号,官场上的靠山全都没了,到现在,该是我们决一生死的时候了!”   ……   此刻院落中的众人听见沈渊的话,全都是心潮澎湃。   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件事,在他们沈少爷面前,天下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   而此时此刻,还有另一个人也接到了这个消息。   王府中的朱羽棋县主在听到报告之后,她一时失神,差点儿把一株名贵的兰花连根拔起来。   这位姑娘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半天才“嘶”的一声,深深吸了口气。她心中的震惊和恐惧,差点让她一口气儿没缓过来!   这么一个势力庞大的官员集团,居然就在沈渊的手上轰然一声,灰飞烟灭……而且竟然还是意外身亡!   这家伙居然也太狠了,策划得如此精妙!如果这件事不是沈渊计划好的,真是打死朱羽棋她都不相信!   过了半晌之后,等朱羽棋县主终于把气儿喘匀了,她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李域。   在李域的脸上,正是一副:“你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   “娘子真是灵慧无比,聪明绝顶!”就见这时的李域长叹了一声道:“就像你当初说得那样……”   “沈轻云这样的人,只可为友、只可结盟、只可为强援!”   “跟他作对,真是死了都不知道自己会出什么样的……‘意外’!” 第449章 十七豆蔻入浴时、炎炎夏日、清泉一池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后,沈渊在前院和后院各砌了一个池子,专门用来给所有人洗澡。   这两个池子一个在前院,在西墙的树荫下,足可以让七八个汉子一起泡澡。   另一个池子在后院儿的假山环绕当中,也有双人床大小,是专门给那些女眷用的。   大明朝的富贵之家生活确实很豪华,但是有些卫生习惯也真是让人不敢恭维。沈渊清楚得很,皮肤卫生对于一些皮肤病是非常有预防作用的。   比如说古代人常见的疮、癣、毒、痈、甚至经常被人堵咒发誓或用来骂人的疔疮,绝大多数都是因为个人卫生习惯不好引起的。   更何况这个时代还没有特效药,所以往往一个被蚊子叮咬后挠出来的小小伤口,烂起来甚至会比饭碗还大。   所以这两个池子既是为了方便大伙儿夏日里凉爽,也有保持卫生的作用。   大明朝虽然没有水泥,但是有一样东西比水泥还好,就是他们用来粘合假山用的“捣浆”。   捣浆也叫春浆,实际上是用糯米和鸡蛋清、还有石灰这些东西用力捣出来的,用来粘合或者防水都很方便。   不过它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贵,但是咱们沈少爷根本不在乎这点钱。   院里院外两个池子都被砌成了圆形,里面全部用巴掌大的淡青色瓷砖砌筑。在这样的夏日时分,习文练武之后满身的热汗,跳到水里面泡一会儿,真是无比的享受。   沈渊现在就是这样,赵原、风倾野还有龙小羽他们几位兄弟一起泡在池子里。旁边的瓷盆里摆着井水冰过的李子和梨,这小日子真是惬意无比。   等到沈渊凉快下来之后,看到自己的屋子里有人影晃动,知道是后院里洗澡的几位姑娘出来了。   于是他也抄起了衣服套在身上,任凭湿淋淋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就像个苏乞儿一般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屋子里是苏小棠、蓝姑娘、还有那位孟晓妆。后院里还传来了嬉闹的声音,应该是他妹妹沈澜姑娘和小寻还在池子里。   孟晓妆姑娘一来到他家就被请到后院里洗澡……说实话这在明代基本上等于耍流氓。   不过这天气也太热了,于是晓妆姑娘也在苏小棠的拉扯下下了水。   如今这位绝色女子头发还湿着,见到沈渊进来,脸色未免有些羞红。   沈渊被蓝姑娘按在椅子上,用一个篦子给他篦头发,这样可以让头发干得快一些,同时也有除去虱子幼虫的功效。   大明没有任何化学清洗剂,甚至有“皇上身上都有三个御虱”的说法。因此即便是再怎么爱干净的人,头发里这种小东西都是少不了的。   虱子的幼虫叫做虮子,是一种白色头皮样的寄生虫。如果任由这东西发展,就会满脑袋都是这种吸人血的小东西,会把头皮弄得奇痒无比。   “看把少爷舒服得像个孩子似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这时的孟晓妆还在一旁笑话沈渊。   “我不是舒服的,我是怕睁开了眼睛以后把持不住。”这时的沈渊依然闭着眼睛,却还是笑着说道:   “三个美人刚刚出浴,洗得香喷喷的在我眼前晃荡,我是真怕自己失礼……”   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肩上挨了一拳,也不知道是孟晓妆还是苏小棠!   “好了,先说正事儿,”   就见沈渊闭目笑了笑说道:“那个邢玉林,晓妆你有消息没有?”   沈渊在以前倒是从来没这么称呼过孟晓妆的,尤其是两人独处的时候更是十分尊重,向来都是叫孟姑娘或者孟班主。   可是他故意在人前这么一说,孟晓妆羞怯之余,却是不好意思拒绝这样的称呼。   于是她只好含糊其辞地答应着说道:“邢玉林这个人很好打听,毕竟他是个位高权重的人。”   “可是我从其他官员方面了解到的消息,也只是浮于表面而已……”   沈渊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就见孟晓妆接着说道:“那个邢玉林无亲无故,倒是没听说他有什么靠山。”   “之所以他年纪不大,就能做到这样的高位,就是因为此人在官场上有谨小慎微的名声。”   “这家伙,无论什么事到了他的心里,他都能从里面看出些道道儿而来。在官场沉浮的十来年之间,也有过不少次险些翻船的危机,都被他很聪明地避了过去。”   “我打听的那些官员都说,这个姓邢的像是有未卜先知之能,总是能及时躲过那些灭顶之灾……”   “看来我得先想办法除掉他了。”这时的沈渊被蓝姑娘梳了一个清爽的发髻,他也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此刻沈渊周身上下清爽得就像是一条刚洗完的黄瓜,他原本就是个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刚刚沐浴后又梳过了头,更是显得周身上下清净无尘。   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那个商人李迅眼睛里只盯着钱,只要用利益遮住他的眼睛,我保证他其它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但是听晓妆这么一说,原本邢玉林却是一个善于观察的官员。更何况在这次票号大战中,他还是一个旁观者……这样的话,就更容易在他身上出现问题。”   “那您打算怎么办?现在就出手弄死他?”苏小棠整理好了自己的妆容,又过去帮孟晓妆姑娘打理,姑娘一听说沈渊打算处置某人,她立刻就兴奋了起来!   “用不着,”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倒是没那个必要。”   “只要让邢玉林和李迅之间相互失去信任就可以了,这些人是为了利益汇聚在一起的。想要离间他们,完全没难度啊……”   说着沈渊示意苏小棠把他书架上的一个盒子拿了下来,然后他把这个盒子打开,朝着里面看了一眼。   这是一份官员名录,是当初青先生临走之际,留给他的防身宝物,现在该是用到它的时候了!   沈渊缓缓说出了自己下一步的计划,还没等他说完,蓝姑娘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孟晓庄姑娘也掩口笑道:“沈少爷肚子里的坏水儿,真是怎么冒也冒不完啊!”   “……好一个二桃杀三士之计!” 第450章 逐利聚散心自知、四两千斤、二桃三士   这天早上,邢玉林出了自己的官衙,打算去李迅那里跟他聊聊。   自从上次二十一名官员被倒塌的院墙压死之后,他和李迅、武东梅三个人手里攥着属于这二十一个人的大笔财富,已经成了没人管没人问的一个小团体。   那些官员的家属中,也有人拿着入股的契约来找他们要求退股的。在邢玉林的力主之下,李迅把总计一百万两银子,全都退给了这些家属。   这李迅唯利是图,只能看见自己眼皮底下的那点儿银子。当时他还一口咬定即便他们这笔钱不给出去,这些家属也不敢上告。   因为谁都知道这么大宗的银两,一定是那些官员中饱私囊、贪污受贿所得。   但是邢玉林却比李迅看得更长远一些,他知道这些官员的家属后面,或许会牵扯到更大的势力。   而且一旦被他们互相串通起来,二十一户官员家属要是一块儿跟他们作对,他和李迅两个人的处境也会很艰难。   所以邢玉林还是力主,把这些钱退给了官员家属……毕竟在这之前,这些死去的官儿还有大笔银子投在李迅的身上。这些都是没凭没据的银子,完全都便宜李迅他们三个人了。   在邢玉林的心中,那一百万两其实只是小钱而已,但是李迅拿出这笔银子来的时候,却是百般的不愿意!   最后还是邢玉林退了一步,同意李迅用恒生票号的银票来支付……这时的邢玉林已经知道那个李迅,印银票都印上瘾了!   跟这样唯利是图的商人,真是没什么道理好讲。但是邢玉林还得捏着鼻子跟他们合作,毕竟他们和武东梅的生意还要继续做下去才行。   自从上次出现了官员集体死亡的事件之后,邢玉林也特别注意自己的安全,所以给身边增加了很多护卫保镖。   这一次当他转过街角,来到恒生票号的后院那条街上时,他忽然看到有一个人刚刚走出了恒生票号的后院,上了一顶轿子。   一看到这顶轿子的形制,邢玉林的心里就是一动!   “官轿啊这是!看起来还是个不小的官儿。”   邢玉林心里这么想着,也就暗暗留上了心。   等到两顶轿子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透着轿帘上的壁纱,狠狠地朝对面的轿子里盯了一眼……果然!   他一下子认出了这个家伙,他是提刑按察司的一位佥事!好像叫刘大宝什么的……他跑到恒生票号来干什么?   等到邢玉林带着一肚子疑问,来到恒生票号的后院,随即就看到那位李迅李大东家在院子里,笑着迎接他。   李迅的身高体胖大腹便便,见到谁都是一脸笑意,这家伙虚胖得有点严重,一站起来就喘。   “大哥来了!”李迅连忙上前向邢玉林行礼。   两个人进了房间后,李迅回头吩咐人上茶,之后笑呵呵地给邢玉林掸扫椅子,看起来倒是十分恭敬。   但是邢玉林也知道,他们的那些靠山死了之后,如今的李迅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也笑着坐下,随口就向李迅问了问那个叫刘大宝的按察司官员,到这儿来干什么来了。   听到这句话,李迅皱了皱眉头,也是无奈地摇着头说道:“倒是没什么事……”   “那个刘大宝来了之后,就跟我闲聊了几句,我还以为他要往咱们这儿存钱呢!可是没过多久他起身就走了,我这心里也正纳闷儿着呢!”   “那就好!”邢玉林也笑嘻嘻地答应了一声,两个人就随口说起了生意上的事。   可是这时,邢玉林的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就像是有一只手把他的心越揪越紧!   这家伙之所以在官场像个不倒翁一样的左右逢源,就是因为他什么事儿都喜欢走心。   往往上司的一个小动作,一次不同寻常的语气,对于某件事情和以往不同的处置态度,都会进入他的心里。之后就会在他的分析之下,找到其内在的原因。   就这靠着这一手不放过任何细节的绝技,邢玉林的官位才至今屹立不倒,而且越做越高。   所以今天李迅说那个刘大宝居然来了之后,什么正经事儿都没说就走了,这立刻就引起了邢玉林的警惕!   在这之后他们聊了一阵有的没的,邢玉林也坐着轿子离开了恒生票号。等他到了家中之后,这家伙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显然那个李迅是有事瞒着他……至于原因,不外乎有几个可能:   第一就是李迅已经开始在他的视线之外,秘密找人合作,以便扩大自己恒生票号的底蕴和实力……所以李迅才会暗地里跟其他官员眉来眼去。   其二就是李迅在生意方面,有什么重大决策在瞒着他,比如说像刘大宝这样的官员,在恒生票号里注入了大量存银。而李迅却准备在账目上做手脚,不打算向自己公布这笔银子!   这两个可能必居其一,而且邢玉林敏锐地意识到,不管是哪个原因,可能都代表着这个李迅正在一点一点,脱离自己的控制!   “来人!”   这时的邢玉林毫不犹豫,叫来了一个自己得力的保镖。   他给那个保镖下了命令,暗地里去监察跟踪恒生票号大东家李迅的行动。最好是把他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全都查出来!   这个保镖长得尖嘴猴腮,素以轻功见长,原来是江湖上的一个采花淫贼。由于他脸上带着一块巴掌大的白癜风,所以江湖人称“白斑鼠”。   像这种上房上树监视别人的活儿,对他来说真是一点都不难。更何况他也和李迅见过很多次面。所以白斑鼠立刻领命而去,直奔着恒生票号那边监视去了。   ……   等到转过天来,李迅有点事要出门,吩咐人叫过了马车。   在院子里他由车夫扶着,一步步先上了上马石的台阶,然后才低头进了马车……不是他不想坐轿子,真是没几个轿夫能抬得动他这么胖的身体。   如今李迅身边也是保镖护卫前呼后拥,出行的时候十分威风,等他的马车出了院子,就来到了后院的街上。   在这之后,他们眼看着拐过一个弯,就要到了宽敞的大街上了。就在这时,李迅却听到“嘭”的一声! 第451章 穿花打叶银弹子、鼠从天降、贼心难持   当李迅把头顺着车窗伸出去,朝外面看了一眼。却发现自己带来的保镖围着马车站了一圈,所有人手里都按着刀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在他的马车前面还有个穿灰色衣服的人,看起来瘦小枯干。这个人正趴在地上,四肢微微地抽搐……   “怎么了?碰瓷儿的?”李迅诧异地向保镖问道。   “不是!”就见一名保镖回头向李迅惊讶地说道:“这个灰衣服的家伙突然就从树上掉下来了……就那棵树!”   “啊?”李迅顿时吃了一惊!   他看了一看保镖指的那棵树,枝叶浓密的地方,可是足有两丈多高!   自己商铺后院的街道上,居然埋伏着一个人?如果不是他踩空了掉下来,李迅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被人摸到了鼻子底下!   “这家伙……莫不是刺客?”李迅一边想着,一边让人把这个灰衣服的家伙拉起来。   结果这家伙一抬头,李迅就看到那一张摔得七窍流血的脸上,一块巴掌大的白癜风分外醒目!   “……这不白斑鼠吗?邢大哥的得力护卫?”   眼看着那个白斑鼠一边抽搐一边往外吐血,正在喘着人生中最后几口气,转瞬之间就活不了了。   李迅见状,就是狠狠地一皱眉!   这时李迅的护卫也感觉到有些纳闷,这帮人在白斑鼠的身上一翻,随即就从后腰处找出了一把一尺长短的利刃!   “他这是……来杀我的?”   李迅一边想着,一边眉头已经紧紧皱了起来!   ……   其实沈渊这个计划,从头到尾都很简单。   他在受贿官员的名单里,找到了这个叫刘大宝的家伙,让苏小棠夜里蒙着面去了他家一次。   这个李大宝原本吓得尿都要飙出来了,不过他听到这位“圣教使者”给他下的任务这么简单,立刻就让他如蒙大赦!   按照吩咐,只要他找准了时间在离恒生票号不远的一间茶楼里等着,然后等有人给他传递消息,他就到恒生那里去拜访。   按照约定,那位圣教使者不许他跟恒生的东家李迅说任何有用的话,就打哈哈寒暄就行!   然后当他再次收到一个冒充自己小厮的半大的孩子,传给他的消息,他就可以走了……整件事儿就这么简单!   这刘大宝把柄在人手里捏着,别说人家让他做这么简单的任务,就是让他脱了衣服来场杂耍,他也得照办啊!   于是他立刻忠实地执行了命令,而他的行动却像沈渊预料的那样,很快地引起了邢玉林的怀疑。   在这之后邢玉林的做法,更是让沈渊正中下怀!   那邢玉林派出白斑鼠去监视李迅,想要知道自己这个合作伙伴究竟在搞什么鬼。   可是正当大商人李迅从票号出来,那个白斑鼠在树上的枝叶间以夜叉探海的姿势,向下观瞧之际……   陡然间,他拉住树枝的手就中了一枚暗器!   这个银弹子是出自苏小棠的手,瞬间便打断了白班鼠的手腕,然后他“嗖”的一个倒栽葱,就从两丈多高的树上掉了下去!   于是白斑鼠大头朝下,在青石地板上摔得七窍流血,当时就死了。而他的监视行动也立刻引起了李迅对邢玉林的怀疑。   李迅也不知道这个白斑鼠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奉着邢玉林的命令过来除掉自己的!   所以此刻的李迅对于他那位大哥邢玉林,已经充满了警惕!   可是邢玉林那边,他却因为自己派出去的白斑鼠久久不归,也闻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   那个李迅,居然把自己的眼线给除掉了,这能说明什么?   是李迅早就在防着自己?还是他在用杀掉自己眼线的方式,向自己作出警告?   自从恒生票号这样一笔巨款落到三人手中之后,他们之间的形势已经是十分微妙。   明面上大家都在嘻嘻哈哈地说着,以后该如何合作怎么继续赚钱。但是加上武东梅在内的这三兄弟,所有人都不免在想着一件事:   在他们三个中间,只要少一个人,他们就可以多分到三分之一!   所以沈渊在其中轻轻地一个挑拨,就使得这官商勾结三人组里,产生了巨大的嫌隙。   现在沈渊起码可以确认一点,就是邢玉林即便是看出了自己的计策,向李迅作出提醒,那个李迅也会认为邢玉林是别有用心,他是绝不会相信的!   因为这三个人之间,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   ……   沈渊轻轻巧巧的一招,就剪除了恒生票号的智囊邢玉林,之后他的计划也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开来。   用沈渊的话来说,他现在正在把一条一条看不见的绞索,连续不断地往那个李迅脖子上套。   这些动作都很轻微,也不会引起李迅的注意。可是当他们对决之时,当那个李迅挥舞着棍子,向沈渊冲过来之际……   他“嘎”一下,就会被那些绳索勒得一个倒仰儿,仰面朝天地摔过去!   ……   今天沈渊照例很忙,天还没亮的时候,苏小棠看到吴六狗来了一趟,胳膊底下还夹着一个蓝布包裹。   苏姑娘在自己的房间里隔着窗帘,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显眼无比的大鼻子。她随即就弹了弹指甲,向院子里的其他武者示意这家伙是自己人,然后苏姑娘就翻了个身又来了个海棠春睡。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苏小棠一跳进沈渊屋子的门槛儿,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蜡烛味儿……看来沈少爷昨天又熬了一夜。   这家伙即便是事情再紧张繁忙,也都在每天坚持读书习武,八股文上的学业一天也没放下过。   苏姑娘一搭眼,又看到了桌上放着那个打开的蓝布包裹,沈渊的桌案上还多了一个两根手指头那么厚的大账本儿……   看来凌晨时分,那个吴大鼻子带来的这样东西,又让沈少爷费了不少心神!   “来,阿姨给你拿拿龙!”苏小棠一看到沈渊的眼睛通红,不免有些心疼。她绕到了沈渊的座位后面,两只手顺着沈渊的脊椎骨,一路按压了上去!   每一节骨头都会发出“咔咔”的响声,从腰椎一直到颈椎,沈渊的腰板随着苏姑娘的手法渐渐拔直,忍不住舒服得发出了一声哀叹。 第452章 灵心难解自家事、公爹暗算、金蝉找死   然后是按摩太阳穴和后脑勺,苏小棠这双能精准控制暗器的玉手,在沈渊的头发里恰到好处地一通抓!   沈渊满足地哼哼着,脑袋往后一仰,就想往苏姑娘的身上靠。   可是他一抬头,就看见小寻姑娘端着洗脸水,正在掀开门上的碧纱帘。   “可惜……”沈渊立刻发觉苏姑娘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脑袋。   “可惜没挨着打?”苏姑娘当然知道刚才沈少爷,差点就靠在自己的胸前。她羞红着脸踢了一脚沈渊的椅子腿,“嗖”的一下就跳出去练功去了。   洗了脸之后,沈渊又是精神百倍,他看了看桌上那本账簿,心中也是暗自满意。   这账本可是非同小可,这是桩会一千多兄弟、一个多月以来奔走操劳的结果!   眼看着又一条绞索,被套到那个李迅的脖子上。可是从账面上看,李迅依然还是浑然不觉。   所以,等到李迅发现事情真相的时候,那个死胖子还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儿呢!   ……   本来沈渊今天的计划是趁着上午的时候读书,然后中午最热时练习武艺,出一身汗之后泡个澡,在睡上两个时辰的午觉。   可是眼看日当正午,到了他要休息的时候,家里却来了客人。   最开始沈渊看到夏侯商从外面走进来,还以为他又有什么消息要带给自己。可是随即他就看到夏侯商打开了大门,把一辆马车放了进来!   “我去……莫不是县主亲自来了?”   现在朱羽棋县主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了,微凸之势已经很明显。仪宾李域先是跳下了马车,夏侯商从马车上拿了凳子放好,县主这才在李域的搀扶下徐徐走了下来。   朱羽棋还是那般美艳无双,嫁做人妇之后脸上少了些许青涩,却又多了几分从容淡雅。   她怀着孕的身子,使得这位县主的脸上多了一层神圣的母性光辉……那李域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娶了个这么漂亮媳妇儿!   见到县主突然来访,沈渊微笑着上前见礼迎候,朱羽棋并没说话,微微向着他点头还礼。   在这之后,县主在蓝姑娘和李域一左一右的搀扶下,直接进了沈渊房间的厅堂。   “在哪儿呢?”沈渊跟在后边,就听这位县主没头没脑地问了蓝姑娘一句。   “后院儿,”蓝姑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这三口人在屋子里都没停,直接就穿房过户,奔着后院去了。   看来自己家的澡堂是出了名了……这位县主是怎么搞的?沈渊又好气又好笑地想道:“难道她今天是专门跑到这里洗澡来的?”   “……不能吧?”   大中午头的,县主和仪宾李域也都热得气急败坏。他们让蓝姑娘和苏小棠守住了后院的前后门。李域伺候县主,两口子果然洗了个澡出来……还真没拿自己当外人!   等这俩人出来,朱羽棋县主美人出浴,越发娇艳,请到屋子里奉茶之后,她还没开口说话,就先悠悠地叹了口气。   “又有事麻烦沈先生了……”朱羽棋低低地说了一句。   沈渊随即让屋里伺候的龙小羽和苏小棠出去,在沈渊的目光看到蓝姑娘时,朱羽棋却摇了摇头,示意她可以留下来不妨事。   沈渊就知道这事。十有八九又和她家事有关。   果然就见朱羽棋县主两眼中泫然欲泣,向着沈渊说道“我听蓝姑娘说了,先生事务繁忙,日夜操劳,本不应该来劳烦您的。”   “不用客气,咱是什么交情?”沈渊坐在那里诚恳地看了看朱羽棋和李域,向着他们说道:“有什么事只管说,我答应了。”   看见沈渊做事这么痛快,朱羽棋县主看了看李域,却是脸色带着为难说道:“还是我们家里的事儿,我那对公爹公婆……唉!子不言父过,还是我来说吧!”   看到李域想要说话,朱羽棋却摆手示意让她来说。   之后就见朱羽棋又长叹了一声说道:“上次成婚风波之后,我公爹公婆看见夫君‘冲喜’之后身体痊愈,他们当然是越发不满。”   “在这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在王府旁边修了一座别院居住,远离了伯爵府,倒也相安无事,可是这老两口……我该怎么说呢?”   朱羽棋咬着银牙说道:“昨天我们派人给伯爵府里公爹公婆送了东西,然后柳金蝉就派管家过来道谢。”   “我的身份您是知道的,这些俗礼总是免不了的。”   “然后这个管家问了问我们两个人的身体,我倒是没什么,夫君说他这些日子却是反复腹泻腹痛。”   听到这里,沈渊皱了皱眉。   这个时代的人肠胃很容易出问题,李域一介书生,身体不怎么强壮,赶上夏天吃错了东西,这倒也没什么。   “可是在这之后……”朱羽棋接着说道:“转过天来,夫君的父母就送过来一些东西,说让我们补补身体。”   “一共是三样,鲜鱼、鲜果和羊奶……”朱羽棋说到这里,抬头看到沈渊一头雾水的模样,随即摇了摇头道:   “我别院里的管家是个得用的老人儿,常年在我祖父身边伺候的。他一看见这东西就知道不妥,立刻报告给了我。”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三样东西,平日里混合在一起吃也没什么,可是若是让腹泻腹痛的人吃了,就有生命之忧!”   “哦!”听到这话的时候,沈渊却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古人在饮食方面的禁忌也真是不少,沈渊的心里觉得这些禁忌,多半属于伪科学那一类,但是也有些确实是有道理的。   比如说空腹不能吃柿子,容易形成胃结石这一类的事,在后世都已经是经过科学验证的。   可是在朱羽棋夫妇身上出的这些事,关键不在于这三样东西给李域吃了之后会不会死,而是柳金蝉和襄城伯两个人的居心!   天下还有这样的爹娘?这也太狠了!沈渊皱着眉想道:为了把伯爵之位传给大儿子,就非得把二儿子弄死不行?这他妈又不是皇帝宝座,有病吗这不是?   沈渊看了看一脸为难的李域,又瞧了瞧眉间微带薄怒的朱羽棋,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453章 鱼不见钩只见食、影帝影后、上场之时   说实话朱羽棋这姑娘,单按照智慧来讲,绝不在蓝姑娘之下,天下能难住她的事儿真是不多。不过事关公爹公婆,朱羽棋的那些招数碍着李域的面子,还真是没法用在这对老夫妇的身上!   所以这位县主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总不能这么硬挺下去吧?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谁能说得准,这两夫妇还会冒什么坏水出来?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域被他爹娘害死了吧?   沈渊也知道,他需要想个好主意才能让朱羽棋两口子摆脱眼前的困境,于是沈渊咬着牙向李域说道:   “要不咱们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沈渊看到李域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简直就跟变脸儿似的,他连忙示意自己是在说笑。   之后沈渊也皱着眉想了想办法……然后他的目光,忽然就落到了桌上那本厚厚的账册上!   “又是一根绞索!”   猛然间,沈渊的脑海里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有个办法……”沈渊招了招手,李域和朱羽棋两个人的小脑袋同时凑了过来。   “你们先这样……然后这样……然后再这样……”沈渊仔细细地向朱羽棋他们两口子讲述了自己的计划。   “啊?可以吗?这样也行?”   随着沈渊的叙述,这小两口儿不断的惊叹,慢慢的,他们脸上的愁云飞到了九霄云外!   朱羽棋的脸上逐渐露出了微笑,而那位李域少爷眼中的神采,也是越来越亮!   ……   之后朱羽棋为了中间不要出现什么错漏,还把沈渊的计划又重复了一遍。   沈渊却笑着说,他对这两口子的演技绝对放心,这话把朱羽棋他们小两口儿说得脸上不由得一红。   在这一瞬间,他们想起了当初“檀香尸扇”那件案子。说实话当时他们小两口,确实是表演得珠联璧合。   如果不是中间出现了这个妖孽一般的沈轻云,当时他们的计划肯定已经成功了。   不过也好在是中间出了个沈少爷,而且沈渊还成了他们的朋友!   等到他们两口子听了沈渊的计划,喜滋滋地离去之后,蓝姑娘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现在这位蓝姑娘的地位,借着沈渊的势力越升越高,如今她在王府的地位也是今非昔比,甚至可以用“超然”两个字来形容了。   今天就连朱羽棋县主来访,都要称呼她一声“姑娘”,实际上王府上下,早就不再拿她当一个侍女来看待了。   现在的蓝姑娘,依然还可以随意出入王府。但是因为有沈渊的面子,连王爷都要对她十分客气。   从重要性来说,蓝姑娘的身份已经超越了王府客卿,成了王府的合作伙伴。   让蓝姑娘叹气的,是沈渊的这个计划。这小子肚里的阴谋诡计,真是不计其数!   蓝姑娘现在都在深深怀疑,沈渊他既然有这么多鬼主意,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祸害那些世间的坏蛋呢?   ……   盛夏时分,襄城伯夫人柳金蝉的心境,也随着这炎热的天气越发焦躁。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自己的大儿子,而对二儿子李域越来越看不上眼。可是那小子的命,却真是够硬的!   他不但得到了王府的青睐,一跃龙门变成了崇王的乘龙快婿。甚至还正好赶上大儿子的名声败坏,让他一下就成了伯爵继承人。   如今他的身份已经登记在册,发往京师备案。就等着爵爷一死,他就可以继承爵位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更何况李域在这之前还生了一场重病,在自己力主之下来了个冲喜,结果鬼使神差,居然真把他给冲好了!   现在柳金蝉把李域讨厌得不行,她夫君襄城伯也在柳金蝉的枕头风之下,把这个二儿子恨了老大一个疙瘩。   现在这老两口,就盼着自己送去的鲜鱼羊奶能让李域的病体越发严重,直接把他拉肚子拉死了才好呢!   可是柳金蝉万万没想到,那个在她想象中正上吐下泻,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二儿子李域,居然到他们的伯爵府里来了!   朱羽棋小两口显然是心情不错,到这里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之后他们就满面春风地和柳金蝉和襄城伯闲话家常。   原本这件事就够让人恼火的了,柳金婵还突然听那个朱羽棋县主说,他们打算在王府附近购置地产,再给自己修建一个更大的园林!   “我之前的那个王府别院,也确实小了些。”这时的李域脸上带着恭谨的笑容,向自己的父母说道:“地方太窄了,弄得我们两个都喘不上气儿。”   “这次要修的话,索性就修个大的……”   “啥?”当柳金婵听见这话,她都惊呆了!   那个王府别院她又不是没去过,在里边能登山望远,可泛舟湖上,有山林野趣,有亭台楼阁,光是奇珍异兽就不计其数!   那么大一个别院,比她的伯爵府甚至都要大上几圈儿,可现在他们两口子居然还嫌小?哪多大才算大啊?   于是柳金蝉酸溜溜地说道:“看来县主真是深得王爷宠爱呀!”   “老王爷大概是把自己的银子,都拿出来给你修园子了吧?”   “才不是呢!都是我们自己赚的!”这时的李域笑着向柳金蝉说道:“母亲您是不知道!   “钱放在家里只能生虫子,投到外面去才能钱生钱。你不理财,财就不理你……”   “嗯哼!”恰好赶到这个时候,朱羽棋县主咳嗽了一声,有意打断了李域的话。   看来这个秘密,人家县主还不愿意告诉她!这时柳金禅心中一动,笑着向朱羽棋说道:“媳妇你要是有什么生财之道,瞒着别人可以,瞒着我们可就不对了哦!咱不是一家人吗?”   “您说得倒也是,”柳金蝉的话让朱羽棋县主仔细想了想,在这之后她终于松口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也无妨,其实想赚钱一点都不难……”   “……您听说过大额协议存款没有?”   ……   庞氏骗局,这个在后世人人色变,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的东西,它在大明朝的第一次出现就是这么离奇。   这个被沈渊放出来的怪物一张嘴,就把目标对准了贪婪而凶狠的柳金婵夫妇! 第454章 世上金银最无情、战云密布、金鼓声鸣   就这样,柳金蝉和襄城伯夫妇听着朱羽棋县主从头到尾地讲着,沈渊教给他们的“话术”,这俩人听得简直都入迷了。   要说非法集资这种事儿,那也得看谁来干,人家朱羽棋是什么人?人家可是崇王的亲闺女!   要说别人能骗他们的钱,人家县主还能看上他们那俩钱儿?   而且自己的儿子还在旁边帮腔,那李域左一句右一句地敲边鼓,把投资前景说得天花乱坠一般。   说穿了这个骗局只有一句话,就是有大额的银子投资在票号里,得到的利息是百分之二十……注意,这是月息!   而且还有一项要注意的就是:这个票号并不是沈渊的天元票号,而是李迅的恒生票号!   按照朱羽棋的话来说,这样的生意从恒生票号李迅大东家的角度来讲,人家是绝不会对外承认的。而且襄城伯这样的人家,也根本够不上投资票号的资格。   那得是靠着崇王府的面子,才可能获得向票号里投钱的许可。   如果柳金蝉要是同意,朱羽棋县主会让恒生票号那边过来一个二掌柜,和柳金婵夫妇洽谈投资事宜。   除此之外,柳金婵夫妇只要能发展下线,他们可以和下线把利息谈得低一些……比如月息百分之十五。   到时候只要通过柳金婵夫妇拿来的钱,人家恒生全按百分之二十的月息给他们计算!   这样一来,当柳金蝉算着自己的钱和她能拉到的银子总量,还有这笔投资能给她们带来的利润时,这位伯爵夫人差点当时就疯了!   “还有这种好事儿?那还跟不赶紧的儿媳妇!”这时的柳金蝉也顾不得别的了,拉着朱羽棋的手,这个亲热啊!   她现在真是恨不得马上就让那个二掌柜到她家来,赶紧投钱进去计算利息……这一天的利息就是多少银子呢!   于是这件事开始顺利地进行,由南宫墨伪装的二掌柜秘密进入了伯爵府,开始和他们洽谈投资事宜。   很快襄城伯和柳金蝉这两位老夫妇,就把他们所有的家产,连同他们能借到的钱,全都收集到了一起……换来了一张复利月息百分之二十的契约书。   当然这里面只有朱羽棋和李域这两口子知道,这笔钱沈渊用完之后,绝不会带着利息还给柳金婵夫妇,而是会直接交给李域小两口……黑锅当然是恒生票号来背。   到那时,看这一对恨不得弄死亲儿子的爹娘,到哪儿哭去!   ……   眼看着票号开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蓝姑娘现在已经对沈渊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三家票号之中,沈渊以最弱势的底蕴,却在他接连使出的奇妙招数下,被他经营得红红火火,甚至有赶超其他两家票号的趋势。   “这个家伙心里的奇谋妙计,简直是不计其数!”当蓝姑娘看着一个个满面红光的富商,被客户经理小姐姐从贵宾室礼送出来的时候,她知道又是一笔巨额存款顺利敲定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之后,沈渊设立的简洁的制度和管理方式,还有高效的人员培训逐渐开始发力了。   来到这里兑换银票的客户,会由大堂经理为他们亲切和蔼地讲述流程,由工作人员带他们完成各种步骤。柜台上一应手续做得简洁而高效,简直让人心旷神怡。   再加上天元票号的银票印刷精美,看起来就很有说服力,还有针对千两以上的客户,专门布置的豪华舒适的贵宾室。   整个过程都体现了尊重客户,流程清楚而准确的特点。这给所有过来的客户都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反过来再看其他两家票号,基本上他们还照着过去钱铺或当铺的方式来经营的。   和沈渊的天元票号相比,那两家票号的店铺装修毫无新意,伙计的精神面貌更是难以企及。而其中最让客户不满意的就是收入客户银两时,从称量重量到成色的判断,进行得都非常缓慢,简直是拿客人当贼那么防着!   更何况他们整个兑换过程都会用上很长时间,而且程序让人摸不着头脑。这里边的轻怠之处,更是让人忍不住心中愤怒。   相比之下,熟知客户心理的沈渊只要将各个方面,每一样都做得稍稍好一些,就可以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而且那个贵宾室,在蓝姑娘看来更是神来之笔,当大宗兑换银票的客户被请到那里面之后,就有专人负责接待,本身这件事就已经很有面子了。   更何况那间贵宾室里还焚着淡雅的檀香,悬挂着名贵的书画,有人奉上香茶,家具也是极其精致。   这样就使得有资格出入其间的客户,更是觉得物有所值。   所以天元票号的生意,不红火才怪呢!   于是这些天以来,蓝姑娘每天都处在喜悦和震撼当中,觉得生意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挺有意思的!   ……   而沈渊这边,焦六爷派吴六狗的娘子红豆姑娘,直接将一个口信带给了太平巷的沈渊。   这个口信就一句话……那一百七十万两银票,果然被人用现银收走了!   在家中读书的沈渊听见这话,他立刻就笑了笑,亲自起身送红豆姑娘出去了。   等沈渊回来之后,他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也没告诉蓝姑娘。而是喊过了秦玉虎,交给了他一项任务。   他让秦玉虎去恒生和大昌两家票号,去办一批银票回来。   自己家就是开票号的,居然到别人家去换银票?秦玉虎听见这个命令,不免有些发蒙。   沈渊办理这些银票的数量其实并不多,每一家只有一万多两,但是要求却很奇怪。   他让秦玉虎现银换来的所有银票,都必须是票面崭新的!   他让秦玉虎说,这银票是要拿去给别人送礼,所以非要新印出来的银票才有面子。   秦玉虎纳闷地出去了,之后等他回来后,沈渊就把他兑换的银票铺在桌上,仔细地一张一张看过去。   这里面最大的票面是一万两……在这个时代基本上属于天文数字,很少有人能用到。   在这下面还有一千两、五百两、一百两、五十两还有十两票面的。   正赶上这时候,蓝姑娘从票号办完了事回来。她见到沈渊把别人家的银票铺满了自己的桌子,蓝姑娘愣了一下,也是十分不解。   等到沈渊看完了这些银票之后,他抬头笑了笑,却正好看见蓝姑娘疑惑的眼神。   “我太同情这帮家伙了……一点金融常识都没有!” 第455章 各持胜算一盘中、奸商鼓动、豪强逞凶   沈渊摇了摇头,把这些银票递给了蓝姑娘。然后蓝姑娘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那张恒生一万两的,”沈渊一边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边用手指着指蓝姑娘手里的银票说道:   “天字第九十六号……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代表这是他们恒生印出来的,第九十六张一万两的银票啊?”蓝姑娘纳闷地回答道。   “对啊!”沈渊笑了笑道:“所以我说他们连基本常识都不懂,把自己最大的弱点,就这样明晃晃地印在了银票上!”   “我让秦玉虎兑换的是全新的银票,所以只要看今天票面上的编号,将这些票面的总价值汇总到一起,我就知道……他们总共发行了多少!”   “什么?”听到这话的时候,蓝姑娘陡然一惊,说话的声音都发颤了!   如此重要的情报,居然被这位沈少爷用这么简单的方法就给查到了?她怎么从来没想到这一点呢!   “九百万两……”沈渊笑着向蓝姑娘说道:“咱们预估恒生的现银总数是五百万两,前不久又被抽走了一百万两还给那些官员。”   “二十一名官员,每人入股百分之一,现银五万两,总股本是五百万……我没算错吧?”   “没有!”蓝姑娘立刻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前些日子,他们被抽走了一百万两,准确的说是一百零五万两,还给了那些官员家属。”   “所以他们的总股本是四百万,却发行了九百万两的银票,超发率超过百分之百……这些人已经疯了!”   “他们以为自己印出银票来就能往外花,就能当钱用。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样的金融杠杆,要是超过了他们的现金储备……”   “唉!他们超过的百分比越高,崩溃起来就越容易!”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而这时的蓝姑娘想起这里面的细节,越来越是胆战心惊!她震惊地向沈渊说道:   “他们没有经受住这样的诱惑,跨上了这头巨兽之后,就会只顾着被利益驱使着往前跑,却忘了会有崩溃的一天!”   “这就是您说的:上天要想让谁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没错,他们死定了!”沈渊说到这里笑了笑,又向着俏生生站在那里的蓝姑娘看了一眼。   他举起了一只手看了看,又向蓝姑娘笑着说道:“等到把他们击倒之后,景灵姐姐就给我个奖励呗?”“你要什么?”蓝姑娘听到这里,俏脸“刷”的一下就布满了羞红。   “你就让我把这只手……”沈渊笑着说道:“就这么一甩,彻底变个甩手掌柜的行不行?”   “你休想!”蓝姑娘听到这里,咬着红润的嘴唇又羞又气地说道:“要不少爷换个条件?你再想想?”   ……   与此同时,恒生票号。   大东家李迅正和他的结义三弟武东梅核对着账目。   这位武东梅是扬州附近乡间的大地主,也是一方豪强。他原本从相貌来看长得还不错,基本上是个面相清俊的中年文士。   可是他身上却有两个特征,破坏了他的形象,第一就是他那双肩膀。   他的肩膀就像是站在那里的秃鹫似的,老是那么端着,甚至都高过了武东梅的耳垂,这使得他看起来行动间总有一种凶狠的感觉。   第二个特点就是他那双眼睛,三角眼里总是闪过阴刻的寒光,天生就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阴寒气质!   基本上从他的外貌上来看,就是属于那种有人明明想跟他说事儿,但是一琢磨还是算了,免得被他剜上一眼,心里会难受半天的那种人!   李迅最近可谓是喜事连连,邢玉林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跟他联系了。这俩人相互猜忌之余,对于对方都是加着万分的小心,生怕被结义兄弟给害死。   于是邢玉林出于谨小慎微,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僵成这样,最好还是不要挑破,以免矛盾更加严重,所以没有和李迅联系。   而李迅则是乐不得头上没有这个兄长,指手画脚地管着他,巴不得他一辈子不朝自己的面才好呢!   最近这些日子以来,他让三弟武东梅加快了在民间掠夺土地的行动。把之前邢玉林让他们“慢慢地行动、不要太过张扬、别把老百姓逼得太狠”的教训,早就扔到了九霄云外。   在他们俩放手大干之下,今天武东梅来到这里时也是喜气洋洋……看来他们放开手脚之后,掠夺的速度确实比以前快太多了!   “您看!您看看!”这时的武东梅一张嘴,声音干涩得就像豺狗一般嘶嘶作响:   “才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抵押的田地就有这么多!这一个月都快赶上咱们过去一年的了!”   “二哥!再照这么下去,只怕是出了扬州就是咱们家的地,你就是随便往哪儿走,走出一百里都不出去咱们家的院子,哈哈哈!”   这武东梅一乐,声音更是没法听了,简直就像是被咸盐齁着了的老狗。   而这时的李迅也露出了微笑,这个大胖子坐在椅子上,得意地抚着自己的肚子说道:“所以说嘛,这叫胆儿小不得将军做!”   “哼!当官儿的那位,就知道谨小慎微!”   “又要注意着民间的举动,又要惦记着自己的官声,又特么想吃又怕噎着,咱们要是全听他的,怎么可能吃得饱?”   “那些穷棒子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他们没本事保住祖辈儿传下来的土地,这能怪咱吗你说?”   “你就只管放手干!邢大哥那边自然有我给你挡着……你啥也不用管。”   “明白!”这时的武东梅笑着一缩脖子,倒是显得肩膀更高了。   ……   如今他们这兄弟二人放高利贷的进展,真是如火如荼,眼看着又有一大批土地即将入手,他们自然是欣喜不已。   同时武东梅当然也知道,大哥二哥之间弄出了些矛盾,他其实也是装作看不见。   反正这两位哥哥在他心目中权衡起来,还是二哥做事更加痛快,雷厉风行的手段也更合自己的心意。   所以他早就在心里打好了主意,只管照着二哥李迅的话做下去,准没问题! 第456章 一窝蛇鼠自营营、下作手段、坏我声名   而这时的李迅,心里也早就清楚,武东梅开始渐渐向着自己靠拢了。   自己这兄弟二人一个地主一个商人,一个放高利贷一个侵吞田地。配合得如此默契,也根本不需要一个大哥在上面指手画脚。   只有一点,还是他的心腹大患,不过这个大患也存在不了多久了……天元票号!   不过他已经死死掐住了天元票号的命脉,那个读书把脑袋都读傻了的沈渊,弄出了一个巨大的漏洞,已经被自己死死抓在手里。   现在他只要有一个合适的契机,就可以把天元票号干脆利落地击倒。然后他再弄死沈玉阁的大昌票号……到时候整个扬州城的票号,就只有他这一家了。   他到时候还用愁什么低息贷款,来抢他高利贷的生意?   “对了大哥,你什么时候朝那个沈渊动手?”这时的武东梅笑嘻嘻地向李迅问道:“你还打算留着他解闷儿是怎么地?”   “那个小子,鬼的很!”李迅笑嘻嘻地说道:“他嘴里嚷嚷着低息贷款,到现在却一笔也没放出去。”   “这说明他还有点头脑,他也知道银子一离手,自己马上就会完蛋,所以他才多活了这么两个月。”“不过那也没关系,”李迅冷笑着继续说道:“用不了十天的功夫,我就让他跳运河给你看!”   “哈哈哈!”   听到这里,那个武东梅立刻就是一阵大笑,干哑的嗓子里笑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   在此之后,李迅随即就开始了行动。   至于他做事的方法,就和他平时做人一样,全是阴狠毒辣的阴谋诡计!   在扬州城的各处,突然出现了一些张贴在墙上的帖子,这上面写的就是有关天元票号那位东家,蓝姑娘的。   这里边胡编乱造,把蓝姑娘的出身说得十分不堪。   又说她为了把生意做起来,吸引大户人家去兑换银票,在天元票号的贵宾室里预备了一个大床隔间,随时和那些兑换千两以上银票的大客户睡觉。   这些帖子里的内容编造得无耻至极,各种景象描绘得活灵活现,还出现了十好几个当事人的名字,甚至还说蓝姑娘用自己的身体给员工发放奖金。   总而言之上面极尽污蔑造谣之能事,稍微有一些头脑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断然是胡编乱造的。   可是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傻子相信!居然有不少富商的夫人,在家里见到自己丈夫的大额银票之后,跑到天元票号来找那个“狐狸精”蓝姑娘吵闹。   虽然票号里边的护卫十分得力,但这件事儿毕竟不会让人心情愉快,所以蓝姑娘最近几天也总是沉着脸。   之后那个李迅的动作,就越发的让人切齿痛恨!   ……   这帮家伙散出谣言说,天元票号里那些客户经理小姐姐们,一到晚上天黑关上门,就会开始和里面的伙计们集体群殴。   消息传出去之后,以至于扬州城里有不少好色的浪荡子弟,非要到这里来应聘伙计的职位不可。听说这边不招人,他们还在门口破口大骂起来。   几天以后又出了一件事儿,更是让人十分不齿。   ……   瘦西湖上的孟晓妆姑娘忽然发现,她的寒香舫上来了一个年轻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天元票号的伙计。   他挥舞着一百两银子一张的大叠银票,给那些姑娘们挨个分发,还拍着胸脯说,只要把他给陪高兴了,他还有重赏!   他说这些银票他们票号随便印的,内部的员工想花钱就抓几张出去花,东家也不管……反正是印的嘛,又能用得着几个钱?   “这些银票,不过是一张纸而已!哈哈哈!”   听到前舱那个年青人说道这里时,孟晓妆已经知道不对劲了!   这小子是故意在败坏天元票号的名声,孟姑娘果断就采取了行动!   她先是让手下一个会武功的姑娘,偷偷跟那个年轻人上了岸,然后一到没人的地方,就把他就地勒死,干得干脆利落。   然后那个姑娘还把那家伙的尸体运上了马车,直接扔到了李迅的恒生票号院子里!   ……   沈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孟晓妆姑娘亲自到家里来拜访他,还跟沈渊说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沈渊看了看孟姑娘,心里叹了口气却没说话。   这位沈少爷立刻想到。能做出这样不计后果的行动,这完全不是一个情报主管应该有的水平。   但是沈渊转念一想,又轻轻的叹了口气……孟晓妆姑娘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所以她今天早上才会亲自前来解释。   至于她非要这么做的原因,则是在向沈渊表明她鲜明的态度,就是她会全力支持沈渊!   另外那位被造谣的蓝姑娘,在沈渊的家里地位也是非同寻常。这些日子扬州城里疯传的那些污言秽语的帖子,一定也被孟晓妆知道了。   所以孟姑娘这次的行动,也有向蓝姑娘表示情谊的意思……一想到这里,沈渊也知道孟晓妆姑娘是个明白人,她的行动其实是在向自己表达着什么。   不过要批评她,这句话却不能由自己说,而是应该由蓝姑娘先和孟晓妆沟通感情,再委婉地提出来才对。   因为现在沈渊和孟晓妆姑娘的关系十分微妙,他们俩之间不完全是上下级,所以有关孟晓妆的事,沈渊处置起来都是非常小心。   “没事的,这没什么关系,”想到这里,沈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反正扬州府出了什么案子,都是我那个石勇大叔出面解决。”   “倒是孟姑娘一心维护沈某,真是愧不敢当啊!”   孟晓妆见到沈渊并没有发火,她也松了口气。说实话这位沈少爷对待自己的态度,也真是非常奇怪。   他们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少爷的称呼和神态倒是非常亲切。不过每当两个人独处时,少爷最大限度也不过就是开开玩笑,或是眼神交流而已。   沈少爷显然是一根手指都没打算动她,这也让孟姑娘反而对他越发的信任和感激。   至于有没有别的感情,那就只有晓妆姑娘自己心里才知道了。 第457章 群奸环绕我不动、天元居中、渐起狂风   眼看着扬州城里关于天元票号的各种谣言,渐渐有了愈演愈烈之势。已经有很多手持天元票号银票的人,开始心里慢慢犯起了嘀咕。毕竟孟晓妆能弄死一个造谣者,却不可能弄死所有的人。当大家听说天元票号发行银票时竟然如此随意时,就有一些自作聪明的人相信了谣言。   他们心里转着念头,正在打算把银票换回现银。   然后就在这天早上,兑换银票的人忽然就开始多了起来!   一大早天元票号门口就排起了长队,等到票号一开门,大家就蜂拥往里挤,忙不迭地挥舞着手里的银票,想要兑换成现银。   看到门口排着长队,更多经过此处的人也慌了神儿,跑着回家取自己的天元银票去了。   慢慢的到了中午时分,眼看着外面排队的人不见下去,而且还越来越多。被太阳晒得气急败坏的百姓,渐渐开始大声吵闹起来!   “完了!里面没银子啦!”这个时候,却忽然有人在大街上跺着脚,放声哭闹起来!   这家伙一看就是个托儿,长得尖嘴猴腮的还贼眉鼠眼。他在那儿放大了嗓门儿,跺着脚这阵干嚎!   就见他大声哭喊道:“我有个侄子就是在里边做伙计的,我还想让他走个后门,把我的银票给先兑成银子呢!”   “可是他告诉我说,那个天元票号的银库里边早就空了,啥也没有了啊!”   “完了!我这一辈子辛辛苦苦积攒的银子啊!”   说着就见他从手里掏出几张银票,也看不出是多大面额的,随手就掏出火折子,把银票给点着了,然后就往天上一扬!   这一下子满天都是纸灰和火光,天元票号那人人看了都喜欢的银票,现在带着火焰在天上飞舞,却是看起来分外凄惨!   百姓顿时就炸了锅,霎时间无数人疯狂地叫着往票号那边挤,票号周围一下子就乱了套!   最开始还有票号里的护卫冲出来维持秩序,可是他们却被那些失去了理智的百姓扇耳光下脚踹,把他们推到了一边。   这些护卫虽然身强体壮训练有素,手里还拿着防御用的短棍。可是他们牢牢记着票号的规矩,再怎么也不敢挥舞棍子打人啊!   眼看着票号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已经渐渐形成了一片人潮。慢慢的整个大街上全都是愤怒喊叫的人群,人头攒动就像蚂蚁一般,挤得满满当当!   ……   这就是群体效应,大家会下会意识地认为,一帮人排队买的东西就一定是价廉物美,所有人齐声高喊的口号就全都是真理。   其实世上的人大多数都是如此,那些在欧洲中世纪喊叫着烧死女巫的人,那些在纳粹的旗帜下高呼口号的人,他们未必都是坏人。   只是他们宁可相信集体是对的,宁可加入这个看似势不可挡的洪流,这时没有对错,也再无是非……这就是人类的本性!   此时他们大声咒骂着天元票号,和他们的东家蓝姑娘,污言秽语满街沸腾!   可是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数百名捕快,冲进了这条长街!   那是石勇大叔带着扬州府差不多所有的捕快,赶来这里救场了!   他们这些官差可不管你是谁,还有什么票号的纪律,这帮家伙抡起水火棍、铁尺铁链上去就抽!   眼看着这些捕快杀出一条路来到了票号门前,之后连推带搡,强迫这些闹事的人排成了四条队伍。   “都一个一个来,谁告诉你没银子的!”这时的石勇大叔威风凛凛地往街心上一站,咧开大嗓门吼道:   “啥时候柜台上没钱,啥时候你们再闹不行啊!一个个听风就是雨!你看那不是拿着银子出来的人?眼瞎了是不是?”   等大家一看,果然见到票号里挤出了几个满脸喜悦的人,他们手里托着银子“嗖嗖”地往外跑,一看就是刚刚兑换完银票!   “是不是傻?把票号挤垮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慢慢来一个一个的,我保证你们都有银子拿!”   到底还是官差,石勇捕头站在街上的这一通大吼,让那些嫁秧子起哄的人顿时就没了声儿。   随后街上的人却发现,突然票号兑换银子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这时他们还不知道,票号里的蓝姑娘启动了紧急计划,这是沈渊早就给她准备好的应急预案。   在他们的库房里,有着沈渊早就替蓝姑娘熔好的银锭。这些银锭不同于以往的元宝,还需要称量,这些银锭在铸造好之后,就被人用挫刀修剪成了精确的重量。   比如五十两一锭,客户拿过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伙计随手把这样的银子递给客户,重量保准没错!   这就节省了大量的称量时间……另外这银票才刚刚开始发行不久,难度极高的防伪技术也使得能够乱真的假银票还没来得及出现,所以验证银票真伪的手续也可以省略。   在柜台里,现在每一个伙计的手边都放着几箱这样的银子,其中有五百两、一百两一锭的,也有五十两、十两一锭的。他们看都不看拿起来就换,速度当然是飞快!   此刻蓝姑娘坐镇在票号大堂里,看着外面的四条队伍流水一般涌进来,又在领了银子以后洪水一般涌出去,蓝姑娘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在这些天以来,蓝姑娘的心理压力也非常大,要知道一位女子在民间风评越来越差,这对她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不过蓝姑娘前几天回到家之后,却被沈渊的娘亲叫到房间里说了一阵话,她出来后倒是好了许多。   沈夫人深明大义,知道自己儿子因为读书考取功名的缘故不能做生意,所有的生意都是蓝姑娘在替儿子打点。   所以沈夫人对她说,外面的那些风评她不用在意,自己一家人,还不知道蓝姑娘是什么人吗?   她的这些委屈,其实都是替自己儿子受的……听到夫人这句话,蓝姑娘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之后的沈渊,也向蓝姑娘说了一句话……   欲戴王冠,先承其重!   所以此刻,蓝姑娘的心里坚定而又平和,因为她知道自己身后的人可以依靠,这世上就没有能难住沈郎的事!   眼看着外面汹涌如潮的人群正在逐渐减少,现在太阳才刚刚偏西,蓝姑娘估计到了日暮时分,这些兑换银子的人基本上就可以消化干净了。   可是就在这时,蓝姑娘才刚刚松了一口,却见外面的街上,出现了一个人! 第458章 阅我生平一卷中、示敌以弱、机谋绝顶   当这个人走下八抬大轿之际,蓝姑娘立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外面的石勇捕头连忙屈膝下拜……巡抚赵宏图!   看到这样的场景,天元票号外面的人,全都惊呆了!   “撤了吧!”就见赵宏图大人皱着眉头,向着石勇捕头说道:“扬州城里没事儿了吗?满城的巡街捕快全都在这儿聚成一个疙瘩?”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这一下石勇捕头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谁也没想到这位巡抚大人居然来到这里,而且还向他下了这么一个不近人情的命令。   这时的石勇捕头刚刚还想辩解,却被赵宏图冷哼了一声,给顶了回去!   随即赵宏图又用眼神示意他身边一个管家一样的人,那人手里提着一个包袱,随即迈步走进了天元票号……   就在这一刻,街对面有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肩膀像秃鹫一般的武东梅!   ……   他今天进了城,在二哥李迅的命令下到了天元票号对面的茶楼,随时盯着下面的情形。   武东梅心里当然清楚,这场风潮原本就是他二哥李迅掀起来的。所以眼看着二哥的手段如此凌厉,那个天元票号就要被人挤垮了,这时的武东梅都快乐疯了!   “真不愧是我哥!”武东梅正在想到这里时,他的一场好梦却被突然到来的石勇捕头给搅了!   正在武东梅咬牙切齿在心里骂娘的时候,眼看着票号外面喧闹的人群不但安静下来,而且还越来越少。   本来武东梅都已经放弃了希望,可是他却看到了赵宏图大人,居然以巡抚之尊来到了此处,而且还强行命令那个捕头把人给撤了!   这一下把武东梅给乐的,差点没当场跳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管家模样的人进了天元票号,他一把就拉住了身边一个护卫的衣领!   “大狗!你眼睛尖,”武东梅急切地向这个叫大狗的护卫说道:“想办法凑过去,看看里面到底在干啥?快!”   那个大狗随即领命就出了茶楼,贴着墙根儿向着天元票号那边摸了过去。   等他在街对面踮起脚尖,往里看的时候。就见那个管家模样的人在柜台上放下了那个包裹,然后解开……在那里边露出了一大叠,有一寸那么厚的天元银票!   “我去!这只怕不是有几十万两吧?”此刻的大狗看见天元票号的大东家蓝姑娘站起来微微施礼,脸上一片阴郁,她差点儿就当场哭了!   这位大狗乐得一蹦多高,飞也似地向着茶楼那边跑了回去。他的气儿还没喘匀净,就把情况详细地汇报给了武东梅。   “你上后门去!”武东梅随即向着大狗说道:“巡抚提银子怎么可能从正门走?去后院守着,看看他们拉走了多少!”   大狗随即就往天元票号后院那边跑……过了好久之后,他又跑了回来。   “六两双马拉的马车……车轮压得嘎吱嘎吱直响!”   听到了大狗气喘吁吁的汇报,这时的武东梅笑着抬起了头,长长地松了口气!   “那得有五十万两银子……这回他完了!”   “谁完了?”旁边的大狗还没听明白。   “沈渊!”武东梅随手给了大狗一巴掌,向他说道:“赶紧去恒生,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二哥!”   没过多久,赵宏图巡抚等到后门的银车离去之后,那位管家出来报告,他也气哼哼地上轿离开这里。   随后天元票号的门前,因为没有了那些捕快来维持秩序,混乱又开始渐渐加剧!   眼看着人潮开始越聚越多,无数人在拼命地向前拥挤,有的人甚至被挤得大声哭叫起来!   ……此刻的石勇捕头咬着牙往远处走,当他回头看向天元票号的时候,心真像刀割一样疼。   他已经尽力了,他再也没什么办法了!   其实石勇捕头从昨天开始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因为恒生票号那边出了人命案,院子里不明不白的就多了一具死尸,这个案子当然落在了他手上。   他当然知道这个恒生票号是沈渊的死对头,正想借着查这个案子的机会,先把恒生封几天再说。   可是赵宏图巡抚随即就下了命令,让石勇捕头该查案子就查案子,不许打扰人家恒生继续做生意。   当时的石勇捕头就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要麻烦!他还派小山子给沈渊送了信,果然今天早上就出事儿了!   不但天元票号门口遭到了疯狂的挤兑,而且那个赵宏图巡抚居然还来了个雪上加霜。   这时的石勇捕头还不知道,赵宏图还在天元票号的后门,提走了五十万两银子呢!   “唉!”想到这里,石勇捕头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觉得浑身上下似乎都没了劲头。   “大侄子啊……下面的事儿,只能靠你自己了!”   ……   而这个时刻,那位黑心三人组中的大哥邢玉林,这时正在桌案上奋笔疾书。   他发现了一件非常不妙的事,打算写信跟他那位开票号的二弟说清楚。   至于他为什么要采取写信这样的方式……自从上次的白斑鼠事件之后,他也很担心自己会不会遇到刺客。   另外用书信沟通,即便引起了对方的反感,好歹也还有个转圜的余地不是?   至于邢玉林发现的这件事,是因为最近几天里,他仔细翻阅了沈渊参与破获那几件案子的卷宗。   邢玉林发现这里面所有的案子,都有一个共同的规律!   像是“垒尸及顶”那一案里,当时接连有江都县令、秦晋商会的会长,甚至还有知府林远大人,都相继向着沈渊发难。   在沈渊夺回火枪那一案里,想必那个林虎带队出现之际,心中也是充满了信心。   甚至于那位无为教主刘天绪,他显然也是抱着必胜的心思去的!   ……可是这些人的结局呢?   这些当初充满了自信,以为沈渊已经必败无疑的人,现在他们又在哪儿呢?   这些人除了被贬的几个官员之外,大部分人的坟头草,都快有一人高了!   当邢玉林发现这个规律时,他的后背上“刷”地冒出了一层冷汗!   沈渊这家伙一贯示敌已弱,他最喜欢把敌人诱入圈套再下手。每当他的对手觉得沈渊已经上钩的时候,却总会发现上钩的那个人,正是自己!   在这一刻,邢玉林陡然想起李迅每次提起沈渊时,那张不屑一顾的胖脸。   还有那个官员集团,自己曾经认为无比强大的靠山,他们流进河道里那面宽达数丈的鲜血瀑布!   “……得提醒一下李迅!”邢玉林的心里立刻闪过了这个念头,最后他拿起笔来就赶紧写信。   当他写好了之后,将这封信封好,就叫几个得力的心腹赶紧送去恒生票号。   在这之后,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第459章 落井下石竞相投、虎视而来、我自神游   当李迅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正在恒生票号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几位下人向他汇报。   武东梅派来的大狗,向李迅详细讲述了巡抚赵宏图赶赴天元票号的事。   赵宏图不但将存在那里的五十万两银子提走,甚至还把门前帮助维持秩序的捕快也全都遣散了。   听到这里时,李迅忍不住闭上眼睛微微笑了起来。这个沈渊一直以来,都在自寻死路!   他曾经当着巡抚的面,一举干掉了一个知县、一位府台!   当一个人展露出如此凌厉的手段,而且他居然还是一介白衣学子,你可以想象一下,他会遭到赵宏图大人怎样的忌惮?   所以赵宏图一有机会就向沈渊下了手,这件事在李迅看来完全是顺理成章,更是一桩意外之喜!   之后他派出去的眼线也回报他说,赵宏图大人前脚刚走,就有一位官员……就是上次来拜访他,却一句正经话也没说的那个刘大宝。   他也匆匆赶到天元票号去,用大宗银票提走了十余万两银子。   在这之后就是第三个人向他汇报,也是天元票号门前的一位眼线,此人说在刘大宝走了之后,王府大管家朱骠随即又赶到了现场。   据说那个朱骠手里抱着一个匣子,面色不善地进了天元票号。一看到他,那个蓝姑娘就是大惊失色!   李迅闻言仰头向天,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他面带微笑,慢慢呼了出来。   伙计说得活灵活现,他把蓝姑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神态,形容得如在眼前。   他知道朱骠那家伙,也是一个放高利贷的。想到这里时,李迅忍不住咬着牙狞笑起来!   最后第四个人,就是邢玉林派来的信使。   当李迅把这位邢大哥的信拆开之后,他向着上面看了几眼,顺手就把信放在了桌上。   打发走了信使,李迅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了一丝讥笑。   之前那个沈玉阁被沈渊坑过一回,是因为他在沈渊最擅长的领域——八股科考上和人家作对。   沈渊其他的对手败了,是因为这小子心思缜密,确实很善于破案。   可是……这次是商战!   这是沈渊完全不擅长的领域,而且在这之前,他也没有在这方面展现出任何一点才华,所以他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自己给他设下的陷阱!   至于他这位邢玉林大哥,在这样的当口给自己写来了这封信,却让李迅的心里恼怒万分!   他现在都可以确定,自己院子里那具尸首,铁定就是他大哥邢玉林派人扔进来的。   因为沈渊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沈渊知道这样的小案子为难不了自己。   也因为只有在自己吃了官司、需要官面儿上的人替自己说话的时候,自己才最需要这位邢大哥!   他这位邢大哥先是用这样的手段显示自己有多重要,后来又写了这样一封信,要表现他有多聪明!   “你和那个沈渊一样……懂得什么叫做生意?”李迅冷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抬起头看向了他的下人。   “东西准备好,时候到了,吩咐人备车!”李迅冷冷地说道:   “现在……瓜熟蒂落了!”   ……   当王府大管家朱骠走进天元票号那一刻,那位恒生票号的眼线形容得一点都不错,蓝姑娘的脸色陡然间就变了!   这朱骠也曾经是她在王府时的顶头上司,人家是大管家,而蓝姑娘再怎么身份特殊,也不过是个侍女而已。   当朱大管家进来时,他脸上带着玩味的神情,好像是老猫在看着一只幼年的老鼠!   “多少?”当蓝姑娘看到朱骠放在自己桌子上那个匣子,她强自镇定心神,克制住了语声中的惊颤,问出了这两个字。   “五十万两。”朱骠笑着向她说道:   “都是王府一脉的下人出身,蓝姑娘……您是不是应该可着咱府里的钱,先给我呀?”   蓝姑娘闻言,慨然长叹!   此刻她的心里,就像有一块巨石重重地压了下来。   外面是群情汹涌,大声谩骂的人潮,从票号的大门口一左一右,一直蔓延到远处的百丈开外……而眼前却是一头贪婪狞笑的恶狼!   如今他们天元票号就像是那堵墙,在无数怀恨在心之人的推搡之下,正在缓缓的倾倒。   它虽然现在还是一堵墙的样子,倾倒的速度虽然缓慢,但已经是势不可挡!   ……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咱们的沈渊呢?   他正在天宁寺的院子里坐着,静静地看着白墙边的一丛修竹,在那里神游物外。   看到竹子的叶片千姿百态,沈渊心中不免想道:宋徽宗的瘦金体里面,似乎横竖笔画都是从竹子枝干上的笔法而来。   至于撇捺,则更像是兰花的叶片。   那么在他的瘦金体书法中,有没有酷似竹叶这样的笔法呢?   沈渊正在等他老师陈眉公会客结束再召见他,难得忙里偷闲,他坐在这里发了一会儿呆,有的没的想了一堆。   等沈渊回过神儿来,才看见老师的小童儿补药,端过了一杯茶放在自己面前。正在桌子上拖着两腮,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脸。   “看我干什么?”沈渊纳闷地问道。   “看你这呆头鹅似的,也不像会破案的人啊?”补药的回答,让沈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知道吗?每次我想给老师带点补养身体的药品时,都会想起你。”沈渊笑着对小童说道:   “因为你经常说出一句话,就让人笑半天……我总是想,你可能才是老师最好的补药。”   “切!”小童儿补药立刻表示了对这句话的不屑一顾。   在这之后,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杯茶,向沈渊说道:“金沙泉水冲泡的紫笋茶呢!趁热。”   “体己茶!够意思!”沈渊笑着扬了扬眉,然后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闭上眼睛慢慢品味着茶中的清香。   不是为了别的,他是为了这孩子的一番心意,   哪怕就是这盏茶并不那么好,他也会弄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因为这会让这个孩子极其开心。 第460章 大事临头君知否、我心无垢、稳如老狗   很快陈眉公会客结束,老人在送客人出来时,沈渊连忙起身肃立。   陈眉公从沈渊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似乎闻到了紫笋的茶香,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沈渊的茶盏。   之后等他经过沈渊之后,这小子立刻把茶盏拿过来,连里面的茶汤带茶叶一块倒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毁尸灭迹……把他旁边的小童儿补药笑得差点滚在地上。   等陈眉公送客回来,他倒是没提那杯茶的事,而是拍了拍沈渊的肩膀,让他随自己进去。   到了眉公的小院子里,沈渊扶着他坐下之后,眉公也让沈渊坐在了他的下首。   “这回多亏你了,不然我那个侄儿陈述,怕是百口莫辩啊!” 果然陈眉公一开口,就向沈渊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沈渊也笑着说道:“何况这还是老师的事。”   “所谓师者,传道授业惹祸也……”当沈渊说到这里,陈眉公“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这句话原本应该是:传道、授业、解惑,结果沈渊这么一说,却是让陈眉公越想越有趣,笑了好久。   “这才对嘛!”陈眉公笑着向沈渊说道:“我将你收入门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说笑。”   “年轻人就应该这样子,不然等到我这个岁数,你说什么都会有人说你老不正经!”   听见这话,沈渊也笑着点头,他对这位老人也是尊敬之极。   不过适度开开玩笑还是没关系的,一是这老人心胸旷达,平时也喜欢逗笑。   第二嘛,有的时候逗长辈开心,也是孝道是不是?   ……   在这一刻,秦玉虎正在急匆匆地走进天宁寺的院子,可是当他来到陈眉公的院门前,却被龙小羽伸出胳膊挡住了他的去路。   “票号那边……”   “出不了大事!”   秦玉虎刚刚急赤白脸地说出了这句话,就被龙小羽一句话顶了回去。   秦玉虎急得一低头,就看见这破孩子居然还白了他一眼!   “你看少爷的样子!”这时的龙小羽,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院子里。   当秦玉虎抬头向里看,就见里面的一老一少正在谈笑风生。   “少爷考试前会有点紧张,破案前会有点兴奋,可是你看他现在呢?”龙小羽用胳膊肘杵了杵秦玉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看出什么没有?”   “少爷一点儿都看不出反常的样子……”秦玉虎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道:“难道说少爷早有准备?”   “不能啊!”秦玉虎忽然一拨拉龙小羽的脑袋,气哼哼地说道:“怎么连你这小鬼头都看出来了,我却没看出来!”   “因为你在票号那边,人在局里,”龙小羽笑着说道:“我在少爷这边,居高临下。”   “少爷说过,这世上的人论起聪明劲儿都是差不多的。之所以人能分出高下,就是因为该高瞻远瞩的时候,有些人却看得太近。反过来该沉下心从细处着手的时候,他却是粗疏大意。”   “……你的位置不好呗,我亲哥!”   “少给我灌迷汤!”这时的秦玉虎摇头无奈地说道:“等你这小王八蛋长大之后,指不定有多少人连裤叉子都被你骗走喽……你就跟着少爷学吧啊!”   “我要那么些裤衩子干啥啊?”这时的龙小羽也捂着嘴笑。   ……   正当秦玉虎和龙小羽等着沈少爷的时候,天元票号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在巡抚赵宏图、官员刘大宝,王府大管家朱骠三宗大额提款之后,票号里的形势已经是岌岌可危!   蓝姑娘为了安抚外面百姓的情绪,把银库里的银子成箱地抬出来,一摞一摞地码在了柜台后面。   这成堆的银子,立刻让挤到近前的人心里安定了下来。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却发现,这些银子正在像滚汤泼雪一般,飞快地流淌出去。   大家心里越来越急,外面的百姓情绪逐渐躁动,他们谩骂的声音渐渐地汇成了一股洪流!   他们中有的人大声嚷嚷,有的人则是不顾性命地向前挤。   要不是沈渊在建起这座票号时,房子的门窗和柜台都经过了特殊改造,里面添加了铁条加固,现在房门和柜台早就被挤塌了!   ……   当鲁石匠揣着自己的银票,来到票号附近的街上时,他一抬头就发现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如海人潮!   听着周围那些人的埋怨和哭喊,鲁石匠捏着自己怀里的银票,心里越来越绝望!   这个家伙是扬州城里的石匠,身高体壮,手里还有二三十个徒弟。前不久他把自己毕生的积蓄一共三百两银子,全都换成了银票。   这家伙性子又鲁莽又急躁,属于沾火就着的那种。当他今天听到周围的人都在哄哄,说票号里面的银子已经提光时,立刻就是心头暴怒,烈焰一般燃烧了起来。   正在这时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有一片带着火星的纸灰,糊在了他的脸上。   等他把这东西接在手里一看,才发现那居然是天元票号的银票!   那鲜艳无比、夹杂着彩线的颜色……这么熟悉!   大街上居然有人在焚烧银票!这时的鲁石匠恼怒之余,奋力向前挤去。   可是前面的人挤得就像锅里的粽子一般,哪怕是他身高体壮,也难以靠近天元票号的大门!   鲁石匠咬牙切齿地退了回来,之后他就看见路边一个瘦小的汉子,一边跳着脚大骂,一边挥舞着手里火光熊熊的银票,那上边“呼呼”的直冒黑烟!   鲁石匠绝望之极,他索性把怀里的一大叠银票全都拿了出来,伸到那个人手中的火头上,把银票给点着了!   “丧良心啊!天打雷劈!”   鲁石匠挥舞着手里点起来的银票,使尽全力大声地嘶喊着。此刻他的双眼,已经被怒火烧得一片通红!   ……   天元票号的门前,人群已经挤得水泄不通。虽然柜台上还在以最快的速度兑换银子,可是换了银子的人却连挤都挤不出去!   就在这时他们突然看见一条彪形大汉,手里一左一右夹着两个箱子,从票号的后院走到了大堂里。   只见他抬起手来,“啪啪”的两下就把这两个箱子摔在了地上!   箱子里码放整齐的雪亮银锭,立刻就被摔得四下横飞! 第461章 危墙众人推不休、你来我走、环环相扣   “吵什么吵!”就见这时的风倾野放开了嗓门,大声向大堂里疯狂的百姓吼道:“我们天元,有的是银子!”   只见风倾野的身后,一排排穿着票号护卫服装的汉子从后院冲了出来,他们每人肩头上扛着一箱银子,进了屋里就往地上摔!   刹那之间,屋子里的人全都吓傻了。当这些箱子接二连三地砸在地上,满屋的银子一层覆盖着一层,真不知道有多少!   眼看着那些银子流水一般运进来,砸碎了箱子就这样散落在柜台里的地面上,渐渐地越来越高,慢慢地形成了壮观的一堆……   这时从大堂里面到外面的街上,霎时就安静了下来!   蓝姑娘微微笑了笑,抿紧了嘴唇,向掌柜的示意,让伙计们继续加快兑换动作!   经过多日的磨练,她也掌握了沈渊少爷传授给她的秘技……群体心理学。   蓝姑娘知道,当大量银子出现以后,越排在前面的人心里越清楚,他们是可以拿到银子回去的。   所以看得清楚的人绝不会闹事,票号被砸了反而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些人会飞快地向自己身后的人说:“别动别动,现在银子足够,咱们这些人都能提走!”   这之后,这些话会被渐渐传到后面,越来越多的人会冷静下来……少爷!   此刻蓝姑娘的心里,不断地在呼喊着沈渊,姑娘心里知道这个票号,是从少爷的手中而起,她化解危机的技巧,也都是出自少爷的传授。   可是不知怎么的,看不到那个挺拔的身影和那小子脸上的坏笑,自己的心里横竖就是没底!   “干得好!”蓝姑娘见到店里和长街上的秩序渐渐恢复,她还向风倾野露出了一个笑容。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蓝姑娘的眉宇间,立刻就闪过了一片阴霾!   ……   沈玉阁,这个无耻剽窃了沈少爷的创意,不顾亲情开办票号,死活要和少爷打擂台的败类!   这时候,他干什么来了?   “好热闹啊!天元的生意真是兴旺!”只见沈玉阁皮笑肉不笑地走进来,一张长脸上充满了笑意,可是眼中却闪烁着寒光。   “真是自愧不如啊,我们大昌的生意可没这么好!”   听到沈玉阁这么说,蓝姑娘冷冷地笑了笑。她坐在那里甚至都没起身,而是淡淡地摇着团扇,向沈玉阁问道:   “沈东家今天怎么有空光临?你也是开票号的,难不成还要到我们天元来兑换银票?”   “没错!哎你居然猜对了!”就见沈玉阁嘿嘿一笑,自顾自地一屁股坐在了蓝姑娘对面。   “不过我不是来兑银票的,我是来兑银子的……”说着沈玉阁一招手,从他后面来了一个伙计,手里抱着一个硕大的木头匣子。   当那个匣子被打开,一扎一扎崭新的天元银票被拿出来之后。看着桌上这三寸多厚的一叠,大堂里不知多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得多少银子啊?哪怕是一百两一张的,只怕都有几十万两吧?”   “我那个侄子啊……志大才疏!”沈玉阁看都没看那一大叠银票,而是把身体靠在椅子背上,扬起下巴感慨地说道:“经商之道,要有底蕴,要有经验,要有朋友!   “可是他……唉!我跟你说!”   就见沈玉阁洋洋得意地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脸戏谑地向着蓝姑娘说道:“往算盘上撒把糠,鸡都比他干得好!”   “你知不知道他玩的那些手段,都是我们玩剩下的?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他故作高深地装叉,满地打滚地装小丑,我心里有多开心?”   “所谓票号,玩的就是信誉,可是你看现在……”沈玉阁头也没回地把手伸到了自己的身上,伸出食指朝着外面的街上扫了一下。   “当他的信誉扫地之后,票号还能剩下什么呀?剩下的全是笑话!”   “来个掌柜!”蓝姑娘看着沈玉阁嚣张跋扈的样子,她毫不犹豫地叫过来一个掌柜,清点桌上的那些银票。   在“刷刷”的清点声中,沈玉阁还要开口说话,却见蓝姑娘转身向着风倾野说道:“我怎么听到后院那条老狗,老是一个劲儿地叫唤呢?”   “活了这么久了,他还不知道啥叫招人讨厌?”   “要我说打死得了!”这时的风倾野也笑嘻嘻地回了一句,之后这位老野一边舔着嘴唇,一边瞥了沈玉阁一眼:   “一脚窝死他得了,省着他满嘴喷粪地嚷嚷……”   “少废话!”沈玉阁看到这俩人一唱一和,分明是在说他,于是他咬着牙狞笑着站了起来。   “八十万两!”这时那位清点银票的掌柜,终于熟练地数完了整叠银票,向着蓝姑娘报出了数字。在这一刻,沈玉阁分明看到蓝姑娘的脸上,神色陡然一变!   “怎么了?银子不够?”沈玉阁猛然放开了嗓门,大声吼道:“告诉我,到底有钱没有?”   “棋盘上纵横十九路、三百六十一个点位,居中之位……名为天元!”沈玉阁的声音震动了整个票号的大堂,就见他大声说道:   “《史记》有云: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改正朔、易服色、推本天元!”   “叫这个名字,你们……也配!”   听到他这句话之后,大堂中从伙计到掌柜再到兑换的百姓,全把目光转向了那位蓝姑娘。   就见这时的蓝姑娘,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口中却淡淡地说道:“配不配的两说,”   “可是在这局棋里,要想推倒天元,赢下满盘……就凭你还不够格儿。”   “……给他银子!”   说这话,蓝姑娘向后一挥手,就有伙计从后面的银库里把整箱银子抬出来,一摞一摞地码在了柜台旁边。   “区区八十万两,区区一个大昌,九牛一毛而已!”蓝姑娘这句话说得极狠,可她对面的沈玉阁却是冷冷的一笑!   眼看着银子从前门流水一般地一箱箱搬出去,装满了一辆辆马车,直到形成了一条满载银箱的车队。   这时街上攥着银票的百姓,慢慢的脸色开始变得铁青!   ……   “他要是不够格……那我呢?”   这时有一个人影从门口出现,霎时便挡住了大片的阳光。   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在护卫的簇拥下走进来,这一刻,蓝姑娘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第462章 一局险棋生死斗、天渊之别、庸手国手   恒生李迅!   在这最危急的时刻,他却不期而至!   ……   原本沈玉阁见到自己的八十万两银子,被天元票号如数兑换出来,他正想愤怒地离去。   要知道这些天元银票,可是他多日以来在民间偷偷收购的。   为了不引起天元的注意,他甚至愿意贴付利息,花上一些代价从百姓手里收取银票。   因为沈玉阁的心里非常清楚,沈渊的票号根本没有多深的底蕴。以天元的白银储备来说,根本经不起任何风浪!   所以他当时就知道,一旦天元票号的声誉有了任何风吹草动,百姓过来蜂拥兑换银票的时候,那就是天元的危机到了。   到那时他只要把手里的收来的天元银票一起砸上去,就可以把他们的银库提空……随即天元的信誉就会彻底坍塌。   不但票号会被愤怒的百姓砸光,甚至就连沈渊本人,也会因为面对满城的扬州债主,从此再也无法在此地立足。   甚至还会有无数人告他,让他以一个骗子的身份被通缉捉拿。那时沈渊但凡有三分脾气,除了跳井就是投河,他都没有别的路可走!   可是没想到,沈渊似乎对这场危机早有准备,他银库里的白银也超出了自己的预料。甚至这八十万两银子,他们居然都付得出!   可是当沈玉阁看到恒生票号的大东家李迅进来之际,他随即便笑着站住了脚步,从门口那边转过身来。   他知道最热闹的一场好戏即将开场,现在是他看戏的时候!   反正整场事儿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任何损失。八十万两银子已经运回了自己的大昌,他现在只要看着沈渊的天元,是怎么轰然倒塌的就行!   而当李迅走进来时,他的心里也像是走上决胜战场的将军一般骄傲而自信。   关于天元票号的情况,他布下的数十名眼线流水一般全都报告了他。现在他心里非常清楚,天元票号已是强弩之末!   王府朱骠、官员刘大宝、巡抚赵宏图、大昌沈玉阁!   这一连串的打击,再加上外面如海如潮一般的挤兑人群,在他们的冲击之下,天元正在摇摇欲坠。   而这一切,都是在自己的策划的挤兑风潮之下,慢慢变成现实的!   李迅的心里最清楚,只要有十个百姓传出谣言,就会有一千个傻子过来兑银子。一旦天元门口的人挤成一团,这个消息立刻就会传遍全城!   到时所有在天元有大宗存款的权贵富户,都会像秃鹫一样围拢上来,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一口肉叨走。   可是偏偏沈渊的天元票号,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   “所谓花谢花开终有时,你跟错人了姑娘”!这时的李迅大腹便便地在椅子上坐下,压得那张红木太师椅嘎吱作响。   “……咋不摔死你呢?”   这一刻,屋子里的伙计们听到有人居然一口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同时都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那个风倾野,正一脸腻歪地看着大肥猪李迅!   “是不是以为开票号很容易?没那么容易!”这时李迅居然语重心长,一脸诚恳地向蓝姑娘说道:“会死人的!”   “暴饮暴食也会死人的,”蓝姑娘却冷冷地向着李迅说道:“可是明知道要死,还不是有人一个劲儿地往里吃?”“所以说你就不明白这一点,”就见这时的李迅摇了摇头,惋惜地向着蓝姑娘说道:“做生意靠的是实力,不是嘴皮子!”   “那小子以为这票号的主意是他想出来的?殊不知他的那些玩意儿,我们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玩得比他还好!”   李迅这番话的声音越说越轻,到后来就像是低声耳语,可是他的样子和语气,在蓝姑娘看来却是讨厌之极!   “就像是棋盘上的两个棋手,棋艺上有天壤之别……”就见李迅说到这里,他伸出了两只手掌,一只高一只低中间差了有一尺左右。   “你们的每一步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知道你后边的几步要干什么,这么下棋你们怎么可能赢?”   眼看着李迅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样子,这时的蓝姑娘却暗暗咬紧了牙关!   “诶?是不是有猪哼哼?”   风倾野忽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居然转过头四下里寻找起来:“咱们票号里养猪了吗?”   “你听岔了,”这时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笑着向大堂里的风倾野说道:“这是后院刮西北风,吹得夜壶响呢!”   这句话可太损了!   蓝姑娘抬头一看,却见外面走进来的人,正是秦玉虎!   秦玉虎来到蓝姑娘的身后站定,这时蓝姑娘的心里又揪了起来,刚才他还以为那是沈渊回来了呢!   可是来的人居然不是沈少爷,而是他派出去报信的秦玉虎!   “那小王八蛋……”蓝姑娘微微侧过头,咬着银牙从牙缝里向秦玉虎低声问道。   “他说用不着来,”秦玉虎爷捂住了嘴,小声向蓝姑娘说道:“少爷说你自己能解决。”   “我能解决个……”这位蓝姑娘一着急,差点把脏话喷出来!   ……   看到蓝姑娘的样子,李迅顿时就笑了,他挺大的肚子一鼓一鼓,就像个蛤蟆似的。   “人都不敢来了吧?我就知道!”李迅俯下身凑过来,笑着向蓝姑娘说道:“这叫做百无一用是书生!”   “没意思,我还想亲眼看着他上吊呢!”李迅见到沈渊依然没出现,就见他笑着摇摇头,向着自己身后的伙计一招手。   那个伙计拿过来一个藤箱,打开后将里面的一个包袱拿了出来。   这个包袱虽然不大,却让蓝姑娘一下子就瞪圆了双眼!   在这之前她不但见过这个包袱,而且这个东西原本就是她的!   这一刻蓝姑娘脸上的神色陡变,因为她知道那包裹里的数字是多少……一百七十万两!   这时在拍卖码头股权的时候,她亲手付给焦六爷的银票!   ……   “你已经看出来了哦?”李迅一拍巴掌,一脸痛惜地说道:“傻呀!你说你们是不是傻?”   “以为印出一百七十万两银票,你们把它花出去就没事儿了?胡作非为是要遭报应的!”   “沈渊那小子,从头到尾都很精明,可是对经商这种事儿,尤其是玩银子,他是一窍不通!”   “你猜得没错……”李迅拿起那一叠银票,一张一张地看着,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   “一万两、一万两,一万两、还是一万两!”   “这世上有什么事儿,比印上一张纸就等于一万两银子更痛快?”李迅摇头笑着说道:“当沈渊这么做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死定了!” 第463章 沈郎胸中藏锦绣、无语自高、不言自厚   “因为这笔银子是你们印出来的,根本没有一锭一两的银子进入你们的银库,所以你们超发出来的这些银票,就是你们最大的破绽!”   “事到如今,你银库里连一百万两都没有了吧?这一百七十万两,再加上我从外面买来的天元银票,一共是两百万,这就是压垮你们的最后一块石头!”   “只不过有一点很可惜,”就见这时的大胖子李迅皮笑肉不笑的,脸上还带着惋惜的神色向蓝姑娘说道:   “一般人还可以得到教训,治好伤势之后重头再来,可是你们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你们犯的这个错误,一次!只要一次就足以致命!”   当李迅举起了他胖乎乎油光光的一根手指,向着蓝姑娘比划过来的时候,蓝姑娘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   此刻这姑娘心如刀绞,难受得死去活来!   因为后院的银库里还有多少银子,没人比她更清楚。   这两百万两,真的会压断天元的脊梁!   此时的蓝姑娘心里噔噔直跳,太阳穴上的血管都在跟着跳动,眼前的一切正在逐渐的恍惚,慢慢摇动……   而这时在她眼前,那个油光闪亮的大白胖子似乎正在笑,他脸上全都是奸计得逞的奸笑!   在更远的地方,大门旁边还站着那位沈玉阁,沈渊的二叔!   他也在笑,不但笑还抬头打量着这间天元票号的柜台和房顶。   他的眼神似乎在说:用不了一刻钟,这一切就将不存在,灰飞烟灭了!   天元票号会被无数愤怒的百姓拆毁烧掉,连同蓝姑娘所有的一切,还有沈少爷的名声和未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时的蓝姑娘只觉得绝望之极,她眼前的一切,正在渐渐模糊!   ……   “把钱给人家啊?你是不是挺爱看着这个肥猪在眼前晃荡?”   这时的秦玉虎,居然在蓝姑娘的身后说了这么一句!   在这一刻,蓝姑娘忽然缓过神儿来,她咬着牙向自己身后说道:“咱没银子了!”   “有”   “没了……”   “有!”   秦玉虎和蓝姑娘争执了两句,然后他俯首下去,低声在蓝姑娘耳边说了一句话。   之后就见蓝姑娘忽然扔掉了团扇,用两只玉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看到她的样子,那个肥猪李迅是一脸莫名其妙,而门边的沈玉阁却是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   “你是不是一直在大堂里坐着来着?”这时的秦玉虎,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而蓝姑娘却捂着脸,用力点了点头。   “所以说,难受都是你自己作的……”   蓝姑娘居然又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当她放下手,抬起头的时候,蓝姑娘的神情似乎有些奇怪,让人完全看不懂!   “死小子,回头看我咬不死你……差点把本姑娘给吓死了!”   此刻的蓝姑娘,在心里暗暗嘀咕了这么一句。然后她摇了摇头,居然用李迅那副带着同情的神情,反过来看了看那个胖子!   “怎么了?”李迅莫名其妙地看着蓝姑娘说道:“你是不是血气攻心痰迷心窍……”   “痰迷心窍的是你!”蓝姑娘毫不犹豫地一句话就反击了回去。   就见她从椅子扶手上把小臂伸展开来,一只粉妆玉琢的小手从后往前,轻轻挥了挥。   “二百万两是吧?给他钱让他滚!”   蓝姑娘淡淡地说道:“从他一进屋,这票号里就一股子猪油味儿,再闻一会儿我都要吐了!”   “啊?”   此刻的李迅和沈玉阁两个人,在这一瞬间全都傻眼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二百万两银子!他们……真有?”   在他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就见天元票号里的伙计护卫一起出动,流水一般分成两排,从后院里开始往大街上搬银子。   枕头大小的银箱,源源不绝地后院里运送出来,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眼看着外面的银箱已经堆成了小山,李迅惊恐地挥着手,连忙挤出去验看银子。   等到他们把一个木头箱撬开之后,就看见里面铸得簇新、摆得整齐、一锭一锭的全是银子。   “这不可能!”这时的李迅汗如雨下,而门口的那个沈玉阁干脆就大声嚷嚷了起来:“你们骗人!”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银子?”   “沈玉阁先生,”这时,蓝姑娘坐在柜台里,抬起头冷冷地向着沈玉阁那边说道:“您刚才说的那三条,完全是屁话!”   “经商之道,要有底蕴,要有经验,要有朋友?”   “你说的这些我全都用不着,只要有实力就行!”   听到蓝姑娘这句霸气十足的话,沈玉阁的身体顿时便向下一矮,他一个踉跄就靠在了身后的门框上。   这一刻,他就像当头挨了一棒,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沈渊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而这时坐在那里的李迅,不断地用一团小手绢插着自己脸上的冷汗,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的脸色已经变了五六次了!   现在他的脸上一阵苍白,咬牙切齿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局面……   搬运银子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两百万两银子的银箱摆在长街的街心,就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峰!   “还有你……”这时蓝姑娘又把脸转向了李迅,冷冷地向他说道:“你有一句话倒是说的没错,”   “做生意靠的是实力,不是嘴皮子!”   随即蓝姑娘向后摆了摆手,朝着那些伙计们说道:“把后门的隔板都打开,让这两位东家、也让扬州的百姓们都看看,咱天元的实力到底如何?”   听到这话一群伙计上去,把大堂和后院中间的隔板逐一拆开。   透过打开的门窗,越过柜台上的铁栏,整个大堂里和长街上的百姓,连同里面坐着的沈玉阁和李迅两个人,慢慢看到了后院里展现出来的景象。   在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睛发直,吸气的声音霎时便形成了一片浪潮!   后院里堆着一摞一摞的银箱,高度甚至超过了房顶,看着一大堆银子的体量,竟然比街上那两百万两还要多得多!   此刻风倾野就站在银箱堆上,他把大铁棍子插进银箱的缝隙里,大吼一声,用力一别……   轰然一声巨响!   这座银箱山一下子就成片地倒了下来,沉重的箱子在相互碰撞和坠地的过程中,摔得粉身碎骨。   无数闪亮的银锭就像瀑布一样滚落下来,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叮咚声,汇合成了巨浪坠地的轰鸣!   这道白银组成的浪潮,居然一下子从后院冲进了大堂,伙计们纷纷笑着躲闪,而这时大堂和街上所有人都看呆了!   “银子、银子、银子!”   就见这时的风倾野,站在那一大堆还没倒下的银箱上,不断地把一箱箱银子踢下来,汇合进那一片白银组成的巨浪当中。然后他用手指着外面,那些目瞪口呆的人群大吼道:“你们他妈的眼里就只有银子!”   “看见没有?这回看清楚了没?”   在大家惊骇欲绝的目光当中,就见蓝姑娘缓缓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李迅,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沈玉阁。   此时的蓝姑娘,冷冷地说道:“你刚才引用的那句《史记》: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后面还有一句正解……”   “得天之正道,故谓……天!元!” 第464章 来如急雨去如风、长街静听、天下相从   在这一刻,沈玉阁终于见识到了天元票号的实力,而李迅也看到了沈渊所拥有的雄厚底蕴!   他们两个甚至难以相信自己眼前见到的一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渊竟然会有这么多银子!   看着这两个神色剧变的败类,还有身后院子里,连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运进去的大量银箱。蓝姑娘如释重负,心里充满了重获新生般的轻松!   沈渊,她知道这一切都来自于那个算无遗策的少年!   ……   根据蓝姑娘粗略地计算,之前赔付出去的还有院子里现在堆积的银两,加在一起数量绝对超过了六百万两,那么他们的银子是哪儿来的呢?   蓝姑娘已经猜到了一些,但是还有其它巨额银两的来源,她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好,让咱们来从头算一下沈渊这一大笔银子的来历。   第一,毋庸置疑有一百七十万两就是出自恒生票号,那是他们用现金购买焦六爷那笔银票时,支付给六爷的。   沈渊和焦六爷弄出了矛盾,外人当然看不出毛病,但是蓝姑娘却知道这两个人甚至可以性命相托,绝不会因为银子打起来。   所以这一百七十万两银子,前脚李迅交给焦六爷,后脚马上就被这位六爷送到了沈渊手里。   然后第二笔,就是朱羽棋县主和李域联袂出演庞氏骗局,从他爹娘襄城伯和柳金蝉手里骗来的二百五十万两银子,   这些银子包括襄城伯几代爵爷积攒下来的全部财富,还有柳金蝉因为贪婪,以月息百分之十五发展的下线。   ……还有那些下线,以月息百分之十发展的下线贡献出来的现银。   如果不是沈渊让朱羽棋及时终止这条罪恶的庞氏骗局,估计这场风潮甚至能吹遍整个扬州城的高官和贵戚之家!   至于第三笔钱,则是来自王府管家朱骠和沈家族长沈玉楼,共计二百万两银子。   既然王府管家朱骠欺上瞒下的行径已经被沈渊得知,自然也就被朱羽棋告诉了崇王。   崇王原本想处置掉这个坚守自盗的家伙来着,沈渊却说他还有用。于是朱骠就带了五十万两银子,成了今天这场大戏的一名演员。   至于沈玉楼,他是因为他发现沈玉阁根本没拿他这位族长当回事以后,在沈渊的鼓动下决定向沈玉阁下手,因此就以大笔银两,向沈渊的票号里注资。   原本他还能拿出更多,但是沈渊告诉他一百万两就够了。   其实这王府和沈玉楼两家的各自一百万两,也是他们将来用做入股天元票号的银子,现在只是提前交付给了沈渊。   至于今天的巡抚赵宏图和官员刘大宝,他们两个就单纯的是演员了,基本上他们提银子离开的全过程,都是在表演。   官员刘大宝就不用说了,他是受贿名录上的一位,沈渊想怎么摆弄他都可以。   至于那位巡抚赵宏图,在这之前见到沈渊两中案首,又接连替他渡过难关之后。赵宏图一是把沈渊当成了他的一员福将,其二也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前途不可限量。   于是他早就决定,在沈渊的身上下一次重注!   所以沈渊来找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决定以巡府之尊帮助沈渊演戏。   反正他只要出场一次就可以,又不用他出钱出力,他还可以对于沈渊多少做出些回报、   人家之前都帮你做了多少事儿了?你就出场吆喝两声就还了人情,这有多轻松?   所以他们之前提走的银子,完全都是装着石头的箱子。   而沈渊为了保密起见,则是把汇聚来的大笔银两,存放在旁边不属于天元票号的院子里。   沈渊秘密买下了这个院子用来存放大量现银,在天元票号需要的时候,只要风倾野把院墙捅开,就可以把银子直接堆放到天元票号后院。   就因为蓝姑娘一直坐镇在票号大堂里,所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后院里,竟然多了这么多银子……弄得这位姑娘虚惊了一场!   ……   至于沈渊这么做的原因,还有他因此得到了什么好处,现在只要看看外面那些百姓就知道了。   当他们看到天元票号后院里那堆积如山的银两时,不免还有些人头脑不灵,挤过去想接着把银票兑换成银锭。   更多的人则是咒骂着那些造谣生事的家伙,直接把银票揣进怀里就回了家!   外面的人群就像阳光下的白雪一样迅速消失,有的人被挤得踩丢了鞋子,还骂骂咧咧地在寻找那个造谣生事的瘦子。准备见到他,就把他拽过来圈儿踢一顿。   可是那个瘦子哪儿还有踪影?这家伙原本就是李迅的人。还有不少借机造谣生事,大哭大喊的托儿,现在知道情况不妙,也早就跑了个精光。   等到人群渐渐散去后,街心中却站着一个身量高大的汉子。   他愣在那里就像个傻子一样不知所措,手上满是黑乎乎的纸灰!   这人就是那个鲁石匠,他性子爆裂脾气还急,居然一怒之下把自己的三百两银票给烧了!   所以在这场挤兑风潮之中,持有银票的百姓没有任何一个人受到损失,最严重的不过丢了一只鞋罢了。   只有他,亲手烧了银票,弄了个鸡飞蛋打!   鲁石匠“哇”的一声就嚎哭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现在他除了捂着脸干嚎,哪里还有办法可想?   这时旁边有人从他身边经过,看见地上烧得啥也不剩的银票灰烬,还不断地在旁边笑话他:   “看见没?听风就是雨!”   “可不是呢?有些傻叉别人说啥他都信……”   “也不想想,人家天元还能差他那俩钱儿?这小暴脾气!把银票说烧就烧了……”   最可恨的是,这里边有不少说风凉话的人,压根儿就是刚才大声谩骂、拼死也要往前挤的家伙!   可是他们现在反而成了明白人了!   这时的鲁石匠只觉得悲从中来,自己成了人群中最傻的那个,他忍不住哭得更伤心了!   “多少钱?”忽然在他身前有人问了一句,听声音还是个女子!   当鲁石匠抬起头,就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妙龄女子站在他面前,身后还跟着两名天元票号的护卫。   “蓝……蓝……”   “没错,我姓蓝,”到街上查看的蓝姑娘站在这个坐地干嚎的大汉面前,笑着向他问道:“多少钱?” 第465章 我在尘泥月在空、美玉观音、芳心通明   “三百两……”鲁石匠一听这话,心里紧张得砰砰直跳!   “给他三百两”蓝姑娘毫不犹豫地向身边的伙计说道。   “哎呀!”当鲁石匠怀里被人塞了六锭五十两的大元宝,他整个人都懵了!   “再造之恩啊蓝东家!这是小人一生的积蓄!您大恩大德!您大慈大悲!”这时的鲁石匠一阵胡言乱语的大喊,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些失而复得的银子,就沉甸甸地在他怀里揣着,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不要这么说,您是天元的客户,就是我的朋友。”蓝姑娘笑着说道:“要说感恩,应该是我们感谢您才对。”   此刻在鲁石匠的眼中,这位蓝姑娘面带笑意,明眸皓齿,竟是犹如天仙下凡一般!   鲁石匠想起之前对人家破口大骂的场景,心里真是羞愧欲死!   蓝姑娘示意身边的护卫把鲁石匠扶起来,然后微微敛衽为礼,随即飘然而去,只剩下街心这个目瞪口呆的汉子!   “不行!如此大恩大德,我该怎么报答人家?”这时的鲁石匠,忽然两眼通红地咬紧了牙关!   “蓝东家是活观音!”鲁石匠暗自想了半天,终于还是琢磨出了一条报答天元大东家的办法!   回家我就去召集弟子,把那满城贴的乱七八糟的帖子全特么撕了!然后我就带着徒弟满城里巡逻,只要看见还敢贴那些帖子的坏种,二话不说先打死勿论!”   我鲁大彪在此起誓,今后谁要敢当着我的面儿侮辱蓝东家,见着一个我打一个,见着一百我打一百!   他娘的这样的好人,居然有还有人往她身上泼脏水?以后谁敢侮辱她,就是侮辱我娘!   要说这个鲁石匠可是真彪,他要是不信谣言的话,也干不出来烧银票这种傻事儿。   可是如今蓝姑娘把毕生积蓄都还给了他,这让鲁石匠一下子就成了蓝姑娘、以至于天元的忠实信徒!   这家伙俩手攥着拳头,下定决心之后,回头就走!   ……   其实整个事件中,并不仅仅是一个鲁石匠而已。这场风波带来的后果就是满扬州城的人,都知道了天元票号的实力!   曾经在场的每一个参与挤兑的疯狂百姓,现在都成了天元票号的义务宣传员。   还有什么比天元后院堆积如山的银子,更加震撼的新闻啊?   于是在这场风波中,被近万名百姓疯狂挤兑、接连遭到大户提款、额度超过数百万两之后,还能展示出一座银山的天元,一下就成了最让人放心的票号。   这场风波,甚至比沈渊之前做的所有宣传手段都有效。甚至如今的扬州城里,要是再有人出言怀疑天元的信誉和实力,大伙儿都会把他当成傻子。   从今以后,哪怕再有人乱七八糟地放谣言、四下里煽风点火,也绝不会再有人相信了!   ……   而这时临街的一家茶楼上,小王爷朱常津正无奈地看着另一个人大口吃饭。   这人正是沈渊,他手里端着一大碗饭,那碗饭摞的有多满,用“带尖儿”都无法形容。   碗上的饭被人用木板打齐,形成了一个接近宝塔的形状,这叫做“门板饭”。之所以这碗门板饭数量多得惊人,就是因为它是给下人吃的,就像是风倾野之前干的挑夫,饿了的时候就会在街边上来上这么一碗。   说实话这样的饭,稍稍家庭富裕点儿的,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而沈渊一身白衣似雪,一副文生公子的模样,居然就着这一大碗宝塔饭,把碟子里的酱菜咬得嘎吱嘎吱直响……吃得这个香啊!   “为啥不要几个菜,好好吃上一顿?”朱常津愁眉苦脸地向沈渊说道:“赶上饿鬼投胎了都!”   “我看那帮人吃得可真香,”沈渊用沾着饭粒的筷子指了指街对面那些吃“门板饭”的人,笑着说道:“把我给看馋了,你说怪不怪?”   “我真是服了你了,啥都得试试!”朱常津无奈地让人拿过一个大碗,倒满了热茶晾着。   他知道照着沈渊少爷这种吞咽法,吃完了饭准保得急着叫水喝。   多少日子以来朱常津都被家里禁足,不许他出去,更不许他来见沈渊,可今天他的禁令却突然解除了。   姐姐朱羽棋笑呵呵地告诉他,可以去见沈少爷了,这把朱常津给乐的像屁股上着了火的猴子一般,窜出王府就找到了沈渊。   “我就纳闷了,你是怎么说服我父王的……还能说话吗?”朱常津看见沈渊心满意足地放下了那个比脸盘子还大的饭碗,他立刻上去帮沈渊顺着胸脯和肚子往下捋。   “别再让六文钱一碗的门板饭把你撑死了啊……亲哥!”   “滚!”沈渊甩开了朱常津的手,然后端起大碗喝茶,之后才心满意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在票号开业的时候,我就说服了你爹,”沈渊笑着说道:“不过为了表明王府的态度,是我让王爷暂时不要放你出来的。”   “哦?”朱常津听见这话,一下子精神起来。   他纳闷地向沈渊问道:“说起你开票号的事儿,最初我爹听了那个朱骠的话,说你与民争利,不务正业来着?”   “怎么你菜见了一面儿,就把那老头子给说服了呢?”   “因为你们王府干的那些事,跟这件案子里我的对头是一样一样的,”沈渊摇了摇头道:   “只不过手段没有那么酷烈凶狠罢了……你家有多少亩地你不知道吧?”   “不知道!”朱常津随即摇了摇头:“你开票号跟地有什么关系?”   沈渊随即说道:“我开票号受到这么大的阻力,就是因为扬州城里有一大帮人,在向民间放高利贷,借此掠夺他们的土地。”   “这些人的手段凶残至极,扬州附近的田地正在洪流一般,向他们手上集中。”   “要是我的票号开起来,一发放低息贷款,他们就没办法再侵吞民田了……这就是我们的主要矛盾。”   “嗯!”朱常津的头脑极度聪明,他立刻点了点头。   之后就见沈渊叹了口气道:“那天我跟你爹说的话,现在也可以再跟你说一遍,反正你将来也是要做崇王的。” 第466章 万人之上有苍穹、千年治乱、源在百姓   “嗯!您说!”朱常津听沈渊这么说,他立刻正襟危坐,摆出了一副准备受教的架势。   沈渊笑了笑道:“每当一个王朝初立,那时经过了兵荒马乱后人口锐减,地多人少,人人都有土地可耕。”   “在那个时期吏治相对清明,朝廷也要休养生息,所以百姓的日子并不难过。”   “在这之后慢慢的人口越来越多,土地开始越来越值钱,然后这些田地就会向着权贵和大地主的手里集中……”   “唐朝的均田制就是为了抑制土地兼并,可是在唐朝中叶彻底败坏。之后土地兼并,流贼四起,军阀割据,煌煌大唐就此土崩瓦解。”   “宋代呢?四大将中的张俊解除兵权以后,家中年收租米六十万斛,所占有的土地不下七十万亩。权相韩侂胄倒台后,家中的土地有百万亩以上!”   “这些人每多一亩土地,国家就少一亩地的税收,你知道不?”   朱常津闻言,立刻就是连连点头!   “东汉末年,权贵的土地不计其数,百姓无立锥之地,因此才有黄巾之祸,最终江山归于曹魏。”   “和宋代并行的金国呢?女真人对百姓的田地是直接强占,还滥发交钞掠夺民间财富,所以腐朽灭亡的速度之快,让人惊叹。”   “咱们之前的元朝,蒙古贵族里只要是地位显赫的,强占的田地都有万顷以上,所以享国还不到百年就完了!”   “百姓有一首歌是这么唱的:‘一亩田无七斗收,先将六斗送皇州,只留一斗完婚嫁,愁得人来好白头!’”   “等到这些土地集中到权贵手中之后,国家税赋收不上来,一遇灾荒,谁管那些百姓的死活?”   “于是揭竿而起,于是打碎一个王朝,于是一切从头再来!”   沈渊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朱常津,摇着头向他说道:“刚才那首歌,你以为是金元时代的?那是咱们大明朝百姓的歌!”   “咱们大明在正德初年时,仅是皇庄占地就有三万七千顷,到了正德末年已有二十万顷!就连皇上都带头侵占土地你知道不?”   “大明洪武年,全国土地数额是八百五十万余顷,到弘治十五年才四百二十二万余顷,全都被人瞒报了……土地是不会减少的,可是账面上一百三十年间数量就少了一半!”   “你知不知道每小一块土地被侵吞,就意味着一个家庭被迫离开土地、辗转流亡?”   “所以……”这时朱常津目瞪口呆地说道:“这些人侵吞土地的行径,分明就是拼命在给自己挖坟,就连我们家也是如此?”   “没错!”说到这里,沈渊指了指酒楼的窗户外道:“我跟他们以死相拼,当然是为了自己赚钱不假。”   “可是只要他们倒了,我就能把低息贷款放下去,这样百姓就不会一有用钱的地方,就会失去土地。”   “你们也就不用再怕扬州一遇灾荒,万千流民蜂拥而至,吓得你们连觉都睡不着!”   ……   “明白了!”此刻的朱常津哀叹了一声说道:“沈大哥你这钱……赚得好!”   “所以王爷才会处置了朱骠,还留下他一条性命,让那个朱骠配合我演戏。”沈渊看到朱常津已经懂了,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是个深明大义之人。”   “至于今天王爷为什么放了你,你能不能猜得出来?”   此时的朱常津莫名其妙地眨了一下眼,然后他的目光陡然间透过酒楼的窗户,看见了对面临街,一家宽阔敞亮的商铺。   恒生票号!   朱常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脸上带着惊喜向着沈渊问道:“我被放出来,是因为今天就是你动手的日子?”   “就在他们发动挤兑风潮,想要击垮天元的同一天?”   “……您打算怎么做?”   “给你个提示,看看你能不能猜出我的手法。”就见沈渊笑着说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啥意思?”朱常津咔咔地眨着双眼,在兴奋之余却是有些莫名其妙。   ……   此时在他们下方的恒生票号门前,正有一群人在飞快地聚集。   和李迅挤兑天元票号,还得派人煽动截然不同。现在的扬州城里持有银票的百姓,对挤兑票号这件事,经过了一次演练之后,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更何况沈渊给一千桩会兄弟都发了小额银票,让他们上场当群众演员。所以这股风潮掀起来的速度,是天元门前的十倍!   无数桩会汉子在扬州城的大街小巷挥舞着银票奔走相告,说恒生票号的大东家李迅在天元被人击败,现在的恒生已经是朝不保夕,谁手里有银票的,赶紧去提成现银!   李迅曾经派出去煽动挤兑的二三十个人,和这一千多人怎么比?这一千多人满扬州城宣传鼓动,逐渐汇聚到一起……没过多久,恒生门前就形成了一片愤怒的人潮!   ……   此刻恒生的柜台里,店员们正在飞快地称量银子兑付银票,可是和蜂拥而至的人海相比,他们消化银票的速度简直慢得可怜!   这一刻,他们的门窗被挤得嘎嘎直响,柜台被愤怒的百姓踢得咕咚咕咚响成了一片。外面的人齐声喊叫,票号里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时的李迅站在柜台后面,一脸铁青地看着眼前的情形。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曾经煽动起来的挤兑风潮,居然会在同一天,毫不留情地向他迎面砸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件事有多可怕!   “慌什么!”就见李迅朝着店员大声吼道:“这点破事也值得你们手忙脚乱?咱恒生有的是银子!”   如今李迅倒是有现成的方法可以用,就是他今天看到的,天元用来应付挤兑的策略。   只见他大声叫着伙计,把银库里他刚刚从天元提出来的二百万两现银,一箱一箱地搬出来给那些挤兑的百姓们看。   他知道这些如山如海的银子,将会和天元那边一样再次发挥作用。这海量的白银会把外面那些疯狂的百姓震慑得胆战心惊,立刻打消他们兑换银票的念头!   眼看着成箱的白银被搬运出来,在柜台后码得越来越高,外面的声浪也渐渐平息下来。   这时李迅脸上,终于恢复了笑容。   他的票号底蕴之雄厚,远远超过了旁人的想象。沈渊居然想用这点小手段就来反击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实力有多深!   可就在这时,忽然他看到有一个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467章 以子之矛回手攻、抡起大棒、眉心正中   刚才还在疯狂挤兑的汉子,现在却潮水一般乖乖地让开了一条路。来的正是那位一身灵秀,美艳无双的天元大掌柜……蓝姑娘!   “花开花落终有时……”就见这时的蓝姑娘面带笑意向着李迅说道:“这句话李先生听过没有?”   “你来干什么?”李迅皱着眉头说道:“就凭你,也想来看我的热闹?”   “当然不是来看热闹,”蓝姑娘身后有人给她搬来了一把椅子,她悠闲地在椅子上坐下。   然后她摆了摆手,后面的赵小寻姑娘把一个蓝布包裹捧了过来……一看见这个包裹,李迅便是陡然一惊!   那是……他用来击垮天元时,特意带去的那个蓝布包!   当小寻姑娘把这个包裹解开,里面露出了厚达半尺的银票!李迅脸上的青筋,立刻就“噔噔”地直蹦!   “多少?”李迅一脸狰狞地向着蓝姑娘问道。   “三百万两。”蓝姑娘脸上带着笑意,就像是看着一头褪毛死猪一般看着这个胖子。   “不可能!”   李迅突然大声咆哮起来,他挥起双拳重重砸在面前的桌子上,狂地向着蓝姑娘叫道:   “你库房里的白银至少还有二百万两,可是这么短的时间,你绝对不可能收购我恒生三百万银票!”   “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银子是你的呀?”蓝姑娘微微欠身,眼带笑意向着李迅说道:“这都是你在民间放出去的高利贷啊!”   “这是我用无数兄弟,发动他们乡下的亲戚朋友、家族故交、从你手里借的阎王债!”   “啊?”   此刻的李迅就像被雷劈了一般,眼睛瞪得溜圆,一下就愣在了当场!   “那么高的利息,你怎么可能还得起?”他愤怒的大声吼道。   “我还什么还?”蓝姑娘笑着说道:“用不了半个时辰恒生就要灰飞烟灭,我倒是想还账……你让我还给谁啊?”   “啊?你!”   在这一刻,李迅已经完全明白了。   沈渊用来击倒他的,竟然是他自己的钱!   ……   他那位大哥邢玉林,说得一点没错!   之前邢玉林让自己和武东梅在民间放贷时要注意速度,可是他却觉得邢玉林太过谨小慎微。   就在昨天,他们还在为自己在乡间发放出去的巨额高利贷沾沾自喜!   当时他们觉得每一笔钱到期之后,自己都会得到大片土地……可是这一切却全都是沈渊派人借走的!   而且他还用这些钱收购了恒生的银票,反过来砸在自己的头上!   邢玉林说沈渊总是谋定而后动,总是会让他的敌人在自以为胜利的一刻踩上圈套,可是自己却一句没信。   自己现在虽然还有刚刚提出来的二百万两银子,库房里或许还有一百万两上下,可是外边还有一万多人等着要银子呢!   自己认为雄厚无比的实力,认为他坚不可摧的白银帝国,竟然被他抡出去的大棒,兜回来一头砸在自己的头上……这怎么可能!   李迅这时俩手攥着空拳头,身上的肥肉剧烈地颤抖着,大声嘶喊了起来!   ……   “您看看,有位明白人说什么来着?”就见蓝姑娘这时面带笑意地看着这位李迅大东家:   “是不是以为开票号很容易?没那么容易!”蓝姑娘语重心长、一脸诚恳地说道:   “……会死人的!”   在这一刻,李迅颓然坐在地上,这句话就是他说的,两个时辰之前那个满怀必胜信心的人,还是自己!   可是在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胜败之势却发生了这样离奇的逆转,谁能接受这种从必胜到必死的巨大冲击?   此时的蓝姑娘看着这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姑娘的芳心真是快意无比!   这就是她的沈少爷,他只是派龙小羽送过来一个轻飘飘的包裹,就把这个嚣张跋扈的李迅,重重击倒在地!   他算无遗策,天下无双,跟那个李迅相比,高了何止一筹?   就像李迅说过的那样,这是一个国手和一个庸手的对弈,两人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   蓝姑娘笑着,用两支玉掌比出了一个高一个低的姿态。   她面带笑意地看着李迅,眼看着对面的那头死肥猪“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此时蓝姑娘的脑海中,却满是那个挺拔的身影,和那双深邃的眼睛。   “这个坏小子,怎么会这么招人稀罕呢?”   ……   于是李迅刚刚到手还没捂热的银子,随即就被天元票号提了出去,还搭上了他自己库房里的一百万两。   在这之后,他的银库里也就剩下了些残羹剩饭,被那些挥舞银票的桩会兄弟们,几口就给舔了个干净!   眼看着愤怒的人潮依然在越聚越多,可是他们恒生票号里的银子,却在像雪崩一样减少!   蓝姑娘对沈渊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因为他用来击倒恒生的,却是恒生自己的银子。   他打了一个巧妙的时间差,发动无数桩会兄弟到民间寻找自己的亲戚朋友,以天元票号的信誉作为保证,向恒生票号借出了巨量的银子。   而这些银子化零为整之后又重新流回到了沈渊的手里,被他以最快的速度换成了恒生银票。   之后高利贷还没到期,银票却已经被砸在了恒生的头上,这就是沈渊所说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这种用借花呗的钱收购阿里的损招儿,也就只有咱们的沈渊能干得出来!所以当初吴六狗在深夜里交给沈渊的那本账簿,上面就是桩会兄弟借贷的账目。沈渊从最开始,就给恒生李迅设下了一个巨大的圈套!   他假装和焦六爷翻脸,用一百七十万两银票买了个破绽勾引李迅上当。然后他连续说服了巡抚赵宏图,族长沈玉楼和王府崇王爷,来应对李迅的进攻。   在天元一战中,沈渊最主要的收获,除了让天元的信誉变得坚不可摧之外,也给百姓们来了一次挤兑票号的大演习。   现在的扬州百姓从心态到行动,已经对这事儿熟得不能再熟了!   同时沈渊用高利贷借款收购来的银票,摧枯拉朽般横扫了恒生票号,因为他非常清楚,恒生票号超发了多少银票。   沈渊知道像李迅和沈玉阁这样的人,当他们发现自己印一张银票就是成千上万两白银的时候,他们绝对无法抑制这样的贪欲。   这些人就和那些掠夺天地的权贵一样,做得越快、干得越狠、弄得越彻底,他们就死得越快!   所以就在李迅以为自己掌握了沈渊的破绽,满怀信心地向天元发起攻击之际,那时的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第468章 眼看高楼霎时崩、千金过手、我心空空   “钱财是天下致公之物,无非假手于人而已……”   这时的李迅被人扶着躺在椅子上,咬牙切齿地想着蓝姑娘临走之前,向他说过的那番话。   “什么东西你把它看得太重了,它当然就会骑在你头上。”蓝姑娘临行时微笑的眼神,此刻还在他的面前晃动。   “我家少爷让我告诉你一句话:既然你甘愿做金银的奴隶,就活该一辈子被它驱使。”   “既然钱财就是你的信仰,那你就为这信仰……殉道吧!”   言犹在耳,李迅“噗”的一声,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武东梅惊慌失措地扶着他,大声呼喊着,眼神中惊骇之极。   这一对曾经害死无数善良百姓的黑心二人组,此刻终于被咱们的沈渊,逼上了悬崖!   ……   外面的人还有不少,柜台里的银子却空了。   当百姓们发现后院再也没有运过来一箱银子时,他们握着手里的银票,一腔暴怒瞬间爆发!   一千桩会兄弟早已功成身退,现在上来的是沈渊麾下的打行姐妹花!   这对姐妹在边上坐镇指挥自己的兄弟冲进恒生票号,一通棍棒将伙计打出去后,随后开始满院子满屋打砸!   在这之后,他们放了一把大火,将整个恒生烧成了一片白地。这帮打行的兄弟甚至还贴心地清理出了防火带,以免火势向着旁边的房舍和院落蔓延。   至于李迅和武东梅这两个败类,则是被愤怒的百姓一顿暴打之后,遍体鳞伤地被堵在屋子里,跟他们的恒生票号一起化成了灰烬。   连同票号里无数的账目和票据,发动百姓借高利贷的借条,全都被烧成了飞灰!   之后因为失去了目标,暴怒的百姓甚至直接冲到了扬州乡下,恒生票号的另一位东家武东梅家里。把他们的家也连砸带烧,变成了一片瓦砾!   ……   当沈玉阁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就被吓得魂不守舍。   然后他第二天就惊骇欲绝地发现,市面上有人在大肆收购大昌银票!   还用问吗?那肯定是沈渊!   沈玉阁心里清清楚楚,沈渊一定在用昨天从恒生兑现的三百万白银,收购自己的大昌银票!在这一刻,沈玉阁立刻就吓傻了!   他自己超发了多少银票,自己心里还没数吗?   只要对方再来一次挤兑风潮,蓝姑娘拿着两三百万两的银票往他头上一砸,到时候他就和李迅那头肥猪是一样的下场!   沈玉阁瞬间就吓破了胆,因为他心里明白,现在按白银总量来算,沈渊已经把恒生整个吞了下去。   人家的资产已经超过了自己一倍,自己还哪有与之相抗的实力?   沈玉阁快马加鞭地跑回了自己家族,找到沈玉楼,求这位族长出面找沈渊和解。   沈玉楼倒是痛快地答应了,就在今天中午,顺风阁酒楼约见沈渊。   ……   沈玉阁早早地就到了顺风阁,这时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像上了刑场一般。   现在的情况再明显不过了,他自己的小命儿已经捏在了沈渊的手里,人家真是让他生他就生,让他死他就死!   想起自己之前跟沈渊交恶的经过,他横竖没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可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惹上了这么个东西?   这家伙简直比狐狸还狡猾,比狼还凶狠!好在他们是一家人!   正当他想到这里时,午时刚过,他等的沈玉楼还没到,沈渊却到了。   ……   “今天这地方风水不错啊!”沈渊笑着坐在沈玉阁的对面,一边和过来奉茶的老板娘红豆打招呼,一边面带笑意地看了沈玉阁一眼。   “您的名字里就有个阁字,这顺风阁分明就是在祝您一路顺风啊!”   沈玉阁听见这话,就觉得后脑勺上嗖嗖地往上冒冷风。   “什么叫一路顺风?你还不如祝我一路走好呢!”这时沈玉阁连脸上的法令纹都展开了,平时威严无比的脸上,满是谄媚的笑意!“贤侄……咱们都是一家人嘛!二叔错了!我错了!给你赔不是还不行?”   沈玉阁连忙抢过茶壶给沈渊倒茶,还轻声笑语地向沈渊说道:“你就饶过二叔这一回,以后我这大昌,决不敢和贤侄争短论长!”   “没大昌了,”就见沈渊笑着向沈玉阁说道:“当时您拿着好几十万两银票,挤兑我天元的时候,您可是奔着弄死我去的!”   “我现在不要你的命,已经是顾念亲情了,你还想把大昌开下去?”   “你!”沈玉阁一听沈渊的话,立刻就是气急败坏!   就见沈玉阁把茶壶一顿,大声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长辈,你怎么的?你难道还能弄死我不成?”   “好啊!”   就见沈渊居然答应了一声,然后他坐在凳子上都没起身,一抬腿就把站在旁边的沈玉阁……踹飞了出去!   只见这家伙身子向后一仰,瞬间砸碎了身后的窗棂,“呼”的一声就从三楼掉了下去!   “杀不得!”   蓝姑娘看到沈渊说起脚就起脚,居然把他二叔真给踢下了楼,姑娘立刻急得直跺脚!   “残杀长辈,你以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蓝姑娘气恼地向着沈渊问道。   “赵原在下面呢,”就见沈渊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笑着对蓝姑娘说道:“王八淹死了都淹不死他!”   蓝姑娘慌忙扑到窗口,就见顺风阁下面的运河上,此刻正翻涌着大片白色的水花。   旁边还停着一艘小船,上边儿站着一个汉子,正是赵原!   这家伙抱着竹篙在那儿抿着嘴儿直乐,看起来沈渊已经吩咐了,让沈玉阁多灌几口水他再下去救人。   “这事真不怪我啊!”沈渊看到蓝姑娘回头向他怒目而视,他耸了耸肩说道:“沈玉阁这样的人,想让他长记性可不容易了我跟你讲!”   “把你二叔从楼上踢下去,在半空中他要吓死了可咋办?”蓝姑娘坐在沈渊的身边,没好气地问道:“你做事儿怎么不考虑后果呢?”   “后果就是我要不这么干,他下回就还有胆子和我唱对台戏。”沈渊摇头笑着说道:“对这些记吃不记打的人,你就得打到他们看见你就哆嗦为止……”   “另外这老家伙身子壮实着呢,我看他死不了,要不咱俩赌点啥?”   “……去你的!”   ……   就在他们俩说话的当口,沈玉阁已经被赵原提着脖领子送上了楼。   等赵原松手的时还小心翼翼的,生怕这家伙一撒手就倒了。   “把你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这时的沈渊站起来走到沈玉阁的面前,淡淡地向他说道。   “你弄死我得了……”此刻的沈玉阁带着哭腔,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一张嘴就哗哗地往外直淌水,   “好!”   就见沈渊又是飞起一脚,居然又把沈玉阁从刚才砸破的窗户洞里,踢飞了出去! 第469章 满城风烟雨乍收、决战之后、顺风楼头   这个时代没有蹦极这类的极限游戏,所以沈玉阁也从来没有过跳楼的经验。   不过现在有了……还是两次!   当他整个人从窗洞里飞出去,以自由落体向下坠落之际,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浑身上下没有着力之处,整个人空空荡荡,一颗狂跳的心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这种煎熬和痛苦,到底他还要承受多少回?   沈玉阁了闭上双眼,面前一片黑暗,这短短的一瞬间对他而言,简直比一生还要漫长!   转瞬间他整个人坠入水中,从后背到屁股就像被竹板子狠狠抽打上去一样,水面拍打的巨大力量让沈玉阁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似乎都挪了位!   耳朵里轰然一声巨响,从眼耳口鼻各处冰冷的河水开始往里猛灌。他奋力睁开眼睛时,就见无数的水泡正在离他而去,向着那片渐渐远去的水面升腾。   那片充满了光芒的地方,是他可以呼吸、可以叫喊、可以活下去的水面,可是他全身都无力挣扎,哪怕连手指都动不了!   又死了一次……为什么上一回不干脆让我死了算了啊?   此刻的沈玉阁,在水里绝望地哭泣着,眼泪汇入了滚滚滔滔的大运河!   ……   随后他再次被人从水里提出来,一路拖着上了三楼。   当他看到沈渊之际,沈玉阁觉得自己像是在生死之间,活活挣扎了一生!   浑身筋疲力尽,心脏已经被恐惧的大手死死揪住。沈玉阁涕泪交流地哭泣着,佝偻在地板上,就像一只被踩了一脚的鼻涕虫。   “来扶着他,放在刚才这个位置。”沈渊向赵原比划了一下窗户旁边,随即赵原就把沈玉阁提了起来。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跟我说一遍。”   随即沈玉阁又听见了沈渊这句一模一样,噩梦般的话!   他哭泣着奋力扭动着身子,可是他能做到的,却只是周身颤抖而已!   “祖宗!饶了我吧!不敢了!让我活!”   沈玉阁语无伦次地求饶,涕泪交流地请求沈渊原谅。这回他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让他活着就行!   “这就对了,”沈渊笑着走过来,看了看被他折磨得厉鬼一般的沈玉阁。   “你没有和我竞争的本事,也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格。”   沈渊微笑着向沈玉阁说道:“在你有生之年要牢牢记住这句话。我向你保证,当你忘了这句话的那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在扬州破了无数杀人案,最狡猾的罪犯也不是我的对手。”沈渊把脸凑到沈玉阁的耳边,向他耳语般轻声说道:   “所以我要是想动手杀人,全天下也没人破得了我做下的案子。”   “我明白!我不敢!我……呵呵呵……”就见沈玉阁咧着大嘴,在那儿没好声地哭嚎,眼神儿还在拼命躲闪着沈渊的视线!   “至于下面的事……”沈渊摇了摇头道:“你没资格跟我谈……松手。”   在沈渊的命令下,赵原笑着一撒手,沈玉阁“啪”的一下就趴在了湿淋淋的地板上。   就在这时,沈渊回过头,一个人正在走上楼梯。   沈家族长……沈玉楼!   ……   “这怎么回事?老二怎么变这样儿了?”   沈玉楼一上来便是大惊失色,指着像条死鱼般无力挣扎的沈玉阁问道。   “我二叔刚才在窗边上赋诗,一个不慎翻窗掉运河里了……”说着沈渊抬腿在沈玉阁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对对对,我自己掉下去的!”   “然后呢,”沈渊依旧笑着说道:“我这儿刚把他救上来,二叔非说窗户上的栏杆不结实。”   “然后他上去晃荡了一下,没想到又掉下去了!”   “对对对!”   这回沈玉阁都没用沈渊起脚,他把脸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一边呜呜地哭着一边说道:“太危险了……不要靠近那个窗户啊!”   “挺大个人了,你看你!”沈玉楼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看着这个曾经拿自己不当回事的二弟,笑了笑坐在沈渊旁边。   下面的事就像沈渊说的那样,沈玉阁完全没有资格参与沈渊他们的谈话,沈渊能让他活着就不错了!   有关沈玉阁负责的家族资产,像是他这次开办的票号,和之前的钱铺,全都由沈玉楼代为处置。   按照沈渊和沈玉楼商谈的结果,大昌票号立刻收回发行的所有银票……之前沈玉阁超发的部分也由他自己垫付银子,将所有银票收回。   之后大昌票号关门停业,从此以后扬州城里,就只有一家天元票号了。   沈玉阁的二房一直负责家族的钱铺生意,从此也由沈玉楼的大房负责管理。这就意味着,二房从今以后就沦为沈家下五房一样,成了没有实权的旁支。   而沈渊也答应就此罢手,不再对沈玉阁和大昌赶尽杀绝!   在这之后,沈玉楼和沈渊两人相视一笑……这次沈玉楼借着沈渊白银帝国之战的大获全胜,一举将家族产业的三分之一,收入了自己囊中!   这一回,沈玉楼真的是当之无愧的族长了。   此时沈玉楼心中无比庆幸,多少次的经验都告诉他。之所以他能化险为夷、绝处逢生、获得巨大好处,都是因为他坚定地站在了沈渊一边。   所以沈玉楼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多听这个侄子的,这小子在经商之道上,居然也是如此厉害!   正当沈玉楼想到这里时,只听楼梯响动,又走上来一个人,正是崇王世子朱常津。   一见到小王爷来了,沈玉楼连忙站起来施礼,弄得沈渊也得跟着他一起施礼。   小王爷倒是一脸淡然,摆手让沈渊和沈玉楼他们两个坐下……要是平时他敢跟沈渊做出这番姿态,估计脑门儿上都不知挨多少巴掌了。   可是沈渊却知道,朱常津这番做派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的肚皮里也一个劲地好笑。   就见朱常津淡淡地说道:“这次父王让我来,是想和小沈先生谈谈票号合作的事,我听说咱们两家,入股都是一百万两?”   朱常津说到这里,看了看沈玉楼,这位沈家族长连忙点头答应。   “那就一块儿谈着吧!”朱常津随即伸手示意沈渊来说……原来他是代表王府,过来谈票号合股的! 第470章 狂心岂为稻粱谋、两强入股、一舒恩仇   此时的蓝姑娘在旁边看着,心里却是直乐。   要说这位崇王爷胆儿也真是够大的,居然派了朱常津来跟沈渊谈判?   就以这小子对沈少爷崇拜得五体投地的熊样儿,估计少爷跟他要王府他都敢给……哈哈!   沈渊此时也向这两位天元票号未来的股东,解释了一下入股的章程。   两家各自出资一百万两白银……其实现在满屋子的人,就趴在地上的沈玉阁不知道,这二百万两早就搬到了天元票号的后院里。   然后按照沈渊所说的,崇王府和沈氏家族,各占天元股份的百分之十。   以后年终结算按股分红,全都有正常的套路可以遵循……当沈渊说到这里时,却见朱常津淡淡地摆了摆手,向沈渊说道:   “这次票号大战,小沈先生接连击败两位强敌。整个过程我都看在眼里,说实话我心里是佩服的。”“我崇王府虽然有钱,但却没有小沈先生这样的商界奇才,所以这次我们只是入股分红而已。”   “对将来天元票号如何经营,王府就不指手画脚了。几斤几两自家心里最清楚,就算是我们想出什么主意,也不会比沈小沈先生的谋算更高!”   “把这条写在入股契约上,这是我对小沈先生的敬意。”   说到这里时,就见这位小王爷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手里的茶杯盖慢慢拨动着杯里的茶叶,表示他已经说完了。   在这一刻,屋子里霎时静默下来。   沈渊没说话,沈玉楼心里却在暗自嘣嘣直跳!   从他第一次在沈渊家里见到这位崇王世子,他就知道这位将来的王爷,对沈渊有多信任!   而朱常津刚才的这番话,哪里又是说给沈渊听的?分明是在给自己指路啊!   沈玉楼在刹那之间犹豫了一下……在这件事上,他没办法不慎重。   要知道那可是一百万的银子的投入,不闻不问不参与经营,就只是分红而已?这么做真的好吗?   可沈玉楼不愧是个精明无比的大商人,他在犹豫的一瞬间,就想起了一件事!   就从沈渊两天之内击败两家票号的手段看来,这满天下的商人在票号经营上,谁又能是沈渊的对手?   这天元票号在沈渊的手里,前途可谓是不可限量。最起码沈玉楼的心里清楚,即便是让自己来干,也绝对做不到沈渊的水准!   更何况他又想起了刚刚自己下定的那个决心,从今以后对沈渊的建议,一定不要有丝毫怀疑,最好立刻照办……所以他在刹那之间,就想通了。   “老朽也是这个意思,”沈玉楼好像是稍稍愣了一下,立刻脸上就带着平和的笑意道:“沈家就负责入股掏钱,天元怎么经营,我可是万万不管的!”   “就是!”这时的朱常津一看沈玉楼如此上道,他立刻变了脸,笑呵呵地向沈渊说道:“您看!连沈老先生都这么说!”   “没说的,能者多劳,老师您就多辛苦辛苦吧!”   “啊?”   刚才沈玉楼掏出一百万两银子的时候都没失态,可现在却陡然间全身一震!   他刚刚才听到小王爷叫他“沈老先生”,他还美呢,可随即就听到这位崇王世子,居然喜滋滋地管沈渊叫老师!   这称呼简直是让他心都跟着一哆嗦!   “这也是我沈家之幸啊!”沈玉楼心中一震,却不动声色地笑着对朱常津说道:“没想到老朽有生之年还有这般幸运,能跟崇王府合伙做生意……呵呵呵!”   而朱常津也随即笑着对沈玉楼说道:“还得说沈家底子雄厚,家教了得!您看您家里,拿出一个子弟,便是我老师这般人杰!”   眼看着屋里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这一老一少谈得也十分热络,沈渊也笑着摇了摇头。   朱常津今天的表态,沈渊心里最清楚不过,一定是王府里那位老谋深算的老王爷,做出的决定!   不过这样倒也好,毕竟天元票号对沈渊实在太重要了。若是股东在旁边不断地出馊主意,倒也是个麻烦事。   现在王府的入股可谓是开了个好头,以后自己再想拉来什么股东,如果想入股的同时还要参与经营,这位崇王世子朱常津肯定会“嗖”的一下跳出来说:   “怎么地?天元的经营我王府都不去管,是你的身份比我尊贵呀?还是你的股份比我多?”朱常津一定会这么说!   于是有关天元票号合股的契约条款,就这么商定了下来。就在这一刻,天元票号的实力又是陡然暴涨!   现在沈渊的身后有沈氏家族,用海量的财富支撑着。有王府这般权势熏天的威势做保障。要是还有什么人想跟天元做对,那他可真是瞎了眼了!   ……   在这之后,沈渊处置完了天元合股的事,接下来就该分赃了。   这一次凡是跟随沈渊行动的人,都获得了巨大的收获,但要说这里边谁收获最大……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朱羽棋县主和李域他们两口子。   柳金蝉和襄城伯交出了二百五十万两白银,他们原本还等着一个月到了以后,就把利息提出来再塞到本金里,以复利计息的方式越滚越大呢。   可是没想到他们预料中这个前途无量的雪球,却仅仅滚了一圈儿不到,还没到一个月就像水泡一样没了……没了!   沈渊搞定这次庞氏骗局的时候,用的是恒生票号的名义,现在恒生票号就剩下一堆烟熏火燎的瓦片,他们还上哪儿找人要钱去?   于是这两夫妇找上朱羽棋,连哭带闹带上吊,却还是一分钱都没要回来。   而这二百五十万两银子,等沈渊打完了这一场白银帝国之战,随即就将银子还给了朱羽棋和李域。   而朱羽棋呢,原本她也不是为了这些钱,不过是让那对老夫妇不要再生坏心而已。所以这位儿媳妇把脸一板,来了个六亲不认。倒是李域知道家底已经被掏空,伯爵府连给下人的月例钱都开销不出来,倒是时不常三千两千的接济他爹娘。   这一下,整个伯爵府都指着李域活着,柳金蝉算是再也生不出坏心了! 第471章 化雨春风洒扬州、一心不修、万金何愁   柳金蝉这娘们儿现在心里是清清楚楚,要是害死了李域,她那个儿媳妇儿绝不可能掏出一两银子给她!   所以在沈渊的神机妙算之下,现在朱羽棋的家庭矛盾算是解决了。这位县主的私房银子还一下多了二百五十万两……李域每每想起这事,都是对沈渊敬佩得五体投地。   这还只是他的想法,至于那位朱羽棋县主,则是想得更深。   她好长时间以来,想的都是沈渊教给他们的那个骗局,越琢磨越是心惊肉跳!   这个主意,分明是她在那天和李域洗完了澡之后,小沈先生信口告诉她的。可是朱羽棋越想觉得心惊胆战!   如果这个主意不是沈渊出的,如果实行这个计划的不是他们这王府小两口,如果这个骗局流传到了外界……弄不好那就会是一场波及全天下的巨大风暴!   想到那里面的“金”字型发展、不断拓展下线的套路,还有和将人心和贪欲利用得淋漓尽致的手段。朱羽棋就觉得,当初信口把它说出来的沈渊,他胸腔里跳动的简直是一颗魔王的心!   他的的肚子里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恶毒招数?还有多少祸国殃民的毒计?还有多少灾难级的阴谋?   他……还是不是人?   ……   清点收益的时候,沈渊当然把属于焦六爷和桩会兄弟们的一半股份还给了六爷,其实他们原本就是做戏而已。   然后沈渊在击败大昌的时候,根本就是虚张声势而已,从头到尾他都没花上几个银子。   至于请赵宏图这几位重量级演员到场,也都是人情的买卖,根本用不着付出任何成本。   这里面沈渊最主要的收获是他空手套白狼,借来的那三百万两银子的高利贷……现在完全不用还了,都被他买成了银票、砸倒了恒生之后,又在恒生那里换来了三百万两白银。   用这笔钱他要支付购买三百万两银票时贴付的利息,雇佣打行姐妹花的费用,当然最大的一笔钱,就是给那些借高利贷的经手人分红。   这些扬州城外的农户,全都是桩会兄弟们下乡从自己的亲戚朋友那里发展出来的。   人家用自己的田地作抵押去借高利贷,是承担了巨大风险的,沈渊也当然不会亏待他们。   于是曾经负责借款的那些农户,不但他们抵押田地的借条被烧了个精光,风险也随之荡然无存。而且他们还每户都得到了相当于借款数目三成的红利!   仅仅这一项,沈渊就支出了九十万两银子。   这一下,不但操持这件事儿的千余名桩会兄弟们回乡的时候都是倍儿有面儿,在亲戚朋友面前都可以仰着脖子走路,而且沈渊自己也得到了实惠……   天元票号的声誉,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从扬州城扩散到了周围的大片地区!   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里,参与这件事的农户兄弟们就得到了巨大的实惠,他们借了五百两银子转手交给沈渊,随即就获得了一百五十两的红利!   这件事在民间引起的轰动,波及范围之广,得到好处的人数之多,使得天元票号的名声在扬州周围的乡村里,已经形成了泰山一般不可撼动之势!   加上给桩会兄弟们的打赏……沈渊可没有白白用人的习惯,他这次一共付出了一百万两,却使得天元这个名字深深烙印在了淮扬百姓的心中。   而天元票号的大东家蓝姑娘本人,甚至也因此在民间得了一个绰号……蓝观音!   ……   “钱财是天下致公之物,无非假手于人而已……”蓝姑娘反复想着沈渊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当蓝姑娘知道沈渊用打败恒生的钱,一口气支付了百万分红,她才终于明白了沈少爷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他确实是这么做的!   和那些疯狂掠夺钱财的贪婪之辈相比,他似乎更知道金银的本质,他所花出去的每一锭银子,都让人心潮澎湃!   这次战斗之前,沈渊的天元票号本金是两百万两,事实上他从未超发,也没有发放任何贷款。   所以实际上老百姓每拿走一张银票,沈渊的银库里都有相应的银子入账。   沈渊真正超发的,是用来购买码头股份的一百七十万两,这一百七十万银票随即就在焦六爷手里换成了真正的银子。   而这笔银子,又在李迅用天元票号来提款时,增大到了二百万两的数目,从沈渊的天元银库又回到了李迅的恒生银库里。   在这之后,沈渊又用贷款得来的银子收购了三百万两恒生银票,蓝姑娘一举将这三百万两银子搬回了天元!   这里面的白银流向错综复杂,由此可见一斑。就算是事后复盘,都要推演好久才能弄明白,可沈渊却在一个月前就做好了计划。   事实证明后来敌人一步步的行动,果然是完全按照他预想的丝毫不差。由此可见,在金融体系的运作方面,沈渊比他们高了可不止一筹!   现在沈渊开办票号的本金是自己两百万两、恒生获利两百万,加上王府和沈氏家族的二百万,总计六百万两白银。   而且现在天元的威势已成,信誉卓著,这对于票号来说甚至比银子还重要。   ……   其实票号这个生意,一旦运作开来,在银票发行没有阻碍、信誉建立起来之后,对白银总量的要求就会降到很低。   实际上沈渊只需要负责店铺人员和其它开支,只要百姓愿意把手里的白银换成银票,那么天元票号里的白银储备,就会和银票发行的数量并行升高。   就像是现在,天元票号在淮扬区域内已成无敌之势,每天都有巨量的现银滚滚流入天元,所以沈渊等待许久的时机,终于到了。   他要做的事,第一就是发行低息贷款,他虽然打掉了扬州城里最大的高利贷团伙,但是像王府朱彪那样往外放印子钱的人,真可以用不计其数来形容。   可是这些人不成系统、没有组织、完全无法和天元相抗。当天元推出的低息贷款面市之际,扬州城里那些放高利贷的人,随即就是一片哀鸿遍野! 第472章 万千奇术倾囊授、护卫军力、情报铺就   沈渊的贷款采用土地或房产质押的模式,半年期年息百分之五,一年期年息百分之六,五年期的年息才百分之七点五……这简直要了那些放高利贷的命了!   有这么低息的贷款,谁还傻透腔儿地去借高利贷啊?于是民间百姓纷纷转投低息贷款,几乎在十余天之内,扬州城内的高利贷就被打压到了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   而天元票号也因此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声誉……在古人看来,这几乎是在行善积德,那点儿利息就跟没要钱是一样一样的!   其实沈渊发放贷款的利息水平,要是他敢到现代去公布出来,足以被愤怒的群众群殴致死……在现代哪怕就是五年期的贷款,年息也很少有超过百分之五的。   可是在大明这个时代,天元的行为却成了大善之举。以至于蓝姑娘的“扬州蓝观音”之名随即街知巷闻,甚至传扬到了数百里之外。   之后沈渊的第二项举措,就是毫不犹豫的在淮扬各处开办分号。   通过他之前的白银帝国大战,还有这次的低息贷款,天元的信誉已经再没有人可以质疑。所以在扬州以外开设分号这件事也被沈渊放在了日程上,正在紧张筹办。   这里面最难的,其实还不是在当地修建票号,而是培训人员。   沈渊开办了高级管理人员的培训班,把那些店铺掌柜之类的苗子聚集在一起上课。当蓝姑娘看见这里边的总人数的时候,不由得暗自乍舌。   看这些掌柜的数量她就知道,将来天元票号分号的数量,绝不仅仅是几十家而已!   同时另一条线就是培训护卫团队,这时南宫墨和他手下的二十名兄弟,就发挥了教官团的作用。   除此之外还有在每一个开设票号的地方,需要雇佣用大量的当地人做伙计和护卫,随着店铺装修的进度,这些人的培训也在各地开始进行。   最后,还有沈渊最重视的情报线路,这个时候他就得亲自上阵培训情报人员了。   按照沈渊的预计,将来在每一个天元票号的分号里,都会有几名以上的情报人员。   他们会以票号的伙计或者护卫的身份作为掩护,收集当地的情报,并且上报给自己。   这些人在智商、情商和忠诚度上要求更高,沈渊要亲自甄别筛选人员,组织培训过程,其中的复杂繁难之处真是一言难尽。   但是身为后世的精英人物,沈渊深知情报这件事要是做好了,绝对可以让自己的力量倍增。所以操持这件事时,他也下了死力气。   不过这里面倒有一个人因此受益……就是瘦西湖上,沈渊内定的情报主管孟晓妆姑娘。   为了保密起见,孟晓妆姑娘在沈渊给学员上课时,被沈渊安排到旁边的隔间里旁听。   当时孟晓妆姑娘还是带着针线来,准备一边听沈渊讲课一边做点女红……可是当沈渊一开口讲课,她就把自己带来的针线彻底忘光了。   在她的眼前,渐渐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潜伏布线、情报传递、应急处理、刺探消息、人员配置、防卫机制……这一项项来自于后世的情报工作知识,每一项要是由沈渊展开来说,里面都是数之不尽的要诀与秘术。   还有跟踪侦查、情报加密、诱饵诱敌、刺杀暗算……当孟晓妆目瞪口呆地听到沈渊说起需要重大敌情下才能唤醒的休眠秘谍、为顶级情报员所设置的情报站专线时,这姑娘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些在后世的沈渊看来是常识的东西,对孟晓妆而言却像是一连串巨锤,敲打在她头上。   孟晓妆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她那位主人,无为教主刘天绪!   要是那个刘教主在情报上,有这位沈少爷十分之一的水准,他就不至于死得那么难看!   至于她自己……如果她早一年听到这样的课程,这天下绝不会有人发现她是无为教的教徒……当然,除了这位沈少爷!   “好了,这就是双面密谍,还有三面密谍的意思……”   “哎呀!”等孟晓妆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漏过了好大一段儿课程,把她给急得直跺脚!   和那些满脸惊奇,坐在那里听课的学员不同,孟晓妆人家可是专业的。   沈渊讲的这些东西对别人而言只是知识而已,对于孟晓妆来说却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次次转危为安的行动,一场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所以当沈渊宣布下课时,要不是为了保密起见,这位孟姑娘真想现在就扑出去掐着沈少爷的脖子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此时的孟晓妆,就像当时被沈渊击败的李迅一样。她怎么也不相信,在这个自己引以为傲的领域里,却会被沈渊打得体无完肤!   她可不知道,沈少爷是来自现代的人,那些在电视剧里和电影里耳熟能详的桥段,哪怕就是报站窗台上的一个花盆、油盐店大门外的一块宣传板、都是孟晓妆一生都没触及过的领域!   ……   等到所有的学员都离开之后,沈渊合上了自己的教材,然后他一抬头,就看到就看到孟晓妆姑娘扶着门框,站在隔间的门口。   一见孟晓妆脸上的神情,沈渊就知道这姑娘的信心,已经被彻底击碎了。   “想学吗……我教你!”   这时的沈渊,极力让自己的样子向《功夫》里的星爷靠拢。却没想到自己这句话,彻底击倒了孟晓妆!   当你发现你自己一生都在拼命钻研的事,当你发现你最引以为傲的本事,却连人家信口说出来的十分之一都不如,那是什么感觉?   ……看孟姑娘的样子就知道了,这美女现在都要哭了!   ……   “这些人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和试用,才能从中选出更高级别的密谍。”沈渊笑着对孟晓妆说道:   “在这之后,我会教他们一点真正的东西,刚才我说的只是皮毛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不过你要是想学什么,我倒是可以倾囊传授……毕竟你和他们不同。”   “等我学会了呢?”这时的孟晓妆也醒过神儿来,姑娘眼中盈盈欲滴,向着沈渊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做你想成为的那个人,”沈渊笑着说道:“你可以朝着任何一个你想要的方向飞翔。”   “我愿意教你这些,是因为不愿意看到你这样的好女孩,被人控制和利用。”   “你应该做你自己,你这么善良的姑娘,应该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第473章 千军易得将难求、人如美玉、直接抱走   “沈渊!”   在这一刻,孟晓妆姑娘莫名其妙突然放声大叫。   两行热泪,终于从她动人的双眼中流淌出来!   ……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筹备之后,在扬州府附近的高邮、镇江、仪真、顺江而下的通州、苏州、松江、六家天元票号同时开业!   沈渊在开启第一家天元票号的时候,就在人员上做了充足的准备,所以这次六家分号开业派去的掌柜、二掌柜、护卫班长和主要伙计,都是曾经在天元总号服务过,经历过挤兑风潮的可靠人选。   另外银票的印刷防伪,也无需各地分号来办,全都是总号配发,所以分号开业才会如此迅速。   可是等到分号开始运行之后,蓝姑娘才知道,一家和七家之间的区别竟然会这么大!   别说是账目核对、清点库存这样的大事。就仅仅是她认为最简单的一项,也就是各地头寸的流动,就不那么简单!   头寸这个词,在行业内就是现银的意思。蓝姑娘很快就发现头寸的流动,并不是双向的,最起码不是双向对等的……说起来有点麻烦,但实际上却很简单。   就是假如总有人拿着大宗银两到扬州这样的地方换成银票,然后携带到高邮分号那边去兑换银子,这样就会使得高邮出现存银不足的情况。   蓝姑娘想了好几天,现在这样的事已经有了,总不能老让护卫押着一船船的银子跑高邮吧?   等到她百思不得其解,带着这个这个问题去找沈渊时,沈渊却笑着说道:“先不用管它,过一段时间等规律总结出来了,到时候就咱们就可以贴水……”   “啥叫贴水?”听到这句话,蓝姑娘立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真正让她惊讶的是,看这位沈少爷的表情,这个问题似乎对于他而言一点都不难!   “贴水就是……只要把扬州兑换银票的比例从绝对的一比一,在银子的数量上调高几个千分点,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比如说用一千零二两才能兑换一千两银票。”   “而高邮这样头寸困难的地方,九百九十八两就能换来一千两银票,问题就解决了……不过现在你不用操心,早着呢!”   沈渊说完之后,就扔下了呆若木鸡的蓝姑娘,回屋读书去了。   蓝姑娘想了好久,似乎才明白了这里面的奥妙。之后她也回到厨房里烧菜去了,没过多久就弄了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的饭菜出来。   “人家都拿贡品供奉观音,咱们可好啊,家里有个观音给咱做饭!”等到沈渊被喊出来吃饭之际,他一看饭菜的风格就知道是蓝姑娘的手艺,于是笑着打趣了她一句。   “你还有脸说呢!”这时的苏小棠嘟着嘴,捏着蓝姑娘的下巴,往沈渊的方向一扭……“看头发烧的!”   沈渊这才发现,蓝姑娘鬓角的头发,居然少了一缕!   “她白天操持票号,回来还非要给咱做饭。把蓝丫头给累得,坐在灶坑前一边烧火一边睡觉!”苏小棠用肩膀拱了拱蓝姑娘,向沈渊说道:   “你肚子里还有什么招儿,一家伙全拿出来不行吗?省得她这么累,下回这丫头再把脑袋插到灶坑里去!”   苏小棠倒是快人快语,而这时的蓝姑娘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蓝姑娘的脸上确实是倦意难掩,不过她却在苏小棠脸上捏了一把笑道:“哪能什么事儿都靠少爷呢?他也累……忙的还都是大事!”   “像票号里面的问题,我能自己琢磨清楚的就不麻烦他了。”   “况且能难住我的事,解决一件就少一件,慢慢的也就不用费这么多心思了……另外我真爱做饭!”   “吃完没?”沈渊在旁边听得一声不吭,直到蓝姑娘放下饭碗之后,才抬头向她问道。   “吃完了,”蓝姑娘才刚刚回答完,就见沈渊忽然站了起来!   他一只手插进蓝姑娘腋下,一只手伸进腿弯,居然把她从饭桌上一个公主抱就给抱了起来!   要说这饭桌上可不只他们三个人,别说风倾野赵原,就连龙小羽还都在呢!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少爷把蓝姑娘抱走了……抱走了!   “少爷你要干啥……”   “抱你睡觉去!”   蓝姑娘才刚刚娇怯地问了半句,就被沈渊给堵了回去。   之后他一直把蓝姑娘抱到闺房里的床上,还替她脱了鞋,这才抖开被子帮她盖上。   “以后做饭的事你不用管了,一天天的熬得眼睛跟烂桃儿似的,老的快我告诉你!”沈渊坐在床边,皱着眉向蓝姑娘说道。   而这时的蓝姑娘咬着下唇,用手捏着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就露出一双眼睛,笑着向沈渊说道:“老了我也不怕……”   “我怕!”沈渊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回头我得想办法给你找一个可靠的大掌柜,还得雇个好厨子,不然非把你累死不可!”   “哪儿那么好找啊?”这时蓝姑娘露出的两只眼睛,立刻就笑成了月牙儿形。   “能被少爷看中的人,我现在掰着手指头能数得过来!能当咱们的大掌柜的啊……”   “朱羽棋县主、青先生那丫头、族长沈玉楼!剩下的嘛……李域或许能算半个,估计你还看不上。”   “再没有了!”   “谁说的?我让那死和尚去票号,让他一边敲木鱼一边扒拉算盘!”沈渊的这句话纯属胡编,蓝姑娘立刻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她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是那个威风八面的天元大东家?简直就是一个可爱至极的小女孩儿!   “到哪儿去找呢?”这时的沈渊皱着眉头也犯了难。   而蓝姑娘却羞红了脸,向沈渊说道:“奴家倒是不知道哪儿有这样的人,但是我被子里肯定没有,你把手伸进来干啥?”   “那你不躲!”这时满脸一本正经的沈渊也笑了:“一点反抗都不会,你让我怎么往下进行?”   “奴家怕你找不着,一躲就更找不着了……”这时的蓝姑娘话说到一半儿,忍不住把被子又往上拉,把整张羞红的俏脸都给盖住了! 第474章 一家富贵几番风、董氏恶奴、分号华亭   听到蓝姑娘这么说,沈渊也觉得有些好笑。   敢说他“找不到”,蓝姑娘可真是过于轻视自己了。   前后两世的经验加起来,这小子的阅历只怕能写上一本包含了大明秘技和现代技术的奇术大全,对付蓝姑娘这样的少女更是狮子搏兔一般轻松。   沈渊把被子轻轻往下一拉,露出了蓝姑娘那双清澈害羞的眼睛,然后他的手在被子里一路过关斩将,蓝姑娘领口的几个扣子就相继失守。   之后姑娘就觉着少爷的手轻柔地滑进自己的衣领里,在自己的锁骨上,准确地找到了那道伤疤。   感觉到少爷的手指在伤疤上轻轻拂过,蓝姑娘呓语般地喃喃道:“丑的……”   “蓝姐姐身上,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沈渊俯在蓝姑娘耳边轻声说道:“姐姐一次次为我涉险,小子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   “噗”的一声,蓝姑娘吐气如兰,被沈渊这句话逗的笑了出来。   半推半就之间,她满面羞意地拉住沈渊的手腕往外扯……可这一身功夫都白练了,手上一点力道都没有!这时的沈渊也把手换了个地方笑着说道:“我听姐姐刚才说话时颇有轻视之意,看来是还不知道我的厉害!”   “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看出来吗?越是在别人认为我‘不会’的地方,我就越厉害!”   指尖轻轻一捻,蓝姑娘就是遍身酥麻,连呼吸的时候都带上了颤音儿!   ……   等沈渊和蓝姑娘腻了一阵,又回到院子里重新吃饭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快吃完了。   “这么快?”这时心直口快的苏小棠姑娘愣了一下,话到半路上才发现不对。   然后她连忙一个急转弯道:“……就把蓝丫头哄睡了?”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沈渊嚼着饭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苏小棠:“回头我也哄你睡一个试试,你看看是快还是慢?”   苏小棠被沈渊一句话说得羞红上脸,扔下饭碗就跑。一桌子人憋着笑,连头都不敢抬。   在场的谁还听不出沈渊话里的意思,随即院子里就是一阵吭哧吭哧的笑声。   只有屋里的蓝姑娘,编贝一般的玉齿咬着被角,闭上了眼睛在那儿偷偷地乐,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闪动。   院子里其乐融融,暖暖的夕阳慢慢沉入天边,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   这一天蓝姑娘正在天元票号里,看着各地分号传回来的信件。   按照沈渊的吩咐,天元每到一地开设分号,第一件事就是在票号还没开业之前,就在当地大行善事。   什么收殓无主死尸,接济乞儿鳏寡,还有要是本地读书人要是没钱攻读或是科考,天元也会施以援手。   从各地票号的信件上来看,这些工作全都做得不错。尤其是最后一点蓝姑娘的心里最清楚,对待读书人的态度一定要慎重。   不然稍有差池,那些自尊心极强的读书人就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一叠信还没看完,蓝姑娘就听到伙计来报告,说外面有人求见,她立刻让伙计将客人让到了会客室。   等到蓝姑娘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还没等坐下,就发觉有两道粘乎乎的目光盯住了自己。   蓝姑娘微微有些诧异……话说在扬州敢用这样眼神看自己的,可真没谁了!   等到她坐下之后,就见会客室里早就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在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   先从体型看起,然后是相貌,看那个人的神情显然是非常满意。当他从头顶到脚尖看了个遍之后,看意思还是意犹未尽。   他的眼神就像是在人牙子手里挑选一个婢女,或像在牲口市场买一匹马一样,恨不得把嘴唇掰开把牙齿看过了再说。   蓝姑娘一看这个人身量中等,一张脸却是长得獐头鼠目。   大板牙黑牙根儿、三角眼黑眼圈儿、腮帮子上一个屎壳郎大小的黑痣上,还长了一寸多长三五根稀疏的黑毛。   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质地倒是华贵,不过颜色搭配得十分恶心……这家伙到底谁啊?   “先生上下怎么称呼?”蓝姑娘看这个人自己根本不认识,于是淡淡地问道。   “都说扬州蓝观音,又有钱人又长得漂亮,果然名不虚传!”   就见这家伙一说话,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分外尖利,脸上的淫笑倒是越发浓重了几分。   “在下姓董名子香……这次来是和蓝东家洽谈生意的。”   “董……扬州有这么号儿人吗?”蓝姑娘一边心里想着,一边笑着向这个讨厌的家伙问道:“不知董先生有什么生意关照?”   “你这天元票号……咱要入股。”就见这个耗子精一样的董子香轻挑地一挑眉毛,向蓝姑娘说道:“这下你可捡着大便宜了!”   “哦?”   蓝姑娘听到这话,倒是暗自皱眉。   说实话,原先被她“蓝观音”的名头吸引来到天元,想要见自己一面博得青睐的人也不是没有。   可是听这个人的口气居然要入股,看来这家伙挺有底气啊!   “先生有什么章程,不妨说来听听。”蓝姑娘也想看看这个董昌究竟是何许人也,就示意他说下去。   就见董昌笑着说道:“可别说我没关照你,一万两银子,我购入天元八成的股份,剩下的两成是给你留的。”   “只要蓝姑娘点头,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你先等会儿!”蓝姑娘一听这数儿就知道不对,这家伙不是有恃无恐,就是有心捣乱!   于是蓝姑娘摇了摇头向他问道:“入多少股份、银子多与少的先两说,我总得知道您到底是谁吧?”   “华亭董家!”就见这董昌翘着二郎腿,把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趾高气扬地说道:“靠着这棵大树,姑娘你从今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没听说过啊!蓝姑娘听到“华亭董家”这四个字以后,第一反应就是对这个董家闻所未闻。   其次她又想到,难道说这是华亭本地的一户豪强,或者有什么深厚的背景?华亭隶属于松江府,看来是她在松江开办的分号引起了这个董家的注意。看这家伙行事嚣张,目光淫邪,又不像是什么真正有底蕴的家族派出来的使者。 第475章 谁料竟闻青史名、强占强取、分说不容   而且他出的这个价钱,别说沈渊绝不可能因为缺银子就出让天元的股份。就算是这种家伙真的够格入股,这一万两银子也丝毫算不上有诚意,简直就是明抢!   “先生有所不知,”蓝姑娘想到这里,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小本生意,并不打算招收股东,抱歉抱歉……”   “什么?”没想到蓝姑娘想客客气气地把他送走,反倒让这家伙当即翻了脸!   “不要给脸不要脸!”就见这姓董的三角眼里寒光一闪,向着蓝姑娘发狠道:“看来你是不知道我们董家是怎么回事儿吧?孤陋寡闻!”   “我还告诉你,今儿这股份你要是不卖,你连总号带分号,所有的买卖就别开了,我把话撂在这儿!”   就见这个姓董的用指甲“叮叮”地敲着茶几,一脸凶光地说道:“要是把爷爷弄得心里不痛快,不但你这买卖得归我,就算是你自己,你也得任凭爷怎么摆弄……”   “来人!”   蓝姑娘听到这里,知道这话没法再往下聊了。于是朝外面喊了一声,立刻就有两个护卫冲了进来。   “送这位董爷出去!”说完这话,蓝姑娘头也没回地起身就走。   在她的身后,那两个护卫用胳膊一栏,撵着这个姓董的就往外去。蓝姑娘一边走一边还听到那家伙冷冷地大声说道:   “一个小贱人,还真拿自己当成观音了?敢跟爷摆脸子?你等着!用不了十天我就让你的买卖黄摊儿!”   “华亭董家……什么人啊这是?”   蓝姑娘回到屋子里坐了一下,越想越不对儿,她随即让人准备马车回太平巷。   ……   “华亭?董……我艹!”   没想到沈渊听见蓝姑娘这话之后愣了一下,然后脸上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算算啊!”蓝姑娘看着沈渊掰着手指头在那儿算,也不知道他在算什么呢。   而沈渊却是一听“华亭”和“董家”这两个词,就知道这个董子香身后到底是谁了!   “董其昌!”   董其昌字玄宰,号思白、香光居士,松江华亭(今上海市)人。   他是明朝后期的名臣、书画家。 万历十七年考中进士之后,授翰林院编修之职。当过湖广提学副使、福建提学副使、河南参政。   如果说把董其昌这个人身上的要点提炼出来,可以说一共就三样东西。   第一,他在山水书画上面成就非凡,尤其是在得到乾隆皇帝的赏识之后,他的画作越发被世人追捧。   第二,他是太子朱常洛的讲官,原本在官场上因为担心卷入党争,性命不保,所以辞官回家。   可是后来他的弟子朱常洛当了皇帝,他一下子水涨船高,又回去做官……当然这件事儿现在还没发生。   第三这家伙人品极差,搜刮百姓的手段极为酷烈,最终因为他儿子董祖常强抢民女,引起了大量百姓暴怒地拆毁了他的家,这件事史称“民抄董宦”。   当然现在距离民抄董宦发生的时间,还有十多年呢。   这家伙的官位最终做到南京礼部尚书,出任太子詹事,一说华亭董家,那肯定就是他了!   那沈渊刚才算的是什么呢?现在是万历三十六年,也就是一六零八年,正是董其昌第一次辞官回家的时候。   他之所以现在回去,就是因为朝堂上,朱常洛朱常洵两个皇子,正在被皇帝和朝臣竞相推上太子之位。他一见这风云诡谲的险境,立刻就躲了。   这一躲就是十几年,董其昌要到泰昌元年,也就是十二年之后朱常洛当上天子,他才以帝师的身份重新回到朝堂做官。   沈渊记得民抄董宦是万历四十三年,也就是从现在算起的七年之后,然后他死于崇祯九年,也就是二十八年以后才哏儿屁的呢。   看来是自己在松江开起了票号,引起了董其昌的注意,因此才派了这个董子香过来强行入股,实际上就是明抢天元!   想明白这件事之后,沈渊不由得暗自皱了皱眉。   这个董其昌之所以敢在民间如此横行,其实就仗着一点,他是皇子朱常洛的老师。不过也正是这一点,才让沈渊觉得十分棘手。   “怎么了?这家伙不好惹?”这时蓝姑娘看见沈渊暗自皱眉,于是连忙向他问道:“是不是咱们对付不了啊?”   “你先把那个董子香跟你见面的经过跟我说一下,”沈渊向着蓝姑娘说道:“从头到尾,不要掩饰,不要渲染,就说实情。”   蓝姑娘详细讲述了董子香跟她见面的情况,从那个家伙的眼神到态度,从言语到气势,全都仔细说了一遍。   在她旁边听着的苏小棠众人闻言,立刻就炸锅了!   “华亭是吧?”苏小棠“噌”的一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我也去!”这时的风倾野也跳起来,脚尖儿一挑,他那根大铁棍子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被他“砰”地一声抓在了手里。   “先给我老实坐着!”这时,沈渊听完了蓝姑娘的讲述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非常奇怪,没有愤怒,反而还笑了笑。   龙小羽“噌”的一下站起来,拉着风倾野坐了回去。而苏小棠回过身之后,却歪着头上下打量着沈渊。   “生气了生气了”!苏小棠笑嘻嘻地说道:“看少爷嘿!火儿都上脑门子了!”   其实苏小棠还真没说错,在这些人里,就属她跟蓝姑娘跟随沈渊的时间最长,也最了解沈少爷的脾气。   一般他暴跳如雷的时候,十回倒是有十回在演戏。反倒他真正发怒的时候,脸上是看不出神色的……   就像他审讯那个害死阿瑶姑娘的玉笙时,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更何况蓝姑娘是什么人?那是沈少爷的心尖儿,少爷都才刚刚上手,也不知得手了没……这时的秦玉虎和龙小羽两个人,一边心里合计着这件事儿,一边对了一下眼神。   在他俩的脸上,全都是一副“这事要闹大了啊”的神情!   ……   蓝姑娘被欺负了,这可是非同小可。   上一次因为类似的事件,孟晓状就自作主张地弄出了人命。这一回听到那个董子香的讨厌举动,又是一帮人差点一哄而上。 第476章 为民除害我自行、冲冠一怒、红颜相倾   由此可,蓝姑娘平日里的为人确实是没得说,以至于大家都拿她当亲人看待。   沈渊看见这情形,哭笑不得地想到,哪怕就是自己挨了欺负,估计这帮人都不至于气成这样吧!   之后沈渊看到蓝姑娘向自己投来了询问的目光,于是他摇了摇头道:“这家伙的底细我知道,董子香后面确实是有一股势力,他的主人是一位致仕官员。”   “那怎么办?”苏小棠一边用一根手指搓着桌子,一边气嘟嘟地盯着沈渊问道。   “要说处置这件事,咱们有三个办法……”沈渊向着大家说道:   “第一个办法,咱不去管他,他给咱们制造麻烦的话,兵来将挡也就是了。这样最稳妥,可是要成天防着他给咱们捣乱。”   “这不行!”沈渊这一句话刚说完,就见一桌子的人都在摇头,把他给看得立刻笑了笑。   “然后第二个办法,”沈渊又接着说道:   “拿出王府的势力来吓他一下,估计这家伙也就该知难而退了,不过这会留下很大的隐患!”   沈渊说的这句话,实际上包含着两层意思,一是天元这么做了,实际上就相当于和董其昌结了仇。   那样的话等到十二年后,董其昌以帝师的身份再次入朝为官,到那时天元和王府即便还是坚不可摧的盟友,也会给他们二者都带来巨大的麻烦。   至于第二层意思,沈渊既然验证了董其昌真的像历史上所说的那样,搜刮民财贪得无厌,鱼肉百姓无耻之极,他还能放着这家伙一直活到八十多岁?   “他娘的在这二三十年里,他得祸害多少百姓啊?”   等到沈渊说完了第二条之后,一见大家都陷入了沉思,沈渊又接着说道:   “当然还有第三个办法,我派妙莲大师去华亭割了那个董其昌的人头回来,倒也痛快……”听见他这话,所有人顿时就是眼前一亮!   而这时坐在旁边半天都没说话的妙莲,却忽然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出家人慈悲为怀,贫僧倒是快一个月没杀人了……”“噗”的一下,妙莲这句话还没说完,满桌子的人都笑喷了!   “不过董其昌既然是这等败类,那贫僧去就是了!”   妙莲这回答应得倒是干脆,不过现在这家伙的头发半长不短,基本上介乎于剪了辫子的清朝人和九十年代的荷叶头少女之间。   所以沈渊明明都憋住了,可是看见他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直笑!   “不过这第三个办法,却是太便宜他了!”就见沈渊笑着对大家说道:“这家伙搜刮的民脂民膏不计其数,做下的恶事数也数不清。”   “还有他的手下,这种人势必还有一群帮凶,帮着他鱼肉百姓。要是让这些人死得这么痛快,我心里这口气怎么出?”   “所以……”沈渊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要弄他是肯定的,而且我还要让他和那些帮凶死得又欢快又有节奏感,还要苦不堪言!”   “这次我亲自带队去,你们谁……哎?我还没说完呢!”   沈渊言犹未尽,就见自己身边“轰”的一声,站起了一圈儿人!   “我先制定计划,策划好了咱们再行动,别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沈渊见状,笑着向大家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之后当大家问沈渊,他打算策划一个什么样的计划时,却见这小子神秘兮兮地摇着头,死活也不肯说!   ……   “这家里真没意思!”与此同时,王府里的朱羽棋县主挺着个半大不小的肚子,一脸不高兴地向着李域说道:   “你行动方便,去帮我找沈先生问问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有?在家里都要闷死了!”“我也是呢!”朱羽棋话音未落,就见朱常津也没精打采地走了进来。   这位小王爷一边用手指百无聊赖地弹着案头上一方汉代古砚,一边愁眉苦脸地说道:“好想上房揭瓦啊!姐夫你干啥去?”   “找沈先生问问,干什么能解闷儿。”   “我也去!”   ……   松江府。   春秋时此地属吴,秦时属会稽郡。   南宋属嘉兴府,明嘉靖二十一年分华亭、上海两县建青浦县。   这里有唐代陀罗尼经幢,宋代兴圣教寺塔,元代云间第一楼。此地九峰十景,灵秀万端,水秀山明、人杰地灵,称得上人间第一等绝佳之地!   此时在松江府城南,一间破败的岳王庙里,正有一个身影吃力地从烂草中爬出来。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乞丐,瘦弱不堪的脸上还带着病态的潮红。他身上散发着恶臭,衣服就像是破旧的渔网般全是窟窿。   这个小乞丐的胳膊上和手上,全是铜钱大小的脓疮,甚至有的已经连成了一片。在脓血横流的腿上,甚至能依稀看到白森森的腿骨!   下午时的一场雨不大不小,在破庙院子里的天井中,四面房檐正在不断地向下滴水。就见这个小乞丐缓缓地向前爬动,最终来到了房檐下。   他使劲全力翻了个身,伸出头张开嘴,等着房檐上的水滴进他的嘴里。   这孩子发烧得很严重,嘴唇上全都是破裂的干皮,等到一连串水滴落进他的口中,他看来好像是清醒了一些。   然后他奋力爬到庙里一处熄灭的火堆那里,从怀里掏出一块带尖的石头,咬着牙把胳膊上和腿上的脓疮一一挑破,再从火堆里抓起灰烬,用力按在自己破开的伤口上。   这孩子疼得直哼哼,却还是咬着牙处理好了脓疮。然后他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躺在地上大口喘息起来。   没人理他,他也无力爬出去乞讨,终归是个死!   当这个孩子缓缓闭上双眼,他心里暗暗地想着:   “做个好梦吧!死了也行!”   ……   等到小乞儿潘龙庄再次睁开双眼时,破庙里的光线已经暗淡下来,不知道是清晨还是黄昏。   有一个人抱起了他的头,正在往他的嘴里喂水。   “你醒了……嚼碎了吃下去!”   随着这句话,有一个圆圆的东西塞进了小乞丐的嘴里。当他用力咬碎之后,发现那东西是一颗药丸,一股药味儿直冲脑门。 第477章 路遇宿敌难求生、垂死乞儿、新嫩师兄   嘴里又涌进了一股冰凉的水流,潘龙庄奋力把嚼碎的药咽了下去,然后借着微光他才看到,面前的这个人的脸。   他不知道名字,但知道这人是天元票号的一个年轻伙计,他在城里给乞儿派发馒头,已经有十来天了。   “好几天没看见你去领馒头了……”就见这个年轻伙计把馒头掰碎,塞进潘龙庄的嘴里轻声说道:“别咽!噎死你!”   “我喂你水,泡松了后再吞下去。”   小乞丐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上好的白馒头,他曾经领到过,香得很。可惜现在嘴里净是苦苦的药味,却尝不出丝毫馒头的味道。   差不多吞了大半个馒头,小乞丐在昏睡过去之前还喃喃自语地向着抱着他的人问:“你怎么会记得我?”   “这么多乞丐,就你一个人是爬着过去领馒头的!”那个人笑了笑,把睡过去的潘龙庄的脑袋用稻草垫好,然后站起身来。   ……   这个年轻的伙计名叫汪寒,是松江本地人,当了天元票号的伙计还不到两个月。   汪寒家里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就他一个人。他十二岁就给炭铺里当伙计,累得死去活来还经常挨打受骂,后来等到他十七岁时就一赌气就跑了出来。   正当他坐在江岸边上掉眼泪的时候,有一个乡亲告诉他,一个什么票号正在招伙计。   这汪寒极其聪明,虽然没人教,却在炭铺里偷看人家记账打算盘,认得百十个字,也会算账。听到这个消息,他就去报了名,结果还真就被录取了。   在天元票号这一个多月都是好吃好喝,就是天天培训上课头昏脑胀,好在票号总算开业了。   票号里面要做各种善事,他的任务就是给街上的乞儿发馒头,好几天前他就注意到这个浑身脓疮,天天爬过来领馒头,然后趴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小乞丐。   然后他就发现这个小乞丐不再来了,打听了之后就找到这间破庙里,刚好救了这孩子一条命!   汪寒站在那里想了想,担心他离开之后,这个小乞丐还能不能活到明天。   正当他琢磨这件事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有动静!   当他一回头,却发现有四个黑乎乎的身影正走进来……一直走到天井下,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这四个人的脸,汪寒心里就是一惊!   是马牙他们一伙儿!   这个马牙和他三个跟班都是二十来岁的年青人,是松江府街上的泼皮……也算不上什么大泼皮,但是对汪寒这样无力反抗的人,他们却是下手极狠。   过去在煤炭铺的时候,只要一出门遇上马牙,汪寒就知道自己准要倒霉!   要是没时间,马牙他们就会围住自己,一人踢上两脚再走。要是正赶上他没事儿,那汪寒受的罪可就大了!   这帮人就以欺负他为乐,不是把他脚下的草鞋扔到房顶上,就是把他破旧的衣服上所有的补丁一一撕开,然后哈哈大笑。   哪怕就是半个饼,他们不吃也要抢过来,在地上彻底碾碎了取乐。汪寒从小到大,都已经被他们欺负了四五年了。   “呦!这不汪少爷吗?”   这时的马牙一边往这边走,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听说你现在可抖起来了!哎哟这身儿新衣裳唉!啧啧啧啧!”   “现在可不是煤炭铺的时候了,光管饭还不管饱,我听说天元票号的伙计,开得都是双份儿的工钱!”   当马牙凑过来的时候,他那一嘴标志性的大牙咧到了嘴唇外,不怀好意地看着汪寒,笑得这叫开心!   “开工钱了吧?带着没有?”说着马牙和他的三个伙伴,就呈扇子面儿型包抄了过来,隐隐地把汪寒围在了中间。   汪寒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帮人,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越反抗情况就会越糟!   他想了想,从怀里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   两张十两的天元票号银票,其中一张是他的工钱,而另一张是因为他得了优秀学员奖,教官给他发的奖励。   一分银子都没舍得花!汪寒暗自咬了咬牙,决定下回再开工钱,自己绝不会蠢到把钱全都带在身上。   他把这两张银票放在地上后,向后退了几步,示意马牙他们赶紧拿走。   马牙惊喜地捡起了这两张银票,歪着脖子借着光线看到是二十两之后,立刻就把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这蛤蟆蛋,还真走了狗屎运了!”马牙顺手把银票塞进自己的怀里,然后指着汪寒脚边的篮子说道:   “馒头拿过来!衣裳脱了!他娘的!老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二十两银票不少了,拿了银子赶紧走吧!”汪寒一听见这话,立刻就皱了眉头说道:   “银子是我自个儿的,你拿走没事,可这衣服是票号发的,馒头也是票号的财产……”   “哎呦?长本事了你!”这时的马牙一听,立刻就是一瞪眼!   他咔咔地挠着自己后脑勺说道:“本来我今天还不想踢你的,看来你是皮痒啊!”   “今天……”就见汪寒脸上的神情纠结,却是慢慢挽起了袖子说道:“天元的东西……你不能拿走。”   “今天你打我一顿,就算你打死我在这儿,我也不能让你拿走!”   “要不算了!”这时马牙旁边的一个跟班,看到汪寒两只眼睛瞪得都充血了,他在旁边小声向着马牙说道:“因为俩馒头……”   “不是馒头的事儿!”马牙咬着牙向他的跟班说道:“这事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   “就这小杂种,才两天半他就敢跟我瞪眼睛!这次我要放了他,以后我还怎么弄他?”   “你是不是有病!”马牙一边恶狠狠地咬牙往前走,一边向着汪寒怒道:“二十两银子跟馒头,哪个大你不知道?”   “那个天元票号,给你灌了迷魂汤了?”   “票号的东西……一根针都不行!”这时的汪寒居然一步未退,他瞪着眼睛攥着拳头,虽然俩腿还在打哆嗦,但却还是咬着牙硬撑着说道:   “他们拿我当人……不是炭铺那个牲口!”   “好啊!”马牙走到汪寒的近前,从身后的腰带里抽出了一把利斧,就要向眼前这个年轻人砍去!   忽然间他一愣,脚下居然退了一步!   汪寒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连忙一回头,却发现自己身后那个小乞丐,已经站了起来!   他浑身破旧的衣服难以蔽体,身上也是瘦弱无比。可是这个半大孩子脸上却露出了凶恶至极的神色。   在他的手上,死死攥着一块尖利的石头! 第478章 大哉乾元北斗行、如临天渊、似在梦中   “两条命……两个馒头!”就见那个小乞丐一开口说话,虽然嗓音嘶哑,却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   “想朝他动手,先砍死我再说!”   “好啊!”就见马牙手里提着斧子,一边笑着一边晃动着身体,他的目光向着周围看了看。   在这城外的破庙里四下无人,只有他们六个!   “我不砍死你们,贱命!”马牙攥紧了斧头,一边面色狰狞地往前走,一面说道:“我砍残了你们,看谁还敢还跟马爷来劲!”   眼看着那把寒光闪烁的斧头离他们越来越近,这时的汪寒一边准备奋力前扑,一边向着身后的小乞丐喊了一声:   “兄弟!我叫汪寒……”   “哥!我叫潘龙庄!”   “啊!”   在这一瞬间,斧头已经高高举起,而对面那两个倔强的身影也使尽全力,想要向前扑去!   “好啊!好!”   正在这时,他们忽然又听到了一个声音!“还有人?”马牙一惊之下立刻收住了脚步,转回头向自己身后看去。汪寒和潘龙庄两人也双双站住了脚。   就在远处的庙门那边,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   只有一个黑色的剪影,那人似乎是背着手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他的身形似乎并不高,好像跟那个小乞丐一样,是个半大孩子!   刚才的说话声也有些稚嫩……马牙想到这里随即把斧子一举,历声叫道:“多管闲事!是不是找死?”   “这可真不是闲事……”随着话语声,就见这个黑影一步步地向前走,慢慢地来到了天井中。   果然是一个半大孩子,不过他的气势却是沉稳如山。   那一身黑色的衣服,就像是能把所有的光线全都吸进去一样,简直黑得连衣纹褶皱都看不清。   就见这个小孩把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展开,在他的两手上一左一右,各自握着一支利刃!   这两把刀的刀刃都只有三寸长短,却是反过着从孩子的小拇指位置伸展出来。这两把刀就犹如狼牙月一般带着流畅的弧度,刀尖居然是向前勾着的。   寒光闪烁好似一泓秋水,尖锐有如蜂针,锋利得就像剃刀一般!   “你娘……”这马牙刚刚来得及开口说那两个字,却发现那个黑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这速度快,得简直让人胆战心惊!   “去死!”马牙不假思索地一斧向前砍去,可是那个少年鬼影一般的身形,却在一瞬间钉子一样停了下来!   差之毫厘,那把斧头几乎是擦着那个孩子的鼻尖,砍了过去!   这个马牙街头斗殴也很有经验,他毫不犹豫地抬腿就是一脚。毕竟他的腿伸出去,比胳膊和斧头加起来还要长!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就见面前那个少年一撤步,右手的那把弯弯的勾刀,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刹那之间,马牙就觉得自己踢出去的那条腿足跟后的大筋上,传来了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马牙疯狂地嚎叫了一声,一个大劈叉摔倒在地,他就听那个男孩冷冷地说了一句:   “打残了是吧?是你自己说的对不对?”   “杀了他!”马牙抱着自己的这条腿,却发现这腿根本缩不回来,就像是一根木头桩子一般无法行动!   “完了!”在剜心般的疼痛中,他意识到自己的大筋被人挑了!从今以后他就是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   他拼命地喊着让自己的同伴上前,这时他后面那三个跟班却根本没看到,方才那个少年快如闪电般的一刀!   他们还以为马牙是自己摔倒的,于是这三个人也抽出斧子,向前冲了过去!   在这之后那个少年身子一晃,就来到了一个跟班的面前,然后……天元伙计汪寒和小乞丐潘龙庄惊讶地看到,马牙的那个跟班,一个鱼跃就飞上了天!   随着一声惨烈的“咔嚓”,那少年在距离跟班一尺多远的地方,他的一条腿竟然鬼影一般从两人间的缝隙穿过。   这朝天一蹬,正踢在了跟班的下巴上……那是无为教主刘天绪,都躲不过去的一脚!   ……   半空中破碎的牙齿四处乱飞,当那个跟班轰然坠地的一刻,在场的众人惊讶地看到跟班的一条腿,正被那个少年用刀尖儿挑在手上。   随后另一把刀轻轻一抹……咯噔一声,又是一条腿筋,被干脆利落地割断!   剩下的那俩人这一次终于看清楚了,他们狂喊了一声,转身是抱头鼠窜!   就见那个黑衣少年手上的弯刀,挽了一个雪亮的刀花,然后一瞬间便消失在他手上。   同样的位置、一样的效果!   那两个跟班大腿筋腱,被闪电般飞出去的刀锋双双割断。然后疯狂嚎叫着,重重摔倒在地!   四个手持利刃的歹徒,在这个少年的手上竟然就像是四条蚯蚓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等这个黑衣少年收回了自己的一对兵刃,然后把那四个在地上疯狂嚎叫的家伙一一踢晕之后,他回身向着汪寒他们这边走来。   “你们两个,都很不错!”   黑衣少年咧嘴一笑,月光下的一口白牙,顿时吓得汪寒他们两个人退后了一步!   “你……你是什么人?”   “我?”   就见这个少年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把一件东西放在地上。   汪寒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两张十两的银票,正是刚刚被马牙抢走的东西。   在那银票上面似乎还有另一个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少年笑着在天井中一个倒纵,就像是一只冲天而起的燕子一般,落到了房顶上!   月光下他的剪影,就像是一只傲视众生的雄鹰,空中传来他清冷的声音……   “沉锋云间、潜龙于渊、北斗行天、大哉乾元!”   言犹未尽,人已远去,只留下月光如水,洒遍乾坤!   “他……”   “是我们票号的人!”这时的小乞丐才问出了一个字,汪寒就颤声说道:“我天元……竟有这样的好汉?”   说到这里,汪寒好奇地从地上捡起了那个黑衣少年留下的东西。   在那两张银票上压着的,原来是两个白银锻造的徽章。   借着月光,汪寒看到那个制作极其精美的徽章上,雕刻着两个笔力雄浑的字……   “天、渊!” 第479章 翩翩少年奋起时、有心之过、无心之失   随后汪寒就背起潘龙庄,两人一起回到了天元的松江分号。   因为松江也是府城,票号这种生意又必须是有里有面儿,所以天元分号设在松江最繁华的地段。门前大街宽阔,店铺的占地面积也大。   这分号围墙高房子结实,三进的大院子前面是店,后面是银库,再后面是员工宿舍。   小乞儿潘龙庄一见到自己进了这么大一个宅子,连忙在汪寒后背上问他,带自己到这儿来干什么?   “因为那个徽章……别说话!”这时的汪寒想起受训时,自己倒背如流的保密条例,立刻就紧紧闭上了嘴。   ……   刚才出手的当然是咱龙小羽,他是奉命和秦玉虎一起到这里查实董其昌的恶行来的。   沈渊身为一个历史教授,当然知道历史也是由人记录下来的,其中说不定会有什么差错,甚至是完全不符合实情。   所以他才派龙小羽和秦玉虎到这里来核查一下,看看董其昌到底是不是如同书上记载得那般残暴不仁。   也因此龙小羽才见到了潘龙庄汪寒他们两个人的言行。这两个人之中汪寒身为伙计,拼死保护票号的财产,明明吓得要死还打不过,却是勇猛之极一步不退。   还有那个小乞丐潘龙庄,分明病得都要死了,却能牢记恩情,拼死保护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龙小羽便顺手给了他们两个一人一个“天渊阁”的徽章。   这天渊阁就是沈渊在天元票号内部秘密设立的情报组织,刚好南宫墨本人就在松江分号担任教官。   至于龙小羽念诵的那四句话,里面暗藏着“天元”两个字,天元每一个经过保密培训的伙计只要一听,就能知道龙小羽是自己人。   至于那两个徽章……只有本地的分号掌柜才知道内部有着一个“天渊阁”这样的组织。龙小羽知道他们两个拿到徽章之后,只能去找教官和掌柜汇报。   到时候南宫墨就会知道,这两个人已经被沈渊少爷身边暗查的人审查合格,确定可以吸收为内部人员。   所以他们两个在收到徽章的那一刻,已经是天渊阁的第一批成员了!   ……   在天元票号里的日子,对于小乞丐潘龙庄来说,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他在夜里迷迷糊糊地就进了票号,之后由于高烧,记忆里留下的全都是一段一段零散的画面。   好像是有人在他身上处理伤口,不断地翻动他的身体。嘴里被灌进苦得要命的药汤,还有香浓至极的鸡汤。这东西他原先只闻过气味,连尝都没尝过!   之后他有的时候燥热得浑身大汗淋漓,有的时候又冷得死去活来。   直到有一天他从昏睡中醒来时,依然还觉得自己浑身虚弱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可是脑袋里却是神清气爽,呼出的气息也不那么灼热了。   后来他才知道,因为脓疮引发的高烧,他已经昏昏沉沉地过了三天。   之后他莫名其妙地就被发了一件最小号的票号伙计制服……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穿上新衣裳新鞋。   居然还有袜子!当他连鞋带袜子的全都穿上之后,觉得自己的脚趾头怎么这么难受呢?   然后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那位汪寒大哥要拼死护着票号的东西,哪怕是两个馒头,也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拼。   因为这个地方,跟所有的买卖都不一样。   这里的人笑呵呵地管他叫庄子,有时候还有人打趣地叫他庄少爷。   大家吃的也好,穿的也好,住的也好,所有的一应饮食衣物用具全,都和地主家的少爷不相上下。   可是这里的规矩也严得很,而且他那个汪寒大哥还整天盯着他,絮絮叨叨地跟他讲些规矩,让他一句一句地背熟了。   “有心之过和无心之失,这两件事可是大有不同!”汪寒大哥今天又逮着个机会,提着他的耳朵郑重其事地说道:   “在咱们票号里有一个伙计犯了错,多付给客人五十两银子,但是由于他是无心之失,被人记了个过就过去了。”   “可是在他旁边有一个伙计,分明看见了他犯错的过程。却因为嫉妒犯错的那个人,所以他没出言提醒,就算计着看别人的笑话……他立刻就被人开革了出去!”   “……明白没?”   “明白明白!”潘龙庄赶紧点头。   “所以你给我记住了!”汪寒向他说道:“等你成了合格的小伙计,你就会进培训班,等你从培训班出来……你就是自己人了!”   说着汪寒向着左右看了看没人,又小声道:“到那个时候,你会再见到那个徽章……那是你的!”   “有啥用?”潘龙庄纳闷地眨了眨眼睛。   “可以救下更多像你之前那样,饿着肚子等死的孩子!”   “明白了……馒头为什么那么重要?”   这些天以来潘龙庄一直不明白这件事,今天终于有机会向着汪寒问了出来。   “馒头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元……它要是垮了,你难受不难受?”   这个问题,潘龙庄没有轻易地回答,他一直在想……想了好久!   ……   等他身体彻底恢复之后,他开始读书写字,开始接受训练。   慢慢的这个小乞丐也学会了用微笑的表情看向自己的同伴,也学会了不浪费天元的一粒粮食。   他跟着汪寒去给那些他昔日的同伴,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乞丐发放食物,亲手把馒头放在他们的手里。   他眼看着票号的二掌柜指着松江城里,一段烂泥翻涌的路说:“连工带料都要最好的!”   “我要百年以后,所有的路都烂了,这条路还是现在的样子!”   他一点一点地学写字算数,在沙盘上第一回写下“天之正道,谓之天元”。   他第一次小心翼翼地主动去帮助别人,收获了微笑和感谢……   无数个第一次,让这个小乞丐慢慢懂得了那天晚上的汪寒大哥,他的勇气是从何处而来。   他渐渐明白了,这世上除了义气之外,还有很多事值得他去拼命。   他一点点地融入这个大家庭一般的团体,他知道自己正在离那个倒映着月光,闪烁着银光的徽章越来越近! 第480章 荷风竹露闲赋诗、绿竹猗猗、名园雅致   在同一时刻,天元的各家分号里,不知道有多少潘龙庄和汪寒这样的年轻人,正在飞快地成长。   这一切都是出自沈渊的手笔,他曾经做过军中将校,他熟知历史,也曾经创立了一个庞大的商业王国。   他知道那些天天想着自己怎么赚钱,却拼命和别人大谈理想和未来,只希望别人为他白白付出的家伙有多蠢。   崇高的人是因为他有崇高的目标,无畏的人是因为他有无畏的理由。   人心最难把控,也最易获得,关键是看你自己愿意付出多少!   ……   没过多久,各地的义学也相继开办,招收的全都是那些想要读书识字,却连笔墨钱都付不起的贫苦孩子。   这件事在各个分号所在的地区,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古代上学被人称为“读书明理”,也就是说没有知识的人,连道理都讲不清楚。   所以当天元资助的那些贫苦的书生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在沈渊赞助的诗会,汇集了文人雅士,在吟风弄月之际谈论起这件事的时候。   哪怕就是再刻薄的文人,也没法说什么“沽名钓誉,媚众取宠”之类的风凉话。   毕竟人家确实把事做到这个份上了,任凭是谁也挑不出毛病。   所以天元票号在各地名声鹊起,无论是民间还是官府,学子还是老儒,对于这个新开办的票号都保持着友善的态度。   实际上沈渊心里清楚,将来他这票号是要汇通天下的,所以各个地方的分号摊上的各种麻烦事,他一个人绝不可能处理得清楚。   这种情况下,本地的良好口碑就会发生作用。哪怕在那些书生的眼里,票号只是汇聚了一帮混身铜臭的商人,但是总要让他们觉得,这些商人做的事儿还不错。   其实这大明天下的话语权,就掌握在这些读书人的手里。哪怕就是当官的,也怕那些书生汇聚起来跟他们作对。要是真发生了这样的事,对这位官员的名誉可是个巨大的损失。   所以像赞助诗会这样的事,沈渊还要继续做下去,以免分号在当地一遇到麻烦,立刻就出现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像是松江府就是这样,眼看着一场诗会正在举行。   ……   猗园是嘉定名园,这几天园中白莲正在盛放,美不胜收,所以就有人提议办了这么个诗会。   既然有人提议,自然就有人自告奋勇地去化缘,天元票号答应得也是一如既往的痛快。   一百两银子置办酒宴,还有翡翠雕琢的文房用具四件套作为诗魁的奖励,因此这场诗会也就在猗园中办了起来。   “猗园”这个名字,取自《诗经》中“绿竹猗猗”之句。它是嘉靖年修建的,建得风雅幽静,独具匠心,堪称是嘉定一等一的去处。   一大早上避过了暑气,翰林李名芳家的公子李宜之就来到了猗园。   进了大门,到了逸野堂,李宜之的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北有曲廊、幽赏亭,南有鸢飞鱼跃轩、小松冈。   眼前厅、堂、廊、亭、山、水集于一体。四周环绕着五老峰、古盘槐、小云兜和桂花林。真是十步一景、处处精妙,李宜之也是暗自点头。   在他身后跟着自己的好友孟仙辕,两个人谈笑着往里走,孟仙辕也对这里的景致赞不绝口。   这个孟仙辕家道平常,不算是十分有钱的,一手没骨花卉却是画得极其精妙。李宜之虽然出自富贵的翰林之家,却也喜欢他的风骨清奇,因此二人结成了好友。   不过李宜之听孟仙辕不住口地夸赞这猗园,他却淡淡地摇了摇头。   “园子是好园子,到了这般主人的手里,却有些糟蹋了。”李宜之这么一说,孟仙辕随即就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慎言。   毕竟这里花木扶疏,亭台遍布。万一要是哪一块假山后边藏着个人,听见他们品评此地的主人,未免有一些不妥。   “怕什么的?你看那儿!”就见这李宜之抬了抬下巴,孟仙辕随即就看到旁边戏鹅池边的白鹤亭前,有两个家丁正在那干活。   李宜之淡淡地摇了摇头,孟仙辕却是莫名其妙。   等到他们走到近前,才发现那两个家丁正在用竹帚,把木桶里的白色浆水往台阶上洒。   “糯米浆,”李宜之知道自己这个朋友家里并不富裕,于是笑着说道:“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懂不懂?”   “若是这园林里遍布簇新的石阶,便失了山林野趣。可是这苔痕却不是任凭它自己长出来的,那得多少时候?”   李宜之一边带着孟仙辕往前走,一边回头笑着向他说道:“所以把糯米浆洒到石阶上,就可以让青苔青翠长得还快。”   “只可惜这园子的主人任嘛不懂,整整一年里,这糯米浆唯独得三月末洒上去才管用……这都六月了!”   “谁有你懂得多?”这时的孟仙辕才知道,原来李宜之在这么一点小事上,就看出这院子的主人没底蕴。   他是个厚道人,也就笑了笑没说话。   ……   眼看着过了戏鹅池,转过了松鹤园,前面便是鸳鸯湖。   鸳鸯湖一潭碧水清澈见底,远处白莲成片绽放,随风舞动,宛若洛神凌波。   湖旁怪石乱卧,有座竹亭亭前接水,如逢六月出水芙蓉,袅娜清风摇动主枝,意境深邃宁静。   这座亭子叫做“荷风竹露亭”,正是这次举办诗会的场所。   这间的主人已经到了,正和一群学子在荷风竹露亭上的几张八仙桌前谈笑风生。   “该用竹桌竹椅……”李宜之又要开口挑毛病,随即就被孟仙辕拉了一下自己的后衣襟。   园子的主人名叫李双……这个名字是后改的,好像他发迹之前的原名叫李二蛋还是李二球来的。   他贩卖药材赚了钱之后就买下了这片名园,没什么学问倒是酷爱附庸风雅。再加上占得这么好一个园子,所以一听说有诗会,自然是忙着往自己家里请。   虽然此人说不上有什么文采,但毕竟还是主人,大家也都敷衍着和他聊天。但这些文人却谁也不敢过于热络,免得被自己的同伴指摘追逐铜臭。 第481章 满座衣冠难相知、絮语鬼神、惊天奇事   这位李双四十多岁,人长得挺富态,他好像知道今天是文人雅集,却也没穿绸裹缎地出来,而是不伦不类地穿了一领道袍。   这个时代的道袍倒不是只有道士才能穿,文人隐士也经常穿着。不过裹在他胖胖的身上,却是看不出什么仙风道骨。   见到远处走来的这两个年轻人,一个面如冠玉一身贵气,一个温润如玉一身儒雅,这个李双倒也认得,立刻过来招呼李宜之他们。   “好茶啊!”等到他们坐定之后,李宜之闻着满亭茶香,笑着向李双说道:“色重、香重、味重……休歙松萝!托您的福,今儿有口福了。”   “得嘞!有您这一赞,老李这钱就没白花!”这时的李双也笑。他今天出借园林还白搭茶水,不就是为了这个?   “不光茶好,景致也是处处可以入画。”这时又有一个白衣年轻人加入了他们的谈话,李宜之也随即对他笑了笑。   这个人叫董祖常,虽然学识品行都还强差人意,但是就连李宜之这么傲气的人,对他也有三分相敬。   因为他爹是当朝书画泰斗,董其昌先生!   董祖常今年二十五六岁,生得一张长瓜脸儿,细细的眼睛、肤色白嫩,嘴唇精致。   他是属于那种乍一看还挺英俊,五官单拿出来看哪个也还都好……可是越仔细端详就越觉着别扭那种人。   借着家里老爹的光,董祖常也在松江文坛上经常露面,李宜之和孟仙辕都认识他。   片刻后看人到得差不多了,酒宴也就摆了上来……一百两银子四十个人吃,对于孟仙辕来说固然不错,可是李宜之和董祖常之流却觉得也就那么回事。   眼看着酒兴渐起,众人也不免是诗性大发。既然是诗会,起码每人要做上一两首出来才行。   于是主人李双传来笔墨,大家纷纷挥毫写诗。对着这湖光山色,就以白莲为题,每人都写了几首。   等到众人中诗才得到公认的几位书生,将这些诗逐一品评过后,主人也把天元票号赞助的彩头拿了出来。   春水绿的翡翠,糯冰地儿上带着飘花,显然价值不菲。得到奖励的诗魁也笑着向大家拱手,连说承让。   诗会还没结束,彩头倒也不急着收起来。大家做完了诗后酒性越来越浓,胡天海地的乱聊,不免说到自己遇到的听到的一些奇闻怪事。   刚才李宜之作诗时没什么精神,听到大家讲起这些江湖异闻,耳朵倒是支棱了起来。   ……   就见席间有一个书生放下酒杯,笑着说道:“这两天我一个族叔经商到此,倒是跟我讲了一桩趣事。”   “他家在遂州,说本地有个为富不仁之辈家资巨万。后来为了行善积德,这厮花大钱造了两根幡竿,各长四丈二尺,布施给了当地的寺庙。”   “然后有一天,那座庙办佛家法会,他也去了,就站在那两根幡杆底下跟人吹嘘,说这是他造来供奉佛祖的……”   “结果忽然间咔嚓一个雷劈下来,把那两根幡竿劈得粉碎,竹片四下飞溅……那个家伙也被雷给劈死了!”   “哈!难不成真是佛祖显灵?”   听到这里,大家越想越奇,等到他讲完之后不免纷纷议论起来。   之后又有一个矮胖书生笑着说道:“这算什么?说不定就是赶巧了,听我给你讲一个!”   “那些日子我到荆州去看望故友,听他说他们家那里有一位神医名叫张七政。”   “有一个军汉不慎被车压断了小腿,让这位神医给看病,于是这神医把他压碎的骨骼一一摆正,一边摆一边用布条缠紧。”   “到最后缠到膝盖上时,那些碎骨里却多了一块,被神医剖开皮肉拿了出来,大概有一寸长,手指头这么宽……然后两个月功夫,这个军汉的腿就好了!”   “骗人的吧!”等他说到这里,周围就有人笑着起哄。   而那个书生却胀红着脸说道:“我还没讲完呢!就说我骗人?”   “后面还有?”在大家惊奇的询问中,就见这个矮胖书生接着说道:   “然后又过了十多年,忽然有一天那个军汉找到神医,说他接好的那条腿,这些日子凉得很,还有点疼。”   “那个神医一听就知道出事了,连忙回屋翻找,原来是神医的孙子乱翻他的东西,把那片摘出来的骨头,扔到了后园的水井旁边。”   “于是那个神医把骨头捡起来洗干净,重新用棉絮厚厚包裹放回匣子里……当时那个军汉就说腿不凉了!”   “切!”这时旁边的众人纷纷起哄道:   “肯定是那个神医为了扬名,自己编了故事,让别人四处去说的!”   这周围的书生也有明白人,几句话就把那个矮胖的书生说得面红耳赤。   ……   席间大家纷纷讲故事,这时的李宜之听得有趣,一回头却见他带来的朋友孟仙辕,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李宜之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孟仙辕,向他问道。   孟仙辕想了想,长出了一口气道:“你们说的这都是道听途说而已,前不久我去镇江,倒是真的被我碰上了一件怪事。”   说着就见孟仙辕定了定神,把这件事讲了出来。   ……   “就在这月初六那天,我带着父母备好的礼物,准备去看我娘舅,当时我搭了一艘客船,沿着江南一路向西。”   “可是眼看着刚刚过江阴,下午时分忽然船就漏水了。”   “当时把我吓得要死,生怕船沉了被江水冲走。好在船家拼命划桨,总算是在沉船之前靠了岸。”   孟仙辕长呼了一口气说道:“船上一共有三十来个人,都是惊魂未定,当时船舱里的水都没脚了!”   “于是船老大在那修船,我们大伙在岸上,把各自泡水的行李物品拿出来晾晒……之后,忽然就来了一群山贼!”   “这些贼人凶恶得很,十二三个将我们围住。他们手里拿着钢刀,让我们把钱和行李都交出来,还一刀砍倒了一个偷偷把银子扔到地上,往泥里踩的人……这把我给吓的呀!”   “然后呢?”听到这段儿,李宜之也觉得分外惊奇。 第482章 一身仙缘梦诡事、寻仙不遇、道左相识   李宜之却没想到,十来天之前,他这位兄弟还被人抢劫过!   就见孟仙辕接着说道:“然后那三十多个蹲在江岸的乘客里边,忽然就站起了一个人!”   “我的天,好高大的一个汉子!”就见孟仙辕咋舌道:“那些贼人拿着钢刀喝骂,他也不理,也不说话也不抬头。”   “我就看他走了两步,来到江边的一棵下,这大个子一脚下去,就把大腿那么粗的一棵树给踢断了!”   “当时那棵树咔咔地倒下来,轰然坠地,我们这些人全看呆了!”   孟仙辕接着讲道:“眼看着那家伙走了两步,又踢了一脚,然后就抄起了那根被两脚踢断,一丈多长的大树……”   “那颗大树在他手里就像根稻草一般轻巧,他向前跳了一步,左右一抡,就把那些山贼打倒了一片!”   “然后呢?”听到这里,大家全都入了神,园子主人李双也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孟仙辕问道。   “然后山贼也跑,船客也跑,船老大跳上船开船就走。我行李也不要了,就一路往山林的小道中跑去。”   孟仙辕讲起这事儿来,脸上还带着惊惧的神色说道:“我一边跑一边就听得江岸那边,接连一声声的惨呼,然后就是嘁哩喀喳,大树一路打断林木的声响。”   “那个大汉还在挥舞着大树,一路杀入林间,追赶那些逃散的山贼,他的声音就像是一头巨象一样势不可挡!”   “听你这么说,这还是个项羽般的人物啊!”李宜之听到这里,也不由得频频点头。   他是最了解自己这位兄弟的,孟仙辕平日墩厚老师实,从来不编瞎话,所以当然对他讲述的这段经历深信不疑。   “这么说来……”   “还没完呢!”这时,正有人想要插话评论一番,却见孟仙辕摆了摆手说道:“刚才那不算什么,后边的才是真正奇怪的事!”   “哦?还有?”   大家听了半天才知道,他之前讲的居然是个引子,一圈人不由得立刻睁大了眼睛。   孟仙辕看到大家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倒是拿起茶杯来,苦笑着说道:   “可能也是兄弟这名字起得奇怪了些,这一次居然还真的让我碰到了一群仙人!”   ……   听到此处,大家全都笑了起来,但是这里边也有不少人了解平时孟仙辕的性情,知道他从不撒谎,于是也都打起了精神。   呷了一口茶水,孟仙辕接着讲道:“然后我就找了路边一处蒿草茂密的地方躲了起来,也不敢露头出声。”   “我生怕那些贼人还没走,或者那个大个子顺手也把我打死了,一直等到天黑,我才偷偷地钻出了草丛。”   “之后我顺着路走了好久,也没找到市镇人家。后来困倦以极,就在一棵树底下歇着……再后来,我就看到黑暗中远处走过来一行人。”   “刚开始时我还怕是那帮强盗,于是就躲在了树后。可是当那些人走过来,我看他们有四五个人,手里打得是一水儿的黄纱灯笼。”   “我就知道这些人不可能是强盗,说不定是什么富贵人家在此经过。”   “于是我连忙从树后走出来呼救……结果一出来,我就看到四个挑着宫灯的,全都是美艳之极的少女!”   “哦?”一听这话,这些书生立刻就精神了起来!   大家心中都是暗自想道,深夜提灯而行的少女,居然还是一队?而且还特别漂亮,难道这是什么妖狐不成?   因此大家用急切的示意孟仙辕接着说下去,就见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非但如此,她们中间还有一位主人,也是个妙龄少女……长得宛若天仙下凡一般!”   “这倒真是奇了!”这时,李宜之笑着对孟仙辕说道:“她没请你到洞府中去做姑爷?”   “别胡说!”孟仙辕也笑着摇了摇头。   ……   “本来我也想请那几个人给我指条路走,却没想到她们给我指了通往镇江的路之后,我道谢的时候说了一句:松江孟仙辕,谢过诸位姑娘……”   然后那位极漂亮的姑娘,忽然就站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向我说道:‘我家主人手里有一副画,名叫《秋山鹜雁图》,署名就是松江孟仙辕……莫不是先生您?’”   只见孟仙辕一顿茶杯,向大家说道:“听见她这句话,我立刻刻想起几年前确实画过一幅这样的画。倒是比平常的画多用了好些心思,是我平生得意之作!”   “我立刻点头说那就是我,然后那位姑娘就说道:‘即使如此,我家主人就在附近。’”   “孟先生与我家主人书画神交,堪为知己,何不随我一见?”   孟仙辕摇着头说道:“当时我还以为这个极其美貌的姑娘,怕是哪一位贵人的掌上明珠。”   “谁料想她一说主人,我才知道她竟是某人的侍女……这也真是奇了!”   “可不是嘛!”周围这些书生也连连点头道:“那家主人既然能用得起这样的侍女,又对孟兄的大作十分爱惜,想必不是俗物……你去见了他没有?”   “去了!”就见这孟仙辕点头道:“然后我就跟着这几个女子,顺着道路走出去不远,来到了一处河道旁边。”   “在那个河里,停着一艘好大的画舫!”   “等到上船之后我才发现,那艘船上有二十来个仆役,全都精神得很。十几个丫鬟侍女,个个美若天仙……还有两个人在舱门口一左一右,充作护卫。”   “这两人一个手里拿着手腕粗的大铁枪,还有一个手里,是一根胳膊粗的大铁棍子!”   “等我抬头一看才发现,拿着大铁棍子的那个人,居然就是江边上用大树横扫盗贼的那条大汉!”   “哦?哎呀!”   听到此处,这时周围的人却是一起惊叹出来。   ……   “我还以为这条大汉定是一个山林野人或是江湖豪侠,”这时李宜之惊奇地说道:“刚才我还可惜来的,这样雄壮的战士为什么不入军中,博取个功名出来。”   “没想到他却是一名护卫!能用得起这样的护卫,那条船的主人不知是何等人物?”   “可说呢!”孟仙辕也点头说道:“当时把我也给吓得战战兢兢。”   “不过那个大铁棍子显然没认出来是我,我看他的目光从我脸上扫过,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却是无动于衷!”   孟仙辕接着讲道:“等我进了船舱之后,更是如在梦中一般!” 第483章 春水秋山化咫尺、一梦南柯、寒翠犹湿   “这条船上收拾得极为精致整洁,里面的物件,哪怕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都是唐宋的古物!”   “这家的主人可不仅仅是有钱而已,所有的家具饰物摆设得都是极其精妙。”孟仙辕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我在坐下之前,还看了一眼椅子上的椅垫,别的不认得,那张垫子上面的丝绸我却认得!”   “那是朱克柔手作的丝绸,宋代的缂丝大家!就因为朱克柔是云间人,咱们的同乡,我又在李宜之的家里见过这通经断纬的缂丝手法。”   “所以我一看见椅垫就认出,上面是一副比工笔画还要精美的《山茶蛱蝶图》。”   “那上面的纹样精致入微,就连山茶叶片上虫的洞眼儿都看得清清楚楚,角上还织有‘朱印’两个小字,我就知道确实是真品无疑!”   “啊?”这时不但别人,就连李宜之都惊呆了。   这位孟仁兄,自己确实是在家里给他展示过云间朱克柔的缂丝,那还是他爹李翰林珍藏的一张尺幅。   当他听说那艘船的主人,居然用这样的东西来做椅垫,李宜之不由得直皱眉……这条船上到底是什么人啊?   “说实话,兄弟也不认识什么太贵重的物件,整个屋子里就认识那张椅垫,真是惭愧至极!”   当孟仙辕说到这里,他抬头见大家都听得入神,于是便接着向下说道:   “然后此间的主人便出来和我相见,竟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贵人,相貌也是英伟不凡。”   “据他说自己姓赵,于是我就叫他赵公子……我们两个谈论书画,奉茶上酒,每一样茶酒菜肴都是极其精致,所用的器物也是精美之极。”   “等到用完酒饭之后,我们两个人说得兴起,他把画具拿出来,要我当场给他作一幅画。”   孟仙辕挑了挑眉毛说道:“人家如此相待,当时我也抖擞精神,给他画了一幅……”   “之后他听说家母常有心痛之症,就让人从后面拿出个小盒子,打开给我看。”   “里面有百十来个小小的药丸,赵公子说这是自己家合的药,名叫麝香补心丹,或许能让家母少些病痛。”   “当时我郑重道谢,那个赵公子却说我送他画作,他送我丹药,正是礼尚往来,无需多礼。”   “我们这样聊着天,他又叫上酒来,却是香醇之极……我喝了两杯之后,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就见孟仙辕说道:“当时我就觉得只是打了个盹而已,忽然间一睁眼,自己却是靠在道旁的大树上,原来我还在昨天晚上,遇到那几个女子的地方!”   “咳!说了半天,原来是一场梦!”   “真是的!白耽误工夫……”   大家听见这话,纷纷笑着指责起孟仙辕来。而这时的李宜之也皱着眉看向了他。   就见孟仙辕被大家纷纷取笑,他脸上却是毫无羞愧之色。   他慢慢地把手探到怀里,然后伸出手把一样东西放到了桌子上……霎时间周围便是一片安静,大家全都看着那个东西,惊讶得合不拢嘴!   只见那桌子上,赫然是一个比拳头稍小一些的盒子,竟然通体是由翡翠雕成!   翡翠虽然是华贵之物,但多数也没什么特色,可是这块翡翠也实在是太惊人了!   只见上面绿意盎然,宛若春山秋水,清澈灵透,恍若碧海长天。当它放到桌子上的时候,竟然映得一尺多远的白瓷茶盏,都变成了莹莹的绿色!   “我的天!”这里边别人也就罢了,李宜之却是见多识广。他一看见这块翡翠就知道,这必然是价值数万两银子的东西!   而他旁边那位富商李双更是惊得目瞪口呆,看得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只见他们旁边的董祖常一下子挺起了腰,他惊奇地瞪着眼睛,指着桌上这个翡翠盒子大声问道:“这……你哪儿弄来的?”   “就是那个药盒子……赵公子送给我装麝香补心丹的那个。”此时的孟仙辕叹了口气说道:   “原本第二天早上醒来,我也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   “谁知道我却在怀里发现了这个盒子,里面还装着满满一盒香味扑鼻的药丸!”   “这药真有奇效,我母亲按照赵公子所说,每天服一颗下去,心痛之症三天就好了。”   “那位赵公子说,要一口气把一百二十颗药全都吃完,吃满一百二十天才行。”   孟仙辕说道:“我也知道这盒子不是凡品,于是把母亲的药用普通瓷盒装了,今天就把它特意带来,想给宜之兄看看……这盒子是不是真的很珍贵?”   “是啊!”李宜之看着桌上那个盒子,感慨地说道:“就凭你这省钱的花法,怕是连你孙子都够用了,就这个盒子!”   此时的董祖常也看向了那个盒子,心里又是羡慕,又是暗自嫉妒!   要说这个孟仙辕,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名字起得好,还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这样的好事自己怎么遇不上呢?价值三四万两银子的盒子,居然说送就送给他这个穷鬼了?   而这时候人群里最失落的人,莫过于刚才夺得诗魁的那位书生了。   原本他得的翡翠四件套,放在桌上任凭大家观赏,他还觉得很有面子呢。   可是一样是翡翠,跟这个翡翠盒子比起来,他那糯冰飘花带绿四件套,就像一位王爷身边站了四个要饭的,简直寒酸到让人想哭!   “听孟兄说的……”这时李宜之拿起这个盒子,一边看一边说道:“那药丸才是真正贵重的东西,这盒子不过是个容器罢了。”   “对于那位赵公子而言,这价值三四万两的宝物随手送人,他还真的是不当回事。”   “此人行事豪爽,志趣高雅,因为喜欢你仙辕兄的画作,因此也把你当成朋友……看来真是一位奇人!”   “可惜无缘见上一面……咦?”   正当李宜之说到这里,他仔细一看那个盒子,却猛然间惊叹了一声!   大家这才发现,在那个盒子上面,居然还雕刻着极美精美繁复的纹样。   李宜之只觉得上面雕刻的人物,真是十分古怪,他忍不住走出了竹亭,迎着阳光仔细看去。   就见那块翡翠上面,赫然雕着几个奇形怪状的神魔,动作极富动感,样子却是怪得不行! 第484章 布下金钩钓老鼋、鱼饵悠然、一掷万钱   这些怪异的神魔中,有一个人用布罩着头身体强壮,手里却握着一块圆圆的盾牌。在盾牌的中间,还有一个五角星形的图案。   还有一个人一身铁甲,脸上也是铁甲覆面,却由脚下喷出两股气流,托着他飞上了天空!   还有一个人,强壮到胳膊比其他人的腰还粗,是个一脸狰狞的神魔,翡翠的绿色映衬着他庞大的身躯,看起来暴怒之极!   在这上面居然还有一个身材窈窕劲爆,穿着极其大胆的女子,相貌秀丽可人,一头秀发却是弯曲如海浪一般。   然后他们后边还有一人手持方形的巨锤,另一人手中持弓,正引弓欲射。   这六个神魔雕琢得精美传神,动作极富张力,无论是形态还是笔法,工艺还是设计,都和大明朝的式样大相径庭。   看这些人个个高鼻深目,不像是中原人氏……难不成是一群域外天魔?   李宜之深吸一口气,见到董祖常伸手过来,他随即就把这个盒子递过去给他看。   之后他点了点头,心中却对孟仙缘说得这段经历,深信不疑!   孟仙辕不可能当众撒谎,就算是他撒谎了,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弄来这样一块极品翡翠。   何况就算是他真的有这个钱,就凭盒子上这个雕刻李宜之都敢确定,满大明朝都没这样的东西!   看来这家伙,真是遇到仙人了!   ……   等到董祖常看完了这个翡翠盒子之后,他对上面的几个域外天魔也是啧啧称奇。   这时的李宜之看到董祖常拿着盒子爱不释手,一会儿迎着阳光看,一会儿又把眼睛凑近了仔细瞧,他就暗自皱了皱眉。   “董兄……”李宜之不动声色地伸手把那个盒子接了过来,然后信手交给了旁边的大富商李双,对他笑着说道:   “咱们这些人还是李兄见多识广,您倒是看看,这个盒子能值多少银子?”   李双在一旁咽了半天口水,现在终于把这个盒子拿到了手里。   他只觉得上面温润如玉,触手滑腻,再看自己两只手和盒子接触的地方,都被映成了幽绿色!   李双不由得心里暗自一惊……真是个好宝贝!   “难得啊!”李双看了一阵说道:“这分明是一整块玉料,硬从上面挖出来的一个盒子!”   “这样一挖可不打紧,需要把芯里的一块极品翡翠切碎之后拿出来,盒子里面才能打磨得平整。也就是说用它来做个盒子,浪费了不少材料啊!”   “这样的翡翠哪怕是用它做个戒指,也是千金不换,可是做这个盒子的人,难得他也真舍得!”   “更何况这盒子,盒盖和盒身都是一块料下来的,颜色种水都别无二致。再加上上面的雕刻也是别具匠心。”   “就这个盒子,孟兄要是肯割爱的话,我愿出三万两!现在就拿钱!”   听见这句话,孟仙辕顿时就是一惊!   他今天带盒子来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可是却做梦也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值这么多银子!   这翡翠盒子居然价值三万两,李宜之说的没错,真的够自己花上老少三辈儿的了。   孟仙辕一喜之下就想答应,可是他一抬头却立刻看到李宜之脸色淡然,不动声色地眨了一下眼。   孟仙辕一怔,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就咽了下去,那句“卖给你了”愣是没说出来。   “还要回去问过家父家母,要是长辈同意我再过来卖给您!”孟仙辕笑着编了个借口,推脱了李双求购的要求。   这时的李双也遗憾地叹了口气,而董祖常却站在旁边,目光不时扫过这个盒子,脸上阴晴不定。   这时满场的人都赞叹孟仙辕运气真是够绝佳,竟然遇到了这样的奇人奇事,还得了一笔不菲的意外之财。   “这说不定真是狐仙之术,才有这等世上难寻的宝贝!”   这帮书生有的说,这位赵公子是京里来的贵胄,保不齐是个什么大人物。   也有人说,要论天下有钱人,非扬州盐商莫属,可是这盐商里也没有姓赵的大家族啊?   这些人议论纷纷,围绕着孟仙辕这个故事谈论,等到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众人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孟仙辕揣着这个盒子,还是跟着李宜之一块往外走。等到他们上了外面的马车,孟仙辕立刻看向了李宜之。   “这个盒子你必须尽快出手,”这时的李宜之笑着对孟仙辕说道:“你没看见那董祖常看这个盒子的眼神儿,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那你还不让我卖?三万两银子呢!”孟仙辕也听说过董祖常巧取豪夺的名声,知道自己的家境,万万难以与之匹敌。   于是他一听到李宜之的话,立刻脸就垮了下来。   “那个李双是个奸商……回头我给你四万两。”就见李宜之笑着对孟仙辕说道:   “我用这些银子,给你置办一处田地,再选一家买卖店铺买下来,给你雇个可靠的掌柜替你经营。”   “之后我再给你买一大宅子,买几个仆役丫鬟伺候着你,再给你剩下万把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田庄和店铺每年都有固定的出息,你手里也有了余钱,可以安心作画读书……好不好?”   “好!”孟仙辕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位李兄在精心替自己打算。   别的不说,凭他一开口就让自己多赚了一万两银子,就能知道人家是一片诚挚之心。   另外自己不善经营也不会打理财产,人家也给他考虑得十分周到。经过李宜之这么一安排,他未来数十年,都可以过得安逸富足!   孟仙辕越想越感动,立刻便在车里拜谢了李宜之的一番好意。   之后孟仙辕就把这个盒子从怀里拿出来,直接塞到了李宜之的手里。   这时他这位李兄把盒子放到一边,却是感慨地长叹了一声!   “你见过的这位赵公子,真是一位奇人!”   李宜之幽声说道:“只可惜江湖萍水相逢,难有一面相见!”   “我若有机会见了他,一定要好好攀谈结交才是。仙辕兄若是还有缘能见到,一定得重重谢过人家啊!” 第485章 帝师恶奴聚为奸、一窝蛇鼠、孽海无边   “那是当然!”这时的孟仙辕一想起自己今后富足的日子,全都是那位赵公子给的,而且他还替自己的老母治好了心疼病,孟仙辕便不由得感慨地一声长叹。   那位赵公子来去如风,犹如闲云野鹤一般,自己当时见他的情景更是恍如一梦。   也不知道今生今世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当面向他道谢?   ……   且不说他们两个,单说和他们前后脚走出猗园的董祖常。   这家伙都上了车,心里想起之前孟仙辕那个翡翠盒子,还是不免长吁短叹!   董祖常刚才在诗会的时候心里就在转着主意,有机会一定要巧取豪夺,把那个盒子拿到手才甘心。   原本那个孟仙辕是个不识货的,他肯定不知道那个盒子到底值多少钱。可是没想到,那富商李双却一口说破了盒子的价值。   而且孟仙辕那个穷鬼也一定会急于出手,用不了多久就会把盒子卖出去。   这样一来,他想弄到那个盒子却是彻底没了希望,想到这里董祖常就觉得牙根痒痒,心里恨得慌!   真是的!那个赵公子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自己就碰不上呢?   要是让自己见到了,一番花言巧语之下,还不知道能骗来多少宝贵的东西!可惜撞大运的却是那个傻子,跟那个赵公子谈了一夜,才弄了个盒子出来!   “这真是好人没好命啊……”董祖常一路哀叹着回到了家。   等到他一进门儿,就见李芍药正从老爹的书房里走出来,和他走了个对脸儿。   “请少爷安!”李芍药连忙站住行礼,正要走的时候却被董祖常一把拉住袖子,给拽了回来。   董祖常非常熟练地勾了勾手指,李芍药见到四下无人,随即眼珠儿一转,从怀里笑呵呵地掏出一个瓷瓶塞到董祖常的手里。   ……   这个李芍药今年四十来岁,圆脑瓜蛋子五短身材,看见谁都面带笑意,像个弥勒佛似的。可是这家伙却是董祖常的爹,董其昌的左右手。   他少年时代是个泼皮,原本也读过几本书,却以在街上好勇斗狠出名。   拜入了董其昌门下之后,凭着手底下有百十来个在街上横行霸道的手下,因此深得董其昌信任。   只要董其昌想吞没哪一家的田产,看上了谁家的名贵字画,或是有谁家的小娘子比较美貌,这个时候李芍药就该出场了。这等欺男霸女的事情,董其昌都是让李芍药出面去找人家麻烦。   所以他十几年来跟着董其昌作恶无数,自己也积攒了好大一份家财。这家伙原本叫什么名儿已经没人记得了,现在李芍药的名字却是因为他喜欢在家里炼丹合药,因此才被人起了这么个诨名。   这家伙炼丹不成,炼药也无果,没想到各种大发大补之物混合在一起,倒是被他发现了好几种房中药的配方,什么颤声娇、玉露娇、美女倒提金之类的。   董祖常是个好色之徒,所以一见李芍药,就伸手跟他讨药。   “爷!赶紧揣起来吧!”这时的李芍药圆滚滚的脑袋左顾右盼,向董祖常小声说道:“让老爷看见了,回头要了我的小命儿!”   “看见了又怎么样?老爷子吃得比我还多!”董祖常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一看这个瓶子上面写着四个字:“灵龟展势”,就知道自己之前从来没见过,是一种新药。于是他笑着挑了挑眉,把药揣了起来。   “老爷子找你来什么事儿?”董祖常看到李芍药转头要走,拉住他笑着问道:“有好炉鼎你可得给我留着!”   “这回真没有!”李芍药摇了摇头说道:“是一家票号……就在咱松江府新开的那个。”   “老爷看里边流动的银钱如山如海,可能是想入股,就让我过去照顾他们一下……不大点儿事!”   “哦……那你去吧!”董祖常一听这里也没有强抢民女的活儿,肯定没有他要的“炉鼎”,于是也索然无味地放开了手。   正当董祖常怀里揣着这瓶药,心里想着要拿哪个丫头来试试药效的时候,此刻的李芍药也一路出了大门。   ……   他带着几名手下一路向自己家中走去时,心里还想着:“看老爷身体还不错,再活个二三十年只怕没问题。”   而且大少爷的性情也跟自己分外相投,看来董家这碗饭,是能吃上一辈子了!   老爷是皇子的老师,说不定啥时候就摇身一变,成了帝师!   只要把这爷俩儿伺候好了,到时候我也能水涨船高,享受一把京师富贵。   话说以他炼制丹药的水准,虽说达不到长生不死,但是延寿百年总是没问题的……哈哈!   到时候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生极乐莫过于此!   当他正转着心思想,着上哪儿再找几个美人,哄那爷儿俩高兴的时候。一转弯儿他却看到有个人,正在地上凄惨地爬行。   这是个壮年汉子,可是腿脚明显已经不行了,只能在地上爬,发出了一连串痛苦哀嚎声。   李芍药看着这张脸,似乎还有点眼熟。于是一边走过去,一边向自己手下问道:“这家伙哪儿的?怎么好像哪儿见过?”   “叫马牙……玉明街上混事儿的泼皮。”他的手下随即答道:“也不知得罪了谁,听说昨儿晚上被人挑了脚筋,已经是个废人了。”   “哦……诶?”李芍药原本把这事儿都扔到了一边,一个街头小混混被人给废了,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可是他转念一想,忽然想起了老爷向他交代的事……这个人不正好吗?   “给他拿点吃的,哄骗他到没人的地方去。”李芍药看见四下无人,于是向着身后的两名手下说道:   “你就说都是江湖上混的,看他惨就接济他一下,那个马牙绝不会怀疑。”   “然后到了晚上趁他不注意,把他脖子抹了……赶在天明前把尸体扔到天元票号门口去!”   “哈哈!爷说让我给他们添点乱,热闹越大越好!”李芍药越想这个主意越妙,摇头笑着说道:“先让他们吃上一回人命官司,让他们解解闷儿再说!” 第486章 栽赃嫁祸行构陷、暗夜奸计、灵秀少年   “好主意!爷您高明!”他两个手下立刻竖起大拇指,猛拍马屁献媚。   之后他们俩就在手里袖了短刀,到熟食店去买了点儿吃食馒头,回头找那个马牙去了。   ……   就在这天晚上,原本的小乞丐、现在的天元票号松江分号伙计潘龙庄,在天亮前就爬了起来。   这个月他负责灶火,就是每天早上炉灶上的事。   像他这个年纪,正是怎么睡也不够的时候,潘龙庄刚起来时还是睡意未消,可是一走到院子里被清凉的风一吹,他晃了晃肩膀,却是立刻精神起来。   他走到厨下的灶旁,那里他昨天夜里就把炉灶准备好了,只要在灶下伸进一把火点着了,然后再往锅里续上水,免得把锅烧裂了就行。   等到他点完了火以后,拿着水瓢往锅里续上了几瓢水,然后又按照规定检查了一下柴碳和灶台口的距离,这要是没人看着,火头烧出来可不得了。   这些工作做完了之后,他活动了一下脖子等了一小会儿,看着灶下的火烧起来了,于是就想回去睡觉。   可是当他在后院里路过的时候,却忽然眼角的余光发现,有一道微弱的光线闪动!   他立刻站起来扭头看去,目光顺着后院的大门穿过大堂,一直看到了分号大门上。   在大门合拢后形成的那道门缝里,正有一道月光透进来,就像是一条银亮的光线。然后他就看到那条光线上,又有一条黑影动了一下!“外边有人!”这时的潘龙庄,立刻知道不对劲!   这才四更天工夫,早起的行人还没出来,怎么会有人在他们票号大门口晃荡?   于是这位小潘同学立即转身进了员工宿舍,用手捏住了汪寒大哥的鼻子晃了晃,确认他醒了,才无声地走了出来。   潘龙庄一路穿过后院儿进了后门,然后又穿过大堂,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前。   就在这时,他清楚地听到了外面传来了轻微的沙沙声,好像正有人在拖动什么东西。   他凑过去,顺着门缝小心翼翼地往外一看……却一下子看到一张鲜血淋漓的脸!   “马牙!”这一瞬间潘龙庄的心立刻便突的一下,吓得浑身一震!   这个人他认识,听汪寒大哥讲此人叫马牙,正是他垂死那天,被那个黑衣少年挑断脚筋的街头泼皮。   可是他现在看到的马牙却满脸是血,一双眼睛就像死鱼一般瞪得滚圆,透过门缝正在狠狠地盯着自己!   这一下潘龙庄差点摔倒,他还以为恶鬼索命来了呢!   可是这个聪明的少年很快就意识到,外面还有其他的人,保不齐这是坏人来了!   于是他立刻又把脸凑上去往外看,果然就见门口的台阶上,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各自拉着一条胳膊,正把马牙往上拽。   他再看那个马牙,眼神中毫无神采,呲牙咧嘴地一动不动,显然是死了!   “原来是栽赃陷害……”一看见这场景,潘龙庄闪电般地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显然是马牙被什么人害死了,还想把尸体扔在票号的门口栽赃!   “这帮坏种……”这时的潘龙庄心里想了想,自己一个人现在冲出去,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现在的情况,若是耽误了一时半刻,这俩人要是跑了怎么办?   而今的后院还没有动静,这把小潘给急的,在原地恨不得直跺脚。   随即他透过门缝儿,看到那俩人把尸体放好之后,扭头走下了两级台阶,似乎就要离开……   潘龙庄一咬牙,眼珠一转,却是把嘴伸到门缝那边,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眼看着那俩人都要转身走了,听见出气儿的声音,立刻把他俩吓得浑身一震!   然后这俩人一回头,目光死死地对准了马牙的尸体。看了一会儿之后,俩人的眼神儿一对,似乎二人之间正无声地传递着千言万语……   “他死了?”   “肯定死了啊!”   “你确定你弄死他了?”   “对啊!都抹脖子了,人还能活着?”   “那刚才这口气儿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解释解释?”   这俩人眼神来去交流了半晌之后,还是决定过来查看一下。这要是弄了半天那个马牙还活着,那可就不是栽赃陷害了,他俩就得吃官司!   等到这俩人又凑过来,在台阶上一左一右地俯下身,用手战战兢兢地去探马牙的鼻息……果然是死了,那能有气儿吗?   隔着门板,潘龙庄清楚地听到这俩人,同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之后他俩站起来眼神一对又想要走,潘龙庄一看没办法了,只好再次一张嘴,在喉咙里发出了“嘶儿”的一声!   这声音就好像睡着了的人轻轻哼了一句,几乎是悄不可闻,却把那俩人给听得又是浑身上下一哆嗦!   “咋回事儿?这到底是死的活的?”其中一个人抓狂地轻声说道。   “你再给他脖子上抹一下!这家伙一会儿一声儿,谁特么受得了?”另一个人用胳膊肘怼了一下之前那家伙。   “这家伙肯定是气管儿长歪了……”于是这俩人俯下身来,其中一位手里还握着一把闪亮的匕首,去抹马牙死尸的脖子。   就在这时,潘龙庄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他如愿以偿地听到了自己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却又密集的脚步声,到底汪寒大哥还是把护卫队叫出来了!   这时的潘龙庄生怕门外这两个败类,听到屋里的动静儿撒腿就跑,那样在黑夜里追起来可就难了!   于是他毫无声息地站起身来,眼睛一边看着门缝,一边慢慢地拔出了门栓……   天元票号的门拴是铁的,而且又粗又壮实,跟门里的铁环摩擦之际,难免发出了“吱呀”一声。   透过门缝,潘龙庄就看到那俩正在抹脖子的匪徒,忽然间听到了声音,惊讶得就是一抬头!   潘龙庄毫不犹豫使尽浑身之力用手一推,两扇大门就像闪电一般,向外猛然打开!   两扇门板上几乎同时传来了“咕咚”一声响。按照老规矩,天元票号的木头门里都带着钢铁骨架,那重量可真是非同小可! 第487章 一计未成一计现、滚刀无赖、泼血难缠   “他们有刀!”这时的潘龙庄向身后的护卫队大喊了一声示警,然后他随即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结果等潘龙庄来到了街上,一群护卫也在汪寒的带领下纷纷跳上了大街。他们立刻就看到自家门口的台阶上,脸朝下竖躺着一具直挺挺的死尸。   还有两个穿黑衣服的人,正两手捂着自己的头顶心,在地上疼得直打滚儿。   这俩家伙被大门拍得头晕目眩,七扭八歪的居然连站起来逃跑都做不到。这些护卫心里暗自好笑,毫不犹豫上去用脚踩住了他们。   在这之后几名身高体壮的护卫收缴了他们的武器,用绳子把他们绑得结结实实,押回了天元票号里。   等到天亮时分,这些护卫抬着死尸,押着那两个栽赃陷害的犯人,一路去城里的松江府报案去了。   先不说这两个坏蛋杀人害命,意图栽赃,会受到官府怎样的判罚,单说这位潘龙庄小兄弟。   他今天晚上表现得有勇有谋,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就破坏了敌人栽赃陷害的计划,由此潘龙庄也得到了表扬。   他小小年纪薪酬就涨了大一截,至此之后比那些成年的伙计拿得都多。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项奖励却是秘而不宣,只有潘龙庄这小子自己知道。   他终于得到了那个“天渊阁”徽章!   从今以后,他还有一份丰厚的密谍薪金可以领取。经过考验,他已经成了天渊阁的正式成员!   ……   经过了这次的事件之后,松江分号的大掌柜也立刻意识到,只怕有人在暗地里对他们图谋不轨。   因此他增加了值夜的护卫,又提高了警戒等级,整个分号上下全都严阵以待,防备敌人的下一次进攻。   同时老掌柜也往衙门里去了一次,关注着那两个被抓住的坏蛋。他也想知道,这俩人到底是谁指使的。   结果指使者还没审出来,到了当天晚上,监牢里的这俩人居然越狱跑了!   这件事一听里面就有问题,那位老掌柜立刻就意识到,支持他们的人很有可能是松江府有钱有势的人,十有八九还跟官府有关!   于是他连忙给总号写信,向蓝姑娘报告。可是一封信还没写完,他却听得票号外面的大街上一片大乱!   ……   “这不是史蛟吗?这回是谁要倒霉了?”   “他奔着天元去了!天元可麻烦喽……”   老掌柜还没等迈出票号大门,就见外面一片看热闹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那些人还在议论纷纷,小声谈论着站在天元门口的一个大汉。   等到那位老掌柜跨出大门,就见面前这个大汉面目狰狞,凶恶的脸上一块块的脏污不堪。   他身上穿着一件破衣裳,下身原本是一条裤子,却被撕去了膝盖以下的半截儿,一双脏了吧唧的脚光着杵在地上。   在他的手上还握着一块尖利的瓦片,也不知道是用来干啥的。   “这个人叫史蛟,”老掌柜正弄不明白情况,就觉得后面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襟,他偏过头一看,正是店里的伙计汪寒。   汪寒小声对老掌柜说道:“这人是个泼皮,专门在各家店铺门口要钱,不给他钱,你的生意就别打算做!”   “那给他点钱不就完了吗?”这时的老掌柜也诧异地向着汪寒说道。   “不是一点钱的事儿,”汪寒一跺脚向着老掌柜急道:“你只要答应了他,就得按月给钱,一个月不给他就闹你!”   “他怎么闹?今天我就让护卫把他打出去!”老掌柜皱着眉说道:“还反了天了他!”   “不是……他不进店!”   汪寒才刚说到这里,老掌柜忽然就看到这个史蛟把满头的乱发往起一撩,露出了他的额头。   只见这家伙的额头上横七竖八不知道多少条伤疤,上面的肉都是一片乱糟糟的形状!   “给钱!”   只听这个史蛟嘴里,大大咧咧地说了一句,然后他抬手拿起那块瓦片,就在自己的额头上慢慢地划了过去。   瓦片瞬间切开了皮肉,在他的颅骨上传来了一片“咔咔”作响,顷刻间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就出现在他头上。   一下子鲜血涌将出来,霎时间就流了他满脸!   只见这个史蛟哈哈狂笑了一声,然后他用力晃动脑袋,把头上的血向着四面八方甩去!   周围的人纷纷惊叫着躲避,四下里甩出的血珠朝着各个方向飞溅,票号大门前立刻就被躲闪的人群腾出了一块两丈方圆大小的地方!   “他就是这么要钱的,”这时的汪寒低声向老掌柜说道:“把脑袋割开了四下里甩血,让咱店里一个人也进不来!”   “你要打他吧,他还在街上。要告他吧,人家割自己的血跟你又没关系!这个无赖真是催不得也打不得。”   “多少钱?”听到这里,老掌柜已经明白了。   这家伙如果不把他打发走,他能天天站在这里,甩着血跟你撒泼!   遇到这样的人,还真是啥办法没有,老掌柜此刻也生出了破财免灾的主意。   “一千两!”这时的史蛟不断晃动的脑袋终于停了下来,就见他满脸是血,咧嘴大笑着露出了一口烂牙说道:“一个月!”   “妈的!”听到这一句话,老掌柜立刻吃了一惊。   他却见身边的汪寒怒道:“平时这家伙最多一个月也就要一两,在松江城里有好多商铺都被他月月勒索。”   “……可是他从来没要过这么多银子!”   “这家伙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故意过来捣乱的!”此时老掌柜闻言,他也咬着牙,心里暗自想着主意。   ……   那么今天这个史蛟,是谁给弄来的呢?   那还用说吗,这件事儿就是董其昌手下的帮凶,那个李芍药干得好事。   李芍药接到了董其昌的命令,让他不管用什么方法,总之要票号开不下去才行。   等到票号步履维艰时,自然那个老鼠精董子香就可以再度出面,胁迫蓝姑娘和他们合股。   董其昌相当有自信,自己在松江官府里很有影响力。另外这些街头市井的无赖、凶恶的泼皮和打手,他手上真是不计其数!   像这样的人轮番上阵,他就不信那个天元票号不就范! 第488章 我有秘术传千年、恶人如羊、随手相牵   此刻那个李芍药正在人群中,一脸得意的笑容看着热闹。   昨天他的两个手下被抓,最终还是他报告了老爷,然后被老爷轻轻使了点手段,就把他的手下放了出来。   这点儿事都办不好,自然李芍药也被董老爷狠狠训斥了一顿。在这之后,他拍着胸脯保证,下次动手一定要让天元狼狈不堪。   于是他才派人找来了这个滚刀肉史蛟,这家伙也不打人也不骂人,就这一招自残却是讨厌之极,保准谁见了谁头疼!   今天他倒要看看,有史蛟这个滚刀肉杵在门口,这天元票号的买卖还怎么做!   “哈哈哈……没辙了吧?”   看着台阶上的老掌柜,皱着眉头一脸束手无策的样子,李芍药心里这个美,就别提了!   而正在这时天元门口的伙计中间,却有两个人,陡然瞪大了双眼!   ……   这俩人分别是潘龙庄和汪寒,他们之所以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就是因为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人。   没错,就是那天那个“北斗行天,大哉天元”的黑衣少年!   只见这个少年还是那一身黑衣,周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落。他抱着肩膀在那里看了一阵热闹后笑了笑,居然向前走了过来!   “不能啊……史蛟这家伙可混!”   “总不能当街杀了他吧……”   这时的潘龙庄和汪寒两个人见到这个少年打算出手,心里同时就是一惊!   他们是见过这个黑衣少年的身手和行事的,挑人脚筋就跟用筷子挑面条没什么区别,说他没杀过人,那真是打死他们都不信。   可今天这是什么地方?又不是那天月黑风高无人的破庙!   光天化日之下,上百人众目睽睽,这要是当街杀了人,他们这位天元的同伴,只怕难逃被追捕的下场!   正在他俩着急万分时,就见那个黑衣少年走到了史蛟旁边,然后他一伸手就拉住了史蛟握住瓦片的那只手腕。   “史大哥?哎呦喂!看这血淌的!”   这少年一只手握着史蛟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是扶住了他的身体,那个史蛟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他刚一回头,就是浑身一震!   面前这个黑衣少年长得又精神又漂亮,而且还满面笑意,就好像他跟自己有多熟似的……可是他根本不认识!   而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一只手闪电般地伸进了自己的衣襟,摸到了他的肋下!   龙小羽假装扶着他,把手伸进史蛟的衣服里,找到了他胸腔下肋骨的下沿。   然后他掌心向上,四指一发力,手指头就顺着肋骨下方的腹腔里掏了进去!   他这一下子使得是柔劲儿,皮肉也没破,骨头也没碎,却被他的四根手指硬生生勾进了腹腔的肋骨内侧,用手一攥就握住了史蛟的一根肋骨!   这史蛟疼得正想大喊一声,却被龙小羽的手微微一拽,疼得他眼前一黑,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看着一声惨叫就被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晕不晕?哎呀这血啊……”这时的龙小羽攥着史蛟的一根肋骨,还在笑嘻嘻地跟他说话。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史蛟的心里清楚,他现在疼得连气儿都出不来了!   这个少年的手就像一把铁钩子一般,力道正好卡在史蛟的临界点上。   好像他用手微微往外一掰,史蛟这根肋骨就能被这只手硬生生地掰出来,可是距离真正的断裂,还就差那么一点点!   这一招龙小羽可不是跟妙莲和尚学的,而是沈渊教给他的,这是沈渊前世专门对付安南哨兵的绝技!   自从沈渊在老山前线作战时,抓舌头的时候勒脖子勒得太紧,以至于抓了一条死舌头,之后他就跟一个老兵学会了这一手。   肋骨的剧烈疼痛直接跟肺部的呼吸相关,被控制住之后时间稍长都能把人给憋死。就别说让他喊了,哪怕就是哼一声都哼不出来!   如今的龙小羽内功有成,这破孩子下手又一向以没底线著称。所以他在几百人面前牢牢控制住了史蛟,外人却根本看不出原因。   “看看你!这么晕就先回去睡一觉再说好不好?”龙小羽放大了声音,笑着向史蛟说道:“要钱的事儿有什么可着急的?俗话说跑得了尼姑跑不了庙!”“走走走,咱先歇着去……”说着龙小羽牵着史蛟就往边上走,而那个泼皮史蛟,哪里还有丝毫抵抗之力?   他就这样脚步蹒跚,满脸呆滞,一口一口地倒着气儿,身不由己的被这个黑衣少年牵着往前走!   原本一场轰轰烈烈的堵门流血讹诈大戏,居然就这样以怪异的方式收场了,简直是虎头蛇尾!   所有看热闹的人都是莫名其妙,议论着四散而去,而那个李芍药看着那一大一小远去的身影,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儿!   “怎么回事?史蛟居然说走就走了?这泼皮不是又愣又横、号称滚刀肉的吗?”   “他娘的那个混蛋小子是他什么人?怎么他就那么听这个小子的话?”   “……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李芍药气得直跺脚,只好转身回去再想别的办法。   ……   而这时在票号大门前,潘龙庄却和汪寒两个人眼神相对,各自心照不宣。   关于今天这个黑衣少年的事,他们当然不能随便说。但是刚才在街心发生了什么,他俩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少年身怀异术,明显是用什么方法控制住了史蛟那个滚刀肉。他根本没有当街杀人,而是把他牵羊一样给牵走了!   这真是玄奇诡异,让这两位知情少年热血沸腾!   此时的潘龙庄想了想,忍不住在心里摩拳擦掌。   都是一样的岁数,自己可能还比人家大个一两岁,怎么人家就能那么厉害?   “不行!我也得学!我得学会他那样一身本事,将来再有这样的缺德的流氓来捣乱,就由我来对付!”   ……   正当潘龙庄咬牙切齿,一心要学会龙小羽身上的奇术之际,此刻的龙小羽已经牵着史蛟,一路来到了松江城外的一片荒郊野地。   这一路,他们慢慢吞吞地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把那个史蛟疼得死去活来! 第489章 任我横行从我师、古今豪侠、江湖奇士   史蛟只觉得自己被这个魔鬼控制的这段时间,好像每一个瞬间都比一生还长!   等到他终于停下来时,史蛟真觉得自己是两世为人了。   “你的血是不是很多?”这时他身边,传来了那个少年冷冷的声音。   史蛟满脸都是冷汗,强撑着缓缓摇了摇头。原本是强壮无比的一条汉子,可就这么微小的动作,却让他做得无比吃力。   “就靠着这一招,你讹诈了多少店铺,自己能记得清吗?”   这个少年又问了一句,史蛟只得摇头……说实话这营生他十六岁就开始干,今年他已经三十六了。   他看过了无数店家无奈而又痛恨的眼神,他最喜欢看着那些人恨不得杀了他,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一生都趴在这些店铺掌柜的身上吸血,可是却从来没想到过自己还有这样,被人死死控制住的一天!   “我告诉你,你今天将会听到真正流血的声音。”   史蛟就听自己身边这个黑衣少年说道:“有人告诉我,那就像是风吹过麦田时,带起的沙沙作响。”   “既然你很喜欢流血,我就让你尝尝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干时,是什么感觉。”   “下辈子不要再做一个吸血蛀虫……听明白了就点头!”   史蛟奋力地点着头,他的眼泪已经随着恐惧和悔恨淌了下来,可是他依然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随即他就觉得自己脖子侧面,耳朵下方的位置,就像是被蚊子蛰了一下。   嘶……的一声,悠长的声响!   在这一瞬间,史蛟觉得握住他肋骨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了!   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摸自己的脖子侧面,却感到了一股向上剧烈喷射的滚汤激流!   “捂住了……对,用力按住!”随着那个少年的声音,史蛟下意识地用手拼命按住了自己的伤口。   血流没有停止,还在一股一股地射向掌心。史蛟的心脏就像被一块名为绝望的巨石,狠狠地砸碎了!   直到这时,他才又一次看到那个少年的脸。   那是一张充满天真稚气,还带着微笑的面庞!   “没救的……这是大动脉。”这个少年背着手一边后退,一边笑着说道:“在咽气之前,你可以回想一下你自己的一生。”   “你明知道有这么多人咒你去死,却依旧藐视天道……今儿小爷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以血还血!”   这个少年笑着转过头,在史蛟的面前伸开了双臂,慢慢地走向远方。   他的掌心抚摸着随风翻滚的草浪浪尖,仰起头,就像在风中飞翔!   而这时的史蛟,却用力捂着自己的伤口,绝望地跪倒在地上。   慢慢的他的眼前越来越黑,直到一片黑暗。   喷血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风吹麦浪……真像风吹麦浪!   ……   史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个松江府有名的滚刀肉,从此再也没去勒索任何一家商铺。   那些被他每个月像打劫似地讹走银钱的掌柜东家发现,史蛟忽然就不来了,不免心里又惊喜又痛快!   慢慢的,松江城里有一个黑衣少年会把坏人领走,然后那个人就会从此消失不见的传说,开始在市井中流传。   甚至有些人赌咒发誓时都会说:“要是我撒谎,就让那个黑衣小子来把我领走!”   可是经过了这件事之后,龙小羽这孩子倒像是长大了许多。   他原先也不是没有杀过人,只是这一次却是和以往不同。   他好像慢慢明白了,从古至今那些豪侠勇士的传说里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原来也和自己一样,是普通人而已!   原本这孩子就极其聪明,现在就越发沉稳,这一切似乎都源于江湖上……开始有了他的传说!   ……   李芍药两次使出毒计,却两次被挫败,怀恨在心之余也不得已回去向董其昌报告。   他心里明白如果一次还能是巧合,但是接连发生这样的怪事却足以说明那个天元票号古怪得很,说不定有什么人在背后保护他们。   即便是没有这样的事,李芍药也必须往这上说,因为这可以掩盖他的无能……李芍药打定主意后就去了董家。   今天董家大摆宴席似乎在款待什么人,董其昌老爷不便出来见客,于是就由董祖常出来听了李芍药的报告。   “这件事儿倒也不那么着急……”董祖常听到李芍药连续两次被挫败之后,他倒是安慰了一下这个办事不利的矮胖子。   董祖常小声说道:“老爷子正在后院见一位贵人,好像他们商量的就是天元票号的事。”   “等他们商量妥了,老爷子到时候自然会找你,轻重缓急的你就听他吩咐就是。”   “今天估计是不会传你问话了,要不你先回吧。”   李芍药听见这话,知道自己好歹躲过了一关,立刻打躬作揖地谢过了董祖常,才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去。   然后董祖常也离开了这处院落……可是等他走了之后,院子里浓密的梧桐树上,却有一丛枝叶,微微地晃动了一下!   很久之后,董其昌宴请的那一位贵客,踏着月色走出了董府。   董祖常亲自把他送到门外拱手告别,那贵客是个年轻人,生得相貌俊秀,满脸笑意的和董祖常告别后上了马车。   ……   等到入夜时分,长江边上一处无人的河岔里   这处河边到处都是野外生长的大柳树,长长的枝条无人打理,就像千万条丝线一般垂入水中。   这片柳荫下停着一条船,如今灯火已经熄灭,看起来船上的人也都休息了。   沈渊半梦半醒之际,听得船舱里的船板微微作响。原本换了个轻轻摇摆的环境,他也睡得不怎么熟。   之后他就只觉得两只手伸过来,轻轻替他往上拉着棉被,一股暗香隐隐约约的透了过来。   这是苏小棠刺探情报回来,原本想连夜向沈渊汇报,却发现这位少爷已经睡着了,于是苏姑娘就过去帮他盖了盖被子。   可是此时的苏小棠眼睛一转,决定给少爷来一个惊喜!   要是他明天早上起来,发现被窝里有个异物,那倒挺好玩儿的……苏姑娘想到这里,捂着嘴俏皮地笑了笑,就开始到处找东西。 第490章 绣榻一握无人知、无锡大族、久仰之至   她很快发现了一个最趁手的玩意儿,床边上摆着文房四宝,里边有块砚台。   不大不小,还不怕硌着少爷……正合适!   苏小棠一手捂着嘴忍住了笑,一手拿着这个砚台就往沈渊的被窝里塞。   而这时的沈渊,还在想着这到底是谁呢,却发现一只手正偷偷往自己的被子里伸。   这还能有谁?只能是蓝姑娘!要说沈渊身边的女子,和他好到这个份上的也就蓝姐姐了!   沈渊心道:没想到蓝姐姐胆子还挺大嘿,居然趁着我睡着了,想偷偷地摸我!   想到这里,沈渊等到那只手进了自己的被子,便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往怀里一带!   苏小棠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那张被子就像是蚌壳一样张开了大嘴,一下子把她给吞了进去。   怀里的佳人身上还带着外面清新的气息,进来之后背靠着沈渊,被他牢牢抱在怀里。   沈渊知道蓝姐最怕痒,于是抬起头来一口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之后另一只手伸过去一握……心就“扑通”一下子!   “坏了!抓错人了!”   沈渊百忙之中连忙放手,苏小棠这时候也浑然忘了自己会武功,七手八脚慌不择路地往外爬!   起身之后,苏姑娘就觉得被咬住耳朵这边的半拉身子都是一片酥麻,气得姑娘抬腿就是一脚!   黑暗中也不知道她蹬在了哪儿,只听得被子里的人声音闷哼了一声。   苏姑娘觉得又羞又气,回头便走,结果却“砰”的一声撞在了门框上,到底还是“哎哟”一声痛呼了出来!   船舱里,床上那个坏小子沈渊居然还在笑,同时苏小棠就听到左右两侧的船舱里,不知有多少人扑哧扑哧地笑出声来。   “既然都醒了,那就过来开会!”黑暗中沈渊的声音忍着笑说道:“谁在屋里呢?掌灯!”   等到蜡烛点起来之后,昏黄的火苗立刻映红了苏小棠姑娘娇艳的脸庞。   这姑娘奶凶奶凶地咬着银牙,一双美目还在使劲儿瞪着沈渊!   沈渊把被子掀开,自己盘膝坐在床上,左手的两根手指却轻轻捻了捻,这家伙居然还臭不要脸的把手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下!   要不是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苏姑娘真能当时就羞得出溜到地上去……舱门一开,却是蓝姑娘进来了。   在蓝姑娘的身后,还有秦玉虎、龙小羽、风倾野、赵原、妙莲和尚这些人。   小寻姑娘倒了茶来,大家一人手里捧着一杯,之后就见沈渊向着苏小棠努了努嘴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苏姑娘闻言,就觉得自己的心肝儿一颤!   之后她才醒悟这是少爷在问她,到董家去侦查时发现了什么。   她嘟着嘴平静了一下情绪,这才缓缓地说道:“已经查实了,情况和少爷推测得大致一样。”   “去分号给咱们捣乱的人正是董其昌的手下,这个人名叫李芍药,手下尽是些市井无赖、混子泼皮。”   “李芍药接连两次出手,想要给票号捣乱却没能成功。之后我就跟着他一路去到了董家,想看他跟董其昌后面还会商量出什么毒计。”   “结果没想到却发现了一个意外情况,那个董其昌的背后还有靠山!”   听见这话,沈渊暗自皱了皱眉,而屋里面的其他人却是神色严峻起来。   大家都明白眼前的情形是怎样的,一个董其昌已经很不好对付了,可是现在那个董其昌背后,居然又冒出来了一个幕后主使!   这一下情况又复杂了许多,少爷之前的那个计划还能不能用啊?   沈渊微微叹了口气,示意苏小棠接着说下去。   就见苏姑娘继续说道:“我听那个董祖常说,在他们家的后院里,董其昌正在宴请一位贵客,于是我就偷偷潜过去偷听。”   “结果发现那个贵客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倒是城府很深。”   “我在旁边听了好久,一直等着他们酒宴散去,然后又跟着那个年轻人回了他的住处。”   说到这里,苏小棠一抬头见沈渊正在看着她,她立刻低下头接着说道:   “酒席上,董祖常对这个年轻人十分尊重,称他为华少爷。听那个董其昌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把天元票号强占过去,之后就和这个华家一起合股,经营票号生意。”   “那个华少爷城府很深,言语中不置可否,意思是让董其昌先把天元票号搞垮了,拿到老董的手里再说。”   “不过我看他们两个狼狈为奸的意思,好像合股的事儿,基本上就能定下来了。”   “之后呢?”沈渊闻言,向着苏小棠问道。   “我跟着那个姓华的少爷去了他的店铺,是一家局面不小的客栈。”苏小棠接着说道:“我还用了点银子,跟他们店铺的伙计打听了一下,那个年轻的老板确实姓华,名字叫做华深。”   “他说他们这间店是无锡华氏家族开设的,算是华家设在无锡的分号……”   “你等等!”听到这里的时候,沈渊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   只见他仰头向天,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呼的一声把这口气吹了出来。   “无锡华家,原来如此!”   这时的沈渊摇了摇头,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然后他居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那么他为什么要笑呢?其实就是因为一部后世脍炙人口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   对,你们想得没错,就是那个华家!   这个华氏家族在江南是根深蒂固,他们兴旺发达的时代几乎贯穿了整个大明朝。以至于在正史和野史上,都留下了很多这个家族的传说。   如果要是简单总结起来,这个华家的特征一共有三点:   第一他们是世代簪缨之家,好多子弟都在朝中为官,即便时至今日,华家在朝堂上也有很大的影响力。   第二就是他们家非常非常有钱,可以说是一个与徽商沈氏家族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财团。   更何况华家的影响力集中在官场上,这一点却是徽商家族难以匹敌的。 第491章 杀人诛心又何妨、人死如虎、虎死如羊   第三就是这个华家名声不错,在史书上一向以慈善闻名。而且他们还热衷于书画收藏,有很多明代的大家都和他们家相交莫逆。   像是文征明、唐伯虎之类还不算什么,甚至连王阳明都是他们家的挚交好友!   可是听今天的苏小棠姑娘说,这个声名显赫一时的华家,居然也牵连到吞并天元票号的计划里,沈渊的心里顿时就泛起了疑云。   于是沈渊转过头向着龙小羽说道:“明天一早你到华家那个客栈去蹲守,问问你苏姐姐客栈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我估计那个华深和董其昌谈完了之后,这样大的事,他一定会写信和家族联系。”   “所以明天早上,你很可能会等到那个往无锡送信的信使,把他截下来,信件偷录成副本之后交给我。”   “信件的正本,你要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不要打草惊蛇。”   “是!”听到少爷的命令,龙小羽立刻一本正经地点头答应。   之后沈渊踌躇了一下,向着众人说道:“不管这件事里有没有华家,总之这个董其昌,我是一定要把他干掉的。”   “既然他的恶行已经被咱们查明了,这家伙做下的坏事也是罄竹难书,那咱就不能饶了他对不对?”   “这倒是,”蓝姑娘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又奇怪地问道:“既然如此,你这个计划……少爷为什么把它弄得这么复杂?”   “唉!你不懂!”沈渊抬头想了想,然后向大伙缓缓说道:   “一头老虎要是死了,不管它生前多么威风,只要它被打死在那里,那么从此就没人会尊敬它了。”   “哪怕就是个小孩子都敢骑在死老虎的脖子上,做出个武松打虎的姿势……然后边上会有一帮人疯狂大笑!”   “可是人呢?人却正好相反。”沈渊摇了摇头道:   “咱们讲究死者为大,对死人分外尊重,基本上不会提及他的罪恶,这还是普通人而已。”   “如果要是像刘天绪那样的人,他的教徒会在他死后,把他当做圣徒一样崇拜,把他当做神话故事一般讲述,把他当做精神上的领袖!”   “这就叫人死如虎、虎死如羊!”   说到这里,沈渊不禁想到了他的前世,甚至那时最强横的国家,都不敢把拉登死去的尸体埋葬起来,而是将他海葬了事。   就是因为不管将他葬在哪里,那个地方都会成为他信徒们心中的圣地!   ……   “所以才有‘杀人诛心’一说。”这时的沈渊冷笑了一声说道:“消灭董其昌只是咱们的目的之一,却不是全部。”   “更重要的是让天下人知道,他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   “得让大家知道书画圣手并不一定是个好人,让大家明白皇子的老师也一样可以是个鱼肉百姓的混蛋。”   “我得让那些坏人知道,他们死的时候,身上有什么光环和称号都没用!”   “所以咱们现在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说到这里,沈渊笑着看了看大家道:“一切照计划进行,除了一个人……蓝姐姐?”   “嗯!” 蓝姑娘坐在那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渊笑着对她说道:“你还得亲自跑一趟无锡。”   “我明白,”蓝姑娘浅笑着说道:“我去查查那个华家,看看他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没错!”见到蓝姑娘灵慧如此,沈渊也笑了出来。   在这之后他们开始分头行事,沈渊带着大队回到扬州,进行最后的准备。   而蓝姑娘则是带着铁枪赵原充做挑夫,赵小寻姑娘扮作丫鬟,妙莲和尚则是被沈渊发了一身账房先生的衣裳,四个人直奔无锡而去。   这里边别人也就罢了,妙莲和尚的头和半长不短,勉强梳上去之后还得拿一个假头发做的发髻,嫁接在他头上。   这个假发髻,妙莲还得防备它掉下来,这已经是很别扭了。   偏偏沈渊又给他弄了个钱搭子,搭在肩膀上一前一后,里边还装着账本笔墨之类的东西。   此外还有一个挺大的大算盘,挂在这个钱搭子上……这一打扮,把个风流倜傥的和尚,弄得周身上下别扭之极!   其实从扬州过了江之后,没多远就到无锡了,走水路也无需两天功夫。   不过蓝姑娘的这个任务,要说快的话可能两三天,要说慢的话,也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打听到华家的底细。   所以沈渊对她的安全分外看重,甚至派了妙莲和尚去一路护送。   蓝姑娘准备处理完手上票号的事儿,后天早上出发。沈渊也开始准备这次远征。   话说这次为了对付董其昌,他准备的人员和物品,真是不计其数!   ……   转过天来,沈渊听到小王爷朱常津给他送来消息,说是他要的厨子找来了。   这个厨子,沈渊这次去松江会有大用。等到董其昌的案子完事了以后,他也准备把厨子放在自己的家里,免得蓝姑娘天天做饭劳累。   沈渊想看看这厨子的手艺如何,于是就让朱常津把厨师安排到了顺风阁。   沈渊坐着马车往顺风阁赶去,他之所以安排在那里检验厨子的手艺,就是因为顺风阁里菜肴原料、厨房家伙都是一应俱全。   等沈渊下车时,正好看见朱常津骑着一匹高头骏马从后边撵上来,也停在了顺风阁的门前。   这个小王爷把手里的马缰一甩,立刻有下人接过来,系在门前的拴马桩上。   他们师徒俩一边往里走,朱常津一边还笑着对沈渊说道:“现在就差杭帮菜的一个厨子了……”   沈渊听见这话,微微地点头。他这次的行动需要好几个厨子,也幸亏有王府这这样的势力帮他们张罗。   在这个时代,后世的几大菜系还没有完全形成,所以现代那些名词在大明全都不适用。   比如说“满汉全席”这个时候还没有,而把满汉全席分开成两部分,实际上汉的部分完全就是孔府菜。   至于满的那部分,则是按照清朝入关前后,满族人的饮食习惯来的。   所谓孔府菜,是因为山东孔府一千多年来流传至今,饮食极为精细,所以才流传下来这样的底蕴,孔府菜也是后世所谓“鲁菜”的前身。 第492章 天下珍馐任你尝、锦绣无双、褴褛衣装   现在的淮扬菜系因为明代盐商的富庶,已经开始崭露头角。而沈渊本人就在扬州,这样的厨子倒是不难找。   至于川蜀菜系,一是因为辣椒麻椒刚刚传入,明代的时候还没有形成明显的川蜀风味,二是因为川蜀菜系属于江湖菜,所以在大明朝上层也没有广泛流传。   至于粤菜……那里大明朝这个时代经济还没那么发达,所以也还是名声不显。   这次沈渊过来试菜的厨子,就是孔府菜的名厨,想必王府也是下了大力气才找来的。   ……   可是就在沈渊和朱常津两个人走上台阶,即将进入顺风阁的时候,却听到台阶下有一团东西哼哼了一声。   好像是一堆破衣服里缩着一个人,不用看一闻就知道,这是个要饭的。   这个人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一边翻身一边儿嘴里还嘟囔道:“糟蹋东西……用得什么葱啊?”   沈渊也没搭理这茬儿,心里想着一个要饭的懂得什么?随后他就和朱常津进了顺风阁。   等到一进去之后,朱常津吩咐后厨开席,菜肴便流水一般送了进来,霎时间便是满屋异香扑鼻!   一品豆腐、葱烧海参、三丝鱼翅、白扒四宝、九转大肠、油爆双脆……一道道孔府宴中的名菜,流水一般送了上来。   等到沈渊和朱常津尝了之后,沈渊倒也罢了,说实话他的水平也就仅限于知道好吃不好吃,一道菜精妙在哪里他却是说不出的。   而小王爷朱常津却是当之无愧的行家,一道道菜尝了过后,他也是每每点头叫好。   等到菜上得差不多了,在沈渊的召唤下,那位孔府宴厨师也上了楼。   就见他手里端着一个盘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后说道:“小人马天宝……贵人叫马大勺就好!”   “菜不错!”沈渊笑着点了点头,着实夸奖了他两句。这时的马大勺也知道自己合格了,笑呵呵地点头称谢。   这马大勺是一个快五十岁的汉子,生得五短身材又粗又胖,身上一条白围裙却是干净整洁。   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却有一种行业翘楚天生自带的矜持和自信。   沈渊知道有这种神态的人,在一个领域里,必定是拔尖儿的高手!   只见马大勺不好意思地点头笑道:“多谢贵人夸赞……今天这菜,其实小人还是抱歉了。”   “哦?怎么了?”沈渊闻言立刻向他问道。   “这一道糖醋鲤鱼,”就见马大勺指着桌上的菜说道:“要金背黄河鲤鱼才美。”   “黄河水势急、河面宽,所以黄河的金背鲤鱼肉质紧实鲜美,有胜似羊肉之称。”   “因为本地没有这样的鱼,所以这道菜只是徒具其形而已……还有这道葱爆羊肉。”马大勺笑着说道:   “需要鲜嫩的香葱才行,咱们店里只有大葱,菜里的葱香味未免不足……”   “嗯?”   听到这里,马大勺就看到面前的这两位年轻贵人居然一起瞪圆了眼睛,把他顿时就吓得一哆嗦!   “把外边那小子给我抓来!”沈渊一拍桌子,旁边站着的风倾野“噌”的一下就跑了出去!   等到风倾野一下楼,沈渊和朱常津两个人也对视了一眼。   话说刚才破布里那家伙,谁也不知道什么人。但沈渊他俩都知道,那家伙肯定不是个简单的货色!   就在门口闻着里边做菜的味道,居然就能闻出来葱放得不对?这是一个要饭的该有的本事吗?   于是沈渊摆摆手示意那个马大勺先下去,顺便告诉马大勺,从今天开始计算薪饷,就在顺风阁里等他传唤。   等到马大勺下去之后,沈渊和朱常津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了风倾野沉重的脚步声。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急赤白脸地说道:“你眼睛是窜稀了还是闹痔疮了?认识小爷吗你就提溜我?”   “你要是缺祖宗就说一声,给下边磕头叫爷也是一样的!怎么的?你有劲儿就有理是不是?叫驴也有劲儿!”   “你胳膊粗你咋不找头牛,伸手上牛屁眼里掏牛粪吃呢?”   “说你呢大个子!你是天生的哑巴,还是吃屎壳郎的时候嘴让翅膀给夹了?”   好家伙一共十来个楼梯坎儿,这家伙夹枪带棒说地说了有十句话,每一句都损得不行!   “什么人啊这是?”沈渊和朱常津听见这动静儿,又是难以置信地对视了一眼。   之后他们就看见门一开,风倾野粗大的胳膊上提着一个人,直接伸进了雅间里面。   就听门外面的风倾野闷声闷气地说道:“主人看一眼就得了,我把他拎下去打死……没见过嘴这么损的!”   “把他给我放进来,”沈渊知道风倾野生气了,笑着摇头说道:“你要不爱听就先下楼等着!”风倾野闻言一撒手,咕咚一下把那人扔在了地上,之后老野就从外边关上了门。   等到这个人一落地,沈渊一看,发现他真是个要饭的。   他这一身衣裳穿得里外三层,脏得都看不出原本是什么色儿,而且三层加在一块儿都挡不住他露点。   这家伙身量不高也就平常,一脑袋头发就像爆炸了似的朝着四面八方疯生野长,一张脸上脏污不堪,完全看不出长什么模样。   在他的嘴唇下巴上稀疏地长着几根胡子,看起来应该是不到二十岁。   不过这家伙就像一滩稀泥似的,一落地就顺势出溜到了地上,叉着腿靠着墙板坐在那里,眼看着又要往下倒,似乎是想要躺下。   “怎么称呼?”沈渊闻着他身上一股馊臭味儿,和满屋的酒菜香混杂到一起,不由得笑了起来。   “叫小七爷!”这家伙扬着脸赖赖唧唧地说了一句,还用无名指把自己的头发扒开了一个缝儿,向着沈渊和朱常津的脸上看了一眼。   听到他出言不逊,朱常津就想要发火,却被沈渊一把按住了。   “七爷咱们头回见面……”沈渊居然一开口就认下了这个称呼,让朱常津陡然一惊!   “刚才我那兄弟有点不礼貌是真的,但你那么骂他,我脸上也挂不住……吃饭没?赏脸尝尝我这菜?”   沈渊竟然对这人说话十分客气,言语中真是给足了他的面子!   “不吃!”就见这位七爷一翻身,居然还真躺下了。   他脸朝着墙那边,嘟嘟囔囔地说道:“没特么好事儿!一看你这面相就是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主儿!”   这边的朱常津听得直咬牙,一回头却看见沈渊却是忍着笑摇了摇头。   朱常津早就把沈渊当成自己的老师,他还不知道这位沈少爷的小暴脾气?   可是今天这个无理之极的臭要饭的这么嚣张,少爷居然还是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这倒是奇了! 第493章 一腔珠泪为谁伤、激流不向、他往下淌   “不吃也行……”就见沈渊端起了一杯酒,笑着说道:“要不我把我那个兄弟喊过来,把你提溜走?”   “之后他揍不揍你就随他的心意,我看还是他那掏牛粪的胳膊,跟你好像正对盘。”   “吃!”就见这个小子“噌”的一下蹦了起来,一屁股坐在沈渊的对面,伸手就往盘子里抓!   “冤大头请吃饭,傻子才不吃呢!我艹这也不是黄河鲤鱼啊?什么玩意这是!”   这家伙一边吃,一边还夹枪带棒地连说沈渊再带骂厨子,而沈渊却笑呵呵地拿起酒杯给他倒酒,就像没听见一样。   在朱常津惊讶的目光当中,就见这个乞丐一双脏了吧唧的手在酒席上横抓竖扯,捞得汤盆里汁水淋漓,好家伙这顿吃!   等到他吃完之后,端起沈渊倒满的酒杯子“滋儿”的一口,把满杯酒全都喝了下去。   酒足饭饱之后,这要饭的坐在那里拍着肚子向沈渊问道:“说吧,想让我干啥?”   “我缺个助手……”   “行!给多儿钱?”   “一个月五百两……”   “行!带着钱没?”   这家伙吃了沈渊的饭之后,居然答应得无比痛快,跟之前不合作的态度大相径庭!   沈渊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那家伙接过来之后,朝着上边看了一眼。   “还真是五百两……”他嘀咕着从桌上拿了一根牙签,一边剔牙一边把这张银票揣进了怀里。   之后他站起身躬身抱拳,向着沈渊笑呵呵地说道:“菜一般……你更一般!”   说着见就他猛地一回身,一个鱼跃就从窗口跳了下去!   沈渊叹了口气,等了两秒之后,他们才听到下面的大运河里,发出了“扑通”一声响!   沈渊起身离座走到了另一面的窗户边,伸出头向着下面喊道:“运河里有个人,把他给我提上来!”   然后沈渊回到了座位,笑着说道:“幸亏今天赶车的是赵原,混江龙一样的人物,要不还真让他跑了!”   “他怎么了?”朱常津一莫名其妙地说道:“这厮竟能得先生如此看重?”   “原本我以为他只是个有见识的,”这时沈渊却正色说道:“可是从他上来之后的表现来看,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   很快那家伙就被赵原提了上来,浑身上下还流着脏了吧唧的污水,就像一只刚从泥里拽出来的蛤蟆。   沈渊向他伸了伸手,那家伙立刻就把怀里的银票掏了出来。   这张银票现在已经湿透了,如果不是纸质坚韧,估计早都变成了一团纸浆。   “你把我弄回来干什么?”沈渊没发令,赵原也没撒手,就见这家伙被提着脖领子两脚离地,狼狈不堪地问道。   “这银票泡了水,花起来会有点麻烦,”沈渊笑着说道:“我给你换张干的。”   说着沈渊居然又递给了他一张银票,等到这家伙一脸莫名其妙地接过这张银票之后,沈渊用眼神示意赵原放手。   之后他摆了摆手,示意这个乞丐可以走了。就见他“呲溜”一下便从赵原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然后就是楼梯上叮叮咣啷,一路狂奔下楼的声音。   好像半路上那家伙还摔了一跟头,不知道是脸朝下还是用屁股一路蹭着楼梯下去的。沈渊一边听着这动静儿,一边在那儿笑个不停!   “兄台做人行事,真是奇幻莫测!”这时的朱常津摇头晃脑地赞叹,也不知道他是真服了,还是在有意地讽刺沈渊。   如今这一屋子都是那乞丐身上的馊味儿,况且满桌酒席也被他抓得惨不忍睹,饭是肯定没法吃了。   沈渊就笑着站起来,准备和朱常津离开。   正在这时,他们却听到楼下有人嗷嗷地喊了一嗓子……   “冤大头!”   等沈渊凑到窗前朝下看去时,就见那个浑身湿淋淋的乞丐手里挥舞着一张银票,朝着楼上大喊道:“一万两!你特么有、病、啊!”   “你看小七爷浑身上下连肉带骨头,哪地方能值三个大子儿?”   “你给了他一万两?”朱常津闻言,就是陡然一惊!   然后伸手去够沈渊的额头道:“这也不烧啊?”   “你才烧糊涂了呢!”沈渊拨开了朱常津的手,没好气儿地说道:“我要是给他十两,他就拿着银票跑了你知道不?”   “一个要饭的拿着一张一万两的银票,他要么就是花不出去,要么就是被人打死抢走,要不你以为他为啥站在楼底下不走?”   听见这话,朱常津立刻歪着头,心里琢磨着这里边的弯弯绕,然后他就被沈渊拽着,俩人一块儿走下了顺风阁!   ……   “冤大头你是不是有病?”   等到沈渊一下楼,那家伙就冲了上来,挥舞这手里手里的银票说道:“换一张一百两的行不行?十两!十两!”   看见沈渊根本没搭理他,这家伙一路撂着蹶子又追了上来。   “你当我的手下,约法三章。”沈渊停住了脚步,向着这个年轻乞丐说道:“第一,银票我保证你能花得出去,这一万银票给你用。”   “第二管吃管住,一个月五百两银子给你用。”   “第三你要随时随地、服服帖帖、给我用!”   听到了沈渊的话,就见这个年轻乞丐身子一挺神色惊慌,俩手下意识地就往自己屁股上捂……把沈渊看得没好气儿的直翻白眼儿!   “你懂得还挺多……我没那爱好!不过就算我有那爱好,你也得老老实实给我撅着!”沈渊笑着说了一句。   “还你!”就见那个年轻乞丐把这张一万两的银票往沈渊脸上一摔,扭头就跑!   可是他随即就被风倾野伸出的大铁棍子,往他脚下一捅,把这家伙绊得“啪”的一声,成一个大字型摔在了街心上。   沈渊示意风倾野把他提起来跟着自己走,然后他回头向赵原问道:“吃过刺猬没有?”   “这我还真没吃过!”赵原立刻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少爷为什么忽然提起了这件事。   “刺猬特别不好杀,”沈渊笑着对赵原说道:“因为它不但浑身是刺儿,而且皮还特别厚。”   “可是内行的人想要杀刺猬,却简单得很……”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到了运河边。   就见沈渊笑着说道:“只要把刺猬放进水桶里,上边加个盖子,用石头压住之后灌满水就行了。”   “不到半刻钟这家伙就能死得透透的,随后浑身都伸展开,任凭你怎么扒皮……”   “明白了!”赵原闻言忽然就笑了出来。   他从风倾野手里接过那个乞丐,一甩手扔进了齐膝深的运河里,然后一脚就把他踩到了水底! 第494章 苦海行尽成圣贤、身份成谜、胡猜不断   沈渊站在河边上,看着赵原一脚把那小子踩进了河里,水面上咕噜咕噜直冒泡泡。   他笑了笑转过头,朝小王爷朱常津挑了挑眉毛。   “您费这么大劲儿弄他干嘛?”朱常津哭笑不得,纳闷地问道:“你还说他聪明?他哪儿聪明了我是真看不出来。”   “不过胆儿倒是挺大的,敢从楼上往水里跳……”   沈渊也笑着说道:“能闻出葱用得不对,其实也不算啥。但是得吃过多少次孔府菜的人才能闻得出来?”   “所以小王爷你身在南方,鼻子再怎么灵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关键他上来之后,我让他吃菜他却不肯吃,说明这小子知道我在打他的主意,所以死活不上当。”   “这之后我硬逼着他吃了饭,他就知道事情比他想象得还糟。”   沈渊笑着说道:“他知道我有风倾野那样的保镖,能从山东请来孔府宴厨子,还能随手递给一个乞丐五百两银票。”   “像我这样的人,会要他这样一个乞丐做什么?他知道我要他做的事要么就是危险至极,要么就是我这个人心怀叵测……所以他宁可跳楼都不跟我待在一起!”“而且他深知自己肯定打不过风倾野,所以刚刚吃饭的时候一直想着法子逃跑。从顺风阁跳到江里这个法子虽然比较冒险,但是如果咱们没有带着熟知水性的赵原,今天说不定还真的被他逃了。”   “噗!”这时赵原踩得差不多了,时间长了怕这小子淹死。他一松脚就见这个乞丐一露头,立刻喷出了一口水!   等到他喘上了一口气儿之后,又大喊了一声:“冤大头你不怕我害死你?”   “你没那本事!”沈渊笑着回了他一句,然后手一比划。   赵原会意,又把他像个乌龟一样一脚踩在后背上,整个人踩进了水里!   ……   “至于说他有什么价值……”沈渊回过头向朱常津说道:“现在我是不知道,但我却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   “他见识不少,头脑聪明,似乎能看透人心,却又甘为乞丐,说明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里面必有缘故……”   “噗!”沈渊话还没说完,这家伙再次出水了。   他这次吐出了一口水之后好一通咳嗽,之后没好气儿地大声喊道:“你特么弄死我得了!”   “好啊!”沈渊笑了笑,赵原又把他一脚踩了下去!   这时的朱常津在旁边疑惑地问道:“听您这么一说,这乞丐似乎是个有本事的人。”   “可是他这样的人,你以礼相待他不领情,你给他钱他也不上钩,你对他好他还跟您胡搅蛮缠!难道您用这样的方法就能把他弄服了?”   说着朱常津指了指赵原脚底下,那一串水泡。   “我不是说了吗?他变成这个样子必有缘故,”沈渊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不是被人骗得挺狠,就是自己心灰意冷,用这样的方法来惩罚自己。”   “这样一摊烂泥,想让他站起来可不容易,”沈渊笑了笑,向朱常津说道:“你得给他一个理由才行。”   “他要是不听你的就淹死他,这就是您给他的理由?”朱常津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向着沈渊问道。   “没错,”沈渊也笑着点了点头:“对付他这样的人,你得帮他说服自己,所以必须要有个理由。”   ……   等到那个要饭的第三次从水里挣扎出来,这家伙已经被呛得死去活来!   他跪在水里咳了半天之后,头也不抬地大声喊道:“都听你的!小七爷给你撅着!”   “哈哈哈!这个你可以放心,”沈渊笑着说道:“我是真没这个爱好……对了,反正你都下水了,索性洗干净了再回去吧!”   沈渊向赵原示意了一下,赵原立刻上前,把这家伙身上的破布条子俩手一分,“咔嚓”一声撕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他就用这团破布,把这小子摁到水里好一通搓!   好嘛全身上下从头发到脚巴丫,都被洗了个干干净净之后,赵原才薅着头发把他给提了出来。   这时风倾野也把车赶了过来,看着这个从浑水里捞出来的家伙比原来干净了许多,老野儿也在那儿直笑。   马车的车座底下带着众人的替换衣裳,龙小羽的衣服太小,而赵原和风倾野都是彪形大汉,最后这个小子还是穿上了沈渊的衣服。   可是等沈渊告别了朱常津,踏上马车的时候,发现这家伙居然又窝窝囊囊地缩在了车座底下。   看来他是不打算好好坐着了,眼看着马车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太平巷沈渊家。   回到了自家院子,沈渊跳下马车,蓝姑娘、小寻姑娘和苏小棠也都过来了。   看着这个穿着少爷衣服的家伙,一进院子就贴着墙角坐了下来,满脑袋头发全都湿湿地披散着,大家都想着少爷是从哪儿捡来这么个玩意儿。   “说说,心里琢磨啥呢?”沈渊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就着小寻姑娘的手在水盆里洗了脸,然后把那家伙招呼过来问道。   只见那个乞丐洗干净了之后,脸上倒是眉清目秀,只是要饭的生涯让他的脸晒得有点黑。   他靠着石桌往地上一坐,把脑袋放在两膝之间,没精打采地说道:“我想晚上饭开饭吃啥呢。”   沈渊笑着把二郎腿放下来,一只脚正好落在了那家伙的手上。   “别!疼……”这小子立刻呲牙咧嘴地说道:“小七爷正想呢,猜你是个啥人!”   “那你想出什么来了?”沈渊也没抬脚,就这样踩着他的手问道。   “你随手就能拿出一万两银票,看起来像是大富大贵之人,可是你在马车上往车厢板上那一靠靠得不瓷实,后腰上插着兵刃呢!”   “这么说来,你多半是个江洋大盗……”   “可是你那个骑马走的小兄弟,看他那狂样儿从骨头缝儿里往外直透,就他那股子牛逼劲儿,肯定是胎里带来的。”   “他这富贵可不是一代了,按理说能跟这样的人交上朋友,你应该也是个富贵之人。”   “可是你车里的替换衣服,不但有你的还有下人的,你是怕身上溅血没得换……这又是江洋大盗的路数!” 第495章 此后天涯重历遍、毒舌难断、无心誓言   “可是你还有家……马车上还一股子火药味儿!我是真猜不出来你是谁啊我的爷!”   “冤大头到底非拉着我过来干啥?你大爷的,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听到这话,沈渊笑着说道:“是我问你话,不是让你套我的话儿!”   “……还有,我大爷是扬州第一有钱的沈玉楼,你大爷的继续说!”   说着沈渊的脚底下就开始用劲儿,把这小子踩得嗷嗷直叫!   “好!我接着说!”就见这个乞丐疼得呲牙咧嘴地说道:   “你家里养着这么些美女,似乎是个好色之徒,可是仔细一看,这些姑娘还都是完璧。”   “你身上功夫不错,要不也不能把七爷的手踩得这么瓷实……你有钱又喜欢玩儿,似乎是个纨绔,可是哪有你这么鬼精鬼精的纨绔?”   “我是真猜不出来啊,活爹你饶了我吧!”   ……   这时院子里的众人听见他俩的这番对话,一个个全都是面面相觑。   他们都听出来了,这个要饭的还真不是个凡人!   似乎他的每一句话里都透着心机和眼力,最起码蓝姑娘的心里就知道,自己哪怕是出自王府,也没有那种一眼看出姑娘是不是“完璧”的本事!   可是这家伙却偏偏是有话不好好说,他非但不想卖弄自己的本事,反而还非要沈少爷踩着他的手哇哇大叫,才能一点一点儿地把心里的事儿挤出来!   而这时他们却见自家沈少爷笑着对那个人说道:“报上姓名!再胡编我下一脚就踩你嘴你信不?”   “信!我信!您多霸气啊!王霸之气!”就见这小子陪着笑脸说道:“小七爷我姓徐……少爷您随便什么叫我都成!”   “少爷您到底是什么人?能告诉我不?我的心里咋就这么没底呢?”   “我是一读书人……”沈渊说到这里,就见那家伙愁得直挠头。   知道他不信,沈渊的脚底下又使了点劲儿,然后满意地看着这家伙连连点头。   “好!读书人!爹您别踩我手行不?”这位徐七爷就算是讨饶,话里也得带点刺儿,看来就是打死他,他也改不了嘴损的毛病。   沈渊接着笑道:“可是真正的我是谁,你一辈子都猜不出来。等你能猜出来那天,我放你走。”   “真的!真的啊我跟你讲!一言为定!”这位徐七爷发现自己的手一下子被松开了,他立刻一起翻身坐了起来。   之后他蹲在地上,用手点着沈渊说道:“记住了这句话,等我猜出来我就走!”   “行!”沈渊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他向蓝姑娘说道:一个月五百两月利,先给他发三个月的。   “有一张一万两,一张五百两银票在他怀里被水泡烂了,回头记得在票号账上注销……”   “你身上还有味儿,自己跳到树荫底下那个池子里泡着,给他拿皂角让他洗干净了再出来,还有……”   说到这里,沈渊转过头看着蹲在地上的这位小七爷说道:“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是江洋大盗。”   “但死在我手上的人可不少,你要给我惹烦了,我真弄死你信不?”   “知道了……”这家伙没精打采地站起来,慢慢腾腾往池子里爬……他这模样看得大伙全笑了起来。   至此之后,沈渊的院子里就又多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这家伙每天能躺着就绝不坐着,基本上就没有站起来的时候,他待的地方不是墙角就是树根儿。   这人活脱脱的就像一滩烂泥,小七爷成天除了发呆啥也不干,多干净的衣服到他身上准保半天就给你滚得全是土。   他吃饭的时候必须蹲在门槛上,每逢张嘴说话不是噎人就是讽刺人,大家都对沈渊为什么弄来这么一个活宝,百思不得其解。   ……   蓝姑娘终于带着赵小寻和妙莲大师出发了,临行时沈渊在顺风阁将她送上了船。   “那位爷是怎么回事儿?别是什么人派过来的才好。”   蓝姑娘一开口,沈渊就知道她说的是徐七爷,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估计是个世家子弟,他不能是奸细。”   “你看他那样儿,心已经彻底死了……或者说他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没人会用这样的人当内奸。”   “你心里有数儿就行。”蓝姑娘知道在这方面,沈渊的观察力比她要强上百倍,于是她也就不再说了。   两人执手相望,在码头上依依惜别,蓝姑娘直奔无锡而去。   ……   蓝姑娘这次是化妆侦查,并没有摆出她天元大东家的排场,而是随便找了一艘客船。   这条船倒是不小,大概能载八十人左右。船家在运河边的码头上大声招揽去无锡的客人,到了开船时已经有了五十来位船客。   船上并没有船舱,只是在船身中部从左到右搭了一块弧形的竹席,这样船在运河上称为“中沙”。   因为凡是船体宽、船底平,可以擦着沙洲形成的河底前进的通常都被人称为沙船。而这条船不大不小,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名字。   船上有一排排的座位,却都放得很低,免得乘客因为风浪掉下去。船上坐了个大半满之后,又被大小箱笼摆得哪哪儿都是。乘船的人五行八作什么都有,居然还有拿了货物吃食在船上叫卖的。四位船老大把沙船摇到了运河里以后,随即就吆喝着号子齐声划桨,向南面的长江驶去。   小寻把一个包裹放到了蓝姑娘身后,让她靠得舒服一些,蓝姑娘也顺手把她揽了过来,让她趴在自己怀里。   之后蓝姑娘就听小寻轻声说道:“船上有江湖人啊……”   “哦?”蓝姑娘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要说江上行船的阅历,自己是一点都没有,至于那位账房先生妙莲大师则是因为武功奇高,江湖上那些三脚猫功夫根本伤不了他一根汗毛,所以他根本不会用心去观察这些事。   倒是这位小寻姑娘,从小跟她爹在水上讨生活,所以她倒是三人中江湖阅历最丰富的一个!   “咱们上船之后,穿过船客的时候……”小寻姑娘把头埋在蓝姑娘的怀里,接着小声说道:“有人在我小腿上弹了一下,正好弹在我峨眉刺上……我没回头。”   “姐姐为啥不包船走啊……” 第496章 舟行水上众生间、奇花无赖、聚在一船   “咱们要去查的那家,在无锡城里可是根深蒂固!”蓝姑娘也笑着,她一边信手整理着小寻姑娘的鬓发,一边轻声说道:“更何况,他们还有可能在打无锡分号的主意。”   “咱们要是大张旗鼓地过江,我一上岸直接就进分号,那还查个什么啊?咱们反倒成了被查的目标对不对?”   “所以在明不如在暗……是不是他?”蓝姑娘说到这里向小寻示意了一下,然后小寻姑娘也起身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从后梢那边有一个流里流气的大汉,正敞胸露怀地一边往船头方向走,一边儿看着左右两排的船客。   “不是……这是个泼皮,”小寻姑娘叹了口气说道:“他没那本事。”   “他是想找那些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趁机坐在人家旁边挨挨擦擦地占便宜,他也就这点能耐罢了。”   “好家伙,我们小寻姑娘真是好眼力!”蓝姑娘看到小寻眼睛一扫就得出了结论,不由得笑呵呵地夸了她一句。   正在这时,就见往前凑的那个泼皮已经走到了船身中间,他一眼就看到了蓝姑娘和小寻两个人的背影。   这窈窕动人的身段和姿态,立刻就让这小子眼前一亮!   然后他就想往前凑合,却没想到他一抬脚就踢到了一个筐,差点把他绊得摔了一跤。等到那泼皮低头一看,那筐里装的却是满满的邵伯菱。   这邵伯菱是扬州特有的一种菱角,与太湖红菱、嘉兴风菱并称三大名菱。   它有四个角,左右两角卷起形同羊角,所以又叫“羊角青”,这种菱角因为颜色嫩绿所以很好辨认,这个泼皮不假思索,上去就抓了一大把!   等到他剥开一个扔到嘴里,觉得鲜甜脆嫩,于是索性又抓了两把揣在怀里。   那个卖菱角的小贩也就二十二三岁上下,嘴角上生着两撇黑亮的小胡子,见到这情景,不免愁得直叹气。   可是这泼皮横眉立目的分外凶恶,他也不敢言语啊?   他正想着这人抓了两把菱角也就该走了,却没想到那个泼皮一伸手,又把筐里的一个荷叶包拿了起来。   这家伙看来是白吃白占都顺了手的,拿人家的东西就当自己家的一样。等他大大咧咧打开了那个包,发现里边是一张卷起来的大饼。   “正好没吃饭呢……有菜没有?”   这泼皮的脸皮也是真够厚的,他照着大饼上吭哧咬了一口,一边还大大咧咧地问人要菜吃。   那个小贩儿一皱眉似乎就要发火,可他随即就被旁边的一个人捅了一下。   也不知道这俩人认不认识,蓝姑娘和小寻回头看去,就见捅小胡子的另一个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   这小伙子长得挺精神,身上的衣服也不赖,鬓发边上还插着一只粉色的木芙蓉花。   原本往头上插花的男人应该不是什么好饼,不过看这小伙子脸上虽然气质油滑,却并不让人讨厌。   只见他按住那个卖菱角的小贩儿之后,笑着对那个泼皮说道:“我这儿有咸菜,别嫌弃啊!”   说着他伸手就在自己的包袱里乱翻……找了一阵之后,才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荷叶包。   等到他伸出手来的时候,小寻姑娘看他手中的荷叶包已经被打开了,手就在蓝姑娘的腿上轻轻一捏。   蓝姑娘得到了小寻的提醒,立刻知道这个簪花少年拿出来的这个小包里有文章,他们两个也绕有兴致地继续看。   就见那个泼皮从小包里一把抓出了几条咸菜,往大饼里一卷,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水水水!”等他吃了两口,那个簪花少年又不由分说从菱角小贩的筐边上摘下一个水葫芦递了上去。   “行!味儿不错!”就见那个泼皮吃完了整张饼,把葫芦随手扔在筐里,还笑着向面前这俩人挑了挑眉。   然后他似乎又想起船舱前面还有俩姑娘等着他呢,这家伙转身就想接着往前凑。   却没想到一回身,他的衣服就挂在了另一个乘客的秤钩子上。   这个乘客原本抱着一杆大秤在船上打盹儿,看他这杆大秤都快有一人高,就知道他是打算过江收购货物的商贩。   像这样的称没有称盘,秤杆的顶端却有一个大铁钩子,现在正勾在那个泼皮的衣服上。   “你特娘的……”这个泼皮怕把衣服勾坏了,转身就去摘那个秤钩子,没想到他刚刚解开,两手还都在自己衣服上,就觉得脚下一绊!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一倒,差点儿撞倒了一个船老大,然后“砰”的一声,后背撞在了船帮上。   “……大爷的!”   这个泼皮还想要起来发飙,却没想到这一挣扎却是纹丝儿没动,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衣襟,被绞在了固定船桨的那根桨轴里头!   就在这一刹那,小寻姑娘和蓝姑娘眼神相对,同时淡淡地笑了笑……这家伙看来是要倒霉了!   那个“大秤杆子”、簪花少年、还有卖菱角的是一伙!   也不知道他们仨人在冒什么坏水,反正那个泼皮被固定在船桨轴上,绝不是偶然发生的。   “你先停停,把我弄出来再说!”这时的泼皮瞪圆了眼睛,向着船老大说道。   “那怎么行,这是在江心你没看到?”这时的船老大一边奋力摇着桨一边说道:“四个桨少一个,那船不就拐弯儿了?”   “客官您忍忍,到对岸我就停了桨给您解下来。   “这他妈倒霉不倒霉?”这时那泼皮还回头向着蓝姑娘那边的方向看了一眼。   现在他就像个狗一样被拴在桨轴上,别说有姑娘,就是有天仙儿他都摸不着了!   蓝姑娘和小寻也转回了身,她俩知道那个讨厌鬼是过不来了。而这时在她们身边坐着的账房先生妙莲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就像啥也不知道似的。   其实妙莲和尚的任务原本就不是对付这些小角色,小寻姑娘功力上升之后,对付那样的泼皮,三四十个她都没问题。   更何况蓝姑娘也会武功,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妙莲和尚是不会出手的。而他一出手,也就意味着事儿肯定小不了! 第497章 滔滔不觉任飞溅、辣手调侃、簪花少年   这时的蓝姑娘心里还想着,也不知道这位大师蓄发了之后,还有没有当和尚的心?   要是他还俗的话,就以妙莲的本事和品貌,必要配一个绝顶好的姑娘才行……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回头问问孟晓妆去……   正当蓝姑娘想到这里时,却忽然听到船舱后面,有人在哼哼。   等到她和赵小寻一回头,就看到那个被固定在船桨轴上的泼皮正捂着肚子,脸色一阵苍白……看来是那一小包咸菜的药劲儿上来了!   小寻和蓝姑娘俩人对视了一下,这药效发作之际,她们隔着老远就听那家伙的肚子里,发出了一阵咕噜咕噜的怪响!   “巴豆!”小寻无声地掀动嘴唇,做了这两个字的口型。   然后这俩姑娘立刻就抬起头,感受着这艘船上的风向……还好她们在船头,船又是顶着南风行驶,她们是在上风头!   ……   随即她们就看到那泼皮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儿,额头上的冷汗往外直冒。   他捂着肚子想要蹲下来,可是衣服后襟却被固定住根本动弹不得,眼看着他肚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响,这哥们的脸都绿了!   “那仨家伙也真是够损的!”这时的蓝姑娘心里未免好笑,可是她预见到一会儿要发生的惨烈情景,却又生出来了一股想看又不敢看的心情。   就在这时,就见那个泼皮用力晃动着肩膀,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看来他终于想通了,不能被这件衣服束缚在船桨轴上!   “大哥我来帮你!”这时那个十七八岁的清秀簪花少年见此情景,毫不犹豫地就过来帮忙。   那个泼皮哪儿知道他是过来帮倒忙儿的?他立刻放开了手,任凭那少年帮自己解开了衣带。   在这之后他的身子往前一挺……终于!他从束缚中挣脱出来了!   可是这家伙才刚刚松了一口气,没料到船身一晃,那个簪花少年往前一扑,推着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他就听到“咔嚓”一声。   等到那个泼皮一回头,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原来他身上唯一的一件裤衩,在他往后一坐那一下之后,居然又被绞进了那个船桨轴!   “这不要了命了吗?”那泼皮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一阵绞痛,肠子中的压力越来越大,闸门好像马上就要关不住了!   他现在是挣也挣不开,躲也躲不了,蹲也蹲不下去!   这家伙的脸涨得就像个蛤蟆,紧咬牙关眼神呆滞,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那方寸之地。   全神贯注死死缩住,万万不能失守啊!   可就在这时,那少年鬓边带着那朵花在泼皮鼻子尖儿上一拂而过,他鼻子一痒……阿嚏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就在这一瞬间,霎时江河奔流……势不可挡!   那个少年笑着跳到了远处,往船头方向退去。再看那个泼皮,他随着一声惨烈的巨响,已经彻底放弃了希望!   任凭无尽的羞耻和屈辱疯狂奔流,这股狂潮巨浪好似永无尽头!   一股浊流从他的裤衩儿里喷出来,先是顺着腿淌进了靴子,然后又哗哗地在船板上崩溅,场景真是惨不忍睹!   蓝姑娘立刻回过了头,和小寻姑娘在那儿抱着头笑。   而这时妙莲和尚听到身后的异响,才知道有事发生。当他回过头去才看了一眼,立刻飞快地把头转了回来。   这和尚自己脸上一片惊愕,似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后他居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遍!   没错,正是一个只穿着大裤头的汉子在地上站着,一脸坚毅眼神茫然,痛快地宣泄着自己……简直是旁若无人!   和尚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做如此怪异之事。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艘中沙后半截的人可倒了霉了,因为风向的原因,他们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可是这一船之中,一个两个还行,二三十个人哪能都挪到前边去?于是人群里后面就开始有人大声咒骂那个泼皮。   而这个时候,那摇船的船老大也快疯了!   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他握着这只船桨用力划着,根本就停不下来!   他都摇了半辈子船了,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如此奇异的巧合,居然有一个人两次挂在船桨轴上,还在那上面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地蹿稀!   好在路程过半,没多久就要到对岸了。在满船的抱怨声中,四个船老大也在奋力划桨,看起来他们今天这桩生意注定是要搞砸了。   蓝姑娘看到那个簪花少年走到船头后,眼神似有若无地在小寻她们两个的身上瞟了一眼。   她就知道弄不好这胡闹三人组,就是小寻姑娘说的,用手弹她峨眉刺的江湖人。   不过这三个家伙虽然手段怪异毒辣,却没有伤害人命,而且惩治的还是个泼皮,所以蓝姑娘也只是装作没看见。   在这之后,等到船一靠岸搭上船板,满船的人随即就是忙不迭一哄而散!   四个船老大欲哭无泪,抓狂地看着那个还在桨轴上挂着的家伙。   至于这个泼皮还要拉多久,他会怎么从那上边下来,后面的事大伙就不得而知了。   蓝姑娘一行人换了船,顺着水路到了无锡,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之后,随即就想办法打听本地华家的事。   ……   蓝姑娘做事很有条理,她把这次对华家的侦查分成了三部分:民间风评、资产情况,然后才是深入调查。   一般来说专干坏事的人如果隐藏的好,而且沽名钓誉喜欢用做善事来隐藏自己,那么他还是有可能在本地获得口碑的。   但是名声极坏的人里,人品好就很少见了。   于是蓝姑娘花钱雇了挑夫,又在本地牙行里请了人打听。甚至还在客栈里找了两个伙计聊了一阵,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这个华家,在当地居然名声不错!   也没听说他们有仗势欺人,强抢掠夺的劣迹,或者是抢男霸女的行径。倒是听说这个华家修桥补路,荒年时救济灾民,在本地的百姓心中印象很好。   之后蓝姑娘又开始了第二步调查,她让妙莲和尚夜入无锡县衙,把官府里归纳整理土地的“鱼鳞册”偷了出来。 第498章 风自劲疾雨声咽、美人暗访、公子华潜   经过查点,华家近十年来的土地并没有呈现出暴涨的迹象,这说明他们家也没有用卑劣的手段强占百姓的土地。   此外在这无锡城内外,华家近年来也并没有大肆修建园林,或者有大批房产店铺向华家过户的情况。   根据这些情况看,这个华家的品行似乎还不错……不过蓝姑娘的调查还远远没有结束。   下一步她就要找一个华家的直系子弟,看看他们平时到底是怎么行事的。   最好能跟华家的族长直接建立起联系……蓝姑娘让妙莲和尚把这些地图送回县衙之后,她默默地想道:   “如果能亲身见到这位族长,那他是忠是奸、是好人还是坏人,就更容易看得清楚了!”   ……   转过天来,蓝姑娘在华府门前的一座酒楼前等着。眼看着快到中午时分,华府里走出来一个年轻人,步履匆匆地顺着大街往远处走。   蓝姑娘伸手把店小二喊过来,把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上,笑着向他问道:“我看那个后生倒是面熟,他是华家的人吗?”   “姑娘没认错,”就见那个店小二把银子攥在手,随即笑着说道:“那是华老爷家里的七公子华潜。”   “这个名儿有意思!”蓝姑娘也笑着说道:“居然起了个名叫花钱……还生在那么有钱的人家,这位七公子肯定平日里的花费不少吧?”   “那倒没有,华家的家教没得说,人家是正经读书人。”这个店小二收了银子,自然要说清楚才行。不过他看到一个美貌女子打听人家华家的公子,却是有意把“正经”这两个字儿咬得重了一些,好像是在提醒蓝姑娘不要打他的主意。   蓝姑娘笑了笑,随即便起身而去。   可是她们一出茶楼,却觉得一股风刮过来。   这一整天都是阴云密布,俗话说风是雨头,眼看着用不了多久就要下雨。小寻姑娘立刻冲进旁边的店铺,买了三把油纸伞抱了出来。   三个人一人一把伞,遮着落下来的零星雨点,追踪着那位华家七少爷而去。   这时的蓝姑娘一回头看到妙莲和尚,却是忍不住抿嘴儿一乐。   看来这和尚头上的发髻是假的,风要是稍大一些就有可能随风而去。所以妙莲一手打着伞,还得一手按着自己的发髻,脸上的表情自然是十分郁闷。   于是他们就这样一路跟随,很快出了无锡城。   等蓝姑娘他们经过了无锡城外的城厢之后,那个华公子已经不见踪影……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可没打伞,估计是看着雨越下越大,一路狂奔跑到前头去了。   眼看着风开始渐渐停了,雨点却是密集了起来,等到蓝姑娘他们再往前走了一段,道路两边已经没了人家。   当他们来到了一座破庙前边,小寻姑娘立刻微微松了口气……那个华家七少爷华潜,正站在一座破庙门外,被浇得像个落汤鸡一样!   “进去!”蓝姑娘一看到这座破庙,心里立刻有了个主意。   他们用伞遮住了脸,也没和那个华少爷朝面儿,直接便越过他走进了庙里。   这座庙并不十分破败,也没有坍塌的迹象,里边供奉的土地爷长期无人打理,名副其实的满脸是土。   在那个庙里还有一个穿着花衣裳的乡村姑娘,大概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也在庙里躲雨。   发觉有人进来,这姑娘猛一抬头,看见外边进来的是两个姑娘,还有一个账房先生。她立刻松了口气,这样的组合应该不是什么坏人才对。   等到他们进来之后,因为双方不认识,自然是离得稍远了一些。   蓝姑娘和那个农村姑娘打了个招呼之后,他们三个人收了雨伞,站在了庙里的一角。   这时小寻姑娘一脸疑惑地向着蓝姑娘问道:“那个姓华的怎么不进来?他还不走,就站在那外边浇着?”   “看来那个华潜心地不错。”蓝姑娘说着向妙莲示意了一下,让他把外面的华潜叫进来,然后她小声对小寻姑娘说道:   “这里边只有一个姑娘在避雨,他怕是担心自己一进来,会让那个姑娘担惊受怕。”   “那他又为什么不走呢?”小寻姑娘听到这里,愣了一下后又问道。   “我估计他怕自己要是走了,万一要是来个什么人……”蓝姑娘笑了笑,用手指轻轻擦掉了小寻脸上的水滴说道:   “假如要是个单身男子或者歹人的话,那个姑娘怕有危险。”   “所以他就在外边淋着,也不敢进来也不敢走……照着常理来说应该是这样没错。”   “看来他人不错啊……”小寻姑娘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呢,”蓝姑娘也小声说道:“我让大师去叫他进来避雨,待会儿聊两句就能知道他是什么人。”   “如果他真和咱们判断的一样,是个正人君子,那么华家能培养出来这样的子弟,就说明……”   蓝姑娘这么说着,却忽然收了声。   外边妙莲大师撑着雨伞,一人一半儿遮着两个人,已经把那位华府七公子领进来了。   “这是我家主人,”妙莲和尚一进来,就给那个华府七公子介绍了一下蓝姑娘跟小寻。   “在下姓华,打扰打扰!”这位华潜公子一抬头,只觉得这一主一仆艳若桃李,灵秀逼人。   再看就是失礼了,他连忙低下头一边拱手施礼,一边往边上挪开了两步。   “多谢先生!”他还给妙莲行了个礼。   说实话这个华潜刚才也被雨浇糊涂了,居然没想到庙里进了人之后,他也可以跟着进去,还亏得人家出去喊了他一声。   之后庙里就陷入了一阵难堪的尴尬,大家都不认识,也就没法聊天儿。   而蓝姑娘这三个人,当着两个外人在眼前也没法说话。所以外面哗哗的下雨,庙里的这几个人却是谁都没言语。   小寻姑娘一抬头,就看见蓝姑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手里的篮子,小姑娘立刻点了点头。   她把篮子里面茶壶的棉套解开,从里边拿出一个白瓷茶壶,里边的茶还热着。   小姑娘倒了两杯茶,一杯捧给了那位乡村姑娘,另一杯则是走过去,奉给了七少爷华潜。   那个村姑也就罢了,她接过茶之后重重道谢,拿起来两口喝完。还茶盏的时候,她还把自己篮子里的几个果子拿出来,回请蓝姑娘他们。   可是那位七少爷接过茶盏,才尝了一口,便觉得齿颊留香,回味不尽!   他心知有异,低头向着茶盏中看去。就见汤色嫩绿,清澈明亮,里面有一股难言的鲜嫩。   “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这是蒙顶石花啊!”华潜不由得一声赞叹,抬头向着蓝姑娘那边诧异地看去……就凭这一盏茶他就知道,这位姑娘绝非凡品! 第499章 共历风波在一船、江湖路远、相见何难   这位华公子长身玉立,风度翩翩,面容也是极其俊雅,可此刻他却惊得目瞪口呆。   也难怪华潜会如此惊讶,这蒙顶石花是蜀中名茶,从唐代开始就蜚声海内,价格一向不菲。   更何况他看自己茶盏里的茶叶,全是一个个细小的鲜绿色嫩芽。这样的一斤茶,起码要五万片以上的嫩叶,显然是蒙顶石花中的上上品!   想到这里,华潜不由得诧异地向蓝姑娘那边看去,这时蓝姑娘也笑着说道:   “方才公子所言,正是白居易《琴茶》里称颂蒙顶石花的名句,公子才学见识,当真不凡。”   “不敢当,”华潜连忙摇头说道:“家父曾经得友人馈赠过这茶,小可也尝过,哪里又称得上见识?”   “倒是这位姑娘,恕小可孤陋寡闻,却不知无锡城内有姑娘这般雅致人物。”   “岂敢,”蓝姑娘闻言也笑着说道:“奴家性沈,来无锡是想寻些生意做。今见华公子儒雅端正,足见无锡乃人杰地灵之地。”   “久闻无锡有一户华氏,是世代簪缨之家,先生也姓华,莫不是……”   华潜闻言,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道:“真是过誉了……小可正是华家七子”说罢他微微一躬身,不卑不亢地承认了。   当他们俩在谈话之际,小寻姑娘却在旁边看着那位华公子。   只见他两眼目不斜视,问答之时恭谨有礼,她就知道这个华家公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要知道蓝姑娘那是什么人?那是王府里出来,见过大世面的!   话说她要是端起范儿来,自有一股雍容大气的韵味,再加上人又长得美艳无双,哪怕是品行正直的男子,都难免会多看上两眼。   要真是遇上人品差点的,只怕眼睛都能粘在姑娘身上!可是这个华公子却是端正自持,这就很难得了。   而这时在庙中一角的那位村姑,她的一双大眼睛也一会儿看着这边,一会儿看着那边。这俩人之间的对话文绉绉的,她怕是有一多半儿都没听懂。   谈了几句之后,蓝姑娘心里正想着怎么把话题往生意上转,这样的话或许能让面前这位华公子引荐,尽快见到华家的长者。   可是就在这时,他们却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   这时大家才惊觉,门外的雨声小了很多。可是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却是急如骤雨,让大家都是心头一惊!   只听“嗖”的一声,从庙门里跑进来一个人,他一进庙里后,双眼就是慌不择路地四下观瞧。   这个人二十五六岁,瘦高个儿微长脸,面上却满带着惊慌!   只见这人手里拎着一个包裹,看起来甚是沉重,就见他气急败坏地说道:“我是过路的商人,不想被贼人险些害了性命,他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千万不要说我在这儿,拜托了诸位!”这人慌慌张张扔下一句话,然后就见他左右看了看,一咬牙扬起手,“嗖”的一下就把那个包袱扔了起来!   眼看着那个包袱画了个弧线往房梁上飞,他还在下边儿伸手接着……结果他却如愿以偿地看到那个包裹,落到了寺庙正中的房梁上,发出了“咯噔”一声响。   就见这个人松了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一转身,“呲溜”一下就钻到了正中间那位土地爷塑像的身后。   眼看着他刚刚躲进去,就听“砰”的一声,外面的大门被人粗暴的推开了。   有一个人的脚下“噔噔噔”地大踏步走了进来。   只见此人是个极其壮实的汉子,脸上带着凶恶之色,手里还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人呢?”他进来之后眼睛在庙里扫视了一圈,随即便恶狠狠地看向了庙里的众人!   眼下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后进来这个家伙,分明是抢劫前边那位客商的强贼!   蓝姑娘不动声色,似乎是根本没打算说话。而庙里头那位村姑,都是吓得把身子一个劲儿地往里缩。   看到那个姑娘脸都吓白了,就见那位华潜公子脚下横移了一步,拦在了那个强徒和村姑之间。   “没看见啊……在你之前没人进来!”华潜略一踌躇,到底还是替那个先跑进来的客商遮掩了一句。   估计前边那位客商现在躲在土地爷的身后,正在满怀感激,无声地为他鼓掌呢!   而这时那个面带凶相的贼人提着短刀一扭头……等他一眼看到蓝姑娘和赵小寻,却立刻就是一愣!   居然碰上熟人了!在这一刻妙莲和尚视若无睹,小寻姑娘满脸莫名其妙,而蓝姑娘脸上似笑非笑,却是在强忍心中的笑意!   因为后边儿冲进来的这个持刀歹徒,正是前天他们在船上遇到的,那个抱着大秤杆子的乘客!至于之前那个扔包裹的瘦高个儿客商,正是船上那个卖菱角的小贩儿……也就是说今天这场追逐抢劫的危险局面,完全是一场戏!   之前那个卖菱角的小贩儿逃进庙来、扔包袱躲藏这套动作一气呵成,演得神形兼备,却是根本没来得及细看。   可是后面追来的这个歹徒大秤杆子,到底还是被他认出了小寻和蓝姑娘她们二人。   因为在当时那艘船上,就是他发现小寻的小腿上似乎绑着兵刃,他还用指甲弹了一下以做确认。   这个动作当时也引起了小寻姑娘的警觉,不过那时在船上,两伙人并没有发生什么摩擦,可是如今他们居然离奇地又在这儿遇上了!   那个持刀歹徒大秤杆子和蓝姑娘一对视,他心里立刻就泛起了三个大字……   “穿帮了!”   可是当他仔细看面前的这位姑娘,就见她也不说话、也没表情,就像不认识自己一样。   眼看着时间就这样飞快地过去,经过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这个持刀匪徒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同是江湖中人,看起来这姑娘这伙,并没打算揭穿自己!   “真是厚道人!”想到这里,这大秤杆子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着后面这些人的视线,对着蓝姑娘暗暗挑起了一根大拇指……   这场面这要是别人看见,只怕早就忍不住笑场了。可是蓝姑娘却愣是不动声色,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第500章 机缘巧合成怪诞、无故退场、让我咋演   在这之后,就见这个持刀劫匪调整了一下表情,又换上了满脸凶恶的神色,一扭头看向了华潜!   “他手里拿着三百两黄金,怎么可能跑得远?”就见他用短刀指着华潜大声问道:“你给我说!他到底躲哪儿了?”   “我真没看见!”这时的华潜当然不明白,这里边的故事还有其它的版本。他还以为自己一开口说话,就会有一条人命死在这个强盗手上呢!   于是他当然是继续为那个客商遮掩。   可是那个持刀劫匪一扭身,就在庙里找了起来!   “这咋回事儿啊?”趁着他搜查的功夫,小寻姑娘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向着蓝姑娘问了一句。   ……   小寻姑娘当然也认出了这俩货,就是当初在渡船上给人下泻药的那俩江湖人。   刚才小姑娘看到他们在自己眼前劲儿劲儿地演戏,对于这里边儿的原因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于是就向着蓝姑娘小声发问。   而这时的蓝姑娘保持着脸上的表情,偏过头小声向着小寻姑娘说道:“他们还能是奔着那个村姑来的不成?目标肯定是那位华少爷!”   “估计不是想绑架就是想仙人跳……可是正好赶上咱们几个,恰好也进了这座庙!”   “那他们为什么不换个地方动手?”小寻诧异地反问道:“他知道我身上有峨眉刺,也是个江湖人啊!”   “因为咱们从外边进来的时候,用雨伞遮着脸来着,”蓝姑娘语声中带着笑意道:“当时咱们是因为不知道庙里出了什么事,所以不想在姓华的面前露脸。”   “可是咱们的雨伞也遮住了这伙人的视线,他们还在以为咱是普通人呢!”   “所以他们才扮作强盗来,想把咱们吓跑了,好继续他们的计划?”小寻听蓝姑娘讲到这里,才知道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之后她一想到那个大秤杆子见到自己这伙人,顿时便一脸惊愕的呆样儿,小姑娘心里也觉得一阵好笑!   “可是他们一伙儿不是仨人吗?还有一个人在哪儿呢?”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正当想小姑娘想到这里时,忽然就见那个持刀歹徒搜到了佛像的后面。   而那个菱角小贩儿扮演的客商,正一脸惊慌地一边摆手一边退了出来。   这回小寻姑娘终于还是没忍住,把脸向着华公子看不着的角度转过去,因为这场景实在是太好笑了!   那个大秤杆子强盗分明知道自己穿帮了,可是菱角小贩儿此时还不知道呢!   所以这俩人在一个知情一个不知情的情形下,大秤杆子还得跟着小贩儿按着剧本往下演……这真是太离奇了!   只见那个小贩儿脸上的惊慌表情做得十分真实,他一边后退一边摇着手说道:“小人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怀抱儿的孩子,求好汉爷饶我一命……啊!”   估计也是那个大秤杆子觉得实在太尴尬,所以他也不管那个小贩儿有多少戏还没演出来,直接上去就是一刀,打断了小贩儿的演出!   就见他一抽刀,那把短刀上霎时便是鲜血淋漓。而那个小贩捂着胸口喷涌的鲜血,“扑通”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而这时的蓝姑娘和小寻,心里却同时想起了一件事……按照计划,他们这后边应该是啥戏啊?   那个大秤杆子手握着鲜血淋漓的短刀,倒是没理会被自己捅“死”的客商,而是一回头就看向了华潜公子。   “敢撒谎骗我,你吃了豹子胆了!”只见这家伙怒气冲冲地手握短刀,向着华潜逼近过去。   一下子华公子立刻被他吓得脸色煞白,他可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正在这时,却见地上那个被捅了一刀的客商,由于他躺的位置恰到好处,正好侧躺着脸朝着蓝姑娘那一面。   于是他一眼看见蓝姑娘,立刻就惊异万分地“嗯?”了一声!   等到这一声出口之后,他知道就麻烦了……这下全乱套了!   此时这个被捅死的客商,在见到蓝姑娘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的表演穿帮了。可是他却明显比那个心眼儿实在的持刀歹徒要聪明得多。   他一瞬间就想起,面前这帮人好像是会武功的,身上还带着利器!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跳起来就往外跑!   而这个时候,拿刀威逼华潜公子的那个歹徒还不知道,自己身后被“捅死”的那个人,已经跑没影了!   反而是那位华公子,由于脸正对着那个方向,他却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人被一刀捅中胸口之后,竟然嘶嘶喷着血还能跑得那么快,华潜也被吓了一大跳!   之后他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生怕那个强盗发现自己的眼神有异,会去追杀那个可怜的客商……   演着演着戏,突然有一个戏子无故退场,而另一个人居然还不知道!   这时的蓝姑娘即使还能强忍着笑,也觉得自己快坚持到极限了……眼前的情况实在太荒诞了!   就见这时的持刀匪徒面露凶光,还在一步步朝着华潜逼近……眼看着那把血淋淋的刀,都已经举了起来!   这位华公子万念俱灰,他正在引颈等死之际。却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咳嗽了一声……好家伙,关键时刻有人救了他一条命!   就见那个持刀歹徒闻声回过身来,这一霎时,他脸上的神情真是无比精彩!   地上那个死人咋没了?这怎么回事?只见他一下子就露出了惊愕万分的表情。   “他跑了……估计您是没捅中要害!”这时的蓝姑娘指着庙门,向那个歹徒说道:“还不快追?”   “嗯?好!”就见这个实心眼儿的歹徒一愣,立刻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下他缺了个同伴,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演呢。一听到蓝姑娘给了他一个台阶,让他立刻退场,那还有啥可说的?赶紧追呗!   于是他“蹭”的一下也跑了出去!   八成他跑的时候心里还在琢磨:等我找到你的!怎么搞的说走就走,把我一个人晾在这儿你是几个意思? 第501章 纯全净美名士范、美色不动、无心银钱   眼看着破庙里这俩人来无踪去无影,在地上留下了一滩鲜血就没了影儿。   这时庙里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做出了惊魂未定的模样……当然蓝姑娘他们肯定是装的。   “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蓝姑娘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出去。然后他们一行三人就走出了这座庙。   就在跨出庙门之际,他们好像听到身后传来了“哎呦”一声,听声音是那个村姑!   蓝姑娘也无暇顾及这些,现在她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大笑一场!   “怎么走了?”这时的小寻姑娘还是一脸莫名其妙,而蓝姑娘却是拉着她一拐弯儿,然后用手往高处一指。   就见妙莲和尚回身一个飞纵,就上了那土地庙的房顶。   “你没发现船上那帮好汉,缺了一个人吗?”蓝姑娘正想撑起伞,却发现这时的雨已经停了,于是她一边笑着拉小寻往前走一边说道。   “啊?对啊!那个带花的小伙子!”小寻姑娘猛然间醒悟,他一双大眼睛立刻看向了蓝姑娘:“他怎么没出现呢?”   “他是第一个出现的,”蓝姑娘笑着指了指庙里说道:“那个村姑……他就是带花的那位!”   “啊?”小寻姑娘一听之下,立刻就是目瞪口呆!   ……   与此同时妙莲和尚上了房顶,随即他就听到土地庙里,那个村姑的声音娇滴滴地说道:   “奴家刚才被吓得腿软手软,走不了路的……公子你扶我一把可好?您救命!”   “赶紧走!”这时的庙里传来了华潜急促的脚步声,显然他正在拽着那个姑娘往外走!   “别急啊!”就听那个姑娘急忙说道:“您是不是忘了?房梁上还有三百两金子呢?为啥不把它想办法拿下来带走?那可是一大笔钱啊!”   “不义之财,我要它做甚?”就听华潜在里边干脆地一口回绝道:“我去报告官府,之后自然有官差来把它取走。”   “如果那个客商逃过了强盗的毒手,他还能把自己的钱领回去……姑娘自己也使点劲儿行不?咱可是逃命啊!”   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出了房门,妙莲和尚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往院门那边走去之际,那女子还拉住了华潜的手娇声说道:   “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请您行行好,把我送回家好不好?”   “奴家家里救我一个人,我还是清白身子,愿以此身报答公子大恩……”   “闭嘴!”华潜一边拼死拽着这个女子往外走,一边急三火四地说道:“一会儿我把你送到有人的地方就走!这事儿不成!不许再提了!”   看到这情形,妙莲和尚心中暗道:“这个年轻人,还真不错嘿!”   看来这个无锡华家,参与谋夺天元票号的事怕是不尽不实……正当他想到这里时,就见走出庙门的那俩人,忽然就站住了。   蓝姑娘和小寻俩人并没走远,她们一看到华公子他俩走出院门之后,立刻就迎了上来。   “怎么这么慢,一会儿强盗回来怎么办?”蓝姑娘看了这俩人一眼道:“这位姑娘是不是吓得腿软了?来!我扶着你!”   “不用!腿好了!”   此时那位簪花少年假扮的村姑,一看到眼前的情形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法在那个华公子身上做文章了。   因为这个美女显然是存心捣乱,而且自己之前也被人拒绝得斩钉截铁,那姓华的家伙根本就不上钩!   于是这村姑一甩胳膊就挣脱了华少爷的手,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   “她咋跑得这么利落?”   那华公子想了想,却是恍然大悟!他其实只是心眼实在而已,又不是傻,当然知道这个村姑腿软是装的,没看人家跑得比兔子还快?   于是他苦笑了一下,又回想起村姑走之前的那番话。他估计刚才准保是那位姑娘看上了自己,一心想要以身相许,才装作腿软的。   现在村姑看到那姑娘过来,知道自己没戏了,自然就跑了呗!   于是这位华公子长长地松了口气,几个人忙不迭地往无锡城的方向走。   妙莲和尚也追了过来,在这一路上他避开了华公子,把刚才发生的事轻声告诉了蓝姑娘。   “好了,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华家的人应该不是抢占天元票号的主谋。”这时的蓝姑娘,也笑着小声说道。   “回头我想办法和华公子聊两句,找个理由见见他们家的长辈。要是确实没问题,咱们就可以回扬州了。”   “对了华公子!”只见蓝姑娘站住脚步,回头向华潜问道:“这大雨天的,你出来打算干什么?”   “哎哟!我把这事儿给忘了!”就见华潜此刻一跺脚,猛地站住了脚步!   他愁眉苦脸地说道:“我约了两个朋友在乡下的山庄里见面……刚才就该拐弯儿的!”   “可是方才只顾着逃命,慌不择路,居然跟着你们走到这儿来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告别,我还有事……”这位华公子说着拱了拱手,好像就要走。   而这时的蓝姑娘也盈盈施礼,笑着说道:“今天萍水相逢,公子性情,真是让人十分折服。”   “听闻华家是无锡大族,店铺买卖遍布全城。我这次过来找生意做,有机会还想请公子指点一二。”   “没问题,您回头派人到我家去找我,”华潜也立刻诚恳地说道:“回头您想做什么生意,在下一定帮忙……哎?”   眼看着华潜把话说到这里,两伙人马上就要告别之时。突然间,就听他发出了一声惊叫!   就见华潜一低头,发现在路边的草丛里伸出了一只血淋淋的手,正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腕!   要不是脚被抓住,华潜险些吓得原地蹦了起来!   ……   “他怎么又回来了?”蓝姑娘一看这个从草窠里爬出来的人,就是一阵好笑!   这家伙就是胸口中了一刀的那个菱角小贩儿,此时他满身都是假血,还在装成垂死挣扎的样子往前拱……把那个华潜少爷脸都吓白了! 第502章 道左相别一揖间、又见死尸、遍身血染   通过刚才妙莲的讲述,蓝姑娘已经明白了这仨人全部的计划,估计他们仨人是想绑架这位华少爷才来的。   他们大概是要把华少爷引到没人的荒郊野地里,因此才制定了这样一个计划。   他们要不就是打算用假装的三百两金子利诱,要么就是用那个化妆成村姑的簪花少年来色诱!   可是这个计划,由于自己这三个人忽然进了庙,所以就变得难以实行。因此他们外边的那两位,又临时更改了一下行动方案。   估计这主意十有八九是那个菱角小贩想出来的,因为从山贼哥的表现上看来,他好像没这么聪明的头脑。   然后外面这俩人就装成一个被贼追,一个持刀杀人,前后脚冲了进来。   他们觉得只要破庙里死了一个人,立刻就会把自己这三个人吓跑……那时他们在外面,还不知道庙里的三位,就是船上碰到的“江湖人”。   之后扮演死尸的小贩离奇地逃跑之后,那个山贼也提刀追了出去。估计这俩人在又外边商量了一回,还是不甘心,于是又来了这一出儿!   眼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小贩装成垂死挣扎的样子,好像马上就不行了,也不知道他们这一次实行的是什么新计划?   结果还是换汤不换药,蓝姑娘随即就看到那个提刀追杀的山贼,飞快地跑了过来!   蓝姑娘笑着向前走了两步,朝着那位山贼兄说道:“那包金子在土地庙的房梁上放着呢,你还不快去拿?”“啊?”蓝姑娘的反应显然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这位山贼兄拿着刀踌躇了一下,估计正在想着:我是走啊……还是不走啊?   正在这时,就见那位垂死的小贩儿居然在奋力的挣扎。原来他的一只手,被蓝姑娘正好踩在了脚底下!   山贼兄一看见明明应该装死的小贩满地乱滚,把他气得大声说道:“你能不能老实点儿?中了刀要死的人了,谁还像你这么欢实?”   “你傻呀,她踩我手上你没看见?”这时那个满地乱滚的小贩儿也没好气地回声呛道:“你这一说话就穿帮了!你个大傻叉!”   “你不也是一样!”这时那个持刀歹徒恶狠狠地上前一步,蓝姑娘随即后撤……这回那个被踩住手的小贩终于站了起来。   这俩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后那个小贩儿咬牙切齿地向蓝姑娘说道:“今天这事儿,看来你是非要插手了对不对?”   这时的蓝姑娘心里好笑,也向他们嫣然一笑道:“你们弄得这是什么呀?我就是不插手,不也是乱七八糟的?”   “这倒是……你甭管!上来一个跟我们比试比试!”此时的小贩活动了一下肩膀,抖了抖满身假血的衣服说道:“就按江湖规矩!”   “出来一个人跟我们比武,要不是我们的对手,你们就快给我滚!”   “行啊!”蓝姑娘刚刚答应了一声,却见身边的小寻姑娘,忽然向前迈了两步。   她一抬腿就把小腿上绑着的一对分水峨眉刺拔了出来,两支峨眉刺在手上一转,就摆了个准备动手的架势。   小姑娘居然抢先出战,蓝姑娘却是无所谓摇了摇头。   她知道就凭这三块料的武艺,小寻姑娘几招之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更何况还有一个绝顶大高手,在他们旁边扶着发髻看热闹呢!   “好!就你是吧?”就见那个小贩儿猛然间一回身,“唰”的一声,一道黑影从他手里,突然向着华潜公子的方向飞去!   这一下真是猝不及防,刚刚他还大大咧咧咧咧地要跟人比武对战。可是一动手却是极其突然的一次偷袭!   眼看着这道黑影疾飞而去,蓝姑娘一下子就看出了那是什么,原来是一只飞虎爪。   这东西由钢铁锻造,比人的手小一点儿,上边带着五个钢钩,一般都是飞贼大盗用来爬墙上楼的用具。   可是这上面如果装上一个可以拉动起来,收紧五指的机关,也可以当做兵器使用。   在这只飞虎爪后面,还带着一根三尺多长的细铁链,是为了防备被敌人兵器削断绳索的。在铁链的后端,则是一根手指粗的皮绳。   眼看着这东西一飞出来,就奔着华潜少爷的肩膀狠狠抓去!   随后就听“当”的一声响,小寻姑娘左手的峨眉刺化作一道流光,正好撞在了那只飞虎爪上,立刻把它打得斜飞了出去!   这一下小姑娘救得当真及时,不然华潜公子肯定会被这一爪抓走!   这位华公子差一点点就被那个铁爪子抓飞,把他给吓得连忙往蓝姑娘和妙莲大师那边跑了几步。   而这时那个小贩儿失去了自己的飞虎爪兵刃,眼看着小寻姑娘一个箭步,就向他扑了过去!   就在此刻,只听得“呜”的一声响!   一根棍子犹如毒龙出水一般,斜刺里向着小寻姑娘刺去!   原来这是那个持刀劫匪,也就是船上的大秤杆子仁兄。他见到自己的兄弟没有兵刃,情况危急之下一抬脚,就从草丛里挑出了自己那杆大秤,一秤杆子就朝小寻戳了过去。   此时他心里还想着:这小姑娘手中的兵刃轻得跟飘屁似的,原本的一对儿还就剩下了一根,她怎么可能挡得住我这狠狠一刺?   可是没想到小寻姑娘手里的峨眉刺立起来,“唰”的一声刮着秤杆子,就朝他递了过来。   小寻这小丫头平时羞怯无比,连说话都脸红。可她跟人动手的时候,却是这般果决干脆!   眼看着小丫头只要栖近他身前三尺之地,那就是人家峨眉刺的天下。这把大秤杆子给吓得,手上用力向里一拨,逆着峨眉刺的劲头扫了过去。   可是这一刻,小寻姑娘一弯腰躲过了秤杆,手中的峨眉刺竟然还贴在那杆大秤上,那一声悠长的“唰唰”响,居然根本没停过!   反而这次小寻姑娘手里的兵刃,给那秤杆上横扫的劲头又加上一把力。就在这合力之下,那杆秤已经被甩到了一边,小寻已经冲到了敌人的三尺之内! 第503章 撞完一山又一山、风车秤杆、裙摆蹁跹   只见那小子百忙之中,反手一甩秤杆的末端,那巴掌大的铁钩子就向着小寻甩去,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招!   看起来他真不是用这杆秤来做掩饰的,这玩意儿根本就是他的兵刃!   可是他随即就觉得,眼前那支闪亮的峨眉刺还没刺到眼前。自己肚子上就挨了一脚,一下子就把他踢得,整个人都向后飞了出去!   等到他醒过神儿来,却看到自己的那杆秤,在两人的奋力拨动之下余力未消,居然在天上刷刷地旋转起来。   在秤杆转动的轴心上,一支闪亮的峨眉刺锐利无比的刺尖,就顶在那上面。   小寻姑娘犹如一朵柔弱的花枝般站在原地,举起了握着峨眉刺的那只手。   她就像打着一把伞,在她头顶上,那根大秤杆子正在“呜呜”地旋转,转了个风雨不透!   好家伙!就连蓝姑娘看着小寻的背影也是暗自赞叹,一晃几个月过去,这小姑娘的武功真是突飞猛进!   看她对付这个凶恶的大秤杆子丝毫不落下风,居然两招就把敌人的兵刃夺走,还用得是一根峨眉刺!   那个大秤杆子爬起来又想往上冲,可他却见到那个小丫头手腕一晃,半空中“呜~”的一声响,秤杆子被挥舞得越发疾劲!   看这意思,那呜呜作响的一团黑光,谁冲进去谁都会被它打得骨断筋折。   这时这位大秤杆子仁兄,心里这个憋屈啊!   原本他才是拿长兵器的那一个,想要奋力杀进内圈的,明明应该是敌人才对。   可是现在兵器却在人家手里,而且被人家转得密不透风,反而冲不进去那个人成了自己!   眼看着这位仁兄束手无策,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这时就听旁边的树林里突然有一个声音说道:   “打那女的!谁会武功你跟谁较劲,是不是傻?”   “对啊!”这下那个脑筋不灵的大秤杆子,立刻醒悟过来!   只见他一闪身躲过了小寻姑娘,毫不犹豫地朝着蓝姑娘扑去……   小寻这边正想拦住他,却冷不防听到身前“呜”的一声响。   等她抬头一看,就见那个飞虎爪菱角小贩儿居然也把兵刃收了回来,在半空中一圈一圈地抡开了!   于是这俩人一个转着秤杆子,一个抡着飞虎爪,全神贯注地防范着对方突然出手。   小寻心里清楚得很,就凭刚才那个大秤杆子的武功,让他冲过去又怎么样?他肯定伤不了蓝姑娘!   眼看着小寻被自己的兄弟绊住,那个大秤杆子真是喜上眉梢!虽然他现在手里没有了兵刃,但对付一个普通女子又有何难?   他一个箭步就扑了上去……之后他就看到对面那个长得极漂亮的年轻姑娘,用手一提裙摆,腰身轻轻一转,裙子霎时就飘扬了起来。   “糟了个大糕!”眼看着他都扑到了蓝姑娘的身前,一看到飞扬的裙摆,他的心就是一哆嗦。   “裙里腿!”   这是女子专用的一种武功,练好了之后,真是防不胜防。   因为裙摆抖开之后,裙子里的两条腿就可以在任何时间,以你想象不到的角度踢出来。   学会这一招的女子通常出腿的时候,上半身乃至腰胯都是一动不动,当你发现裙摆下踢出来的那一脚时,你都已经挨上了!   这位大秤杆子仁兄也真是毫不含糊,他百忙之中收势不及,俩腿一屈就跪了下来!   他心里想的是:只要我的眼睛低于裙摆,就能看到她是从哪里出腿的,然后我就能格挡一下……   可是他的身子一矮之时,就见裙摆之下已经有个鞋底,到了自己眼前!   “嘭”的一声!   这一脚挨得十分结实,正迎面踹在了大秤杆子脸上。他被踢得头昏眼花,一个倒空翻就飞了出去!   等他落地之时,在就见他双眉之间一直到鼻子上,已经印上了一个鞋印儿。这天儿刚刚下完了雨,道上的泥可真不少!   “呸!”这大秤杆子一口吐出了嘴里的泥,心里还在暗自庆幸。   幸亏是三寸金莲,不然自己的满口牙,只怕迎面的两扇儿全都保不住!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女子居然会武功,而且一脚就把自己踹飞了出去,一点不比那个玩峨眉刺的丫头差!   那还打不打呀……正在他心中踌躇之际,忽然就听树林里又有人说道:“抓住那个帐房先生做人质!”   “对!”这时的大秤杆子不假思索地一个虎扑,就朝着那个账房先生掏了过去!   他心中暗自想道,看这家伙衣服穿得这么窝囊,还背着个大算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他傻乎乎的样子,肯定被吓懵了!   只要抓住他当人质,就可以反败为胜!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今天自己的霉运还远远没有结束。他这一次扑过去,对上的却是一位绝顶高手!   蓝姑娘看着这家伙飙着鼻血,向妙莲和尚恶狠狠扑出去的姿势,觉得此时的心情只有五个字能形容……   “你就作死吧!”   眼看着大秤杆子冲到了妙莲的面前,可是他凌厉无比的攻势,却是戛然而止!   ……   妙莲侧身伸手,食指和中指弯成了钩形,向前轻轻巧巧地一伸,夹住了大秤杆子的鼻子!   等到他愤怒地挥舞着拳头想要攻击妙莲时,却发现对面的账房先生,胳膊比他要长了一截儿。   自己这五短身材天生劣势,居然够不着人家!   他猛地一声怒吼,挥臂朝着妙莲的小臂砸去,然后他就觉得自己的鼻子,一下挣脱了束缚……对方终于还是放手了!   可是当他攻出的这一招切过去之后,对方那只手居然又鬼使神差地伸过来,准确无比地夹住了自己的鼻子!   “又是鼻子!”此时这位大秤杆子仁兄,已经气得怒发如狂!   刚刚他的鼻子就挨了一脚,疼得死去活来。现在又被两只铁钩一般的手死死捏住,这不要人命了吗?   于是他的胳膊又是一记反扫……结果还是一样。   那只手刹那之间松开又夹住,躲过了自己的一招,还是没能摆脱对方的控制!   最可气的是,对面那家伙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却按住了头顶上的发髻……他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古怪武功的起手式?还是他这一招仙人指路,必须得把手按在头上?   这大秤杆子反手又是一挡,这次他做好了准备。在对方松手的刹那间一个狮子摆头,摆脱了那只手的控制!   可是就在他刚刚得脱苦海,想要向后一个箭步蹿出去之际。他却发现自己的鼻子居然又被神奇之极地捏住……拽回了原来的位置!   正在这时,就听树林中那个声音居然又说话了……“去打那个华家少爷!他肯定不会武功!”   “你他妈是不是傻?”这时被捏住鼻子那个大秤杆子一脸激愤,嗡声嗡气地说道:“你看我现在走得了吗?”   “你出的这都啥馊主意?一会儿叫我打这个一会儿叫我打那个,特么一个比一个厉害!” 第504章 胡闹三人难匹敌、色诱威逼、发髻之谜   在这一刻,场上的打斗终于停止了。   “收了吧,现在咱有人质了。”这时的蓝姑娘笑着向小寻说了一句。小寻听话地把秤杆子甩在地上,向后退了几步。   蓝姑娘也高声向着屡屡传出说话声的那片树林说道:“事到如今,你还不出来吗?”   “别出来!”这时那个瘦高菱角小贩立刻便高声大叫道:“小崽子你给我滚远点!”   “就是!你要是再给抓住了,咱们仨就是全、军、覆、没!”这时那个被捏住鼻子的大秤杆子,也瓮声瓮气地让林中说话的人不要出来。   不过他的鼻子现在不通气儿,所以虽然语气凝重,但“全军覆没”这四个字却带着浓重的鼻音,未免让人觉得一阵好笑。   在这两人的高声喊叫下,就听林中那个人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分开枝叶走了出来。   果然这个屡屡躲在暗处出主意的人,正是那位簪花少年反串儿的小村姑!   这时的华潜公子,眼睛都快瞪圆了!   他万万也没想到,那个持刀杀人的凶徒和被捅了一刀的商人,他们俩居然是一伙的。甚至那个要对他以身相许的小村姑,也是他们一伙的!   “公子请回吧!”这时的蓝姑娘知道,下面她处置这三人时的情景不方便让华潜看到,于是向华潜笑着说道:   “这三位看来是想谋夺华公子的钱财,好在我身边这两位朋友多少有点功夫。”   “我自会酌情处置这三个匪徒,公子还是赴约要紧。”   “对对对!”这时的华潜多少也明白过来了一些,很明显今天这三人组,确实是奔着自己来的。   要不是这位姐姐拔刀相助,他今天一定会遇到危险!   接下来的事,估计人家是要对这三个贼施以惩戒,自己在场怕是有所不便。   于是华公子想到这里,立刻重重施礼,谢过了这位“沈姑娘”的相救之恩。   之后华公子又诚挚地说道:“沈姑娘如果要在无锡做生意,在下必定全力相助,您有事只管找我就行。”   华潜诚心诚意地谢过了一番,这才告辞而去。等他走远之后,蓝姑娘回头看着这捣蛋三人组,心里却是暗自好笑。   从刚才开始,他们就想拼命抓住一个弱者当做人质,威胁蓝姑娘一伙。   可是没想到却屡屡踢中铁板,最后却弄得自己一方的人被生擒活捉了。   可是现在看来,这几个人倒是义气深重。那俩人都拼命地喊着,让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位簪花少年、也就是扮成村姑那位赶快逃走。   他们三个人要对华潜不利,但却并没有采取什么血腥手段。另外之前他们在船上惩戒那个泼皮,虽然效果惨烈而又恶心,总算是为了对付坏人,所以蓝姑娘对他们也并没有太深的成见。   不过这三个人,看起来倒是挺有意思!   蓝姑娘心里想着这些,随即便笑着说道:“先把你们三个的名号报上来,然后我再说如何处置你们。”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只见这时被妙莲和尚捏住鼻子的大秤杆子,瓮声瓮气地说道:“在下张闯张二狗,我是跳荡山铁肩寨大寨主!”   “我叫霍民霍老四……”这时那个使飞虎爪的瘦高菱角小贩也咬着牙,叹了口气道:“我是这个傻叉山寨的二寨主!”   “在下柳小智,我是三寨主。”这时那个簪花少年扮演的村姑也无奈地说道:“没想到今天接连遇到这么多硬手,真是倒霉透顶!”   “嗯?你们那个跳荡山在哪儿呢?”蓝姑娘听到这么个奇怪的名字,不由得诧异地问道:“我怎么没听说有过这么个山?”“就是这个!”只见霍老四指了指肩上的包裹说道:“我们仨人根本没有山寨,完全是为了报出名号来好听,所以才起了这么个名儿。”   “这个包裹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走路的时候悠悠荡荡的还担在肩上,所以就被那个傻乎乎的大寨主起了个名儿,叫跳荡山铁肩寨……”   “哦!”这时的蓝姑娘看着那个包裹,越想越好笑,这几个人居然还是好面儿的主儿!   不过他们这名号也真是有点乱,张二狗是大寨主,霍老四是二寨主,那个小的是老三……这倒是好记。   “你比他们强多了,为什么不当大寨主?”蓝姑娘想到这里,抬头向着那个帅气加秀美柳小智问道。   “我这大哥贼傻,二哥蔫儿坏,”就见柳小智挠着脑袋,无奈地说道:“然后他们说我一肚子鬼主意……”   “所以我那个大哥,我给啥道儿他就上啥道儿,我说啥他听啥,那我当不当这个大寨主又有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蓝姑娘看见这几个家伙,智商上下相差那么多,却也搭伙闯荡江湖许久。   他们彼此说话的时候毫不隐瞒,倒也磊落,于是就示意妙莲和尚放开那位大寨主张二狗。   等到那个张二狗被捏住的鼻子终于被放开之后,就见他二话不说,先是长长地吸了口气。   之后他满腹狐疑地看了一眼妙莲和尚搭在发髻上的手,这才退后几步,回到了两位兄弟的身边。   这时蓝姑娘心中暗想:这几个人行事虽然几近胡闹,但是鬼点子一个接一个,装神弄鬼和演戏的本事也非常在行。   说不定落到那个小鬼头沈渊的手上,他们也能有些用处。   于是蓝姑娘嘴角含笑,向着他们这三人问道:“你们今天盯上了那位华公子,是打算干什么?说来听听。”   “我们想绑架了他,然后跟他家里要钱……”柳小智愁眉苦脸地看了看蓝姑娘,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打算要多少?”   “三千两……他们要是讲价儿的话两千也行。”   “为什么又是拿三百两金子做诱惑,又是假扮成村姑色诱他?直接拿刀逼着脖子绑了他不行吗?绑个人票把事儿弄得这么复杂干什么?”蓝姑娘随即又问道。   这时却见那个傻乎乎的大寨主,反而振振有词地说道:“我们三弟小智说,绑票是利用别人的亲情,是欺负人家心存善念。所以我们要是找好人绑架,就更是错上加错。”   “可是如果那家伙是个见利忘义之徒,见色起意之辈就没关系了。所以我们宁可麻烦点儿,也要善恶相抵才行……” 第505章 观音姐姐需要你、恩仇明晰、无双胆气   霍!听到这话,蓝姑娘不由得又看了一眼那个十七八岁的“俊俏村姑”柳小智。   这家伙虽然一肚子坏水儿,但是做事居然还挺有准则,有自己坚持的信念,这还真是不错!   想到这里,蓝姑娘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数出了三张一千两的,示意妙莲大师给他们递了过去。   “既然如此,那我搅黄了你们的买卖,自然应该赔偿……”   蓝姑娘说到这里,却见那个柳小智接过妙莲和尚塞过来的那三张一千两的银票,兄弟三个顿时就是目瞪口呆!   随后这三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狂喜之色!   原本他们还以为今天这买卖彻底砸了呢,可是谁成想,一眨眼还真到手了三千两!   “这个……我刚才咋不说五千两呢?”柳小智看着银票,懊恼地说道。   “你得了吧你,这会儿机灵劲又来了!”霍老四随即拍着柳小智的脑袋说道:“活着不好吗?还不快谢过这位姑娘……咱好赶紧走!”   “这是一件,还有第二件事,”就见蓝姑娘指了指妙莲和尚笑着说道:“一码归一码,我扰了你们买卖,现在已经赔给你们钱了。”   “但是你们曾经手持兵刃朝我们动手,这个仇却是不可不报。”   “所以你们仨人今天必须死在这儿才行……动手!”   “别!”蓝姑娘话音未落,就见那柳小智立刻张开了双手,示意账房先生妙莲先别动手。   这个柳小智确实是头脑聪明,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反应过来。   就以那个挂着大算盘的家伙武功来说,他一招就能捏住大哥的鼻子,让他死活跑不了。凭人家这本事要想打死他们这仨货,基本就是一人一招的事!   “钱我们不要了,银票还给你,就算我给你赔礼道歉行不行?”这时的柳小智紧张得两眼之中充满恐惧之色,哆哆嗦嗦地向着蓝姑娘说道。   “不行,这不是钱的事儿。”蓝姑娘回绝得也是相当痛快。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没有?”而此刻的柳小智一咬牙,揣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您再提个条件呗,只要能饶过我们兄弟三条命就成!”   “那好说,从今以后,你们三个人就当我的手下。”这时蓝姑娘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笑着说道:“每人每月三百两银子花销,我说往东,你们不许往西!”“三百两!”蓝姑娘的话音刚落,就见那个大寨主张二狗惊奇地说道:“那我们仨人就是八百两啊!咱哥仨干啥都够了!”   “就你这算数,你那脑袋连十两银子都不值!”这时的霍老四听到他大哥连这账都能算错,他连忙在牙缝里往外挤着小声说道:   “你给我少说话!一会人家该后悔价儿给高了!”   “行!但是我有条件!”这时的柳小智眼珠一转,他已经明白了这位姑娘是要收服他们哥仨,并没有心要害他们的性命。   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们还真是非得答应不可,不过柳小智还是想搞清楚,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你说吧,有什么条件?”蓝姑娘笑着向柳小智问道。   “第一件……”柳小智刚刚一开口,就见旁边那个鼻子头被捏得通红的张二狗,不由分说地指着妙莲说道:   “你给我解释解释,你这是什么武功?为啥非得按着头顶才能使出那么厉害的招数?”   而这时那个蔫坏蔫坏的二寨主霍老四,也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想知道这位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容易,”蓝姑娘笑着向妙莲和尚看了一眼。妙莲和尚无奈之下,握住了自己的发髻,往上一提……   随着一声轻响,那个发髻居然离体而去!再看妙莲的脑袋,之前勉强梳理在一起的头发,“发”一下都回了原位。   被雨浇过之后,他一头半长不短的秀发,就像个刺猬一样变成了一个大毛球!   “我去!”那个大寨主气得一跺脚!   这时他才知道为啥那个和尚的武功如此怪异,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奇门武艺的起手势,他是怕那个发髻掉下来!   而蓝姑娘也笑着对霍老四说道:“看看你三弟手里那张银票。”   “那个天元票号,是我开的。”   好家伙!这句话把那三个人听得,同时身上都是一哆嗦!   天元票号谁不知道?就连他们这仨江湖人,都熟知这天元银票的式样!   拥有这样一家票号,这得是多有钱的人?也难怪人家身边连个侍女都是武功高手!   “您是……扬州蓝观音?”   这时的柳小智吃惊地看着蓝姑娘,却见蓝姑娘神色不变,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没问题了,”柳小智心里清楚,既然这人是天元票号的大东家,那就绝不可能强迫他们仨人去作奸犯科,干那些为非作歹之事。   要知道天元票号的名称,在淮扬一带谁人不知?   于是柳小智立刻点了点头,之后他看了看自己的两位兄长,慢慢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之后我兄弟三人,就任凭蓝东家驱使。   “……我想让那位背算盘的高手大哥,收下我大哥,做他的徒弟。”   “嗯?”没想到他竟然提出了这么个条件,这回不但张二狗,甚至连妙莲和尚都惊奇地哼了一声。   “我这大哥不像我们俩,”就见柳小智指着霍老四和自己说道:“他心眼儿太实在,运气又太差!就跟倒霉催得似的,干啥都干不成。”   “他要是能跟这位大高手学两手绝技,好歹也算是有了一技之长,说不定能保住性命!”   “您要是能答应,柳小智此生愿为您牵马坠蹬!”说着就见这个少年把腿一屈,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地上!   而这时,那个霍老四也重重点了点头,弯下腰来单膝跪地。   “不行!”见到两兄弟都跪下了,就见那个大寨主张闯却满脸通红地说道:“要收徒弟也应该收我三弟,他是有大出息的人!”   “我倒霉都倒习惯了,何况我都多大岁数了?”   “你闭嘴!”这时的柳小智狠狠地用眼睛瞪了一下他大哥,可是那位大寨主却是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第506章 松江城内董色坯、惊鸿一瞥、绝代佳丽   “我答应了,”可是这时,却见蓝姑娘在一旁淡淡地说道:“你们仨人义气深重,真是让人好生相敬!”   “在证明了你们的忠诚之后,想学武功还不容易?我让这位高手大哥,一口气把你们仨全收了,这样好不好?”   “好!”只见地上跪的这俩人,霎时便笑得喜上眉梢!   然后那个大寨主,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随后蓝姑娘上前一一把他们扶起来,笑着对他们说道:“咱们家主人不喜欢别人下跪,这件事你们千万要记住了!”   “啊?啥?您还有个主人?”   柳小智听闻此言,却是霎时一惊!   “回头你们就见着了。”就见此时的蓝姑娘抬起头,远远地向东方的天空看了一眼。   她长叹了一声,感慨地说道:“以后你们就和我一样,都在少爷麾下为他做事,我保证……你们绝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此时的柳小智越想越是惊诧莫名,而霍老四眼珠一转,却把那三千两银票掏了出来,奉还给了蓝姑娘。   “既然从此都是一家人了,怎么好收您的钱?”就见霍老师笑嘻嘻地说道。“都给你们了,那就收着吧。”蓝姑娘也随即笑道:“说好了一个月八百两,这是你们三个月的薪俸。”   听见这话,柳小智和霍老四都知道这是蓝姑娘在跟他们开玩笑,倒是那位大寨主张二狗发出了“嗯?”的一声。   然后他就掰着自己手指头开始算账……结果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蓝姑娘是给多了还是给少了。   之后大寨主还向着妙莲大师身上挂着的大算盘上瞧了一眼,似乎想借过来好好算个清楚,这情形把边上的小寻姑娘看得,一个劲儿地笑!   霍老四在草丛里捡回了小寻的峨眉刺,用袖子擦得干干净净之后捧给了小寻姑娘。   柳小智也换下了那身女装……这小伙子长得真是帅,他简单穿穿女装,估计就能红遍春燕楼!   ……   从现在开始,蓝姑娘算是又有了三个得力手下……得力不得力现在还不知道。   她们一行人里,也就此多了张二狗、霍老四和柳小智三个人。   就在蓝姑娘准备下一步利用华潜公子接触到华家的长辈,进行最后一步调查之时。   此刻的沈渊也带队出发,开始了这次准备已久的行动!   ……   在历史上,董其昌之子董祖常就是一个好色之徒。   而且在史上酿成了“民抄董宦”事件的原因,也是因为董祖常强抢了一个民女,根据记录这位女子是董家的佃户之女,名叫绿英。   等到沈渊仔细查明了董家的情况之后,已经证实了历史上的记录一点没错,这家伙年纪轻轻,却是个色中恶鬼!   ……   这一天,董祖常离开了华亭到了松江府,摇着扇子满街闲逛。   这小子完全继承了他老爹的品行,却丝毫没有董其昌的才情。这家伙读书也读过一点儿,书画也明白一些,那些附庸风雅的东西更是无所不会,可是却没一样精深的。   不过这小子真是啥都能干,平时跟着他的爹操持家里的生意土地有他的份儿,混到文人雅集里面,附庸风雅吟诗作对也行。   看他今天这样一个人上街溜达,不用问就是找目标来了,目的当然是美艳的少妇和姑娘。   他相貌不错,手里又有钱,另外还有威逼利诱和各种龌龊不堪的手段,所以被他瞄上的妇人,基本上是逃不掉的。   可是他今天一连看上了两个身形窈窕,婀娜多姿的姑娘。赶到前头一看脸盘儿,却是恨不得挥拳打人。董祖常的心里也不由得暗自气馁,看起来他今天要白来一趟了。   于是他站在街心四下打量,想着找一家茶楼,把茶喝透了之后就回华亭……华亭和松江之间就是几步远的距离。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街心辚辚而过,就在董祖常抬头看去的一瞬间,他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呆住了!   马车上罩着碧纱,原本应该看不见里面的人。可是在这一刻,阳光正好从马车的另一侧透过来,照射在了董祖常的脸上。   里面有一个姑娘的倩影,身形窈窕婀娜,就像一朵静静绽放的海棠!   在这一刹那,一股微风吹过来掀起了车窗上的轻纱,露出了里面一位妙龄女子的半边俏脸。   这姑娘正抬头透过车窗的纱帘,看着墙头上的花树,一双睫毛微微闪动,一股温婉灵秀之气淡淡吐露。   阳光温柔地将她秀美绝伦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金边……好一个绝代佳人!   董祖常觉得浑身酥麻,腿脚无力,口干舌燥!转瞬间那辆碧纱马车,已经和他擦肩而过。   可是就在这刚刚的一瞬,董祖常就知道车里坐着的那位美女,绝对是自己平生仅见。   那是一个颠倒众生的绝色,是一个红颜祸水级的尤物!   ……   等马车过去之后,他还在呆呆地站着,许久之后一股邪火从他小腹下,“噌”的一声升腾而起!   必须得把她搞到手!就见董祖常毫不犹豫地一转身,就去追那辆马车!   等到他跑到城门附近时,双腿已是十分疲乏,眼看着那辆马车越走越远,他一咬牙又奋力向前赶了一段。   前面是一座茶亭,他带来的小厮正坐在那里等着他,旁边还拴着他骑来的青骢马。   因为他随时准备拈花惹草,所以小厮和马匹都被他视为累赘,放在了松江府城门这边,可是他现在一看到自己的马,却是喜出望外!   于是他立刻跳上马,也不管那个小厮,扬起马鞭抽打了两下,青骢马嘶叫着便冲出了松江城。   远远的那辆马车还在前方,这次董祖常骑着马,却反而不着急了。   那女子行走在路上,又有车夫又有家丁,想必是没办法在路上勾搭的。不过董祖常只要跟她到了家,就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家的了。   到时他只要摸到了这户人家,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必定是施展手段,死活也要把那个绝世美女给弄到手!   可是眼看着他们顺着官道走来走去,一晃儿都出城五里远了,周围都没了人家,那辆马车还在往前走。难不成这个美人,不是松江府人士?正当董祖常心里这么想时,忽然间却见马车一拐,走上了一条岔路。 第507章 豪门无双降此地、寺名临皇、古刹再起   等到他也拨转马头,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董祖常却被马蹄下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他拐入的虽然是一条岔路,路面上却被铺上了崭新的石板……这居然是一条石板路?   “怎么回事?”董祖常心中暗自诧异,“这是谁吃饱了撑得不成?”   ……   要知道,只有城里的主要街道才有石板路,就算松江城内,稍稍偏僻一点的巷子也是土路,一到下雨天不免泥水横流。   可是在这偏僻的荒郊野外,居然有人铺了这么一条路?   就在董祖常心中诧异之时,却见那辆马车顺着路没走多远,拐了个弯之后,居然走进了一所巨大的宅院。   “我去,这里什么时候修了这么大一座宅子?”   这时的董祖常更加诧异,在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后才猛然间醒悟,此处到底是哪里!   “这不是皇临寺吗?原本都没人了,成了一片破败的荒郊古寺来着,可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么大一所宅子?”   之后董祖常眼见着那辆马车驶了进去,大门缓缓关闭。他纵马走到了大门口,却是踌躇了一阵。   原本破旧的大门已经被修建得整整齐齐,上面还刷上了通红闪亮的朱漆。院墙修砌的分外高耸,上面还挂着黄色的琉璃瓦。   他抬头向里面一看,建筑的檐角上也是飞檐斗拱……这却是奇了!   这朱漆大门绝不是平常老百姓用的,黄色的琉璃瓦更是犯忌之物,飞檐斗拱更是位居人臣的宰相都不敢用!   全天下敢这么修建筑的,除了皇宫就只有佛寺……难道说这里边的皇临寺,被人重新修建过了?   “这是谁呀?居然悄无声息地把一间破旧寺院,改建成了这般模样?这寺里边还让人上香不让啊?”   “那女的,难道到此是来此拜佛的?”   董祖常揣着满腹的疑问上前叫门,结果有人从里边开门之后,他又有点犯傻。   这人分明是一副家丁打扮,根本就不是什么和尚!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能说自己是过来上香拜佛的,免得当场被人拒绝,于是董祖常笑着说道:   “在下经过此地,想过来讨碗水喝,不知方便不方便?”   “那倒也无妨,”那个家丁说话温文尔雅,明显是气度不凡,董祖常的心里又是一动。   之后他被家丁请进了大门,在宽阔的门房过道边上,一张板凳上坐下,那个家丁示意他稍候,随即就转身去了。   董祖常趁机把目光向着院子里头看去,果然里面是煌煌一座大殿,已经被修葺得金碧辉煌。   不过“大雄宝殿”那四个字的牌匾还没挂上,而且庙里也是四下无人,周围极为安静。   片刻后他看到一个小厮,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盏茶走了过来,董祖常却是暗自称道。   显然是自己这身读书人的衣服起了作用,人家才并没拿水瓢舀瓢凉水过来喂他,而是给他泡了一盏茶!   他见那个小厮眉清目秀,气宇不凡,不由得心里暗暗吃惊。   俗话说“物似主人形”,往往在大户人家里,仆人的样子就代表了主人的喜好。他们董府里,可没有这样机灵精神的小伙子!   “先生久候。”这个小厮对一个来要水喝的,显然也没有太过礼貌,只是把茶盘举到了他面前了事。   等董祖常道了谢之后,拿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茶叶味道纯正,既然说不上什么好茶,却也是不赖。   董祖常知道按规矩,那些仆人是万万不敢把自己家主人平常喝的茶,拿出来给外人喝的。   所以自己今天喝的,甚至连平常待客的茶都算不上,弄不好还是小厮和下人平日里饮用的。   可是这茶的品质,已经远超普通人家的水准,这让董祖常的心里又是暗自疑惑。   此时他对那个惊鸿一瞥的美女,越发心痒难耐,于是便郑重道了谢之后,端着茶盏向那个小厮笑问道:   “这皇临寺怎么变成人家了呢?不知贵主人是何方人氏?”   “哦,您说这个啊,”就见那个小厮随口答道:“我家主人布施财物,翻新了这座寺庙,因为还没完工,所以也没请和尚过来主持。”   “后面的房舍都已齐备,因为素爱清静,所以主人也就在这里暂住一时。”   “至于主人姓名……未经应允,请恕小的不敢见告。”   “哦!没关系没关系!”这时的董祖常急忙答应,在这一刻他心里已经有数儿了。   这肯定是一个外边来的大户人家,在本地还没来得及置办产业。   他重建了这座寺院之后,正好趁着寺庙未能全部落成之际住在这里。因为这里又清静又宽阔,是个风景绝佳之地,住着也肯定很舒服。   董祖常估计能花这么多钱修庙的人家,不是有钱就是有势,地位也一定是非同小可!等董祖常喝完了茶,奉还了茶盏之后,又笑着说道:“在下华亭董祖常,家父董玄宰。劳烦谢过贵主人……”   “嗯?”这位小厮闻言忽然一愣,目光立刻向着董祖常的身上投了过来。   “看见没有,我就知道是这样!”董祖常心中暗笑,却是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脯。他刚才说的这句话,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华亭董家在此地是名门望族,虽然现在他老爹董其昌没有当官,但他可是皇子的老师!   这家人既然落足在松江,就不可能不知道他老爹的威名,所以他知道自己一亮出名字,这家人必然知道。   连这个小厮居然也知道他老爹,这让董祖常更是心中生出了一股意外之喜!   就见这个小厮连忙施礼道:“没想到是董家少爷当面!这却是失礼了!”   “我家主人平生素爱思白先生的书画……您稍候,我去通禀主人一声!”   说着这小厮转头就走,董祖常却是站在原地微笑不已。   这个小厮说的“思白先生” 是他老爹的雅号,而他之前说的“玄宰”是他老爹的字。   既然小厮说,那位主人喜欢老爹的书画,那他这次进去当个座上宾,肯定是没问题的了!   说不定,他还能就此打听出那个绝世美女的情况……   嘿嘿!想到这里,董祖常忍不住心中窃喜! 第508章 横空少年世无双、浮空积翠、春风摇江   等董祖常走进大殿之时,他心里还在打着那位绝代佳人的主意,可是当他一步迈进了这座大殿,却立刻就是一怔。   大殿里极为开阔,青砖铺地,朱红色的柱子两边排列,显得齐整肃穆。   这大殿里边现在还没有搬进佛像,甚至连个基座都没有,所以看起来极其空旷。一进来他就闻到了一股气奇异的香味……这是迦南香!   明代的时候迦南香已经很少见了,哪怕只有一小块都被人视若珍宝,哪里有人舍得拿来烧?   可是此间的主人也不知是多有钱,居然把这珍贵至极的迦南香燃得满室异香飘渺。董祖常在这庄严的佛殿之中只觉得遍体森然,好像一下子自己就渺小了许多。   在那个小厮的带领下,董祖常一步步地走到里边,在大殿的两侧摆放着桌椅茶几,上面的光芒暗淡,却是隐隐透出温润的味道。   显然这些家具无一例外,全都是几百年前的古物。   大殿里并没有旁人,小厮把他引到座位上坐下之后,随即便出去倒茶……这回估计不会用仆人喝的茶来招待他了。   等到那小厮走了之后,董祖常伸长了脖子向四下观瞧,却是越看越心惊!   在他面前那排椅子后面,赫然放着一张超大的画案,宽有七尺长,长则在一丈八尺开外,厚度足足有六寸!   他生于富贵之家,再有董其昌那样的老子,董祖常当然知道这样的画案绝非一般富贵人家所能拥有,这不是钱的事儿,而是有钱都没处买的问题。   等到董祖常站起身来凑到那个画案旁边,只见上面的花纹瑰丽有如虎斑,润泽透亮,不知被人手抚摸了多久。一股淡淡的香味儿从画案的木质上透出来……居然是黄花梨!   董祖常这一惊可是不小,等到他再低头仔细一看,发现整个画案竟然是用黄花梨树芯一料而成!   “我的天!这世上居然有这么粗的黄花梨?”董祖常看到这里的时候都懵了,这样的木料,哪怕用来做家具都是极其难寻。   可是今天他居然看到这么大一块整料,还被做成了画案……这家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董祖常只觉得心里暗自哆嗦了起来,片刻之后他一抬头,却是更加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刚才他往前走了几步,目光却全都集中在那个画案上,可是等到他抬起头才发现,前方的粉壁上悬挂的一幅画,非常的不对劲。   在那幅画上,一匹骏马极其雄健,可是马的肩膀上却像龙鳞一般,带着青紫色的花纹。   在这一刻,董祖常的心里立刻就泛出了三个字……这不是“锦膊骢”吗?难道这幅画是……   他已经不敢往下想了,而是匆匆走到了这幅画前,然后他往整幅画上一看,脑袋就是嗡的一声!   只见那副画上边画着五匹骏马,全都是高大雄健,每匹马前各有一个奚官牵马而行。   “凤头骢”、“锦膊骢”、“好头赤”、“照夜白”…… “满川花”!这是李公麟的《五马图》!   我的苍天!这是当之无愧的国宝,绝无仅有的佳作!   董祖常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贪婪地看着画上的细节,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幅画从宋代过后就遗失了,只有在《宣和画谱》上留下过它的记录,可是谁能想到这失传数百年的古画,今天居然出现在这面墙上!   他仔细看着画面上一匹一匹高大壮硕的骏马,那是宋神宗时西域进贡的五匹宝马。   这些马生得高大雄壮,身材威武,尾巴长而有力,极有气势,神宗皇帝便找到了李公麟,画下了这些马的样子。   等到他看到最后,就见上面写着:   “余尝评伯时人物,似南朝诸谢中有边幅者,然朝中士大夫多叹息伯时久当在台阁,仅为书画所累。余告之曰:   伯时丘壑中人,暂热之声名,傥来之轩冕,殊不汲汲也。此马驵骏,颇似吾友张文潜笔力,瞿昙所谓识鞭影者也……黄鲁直书。”   这是黄庭坚的题字,当真是真迹无疑!   看到这里的时候,董祖常已经确认了这幅画的真假。这世上绝没有人如李公麟一般,能画得出如此传神的骏马,而黄庭坚的字体,谁又能仿冒得出来?   “这,这,这……”董祖常一口口吞咽着口水,却是被震惊得头脑里一阵空白!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旁边一副山水画又吸引住了他的目光,等到他一幅一幅看过去之际,这家伙差点跌倒,恨不得手足并用地爬过去。   ……真是太惊人了!   曾经让苏轼动容不已的《烟江叠嶂图》,被这位北宋文豪称之为:“春风摇江”的“浮空积翠”,这幅画居然就挂在自己的眼前。   下一幅……北宋范宽的《雪景寒林图》,雄浑典丽、壮阔难言,这是范平原平生杰作!   远山近水、烟云幻灭,这是米芾米襄阳《春山瑞松图》。   气势纵横,雄奇简练宋代马远的《华灯侍宴图》!   等到董祖常终于站定之后,他看着眼前的一张巨幅画作,身上摇摇欲坠。   在这幅画上浓墨重色,画出了万松深壑,高岭飞泉,云雾峦嶂,山石斧劈,气势雄厚之极!   仅仅是它的宽度就接近五尺,高度更是一丈有余,站在这幅画作面前,他似乎感到了一种巨大威压正在扑出画面,向自己迎面扑来!   这张巨幅画毫无疑问,正是宋代李唐《万壑松风图》!   这张画绝不可能是假的,就连上面的绢现在都没处找去。更何况如此雄浑的笔力、壮阔的心胸,正是文化艺术都达到巅峰时代的宋代,才能有这般韵味与气势!   就在这寂静无人的大殿里,董祖常觉得自己全部的心神都被人击得粉碎,能有这样的收藏,此间的主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时他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在松江城内偶遇的那位绝代佳人,跟这些画作联系在一起,这就一点不奇怪了。   此间的主人必定是一个他无法想象的豪富之家,而且能保得住这一切,此人的品级也是非同小可! 第509章 近日筹谋在一场、敌国之富、惊世煌煌   “难不成是哪位王爷出巡……”正当董祖常想到这里时,却听到自己身后有人笑了一声:   “真不愧是董家公子,家学渊源,一来了就看画儿……佩服佩服!”   此人的说话声清朗明透,语声却丝毫不见高亢,反而就像是耳语一般。   等到董祖常猛然间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白衣公子从大殿后面走出来,慢慢坐到了居中的主位上。   董祖常这才连忙往回走,过去跟此间主人见礼。   施礼之际董祖常用眼角余光仔细观瞧,心里却是越发摸不着头脑……这位主人居然是极年轻的一位公子,看起来应该还不到二十岁。   不过这个人的表现却随意得很,他并没有起身,而是笑着抱拳还礼,随即便轻轻摆手,让董祖常在一边坐下。   这之后这位公子,也就是此间的主人,示意下人给董祖常上茶。   董祖常打量着这位公子,就见这人身上的气质温润如水,不拘谨,不怠慢,不傲然,不做作,似乎都不怎么抬头看人,却有一股难言的威势从他身上透将出来。   在他的身边,自己见过的那位小厮正在旁边侍立,另一边还站着一个人……好家伙,又是一个气度内敛的帅小哥!   以董祖常的眼力看来,别说是眼前这位主人,就算是他身边的两个小厮拿出来,满松江城里也没有一个这般人物!   其实他还真猜对了,居中坐得这位主人当然不是别人,而是咱们的沈大少爷沈渊。   至于他旁边的那两个精彩之极的小厮,董祖常眼力还真不错,一位是崇王世子朱常津,一位是崇王府仪宾李域!   这俩人都被沈渊带到了松江,假扮沈渊身边的下人,就以这两位身上的气质,那还能错得了?   片刻之后一位侍女从后面出来,等到她为董祖常奉茶之际,董祖常抬头一看,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神情一阵恍惚……   这不是自己所见那位碧纱马车中的女子,却是另一位绝代佳人!   之前他在马车里看到的,其实是精心装扮之后的苏小棠姑娘,而现在出来奉茶的这位,却是寒香舫上的花魁……孟晓妆!   孟晓妆身上的妆容可是十分有讲究,虽然她身上穿的是侍女的衣服,却是精心剪裁,处处与她身材相合。   姑娘脸上看似并没有太浓的妆扮,实际上这种看不出来的妆容,这比浓妆更要费上四五倍的功夫。所以当孟晓妆姑娘假扮的侍女走出来之际,她看似一片清纯淡雅,好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可是她的动作姿态,任何一点细微之处,却都浸透了孟姑娘的绝妙心思。   只要想一想,就知道这有多厉害了!   此时的沈渊看着孟晓妆端着茶盏出来,露面就是一个碰头彩儿,他心里自然是暗自好笑。   而董祖常这小子,现在已经完全懵了!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点……就碧纱马车中这样档次的美人,不知道这位主人的府里,还有多少!   让他梦寐以求、毕生都难得一见的佳人,在人家的家里却是拿出来一个赛过一个。他认为是红颜祸水、绝世容颜的这般女子,在这里却不知有多少!   说实话董祖常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吃惊而已,他在进庙之前心里的想法,到现在已经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还什么仗势欺人,谋夺人家的女子?还什么阴谋诡计,想把那个佳人弄出来?就凭人家的底蕴,他还哪里敢打这样的主意?   在这一刻他端过了茶盏,手里的茶杯和茶托却相互碰撞,发出了轻微的叮叮声响。   董祖常连忙用手按住了茶杯,也不管是什么茶,囫囵喝了一口之后,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饮过茶之后,他就听上面的主人笑着说道:“董先生无需介绍,我已经知道了,您是玄宰先生家中的公子。”   “在下姓赵……”   “嗯?”等到这个姓氏从主人的口中吐露出来,却让董祖常猛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赵公子?那个价值三万两银子的翡翠盒子!”   “原来是他!”   在这一刻,董祖常的心里更是毫无怀疑。   之前的好多日子里,董祖常心里就老是想着那个送人翡翠盒子的赵公子,觉得那个孟仙辕真是撞了大运,才有这一般的好运气。   可是没想到如今这份好运,竟然真的落在了自己的头上,之前那个送人翡翠盒子的赵公子不是眼前这位,又会是谁?   “此人处处透着不凡,今日能见到他,恐怕是我的机缘到了!”董祖常想到这里,随即打起精神振作心神,笑着和这位赵公子攀谈起来。   董祖常家学渊源,肚子里面的货色倒也不少,两人之间又有董其昌这样的纽带,所以谈起话来也是毫无芥蒂。   说起董其昌,这位赵公子却是佩服得很,一再说董其昌是当代绝无仅有的书画大家,后世必要千载留名的人物。   这董祖常听到他对自己父亲不停地推崇,心里得意之余,更是暗自大叫正好。于是话题便在董其昌的身上展开来。   等到董祖常问这位赵公子,他收藏的这些画作都是从何而来时,他却笑着答道:“都是先辈传下来的。”   “到现在也就是这些画儿还能挂一挂,有些东西传承日久,已经是破旧不堪,拿出来都嫌丢人。”   董祖常此时把这一字一句都听到了耳里,记在了心间,心里暗自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分析,这位赵公子到底是个什么人。   天色渐晚,眼看着茶也喝过了,话也聊得差不多了,赵公子说他倦了要回去休息,请董祖常改日再过来叙谈。   顺便他还让董祖常向他老爹致意,说是有机会定要设下酒宴,请这位当世书画大家当面赐教。   于是董祖常就这样被人请了出来……话说在大明朝,这种撵客人走的行径,可以说是十分无理,董祖常更是这一辈子都没受到过这种待遇。   不过不知为什么,他却感觉到这一切好像是理所应当。人家也没觉得失礼,他也觉得是完全正常的,这倒是奇怪得很!   等到董祖常从下人手里接过马缰,重新跳上马之后,当他再一次走上这条石板路,这回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铺一条路了。   就以这家主人的做派而言,就算是把路一直从这儿修到南京去,他都不觉得稀奇! 第510章 大宋奇宝传世上、今朝沈郎、精兵强将   骑在马上董祖常还在不停地想着,这个赵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这世上俱备这般财力的人也不是没有,可是却绝不可能有这么多收藏。   而赵公子展现出来的手面,家里的那些绝世美人,还有他一举一动中透出来的底蕴,旁若无人却让人觉得理所应当的态度……   这所有的一切汇合在一起,却把这位赵公子勾勒得越发难以看清真相!   ……   就在董祖常百思不得其解地往家里走去之时,那间皇临寺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沈渊把这次带来的所有人全都集合在大殿里,讨论今天这场戏的得失与优劣,当然负责评判的还是咱们沈大少爷。   要说他这次带来的这些人,那可真是精彩之极!   苏小棠姑娘和孟晓妆姑娘扮演的侍女,身怀六甲的朱羽棋县主演的夫人,朱常津和李域扮演的小厮,铁枪赵原和大铁棍子风倾野饰演贴身保镖。   除此之外府里的其她侍女,就由孟晓妆姑娘带来的瘦西湖寒香舫上,那些受过密谍训练的骨干来担任。   至于府中的侍卫,则是南宫墨和他手下那二十名兄弟充当,除此之外还有四大菜系的名厨,都是沈渊新招来的。至于厨房里用的助手、干粗活的仆役、养马的马夫、侍弄花草的花匠,演戏的戏班子,这些外围人员都是王府里找来的专业人士。   此外龙小羽负责来回传递消息,打行姐妹花带领精兵强将在松江府里驻扎。秦玉虎另有任命。沈渊自己则是扮演这位富贵无极的赵公子。   等沈渊把大家召集过来之后,在大殿里,沈渊给所有人总结了一下今天的行动结果。   他先点了点头,告诉大家这一次演得很好。然后抬眼看了一下大伙,所有人都是兴致勃勃,放眼看去也不知道多少眼睛里放射着贼光。   沈渊心里也有点想笑,但他还是忍住了,向着大家说道:   “今天演得不错,大家都很好,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出场了,但所有露面的人,都没有引起董祖常的怀疑。”   听到少爷的夸奖,他们这些人也满脸喜笑颜开。   龙小羽站在沈渊的边上,看见风倾野笑得嘴角的牙都支出了出来,咱们这位小龙少爷不由得以手掩额,对这个老野真是服得不行。   先别说他今天没出场,就算是出场了那也是本色出演,哪里说得上什么演技?听到少爷夸他,却把他给乐成了这样!   ……   这时的沈渊把目光挪向了花船组的那些姑娘们,笑着对这些美貌之极的小姐姐们说道:“别怕笑场,也别故意绷着脸,你们要记住。”   “你们的身份应该自带一种优越感,所以笑话那些外来人是正常的,有意掩饰反而会让破绽更大。”   “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了,不要盯着人家的背影看,因为人的身后虽然无眼……”   “噗嗤”一声,当沈渊说到这里,却有一位花船上的姑娘失声笑了出来。   “……虽然他们看不见自己的身后,”沈渊立刻就换了个说法,他知道那个女孩刚才因为什么笑,却只好装作没听见。   “但是人天生有一种警觉感,要是有人盯着自己后背看,这个人是会发现不对劲儿的。”   “总而言之大家都不错,晓妆姑娘你盯着宴席组,县主再把侍女组培训一下。李域负责卫士组日常礼仪训练,小王爷注意监控工程进度……散会!”   沈渊干脆利落地分配了任务,大家随即说笑着一哄而散。   会议结束以后,沈渊让龙小羽把那些画作都收起来……那可都是无价的古物,崇王府的珍藏,弄坏了一幅沈渊都能心疼死。   这时的朱羽棋县主斜靠在贵妃榻上,一双眼睛里满是笑意。说起来这回她其实才是最心满意足的一个。   如果说还有人跟她的高兴程度不相上下,那肯定就是她弟弟朱常津了。   这姐俩全都被沈渊带出来参加了这次行动,这可是相当的不容易。   朱常津就不用说了,这小子一听说他老师有这么厉害的行动,自己却不能参加,把他难受得像只猴子一般抓耳挠腮。   至于这位朱羽棋县主,她是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这个时候其实是最容易烦躁的时期。   所以她派了李域去找沈渊,想问问沈先生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可以发散一下闷气。   结果李域却被沈渊塞了一个长长的单子过来,上面全都是他要借用的各种东西。   要说这崇王府的收藏,那可是非同小可!当时崇王的先祖,可是跟随燕王朱棣一路打进过南京的狠角色。   早在当初宋朝灭亡时,就被蒙元几乎连根拔掉,大量书画与珍宝被搜刮得干干净净的。蒙元败亡之后,这些东西又全都被南京城内的那些大明新贵所得。   而这些新贵由于是建文帝一伙,朱棣打破南京之后,他们的家产自然是被抄了个干净……之后就全都落到了崇王先祖这些战将的手里。   在这之后经过世代传承,坊间传说有好多珍宝都毁于战火,实际上却全都在这些大明朝的权贵家里好好地藏着。   崇王府的家中有多么深厚的收藏底蕴,由此就可以略知一二。所以沈渊这次行动有需要,不跟他们借跟谁借去?   而李域和朱羽棋再加上朱常津,也由此知道了沈渊的行动计划,在这之后他们蹦着高儿地想要参加。   于是沈渊就去了一趟王府,说服了崇王让他们出来。   崇王之所以能放着一对儿女出去,当然有历练朱常津的意思在内。同时那个女儿朱羽棋被他视若掌上明珠,人家要出去散心,王爷也不好拦着。   更何况崇王也知道以沈渊的谋略,此行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此外松江府也并不远。   所以崇王把王府的四大高手全都派出来做保镖,于是王府这三口人就随着沈渊到松江来了。   在这之前沈渊已经做好了准备,斥资命人修好了这座大庙,作为他们行动的总部。因为只有这里才符合沈渊想要假扮的身份。   之后他又做了舆论上的准备,那天猗园诗会时,孟仙辕讲述的离奇事件,当然是出自沈渊的有意安排。 第511章 奇术无尽震娇娘、加密文档、出自琼浆   沈渊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先声夺人,其实是为了在董祖常的心中留下自己根本不差钱,挥金如土的印象。   至于那个雕着复仇者联盟的翡翠盒子,则是沈渊一时胡闹的产物。   现在沈渊的家里,极品翡翠可真是应有尽有。而他为了达到惊悚的效果,特意挑了那件大明人绝对看不明白的盒子,送给了孟仙辕。   现在计划已经开始实施,苏小棠姑娘惊艳的露面果然是手到擒来,把董祖常引诱到了皇临寺。   随后沈渊就要开始行动了,他现在正在逐步完善自己的计划,也把手中的情报汇总了一番。   ……   这些情报的来源对沈渊而言,其实比情报的本身更有价值。   这是他在天元票号里设置的情报组织“天渊阁”,第一次将各地的情报汇总而来,交到他的手里。   这些自己苦心培训的情报人员,终于开始进入了工作状态,这对沈渊来说,可真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巨大进步!   沈渊首先打开的就是无锡分号传来的消息,他还是比较不放心蓝姑娘那边的情况。   他先检查了无锡送来的信封上的火漆,验证了上面印章的完整之后,才将这封信打开。   此时的书房里除了沈渊之外,就只有他在情报方面的亲传弟子孟晓妆姑娘。   孟姑娘静静地侍立在沈渊旁边,吃惊地看着他从信封里拿出了一张纸……居然是一张十两银子的天元银票!   正当孟姑娘心中疑惑之际,就见沈渊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火绒火石,用火镰啪啪地敲打了几下,吹亮了明火之后将蜡烛点燃。   “没有煤油……不然可以做个打火机。”这时的沈渊抱怨着说了一句孟晓妆听不懂的话。   然后孟姑娘就看到沈少爷,把那张银票凑到蜡烛的火苗上,晃动着手烘烤起来。   不大一会儿,孟晓妆就惊愕地瞪大了美丽的双眼……在那张银票上,赫然出现了一排排土灰色的字体!   “用毛笔沾着酸奶浆写的,”沈渊一边烘烤着银票的边角一边说道:“等晾干了之后,字迹当然就看不见了。”   “可是用高温烘烤之后,字迹又会显现出来……虽然不太清楚,但是用来传递情报却足够了。”   “这叫密写药水,”沈渊将这张银票刷刷地裁成一条一条,然后拿出了一支毛笔,把这些纸条斜着缠在了毛笔上,直到纸条缠满了整支毛笔。   “这叫错位密码,”等到沈渊把毛笔举起来给孟晓妆看,这时的孟晓妆惊讶地发现,那些淡灰色的字体,居然在斜缠在笔杆上之后,形成了一句句可以读懂的话!   那些药水加上错位密码,这样形成的双加密情报,就可以避免被人截获之后,被敌人所利用。   沈渊看了看孟晓妆,就见这位孟姑娘惊愕地看着自己,就像是看着一尊魔神一般!   “不要吃惊得太早了,后边还有呢。”沈渊笑着对孟晓妆说道:   “如果把这样的双加密的密文再用密码加密一次,形成三加密情报,应该就万无一失了……最起码在这个时代是如此。”   “老师真是厉害……”这时,孟晓妆声音娇颤着说道:“这样的方式,真是闻所未闻!”   “可是万一情况紧急,找不到酸奶浆怎么办?”   “用酸奶浆是因为它是白色的,”沈渊笑着说道:“所以写在纸上之后,干了就不会很明显。”   “但是实际上所有的东西,只要它是酸性的,比如颜色不那么浓重的酸果汁,桔子青杏都可以。”   “要是这些东西也找不到的话……”沈渊说着摆了摆手,孟晓妆立刻听话地凑过来低下了头。   然后沈渊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孟晓妆的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除了她这位老师所说的内容之外,他吐出来的气息喷在孟姑娘敏感的耳朵上,也是瞬间让她半身酥麻!   这时的孟姑娘才想起,整个屋里就他们俩人!   “那还说什么悄悄话?她这位老师分明是趁机……哼!”   孟姑娘的脸瞬间就羞红了,可是她却依然舍不得走,因为沈少爷说的每一句话,对她来说都极为珍贵……哪怕就是说闲话都珍贵。   就见沈渊看了看毛笔上缠着的情报,然后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无锡那边,蓝姐姐的行动很顺利。”沈渊向着孟晓妆说道:“蓝姐姐已经可以基本查明,无锡华家并没有那么贪婪无耻。”   “他们对吞并天元这件事应该是不知情的,这真是个好消息。”   “那蓝姐姐是不是可以回松江来了?”孟晓妆见到沈渊的样子,她当然知道沈少爷为何会如此欣慰。   因为那个华家的实力可真是非同寻常,绝非董其昌可比,这一下子他就不用去考虑华家这位强悍的对手了,只需要专心对付董其昌就行。   而沈渊却摇了摇头说道:“蓝姐姐正在想办法做最后一步侦查,见到华家的长辈或者主人之后,她才能回来。”“她说她替我收服了三个很有趣的人,因为在华家的一位子弟面前露过面,所以不适合继续带在身边。”   “所以她就把那三个人发到我这边来了,距离不远,应该就快到了。”   “现在咱们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这时的孟晓妆和沈渊说了几句正常的话之后,姑娘终于恢复了正常。   她俏生生给站在沈渊旁边说道:“一提这个我倒想起来了……那个小七爷,你带他来干什么?别再因为他给咱们弄漏了馅儿!”   “不能,”沈渊笑了笑:“他不敢。”   “另外我也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他能有大用!”   ……   与此同时,无锡那边蓝姑娘正约好了,和华潜公子的第二次见面。   此刻跳荡山铁肩寨那三位活宝,正日夜兼程,赶向松江府和沈渊会合。   在这一刻董祖常策马扬鞭,想要在回到华亭自己的家中之后,立刻向老爹董其昌汇报今天的所见所闻。   与此同时,那位小七爷穿着一身簇新的家丁衣服,就像一团皱巴巴的纸一样缩在了皇临寺院落中的一面墙下。   “弄了半天……还是江洋大盗啊!”   这小子仰望天空,走了半天神儿之后,莫名其妙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第512章 疑窦重重穿朱户、蓬莱飞雪、如今谁属   董祖常回到家里,穿过重重朱户,到了董其昌书房外。   他在门口肃立,低声说道:“父亲安好……儿子有事回禀。”   “进来,”屋里的父亲轻声回应,董祖常这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董其昌的书房里一片翰墨飘香,摆设虽不多却是精致雅洁,显然这间书房的主人志趣高雅不俗。   书房里董其昌正站在画案前,看着自己刚刚画好的一幅画,用手里的白绢揉成一团擦拭手心。   董祖常对他老爹再熟悉不过了,他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幅画颇耗心力。董祖常料想这必是父亲又一幅得意之作。   往常他应该过去拍两句马屁再说话,可今天董祖常却是急于禀告那位赵公子的情况。于是他就扶着老爹在椅子上坐下,向他讲起了自己遇到那位赵公子的事。   董其昌当然比他儿子要识货,一听到那些名画,他的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这些震慑古今的名作,都能值多少银子。   他连连倒吸了几口冷气,听董祖常说完之后,只见他脸上满是惊愕与诧异!   ……   董其昌今年五十三岁,一张面皮白嫩过人,脸上的颧骨稍高,两眼之间的距离比常人窄了一些,三缕须髯打理得一丝不乱。   这位董玄宰先生看起来一派仙风道骨,十足正人君子的模样,但他儿子对他确知之甚深。   闻着他身上的衰朽气味,还有自己熟悉无比的药味,董祖常就觉得一阵恶心!   可他还得装成恭恭敬敬的样子,脸上陪着笑等他父亲开口说话。   就见董其昌忽然自言自语道:“这肯定是他啊……”   “啊?父亲您认识他?”董祖常吓了一大跳,连忙向董其昌问道。   “不认识,我也没见过他。”就见董其昌摇了摇头说道:   “但是昨天有一位松江商人过来,说久慕咱们家藏着一幅《蓬莱飞雪图》……就是唐朝杨升画的那幅。”   “那可是您的心肝宝贝儿啊!”董祖常纳闷儿地问道:“然后怎么了?”   “卖给他了,”董其昌叹了口气说道:“十二万两银子……他出了六倍的价钱,我为什么不卖?”   “当时我还纳闷儿呢,”董其昌点了点头说道:“那商人可没这么大的手笔,也不像个收藏字画的雅士。当时我就怀疑是有人在他后面,让他代为收购这些珍贵的书画。”   “我就觉得松江府没有这样的人嘛!听你这么一说,那商人身后一定就那位赵公子,委托他四处帮助购买名画!”   “有道理!”董祖常听了之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详细的把今天他的观察所得,向着董其昌叙述了一遍。而董其昌这时皱着眉头,也是万般疑惑!   “这是个什么人啊?竟豪阔至此?”   ……   就在他们两父子疑惑地猜测着这位赵公子的来路时,赵公子出现在松江的消息,却在此地的文人雅士中流传开来。   这消息是从李翰林家的公子李宜之那里扩散开的,至于李宜之的消息来源,则是出自那位孟仙辕的口中。   原来,李宜之早就叮嘱过孟仙辕,下次再有见到这位赵公子的机会,一定要代为引荐一下,他也想见见如此不凡之人。   而孟仙辕却在松江府的街市上,偶然又见到了那位大铁棍子……就是当初用大树击杀数十名盗匪的那位。   孟仙辕连忙上前一打听,大铁棍子说他家主人赵公子,就落足在松江城南七里的临皇寺,孟仙辕自然是喜出望外!   于是他第二天就过去拜望了那位赵公子,也就是咱们的沈渊少爷。   孟仙辕是个实在人,他重重谢过了赵公子赠药,替他母亲解除病痛,同时还老老实实地说那个翡翠盒子被他给卖了。他之后生活优裕,无需为柴米担忧,他可以一心读书作画,这都是赵公子的厚赐,孟仙辕自然要诚挚地重重道谢。   而赵公子却说这不算什么,请孟仙辕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这位神秘的赵公子还说,自己平生最喜欢与文人雅士倾谈交往,孟仙辕若是有什么志同道合的朋友,有学识有本事的文士,也可以带到这里来交个朋友。   这一下却是正中孟仙辕的下怀,他心里还想着怎么向赵公子引荐他的朋友李宜之呢!   于是就在第二天,他把李宜之和两个志趣高雅的朋友一起领到了皇临寺,他们和赵公子一起谈诗作画,纵论古今,果然是十分融洽。   这位赵公子分明身份极为贵重,但是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嬉笑怒骂,就和平常的朋友没什么两样。   可是他偏偏却是谈吐不凡,无论诗词画作,时政局势,上至朝堂,下至黎民,没发一言都有振聋发聩之感。   这里面别人也就罢了,李宜之却是自负才华绝顶,孤高得都不行的人。他却也在两三次交谈之间,就对这位赵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之后他们常来常往,慢慢的松江府差不多的文人士子,全都听说了这位赵公子的名声。   而这时的沈渊,也从来往的情报之中,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   无锡天元分号那边传来了情报,查实了那位松江客栈的华深少爷的底细。   原来这位华深少爷是无锡华家的旁支,精明强干读书上却不怎么来得,所以华氏家族就把一部分生意交给他管理。   可是这家伙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年前因为想给一个青楼姐儿赎身,所以挪用了账上的大笔银子。   正好赶上年底清查账目,这为华深少爷捅出的窟窿,立刻就暴露了出来。   因为都是亲戚,华家也不好从重处罚这个华深,就把他派到松江府来管理这家客栈。   实际上大家一听就明白,这几乎就是发配了,相当于让他远离了华家的权力核心。   反正在这么个小小的客栈里,他就算是还想挪用也没多少钱,哪怕就是生意被他给干黄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华家就当是眼不见心不烦,把他给弄到这儿来了。 第513章 空手夺利老套路、缘起于此、董宦贪渎   等到沈渊听到这个情报之后,基本上不用分析,目前的情况就已经很清楚了。   实际上和董其昌狼狈为奸的,就是华家的这位华深少爷,他们两个人这次合谋夺取天元票号,也是各怀目的而来。   对于那个华家少爷华深而言,他是急切地想要立下一份功劳,就此重回无锡,在华家的核心再度谋取一个立足之地。   而董其昌的目的,就比较复杂了。   董其昌离开京城,是为了离开朱常洛和朱常洵两位皇子争夺皇位的风波,但是他却随时准备在自己弟子登上皇位之后,重回京师做官。   所以他需要在朝堂上拥有一批给自己说话的人,甚至是在关键时刻,这些人要蜂拥而上,力保自己回京之后担任高官。   因此他仅仅有一个当皇子的弟子是不够的,还需要一群众臣为自己摇旗呐喊……于是他就瞄上了朝堂内根深蒂固的华家。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想要跟华家建立起联系,却被他想到了一个跟沈渊差不多的办法,就是找强者合伙做生意。   而董其昌这个家伙,你让他搜刮民脂民膏才可以,你要是让他自己掏出钱可就太难了,于是他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让自己的手下想办法弄些阴谋诡计,逼得天元票号的那个蓝观音,不得不出让股权。   之后他就可以拿着大部分天元股权,还有现成的天元无锡分号,去找华家谈合伙做生意的事了。   想来他平时跟华家也有所交往,再加上当世书画大家的身份,想要做到和华家合股并不太难。   这样一来,董其昌就相当于一文钱没花,却得到了天元这个下金蛋的母鸡。同时他还在朝堂中有了一股实力强劲的盟友……这家伙打得倒是好算盘!   想到这里,沈渊立刻提笔写书信给蓝姑娘,把得到的情报和分析的结果,通报给了蓝姑娘。   他让蓝姑娘尽快结束在无锡的侦查活动,到松江府来与他会合。   因为沈渊知道那个华深根本不足为虑,而他对付董其昌的行动,无锡华家也不会因此跟自己作对。   ……   等到蓝姑娘在无锡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她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看起来沈渊的分析结果和自己的调查结果是一致的,华家真的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她现在却不能抬腿就走,因为她已经约好了和那位华家七公子华潜再次见面,并且华家的家主也会一同前来。   见面的时间就在今日午时,地点在迎宾楼。   至于她今天要见的这位华家家主,如果要让沈渊知道了,非笑喷了不可……这位华家的当世家主叫做华武。   他就是在《唐伯虎点秋香》里说出了那句名言:“你插你弟敌?我插我哥阁!”的那位!   实际上华武并不是电影里那个形象,这个形象其实也不是电影杜撰出来的,而是在很早之前的戏剧里,华文华武就是两位丑角。   当然这绝不符合历史事实,而是舞台上的演绎和虚构,华家在明朝的家主形象,一直都很不错。   这里边最早的一位,要追溯到他们的先祖华麟祥。   华麟祥是无锡人,他因为屡试不中便放弃仕途,就潜心经营田地与商贸,没几年就富甲全乡,与胶山安国、新安邹望三人,并列为当时的三大富豪。   因为华麟祥至孝,所以当父亲死后,就请吴中才子文徵明为他父亲撰写阡碑。   结果华麟祥的父亲华栋既没有功名,也没有文名,更没有丝毫建树。他平生唯一厉害的一点,就是自己的儿子发了横财……又不是什么荣耀的事,不能往墓碑上写。   当时这件事给了华麟祥很大打击,于是他在自己的家乡修桥铺路,救济灾民,大行慈善之事。   他又把当时的文坛泰斗王阳明请来,给自己的儿子华云当老师,在他一生之中做下的善事、资助的文人、扶植的画家、真是不计其数!   华云也不负父亲期望,嘉靖二十年进士及第,于是领荐其父华麟祥,得了个“浙江省布政司都事”的散衔,获赠“锦衣卫指挥佥事”封号。   等到华麟祥死后,依然是当时七十四岁高龄的文徵明为其撰写墓道碑。   碑铭全文洋洋千言,记述得尽是华麟祥的功绩,所以他死的时候,终于补上了人生最大的缺憾。   就这样的一个华家,后来越传承越是财富通天,家中子弟在朝中做官的也是不计其数,无论是在朝在野,都有偌大的名声。   今天这一次赴会的,便是华家的家主华文。   等他来到酒楼上之后,身为晚辈蓝姑娘自然是起身施礼,之后华潜笑着向他父亲介绍道:“这是……”   “妾身……天元蓝景翎!”当蓝姑娘说出这句话之时,不但华文吃了一惊,华潜少爷更是大惊失色!   原来她根本不姓沈,原来她就是名满江南的……扬州蓝观音!   蓝姑娘亲自起身给华文老先生奉茶,然后她笑着和这位华家家主,慢慢讲述起来……   ……   七月廿日,这一天对于松江府百姓来说是普通的一天,可对松江城的文人世子而言,却是极其重要的一天。   皇临寺的赵公子要宴请松江文人,这消息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随即便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由于之前有孟仙辕的那一次奇遇,再加上多日以来李宜之这些人常常来往于皇临寺,所以赵公子豪阔之名早已传遍松江。   可是人家这次请客,却不可能把所有的人全都叫去,只是让李宜之列出了志趣相投,水准比较高的一些人前往。   所以松江府的文人中拿到帖子的,不免沾沾自喜,没拿到的却是懊悔万分。即便是没有机缘能去得上的,也都对这次的酒宴十分好奇。   他们都盼望着宴席结束之后,赴宴的人回来好给他们好好讲一讲,到底那个皇临寺是个什么样子?赵公子是何等人物!   ……   过了午时,李宜之和孟仙辕两位就坐着自家马车出发了。   当他们熟门熟路地来到皇临寺门前,却看到一位身穿青缎长衣的年轻公子,正从一匹高头大马上跳下来。 第514章 杯盘罗列宝光浮、名驹照夜、如狮如虎   “董祖常?这小蚂蝗怎么也来了?”李宜之一向嘴边没把门儿的,一开口就把董祖常的外号叫了出来。   原来董家父子在松江附近搜刮地皮、盘剥百姓是出了名的,他爹董其昌因此在民间得了个董蚂蝗的称号。   他儿子董祖常倒是因此捡了个便宜,顺理成章地传承下了这个名字,被人叫做小蚂蝗。   蚂蝗就是水蛭,是一种吸人血的虫子,民间百姓对董家父子如何痛恨,由此可想而知!   李宜之是一向讨厌这个董祖常的,不过今天请客的又不是他,见了董祖常也被请来,他却是无可奈何。   他们两个跳下马车后,见到董祖常向这边望过来,三人还相互施了礼,结伴一起进去。   人还在门口,董祖常就是暗暗吃惊……才有七八天没来,这皇临寺里居然种了这么多枝叶繁茂的大树!   隔着院墙,他便看到三四丈高的大银杏树,在寺庙的院墙里拍成了一排。   不用问这又是那位赵公子的手笔,这么大的树移栽过来,不知道要花上多少银子!   董祖常一边笑谈,一边和孟仙辕他们走了进去,一进大门便见到好几十位文人书生,站在那里挤成了一团。   “为什么不进去?堵在门口干嘛?”等到董祖常和李宜之他们走过去,这才看到这些书生里,有人骑过来了几匹马。   如今这些马正在往院子一侧的马厩里牵……可是这几匹马却死活不肯过去。   “马厩还能有老虎不成?这可真是邪门儿了!”董祖常抬头往马厩那边看去,可是他一看之下,随即就是一缩脖子……“我的天!”只见靠墙的马厩里拴着一大排名驹,不用仔细看,就凭这些高头大马的肩高,董祖常就知道这是来自西域的宝马!   再仔细一看,马厩里清一色是提醒巨大的宝马,肩高足足比那些死活不肯过去的松江马,整整高了一尺!   其中头一匹大白马的身上,犹如银缎一般辉映着日光,白得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再看那匹马的马鬃,居然是卷曲的形状,一尺半长的马鬃犹如海中波浪一般……这就是沈渊夤夜奔袭瓜州古渡时,骑的那匹照夜玉狮子!   其实这十二匹宝马,都是王府的珍藏,当这些宝马在马厩里排成一排时,真是矫健彪悍,如龙似虎!   也难怪那些松江马不敢上前,您想想一个土肥圆宅男看见NBA明星队的时候,他有那个胆子往里挤吗?   这时那匹照夜玉狮子希律律叫了一声,看起来有些躁动之意,把那些松江马更是吓得连连后退!   就在此刻,只见一个小厮走上前去,用手一按照夜玉狮子的马背。   再看那匹宝马立刻老实下来,变成了小猫一般文静,这样的场景让一圈文人忍不住连连赞叹!   等那个小厮回过头,董祖常立刻认出他正是赵公子身边,伺候的两位小伙子其中之一。   “没想到这小伙子,驯马之术竟是如此了得!”身边的人立刻连连赞叹,暗自佩服就算是赵府一个小小的家丁,都有如此的本事。   董祖常的心里也是暗自点头……他们却哪里知道,那照夜玉狮子再厉害,还能不认识主人吗?   这些聪明的马儿,在世子朱常津面前怎么敢撒野?   随后朱常津吩咐下人,把这些文人骑过来的马匹带到院子另一边去,看样子要是硬把它们牵到马厩里,估计这些马都能一二三尿给大家看。   经过这个小小插曲,这些文人才得以继续向里面走去。   院子里新添了无数奇花异草,还有些飞禽走兽遍布期间,大家见了都是啧啧赞叹不休。这哪里还是一间禅林古刹?分明是巨大无比的一座豪阔宅院!   ……   赵府的酒宴,就摆在大雄宝殿和天王殿之间的宽阔空场里,此处四面栽植着古树,阴影下清凉宜人。   院落中对面两排用古法摆成了长条桌案,每桌两人坐在湘妃竹席上,主人还没到,周围已经响起了丝竹之声。   乐声飘渺叮咚,让人怡然自得,在这一个清凉静谧的院子里,大家的心绪立刻便宁静下来。   这些书生文人落座之后,酒宴便开始端上来……才一开始,在座的众人就觉得有些傻眼!   仆人最先端上来的,是每桌八个大盘,分别堆垒着香橼、真柑、石榴、橙子、鹅梨、乳梨、榠楂、花木瓜,堆得还挺高。   这里面有些家境差一点的书生,不免暗自诧异。那位孟仙辕刚有钱不久,也觉得有些傻眼……这玩意儿能吃吗?   “这叫‘绣花高饤八果垒’,” 他旁边的李宜之此时挑着眉说道:“今天这酒宴了得!”   “这是按照古法来的,都是带着奇香的果子,不是让咱们吃的,就是闻着香味儿,让咱们心旷神怡而已,今天要长见识了哦!”   “什么时候能开始吃了?”这时的孟仙辕吃惊地问道。   “那可早着呢……”   孟仙辕的这一句话还没落,其它的果品又开始端了上来。   下一波是十二味干果,据李宜之说这叫“乐仙干果子叉袋儿”。   分别是荔枝、龙眼、香莲、榧子、榛子、松子、银杏、梨肉、枣圈、莲子肉、林檎旋、大蒸枣。   然后是十盒“缕金香药”:   脑子花儿、甘草花儿、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   到了这时,院落中已是满院异香扑鼻!   董祖常吃惊地看着这排面儿,到现在为止桌子上都已经摆满,严格说来还没一样能吃的。   这个赵公子给他们设的这叫什么宴啊?宫廷御宴也没有这么排场吧?   他们还以为接下来就可以开饭了,没想到再接下来是十二品“雕花蜜饯”,然后又是十二道“砌香咸酸”。   在这之后又是十味脯腊,有线肉条子、皂角铤子、云梦豝儿、虾腊、肉腊、奶房、旋鲊、金山咸豉、酒醋肉、肉瓜齑。   到这个时候应该可以吃了,可是大家全都被这宴席的排面震慑,居然没有人敢动筷子! 第515章 庭前列肆饮南烛、玉液金脂、佳人无数   然后又是十二道鲜切水果,春藕、鹅梨饼子、甘蔗、乳梨月儿、红柿子、切橙子、切绿桔、生藕铤子。   然后是“垂手八盘”:拣蜂儿、番葡萄、香莲事件念珠、巴榄子、大金桔、新椰子象牙板、小橄榄、榆柑子!   等到了这个时候,有些故意空着肚子,想来大吃宴席的书生已经快抓狂了。   眼前这异香扑鼻、颜色鲜艳、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却是能看不能吃!   听那个李宜之说,这就是给客人们端上来看看闻闻,用来开胃的,我特么还用他开胃吗?我的胃口已经很开了好不好!   ……   最终仆人上来,把这些用来看的菜品全都撤下去之后,正菜终于到了。   第一盏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第二盏奶房签、三脆羹。第三盏羊舌签、萌芽肚胘。第四盏是肫掌签、鹌子羹。   第五盏是肚胘脍、鸳鸯炸肚。第六盏是沙鱼脍、炒沙鱼衬汤。第七盏鳝鱼炒鲎、鹅肫掌汤齑。第八盏螃蟹酿橙、奶房玉蕊羹……   一共十六盏!   菜品上来,真是个个色香俱美,道道香气满溢,看得众人眼都直了!   只见就在这时,大殿中徐徐走出来一位白衣青年,站在居中的主位前端起了酒杯,向大家敬酒:   “赵某今日得松江俊秀垂顾,幸何如之!请饮此杯!”   说着就见这位赵公子酒一沾唇,便放下酒盏向大家施礼。众人纷纷回礼,随即赵公子坐下,酒宴这才开始。   董祖常夹了一筷子羊舌签,放到嘴里便觉得入口即化,齿颊留香,不由得心中暗自赞叹!   话说他们董家在松江也是豪阔之家,可是人家的厨子就像马厩里的宝马一般,一下就把他们家给比了下去。   “这个赵公子,真他娘的会享受!”   就在董祖常妒恨交加地暗自感慨之时,他一抬头就看到李宜之和孟仙辕正朝着自己这方向看来。   难道说衣衫有什么不妥?等到董祖常在身上看了一圈,才发现人家的目光是朝向自己身后看的。   他回头一看,却见远远的院墙角上,有着一个和这般盛宴绝不相称的人。   那个人正抱着两膝缩在墙角里,他身上的衣服虽然簇新,却不管不顾地坐在土地上。   看他的眼神呆呆地望着天,就好像整个院子里不是一场盛宴,就他一个人似的!   他一看到这个人穿的是家丁衣服,心中就暗自想道:“这个赵公子手下还有这样的人,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坐在这里偷懒……”   正当他想到这里时,酒宴上的氛围也渐渐热烈起来。   席间这些佳肴,对于家境稍差的文人书生而言,真是闻所未闻,哪怕就是李宜之这样的富贵之家,说实话也有多一半的菜品都不认识。   这还是仆人上菜之际,高声叫着每一道菜的名字,他们才知道自己吃的是啥。   等到一轮酒过去之后,随即便有十来位美艳之极的少女,手里端着酒壶,在每一桌客人的酒盏中满酒。   只见这时,一名美貌之极的舞姬缓缓走到宴席中的空场上,大家一下子就看傻眼了!   就见此女峨眉粉黛,艳丽无双,堪称是倾城倾国之貌!   这位美人手里举着酒盏,一开口莺啼婉转,向宴席中的众人说道:“诸君子在上!”   “饱闻南烛酒,仍及拨醅时。开瓶泻尊中,玉液黄金脂。”   “请饮第一盏……南烛酒!”   好家伙!如此美女如此劝酒,真是平生未见!大家不由自主地向着自己酒盏中看去。   只见杯中酒浆色作金黄,犹如倒了满盏的琥珀一般,一股奇异的酒香扑面而来。   “好一杯南烛酒……”这时的李宜之尝了一口,不由得暗自点头。   然后他一回头,看见自己的同伴孟仙辕正在发呆,于是他笑着说道:“这南烛酒是用古方酿造。”   “据说里面有南烛子、白果、山药末、茯苓……等等一堆灵药,酿造起来麻烦之极,满天下也没几个人会酿,反正我是没喝过。”   “我就说今天长见识了吧,赶紧尝尝!”   这边孟仙辕刚把酒杯拿起来喝了一口,就见那位艳丽之极的美女退了下去,最后居然又走上了一位,举杯向大家劝酒!   随后,大家一盏一盏的就开始喝……不喝真是不行!   且不说这些劝酒的美人一个一个层出不穷,犹如洛神在世,西施重生。   就单说这酒,十样里倒是有八样他们听都没听过,每一盏都不重样儿!   此时的董祖常完全懵了,他就看着犹如穿花蝴蝶一般,不断走上来的绝代佳人,品着杯中的美酒,只感觉自己身在云雾中间一般!   “世间好物黄酷酒,天下闲人白侍郎。不负风光向酒杯,乱逐明月醉扶墙……黄酷酒一盏,请诸君子饮!”   “吟抛芍药栽诗圃,醉下茱萸饮酒楼。惟有日斜溪上思,酒旗风影落春流……三味酒一盏,请满饮此杯!”   “北堂珍重琥珀酒,庭前列肆茱萸席。闪闪酒帘招醉客,深深绿树隐琉璃……请饮琥珀酒!”   “往时看曝石渠书,白酒须饮白玉腴。滑公井泉酿最美,赤泥印酒香寰宇。天下美酒‘白玉腴’诸君子请饮!”   屠苏酒、松醪酒、七尹酒、元正酒……   此时的董祖常,真想嚎啕大哭一场!   他以为自己平生富贵,可以为所欲为,他觉得这世间繁华,就没有自己没见过的!   可是眼前这绝代佳人,看着自己眼睛都花了,那都是一个个被他当成云端仙子的美人,如今却一个个站出来侍酒。   还有这绝顶宝马,传世名画,佳肴无数、富贵无极!哪一个都是他望尘莫及,随便挑出来一样,都是自己够都够不着的绝顶享受!   这才是一辈子,你看看人家,这才叫活着啊!   董祖常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难过,又是悲愤又是嫉妒,差点儿把手里的纯金酒盏,都给捏扁了!   ……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得主人位上那位赵公子和众人谈笑之间,李宜之却忽然指着墙角向他问道:   “那个人不知是谁?主人宴请宾客,他居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516章 鹿邑县主光流盼、千丈雪峰、迷尽俗眼   “你说他啊!”就见这赵公子笑着说道:“我这人平生最是爱才,若是真有本事的,大可以在我面前放浪形骸。他要是个没本事的,我早把他打出去了!”   “此人是我府中酒宴总管,平时什么也不做,在我宴请宾客的时候也是什么也不干。”   “但是这些酒菜里只要有一样出了毛病,他立刻就会知道,然后那个厨子就该倒霉了……他就是这么个人。”   “哦,真的假的?”听到这句话,李宜之不由得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此时的沈渊也挥了挥手,让人把墙角那位小七爷叫了过来。   等到他一屁股土地站到了酒宴中间的空地上,这哥们儿依然还是两眼望天一言不发。   看到他的样子,沈渊倒是忽然想起了一句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   “那你告诉我,”就见这时的李宜之,笑着向这位小七爷问道:“今日酒宴如此华美,凭的是什么?”   可是这个小七爷就跟耳朵里塞了鸡毛似的,只当没听见这话,李宜之脸上的笑意却是渐渐尴尬起来。   这时的沈渊静静地看着这位小七爷,而他身后的李域和朱常津,心里却在砰砰地直跳!   小沈先生摆下了偌大排场,布下了如此豪华的一个巨大圈套,可别在这个傻子似的家伙身上露了破绽!   ……   这时满院中的众人也都看着这个十八九岁,满身是土的小伙子。   他们心道,此人不知有何等本事,竟然能得赵公子如此看重?看他一言不发,难道是吓傻了不成?   而这时沈渊身后的大殿里,朱羽棋县主已经打理好了妆容首饰,站在珠帘后正要举步向前。   眼下的情形已经是万分危急,这时的朱羽棋知道,只有她出来救场,才能让大家分散开对那位小七爷的注意力。   可是正当她命令两位丫鬟掀开珠帘,想要举步向前之际……她却看到了宴席上沈渊的背影,朱羽棋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如今这位沈公子居然气定神闲,看他的身姿,竟是绝无一丝紧张焦虑的模样!   就在场上这近乎凝滞的气氛里,沈渊面带笑意看场下的小七爷。   他们这边的所有人,心里的鼓都是“砰砰”的越打越响!   “要是他敢给少爷丢脸,我一棍子打死他!”正当风倾野想到这里之际,忽然间就见那位小七爷神色冷漠的低下头来。   只见他声音洪亮的大声道:   “贵客动问,这满席佳肴如何做成?圣人有云:食不厌精,烩不厌细!”   “羊头签只取两翼,土步鱼只取两鳃,以蝤蛑为签、为馄饨、为橙瓮,只取两螯!余者皆弃之于地!”   “以上诸物取其精华,余者皆非贵人可食。有取之为宴者杖责八十,赶出府去!”   我的天!听见这番霸气十足的话,满席宾客一时皆惊!   原来在这宴席里凡是使用螃蟹的,只用螃蟹的两只大螯。羊头上用的肉,只有脸上的两片而已!   还有那个土步鱼,居然只吃鱼腮……我的天呐,这一席酒宴得多少钱才能办下得来?   在大家惊诧的目光当中,沈渊深深地看了小七爷一眼,然后轻轻挥了挥手。这位小七爷随即又回到那墙角缩着去了。   在这一刻,沈渊这边的同伴所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他们少爷果然没看错人!   这位小七爷在关键时刻,终于还是拿出来了他令人惊艳的本事,一番话说得震撼之极,弄得全场都被沈少爷的大手笔震慑。   这情景真是险之又险,又让人激动不已!   ……   之后酒宴上的氛围渐渐热烈起来,沈渊持杯劝酒,大家欢快畅饮。主人提起松江、嘉兴、华亭一带的风土人情,大家自然是知无不言。   赵公子也是听一句赞一句,连说此地真是人杰地灵。   在这期间,诸般杂耍杂剧也不断地上前表演,许多精妙技艺看得大家连连喝彩。   此时的众人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错觉,眼下的情形真有一种孟尝君府上门客三千,奢华无极之感!   席间赵公子让自己的夫人出来敬酒……然后,当朱羽棋县主从珠帘后面慢慢走到席前之际,霎时便是整场鸦雀无声!   朱羽棋县主的相貌美艳绝伦,那也就罢了,偏偏她身上带着一股天生的富贵之气,目光流盼之际,犹如千丈雪峰,让人不敢正视!   “我滴个苍天……”色坯子董祖常看到朱羽棋县主的那一刹那,就觉得脑袋里一阵空空如也。这小子霎时间便是魂飞天外,只觉得自己飘飘荡荡,不知身在何处。   他觉得过了这么一晃神儿的功夫,冷不防就觉得边上有人正在捅自己。   等到他终于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满席的宾客全都端起了酒盏,正在谢过夫人敬酒,就他一个人傻乎乎地杵在原地一动没动。   他赶紧拿过酒盏也端了起来,试图让自己身上的姿态端正无瑕……可是他这么一愣神儿,却让大家的目光全都朝着他那边看了过去。   就见那小子一本正经端着酒杯,可是嘴角上兵分两路,亮晶晶的口水都已经淌出了老长,正在他下巴上汇聚在一起……   董祖常的这一番丑态,不知道让席间多少人暗自鄙夷好笑,可是他自己却茫然不知。   谁都看得出来,这位赵夫人如今身怀六甲,自然不便在酒席间多留。   她在敬了一盏酒之后便告罪而去,等到她的身影终于消失在珠帘后方之际,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轻轻地松了口气。   这位夫人的绝世姿容,给大家的心理带来了很大的压迫感。可是没想到他们这异口同声的一叹气,却在同一时间汇合起了一股声浪……这时的众人才相视苦笑。   这位赵公子的身家,真是怎么猜也猜不透,今天这次赴宴,还真是这每时每刻,都让人惊心动魄啊!   ……   在酒宴的最后,穿花蝴蝶一般的侍女又给大家用水晶盘端上了消暑的甜品。   正好一个昆曲班子唱念作答,结束了刚刚的表演,赵公子命人看赏。 第517章 忆取冰寒满酥山、蓬莱飞雪、汉玉为鉴   等到那个小厮给伶人发放了赏赐之后,眼看着他走到李宜之他们那一桌前时。他却看到那位孟仙辕先生,用勺子挖起了一勺水晶盘上的甜品。   看着那上面冒着缕缕烟雾,他还以为这一勺东西可能会很烫,于是用嘴吹了吹。   朱常津扮演的小厮见状,立刻便笑了出来!   他索性站住了脚步,看着孟仙辕把一勺甜品放到了嘴里,在这一刻,孟仙辕陡然间就是一愣!   这甜品呈现出雪花一般的白色,质地也是柔软细腻,看起来分外喜人。   他还以为这东西是滚烫的,没想到一入口却发觉,连汤匙带甜品,却是冷若寒冰!   一股泛着清香的甜味儿带着丝丝奶香,霎时间便融化在口中,孟仙辕只觉得周身上下打了个寒战。   一时间,饮酒带来的周身热气消散无踪,浑身的毛孔里都是舒畅之极!   “原来是凉的……”等到孟仙辕这一勺甜品都化在了嘴里,他这才醒悟过来,人家那位小厮是看他用嘴吹散热气,于是特意留下来,等着看他吃下这一勺之后的表情呢。   孟先生不由得不好意思起来,他脸上带着羞意说道:“土包子没吃过这等好东西,让小哥见笑了……这叫什么?”   “不敢,”这时的小厮朱常津行礼道:“好叫贵客得知,这道甜品叫做‘酥山’,从唐朝时宫廷中就有。”   “玉指剪裁罗胜,金盘点缀酥山。说得就是它了。”   “哦!”孟仙辕听了之后自然是连连点头,人家赵公子今天的酒宴里,只怕每一样菜肴酒类拿出来,都有这样的讲究。   而这时跟他同行的李宜之,心中却是暗自惊讶!   一个小厮仆役而已,竟然就能有如此见识?就凭他刚才的这两句诗信手拈来,在场的文人雅士不知有几个人,能有这般水准。   而这时就见这位小厮又笑着说道:“此物经过我们家公子亲手改了配方,唐代时用的是细小的冰粒,吃起来虽然一般凉爽,但口感却未免差了。”   “公子用得不是冰,而是凝雪如酥的模样,所以此物软滑香冷,却是比唐时更胜……两位贵客慢用。”   说着就见这位小厮行礼之后便去了,看他神态从容不迫,气质优雅淡然,李宜之不由得又是长叹了一声!   “这样的人若非仆役,当可为我挚交好友!”   这位李宜之咬着汤匙,一边发着狠,一边又吞下了一口冰淇淋。   ……   话说这冰淇淋其实还真是不好弄,这还是沈渊少爷闲来无事时,做来给蓝姑娘和苏小棠她们吃的。   在这个时代,富豪之家里虽然有北方运来的冰块存在冰窖里,但是仅用在作解暑的酸梅汤里加上几块冰粒而已。   若是想把它粉碎做成冰淇淋,在这个盛夏之际,一边粉碎一边就化没了。   所以沈渊在没有制冷设备的情况下,用硝石加水的化学冷冻法,用一个薄薄的锅子里面加上调好的乳制品和香草、奶油、糖,然后把锅子放在融化的硝石水里,像炒菜一样炒出来的!   这种做法需要大量硝石,不过虽然费钱,却比其它昂贵的菜肴要节省得多了。   果然沈渊今天把它拿出来,效果异常明显,大家对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又是如何把雪保存到现在、还调制得如此香甜的,全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今天这场盛宴过后,席间这所有不可思议的一切,无疑会成为很多书生,一辈子的谈资!   ……   酒宴过后,沈渊请在座的嘉宾到大殿里面待茶。   也真亏得这其间的天王殿宽阔敞亮,别说二十个人了,就放下百八十人都不见拥挤。   在这里有侍女专人伺候,书案画案上摆好了文房四宝,让那些文士可以挥毫泼墨,写诗作画,还有香茶奉上。   客人在这里可以三五成群地聊天,可是大家的目光很快就被墙上挂的那些名画吸引住了,一时之间,大殿里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三十多幅传世名作,全都是宋代以前的名家手笔,这里面有的画作被认为毁于战火,有的则是数百年未曾露面。   几乎所有的书画,都在《宣和画谱》一类记录顶级书画的名谱中,有过记载!   对于这些文人书生而言,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把一头贪吃的小熊扔到了蜂蜜桶里。他们在沈渊布置的这个私人博物馆里,一边走一边全身都在哆嗦!   “天哪!这是《春山瑞松图》……”   “李嵩《西湖图卷》!我学的就是他的笔法!娘啊……”   一时间满室都是惊诧之声,而这时的董祖常,却在一幅画前站住了脚步。   沈渊走过来,向董祖常笑着说道:“这幅画是新买来的,董兄见识不凡,替我看看是真是假?”   “这……”董祖常想了想该怎么说,说实话这个问题还真不怎么好回答。   “诶?董兄!这不是玄宰先生收藏的那幅《蓬莱飞雪图》吗?”这时在他们俩身后,有一位书生也看到了这幅画,他一开口便说出了这幅画的由来。   等到董祖常一回头,看到这位赵公子的脸上也是满面惊讶之色,于是他笑着说道:“应该是真迹无疑,家父收藏过。”   “嗨!”这时的赵公子却是面露不悦之色,他回头向着自己的小厮说道:“把这幅画收起来!”   见到赵公子像是不高兴了,董祖常也是陡然间脸上色变,这时周围的一群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等到小厮把这幅画收下来卷好,就见这位赵公子将画拿到手里,摇头说道:   “我到松江以后,就托了几个人出去替我采购传世名画,还告诉他们,只要是世间名品,多少银子都行。”   “没想到这几个托付的商人,居然把董先生的心爱之物给买来了……这不胡闹吗?来来来董世兄!”   就见这个赵公子伸手拉过了董祖常的手,一把就将画轴塞进了他的手中。   赵公子正色道:“当世文人,赵某最敬董玄宰先生风骨峻奇,这幅画还请您替我还给董先生,就说下人无状,可不是赵某有意无礼!” 第518章 物归原主有何难、灵光一现、白送与咱   而这时的董祖常接到这幅画,却是猛然间,头脑中灵光一现!   “这都是公平买卖,又何来无礼之说?”董祖常随即就是施礼道谢,却有意的把“买卖”两个字说得重了一点。   “这幅画是我送给玄宰先生的,和之前的买卖无关。”等到赵公子说出了这句话,董祖常的心里就是“忽悠”的一下子,犹如在云端坠落下来,又落在了另一朵云彩上。   就这一句话,这件价值十二万两银子的东西,人家就送给自己了!   “我的天……我就说吧!”这时的董祖常一边微笑着道谢,一边儿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大声吼道:“我就知道!”   “只要跟这个赵公子相处好了,那个价值两三万两银子的破翡翠盒子,又能算得了什么?”   好在董祖常有些城府,才没有把心中之激荡之情流露出来,不过他也是强制按耐着自己的情绪,生怕被赵公子发现后轻视了自己。   等到赵公子又去和别人攀谈,董祖常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画……好家伙,他的心里又是一突突!   这幅画挂在墙上的时候,董祖常已经看过,就是他老爹收藏的那幅没错。   可是等他卷起来之后,自己再一看,却是大吃一惊!   原来这幅画到了赵公子手里之后,显然是被他命人重新装裱过,画轴的两端露出了斑斓的土沁和明妍的玉器质地……那上面被镶上了两块汉玉!   “我的天!这两块汉玉的价值,只怕又在这幅画之上,从里到外这位赵公子已经在这幅画上,花多少钱了?”   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说送给自己就送给自己了?这家伙真是个财神爷!   董祖常捧着这幅画轴,站在原地激动了半天,才想起宴会还没结束。要是他现在捧着这个画轴走来走去,难免被人轻视.   于是他随手叫过一个赵公子的家丁,把这幅画信手交给了他。   反正此间的主人赵公子也说了,这幅画是要送给他的,临走的时候自己别忘了拿着就行。   ……   此时满堂的宾客为这些传世名画惊诧之余,不免来了兴致。他们有的题诗作画,有的挥毫泼墨,抖擞精神、卖弄技艺,当场就作出十几幅书画来送给此间的主人,以酬谢赵公子今日的盛情款待。   这位赵公子显然也非常喜欢这个调调,眼看着他兴致颇高,和众人谈笑不止。   直到月上中天,大家才纷纷告辞而去。   赵公子临行前给每人奉上了一份礼物,虽然是笔墨之类的文房用品,却是制作得极其精美雅致,每一份礼物都价值千两以上。   之后当这些宾客回去,随即这位赵公子的大名,就在松江的文人圈子里掀起了一阵风暴!   这场盛宴上的所见所闻,那价值万金的宝马,倾国倾城的美人,豪奢之极的宴席,无与伦比的书画,还有这个赵公子难以想象的豪气,霎时间就风靡了整个松江府!   等到董祖常回去之后,他连夜就捧着那幅画去见了自己的老爹,立刻便打开了这幅《蓬莱飞雪图》。   ……   那还能不认识吗?董其昌一看就知道,这确实是自己收藏多年的名画。   等到他再看那两个汉玉画轴……他的见识却是比董祖常强了许多,他一口便说出了这两块汉玉的价值。   “这一对汉玉轴头,肯定超过十五万两!”   于是董祖常就把今天盛宴的情形,仔细给董其昌讲述了一遍。   当董其昌听说这位赵公子,居然给每一位宾客都送了礼物,加在一起的价值在两万两银子以上,董祖常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老爹,用力咬了咬牙!   “此人绝非凡品,钱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钱.”董其昌沉吟了许久之后,一把抓住了他儿子的手腕,向董祖常说道:   “想办法跟他交成朋友!看样子只要在他手指缝里漏下一点儿,哪怕对他来说就一点点,对咱们爷俩就是非同小可!”   “哪有那么容易?平白无故的我就去拜访他?”董祖常皱着眉头说道:“您当我不想跟他交好吗?咱这不是没借口吗?”   “借口那还不有的是?”这时的董其昌,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桌上的蓬莱飞雪图说道:“这不就是最好的借口?”   “人家都把这幅画送还给咱了,我是不是要写封信道个谢、再送点什么回个礼,才算礼数周全?”   “爹您是说,你现在先不露面,就由我出面给他还个礼,借机让我跟他处的再热络一些?”   董祖常这回算是明白了,向着董其昌问道:“那你看咱们送点啥呢?礼物太薄了可拿不出手我跟您讲!”   “你个笨蛋!”这时的董其昌摇着头说道:“那个姓赵的不是说了吗,平生最喜欢我的书画?”   “我就画一幅画给他送去作为回礼,他还喜欢,咱们还不用花钱!”   “对啊!您赶紧的!”董祖常一听到他老爹这个绝妙的主意,脸上立刻便溢满了欢喜!   ……   隔了一天,果然董祖常带着老爹的书信和画作,去临皇寺拜访赵公子来了。   当门上的家丁回禀,有一位董祖常先生过来拜访之时。沈渊正在后院儿,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他让朱常津将董祖常带到书房里等着,随即又把目光转回到了那三个人的身上。   陈二狗,霍老四,柳小智,跳荡山铁肩寨三人组终于还是到了。   在蓝姑娘给他的书信中,早就向沈渊介绍了这三个人的情况,包括他们各自的脾气禀性,性格特点。   除此之外,蓝姑娘把收服他们三个人的情形也说得清清楚楚,所以沈渊对这三个人已经是十分了解了。   在沈渊打量这三人组的时候,这三块料也同样在审视着这位沈少爷……话说他们心中也很好奇。   能让蓝观音如此信服,能让妙莲先生这般高手效忠于他,这位沈大少爷到底是何许人?   沈渊审视了一下他们的面色,发现其中最小的那个柳小智脸上,似乎带着一股愤愤不平之色。 第519章 路见不平有人铲、三侠跳荡、不负铁肩   沈渊就向他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小人一到松江,还没找到主人时,叫我们遇到了一件事。”柳小智皱着眉头,向沈渊说道:   “我看到有一个人自称董爷,在城外带着一群膘肥体壮的家丁招摇而过。”   “他们看到有个美貌村姑从路上经过,于是那位董爷就命令家丁,上去将那个女子用绳索捆住,布条儿塞了嘴,麻袋一套扛着就走!”   “这分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因为小人急着来向主人问安,又怕贸然动手给主人惹了麻烦,因此才忍下了这口气,先过来拜见主人。”   “主人您说,这样的人……咱该不该惩治?”   “该,”沈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个董爷是不是獐头鼠目,脸上长了一个挺大的黑痣,黑痣上还带几根黑毛?”   “没错!主人您怎么知道?”这时的柳小智听见这话,猛地一愣,看向沈渊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发直。   今天他们见到这位主人时,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蓝姑娘口中的这位主人竟是如此年轻!   之后他们讲述了道上遇到的不平之事,心中未免有些愤怒。可是他这位主人却一口便说出了那个强抢民女之人的样貌,又把柳小智给吓了一跳!   就见沈渊笑着说道:“既然从此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也不瞒你们。”   “这次我来是要对付一个人,他的名字叫董其昌,是当朝皇子的老师。”   “在这个董其昌的手下有三个恶奴,一个叫钱虫子,是董府的师爷,平生极其吝啬,却是最善于捞钱。”   “第二个叫李芍药,嗜好炼丹合药,是董其昌手下的打手头子。”   “第三个名叫董子香,是董其昌的管家,这个董子香就是你们说的,脸上生痣带毛的那个。”   “因为他平生好色如命,所以我听你们说强抢美女,估计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听到了沈渊的话之后,就见这三人组的目光交汇了一下,还是由柳小智向着沈渊问道。   只见沈渊淡然道:“我设下了全盘计划,打算把他们全都一网打尽,只不过现在还不到发动的时候……”   “那……那女子怎么办?”这时的柳小智急道:“那可怜的女子到了色鬼董子香的手里,她不是马上就要受辱?”   这时的沈渊却笑着说道:“虽然这个计划不急着发动,咱们也先不忙动手,但是那个女子却不能任由他们就这么糟蹋了。”   “既然这事是你们发现的,就由你们去把那个女子救出来,但是要注意一点……”   听见沈渊笑着说道:“要做得稳妥周密,不能让他们怀疑有人在对付他们,更不能暴露出有关咱们的蛛丝马迹!”   “你们现在就可以去办这件事,正等着我的那位客人就是董其昌的儿子,我还得去敷衍他一下……你们去吧!”   说着沈渊站起身来就走,而这三个人却是面面相觑……   许久之后,柳小智点了点头,他们三个人这才从后门走出了临皇寺。   ……   “这三个人靠得住吗?”等到沈渊向着厨房那边走去时,苏小棠姑娘还在他旁边不放心地问道:   “他们才刚一来,你就把计划跟他们说了,万一要是敌人的探子怎么办?”   “我让秦玉虎跟上他们了,”沈渊向着苏小棠笑了笑道:“正好他们想要试探我,我也想看看他们的办事能力如何。”   “这三个人嘛,忠诚上是没问题的,蓝姐姐看人的眼光我信得过。”   “嗯?”苏小棠眨巴着眼睛,纳闷地向沈渊问道:“你说他们在试探你?”   “对啊,”沈渊摇头笑了笑道:“那个霍老四是一肚子蔫儿主意,柳小智是一肚子鬼心眼儿!”   “他们也想看看我这位主人到底心肠品性如何,所以才拿这件强抢民女的事来试探我。”   “我也正好看看这仨坏东西,平日里办事的风格到底是怎样的。”   “那我也去!”苏小棠姑娘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大为好奇。姑娘随即一纵身飞上了墙,顺着道找秦玉虎去了。   沈渊回到书房时,朱常津正在给董祖常奉茶,两人叙了礼之后宾主落座,沈渊笑着问起了董祖常的来意。   董祖常自然是把他爹令他带来回礼的事向沈渊说了,沈渊一听董祖常带来了董其昌的书画,便是眼睛一亮!   他的表情被董祖常看到眼里,心中不免窃喜,随即董祖常便从包裹里,拿出了老爹昨天精心画好的一幅画。   沈渊打开之后审视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由衷赞叹道:“这幅《丹树碧峰图》,山水清奇,烟云流润,出于儒雅之笔,足见董公心胸。”   “这份风流蕴藉,当为本朝第一!”   这幅画显然深深触动了这位赵公子,就见他目光在画上审视良久,揣摩着笔意笔法,构架用意,全然忘了旁边还有一位客人。   而董祖常在旁边看着他的神态,心里都要乐开花儿了!   良久之后,就见这位赵公子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画上移开。他命人去取来了一个长长的包裹,将包裹打开之后,放在董祖常的眼前。   这董祖常往这东西上面一看,顿时便吓了一跳!   这赫然是一张古意斑斓的古琴!   在这张古琴上光泽油润,不知经过多少代多少人的珍藏,那上边的大蝮蛇断纹让董祖常一见之下,心里便是“扑”的一跳!   当他把这张琴捧起来,向着琴底下一看,就见琴下用银丝镶嵌着“万籁秋声”四个篆字。   旁边还有四个小字……“西蜀雷威”!   “我的天!”董祖常的手,霎时就是一哆嗦!   这竟然是一张唐代的雷琴!   ……   这张琴对于懂行识货的人来说,那可真是非同小可。   这世上如果说有什么古董是最难保存的,非古琴莫属。因为古琴是乐器,而且还是木质的。   琴不像是青铜器,泡在水里几百年都没事儿,也不像是瓷器,你只要不摔破了就行。   古琴是由桐木做的,若是保养稍有不当,便非常容易开裂,而能弹响和不能弹的古琴,两者间的价值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第520章 几回梦里桃花源、不知有汉、巍巍崖山   所以一把古琴从古代流传下来,既不要太过潮湿,又不能太过干燥,也不能每天使用,更不能常年不用。   它需要专人精心保养和维护……而这把琴却是唐代的古物!   所谓雷琴,就是唐代蜀中雷氏家族制作的古琴,在唐朝时就是千金不易的宝物。更何况它跨越数百年,一直保存到了今日!   看这张琴的形制和样式,只怕在雷琴中也是精品,上面有名有姓地刻着万籁秋声,说明这是一件“上谱”的宝物。   这个时候,赵公子把它拿出来干什么?   只见赵公子把古琴重新装到袋子里,向董祖常说道:“玄宰先生高量雅致,足感盛情。”   “我记得他画过一幅《轩窗坐忘图》,上面的题字就有‘万籁秋声’这四个字,玄宰先生显是知道这张琴的。”   “所谓宝剑赠英雄,货卖于识家,这把琴也就只有在董先生的手中才能相得益彰。劳烦祖常兄回去跟玄宰先生说,这是我的一番谢意,请他万万不要推辞!”   “啊?送……送送给我爹了?”这董祖常听说赵公子居然要把这张价值连城的古琴送给他爹,一时间把他惊得说话都结巴了!   ……   一个时辰之后,当董祖常回到家里,把这张琴放到董其昌的面前时,就见董其昌“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万万万……”   “万籁秋声!”这时的董祖常笑着对他爹说道:“那个赵公子送给你的!”   “您说得一点都不错,这个赵公子还真值得深交!你看人家这一出手……”   “闭嘴!”   这时的董其昌忽然一声断喝,打断了他儿子得意洋洋的话,然后董其昌沉思良久……忽然问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跟这赵公子见了好几次面,有没有听他自称过‘在下’、‘小可’,或者是其他这一类自谦的称呼?”   “嗯?”董祖常愣了一下之后,随即两眼看着房梁,开始回忆起来……   “没有!”良久之后,董祖常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个赵公子,我听他自称过赵某,说话的时候也自称过我如何如何,可是从来没说过在下怎么样!”   “原来如此!”就见董其昌满脸阴狠,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他大声说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您说他是谁?”董祖常满头雾水,一脸莫名其妙地向着他爹问道。   “我也是通过今天这张琴,才想到了他的来历……”董其昌脸上带着笑意,一脸阴狠地说道:   “这张琴不同于其它的古琴,这张万籁秋声琴,在唐末那时便是宫廷珍藏。”   “为父对这张琴知之甚深,那个姓赵的小子说得没错,我在画中题诗时还曾经提到过它。它一直是大宋皇室的珍藏,在崖山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那能说明什么?”董祖常还没明白,他咔咔地眨着眼睛问道。   “你现在想一想……”就见董其昌沉声说道:“寺庙中的飞檐斗拱、传承数百年的家具、无数宋代之前的传世名画!”   “还有这张万籁秋声古琴,那小子的姓氏,最后……皇临寺!”   “嘶!”就见董祖常愣了一阵,忽然间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您说他是赵宋……崖山后人?”说到后半截的时候,董祖常已经不由得把声音压到了最低。   “没错!”只见董其昌点了点头……然后他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只见他打开箱子,拿出了一副卷轴。董祖常一看上面的那两个汉玉画轴,就知道那是赵公子前日送给老爹的《蓬莱飞雪图》。   “我记得这幅画到了他手里之后,”只见董其昌一边打开画轴一边说道:“拿回来时似乎上面新加了一个收藏章,看他印章上写的什么?”   等到董其昌把画打开之后,到了整幅画最后面的一段。董祖常看到,那上面清清楚楚地盖了一个随形印章。   他看到上面是轻灵飘逸的铁线篆,刻就的四个字……“不、知、有、汉”?   “这啥意思?”董祖常看见印文就傻了眼,这个四个字他知道出处,却不知道里面的含义。   这“不知有汉”四个字出自东晋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原文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可是这方印章盖在这幅画上,却是什么意思?   就见这时的董其昌点了点头,重新把这幅画卷了起来,之后他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就没错了。”   “这小子是崖山那个时候,跑到海外去的赵宋遗族!”   “为什么啊?”这时的董祖常还没搞清楚,连忙催着他爹给他解释。   就见董其昌白了他一眼,说道:“桃花源记说的是武陵渔人到了桃花源之后,发现那里边的人是为了避先秦战火,才到了桃花源里居住。”   “所以这些人不知有汉,更不知魏晋……明白了吧?”   “我懂了,”此刻的董祖常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这个姓赵的祖先,从崖山那时候就跑到了海外,一直等到元朝灭亡了这才偷偷地回来。”   “这家伙住在飞檐斗拱的寺庙里,也从来不自称在下,就是因为他在心里还当自己是皇族血脉!”   “也就是这个原因,所以他家中才有那么多奇珍异宝,无数珍贵的书画。”   “只怕他家中那些美貌的侍女姬妾,也是当初出海时带走的宫中美人的后代……咳咳咳!”   当他说到这里时,董其昌咳嗽了两声,董祖常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   就见这对父子你看我,我看你,忽然间两人脸上,都露出了诡秘的笑意。   董其昌阴笑着说道:“他到松江这地方来,还修了庙宇做出了久居的模样,想必是有所为而来。”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就凭他手底下的那几个人,是做不成事的。”   “所以他们必须要依靠松江本地的势力,”董祖常随即点了点头说道:“说到势力,这满松江府,谁又比得上父亲您呢?”   “所以他才有意的与你结交!”这时的董其昌用手指了指那个汉玉画轴,还有桌上的那张雷琴说道。   “不管他要干什么,他的家产和收藏……嘿嘿嘿!”董祖常笑着说道:“迟早都是咱们的了!爹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第521章 侠肝义胆冒坏浆、偷用何物、换了娇娘   “接下来该我去拜访他了,”就见这时的董其昌笑着说道:“人家送了我这么珍贵的一张琴,何止价值连城?我自然是要登门拜谢才对吧?”   “估计他还端着皇族的架子,要不然他早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来见我了!”   “这次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在松江有什么打算,不管他想要干啥!”就见董其昌咬着牙说道:   “等到我知道他的计划之后,自然可以找到破绽,把他手里面的东西全都谋夺过来。”   “毕竟咱们现在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只见董其昌脸上露出了一丝阴笑,拍了拍他儿子的肩膀说道:   “现在咱们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哪怕就是假的都没关系!”   “我说他是赵宋遗族,那他就非是不可!”   “所以咱们现在已经捏住了他的把柄,只要把他的身份往官府一捅,他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甚至是咱们只要放出风声,他就会忙不迭地逃跑……”   “至于在他逃跑之前,能拿到多少好处,那就看咱们父子俩的了!”   董祖常听见老爹的这一番话,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里刷刷地放射着贼光。   和他老爹不同,他的眼睛可不仅仅盯着赵公子那泼天的财富和海量的收藏,他心里想的是临皇寺那满院子的绝世美人!   现在那个赵公子的底细,已经全然被他父子所知,他的小命儿就死死地捏在自己的手里。等到他老爹收网之时,那些美人就可以被他一网打尽。   “到时候我可以一天换一个……不!换三个!我要换着花样儿的好好过一把绝代佳人的瘾!”   随即在董家的书房里,传来了一片嘿嘿、哈哈、呵呵的笑声。   这父子俩想着自己即将到手的好处,心里这个畅快,简直就像是大夏天吃了一盏冰淇淋一样!   ……   就在董祖堂父子俩自以为得计,欣喜不已的时候……   苏小棠顺着道路追上了秦玉虎,在他们俩前方不远处,就是那捣蛋三人组。   他们三个人正要去营救那个被掳走的村姑,刚才沈渊已经告诉了他们董其昌的姓名,所以他们救人的地点并不难找。   苏小棠和秦玉虎一路上跟着这三块料,同时仔细审视着他们身上的武功水准……怎么说呢,这三位每个人差得都很全面。   轻功不行也就罢了,气力上还有点拿不出手,远远的他们就听到那个大寨主张二狗,喘得就像条狗一样!   等到他们来到了董其昌的府上,这地方苏小棠倒是熟门熟路,往来侦查不知道都走过多少回了。   只见这捣蛋三人组跳墙上房,趁着刚刚降临的夜色,把董家内外翻了个底儿朝天。   终于他们还是找到了那位村姑,她被关在董府后院儿,董子香住处的厢房里。   董子香是董府管家,自然有一堆事要处理,没有一天黑就回去摆弄村姑的道理,所以现在的董子香还没回来。   原本这正是救人的好时机,他们仨人只要冲进去,把村姑往肩头上一扛。把人背到外边问清了村姑的家住何处,再把人送回去就完了。   可是这仨人的三个脑袋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商量了半天……之后就见他们兵分两路,居然开始了分头行动。   柳小智在房顶上找了个地方躺了下来,看起来正盯着村姑,防止她被人侮辱。而那个霍老四和张二狗两位,却是翻蹄亮掌地离开了!   “这啥意思?”看到这情景,苏小棠姑娘向着秦玉虎小声问道。   他们俩现在正趴在柳小智对面的房顶反斜面上,所以说话的时候必须要小声才行。   秦玉虎想了想一拍脑袋,向着苏小棠说道:“你忘了咱家少爷放他们仨过来的时候,向他们吩咐过什么吗?”“少爷让他们把人救回来,但是万万不能暴露出有人想要对付董府的迹象,这三头烂蒜估计是想到了什么损注意了!”   “那……你跟那边儿?”苏小棠又向着秦玉虎问道。   “得嘞!苏姑娘在这儿盯着柳小智就成!”秦玉虎点了点头说道:“我去追上那俩家伙,看他们干什么去了。”   说着苏姑娘点了点头,秦玉虎随即便顺着霍老四他们两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   眼看着穿房越脊,秦玉虎跟着霍老四和张二狗出了松江城。   之后他们绕着城跑了半圈儿,终于还是被他们找到了一处乱葬岗。   这种乱葬岗几乎在每座城的旁边都有一个,凡是饿死的乞丐、没人埋葬的外地人,基本上都会被打扫街道的官府差人运到这里,随随便便地往这一扔。   以外这样的坟地不同于家族墓地,基本上没钱的老百姓也都会把亲属安葬在这里。   这种地方的特点就是野狗多,黑夜里一眼看去,星星点点的野狗眼睛都是红的,据说这是吃多了人肉造成的。   秦玉虎跟着这俩人,就见他们磨磨蹭蹭地在坟地里找了大半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在他们眼前,是一座不知道被人刨开了多久的坟,至于是谁刨开的,也很难说。   有的时候棺材埋藏得浅了,也会被野狗刨出来,贫苦人家用的薄皮棺材还有个别名,叫做“狗碰头”。   意思就是说,这样的棺材如果不深埋的话,被野狗挖出来以后,这种薄皮棺材野狗只要用脑袋一顶就能撞开一块,把人掏出来吃掉。   这个坟丘子或许是盗墓贼挖开的也不一定,露出了黑乎乎的一个洞,土里面还埋着几个半截的棺材板。   “就是他了!”秦玉虎就听得霍老四抬手在一块棺材板上敲了敲,发出了“咚咚”的两声响。   “啥意思?你还想敲门是不是?”就见那个大寨主张二狗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可往外拽了啊!”   “你先等会儿!”就见那个霍老四双手合十,向着那个被挖开的坟嘟嘟囔囔地说道:“我等兄弟二人可是为了救人,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不管你是谁,把这张棺材板子给我们用用,救下那个村姑的功德,也算你一份儿好了……您可不能找我们麻烦啊,咱可一言为定!” 第522章 谁家棺椁肩上扛、一个横扫、兄弟遭殃   “好了!”霍老四说完这一番话之后,他拍了拍张二狗的肩膀说道:“往外拽吧,我跟人家说好了!”   “上坟烧树叶子……你这是糊弄鬼呢!”此时的张二狗没好气儿的把霍老四让到了一边,之后他俩手拽着这块棺材板子,一家伙把它拔了出来!   这块板子宽有四寸,有一个人那么长,多半截儿都埋在土里。张二狗把它拔出来之后,还在地上磕了磕泥土。   然后他把这块棺材板扛在肩上,俩人顺着烂葬岗就嗖嗖的往松江府方向跑。   “这俩家伙可真特么损!”这时的秦玉虎,多少明白了这捣蛋三人组的计划。   他哭笑不得地一边跟上去,一边在心里边猜测,这损主意到底是谁出的!   ……   在这之后,秦玉虎一路跟他们重新回到了董府,然后两拨人分别会合。   一波是捣蛋三人组重新聚在了一起,在他们另一边的房顶后面,秦玉虎也找到了潜伏在那的苏小棠姑娘。   然后他们俩人就看到这仨人扛着棺材板子,一个个地跳到了院落当中。   这个院子是董子香专用的,这家伙就是当初闯进天元票号,扬言要把票号和蓝姑娘一起收了的那个獐头鼠目的大黑毛痣。   董子香还没回来,院子里也没人。这仨人跳进去之后,柳小智就到了关姑娘的厢房那里,掏出了工具开始开锁。   结果他的手艺也是真潮了点儿,开了半天锁还没打开,身后的张二狗却耐不住了。   那么沉的棺材板子就由他一个人扛着也挺累,于是张二狗就转身活动了一下腰腿……他一转身,扛在肩上的棺材板子就跟着转!   手疾眼快的霍老四,一见老大肩膀上的棺材板子朝着自己的脸上拍来,他百忙之中就是一缩头!   可他虽然是躲开了,在棺材板子的另一头,柳小智的眼睛却钉在锁孔上呢!   就听“咣”的一声,柳小智的后脑勺上挨了一下,然后他的额头又咕咚一下撞上了房门!   房门里立刻就传来了女孩子哭泣的声音,这一下更把院子里这三个贼,急得直跺脚!   “你能不能老实点儿站着?”这时的柳小智一回头,急赤白脸地向着张二狗说道:   “打架的时候咋看不见你这么厉害呢?打起自己人来,倒是一抡一大片!”   “开你的锁吧!”张二狗也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道:“你要是能早点打开,现在事儿办完了,我都回家喝上酒了!”   “就这破锁,我用鞋底子都能拍开你信不?”“您厉害行不?闭嘴吧活爹!你给我盯着他点儿!”这时的柳小智没奈何,向着霍老四说了一句,然后又咬着牙转身开锁。   而此刻房顶上的苏小棠和秦玉虎,她俩笑得都要顺着瓦片儿出溜下来了!   “这仨人看来是真得练练,他们这坏主意不少,手艺是真不行!”苏小棠和秦玉虎两人对视了一眼,全都看出了对方眼神中的意思。   只见那个柳小智磨磨蹭蹭的终于打开了锁,这时房上房下好几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然后柳小智先摸进去,跟那个姑娘说了两句,让她不要啼哭,自己是来救她的。   随即柳小智就扛着那个女孩走了出来,张二狗也扛着那个棺材板子进去了。   借着院子里的月光,柳小智把那个女孩身上的绑绳解开,嘴里的布条掏出来,又反身进了屋子。   看他的意思,肯定是把布条塞进了棺材板缝里,又把那根绳子牢牢地绑在了棺材板上……那个董子香见了非得吓出毛病来不可。   当这仨人七手八脚地做完了这些,柳小智又急忙把房门的锁给锁上……之后这捣蛋三人组扛着姑娘,撒腿就跑!   一直等跑出了城,他们这才在官道上停了下来。   秦玉虎和苏小棠趁着夜色凑过去,就见柳小智从怀里掏出了一锭五十两重的银子,顺手塞到了姑娘的手里!   “回家以后连夜就走,赶紧搬家,离开松江府这地界儿!这些钱估计够了。”   “几位英雄相救的大恩大德,奴家永世不忘!”就见那个村姑激动得满脸都是眼泪,连忙跪下给这三位英雄磕头!   然后她指着官道说道:“前边不远就是我家了,奴家认识回家的路。我一到家就让我爹我娘收拾东西搬家!”   “只是不知道几位英雄叫什么名字,奴家以后要在家里立个长生牌位,日日祷告上天,保佑几位英雄长寿百年,诸事顺心!”   “我们是跳荡……唔!”那位大寨主张二狗闻言正要回答,却被柳小智一巴掌盖在脸上,拦住了他下面的话。   只见柳小智指着大寨主向着那位村姑说道:“你就向天祷告,就让他一个人别再倒霉就行了,长生牌位上就刻两条狗!”   “走吧走吧!”说着柳小智忙不迭地把这个村姑给轰走了。   然后这三位英雄掐着腰,看着村姑远去的背影,脸上都是心满意足的表情!   ……   “咱们那位主人……”就见柳小智喃喃自语地说道:“他要是真能把这姓董的一家子连根拔起,我这辈子就跟定他了!”   “舒坦!不枉我扛着棺材板子跑了半宿!”   “往长生牌位上刻两条狗……亏你想得出来!”   这时躲在树后的苏小棠一时没忍住,到底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谁!”   这得意洋洋三人组一听到自己身边有人在笑,立刻便吓得他们毛骨悚然!   只见这三个人各抽兵刃,背靠背组成了一个夜战八方的战斗队形。   这时的苏小棠也知道自己暴露了,姑娘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还用眼神看了看秦玉虎,似乎在问他要不要现在出去亮明身份。   就见秦玉虎摇了摇头,这哥们先是叹了口气,然后用手捏住了自己的嗓子……   他用飘飘乎乎的嗓音细声细气地说道:“贼…子!”   “还我棺材……板!”   “哎呀我的娘!”这三个人一听之下,同时吓得一蹦多高!他们你拉我拽,不假思索地顺着大道就跑。   “你不是跟人家说好了吗?这鬼怎么阴魂不散找咱们来了?霍老四你说你干点儿啥行?这点事儿你都说不明白!”   他们三人一路吵闹、翻蹄亮掌、刹那间就没了踪影! 第523章 惹得怨鬼缠腿上、一路追来、门外讨账   那么董其昌父子所说的崖山,又是怎么回事呢?   崖山之战其实是南宋灭亡的一战,当时的蒙军部队追击南宋的残余势力,一直跑到了广南东路的崖山。   到了这里,后面就是汪洋大海,南宋朝廷已经没路可走了,一场大海战随即爆发,南宋残余部队就此全军覆没!   当时丞相陆秀夫背着少帝赵昺投海自尽,许多忠臣追随其后,十万军民跳海殉国!   这一战堪称中华民族历史上惨痛的悲剧,不管谁读到这段历史时都会不由得猜想,这十万人里,有可能囊括了当时华夏民族所有的骨气和骄傲!   时至今日,沈渊的所作所为不禁让董其昌父子暗自猜想,这个赵公子是不是在崖山一战后,逃向海外的大宋皇族后代?   其实他们这么想就对了,因为自始至终,就是沈渊有意将他们的思路引到了“赵宋皇族“这四个字上面。   沈渊大少爷的行事特点,就是当他的敌人自以为发现了漏洞和弱点之时,这家伙也就离倒霉不远了!   ……   说到倒霉,那跳荡山三人组终于还是趁着黑夜一路跑回了皇临寺。   当他们向沈少爷汇报此行的结果时,沈渊看着他们的脸色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得心里大为惊奇。当他听完了全部经过之后,知道这三个人已经成功将村姑救了出来,而且还用棺材子成精的故事成功地遮掩了村姑消失的事。   他们还给了村姑一些银子,让人家赶快离开此地,以后应该不会被抓回去,沈渊自然是十分赞许。   话说这仨小子,装神弄鬼的本事可真是一流!   于是沈渊赶紧让人倒茶,给了他们仨每人一盏。可是这些仨家伙刚刚喝下了第一口茶,就听院子里有人幽幽地说道:   “……把我的棺材板子还给我!”   “噗!”的一声,这仨哥们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来!   好在他们喷出来的那一刹那,意识到主人就在他们的正前方,于是百忙之中各自一扭头!   柳小智安然无恙,霍老四被柳小智喷了一后脑勺,而霍老四和张二狗他们两位则是相互对喷了一脸!   “你他妈倒是往那边扭啊!”霍老四一看见张二狗的那张脸就是气不打一处来:“知道这边有人你还往这边喷?”   “不是!那鬼怎么追上来了?”这时的张二狗也顾不上和霍老四拌嘴,慌慌张张地向着屋子外面看。   就见外头一挑帘,秦玉虎和苏小棠两个人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棺材板……”秦玉虎捏着嗓子又来了一句,把满屋子的人全都逗笑了。   这时跳荡山倒霉蛋三人组才知道,原来装鬼吓人的是他们主人的手下!   “你们仨的武功真是成问题,回头跟妙莲大师好好学学,”沈渊笑着向他们说道:“这次是因为担心你们的安全,所以我才派人跟你们一块去的。”   “装鬼吓人的那个叫秦玉虎,等你们学好了功夫可以一起揍他,我就当没看见!”   沈渊说到这里,大伙又笑了起来,秦玉虎也挑了挑眉,意思大概是这仨家伙想要打过自己,那且得些日子了。   柳小智此时也跟着笑,心里却不由得对这位沈少爷大生好感。   他们的主人虽然身份尊贵,但是这位沈少爷似乎并没有装腔作势的习惯,也不喜欢板着脸训人。   他甚至能跟着自己手下这帮人随便开开玩笑乐呵一下,在大明朝轮上一个这样的主人,可真不容易!   于是这三位也在沈渊的安排下,在皇临寺的后院住了下来。   他们三个人和秦玉虎一样,都是绝不能在人前露面的,这跟沈渊惩治董其昌的计划息息相关。   因为董其昌手下那三个恶棍:贪花好色董子香、爱钱如命钱虫子、炼丹恶棍李芍药,这三个人沈渊都要把他们一起处置掉。   不过这三个人做恶多端,一刀杀了不免便宜了他们。所以沈渊会在恰当的时机,让他们死在自己最为恐惧的事上!   ……   董其昌又让儿子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书信,里面不免提到了赵公子的诸多绝世书画孤品。   他说若有机会能和赵公子饮茶品鉴,当是世间乐事等等。   这封信的用意很清楚,就是让赵公子赶快发帖子请他过去攀谈。古人做事就是这样,毫无准备的拜访,只有好友之间和平辈之间才行。   董其昌自持身份,上门拜访已经是很难得了,但是赵公子下帖子相请却是必须的。   当董祖常怀揣着这一封信,来到赵公子的皇临寺之际,他一进大厅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一拨客人。   再仔细一看,董祖常却是猛地吓了一大跳!   在屋子里,还有一位脑袋上长着金黄色长毛的番鬼!   番鬼就是外国人的意思,因为松江府距离海边很近,此地的海贸也很发达,所以外洋来的人他们就算没也见过,总是听说过的。   董祖常吃惊之余,又看了看大厅里的人,就见孟仙辕和李宜之两位都在场。   沈渊笑着让董祖常坐下之后,示意李宜之接着说。   就见李宜之说道:“于是我就把他从水沟里拽了出来,那个时候他已经晕了!”   “当时这脸和头发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拣来个鬼呢!”   “好在我在这之前也听说过番鬼的相貌,才没把他当场打死,后来我听到他肚子里咕噜咕噜作响,才知道他是饿的。”   “等我让下人用汤水把他救醒,发现他结结巴巴也会说几句咱们大明的话,不过翻来覆去就会这几句。”   “他说他是从苏禄苏丹那里被海盗掠过来的,海盗看他身体强壮,想要拉他入伙,他也假意答应了,却一直想要逃跑。”   “这不前天晚上,他在船上看到海岸边上有灯火,于是就跳船游水逃跑,之后上岸到了天明时分,就被当地人当鬼打了一顿。”   “他说他生怕被人打死,就挑着没人的道儿瞎跑了一天一夜,最后饿得不行了,才晕倒在水沟里。” 第524章 故国千载几曾忘、莎翁奇诗、一十四行   只见李宜之笑着说道:“我捡到这个东西后,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假话,也不知道该派啥用场。”   “不管怎么说,这好歹也是一条性命,赵公子见多识广,所以我带过来想让你看看这货。”   “我看他长得稀奇,能不能收在家里边当个仆役什么的?”“当仆役……”沈渊看了看面前这个人,就是微微一皱眉,这家伙可不是普通老百姓!   只见此人身材高大,大概有后世的一米八左右,确实是一位白种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他脑袋上长着金黄色的头发,脸上的胡子也是黄色的,今年看起来大概三十岁上下……对这些外国人的年龄,沈渊的前世就没猜准过。   这帮外国人三十以上五十以下,好像长得都特么差不多。   此人长了一双海蓝色的眼睛,站在那里气宇轩昂……只是这一身小褂实在是太紧,所以看起来未免滑稽了一些。   他脸上的神情也很奇怪,要说坚毅吧好像还带了几分阴郁,要说沮丧吧,似乎里面还有几分淡漠和不屈。   说他是贵族又像是多了几分凶悍之色,说他是海盗船长吧,应该没这么懂规矩。   就这面相和这姿势往这儿一站,十七世纪外国的平民百姓绝没这个气质!   沈渊摇了摇头向他问道:“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他倒是能听懂,这个人估计也猜到上座的年轻人怕是个贵族,就见他不卑不亢地微微施礼,说他叫“贝尔、琼斯”。   “叫穷死……”李宜之在旁边撇了撇嘴,心道这些番鬼给孩子起名字,真是一点儿都不走心!   沈渊却知道按照外国人的习惯,这家伙的名字叫贝尔,琼斯才是他的姓氏。   听着这个人一口纯正的英语沈渊就知道,这家伙十有八九是个不列颠人。   “你会什么?”沈渊又要向着这个家伙问道。   “我……”就见这个贝尔琼斯,想了想之后似乎有些为难。   他沉思许久,一挺胸脯,开始大声念诵一首十四行诗……用得当然是英语。   才听了前面一句,沈渊就知道这是莎士比亚的作品。看来这家伙是离家未久,沈渊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时代莎士比亚好像才刚刚红起来。   只听他抑扬顿挫的背诵道:   “宁可卑劣,也不愿负卑劣的虚名,当我们的清白蒙上不白之冤。”   “当正直的心被人妄加恶声,不体察我们的感情,只凭偏见。”   “为什么别人虚伪猥琐的眼睛,有权赞扬或诋毁我跃动的心?”   “专侦伺我的弱点,而比我坏的人,为什么把我的善意恣意污蔑?”   “我就是我,他们对于我的诋毁……”   他熟悉的语调,让沈渊突然心潮澎湃!   当这个贝尔琼斯念到“我就是我”的时候,这家伙却忽然发现上面那位年轻贵人,竟然和他一起念诵着……   “I am what I am……   我……就是我!”   在这一刻,猝不及防。   沈渊的眼眶里,泪水一下就奔涌出来。   这句话把他拉回了自己从前的世界,让他想起了自己最爱的那首歌。   在这一刻心防忽然炸裂,沈渊坐在那里,任凭热泪在脸上肆意奔流!   “大明有了我,那个世界还会不会存在?我……还回得去吗?”   ……   大厅里一片鸦雀无声,那个贝尔琼斯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沈渊。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位大明朝的年轻贵族,居然能和他一起用英文念诵出这首十四行诗。   李宜之、孟仙辕和董祖常吃惊地看着赵公子脸上热泪奔流,他们知道这个番人念诵出来的东西,一定重重触碰了这位赵公子的心。   而孟晓妆和苏小棠,却是惊讶地看着他们的沈少爷。   多少次了,他在生死间搏斗,在险境中挣扎,哪怕是面临绝境,她们都从未看到过沈少爷这番失态!   原来他也会流泪,原来他流泪的时候竟然会让人这般心疼,苏小棠觉得自己的心,一刹那就被揪紧了!   在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她肺腑之间也像刀割一般疼痛,她看着泪流满面的沈渊,一心想着该如何温暖和治愈他。   而在这一刻,院落的一角里却有个人缓缓地站了起来,这个人正是那位小七爷!   “糟糕!”他懊恼地狠狠一跺脚!   “怎么了?”这时在小七爷的旁边,秦玉虎莫名其妙地向着这家伙问道:“撒什么癔症你?”   “那家伙跟我打了个赌……”就见小七爷咬牙切齿地说道:“说我只要猜到他是谁,就立刻放我走。”   “可我之前全都猜错了,没一样是对的……”   “这家伙,鬼特么知道他是谁!”   ……   沈渊终于从悲痛中恢复过来。   他用双手擦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滴,叫朱常津去拿一件东西过来。   随后朱常津从后面捧过了一个托盘,李宜之和孟仙辕惊讶地看到那上面,居然是和他们见过的盒子一模一样,另一个名贵之极的翡翠盒子!   “我听说孟兄的盒子已经卖给您了,”就见沈渊挥手示意,朱常津随即便把那个盒子捧到了李宜之的面前。   “原本这盒子我做了一对儿,既然李兄喜欢,那这只我也送给您好了。”   “哦?”李宜之从托盘上把那个盒子拿过来一看,可不是?   只见这个盒子上翡翠的质地如秋水一般灵透,春山一般碧绿,跟之前那个盒子正是同出一辙!   再看上面的花纹,居然又是自己没看过的一群神魔!   他匆匆之间一眼看去,就见一个满身都是肌肉的尊者,居然双手上各自生出了三只锐利之极的刀刃!   还有坐着小车的无发罗汉,遍身鳞片的赤身天女……这莫不是……八部天龙?   ……   其实沈渊当初做的翡翠盒子,还真是一对两只,上面的雕刻一个是复仇者联盟,一个是X战警。   这当然是游戏之作,沈渊做它的时候心里也不免一直想,要是后世再有人拍出这两部电影,发现上面的人物居然和明朝的古董上一模一样……   一想到当时的乱套劲儿,沈渊心里就暗自好笑! 第525章 曾在天涯苦流亡、皇家卫队、沦为奸党   这个李宜之的聪明机灵也是非同凡响,他一看到沈渊无缘无故送了自己这么名贵的盒子,立刻就明白了沈渊的用意。   就见李宜之笑着说道:“赵公子如此厚赐,真是愧不敢当!”   “只是在下家贫,实在拿不出什么礼物回赠,不如就把这个黄毛番鬼送给您吧!”   “好!”沈渊见李宜之如此上道,他也笑着点了点头。   之后他指着李宜之说道:“李兄的面皮也真是厚不可挡,就您这家世,也好意思说自己家贫?”   “贫不贫的,得看在哪儿。”李宜之笑着说道:“要是走出了这个院子,在下自然是有钱的很,但是在赵兄的家里……我说我自己家贫,谁能说个不字?”   听见这句话,沈渊知道李宜之是在拐着弯地说自己有钱,于是他也忍不住笑了笑。   然后就见李宜之对那个贝尔琼斯说道:“原本我救了你一条性命,是打算让你给我做家奴的。但是这位赵兄用这个翡翠盒子跟我交换了你,你愿不愿意跟着他?”   那还用说?这么长时间来,贝尔琼斯总算见到了一个会说英语的,如今他看着沈渊的眼睛都放光!   于是他立刻躬身施礼,示意他愿意留在沈渊这边。   沈渊就让人把他带下去,换一身合适的衣服,话说这个贝爷两只毛茸茸的小腿露出了一半,可也真是不好看。   众人自然是谈笑风生,大家也都识趣地没有去问赵公子,刚才为什么会热泪奔流。   之后董其昌奉上了他父亲的书信,沈渊看了之后,立刻便是喜上眉梢!   他当即离席到了书案边,亲笔写了一张帖子交给董祖常带回去,邀请他父亲董其昌上门品鉴书画。   众人尽兴之后,这才纷纷散去……这回李宜之一举囊括了漫威两大团队,却连里边一个英雄的名字都叫不出来,这也真是奇事一桩。   ……   所有宾客离开皇临寺各自回家之后,沈渊让人把贝尔琼斯带到自己的书房里,和他谈了一阵。   这次谈话沈渊用得自然是英语,虽然和后世的英语多少有些不同,而且有些字眼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但是这位琼斯先生还是仔细地向沈渊讲述了他的来历。   原来他的父亲是一位英国贵族,同时也是海军军官。   在二十年前爆发的英国和西班牙大海战之中,他父亲作为英国舰队的一名舰长,同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格拉沃利讷大海战中立下了大功。   在战后他父亲因功被晋升爵位,还成了英格兰的皇家卫队的卫队长。当他父亲死后,他子承父业,也在卫队中当了一名副队长。   可是在1603年……也就是五年之前,英王伊丽莎白一世去世,英格兰皇位传给了当时苏格兰的詹姆斯六世。   所以这位苏格兰的詹姆斯六世,就成了英格兰的詹姆斯一世,同时是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的国王。   然后在大前年,这位皇家卫队的副队长贝尔琼斯,突然因为一桩重大事件,逃离了英格兰……   “你等等!”听到这里的时候,沈渊皱了皱眉头说道:“大前年……1605年?”   “那你在火药阴谋里是个什么角色?”   我的天!沈渊这一句话,差点把这个贝尔琼斯的裤裆……是苦胆给吓破了。他之前还挺胸抬头保持着他的绅士风度,可是一听这句话,却是全身一震!   “您……尊敬的先生,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贝尔惊愕地颤声问道。   “回答问题,”沈渊淡淡地说道:“你是哪一伙的!”   沈渊是个历史学者,虽然对外国的历史不如中国是那么精通,但是这“火药阴谋”事件,说实话是很有创造力的一次刺杀英国皇帝的行动,他都不可能记不住。   当时一帮教徒想要杀掉詹姆斯一世,然后将他的小女儿立为皇帝,于是这帮家伙挖了一条地道,在上议院的地底下堆了两吨半火药!   当然后来没炸成,詹姆斯一世也得以保住了小命儿。不过沈渊确实很好奇,当时埋炸药的那帮人里,到底有没有这位副队长。   “我哪一边的都不是!”此时的贝尔琼斯委屈万分地说道:“当时我正在休假,安慰一个刚刚丧偶的年轻贵妇。”“等到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因为我两天没有出现,而且还没有出现在上议院现场,他们就不由分说,把我定成了奸党!”   “您可知道?当时跟这件事有牵连的,抓着之后连审都不审,直接当街就杀!”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逃出了伦敦,在码头上跳上了一艘船就到了苏禄苏丹。”   沈渊点了点头,这个苏禄苏丹在大明朝就是指菲律宾,这个名称的起源是因为在五六十年前,有一位苏禄国王曾经造访大明,还死在了大明朝。   据说这位苏禄国王留下的四个儿子,见到了大明的繁华之后,死活不愿意回去继承那座破芭蕉叶子盖成的皇宫。   根据历史上的记录,最终这四个儿子靠划拳决出了胜负,由一个倒霉蛋回去继承王位,这家伙走的时候,哭得比他爹死那天还伤心。   然后其他的三个儿子就在大明开枝散叶,不但成了大明人,娶了大明的媳妇儿,还留下了一大批后代。   然后这位贝尔先生说他在菲律宾,和一个中国商人交了朋友,多少学会了一点儿大明话。   后来他在一次出海时被海盗给掳走,于是他在松江海面上果断跳船……基本上这就是他的经历。   听到了他的讲述,沈渊仔细审视了一下这位贝爷,听他这么一讲,他身上的气质就能说得通了。   当过英格兰皇家卫队的副队长,这显然就是他身上军人气质的由来。可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逃犯,所以数年来的逃亡生活,已经把他身上的贵族傲气磨了个一干二净。   这家伙现在是有国难投,只要回国就会立刻被人认出来,当成刺杀皇帝的奸党给杀掉。甚至在英国人多的殖民地里,他都感觉不到安全。   可是离开了殖民地这家伙语言不通,又会到处被人当成鬼来打,所以他现在应该是走投无路了! 第526章 独坐远东洗尘霜、卖糕琼斯、东方佳酿   沈渊想了想笑着向他说道:“贝尔先生,既然你现在没有想去投奔的地方,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工作机会。”   “如果你愿意可以做我的护卫,每个月三百盎司白银的薪酬。如果十年后你依然在忠心耿耿地为我服务,我会额外给你三千盎司白银作为奖励。”   “除此之外,十年后如果你不打算离开大明,到时候我会让一位美丽的大明姑娘成为你的新娘,并且为你置办房屋和田地,让你可以永远在大明生活下去。”   “……对了,你今年多大岁数?”   “二十六岁,感谢您的慷慨!”贝尔干脆利落地一躬身说道:“你是我见过的最仁慈的绅士,我的主人!”   “从今以后,我贝尔、琼斯的胸膛,就是您的盾牌!”   说着就见这哥们儿单膝下跪,正式宣布向沈渊效忠。   沈渊也按照十五世纪欧洲骑士礼,当即拔出宝剑轻拍贝尔的后颈和双肩,正式收下了这个护卫。   其实沈渊心里清楚,这家伙是完全没办法了,现在他离开了这间院子,就连生命安全都成问题。   再加上沈渊的做派明显是个贵族,给他开出的价码也不低……其实就光管饭,也能把他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然后沈渊看他穿着一身大明朝的衣服十分不伦不类,就画下了图样,让孟晓妆去给这位贝爷订做几身皇家卫队的制服。   当贝尔看到纸上颜色鲜红的短上衣和亮闪闪的黄铜扣子,这家伙立刻给激动得热泪盈眶!   “一痒死白银是多少?”等到贝尔敬礼之后退了出去,孟晓妆惊讶地向着沈渊问道。   “盎司,不是痒死!”沈渊笑了笑,他知道孟晓妆和苏小棠不放心这个黄毛鬼,都在外边听着,准备随时冲进来保护自己呢。   他把苏小棠也给叫了进来,向孟晓妆笑着说道:“一盎司正好是半两银子。”   “那他一个月不是才一百五十两?”这时的孟晓妆仰口笑道:“还不如龙小羽呢!”   “给多了他会觉得我是个冤大头,”沈渊笑着指着图纸,跟孟晓妆解释着上面的布料、皮带、装具、佩剑还有马靴等等物品的制作方法。   光是一个黄铜扣子就要单独开模铸造,这套衣服可也真是够麻烦的!   等到沈渊说完了之后,孟晓妆拿起了这张纸,她原本还想仔细问问,却看到苏小棠向她微微摇了摇头。   这时孟晓妆才猛然醒悟,告退之后脚步轻盈地走了出去,还顺手把房门给关上了。   沈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看见苏小棠走了过来……这丫头居然一下就骑在了自己的腿上!   之后他就觉得后脑勺被苏小棠轻轻一揽……眼前一黑,整张脸陷入了一片温热之中。   “上回你跟蓝姐姐就是这样……”咱们这个苏女侠也是紧张得浑身轻颤,却依然鼓起勇气坚持着说道:“我见你这么靠一会儿,就好了来着。”   “我知道少爷心里有不痛快的事,可是你说不出来。”说着话,苏小棠的身躯慢慢柔软了下来,她也从刚才的紧张僵硬中,逐渐的舒缓下来。“你这坏小子,就算是把赵宏图那样的人气得哇哇哭我都不稀奇,可是看你一掉眼泪,我这心里也跟着难受呢……”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沈渊无声的点了点头,把苏小棠也给带的得一阵轻颤。   就在这个宁静的下午,沈渊的心里感到了一阵难言的温暖,来自苏小棠的关切和呵护,让沈渊感动得想哭。   ……   “那个黄毛鬼,我能拔他头发看看吗?”   沈渊点头。   “你别是睡着了吧?”   摇头。   “鼻涕可别蹭我身上啊我跟你讲!”   使劲蹭……   “要不,下回还让蓝姐姐来吧。”   沈渊抬起了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苏小棠,坚定地摇了摇头。   “一起来!”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   从此之后,贝尔琼斯就在沈渊的身边住了下来,结果这哥们儿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收获了无数的外号。   大家都不喜欢他的名字,认为念起来非常绕嘴,于是这个英国佬在第一次吃饭的时候,被沈渊请过来的厨师震慑,对东方佳肴大喊very good的时候,立刻就被柳小智给他起了个“歪古德”的绰号。   之后洗澡的时候,因为他连说“very nice” 又被秦玉虎起了个外号叫“歪乃滋”。   龙小羽管他叫“噎死”,苏小棠和孟晓妆这一对美女称呼他为“卖糕的”,这才半天功夫就得了这么多称号!   哪怕是一条狼狗,都能被这么多称呼给叫晕了,所以这位贝爷也是头昏脑胀。   可是当他第一次吃到沈渊家的饭菜,就知道自己这回是跟对人了!   英国这个时期才刚刚开始开发纽芬兰渔场,对于上层人士来说,最好吃的东西就是不带刺儿的鳕鱼,这对于他们而言简直是至高的享受。   可是跟这变化万千、滋味绝佳的东方菜一比,鳕鱼那叫什么玩意儿?连个玩意儿都不是!   更何况他还有丰厚的薪酬,和一个能深深了解他的主人。所以自从离开伦敦之后,这个饱受颠沛流离之苦的“卖糕的”,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又像个人了,希望也重新充斥在他心间。   如果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话,对于这位琼斯先生来说,自己的主人要再是个虔诚的教徒那就更完美了。   可是他这个奢望很快就被无情的击碎了,原因就是风倾野那根大铁棍子。   这根大铁棍子就在后院的地上放着,贝尔出来进去的还看见好几回,甚至还踢了一脚……当然没踢动。   当时的小贝做梦也没想到,这玩意儿居然会是一件兵器!   等贝尔看到这根比海军十二磅炮还重的大铁家伙,被风倾野木棍一样握在手里,单手抡得有如风车一般时,听到暴风一般的铁棒破空声凄厉的响起,这情景立刻把他彻底吓傻了!   在他看来,毫无疑问这个力量堪比巨象的大力士,如果单论冷兵器肉搏战的话,他人儿就能干翻他一船皇家海军士兵。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真正让他惊恐的,还远远不止于此。 第527章 此物能望千里疆、神奇巫术、集体上房   就在下午,他在主人的房间里看见了一架望远镜,沈渊看到他目光灼灼,就盯着这个望远镜看,于是就拿过来让他仔细观察。   这位贝尔先生出身海军军官世家,对于望远镜这东西,可以说熟得不能再熟了。   可是当他拿起望远镜来往远处一看,却发现里面的镜片极其精准,而且打磨得异常光亮。   在他们英国的海军型望远镜里,经常出现的边界模糊,物品失真等情况,在这支望远镜上完全没有出现。   然后等到他再一看这架望远镜上的花纹,立刻就被吓了一跳!这分明是一件宝物啊!   原来沈渊这支望远镜,是他让大匠秦玉龙用百分之七十五的黄金,还有铜、银和锌炼成金属制作而成的。因此在望远镜的黄金表面上,呈现出了一种迷人的淡粉色……其实这个配方,就是后世所称的“玫瑰金”。   配方虽然看起来很复杂,炼制这种金属的工艺却简单得很,这里边的所有金属熔点都远逊于钢铁,并且原料也不难找,因为铜和锌加在一块儿融合之后,其实就是黄铜。   沈渊用这样的金属制作望远镜,当然不是为了奢华什么的,而是因为玫瑰金具有很好的硬度。   最重要的是玫瑰金的防锈功能很棒,并且这种金属方便制作加工,还能够用铜焊做低温焊接。   至于这望远镜上,镜片的磨制抛光,现在已经在沈渊的指导下,在天工坊中达到了量产的程度。   现阶段天工坊可以生产出一些精品望远镜,作为大明朝上层人士的玩物……因为这东西的利润可是极其惊人!   像是李宜之那样的富家子弟,他们就算花上几千两银子,买上一架望远镜来玩儿,也毫不稀奇。   必要的时候,沈渊还可以把这些镜片制作成量产型的望远镜,投放到大明军队中,以便增强他们的战斗力,不过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当贝尔看着望远镜上古色古香的东方花纹,他就知道,这东西居然是大明朝制造的!   黄金质地被打磨得柔润无比,花纹錾刻得细如发丝,美轮美奂!这玩意儿就算是仅仅作为一件艺术品,都是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而且它还是如此精准!这让贝尔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念头……他们大英帝国引以为傲的工业水准,会不会在他这位神奇主人的眼中,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件事足以让他惊诧万分,但却还没达到怀疑人生的程度。可是就在这时,朱常津却传信过来,说蓝姑娘回来了。   沈渊闻言立刻从书房中走出来,然后跟在他身后的贝尔,就看到了让他无比震惊的一幕。   朱常津在院子里一说蓝姑娘到了,同时从房间里走出了好几位主人的手下。   在这之后,贝尔就看到秦玉虎、柳小智、龙小羽,甚至还有主人那两位极其美丽的侍女,他们居然在一瞬间,“嗖”的一下全都就上了房顶!   上去了……他们飞上去了!   在这一刻,贝尔看到了满院子腾空而起的身影。他脚下一软,顺着房门前的石阶就跑了下来……其实是没刹住车出溜下来的。   等到他好不容易站住了脚步,还满脸惊惧地看着院子里空空如也的天空。   在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轰然碎裂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刚看见的情形!   “神奇的东方法术?女妖或者吸血鬼?我是到了什么地方啊……”贝尔下意识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然后他就被自己的动作陡然间吓了一跳!   万一他的主人是个邪魔,当他看到自己划十字时,会对自己施以怎样残酷的惩罚?   然后他胆战心惊地一回头,就看到主人沈少爷,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万幸!看来主人并不是妖魔,因为他能容忍我在他面前画十字……真是万幸!”   ……   沈渊也没搭理贝尔,而是笑着看到苏小棠和孟晓妆两人一左一右簇拥着蓝姑娘,从外面走了进来。   在她们的身后,还跟着赵小寻和妙莲大师。   “师父!”妙莲一露面,立刻就有仨人噼里啪啦往地下跪,正是跳荡山捣蛋三人组。   沈渊笑着迎过去和蓝姑娘相视一笑,俩人谁都没说话,而这时他们的后面却传来了朱羽棋县主带着笑意的声音。   县主闻声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当她一看到蓝姑娘,便笑着说道:“蓝姐姐回来了?得勒,我得给正牌子主人腾地方了!”   蓝姑娘闻言脸上就是一红,随即便向朱羽棋县主施礼。   刚才朱羽棋这一声“蓝姐姐”,比之前的尊称“蓝姑娘”又进了一步,朱羽棋何许人也?人家聪明得拔根眉毛都能吹出曲子来。   她住在皇临寺的这些日子里,虽然蓝姑娘不在此地,但是朱羽棋从其他人的言谈举止中自然能觉察出,蓝姑娘的地位非同凡响,因此县主对蓝姑娘的称呼也是水涨船高。   沈渊笑着向赵小寻和妙莲大师道了辛苦,让他们自去休息,他自己则是带着蓝姑娘到了书房里。   之后两人在一起,自然是由蓝姑娘叙述了无锡之行的经过,沈渊也把松江这边的形势跟蓝姑娘仔细说了一遍。   蓝姑娘笑着说道:“我已经对华家的家主华武先生,和盘托出了董家和华深合谋夺取天元的计划。”   “华先生深明大义,说他家族中绝对不会容忍子弟胡来,尤其是这般强占别人财产的恶事发生。”   “我按照少爷的意思,让华家先不要处置那个自作主张的华深,以便对董其昌形成奇袭的效果。”   “所以无锡那边的后患已除,少爷可以专心致志地对付董其昌了……您这边怎么样?”   “董其昌上钩了,他今天午时就到。”沈渊笑着说道:“现在董其昌已经妥妥的把我当成了大宋皇族……”   “嗯?”蓝姑娘闻言,不由得就是一楞神!   在此之前,她也不知道沈渊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说实话蓝姑娘现在依然还被蒙在鼓里。   不过她看沈少爷喜气洋洋的样子,就知道那个董其昌,离倒霉已经不远了! 第528章 宴上刀锋赛疆场、纯净少年、污秽老狼   “那就好……这一次我发现咱们传递消息太慢了,无锡和松江这才几步远?”蓝姑娘面带忧色地皱着眉头说道:“少爷你得想个办法,弄点快马和快船来。”   “在情报这件事上,哪怕就是咱们比敌人快上一个时辰,那也是生死和胜负的区别!”   “我正在想办法”,沈渊又笑着说道:“应该比快马和快船的速度快一些。”   “大家都还好吧?”蓝姑娘想了想之后,又看了看窗外说道:“院子里那个黄毛番鬼是怎么回事儿?”   “那是我新收的护卫,”沈渊笑道:“受过良好的教育,当过军官,人还不错……主要是便宜。”   蓝姑娘听见这话就笑了,他知道沈渊断然不会因为便宜,就随便找一个人来放在身边。   随后蓝姑娘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渊一眼说道:“那个小棠丫头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了啊?看我的眼神儿都躲躲闪闪的?”   “嗯!”沈渊点了点头说道:“你不在的时候她仗着武功比我高,又垂涎我的美色,所以打算强行……”   “呸!”姑娘一听这事儿就不可能,她正要反过来损沈渊几句。   却见这时的沈少爷却把嘴凑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吃果子哪有拣青的吃的?要吃也是先吃你啊!当我傻啊?”   而这时的蓝姑娘被沈渊的热气一吹,立刻红着脸说道:“我可听说啊,那偷来果子,味道可不一样呢……”   本来这两人在屋子里这一通聊,满院子都无人敢过来打扰,可是这个时候董其昌正好赶到了。   这是沈渊第一次跟董其昌会面,他是个沈渊闻名已久的历史名人,同时又是个残害百姓的残暴之徒。当沈渊一步步走向前院的时候,他的嘴角上,露出了微不可查的笑意!   ……   “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   当沈渊走过后院的墙边时,却听到那位小七爷靠在墙上,喃喃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董其昌今天的情绪格外振奋,每当他胜券在握时,总是如此。   为了不让自己的锋芒毕露,情绪太过高亢,他在临行前还抓住了房里的一个小丫鬟,用了药之后一通折腾,才把自己的兴奋全都宣泄了出去。   所以当他来到皇临寺之时,觉得自己心思旷达犹如明月,气定神闲好似画中的烟波钓叟一般。   那位赵公子并没有迎出大门,当董其昌来到院子里之后,就见一个身穿着月白长衣的年轻人站在大殿的台阶下,降阶相迎。   远远的赵公子拱手施礼,而董其昌也抢先说道:“老朽冒昧打扰,公子勿怪!”   自从董其昌知道这位赵公子的身份之后,他就知道关于这样的礼数,这个姓赵的皇族必定是十分看重的。   所以他得要做足了面子,免得这位赵公子心中不快,人家现在可是财神爷!   等到董其昌来到面前,他们两人才郑重见礼。   沈渊见董其昌跟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样,并不是满脸油光,保养极佳的一个老儒。这家伙脸上的肌肉线条很明显,仔细看敦厚稳重,可是越看却是显出一副阴刻之相。   而董其昌看到这位赵公子,心里却是暗自称赞!   沈渊身量略高,却并没有昂首挺胸,而是表现得洒脱自然。   这小伙子玉树临风,身上天然一股贵气流露……董其昌所谓的贵气,其实就是后世人常说的自信,这玩意儿咱沈少爷从来就不缺!   今天赵公子的头上挽了一个利落的发髻,身上的月白长衣看似朴素,却是由暗纹织锦做成。   他脚下布鞋布袜,看起来精致清爽,身上唯一的装饰只有两样,一是拱手施礼时露出了无名指上,一环五色斑驳的汉玉戒指。   另一件就是他腰间的玉带,束起了长袍之后,显得身形分外精神。董其昌见到这条玉带上刀法洗练,纹路细致锋锐,一看就是商代的古玉!   这样一位英姿勃发的美少年,气度中却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董其昌见了也忍不住暗自心折。   这个年轻人,分明就是谁一看到,都想把女儿嫁给他的那种翩翩佳公子!   两人进了大殿之后自然是互道仰慕,上茶寒暄,跟董其昌同行而来的董祖常甚至连句话都插不上。   赵公子对董其昌极为推崇尊重,而董其昌也并没有摆出皇子老师的架子,表现得温和有礼。   在这之后他们两人观赏书画,品评名作,看到这些传说中的墨宝真迹,董其昌自然也是心驰神往。   话说这些绝品书画的精微妙处,也真是只有他这样宗师级的人物,才能看得出来。   在观赏书画之后,沈渊吩咐摆上了宴席,这次接待董其昌却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弄出一堆花样上来。   不过桌上十二品菜肴,全都是沈渊请来的名厨平生得意之作,又经过王府里朱常津和朱羽棋的调教,自然是色香味绝佳,精美异常。   之前的其实都是过场,酒过三巡之后,董其昌向沈渊问起了他这次到松江的来历,这回算是真正的戏肉到了。   就见赵公子沉吟了一下后正色说道:“赵某多年旅居异地,十分怀念这长江南北的山温水软之地。”   “原本我到松江,就是想在此置办产业,此后就定居于此。”   “只是这些日子我派人多方查访,发现松江府有四分之一的田亩,已归了董先生所有。”   “若我再想购买田地,只恐不那么容易,因此正在另作打算,想再换个地方试试。”   沈渊笑着说道:“不过这些日子一来,赵某倒是和松江俊杰相处得十分快活。我估计着怎么也要过几个月才走,倒是还有的是时间,正好向董先生多多讨教。”“那就好!”董其昌闻言,也笑着说道:“赵公子如此人物,交往之时让人如沐春风,您要是这就走了,董某也是十分舍不得。”   当他说起这番话的时候,董其昌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实则心中却是暗流涌动! 第529章 笑面之下刀锋藏、如意算盘、哗哗作响   赵公子的这句话,一下子解开了董其昌心中由来已久的疑团。   原来这小子……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他是要在松江购置地产修建庄园,打算从此以后就在这儿定居了,说实话赵公子这个主意倒是顺理成章。   因为松江这里四通八达有贸易之富,因为背靠扬州,诸般享用的珍稀之物也是无所不有。   关键的是这里还靠海,一旦有事这位赵公子还可以随时扬帆而去,所以松江这地方,肯定特别符合这位赵公子的心思!   可是听他这么一说,松江府地面上,好像能容下他田庄的地方已经不太够大了,所以赵公子似乎要放弃在此地定居的打算……   “嗯?”忽然在董其昌的心里,涌出了一个极其绝妙的主意!   只见董其昌目光闪动,心里反复想了想之后,这才笑着说道:“赵公子的考虑原本是不错的,只是有一件事,公子可能不知道。”   “哦?愿闻其详!”赵公子一听,立刻就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就见董其昌感慨地说道:“其实你说的土地形势,不仅仅是松江府一地是这样。”   “不信的话,赵公子您派人到各处去打听打听,哪个地方的田亩不是大多数掌握在富商官员的手里?”   “所以赵公子您不管走到哪儿,其实都是一样的,既然公子看中了松江府,依老朽看,其实并没有择地另居的必要。”   “另外还有一点,在其它的地方……”就见董其昌笑着指了指自己说道:“只怕和赵公子诚挚结交、像老朽这样的朋友也不太好找。”   “这倒是!董公高量雅致,谁能比得上?”这时的赵公子听了之后,自然是连连点头。   就见董其昌接着说道:“至于您说购买地产的事嘛……恕老朽直言,您毕竟是新到此地的外人。”   “就算您到了大明的任何一个地方,急切之间想要购买大量的田产,肯定都不容易。”   “不过在这件事上,如果赵公子您真想在松江定居,老朽可以全力效劳。不管您要多少田地,差不多半年之内,老朽一定想办法帮你买来!”   “若是您换了个地方,没有当地乡绅的帮助,只怕十年八年之后,你想要的产业也未必能拿到手里!”   说到这里就见董其昌端起一杯酒,向着沈渊相敬道:“老朽之所以愿意相助赵公子,是欣赏公子风骨清奇,在书画上更是董某平生难遇的知己。”   “所以在老朽的心里,还是愿意跟您做邻居。公子若是考虑清楚了,有需要老朽效力的地方,您只管开口。”   “那可太好了!”只见赵公子听到这话,立刻便是喜上眉梢!   在这之后两人推杯换盏,谈话间倒是越来越融洽。等到酒宴过后,沈渊吩咐把席面撤去换上了香茶。   然后他就推说自己要更衣,让董家父子先留在这里,他却告了个罪转身出去了。   ……   等到奉茶的侍女走了之后,董祖常看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于是他假装踱步,在前后窗外看清了外面没人之后,就凑到了董其昌的身边。   “父亲,这小子干嘛去了?”董祖常小声地向董其昌问道。   “这么大的事儿,”就见董其昌笑了笑说道:“他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仔细想个清楚?”   “那他为什么不等咱们走了以后再想?”这时的董祖常耸了耸肩,莫名其妙地问道。   “这说明,他今天就要做决定!”董其昌笑着对儿子小声说道:“他知道请我来一趟不容易,要是他真想托我帮他购买田地的话,最好的时机就是趁热打铁,现在就拿出章程来。”   “定居松江原本就是他做好的打算,本来他都已经要放弃了,现在要重新捡起来,当然要下一番决心的……等着吧。”   “我就不明白了!”而这时的董祖常一边伸头向窗外鬼鬼祟祟地看,一边向他老爹问道:“爹您为什么自告奋勇要帮他们家买地?这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你都要笨死了!”董其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小子,你别看他带了这么多财物书画、美貌姬妾。可是他直到目前为止,却是随时随地都可能拔腿就走!”   “可是他要让咱们帮他买地,就得把钱先付给咱们董家,让咱们帮他把土地给买来……到时候他人能跑得了,地能跑得了吗?”   “所以他买的越多越好!”董其昌得意的一笑,在他儿子旁边耳语道:“最好把他的万贯家财,全都换成松江府的土地!”   “到时我只要到官府去一告,说这小子是赵宋余孽,回到大明是打算复国造反……”   “那他就死定了,土地也就归咱们了!”此刻的董祖常才算弄明白,他立刻惊喜地看向了董其昌!“咱甚至都不用弄死他,懂不懂?”董其昌笑了笑说道:“我甚至都不用去真的报告官府。”   “咱们只要把风声稍微放出来,让这个姓赵的小子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他立刻就会忙不迭地卷铺盖卷儿滚蛋!”   “到时咱们不管替他买了多少土地,就全都归了咱家……你想想,就以这小子这般金山银海般的家资,得买多少地啊!”   “到那时,咱们父子一点风险都不用担。就等着他把地买够了的时候,咱们一吓唬他,他这么一跑路,扔下的土地就会落到咱们的手里,明白了吧?”   “懂懂懂!”董祖常点头如小鸡啄米,此刻他对自己这个老爹,真是佩服之至!   他心道这老东西,真不愧他这么快就给自己置办下了偌大的家业!他真是聪明绝顶,又狠辣阴险!   就凭这番计谋算计,估计用不了半年时间,就能董家现在的家产翻上一倍多!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把那个赵公子榨得干干净净的再撵走,他们父子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   而这时的沈渊,他干嘛去了呢?   当然这早就是他制定好的计划,所以沈渊根本不用回去深思熟虑。   他从前院绕到了后院,打算拖上一刻钟时间再回去,却看到妙莲和尚正在检查捣蛋三人组的武功。   除了他们三个和妙莲和尚以外,院里还有一堆人在旁边,他们躲在树荫下一个个全都美出声,就等着在那看热闹。 第530章 吟游诗人妙和尚、欲练神功、保命为上   就连那位蔫吧萝卜似的小七爷,也用成天望天的那双眼睛朝着这边看着。   这时的妙莲和尚,正愁得一把一把往下薅自己的头发。   也多亏头发太短,没薅下来几根……这仨人的武功真可谓是烂得离奇,在江湖上闯荡这么些年居然能还活着,这也真是稀奇!   “你!啊!”妙莲指着那位霍老四无奈地说道:“就你这身手,就别练软兵器了行不行?”   “如果没有名师传授,就凭着普通人去练习兵刃,练刀练到三年往上都架不住半年的枪!”   “居然拿飞虎爪这样爬墙的玩意儿当兵器来练,而且一使出来就是轮成圈儿往人身上砸……我要是你身边的同伴,遇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你撂倒再说!”   “可说呢!”这位霍老四没说话,可旁边的大寨主张闯却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看来他是没少被这飞虎爪给误伤过。   “还有你!”妙莲一看到张二狗接话,就是气儿不打一处来:“你比他还不靠谱!”   “秤杆子是硬的,秤钩子下面的铁链是软的,这连软带硬的兵器你是咋想出来的?奇门兵刃这玩意儿,是你一拍脑门儿就能琢磨出来的吗?”   “我告诉你们,天下什么都能糊弄过去,就是武功这玩意儿糊弄不了人!”   “你们在兵器上想当然,就会在想当然上被人害死。武林中人兵刃拔出来就是决生死,在江湖上亮出刀的时候,你就得有血溅七尺的准备!”   “从今以后把这些破玩意儿全给我扔了,回头我给你们一人选一件兵刃,从头开始练起……对了,你这小子用的是什么兵刃?”   “不重要了,”这时的柳小智看到妙莲大师的目光转向了自己,他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说道:   “反正我拿出来也得挨骂,您就告诉我,直接让我练啥就完了!”   “好!”妙莲和尚见柳小智放弃了自己拿手的兵刃,居然如此干脆利落,他倒是欣赏地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   “还有……少爷您也别跟着瞎掺和!”   沈渊正在旁边看热闹的,一看妙莲居然说到了自己,他立刻便是一愣!   “我都没说话啊你就说我?”沈渊一脸无辜,莫名其妙地问道:“难道是我眼神儿不对?”   听见他这话,一帮人都跟着乐,而妙莲和尚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走到沈渊面前,举起来向他问道:“这兵刃是不是你画的?”   等沈渊一看,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原来那张纸上,是他给贝爷画的整套装备的示意图,妙莲和尚指的是上面那把还没有手指宽的贵族刺剑。   “就这剑还纯钢锻造?还这么长?来个要饭的拿根棍子,都能拦腰把它打断了你信不?”   “信信!我信!”这时的沈渊还有什么不服的?他立刻连连点头。   且不说妙莲和尚说得确实没错,这种贵族用的剑实际上只有一个功能,就是在决斗的时候使用,根本就不能是用来战场上拼杀砍刺的。   另外沈渊记得,在他看过的一本小说《三个火枪手》上面也说,有位剑客达达尼央,就被人家饭馆的伙计一棍子打断了佩剑。   “我给他换成海军军刀,这玩意儿确实不是用来打仗的。”沈渊立刻心悦诚服地承认了错误,表示马上就改。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头亡!”   就在这时,就见那位小七爷喃喃自语的来了一句,冷漠地把脸转了过去。   如今大家对他这张破嘴已是习以为常,谁都明白这家伙的性子,所以也就随便他怎么发牢骚……反正也没人听。   不过在他旁边,那位“卖糕的贝尔”倒是极其惊讶。   刚才说话的那位头发半长不短的家伙妙莲先生,居然如此气势高昂,就连他的主人,一位贵族都要受到这妙莲先生的大声指责。   贝爷立刻就想到,此人一定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   至于墙角上那位说话总是押韵的先生,小贝估计他一定是主人身边的吟游诗人。   虽然人家的话小贝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依然觉得这位一身土的先生,一定很厉害!   随后他就见那位半长头发的妙莲先生,向着场地中的捣蛋三人组说道:“兵器的事先不着急,你们仨的毛病是气力不足……老野!”   “在呢!”风倾野一听,立刻答应了一声。   “以后你练铁棍子的时候,就拿他们仨人当目标,让他们空着手只许躲闪,不许招架。”   就见妙莲皱着眉头,看了看捣蛋三人组说道:“估计在你这根大铁棍子的追赶之下,他们这样练上个把月,在对敌的时候不管能不能打败别人,好歹不至于让人一刀给捅了。”   “先练躲闪逃命再说吧,人要死了会什么都没用!”   风倾野闻言,立刻笑呵呵地答应下来。   而柳小智他们三人组看见那根都快有小碗粗的大铁棍子,脸上全都跟苦瓜似的……这回是真要了他们的老命了!   不过他们仨人也不傻,好歹知道这是妙莲大师真心要传授他们武艺,而且还要他们先保住性命再说。   所以这三位也是下定了决心,打这儿以后一定要勤学苦练。   ……   “跟他们待了一会儿,我觉得早课的经都白念了,怎么这么心浮气躁呢?”   等到大家散了之后,沈渊拉着妙莲在旁边坐下来,这和尚才开始检讨自己的心性不足。   而沈渊则是笑着对妙莲说道:“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所以这三个人,或许会有大用处。”   “你没搞错吧,拿道家的说法来说服我这和尚?”沈渊这句话,顿时弄得妙莲啼笑皆非。   “不是贫僧嘴碎,你这一窝手下跟你一样,气死人都不赔命……阿弥陀佛!”   “得嘞!当我没说!”沈渊无奈地站了起来。   沈渊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回去,跟董其昌他们再斗一个回合。   “闭嘴!”当他路过墙角的时候,小七爷似乎正想要说什么,却被沈渊打好了提前量,一句就给噎了回去! 第531章 不知死活算无常、满腹毒肠、诡诈万方   等沈渊回到了书房,见董其昌父子还在等着他这位“赵公子”。   “有劳董公久候,”赵公子笑着入座,随即把手中的一个锦囊放在了桌上。   他面带微笑对董其昌说道:“董先生刚才所言,赵某也仔细考虑过,能与董公为邻,也是我平生之幸!”   “只是这购买田地之事,赵某身为外地人确实多有不便。倒是董公如此身份,却让您劳心劳力的为小可筹措田地,赵某却是于心不忍……”   “赵公子说的,这是哪里话来!”董其昌听到此处之际,一颗心都要乐开花了!   就见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老朽手下正有几个得用的人,这件事只要交给他们去办就行,董某又不用亲自去操心这个。”   “更何况能把赵公子如此人物留在松江,此后咱们诗酒往还岂不快哉?就算是费点心思,老朽心里也高兴!”   听到董其昌这么说,赵公子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然后赵公子慢慢地打开了那个锦囊,从那里面掏出了一大叠银票。   好家伙!董其昌一眼就看到这厚厚一叠银票上面,开头第一张就是一万两!   “这是三十万两银票,”赵公子向他笑着说道:“董先生只管拿去帮我买地。”   “只要在松江府境内,土地肥沃不贫瘠,最好尽量连成一片,方便设置田庄管理就成。”   而董其昌一听说“三十万两”这个数字,心中就是微微一错愕!   这个数目跟他心中想象的,却是有一些差距,赵公子应该不只是希望买这一点田地而已吧?   于是董其昌随即向赵公子问道:“您一共打算买多少呢?方不方便告诉老朽,也让我心里有个计较。”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见赵公子笑着说道:“我总计预备了两百万两白银,准备用来购置松江府的土地,这三十万两只是第一批而已。”   “等到董公帮我把第一批地买来,下一批银子我当然还是提前付给您。”   “明白了!”董其昌闻言立刻便重重地点了点头,示意董祖常把银票收起来。   离开皇临寺之际,董其昌和赵公子两个人,不免又假模假式地来了一番深情厚意、相见恨晚那一套,然后董其昌这才和董祖常告辞而去。   ……等董家父子到了家里,董其昌皱着眉坐在书房中,看着儿子把那个锦囊打开,将里面的三十张银票一张张过目。   看到董祖常喜滋滋的模样,董其昌在心里却暗自骂了一声“废物!”   等董祖常把银票检查完,重新装回了锦囊交给董其昌以后,他还笑嘻嘻地向董其昌说道:   “还是父亲深谋远虑,您看看!这三十万两银子说话间,就到了咱们的手中!”   “这点银子算得了什么,那小子也是老奸巨猾啊!”就见董其昌眉头不展地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哦?那个姓赵的能有什么鬼主意?”董祖常闻言,纳闷地向父亲问道。   “这小子生怕咱们在替他购买田地的时候弄鬼,”就见董其昌向着董祖常冷冷地说道:   “比如说像是以次充好,用贫瘠的田地冒充好田卖给他,或是把别人不爱要的边缘地块,或者零零碎碎的破地给他买来。”   “因此这小子明明想买那么多地,却有意地将它分成了几个批次,让咱们买一批就拿过去一批,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担心被咱们给坑了。坑也就坑他一次,你说他的心眼儿是不是挺贼?”   “父亲大人说得有理,”就见董祖常笑着说道:“可那他也斗不过父亲您呐!”   “他万万想不到咱们给他买的这些地,最终连一把土都到不了他的手里,全都得是咱们董家的,所以咱们自然是捡最好的买……”   “对了父亲,咱们把土地买完了之后,地契是不是还要交给他?”   “万一他跑了的时候,要把地契给带走了怎么办?”   “这有何难?”就见董其昌闭上了眼睛,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缓缓地说道:“咱们这次把三十万两银子的土地给他买来,交给他第一期的时候,把每张地契上的地块都记录下来。”   “等到他跑了之后,咱们照着地契上的内容,再重新自己印出来!”   “你爹鉴定古人书法字画的眼力天下无双,重新做一批地契,又有什么难的?”   “你想啊,那个姓赵的就算是带着地契跑了,那又有什么用?他本人也不敢回来,若是派几个家丁回来接收土地……哼!他能斗得过咱们家吗?”   “所以您说哪一张地契是真的,那就肯定是真的!”这时的董祖常,才明白老爹的计划。   他心里算计着,前前后后弄不好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就可以让家产增加两百万两银子。等到老头子死后,这些家产全都是他的,董祖常的心里美得就像喝了蜜糖一般!   这时董其昌也吩咐下人,去把李芍药叫过来。   等李芍药来了之后,董其昌向他仔细地吩咐了一番,让他全力以赴去收购松江府附近的田地。   至于这里头要采取什么手段,他们二人却是心照不宣,李芍药手里一帮恶棍打手,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听到三十万两银子这个数量,李芍药想了想之后就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可是当他听到总量要两百万两银子的土地时,李芍药心里却是有点儿发愁。   多年以来他给董府干的就是这个活儿,今天的这趟买卖却是数量又大,主人要得又急!说实话强行购买如此巨额的田地,这对于李芍药来说也不简单。   不过他踌躇之间一抬眼,却看到了主人董其昌看他的眼神里,一股阴寒之气越来越重。   这一下,把他吓得顿时就是一激灵!   李芍药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跟着主人到京城去享福,就看眼前这件事儿他干得有多漂亮了!   于是这家伙立刻咬牙切齿地说道:“既是主人吩咐,在松江府境内谁敢不听?”   “请主人放心,那些穷棒子他们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小人必定把这件事儿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第532章 贪鄙一生终报偿、卖身葬父、赝品娇娘   “那就好,”听闻此言,董其昌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拍了拍李芍药的肩膀说道:“你只管放手去做,记住越快越好!”   等李芍药领命而去之后,董其昌又把儿子给打发走,之后他才打开卧室里的密室暗门,将这三十万两银票装进盒子里,放到了他藏宝的密室之中。   等他出来以后,董其昌坐在椅子上想着那花花绿绿的天元银票,他的心又是暗暗恨得慌!   这个天元票号松江分号,看起来仅仅在这个赵公子的手上兑换的银票,就不下两百万两。   要是再算上松江别的富户存在那里的银子,这松江分号中的存银真不知还有多少!   只可惜现在自己手里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他要先把赵公子的两百万两吞下来再说,至于这松江分号……   “等把赵公子这件事办完了,我一定得想办法把它折腾到我的手里!”   ……   当董其昌在自己书房里暗自发狠的时候,他家的师爷钱串子也正要出门。   眼看着都要走出大门了,他又不放心地站下来,仔细把晾在院子里面的几条干咸鱼打量了一遍。   这些咸鱼滋味很不错,钱串子每天都用它来下饭,按照他的习惯,这些咸鱼他每天至少要过两遍数。   因为院子里伺候他的小厮和丫鬟,吃饭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些美味的咸鱼可以吃,所以他生怕自己不在的时候,会有人从上边撕下来两块偷吃了。   不但要记住咸鱼的数目,还要把这些鱼都细细打量一番,牢牢记住才肯放心!   ……   这个钱串子今年大概五十出头年纪,长得体型瘦高、下巴尖削、两眼水泡……还有点儿水蛇腰。   一把山羊胡子成天被他捏在手里捻来捻去,两只眼睛总像是在四下里找着什么。   这家伙身为董府的师爷,银子也赚得不少,但平生却是吝啬无比。凡是认识他的人都说,这家伙有一个铜板都要穿到自己肋头骨上,想要拿出来花销,简直比摘他的心都疼!   这家伙大名儿叫钱柳,不过所有人都不记得,明面上管他叫师爷,背地里就管他叫钱串子。   他是给董府管账的,董其昌正是因为看中了他一毛不拔的性格,所以才把府里的银钱支出都交到他的手中。   至于他今天要干的事儿,是他平生最大的喜好之一……占小便宜!   他每天没事的时候就出去,可着华亭县的街道里溜达,只要碰到董家的佃户,那真是碰到谁谁倒霉。   人家要是进城卖菜,他肯定上去不阴不阳地说:“你的菜不错啊,送我两捆吧!”要是卖鸡蛋的话,那肯定要顺上几个鸡蛋再走。   就他这么每天逛街的习惯,弄得董家的佃户每个人都对他恨得咬牙切齿,背地里把他祖宗八辈骂了个遍。   甚至有一个倔强的佃户,远远地看到这个钱串子堵在街口,他知道自己车上的几个芋头肯定是保不住了,索性把芋头抱起来送给了街边上的人,然后推着空车往前走。   结果呢?他依然被钱串子给堵住,钱串子拿着自己搜罗来的一大堆东西,往他的车上一放,告诉那个人说:   “正好赶上你推着空车没什么事儿,把我这些东西给我送家去!”   就这么个主儿,松江的百姓说他,就算是有人挑着大粪从面前经过,这家伙都得尝尝咸淡……你就说他有多招人恨吧!   可是今天钱串子一上街,没走多远就发现前边围了一堆人。   等他挤进去一看,才发现里边有一个小姑娘正跪在路边,哭哭啼啼地好不可怜。   在她前边还放着一具死尸,街上的青石板上被人用白土写上了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当那个小姑娘一抬头,钱串子就看到,她虽然哭得梨花带雨,小脸蛋儿却是娇艳异常,长得这叫个漂亮!   冷不防,“漂亮”这俩字儿脱口而出,唾沫星子喷了前边一个看热闹家伙一脖子。   等那家伙回头一瞪眼正要开骂,却发现是董府里面的师爷钱串子,他立刻就一缩脖子,不敢言语了。   正在钱串子想要挤到最前排,仔细看看这个小娘子长什么样的时候。   此时这位小娘子正用手绢捂着嘴,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   “你给我死得老实点儿!再动我可揍你了我跟你讲!”   原来这俩人不是别人,卖身葬父的小姑娘正是柳小智男扮女装,而地上躺的那个死尸……   那还用问吗?就是咱们的大寨主,长生牌位上刻着两条狗那位张二狗。   “耳朵痒……”张二狗嘴唇没动,却在牙缝里轻轻挤出了这几个字。   “爹呀!”柳小智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大放悲声扑了上去,趁人不注意用手帮他大哥张二狗挠耳朵。   “另一边!你挠错了……”张二狗还在那儿小声地抗议。   “爹呀!”柳小智只好哭喊着又扑上去换了一只耳朵,他气不打一处来地一边哭,一边小声说道:   “趁着正主没来,你还哪儿痒?我一块儿都给你挠明白了!”   “屁眼儿痒……”   “你怎么就丢下奴家走了啊!”柳小智一气之下,哭着上去,照着张二狗的胸膛就是一顿乱锤!”   ……   钱串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他见到这个小姑娘长得灵秀可人十分美貌,心里立刻就是一动!   看这意思,这小丫头我仨瓜俩枣就能买下来。钱串子心里打算着:只要我往这儿一站说要买她,谁敢跟我横插一杠子?   然后我用不了几个钱就买下这小姑娘,转头卖给那个色鬼董子香,最起码价钱能翻上一倍!   想到这里,钱串子立刻一翻身,抓住了那个被自己喷了一脖子的家伙,告诉他去董府里找六个家丁过来。   然后他就挤上前去,站到了那个小姑娘的面前。   “卖身葬父是吧?”钱串子嬉皮笑脸地说道:“来来来!老爷最爱做善事!”   ……   接下来钱串子的手段简直如同行云流水,让人目不暇接。   他先是掏出二十两银子来,在柳小智的面前晃了一下,说是可以用这些钱让他父亲厚葬,柳小智立刻便是感激涕零地连连磕头! 第533章 色字头上刃带霜、祸水红颜、买与子香   之后董府的六个家丁也到了,钱串子把这二十两银子交给了那个家丁,说是让他们六个把死尸抬到城外买一副好棺材,雇几个刨坑的脚夫,把这小丫头的死爹给埋葬了。   剩下的钱就买一块好点的石碑,再买点儿供品上供,买点纸钱在坟前烧了……还要他们记住了埋葬的地点之后,回来仔细报告。   然后他把那个家丁头目拽着走远了几步,四下没人了才跟他说道:“现在就把那二十两银子还我,把死人给我抬走!”   “钱师爷!”这时那个家丁都懵了,就见他很惊讶地问道:“您说得容易,可是一分银子都不掏,我们怎么埋人呢?”   “埋个锤子!你再路上碰到河沟,你就把尸体往里一扔,然后该干嘛干嘛去!”   钱串子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家丁一眼……随即这六个家丁把尸体抬走,他也领着那个小姑娘回家了。   “得嘞!一文钱没花骗了个小丫头,我得卖……”钱串子领着这小姑娘一边走,一边得意地想道:“四……五……起码六十两!”   ……   就在柳小智哭哭啼啼地被钱串子领着走进董府,向着董子香的院子走去时……   咱们那位大寨主心里还琢磨着,他该什么时候跑呢?   他心中暗自想道:“要是棺材板子钉上了钉子,那我还跑得了?”   “要是把我埋到坟里,就算是在旁边监视的霍老四把我扒出来,那也得是一身土吧?”   “可我要是就这么跑了,这些抬着我的家丁回去报信儿怎么办?诶?啊!”   这位大寨主正想到此处,却冷不防身子一飘,被人家从一座石桥上,给扔到了河里!   好在他急中生智,并没有手脚乱动地挣扎,而是就这么拍到了河水里,一动不动的顺水漂流而去。   而这时,站在石桥上的那个六个家丁却是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有些莫名其妙。   “刚才扔人的时候,我怎么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是你们谁喊的?”其中一个家丁神色紧张,眼神在几个同伴的脸上飘来飘去地问道。   “没有啊?反正我是没出声!”这时他身边的几个同伴纷纷摇头。   “不是我说,哥几个今天咱干的这事可够缺德的!”那个听到大寨主叫喊的家丁心有余悸地说道:   “人家卖身葬父,咱给人家打了个水漂儿,别回头冤魂再来找咱们来!”   “你可算了吧!找也是找那钱串子,这事儿都是他干的!你这小子耳朵肯定是有毛病!”   这时几个同伴上去一人一脚,把那小子踢着就从桥上下去,往董府的方向扬长而去。   “倒霉啊……”此刻那个顺水漂流的大寨主一边哀叹着,一边随波逐流地被浪花冲向下游。   他心中暗自想道:“估计那个保佑我从此不再倒霉的长生牌位……是不是还没刻好呢?”   ……   那么柳小智他们这捣蛋三人组,究竟搞得是什么鬼?这当然是出自沈渊的授意。   就在前不久,沈渊收到了松江分号给他送来的情报,这些情报就是出自天渊阁的第一批情报员,也就是汪寒和潘龙庄那两位年轻人之手。   据情报上说,董其昌本人贪财好色私德极差,他的儿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此之外董家还有三个人的民愤最大,平日里帮助董其昌鱼肉百姓祸害乡亲,手段极其卑劣残酷。   这三个人就是好色如命的董子香、要钱不要命的钱串子、还有那个谁敢反抗他就要谁命的李芍药。   既然现在针对董其昌的计划已经开始,那么这三个人也要着手收拾了。   当然他们绝对会在沈少爷的手上,死得很惨!   ……   现在的董子香,正看着厅堂里跪着的这个水灵灵的小丫头。   眉目如画,眼波似水,真是好一个小美人儿!   董子香尤其被这个小姑娘鬓边带着一朵白纸剪成了小白花逗弄得虚火上升,真是恨不得立刻就着一口水把她吞下去!   “多少钱?”等到钱串子挥了挥手,让家丁把这小丫头带下去之后,董子香迫不及待地向着钱串子问道。   “八十两!”钱串子毫不犹豫地报出了一个价格,还斩钉截铁地补充道:“不二价!”   “你怎么不去死?”董子香不假思索地反唇相讥道:“你从四岁半到现在,花出去的银子有八十两吗?”   “七十!这是人情价儿!”   “太贵!”   “那就六十,不能再少了!”   只见钱串子挑了挑眉毛,舔着嘴唇笑道:“你没看见那小丫头长得多水灵?大眼睛那个干净哦……你想一想耍弄起来时,她看着你那眼神儿……”   “好好好六十两!”董子香被他说得气血翻涌,终于还是忍不住答应了下来。   可是当他给完了钱之后,眼看着钱串子喜滋滋地离去,董子香却是长叹了一声。   这么好的小美人儿,眼下他却是看得着吃不着,真是太折磨人了!   董子香之所以会如此不济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前天晚上受了一次惊吓,说起来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那天他本来在乡下抢了一个美貌村姑,放在了他院子里的厢房中。   等到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就兴致勃勃地摸了进去,想要好好快活一番……结果没想到,却摸到了一块潮湿带土的棺材板子!   用来绑女孩的绳子就捆那在上面,板缝里还塞着堵嘴用的布团。董子香这才知道,自己那天抢来的民女,竟然是一块棺材板子成了精!   从那之后这就成了他的一个噩梦,他一度还曾经在心里暗自庆幸,好在那块棺材板子是在当天夜里,而不是在第二天早上,自己快活完之后现出了原形!   之后这件事就开始日夜折磨着他,让他总是担心自己一觉醒来,怀里的美人变成了一块冰冷的棺材板。   于是这家伙多年以来放浪形骸的身体,一下就被击垮了。   在这两三天里他试了好几次,都发现自己的身体丝毫提不起劲头。   而他今天买来的那个小丫头,似乎又让他找到了一点感觉……一想到这里,董子香“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决定立刻去找李芍药!   那家伙手里经常有一些助兴的新药,董子香决定到他那里找些效力猛一点的药回来,今天晚上他要重振雄风,好好享用一下那个姑娘! 第534章 恶人自须恶人降、金波玉液、药似虎狼   董子香飞快地出了董府,一路找到了李芍药的家。   正赶上李芍药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乡下,差一点儿俩人就错过了。   李芍药接到了董其昌的命令,准备到华亭松江一带乡下去收购土地,他集结了手下五六十名精干的兄弟,马上就要出发了。   听到董子香过来找他要那种药,李芍药随即从架子上的一个白瓷坛子里翻出了一包药粉递给了他。   “这药叫‘玉女献蟠桃’,烈酒送服,一次一指甲……我看看你指甲!”   李芍药看完了董子香的手之后,点了点头道:“就你小手指甲舀起来那么多,吃了之后一刻钟起效,想弄多久弄多久。”   “想要解掉它时,饮一杯冷水即可……别吃多了,会出事的!”   “明白!”董子香笑呵呵地应了一声,把这包药揣到怀里之后,转身就和李芍药一块儿出了大门。   ……   就在他们走出大门口之际,在李芍药的家里房顶上,却趴着两个人。   这俩人一位是苏小棠姑娘,另一位却是从卖身葬父的现场,一路跟随过来的二寨主霍老四。   这时的苏小棠看着董子香的背影,一脸厌恶地说道:“依我的意思,现在就弄死他得了!偏偏咱们少爷说还不到时候。”   “他说这几块料咱们得先做好铺垫和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咱大寨主呢?”   “他从河里爬出来之后,配合柳小智干活去了,”只见霍老四笑着说道:“少爷的意思我明白,就是先把底子打好。”   “柳小智还在董府里……这么说那个大寨主是自己去的?”苏小棠姑娘一愣,向着霍老四问道:“他能行吗?别再出什么乱子!”   “没事儿,这次的任务非常简单,而且他之前还干过一回,”就见霍老四笑着说道:“这么简单的事,他应该不会再出什么纰漏了。”   “那就好……”此时的苏小棠看着董子香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就这么吓唬吓唬他,总感觉心里不太甘心啊!”   “那好办!”霍老四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捂着嘴笑着向苏小棠说道:“我下去撞他一下儿,施展空空妙手把他怀里的药换了,让他好好舒服舒服!”   “行!哎你这是啥药?”苏小棠先点了头,然后才想起来问霍老四。   “一言难尽……”就见霍老四一边笑嘻嘻地往房下跳,一边向着苏小棠说道:“回头苏姑娘您问问蓝姑娘就知道了,这药绝对够劲儿!”   ……   董府这边,那个要钱不要命的钱串子平白无故得了六十两银子,心里正在暗自高兴。   借着这股顺利的劲头,他准备到街上再逛逛,说不定能给自己的晚饭弄点不要钱的菜。   可是他出了董府的大门没多久,就看到一个孩子背着一个挺大的麻袋在他前头走。   看到前后左右都没人,钱串子把脸一板,上前大喝了一声道:“站住!”   “这袋子里是什么?是不是偷来的东西?”   “没那么回事儿!”就见这个小孩子一回头,满脸都是泥道道儿,他被这凶神恶煞一般的钱串子,吓得都要哭了。   这个小孩儿大概也就十三四岁,身上衣衫破旧,脸上太脏了看不清什么样儿,钱串子就觉得他的双眼还挺清亮的。   等到这个小孩把肩上的麻袋放下来,往地上一撂就发出了“当”的一声响,听起来是金铁触地的声音。   只见那个小孩抹着眼泪说道:“我在山上挖竹笋,挖出了这么一个大铁疙瘩,还准备扛进城里卖俩钱儿呢,这可不是偷的!我可不是贼呀……”“你说不是就不是了?打开我看看!”钱串子一听这话,就知道这里面有便宜可占。他故意板着脸,凶狠地向着那个小孩说道:“你是不是贼,我说了就算!”   等到那个小孩把麻袋打开,袋口敞开之后,那个钱串子往里一看,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   这哪是铁的?分明就是一件铜器!   上面生着红斑绿锈,古意盎然,钱串子凑到近前再仔细一看,就见这东西下面有三个脚,上面还有一个盖儿,分明是个圆形的铜鼎!   真是好东西啊……钱串子想都没想,就向着那孩子大吼了一声:“这分明就是我家的东西,你个小贼!”   “等我抓你上官府,先用鞭子抽再打上几十大板,然后把你关到牢里,一直关到死为止……”   只见这孩子还没等钱串子说完,吓得他扭头就跑,那个麻袋自然是被他扔在了原地。   钱串子心里好笑,还用力跺着脚装出了快步追上去的声音,把那孩子给吓的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然后钱串子重新系好了袋口,兴高采烈地抱起了这个麻袋,一路喜滋滋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真要是个古董,哪可就值钱了!”当钱串子把这个麻袋重新打开的时候,他心里暗自想道:“他娘的!今天我可真是幸运啊!”   结果等他打开袋子,把那个鼎放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仔细这么一看,却是皱起了眉头。   钱串子不愧是董府的师爷,这家伙肚子里也有点墨水,青铜器之类的东西也不是没见过,这个鼎明显不对。   除了形制极其奇怪之外,上面的花纹也不符合商周的特征,就连春秋战国的都算不上,   最要命的是……这个鼎是黄铜的。   在历史上出现最早的是青铜,所谓的商彝周鼎,春秋战国时的铜器全都是青铜的。   用黄铜制作器物的年代就比较晚,使用黄铜铸造钱币的年代更是从大明嘉靖年间才开始的。所以从铜质来说,这东西就算不上是古董。   想到这里,这个钱串子不由得十分懊恼,好像一大注横财就在他眼前飞走了。   在这之后他又暗自想道:“要是想办法找个外行把它给卖了呢?这东西锈色斑斓,看起来倒是挺旧的!”   随后他把那个鼎转了一个个儿,才发现后边的鼎边上居然还铸着四个字:   “玉……液……金……波!”   “好啊!”这时的钱串子心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他乐得顿时就是一拍大腿。   “李芍药那家伙成天在家里炼药,这玩意儿不正好是一个丹炉吗?”   “他一个打手出身,连个狗屁都不懂,我正好把这东西说得天花乱坠,卖给他去!” 第535章 若问奇药哪家强、天门开放、崩你一墙   这位钱串子心里有了计较之后,马上就信步走出了董府,去找那个李芍药去了。   这一次他却没带着那个丹炉,因为这个钱串子鬼得很,他心里非常明白,卖人和卖古董可是大不一样。   对于董子香那家伙而言,只要把一大姑娘放在他眼前,让他看见这姑娘有多漂亮,哪个董子香心里立刻就会闪出很多不堪的画面。   然后如果价钱不合适,当他把这姑娘带走的时候,那个色鬼就会觉得比剜掉他的心头肉都疼!   可是古董却不是这样,他得请那个李芍药上门来看,而不是自己屁颠屁颠地搬过去,这才能显出这东西的贵重。   当钱串子喜滋滋地走在街上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内定好了的那个买主李芍药,正带着手下往乡村里紧赶慢赶,他这次去注定是要扑空了。   ……   与此同时,那个色鬼董子香也正在一边往家里赶,一边得意地捋着自己黑痣上那几根毛,他现在鼻子头都兴奋得通红!   甚至他在街上被人撞了一下,都没找撞他那个人发火。这要是在往常,他非把那人打得半死不可!   可今天他要留着体力干别的事儿,可没工夫跟个男人打架。   一路到了家里,董子香立刻吩咐下人,把那个刚买来的小姑娘绑结实了送到他房里。   然后他一回到自己的书房,立刻叫下人送来一瓶烈酒。   从那一包土黄色的药粉里,他挑了一指甲,然后想了想又加了半指甲药粉。   看着这些药粉慢慢地沉入酒杯里,他把药粉搅匀之后,就将这杯土黄色的酒一饮而尽!   一刻钟起效……董子香坐在厨房里等了一会儿,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就喜滋滋地向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进去之后把房门关紧,门栓插上,以防被哪个不开眼的闯进来。然后董子香就搓着手,一连贱笑地向自己的床走去。   如今在床里面,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正在等着他。董子香准备先玩赏一番这个新近丧父的丫头,然后等药效上来……嘿嘿!   董子香侧过身子把床帐揭开了一条缝儿,干这事儿他很有经验,知道这个时候要是不注意站位,很容易就会被床里的姑娘踹上一脚。   之后他探出头,眉开眼笑地向着自己的床里一看……   “啊!”   这老小子撕心裂肺地惊叫了一声!在他的床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块绳捆索绑的……棺材板子!   在这一刹那,好像多日以来的噩梦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董子香就觉得眼前一黑,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惊骇欲绝地揉了揉眼睛再一看……还是那块棺材板!上面的颜色和泥土都是一模一样的!   董子香“嗷”地喊了一嗓子,兔子一样蹦起来就往外跑!   当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拉开房门的门栓之际,觉得后面好像有人在追他,把他给吓得魂飞魄散!   好不容易拉开了房门,董子香一个箭步冲出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那股药劲儿终于还是上来了!   可是现在他哪里顾得上这些?他觉得自己后背上直冒凉风,后脑勺的头发都立起来了!   仿佛有一个鬼魂就在他身后近在咫尺之地,准备扑过来咬他的脖子。那个棺材板子,它真的成精了,绝对是个妖物!   它……回来了啊!   董子香嚎叫着冲出了自己的院子,拼命地大声叫喊着家丁。   于是等到数十个家丁从各个方向飞快地奔跑过来之际,他们就见到了这样一幕极其怪异的情形。   董家大管家董子香,正在一面发足狂奔,一面从裤筒里往外甩着颜色浓重的浆水……这惨烈的一幕,让所有人见了都是目瞪口呆!   ……   毫无疑问,那个棺材板子就是顺水漂流的大寨主上岸之后,又从乱葬岗子那里找来的。   然后这位大寨主和一路跟随过来那个换了药粉的霍老四,一起到了董子香的卧室里,把柳小智跟那块棺材板子掉了个个儿。   在那个时候,董子香还在自己的书房里等着药效发作呢!   至于霍老四给董子香换的药,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在船上他们三人组坑那个泼皮时用的巴豆粉了!   董子香这回可倒大霉了,据霍老四说自己精制而成的巴豆粉,一指甲的用量足以让他把“天门”拉开,合都合不上。   当沈渊听到他们回来汇报此行的经过,霍老四说到这里的时候,差点没把这位沈少爷笑得,从椅子上出溜下来!   他当然知道霍老四说得是什么意思,这种现象在后世的现代医学上叫做“幽门闭合障碍”。   也就是说在十天八天之内,董子香的肠道和胃之间都是直通状态……这简直太恶心了!   不过那家伙也是咎由自取,难受都是自个作的,又能怪得了谁?   ……   在这之后龙小羽也回来报告,说少爷特制的那个铜鼎,已经被他成功送到了钱串子的手里。   沈渊笑着点了点头,龙小羽却好奇地向他问道:“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好端端的一个鼎,怎么就白给那个钱串子了?”   “那不是鼎,”沈渊闻言,笑着对龙小羽说道:“那是个聚宝盆!”   ……   此时的董其昌正满怀着希望,等着第一批土地收购上来。   李芍药也到了乡间,开始用各种卑劣凶狠的手段强迫百姓们卖掉土地。   董子香正拉得死去活来,吓得魂不附体。钱串子却在看着自己屋子里一角的这个鼎,琢磨着它到底能卖多少钱。   这些贪婪残暴的家伙,这些终生作孽的恶人,他们还不知道正有一根绞索慢慢地垂下来,搭在他们脖子上。等到绞索收紧之时,就是这些人死得惨不堪言之际!   董其昌绝不会想到,他的对手赵公子,与他为敌的人最痛恨的就是他的两个特点。   第一就是他最善于露出破绽,让自己的对手主动上钩。   然后第二,往往那些恶徒到死的时候才会发现,埋葬自己的那个坟坑,就是自己一锹一锹挖出来的! 第536章 秀野桥下四腮鲈、金齑玉脍、美不胜数   十余天之后,皇临寺。   如果说松江有什么特产,足以让天下无人不知,那就是鲈鱼了。   松江县西门外秀野桥下的“四腮鲈鱼”,从古至今都是中国四大名鱼之一,也是当之无愧的江南第一名鱼。   这种鲈鱼有着数之不尽的传说。三国时曹操在许昌大宴宾客,一名叫左慈的方士用“空中钓鱼”之术,倾刻间从盆中钓出几尾松江四鳃鲈。   曹操疑信参半,并将刚钓出的松江四鳃鲈取紫芽姜同烧后食用,果然叹其鲜美无比。   隋炀帝曾经在品尝后盛赞此鱼为:“金齑玉脍,东南佳味。”曾国藩和李鸿章都对这种鱼喜爱有加,乾隆皇帝甚至将其玉赐为“江南第一名鱼。”   它是范仲淹口中的“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是李白心里的“此行不为鲈鱼鲙,自爱名山入剡中。”   它是杜甫念念不忘的“东去无复忆鲈鱼,南飞觉有安巢鸟。”是寄托了陆游思乡之情的“故乡归去来,岁晚思鲈莼。”   杨万里说它“白质黑章三四点,细鳞巨口一双鲜。”范成大曾言“细捣枨虀卖脍鱼,西风吹上四腮鲈。雪松酥腻千丝缕,除却松江到处无。”   对这四腮鲈鱼的赞誉之词,古今中外不绝于耳。眼看到了八月,正是松江鲈鱼最为肥美的时刻,而且咱们的沈大少爷绝不差钱。   所以他让人买了一大篓秀野桥下的四腮鲈,就等着过过这天下美食的瘾。   ……   在沈渊前世时还真没吃过这东西,因为野生的四腮鲈鱼消失的年代非常清楚……这跟两个历史事件有关。   当时在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的时候,曾经盛赞过这种鱼。然后又过了几年,当撒切尔夫人访问中国时,就点名要吃这种被尼克松夸得天花乱坠的美味。   结果当时能做四腮鲈鱼的厨师还在,但是派出去的三百艘渔船在松江上往来数日,竟没捕到一条,弄得那位铁娘子只得抱憾而归。   在这之后当松江四腮鲈又开始出现,却基本都是人工养殖的了。   ……   等到鱼买回来之后,沈渊还特意过去看了看这古今闻名的名鱼究竟啥样儿……结果一看之下却吓了一跳,   在他看来这基本就是颜色比较浅的清道夫,挺大脑袋挺大的嘴,丑得堪称离奇。   就在他看鱼的这当口儿,他招来的那个做淮扬菜的厨子正从松江城里采购回来。   眼看着他经过了大门口,正要往里走的时候,却听得墙角上有人“哼”了一声。   沈渊清楚地看到那厨子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揭开筐上面覆盖的荷叶,把里边的东西展示给墙角的小七爷看。   那位小七爷看了一眼没说话,厨子却是抹了一把冷汗,他如释重负地收了筐,就准备往后厨房去。   看到这场景,沈渊不由得暗自好笑。   “怎么了?”等到那个厨子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沈渊向着他那个筐示意了一下。   厨子随即又把盖着筐的荷叶揭开,给沈少爷看了一眼。   沈渊见那筐里的是十几块拳头大小的鲜姜,分外娇嫩可人,上面还带着紫色的嫩芽。   “这是川中紫姜,”这时就见那个厨子满脸庆幸地说道:“做四腮鲈鱼非要用这种姜才够味道,小人也是在松江城里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小七爷这是怕我买不到好姜,用普通的鲜姜来糊弄,可是有他在此,小人有几个胆子怎敢糊弄?”   沈渊闻言笑着摆了摆手,让那个厨师去了。   而这时的苏小棠却在旁边,向蓝姑娘小声说道:“那个小七爷,看来慢慢的要开始做事了啊……”   “没那回事,”而此刻的蓝姑娘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他才不会呢。”   “只怕他十有八九,是怕糟蹋了那一篓名满天下的四腮鲈鱼……噗!”说到这里,蓝姑娘忍不住笑了出来。   此刻在厨房里,这个厨子还真不愧是王府里推荐来的,确实是手艺不俗。   对这松江鲈鱼他根本不用刀去处理,而是用一根竹筷绞干净了鲈鱼的肚肠,只留下味道最为鲜美的肝脏在鱼肚子里。   之后经过一番精心烹饪,名震天下的四鳃鲈羹就出锅了!   家里面人人有份,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碗,就连朱羽棋县主吃了以后,都忍不住面带微笑。   话说这鱼羹,对于孕妇来说也是非常好的食补佳肴。   肉质洁白似雪,细嫩鲜美绝伦,少刺无腥、秀野娇美,果然不负古今盛名!   “我觉得我在英格兰时候的生活……简直是野人!”就连小王爷都赞不绝口,就更别提那个英国来的小贝仁兄了。   他把碗里的汤汁一饮而尽,甚至用舌头舔了舔碗底之后,这家伙还爱怜万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碗,感慨万千地说道:   “卖糕的!在欧洲就算是国王也没有这般享受!那帮白人乡巴佬永远也不会知道,世上竟会有如此鲜美的食物!”   如今的小贝已经再次穿上了他熟悉的皇家卫队制服,虽然布料略微有些差别,但是精心的裁剪和缝纫,却使得他修长的身姿分外挺拔精神。   这家伙成天穿着一件红上衣,像个煮熟的虾子一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神气活现的样子真是谁看了谁都想笑。   不过他还是把马靴擦得锃亮,将沈渊交给他的地图包、望远镜盒、还有为他锻造的海军配刀全都带在身上,得意得不行。   在这些天里他已经弄明白了,让那些人嗖嗖跳上房顶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巫术,而是神奇的东方武术。   于是他也找到了沈渊,透露出了自己想学习这种武技的意思。   结果这家伙的自信心很快就受了到了巨大的打击……因为他的身体素质问题。   在白人中有很大比例的一部分人群,连国人的基本动作,舒服地蹲在地上——也就是俗称的“中国蹲”都做不到。   咱们这位贝爷就属于这类人,他的身体协调性不是很好,而且语言还很成问题,他的大明话说得非常生硬。 第537章 水能载舟亦能覆、奇谋三步、指上如酥   所以在苏小棠和妙莲和尚的心中,教他学武功就跟教会一根擀面杖自己飞起来打人的难度也差不了多少。   于是沈渊就给小贝找了一个最合适的师傅……他让龙小羽去教他武艺。   反正这孩子天性好动喜欢玩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而且小羽平时也没什么正事儿。   于是至此之后,龙小羽撵着一只龙虾满院子飞奔的情形,就成了皇临寺的一景。   每次小贝跌倒的时候,都会抓狂地大喊一声:“卖糕的!”引得满院子的人哄堂大笑!   ……   距离上次董其昌拿走银票,足足十二天过去了。   第一批三十万两银子的地契,终于被董其昌拿到手里,赶到皇临寺交给了“赵公子”。   沈渊让自己的手下检验了购来的土地之后,表示非常满意,又把五十万两银票给了董其昌。   并且他还委婉地提出:能不能在这第二批土地购入的时候,让这位董公再加快一些速度。   因为他已经开始筹备在松江一带建起一座豪宅,作为自己的居所了。   沈渊说他看过,现在购买的这些土地上并没有山明水秀、可以修建宅邸的地块。而且他还需要自己土地上大量的佃户,来为他当劳工建筑宅院。   董其昌听了这话之后,却是暗自直呲牙。   他知道以这位赵公子的手面,一旦说想要在这里建一座永久居住的宅邸,那宅子的规模之大、建筑之恢宏、那真是可想而知!   其中需要的人力也将是不计其数,不说别的,就是开挖一个可以行驶画舫、让赵公子泛舟玩乐的人工湖,需要的民夫就是不计其数!   于是董其昌立刻答应,尽快为赵公子筹措购买第二批土地。当他回家的时候,心里已经在转着主意,要不要等赵公子把这个大型的宅邸建成之后再把他撵走了。   这样的话,这个豪奢无比的大宅子就是他董其昌的了!   一想到这里时,这个老家伙被给这美妙的前景乐得心花怒放。   他一边想着这个宅子是什么样,一边把李芍药喊了过来,让他抬着家里的银子继续下乡收购田地。   因为赵公子给的银票都是一万两一张的,这东西在老百姓家里强买农田的时候,当然绝不可能用得上。   所以包括之前的三十万两,所有的银票还都在董其昌的藏宝密室里,而他花出去买地的,都是自己积蓄的真金白银!   ……   这一刻,沈渊正在皇临寺自己的书房中练习书法。   在他的身后,蓝姑娘和苏小棠姑娘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笔下,一个个清秀灵动的字体浮现出来。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本来她俩以为沈少爷写到这里就该停止了,蓝姑娘却惊讶地看到少爷居然又在后面添了一句……“还能煮粥!”   “真能糟蹋东西!”苏小棠和蓝姑娘忍不住一块笑了出来。   他们这位沈大少爷一向如此,不管是什么东西到了他的手里,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就连古人的名言也是如此。   等他写完了之后,苏小棠姑娘接过笔来帮他洗笔,而蓝姑娘则是在他身后轻轻地帮他捏着肩膀。   “你们俩要干啥?”沈渊一边闭着眼睛享受,一边笑着问道:“根据我的经验,你俩不对我拳脚伺候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今天却来无事献殷勤,到底是什么缘故?”   “少爷倒是说说,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这时的蓝姑娘笑着问道:“这手劲儿行不?”   “就是!那董其昌什么时候完蛋啊?”苏小棠也把洗好的毛笔挂在笔架上晾干,然后拿过少爷的手,把他的手指掰得“咔咔”作响。   小棠手上的劲力拿捏得恰到好处,少爷也是练武之人,只觉得被她松过的骨头节儿十分舒服。   “你们说这个啊?很快就到最后一步了,”沈渊此刻笑了笑说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用不上二十天了。”   “从头到尾,咱们的计划是这样的……”少爷垂到椅子下面的右手,也就是蓝姑娘这边的那只。   一边被捏着肩膀,他一边用身体挡着苏小棠的视线,往后探了过去……   “首先第一步,”沈渊觉着蓝姑娘捏他肩膀的手忽然开始用力捏他,他却恍若无事地笑着说道:   “我在未到松江之前先声夺人,用那个孟仙辕的讲述,在松江文坛上传开了我的名声。”   “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董家父子心中不甘,觉得错过了我这么个有钱的冤大头。”   “所以让他们觉得在我身上有便宜可占,咱们这第一步就成功了。”   “……然后就是第二步,”沈渊都没回头,就觉得蓝姑娘捏他肩膀的手从报复性的加力,逐渐变得越来越没劲儿,慢慢软下来,轻柔得简直就面条一般。   他笑着继续说道:“随后我就来到了松江,”   “在这里我展示财富,那些书画美食宝马,还有你们这些美人,全都让董家两父子嫉恨交加。”   “然后当他们掠夺的心思一起,就会开始专心致志地寻找我的破绽。”   “在我有意做出来的所有迹象面前,他们很快就会判断出我这位姓赵的公子,十有八九就是从海外跑回来的赵宋遗族!”“当我把这个巨大的破绽卖给他们之后,我在他们的心目中瞬间就成了一头肥猪,一头既有油水可捞,又暴露出了致命的弱点猎物!”   “所以当我完成了第二步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无视我的威胁。因为在董其昌的眼里,我已经成了一个弱小而不设防的小动物,随便怎么揉捏都可以……是吧蓝姐姐?”   沈渊就觉得蓝姑娘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而对面的苏小棠却完全没发现,她那位蓝姐姐都软到快要出溜到地上去了!   沈渊笑着说道:“然后就是第三步……我让他们帮我去购置土地。”   “我放出去的消息会让董家父子立刻意识到,他们发现了一个从我手里……大笔捞钱的绝佳机会!” 第538章 草色远看近却无、天街细雨、烟柳妙处   “董家父子并不是不聪明,他们反而比很多人都要精明得多。”沈渊笑着说道:   “可是他们自以为看到了我的破绽,就会忘了我对他们构成的威胁。当他们眼力只有巨大利益的时候,就会把危险彻底丢到脑后。”   “我前前后后送给松江文人和他们董家父子一件件珍奇的宝物,让他们坚持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所以他们前思后想,怎么思虑都会觉得,我无论如何对他们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可是他们忘了一点,在我这个计划里,真正威胁其实并不是出自我的身上,而是……”   说着沈渊从苏小棠的手里抽回了左手,在自己刚刚写好的那张纸上点了点。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董家父子俩不知道,他们正立身于悬崖之外,正在奋力挥舞着斧子,砍着自己脚下唯一当作落足点的那根树枝。”   “他们心里越贪婪,他们的步子就会迈得越快。他们收购田地的动作越迅速,对于那些百姓的所作所为越是残酷和凶猛,他们死的速度就越快!”   沈渊松了口气,闭着眼睛向椅子背上一躺。   现在他身后的蓝姑娘,基本上是扶着沈渊的肩膀,在那勉强地站着。   如今蓝姑娘那两只秀美如玉的小手儿,就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木头一般,牢牢地抓着沈少爷的肩膀!   “董其昌他们父子俩已经忘了,松江府附近已经在他们的手上,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当他说到这里,蓝姑娘突然哼了一声。   她像是在表示同意,又像是在斥责董其昌父子的恶行……近在咫尺的苏小棠姑娘还傻傻夫夫地没有发现。   “在咱们来之前,”就见沈渊接着说道:“他们对松江附近的土地搜刮就一天也没有停止过。他手下的那个李芍药每天都在逼迫和压榨那些百姓!”   “而咱们给他的银票,又加速了他们掠夺土地的速度。他们只知道强夺土地,却不知民间百姓的怒火,已经被他们残酷的手段渐渐点燃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这时的苏小棠姑娘已经听明白了,原来沈少爷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是那些被董其昌压榨的百姓,他们真的能奋起反抗吗?   想到这里时,苏小棠已经忍不住问了出来:“那个姓董的,可是皇子的老师啊!”   “那些百姓虽然被他祸害得惨不堪言,可是他们真的有这个胆子挺身而出,反抗那个老乌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沈渊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只要能在恰当的时候加以引导,他们就会一下爆发出来……我感觉现在就快要爆发了,是不是蓝姐姐?”   他这句问话,把个魂飞天外的蓝姑娘羞得直咬牙,却还是下意识地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现在,就该到了动手的时候了。”就见沈渊笑着对苏小棠说道:   “小棠你现在就去松江城里,把无冤无仇那对打行姐妹花塞到马车里,秘密将她们带进皇临寺来,我有事要吩咐她们做。”   “好的,我这就去!”苏小棠立刻点了点头,然后她就笑着放开了沈渊的手,蹦跳着径直走出了书房,准备乘马车去松江府城。   而这时的书房里,苏姑娘刚刚出去,蓝姐姐就一下子趴在了沈少爷的肩膀上。   她急促地喘了几声之后,一口就咬住了沈少爷的耳朵!   “疼疼疼!”沈渊一边笑着求饶一边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反身揽住了蓝姑娘的腰,免得她酥软得滑到地上去。   “你等着小王八蛋,越有人的时候越坏!”   等蓝姑娘终于把气儿喘匀了,她气得踢了一脚沈渊身后的椅子腿儿,匆匆忙忙地跑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去了。   沈渊却仰躺在椅子上,静默了半天之后,才“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他笑着自言自语地唱道:“在那左腿的右边右腿的左边……有一只蓝精灵!”   ……我记得是这么唱的吧?好像差不多!   等了一会儿,沈渊起身走到了院子里。   随即他就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闪电般一晃,有个人来到了他眼前。   只见那位贝爷累得气急败坏,喘得像条狗似的,两撇修剪整齐的小黄胡子上直往下淌汗。他抓狂地向沈少爷哀求说道:“主人!给我换个师父吧!龙先生实在是……太残暴了!他就快把您忠心的侍卫给累死了!”   “我看你的身法,倒是很有进步啊?就没有必要再换了吧!”此时沈渊也笑着说道:“龙先生也是为了你好,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知道不?”   “我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就在这时,有人却在远处气哼哼地说了一句。   沈渊一抬头就看到厢房里,蓝姑娘正从自己的房间中出来。她鼓着腮帮又羞又气地说道:“一说到折腾人的本事,你可大着呢!”   “小寻!打点水来我洗手!”沈渊也没反驳蓝姑娘的话,而是笑着喊了一声。   远远的小寻姑娘答应了一句,不久就端着一桶盆清水走了过来。   然后蓝姑娘就又羞又气地看着沈少爷一边洗手,一边嘴角上带着笑意,轻声吟诵道: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臭小子!你等着!”   蓝姑娘听着他念诵的这首诗里意有所指,把蓝姑娘雪白的脖颈都羞红了!   姑娘气得一跺脚,转身又回了自己的房间……沈渊却在院子里,面带笑意得意了半天。   ……   当董其昌的打手头子李芍药从乡间回来的时候,已经把他给累得气急败坏的了。   这些天以来,他就住在松江府附近的村落里,蚊子多不说,想洗个热水澡还十分费力,饮食上也难以周全。   所以他一进松江府城,闻到这熟悉的街巷味道,就觉得周身上下每一个骨头节儿里,积攒的疲倦全都翻腾了出来。   正当李芍药打算找个澡堂好好泡一泡,然后找个酒楼点上四个小菜一壶酒,吃喝舒服了再回家睡一觉之际……   他忽然却看到热闹的街巷上,正围着好大一堆人。 第539章 生死老病一丸除、观音似铁、头陀如故   当他挤进去一看,才发现里面有一个一丈方圆的空场,中间坐着一个瘦高的年轻头陀。   这家伙脑袋上带着束发的银圈,一张长脸上满是肃穆之色,他只管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默默念经,却根本没搭理旁边一大堆百姓在议论他。   “这家伙怎么了?”李芍药顺手抓过一个人来向他问道。   “神仙,这是个活神仙!”只见被他抓来的这个年轻人一脸兴奋地说道:“你看到他旁边的铁观音没有啊?”   “还有茶叶的事儿呢?”   这时的李芍一边想着,一边连忙向那个头陀的旁边看去。结果他真的看到了一尊一尺多高的铁观音站像。   “怎么个神仙法儿?给我讲讲!”李芍药一眼看到那尊铁观音像古旧斑驳,上面都已经变成了黑色,一片乌油锃亮,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古物,他立刻就来了兴致。   “那尊观音像的手上,有一个小药丸您看见没?”就见这个年轻人向着李芍药兴致勃勃地说道:“那颗药丸据说能治百病,无论身上有什么病痛,吃了一粒之后立马儿就好!”   “还有这种事儿?”李芍药闻言,立刻惊奇地问道:“那他这一丸药,可得卖老了银子了!”   “我就说人是神仙呢!”只见那个年轻人摇头晃脑地说道:“人家不卖钱,就白送给你!”   “是吗?那不得大家抢得都打起来?谁家里还没有个病人呢?”李芍药听到此处,土豆一般的脑袋晃了晃,向着那个年轻人问道:“那为什么大家不跟那个头驼讨药?”   “谁要想要只管去讨就行,关键是要不来的话就太丢人了,您知道不?”只见那个年轻人笑嘻嘻地说道:“人家头陀可说了!”   “这观音手中的药固然是药到病除,但是却只有平日里积了大德、身上有福报的人,那颗药才能跟着他走。”   “如果要是平日里阴谋算计别人、身上罪孽深重的那种人,那颗药就一动也不会动……您看见他面前那个瓷碗没有?”   等到李芍药点了点头,只见年轻人说道:“无论是谁想过去讨药,只需要把有病的那个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还有病症的详情告诉那个头陀,他就会在观音像前念诵经文。”   “然后他把那个碗托着,向观音手底下一送……如果得病的那个是好人,那颗药‘咕噜’一下子就会落近碗里,回去吃了以后,不管啥病保准好!”   “可是往往一连三四个人过去讨药的,那颗小黑药丸却是一动不动。到时候头陀立刻就会大声斥责讨药的那个家伙,说他平生不修善因,哪里会有什么善果?”   “头陀说身上罪孽深重之人,死了也是白死……就今天一上午的功夫,都已经有四五个臊眉耷眼地,被他给骂跑了!”   “那……有人把药拿走过吗?”李芍药闻言,立刻惊奇地看了一眼那尊铁观音。   果然在慈眉善目的观音像上,菩萨伸出来的手掌心中,正托着一颗桐子般大小、乌黑发亮的药丸!   “当然有了!”年轻人立刻说道:“我还看到有人把药拿走了以后,回去给家人吃了,病症立刻痊愈,跑回来给观音像和头陀磕头的呢!”   “那个头陀也真是奇怪得很,他给药的时候也不要钱,有人治好了病的拿了银子来给他,他还是分文不取!所以大家都当他是真神仙呢!”   “你想啊,要是我有这样的仙药,还不拿去卖钱去?”小伙子眉飞色舞地说道:“只怕是一颗药换的钱,我就能买一个大宅子喽!”   “可是你看这头陀,他那衣服破得都能打鱼了,可人家就愣是一个大子儿都不要!”   “哦!”当李芍药听到这里时,心中却是忍不住一动!   他多年以来炼丹合药,在这上面花了无数的钱财,炼成的丹药却是连益寿延年的边儿都没摸着。   可是今天这个头陀的出现……难道说真是他的机缘到了?   正当他想到这里时,忽然就一个小姑娘挤出人群,“扑通”一声跪在了头陀面前。   就见小姑娘连连叩头之后,用清脆的声音说道:“我娘名叫李秀莲,庚申年辛酉月甲子日酉时生。身患头痛之症已经两年了!”   “我娘她一生斋僧布道,惜老怜贫,最是好心肠的人,请神仙赐药!”   “既是如此,如你所愿!”只见那头陀闻言一开口说话,声音竟是异常洪亮!   他手里托着那个碗,闭上双眼开始缓缓念诵经文……许久之后,他在观音像前端端正正地大礼叩拜,然后就将那个破旧的瓷碗,慢慢地向观音像的手下伸去。   随即“哗”的一声,就听满场围观的众人,齐刷刷发出了一声惊叹!   只见菩萨手心上那个药丸微微一晃,居然真的“扑”一声,落在了那个破瓷碗里!   “阿弥陀佛!善有善报!”只见那头陀连着碗一起,把药丸塞到了小姑娘的手里。   小姑娘惊喜地站起来重重道谢,却见那头陀笑着说道:“这是你娘行善积德种下的善因,无需道谢。”   “倒是你拿药的时候,须知你身上的福报不足,千万不要触碰这颗药丸!”   “等你回家以后,就直接把它倒到你娘的嘴里,清水送服即可。”   “谢谢大师……谢谢神仙!”这个小姑娘慌忙答应了一声,然后就郑重地捧着这个碗,奋力挤开人群走出去了。   此刻看到这一幕的李芍药双眉一挑,眼中一下子就放出了两道兴奋的光芒!   “原来他真是神仙!看来我李芍药的好事儿就要来了!”   ……   这李芍药做事也真是干脆利落,就见他脑袋一拨楞,身边四个泼皮便冲了上去。   他们其中俩人一把抱起了铁观音像,而另外两人则是从地上架起那个头陀,撒腿就跑!   这一下李芍药不由分说,连人带观音抢了就走。那个头陀倒也没有丝毫抵抗。附近围观的那些百姓见到一棒泼皮横眉立目,坦胸露怀的凶狠样子,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第540章 法不空传命不属、玉锁金关、古汉丹书   于是李芍药带着人,一路冲回了自己家中。   到家之后,他让那些泼皮把铁观音和头陀全都请到他家的厅堂里放下。然后他何退了手下之后,李芍药一个箭步冲进去,对着那个头陀“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弟子李芍药,拜见神仙!”   一连三个响头磕下去,把李芍药磕得头昏眼花。等到他抬起头来之际,却见那个瘦头陀瞪大了眼睛,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贫僧见施主头上有白光飘渺如烟……你莫不是个修道之人?”   这个头陀一句话,就说得李芍药心花怒放!   他心道:看起来这家伙真是神仙!自己多年来炼丹合药研究了无数道藏丹方,仔细想来也算是半个修道之人,人家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这李芍药跪在地上立刻喜滋滋地回答道:“弟子多年修道却未见尺寸之功,今日见得神仙之面,正要向您拜师求教……求神仙垂怜!”   “好说好说!”只见那个头陀想了想之后,他也若有所思地说道:在我辈修炼之人口中有句俗话:   “法不空传,命不贱改,医不叩门,道不送卦!”   “有道之人不落无道之地,今天我被你强请而来,也是咱们两人的缘分……施主你想学什么,只管向我明言就是!”   听到这话的一刻,李芍药就觉得自己的耳朵里仙乐飘飘,整个人都像是要成仙了一般喜悦!   “你听听人家这话说的!”李芍药的心中暗自想道:“这神仙也不知身负多少神奇法术,居然问我想要学什么?那他的意思是不是说,不管我想学啥,他都能教我?”   这个李芍药的目的非常明确,果然是一开口,便道出了自己毕生的愿望:“学生想学开炉起火,聚合铅汞,金丹九转、长生不死之术!”   “哦……这个啊,那倒是巧了。”就见此刻那个头陀想了想,随后便从袖中一摸,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卷轴。   李芍药就见那个卷轴小巧精致,也就四寸长短,两边的轴头却是用细腻莹白、犹如羊脂一般的和田美玉雕成。   那卷轴上用得是五彩锦缎,上面还用精致的丝绳打了个结,看起来古色古香,光华内敛。   只见那个头陀伸手就把卷轴交给了李芍药,向他说道:“若说那金丹九转之术,可通天地至理,可查大道九幽……若没有个八九十年的苦功,你哪里能学得会?”   “所以若想与天同寿、与地同庚,却没有施主你想得那般容易!”   “不过我给施主的这个药方,你只需照着上面的药物炼制服食,就可以寿至八百。”   “你只管先把这药炼出来服了,等到寿元增长之后再访名师,修习那金丹大道也不迟。”   “哦?哎呀多谢神仙!”听到这番话,李芍药的心都要乐开花儿了。   人家神仙说得,确实有道理!   那九转丹成的金丹大道,肯定是深奥无比,绝无可能轻易就让他学会。   可是就他这样的身体和年纪,还想活上八九十年那真是做梦。只怕五十年之后,他早都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   所以必须先解决自己的寿元问题,然后再考虑长生不老才是正理!你看看人家这位神仙,替他想得多周到!   接过卷轴之后,李芍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解开了上面的五彩丝绳,然后将这个小小的卷轴缓缓打开……   只见那卷轴里赫然装帧着一张暗黄色、古旧斑斓的丝帛……李芍药一见这东西,一颗心就立刻狂跳起来!   这之前他就看过类似的东西,那还是在董其昌老爷的书房里。像这块丝帛的颜色和质地,分明就是汉代的帛书啊!   在这张比两个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帛书上,开头便写着七个古意盎然的汉隶大字:   “玉锁金关、勒五缺!”   在这一瞬间,李芍药心头狂喜!   此刻在他眼前,就像是有一条金光闪射的长生大道,仿佛正从天际向他缓缓延伸而来。   ……   那么这个头陀是谁呢?其实他就是跳荡山三人组当中的霍老四。   至于观音手里那颗神奇的药丸,实际上是强效的镇痛药物里,掺进了大量的铁粉。而那个瓷碗底下的凹坑里,则是正好能放进一块扁平的磁石。   霍老四在李芍药发现他的地方,已经连续摆了三天摊儿了。他偶尔把掺着铁粉的镇痛药,分发给病情合适的百姓。反正是用来止疼的,不管是什么病吃了它,都会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更何况最重要的是,用这种方法求来的仙药就像庙里的香灰一样,有着强烈的心理暗示作用。   病人一有了信心,吃了仙药之后自然会下意识地觉得病症正在减轻。   而霍老四就用瓷碗底下的磁石,偶尔弄一个丸药子下来,在短短时间内就在松江城内得了个“活神仙”的称号。   这次霍老四是奉沈渊少爷的命令在街上摆摊儿的,他的目的当然就是面前的这个李芍药。   这家伙想要长生不老都想迷了心了,沈少爷设计的这个骗局如此精妙周全,他哪有不一脚不踩进去的道理?   更何况别的都可是假的,霍老四手里的那张“玉锁金关勒五缺”的药方,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品。   这玩意儿真的是汉代的帛书,上面确实记载着仙药的药方不假。而且上一次炼制它的人,就是那位无为教主刘天绪!   这张帛书当然极其珍贵,刘天绪自然也是随身携带。所以当沈渊发现它的时候,帛书就夹在那本“万法归源”的武功秘籍里面。   像类似这种长生不死的玩意儿,沈渊看都不看就知道肯定是唬人的。可是汉代的帛书本身却有珍贵的收藏价值,于是沈少爷也就将这东西保存了起来。   碰巧这次正好遇到了这个痴迷炼丹的李芍药,所以沈渊特意将帛书药方装裱了一番,用珍贵的和田玉把它弄得跟个神仙卷轴似的。   再加上之前这个霍老四扮演的神仙,观音赐药的手段也是极其神奇。那个李芍药一见之下当然是信以为真,心中狂喜万分! 第541章 川流不息在此身、又见故人、问道仙尊   看到这里时可能有人会问了,同样是一个玉锁金关勒五缺的药方,为什么刘天绪当时是用药物掺合着尸熏蒸,而到了李芍药的手中,却可以炼成丹药吃掉呢?   那是因为刘天绪用来做实验的上一任教主赵古元是个死人,根本没法张嘴吃药呗!   李芍药得到了这个延年益寿的奇方之后,心中自然是欢喜无尽,随后他就向这位头陀问道:   “神仙!既是如此弟子先去准备这些药物,您先在我家里住下,由弟子侍奉衣食可好?”   “那倒不用,你照着药方把上面的药物都准备好了再说,”只见那位神仙头陀说道:   “上面的珍奇之物不少,你十天八天之内也弄不全……正好我趁着这个时间还要去山东拜访一位道友,过个十二、三天我会再回来。”   “到时你的药物估计也收集全了,我回来后就帮你炼药。”“好!那就听师父的!”此时的李芍药喜上眉梢,美滋滋答应了下来。   寒暄几句后,这李芍药看着自己这个神仙师傅的衣袍破旧,想着是不是要给师傅换一件。   又怕人家这件破渔网一样的衣服是一件法宝,恐怕是不愿意换下来……   正当他犹豫之间,就听自己的院子外面有个人敲门。   李芍药就是一皱眉,刚才他把弟子全都撵了出去,就是怕有人打扰,这是谁这么不长眼?   等李芍药告了个罪,出去打开门一看,却见一张瘦猴似的脸上,焦绿里带着点儿蜡黄,他一开门这个人就钻进了院子里。   “董子香?你来干嘛?”李芍药一看就急了。   “上回我给你的药,足够你用三十回的!这才几天功夫你就快活完了,又跑过来拿药?你这家伙不要命了?”   “快活你大爷!”就见董子香有气无力地站在那儿,靠着树都忍不住打晃儿,这哥们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他妈就吃一回!然后从你给我药那天开始,一直拉到现在……前七八天我连裤子都穿不上了,你知不知道?”   “啊?有这种事儿?”李芍药听闻此言也是一愣。   他心里寻思着:我这药应该没毛病啊,怎么董子香吃后拉得这么严重?   “那你还不在家躺着养病,跑过来找我干啥?”李芍药随即好奇地问道。   “我是想问问你有什么止泻的药!”这时的董子香急头白脸地说道:“你是不是说这玩意儿,只有用凉水才能解?”   “可是我这肚子……喝点凉水还没十个数就从另一头出来了,它也不解啊!”   说到这里,董子香两个腿就像弹琵琶似地站也站不住,他眼睛四下里找着东西,似乎想坐下来说。   看见他那张小脸儿就快跟地皮一个色儿了,李芍药也是愁得直咬牙……就在这时,他的眼前却是突然一亮!   自己的屋里不正有个神仙的吗?长生不老都没问题,想要止个泄还不容易?   于是李芍药连忙拉着董子香就往自己的屋里走,一边走他一边说道:   “我这屋里有个神仙,待会你可给我尊敬着点儿!我刚刚拜他为师,就你这点儿病,他肯定是药到病除!”   说着他就把董子香拽到了屋子里,进屋之后一抬头,他们就看到那位头陀正端坐在厅堂里。   “这不是街上铁观音求药的那位神仙吗?”董子香见到这个头陀身上的打扮,却一眼就给认出来了!   “你认识?”李芍药闻言,立刻好奇地向董子香问道。   “我不认识,但是这两天头陀铁观音送药的事儿在松江城都传遍了,我还派人去求过药……不过人家没给我。”董子香呲牙咧嘴地说道:“哎呀!肚子来劲了!”   “不过这次好了,既然这是咱师傅,那就是一家人!神仙您赶紧的吧!”   只见董子香跪下来,向着头陀当当地磕着响头说道:“您赶快的,把我这泄肚的毛病给我先止住了再说……”   此时假扮头陀的霍老四,一眼就认出了董子香。   这个败类拉肚子的原因,还是他亲手把药粉给换过来的,现在属于董子香的那包药粉,还在霍老四的怀里揣着呢!   好在上次他换药粉的时候,董子香正急着回家享受,没看到老四的脸,所以这时的霍老四气定神闲,压根就不怕自己被认出来。   见到董子香这一番模样,霍老四微不可查地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用手在指尖掐算了一下。   看到他手上的动作,李芍药和董子香一起安静了下来,看样子这个神仙是在掐算董子香的命数……实际上霍老四确实在算,自己那包巴豆粉的时效是不是该到了。   “在这一天半天时间内就应该过劲了!”想到这里,霍老四心里微微一笑,只见他就从怀里撵出了一丸药说道:“张嘴!”   “啊?好!”董子香一愣,随即就听话地张开了嘴。   霍老四顺手就把一颗掺着铁粉的止痛丸药给他扔到了嘴里。   “咽下去!”头陀这么吩咐,董子香立刻毫不犹豫地就把药吞了下去。   然后没过一会功夫,他就觉得肚子里真的舒服了许多!   “真是神药啊!”这时的董子香喜出望外,连忙跪在地下接着磕头。   而这时他却听到上座的头陀冷冷地说道:“你身上阴秽之气慎重,最近你是接触了什么和死人有关的东西了吧?”   “神仙真厉害,居然连这个都知道!”听见头陀这句话,董子香的身上就是猛然间一震!   他可不知道自己接触的棺材板子,就是出自于面前这神仙的兄弟之手!就见他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大声说道:“神仙说得一点没错!”   “松江城里有一块棺材板子成精,已经纠缠过小的两回了,前一次我还摸了一手泥……活神仙啊!”   “您救救我!小人的那啥已经很长时间不好使了!”   看到董子香的样子,此刻的霍老四心里不由得暗自发笑,而旁边的李芍药却是忍不住得意洋洋。   “看见没?看咱师父!”李芍药的心中暗自想道:“一看董子香那张脸,就知道他接触了脏东西,这真是神仙才有的眼力!”   “我的眼力也不差啊,居然在街上抢过来了一位神仙,还拜了老师……嘿嘿!” 第542章 以其之药还其人、仙丹一丸、其大如轮   正在董子香苦苦哀求之际,霍老四的心里却突然间想出了一个主意,随即他淡淡地摇了摇头说道:   “那块棺材板上,有一滴阳气充盈的血……估计是抬棺材的人被木刺之类的刺伤了手,顺手抹上去的,因此它才有机会成精成怪。”   “你可知道这世上的行当,有一些是不能随便干的?”就见那位头陀冷冷地看了看董子香道:   “比如说杀猪的屠夫,官家的刽子手,还有那一些卖纸马纸人的裱糊店,还有棺材铺。”   “世人都说这些行当若是八字不硬,却非要去做,势必会家破人亡。实际上就是因为他们经常接触鬼魂,所以体内的阴阳之气必须调和。”   “这种人若是阴气太足,必然为鬼魅所乘,要是阳气太盛,一滴血落在死人衣服上或是棺材、纸人上,那些阴秽之物就容易成精。”   “原来如此,请神仙指点!”董子香一听果然是这么个道理,几句话便把他听得连连点头!   “你吃了我这颗药之后,最多一日之内,肚子便能恢复如常,”   就见这位头陀法相庄严地说道:“之后你再吃我一颗灵丹,就可以阳气大盛,至此那些东西也就不会来纠缠你了。”   “你等着!”说着,就见那头陀从旁边的桌案上取了一截线香,转身就去了旁边的房间里。   厅堂里这俩人你看我我看你,知道这个头陀是给董子香拿药去了。人家神仙做的事,他们俩哪有胆子朝里面窥探?   而霍老四一进房间,就把那支香嘁哩喀嚓揉碎,顺便塞进了自己的鞋子里……这家伙拿这支香纯粹是为了转移视线,让这俩家伙摸不着头脑的。   然后这个蔫坏的霍老四,就从怀里笑嘻嘻地掏出了一包药粉……正是前些日子,李芍药交给董子香的那包!   “还他妈想重振雄风?”霍老四嘿嘿一笑,心中暗自想道:“这么一大包药,我让你一回全吃了,看看是什么效果!”   要说这家伙可真是够坏的,他居然就地取材,要用这包“玉女献蟠桃”的猛药,现场给董子香做一丸仙丹!   可是等到他进得屋来才想起了一件事儿,这包药完全是土黄色的药粉,这屋里也没水呀?   霍老四心中想到,要不然尿点尿把药粉合在一起?不行!   从中午开始自己一直打坐到现在,因为扮神仙的缘故他都半天没尿了,这闸门一打开,还怎么可能关得上?   不行的话就吐沫吧!霍老四想到这里,就一连串的口水,向着那包药粉吐了进去!   要说这霍老四肚子里的坏主意可真是层出不穷,不过他遇到的坎儿也是一个连着一个。   等到他把那包药粉全都合在一起之后,才发现这药丸子……也太特么大了!   霍老四把它团成一团之后放在桌上,愁眉苦脸地看着这玩意儿,越看越觉得它像个豆包……这要是一口吞下去,弄不好都能把人当场噎死!   不管!就是它了!   霍老四咬着牙揣着这颗丹药,一狠心就走了出去。   堂屋里那俩人都已经等急了,董子香一见到神仙出来,立刻便是笑容满面。   然后他们就看到神仙从怀里取出了一丸丹药,托在手里,董子香立刻便惊愕地瞪圆了双眼。   “这是……一颗?”这个老色鬼看着这颗大丹药,咋越看越像个大号的鸡蛋呢?   “这颗‘龙虎万应丹’,是我仙家宝物。”只见这个头陀淡淡地说道:“既然你是我徒儿的朋友,也算是与我有缘,这次就便宜你了!”   “这颗丹药服之可以强筋健骨,益寿延年,就像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一般精壮,一甲子六十年之内百病不生!”   “回家以后密封在瓷瓶里免得灵气逸散,服用丹药之前斋戒沐浴十二日,期间不许吃荤腥之物,不许接近女色!”   “然后到了十二天头上,用烈酒一瓶送服!”   “明白了!”董子香欣喜地接过这颗大药丸子,把它揣到了怀里。   他心里还在想着:这么大的一丸药,吃的时候神仙倒是让嚼……还是不让嚼啊?   可是面前这位神仙宝相庄严,极其严肃,这句话在他心里转了三个弯儿,到底还是没敢问出来。   之后他连连磕头道谢,把地上的青砖磕得咚咚作响,然后这才扶着门框一摇三晃地走了出去。   “我告诉你,你可欠我个人情!”等李芍药送走董子香的时候,还不忘向他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师傅的丹药,可是万金难求!”   “一甲子百病不生,身体精壮就像小伙子似的。”李芍药眉飞色舞的向着董子香说道:“这一下你可以纵意花丛,随便享受了!”   “你放心吧,兄弟忘不了你!”董子香也是乐得见牙不见眼地说道:“以后有什么好事,我都想着你,行了吧芍药哥?”   “得嘞!”李芍药欣喜地答应了一句,然后他一开房门……董子香还没等出去,外边却有一个人抬起手来做出了敲门的姿势,见到院门忽然开了,他惊愕地就是一愣!   李芍药一看,在面前这个水蛇腰溜肩膀的家伙,赫然就是董府中的师爷钱柳……今天这钱串子怎么跑来了?   董子香怀揣着灵药,生怕走了灵气,急着回家用瓷瓶密封,他向着钱串子拱了拱手就往家中走去。   而那个钱串子见到董子香低头不语匆匆而去,却是正中他的下怀。   原来钱串子这家伙听说李芍药回来了,立刻就找上门来,想把那个铜鼎卖给李勺药的。   等李芍药请他进来之后,两个人在院子里坐下,钱串子便一通胡吹,把那个鼎说成了世间难寻的宝物。   听到了他这番话,李芍药的眼中便是一道奇异的光芒一闪!   今天中午他刚拜了个神仙为师,又拿到了一张神奇的药方,这一下又有个古代的药鼎送上门来。   难道说他的长生之路,真是一步登天了不成?   李芍药随即便把钱串子一把抓住,一起拜见自己的师父……霍老四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钱串子!   因为那天柳小智卖身葬父,大寨主张二狗冒充死尸之时,他就躲在人群里准备接应张二狗来着。   要不然这张二狗若是真的被人装在棺材里,钉死了往土里一埋,假死人不就变成真死人了? 第543章 财色交攻火焚心、一言问鼎、万劫回身   所以霍老四也躲在人群里见过这个钱串子,同时他也知道少爷有意地把那个特制的铜鼎,想办法送到了钱串子的手中。   霍老四清楚这个用铜鼎对付钱串子的计划,原本是应该由秦玉虎去完成的。却没想到这家伙拿到了铜鼎之后,立刻就想把它卖了换钱,这个死财迷!   想到这里,霍老四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正好这家伙送上门来,他可以顺势将少爷的计划执行下去!   就见霍老四假意听钱串子描绘了那个铜鼎后,他随即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再说说,那上面的四个字是什么?”   “玉液金波啊?”这时的钱串子预感到有些不妙,他看到这位神仙脸上的神情,好像不是异常惊喜,倒像是在笑话他似的。   他在心里暗自骂道:“妈的挺好一桩买卖,要是被这个野神仙给搅了,那我这鼎卖谁去?”   “你这东西,根本不是丹炉!”果然那位神仙一开口,就把钱串子的希望彻底浇灭了。   正当钱串子万分懊恼之际,他却听那位神仙说道:“那玉液金波鼎也是一件宝物,落在你的手里也算是你的福报。”   “它不是用来炼药的,是用来炼金的。”   “什么?”   一听到“炼金”这俩字,钱串子差点没一个旱地拔葱,从地上跳起来!   而这时却见那位神仙看了自己的徒弟李芍药一眼,李芍药清楚地看到神仙师傅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金银之物,对于你们凡人来说倒是好东西,”只见神仙不屑地说道:“不过对于我等修道长生之人来说,却不过是世间尘泥而已……又能算得了什么?”   “师尊说的对!”李芍药听到这话,心里对自己这位师傅暗暗挑起了大拇指。   他心道:可不是吗?跟长生不老相比,那些金银之物又能算得了什么?   想来古往今来那些皇帝,谁不是坐拥金山银海?又有哪一个不是梦寐以求地想要长生不死?   “这东西对于你,一点用处没有……”此时的头陀看了李芍药一眼,冷冷地向他问道:“我刚才看你的脸上也有惊喜之色,你到底是要金银,还是……”   “师尊!”李芍药还没等头陀说完,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弟子只想性命双修,体悟大道,这个鼎我不要!”   “那就好!”神仙点了点头,似乎对李芍药的表态十分满意。   而这时那个钱串子却急了!在他狂喜了一阵之后,这家伙才想到自己手里光有一个鼎也没用啊?   这炼制金银肯定是需要法术法门的,他却是一点也不会,这可怎么办?   要知道这钱串子一生视金银如命,他可不像是那些对财富抱有贪婪之人,喜欢的是财富能给他们带来的美女美食、享用之物。   他喜欢的单纯就是金子银子本身,他赚了这些钱之后一文钱也不花,要是能坐在床头上数钱,那就是他最享受的事。   可是现在他一听说,自己弄来的那个鼎居然能炼出金银来,这家伙的心里就像老宅子着火一样,“呜”的一下一股火就冒出来,刹那间就把他烧得两眼通红!   “请神仙指点!”只见钱串子跪在地上膝行了几步,两眼放光地向着这位神仙乞求道:“您告诉我,怎么才能炼出银子金子?”   “炼金这事,一句话两句话哪儿能说得清?”只见头陀听到这里,立刻便笑着摇了摇头:   “更何况,我还要到山东蓬莱去见一位道友,下午酒宴就开始了。”   “嗯……徒儿,这位是你什么人?”就见头陀正想要说话,却是欲言又止,回头向李芍药看了一眼。   看来神仙的意思是,如果李芍药和钱串子关系不好的话,他还不怎么愿意说。   李芍药正想要开口回答,却看到钱串子的双眼正满怀期盼地看着他……这家伙不管怎么说也是负责董府的银钱支出,李芍药也知道这个钱串子惹不得。   等一下他要真把这事儿给弄砸了,那个钱串子都能蹦起来活活咬死他!   一想到这里,李芍药随即拍着胸脯说道:“师尊在上,此人是弟子的一个好朋友……至交好友,换命的交情!”   “那也罢了……”就见他那位神仙师父,闻言皱了皱眉头。   然后他闭上双眼,大拇指在指尖上飞快地掐算了一回。   “造化!他倒是正合适!”只见这为神仙指着钱串子说道:“有个人会炼金之术,还离此不远,你只要把他找来就行,下面我说的话,你可要记清楚了!”   “神仙您说!”钱串子一听这事儿有门儿,立刻把他乐得手舞足蹈!   “松江城北有九峰三泖,在第一峰佘山的北麓有一道泉水,名叫洗心泉……”   就见那位神仙说道:“每逢圆月之夜,会有一个道人在泉边对月打坐,你带着一葫芦烈酒过去。”   “找到这个人之后,你不可暴露了自己的行迹,只管在附近找个地方躺下来,把酒葫芦塞子打开,然后就闭上眼睛装睡。”   “千万要记住了,一定要烈酒!”   只见这个神仙说到这里时,特意强调了一遍,那个钱串子立刻便连连点头。   “然后那个道人就会过来偷喝你的酒,”只见神仙接着说道:“你听到他咕噜咕噜喝酒的声音时,记住千万不要动。”   “等到他把酒喝完,声音一停止,你就立刻坐起来一把拉住他的道袍,不管他吓唬还是哀求,无论如何都不能撒手。”   “等到他求你的时候,你就让他帮你炼一炉金胎、一炉银种。只要你不说你有那个玉液金波鼎,他就一定会答应你。”   “一旦他答应了,你就可以松手了,然后他就会乖乖地跟你走。”   “在这之后,当他发现玉液金波鼎就在你家,他后悔也晚了,只能照着自己答应下来的话给你炼出金银……听明白没有?”   那个钱串子听得里边玄奇万分,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而旁边的李芍药却是听得心驰神往!   随后就见神仙向着钱串子叮嘱到:“这里边千万要注意几点:要烈酒、要等他喝完、要死死拉住他!”   “然后还有两大忌讳,第一就是不要说出你有那个鼎,只要你不小心说漏嘴了,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敢答应。”   第二点就是万万不要问那个道人,他是什么变的……”就见那个神仙神情严肃地说道:   “要是你敢问他这句话,就不是炼不炼金的事了,你的性命都难保!记住没有!” 第544章 玉液天波一炉金、月下烈酒、名泉洗心   “记住了!佘山洗心泉,圆月之日,烈酒……”钱串子唯恐自己记错,把这一大堆事儿重新念叨了一遍,这时的神仙才点了头。   之后他不耐烦地挥手让钱串子赶紧出去,好像对这个只认钱的俗物十分看不起似的。   李芍药当然看出了他师傅的心意,他知道这种一味追逐金银的俗人,万万进不得师傅的法眼,于是便站起身来把钱串子撵了出去。   钱串子走了以后,这霍老四扮演的神仙也起身告辞,说是和他道友吃酒的时辰到了。   随后这头陀便飘然而去,就此不知所踪!   ……   当李芍药送别了这位神仙师傅之后,他一想起下午发生的事,感觉就像是一场梦一般!   “这真是有福的不用忙,没福的跑断肠!”   此时的李芍药心中庆幸地想到,若非有名师指点,这求仙之路该是何等艰难?可是一旦成了仙,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看看我师尊有多厉害!   不管什么人到了他老人家跟前,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你是怎么回事儿。师父的手指头一掐算,就算是天大的难题也难不住他!   一想到自己只要把药物收集齐了,师傅就能帮他炼成那颗“玉锁金关勒五缺”。马上自己就可以寿至八百年,他的心里就美得得飘飘乎乎的!   李芍药还在心里暗自打算道:“等我吃了这丸药,师傅若是不要我跟随,我就跟着董老爷到京师去。”   “京师里藏龙卧虎,高人甚多,到时候凭我的资质,肯定还能再找到一位神仙……更何况我还有足足八百年的时间呢!”   想到了这里,李芍药看着自己的家,只觉得这雕梁画栋用不多久就会变成玉殿龙楼,他的心里更是美滋滋的,忍不住都笑出了声儿!   ……   在这一刻,董子香正在把那个鸡蛋大的药丸子珍而重之地放到瓷瓶里,仔细用蜡封好。这家伙手上忙活着,心里还在暗自欣喜道:“十二天之后,我可就要快活死了!”   钱串子钱柳则是一回到家中,先把那个玉液金波鼎仔细藏好,又在纸上把如何抓到那个炼金道人的流程,细细抄录了下来。   虽然那个神仙没明说,但是光听他的口风钱串子就知道。自己要找的那个洗心泉道人,弄不好是什么飞鸟走兽成了精!   不过他只认黄澄澄的金子和白花花的银子,爱什么成精,他才不管呢!   酒葫芦……一葫芦烈酒多少钱啊?坐在家里,钱串子一想到要花钱,就觉得暗自心疼!   这时的霍老四一出李芍药的家门,他就在苏小棠的掩护下飞身上了房。   等到他回到皇临寺之后,他呲牙咧嘴地摘下了束发银冠……这一天都披头散发的,弄得他满头是汗!   他一回来就立刻想找少爷,汇报他今天假扮神仙获得的丰厚战果。   可是少爷却不在皇临寺,不知道哪儿去了。   ……   那咱们沈渊少爷干什么去了呢?他在松江城南百里之外的金山卫。   金山卫,大明洪武十九年(1386)在此筑城建卫所,用来防御海上倭寇侵扰。因为卫所的城池正好和邻近海上的大小金山相对,所以被命名为名金山卫。   在金山卫往北的山间里有条苦竹溪,几座不高的小山簇拥,中间是一片平整开阔的耕地。   群山中有个村落名叫李家坳,此时咱们的沈少爷正在李家坳南面的一座小山上,带着人在反斜面后露出了一排脑袋,看着下面的情形。   这山顶和村子的距离还不到五十丈,就算是不用望远镜也能把下面看得清清楚楚。   在沈渊身边是蓝姑娘、苏小棠,龙小羽、打行的程无鸢程无愁两姐妹,南宫墨和他手下的十名兄弟。此外还有一个蔫头耷脑,躺在阳面儿晒太阳的小七爷。   这一次沈渊过来,为了避免有人拜访的时候他不在家,会被人发现他行踪诡秘,他必须快去快回。   所以他们是骑着王府宝马赶过来的,因为有速度上的要求,所以身量沉重的风倾野和他的那根大铁棍子就被留在了皇临寺。   此外铁枪赵原另有任用,已经被沈渊派出去四五天了,妙莲和尚则是在皇临寺里坐镇。   这个大家倒是都能理解,不过那个只能说怪话的小七爷,沈少爷为什么要把他带来,大家却是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家伙不是病得要死了吧?”看到少爷正在聚精会神地向着李家坳那边看,那位俏李逵程无鸢上去捅了捅小七爷的脸蛋儿。   程无鸢这么个粗率的姑娘说动手就动手,却冷不防看到那个蔫狗似的年轻人眼皮抬都不抬地问道:“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家伙说话可真够扎心的,程无鸢气得一咬牙就想踢他一脚。   不过她也知道少爷身边奇人异士层出不穷,生怕这小子有什么怪异的本事,于是只好忍下了这口气。   “讨厌死了!”程无鸢一回头,就见妹妹程无愁正在狠狠地看着自己,于是她掀动嘴唇,无声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   就在这时,他们就听沈渊轻轻说了一声:“别乱动!”   他们虽然现在在山顶上,但是位置却是在南边,对于下面李家坳的人来说,如果山上有人影晃动,在阳光的映衬下是很容易暴露的。   沈渊这么一说,大家全都老实下来,趴在草坡上伸长了脖子向下看去。   就在李家坳,一群老百姓正被一伙儿如狼似虎的大汉驱赶出来,在圈子外的场院上聚成了一团。   ……   毛虾今天的心情很好,他师父李芍药让他带着一队人到这李家坳来收购田地,这代表着师父对他的信任。   毛虾这小子今年才十八岁,他体格健壮,身材修长,原本长相还不错,可是他却不能笑。   只要一笑这家伙就会变成一副格外阴险的相貌,大家都说他笑起来就像一条皱着鼻子的狼。   他在十四岁那年就开始跟着李芍药,后来在一次强行购买农家田地的时候,他一刀把一个身材健壮的庄稼汉子开了膛。   然后毛虾就牵着这个农人的肠子,遛狗一样拉着那人绕村子整整走了一圈。满村子的人因此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把土地卖给了董家。   也就因为那一次,毛虾被李芍药赏识,收他做了徒弟。 第545章 世间英雄何须问、坚冰难破、热血燃尽   如今又是几年过去了,他已经可以独领一队。在他手下的那些泼皮口中,他也从毛虾变成了虾哥,现在已经开始有人管他叫虾爷了。   ……   场院上停着一辆马车,毛虾就坐在车板上,两条小腿当啷着。   他一看到那些脸上带着惊恐愤怒,惶惶不安的村民,就觉得心里痛快之极。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这只小小的毛虾,却可以随便凌辱这些穷棒子!”   想到这里,他皱着鼻子呲着牙,又笑了起来。   李家坳是个小村子,大概有二十多户人家,一百左右的人口,如今男女老少全都在这里。   等到人齐了之后,一个泼皮举起了手里的木棒的向毛虾示意,就见毛虾舔了舔下嘴唇,开口向大家说道:   “我来过几次,也给你们把该说的都说了……嘭!”   他把话说到一半,手里的一根铁棍却毫无征兆地打在车厢板上。这一声炸响吓得面前百余位男女老少,全身都是一哆嗦!   “说了也没用!所以人就是贱,”毛虾冷冷地说道:“不见棺材不落泪!”   “李丰年!你拳头撰得那么紧,是不是想打人?”   说到这里,毛虾手里的铁棍子向旁边的泼皮比划了一下说道:“来,给他根棍子!拳头又打不死人!”   只见那个叫李丰年的汉子今年四十岁不到,正气满脸铁青。   他看着旁边的泼皮阴阳怪气地递过来的一根棍子,徒劳地像头牛一样喘着粗气,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你闺女……今天早上上山打柴去了吧?”毛虾笑着指了指李丰年,和他旁边的一位妇人。   “你说你们两口子就这么一个闺女,怎么就不把她看好了呢?这要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办?”   “我闺女……你!”那个李丰年一听,眼睛立刻就瞪红了!   他作势就要往前冲,却被他旁边的妇人死死拉住了胳膊!   “你家里八亩地,每亩我给你四两……不少了,”就见毛虾向着李丰年挑了挑眉道:“我这次带来了会写字的先生,契约都写好了。”   “你猜猜,等你闺女回家的时候,她是带着砍的柴回来,还是给你带着满罐儿的外孙子、外孙女回来?哈哈哈!”   “这契约按不按手印儿在你,反正我这帮兄弟都挺喜欢你闺女的,你得快点决定了……估计现在已经都种上了!”   妇人在呜咽,却还是死死抓着丈夫的手。而李丰年却咬着牙淌着眼泪往前走,一直走到那张契约前。   “好了!下一个……哎呦!赵家根儿看你病得这么重,怎么还出来了呢?”   这时的毛虾又把目光盯住了一个身体单薄,满脸病容的农人。   “看你这一脸的汗啊,打桶水来给他洗洗!”就见毛虾一声令下,立刻有泼皮从井里提起了一桶凉水。   “哗”的一声,那个赵家根从头到脚,被井水浇了个透心凉!   “拿扇子给他扇扇风!”毛虾笑着说道:“别热出毛病来,待会太阳晒干了,再给他来一桶。”   “你看我多操心啊!还得管着你们洗澡的事!”   这时那个赵家根的父母,之好哭着冲上去,忙不迭地找到了自己家那六亩地的契约……   “李平安!哈哈哈!就你最有意思!”   当毛虾再次欢畅地笑起来时,人群中,又一个汉子猛然地一哆嗦!   “我都来了好几回了都没动你,你不知道为啥吧?”只见毛虾大声笑着说道:“那是你那个知疼知热的媳妇儿,伺候我们一棒兄弟伺候得好啊!”   “这小娘们真是为了你这个当家的,啥都豁得出来!”   “要不是我们董老爷整村儿的田都要,我还真舍不得把你叫出来,我还想带着兄弟多来几回呢!”   在山谷中回荡着毛虾的笑声,一个个村民就这样被他叫出来,用各种令人发指的方式,逼迫着他们签下了买地的契约!   ……   在这一刻,山顶上的程无鸢已经气得肺都要炸了!   “少爷你拉我们来,就是为了看这个的?”程无鸢一回头,恶狠狠地看向了沈渊!   “你怎么想?”这时的沈渊却没理会程无鸢,而是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小七爷。   “爷没想法儿!”小七爷闻言一脸冷漠地说道:“你想打什么算盘都行,别往我身上瞄!”   “没特么心肝……”沈渊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布,慢慢地系在自己的脖子上:“你可以滚了!”   “有什么分别?”小七爷听到这话,他反而冷漠地笑了一声说道:“心肝是穷人的东西你知道不?”   “下边那些被人欺负得死去活来的人,你把钱交到他们手里试试!你让他们掌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你试试看?”   “用不了一年,他们一样会变成吃人的狼!”   “照你这么说,人和人没区别?”沈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没区别!”小七爷嗤之以鼻地说道:“下边那些欺负人的家伙,和被欺负的老实人,他们没区别!”   “你和董其昌……没区别!你和我……没区别!全他妈臭大粪!”   “好吧,你可以接着在这里骂街,我要干正事了。”沈渊一伸手,从龙小羽的背后抽出了一把雪亮的长刀。   “就凭你,也配和我们家少爷相提并论?”龙小羽冷冷地看了小七爷一眼,把他那两支弯弯的狼牙刀抽了出来。   “有什么不能相提并论的?”只见小七爷满脸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道:“他时来运转,我倒霉透顶,不过如此而已!”“在你滚蛋之前,我送你最后一句话,”就见沈渊活动了一下脖子。他拎着这把刀,看着下面的李家坳,冷冷地向着那位小七爷说道:   “不管你受了多大委屈,不管被什么人背叛过。你这么冷血毒牙的活上一辈子,都特么你自己选的,不关别人的事。”   “男人的一生,只有遇到两件事的时候,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   “一次燃尽热血……一次融化坚冰。”   “你可以忘了自己曾经有过心肝,但是我不能。”   “还有,英雄从来都不是时世造就的,那些一手造就时世的,才叫英雄!”   “跟我……”   说到这里,沈渊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声震四野!   “杀!” 第546章 悍勇狠辣世无双、长刀映日、猛虎吞狼   沈渊一马当先率人向下冲击,霎时间几把寒光闪烁的长刀反射着日光,把李家坳下面的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跟随沈渊下来的并不是他带来的全部人马,其中只有苏小棠、蓝姑娘和无冤无仇两姐妹,还有一个龙小羽,加上沈渊一共六个人。   而下面的那些泼皮打手却有二十多个,他们一见到一群黑衣蒙面的汉子,正挥舞着大刀飞奔下来,立刻就抄起了手中的木棍铁棒、铁尺秤砣,准备抵抗。   在长满了长草的山坡上一路向下狂奔,龙小羽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翱翔!   随着身法越来越快,眼前的地面也在视线里逐渐模糊,只有一片浓绿的草色。   还有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其中夹杂着掌中那把狼牙刀极速掠过之时,越来越响的啸鸣!   “什么人?”   “快站住!找死是不是……”   “华亭……董老爷……”   下面的人还在吵吵嚷嚷,沈渊已经虎入羊群一般,一马当先冲进了人群!   长刀一闪,沈渊从一个打手的身边掠过,刀锋带起了一片血花,一刀便割开了这个打手的咽喉!   在这一瞬间,沈渊的脚下不停,他一边收刀而回,一边再度加快了速度。   轰的一声响,沈少爷一肩膀撞飞了一名打手,他顺势将长刀往身侧一横,刹那间便架住了一支狠狠砸下来的铁棍!   他的身体继续迅猛刚烈地向前猛冲,连人带刀撞上了一名打手的前胸。,   顷刻间再次击飞一人,那个飞出去的泼皮从脸上到小腹,已经被长刀撞开了一条惨烈的血口。   “杀!”沈渊身随刀转、长刀挥舞盘旋,霎时间便轮开了一条丈许大的圆形光环!   断裂的木棍和飞舞的胳膊四下乱甩,耳边满是恐惧的嘶喊声,鲜血溅到脸上一片灼热,真他娘的痛快之极!   接连暴砍斜削、横批竖斩,沈渊的手上力道刚猛绝伦,每一刀都是出尽了全力。   在他的刀下,再怎么魁梧强壮的泼皮,全都是连兵刃带人、被他一刀两断!   等到眼前一空,沈渊才发现自己已经杀透了泼皮的队伍,在他面前的两丈之外,就是人墙一般站立的李家坳百姓。   如今这些百姓全都吓得战战兢兢,就连逃跑的胆量都没有。   等到沈渊回过头去,只见二十来个泼皮,已经被自己这支小队,斩杀得干干净净。   最后一名年轻凶狠的首领,已经在龙小羽双手挥舞纵横来去的狼牙刀下,被切割得一身都是惨烈的伤口。   毛虾周身上下的肌肉筋腱和血管被齐刷刷地切断,无数道伤痕狂喷着鲜血,这家伙“轰”的一声,仰天倒在了地上。   “站上去!”沈渊在蒙面巾里小声儿说了一句,他的双眼盯着的正是打行姐妹花无冤无仇那两位。   “少爷……我咋感觉,你让我们上的是贼船呢?”这时那个机灵的妹妹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句。   虽然嘴上在抱怨,她却是乖乖地拉着她姐姐,按照沈渊的要求站上了马车。   “给我威风着点儿,”沈渊又接着小声说道:“眼睛盯着那些老百姓,把蒙面巾给我拉下来。”   此时的苏小棠姑娘和龙小羽,全都汇合到了沈渊的身边,他们每个人的刀刃上都是鲜血淋漓地向下流淌。   就在这咳嗽两声的时间里,这六个人就把毛虾这些泼皮斩杀了个干干净净,如此凶悍之人,已经把对面那些百姓吓得不行了。   而这时他们就看到为首的两个人,站上了前面那辆马车,她们还把蒙面巾扯了下来,冷冷地打量着自己这些村民……居然是两个长得很漂亮的大闺女!   “搞什么啊?杀完了人还让我们亮个相儿?”这时的俏李逵程无鸢小声说道:“人家都看着咱呢,是不是该说点啥了?”   “闭嘴吧你!”她旁边的程无愁也不动声色地说道:“就你那嘴笨得跟个棉裤腰似的,少爷就是让你露个脸儿,你一说话还不搞砸了?”   果然,在那些村民惊恐的目光当中,沈渊向前走了一步,蒙面巾下微微咳嗽了一声。   他举起手指着马车上的无冤无仇说道:“我们是马牙山香炉寨的好汉!”   “这是我们大寨主五元,江湖人送绰号赛貂蝉。那个是二寨主五毛,人称赛西施!”   “这起得啥破名儿啊!”这时马车上的一对姐妹花,忍不住回头向沈少爷怒视了一眼。   只见少爷一边甩着刀上的血,一边接着说道:“兄弟是马牙山香炉寨上军师王大明白,今天我们山寨人马正好路过此地。”   “兄弟当初也是被地主逼得没活路了,才上山落草为寇的。今天见到这帮王八蛋往死了欺负你们,所以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我刚才听他们喊华亭董老爷,说得是谁呀?”   这时他们面前的这些李家坳的村民,听到沈少爷自报家门,总算知道了这是一群山贼草寇。   不过这些人杀了毛虾这一伙泼皮,却是让这些村民心里又是痛快、又是感激,同时又是担惊受怕!   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在暗自想着:这一下子死了快三十个人,要是官府追究起来,村子里的人能不能受连累啊?   不过那位王大明白军师,人家手里还握着血淋淋的大刀呢,他问的话,这些人怎么敢不回答?   就见几个胆大的村民战战兢兢地说道:“华亭董老爷就是这帮死人家伙的主子,这次来是逼着我们卖地的。我们被他们强买走的田地,最后都会落到董老爷董其昌的手里。”   “那怎么不干死那个董其昌?”   只见那位王大明白军师一听这话,立刻便瞪圆了眼睛怒道:“地都让人抢走了,没了生计,你们早晚还不是个死?”   “为啥不豁出一条命,冲进华亭县城,给那个姓董的一刀不就完了?”   “你们一个个的,老婆孩子都让人祸害成啥样了?为啥宁可自己憋屈死,也不干他一下?为啥怎么废物啊你们!” 第547章 我自横刀带寒霜、为谁奔忙、因何心伤   “被人欺负难受不?难受就怪自己活着没志气!全特么活该!”   说到这里,沈渊向马车上直挺挺站着赛貂蝉和赛西施打了个眼神。   于是这俩人跳下马车来,挥手命令大家撤退,他们这一伙人顺着山路又回到了山顶。   在这之后,他们从山坳那边找到了自己的马匹,极速向着松江府的方向撤离!   也就是说,沈大少爷今天的行动,就这么结束了。   ……   “这就完了?”这时的“赛貂蝉”程无鸢骑在马上,还纳闷儿地向着沈渊问道:“少爷你这是啥意思啊?难不成就是为了杀这几个泼皮?”   “才不是呢,”就见沈渊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回头笑着说道:“这帮泼皮是李芍药的人,李芍药又是董其昌手下的爪牙。”   “像董其昌他们这样的人,最怕的就是有人反抗,这些王八蛋心里头虚着呢!”   “所以今天这件事过去之后,董其昌以后一定会再次派人来,弄不好还会勾结官府,派来官兵剿匪。”   “到时候李芍药那些人,一定会更加残酷狠辣地逼迫这些农户,甚至比以前的手段还残酷几倍!”   “然后,等李家坳那些村民再受欺负的时候,他们就会想起我们今天的这句话:难受就怪自己活着没志气,全他妈活该!”   沈渊笑着说道:“在此之前他们会说自己命不好,会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往死了骂那个董其昌……可是却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什么不对。”   “但是现在,他们却会把难受的原因归咎于自己……有一句话说得好,归根结底所有的愤怒,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导致的。”   “他们要是有勇气,就可以拿把刀去捅死董其昌,可他们却没有这样的胆子,我见过一次这样的事……”   听到沈少爷要讲故事,旁边好几匹马都跑得离他越来越近,龙小羽他们全都支楞着耳朵凑了过来。   就见沈渊淡淡地笑了一声说道:“我亲眼看过一户村民家里有三个儿子,跟当地的富户结仇之后,被人欺负得很惨。   “他们也不吵也不嚷,就自己商量了一下,然后有一个儿子就挺身而出,一镐把仇人刨死了……”   “那些跳着脚大骂、哇哇大哭、却任凭别人欺负、啥也不干的人,你让他们知道一点……该痛恨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然后他中间总会有人站起来反抗,然后那个反抗者就会发现,自己的身边站起了无数志同道合的同伴!”   沈渊的这番话,随即引起了一阵静默。   大家听着沈少爷的话,全都在回想着自己一生中,无数个陷于愤怒的时刻。   那时候他们该怪罪的人,到底是别人,还是自己?   “你怎么还没走?”这时沈渊一转头,却看到那位小七爷正骑在马上。   这家伙的骑术居然还不错,他在马上坐得稳稳当当,像是比沈渊还老练。   “我等着,看你得手了之后会怎么做,看你啥时候变成董其昌那样的臭大粪!”只见那位小七爷冷冷地说道:“别跟我装好人!小爷什么虫子没见过?”   “呸!你没见过的多了!”沈渊毫不留情地回怼了一句说道:“给你唱一首你没听过的歌!”   然后就见沈渊一边骑马,一边大声唱道:   “如果家园遭受侵犯,热血男儿当自强!喝干这碗家乡的酒,壮士一去不复还!”   这首《中国军魂》,是前世名剧《亮剑》里的歌,被沈渊稍稍改动歌词后,唱得是慷慨激越,让人听了忍不住热血沸腾!   “红旗飘飘军鼓响,剑已出鞘雷鸣电闪,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华夏军魂!”   当沈渊唱完了之后,头也没回地对目瞪口呆的小七爷说道:“没听过吧?土包子!”   “我特么想让你站起来,可是你就认准一条: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有看透这世间丑恶的智慧,却没有用热忱去面对那些丑恶的勇气,你差多了老弟!”   听到这里的时候,沈渊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十个里倒有九个听不明白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那位小七爷脸上还是不屑一顾的表情,但他胯下的马却逐渐慢了下来,渐渐落后了沈渊好几个马身。   “为什么这么看重他?”此时,蓝姑娘算是听懂了一多半,她向着沈渊皱着秀眉问道:“这家伙到底好在哪儿呢?”   “以这小子身上的本事,他想昧着良心作孽的话,简直是易如反掌,”沈渊向蓝姑娘说道:“再退一步说,他要是泯灭人性放手作恶,也足以为害一方。”   “可是他却宁肯当个乞丐!我看中的就是这一点。”沈渊淡淡地笑了一声说道:“这小子血仍未冷,他自己站得起来!”   等到沈渊说完了这句话,策马而去之际,蓝姑娘却有意落在他身后,看着他意气昂扬的背影。   “一次燃尽热血,一次融化坚冰!”   “虽然你才是个十八岁的小家伙……”此刻的蓝姑娘心中,不知为何却是心潮激荡。   “可是我怎么感觉,这话说得就是你自己呢?”   ……   当毛虾一伙人被杀的消息传回到李芍药的耳朵里之后,他知道出大事了,立刻毫不犹豫地去见董其昌。   董其昌听到了这个噩耗也被吓了一跳,在听完了李芍药的叙述之后,他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地问道:“依你看,咱们的人真是被山贼杀的?”   “会不是在那些穷棒子的组织下杀了咱们的人,然后他们编了一通瞎话,把杀人的罪责赖在了山贼的头上?”   李芍药一听就知道,董老爷还是不放心。于是他想了想之后说道:“应该不会。”   “毛虾他们的尸体我看见了,有的被利剑穿心致死,有的是被利刀干脆利落地割喉,甚至有好多都是被长刀劈成了两半。”   “杀他们的这些人下手狠辣果决,武器精良锋利。咱们的人一个都没能跑掉,说明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第548章 为搏富贵拼一场、寒泉夜渡、月下珠光   李芍药摇了摇头道:“别说咱们的人死后,身上没有锄头农具的痕迹,李家坳的那些穷鬼就算是他们事先早就做好了埋伏,也没有一个不留的本事啊!”   “那就好!”这时的董其昌闻言,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道:“要是山贼的话,那便不足为虑。十几个人死了,咱们也不是负担不起。”   “你再选一批人出来准备好,我去官府一趟,想办法调些官兵来。”   “那个李家坳必须狠狠地加以惩戒,不然让周围的穷鬼看到他们的甜头,没山贼他们也会假扮山贼,跟咱们对抗!”   “小人明白!”李芍药闻言连忙低头道:“小人这次把手下的精兵强将全都找来。”   “咱们先配合官兵围剿那些山贼,不管找不找得到,回手再把李家坳那边的穷鬼下死手处置一番。总而言之,不能让老爷的家业在这上面出了纰漏!”   “你真是深得我心!”听到这里,董其昌也欣慰地拍了拍李芍药的后背说道:“眼下,买地的事至关重要,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小人必定全力以赴!老爷您就放心吧!”李芍药看到董其昌如此赏识自己,他也知道,刚才揣摩老爷的心意,一点儿都没猜错,于是他们笑着告辞而去。   ……   就在这对凶狠残暴的主仆狼狈为奸,算计李家坳的村民之际……   眼看着太阳都快落山了,董府里的另一个人才起床。   此人正是那个老财迷钱串子,今天是阴历十五,晚上就是月圆之夜,他为了养精蓄锐,特意在白天睡了一整天。   等到他醒来之后,准备好了上山的草鞋,不怕刮坏的粗布衣服,还有一大葫芦烈酒,然后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天黑。   直到太阳落山之后,钱串子这才从后门溜出了自己家。   趁着城门关闭之前,他一溜烟跑出了松江县城,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向着城北的佘山一带快步走去。   此刻的钱串子,心里只觉得火烧火燎!   一面是横财到手的兴奋,另一面是唯恐找不到那个妖怪下落的担心,这个钱串子急火攻心,真恨不得一步就赶到洗心泉。   眼看着天都彻底黑了,他才打起了灯笼,对于他来说宁可自己多摔几个跟头,也不愿意多烧蜡烛。等到他一路来到佘山脚下的洗心泉时,这老家伙看着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泉水,眼睛立刻就有些发直……他忘了一件事!   这洗心泉从上游到下游,可是一大条泉水!现在要找那个神仙,他该往哪儿走啊?   可是事到如今,他再想回去找那个头陀问个清楚也来不及了,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随便捡了一个方向走了下去。   溪边的道路又湿又滑,他的注意力还全都集中在溪水两岸有没有坐着的人,于是这个钱串子接连踢中了两三块石头。   等到他疼痛难忍之际,用手一摸自己的脚趾头,就觉得手上十分黏滑,这是脚上出血了!   他继续往前走,没多久衣服就被荆棘给扯坏了,脸还相继撞上了四五张蜘蛛网,划了好几道血口子,钱串子只觉得越走越是沮丧。   让他难受的倒不是今天晚上受到的这些挫折,而是找到那个神仙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就照他这么三步俩跟头地走下去,真要能见到那个神仙才是怪事……   可是正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脚下的道路一拐弯儿,就见钱串子浑身上下一震,一个急刹就停了下来。   在他前方的溪水转弯处,有一块三、四丈方圆大小的草地。   月光辉映之下,就见在这块草地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眼下周围树木掩映,黑得吓人,山野间的风吹过,在竹林间响起了一片哗哗声。钱串子看着前方,惊愕之极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个人正背对着他,面朝着天上的明月盘膝坐着。   那家伙一张嘴,便把一颗散发着莹莹宝光的硕大明珠,吐到了天上!   那颗明珠比鸡蛋也小不了多少,在月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华,就悬浮在那个怪人头顶上一仗多远的地方,飘飘乎乎地上下浮动!   “果然是妖怪,正对着月亮的光华修炼内丹呢,我艹!我找到了!”   在这一刻,钱串子心中狂喜涌将上来,他差点没当场叫出声儿来。   “老天保佑!看来真是合该着我发财!就这么乱找,都能把这个神仙找到!”   钱串子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提起手里的灯笼,用另一只手伸进去,无声地掐灭了火焰。   如果不是指尖传来的灼热疼痛,他几乎是以为自己在做梦。话说等着月圆之夜的这几天里,这样的梦他都不知做了多少回了。   钱串子小心翼翼把灯笼放在一边,然后摸索着无声地坐了下来。之后他闭上双眼,又仔细想了想那位神仙交给他的要领。   “等他喝完……不能撒手……千万不要说出宝鼎的事!”   想到这里钱串子定了定神,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把酒葫芦放稳,然后就慢慢的将上面的塞子拔了下来。   然后钱串子在原地躺下,装成睡觉的模样,还闭着眼睛把衣袖卷好,方便他随时跳起来抓人!   “嗯?”就在钱串子以为还需要一会儿工夫的时候,他却陡然间听到几丈外,那个怪人居然哼了一声。   “不愧是妖怪,鼻子这么灵,这么快就闻到了酒香!”   钱串子耳听得一阵脚步声慢慢地接近了自己,他紧紧闭上了双眼,一颗心不由得狂跳了起来!   短短的这几丈远,那个人却好像走了好久好久,钱串子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听声音那个人分明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却是没出声也没有行动。   钱串子心里觉得那个人,此时应该是正静静地站在身边,低头审视着自己!   这段时间简直是太揪心了,钱串子的心里又是惊恐又是希望,无数可怕的念头此起彼伏,只觉得煎熬万分。   “这个妖怪也不知道吃不吃人,我都忘了问了!”钱串子的心里懊恼地想道:   “万一他要是喝酒之前,习惯先垫吧口菜,把我抓起来给吃了咋办?” 第549章 金胎银种贪欲狂、夤夜鬼语、历数心肠   不知道等了多久,钱串子就觉得身边的草地微微一响,自己那个酒葫芦,终于还是被那个人拿起来了!   片刻之后,酒葫芦里的烈酒微微响了一声,却没听到吞咽的动静,显然是那个妖怪小抿了一口。   过了一阵子又是一声酒响……然后又等了一会儿,钱串子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咕噜咕噜”吞咽烈酒的声音。   “我的个娘啊!终于走到了这步了!”听到这个声音,钱串子真想嚎啕大哭一场!   ……   之后他就听着吞咽声,等着那家伙喝完……同时在心里估计着一葫芦酒,照这么喝能喝多长时间。   突然间!   就在喝酒的声音停止的一瞬间,钱串子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跃而起!   他早就凭借着声音,确定了那个人的位置,可是当他睁开眼的一刹那,却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简直是近得让人胆战心惊!   他一伸手劈头盖脸地抓住了那个人一左一右两边的衣襟,在这之后钱串子两手使上了吃奶的力气,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衣服!   “抓住他了!这妖怪……我抓住了!”   在这一刻,钱串子猛烈地喘息着,月光下他的双眼,早已烧得通红!   ……   “别撕!扯坏了!”   只听着对面的那个人微微一挣扎,立刻就开口说话了,而且一张嘴就是求饶的语气。   “千万别把我衣服撕坏了,我不跑!我听你的,别扯了大爷!”   一着急连大爷都说出来了,这时的钱串子才意识到这件衣服,恐怕对于这个妖怪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东西。   他居然生怕衣服被自己撕坏了,这一下妖怪的弱点,可就暴露出来了。   钱串子惊喜之余,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襟,却并没有继续撕扯,他喘着粗气大声说道:“不许乱动!”   “好!我不乱动!你要啥?”   钱串子就听这个妖怪的说话声里带着胆颤心惊的味道,知道他已经害怕了,心里不免又多了几分底气。   “帮我炼一炉金胎、一炉银种!你答应不答应?”钱串子兴奋异常地大吼道:“不答应我可撕了!”   “好商量!好商量!”黑暗中就听那个妖怪忙不跌地说道:“要不你先放手行不行?”   “不行!”钱串子知道妖怪并没有答应,这个时候他怎么肯松手?   “你等等!”就见那个妖怪忽然间停了下来,他用怀疑的语气问道:“我好像上当了……撕衣服和喝酒这两招儿是谁教你的?”   “还有金胎银种……这些话你都从哪儿听来的?”   “你别管!答应不答应!”此刻钱串子心中暗想:“这个妖怪也不笨啊!要不是我遇到了那个神仙,经过神仙点化,就凭我,怎么可能两只手就抓住了这个妖怪?”   钱串子心道:“看来还真是棋差一招,处处受制!我现在是啥也不说,就逼着他把炼金的事先答应下来再说!”   “就算我答应你,也没有炉子可用啊……你当炼那玩意儿,那么容易呢?”这时那个家伙思前想后,居然又给他找到了一个借口。   而这时的钱串子,也一下就想到那位神仙的嘱咐。   神仙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玉液金波鼎的事。想到这里他立刻大声喊道:“我不管!今天你不答应就不行!”   “要不我拿另一件宝贝赔给你……包你满意!”   “闭嘴!再说废话我可撕了!”   “别别别!我答应了!答应你还不行吗?可别撕坏了啊!”   在钱串子的威逼之下,终于这个妖怪,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在这之后,钱串子又不放心地说道:“一会儿我松手以后,你可不许为难我!”   “我不为难你,我跟你较什么劲呐!”就听这时那个妖怪,气恼万分地顿足说道:“今天我是明显让高人给坑了,才让你这凡人占了个大便宜!”   “我答应你了!放手吧!”   “好嘞!”听到这里,钱串子才终于放心地撒开了手。   就这一会儿工夫,他这两只手用力过猛,攥得自己都快松不开了。   等到衣服被撒开之后,对面的那个怪物终于还是松了口气。之后就见他后退几步,走到了月光下。   这钱串子一看,霍!这个怪物还挺精神!   只见他做一身道人打扮,头上带着道观,身上的道袍也是分外齐整。此人面如冠玉眼似朗星,三缕长髯随风飘动,果然有几分仙风道骨。   这家伙的衣服一被松开之后,却是立刻就变了脸,露出了满面厌恶的神情,他皱着眉向钱串子说道:   “这事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替你做到。不过现在我手里缺东西,却不能马上就给你开炉炼制。”   “你去找一个鼎,铜的,上面铸着‘玉液金波’四个字,金胎银种没这玩意炼不出来。”   “等你啥时候找到了就来找我,只要你月圆之夜到这里来,喊三声‘火道人’我就听见了。”   “要是那个鼎找不着可不怨我,一辈子你找不着,你就一辈子别过来打扰我!”   “哈!”钱串子闻言,心里都乐开花了!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为什么那个头陀神仙让他在答应之前,无论如何不能撒手。   原来这个火道人,还有这么一招用来推脱呢!他却没想到,这个鼎现在就在自己手里!   “现在就跟我走吧!你说的那个玉液金波鼎……”钱串子笑嘻嘻地说道:“就在寒舍呢!”   “啊?”听到这句话,就见这位火道人狠狠地一跺脚,看他脸上的神情,简直是懊恼之极!   他大声质问道:“那我答应你之前你怎么不说?我还以为你没有呢!”   “都是那位高人嘱咐我的,”钱串子随即得意地说道:“要不你能这么快答应下来?这就是合该着我有这个命儿,咱走着?”   “走着!”   世事到如今,那个火道人再也没有理由推辞,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钱串子走了。   ……   当他再回走这条山路,此刻钱串子的心情可是大大的不同!   他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听着后面的火道人一连声儿的长吁短叹,这钱串子心里这个美!没想到这无尽的横财,终于落到了自己的眼前,这件事进行得如此顺利,这真是老天保佑!   “待会儿我问问他,到底那个金胎银种,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钱串子的脚下不由得又轻快了几分! 第550章 虎跃龙腾在此间、皇家侍卫、频频扯淡   就在钱串子喜滋滋地把秦玉虎这个冤孽领回家的第二天早上。   一直在旁边监视,来回负责通风报信的龙小羽,把秦玉虎成功进入钱串子家中的消息回报到了皇临寺。   ……   一大早上的吃完早饭,沈渊洗漱完了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是那位金发蓝眼的皇家侍卫小贝,刚刚在院落中的空地间来了个大劈叉,把他给扯得英俊的脸都扭曲了。   “一早上就这么鬼哭狼嚎的……扯着蛋了吧?”   “扯四回了!今天早上到现在!”小贝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坐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在他附近一丈方圆,平整的青砖地面上撒了满满的一层黄豆,小贝刚才就站在上面练功来着。   结果可想而知,这家伙一前进就是一个大劈叉,一后退又劈一个,把他给疼得嗷嗷直叫。   眼看着小贝磨磨蹭蹭地不想爬起来,却见龙小羽一手托着一碗面条,一边拿筷子往嘴里忒儿喽着,一边从厢房里走了过来。   这位小羽哥吃着面条走到了那片黄豆上,抬腿一脚就把小贝踢得出溜出去好远!   “力从地起!”小羽哥含着面条,满脸严厉地说道:“站起来继续给我练!”   “就你那下盘功夫,跟个狗熊迈步似的,上了战阵就是个死!”   “龙sir!让您勇敢的徒弟缓缓吧……我蛋疼!”小贝还想求饶,却看见龙小羽又要起脚,他急忙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沈渊在旁边看得直乐,这位小贝被龙小羽这么折磨,已经快有十来天了。   龙小羽让他上午站在那片黄豆上练习不列颠海军弯刀,下午扎马步。   这家伙双肩、双手、脑袋顶上拖着水碗,屁股底下点着一大炷香的场面,呲牙咧嘴的样子谁看谁都想笑。   每当香烧完了,他才可以停下来歇会儿,然后点上一炷香继续……把个小贝给操练得苦不堪言。   龙小羽锻炼他的方针非常明确,马步和黄豆这两种锻炼方法,其实都是针对他的下盘力量去的。   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只要腿脚锻炼得敏捷有力,就可以有效的进退趋避,控制距离。   也就是说敌人一刀砍来,你稍一后撤就可以让对方砍个空,而当自己攻击敌人的时候,闪电般地一近身就可以攻到敌人身上。   就是这么简单的控制距离,却包含了华夏武道攻防之术的衔接,主动被动的转换,放在战阵上就是生死之间的差别。   你别看小贝现在被操练得死去活来,但是他心里十分清楚,就以他锻炼了十多天的水准而言。过去的自己就算累死了,弯刀也砍不到现在的自己身上!   所以他对龙小羽十分尊敬惧怕,每天疼得死去活来的同时,却也为自己飞速的进步欣喜若狂。   之后当他在满地黄豆上战战兢兢地又站起来之际,忽然间就见面前的龙小羽身子向前一探,又要向自己扑来。   这把小贝给吓得连忙横刀阻拦,脚下一个闪电般的撤步试图控制距离……可是后腿一滑又来了个大劈叉!   这一下把他给疼得“嗷儿”地一声喊,却见他那位师傅端着面条,居然在原地一动没动。   他的龙sir居然一个虚招,就把自己给吓趴了!   “您太残暴了,卖糕的!”院子里小贝一个人的声音,都快赶上一个乐队了。   ……   而这时沈渊的注意力又被院子另一边,正在比试的两个人吸引了过去。   赵原手里拿着一杆大铁枪,原本枪花飞舞罡风猛烈,正在把他家传的六合枪使得游龙一般。   而这时风倾野却拿着他那根大铁棍子,一边仰天咕噜咕噜地漱口,一边走了过来。   他“噗”的一下把水吐到院子里,向赵原勾了勾手指,示意俩人练练。   赵原随即收了枪势沉腰坐马,阴阳把握住大铁枪,拉开了一个起手式。   风倾野毫不迟疑,单手提起他那根大铁棍,一个斜肩带背地猛劈,就朝着赵原砸了下去!   风倾野的棍法一贯如此粗暴简单,赵原心里早有准备。他把掌中的铁枪一拧,利用枪头的甩劲,朝风倾野的大铁棍格挡过去。   只要两件兵刃相碰之际,大铁棍子稍稍被他崩开,赵原的铁枪就可以乘隙而进!   跟风倾野这家伙打绝不能拼劲力,只能拼快,赵原心里清楚,非得把风倾野忙活得手忙脚乱,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没想到今天这一枪格挡,却大大出乎赵原的意料!   他这一崩之下,铁枪居然根本没碰到风倾野的大铁棍子,反而铁枪收势不住,差点脱手而出。   “虚招!怎么可能?老野学会虚晃一招了?”   就在这一刻,赵原心中陡然大惊!这一次铁枪甩出圈外的却变成了自己,这可是大大的不利!   就在他的念头一闪之际,只见风倾野的手腕一转,大铁棍子以中段为中心,中间不动两头拨愣,居然灵巧异常地拐了个大弯儿。   带着凄厉的呼啸声,铁棍子的一端向着自己右侧的肩膀狠狠地扫了过来。   赵原奋起全身之力,两手用力推,把大铁枪的枪杆向右挡去……这一刻他的冷汗都下来了。   可是随即他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的这一挡,却居然又打了个空!   等到赵原心里一惊的刹那,就见那根小碗粗细的大铁棍子居然已经中宫直进,像一把铁枪一般直刺进来,稳若泰山一般停在了自己鼻子前方!   就差着一寸远,风倾野若是顺势一捣,就能把他的整张脸像捣蒜一样怼个稀碎!   “三招!”   赵原万万没想到,这一个曾经和自己武艺不相上下的风倾野,居然单手提棍、三招之内就击败了自己。   这王八蛋居然其中的两招都是虚的,这他妈怎么回事儿?   “老野!你啥时候练得这么贼了!”赵原一伸手就把大铁棍子拨到了一边,气急败坏地问道:   “你原来好歹还有个实在劲儿,咋现在出招儿比秦玉虎还鬼?” 第551章 神兵巨力随心转、无心插柳、奇招连连   “我也不知道啊……”更气人的是风倾野提着铁棍子,“咔咔”地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居然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看他的样子,这位老野仁兄居然三招斗败了赵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出招跟往常大有不同。   “因为他这十来天,都在操练跳荡山那三个人!”这时另一个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妙莲大师走进了院落当中。   妙莲和尚看了看风倾野说道:“我让你跟他们仨人练功,你当是为了操练他们?我是为了练你!”   “啊?”这时的风倾野和赵原全都傻了眼。   在这十来天之内,风倾野确实是拿着大铁棍子,在院子里追着跳荡山三人组打来着。妙莲为了防止他们跑得太远,甚至还用白灰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   当时的场景真是惨烈之极,风倾野的铁棍子追得这仨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是往天上飞,就是往地下滚。   兔滚鹰翻,抱头鼠窜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场景,风倾野的大铁棍子,追着那三个哇哇大叫的家伙,棍影就像鬼魂一样往他们身上招呼!   之前妙莲和尚曾经提醒过这三个人:“老野的大铁棍子异常沉重,只要挨到人身上,就是骨断筋折。”   所以那三个家伙拼命逃窜之余,风倾野也在时时刻刻控制着自己手上的力道。   因为他也怕打死了自己人,所以他得保证时时刻刻、每出一招都能把铁棍收回来、或是改变方向,免得真把人给打死了!   所以十几天下来,他的力道虽然没有增强……其实也不用增强了,就以他那根大铁棍子来说,绝对是打上谁谁死。   但是他的控制力却提高了不是一星半点,所以赵原的铁枪再想找他的棍子格挡,却是找不着了!   “原来如此!”此刻风倾野和赵原都听明白了,沈渊也在旁边暗自点头。   这样的结果,其实沈渊也没想到。   这位妙莲和尚真不愧是武学宗师,他的一举一动里都饱含着深意。   谁能想到那仨家伙躲避攻击的身法,越来越灵便的同时,训练他们的风倾野居然进步比他们更为神速!   家里有了这个和尚,看来武力的事是用不着自己操心了。想到这里,沈渊眉飞色舞地向着妙莲和尚笑了笑。   说到那个跳荡山三人组,现在那仨家伙正在墙角上坐成了一排。   在他们面前的地面上,大大小小不重样得摆了得有七八十把锁头。他们正在愁眉苦脸的噼里啪啦练习开锁,这是秦玉虎给他们留的功课。   这三个人因为武功和性格的缘故,在这个团队里负担的任务并不像风倾野那样,需要上阵大砍大杀。   所以这些开锁盗洞、偷听化妆一类的本事,在他们最近的功课里占了很大一部分。   于是这三块料跟着苏小棠学暗器,跟秦玉虎学那些盗贼的本事,跟妙莲和尚学武功,还要被风倾野追得鸡飞狗跳,这仨人身上的本事也在“噌噌”地见长。   可是由于他们的性格原因,一般不管学了啥,那些本领到了他们的身上多少都会有些走样儿……自然是朝着更缺德的方向发展。   在这件事上沈渊也不管,让他们自己发挥。   同时这仨人身上的缺德招数,也在向着沈渊的团队中扩散……就像是霍老四手里萃取了巴豆大黄蓖麻油三种精华的泻药,龙小羽就偷偷地要了一大包过去。   还有霍老四手身上的妙手空空之术,苏小棠更是兴致盎然地学了个不亦乐乎。现在小棠每天拿沈渊当成练习目标,弄得沈渊身上的东西一会儿丢这个一会儿丢那个的。   还有柳小智潜心专研的易容术,那天他把龙小羽化妆成了个小丫鬟,还把蓝姑娘给吓了一跳,以为院子里来了个外人。   现在这三块料开锁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尤其是柳小智,只听得他手上嘁哩喀喳的一通响,被他打开的铁锁就叮叮当当的往地上掉。   一边练习,这三块料居然还在一边聊天儿……看来他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师了。   沈渊笑了笑,正想回到屋子里去看一会儿书,结果却看到风倾野在那里活动身体,赵原却提着铁枪坐到了台阶上。   看赵原脸上的神情有些落寞,沈渊笑了笑,撩起袍子坐在了他的旁边。   “你不是干这个的知道不?”这时的沈渊向着风倾野抬了抬下吧,而赵原却看了沈渊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沈渊淡淡地说道:“风倾野就一门心思地练武,而你却要学习兵法布阵、群体心理,还有官场上那些要诀,你还不明白我要让你干什么吗?”   赵原想了想之后说道:“您想将来让我带领护卫队……”   “错!”沈渊看了看赵原,摇头说道:“在你学成之后,你将会离开咱们的队伍加入大明军队,成为一个军中武官。”   “所以你的武艺,只要能保证带兵冲杀,身先士卒也就够了,用不着练得像风倾野那么疯。”   “武官?”赵原此刻猛然间瞪大了眼睛:“您说让我当武官?”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还一直以为沈少爷是让他带领卫队、保卫少爷和票号呢。却没想到沈渊给了他这样一个回答。   当他想了好久之后,才惊讶地转头看向沈渊。   赵原这个人和风倾野不同,他的心智坚韧,生性质朴,同时也不乏机警和聪明。   沈渊把他从一个运河上的船夫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出生于武将世家的赵原当然能感觉出来,自己的水准正在与日俱增,却没想到沈渊竟然打着让他从军的主意!   “没仗打啊?”赵原哭丧着脸皱了皱眉头说道:“属下到了军中还不闷出毛病来?哪有在少爷身边锄强扶弱有意思?”   “谁说没仗打?”沈渊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转头看向了赵原。   他的表情一片淡然,可是赵原越看沈渊的眼睛,就越是胆战心惊。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慢慢地了解了这位沈少爷。老王爷都称呼他为“胜天半子沈轻云”小沈先生每发一言,无有不中! 第552章 只待天倾任君挽、名将之姿、薪尽火传   当他认真的向自己说出了这句话之后,赵原的心中却是越来越激荡。现在分明是天下太平四海无争,大明朝的疆域内哪有用兵之地?   可是主人说话的语气虽然淡然,赵原看到他的神情,却知道沈少爷说的,一定会变成现实。   “那是一场关系到华夏气运的大战。”只见沈渊淡淡地说道:“大明军队已经腐朽,官场日渐败坏,等到那场大战到来的时候再着手准备,怎么可能来得及?”   “所以我才让你习练武艺,苦修兵法,把带兵作战、官场倾扎之术,全都一股脑地塞给你。”   “我要让你练成强军以备大战,危难之际力挽天倾。你要在战场上无惧狡猾凶狠的对手,军伍中不怕庸庸碌碌的同僚,官场上从容应对昏聩贪婪的上官。”   “我保证你所有的努力,在那场大战来临之际,全都能显露出价值。”   “所以你跟别人不一样,”沈渊说到这里,伸出手搭在了赵原的肩膀上说道:   “要不是今天看你被风倾野击败,我怕你挫折了心中的锐气,从此一蹶不振,这番话还远远不到跟你明说的时候。”   而这时的赵原也立刻明白了沈渊的心思,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相信自己这位主人所说的。   这一刻赵原心潮澎湃,他也转过头向着沈渊说道:“少爷让我做什么赵原去做什么,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我要是死了,您替我照顾小寻。”   “你也答应我一件事,”而这时的沈渊也笑着说道:   “我要是死了……你替我照顾大明!”   “啊?”   沈渊这句话脱口而出,却使得赵云满脸惊愕地看向了他这位主人。   而这时沈渊身后站着的蓝姑娘,也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渊的背影。   沈渊一回头,看着蓝姑娘满脸愕然的俏脸,笑着说道:“很稀奇吗?我天天想着升官发财之余,偶尔高尚一下下不行啊?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俗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说不定哪天我沈渊就会死在哪个王八蛋的手里,对天下而言,从此了无痕迹。”   “可是等我闭眼的时候,要是想到我还给大明朝留下了一员名将,估计死之前我都能乐出声儿来!”   “别胡说八道,不吉利!”蓝姑娘用膝盖轻轻拱了一下沈渊的后背,然后转过头向着赵原说道:   “我们都当小寻是亲妹子,我看这孩子必定是个有福的人。以后只要有事,都由我给她做主。”   赵原听了这话,笑着起身拜谢,此时这个汉子脸上那副沮丧失落的神色,却是早已一扫而空!“你就跟我装噢!怎么就看不透你呢……”蓝姑娘看着赵原走了,她又心情复杂地给沈渊背上来了一下,然后也转身回去了。   沈渊也笑着站起身往回走,只留下院子当中一众人等。   ……还有那位一脸冷漠,依旧向天怅望的小七爷。   ……   在皇临寺平静的水面之下,实际上却是暗暗翻涌着波涛。   沈渊部署在松江分号的密谍组织天渊阁,已经全力开动了。   像汪寒和潘龙庄这样的天渊密谍纷纷乔装改扮,以隐秘的身份行走于各处城镇村落。有关松江附近百姓现状的报告,就像雪片一样向着皇临寺飞来,汇集到沈渊的手中。   数日之内松江周边的安庄、朱泾、青浦、稍远一些的,张堰,漕陉,拓林,乃至更远的金山卫,川沙堡、南汇,全都传来了内容相似的报告。   董其昌搜刮田地的行动越发疯狂,百姓不堪压榨盘剥,民间的愤怒和不满正在加剧!   现在华庭与松江附近的数万百姓,就像是干透的柴堆,只要一点星星之火就可以将它点燃,形成冲天的烈焰!   时机已经到了,沈渊随即命令:全员开始行动!   ……   在这一刻,大家全都心中振奋。   两个多月以来的辛苦耕耘,现在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   此刻沈渊的手下纷纷奔赴自己的战场,只等着将董其昌一伙鱼肉百姓的败类,一举斩草除根!   这时在董其昌的府里,师爷钱串子正在自己的小院当中,满怀希望地看着面前的玉液金波鼎。   熬炼三天了,钱串子的第一炉银种就要大功告成,他的心中欣喜异常!   此刻那个鼎上正呼呼地冒着热气,而鼎下面却有一块灰白色的石头,上面冒出了似有若无的蓝白色火苗。   要说那个妖怪,可真是了不得!   钱串子在第一天把他请来之后,他们就开始动手开炉炼制银种。   至于鼎下的那个石头,这是钱串子自己到街上找来的。   据那个妖怪“火道人”说,炼制银种不能用人间凡火,得是太阳天火、三味真火、阴阳文武火其中之一才行。   可是这太阳真火需要道家玄门的纯阳道术,火道人不会。三味真火是大罗金仙才有的,火道人也没到那个水平。只有阴阳文武火,他还能得到。   于是火道人让钱串子到街上找一块石头来,大概需要人头那么大,同时还有一对阴阳瓦。   很快钱串子就找来了这块石头,灰白色的毫不稀奇,是他在后院翻出来的,之后他又把阴阳瓦找了过来。   所谓阴阳瓦就是凸形的那面朝上为阳,凹形的那面朝上为阴,基本上每家每户房顶上的瓦片都是阴阳相合,所以找起来也并不困难。   然后那个火道人就把阴瓦放在大石头的底下,阳瓦覆盖在石头上面,之后架上了玉液金波鼎。   他手中掐着道诀,念了一通咒语之后……   “噗!”的一声,那块石头就着火了!   这把钱串子给看的,差点儿眼睛都瞪了出来!   石头能着火这种事儿,他一辈子都没见过。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由得心中感叹:这要是能拿来做饭……哪得省多少柴禾钱啊!   更何况这块石头还是他自己找来的,由此可见这个火道人,真是身怀异术的妖怪!   可是钱串子却万万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其实真是个心怀叵测的骗子! 第553章 古今奇术揉一团、宝鼎祭炼、银种斑斑   在这个秦玉虎的身上,其实还是有几样真东西的。就像他头上的通天犀角九梁道冠,手上的珊瑚柄拂尘,还有腰间的汉玉带当然都是真的。   至于那天晚上他吸收日精月华,吞吐的那颗明珠……当然是出自王府的宝物,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夜明珠!   由此可见秦玉虎下了这样的血本儿,用来骗一个财迷,哪还有个不成功的?   至于说那块呼呼燃烧的大石头,哪是因为秦玉虎的怀里,装着一瓶精心炼制的樟脑油。   这种樟脑油会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如果要是在衣柜里滴上一滴,可以保证衣服数年间不生虫蚁。   除此之外樟脑油还有另一种神奇的功效……用现代的术语来讲,就是它的热量值极高。   所以樟脑油一经点燃,小火苗就可以“呼呼”地燃烧一整天,就在钱串子去找阴阳瓦的时候,秦玉虎已经把樟脑油的三分之一浇到了那块石头上,很快就被那块石头给吸收了。   然后他再从密封加水的瓶子里,挖出一点湿透的白磷抹在石头上,等到水分一蒸发,白磷自燃,那块石头当然就“呼”的一声烧了起来。   如今的钱串子,看着烧炼了三天的玉液金波鼎,心里真是痒痒得不行。   早在火道人跟他回家的那一天,就跟他详细说了金胎银种的秘密,当时把钱串子都快乐疯了!   所谓金胎银种,就是炼制金银时必备的种子。需要在玉液金波鼎里放一个银饼作为银母,用药物和文武火烧炼,才能练出这样种子。   等到炼成之后,这些银种每一颗都只有芝麻粒大小,银母上会生出百十余粒这样的小东西。你别看这些银种小得几乎看不见,却能在继续炼制以后,慢慢长成一个拳头大小的银疙瘩……你说厉害不厉害?   至于金胎也是如此,不过要用金母熬炼才行。练成之后成型的金胎,也比银母要稍稍大一点点。   这边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三天以来不断往上加樟脑油的大石头上,火苗也渐渐的越来越微弱,直到彻底熄灭。   良久之后,火道人摸了摸宝鼎,又抬头看了看天时,然后向钱串子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鼎了。   钱串子立刻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他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噼里咔嚓就把鼎口上贴着的道符封印,一张一张地挑开……这是在烧炼第一天就密封好的。   这之后他握着还有些烫手的鼎盖,一把将它掀了开来!   金波鼎里烟雾腾散,飘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怪味。还没等烟雾散尽,钱串子就忙不迭地向鼎里看去。   那块他作为银母的银饼,还端端正正的放在那里!   等到他仔细朝着那上面一看,钱串子差点没一个旱地拔葱,从原地蹦起来!   只见那块光华闪烁的银饼上面,就像撒上了一层芝麻一般,密密麻麻结着无数银亮色的小球,一眼看上去只怕有好几百个之多。   “银种!银种炼成了!”钱串子欣喜若狂地大叫道:“我看见了,这么多!”   “就傻吧你!”这时假扮火道人的秦玉虎,看到他这副癫狂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   那么这些银种,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呢?这件事连秦玉虎都不知道,因为这是少爷提供的这座玉液金波鼎,天生自带这个功能。   其实所谓炼制金胎银种这样的把戏,从汉代开始就有。传承了这个技术的方士总是拿这种东西来骗人。   沈渊在前世研究历史时,也是仔细钻研过后,才知道这骗局里面的微妙之处。   原来在这个玉液金波鼎内壁上生满了铜锈,古代的骗子就将水银涂抹在铜锈上面,被铜锈吸收之后,再用布擦干净就是天衣无缝。   除了铜锈稍稍变黑之外,任何人都看不出破绽。   沈渊也是这么做的,而且还做过实验。当鼎里面铜锈中水银被火加热之后,就会变成气化汞,然后由于整个鼎的上盖是密封的,气化汞就会充盈在这个鼎里。   之后当火焰燃尽,温度开始渐渐下降时,那些气化汞就会再度凝结为水银……而这时它们就不会回到铜锈里面去了,而是落到了更容易吸附水银的银饼表面上。   所以钱串子看到的那些银种,实际上是只能看不能摸。因为它完全就是凝成细珠的液态水银,当然看起来和亮闪闪的银子没有任何区别。   古代方士就是这么骗人的,他们用这种方法炼制出银种之后,就会说这些银种需要借用大量的银气,才能在炼制中慢慢长大,变成一大块一大块的银子。   然后那些托他们炼金银的人,就会想办法弄来一大堆的银子,围绕在玉液金波鼎的周围……然后呢?   你猜得没错,一转身那些骗子连鼎、再加大量的银子就全都不翼而飞了!   所以秦玉虎今天正在做的就是这个套路,当他见到钱串子喜不自胜地正要伸手进去摸,他立刻断喝了一声:   “住手!”   这一下把钱串子吓得浑身一哆嗦,立刻闪电般地缩回了手。   “一沾上人气,银种就废了……盖上!”秦玉虎冷冷地吩咐道,而钱串子也立刻听话的把鼎盖重新盖上。   “附近银气很浓啊!”这时就见火道人抬起头,在空气中嗅了嗅笑道:“看来你家的这位主人,还是个有钱的主儿啊!”   “可不是?董老爷的银库里有的是金字银子!”这两天通过火道人的介绍,钱串子也成了半个炼金术的专家。   他知道把银种炼成银子,需要浓重的银气,于是也笑着随声附和。   “这块石头不中用了,再找一块去,这次要大一倍!”秦玉虎又向着钱串子吩咐道:“不许过别人的手,你得自己搬!”   “明白了!”钱串子乐得一蹦多老高,“嗖”的一下窜出了院子,就到外面找石头去了。   之前钱串子为了给自己炼金保密,把家里所有的家人和伺候的下人全都撵了出去。所以他一走之后,满院子里就剩下了秦玉虎和那个玉液金波鼎。 第554章 家在玉霄第几重、飘渺云峰、灵鹫神宫   刚才秦玉虎抬头看天色的时候,已经见到了墙头上接应他的队伍,等到钱串子一走他就打了个响指。   随后这个院子里就像下饺子一样,“嗖嗖”的开始往下跳人!   跳荡山三人组各自背着个包袱落进了院子里,然后秦玉虎上前就把那个鼎盖揭开了。   他飞快地拿起那个结满了水银颗粒的银饼,用一块布擦干净上面的水银珠,然后放回了鼎里,   同时跳荡山三人组也解下了身上的包裹,他们开始把形状各异的大块银子,“哗哗”地往那个鼎里倒!好家伙!这一鼎装得足有一百五六十斤银子,三个人倒完了之后,鼎也基本上快满了。   “我就不明白了!”这时候那位大寨主张二狗一边看着秦玉虎盖上了鼎盖,往上贴封条,一边还纳闷地问道:   “不是说要把钱串子赚的钱都给骗来吗?咱们怎么还从自己手里给他拿银子啊?”   “这一百五十斤银子才多少?”就见秦玉虎白了他一眼说道:“等银子炼完了,到时候就该炼金了……那时候才是一场大戏!”   “走走走!”秦玉虎一边贴着封条,一边撵走了这跳荡山三人组。   之后他看了看鼎上的道符封条天衣无缝,这才重新回到蒲团上坐下。   等到这写些银种熬炼一天之后,一揭开鼎就是满满的一炉银子,到时候估计会把那个钱串子乐死为止。   一身仙风道骨的秦玉虎盘膝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一边假装念诵道诀,一边笑着想道:“然后等到炼金的时候,他就会深信不疑……哈!”   “这家伙一辈子连整条的咸鱼都没舍得吃过,他之前拼命搜刮百姓得来的钱财,这回看我给你来个零存整取!”   与此同时,在色鬼董子香的房间里。   他正一边端着一盘子菜叶子嘎吱嘎吱地吃,一边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架子上放着的一个瓷瓶。   这几天的日子他都是数着手指头过的,眼下拉肚子已经止住了,身体虽然还有些发虚,但是精力却在日渐恢复。   所以他就等着十二天的时间一到,就立刻把那个大药丸子吃下去,然后就可以一下变身为十八九岁的精壮少年!   这几天他已经提前选好了家中的四个大丫鬟,都是久经沙场战阵,正当虎狼之年的妇人,就等着在吃药之后来上一场大战。   他现在还不知道那颗大药丸子,头陀神仙霍老四让他回去把药密封好,是因为担心十二天过后会被晾干。   到时候万一要硬得跟砖头似的,霍老四是怕董子香吞不下去!   因此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瓶子里,那颗由虎狼之药揉成的大药丸子还在静静地等着他。   这世上谁都不知道,这三十回分量的一大包虎狼之药药,被他一口吃下去会变成什么样!   ……   这时的李芍药一回家,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子。   他人在院子里,就闻到了一股喷香的酒气。   等到他进了自己的家门,才看到厅堂的桌子上趴着一个人……一进屋,他就觉得酒气更浓了。   一看这身头陀打扮,李芍药心里便是惊喜万分,这是他师傅回来了!   看样子这位师傅在蓬莱仙岛和道友一起吃酒才回来,头陀这样的神仙,弹指间就能来回于山东和松江,更是让李芍药暗自佩服师傅身上的道法精深。   师傅在道友洞府内,说不定只喝了几个时辰的酒,这洞天福地以外的尘世,就已经过去了七八天!   李芍药小心翼翼地上前,叫醒了师傅。   “要不您床上睡一会儿?趴桌上多累啊?”李芍药的语气轻柔,异常关切地向这位师傅说道。   “不睡了!药方里的东西都备齐了吗?”   听见师傅这么问,李芍药连忙恭谨地点头答道:“托恩师的洪福,都预备齐了!”   “那就好……你丹炉呢?”这个头陀一开口就问李芍药要丹炉,把个李芍药给乐得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他成天在家里炼丹合药,还能没有丹炉?于是李芍药赶忙回房间,把自己最好的丹炉抱了出来。   头陀看了看这个丹炉,点了点头,然后让李芍药把需要的药物全都拿出来。之后他郑重其事地向着李芍药说道:   “酒喝得有点多……我回洞府这一睡,也只怕人间没有十年二十年的光景醒不过来。”   “我把丹药法诀都给你装好,用文武火炼制三天之后,这玉锁金关勒五缺就可功德圆满,药尽丹生。”   “丹炉放在这里炼制,无须你看管火候,三天之内连屋子一起封好,三天后的午时你把它取出来服食即可。”   “服了这颗丹药之后,你就可以寿至八百,以后再碰到有修为的道家仙长,只管说你是我飘渺峰灵鹫宫虚竹真人的门下。”   “你就说师父准你入世学道,见到别的正道修士你拜师也行、承业也可、师父准了!”   “徒儿明白!”这时的李芍药听到“飘渺峰灵鹫宫”这么赫亮的名字,不由得心驰神往,热血沸腾!   从此以后咱也是有师门的人了,哪怕遇上修道之人也可以挺起胸脯来说话。而且他师傅还没有门户之见,看起来是个懒散的神仙。   只要遇到真正的道家传人,自己想跟谁学都可以……这还真是随心所欲,不愧是真神仙!   “那……师傅您既然是道家玄门正宗,那怎么还以佛家头陀的面目行走于世呢?”   这时李芍药又想起一件事,好奇的向着头陀师傅问道。   “皮相而已……这小小松江,为师真身亮出来,怕是要吓着百姓。”只见师傅挥了挥手,示意李芍药不用管自己的相貌。一阵寒暄之后,李芍药就见自己的师傅把药方上诸多药品逐一检视,一样一样地放在丹炉旁边,慢慢地围成了里外三圈。   这药方里的药物极其复杂,足足有一百多种,打开之后几乎铺满了整个堂屋的地面。   半晌之后头陀神仙摆好了药物,先伸手抓起一捆“辽细辛”,另一只手掐了一个极其繁复的法决,将那捆药轻轻一抛,便扔进了丹炉里。   随即就听“嘣”的一声响,这道法诀便被他用手一扣,打在了丹炉上。   就见他这位师傅身随炉走,手上的法诀打得飞快,绕炉行走的速度越来越急! 第555章 玉锁金关一炉中、灵焰烧手、神仙也疼   到最后满地的药物被他信手拿起,像是雨点一样向着丹炉里投去。丹炉上面被法诀相叩发出的声音,也像是琵琶手挥五弦一般清脆响亮,密如急雨!   顷刻间头陀神仙把一百余味药全都投入了丹炉里,之后他用脚挑起了丹炉盖子,咣当一声将丹炉扣了个严严实实。   他两掌在丹炉上一拍,双手的食指似乎在炉盖上画出了两道封印。然后就见他一回身,便从地上将一块一尺见方的硕大方砖,用手指钳了出来!   这块方砖拿出来之后,下面还带着泥土,李芍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这块砖居然“噗”的一声,在自己的师傅手里燃出了一团亮蓝色的火焰!   “我的天,真是神乎其技!不愧是玄门正宗的道家法术!”   李芍药此刻已经被惊得目瞪口呆,而假扮神仙的霍老四,则是正在拼命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   “时间没控制好……火咋这么早就烧起来了?”   霍老四用来点燃方砖的方法,当然还是秦玉虎用樟脑油和白磷点火的把戏。可是他刚才绕着丹炉转圈究竟还是慢了一点,这方砖居然提前烧着了。   现在的霍老四也是骑虎难下,他知道自己一撒手,这块砖掉在地上摔个四分五裂,那情形就太难看了。   于是他忍着痛,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弯腰就把这块方砖塞到了丹炉底下!   “肯定烧出火泡来了……我艹!疼!”   霍老四一边在心里大叫,一边一甩袖子,把自己烧得疼痛难忍的右手藏在袖子里,背到了身后。   “真香嘿!”这时李芍药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师傅已经被烧得脸上青筋都蹦出来了。   他闻着樟脑油燃烧时似有若无的香味儿,还以为这是丹炉里的药物生出的奇香呢!   “三天后午时开炉,趁热服食下去。”李芍药只见他那位神仙老师脸上带着一丝痛苦之色,眼中还带着一丝泪光。   他当然不知道老师那其实是疼的,就见神仙似乎对于他这位徒儿还有些不舍,颤声向自己说道:   “你我师徒有这份缘分在此,以后必定还有相见之日。我看你福缘非小,估计你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羽化登仙了。   “……言尽于此,你且好自为之!”   说着就见这位神仙师傅大袖飘摆,仰天出门而去,就此不知所踪。   ……   李芍药望着师傅离去的背影,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之后他闻着这满室异香,看着丹炉下文武火飘荡,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   要说到这道家法门,有句话叫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他这师父传道于自己时,这股干脆利落的劲头儿,真不愧是位神仙中人!   想到这里,李芍药在屋里拿出了自己日常应用之物,然后仔细审视了丹炉后走出屋子,等他从外面将房门牢牢锁好,这才转身离去。   只待三天之后奇药炼成。用他师傅的话来说:他的羽化登仙之日,已经是近在眼前!   从炼药这件事上抽回了心思,李芍药的心中却是暗自庆,还好这丹药用不着自己看顾炉火。   这两天董家老爷催得越来越急,忙着把第二批五十万两银子的土地尽快凑齐。要是他被炼药的事绊在家里,还事真不太好办!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他这三天时间正好可以给董老爷办事……话说他们那位董老爷已经买通了官兵,正要向出事的金山卫那边剿匪。   原本百十里路就一两天的路程,可是那些官兵却磨磨蹭蹭地拖到现在才准备出发。   不过晚点也没关系,总归官兵一到,金山卫那边的穷棒子就老实了。自己正好派人跟随官兵一起过去,把金山卫那边的土地全数收购过来。   “这回有官兵坐阵,我看哪个不开眼的山贼还敢过来捣乱!”   想到这里,李芍药就吩咐人,把他的大徒弟蒋竹钉喊了过来。   同时他还集结了自己手下五十多个人,就让这位蒋竹钉带队,和官兵一起赶赴金山卫。   ……   此刻华亭附近的洋泾浜这里,潘龙庄正和汪寒二人一组,装作一对儿走村串镇的小贩,四处查访百姓的情况。   他们一个装作卖针头线脑的,另一个则是敲着梨膏糖的小锣,一边说笑一边向村子里走。   说起洋泾浜这个地方,如果要是让他们的主人沈渊听到了,估计会“扑哧”一声乐出来,   因为在后世这个地名代表着一个特殊的语种,就是汉语中间夹杂着零星几个英文单词。   洋泾浜其实是黄浦江的一条分支,在后世的清末民国时期,这条河道正好是法租界和公共租界之间的界河。   因此在这条河的两岸,居民中间都以会说几句洋话为荣。   这个风气传开之后,甚至会不会说外语的都要拽两句:“今天我黄包车拉得非常不Happy,媳妇扇得我very疼 ”之类的,这种话也就被称为“洋泾浜英语”。   其实严格来说,这个语种自始至终都没有断过传承。甚至在沈渊穿越之前的某些外企里,还有人引以为傲地操着这样的口气说话……并且觉得自己可洋气了捏!   当然在大明朝时,这里还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当潘龙庄和汪寒进村的时候,就听得一个个院落里不是唉声叹气,就是打老婆打孩子的动静,显然整个村子的人心情都很差。   借着敲开一户院门讨水喝的由头,汪寒和一个中年妇人趁机聊上了。潘龙庄也把梨膏糖敲下两小块儿,给这家跑来跑去的孩子吃。   一般到了这种时候,人家也不好意思把他们撵出去了。   坐在院子里,汪寒一边以及便宜的价格兜售自己的针线顶针之类的小东西,一边和那个阿姨聊天。   这两位都受过训练,没几句话就打开了妇人的话匣子,听着她把苦水哗哗地往外吐。   “放出话来了!董家再来人,不卖可不行了!”就见那个妇人满脸愁绪地说道:“四两银子一亩的地价,就跟抢一样啊!”   “那咱不卖他不行吗?”汪寒假作惊讶地问道:“耕地这样的东西,咋还有强买强卖的呢?” 第556章 不知魂魄欲随风、智珠在握、看你横行   “前些日子说是有水匪上岸,官府里边天天派人来查。”只见那个妇人悲愤地说道:“董家派人来买地的时候,也有脾气愣的把他们给顶回去来着。”   “然后第二天官府的差人就说他勾结匪徒,窝藏赃物,这家人都被铁链子锁上,拽去衙门大牢了。”   “之后董家买地的事儿,谁敢说个不字儿谁就被抓走,那个华亭知县也不是好东西!”   “上回董家来人的时候就说了,下次再来,全村的地挨个的收地。谁敢不卖的,保准让他死在大牢里……眼看着祖宗传下来的地啊,没了地可咋活?”   “他们啥时候来?”这时,潘龙庄和汪寒两人对视了一眼,向着那个妇人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   在天渊阁派出去的各个密谍小组的监控之下,董其昌强买土地的细节越来越多的向着皇临寺方向汇总。   沈渊也给董其昌派人送去了礼物……是家中的厨师精心制作的各类点心。   看着一盒一盒精美犹如玉器的点心,董其昌却是心中好笑……这点心分明就是让他再上点儿心啊!   “赵公子着急了,”董其昌收拾起了近些日子收购的土地地契,让管家董子香给他预备了几篓肥大的河蟹,去了皇临寺。   这华亭一带的河蟹与众不同,紫背金毛,膏肥味美,眼下正当时令,董其昌送上河蟹时赵公子也是连连道谢。   寒暄之后,两人在书房里坐下奉茶,赵公子把仆人都打发出去,董其昌这才从怀中掏出了一大叠地契。   “这是第二批五十万两的田地。”董其昌将地契推给赵公子的时候,脸上也带着笑意。   “十二两银子一亩,这是四万亩多一点,总数还差一万多两银子。”董其昌笑着说道:“我原本打算正好凑够五十万两,再给公子送来的。”   “我可不敢催您!”就见这时的赵公子也笑了笑了说道:“拿这样的俗事来劳烦董公,赵某已经很愧疚了……不谈俗事!不谈俗事!”   沈渊笑着和董其昌谈论诗词书画,倒是其乐融融。   在这期间董其昌见到有一只螃蟹从篓里爬出来,在地上刷刷地跑,居然很是精神,他和赵公子两人又是一起大笑。   董其昌非要让赵公子以螃蟹为题赋诗一首,赵公子却随口说道:“但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哈哈哈!见笑见笑!”   这也不算是一首诗,只能算得上是一句,而且也完全说不上有多风雅,但确实有趣得很。董其昌也跟着笑了一阵,连连夸赞赵公子才思敏捷。   随后赵公子在董其昌临行之前,又拿出五十万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他,董其昌这才喜气洋洋地出了皇临寺。   ……   之后沈渊回手就给李宜之下了帖子,请这位翰林公子和孟仙辕两位前来赴宴。   在酒席上,沈渊总共把八十万两银子的地契全都交给了李宜之,请他到官府帮忙,将上面的田主更名。   这点事对于李宜之来说自然不算什么,虽然田地的数目有些多,但是最近这些日子,赵公子大肆收购田地的名声也传了出去。   不过李宜之虽然愿意帮这个忙,却还是在宴席间隐晦地提醒了沈渊几句。   他话里不外是说,让赵公子小心他委托购买田地的人,别让他们在收购田地的时候太着急了,给百姓造成不便。   还有这里面经手的人,也要注意他们在银钱上的操守。   李宜之这番话虽然隐晦,但也算是尽了朋友之间的情谊了。以他的家世和身份,当然不便明着和董其昌作对。   但是沈渊的心里却很清楚,他说的这两件事无非是告诉自己,董其昌的手段已经引起了百姓的不满。而且他在购买田地的时候,已经是上下其手,正在翻番儿的挣自己的钱。   沈渊当然对这些内容都是了如指掌,他甚至知道具体的数目。   那些董其昌号称是十二两银子买来的土地,其实都是四两一亩,从百姓手里强行收购来的!   沈渊笑着答应下来,李宜之也不好再深说,他也不知道这个赵公子是听明白了还是没听明白。   总之李宜之离去之后,更改户名的手续办得得很快,有他老爹李翰林的面子在,改成赵原户头的新契约很快就下来了。   这些老地契自然也作废了,在那上面写着原本田地的户主和买主董其昌的姓名,董其昌知道了这件事,却也不以为意。   赵公子买了田地以后,急于更改成他自己的名字,这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赵公子这一批新拿到的地契,虽然上头有衙门的大印,但是董其昌伪造起来却也是毫不费力。   甚至是衙门土地户口的鱼鳞册,他只要使了银子都可以随意更改,所以那个赵公子拿到地契也没用!   董其昌现在身不动膀不摇,已经在买卖田地的过程中赚了一多半的银子,他心里自然是欢欣鼓舞。   人一闲下来,性致也就上来了,董其昌正想要安排家里的丫鬟,却发现一贯用的药没有了。   这下他想起了李芍药,才记起李芍药被自己派到了乡下,正在脚不沾地的忙着收购第三批土地呢。   没奈何他进了儿子的书房,翻箱倒柜地一找,居然发现儿子房中药物的品种比特么自己还多!   他索性把这些药全都打包带走,忙不迭地回去立刻就给用上了……至于他儿子那边,董其昌走的时候还怒斥了一顿儿子房里的小厮。   他说自己到董祖常的房间里找本书,没想到却翻出一堆跟学业无关的玩意儿。   他还让小厮告诉少爷,说老爷十分生气,让他少爷以后专心读书,叽叽歪歪地说了一堆。   等到董祖常回到家,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翻找,才发现自己收藏的灵药全都没了!   而且听说老爹还十分生气,董祖常只好垂头丧气地跑到老爹的书房,跪在门前立规矩。   结果他才刚跪下没多久,就看到董其昌的书房里门帘一挑,出来了一个钗横鬓乱、满脸羞红的丫鬟,招呼着要热水。   这还看不明白?眼前的情形把董祖常给气的差点没当场骂街! 第557章 怒火隐隐心无情、山间火种、燎原暴风   不过董祖常也知道,老爹通常在这个时候通常是心神俱畅,心情肯定是不错。更没有那个精气神二出来痛骂自己,于是他连忙趁机在门外大声认错道:   “父亲!儿子不孝,今后定不敢贪玩了,一定专心学业力求上进,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听到他的话,董其昌也在屋里告诉他,让他回去之后专心学业,不可玩物丧志。   这董其昌果然是舒畅慵懒,隔着窗子给了董祖常好一顿教训,这才放他离去。   “我呸!自己他妈的裤子也不知道提上没?个老东西还有脸说我?”董祖常一边恭恭敬敬地磕头认错,一边躬身往后退出了老爹的院子,一边心里还暗自骂个不停。   就在他们爷俩因为药的事儿抢得鸡飞狗跳之际,此时在华亭以南的金山卫,却是又一番景象。   ……   金山卫附近,苦竹溪畔的李家坳。   大早上的就有官兵过境,四五百大明官军在李家坳集结之后,随即分成一百人一支小队,几支队伍之间都隔着两三里远,拉成一条横线向李家坳南面的群山里兜了过去。   这些官兵们口中嚷嚷着要剿灭山贼,李家坳的村民们立刻想起了“赛貂蝉”和“赛西施”那两位女英雄。   很明显官军就是冲着她们去的,这些官军的行动也给李家坳百姓的心理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   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这就是大明朝的天下!   在这些百姓中有人一脸阴沉的嘀咕着,却不敢大声说出来。有人心里在暗自为那俩马牙山的女大王祈祷平安。   李丰年一大早上就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周围的群山。   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紧咬着牙关脸色铁青,半天都没言语一声,   眼看着辰光到了中午时分,那些官军去搜山还没回来,董其昌派出的泼皮却赶到了李家坳。   这支队伍一到李家坳就敲锣打鼓,让村民到场院上集合。成群结队的泼皮行走在李家坳唯一的一条街上,挨家挨户的踹门,把所有人全都轰了出来。   等到人到齐了之后,李竹钉也笑容可掬地站了出来。   ……   今天这些泼皮是由他负责带领的,他跟随李芍药最早,是那个恶棍的大徒弟。   据说李竹钉年少的时候跟人打赌,用一根竹钉穿透了自己的舌头,赢了一两银子回来,由此才得了这么个外号,   如今这家伙已经年近四十,脸上早已没有了暴戾之气,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但他目光中的阴狠味道却是越发浓重了。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打什么主意,可是事到如今,想什么都没用!”   就见李竹钉站在人群对面,笑着向百余名李家坳村民说道:“山贼水匪再厉害,也打不过大队官兵!你们躲得了一时,怎么可能躲得了一世?”   此时李家坳的百姓们都静静的看着这位李竹钉,他们眼神中带着惊慌恐惧,谁也没敢开口说一句话。   而这时就见李竹钉呲着牙笑了笑,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   他语气中带着阴寒之气,目光斜着这些百姓冷冷地说道:“别以为上次毛虾死在这里,你们没有签下那些契约是占了便宜,没人能在我们董老爷手上占便宜!”   “今天官兵进剿回来之后,不管抓住多少山贼水匪,终归李家坳这里一定会有一伙通匪的贼人!”   “一会儿官兵回来,我就要抓出五户李家坳的村民。到时候我说谁是通匪窝赃的罪犯,那他就是贼!”   “居然指着贼人保住你们的田地……想什么好事儿呢?大明朝终究还是官员的天下,我家董老爷让你们活你们就活,让谁死谁就得死!”   “从现在开始,给我上来签契约按手印。谁要是磨磨蹭蹭落到最后,谁就是通匪窝赃的贼。我保你们到时候不但没银子拿,就连小命儿都没了!”   当李竹钉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从李家坳村民的脸上一个个扫过去,   在他的面前全是躲闪的眼神和畏惧的神情!   “好,现在到先生那边去签契约,我明告诉你们,爱签不签!”   说到这里时,李竹丁的神色越发冷厉下来。   他用手指着李家坳的村民,胳膊横扫过去,从第一个一直扫倒了最后一个。   他淡然冷漠的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脸,官兵回来以后,即使我手里一张契约没有,你们的地也都是我们董老爷的。”   “杀十个人跟杀一百个人没区别,就是我下令让官兵把你们整村都屠了,也用不着费多大手脚!”   “你们听!听见没?”说到这里就见李竹钉旁若无人地一回身,走到马车的车板上坐下。   他笑着说道:“我好像听见官兵回山的脚步声了……是生是死,看你们自己决定!”   ……   李竹钉的话一停下来,周围立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此刻那些村民们绝望的想道:“看来今天他们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了!”   “祖辈相传的田地,那是他们世代活命的根本啊!可是就在今天,他们的唯一的活路也要没了!”   “可是不签又能有什么办法?”就见这时的村民中,有的人已经悲痛欲绝地迈动脚步,向着李竹钉这些泼皮的方向走来。   在他们的眼中,马车上那一叠地契就像是索命的生死簿!   看着这些人心丧若死的神情,李竹丁的脸上也露出了狰狞而得意的笑容,他的喉咙里嘶哑犹如豺狼般嘶嘶的笑了起来……就在这时!   李竹钉忽然发现,那些穷鬼的脚步全都停住了。而且他们居然还在不约而同的后退,他一楞神,紧紧皱起了眉头。   然后他飞快地回头,向自己的身后看去。随即他那张满带着阴寒的脸,瞬间就变得铁青!   在他惊恐的瞳孔当中,映出了对面的情景……山坡上正有五六个身穿百姓衣服的人,手持着带血的利刃,猛虎下山一般朝这边狂奔而来!   他刚才没听错,他确实听到了脚步声。可是李竹丁却惊愕的发现他等候的官兵没来……可是那些山贼却到了! 第558章 英雄今日临绝地、水尽山穷、悲凉如许   这一下,可把李竹钉吓得魂飞魄散!   他做梦也没想到官兵没等来,他却等来了那伙儿山贼!   这一刻他看到山坡上向下急冲的五六个人,简直就像是迅猛凶恶的狼群,李竹钉的心猛然间揪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就是杀掉毛虾他们二十多个人的那伙儿山贼……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此刻李竹钉想到了自己身边的同伙,好在这次他们有备而来,他带来了五十七个精兵强将,是他师傅李芍药手上最凶恶的一批打手。   这样的话,他们跟那些山贼相比就是十个打一个,难道还能打不赢吗?   更何况以他的估计,那些搜山的官兵也快回来了,从这里往金山卫去,一共才几步远?   官兵们一大早上出发,打个来回也就半天的时间,也就是说他只要带着人再坚持一会儿,等到官兵围上来,这些山贼就全部完蛋了!   可是当李竹钉一转身,看到自己身边那些打手的时候,心里却是不由自主地一颤。   如今那些泼皮的脸上不是蜡黄就是惨白,一个个面无人色,哪里还有跟人对抗的精气神儿?   这些王八蛋平日里欺负老百姓时一个顶十个,在酒桌上喝大了吹牛时,打三个擒五个的更是不在话下。   他们目光凶狠、身体健壮、脸上和手上还带着累累的伤疤,看起来一个个凶恶得都不行。   可是事到临头他们却跟自己一样,看到那些杀人如麻的山贼,却一个个的全都哆嗦了!   “能不能打?还挡不挡得住?”就在李竹钉一犹豫的这工夫,山贼已经冲下了山,杀入他们的队伍当中!   ……   这时连李竹钉在内,加上他身边的泼皮还有旁边的百余名百姓,全都被这伙山贼的打扮吓呆了。   显然他们已经跟官兵拼过了一场,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几道伤痕,个个都是鲜血淋漓,有的人已经被血染红了半边衣裳。   他们手中的利刃上也流淌着淋漓的血迹,这帮人带伤而来,显然已经被官兵追到了穷途末路,看他们的眼睛,一个个都红了!   一冲进那些泼皮的队伍,这五六个山贼就在人群中掀起了一片血浪!   那些泼皮在他们手中,简直没有一个人能对上一招,全都是一个照面儿就被山贼砍倒在地,中刀的位置不是脖子就是胸膛!   见到他们就像杀进了一片菜地一样,势不可挡地横推过来,李竹钉吓得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快跑!”   可是他们这时候再想逃跑,哪里还来得及?   这次猛虎下山一般杀进来的山贼里,除了“无冤无仇”两兄妹之外,其余的是赵原和风倾野、苏小棠和南宫墨。   他们全都不用平时擅长的兵刃,而是手中拿着锋锐至极的长刀。   这里边苏小棠姑娘反应灵敏,武功奇高,专门负责保护基本不会武艺的程无愁向前冲。   而南宫墨则是冲在了程无鸢的前面,这位俏李逵身上的武艺虽然不错,却也远远没达到沈渊手下的水准。   至于风倾野和赵原则是每人手中握着两把长刀,犹如狂风一般杀入了敌群!   其实他们的对手,这帮无赖流氓,单单老野一个人拿着棍子就足以对付。   不过他们需要严格按照沈渊给他们的剧本走戏,所以大家砍杀敌人之际,并没有使出全部的功夫。   可即便如此,这些泼皮也太孬了,赵原和风倾野冲下来几次挥刀砍倒了一片泼皮之后,就发现眼前已经没人了。   原来他们借着下山的冲力,已经杀透了那些泼皮的阵营。于是风倾野和赵原带着大家一个回马枪,就再次杀入了敌群。   此时那些泼皮们再想跑,却发现唯一的退路,已经被人冲过去又兜了回来!   幸存的泼皮惊慌失措之际,有的向着四面的山野里逃跑,有的向着周围的百姓人群里钻,一个个吓得嗷嗷直叫。   刚才他们根本就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觉得一股狂风过去,身边的人脑袋就掉了一片,这帮家伙的苦胆都要被吓破了!   没多久,眼看着这五十来个泼皮在山贼的堵截斩杀之下,顷刻之间就被砍了个干干净净!   在这一刻,那些李家坳的百姓看着眼前血流成河的场面,又是胆战心惊,又是庆幸万分!   跟上次一模一样,眼看着他们的土地就要被人强行买走之际,又就是这帮山贼大哥杀掉了董其昌的爪牙!   可是他们的喜悦才刚刚从心头上冒出来,随即这些百姓们就又是脸色煞白……   就在这些山大王杀敌的时候,山坡上已经跑下来了大片的官兵,眼看着就冲下了山坡。   这些官兵大概有二十几个,手中都端着雪亮的长枪。他们一下来就像是弯月般组成了阵型,眼看着就要将那些山大王和围住了。   在这之后,异常惨烈的战斗又再次爆发了!   别看那些山大王用刀砍杀董其昌手下时悍勇异常,可是对上那些手持长枪的官兵,他们的兵刃却根本不够长。   那两个雄壮的汉子,随即就被六七支长枪刺中胸膛,左一个右一个地倒了下去。到最后,眼看着他们的队伍中就只剩下了那两个身形窈窕的女寨主。   程无鸢和程无愁拉下了蒙面巾,大口喘息着奋力格挡着长枪,脚下却是连连后退。那些村民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位长相娇美的“赛貂蝉”,后背接连被长枪刺中了!   在她摔倒之前的那一刻,这位姑娘的目光还看着几丈远之外,那些挤成一团的李家坳百姓。   在她的眼中有惋惜、有悲凉,看着这些绵羊一般的村民,她似乎在后悔,为什么自己要救下他们。   如果不是为了杀绝董其昌的手下,他们原本可以从村口呼啸而过,现在说不定已经逃走了!   而在这一刻,最后的那位赛西施姑娘的身上腿上也接连中了几枪,鲜血飞溅,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裳。   这位姑娘摔倒在地,可她还在奋力地挥动着长刀,发出了凄厉的嘶吼! 第559章 一念之间英雄起、同归于尽、死又何惜   看样子这个女匪已经完了,官兵也纷纷后撤,在她四面围了一圈。十余支染血的长枪,全都对准了这位正在垂死挣扎的姑娘。   只见她嘴里喷着鲜血,却用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些村民!   “亏你们还是男人……活该!”   就见那位姑娘奋力嘶吼道:“你们!你们还想在娘们儿的屁股后头躲多久?”   在这一刻,站在村民中间的李丰年死死攥住了拳头,他的牙咬得嘎吱嘎吱直响!   可是在他的身边,他媳妇儿却死死拉住了他的胳膊,口中不断地苦苦哀求他不要动。   可是李丰年心里的怒火却越烧越旺,他只觉得气血上涌,脑袋里一阵轰轰作响!   对面那位赛西施姑娘投射过来的眼神,就像是两根锐利的钢针,让他这位七尺男儿拿不出勇气和人家对视。   “我他妈……也算个人?”差一点点,李丰年就把这句话喊了出来!   而这时那位姑娘还在大声吼道:“没活路了?没活路就跟他们拼啊!死了也换一条坏种的命!董其昌……不也是一条命?”   “宁可饿死也不反抗,窝囊不窝囊?死了也是一群窝囊鬼……我呸!”   眼看着这个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鲜血在她身下流下了一大滩,就流淌在那些百姓珍视无比的土地上。   之后见到女贼已经无力挥舞长刀,那些官兵们上去一通长枪,终于还是将那位姑娘刺死在地上!   杀光了山贼之后,官兵们随即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把那些村民们吓得连连后退。   他们手提着血染的长枪,检查了一下地上那些死人,然后把李竹钉带过来的马车赶到战场上,将那六个勇士的尸体扔上了马车。   随即这些官兵头也不回,赶着马车就走了!   看着那些官兵离去的背影,此时在村民中有人长长松了口气,似乎是在庆幸他们又度过了一次难关。   而有的人则是掩面哭泣,因为他们知道董其昌下一次再派人来,一定会更加凶狠地压榨他们。   可是到了那个时候,却再也没有人会来救他们了!   “没活路了……”李丰年嘴里喃喃自语地念叨着,一转头便向家中走去,他身后还跟着老婆和孩子。   “当家的,你可别犯糊涂心思!”一到了自家院子当中,他媳妇就走过来忙不迭地说道:“咱可不是那些亡命之徒……”   “哪儿还有命?”李丰年忽然一回手,一巴掌抽在了自家媳妇儿的脸上。   这一下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把媳妇儿抽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媳妇随后就看到,李丰年从柴堆里抽出了一把柴刀,用大拇指试了试刀锋之后,将它插到了腰带里。   接着他拿起了一把铁锨,用手掂了掂分量,默不作声地开门走了出去。   在他的身后,传来了媳妇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而这时李丰年的心里,却始终都在回响着那位女大王赛西施的话……   “董其昌……不也是一条命?”   “……你们还想在娘们儿的屁股后面躲多久?”   “宁可饿死也不反抗?”   “老子……死了也不做窝囊鬼!”李丰年把手里的铁锨攥得“嘎嘎”直响!   他就这样双眼通红,一直向着通往松江府的大路走去。   ……   在村口,他看到了一身病弱的赵家根。这家伙手里正拎着一把斧子,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还有张四牛,李平安……王铁柱也扛着一把锄头在后面追了上来。   大家全都没说话,就在一股离奇的静默之中,他们慢慢地汇成了一股,向着松江府的方向而去!   ……   走了十五里之后,当他们路过王家村的时候,一个卖梨膏糖的年轻小贩站在村中间的路上,向他们大声问道:“几位大哥要到哪儿去啊?”   “松江!杀了董其昌!”   “活不下去了!那就同归于尽!”   李丰年他们几个人冷冷地回答了几句,随后他们就听那个小贩“啪”的一声,把装梨膏糖木盒子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我也去!妈的董其昌,老子死也要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只见那个梨膏糖小贩,找了一根尖锐的毛竹扛在肩上,汇入了他们的队伍。当他们就这样走过王家村的时候,队伍中慢慢已经又多了七八个王家村的村民。   在这之后,青山坳、胡家店、榆树沟、油坊营……他们的队伍居然越走人越多,慢慢地汇成了一支百余人的队伍!   队伍中有人在低声说着董其昌的暴行,还有人把怀里的干粮拿出来分给大家吃。   这些曾经质朴老实的乡村汉子,现在就像是一群红了眼的狼群,坚定地向着松江府方向而去。   每当他们经过一地,消息就会慢慢传开,随即就不断有人从后面追上来,加入他们的队伍。   这些人红着眼睛忍着泪,手里握着农具和简陋的武器前行。他们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炽烈,在愤怒的灼烧之中,他们不断向前!   渐渐的,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在通往松江府的大路上,逐渐汇聚成了一股洪流!   ……   现在李丰年的心里,已经是毫无畏惧。   他的身边已经多了千余名和自己一样,决心拼了性命也要最后反抗一次的汉子。   他们没有吵闹和拥挤,也没有人闲谈扯皮,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向前走着,长长的队伍前面看不到头,后面看不到尾!   身在其中的李丰年拼命地忍着眼泪,让它向自己的心里流淌。   他在人世上活了三十二年,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竟是如此强大!   ……   显然这一切全都出自于沈渊的策动,就像他当初说的那样。   董其昌丝毫感觉不到这个赵公子会对他构成的威胁,是因为沈渊从来就没有打算自己动手。   董其昌自以为抓住了赵公子最致命的弱点,可是他却不知道,就在不知不觉之中,他给自己挖好了一个坟墓。   就在董其昌悠然自得的觉得,一笔巨大的财富就要落到自己掌中之时。他却没想到一场惊天大劫,正在向着自己的头上降临! 第560章 千军势成如卷席、星星之火、腾于天际   事情进展到这里,就知道为什么沈渊会选了金山卫这样的地方,作为他放下那一点星星之火的原点了。   因为金山卫距离华亭最远,差不多有一百里上下。   而这一路上分布着无数田地和村镇,每一个地方都像是被烈日烘干了的柴堆,只要一点火星,就可以将它们点燃!   沈渊知道自己只要从金山卫李家坳点起百姓胸中的怒火,当它沿途烧来的时候,火势就会越滚越大,最终形成滔天的烈焰!   ……   他派出去伪装山贼的小分队当然没有死,风倾野和苏小棠他们这些人伪装的山贼,是被南宫墨手下的二十人护卫队装成的朝廷官兵“杀死”的。   他们身上缠着用肠衣做成的血包,护卫队手中那些闪亮的长枪其实是木质的,上面涂上了银漆。   没想到在前世毫无演绎经验的沈渊,却在这里过了一回导演的瘾。他带着自己的手下,把今天这场惨烈的情景反复演练了好多次,才最终达到了完美。   说到他们这场惨烈的厮杀,其实大家演起来也并不难,毕竟这里边的演员打斗和砍杀经验都非常丰富。   最起码敌人死在自己兵刃之下那一刻是什么样子,他们都见得多了!   其中赛西施赛貂蝉姐妹花她们两个主演,嘴里则是含着灌满了鸡血的鱼鳔……咬破的时候就可以满嘴喷血,然后继续惨烈地大声喊叫。   所以之前发生的那一切,她们台词中的情绪和语气,表演和分寸,其实都是经过沈渊精心调教的。   这一次打行姐妹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就是因为在这场戏里如果主演是女的,会对李家坳那些汉子的心理造成更强烈的冲击。   经过了沈渊的精心安排之后,只要心里还有三分血性,就没有人能忍得了这种屈辱!   他们之前或许没人想到去和董其昌同归于尽,这些纯真质朴的百姓甚至心里一直都会觉得无力反抗。   可是程无愁程无鸢这样女孩子,当她们说出“董其昌不也是一条命”这句话的时候,这个画面就会牢牢地根植在李丰年那些汉子的心里。   那就是当他们手握利刃,面对面地站在董其昌的面前的样子!   一命换一命!当这个念头从他们心头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他们心头的怒火和仇恨就有了一个宣泄的目标。   他们会不断地想起董其昌那个败类施加在他们身上的痛苦,还有自己一刀向着对方脖子上砍去时的快意!   于是……一股洪流就此成型。   沈渊将所有人的心理全都算得细致入微,而且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是除了他之外,即便是他的同伴都没意识到,他们点燃的不是一座柴堆,而是一座暴怒的火山!   当苏小棠和赵原躲在路边的密林里,看着那些愤怒的汉子,渐渐汇聚在一起的时刻。   当汪寒和潘龙庄走在那些汉子的队伍里,却发现形势已经失控,这支被他们煽动起来的队伍居然越滚越大,甚至到了他们都难以清点人数的程度!   当蓝姑娘不断接来前方的报告,队伍汇集的速度和不断上升的人数,雪片一般报告到皇临寺的时候。   ……这些人全都傻眼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如果把杀官造反这件事分成等级的话。那个筹谋了一辈子的刘天绪,那个师门传承了造反秘术、被他们视为大魔王一样的人物。若是跟沈渊比较起来,简直比小学童和状元公的差距还要大!   眼看着那支队伍的人数已经开始失控,路程还没有走到一半,在天黑休息的时候数量就已经接近了两千。   这时沈渊的所有手下全都是胆战心惊,而那对初次跟随沈渊出门执行任务的打行姐妹花,几乎都快吓尿了!   这弄不好……就是一场规模巨大的反叛啊!   而在这一刻,蓝姑娘却想到了沈渊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   就在这一天下午,钱串子迎来了他一天一生之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当那位会炼金的妖怪让他把玉液金波鼎揭开的时候,一瞬间他就陷入了呆滞状态。   夕阳照耀在那个大鼎里,把满满一鼎灿然生光的银块,辉映得如此耀眼!   这光芒反射在他的脸上,使得钱串子的脸蛋上都闪烁着银光。在他的一对瞳孔里,全都是光芒四射的银子!   “成功了……成功了!”   钱串子欣喜若狂地想要大喊大叫,却被那个帮他炼金的火道人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把他的喊声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闷声发大财懂不懂?”   火道人好像对眼前的情形见得多了,见到满鼎的银锭居然毫不稀奇,他还鄙视地看了钱串子一眼。   可是这时的钱串子,哪里还顾得上火道人?   他忙不迭地找来了一张包袱皮,把大鼎里的银锭掏出来往上面放……叮咚作响的银块敲击声如此清脆,简直是让人心旷神怡!   这一包袱很快就要拎不动了,钱串子连忙将它包好,又拿出了一块布……没多久又是一包!   足足一百五十多斤白银,满满当当地包了三大包,把这钱串子给乐的,嘴里就像横着含了一根毛笔似的,嘴角至始至终就没回来过!   等到他把所有的银子全都搬到屋中之后,他这才想起了火道人。   钱串子用和年龄极不相称的灵活脚步,三蹿两跳就来到了火道人的旁边,跪在地上谄媚地笑着说道:“银种全都用完了是吧?金胎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那个火道人叹了口气看了看他,然后无奈地点了点头,意思是说要想炼制黄金,他随时可以开始。   只见火道人叹了口气说道:“金胎可不比银种,炼制的时候更加费力。”   “而且一个金胎长成多大可跟我没关系,这要看你。”   “我?”钱串子听见这话一愣神儿之后,立刻满脸坚决地说道:“要是我说了算,那就让金块炼得越大越好!” 第561章 灵药金银信手取、陌路穷途、败类死期   “你是猪啊?我说的不是这意思!”只见那位火道人没好气地看了钱串子一眼说道:   “一个小小的金胎形成的金块,它出炉之后的大小跟我的道术没关系,要看周围的金气有多浓郁。”   “这就像是从海水里往外煮盐,海水越咸,煮出来的盐就越多,明不明白?”   “懂懂懂!”听见这话,钱串子就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火道人接着说道:“把你手里能拿到的金子全都尽量收集过来,围绕在这个玉液金波鼎周围越多越好。”   “我跟你说,你拿来的黄金要是数量不够,炼成的金块就会一个个像手指头那么小,到时候你可不能怨我!”   “你就放心吧!”只见这时的钱串子眼睛里面嗖嗖地闪着贼光,他一挺身就从跪着的状态跳了起来。   “您就在这里等着,准备好了开炉炼金。”只见那个钱串子“嗖”的一下跑到院子门外,吩咐董府的家丁赶一辆马车过来。   然后他转回身向着火道人说道:“我的家里边儿就藏着金子呢!”   “此外还有不少银两,再加上咱刚才炼出来的银子,我把这些都换成金子!”   “这回我把全部家当都给它换成黄金,咱把它贴着玉液金波鼎的周围一放……到时候金胎炼出来的金块,保准比人脑袋还大!”   “您等着啊!”钱串子说到这里,外面的马车已经赶了过来。他立刻打开院门,自己把马车牵了进来,又把门牢牢地关紧。   然后这个钱串子开始一趟一趟地从他自己的屋里,往外捣腾银子!   这家伙看来还真没少捞!这时扮演火道人的秦玉虎,眼看着钱串子把一坛坛的银子从床底下挖出来,整整齐齐地码放到车厢里,他的心里就是暗自好笑!   这个钱串子,你平时要是让他干点活儿,那他准保比猪还懒。   因为根据他的理论,活动得越多就越容易饿,吃饭的时候也就越费饭。   可是现在你在看他,简直比四五个精壮的小伙子都管用。他满脸兴奋和喜悦,屋里屋外抱着坛子飞奔的情景,真是让人看起来又好笑又可怜!   ……   没过多久钱串子就兑换了金子赶了回来,这家伙在董府担任师爷,在松江城内也是威名赫赫,想用银子兑换黄金还是很容易的。   一进院他把四坛子黄金,外加自己从屋子里另外抱出来的两坛全都摆放在院子里,六个大黑坛子紧紧地挤在了玉液金波鼎的周围。   “要不要把坛子盖打开,让黄金的味道飘出来?”钱串子折腾了半天,还不放心的向着秦玉虎问道。   “打不打开的两说着,”就见那位火道人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钱串子道:“你把鼎挤得这么密不透风,我问你这点火的石头咱们怎么塞进去?”   ……就在钱串子的院子里,为了炼金忙得不亦乐乎之际,此时在董宅的另一个院落之中。   董子香的手微微颤抖着,从架子上拿下了那个他看了十二天的瓷瓶。   忍了这么久,服药的时候终于还是到了!   董子香捏碎了瓷瓶上的蜡封,打开木头塞子把里面那个大得吓人的药丸子倒了出来。   “龙虎万应丹……哈哈哈哈!”董子香兴奋地瞪大了双眼,满面带笑自言自语道:“这回咱可要重回风流少年了!”   董子香一边说着,一边把这个软乎乎的大药丸子掰开,将它分成五六份,看了看好像觉得差不多能咽下去了。   之后他打开一瓶烈酒,左一颗右一颗的就着酒把药丸子冲了下去。   随即他就吆喝了一声,把院子里等候许久的四个丫鬟喊了进来。   好家伙,这四个丫鬟一晃儿被他闲置了十来天,显然也早就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   一看到这几个丫鬟的体态,董子香就觉得血气翻涌,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充满了全身以及部分地区。   不愧是神仙灵药!董子香觉得这一次药力上涌,力道之迅猛澎湃,远胜于他之前用过的那些药物!   他心中暗自感慨地感谢着那个神仙,然后勾了勾手指,率领着这只红粉军团向着床榻走去。   ……   与此同时,松江城内李芍药的家里。   有几个黑影从后墙跳到了李芍药家的后院当中,他们蹑手蹑脚地接近了后门,轻松地拨开门栓,走进了厅堂之中。   在厅堂正中心摆着一个药鼎,一股焦糊味儿正从里面传出来。   “这是啥糊了?”柳小智拉下了蒙面巾,向着二哥好奇地问道:“你都往里扔啥了?”   “一百多味药材,你以为我能记得住?”这时跟在他旁边的霍老四也抽了一鼻子糊吧味儿。他随即皱着眉头道:“把后窗户打开,把糊味放出去再说!”   而这时跟他们一起进来的大寨主张二狗,也把后背上的一个包裹卸了下来。   在这个包裹里面是一张叠好的油布,当他把它抖开之后,这张大得出奇的油布就被他铺在了药鼎旁边。   之后他们哥仨打开了后窗户一边通风放味,一边把那个药鼎的盖子掀开,这一家伙,里面的糊味儿更是直冲鼻子!   等到放了好一阵气味之后,他们三个才合作抬起了这个药鼎,把里边的药全都倒在了那张油布上。   然后这仨人哭丧着脸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是一脸沮丧。   在那个药鼎底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阿胶之类的药物被热量化开了,在底下形成了一层厚厚的胶糊……这可咋清理啊?   原本他们三个人的任务是把里面的药都倒出来,然后在鼎里放一颗金光灿烂的药丸子就算完事儿了。   这样等到明天中午那个李芍药回来,就要他打开鼎就会看到那颗仙丹……基本上计划就是如此。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这个药鼎里居然会脏成这样!   “没得说,刮吧!”   他们仨拿出了匕首短刀,轮着班儿坐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把鼎下面的东西戗出来……没多久就累出了一身臭汗!   “不刮了!”等到他们忙活都快一个时辰了,那个鼎底下居然还没清理干净,这时的霍老四气呼呼地站了起来!   “想个辙!”霍老四踢了柳小智的屁股一脚说道:“怎么才能让那个李芍药不起疑心,打开鼎就把药丸子吃下去?”   “他看见这一锅底子糖稀,还有不起疑心的?”这时的柳小智把脏乎乎的短刀一扔,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以为那李芍药是个咱大寨主那样的大傻子啊?” 第562章 一场大梦恍如真、酒香醉人、换了乾坤   这时,他们旁边的张二狗却莫名其妙地说道:“我是不懂这些炼药的事儿哈!”   “不过有个事儿我弄不明白,一般把一炉药炼成了一颗仙丹……那些药剩下的药渣子哪去了?”   “嗯?”听他说到这里,就见柳小智立刻兴奋的从地上蹦起来说道:“有办法了!”   “炉灰!看看他们家灶下有炉灰没有?”   于是这三个活宝立刻到灶台下去翻腾,还真被他们找到了。   松江这里群山连绵,植被丰富,李芍药家里的灶上烧得都是木头,所以灶下的灰也都是草木灰……三个活宝一看就松了口气。   然后他们铺好了油布,把灶下的灰全都掏了出来,用的是李芍药家烧灶用的掏灰耙。   估计这玩意儿拿到现代的城市里,肯定没几个人认识,但是有关这东西的传说却是家喻户晓……所谓“扒灰”,原意说的就是这种工具。   这三个人把炉灰装了满满一丹炉,表面弄平之后,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颗金光闪烁的丹药,将它放在灰烬的正中。   之后他们点燃香料丢在炉灰上,才将盖子重新盖好密封。   所有一切做完之后,他们又把铺在地上的油布清理干净重新卷起来,吹亮火折子检查了一下地面和丹炉,这才松了口气。   把窗子关好用细绳套挂住了门栓,从外面关好后门之后轻轻一拉,顺着门缝就把门闩重新插上了。   ……任务完成!   这三个小子布置好了现场,又顺着后院跳了出去。之后他们就等着明天午时那个李芍药过来,服食这颗丹药就完了。   松江城外百姓形成的怒潮,已经前进到了距离松江四十里远的地方。因为天色越来越黑,所以这支庞大的队伍也停了下来。   可是就在李丰年他们躺在道边上休息的时候,在他们的四面八方,还不断的有人向着队伍中汇聚。   那些全都是被董其昌压迫和残害,没有了生路的贫苦百姓!   ……   董其昌的府里,钱串子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满面红光地看着那个玉液金波鼎。   就等到明天早上开鼎之际,他就是腰缠万贯的巨富了!   此时在他的面前,蓝色火苗还在缓缓加热着大鼎,旁边打坐的火道人从袖中一摸,居然摸出了一个银制的小酒壶。   就见他把壶嘴儿送到嘴里,咕嘟咕嘟来了个一饮而尽,旁边坐着的钱串子随即便闻到了一股酒香。   之后眼看着壶里的酒被他喝得一滴不剩,那个火道人居然提着这把小小的银壶在空中一晃,然后又咕噜咕噜地往嘴里倒酒……这一下把钱串子给惊得目瞪口呆!   “这个壶……可真是个宝贝!”钱串子心中惊愕地想道:这一晃就是一壶,一晃就是一壶,火道人为啥不卖酒去啊?   看来这个妖精身上的宝贝还真不少,话说这个钱串子几天以来,都看着火道人手里那个珊瑚为柄的如意暗自眼馋。如今再看到这个宝壶,他心里的贪欲越发是升腾而起。   “看什么看?”火道人喝了两壶酒之后,又把那支银酒壶提起来在空中晃了晃,随即酒壶里又传来了哗哗作响的酒声。   “我平常嗜酒如命,不然也不会中了你的道儿!”只见火道人气哼哼地说道:“我可就靠着它过酒瘾呢,你可别打它的主意,我不会给你的!”   “我不跟你要这个壶,”这时的钱串子也知道自己没戏,于是他笑嘻嘻地说道:“反正你壶里的酒有的是,你就给我也喝两口呗?”   “那倒是可以……”只见火道人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将那把精致的小银酒壶递给了钱串子。   不花钱的酒啊!钱串子心里感慨万分地接过酒壶,然后他一扬头就把壶里的美酒喝了个干净!   在这之后,他就觉得飘飘乎乎熏然欲睡,心里暗道:这壶里的仙酒劲儿还真大……   然后他身子一倾,昏天黑地的一头跄到了地上!   ……   就在这一刻,董子香还在自己家的床榻上奋战。   已经半夜了,他的前半程是如此欢快舒畅,正如老将行兵一般纵横如意。   可是慢慢的,他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开始火燎一般难受!   他觉得自己就像即将炸裂一般,气血犹如沸水翻涌鼓荡,这家伙通红的眼睛和疯狂的举动,吓得那几个丫鬟惊叫连连。   这个一生好色如命的董子香正在药力的催逼下,慢慢变成一只疯狂的野兽!   ……   眼看着到了后半夜,就在天际微明时分,董府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钱串子立刻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就忙不迭地去看那个玉液金波鼎。   鼎下的火还在轻柔的燃烧,他那六个装满了金锭的坛子也好好的放在大鼎旁边。   不过当他一回头,却发现那个火道人不见了。   看来人家已经帮他完成了所有的炼金过程,终于还是悄然远去了,钱串子的心中虽然不舍,但也只得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最开始时,人家就答应替他练制一炉金胎,一炉银种,现在人家已经做完了,就此离去也是应该的。   钱串子就坐在炉边等着火光熄灭。就在这时,在董府的另一个角落里,四个丫鬟正在齐声惨叫!   因为逐渐陷入狂暴的董子香,居然开始不住的疯狂喷射鲜血!   眼看着床帐和被褥被激流一般的鲜血染满,那些丫鬟连滚带爬的越过董子香的身体,逃命般的一边呼喊,一边向外狂奔。   在她们后面董子香也跳了出来,他一边踉跄着向前走,一边继续鲜血狂涌!   “这是咋了?鬼哭狼嚎的?”钱串子纳闷地向着发出叫喊声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他又专心致志地向鼎下的火光看去。   眼看着火势就要渐渐熄灭,远处的天际……也露出了鱼肚白。   ……   董其昌被惨叫声惊醒之后,他连忙披衣下床,匆匆向着发出叫声的地方走去。   在路上他还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也是一脸不耐烦地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当这爷俩一脑门子的不悦来到董子香的院子里时,就见几个衣冠不整的丫鬟正在惊慌中逃窜。然后他们就听见房门一响,一个便身是血的狂人,从里面冲了出来! 第563章 贫富半点不由人、一生聚敛、清风满襟   到现在他们已经认不出这是谁了,要不是董子香那露出了一身排骨的小身板,他们还以为那是一个怪物呢!   如今的董子香就犹如一个妖魔附体的邪神,他一边嘶吼着一边还狂喷着鲜血,就这样张牙舞爪地向着董其昌父子扑了过来!   “拦住他!”董其昌立刻拉着董祖常向后一撤步,周围几个家丁横着棍棒上前,好几个人一起用力才把董子香按在了地上。   在这之后,他们就看到董子香的血越喷越多,呼喊声也越来越微弱。   随着全身的气血全都喷射出来,董子香大量失血之后,头脑也终于冷静了。   他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可是一张嘴却被几团血块塞住了喉咙,这家伙现在是想说也说不出,想喊也喊不出来!   此刻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在这一瞬间,他回想起了一生中施加给无数无辜女子的痛苦!   血已流尽,心仍未死,董子香眼中的惊怖越来越浓!   这个丧心病狂的色鬼,就在这无边的恐惧中感觉着自己的心跳渐渐微弱,他一生的罪孽,反而像怒潮一般涌来。   好像有无数的冤魂和悲愤的呼喊慢慢向他包围而至,渐渐如同血海一样将它淹没,直到将他拉进了无边的黑暗深渊!   “艹!他这是疯了吗?”看见眼前这个厉鬼一般死去的董子香,董其昌和董祖常面面相觑,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大管家,会突然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是不是……药吃多了啊?”这时的董祖常却没想到他随口说出来的这句话,居然被他给蒙对了!   这一刻董其昌长长地叹了口气,董子香跟了他一辈子,没想到竟是如此凄惨之极的下场。让他在莫名其妙之余,也觉得有些伤感。   可是就在他心情烦乱之际,陡然间他却听到自家院落的另一边,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又怎么回事?”这一下董其昌也被吓了一跳,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又是“忽悠”一下子,就像是狂奔之际忽然一脚蹬空一般探不着底!   他连忙带着自己的儿子,向发出狂叫的方向快步走去,还没走多远他们就听出来了,那声音是他们家的师爷钱柳!   ……   就在刚才,钱柳终于等着炉火渐渐熄灭,太阳也从东方喷薄而出。   眼看着天光大亮,雄鸡高唱,钱串子知道自己这一炉黄金终于是大功告成了!   于是他笑着一跃而起,满怀欣喜地撬开了封条,一用力就把鼎盖掀了开来。   他满心想着,在下一刻他就会看到满满的一鼎硕大的金块,最起码也有拳头大小,把大鼎里的空间塞得水泄不通……可是忽然间他却是一愣神。   这家伙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再次向着鼎里面看去……然后突然“咣当”一声,那个鼎盖从他手中滑落到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那座鼎里空空如也,甚至连用来炼金的金胎都没了!   “怎么会这样?我金子呢?啊?”   钱串子脑袋里“嗡”的一声,霎那间便觉得眼前一黑。   他两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地向着自己那六个坛子爬了过去。   他抱住一个坛子,还没来得及将盖子打开,全身上下就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陡然间便是一震!   那个沉重无比的坛子,现在已经是轻飘飘的在他怀里轻若无物,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   他这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费尽心机搜刮、牙缝里积攒的金子,现在连点儿渣都没了!   钱串子疯了一般地跳起来,将一个个坛子打开,每开一个,脑海里就是一下如遭重击的眩晕。   当六个坛子空空如也地被扔在地上之后,钱串子猛然间抱起一个坛子,用力摔在了地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然后他又一脚把那个玉液金波鼎踢翻在地,发出了一声重器倒地的金铁交鸣。   满地都是碎陶片飞舞蹦跳,那个大鼎在他面前张开了大嘴,在地上不住地滚动……钱串子只觉得一股气血上涌,抬头向天,奋力地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在这一声嘶嚎里,不知藏着多少暴怒和不舍,不知带着多少被欺骗和掠夺的痛苦!   他一生都在别人手里巧取豪夺,可是今天却终于体会到了被人拿走财产的痛苦,那简直比活摘了他的心肝都疼!   随着这声惨叫从胸腔中迸发出来,钱串子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自己眼前,被黎明照亮的天空正在不住地旋转……越转越快!   两行浑浊的口水从他嘴角流淌出来,钱串子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眼睛越瞪越大,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阵可怖的咯咯响声……   当董其昌和董祖常冲进钱串子的院子时,他们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   那个钱串子显然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以至于脑中风瘫在了地上,就像一条鱼一样无力地挣扎着。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却像是根本看不见人。像他这个岁数,发作这样的中风病症其实也不怎么稀奇,不过一大清早儿的却在自家院子里中风,而不是躺在床上,却是十分莫名其妙!   一看到钱串子这副比死人强不了多少的样子,董其昌就知道,这位钱师爷以后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钱串子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床上吃床上拉,变成一个和死人差不多的废物。   ……这还算好的,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在床上!   “妈的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董祖常在旁边忍不住骂了一句,而董其昌则是披着衣服,铁青着脸走出了钱串子的院子。   在这之后,董其昌吩咐家人收敛尸体收拾残局,安抚死者的家人,足足忙到日上三竿。   之后这爷俩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正当他们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再补个回笼觉的时候,忽然间却见外面有一个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这是李芍药!董其昌一看到他的样子,就是一阵心惊肉跳!   这李芍药跟随他三十多年,他已经好多年没看到这家伙如此惊慌失措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第564章 善恶到头终有信、怒潮如海、近在家门   就见李芍药一进门就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当他土豆子一般连滚带爬地过来之后,却是一把抓住了董其昌的袍子前襟儿。   李芍药满脸惊恐地大声喊道:“他们来了……好几千人!”   听李芍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把个董其昌气得差点没给他一脚!   “好好说话!到底怎么了?”董其昌怒气冲冲地说道:“不还有我呢吗?慌什么!”   “在华亭这个地方,谁能反得了天?就算是知府……”   “老爷!”没等董其昌说完,就见李芍药惊恐地说道:“好几千穷棒子正从四乡八镇赶来,口口声声说要打死老爷……成千上万的人,一眼看不到边啊!”   “啊?”这一刻,董其昌吓得全身都是一哆嗦!   当他醒悟过来之后,才露出了满脸惊恐的神色……   “官兵”!   “官兵呢?找县令调兵!”董其昌忙不迭地说道:“那些穷棒子,我派官兵一阵冲杀……”   “哪儿还有官兵?”就见李芍药带着哭腔说道:“官兵不是都被您给县令大人递了话,派到金山卫去了吗?”   “啊?”这时的董其昌才猛然间醒悟过来,他们这县里的官兵,一共才有多少?   为了剿灭山贼,那几百兵都已经被他弄到金山卫剿匪去了,现在的华亭县里根本就没有兵!   更要命的是,如果他们家住在华亭县城里,董其昌还有机会让守城的那几个兵关闭城门,把那些乱民全都关在城外。   可是董其昌因为喜欢湖山秀美,更是嫌华亭城里局促肮脏,他的庄园却设在华亭城外,连个城墙都没有!   “妈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穷棒子来跟我为难?这些穷鬼他们都疯了?”   “对啊!”这时的李芍药也应声答应道:“老爷您赶快想辙吧!”   “那帮人一路千军万马地赶过来,从天没亮就启程了。等我在乡下里接到人给我报信,这些人已经离咱们家不到三十里了。”   “我是紧赶慢赶才跑回来的,估计他们步行的速度顶多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赶到咱们家……要不咱快跑吧!”   “啊?好!”要说董其昌这家伙毕竟是当过官的,事到临头终究还是有几分镇定,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备船!   在华亭城外水道纵横,河汊水网不计其数,无论想到哪儿去,走水路都比陆路要方便。   更何况他要是带着儿子逃跑,那他的偌大家业岂不都便宜了那些穷棒子?自然他半生搜刮而来的金银财宝,书画古玩他全都要打包带走,所以还是坐船方便。   于是董家最大的一艘大船,也就是董其昌平时出门访友用的画舫,在船夫和下人的操持之下,飞快停到了他们家后院的水门旁边。   董其昌立刻把所有的下人、小厮、丫鬟、仆役全都集合起来,他打开了自己书房里的密室,将里面的东西飞快地打包,由下人一包一包扛着往船上运。   无数珍贵的书画从墙上被人摘下来,塞到了包裹里,大大小小的花瓶瓷器、秦砖、汉瓦、青铜、古砚、金子、银子、玉器、珠宝、数之不尽的盒子、箱笼、包裹、卷轴,就像是流水一般向着船上搬!   董其昌和他儿子还有两个贴身家丁,在书房里和卧室中气急败坏地忙个不停,他们从最值钱的东西开始拿,一直把所有金银细软全都送到了船上。   在这之后还有董祖常和董其昌的夫人小妾屋子的值钱物什……当他们一趟一趟搬得正在热火朝天之际,李芍药的一个徒弟,却飞一般地从大畅四开的府门外跑了进来。   “过来了!暴民过来了!”只见那个人还没到近前,就大声喊了一嗓子,弄得满院子人齐刷刷地全身一震!   “啊?快搬快搬!”这时的董其昌腋下夹着一个匣子,那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都是大额的银票。   他听到暴民进城,第一反应却不是逃走,而是让家人继续把值钱的东西往船上搬!   “这是要钱不要命了啊……”此刻的李芍药看到董其昌依然磨磨蹭蹭地不肯走,把他给气得直跺脚!   而就在这一刻,他却忽然间想起来,自己的家还没搬呢!   董老爷这一走,真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来。而那些暴民一旦在家中找不到董其昌,说不定就会把怒火宣泄到他的头上,把他的家也顺手给抄了。   别的倒好办……可是那炉里,还有一颗比他性命还要珍贵的丹药呢!   于是李芍药不动声色,慢慢地向后退去。直到躲开了董其昌的视线之后,他一扭身便出了董家的侧门,飞快地向着自己家中跑去。   他一边狂奔一边还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估摸着现在的时辰,差不多也该到午时了!   等他一回到自己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把那颗玉锁金关乐无缺丹药拿出来吃掉!在这之后他就立刻收拾细软,背上包袱先上船再说。   之后他再想办法跟董老爷汇合……八百年的寿命啊,什么也没有这个更重要!   想到了这里,李芍药再次加力,拼命加快了脚步。   ……   此刻董其昌的府里,就像是火烧眉毛一般,无数家丁小厮蚂蚁搬家一样朝着船上运东西。   眼看着珍贵的东西全都搬走了,剩下的就是藏书和貂裘之类,董其昌看着一个小妾抱着一架镶嵌螺钿的花盆架冲出了房间,气记得他上去就是一脚。   “船上哪有地方摆它?挑值钱的拿你个蠢货!”董其昌正要向着小妾发火,却忽然听到周围的人群,诡异地寂静下来。   在这之后,他就听到前门的方向犹如怒潮一般,传来了排山倒海地喊杀声!   “董其昌!老子杀了你!”   “一命换一命……”   “把他全家……”   这声音正在飞快接近,如同烈火燎原!   在这一刹那,董其昌就觉得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暴怒的喊杀声,把他们吓得“唰”一下就出了一身冷汗!   “冲进来了!快走!”   董其昌毫不犹豫地抱着匣子,转身就往后门跑!在他的身边,已经传来了无数嘈杂的脚步声。 第565章 梦里成仙在此身、金丹一丸、洗髓易筋   丫鬟和小妾在惊慌地喊叫,小厮和家丁狂奔的脚步声就像雨点一般。所有人都在慌不择路地逃跑,周围满是惊慌失措的人群。   董其昌咬着牙一边向后门跑,一边转头去找自己的儿子董祖常,可是他却压根儿连董祖常的人影儿都没瞧见。   等到董其昌跑到后院的时候,在他的身后,已经传来了有人被惨叫着砍倒在地的声音。   沉重的木棒敲击着头骨,抡圆的锋刃切入血肉,砍开骨骼的声让人毛骨悚然!   “老爷!”   “我不是……”   “饶命啊!”   身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大声嘶喊,董其昌吓得肝胆俱裂,浑身上下剧烈地颤抖着,一路向着后门狂奔!   当他终于撞开后门之际,就看见那艘画舫上,正挤着不少惊慌失措的小厮和小妾……好在跳板还搭在水道的台阶上!   董其昌一个箭步窜上去,三步两步就踩着跳板上了画舫。当他的两脚终于“咕咚”一声站在舱板上时,他狂跳不已的心终于还是落了地。   之后当他回头看去之际,就见自己的府邸,已经被无数身穿着破旧衣裳的百姓淹没了!   四处开始腾起烟雾,无数昔日的恶奴和帮凶在奔跑中被人砍倒在地,又被无数人围在当中,用铁锨和镐头将他们打得血肉模糊!   那些每一个走出去,都能在华亭县松江城耀武扬威的董府家丁,现在却像是一群落水狗一样被人狂殴致死!   器物被扳倒砸碎,门窗被踹开撕扯到一旁,这座曾经花团锦簇的园林,眨眼之间就变得破败不堪!   眼看着一群暴民冲进了后园,向着后门冲过来……董其昌连忙下令开船!   那些人疯了一般跑过来,董其昌吓得亲自上前,一脚就把跳板踹到了水里!   可是当跳板“咕咚”一声落到河里,溅了董其昌一脸的水花之后,他却猛然间心里一沉!   “祖常!祖常你在船上吗?”当他回头喊了几句之后,自己身后却是一片寂静,无人答应!   在这一刻,董其昌站在慢慢离岸的画舫上,看着自己的家渐渐远去。   他看着那些狂暴的百姓冲到了水边,挥舞着手中的柴刀向他大声叫骂。   他看着自己苦心营造的园林,变成了一堆破烂。他看着雕梁画栋的房顶上,升起了一缕缕浓烟,最终一片火苗冲天而起!   “我的……儿啊!”   董其昌“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这头贪婪残暴的老狼,忍不住捂着脸大声哭嚎起来!   ……   当董祖常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好了金银细软,肩上挎着一个包裹冲出房门之际,他却看到了一副怪异之极的景象。   院子里到处都是破衣烂衫的百姓,他们正在挥舞着锄头,捣毁自己的家。好几个身穿家丁服饰的下人,正被人打得满地乱滚,鲜血淋漓地惨叫着大声求饶。几个村民手里拿着燃烧的火把冲进厢房里,用火焰点燃那些华丽的帐幔轻纱……   在这一刻,董祖常就像被雷击中一样,目瞪口呆地站在了原地。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壮实的汉子,手持鲜血淋漓的柴刀,转过头来发现了自己!   顷刻间,一股绝望涌起,淹没了董祖常的心!   现在满院子都是暴民,他又能往哪儿跑?   那个汉子手里的柴刀鲜血直往下滴答,他正向着自己走来,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而董祖常却浑身上下剧烈地颤抖着,被恐惧牢牢束缚着身体,一动也不能动!   “小蚂蝗!”   当那把柴刀扬起来之际,它在碧蓝的天空背景下甩起了一片血珠,阳光刺眼。   它劈砍下来,就犹如闪电一般果决干脆!   李丰年一刀砍在董祖常的脖子上,这把柴刀并不锋利,却是又厚又重。   眼看着那个一身华服的大少爷,一刀被他砍断了半边脖颈,李丰年上去一脚将他踢倒,顺势把柴刀从血肉里抽了出来。   董祖常轰地一声倒在了台阶上,从脖颈里喷出来的鲜血一阵呲呲作响,甚至盖住了院子里的喧闹和惨叫声。   “穷棒子……我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临死之际,董祖常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原本可以横行无忌度过他的一生,他还可以肆无忌惮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每当说出那句“家父董玄宰”的时候,他都喜欢看着对方眼神中的惊愕与屈服。   他还有大笔的家产可以继承,他真正的好日子还没到来,只要老爷子死了,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可是现在,那老家伙已经跑了,而自己却死在了他前头!   董祖常迅速失血,然后他的身体,就在地上开始剧烈地抽搐。   ……   就在同一时间,李芍药终于跑回了自己家。   他根本没来得及打开门前的锁头,而是一脚就把门踢了开来。   正午的阳光下,黑沉沉的堂屋里中间,那个药鼎还安然无恙!   “万幸!”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把揭开了药鼎,然后就深深地吸了口气。   一股异香扑鼻沁人肺腑,这股甜润至喉头的香味,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在大鼎里已经积满了厚厚的药渣灰烬,在那些回家呢的中心有一颗金红色、光华四射的丹药。   他伸出颤抖的手,把这颗药丸拿了出来,捧在手心里仔细看。   这颗药丸上红得异常喜人,上面还遍布着星星点点的金光。   在身后阳光的映照下,这金光就像是银河绚烂、星辰流转、如云似瀑,美得让人几乎挪不开眼!   只需一丸,寿至八百,玉锁金关……勒五缺!   李芍药毫不犹豫地一仰头,就把这颗异香扑鼻的灵药塞进嘴里,“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这一刻犹如梦幻,像是重新开启了一段人生。他知道自己再不是之前的凡胎俗体,如今他李芍药,已是半仙之人!   收拾东西!李芍药喜悦异常地几步窜到自己的卧室里,打开地面上一块青砖之后,便把里面的金银细软掏出来,系好了一个包裹。   当他背起包裹站起来的那一刹那,李芍药就觉得一瞬间的眩晕恍惚,就像是脑袋上挨了一闷棍似的。   然后……又没事了!   “好么,药力发作!”李芍药一边欣喜地背着包裹往外走,一边愉悦地想道:“这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不知道是啥感觉?”   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那一定比神仙还快活!   李芍药随即背起了这个包袱,向着最近的渡口,狂奔而去! 第566章 一生罪孽终报偿、牵机芍药、绝境蚂蝗   此时的董其昌只觉得心中万分悲凉。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生的荣华富贵,竟然会在一个上午就陡然崩塌了。   他家里的金银细软虽然都搬到了船上,但偌大个家园已经被人捣毁一空,无数精心布置的庄园、房舍、家具、被人一把火烧得漫天烈焰。   更何况……他儿子没了!   董其昌都能想象得到,落到那帮疯狂的农户手中,自己的儿子会是怎样的下场!   这老东西不由得悲从中来,坐在渐行渐远的画舫上,他看着自己冒烟突火的家园,忍不住眼泪唰唰往下淌。   可是终究他还是忘了一件事,既然他凭借一生的残暴和掠夺得了“董蚂蝗”这个名号,那他获得这个凄惨的结局,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更何况……事情还没完,现在的董其昌当然不知道,前面还有更惨烈的事等着自己。   ……   此刻董其昌没家了,所以董子香这个管家即便活着也没什么可管的。他所有的钱财都在船上,那个专管钱物的师爷钱柳活着还是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李芍药哪去了?董其昌纳闷儿地环顾着船上,却愣是没有发现李芍药的身影。   李芍药不同于别人,他手下好几百打手是董其昌鱼肉乡里的左膀右臂,他要是想有一天搬回来,在松江府这里东山再起,没有李芍药可是万万不行。   这家伙是死了还是跑了?董其昌正在心里纳闷之际,这艘画舫顺着河道一拐弯,他就看到远远的河边有一个人。   这个人正在荒野的河滩上蹒跚而行,摇摇晃晃的就像是身患重病。   他身上背着一个包裹两眼向天,正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这不是李芍药吗?   董其昌一见之下立刻大喜过望,连忙让人把船摇了过去。   可是就在船身渐渐接近河岸的时候,他却发现李芍药非常不对劲儿。   这家伙的身体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似乎完全不受控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像是带着一个刻着惊愕表情的面具,简直是越看越渗人!   随着这艘船渐渐靠岸,岸上蹒跚而行的李芍药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一样,依然瞪着无神的眼睛往前走……董其昌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   此时的李芍药只觉得面前一片光怪陆离。   他眼前所有的景物都像是刚绘制好的一副画挂在墙上,又被人泼上了一桶水一样,是如此梦幻迷离!   脑袋里一阵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耳朵里是无尽无休的尖锐嘶鸣。   他的胳膊腿好像完全不听使唤,每走一步都要使尽全身的力气,他就觉得眼前的景物慢慢倾倒歪斜……轰的一声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脱胎换骨,咋这么难受啊?”这时的李芍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本能地觉得吃下了延寿八百年的丹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难受到这种程度。   正在他想到这里时,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收缩。胳膊和手指上的筋腱,就像是全都抽筋了一样,开始用力地蜷缩起来。   他眼看着自己的手,慢慢的变成了两只形状狰狞的鸡爪!   在这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脸离膝盖越来越近……   他的身体就这样慢慢佝偻起来,直到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整个上半身全都像折扇一样,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腿上。   在这一刹那,忽然间一个词从他心底里冒出来,吓得李芍药肝胆俱裂!   “……牵机!”   这是牵机剧毒,中毒时的症状!   李芍药也读过书,而且炼了半辈子的丹药,知道历史上的南唐后主李煜就是死在这种毒药上头。   按照书上说,这种毒药发作的症状就和自己现在一样浑身肌腱收缩,整个上半身和下半身折叠在一起。   因为中毒者的形象很像是织工坐在织布机上的样子,所以这种千古闻名的毒药才会被人命名为“牵机”!   “可是……我吃得不是玉锁金关勒五缺吗?寿至八百啊!怎么会是毒药呢?”   李芍药躺在地上浑身缩成一团,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急!   最开始时心跳还像是战鼓的鼓点,到后来已经跳成了一团,在这一刻,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泯灭了。   他知道这绝不可能是什么脱胎换骨的仙药,而是要命的毒药!   “为什么啊……骗子!”   在绝望中李芍药想要嘶吼却张不开嘴,他满心的绝望甚至无法通过叫喊来宣泄,这个杀人如麻的败类至死也想不通!   为什么会在他羽化登仙最关键的一步上出了问题,为什么会有人处心积虑地对付他,是他追寻的长生不死之道违逆了天道轮回,还是自己的一生作孽太多……作孽太多?   当这个念头一起,无边的恐惧随即汹涌而来。   剧烈到听不出个数的心跳,就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心已死了,人却未死。   李芍药在最后的绝望当中慢慢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无边的黑暗将他彻底吞噬……   站在岸上的董其昌,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切!   自己的爱将李芍药,正以一种极其古怪的瑜伽姿势死在他眼前,临死的时候,他甚至缩成了一个长着胳膊腿的肉球。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怪诞荒唐,这个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得力干将,竟然死得这般古怪难言!   董其昌就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脑门子上一层一层的往外冒冷汗!   “我这到底是倒了什么霉了?”   这时董其昌想起今天一大早,猛然间化身狂暴野兽的董子香,忽然就脑中风变成了个瘫子的钱串子,还有这个死得万分诡异的李芍药!   再加上今天的无数暴民砸碎烧毁了他的庄园,他绞尽脑汁怎么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就会倒霉成这样?   “老爷,咱们接下来上哪儿啊?”   眼看着李芍药死得那么奇怪,也没有再上岸去给他收尸的必要了。这时董其昌身边的家丁战战兢兢地向他问道。   “去哪儿?”董其昌闻言抬头向天愣了半晌,也想不出到底在哪儿上岸合适。 第567章 死不瞑目又何妨、三只田鼠、打扫战场   毕竟松江周围几万暴民都在搜寻他的下落,不管他出现在哪里,只要风声走漏出去,随即这帮人就会蜂拥而至,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走远一点儿,找一个势力投奔过去,暂且栖身……”想到这里时,猛然间被董其昌想到了一个去处!   “去无锡!”在董其昌的命令下,他这艘载满了财物的大船避开了宽阔的河道,顺着港叉一路曲曲折折地向着无锡方向开去。   ……   当他们走了之后,在李芍药刚刚死去的那一片河滩上,忽然从茅草丛中伸出了三个脑袋。   他们就像田鼠一样伸长了脖子,看着大船渐渐远去,目光转向了死得奇形怪状的李芍药,   “啥药啊这是?”一贯给人下药的霍老四一脸凝重的神色道:“少爷炼的这颗金丹可太猛了!居然死得这么奇怪,厉害厉害……”   “回头我跟他要点儿,你们说他能不能给我?”   “你可算了吧!”这时站在他旁边的柳小智,呲牙咧嘴地看了这位二寨主一眼,心有余悸地说道:“你还是别去要了!”   “咱们仨成天在一块儿,就你那脑袋,万一你哪天要是认错了瓶子,把这药当成胡椒什么的,再给自己人吃了!”   “对啊!”大寨主张二狗闻言也用力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道:“就你身上那些泻药啥的,偶尔漏出来点还没啥,这毒药可太危险了!”   “你要是随身带着,可千万得离我远点儿……哎他死透了没有?”   “估计差不多了……收拾!”柳小智也觉得李芍药差不多该死了,于是三个人窜出草丛,上去就把李芍药身上的包裹摘了下来。   “他还看你呢嘿!”柳小智一边解开包裹一边看了一眼,就见李芍药的脸上,一双眼睛还直勾勾地瞪着,他笑着向霍老四说道。   霍老四朝李芍药的死尸上看了一眼,也吓了一跳。然后他一脚就把李芍药这个肉球踢得翻了个身……这回算是看不见他那双死鱼眼了。   仨人原地打开包裹,仔细检查了一番。   “散碎金银……银票一大叠,看样子有一万多两,这是啥宝石啊?”   “你管呢!都是少爷的东西!”   “来老四,把这些药瓶都给我扔河里去!”大寨主招呼了一声,把所有的值钱玩意儿全都合并打了一个包裹,将那些剩余的三四十个瓶瓶罐罐全都给了霍老四。   然后他们就把这些瓶子“咚咚”地往河里扔。   “颤声娇啊……咚!美人酥啊……咚!玉液满啊……咚!举金莲啊……咚!”   “玉女缠郎!这个好嘿!我留着行不行?咚!”   大寨主的心性耿直,一边刷刷的往河里扔一边还唱着药名,柳小智在旁边看着,抿着嘴直笑。   却没料到霍老四妙手空空之术十分了得,正所谓家贼难防,在三十多瓶药里,他终究还是将三四个晶莹剔透,看起来就十分珍贵的玉瓶子倒腾到了自己的怀里。   在这之后,这哥仨就拿着缴获的财物,喜滋滋地找沈渊会合去了。   ……   其实李芍药在临死前猜得一点不错,他吃的这粒金丹,虽然不是害死唐后主李煜的牵机巨毒,但是其中起效的主要成分是一样的,就是番木鳖碱和马钱子碱。   这两样毒素在马钱子里都可以提取出来,吃了这种毒药之后会破坏中枢神经,导致强烈的肌体反应。   这些毒素的中毒症状是肌肉抽搐、全身痉挛,直到蜷缩成弓形,并且只要中毒者一说话或做动作就会再次痉挛,甚至死了之后短时间内尸体仍然会抽搐,死前死后都是面目狰狞。   总之以沈渊的做事方法,对待那些恶人,一贯是毫不留情。   当这些恶徒落到了沈渊的手上,就注定要死在一生最为恐惧的事儿上,让这些人死之前还要难受得死去活来,这才是他们应有的下场!   那么现在咱们的沈渊在干什么呢?他跟董其昌忙的事儿差不了太多,沈渊正带着所有人撤出皇临寺。   沈渊这次通过董其昌买地的事,除了李宜之和孟仙辕少数几个人知道之外,外界很少有人知晓。   这位赵公子一贯行事神秘,往来如风,就算是突然在松江府消失也不会有人注意。   沈渊这次将董其昌的势力连根拔起,除了把董其昌的家烧成白地之外,还把他手下的几大爪牙全都一一斩断,董其昌也成了孤家寡人。   在这之后,他就该收割胜利果实了,当然不是在松江这里。   众目睽睽之下很容易暴露行迹,所以沈渊预设的最后战场并不是在此处。   至于这次跟他出来散心的朱常津和朱羽棋姐弟俩,则是带着沈渊从王府借来的家具古画、宝马厨师,一起回了扬州。   跟他们一起走的还有打行姐妹和她们俩带来的人,这两姐妹很显然是被那场戏勾起了戏瘾,觉得跟沈大少爷做事真是好玩之极。   走的时候她们拿了工钱,还恋恋不舍地跟沈渊说,下次再有这样好玩的事,一定要喊上她们不可,不要钱都行!   于是皇临寺一夜之间被搬得空空如也,只剩下了一座被修得金碧辉煌的偌大寺庙,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个和尚。   把闲杂人等全都打发回去之后,沈渊自己也带着人,乘船追着董其昌而去。   ……而这时,在松江城里捣毁了董家宅院的民众在找不到董其昌之后,也在沈渊的天渊阁诱导之下,赶在官兵回来之前散去了。   这些农夫在中午时分捣毁了董宅,之后就把董家的粮仓打开,把董其昌家里喂养的肥猪鸡鸭鹅牵出来挨个打死,直接就用他家宅院里的木料点火做饭,所有人饱餐了一顿。   之后在他们撤离之际,沈渊的情报员还特意嘱咐了这些农夫一番。   董宅里被打死的人,全都被扔进井里用大石头塞住,然后连井台都推平了,在碎砖瓦砾中再也找不到死人的踪迹。   汪寒和潘龙庄让大家一口咬定,冲进来的时候根本没见到任何人,董家老爷带着所有人上了花船往西跑了……那艘船沿途有很多人都看见过,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这样一来,大家的身上没有了人命官司,其余的事儿就好办了。 第568章 烧尽园林回家乡、毁尸灭迹、吃尽喝光   情报员们装成普通的百姓,告诉大家回了村子以后,有关打死人的事也要对乡亲们守口如瓶。   要是官府来人调查,就一口咬定,自己根本没去松江!   当然如果后面官府要是大兴冤狱,非要给董其昌报仇,或者是再出现董其昌这样为恶一方的恶霸,他们这万千乡亲下次一定还要挺身而出之类的。   在沈渊的精心安排之下,他尽量替这些农户消除了后患,然后才鼓动大家连夜离去。   就这样天大的一桩官司,就在沈渊的操作下,向着销声匿迹的方向发展而去。   等到沈渊带着人扬帆远去的时候,他心里还在暗自想着:历史上的民抄董宦事件,也没说死人来着?   可当时的真实情况早已无从得知,到底那次真实的民抄董宦有没有把人打死,那真是只有天知道!   不过这次由自己策动的“民抄董宦”里,小蚂蝗董祖常死在家里,却是铁打的事实!   ……   沈渊为什么把董其昌撵出去弄死呢?他的用意就是将董其昌之死,弄成一桩无头案。   只要董其昌驾船离开松江府,就此不知所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么随便哪里的官府都不会承认,董其昌是死在自己的治理范围内的。   就此这件案子就会成为一桩悬案,甚至连案发地点落到哪个地方都不知道,你让这个案子怎么破?   更何况董其昌只要不死在松江,松江那些百姓们最多也就是捣毁民宅的罪过,而且还是一万多人同时犯的案,所谓“法不责众”用到这里,却是最合适不过。   于是沈渊就带着精兵强将,尾随着董其昌那条大鱼一路出了松江府,来到了无锡水域。   ……   松江往西不远就是淀山湖,董其昌绕过了苏州,因为这地方离松江太近,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危险。   然后当他们顺着鲶鱼口进了太湖,董其昌这才松了口气,到了太湖里,那些步行的农民就追不上他了。   然后他们在烟波浩渺的太湖里一直向北,就到了太湖北岸的无锡。   董其昌的目标非常清楚,他想要找到无锡华家,在华氏家族的庇护下暂且栖身。   从长远来讲,无论是回松江还是择地东山再起,他都可以借助华家的力量。董其昌的心里非常清楚在大明朝,一个地方就有一个地方的豪强,就像每一个山头都蹲着一只老虎相仿。   如果不事先和当地的家族交好,他要是贸然在哪个地方想要安家,弄不好就会被地头蛇一口吞下去!   好在他和华家一向也有往来,那位华家的华深少爷,就在几天前才被无锡华家给召了回去。   估计现在华深已经在华家高层给他做好了铺垫,他身为皇子的老师,又是当世的书画大家,以华家喜欢风雅的性子,他在那里得到收留应该是没问题的!   可是这时的董其昌却万万没想到,就在前几天被召回无锡的华深少爷,被他深深寄托希望的这位华公子,现在正被一个景象吓得肝胆俱裂!   ……   这位华深少爷相貌英俊,因为年轻所以锐气十足,当他被发配到松江开旅店之后,自然是心中不服,一心想要重回无锡家族。   所以他当然要想出些办法来,才能重新得到家族的赏识,也正因为如此,华深少爷才会跟董其昌沆瀣一气勾连在一起。   以华深少爷心中的想法,他要是真能和董其昌联手把天元票号拿下来,将票号的股份献给家族,那他也算是立下了一件奇功。   然后他重回家族的重要位置,自然是不在话下……可是他想得挺美,事实却跟他的想象大相径庭。   这华深和董其昌筹备着吞并天元票号的计划时,董其昌派出去的几波泼皮,却是接连受挫,在这之后忽然间,这位董老爷就去忙别的事去了。   据说他使劲浑身解数,在收购松江府附近的土地,什么损招都给用上了,完全顾不上吞并天元的事。于是华深少爷也只得把天元票号放在一边。在这之后他忽然得到家族的书信相召,于是这位大少爷以为家族又想起了他,重新对他产生了重视,自然是乐得屁颠儿屁颠儿地回到了无锡。   可是一到无锡,他就被人软禁在家中的一个院子里,一步都没让他出去,在里面足足呆了三天。   今天上午族长突然派人过来,说要带着他去家中的祖宅看戏,华深虽然摸不着头脑,也只能莫名其妙地跟了过去。   等他到了华氏家族的大宅之后,他在家人的带领下穿房过院来到了后花园。在那里的戏楼上,一场戏已经开锣,台下也坐满了华氏家族的子弟和长辈。   他原本想在小辈的那一桌上坐下,没想到却被家丁带到了最前面一席,被让在了家主华武的旁边坐了下来。   他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却见族叔华武巍然端坐,目不转睛地在看戏,他也只好转过头把注意力放在了戏台上。   在大明的万历年间,戏曲已经十分发达,而此时距离汤显祖创作出《还魂记》、《紫钗记》、《南柯记》和《邯郸记》合称“临川四梦”,已经过了足足十年。   因此民间戏曲也是争奇斗艳,就像是今天,华深一眼看去,就知道戏台上演得是一出新戏。   刚开始华深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戏台上的人唱念作答,可是没看多久,他却渐渐觉得毛骨悚然!   一股冷汗从额头上开始浸出来,整个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此刻的华深坐在那里,简直是如坐针毡。   台上的这出戏十分精彩,唱得是一个叫做董昌的致仕官员,在自己的家乡鱼肉百姓,横行不法的事。   这时在戏台上,这个董昌的儿子董祖指使家丁正在强抢民女,把之前一对恩恩爱爱的青年情侣硬生生拆散。   这董祖的面目可憎,气焰嚣张,演得活灵活现,使得台下不断传来低声的非议。   还有董昌的家里阴狠好色的管家,贪财如命的师爷,横行霸道的打手头子……一个个角色他都是似曾相识,甚至连名字都相差无几! 第569章 无锡父老不相让、台上吟唱、演尽毒肠   看到这里,华深已经快被吓傻了,而就在这一刻,戏台上却出现了一个新人物!   这个人叫李深,是外地一个大家族的子弟,他一出场就和大恶人董昌两个人在一起密谋,说要吞并别人家的当铺。   这两人在一起时都是奸诈万分、心机毒辣,真是坏得一拍即合!   看到台上那个李深的样子,华深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这戏是谁编的?这是……活活儿要我的命啊!”   到这个时候,华深哪有心情再看戏?他偷眼看着家主华武的神情,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这戏好啊!”就在这时,化武一边拿过一张热毛巾轻轻擦着手,一边头也不回地向着华深说道。   “你知道吗?这样的戏码儿在咱们无锡各大戏楼正在上演,每天都有无数无锡乡亲过去看。”   “还有茶馆里说书的,都在说恶霸董昌的故事,甚至书店里还有画本儿在卖!”   “要不是这些,我还被蒙在鼓里……唉!”   说到这里,就见华武老人叹了口气道:“董其昌书画双绝,地位也是非同小可。我观他书画,以为此人胸中大有风骨,却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无赖!”   “居然能把自己的乡亲折磨成这样,他手也真是够毒,心也真是够狠!”   “还有你……我让你到无锡以外的地方历练,是希望你悔过自新,收束心性,将来浪子回头之时还有大用。”   “可是你一去了松江,就结识了董其昌这样的败类!”   “叔!”华深一看到话题转向了他,他连忙把话锋一转说道:“您别被那些戏词儿给蒙骗了,这是有人故意往董玄宰和侄儿的身上抹黑呢……”   “你还想狡辩?”此刻华武的眼睛一瞪,向着华深的方向看来……“你觉得我是听过一出戏,就信以为真的人吗?”   “我已经连续派了几波人到松江,他们走访民间,把松江的情形问了个清清楚楚!”   “满松江的百姓,都对董其昌恨不得生食其肉……你给我干的好事!”   “还好写这出戏的人,没有把咱们华家的姓氏写到戏词儿里,要不然整个家族都跟着你遗臭万年!”   “叔!我……”这时的华深知道,这件事再也遮掩不住了。   他崩溃之下就想起身往地下跪,却被华武招手叫来两个家丁,把这个软塌塌的家伙给架出去了。   “吩咐门上的下人,只要是华亭姓董的来求见……”只见华武又向自己的管家吩咐道:“就说我不见他,让他滚!”   ……   与此同时,董其昌正兴匆匆地从自家画舫里,走上无锡的船码头。   他还不知道,沈渊已经编好了戏词儿和茶馆儿书,把他在松江城的所作所为在无锡传扬得家喻户晓。   他还满心想着,以自己的身份去求见华家的族长,一定会得到热情的款待。   可是没想到,他连大门都没进去,看大门的家丁一听说他是华亭来的还姓董,立刻就翻了脸!   “我们家华老爷说了,只要有华亭姓董的来求见,一概不见!”   咣的一声大门就关上了,把董其昌弄得都莫名其妙,他左思右想也记不起自己啥时候得罪过华家。   怎么就一下他就像是个丧家之犬似的,人家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了?   正当董其昌莫名其妙地向着码头方向走,想要回画舫的时候,他却听到了旁边啪的一声,把他吓得一激灵。   一回头他就看见路边的茶馆里,有一位说书先生拍了惊堂木,绘声绘色地说道:   “上回书,咱们说到这个董昌……”   “嗯?”董其昌一听就吓了一跳,他连忙在街边上站下来,招呼家丁先别往前走。   然后他侧着耳朵,就听里面说书先生继续说道:   “这家伙一心想强占百姓的土地给自己修建庄园,于是就想出了一条绝户计!”   “……要说这狗东西可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头上生疮,脚下流脓,简直是坏透了!”   “他儿子董祖,也不是个好东西!他按照他爹的话找到了那几家农户,正想要按计而行,强抢人家的地契。却没料到,被这个小蚂蝗一眼就相中了人家的姑娘!”   “这个色鬼啊……”   “啊!”在这一刹那,董其昌就像被雷击中了一样。   他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人家华家的族长不愿意见他!   原来有人把他的劣迹编成了茶馆书,说得街知巷闻,他董其昌的名字,在无锡这一亩三分地儿已经都臭大街了。   就在这时,忽然!   在他头顶上的一间茶楼窗户里,冷不防有人喊道:“哎?这家伙我认识他!这不董其昌吗?”   “啥?”这一声大喝之下,满大街行人的眼睛,全都向着董其昌的方向看来。   千夫所指!   在这一刹那,董其昌感觉到了无数道鄙夷和痛恨的目光,在自己的全身上下打量!   “没错,就是他!就是董其昌那个王八蛋!”楼上那个人接着又大喊了一句,然后“砰“的一声一个茶壶从楼上扔下来,摔在了董其昌的眼前,差点儿砸中他的脑袋!   这一下,整条街顿时就开锅了!   这些天以来,无锡百姓的耳朵里董其昌的恶名都已经灌满了,没想到今天却在街上看到了这个戏文里的大恶霸!   大家一听到有人当场指认,说他就是董其昌,立刻就有人捡起了道边的石子,把一些垃圾什么的向董其昌的方向扔过来。   一时之烂菜叶子、烂水果、砖头瓦块破箩筐,在长街上嗖嗖的往董其昌一个人的头上招呼。   这一下,把他给吓得撒腿就跑!   要不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如果不是沈渊派秦玉虎跟着董其昌,当街大喊大叫地指认他。并且南宫墨还带着十好几个兄弟,带头往他身上扔东西……恐怕还形成不了这么轰动的效果。   不过有人带头之后,马上在无锡城里就掀起了一股怒潮!   董其昌就像过街老鼠一样抱头鼠窜,带着一帮家丁拼命地往码头那边跑,而沿街大骂他的声音,却比他跑的速度快多了。   眼看着街边上扔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董其昌就觉得满眼尽是那些垃圾废物上下翻飞,他甚至连远处的城门都看不清!   正当他奋力狂奔之际,就听“啪“的一声,一个臭鸡蛋正好砸在他的太阳穴上,腥臭的蛋液,随即就溅得他满头满脸! 第570章 尽在烟波一梦里、肥马轻裘、金鱼紫衣   现在的董其昌哪儿还顾得上这些?能逃出一条命才是正经!   就在董其昌玩命跑出城门之际,他还听着后面的无锡百姓大声喊道:“记住他那缺德模样,大伙都记住了!”   “以后他要是再敢进咱无锡城,咱就往死了打!谁要敢卖茶饭给他吃,就连他一块揍!”   “好嘞!”   “放心吧,咱无锡城绝容不下这样的败类!”   “看那家伙,跑得跟兔子似的嘿!”   一时间,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后面品头论足地谩骂,董其昌这辈子也没受过如此屈辱!   他惊慌不已地跑出了城门,咬牙切齿地回到了自己的画舫上。   “开船开船!”   一上船董其昌就忙不迭地命令船夫开船,直到眼前的无锡码头渐渐远去,董其昌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咱上哪儿啊老爷?”这时他身边的几个家丁也是一身的腥臭肮脏,呲牙咧嘴地向着董其昌问道:“咱得换个地方了吧?”   “放屁!那还用说?”董其昌没好气地说道:“可不得换个地方吗?”   “先进太湖!咱在沿途找找,有没有没听过我名字的地方……”之前董其昌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的姓名,现在却正好调了过来。   他是生怕到了下一站,自己依然是如此臭名昭著,要样的话他非饿死不可!   这画舫之上除了金银细软多,吃的东西可是啥都没带!从华亭一路跑到现在,董其昌只觉得眼睛都饿蓝了,看自己的手指头都像糯米条。   眼看着船进了太湖,周围湖光山色,翠屏四合,绿水如烟,浩浩荡荡一望无际。   本来景色是挺美,董其昌身上也不净是俗骨,可现在他却哪儿有这个精气神儿去欣赏湖山之胜?   饿啊!   可是现在他还能到哪儿去呢?董其昌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无锡周围的城镇是万万去不得的,估计人家无锡城里满城传唱他的劣迹,附近的村镇也没理由不知道,   要是再走的远一些呢?横渡太湖到南岸试试估计很有希望。可是他们现在的状态,很有可能饿死在半路上!   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落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董其昌长叹了一声,心里暗自想着主意,   可就在这时,他却听得烟波浩渺的太湖上,忽然远处有清越的歌声唱道:   “漂泊形骸,颠狂踪迹,状同不系之舟。逍遥终日,食饱恣遨游。”   “任使高官重禄,金鱼袋、肥马轻裘。争知道,庄周梦蝶,蝴蝶梦庄周……”   “嗯?”一听这声音,董其昌顿时就来了精神!   这诗词中的意境空旷高远,若不是一个名士万万唱不出来。真正让董其昌高兴的是,说到几个天下名士,有几个不认识我董其昌的?   “把他喊过来,我赶紧要点吃的是正经!”于是董其昌连忙让下人用力划船,赶紧向着传来歌声的地方划去。   这些船夫也都饿得死去来,在董其昌的催逼之下拼命摇船,终于还是赶上了前面的船。   结果董其昌一看,那却是一艘小小的渔船。   在渔船上有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正把渔网从水里用力拽起来。在他的网里蹦跳着大大小小的鱼。点点金鳞闪烁映照着斜阳,有如一网金波也似。   “这位先生!”这时的董其昌手扒在船栏杆上探出头去,向着那位打渔人问道。   “我听先生唱词韵味绝妙,莫非您是一位隐士?”   哈哈!非也非也!那个渔人远远看到来了一艘画舫,他把网里的鱼收进船舱后,抬起头来笑着说道:“这词儿可不是我写的!”   “由此向东五里水路,有座归云庄,庄主自称五湖废人,是位高士。”   “这庄主喜欢湖上泛舟垂钓,有时吟唱曲子,便被我学来了几首。”   “咱可不是什么高人,您若是想寻高人隐士,只管朝那边去找就是了!”   说着这位渔人用手指了个方向,然后就动手整理自己的渔网去了。   归云庄?没听说过啊?这时的董其昌想了想,却是心中暗自一动!   这个归云庄不算是什么村镇,到像是一位高士归隐湖山之处。要是我够幸运,说不定他见过我的书画,还听过我的名声……而且没听过那些诽谤我的茶馆书!   想到这里,董其昌连忙让家丁转了个方向,向着渔人指示的方向划去。   这一下子又走了有小半个时辰,此时夕阳西下,已是红霞满天。   董其昌眼看着前面江渚横列,群山如黛,却那里有什么归云庄?   全都快靠岸了,周围还是一片荒丘野地,董其昌不由得大为气馁。   正在这时,他却听到湖岸上有人大声唱道:   “世事纷纷,似水东倾,甚时了期。叹利名千古,争驰虎豹,丘原一旦,总伴狐狸。”   “枳棘丛中,桑榆影里,乱冢堆堆谁是谁?君知否,谩徒劳百载,空皱双眉……”   好家伙!又是一首难得的好词!   董其昌听到一半,就知道怕是归云庄到了,他连忙让人放下跳板,急急忙忙的来到岸上,   在这之后他却发现一个樵夫,腰里插着一柄雪亮的板斧,正挑着一捆干柴,从此地经过,   那首词,居然是在他口中唱出来的!   “这位大哥!”董其昌连忙拦住此人问道:“不知太湖归云庄在哪里?”   “嗨!您这不是到了吗?”   那个樵夫闻言便是一愣,然后就回头向身后的一条河汊指了指说道:“顺着这条小河往里行船,拐个弯儿转过这座小山你就看见了,好大一片庄园呢!”   “庄主是个名士……哎?”   这砍柴的樵夫才说到一半儿,却看到眼前的人早就没了踪影。   董其昌“嗖嗖”的跑上了船,下令让船夫把画舫顺着这条小河往里开!   “切……没教养!”那个樵夫摇了摇头,挑着担子就这么走了。   ……   等到董其昌的画舫绕过了那片小山之后,这时的天色已经快黑了。河道两侧的青山顶上,一条狭长的天空也渐渐暗淡下来。   再行了有一里多远,董其昌一眼就看到河边有一座亭子。   在那座亭子上,正在一盏一盏的挂上灯笼,暖黄色的光线映衬之下,显得周遭的景物分外温暖人心。 第571章 只为贪欢一生急、行至此处、天涯绝域   在亭子里似乎有几个身穿彩衣的女子,正在布置酒宴。微微丝竹之声远远传来,显然还有乐师琴师在旁边伺候。   “好啊!好啊!”   董其昌见状,拍着栏杆大声叫好!   看起来在此地居住的果然是一位名士,正要在湖边夜宴一场。毫无疑问这定是那位归云庄主了。眼看着自己的船越来越近,岸上亭子里的人华贵的衣衫也慢慢清晰起来,似乎有一位白衣文士正在入座,估计就是此间的主人。   董其昌上船后就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现在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束……美中不足的是头发虽然洗过,上面还是隐隐有一股臭鸡蛋味儿。   好在是在外面,味道并不明显,董其昌整束衣冠,顺着下人搭好的跳板,慢慢踱着步走上了岸。   此刻他的袍袖在晚风中飘摆,一手捻着胡须一手背在身后,看起来意态悠闲,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   这老小子平生最善于装模作样,他心里清楚当着这种名士的面儿,可万万不能跌了份儿!   当他走到亭子下的时候,亭子里那个白衣文士还没有回头,于是董其昌上前笑着说道:   “此地湖山胜美,天地高旷,若是能隐居于此,真是神仙般逍遥。”   “在下董玄宰,游湖恰到此处,不知是哪位高人隐士在此?打扰清净,莫怪莫怪!”   这家伙心里着急吃饭,话语间到底还是露出了马脚,急着先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他是生怕这位隐士是个不好客的主儿,万一要是不欢迎他上去赴宴,他岂不是要再饿上一宿?   不过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他的心却忽然落了地……毕竟自己有偌大的名声在此,还怕人家不认识他吗?   “你就别隐居于此了……葬身于此怎么样?”   这时湖上那个白衣文士忽然间回了这么一句,把董其昌吓得激灵一下,浑身一震!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   跟他抬起头来,赫然看到那个白衣文士手里拿着酒杯,正回过头来……   竟然是赵公子!   “啊?!”董其昌惊呼了一声,之后他脸上的神情由一片惊愕疑惑,慢慢地变成了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怎么到这儿来了?有这么巧的事儿吗?   看这位赵公子的脸上,可是毫无故人重逢的喜悦,反而笑得如此诡异……我的娘啊!   忽然间,董其昌的心里就像有一把利刃搅动一般,他猛然想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性……不能吧?   难道是他?   “给你介绍一个人,”这时就见这位赵公子伸手指了指旁边坐着的一位女子。   董其昌抬头一看,真是好一个美人!   只见这美人二十多岁上下,一身雍容华贵,气度沉凝端庄,美得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就见这女子轻起朱唇,淡淡地笑着说道:“扬州天元……我姓蓝。”   “啊!扬州蓝观音!”在这一刹那,董其昌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他好像全明白了!   “公子好手段,”就见这时的蓝姑娘,秋水一般的双瞳中带着笑意。目光流转,向着赵公子看了一眼道:   “这家伙直到上岸,还不知道是您做的。”   “你这是说他傻,还是说我聪明?”这时的沈渊笑了笑,和蓝姑娘的目光对视了一眼。   好家伙,两人双目交汇之际真是深情隽永……一溜火花带闪电!   ……   “真的是你!”   这时的董其昌如遭雷击一般,身上摇摇欲坠,差点没当场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翻腾出了无数情景……赵公子神秘莫测的出场、他一次一次的馈赠、他豪阔无比的手面、还有在松江买地的举动!   自己正是因为替这个姓赵的疯狂购置土地,才会有现在这般狼狈不堪的下场!   等到赵公子和天元蓝观音坐在一起,出现在他山穷水尽的末路上,董其昌这才明白过来!   这姓赵的家伙,手段何其毒辣阴险!他甚至都没怎么出手,就硬生生引诱着自己给自己抠了个坟!   “为什么要和我作对?”董其昌暴怒地跳着脚大声的呵斥道:“你竟用如此卑劣下作的手段,暗害老夫?”   “没你卑劣,”沈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跟你多年来欺压百姓的手段比起来,这又能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这次中招的是你,所以你才会觉得卑劣罢了。我这人一贯只要结果,从来不计较手段。”   “把我弄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这时的董其昌闻言就觉得太阳穴“噔噔”的直跳,他暴怒地向沈渊大声吼道:“你前前后后花了那么多银子!”   “那倒没事,我连本带利都能收回来,而且还能赚上一大笔。”   就见这时的赵公子向他笑着说道:“你这次不是把毕生的积蓄,都装在船上给我送来了吗?”   “更何况天元票号原本就是我的产业,你派董子香到扬州去大放厥词,说要侵占我的天元票号,还在华亭分号那里用上了那么多卑劣手段。”   “我要是不还手,怎么能对得住我这小暴脾气?”   “你!”董其昌瞪着眼睛想要反驳,却忽然间没了词儿。他没想到天元票号,原本就是人家赵公子的!   “更何况那个董子香还说,连我媳妇蓝儿他都要……”只见赵公子唇角带着一丝笑意,微微摇头说道:   “所以哪怕就是一点好处没有,就冲董子香说的这句话,我也得杀你全家。”   “让我媳妇儿心里痛快痛快也是好的……是不是?”深渊说到这里,还向蓝姑娘看去,这一番话却把蓝姑娘说的满面飞红!   俩人现在还没成亲呢,沈渊这就一口一个媳妇儿的,让蓝姑娘也是羞不可抑。   不过当着董其昌的面儿,他却是万万不能反驳这位沈大少爷的话……这个坏小子!   原来如此!这时的董其昌已经全明白了,原来他倒霉成现在这样,全都是这位赵公子一手策划的!   毫无疑问他手下的那几个得力干将董子香、钱串子、还有李芍药,他们的死也全是这个这个赵公子做的手脚!   这姓赵的自从露面开始,从头到尾自己就拿他当个冤大头。可是却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深的心机、这么毒辣的计策,活活把自己坑到了这般地步!   “你能把我怎么样?”董其昌只觉得胸膛都要炸裂了,他气得怒火上冲,指着沈渊大声喝骂道:“你知不知道我的弟子是谁?”   “皇长子朱常洛!未来的大明天子!你敢碰我?我让你姓赵的全家给我偿命!” 第572章 不在青霄苍穹里、何处能觅、人间正气   听到这话,沈渊也笑了。   只见他摇着头说道:“连我姓啥都不知道,就嚷着要杀我全家?你也真是狂得没边了。”   “今天我就是为了你这条老狗来的,动你又能怎么样?”   说着沈渊抬手向天,“嗒”的一声轻轻打了个响指,在这一瞬间,董其昌就听自己的耳边响起了一阵烈风!   在他身边,跟随他下船的那十来个家丁恶奴就像是一把筷子一般,“哗啦”一声瞬间倒在了地上!   董其昌回头一看,只见那些家丁每个人的咽喉上都穿着一支弩箭,被精准无比地射穿了脖子!   可是他却从头至尾,连箭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都不知道!   “但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这时坐在沈渊身边的苏小棠姑娘,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苏姑娘用她那双能精确控制暗器力道的小手,细细地剥开了一个螃蟹,将里面的蟹膏蟹肉干干净净地拆出来。   装满了一个螃蟹壳之后,她将这些蟹肉递给了沈渊。   苏姑娘用一块毛巾擦了擦手,睫毛闪动间感慨地说道:“少爷替天行道,看你做事,真是痛快!”   一边的蓝姑娘也笑了一声,沈渊也就着鲜嫩的蟹肉又喝了一杯。   此刻的董其昌,正被身边的一片死人吓得肝胆俱裂!他转回头去,正想往自己的船上跑,一回身却又站住了脚步。   在这个荒僻的河滩上,他那艘画舫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艘客船,此刻两艘船之间已经搭好了跳板。   不知有多少人此刻正在穿梭来去,把他一生聚敛而来的财富,从画舫上往另一艘船上搬!   看守船只的恶奴已经被人押到岸上,一人一刀成排地捅死,现在整艘画舫就只剩下董其昌一个人了!   “没人会知道……”   当他一回头,就见沈渊端着酒杯,向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死后我会让人开着你的画舫,满太湖转悠。”   “沿途好几个州府几十个县,都会看到你的船从他们面前经过,却不知道你消失在哪里。”   “这世上没人知道你死在哪儿,也没人知道是谁杀了你……”   “你到底是谁?”听到这里,董其昌已经知道自己完了,他悲愤地大声喊道:“你处心积虑地置我于死地,你到底是谁?”   “我是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就见沈渊冷冷地说道:“我是你亲手散布到民间的愤怒。”   “我是你一生吮吸百姓膏血的回报,是你作恶多端的惩罚。”   “那句话怎么说来的?”沈渊冷冷地一笑说道:“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哈哈哈!”就在沈渊的笑声当中,董其昌满脸绝望,他居然转身拔腿就跑!   沈渊从桌上抽出了一把雪亮的长刀,握在手上转身走下凉亭台阶……就在这时!   空气中传来“呜”的一声长啸,一杆沉重的铁枪破空而至,“噗”的一下便将狂奔而去的董其昌钉在了地上!   铁枪赵原!   这家伙居然抢在沈渊的前头出手,把董其昌像个蛤蟆一般扎了个透心凉!   “好啊……”沈渊一边笑着摇头向前走,一边没好气地看了赵原一眼。   这家伙!自己教他官场权谋之术,没想到他还没等到官场上大展拳脚,居然就把这些招数用到了自己这位老师的身上。   沈渊走上去之后,看着被钉在地上的董其昌。   此时这位书画大家董玄宰,正被穿在铁枪上,痛苦地挣扎!   “你……到底是谁?”董其昌目呲欲裂,满嘴往外喷血,却还是奋力向着沈渊问道。   他死死地攥着这支穿透自己的铁枪,好像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竟然会是这样的下场!   “我将来是帝师……我是万人之上……我怎么会死在这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人手里?”   董其昌心中的悲愤和胸腹之间的剧痛,让他怒发如狂!   ……“那说起来可话长了,到你死的时候我都讲不完,”   沈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就跟你那三个死掉的爪牙,一起做个糊涂鬼吧!”   眼看着董其昌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两眼都要翻白了,沈渊一刀下去,“咔嚓”一声砍断了董其昌的脖子!   一颗硕大的人头“噌”的一下子飞了起来,叽里咕噜地滚落在河滩上。   这老东西……终于还是死了!   沈渊刀交左手,把右手伸向了赵原,而赵原也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和沈渊双手相握。   “你呀……”沈渊长叹了一声,终究还是没说话。   赵原的心意他明白,斩杀董其昌这样的大罪,他愿意一个人将它抗起来,意思就是想一生效忠沈渊。   而这一时刻赵原的心里,也是清清楚楚。   董其昌被他一枪穿胸之后,沈少爷根本不用补上这一刀的,但少爷他还是这么做了。   这是沈渊不愿意让赵原成为一个终生被别驱使的人,他并不想要这样一个手下,他只想跟自己做兄弟!   从此之后两人就是同案的罪犯,也是一生的弟兄了!想到这里时,赵原的胸膛中一股热血,直往上涌!   “少爷心怀坦荡、胸襟开阔、心存慈悲,为这样的人一生效死……我赵原值了!”   ……   ……董其昌!   沈渊看着地上那具无头尸体,抬起头长长地仰天叹了一声!   天地间是不是有正道,善恶到头是不是终有报?到了现在,沈渊开始相信了。   只不过正道与善恶,从来不在这冥冥苍穹之上,而是藏在每个人的心里。   “想要这天地间正气长存,靠你是不行的啊……”沈渊喃喃自语地向着黑沉沉的天空说道:“那我就自己来了哦!”   “我只凭这一身傲骨、一颗狂心、提刀践行!”   ……   接下来掩埋尸体、开船巡游,自然有沈渊的手下各自去办。   沈渊亲手编写的戏文,将董其昌的恶行演得活灵活现,再加上民抄董宦事件的影响,至此天下人都知道了这条老狗的真面目。   按照官方的记载,董其昌掠夺民田手段异常残酷,终于激起民变,万余百姓汇聚于华亭,将董其昌家彻底捣毁焚烧。 第573章 一声长歌似我意、天高地阔、斩尽顽敌   董其昌仅以身免,泛舟而去,数日间在太湖各沿岸各村镇游荡,却因为各地民众对其恶行群情激奋,数日不得上岸。   最终董其昌连人带船消失在太湖上,这片烟波浩渺三万六千顷的太湖,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葬身在哪里?   ……   一天之后,无锡华府。   蓝姑娘再次拜访华氏家主,感谢华武先生深明大义,华先生自然也对蓝姑娘敬佩万分。   华氏家族救济贫弱,造福乡里,是大明朝少有的积善之家。这次华家召回华深,禁锢了这小子,又及时拒绝了董其昌的求援,更是足以证明华家的风骨。   沈渊对华家也是极为敬佩,蓝姑娘更是暗自推崇。   所以当蓝姑娘拿出天元票号的股东背景之际,华家的家主也是甚为惊讶。   让华武先生吃惊的是,原来这天元票号里,还有徽商家族的股份!   徽商家族左儒右商,不但财雄势大,而且家中子弟在官府中的根基也很深厚,可以说和华氏家族不相上下。   这时的华武才知道,原来天元票号竟然有这么深的底蕴!   在这之后,他再往下看……我的天!   崇王府!   这时的华武心里一突突,他立刻就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声那个董其昌!   那家伙真是放着好日子不过,作得一手好死啊!   崇王那是什么人?人家老爹是当今皇帝的叔叔!就这样的根基势力,也是董其昌那只苍蝇能撼动的?   人家只怕是亮出招牌来,就能把董其昌那家伙吓尿了,他还想谋夺人家的财产?   华武先生惊诧之余,却见那位蓝姑娘又笑着拿出了一个册子……这次是天元票号的资产清单。   “这是何意啊蓝东家?”   之前蓝姑娘的行为还可以说是给他看看自己的底蕴,但是财产清单就完全属于商业机密的范畴了,当姑娘把这些东西拿给他看时,却是让华武老先生心中一惊。   他也没敢看,连忙把这个册子放在了桌子上,就见这时的蓝姑娘笑着对他说道:   “华氏家族德行厚重,积善百年,造福一方,世代传承,奴家心里自是十分敬重。”   “也不知小女子有没有这个福分,能和华家合股……做这个票号生意?”   “啊?”听到蓝姑娘这句话,华武的心里,陡然间就是一喜!   ……   他们这边谈着话,在华家的外院,沈渊却带着一干手下在园中等着蓝姑娘。   招待他们的正是那位翩翩公子华潜,这年轻人儒雅大方,身份也是华家的嫡传。现在他亲身出来招待蓝姑娘带来的人,也是华家重视的意思。   当然这里边他主要招待的就是沈渊,沈渊这次跟蓝姑娘来,却并不是以蓝姑娘下人的身份,人家姑娘说这是她的一个朋友。等到华潜把大家让到园林中坐下,互相一通姓名之后。一听说这个人是沈渊,他却是苦笑了一声,连忙和沈渊重新见礼。   现在沈渊的名号,在江南一带可是无人不知!   尤其是在读书人当中,沈家少爷的名号更是如雷贯耳,就连华潜这样足不出户的读书人都听得多了。   沈渊沈轻云,在扬州接连破获奇案,接连两次摘得县试院试的案首。他是大儒陈眉公的关门弟子,曾经剿灭反贼无为教,朝廷恩赏了他赐同进士出身……还被他给拒绝了!   这些事谁不知道?华潜一听说此人就是沈渊,没想到这个传奇人物竟是如此年轻,他也暗暗惊奇。   与此同时,他也回忆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位蓝姑娘最初的时候以化名和自己认识,当时人家脱口而出的姓氏,就是姓沈!   原本蓝姑娘丽质天生,待人接物也是让人如沐春风,要说这位华潜少爷,自然也不会视若不见。   但华潜可不是书呆子,一想到之前的事,再联想到沈渊以朋友的身份和蓝姑娘一起拜访,他就知道原来蓝姑娘和沈先生是这样的关系。   “沈先生如此才貌,正是蓝东家的良配!”想到这里华潜暗自称许,也就和沈渊论起学业来。   其实以沈渊的身份,就是同蓝姑娘一起去见华家族长,他也是够资格登堂入室的。   不过蓝姑娘却是由沈渊委派过去,和华武商谈入股天元的。这样一来他明面上是外人的身份,蓝姑娘和华武两人谈生意,他却不便介入了。   不过这个叫华潜的年青人倒是学业精深,人也温文尔雅,是个敦厚君子,沈渊和他攀谈之际也是如沐春风。   说到高兴处,沈渊还和华潜约定,若是沈渊府试和乡试都过了,等到春闱上京赴会试的时候,大家倒是不妨一起去。   他们俩这里聊得不错,可是在园中的另一边却又是一番景象。   华家的园林里珍禽异兽无数,此刻在园子那头,皇家侍卫小贝正看着一只周身嫩黄的鹦鹉,在那里暗自稀奇。   ……   这只鹦鹉有鸽子般大小,却是被华家早就养熟了的,一点也不怕人。   此时这只鹦鹉落在一人高的枝头上,正歪着头用两个黑豆一般的眼睛,看着这个黄头发的家伙。   “叫爹地!”   小贝知道鹦鹉很可能会说话,于是他也引诱这只鹦鹉,想占人家的便宜。   “叫爹地!……快叫啊”   “快叫啊!”没想到人家鹦鹉重复的是这仨字儿,把小贝周围的一圈人全给逗笑了。   等小贝一回头,就看到那位小七爷也一边仰着头看天一边乐……他立刻不高兴地说道:“这里面有你个吟游诗人什么事?你也跟着笑!”   “我没笑这个,”就见小七爷仰头向天,淡漠地说道:“我想起一件事……”   “哦?”一见有故事听,小贝立刻凑了过去。   就见小七爷慢慢地说道:“早年间我年少无知时,曾经上过一只鹦鹉。”   “现在看你这一脑袋黄毛,你不会是我儿子吧?来管你野爹叫爹地!”   “滚!”   小贝这时候才听出来,原来这个游吟诗人是在拿他取笑。居然还拐了这么大一个弯儿……把他给气的顿时就是火冒三丈!   而这时旁边的龙小羽和秦玉虎他们,笑得都快出溜到地上去了! 第574章 落子天元再筹谋、江南盟友、四大巨头   这位小七爷还是过去的性格,除非不说话,一说话就指不定把谁顶到南墙上去。   所以大家跟他交流的都比较少,说实话其实多半的时候,他都是翻着白眼不搭理人。   只有这个小贝鼻子眉骨都太高,影响视线看不出眼色,到现在连小七爷的职业都没弄清楚。   因此他把一个资深喷子当成了吟游诗人,结果一开口就被人调侃了一通。   此时内院里的生意也已经谈完,沈渊也被华武先生派人请到了内院赴宴。   沈渊一进内院之后没看蓝姑娘,先看那位华武先生,此人跟《唐伯虎点秋香》里自然是绝不一样。   这位华先生身体清瘦,身量倒是挺高,若是板起脸来想必也是极为威严,但现在却是一脸随和的笑意。   华武先生今年有五十多岁了,由于常年和书画名士打交道,身上的气韵却是十分淡雅,看起来像文人更胜过一个商人。   见到沈渊进来,华武先生也是起身相迎,其实这里面一半是看了蓝姑娘的面子,另一半却是沈渊的身份地位不同。   寒暄片刻,众人在酒宴上落座,沈渊看了一眼蓝姑娘。   见到蓝姑娘眉梢眼角带着微微的笑意,沈渊就知道这笔生意看来谈成了。   这次沈渊又给自己拉来了一个盟友,华家在民间财富和朝堂力量上都是顶尖的。不过他们现在还以为合作的是蓝姑娘,却没想到其实天元的大东家却是这位小沈先生。   沈渊今天之所以来到华家,也是想见见华家的族长华武。   毕竟这笔生意要是谈成了,天元票号四大巨头的格局可能会延续好久,所以沈渊当然要亲自掌控才行。   至于华武先生,他在酒席间见这位沈少爷淡然随和,既不拘束也不高亢,反而显得十分轻松随意,老先生也在心里暗自点头。   看起来这位沈少爷,恐怕不仅仅只是蓝姑娘的一位客卿,身份很超然啊……要说华武先生,在看人方面显然也很有心得,居然被他一下子就猜中了。   然后众人推杯换盏,席间还有华武的儿子华潜作陪,一说起书画丹青,诗词歌赋,沈渊随口而发,自然是应对得毫不费力。   ……   这一次华家入股天元票号,用了两百万两银子,入股百分之十的股份。以股权比例来说,华家和崇王府、徽商沈氏是一样的。   但是他们的钱却多花了一倍……因为今时不同往日了。   现在沈渊的天元票号已经在淮扬附近开了十多家分号,吸收的现银总量堪称恐怖,发行的银票也在以飞快的速度风行江南数省,所以一百万入股的时期早已经过去了。   虽然如此,但是华武老先生对这笔生意也是极为满意。   因为天元票号这桩生意无疑是十分赚钱的买卖,对于一位商人来讲,这首先就是第一位要考虑的。   其次就是开办天元票号的蓝姑娘,同时具有王府和徽商的背景,也足以说明她做起生意来必然是四平八稳,出现风险的情况基本不会发生。   因为王府最重声誉,徽商赚钱极其精明,他们两大股势力都一齐入股的情况下,在经营上和声誉上都是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同时天元票号的名声极好,他们每到一地开办分号,就会在当地救济穷困,修桥补路,资助文人,开办义学。   其实说起来,天元所做的事和华家正是不谋而合,所以在这一点上,华武先生也是十分满意。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这百分之十的股份其实并不包括经营权,而只是分红的权利。   在这一点上,虽然对华武先生这样的生意人并不十分有利,但是对于票号经营而言,华家也知道自己完全是个新手。   所以他们即便有了经营权,也没那个水平在旁边参与制定经营战略,所以在这方面来说,华家也就欣然接受了。   坐在酒席间,沈渊和华武先生谈起了他的老师陈眉公,华先生自然是对陈继儒十分推崇。   沈渊一边笑着作答,心中还一边暗自想道: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华家终究会知道这个天元票号,其实是他这位沈少爷的产业。   所以他们现在相处得熟悉一些,对于将来也没坏处。不过到时候华老先生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就是了。   经过了这次商谈之后,华家准备入股的银两,随即便被他们送到了天元票号的无锡分号里,沈渊也让蓝姑娘将股权证明正式移交给了华家。   在入股这件事上,沈渊提前就跟朱常津和朱羽棋商量好了,王府已经是同意了的。至于徽商家族那里,沈渊也给沈玉楼早早的就去了信,说明了这件事。   沈玉楼从生意人的角度上出发,对入股这件事自然是十分赞成。   因为在淮扬一带是他们徽商的天下,一过了长江到了无锡镇江,甚至于南京附近,就全都是华家产业的范围了。   用百分之十的股份获得这样一个盟友,虽说让出了一部分利益,却可以让天元票号的业务迅速膨胀。   同时天元的实力底蕴也因此陡然暴增,这一点沈渊在信里说得清清楚楚,沈玉楼对沈渊的决定也是倍加赞许。   于是入股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现在沈渊手里持股是百分之七十,并且有全部的经营权。   剩下的股份,崇王府、徽商和华家各占百分之十。   沈渊的这三个盟友各有所长,他们有的在朝廷中举足轻重,有的的地方上财雄势大,更有崇王府这样天家贵胄,现在的天元票号可真是四平八稳了!   ……   等到无锡的事情办完之后,沈渊也带队返回扬州,这次行船却是快了许多。   刚开始的时候,沈渊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呢,等他问了铁枪赵原之后,却见赵原皱着眉头向沈渊说道:   “小人十来年间都在运河长江上讨生活,所以长江水道自是熟门熟路。这长江确实不对劲,少爷没发现今年夏天以来,都已经很长时间没下雨了吗?” 第575章 长江一战龙虎斗、董家宦囊、顷刻过手   赵原皱着眉说道:“因为雨水少,所以长江水位降下去许多,流速也减缓了不少,因此咱们回扬州的水路才会这么好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少爷!”   “长江水位一下降,下游很多沟渠就起不到引水的作用。水位越低,能得到灌溉的田地就越少。”   说到这里,赵原忧心忡忡看了看沈渊说道:“所以啊,龙王爷最好赶紧下几场透雨,哪怕咱们行船的时候风大浪急,也总比下游种田的百姓歉收绝收好!”   “赵大哥这句话,有大慈悲!”这时的沈渊还没说话,妙莲和尚却眼望着长江,称赞了赵原一句。   “又是水灾又是旱灾的,咱们种地的那些百姓啊,这看天吃饭的营生还真是不好干。”听闻此言,沈渊拍了拍他这两位兄弟,也在旁边感慨地说了一句。   ……   无锡这边的事情是结束了,但是松江那边还远远没有做完。   沈渊自己回了扬州,同时也派出人手,把松江那边的事务一一地了结清楚。   首先就是沈渊把最近委托董其昌强买来的土地,沈渊都让人以原价都还给了那些失地的农户。   包括最早燃起星火的金山卫在内,每家每户多少土地,在沈渊那里都是清清楚楚。因为沈渊委托李宜之更改土地户名的时候,已经把土地原主的姓名全都抄录了下来。   在归还每一户农民的土地的时候,沈渊派出去的人都说这些田地,是一位富商从董其昌手里买来的。   因为他们东家听说,董其昌掠夺土地的手段十分残酷,于是决定原价退回!   这一下,这些百姓们被抢走的土地居然神奇地失而复得,自然是高兴得欢声雷动!   在这件事上,沈渊并没有让天元票号或者自己人出面,因为谁都知道,这些土地是被董其昌强买走的。   现在董其昌死了,这些土地又出现在天元票号的手上,到时候傻子都知道董其昌之死跟天元票号有关。   而这次让沈渊手下兄弟们十分惊讶的是,虽然沈少爷做了这么大一件好事,却不但没赔钱,反而还赚了钱!   因为沈渊交给董其昌的银票,就装在画舫上董其昌那个盒子里,都已经全数收回了。   但是董其昌想买土地时候的每亩四两银子,却因为这件事退回了沈渊的手里……发现这件事之后,大家都是惊奇不已。   这天下想赚钱就别做善事,想做善事就得赔钱。可如今他们少爷呢?像他这样又做善事又赚钱的有过吗?   ……天下间还有这种离奇的事,你说怪不怪?   然后是从董其昌手里缴获的第二笔财富,就是他侵占的华亭松江一带的大片土地。   这些土地都是董其昌在数年之间拼命搜刮而来的,田地的原主人早已经背井离乡,或者是被董其昌全家害死了,沈渊已经想还都没处还去了。   像这种情况的田地,在松江府范围内大概占了所有耕地的百分之三十。在沈渊的命令下,这批田地来回转手销售,经过一通眼花缭乱的买卖之后,最终这些土地都被分割开,以及其低廉的地租,租给了松江一带穷苦的百姓耕种。   和其他的地主动辄收取五成,乃至六成的地租相比,沈渊控制下的土地只收取地租的一成……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你要是只收三成地租,那是会被好几代人传颂为“大善人”的!   可是沈渊就偏偏这么做了,他说这是为了安抚松江一带的百姓,为董其昌残酷的盘剥作出补偿。   在沈渊的处置下,这批土地的归属权的最终流向,其实还是天元票号。   不过在反复更改田主姓名之后,这些土地来自于董其昌手里的事实,也就没人注意了。   等处理完了这些琐事,沈渊开始清点来自董其昌一战的收获。   首先就是沈渊付出的成本,其中只要是赠给董其昌的珍贵器物,基本上都在画舫里收回来了。   比如说那张唐代的雷琴、汉玉画轴之类。   其次就是无法收回的部分,就像是那对雕刻着钢铁侠和X战警的翡翠盒子。   实际上沈渊只需计算这些东西从云南购买原料时的成本,基本上不算太多。   除此之外还有他给松江府文人的馈赠,大摆宴席时极度奢华的各种酒类和菜肴,修缮皇临寺的费用、雇佣各类人手的银两,其实总共算起来也没用上两万两银子。   等到沈渊回到扬州之后,就把崇王府出借来的所有宝马名画之类的全都还了回去,然后他一清点战利品……好家伙!   得到的数字,就算是蓝姑娘看了之后都觉得不可思议。沈渊看大家似乎全都上了瘾,颇有跃跃欲试、再找一个董其昌来练练手的意思。   董其昌画舫上的金银、古玩、珠宝、玉石、书画藏品、珍贵器物,总共加起来价值超过了两百四十万两白银!   这还不算沈渊获得的,松江府三成的土地。   由此可见,这董其昌搜刮父老乡亲的时候手段有多狠,这家伙这几年间就聚敛了这么多财富!   这一次,沈渊用一个月时间筹谋实施的这个“远征屠魔”计划,一下子就赚了这么多钱,就算是稳重如蓝姑娘,心里都不由得暗自想着:   “若是有一天,这位沈大少爷决定不做生意不做官了,就去当一个江洋大盗……他也一样能赚来富可敌国的财富!”   ……   除此之外,沈渊此行的收获还不仅仅是这些财富而已。   首先就是沈渊拉来了一个华家这样的盟友入股天元,使得天元票号的实力更加雄厚了几分。   同时华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也可以进一步为沈渊所用,这方面的收获其实比那些钱财更重要。除此之外,沈渊用退还土地和廉价地租的方式安抚了松江民心,使得百姓不再困苦,日子过得平安丰足。   对咱们沈渊少爷来说,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一条。   然后……此行沈渊收了个皇家侍卫小贝,这哥们确实是忠心耿耿,因为他离了沈渊,连个饭都要不明白! 第576章 恍如一梦惊觉否、空山古寺、浩荡东流   可是跳荡山三兄弟就不同了,这三个活宝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颇多奇招怪招,在将来沈渊的行动中能派上很大的用场。   尤其是三兄弟里头的柳小智,这个年轻人很重义气,思维又是灵活跳脱,每每想出来的计策就连沈渊都赞不绝口。   他今年才不到二十岁,若是在沈渊手下再锻炼几年,肯定又是一位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   在这之后,就是哪位小七爷了。   沈渊倒是对他十分看重,大家也自然相信少爷的眼光,不过现在这位小七爷阴阳怪气的,似乎没有合作的意思。   对于这个家伙,沈渊倒是不着急,其他人也在等着,将来小七爷恢复正常的时候,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些收获甚至沈渊自己也不知道,就是跟随他这些兄弟们的心境,已经在潜移默化只见,悄然改变了。   这主要是因为董其昌这家伙,实在是太招人恨了!   沈渊带着兄弟们一起处置董其昌的时候,知道了这家伙的所作所为之后,所有的人都恨不得生食其肉。   等到他们见到沈少爷到松江轻轻巧巧的一个枪花耍出来,就把董其昌处置得惨不忍睹,甚至把多年聚敛的财富全都吐出来之后,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是十分痛快!   别说打行两姐妹对此已经是大呼过瘾,就连王府朱羽棋朱常津两姐弟,都觉得跟随沈少爷的这段日子,真是又有意思又快活!   更何况沈少爷的松江之行,还让当地的百姓重新拥有的耕田,然他们安宁富足。   大家都知道,当时有多少暴怒的百姓杀上华亭县,现在就有多少个家庭得到了沈少爷的帮助。   因此在无形之中,这位沈少爷在众人的心目中,已经成了一位传奇人物。   尤其是蓝姑娘、苏小棠和孟晓妆,她们亲眼看到沈渊惩治恶徒,造福百姓,更是觉得沈少爷每到一地就造福一方,旬月间就救活了万千性命,堪称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   ……   至于咱们沈少爷呢?他一回到扬州,就又从一位大宋遗族贵公子,变成了一个白衣学子。在这个华丽的转身过后,又是一切如常。   说是一切如常,其实也不尽然。   ……   尘埃落定之后,松江府。   艳阳高照之下,来到皇临寺门前的李宜之和孟仙辕看着眼前金碧辉煌,却空无一人的寺院,俩人都觉得无论如何摸不着头脑。   他们今天联袂来拜访赵公子,却发现寺庙门前根本没有家丁守卫,等到他们推门进了皇临寺,才见到里面竟然是空无一人!   被修缮得金碧辉煌的簇新古刹里,只有喜鹊在枝头喳喳地叫个不休,越发显得此地空旷寂静。   他们两个人前前后后找了一大圈,走出了一身汗之后还是没发现一个人。   寺庙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别说那些家具古画了,就连根头发都没剩!   在这之后,终究还是被他们发现了皇临寺里的异样,在那个原本挂满了名画的大雄宝殿中,已经被人塑上了一座佛祖金身。   如今这位释迦牟尼佛正面目平和、目光慈悲地看着大殿门口,这目瞪口呆的两位。   古刹空寂,肃穆庄严,周遭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李宜之和孟仙辕两人对视了一眼,却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惊诧和愕然!   到底是不是一场梦?之前那纸醉金迷、美人如玉、宝马香车、美酒佳肴……都是真的吗?   神仙?妖狐?迷梦?幻境?   那位赵公子来得万般奇异,去得了无踪迹,他……究竟是谁?   只有大雄宝殿的门前,一副崭新的楹联,似乎给这两位书生透露出了一点答案。   上联是:心存邪僻,任你烧香无点益。   下联是:持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   ……   “该啊!”   王府里,崇王正在花厅中听着儿子朱常津讲述这一次在松江的所见所闻,当朱常津说道董其昌的所作所为之际,旁边却忽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老王爷站在洒满阳光的窗前,用手指蘸着水清洗兰花叶片。老爷子头也没回,感叹了一句之后,示意朱常津接着说。   等到这个崇王世子全都讲完了之后,崇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老爹,老王爷刚刚叫了一声好了之后,却又不言语了。   “董其昌死不足惜,”崇王点了点头说道:“此人竟如此贪鄙,还把主意打到了天元票号和蓝儿的身上,真是自己作死!”   “父王说得对,”这时的朱常津也连连点头,看他那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却和平时在沈渊那里的模样大相径庭。“依孙儿你看……”这时那位老王爷却一边端详着兰花,一边用毛巾擦着手,背对着朱常津问道:   “沈渊有这样的本事,天下大可去得,他为什么还要读书科考?”   “嗯……”朱常津沉吟了一阵之后,才抬起头来慢慢说道:“因为当今大明天下,有无数个董其昌。”   “对,”老王爷笑着回头向朱常津看了一眼,目光中满是慈和赞许之意。   “此子志向非小,也足够聪明,就是着急了点儿。”老王爷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年轻人嘛,这也没什么。”   “你这一次随他去松江,还有什么心得没有?”   “蓝姑娘,”朱常津听到他祖父问起,随即抬头说道:“孩儿想和她结为异性姐弟。”   “呵……想得周到,但是你分量不够,”朱常津说到这里,崇王一听之下就乐了。   没想到王爷还没开口说出下半句,就听老王爷淡淡地说道:“你呵什么呵?你就够分量了?”   “父王!”这回轮到崇王一脸惊讶了,他眼看着他老爹转过身,思虑了一下道:   “我要是收蓝儿为义女……”   “那他不成我姑父了吗?”朱常津一脸惊愕地接出了这么一句,之后连忙缩颈藏头躲开了祖父的目光。   “至于你,”就见老王爷向着朱常津说道:“正式拜个师吧,辈分正好!” 第577章 好风送我凭借力、麾下崛起、百户总旗   这句话可是非同小可!听见这话崇王立刻惊奇地对他老爹说道:“常津拜师的事,咱们是不是再看看?”   “毕竟沈渊能力是一定足够的,心性如何却尚未摸透。万一要是他将来惹出什么大祸,身为弟子的常津,乃至咱们王府说不定都要受到牵连啊爹!”   “早拜还是份人情,晚拜就成了咱们王府趋炎附势了。”老王爷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道:“现在都已经晚了!”   “还心性……你说的那是暮气!一味抱残守缺,那算什么心性?”   ……   等到朱常津从祖父的花厅出来就上了马,一路来到了扬州军营。   这里的主官是王府的人,一见到小王爷这位主子,立马就是高接远迎,把小王爷让了进来。   朱常津让手下办好了铁枪赵原入军籍的公文,然后就拿着盖好印信的公文,直接去了太平巷沈渊的家。   大太阳底下朱常津一路走来,嗓子干得直冒烟儿,一进院子就往沈家树荫下那个池子里打量。   据说他这位老师到外面一洗澡就出事,一洗澡就出事,于是干脆在家里垒了个池子,现在朱常津满身是汗,看着这个池子却是亲切无比。   如今沈家的规模又再次扩大了,没办法因为人口是越来越多了。   前些日子听说沈渊住的西跨院儿西面,那户邻居要买宅子,于是沈少爷兴高采烈地把那个院子给买了下来……这一下,沈家的家宅正好扩大了一倍。   沈渊把跳荡山哥仨和风倾野等人都安排在西面的院子里,这样一来相当于他们的院子和沈家二老的房子隔着东西两个跨院,也免得这些汉子练舞的时候打扰沈夫人休息。   除此之外,这帮爷们儿在西院里也可以光膀子练武,提起井水冲凉,完全不用担心少爷院子里的女眷。   而沈渊这边的西跨院,只留下了蓝姑娘和苏小棠两个人,分别住在东西厢房。这一回院子里没了其他男人,小寻姑娘伺候茶水时也方便,就连沈澜姑娘偶尔过来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   “热死了!要不咱泡着澡说?”   朱常津一进来,就和正好要出去的沈澜姑娘打了个对面,他这一句话已经说完了,刹车都来不及。   “跑别人家蹭澡洗,还世子呢……”沈澜这时没好气地看了朱常津一眼,和他擦身而过,向外面走过去。   “这也不是别人家啊!”朱常津笑着辩解了一句,然后他就看到沈澜姑娘站住了脚步,皱着秀眉向他看了过来。   “……这不是我老师家吗!您说是不是?”朱常津一见姑娘回头,振振有词地找补了一句。   “油嘴滑舌!”   “跟我老师学的!”   这俩人一人一句说得飞快,又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会儿,沈澜姑娘终于还是嘟着嘴走了。   等到朱常津笑嘻嘻地一回头,却看到沈渊大少爷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朱常津立刻就是老老实实地一低头走了过来。   “办好了……这是公文。”   “嗯,”   沈渊看了看桌上的公文,点了点头。   这是他让朱常津利用扬州官军里的关系办的,他看了公文一眼,“百户所总旗”……还不错。   明朝的军队总的来说由两部分组成,一个是京营,也就是驻守护卫在京师附近的军队,一支是卫所军,也就是镇守地方的部队。   像是扬州附近的几个府是一个防区,设卫,卫的主官叫指挥使。卫以下设千户所、百户所,所的主官也称千户、百户。   军兵的数量大概是以五千六百人为一卫,一千一百二十人为一千户所,一百十二人为一百户所,一个百户所由两名总旗,各统领五十人。   此外还有十个小旗,各管着十名士兵。   但是实际上的官兵数量基本上不到一半,有些生活艰难的卫所里甚至还不到两成。军户生活困苦,还要被长官盘剥奴役,所以军户逃跑是常态。   这刚刚从军,赵原就成了个统领五十人的总旗,朱常津的处置还是十分不错的。   沈渊点了点头放下公文,随即就见朱常津笑着对他说道:“进来的时候,我看见那个黄毛小贝和霍老四正要比武呢。”   “最近这几日,倒是没听你骂那个小贝练武练得差了。”   沈渊看了朱常津一眼,淡淡地说道:“那个黄毛练武虽然没什么进展,但是好歹有一份诚心在。”   “只要他愿意真心实意地练,练好练坏了的,我也都能知道他的苦心。”   “可他要是不用心……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还得说是老师您!”朱常津闻言稍微一愣,随即便陪着笑脸说道:“一看您就是明鉴万里之人,在您手下还不肯用心的,定是死不足惜之辈。”   沈渊看到这个朱常津小心翼翼的样子,说出来的话也诚恳,他微微叹了口气,从书桌后面站起来,跟朱常津到外边看人练武去了。   ……   此时的小贝正在院落中央严阵以待,在他对面是二寨主霍老四。   小贝手里是不列颠海军弯刀,形制和后世的骑兵刀非常相似,两指宽的刀刃微带弧度,握把上面还带着半圆形的护手。   而二寨主霍老四则是拿着妙莲大师新传授给他的武器,一对又短又宽的双刀。   这两把刀都是二尺长一巴掌宽,分量上哪一把都比单刀要沉重,这位二寨主手里双刀一磕,就向着小贝逼近而来。   这时小贝两条腿一前一后,手提弯刀腰背却挺得笔直,用脚下灵活的小跳步,精巧地控制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小贝的下盘功夫真是有进步,看来这些日子的叉没白劈。只见他进退之间速度极快,几次试探之后就开始了进攻。   一上步,弯刀就向着霍老四的肋下刺去,霍老四一刀格挡……没挨上!   合着人家小贝也不是傻子,对面的大寨主手里拿着两件兵刃,这边的短刀把他弯刀往外一磕,另一只手的短刀同时就攻到身上了!小贝怎么可能让这家伙得手? 第578章 胜之不武败得屈、诡诈百出、力所难敌   于是一击不中,小贝立刻就是撤步返回……看着这俩人打斗,沈渊不由得暗自好笑。   这俩人不但武艺进境不错,而且还都是鬼精鬼精的!   眼看着小贝几次进攻却无功而返,两人的三把兵刃却连磕都没磕碰一下,这时的霍老四已经有些着急了。   照这么下去久守必失,人家兵刃比他长,距离控制得还很精准,他随时可能露出破绽,被人趁隙而入!   而这时小贝的心中却暗暗得意,在龙先生的教导下,他现在是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每一次精妙的距离控制,都让他欣喜若狂!   “要是拼命,小贝已经输了。”此时的朱常津在旁边看了几眼之后,立刻得出了结论。   别看这俩人比试的时候好像是势均力敌,但要是真的在战场上拼命,霍老四拼着挨上一刀受点轻伤,冲过去就能要了小贝的命!   “小贝才练了几天功夫?”沈渊此刻也在笑……可是就在这时,场下突然就发生了变化!   只见霍老四怎么也够不着小贝,他突然呸的一口吐沫,向着对面的小黄毛吐了过去。   这下可是猝不及防,小贝对他身上这一身皇家侍卫的龙虾装十分爱惜,一见唾沫飞过来,立刻慌忙躲闪。   随即,就听“唰”的一声响!   霍老四已经趁机冲了过来,两把短刀一上一下架住了小贝的弯刀,一直冲到了脸贴脸的距离!   随即霍老四弯刀的刀柄在小贝的眉心上一点,笑嘻嘻地回身后撤道:“承让!承让了哈哈哈!”   “不带吐痰的!”这小贝输得莫名其妙,立刻就是勃然大怒!   他气呼呼地说道:“您的行径,简直比苏格兰的流浪汉还要卑劣!再来!”   “这次请您注意绅士风度!”   “那好吧……准备!”霍老四闻言,也笑嘻嘻地答应下来。   之后当两人又拉开了架势,就见霍老四一边寻找机会,一边笑着说道:“这两天上火痰多,这也不怪我呀……哎?龙小羽你干什么?”   两人正在剑拔弩张之际,霍老四收了架势,看向了小贝的身后。小贝也连忙转头向着身后看去……他这一下,把沈渊给愁得一捂额头!   果然趁着小贝一一回头之际,霍老四再度欺身向前,一把短刀按住了海军弯刀,另一把顶在了小贝的胸膛上!   “您不能这样!”小贝连输两场,更是火冒三丈,就见他气急败坏地说道:“您就不能拿出骑士风度,堂堂正正的跟我打一场吗?”“你还来劲了!”这霍老四一边抽身回撤,一边笑着说道:“这还叫没风度?那你是没看见我们三位寨主切磋!”   “我这还给你留着面子呢你知不知道?来来来!我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说话算数!”这回小贝算是彻底放心了。   当这俩人再度重新拉开架势之际,小贝却忽然发现,对面霍先生的刀一举便向他冲了过来。   等到他急忙后退之际,却见对面的霍老四一甩手,居然扔出了一把短刀!   好家伙!这一下小贝猝不及防,眼看着这把短刀奔着他的脚就来了,把他给吓得原地就是一个起跳。   这下完了,小贝两脚一离地,控制距离就再也无从谈起。而且原地起跳的时候,他握刀的手臂还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一下。   霍老四单刀直进,短刀在小贝的弯刀上一滑而过,唰的一声停在了小贝的胸前!   “服不服?”   “你吐沫星子喷我眼睛里了……”   这两人的交谈,笑得沈渊和朱常津差点儿从台阶上滚下来!   小贝看起来确实很有进步,不过以他这副直肠子要想打败霍老四,估计他且得练了。   ……   “欺负我徒弟哈?”   这时的霍老四正在洋洋得意,却见龙小羽从旁边的院子里转了过来。   “小龙哥!”这一下子,霍老四顿时来一个缩颈藏头,刚才那副气势顷刻间就没了。   “来来来,我跟你比划比划。”龙小羽向着霍老四伸手相招,对面那家伙立刻就苦着脸刷刷地摇头。   “不欺负你,我不用兵器不用手,这回行了吧?”龙小羽说着,把两只手背到了身后。   这时他身后的徒弟小贝,看得眼睛刷刷的直放光!师父龙先生出来了,这下可到了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那行!”霍老四一听龙小羽居然说连两只手都不用,他总算是放心了。   他就看到过龙小羽杀敌时,用得是一对狼牙刀,却不知道人家龙小羽一身的功夫,全在两条腿上!   两人刚刚拉开架势,霍老四就忽然间眉头一皱,向着龙小羽的身后喊道:“小寻姑娘你躲开点儿,我们这儿比武呢……”   结果他还等着龙小羽回头呢,却忽然觉得眼前一花。   转眼之间龙小羽已经站在了他眼前,俩人脸对脸,几乎贴到了一起!   这龙小羽的身法……简直是太快了。   霍老四心中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觉得两只脚一阵剧痛……龙小羽此时两只手背在身后,可是左右两只脚,却分别踩在了霍老四的脚趾头上!   “你踩我脚了……”   “我应该踩你嘴!”   这时的龙小羽针锋相对,丝毫不让,暗运内力把霍老四踩得哇哇大叫。   等到龙小羽终于向后跳了半步闪出圈外,霍老四才算老实下来,而小贝则是笑嘻嘻地向着这个半大孩子老师迎了上去。   “龙先生!这招能教给您忠实的弟子吗?”小贝陪着笑脸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而这时的龙小羽却是看着小贝展颜一笑,把那小贝给笑得直发毛!   接下来的日子,龙小羽还要用什么方法来操练小贝,这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在院子里习练武艺之际,离他们不远的另一个院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   在太平巷的巷子口那家,年轻学子柳如青为了图凉快,拿了一本书在后园的假山下面用心攻读。   后园里的这片地方,是柳如青最喜欢的位置,因为有大树和房檐遮挡住了阳光,所以这里分外阴凉。 第579章 知其愚不适时矣、蛇蝎之心、生何毒计   旁边的假山石上面湿气侵润,生出了不少青苔,坐在这里也会觉得有丝丝凉气透体而至,在这样的夏日里最是舒服之极。   才看了两页书,柳如青就暗自皱了皱眉。   在沈家那边的院子里,传来了兵刃的零星敲击声,可能是那些汉子又在练武了。   让柳如青感到纠结的,倒不是因为这些声音会打扰他读书。其实他要是真的看进去了,就是有人在他旁边放爆竹,也不会影响到他。   问题是他母亲柳夫人,一听到这个声音就要骂人,而母亲的咒骂却是最容易让他分心的。   柳如青叹了口气,等着那阵熟悉的叫骂声响起,可是今天却很奇怪,半晌之后母亲也没发出声音!   于是他松了口气,正当他想要继续看书的时候,却听得脚步声响,母亲和一个丫鬟从屋子里来到了后院。   燕夺从丫鬟手里拿过了一个茶盏,把它递到了柳如青手里,这孩子一口气喝完之后,就是一皱眉。   “参汤!补气的。”柳夫人笑着说道:“眼看就要府试了,你的身体可要千万当心。”   “这么大热天的您给我喝参汤?”这时的柳如青苦笑着说道:“我这是有多寒凉啊!”   “总之吃了没坏处!”柳夫人笑着接过了喝空的茶碗,随手递给了旁边的小丫鬟:“好了,你看书吧!”   “这次咱们好好考,一定把那个蠢猪沈渊给比下去!”   “人家也不蠢啊?”柳如青苦笑着说道:“两试案首您还说人家蠢?”   “他那是从我儿手里抢去的!”这时的柳夫人,陡然间就发火了!   她怒气冲冲地说道:“那家伙也不知道使得什么邪法才考中的案首,从小到大我还不知道他?”   “蠢得像个猪一样,一读书就打瞌睡,看见女人的裙子就想往里钻!”   “您小点声!”柳如青此刻急忙规劝道:“毕竟是一家亲戚,让人家听见了多不好?”   “谁跟他是亲戚?”柳夫人燕夺一听这话,反而嗓门又拔高了一截儿:“他在那个院里叮叮当当地打铁,就不怕我听见?”   “不过没关系了,这回考完试他就知道咱的厉害了。”说到这里时不知为什么,柳夫人的气儿却忽然消了。   她眉飞色舞地向着柳如青看了一眼,然后得意地转身而去,临走时还扔下了一句话:   “这回为娘找到了对付他的办法,他肯定完蛋了我告诉你!”   “什么方法?您可别给人家捣乱啊……”柳如青在后边说了一句,却看到他娘头也不回的去了。   这把柳如青给愁的,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声。   终归好好读书就没错了,咱凭真本事赢过他!柳如青在心里暗自念叨了一句,然后又全神贯注的把心思都放在了书本上。   可是他却不知道,就在他头顶上一丈多高的假山上正坐着一个人,把他们俩的对话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有什么办法?”苏小棠姑娘站在假山石的顶上,把头顶上一颗大枣树上的枣,捡那些半青半红的摘下来往怀里揣。   至于那些“大白背儿”,她却连看都不看。   一边偷人家枣,苏小棠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   为了防止下面的柳如青听到,她把大枣整个塞进了小腮帮里,然后紧闭上了两片红润的樱唇,才把它轻轻地咬开……酸甜。   “肯定是使什么阴招了,这个柳姨娘!”等到苏小棠把枣儿摘得揣满了怀,这才顺着房顶一路轻盈地蹦跳,回到了自己家的院子里。   沈渊看到苏小棠拉着龙小羽在院落一角窃窃私语,俩人神情诡秘不知在说着什么,他他还想凑过去听听。   结果冷不防,苏小棠一抬手就把一个东西扔了过来!   沈渊把东西接到手里一看,原来是个挺大的大枣儿,又红似白的光滑诱人。   “咔嚓”一声沈渊把这个枣子咬下了一半儿,却忽然想起了记忆里的一幕。   那时候也是苏小棠给他扔过来一个枣子,正好砸在自己的脑袋上,应该是去年的夏天,也是这个时候。   当时苏小棠还拿着那把从自己身上偷来的扇子,对了,那把“心不贪荣身不辱”的扇子,当初他还拿来跟苏小棠开玩笑来着……后来那把扇子哪儿去了呢?   “……不对?咱家哪有枣树啊?”   等到沈渊想起这茬来,苏小棠和龙小羽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沈渊赶紧把剩下的半个枣儿咔嚓咔嚓吃掉,然后把枣核扔到房顶上毁尸灭迹。   ……   “百姓既足,君何为独贫乎?”在沈渊的屋子里,有一个人正在吟诵自己刚做好的八股。   此人正是沈渊的族叔沈玉台,照例一到考试之前,他就过来和沈渊一同学习攻读。   刚才这一句破题,题目是“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他想了半天想出这一句破题,觉得十分精妙,忍不住大声念了出来。   “轻云!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的叔啊!”这时的沈渊听到沈玉台从屋子里问他意见,他苦笑了一声说道:“您这破题犯上了!”   “这一句用作中股收束特别合适,当作破题不行。”沈渊想了想,又叹了口气说道:“更何况做八股也要看当朝文风,看考官喜好,看朝政走向。”   “您这句就像是当年苏东坡那句:‘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一样。”   “能明白事理的,会把它当成绝妙之句,要是碰上个古板狭隘的考官,难免会认为您在讥讽朝政……所以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的为好。”   沈渊这句话说完,屋子里立刻就陷入了沉默。   沈玉台并不是不同意沈渊的说法,而是正在思考着沈渊这番话的意思。   这位仁兄笨是笨了点儿,可是却有一点绝对过硬,这个侄子沈渊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那就改成: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如何?”想了半天之后,沈玉台又从屋里问道。   “这一句绝妙!”沈渊立刻点头称赞:“这才是大明的磅礴气象!” 第580章 我欲举杯重相敬、画舫春深、齐唤相公   这时的沈渊从小船上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他笑着对旁边船上的马矫说道:   “像你这样的浊物,居然还有这么厚的脸皮,敢说‘天下灵秀’这四个字?”   “你那养马的老爹,说出来名字来也是自取其辱,你身上就算有银子,一辈子也摸不到‘风流’的边儿!”“今儿让你见识见识,少爷一分银子不用,依然纵横瘦西湖,那才叫风流!”   说着就见沈渊举起酒杯,向着寒香舫上的孟晓妆姑娘,和三十多位美女笑着说道:“来老婆们!敬你们一杯!”   好家伙!沈渊这话声刚落,就见对面寒香舫上连同孟晓妆在内,三十多位美女全都举着酒杯笑着齐声说道:“敬相公!”   就这仨字儿,由那些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口中齐声说出来之后,随即便是满船娇笑!   这场面简直是欢腾热烈之极,却把旁边船上的马矫和钱谦益看得跟两个傻子似的,全都呆住了!   “还有这种玩法,这小子到底是谁?我去这也太厉害了!”   就在他们目瞪口呆之际,沈渊的小船已经靠在了寒香舫旁边,这边几个船娘还在往上搭跳板,却见沈渊笑着向寒香舫上说道:   “我跟你们说,今儿我可没银子!”   “不要你的银子,就要你的人!相公赶快上来!”   此刻满花船的姑娘又是齐声欢呼,沈渊也笑着走上了跳板。   沈渊此时的心里也不由得暗自好笑,这寒香舫班主其实就是沈渊的人,至于这满船姑娘,差不多每个人的命都是沈渊一手救下来的!   所以当着外人的面,不管沈渊说啥,这些姑娘都会毫不犹豫地上来凑趣。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些姑娘居然心这么齐,叫得跟一个人似的!   这效果简直是太强烈了,沈渊也是越想越有意思。当他走上寒香舫之际,就见满船的罗衣彩袖,粉臂玉手,全都向他伸了过来!   “别闹别闹!人来疯是不是?哎?怎么还掐人呢!”此刻他被这胭脂红粉阵包围,就算长了十只手也来不及格挡!   沈渊一边笑着求饶,一边往船舱里走,周围却满是一片欢笑声。   可是下面的钱谦益和马矫却不知道,沈渊上船后竟是如此狼狈,他们只看见那位英俊的白衣学子,在一船美人的簇拥下进了船舱。   这帮姑娘热情到恨不得每一个人,都想在那家伙身上摸一把!   这真是太搓火了,马矫被气得心肝儿都直疼!   要是说比钱多比不过别人也就罢了,偏偏人家那边亮明了身份,就是一文钱没有!   即使这样他们还输了个体无完肤,这真是让人越想越憋气。   “得嘞!那咱们上另一艘画舫吧!”坐在船上咬了半天牙,他终究还是登上了另一艘画舫。   而这边,沈渊则是一进船舱就被一只玉手伸过来拎住了耳朵,往后舱里牵……   纵然这么多姑娘都没抢过她一个人,那还用说?自然是孟晓妆姑娘亲自出手了。   今天孟晓妆也看出沈渊的心情不错,而沈渊也在有意地培养孟晓妆发自天然的性情。所以这俩人此时一见面,接触的方式又跟往日里有所不同。   等到他们俩进了孟晓妆的卧室之后,孟姑娘把舱门随手一关,这才玉手一搡,把沈渊推到了椅子上。   “一下子多了三十多个媳妇儿,感觉怎么样?”   沈渊就见孟晓妆装背着手,似笑非笑地向自己发问,于是这小子也笑着说道:“其实我也用不了那许多……你是知道的。”   “回头我就告诉蓝姐姐,看她怎么零碎拾掇你!”孟晓妆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意思,不由得脸上一红!   “你蓝姐姐肯定说:‘都是谁呀?让我看看,要是合适就娶回来吧’……你信不信?”   “我信!”孟晓妆气得一嘟嘴:“你呀,都是让她惯出来的!今天有正事儿没有?”   沈渊听到孟晓妆的这话,心里就是一笑,话说孟姑娘问他‘有正事没有’这句话里,信息量可不少!   于是他笑着说道:“本来是有正事儿的,看到晓妆姑娘艳色夺人,风姿绰约,在下已经把正事给忘了,你说怎么办?”   “……说正事说正事,别抄家伙哎!”   沈渊一看孟晓妆被他气得不轻,正在又羞又气地转头寻找兵刃,他连忙摆手笑道:“我想起正事儿来了!”   说着沈渊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叠好的纸,将它打开之后铺到了桌子上,孟晓妆姑娘隔着桌子一看,原来是一张地图。   ……   随即她转到了沈渊的那一面,花船上空间有限,孟晓妆的卧房窄小,桌子的那一面却只有一张椅子。   孟晓妆不假思索地把沈渊的腿往外一拨,挪到了椅子旁边,然后姑娘居然就在沈渊的这条腿上坐了下来。   这是一张大明全图,天下各州全都标注在上面,孟晓妆在地图上看了一遍之后,发觉沈渊并没有从后面伸手过来揽住她的腰,姑娘也微微有些诧异。   话说这位沈渊公子可绝不是块好点心……这一点孟晓妆知道得清清楚楚。   因为她最早接触沈渊的时候,就调查过他的背景,知道这家伙纵意花丛都已经很多年了。   更何况上次在桌子底下,她还亲手领教了少爷的手法……那当真是循序渐进,张弛有度,而且十分精准!   而且今天的气氛也很不错,从进船舱的时候开始,两人之间似乎又亲热了一层。所以当孟晓妆坐上来的时候,心中已经做好了更过分的准备……可是人家沈渊居然连基础的招式都没用!   也不知道这位少爷是咋想的……孟晓妆本来心里是有预料的,而且芳心还有些忐忑期待。可她现在的心情却反而变得有些失落起来,这也真是奇了!   只见沈渊指着地图,向孟晓妆说道:“咱们情报机构传递消息的速度太慢,所以我打算培育鸽子作为传信工具。”   “鸽子?”听到这句话,孟晓妆立刻就是一愣! 第581章 小舟如海絮语中、灵鸟故巢、身似浮萍   “鸽子飞行得很快,而且有返回故巢的习惯,”沈渊笑着说道:“比如说京师到扬州,正好两千里。”   “即便是沿途换马,以跑死马的速度传送情报,也需要四天到五天时间,而信鸽只需要一天一夜,甚至更短的时间就可以赶到。”   “……而且比快船快马要隐蔽安全得多。”   “那您给我看这个地图干什么呀?”这时的孟晓妆拧了拧身子,向着沈渊问道。   “关键是你在扬州养的鸽子,只能飞回扬州。”沈渊苦笑了一下说道:“所以不管哪个地方想要向回传送情报,比如说你想把情报送到京师去。”   “那就只能在京师养育信鸽,等到它们成年之后再把鸽子带回扬州。之后你只要在扬州一放开它,鸽子就飞回京师了。”   “所以在全国各地的重要节点上,全都要有咱们的信鸽站,咱们前些日子得了一大笔银子,就是董其昌的贼脏。”   沈渊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孟晓妆,却见孟姑娘的脸无缘无故地红了一下。   如今两个人近在咫尺,姑娘身上的女儿香似有若无,萦绕在沈渊的周围。再加上那张羞红的俏脸,更是让少爷觉得心里突突直跳。   其实孟晓妆是因为沈渊刚才说了一句“咱们”,意思是把自己和少爷说成一回事了,姑娘敏感的心绪立刻就震动了一下。   “所以得到了那笔钱,就得把需要投入资金最紧要的环节,提前先布置下去。”沈渊无奈地晃了晃头说道:   “对于咱们来说,什么事都可以用的时候再解决,但是像信鸽这样的事儿却不行。”   “咱们得提前知道在哪里设立信鸽站,然后培训专门的人员,挑选合适的信鸽种群,在全国范围内设立可靠的情报点。”   “比起需要的大量银子,人员上的难度更让人头疼,更何况人家信鸽生蛋孵化是有周期的,小鸽子要长到三四个月大,才会明白男女之事……”   说到这里,沈渊的言语虽然隐晦,还是把孟晓妆姑娘羞得腰肢一扭……她似乎是忘了,自己还坐在少爷腿上呢!   “所以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仅仅是一代一代地选育信鸽,没有一年以上的时间就不可能完成。”沈渊接着说道:“咱们得尽早做好打算。”   “我今天来,就是想让你帮我看看这张地图,你认为哪里是重要的地点,在地图上帮我标示出来。”   “我已经把自己想好的位置在上面做了标记,你帮我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原来如此!”这时的孟晓妆姑娘也明白了,之后她就全神贯注地趴在桌上,仔细看着地图,水葱一般的手指不住地点着自己的桃腮。   这一看之下,孟晓妆的心里却是暗暗吃惊!   以她的素养,自然能一眼就看出沈渊设立这些情报站,绝不仅仅是为了商业上的用途。   最起码上面就连辽东和高丽都有……这就分明和军事行动有关。   另外还有西北一带,那可是南方人很少去做生意的位置,而且南京和京师这样的位置,也是治政的中心枢纽。   看到这里的时候,孟晓妆已经明白了。   她沉下心来仔细想了一遍之后,才谨慎地说道:“在商业上考虑,泉州是必须要加上的,那里是外洋海贸的起点。”   “还有北方沿岸,仅有山海关是不够的,天津卫要设下一个点,然后是……嗯?”   当孟晓妆姑娘的玉指,顺着地图上的燕山山脉一路走过去,才发现各个关口关隘,全都密密麻麻地被沈渊画上了标成情报点的红圈!   甚至一直到山西大同,这半壁江山的北疆,被沈渊画得像一个栅栏一样!   在这一刻,孟晓妆觉得头脑里一阵发晕……这一线是防备蒙古和女真的战略要地啊!少爷他要干什么?   “记得董子香吧?”这时的沈渊见到了孟晓妆的神情,知道她在瞎猜,就见他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当孟晓妆转过头向着沈少爷看去时,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这世上贪婪的人太多,总会有人千方百计地想来侵占咱们的家产。”   “对我来说,不管那个人叫董其昌还是叫女真……爱特么谁谁!总之谁来都不好使!谁伸手我剁谁!”   “嗯!”孟晓妆这次明白了沈渊的用意,姑娘碧潭一般的双瞳,随即就闪过了一道光彩,姑娘用力点了点头。   “知道秦始皇不?”孟姑娘点头。   “知道秦始皇的一辈子,用哪八个字能概括吗?”   孟姑娘摇头。   沈渊笑着用陕西口吻向孟晓妆说道:“这八个字是……”   “饿滴!饿滴!都是饿滴!”   “噗”的一声,姑娘笑了出来,她腰肢一软,一身娇软芬芳,差点瘫在沈少爷的身上!   ……   接下来孟晓妆研开了朱墨,用红笔帮助沈渊标好了另外几个要地。   在仔细审视了地图之后,她吹干了墨迹将它叠起来,郑重交还给了沈渊。   这回正事忙完了,接下来该干什么了?就在两人四目相对之际,孟晓妆的芳心一阵乱跳……正在这时。   他们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姑娘吟唱曲子的声音。   沈渊伸手推开了船舱的窗户,两人脸贴着脸向外看去……居然是钱谦益和马矫登上的那艘画舫。   就见对面的画舫上,窗子门扇都已经打开,纱帘也卷了起来,隐隐约约的似乎是钱谦益他们一行人正在船舱里欢宴。   一位姑娘正手持诗稿,合着丝竹之声吟唱着曲子,看来是船舱里的客人做了一首新词,正让姑娘献唱。   孟晓妆他们两个仔细听来,就见姑娘唱的像是一首《浣溪沙》……   “西湖云树廿桥东,月姊曾闻下碧空,桃花得气句玲珑。”   “笔林研匣芳华里,翠袖香车丽日中,散花长侍净名翁!”   这里面把瘦西湖简化成了西湖,二十四桥写成了廿桥,看来说得就是眼下的风景。   “那是谁啊?这是他写的新词?”孟晓庄见状,好奇地向沈渊问道。 第582章 归来无语晓妆晴、浣溪一首、女儿春梦   “钱谦益,江南十大才子听过没?”沈渊笑着回答。   “原来是他!”这时的孟晓妆皱了皱眉头,他倒是知道刚才沈少爷在小船上,正是和临船那伙人别苗头来的。   这位孟晓妆姑娘心思灵透,说起分析能力,只怕在女子之中也是天下难寻,就见她略一思虑,就面上不悦地说道:   “钱谦益是江南人氏,不可能把吟诵扬州瘦西湖的词写好了再来,所以这首《浣溪沙》应该是他即兴写出来的。”   “偌大个瘦西湖,居然逛了这么半天,他们还贴着咱们的船?而且还做了一首新词在那儿放声高唱……这是瞧不起谁呢?”   “瞧不起我呀!”沈渊随即笑着说到刚才的情况:“你不都也看见了吗?我一边喊着没钱,你们一边喊着要我的人!”   “人家一个京师的花魁,一个京官的子弟,再加一个江南名士,就这么让我比下去了,心里怎么可能服气?”   “原来如此!”孟晓妆听到这里,姑娘一扶沈渊的肩膀,从他身上坐了起来,然后孟晓妆拉着沈渊就往前舱走去!   “干啥?刚办完正事儿就把我往外拽,你几个意思?”沈渊一边被孟晓妆拉着走,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怕你控制不住你记几啊?”   “大舌头啷叽的……你也写!”   这时的孟晓妆已经把沈渊拉到了前舱,在一大片莺莺燕燕的姑娘注视之下,把他按到了书案边坐下。   然后孟晓妆气哼哼的说道:“再来一首‘满城箫鼓近迷楼’那样的新词,我让姑娘给你唱,咱必须把他们比下去!”   “开玩笑吧,人家可是江南十大才子!你让我把钱谦益比下去?”   沈渊笑嘻嘻地说道:“另外这件事除了得罪人之外,对我有啥好处啊?”   “有你的好处!”孟晓妆这句话一说完,就看见沈少爷的眼神忽然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她就知道沈渊肯定想歪了。   就见姑娘气得一顿足说道:“你把钱谦益比下去,江南十大才子就成您的垫脚石了知道不?”   “文坛佳话、传颂千古明白不?那个姓钱的刚才还和少爷来劲呢,这不是天下掉下个冤大头,正好让少爷踩着他头顶扬名?”   “明白了,你这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时的沈渊苦笑了一声,随即手里就被人塞了一支蘸饱了墨的毛笔。   “得嘞,那就写吧!”   “反正先不管什么传颂千古、垫脚石之类的理由,就算光是为了让孟姑娘嫣然一笑,那也是非写不可对不对?”   沈渊笔走龙蛇,随即笔尖在诗签上跳动,一排秀逸绝尘的字体浮现出来……《浣溪沙》!   “十里湖光载酒游,青帘低映白苹洲。西风听彻采菱讴。”   当看到“西风听彻”这四个字的时候,孟晓妆姑娘站在旁边娇躯一颤,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皮肤都颤栗了起来!   才半阙《浣溪沙》,她就知道这准准儿的又是一首“谁家箫鼓迷楼”!   在这之后……   “沙岸有时双袖拥,画船何处一竿收。归来无语……晓妆楼。”   果然又是沈渊的风格,整首浣溪沙这最后一句,正是提纲携领,振聋发聩之声!   诗词一道,最厉害的就是让人诵读起来有画面感,能准确地描绘情感,能深深地引起别人的共鸣。而沈渊的这最后一句,就光是“归来无语”四个字,都让人细细思量,忍不住荡气回肠。   更何况到了最后一句,他还在词里提到了孟晓妆的名字!   一样的浣溪沙,一样的湖光山色,可是你看看咱们沈少爷写的是啥?   和那一句钱谦益写成的:“散花长侍净名翁”相比,那家伙一边用“散花”来形容这些花船上的姑娘,一边还说用“净名”来宣示自己品行高洁……还想让姑娘们“长侍”!   真特么想抽他好不好?   这两首词相比之下,真是判若云泥。孟晓妆心情激荡之下,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哽咽,姑娘当即就把这张诗签拿起来,交给了船舱里歌声最甜美的姑娘。   在这之后,牙板轻敲、琵琶乍起。   自古深情第一,世上无双之句……纳兰词!   ……   寒香坊上的上半阙将将唱完,那边的花船上已经没了动静。之后等到沈渊的整首《浣溪沙》唱罢,在这片瘦西湖上已经是荡然无声!   这是‘骑鹤下扬州’的天下烟花最盛之地,这片瘦西湖上,凝聚了江南美韵的精华。这里花船上的红姑娘,哪一个不会诗词歌赋?   更何况她们就算写不出太好的句子,诗词的好坏总是分得出的。   这两首词相比之下,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甚至让人都没法放在一起评价!   看着那边鸦雀无声,孟晓妆姑娘心中激荡之余,不由得嫣然一笑,等到她一回头的时候……嗯?   就见到在那姑娘唱曲的这一会儿工夫,沈少爷他居然又写了一首!   “还有?”孟晓妆这次毫不犹豫地把诗签接过来,直接塞到了那个唱曲的姑娘手里。   沈郎君的诗才如此便捷,孟晓妆心里最清楚,如果下一首不如前面那首,他甚至都不会落笔,所以她才回如此信心十足。   果然就见那位姑娘拿着墨迹淋漓的诗签,开口唱起来之际,居然又是一首《浣溪沙》!   “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软金钩。倚栏无绪不能愁。   “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见人羞涩却回头。”   才第一句,孟晓妆就晕了!   依然是一首《浣溪沙》,还是如诗如画的女儿心境,还是落日熔金的暮色黄昏!   郎君写出来的词句唱出来之时,依然还是满满的画面感。写景抒情犹如天外飞来,文字清丽无尘无垢,当真是神来之笔!   而这个时候,对面的那艘画舫上,整船的人都已经傻眼了!   ……   原本钱谦益上了花船之后,就以为那件事翻篇儿了呢,却没想到那位马矫仁兄居然还在赌气,命令自己的花船跟着寒香舫。 第583章 倩魂销尽人未逢、一曲天涯、群芳动容   在这之后,他又缠着钱谦益写一首词,交给姑娘们吟唱,钱谦益当然知道马矫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想压人家一头,自己好痛快痛快。   不过以钱谦益而言,他对自己的诗词也是十分自负,在构思那首《浣溪沙》的时候,他心里还忍不住暗自想道:   那个小子,也不知道是谁,居然赢得满船姑娘如此青睐?   想必那也是个花丛老手,不过要说到诗酒风流,钱谦益自问,天下谁能与自己相比?   写一首词出来,煞煞那小子的威风倒也好,不过也真不知道,自己写的词他能听懂不能?   钱谦益一边苦笑着,一边写下了这首《浣溪沙》,在姑娘高声吟唱出来之后,自然是获得了满船的喝彩。   可是……他也就舒服了这几秒!   ……   随后当对面的丝竹之声响起,钱谦益一听这曲调,竟然也是一首《浣溪沙》,他心里就不由得暗自好笑。   自己这边船上乐声刚落,对面万万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一首词。   所以对面船上乐声一响,钱谦益就知道唱得必然是前人的作品,   这从气势上来说,其实就已经败给他了,更何况就算是这首词是船上那小子之前写好的,也不可能应时应景。   其实钱谦益觉得,就算是给那家伙几年时间的,他也未必写得出一首能超过自己的诗词……   可是没想到对面开口一唱,钱谦益脑袋就“嗡”的一下子,当时就傻眼了!   这……分明是新词新作,如此清丽动人,而且应时应景!   相比之下自己的词作远差于此人甚多,这家伙到底是谁?   正当钱谦益五迷三道,不知道自己踢上了哪块铁板之时,对面的乐声居然又开始演奏,只听姑娘再度唱了起来。   “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软金钩。倚栏无绪不能愁……”   还是一首浣溪沙,依然是新作!   我写一首他和两首,而且哪首都比我强?天下间竟有这般诗才绝顶之人?   这时的钱谦益,已经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扶着窗台皱眉凝神,向着对面的寒香舫上看去。   ……   这时的寒香舫上,孟晓妆姑娘的心里还在回味着“有个盈盈骑马过”里的活泼与动人。“见人羞涩却回头”里的青涩与情动。   然后,当她一抬头之际……沈渊又把第三首写好了!“一首就足以把他踩死了,那个钱谦益已经完了啊!”见此情景,孟晓妆姑娘觉得自己就快到了抓狂的边缘……“这位沈少爷啊,你这是填词还是喷壶啊?”   “这等绝妙之作,一首都足以传颂天下,你居然接二连三地往外甩?”   “照这么下去,估计很快就能看见钱谦益跳湖了!”   心里这么想着,孟晓妆却是毫不犹豫一把接过了诗签,然后随手就往后传……这回连船上弹琵琶的姑娘都知道了。   二话不说、玉指弹拨……《浣溪沙》!   “谁道飘零不可怜?旧游时节好花天,断肠人去自经年。”   “一片晕红才著雨,几丝柔绿乍和烟。倩魂销尽……夕阳前!”   当那个唱曲的姑娘,歌喉分明是清丽婉转。可是她唱到最后一句时,歌声中已经隐带哽咽之声。   这首词,写得分明就是她们这些身世可怜的女孩子!   这一句“倩魂销尽夕阳前”,字字深入肺腑,犹如冰寒的锋刃在她们的心头穿刺,道尽了凄凉与无奈。   如同眼前的夕阳一般,这是她们每一个人无望而辉煌的青春啊……   一曲唱罢,满船低泣,无不动容!   ……   在对面的船上,钱谦益已经知道自己完了。   他莫名其妙的就踢上了这么一块铁板,人家写的每一句诗词,都比他强!   现在他既觉得难以置信,又觉得满腔悲愤,这家伙平生最自负的就是自己才华。   原本他想拿这些才华来欺负别人,到最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被人暴打的小朋友!   归来无语晚妆楼,见人羞涩却回头。倩魂销尽夕阳前……散花长侍净名翁!   是不是有一句显得很突兀?水平完全不在一条线上?没错,最后那一句就是他写的!   此刻船上那位紫烟姑娘,正诧异万分的抬头看着远处的寒香坊,这姑娘眉宇间的神色渐渐凝重下来。   而那个马矫却是目瞪口呆,就像个傻子似的,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千里而来,自取其辱,这就是他此刻心情的写照。   而此时那位钱谦益,阙觉得头脑里一阵阵的眩晕……在这个年纪,他已经被人称为江南十大才子之一,正向着文学宗师的方向迈进。   可是就在这个平凡的下午,他终于知道自己的才华,远远还达不到横扫天下的季水准,今天他就见到了这样一位高人!   年纪如此之轻,可是自己的才华和人家相比,却是如同沧海一粟!   ……   寒香坊这边已经大获全胜,所有的姑娘回过神来之后,都是欢声雷动!   这位沈少爷就跟他们的家人一般,人家平日里放赏不说放赏,说是给大家的体己钱。上船不为游玩,总是说来看望大家。   他对船上的姑娘有救命之恩,却从未有一丝半点轻视过这些女孩子。所以今天他赢了,大家全都为他打心底里高兴。   可是这时候,那位孟晓妆姑娘一回头,发现沈渊居然又写好了一首!   不能再拿出来了,这是要把人逼死的节奏啊!   孟晓妆一把抓过了那张诗签,最后看也不看的把它叠好,放在自己的怀里。   然后姑娘还振振有词的说道:“三首已经够了,你怎么还写起了没完了呢?这首就当做少爷送给我的!”   “吃独食啊,怎么也得让我们听听不是?”这时满船的姑娘,全都笑着调侃孟晓妆,而小妆姑娘却是满面绯红。   此刻的少爷却抬头笑着说道:“你也没说停啊……我也不知道班主痛快了没有?”   “小的只好竭力报效,您不满意我怎么敢停下?”   这一句话说出来,又是引来了满船莺莺燕燕的娇笑一片! 第584章 淮扬学子竞峥嵘、龙门之下、言语争锋   此刻,与寒香舫上的欢声笑语相比,对面的那艘船上却是寂静无声。   事到如今,钱谦益自觉完全无力对抗,他知道就是自己再绞尽脑汁写出一首新词,也是万万比不上人家。   一时间,他这艘画舫上的气氛就像是给谁默哀似的,连个出口大气儿的人都没有。   情况发展到这一步,还说什么寻欢作乐?钱谦益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让画舫赶紧靠岸。今天他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已经是够够儿的了!   钱谦益这边落荒而逃,沈渊那边也笑着向孟晓妆姑娘告辞。   等到小船摇过来,沈渊和龙小羽刚跳上船,后边花船上又是一帮姑娘们大声喊道:“相公慢走!”   沈渊挥手致意之后坐到船上,心里也忍不住好笑……然后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龙小羽眉飞色舞地正在看他。   “你干嘛?”看到龙小羽不不怀好意的眼神,沈渊警惕地问道。   “这你得教我!”龙小羽脸上又是羡慕又是向往,毫不掩饰地说道:“少爷的这般本事,无论如何我也得学会了!”   ……   眼看着转过两天,扬州城内的气氛越发紧张,府试的日子终于到了。还是这个时辰,早上天蒙蒙亮沈渊就开始起身准备。此时他不免产生了一种错觉,就是眼前所有的事物,都跟他前两次应考一模一样。   等到洗完脸之后,沈渊精神了一些,想了想忍不住暗自好笑。   显然因为前两次他都高中案首,他的父母和蓝姑娘都觉得之前少爷应试之际的准备过程,肯定是步骤做对了。   所以他们现在啥也不愿意更改,生怕把好运气给改没了,就连考篮和篮子里的饼跟水瓶都跟上回是一模一样的。   沈渊暗自好笑心想:“都说世人总是把成功归结于能力,失败归结于运气不好。”   “好嘛我这一家人,倒是正好反过来了!”   出门之前沈渊到父母的院子里告别,沈玉亭隔着窗户告诉沈渊把心放平,作文的时候只管过了府试就好,不要想太多。   而母亲则是直接把他送到了院子外面,当他走到太平巷里,沈渊的心中还在暗自赞叹,要说他这个老爹,可真是不简单!   想夺得案首和仅仅想通过考试,两者之间作时文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老爹这是生怕自己功利心太重,导致发挥失常。   仔细想来确实是有道理,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等到沈渊走出太平巷,进了长乐街之后,走出不远他却是一愣。   前边也有个人挎着考篮,挑着灯笼站在那里,却是那位表弟柳如青。   柳如青看见沈渊过来,神色踌躇了一下,沈渊上前笑着跟他打招呼,柳如青这才点头为礼。   然后柳如青打着灯笼,和沈渊并肩而行,沈渊才知道自己这位表弟是在这里特意等着他的。   “渊兄走前面吧,”柳如青走在沈渊的身边,然后轻声说道:“家母爱子心切,一切过往渊兄不要放在心上,小弟代家母赔礼了。”   “原来他是为这个来的。”听到这话,沈渊立刻就懂了。   他心中暗自赞叹这个柳如青心胸坦荡,正气盈怀,倒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沈渊也笑着说道:“长辈和长辈不一样,每一家的老人关爱后辈的方式也都不同。”   “柳姨娘都是为了柳兄好,我还能不懂?都是一家亲戚,哪有什么仇怨可言?”   “柳兄放心好了,不过以后倒是要求你一件事……”   “哦?你说!”柳如青听到这里便是一愣,随即一边挑着灯笼走路,一边转头诧异地看向了沈渊。   沈渊笑着说道:“以后咱们直呼其名,或者叫我轻云好了,您就别叫‘渊兄’了。”   “我这成天左一个案子又一个案子的,要是旁人听错了以为我是‘元凶’,那不糟糕了?”   柳如青听到这句话,知道沈渊是在开玩笑,他也笑了出来。   沈渊自从到了大明,除了偶尔打招呼之外,还是第一次和柳如青说这么多话。两人都是胸怀宽阔之人,知道对方心无芥蒂之后,也都觉得心情十分畅快。   ……   来到了府衙的考场外,照例考生都在龙门外等着。   这回来的人,可比历次考试加起来都多。   如今的天气已经入秋了,早上没出太阳的时候小风儿一刮,还是有些冷,弄得那些考生川流不息地去上厕所。   龙门外左一群又一群围着千余人,沈渊派龙小羽出去找了一大圈,才把沈玉台找了过来。   然后沈渊看到一群考生结伴而来,明晃晃的一排家丁打着沈家的灯笼照路。沈渊一看这些人里有不少熟面孔,就知道这是沈家的子弟过来府试了。   除了扬州城的沈家子弟之外,这里面还有不少外面的州县来的沈家亲戚,见到了沈渊,也有人相互介绍。   大家相互之间礼貌地打着招呼,沈渊觉得好几道审视的目光向着自己脸上甩过来,他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这些青年才俊的心理,沈渊都很清楚。   别看现在大家好像都一样,但是二十年后不免有的人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有的人则是灰溜溜地去做一个掌柜,在家族中连头都抬不起来。   所以大家心里都在暗自使劲,又是眼看着到了考试的时候,对面的那些人里,说不定会有什么怪话甩过来……   果然沈渊刚想到这儿,就听大家介绍之后,有一位叫沈照的青年笑着向沈渊说道:   “渊哥的名字,我在高邮时耳朵里都灌满了,谁家箫鼓近迷楼嘛!”   “渊哥儿如此才华,想来这次府试,案首必是有把握的!”   一听这皮里阳秋的声调,沈渊就知道这个笑嘻嘻的小家伙没安好心,他的心里也不由得暗自好笑。   就算没有前世的那些经验,和沈渊接触过的那些阴谋诡计、人心诡域比较起来,这些小家伙的伎俩也实在太过幼稚。   这种先捧你,然后再等你话里露出来破绽,再将你挤到死角的语言方式。对于沈渊而言就像是开航天飞机的,被人往手里塞了一辆婴儿车……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第585章 心念一偏天渊中、沈家神童、心念通明   “照哥儿倒是头一次相见,”于是沈渊也笑着说道:“有你到此,案首还能轮得到我?”   没想到沈渊说完这句话,那个沈照旁边的一个年轻学子却接口说道:“你还真说对了!我们照哥儿是高邮案首!”   “那就对了嘛,你看我这案首真不算什么。”就见沈渊笑着说道:“那我就先道贺了!”   “渊哥说得也对,”就见这时那位沈照摇了摇头,笑着指着远处走过来的一个人说道:“在这地界儿,院试案首可真算不了啥,你看那儿还有一个通州案首呢!”   “这位沈涣贤弟也是个案首……可惜这府试案首只有一个,咱们没得分!哈哈哈!”   听见他这么说话,沈渊都有点懒得搭理他。   这话要是让旁人听见,不免要笑话沈家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把案首视为囊中之物,在场的这些年轻学子人人都会被认为是轻狂之辈。   “情商怎么这么低……”沈渊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顺着沈照指的方向看去。   就见那边,却是一个和龙小羽差不多身量的半大孩子走了过来。   “这就是沈涣,今年十四岁,”沈照笑着介绍道:“来!这是咱扬州案首渊哥!”   “你给我留点儿精神,上考场上用吧!”没想到这个沈涣年纪虽然小,言辞却十分锐利,他一开口就对沈照说道:   “离着老远听见你在这儿分案首……场上莫论文不知道吗?”   “不是弟弟说你,漫说你还没得着案首,就算照哥你得着了,那也得谦逊点儿才显得有风度是不是?”   说着这个半大孩子白了沈照一眼,却把脸扭过来,向着沈渊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孩子,还是个明白人!”沈渊心中一奇,暗自想道:“他这两句话说得虽然不客气,但是话里面却带着规劝之意。”   “要是那个沈照有半分城府,也得感谢人家的好意……这个沈涣不简单啊!”   等沈渊再一看这个半大孩子,就见他身量还没完全长开,嗓子里带着点儿变声期特有的嘶哑腔调。   这沈涣双眼灵透,额头宽大,难得是在一群大人面前却不怎么拘束,而是灵动自如,应付有余。   “涣哥儿来了。” 沈渊笑着抱拳见礼,既亲切又周正。   他知道这么大的孩子,最喜欢拿自己当大人看待,所以对别人的态度非常敏感。   “渊哥作得好诗,小弟在通州仰慕已久!”这时的沈焕也一本正经地回礼,然后他拉着沈渊就往边上走,嘴里还说道:“来来来,跟您请教请教诗词!”   沈渊被他拉着,走出去几步之后才停住。就见沈涣回头向沈照那边看了一眼,皱着眉向沈渊说道:“渊哥你可别听他胡说八道啊!”   “听我一句劝,上场之后该怎么考怎么考,别因为跟他别苗头就往案首上用劲儿……容易出错儿!”   好啊!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沈渊心中更是大为惊讶!   话说这个半大的孩子,真不愧是通州案首,居然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谋略。而且心胸旷达,居然直接就把沈渊拉过来规劝……说的话跟他老爹沈玉亭简直是如出一辙!   人家这是一番好意,而且沈渊也知道这个沈涣绝非凡品。于是沈渊笑着点头说道:“我心里有数,多谢涣哥儿提点。”   “倒是咱们俩这一聊天儿,估计沈照那边看着咱们一着急起来,一会儿考试的时候净奔着华美辞章写去,句句求个标新立异……怕是要糟糕了。”   “你别管他!”沈涣果然不凡,他就凭借着沈渊这一句话,就知道人家也是个明白人。   他松了口气之后,向沈照那边看了一眼说道:“那家伙六欲攻心,才刚拿了高邮案首,高邮城就快装不下他了。”   “……让他受点挫折也好,谁让他整天阴阳怪气儿的,还给人下绊子?”   “对对!”沈渊也笑着点头,然后他俩就约定好了考试结束后,一起到沈渊家中做客。   没想到同族之中,还有这等神童!一边说着话,沈渊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个沈涣。   就在他俩说话的这当口,就见那个沈照不知道了说什么,围在他周围的一圈沈家子弟忽然哄堂大笑起来。   在这之后,那一圈人的眼睛,都在躲躲闪闪地往这边瞟……一看就知道沈照刚才的俏皮话,是针对着沈渊和沈涣来的。   这一圈沈家子弟,都在忙着奉承吹捧沈照。沈照也洋洋得意地抬头四顾,看起来一付“天下舍我其谁”的模样……沈渊又叹了口气。   都不用挖坑,这个沈照就手提弟弟自己抢着往里坑跳……人才啊这是!   ……   等到唱名验保,进入龙门之际,沈渊照例把沈玉台拉到了自己的身边……这一次又加上了沈涣和柳如青。   沈渊有意落到了他们三人的后边,等到脱衣搜检的时候,沈渊从人群里一探头,就看到小山子按着腰刀,威风凛凛地站在几排队伍前面,监视一排衙役在那里搜身。   小山子这边,也伸长了脖子苦等着沈渊出现呢。等他一见沈渊过来,立刻就排开人群,走到了沈渊那排队伍的前面。   之后等轮到最前面的柳如青之时,沈渊伸出胳膊,一个个地指着前面的三个人笑道:   “我亲戚,我亲戚,我亲戚!”   “得嘞!几位少爷请!”小山子把两个衙役拨到了一边,笑容满面地拱手,让沈渊这四个人直接过去了。   见到这场景,排在沈渊身后的这几个人都是扬州的沈家子弟,却是一个人都没敢吭声。   因为上次搜身出的那句笑话,现在已经在扬州城内传开了……什么叫一家的?吊和蛋也是一家的!吊进去了,蛋能进得去吗?   更何况现在沈渊干掉了一个知府,还和巡抚大人是忘年之交,谁有胆子在这时候给他添乱?   等到领了试卷进了考棚之后,他们四个人也自然就分开了。   沈渊打扫了一下考棚,用带来的布巾把桌子椅子擦得干干净净……这时天已经大亮了。 第586章 一生之幸换今朝、登门求教、训子之道   等到学生们按序坐好,关了龙门上锁,衙役把考题牌抬着过来的时候,沈渊一看到牌子上写的考题,却是一愣!   而这时,离他不远处的另一个考棚里,沈玉台却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考题……   再三确认之后,沈玉台捂住了脸,趴在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这是他在沈渊家,做过的考题!   在他和沈渊写过的题海里就有过这么一道,沈渊还对他的八股做出过点评,他们一字一句的研究过整篇题目,该怎么做!   甚至沈渊说过的话,现在沈玉台还言犹在耳:“就以府试而言,仅凭这一句破题,您就过了!”   “大概我这半生的霉运,全都换成了一次幸运……”沈玉台心中暗自想道:“就是遇上了他!”   ……   打好了腹稿,沈渊洋洋洒洒的把这篇时文写在了草纸上,仔细检查之后,并没有做任何修改。   这最后一次检查,其实就是为了仔细揣摩时文中的词句,有没有犯禁之处。   要有的话,即便是他这次考试顺利通过了,他这篇文章也不知会在多少年后被人翻腾出来,挑出字句里的毛病来对付他。   草稿写好了以后,他吃了半块饼,用瓶子里的水洗了手,仔细整理了桌子,这才铺好考卷。   然后沈渊便将草稿上的文章,一字一句地撰抄上去。   “……牺牲粢盛,足以为祭祀之供;玉帛筐篚,是以资朝聘之费。借曰不足,百姓自有以给之,其孰与不足乎?”   “饔飧牢醴,足以供宾客之需;车马器械,足以备征伐之用。借曰不足,百姓自有以应之也,又孰与不足乎?”   沈渊把全篇写完之后,随即起身交卷,此时正是日上三竿。   等到他出来之际,就见沈玉台正站在龙门外等着他。这叔侄二人见面之际,两人久久无言,却不约而同地相互施礼。   沈渊的心中万分欣慰,而沈玉台则是因为感情浓烈不善表达,所以索性也就什么也没说!   ……   眼看着一连三天考试过去,要想通过府试,对于沈渊来说自然是毫无难度。   不过他的这场考试不知牵动了多少人的心神,所以沈渊考完之后,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第三天的龙门外,沈渊把那位神童沈涣接回了家,之后沈渊只管拿他当个大人招待,两人谈论诗词对坐饮酒,也不免说些考场和时文之类的话题。   沈涣很佩服沈渊的才华,而且知道这位轻云兄的心胸才智都是非同小可,他对于沈渊连连破获奇案,捉拿反贼的经历更是极为好奇。   临走时,沈渊把王府馈赠的文房之物拿出不少送给他,两人惺惺相惜,沈涣离去时不免有些恋恋不舍。   好在两人之间还有的是机会见面,不说下一步乡试的时候,考试的地点还是在扬州,恐怕将来在上京赶考之际,他们也能有机会结伴而行。   在这之后,放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   承宣布政司衙门里,沈玉亭办公的官厅。   一大早沈玉亭来到这里,他的下属通判郭沛海就等在门前,这是有紧急公文等着主官用印。   看了公文,盖好了大印之后,这位郭通判转身出去,把公文交给了下属去接着办。然后他却一扭身又转了回来。   “还有事?”沈玉亭看郭通判去而复返,好奇地向他问道。   “哦……属下提前向沈知事道贺!”这个郭通判身形魁梧,相貌憨厚,而且也不太怎么会说话。   看他憋了半天之后才来了这么一句,沈玉亭也笑了起来。   “还没发榜呢,你真是比我还着急!”沈玉亭笑着摇了摇头,也拱手回礼道:“那就多谢郭通判了!”   “看您啊,云淡风轻的一点都不着急!”这位郭通判打量了沈玉亭一眼之后,感慨地说道:“看来贵公子这次府试,您是胸有成竹啊!”   “……真是羡慕死我了,沈大人教子有方!”   听到他这么说,沈玉亭也放下了手里的毛笔,这家伙话里似乎还有别的味道,看起来他还真有别的事。   察觉到了沈玉亭的目光,郭通判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就见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在下家里有个儿子,今年十四了,却是顽劣蠢笨不堪。”   “这小子一看书就睡觉,一看书就睡觉,把属下气得死去活来……”   “今日属下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沈大人指点属下几句,说到这教子之道,整个扬州城里,谁能比得过您?”   沈玉亭看到这位郭通判一脸无奈的苦笑,才知道他是干这个来的,听了属下的这一番话,他心里也不由得暗自感叹,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向着郭通判说道:“我那个儿子沈渊十四五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   “渊儿他七、八岁斗蛐蛐儿,十二三就学会了赌钱,到了十四五就开始往女人的身上使劲,字儿还没认全呢,就开始看那些伤风败俗的小书。”   “相比之下,我还盼着他在家里老老实实地睡觉呢!”   “还有这种事?”这时的郭通判,差点惊奇的从椅子上蹦起来!   他眨巴着眼睛说道:“令公子的事,属下倒是也听说过一些,我可是一句没敢信啊!”   “没想到竟然真的如此,那您是怎么把他扳过来的呢?”   “他好像自己就过来了……”听到郭通判的问题,沈玉亭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连忙住了嘴。   之后他笑着对郭通判说道:“不管多顽劣,只要是男孩子,终究他还是希望爹娘能夸奖他的。”   “其实他们做那些错事,倒也不是纯粹为了玩闹,有的时候根本就是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或者是想在某些地方胜人一筹罢了。”   “只不过小孩子不懂事,容易走错了方向,以后老郭你少打他几巴掌,多夸他两句,看看会不会好点。”   “一个小孩子,你要是天天夸他孝顺,慢慢的他就真的孝顺起来了……回去试试吧!” 第587章 文章霞焕称绝妙、才辩珠流、天降捷报   “哎哟,您说得真对!”这时的通判郭沛海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沈玉亭施礼。   “回去我就往死了夸他,您说得准没错!”郭通判说完之后,兴冲冲地告辞而去,“嗖”的一下,犹如狂风席卷般没了踪影。   “就这急脾气……”沈玉亭看着空空如也的官厅,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着急也没用!”   ……   郭通判反正现在手里没了公事,家住得也近,他出了衙门没多久就到了家里,然后就奔着儿子的书房走去。   一到房间,他就看到自己的儿子郭满胖乎乎的身躯陷进了椅子中间。   这小子在桌子上把书本笔墨乱七八糟摆了一个城池的形状,似乎在玩儿什么带兵打仗的游戏。   现在他那个胖乎乎的腮帮子仰面朝天,正热火朝天地打着呼噜……也不知睡了多久了。   见到儿子这付样子,郭沛海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他不但忘了沈玉亭的那番话,甚至连自己为啥回家都想不起来了。这家伙随手抄起一个画轴,没头没脸地就朝着儿子身上抽过去。   正在梦里的郭满,挨了六七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老爹回来查岗了!挨的这几下,把他给疼得嗷嗷直叫!   这胖小子先钻桌子后跳板凳,灵巧之极地一溜翻山过岭躲开了老爹的打击范围,然后虚晃一枪扯开拦截,冲出房门就跑!   等他来到院子里才发觉,现在离中午还早着呢!老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倒霉啊!   一边跑着,他一边在心里过了一遍家中的几个藏匿地点,然后果断地朝着花园里的假山那边跑去!   ……   这边的沈玉亭还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一番传授,差点就酿成了一桩惨案。   他一边办公一边看着地面青砖上的光影,在等着午时发榜的这段时间里,沈玉亭的心里又是焦灼又是期待。   他家的渊儿考中了,就是至此一片坦途,要是能中案首,那就更是意外之喜!   可是考试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啊?才华如海却名落孙山的,简直是太多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沈玉亭想把心思沉入公文,将这阵心烦意乱的感觉驱逐出去,可是眼前的公文,他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   ……   眼看着巳时以过,就要到发榜的时间了,沈渊的家中来了一位沈府的家人。   他说是家主沈玉楼在二分明月楼设宴,沈家那些学子都在那里等着午时发榜,沈渊也在被请去之列。   沈玉楼还特意贴心地吩咐家人转告他,沈渊少爷想去不想去都可以自便。估计是经过了上次迷楼诗会之后,沈玉楼也担心沈渊不喜欢那样的场合。   不过族长沈玉楼虽然这么说,沈渊还是决定去一趟,因为到时候二分明月楼上,也不全是他讨厌的人。   最起码沈涣和沈玉台都和他关系不错,于是沈渊跟母亲说了一声,换上衣服就出发了。   照例是龙小羽给他当书童,一路到了二分明月楼。沈渊想起当初“夜行海棠”一案中,他跟苏小棠第一次接触就是在这里,沈少爷也不由得一笑。   在那之后好像经过了好多事,好像过了好长时间,但仔细一想,也不过才一年而已。   等沈渊来到了楼上,二分明月楼的二层以上已经被沈家包了下来。穿过下面的散座一路上楼去,沈渊人还没到,就听到楼上的年轻人正在高谈阔论。   就在这时,楼梯上的沈渊就听得钟鼓楼上,正在敲钟……午时到了!   ……   巡抚赵宏图手里端着一杯茶,此时在他们府衙大堂里,一排排的长桌上摆得满是试卷。   阅卷的学政官正在分工合作,最后检查中试的试卷。   这里边最重要的就是后几位和前几位,考中的最后几位和淘汰的试卷中还要评出优劣,反复商榷,才能确定谁上谁下。   而前十名则是和考生的荣誉息息相关,自然要更加仔细地审阅,才能保证公平。   赵宏图的心思完全不在手里的茶杯上,眼看着午时说话就要到了,他关注的其实是沈渊有没有在这前几名当中。   说实话,沈渊再次高中案首这种事,连赵宏图都不怎么敢想,毕竟这次扬州府下辖的各个州县,一千多学子都来考试,其中不乏学问高深之辈。   沈渊虽然曾经在院试中高中案首,但是这回来考试的每个州里边,还不是都有一个案首?   眼看着轮到了最后一位考官,这位学政大人拿起一张考卷,仔细诵读之后品位良久,这才开口大声说道:   “文章霞焕,才辩珠流,俊迈逸群,大雅天成!好一篇时文!”   “你们几个评判得没错,这位学子当为府试第一!”   说话的这位学政官,身份最为重要,一般下面几位考官阅卷的时候若有争议,最后都会以他的意见来作为最终结果。   如今他认可了几位考官挑选出来的第一,赵宏图分明看到下面那些考官里,好多人都笑了出来。   等到学政大人说完之后,就见考官中有一位年纪最大的官员也站出来说道:“学政大人说得不错。”   “我们几个见此文方严正结,不逾规矩,也觉得此人当可为第一。”   这一下再无异议,几位考官随即就在试卷上标注了成绩排序。在这之后便是揭开封批,把中试考生的姓名抄录在榜文上。   眼看着下面已经开始书写榜文,赵宏图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茶盏,背着手慢慢走了过去。   他向着榜文上看了一眼之后,面色如常地走出了大门……   等到出门之后,巡抚赵宏图停在院落当中仰头向天,长长地松了口气!   “案首……沈渊!”   ……   此时的赵宏图,满心都是喜悦!   可他却是尽量克制住了心神,不让自己的激动情绪在表情上流露出来。   他之所以高兴成这样,一方面是因为沈渊这小子确实是不负众望,连续夺得了第三次案首,成就了这样一个传奇。   而另一方面,赵宏图心里更为兴奋的,就是因为他做对了选择! 第588章 铁枪巍巍振军营、老弱贫病、威德兼行   “咱不说后面的考试,就说童子试的最后一场府试。”沈渊向着屋里的沈玉台说道:“就凭您这句破题,那是必中的了!”   “真的啊?那我接着来。”此时的沈玉台听到这个破题得到了沈渊的认可,他立刻忙着接着做下一步的承题去了。   现在沈玉台和沈渊在八股文上的水准,已经拉开了极大的距离,原本两人在县试第一场的时候,在开始考试之前的两个月,沈玉台还是遥遥领先。   可是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到现在,沈渊一直在飞快地追赶超越,从他拜了陈眉公之后更是一日千里。   现今沈渊的八股文水平,沈玉台已经是望尘莫及,沈渊都足以做他的老师……甚至有时说沈渊出一句话来,他这位族叔都要想上半天,都未必能搞得清楚。   这次考试对于沈玉台而言至关重要,只要过了这个童子试,他一生的愿望就达成了,可以正式成为一个秀才。   所以沈渊为了激励他学习,干脆把沈玉台十六岁那年做好的斓衫给要了过来,挂在了他书房里的墙上。   每天攻读的时候,沈玉台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这件斓衫,然后他就咬着牙拼命努力!   沈渊接连两次获得案首,沈玉台却是两次都以最后一名险险过关……真可谓是剃刀擦着腚过去的。   沈玉台这次已经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全力以赴,拿下这场府试。   府试对于沈渊而言,形势倒是并不那么严峻,可是他也一样面临着压力。   本来他通过考试是没问题的,可是连续两场中了案首之后,在这府试的第三场,沈渊却不免会想到一件事。   如果他再得一个案首,那就是小三元……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所谓小三元,就是童子试里面的县试、院试和府试三次考试,全都获得第一名,相当于是县里、区里和市里都是第一名。   说起来好像挺容易,大明朝的天下也有不少州府,可是真正拿到小三元的却是凤毛麟角。当然在这上面还有大三元,就是乡试、会试和殿试都考第一。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连中三元。   那么连小三元带大三元,这六元连中得的难度有多大呢?   在华夏一千三百年科举历史上,这样的人只出过一位!   要知道这还不是中国一个国家,从武则天时代第一次科举考试开始,就不断的有东瀛、高丽乃至越南的考生到这里来赶考。   曾经在历史上有一次,一位高丽人得到了全国第四名的成绩……这哥们儿回去就当宰相了。   所以沈渊现在也不免在想,最好再得一个案首,来它一个小三元岂不美哉?   想是这么想,以咱们沈大少爷的性子自然不会因此患得患失。他在老师陈眉公的书信指导下刻苦攻读,只想谋得一个最理想的结果。   至于是不是真的能连中小三元,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   就在沈渊刻苦读书的时候,扬州城郊的校场上。   铁枪赵原穿上了一身簇新的总旗盔甲,正在集结他手下的兵士。   “没法看!”赵原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这帮人当然不如南宫墨手下的二十名精锐,甚至都比不上桩会里那些成天劳作于河堤上的河工,就算从扬州城里随便拽出几个人,只怕都比他们强!   一共五十人的编制,总共才来了二十三个,其中还有六个老头儿。   赵原仔细一看,他们头发都白了,六个人加一块才四颗牙!   还有三个不到十六岁的半大孩子,剩下的十四个好歹都是青壮年,不过这“壮”字是真说不上。   这些半大孩子有的手里还提着卖水果的篮子,那几个老头在阳光底下站着,身子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赵原的心里边就是暗自骂娘!   “这也能打仗?这不开玩笑呢吗?”   要是光这些老弱病残也就罢了,偏偏在那十四个青壮年里,还有七八个敞胸露怀的家伙。   他们一边伸手在自己胸膛上搓着泥,一边抖着脚很有个性地打量着自己这位新上任的总旗……看起来还有点不服的样子。   这就是兵痞了,就跟街市上的泼皮一样。赵原心里明白要是不把他们都弄服了,自己这个总旗是啥也干不成!   “我是新任的总旗赵原,”赵原用手提着他的铁枪枪尾,枪尖搭在地上,脸上神色淡淡地说道:“有规矩没有?”   “有啊!”听见这句话,那二十三个兵立刻低头行礼,口称总旗大人。   闹闹哄哄的这一个礼就行了好一阵,不过总算是见过了。   之后赵原淡淡地说道:“既然以后就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了,大伙儿总得先认识认识。”   “我先看看你们武艺怎么样……大家一起上吧。”   “啥?”听见这话,大家顿时就懵了。   那几个泼皮之中有个人站出来说道:“这啥意思啊?大人打算一个人对我们一群?”   “不是对你们一群,是打你们一群,”这时的赵原笑着说道:“把我打倒了有赏……”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铛的一声扔在了地上。   看着这锭银子,大家的眼睛立刻就直了!   “打完了之后,还能站在原地的有赏……”   赵原一句话说完,又是一锭五两重的银子被他扔在了地上:“谁能抢走我兵刃、拽掉我头盔的,有赏!”   说着,又是第三锭银子扔在了地上!   赵原看到面前所有人都跃跃欲试,他把铁枪一横,大声说道:“那几个老的给我滚一边去!你们是打架还是碰瓷儿?”   这句话一出,那六个老头想了想,吧唧了一下没牙的嘴,终究还是兵分几路离开了圈子。   然后那十来个泼皮,随即就是一拥而上!   “不立威……无以怀德!”   在这一刻,赵原的心中想起了沈渊少爷教授给他领兵之道时,第一句向他说过的话。   他微微一笑,横起铁枪,一声大喝!   排山倒海一般,赵原运起“万流归宗”中的霸道内劲,举枪向着众人横推而去! 第589章 最难辜负美人心、少爷怜惜、手下留情   一会儿过后,校场上十来个人摞成了一大堆,就跟坟包相仿。咱们这位铁枪赵原就坐在最顶尖上。   他单手攥着铁枪的枪尖,看见前后左右哪块还有胳膊腿儿在动,他就挥枪一家伙敲过去!   七十多斤重的铁枪在他手里就像鸡毛掸子一样,抽得屁股底下一帮泼皮嗷嗷直叫,没过多久就没一个人敢动了。   此刻的校场上一股热风吹过,掀起了一片尘沙。远处的六个老头蹲在那里看热闹,近处的三个孩子一边看着这边,一边把篮子里的梨咬得咔哧咔哧汁水直蹦。   “这十五两银子赏你们了。”坐在人堆上的赵原冷冷地说道:   “从今以后听我的,这个。”说着他指了指地上的三个闪亮的银锭。   “不听我的,这个!”赵原把铁枪在地上一敲,纯钢的枪身立刻发出了“嗡”的一声轰鸣!   “……明白没?”   “明白明白!”   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的十来个人连忙大声答应,最下边的几个因为被压得上不来气儿,也慌忙举起了大拇指表示坚决同意。   等到赵原好不容易离开了这个人堆,他手下的这些兵也七手八脚地爬了起来。   看着这位神威凛凛的总旗大人,大家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长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原提着铁枪一边往营房里走,一边皱着眉头想道:   “同级之间得请他们那些军官吃个花酒,顺便问问千户大人是不是爱赌钱。方便的话再输给千户几十两银子。”   “然后估计这兵员就能补满了,好歹得给我找几个有牙的来吧?   就这几个老头儿,我都怕我哪句说话声大点儿,他们在我眼前“嘎儿”一下死过去!”   ……   沈渊在家里用心攻读,这段时间里没有特殊重要的事,谁也不会去烦他。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刻对沈少爷非常重要,马上就要考试了,要是真的能三中案首就是皆大欢喜。   可万一要是县试的最后一关没过,弄得他们的沈少爷连秀才都当不上。那以前他所有的荣耀都被人当成笑柄,拒绝朝廷赐同进士出身的行为,更会成为他一生的羞辱!   所以大家全都小心翼翼地不去打扰沈渊。   这天蓝姑娘结束了天元票号的事之后,也早早就回到了太平巷的家里。   如今沈渊的家中有四位名厨,专门给大家做饭,可若是说到了解沈少爷的胃口和喜好,那真是任何名厨都比不上耐心细致的蓝姑娘。   比如说一天早上起来,如果昨夜的天气稍稍有些凉爽,沈少爷起床的时间也比平时稍稍晚些。姑娘就知道他这个时候必定是胃口大开。   然后她向厨房吩咐,后面做出来的菜自然会比平时稍稍丰腴一些,量也比平常更多一点。   或者是该到什么时候,估计少爷会想吃什么菜了,还没等沈渊吩咐就会惊喜地发现,厨子已经做好端了上来,不用说自然是出自蓝姑娘的兰心蕙质。   今天就是这样,蓝姑娘早早的从票号回来,一到厨房就看到两条新鲜的鮠鱼。   一问之下蓝姑娘才知道,这是码头边上的顺风阁老板大鼻子吴六狗,见到这鱼刚打上来新鲜无比,于是连忙买来给沈渊送到了家。   眼看着厨房里油锅都烧热了,厨师正想要把整条鱼过油之后红烧,蓝姑娘随即皱着眉,让他们停了下来。   “这鱼也得有一尺半长短,这么大热的天儿整条鱼做完,热气腾腾地端上去,少爷看着都会头疼!”   蓝姑娘让厨师站到一边,自己拿过围裙系上,自己动手下厨给沈少爷做菜。   ……   见到蓝姑娘亲自捧着个托盘进来,连围裙都穿在身上,沈渊笑着直摇头。   “又去烧菜,让你的伙计看见了,准保眼珠子掉一地!”   沈渊调侃了蓝姑娘一句,可是闻到托盘上的香味儿却是不免胃口大开。   “人家乐意,”蓝姑娘看到沈渊忙不迭地喊沈玉台过来吃饭,自己也飞快地抄起了筷子,姑娘心里也是暗自高兴。   刚才那条鮠鱼,在肋下最为肥美之处被蓝姑娘切下来,挑出所有鱼刺后细细地切丝。   然后蓝姑娘用鸡汤汆熟这些鱼丝,用一点醋和姜末去除鱼腥肥腻,放入其它调料凉拌,一筷子入口,沈渊就觉得所有的味蕾都在雀跃欢呼!   “老夫人那边我剔了鱼鳃上的肉,用拆烩鲢鱼头的法子做了一小盅。”   蓝姑娘在旁边坐着,一边给沈渊倒好茶晾着,一边笑着看了看著落如雨,吃得不亦乐乎的沈渊。   “待会儿陪我练练武,”沈渊含着饭笑道:“这阵子你忙着票号,我忙着看书,咱们俩的功夫怕是都落下了。”   “行,少爷可要手下留情哦!”蓝姑娘闻言也笑,她知道少爷这是怕她事务繁忙操劳过度,特意让她活动活动身体。   ……   正当着沈渊在屋里吃饭的时刻,龙小羽却和苏小棠姑娘嘀咕了一阵。然后这小子就打开了院子大门,在荫凉下铺了一张竹席躺了下来。   苏小棠已经告诉了龙小羽,巷子口那个柳姨娘怕是想出了什么招数,正想要对付他们沈少爷。   因为只是偷听了一两句话,现在都是没影的事儿,所以他们也没对少爷说,而是决定先自己侦查。   现在龙小羽躺在门口这里,就是为了透过长长的太平巷观察那边的举动。   一会儿只要柳姨娘一出门,他和苏小棠就打算趁机摸到她家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都是一个巷子里住着,大家的生活习惯相互之间也都了解,龙小羽知道柳姨娘每到下午都要带着丫鬟上街。   除了闲逛一番遛遛腿脚儿之外,她也会顺便买菜回来,这段时间正好让他们潜进去侦查。   龙小羽脑袋下塞着一个竹枕,眼睛半睁半闭一边装睡觉,一边看着远处柳家的大门。   差不多等了有两炷香时分,就见那边的大门一开,柳姨娘带着丫鬟出去了。   等到她们一拐过巷子口,龙小羽“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第590章 请来助拳坏水兄、愚妇昧行、坑她不坑   然后龙小羽就跟苏小棠两人一起跳上房顶,串着房檐和院墙进了柳家的宅院。   差不多有一刻钟的时间,两个人一起回到了沈家的院子。看他们两个的样子全都皱着眉头,显然是心里不痛快,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理。   原来这两个人在进了柳宅,翻看了柳姨娘的东西之后,立刻就找到了柳姨娘说的那个方法……虽然让人啼笑皆非,却也是恶心得不行!   原来那个蠢娘们儿用一块木头刻了个小人儿,背后写着沈渊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身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袋子,里面装着一缕头发。   毫无疑问那是他们沈少爷的头发,也不知道柳姨娘怎么弄去的。   在那个小人旁边还有一包锐利的钢针……他们看到的就是这玩意儿,你说讨厌不讨厌?   “怎么办?跟少爷说吗?”这时的龙小羽回头向着苏小棠问道。   刚才为了防止被柳姨娘发现,看完后他们把那个小人和钢针又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   说实话他们就是把东西偷走也没用,因为这些玩意儿这么简单,柳姨娘很快就会重新做一个,接着用来诅咒沈渊。   扎小人儿这样的事,在现代人看完全是无稽之谈,恐怕很多人都会一笑置之,但是在古代这却被人称做“魇镇之术”。   即便是普通家庭,有人使用此类魇镇术如果被发现,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如果是在任何一个朝代的宫廷里,发现这类施法用品,那就毫无疑问是杀头的罪过,甚至会被牵连出好多条人命!   所以古代人很多都对此信之不疑,那个柳姨娘显然也是其中之一。   此刻的苏小棠听到龙小羽的问题之后,她却皱着皱眉摇了摇头。   “我都知道那个大坏蛋会怎么说,”只见苏小棠把小脸一板,装成沈渊的样子对龙小羽说道:   “像这样的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要是扎小人管用的话,还用得着两国交兵打仗吗?不管是谁侵犯咱们大明,咱们发动一万官兵,好几十万人扎一个,一扎敌军统帅不就完了?”   “更何况这玩意儿要真是好使,头一个没营生干的就是打行两姐妹,她们俩肯定得饿死!”   “……你猜他会不会这么说?”   “没错,少爷肯定不会让咱们管。”龙小羽也点了点头,说道:“可要是真让那泼妇随便扎……这事儿可得多恶心啊!”   “说的就是呢,要不咱们自己处理?”苏小棠眨巴眨巴眼睛,拍了拍龙小羽的肩膀道:“咱不告诉少爷,悄悄的把这事儿给他解决了!”   “嗯……行!”龙小羽想了想之后,立刻答应下来。   之后俩人密谋了好一阵,却没想到什么更好的计策。   无论是以毒攻毒地拿小人反过来去扎柳如青,还是把那玩意儿偷过来丢掉,好像都不太合适。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俩反感哪个都不能给那个柳夫人带来惩戒,所以你也拦不住人家换一个一小木头人接着扎!   “嗯……有了!”   苏小棠愁眉苦脸的时候,就见龙小羽忽然向她挑了挑眉。   她还以为龙小羽想出了什么好主意,可是抬头一看,却见龙小羽把目光投向了院子里的一个人。   霍老四!   这家伙正躺在龙小羽刚才铺好的那张竹席上,拿着一根扫帚棍儿掏耳朵。   一看他那一脸舒畅之极、贱兮兮的表情,苏小棠就明白了。   “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坑人的招数不计其数,他肯定有主意!”   于是,苏小棠从怀里掏出暗器,一把就扔了出去!   ……   这霍老四见到苏姑娘把一个东西扔过来,他毫不犹豫地一个狮子摆头,张嘴就把那个东西接在了嘴里。   一颗大枣又甜又脆,霍老四咬开之后眉开眼笑,在嘴里嚼得汁水四溢。   “看都不看就拿嘴接……下次我非拿个羊粪蛋儿让他嚼!”苏小棠嘀咕了一句,然后伸手把他招呼了过来。   “小龙哥苏姑娘!”霍老四过来就笑着打招呼,随即他就被龙小羽搭着肩膀,三个人的脑袋凑到了一起。   “啊?还有这种事?”嘀咕了一阵子之后,霍老四惊讶地问了一句。   这三个人商量了一番,霍老四想了想之后,他一开口说话,却轮到另外俩人发出了惊异之声。   “这样也行?”   “……哎呀痛快痛快!”   “太狠了吧这个?”   在龙小羽和苏小棠的惊诧声中,这三块料似乎是商量好了什么。随后三个人眉飞色舞一脸贼像地散开,各自行动去了。   这时的燕夺还不知道,自己倒霉在即,她在街上一边挑选着青菜,却忽然愣了一下。   然后这个柳姨娘,猛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大喷嚏!   ……   眼看着还有两三天就考试了,扬州城周围的学子也在纷纷向着城里汇聚。   现下的扬州,满城都是周围各州各县过来考试的儒生,每到这个时候,各处的客栈也是家家爆满。算上即将开始的这场,沈渊连续三场都在扬州城里考试,这是因为他就住在府城里,才不用四处奔波。   可住在外县的考生就不同了,第一场县试他们要在自己县里考……沈渊是在江都县,但是江都县试就在扬州城内,没办法。   第二场院试应该在各州里……沈渊还是在扬州城内。   到了第三场府试,实际上扬州附近的高邮、宝应、江都、仪真、如皋、兴化,所有的学子全都到了。   今天在扬州城内的二分明月楼上,就聚集了一批各地赶来的学子,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全都是沈家氏族的子弟。   大家从外地来扬州考试,沈家氏族的族长沈玉楼自然要招待一番。因为这些学生人数众多,所以就选了这家局面开阔的二分明月楼。   这里可以远眺整个扬州,风景好而且准备酒菜还方便。沈玉楼到场之后,也是一层一层的跟到来应试的考生见面。   这些都是沈家的后辈,也是他家族中的俊彦。   数十年后指掌沈家的中流砥柱、还有在官场上为徽商摇旗呐喊的主力,一定就出在这些年轻人之中! 第591章 京华冠盖紫烟生、江南才子、牧斋先生   所以沈玉楼自然也是分外用心,这里宗族中的子弟要分远枝近枝,平日里有才华有名望的也要区别对待,还得关心谁的状态不好,有没有水土不服之类的毛病。   所以这一趟走下来,沈玉楼也是颇不轻松。   等到长辈下了楼之后,气氛立刻就轻松起来,这些过来考试的年轻人小的才十四五岁,大的二三十的也有。   既然都不怎么太老,自然气氛也就活跃一些。很快大家就像后世的婚礼进行到一多半时那样,开始有些气味相投的好朋友聚在一起,大声畅谈起来。   当然他们所谈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一些年轻人的话题。   此外酒席间也不免争奇斗艳,年轻人们各自拿出了所有的本事和机灵劲儿。   对于这些轻年学子而言,家族的支持十分重要,就像是后世公司里培养年轻干部一样。   只要是表现得稍微出色一点,落到了族长的眼睛里,或许就能让自己多打点分,获得支持的时候也会多一些。   更何况他们将来要是当上官,有没有家族财力的支撑和家族官员势力的支持,对于个人发展而言,更是天壤之别。   所以这里边差的也要表现得尽量好一些,好一点的就更是孔雀开屏一样,拼命地展示自己。   也有的人暗地里动心思、下绊子,专门拆别人台的,真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   这时的酒席上,正有几个年轻人在小声说着什么事。   以这些年轻人而言,如果能展露自己的话题,自然是大声宣讲。既然是小声说,那肯定就是别人不能听的了。   就见一名年轻的沈家子弟笑着说道:“回头谁有关系,就好好打听打听,咱们也想办法偶遇一下。”   “这位京城来的紫烟姑娘,据说可是艳冠京师的人物!咱也看看到底漂亮到什么份儿上。”   “估计错不了,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那眼界可高!”此时在他旁边,另一个年轻人也低着头小声说道:   “虽说那只是个烟花女子,但能在京城里博得如此响亮的名声,我猜一定有些过人之处,要是咱也能见见就好了。”   “谁有关系啊?联络一下呗……”   “照哥来了,问问他!”这时有人忽然指着远处,端着酒杯走过来的一个青袍学子说道:“照哥路子野,这两天据说正和一个大人物应酬往还呢……这边!”   说着他已经伸手相招,把那个叫照哥的青年学子喊了过来。   ……   此人名叫沈照,是高邮沈家的子弟,十七八岁,长得分外精神。   他可不比那些旁支子弟,家里钱财有的是,在学业上也比别人好一大截,所以在沈家的年轻人当中,隐隐是个头领般的人物。   见到他过来,大家都笑着跟他打招呼,等到这照哥坐下之后,他才笑着向大家问道:“聊什么呢?从远处就看见你们挤成一堆,神色诡秘!”   “哪有诡秘?”让他这么一说,大家反而不好马上把紫烟姑娘的事儿说出来了。   于是就有人问他,这两天都到哪儿去了。   “诗酒往还……有个大人物来了扬州,我多少算半个地主,也得陪着不是?”这位照哥儿显然觉得这事儿很有面子,却不急着说出那个人的姓名,反而吊了一下大家的胃口。   等到大家催问之下,他才笑着说道:“江南十才子之一钱牧斋,这几日到扬州访友,我这一见之下,果然是个精才绝艳的人物!”   “原来是钱谦益!好啊!怪不得照哥忙得不朝面儿了!”   此时大家一听到钱牧斋的名字才明白,原来这两天照哥竟然跟此等人物在一起,不由得心中十分羡慕!   这为钱谦益今年二十六岁,万历二十六年,也就是十年前考中了举人,此后他在文坛上名声渐盛,现在已经有了“江南十才子之一”的称号。   能够获此殊荣,自然他的学问和文章都是极好的,今天这些沈家的后辈,所有人加一块儿都是难以望其项背。   众人打听了几句有关钱谦益的事,照哥也笑着吟诵了一首钱谦益做出来的新诗,获得了满堂赞叹。   趁着大家高兴,就有人顺便问起了紫烟姑娘。她从京师那边过来,是不是也和钱谦益这次往扬州有关?   只见那位照哥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是没什么关系。”   “这两天我也听说,那位紫烟姑娘要来扬州,却因为她是扬州人士,家中祖辈的坟茔都在此地,所以过来拜祭祖先的。”   “据说在京师,那紫烟姑娘可是炙手可热!这次到扬州来,还有一位京里的高官公子追随而至。”   “既然是祭拜先人,她很可能不会在外面频频露面,咱估计也就见不着了。”   “那也不一定!”听到这话,旁边又有一个沈家年轻人笑着说道:   “照哥儿已经中了高邮案首,这回在扬州应试若是再得一个案首,就是连中两元,双案首!”   “到时候若是有机会见了那位紫烟姑娘,说不定人家姑娘爱才子,直接就扑过来了也很难说。”   听他这么一讲,大家全都笑了起来,随即有人预祝这位照哥儿能顺利夺得府试的案首。   可是这个时候,席间却有一个人半天没说话,忽然开口说道:“考中案首,那可不容易!”   “咱们沈家就有一位通州来的沈涣,是通州案首,我听说这次府试,他也是踌躇满志而来。”   “更何况除了他,扬州还有一位县试府试的双案首沈渊,正憋着考个小三元呢!”   众人说得正高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冷言冷语,大家全都吓了一跳。   等到众人抬头一看,才发现这是旁边桌子上的一个年轻人。   原来他那桌上,也是七八个人挤在一起热烈交谈。估计这个年轻人跟谁都不熟,所以慢慢地就被挤到了外圈。   现在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四六不靠,弄得就像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看着人吃酒似的,也难怪这家伙气儿不顺,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第592章 红颜易老家国梦、头皮痒甚、水寒深重   就见那位照哥摇了摇头笑道:“那位沈涣族兄我也曾经见过,才学修养都是好的,要说他得了案首,那也是顺理成章。”   “可说到那个沈渊……咱们大家都听说过他是不是?”   听到了这句话,满桌子的年轻人一起点头,就见那位照哥放下酒杯,慨然长叹了一声说道:   “估计这家伙也是个机灵的,不然也不能两夺案首,可是你看看他最近都干了什么?又是案子又是反贼的,他哪有工夫读书?”   “连个童子试都没过,他就不把心思放在学业上,说明这家伙是个惯于卖弄小聪明之徒!这么大年纪就去跟反贼打成一团,说明他不识时务。”   “把朝廷给的赐同进士出身居然拒绝了,说明他昏聩糊涂!”   “我们这些读书人应该持身正大,远离奸邪,哪有像他这样没事还往上凑合找事儿的?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连这都做不到,他哪有我们这样诚心诚意的读书人,学问扎实?   “就他这般行事乖张的做派,你们猜他能走多远?”   听到这位照哥的话,旁边的一个年轻人笑着说道:“那自然是考完试之后便见分晓,沈渊那家伙,肯定会跌得灰头土脸!”   听见他这话,满桌子人全都笑了起来。   就见这时的照哥也笑着说道:“读书之事最重修心,心性不修还说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   “说起心性,还得说人家钱牧斋先生,那可真是学识渊博,气度风范无一不佳!”   说着这个照哥又把话题扯到了钱谦益的身上,不免又迎来了满座羡慕的目光。   ……   那么这位钱谦益是谁呢?很多人都知道他,来自后世的沈渊更是对钱谦益的事了如指掌。   如果说这家伙有什么事儿足以流传千古,无非就是两件事:   第一就是清兵入关的时候,他的小妾柳如是认为自己的夫君是大明重臣,还是文坛宗师,必然不肯投敌受辱。   于是柳如是就要和钱谦益一起投湖殉国……结果钱谦益居然用脚试了一下,说水太凉,坚决不肯殉国而死。   反而是他那位小妾柳如是大哭投湖,被钱谦益让人给强拉了上来。   第二件事就是摄政王多尔衮带兵冲进江南,下令江南百姓留发不留头。   结果人家钱谦益老先生有天早上自己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已经把头剃好了,他给出的理由是“头皮痒甚”   ……而这时他身边的好友,却已经大批为了气节殉国了!   除此之外,有关这个钱谦益还有很多奇闻异事。   比如说他学问高深,大家黄宗羲评价他为:“四海宗盟五十年”。结果他却在五十九岁那年娶了二十三岁的名妓柳如是。   他分明投入清庭的怀抱做官,却被纪晓岚称为“首鼠两端,居心反复”,被列入了《贰臣传》中。他一边投向清庭,一边还和南明桂王、李定国和郑成功这样的反清势力暗地勾连!   总而言之这人一辈子就是拧巴,他一边是当世大儒一边好色,一边鼓吹气节一边投降。该死的时候他不死,该干的时候他没胆子干!   所以从大明朝灭亡的时刻算起,也就是“水太凉”事件之后,他后来那二十年,根本就多余活着!   现在当然这些事还没发生,钱谦益得要明年殿试的时候才会考得探花,从此踏上仕途。   就在二分明月楼上,沈家弟子热烈谈着这位钱木斋先生的时候,此时的钱谦益却在瘦西湖。   ……   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这个季节的瘦西湖,犹如一位知性而温婉的美女,正向着游人尽情展露着风姿。   钱谦益会同几个好友,正要踏上小船,向着瘦西湖花船出没的地方去,忽然听到旁边有人惊道:“莫不是牧斋先生在此?”   在这地方碰见了熟人,钱谦益也吓了一跳,连忙向着旁边说话的方向看去。   这位钱谦益先生今年二十六岁,生得虽不算俊美,却很有风度。   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打理得非常整洁,脸上皮肤也是柔嫩白皙,无论是眼角眉梢还是鼻子嘴巴,所有的地方线条都非常柔和端正。   他看起来似乎有点男生女相,又有点儿温柔过了头。如果在后世被人说成为奶油小生的男演员稍稍老一些,那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了。   等钱谦益回过头,就见一个人正满面喜色向他走过来。此人似乎是有些面熟,钱谦益却不敢相认,随即却见那个人一边行礼一边笑着说道:   “在下京师马矫……和木斋先生在常熟见过。”   “哦!马先生!”这一下子钱谦益立刻想起来了,连忙向马矫回礼。   这要是沈渊在旁边站着,一定非得“扑哧”一声乐出声来不可。因为“马矫”这个名字,和后世的一种鱼读音一模一样。   这种鱼的相貌特点就是脸又长又窄,眼睛和嘴巴之间的距离奇长,除了能做好吃的烤鱼片儿这种功能之外……这种鱼和这位马矫先生,长得简直是太像了!   等到两个人见了礼之后,钱谦益正想要问马矫,是不是也要到瘦西湖上泛舟游玩。   却见马矫的身子一闪,让出了身后一个人来,他向钱谦益笑着说道:“我给您介绍一个人……这是紫烟大家!”   等到钱谦益向着马矫的身后一看,却是忍不住心中暗自赞叹:真是好一位绝代佳人!   这女子身量不高却是窈窕有致,面容清丽无比,双目光华动人。   看她周身上下这一派灵动之气,就像把温婉秀丽的瘦西湖上,所有的精华浓缩成了她一个人一般!   一说“大家”,那就是对当红名妓客气的称呼,钱谦益立刻就知道这位紫烟姑娘是出自风尘。   不过以他温和的性格,自然不会流露出不合时宜的表情,钱谦益笑着向紫烟姑娘行礼,紫烟也随即施礼作答。   等到钱谦益和马矫两个人聊了几句,钱谦益才知道,原来是紫烟姑娘是到这里来祭拜先人的。 第593章 碧波浮动遇九卿、天下风流、一舟美景   然后就正赶上马矫也要在江南一带游玩,于是两人就结伴而行……这里面的文章,钱谦益当然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来这位紫烟姑娘,马矫还远没有到弄手,他这是追着人家献殷勤来的!   ……   钱谦益记得去年确实是在常熟见过这位马兄,他还是京城一位高官的儿子。   不过这位马兄为人草莽粗疏,在文字书画上都没有什么长处,所以钱谦益才会把他给忘了。   不过今天两伙人在瘦西湖遇上,那自然是结伴游玩比较热闹。   钱谦益是江南名士,跟他一起畅游瘦西湖也是风雅之事,马矫自然是满面喜色。   而那位美得动人心魄的紫烟姑娘,在听到了钱谦益的名字之后,也忍不住偷眼打量了他一阵。   等到几个人坐着小船划进了瘦西湖,见到眼前烟波似染,青山如削,满船的人不由得心怀俱畅。   眼看着前面几艘画舫越来越近,丝竹之声隐隐透过满湖烟波传来,这时的大长脸马矫不由得兴致勃发,转头向着钱谦益说道:   “今日游湖有钱先生这样的名士,有紫烟姑娘这样的美人,真可谓汇聚了天下精华。”   “这瘦西湖美景、扬州风流、见了你们二位也应当相形见绌。这真是人间风流,尽在一船!”   钱谦益听了之后谦逊地一笑,而那位紫烟姑娘知道马矫在夸她,也是微微一笑低下了头。   可就在这时,却听旁边有人“切!”了一声!   这明显是十分不屑的口气,来自于他们旁边的另一艘小船。看样子也跟他们一样,是准备到花船上游玩的。   ……   众人一回头,只见那艘船上似乎有一位年轻公子,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昂首挺胸地站在船头。此时那个半大孩子正斜着眼睛,上一眼下一眼地往这边打量,显然刚才那个“切”,就是他说出来的。   “小羽,不要多事。”   沈渊向龙小羽吩咐了一句,让那孩子老老实实地坐下。   然后他隔着两丈多远,跟旁边并肩而行的船上那几个人拱了拱手,示意让他们不要介意。   其实沈渊心里明白,这事儿也不全怪龙小羽。因为他这个小书童完全将自己当成了神人一般。   所以当他听到“天下风流尽在一船”这样的话,龙小羽不免心中不平,这才会有了刚才的一“切”。   没想到,沈渊不打算生事,可是那位马矫却不干了!   没办法,有美人在身边,男人的气概总是分外高昂的。   所以马矫根本没搭理沈渊抱拳拱手的善意,而是向这边一扭脸,冷笑着说道:   “这瘦西湖里真是乌龟蛤蟆什么都有,今儿可是涨见识了。这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可真不小!”   听见这话,龙小羽就是一皱眉,而这时的沈渊却心中暗想:今儿要是把小七爷带来就对了!   听这家伙的口音明显是京里来的,论到油嘴滑舌说话阴损,那个小七爷肯定能不阴不阳地活活气死他!   不过咱们沈大少爷,也不是什么人都配和他吵架,就见沈渊笑了一声说道:“刚才听兄台说,听天下灵秀尽在你们一船……你这船上装得都是什么呀?”   听见沈渊问起,就见那个马矫一拍胸脯大声说道:“我船上是江南名士钱谦益先生,这位是北地花魁紫烟大家,咱是太仆寺卿马千竹家的公子!”   “怪不得一股马粪味儿呢……”沈渊这话一说出来,龙小羽扑哧一声就乐了,就连那位紫烟姑娘都是低下头,暗自忍住了笑意。   其实龙小羽没听明白,那位紫烟姑娘常在京师,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太仆寺卿是秦汉的九卿之一,唐代的九寺之一,到了明朝……是专管马政的。   听到这句话,那个太仆寺卿儿子马矫,立刻就火了!   他跳起来正要喝骂,却被钱谦益一把拉住了袖子,示意他不要发火,这钱谦益性子温和,倒不是个喜欢惹事的。   不过这时咱们沈少爷心里也颇不平静,他心道:“钱谦益?坐在船舱里那个白面书生,就是水太凉、头皮痒的那个钱谦益?”   其实就算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也有很多人听过钱谦益的名字,更何况沈渊熟知明清历史,当然知道这个家伙。   对于这个人,倒不能说他是什么大奸大恶,只不过在几次人生的重要转折之中,他都因为性格的关系做了错误的选择,这种做法未免让后世人所不齿。   所以沈渊对这个人也说不上痛恨,不过因为两人的性格完全相反,所以沈渊也不太瞧得起他罢了。   还有那个京城名妓,人倒是长得十分漂亮,沈渊眼睛一扫之间,就看见她也正在看着自己。   不过这双目交汇只有一刹那,一瞬间也就过去了。   “你是什么人?”此刻那个马矫被钱谦益一拉,调门儿倒是降下去了几分,可是怒火却丝毫未息。   就见他打量了沈渊身上一眼,摇头说道:“就凭你这一身布衣,也配和本公子谈论天下灵秀?”   “还想到花船上去玩儿,也不知道有钱没钱?一个穷鬼,气焰居然这么嚣张!”   “没错了,我就是个穷鬼,而且很嚣张!”就见这时的沈渊闻言,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两船人不怀好意地对峙了这一阵之后,两艘小船都已经到了湖心,此时在沈渊面前,正是两艘高大的画舫。   其中一艘沈渊不认识,另一艘则是沈渊到此来的目的,正是孟晓妆姑娘的寒香舫。   此刻的寒香舫上,显然也见到了沈公子到来。孟姑娘看来今天心情不错,彩衣飘飘地走上了船头,正在往下看。   好家伙!孟姑娘一身绝色姿容,站在湖光山色之间,碧波飘荡之处,远远眺望过来之际,真是有如水中洛神一般!   相比之下,小船上的紫烟姑娘也是天资绝色,可是美人就像白玉一般,最怕的就是放在一起对比。   这一比较,这位紫烟姑娘未免逊色了几分,那个马矫一下就被寒香舫上的孟晓妆姑娘吸引住了目光。 第594章 乍闻喜讯奔行疾、三元皆中、龙门传檄   自己在沈渊这小子身上果断下注,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不管沈渊这次考试之后穿上斓衫,还是将来考中举人、进士,直到殿试时玉堂金马,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沈渊在未发迹之前,就得到了自己的赏识和帮助!   这一方面证明了自己的眼光卓越,另一方面他和沈渊的盟友关系,也会因此无比牢靠,甚至是终生不渝……这家伙考得好啊!   “轻云啊轻云……你是小三元了!”   ……   就在赵宏图在院子里大发感慨之际,榜文才抄写了几行字,就有人从官厅里溜了出去,一出院子便是撒腿飞奔!   报喜去!承宣布政司衙门跟知府衙门就是一墙之隔,谁先报喜谁就会得到一份重重的赏银!   这个报信儿的家伙心里清清楚楚,现在沈知事的书案里,打赏的银子肯定早就准备好了,正等着他去拿呢!   等到这报信儿的一冲进承宣布政司衙门的大门,冷不防“咣”的一声就撞上了一个人的后背,差点儿把那人撞得向前一个鱼跃。   等到那位官员恼怒地回过头来,向他怒目而视之际,这个报信儿的小官儿就知道自己惹祸了!   他连忙大声向那位官员说道:“大喜啊!大人跟我一起报喜去!沈大人的公子……”   “中了?”   “岂止是中了!府试案首!人家是小三元!”   “啊?”这时刚刚怒气冲冲,返回衙门的郭沛海一听,霎时间就把满腔的怒火扔到了一边。   他连忙撩袍端带,和这个报信的家伙一起往里跑……很快两人就形成了并驾齐驱之势。   结果跑到沈大人的官厅门前之际,他俩人都急着头一个冲进去,却是“咔嚓”一声,两人并肩卡在了门框中间!   “你起开!”仗着身高体壮,郭大人一把就将这个报信儿的拽到了身后。   “大喜啊!”在这之后人还没进来,郭通判“嗷”的一声就来了一嗓子!   沈玉亭被这一声大喊吓了一跳,然后他一抬头看见过通判的脸激动得都扭曲了,他的心就忍不住重重地悸动了一下!   “看这表情,好像不仅仅是中试了这么简单!”正当沈玉亭想到这里时,就见郭通判欣喜地跑过来叫道:   “令公子高中案首!小三元!”   “啊?”虽然多少有一些心理准备,沈玉亭听到这样的结果,还是觉得一阵心跳气短。   没想到真的是案首,这是他料想过的最好的结果!自己的儿子是小三元了!   “好!好啊!”   沈玉亭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以免因为太过兴奋失了官体。可是他想摸向书案抽屉的手却止不住微微颤抖,抓了两把也没抓住抽屉把手。   沈玉亭正往外掏银子呢,一抬头的功夫,外面却又窜进来一个。   “不带这样的,我先来的!”后面这家伙带着哭腔跑进来之后,连忙又向着沈玉亭摆出了一副笑脸说道:   “小人是在官厅那里看了榜文之后,头一个过来给您报喜的!被这家伙不讲道义,来了个截胡……沈大人大喜!”   “没关系没关系!一样有赏。”沈玉亭自然能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一手一个攥着俩五两银子的簇新元宝,分别向着郭沛海和这个报信儿的小官递了过去。   等那人谢了赏之后,自然退了出去……然后沈玉亭的官厅里,就被闻讯而至的下属官员给塞满了!   大家喜气洋洋地纷纷道贺,沈玉亭也是笑着一一回礼,除了刚开始报喜的人要放赏之外,今天过来道贺的他也要摆酒宴招待。   沈玉亭现在心里高兴得,就像过年放的鞭炮一样砰砰直蹦,你就是让他请多少次客,他都是心甘情愿!   “这下好了……”在众人的道贺声中,沈玉亭心中暗自想道:“这次渊儿三中案首,来了个小三元,从此之后声名远播,这对他可是大有好处!”   除此之外他的学业扎实,文章经得起考验,这也得到了足够的验证。   再接下来的考试,最起码中试是没问题的了,看儿子的这一股迅猛势头,就算是接连考中进士也有可能!   “放心了,我家孩儿,至此无需再为他担忧了!”   听着众人贺喜之词犹如潮涌,沈玉亭的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激动,把这位一向随和平淡的沈大人,高兴得满面红光。   等到贺喜的众人纷纷退去之后,沈玉亭才发现那个郭沛海,居然还没走。   “那个……”见到沈玉亭看向他,郭沛海满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才欲言又止地说道:“我刚才回家了一趟,见我儿子看书睡觉,没忍住又打了他一顿!”   “嗨!”沈玉亭一听也是满脸苦笑,刚才那番话,看来他还不如不说呢!   之后就见郭沛海陪着笑脸说道:“大人家的少爷连中三元,兴许真的是文曲星转世!”   “小的不才,想跟大人讨一样东西……不管是啥都行!”   “只要是沈少爷碰过拿过的,上面就定会沾了星宿的才气,我让我那不成材的小子摆在案头,让属下也沾沾您的福气成不成?”   “下官真是不好意思跟您开这个口啊……”   “咳!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沈玉亭听他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才明白这家伙是这个意思。   文曲星下凡之类的话虽然是无稽之谈,但是人家这要求也并不过分,更何况人家也说了,不一定非得值钱的玩意儿,什么都行。   “正好!我这就有,”听到这里,沈玉亭立刻想到了一件东西,他转回身在旁边的书架上,拿下了一个盒子。   这盒子里装着几只毛笔,全都是崇王府陆续给沈渊送过来的文房之物。沈渊从中间挑出了几支好笔给他父亲用,被沈玉亭带到了衙门这边。   如今倒是正好,送他一支也就是了。   于是沈玉亭从这些笔里拿出了一支,向着郭沛海说道:   “郭通判不要嫌弃,这是我儿亲手挑选出来,送给我的毛笔,倒是经过他的手,您看这个成吗?” 第595章 一语写就逢宿敌、东风依旧、青蘋难起   “行行行!哎哟太好了!”这时的郭通判连忙举起双手,接过这支笔,脸上已经是喜极不自胜!   “这支‘文曲星笔’,回去我就供到我那个儿子的书房里,让他天天看着!”   此刻郭沛海神情激动,向着沈玉亭深深施礼道:“以后我那个笨儿子,只要有尺寸之进,那都是沾了您父子的福气啊!”   “不必如此,郭通判太客气了。”沈玉亭连忙逊谢……说实话他的心里,远比郭通判还要高兴呢!   小三元就像是一座界碑,从此以后儿子的人生都不一样了。对于这位望子成龙的父亲而言,这比任何事都让他欣喜。   ……   那么这个小三元真的很厉害吗?其实还真是。   你别看每一个县里考试的时候都会出一个案首,院试的时候又会出一个州案首,甚至每一次府试也会有一个案首。   可是接连三次都获得第一名的概率却是非常低的,甚至十年八年之内,才会在大明朝出现一个。   往往这样的荣耀,会贯穿一位官员的一生,与之相比更厉害的就是大三元,也就是乡试、会试和殿试接连获得第一。   就以现在的沈渊而言,他虽然才刚刚穿上斓衫成了秀才,但是小三元的名号,却足以让任何一个大儒不敢对他轻视!所以沈玉亭心中的喜悦,真是可想而知。   等到他终于忙完了官厅里的事务,沈玉亭就听衙门外面,隐隐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叫喊声!   府试放榜了,府衙大门口,顷刻间便陷入了沸腾!   ……   此时的二分明月楼上,大家正众星捧月般看着一个人。   此人正是钱谦益,他是在沈照介绍之下,被沈玉楼请来做客的。   钱谦益在江南学子中有着偌大的名声,近年来才名渐渐播于天下。这次能把他请过来,沈玉楼也是与有荣焉。   如今的沈家子弟,全都聚集在二分明月楼上。对外倒不好说是一起等着放榜,更何况要请钱谦益过来,所以干脆就给这次酒宴冠了一个诗会的名号。   钱谦益到来之际,沈家的这些学子全都起身相迎。相互问候之际,他们一个个都对钱谦益热情得不得了。   没办法,别看在场的沈家学子人数众多,但是论及地位与学问,钱谦益却是稳压所有人一头!   所以钱谦益的到来,使得大家在言行上一下收敛了许多,喜欢卖弄的也不敢说话了,性子轻狂的也闭上了嘴。   钱谦益淡然地往那里一坐,他就算一句话不说,也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这次钱谦益还带来了他的两位朋友一同前来,那位太仆寺卿的儿子大长脸马矫也就罢了,另外的一个人却让在座的年轻人眼前一亮。   一时间满楼的年轻学子,眼睛就像闪光灯一样不住地闪动。   钱谦益刚才已经给他们介绍过了,这就是他们盼望已久,却本来以为见不着的紫烟大家!   只见这紫烟姑娘一袭素衣,并不十分华贵,但是姑娘天生丽质,明眸皓齿,却是映得这四楼满堂生辉,不愧是艳冠京城的花魁。   大厅里充斥着荷尔蒙的味道,所有人不管有没有在看着紫烟姑娘,心神却都在被她吸引着。   而这时的沈照,见到自己请来的三位客人,造成了这种震撼的效果,他也觉得倍感光荣。   这位沈照少爷故意坐在钱谦益的一边,不住地探过头去,低声和钱先生谈笑,显着两人的关系好像多亲近似的。   等到酒菜摆上桌,只听得远处午时的钟声悠悠传来……大家的精神便是同时一震!   钟声敲响,就意味着要放榜了,这些学子心里头都暗自祈祷,自己这次能顺利高中。   眼看着时间还早,反正是诗会,此间的主人沈玉楼便笑着向钱谦益说道:   “这次钱先生能来赴宴,沈家真是有幸。既是诗会,钱先生何不作诗一首,以做我沈家学子效仿的楷模?”   沈玉楼说得十分客气,钱谦益对做诗这种事也是丝毫不以为意。身为文人,这样迎来送往应邀写作的诗,那可真是不要太多。   “那在下就抛砖引玉,请诸位俊彦指点一二。”钱谦益答应得痛快,话语中也是十分客气,沈玉楼心中自然是十分高兴。   之后那个沈照连忙跳起来安排笔墨纸张,准备好了文房四宝之后,才过来相请。   钱谦益欣然起身离座,站在了桌案前面。他用布巾擦了手之后,拿起笔蘸饱了墨,稍稍沉吟了一下。   这时整个二分明月楼的四层,一下子便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着钱谦益做诗。   就见这位钱先生显然是文思十分敏捷,稍一思虑便下了笔。   沈玉楼背着手,站在书案边上静静地看着,而另一边的沈照歪着头,才看到钱谦益写了两行字便是眉飞色舞,脸现赞叹之情!“东风依旧起青蘋,不为红梅浣北尘……”   “好诗!”“好诗啊!”   沈照念到了这一句,大家听了忍不住连声赞叹。钱谦益也是面带笑意。当他拿起笔来在墨池中一蘸,正要接着往下写的时候。   无意中一抬头,钱谦益却看到在楼梯口那边,正缓缓走上来一位白衣青年……竟然是他!   在这一刻,钱谦益的心头一震,忙不迭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那是前天瘦西湖上连作三首《浣溪沙》,把自己信心干得土崩瓦解的那个神奇少年!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过来了?这家伙也是沈家子弟?”   这时的钱谦益正要落笔写下去,却发现自己打好了腹稿的一首七绝,下边的两句……咋也想不起来了!   ……   大厅里,沈照眉飞色舞地品味着前两句诗里的韵味,摇头晃脑的赞叹。   沈玉楼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钱谦益先生继续写后面的句子。   沈渊上楼之后,发现钱谦益也在这里,而且整整一层楼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边。   于是沈渊找了一个靠窗边的清静座位,拿着龙小羽倒上来的一盏茶,目光投到窗外,静静看着扬州街巷景色。   而此刻那些沈家学子,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钱谦益先生的笔尖! 第596章 临窗独坐家万里、千钧之笔、力所难敌   一般谁写诗的时候沉吟一下都是有的,对于文人来说这是常见情况,楼上的大家也丝毫不觉得稀奇。   可是时间流逝,眼看着一盏茶的时间都过了,钱谦益先生手里提着笔,却还是纹丝不动!   渐渐的,楼上的气氛开始诡异起来。   在一片寂静中,大家的心里却越来越觉得不安,钱谦益先生脸上的神情很难看,他不是突然身体不舒服了?   怎么才写了两句,他就不写了呢?   沈渊慢慢地喝着茶,好像根本没有察觉这边的异样,而远处那位紫烟姑娘却把目光投射过来,上下打量着一袭白衣,平淡如水的沈渊。   ……   “钱先生,你怎么不写了?”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人的大嗓门儿打破了沉默。大家一看,却是钱先生带来的那位京师公子马矫。   这个粗线条的家伙显然没发现钱谦益脸上的异样神情,因为马矫的眼神自打沈渊上来之后,就一直在沈少爷的身上打转。   他也很恼怒,因为他刚才说了两句话,紫烟姑娘都没搭理他,姑娘也在看着那小子呢!   等到马矫一回头,看到钱谦益的诗竟然还没往下写,他随即便出声催促道:“那小子也来了,你看见他没钱先生?就他!”说着马矫指了指沈渊……   “唰”的一下,所有人闻言目光都向着沈渊身上聚焦了过去。   就听那个马矫带着不忿的口气说道:“前天在瘦西湖上写诗,咱们败给他一场也没啥,今天不正好有机会赢回来?”   “您赶快写啊!写完之后让他也写一首,看看你们俩到底谁厉害!”   “嗯?”听到他这句话,众人的眼神,全都惊奇地在沈渊和钱谦益之间来回飘荡。   咱们的沈少爷好像没听见一样,依旧意态悠然,静静看着远处的扬州景致。   而那位钱谦益先生,所有人都看到他的额头上已经见汗了!   ……   到了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眼前这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个钱谦益,原来前天就在沈渊的手下败过一场!   以至于他现在见到沈渊之后,居然迟迟不能下笔。也不知他是因为见到沈少爷心神大乱,还是他觉得自己写下来的东西,不足以赢过沈渊?   不管是因为什么,这都足以骇人听闻了。   一想到这里边的惊心动魄之处,大家全都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人家可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啊,现在怎么让沈渊给吓成这样?   在这个时刻,钱谦益的状态明显已经撑不下去了。如果在场有聪明人在,就知道现在应该有人马上过去救场。   可是沈照那个草包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而沈玉楼却是面色平淡如水。   当猜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沈玉楼已经明白了,这又是一次“谁家箫鼓近迷楼”事件的重演!   不过这一次倒霉的人,却换成了江南大才子钱谦益,沈渊这小子真是逮谁灭谁,毫不留情!   也就是说今天过后,才子钱谦益在沈渊面前甚至不敢提笔作诗的传说,就渐渐将传遍天下。   以沈玉楼的精明与沉着,他怎么可能出手去帮钱谦益?在这个沈渊扬名立万的辉煌时刻?   满楼的沈家学子全都不知所措,那个马矫是个大草包……此时的沈渊心里却在想着:可是那位京师来的紫烟姑娘,她为什么没出手呢?   从紫烟姑娘迎来送往的经历,还有她艳冠京城的花魁身份而言,这样的微妙事态,她绝对不会感知不到。   而且她现在出言相救,更是无疑会被江南名士钱谦益引为平生知己。这样雪中送炭的举动大有好处,而代价却小到只要她说一句话而已,可是她现在为什么不做?   沈渊自始至终都没看那个紫烟姑娘一眼,心里却不由得暗生疑惑。   ……   此刻在楼上诡异的气氛当中,大家也终于慢慢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个钱谦益早就是沈渊的手下败将了,那天在瘦西湖上沈渊到底写了什么?居然把钱谦益给吓得跟个鸡崽子似的,连拿着笔都哆嗦?   沈渊抬起头来,有意无意地看了沈玉楼一眼,随即沈玉楼急忙伸手接过了钱谦益手上的毛笔。   “钱先生过一会儿再写好了……来个人!赶紧扶先生找个阴凉地方休息休息!”   于是在沈玉楼的招呼下,沈照他们几个人猛地醒悟,连忙过来扶住了钱谦益。   而这位失魂落魄的钱先生也就势做出了精神不振的样子,任由别人把他扶进了旁边的雅间里打开窗户通风。   其实钱谦益倒不是吓的,再大的才华也不至于把人吓到这种程度。   因为刚才他原本自我感觉还好,那首诗的开篇一句也写得四平八稳。   可是见到沈渊之后,他不但心情激荡之下,忘了下面想好的两句,而且越看纸上的两句越别扭!   看见自己写的玩意,他就想起了那天人家随手题写,就胜过他一大截的诗词,钱谦益的心中不由得就想:   要是我写完了,他也上来作一首怎么办?   我这后面的两句,要好到什么程度才能不落人后?   神来之笔……我需要神来之笔才能拼个势均力敌!赶快想!要绝对精彩才行!   就在这样的心态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钱谦益在时间的流逝中压力越来越大。在这样的重压下,他期盼的那万分精彩的下句,怎么可能想得出来?   所以当钱谦益被人扶进雅间之后,他只觉得万念俱灰,简直是心丧若死。   这时的钱谦益还不知道,这种精神上的打击和自信上的崩塌,对一个学者来说,是最为致命的!   ……   “真有你的!轻云在瘦西湖上写的是什么诗?”   这时沈渊的桌子对面又多了一个人,却是跟他一见如故的那位神童沈涣,同时沈玉台也从旁边走了过来。   沈渊笑而不答,沈涣则是摇了摇头说道:“看来轻云你是识途老马啊,下回带我去瘦西湖上玩玩儿?”   沈渊又叹了口气,想了半天才说道:“要不咱等你长大几岁再去吧?”   “愚兄从没不拿你当孩子看,可因为涣哥儿你心智学识都很成熟……可瘦西湖不比考场。要是在花船上较起真儿来,上阵打仗的时候短刀可不如长枪……” 第597章 笛在二分明月楼、喜提案首、一身灵秀   “噗嗤”一声,沈涣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这位族兄的言论还真是别开生面,有趣得很!   “那就再等几年,其实我也是想瞧个热闹而已。”沈涣知道这事儿成不了,也是面带遗憾地嘀咕了一声。   而这时在钱谦益进去的雅间儿那边,沈渊隐隐听到了大长脸马矫的抱怨声:   “写不出来就硬写两句呗?钱先生你有啥可怕的!写诗这玩意又不像打仗赛马,谁胜谁负一目了然。咱就硬说你写得比他好,那又怎么了?”   旁边还夹杂着紫烟姑娘对钱谦益温言相劝的声音……看来钱谦益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而这时的沈玉楼在旁边看着这场景,心中觉得真是奇妙之极!   今天这场宴席名义上说是诗会,可是整场下来却连一首诗都没写出来。   先是钱谦益第一个上场,只写了一句就没了下文。   然后呢?的满楼沈家学子看见钱谦益都被吓傻,自然是知难而退,没有一个在沈渊的面前再提写诗这件事的。   更离奇的是,从头到尾他们那位沈渊少爷连一个字都没写,却在这次的诗会之中夺得了魁首!你说这事是不是又古怪又好笑?   ……   此刻楼上那些学子,也在小声儿的议论纷纷。   大家都在纳闷,那个沈渊到底在瘦西湖上写了什么,以至于把钱谦益弄得枪法大乱。手一个劲儿的哆嗦,连想好的诗都忘了。   于是大家相约到瘦西湖上打听,既然是文人赛诗这么厉害的事,还涉及到钱谦益和沈渊两位名人。他们究竟写了什么?想必不难在花船上探听出来。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锣鼓喧天,一大片报喜的鼓乐手,向着二分明月楼这边赶了过来。   这时在楼上,原本那个沈照在钱谦益到场之后喜气洋洋,当钱谦益开始写诗之际,这个浅薄的家伙更是扬眉吐气。可到现在他心中惊诧震撼,已经傻了好一阵子了。   直到楼下的鼓乐声响起,沈照才猛然惊觉。这场景让他猛然间想起了一句诗……谁家箫鼓近迷楼!   那句他曾经不屑一顾,曾经引为笑谈,觉得不过如此的诗。现在就像一片浓重的阴云,渐渐笼罩在他头上!   ……   顷刻间,楼下一帮人喧闹不已地冲进了酒楼,他们在楼下打听了位置之后,就一路向着四楼跑了上来。当这些差官和鼓乐手出现在楼梯口之际,四楼上所有的沈家学子全都是鸦雀无声。   他们都在挨看着手托喜报的差官站在那里,目光四下寻找着。   无论他目光扫到哪谁,当事者都是心头一颤!   楼上的众人中,学业不佳的人心情复杂地等待着判决,自以为有几分把握的人则是慢慢挺起了胸膛,准备迎接自己的荣耀时刻。   就在这时,那位差官的目光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坐在窗口的沈渊。   “沈家沈渊,沈轻云少爷!”   这次差官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连名带姓再带字的一块喊出来,以免有人听错了。之后他手托着喜报,满脸喜色地大声说道:   “沈少爷您是府试案首,扬州府小三元!”   一言既出,满楼哗然!   ……   这些沈家子弟远道而来,不乏学业深湛之人,中间还有沈涣和沈照两位院试案首。   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被这位扬州沈渊,得了府试头名!   “看赏”,   沈渊向龙小羽淡淡吩咐了一句,然后起身离座,从差官手里接过了喜报,道了一声辛苦。   龙小羽倒是早有准备,大锭差官小锭乐手,大把的银子放赏,赢得了满楼道谢之声。   然后差官谢了赏,和鼓乐手好一通恭贺祝愿的奉承,这才一起下了楼。之后以沈玉楼为首的众人,也都一起过来向沈渊道贺。   这时的沈渊心里也是暗自激荡……话说他苦读至今,在科考这件事上用上了全部的聪明才智和苦功。今天这小三元既在意料之外,也是对他苦读的报偿。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今天意味着什么,从今以后他的起点和大家对他的期望,也都更高了。   沈渊对高中案首淡然处之,沈玉楼满面都是笑意,周围的人齐声道贺,沈渊也是一一回礼。   此刻的沈玉楼心里也是激动不已,他这位贤侄总是会给人带来惊喜,这次也一样不例外!   沈渊毕竟是沈家嫡系上五房的子弟,由他夺得案首,却比那些旁支弟子更好一些。   更何况沈玉楼心里清楚,沈渊的蹿升还不仅仅是学业上的成就而已,无论是从财富和人脉上而言,他都在以自己难以相信的速度高歌猛进。   从一个生意人的角度上来讲,沈渊这样的投资对象,可以说如何高估都不过分!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玉楼心里面的态度也在悄然转变。甚至他都觉得自己转变的速度,老也追不上沈渊不断刷新的高度!   对于这一次获得小三元,沈渊的态度十分冷静自持,他的表现也让沈家子弟当中那些正直的人称道不已。   当然像沈照和他身边那些忌贤妒能,觉得世上自己学问最好的家伙而言。他们现在心里咬着牙暗恨,却也只好陪着笑脸,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没过多久,沈家派出去抄写榜文的家丁也赶了回来。沈玉楼精神一振,随即命令他当场宣读。   就见家丁拿起抄好的名字,大声的一个个宣读下去,他们是从上往下按顺序抄下了沈家中试子弟的名字。   所以自然是越先提到姓名的人,排名就越高,其中自然第一位就是沈渊……然后前十名中,沈涣第三。   第十名……大家惊讶地听到,前十名的最后一位,竟然是沈玉台!   这可是万万没想到,沈家有三名子弟杀入了前十名,居然有一个是三十五岁都没考中童生的老书生沈玉台!   这一刻沈玉台也是满脸惊愕,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回头看向了沈渊……沈渊也在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很明显这是因为沈玉台之前做过考试中的题目,而且他写出来的那篇八股,还是和沈渊反复商讨过的结果。   经过了沈渊的润色与打磨,这篇八股显然是出类拔萃,基本上相当于是沈渊精心写出来的! 第598章 如隔天渊在此时、蒙中前十、患得患失   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后两场沈玉台的八股拉下了平均水平,就以第一天的那篇八股文水准而言,他进前三都很有可能。   这时的沈玉台一下子就涨红了脸,他心中一直梦寐以求的就是能考过府试,哪怕最后一名对他而言,都会让他万分狂喜。   可是谁想到他居然进了前十?这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之极!   沈玉台当然知道他有今天的荣耀,全都是族侄沈渊带给他的,所以他看向沈渊的眼神简直就像眼看着一尊神像活过来了一般,既崇拜又惊奇,还带着无尽的狂喜!   还是在这一刻,和他正好相反,那个沈照听着一个个名字继续念下去,却是越听脸色越是一片铁青!   原本他是高邮案首,这次参加府试,他也是奔着案首来的。   可是没想到,都已经念到二三十名开外了,名字里居然还没有他沈照。   现在的他真想大声喊住那个念诵榜文的家伙,大声质问他是不是把榜文抄漏了名字。可是他却怕人家万一没抄漏,那他可就丢大人了。   就在这时,在他的脑袋嗡嗡直响之际,却忽然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沈照!“多少名?他说我是多少名?”沈照一把拉住了身边的一个兄弟,满脸悲愤地向他问道。   “六十五名,恭喜照哥中试……”他身边那个兄弟,还不合时宜地恭喜了人家一句。   结果他一回头看到沈照气得头发都冒烟的样子,这句恭喜的话却是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干脆就没声儿了。   “六十五名?怎么可能?”这时的沈照咬牙切齿,差点把一口老血喷在地板上。   他本来中了高邮案首之后,就开始恃才傲物,考试之前自己觉得拿下府试案首也有七八分把握。   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得了个六十五名,像他这样的人哪怕就是出了前三名,他都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呢?”沈照在那里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觉得自己写的时文文采斐然,其中不乏神采飞扬之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殊不知沈照这家伙在当天考试之前,在龙门外想要激怒沈渊不成,却把自己的胜负之心勾了出来。   以至于他在考试的时候,一心想着一定要十拿九稳地拿下案首,觉得仅凭着那些四平八稳的庸俗之句,只怕是难以确保取胜。   因此他在写作时文时一心想着要句句神来之笔,字字有若珠玑。就想着靠异军突起获得考官的青睐,谁曾想却犯了科举的大忌!   参与阅卷的那些考官中不乏老成持重之辈,他们对规矩看得比才华更重,见到这么闹腾的卷子,自然是心中不喜。   要不是沈照的底子还在,他直接被扔到等外去都有可能,说实话他能得到六十五名的结果都已经很不错了。   等到那个家丁读完了前一百名之后,也就是榜文前边的一部分。后面还有中试的就是不分名次了,他也陆续地念出了沈家学子的名字。   到了这时楼上的气氛又是一变,排名在后面的人发现自己安然度过了考试,反倒是喜悦之心更重。   整个二分明月楼上一百多位沈家子弟,差不多有七成以上的人都过了府试,自然是有人欢声雷动,有人面露苦色。   “走吧,”沈渊向沈玉楼告别之后拉着沈玉台的手,让他也起身离座。之后他向神童沈涣示意了一下作为告别,和沈玉台两人一起下了楼。   等到了二分明月楼下,沈渊笑着对沈玉台说道:“还等什么?老叔还不赶紧回家?”   “把您的斓衫穿上,然后到我家吃酒去!”   “好!好!”这时的沈玉台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心绪被沈渊这一提醒,又是激荡了起来。   于是他重重向沈渊施了一礼,随即扭头就往家走!   正当沈渊带着龙小羽向家中走去之际,他一扭头却见那个破孩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眉飞色舞地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笑容……   “这小东西琢磨什么呢?”沈渊看到龙小羽神色诡秘,就知道他必定心里有鬼!   ……   就在他们一路向家中走去之际,此时的太平巷里,气氛却是越来越紧张。   沈家的家宅就不用说了,众人都在等着过去看榜的秦玉虎,把发榜的情况报回来。   这个秦玉虎现在也成了专门的看榜人,就和龙小羽这个专职书童一样。在沈夫人和蓝姑娘的心里,都属于万万不可替换,以免影响少爷成绩的专职人选。   所以秦玉虎还没回来,大家也都在焦急地等待……而这时在太平巷口,柳家宅院里的紧张气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的柳姨娘简直是如坐针毡,刚才外边卖糖的敲一声锣,都把她弄得腰身一挺,差点原地跳起来。   这次她对沈渊用上了手段加以暗算,每次到了正在考试的时辰,柳姨娘都拿着那个小人儿,玩命拿钢针往它脑袋上戳!   一边儿戳着小人,她心里还一边念叨着:“就让你头疼欲裂,就让你神情恍惚,让你重新变成傻乎乎的样子,让你会写都写不明白!”   如今到了这个时刻,终于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柳姨娘此刻全身就像是一根极度绷紧的弓弦,就等着他儿子高中案首的那个时刻到来!   而就在同一时刻,秦玉虎却正顺着长乐街匆匆地往回走。   ……   眼看着都要到了长乐街口,他却忽然停了下来,前面有三个人影正在“嗖嗖”地往他这边跑。   这三位正是跳荡山的坏水儿三人组,等到他们跑到近前,秦玉虎惊讶地看着其中一个人。   此人正是柳小智,他上嘴唇居然新长了两撇黝黑的小胡子!   “你这啥时候长的?”秦玉虎惊讶地指着柳小智的胡子向他问道。   “啥?”柳小智惊愕地伸手一摸,居然把那两撇胡子摸掉了一撇……   “黑芝麻糊!”   柳小智气呼呼地说道:“我这不是看着你过来心里着急吗?差点把半碗芝麻糊全都倒脸上……赶紧说啊?少爷考得怎么样?” 第599章 叫你没事扎小人、报个假信、顺便踹门   “小三元!”秦玉虎乐得眉毛一挑,小声说道:“我就知道只要我去看榜,少爷的成绩准没错!”   “你这脸皮,都快赶上我厚了!”这时的柳小智闻言,啼笑皆非地指着秦玉虎说道:“好像少爷考中了案首,功劳都是你的似的!”   本来秦玉虎应该飞快地赶去府中报喜,可现在他们四个却居然站在这里聊起天儿来。而且一边聊还一边向着长街的远处看,好像在等什么人。   在这之后,他们等的人果然很快就到了!   ……   一帮人敲锣打鼓吹着唢呐,前边一位差官托着喜报,喜气洋洋地穿过长乐街,直奔太平巷而来!   路上的行人都在纷纷猜测,到底是谁高中了案首,而这时已经看过榜文的秦玉虎和跳荡山三兄弟,则是心里早就有了数。   这帮人肯定是到太平巷里,向着沈家报喜的!   可是他们依旧不慌不忙,居然还站在太平巷口。一直等到那些敲锣打鼓的鼓乐手来到了他们两三丈外,眼看着就往太平巷口里拐……   这四个人就像屁股着了火一样,同时一个箭步,闪电般地向着太平巷里冲去!   当他们四个又路过柳家大门口之际,就见他们配合着外面的锣鼓声,大声向着柳家门里喊道:   “赶紧开门,我们报喜来了!柳家少爷……高中案首!”   等到喊完了这句话,这四个缺德的家伙乒乒乓乓的七手八脚一顿砸门,然后全力以赴地加快了脚步,三窜两跳地就跑过了整条太平巷。   到了沈家门前,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叫门,直接顺着院墙就跳了进去!   “报喜报喜!夫人大喜!”一进院来,秦玉虎一眼就看见沈夫人正站在房间门口,看来也是等着喜讯呢。   他喜滋滋地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冷不防被身边俩人抱胳膊的抱胳膊,捂嘴的捂嘴,一下就被按倒在地。   张二狗和霍老四两个人放倒了秦玉虎之时,就见柳小智笑嘻嘻地走上前,伸出手笑着向沈夫人说道:   “咱家少爷高中案首,夺得小三元!我是第一个报喜的!看赏吧夫人!”   这帮人出手也太狠了,居然连自己人都是说下手就下手……眼前的场景把沈夫人笑了个前仰后合。   她连忙命令沈澜姑娘托出赏银来,给大家看赏!   如今他们沈家虽然下人不少,甚至连厨子都有一堆,但是发榜之日看赏的一直是沈澜姑娘,这个位置看来也固定下来了。   当姑娘把这一托盘五十两的银锭,挨个儿给人发下去之后,满院子都是兴高采烈的谢赏声。   其实倒不是大家有多稀罕这些银子,让他们真正高兴的是自家少爷居然又得了一个案首!   跟着这位沈渊少爷,总是会获得意外的惊喜,这些人也都是欢欣鼓舞。   风倾野拿到了一大锭五十两银子之后,还喜滋滋地问旁边的苏小棠姑娘:“少爷后边的考试还有多少场啊?”   看来这家伙也很喜欢拿银子的感觉……“还有三场!”   苏小棠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抢过了蓝姑娘手里的银子,眉开眼笑地把两锭大银子在手里“哒哒”地敲着玩儿。   “看我干什么?”苏小棠一扭脸,看见蓝姑娘诧异的神情,她还振振有词地说道:   “这院儿里就数你钱多!你都一千多万身家的人了,还在乎这点银子?干脆都给我不得了?”   “财迷!”蓝姑娘也是欢欣鼓舞,看着理直气壮明抢银子的苏小棠,眼里满是笑意。   这里边得到赏金最多的,自然是头一个报信儿的柳小智。   他把银子揣到怀里之后,这才笑嘻嘻地把秦玉虎从地上扶起来道:“虎哥!虎哥别生气!”   “老弟这不是为了喜庆点儿,让沈夫人看着高兴吗?你看老夫人乐的!”   就见柳小智眉飞色舞地说道:“笑一笑十年少,咱这也是为了替少爷多尽点儿孝心嘛。”   “说得有道理,”这时秦玉虎也咬着牙点了点头道:“把贪财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也亏你想得出来!”   “来来来,把银子还我咱就饶了你,不然我天天找你比武!”   “别介啊多少钱的事儿?别为了这点钱影响咱们兄弟的感情……”柳小智还在边上笑嘻嘻地对付,却根本没有往外掏银子的意思。   “我跟你没感情!快掏出来!”   正在秦玉虎急赤白脸的向着柳小智发狠的时候,忽然间!   只听见胡同口那边鞭炮齐鸣,震天动地的一阵乱响!   等到风倾野打开了大门后,大家透过敞开的院门,就看见外面敲锣打鼓进来报喜的队伍,在巷子口那边儿被一阵冒着浓烟噼啪作响的爆竹,拦住了去路!   “都三回了……咋就不涨记性呢!”   这时的沈澜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胡同口远处,正打开大门,冲出来阻拦报喜队伍的柳姨娘,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这柳姨娘也不傻啊?前面弄错的那两次多尴尬,她心里没点数吗?怎么就记吃不记打的还往上冲呢?”   而这时的沈夫人看见远处的情景,也是万分惊愕……蓝姑娘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院子里的几块料。张二狗、霍老四、柳小智、秦玉虎、苏小棠!   看他们几个人眉飞色舞,脸上不是好乐的样儿,还用一副得手了的眼神儿相互对视。蓝姑娘就知道这件事儿,准保是他们几个弄出来的!   而在这一刻的太平巷口,真可谓是热闹之极!   ……   片刻之前,当柳姨娘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锣鼓声之时,她的心立刻就悬了起来。   之后她清楚地听到自家的大门外,传来的叫喊声和拍门的动静。   “赶紧开门,我们报喜来了!柳家少爷……高中案首!”   当她听到这一声呼喊之际,柳姨娘就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胸中气血上涌,一下就从坐立不安的姿态猛地朝上一窜!   这回是万万不会错了!柳姨娘知道,自己终于还是等到了这样的时刻!   刚刚人家敲了她家的大门,报喜的人甚至说出了柳少爷的名字,柳姨娘知道这一回,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弄出前面两次那样的笑话了! 第600章 几家欢腾几家笑、疯子妖娆、专抢喜报   心头狂喜之余,柳姨娘大声向着周围的家丁吩咐道:“爆竹爆竹,赏银赏银!”   “赶紧把少爷从后院叫出来,说你呢没听见吗?咱们少爷高中案首了!”一边说着柳姨娘上前几步,亲手拉开了自家的大门。   那四个坏小子的时间掐得真准,当柳家的大门洞开之际,报喜的队伍正好走到柳家门前。   两个柳府的家丁拽着点燃的长串爆竹跑了出来,一帮丫鬟婆子簇拥着柳姨娘,拦住了去路!   “又……又是你!”此时报喜的官差看着那个婆娘脸上涨得通红,满脸都是失控的笑意。一边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还一边伸出了手。   把这差官给吓得,一个箭步就向后窜了出去。   “又是这个疯婆娘!怎么搞的回回儿都有她!”这个差官见对方人多势众,一边后跳拉开防守架势,一边气急败坏地说道:   “下回老子高低带着水火棍过来,她再敢添乱老子直娘贼一棍子,先把她放翻了再说!”   “赶紧拦住她!别让她抢走了喜报!”   就在这位差官抓狂的语声中,柳夫人满脸喜色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居然离目标越来越远……这咋回事?   “给我啊?不是说我家柳如青高中案首了吗?”这时的柳姨娘看到对方手持鼓棒锣锤,虎视眈眈地向自己做出了防卫姿态,她莫名其妙地喊道:“快给我啊?”   可是所有人的声音,都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除了自己几乎没人能听见别人说得是啥!   于是两支队伍,就在太平巷子口诡异地对峙着,这时柳姨娘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   等鞭炮好不容易放完,就见那个差官把胸脯一挺,将喜报背到身后大声说道:“有你什么事儿?你怎么又蹦出来了?”   “天天净想着天鹅屁吃……给我闪开!”   “啊?”这时的柳姨娘身子一晃,她眼睛都已经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万万没想到,这可怕的噩梦居然再次在她眼前成了现实。   怎么这次实打实的一个案首,居然又搞错了?   “考中案首的是谁?”想到了这里柳姨娘一边伸手扶住了丫鬟的肩膀,一边摇摇欲坠地举起了涂满蔻丹的红指甲,指着那位考官大声问道。   “沈渊沈少爷!跟你有个屁关系?”就见那位差官理直气壮地大吼道:“赶紧给我让路!”   “不是我儿?不是我儿你在外边瞎喊什么?”听到这里,柳姨娘难以置信的嘶声叫道:“那你敲我们家门干什么?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呢!我说你赶紧搬家吧老太太!”这时那位差官毫不留情地大声说道:“这幸亏是报喜的,要是捉拿人犯的,你都进去三回了!”   此刻的柳如青也从后院走了出来,见到眼前的情景,自然知道是他母亲又搞错了一回。   这把柳如青给尴尬的简直头都抬不起来,他连忙走出了家门,拉住了自己的母亲往回拽。   等到柳夫人被拽进院子之后,她才听到自己身后的“咣”的沉重地关门声……在这一刻她身子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又是一回!这已经是第三回了!每次那个讨厌之极的沈渊,都会给她带来无尽的屈辱。   那个蠢猪一般的家伙,为什么每次都能考中案首?   等到柳姨娘坐在地上干嚎了几声之后,他的儿子还在温言相劝。而旁边那些家丁知道接下来就是一阵狂风暴雨,所以全都无声无息地贴着墙根儿开溜。   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柳夫人看见谁谁准要倒霉!   等到柳姨娘哭了几声之后,这才忽然间想起一件事,她猛然间脸上色变,一家伙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她甩开柳如青的手,“腾腾腾”向着自己房间走去。   等到进房后她一转身就插上了房门,伸手一摸从床底下摸出了一个小木盒子。   等到她打开这个木头盒子,就见里面有一个雕刻得很精致的小木头人,头上就像个刺猬一般,不大的脑袋被扎上了得有七八十根钢针!   等到柳姨娘拿着这个杀马特发型的小木头人,仔细审视的时候,她把木头人一翻,却是猛然间瞪圆了眼睛!   只见的上面的生辰八字居然已经被重新写过,而且那上面的名字也根本就不是沈渊,而是……燕夺!   原来她这些天来,全都在扎自己!这怎么可能!   柳姨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然后就听见“咣”的一响,身后的房门已经被人一膀子撞开了。   柳姨娘心神失守之下进了房间就插门,她自己知道是去查看小木头人的,可是外面的人却以为她想不开要上吊呢!   所以柳如青毫不犹豫地一下子撞开了房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房里。   之后他就和柳夫人来了一个对视,然后柳如青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娘亲手中,那个满脑袋钢针的木头人上!   在这一瞬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一阵欢声笑语从巷子深处沈家宅院那边传过来,柳姨娘“哇”的又是一声嚎啕大哭!   “带我走!我受不了这动静!这是……活活儿剜我的心啊!”柳姨娘哭得是稀里哗啦,柳如青也忍不住用力点了点头。   “好吧!娘您把眼泪擦擦,我带您找个酒楼吃饭去!”柳如青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他母亲怕是要疯!   于是他赶紧让丫鬟帮忙架起了柳夫人,顺着家门口走了出去,躲开了后面的喧闹与欢腾。   ……   此刻的沈宅里,自然是一片喜气洋洋。   报喜的差官捧着喜报,吉祥话说得一套一套的,把沈夫人和满院子的人都听得眉开眼笑。   这之后沈夫人给他们放了赏,这些人谢了赏之后兴高采烈地又开始劈门……所谓改换门庭,这已经成了沈家的保留节目。   看着这帮人又蹬又踹,使尽全身力气弄得满头是汗,那扇大门也开始一点点的破损,这时的霍老四忍不住凑了过去。   他从腰间拔出了那两把短刀,往这帮鼓乐手的眼前一递说道:“要不您来这个?估计比下脚踹能多少快点儿。” 第601章 十载长歌无人应、心如烈风、渐至无声   “好嘞!”两个鼓乐手觉得有道理,就分别接过了一把短刀。   然后他们一转身,手里提着刀还没等往下劈,却又愣了一下,两个人相互之间看了一眼。   随即两人全都一脸狐疑地向着霍老四的方向看去……他们心中暗道:这家伙怎么回事?他平白无故的在腰里别两把刀干啥?   一场轰轰烈烈的劈门大战过后,沈家的诸位连忙收拾院子设摆宴席,根据他们的经验,很快那些道贺的宾客就会如约而至。   ……   此刻在徽商会馆旁边的沈家大宅里,沈玉台打开了衣柜后,却愣在了原地。   那件在他十六岁那年就已经做好,这么多年也没能穿上的斓衫,正静静地挂在他的眼前。   这件衣服曾经被沈渊拿到太平巷那边的家中,用来激励自己钻研学业,在考试之前又被沈玉台重新带回了家里。   如今他看着这件魂牵梦绕了二十多年的衣衫,沈玉台觉得天旋地转,忍不住热泪盈眶!   原本他已经放弃了希望,原本他所有的坚持,都是因为他的人生已经再没有别的目标。   二十年被人轻视和羞辱,无数次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那些冷言冷语甚至出自自己家人的口中,连那些晚辈都拿他不当人!   “如今……我是秀才了!”   “我可以挺着胸膛说,我沈玉台是个读书人!”   “我终于……拼到了这一天!”   看着这件斓衫,沈玉台缓缓地坐在地上,他慢慢地哽咽,渐渐地老泪纵横!   ……   直到外面有人敲门他才收住了眼泪,等到他擦干净了脸关上衣柜之后,他才走过去打开房门。   随即他就是一愣,外面居然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婆!   消息要不要这么灵通?我这衣服还没来得及穿上呢!这沈玉台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媒婆眉开眼笑地往里走,一边还大声嚷嚷道:   “哎呦~这回您可是秀才了我的沈爷!”   “该着您是鸿运当头,居然连续三场都被您考过了,说不定将来真的能中个举人呐!”   “哪怕就是考不中举也没关系,就凭您这个秀才的身份,在衙门里抄抄写写当个文书,那也是人上之人!”   “我手里正好有个姑娘,又会过日子又会持家,虽然说岁数大了点儿,长相也一般,但好歹是坎儿新坎儿新的大姑娘家啊!”   “你起开吧!”看到这个媒婆的样子,沈玉台就是一皱眉头。   在自己落魄的时候,像她这样的势利眼每每当着自己的面翻白眼儿,在自己的背后吐口水,何曾对自己有过半分尊重?   如今自己刚刚考中秀才,好么她倒是头一个窜出来了!自己这边还有更重要的事呢!这个秀才功名是人家沈渊连拉带拽,硬生生把自己给拖上去的。如今他侄儿中了案首,自己正应该赶紧过去祝贺才是。   走之前他还要换上这身斓衫,甚至不是为了自己的荣耀,而是为了让他那个侄子,看一看,心里高兴高兴!   于是沈玉台没好气地说道:“我还要换衣服呢,你不走我可就脱了啊我跟你讲!”   ……   此刻在沈渊家中,正是一片热闹奔腾。   老爹沈玉亭升官之后,下属官员更是车载斗量,就光是这写贺喜的人就比往常多了几倍。   更何况桩会焦六爷、打行两姐妹、徽商沈氏一家、巡抚赵宏图、伯爵府李域、要不是沈渊新买了一个院子,来的人只怕站都站不下。   眼看着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这时小王爷朱常津才珊珊来迟,沈渊见他来得这么晚,倒是十分纳闷。   往常这家伙不管有什么事儿,通常都是头一个窜上来的,怎么这次居然落后了?   此时朱常津这位英俊的崇王世子穿着一身华服打扮,倒是比平时隆重了许多。这谁他走进大门之后,便向着沈渊这边走来。   眼看着众人让开道路,朱常津来到了沈渊的面前,大家就见他居然一撩袍袖,单膝跪地!   这位小王爷抱拳行礼,脸上带着笑意说道:“弟子朱常津恭贺恩师高中案首,夺得小三元!”   “我的天!”就这一声弟子一句恩师,差点儿把满院子的人全都惊掉了下巴!   “啥时候的事啊?”   大家的心中全都惊愕万分地想道:“崇王世子居然认了沈少爷做老师?好家伙这回少爷有了这般门第显赫的弟子,那真是天下大可去得!”   要说在这古代,拜师这件事可不是随随便便说的。往往师徒关系就代表着一个人前途和发展,更是决定了站队和阵营,甚至可以说足以影响一生的仕途。   因此朱常津今天的表现,无疑是代表了王府的态度,也可以说从此小王爷朱常津的命运,就和他的老师沈渊拴在了一起!   “弄得这么突然,这是老王爷的意思?”沈渊走过去一边笑着扶起朱常津,一边在牙缝里小声地问道。   “其实兄弟的心里,早就当先生是老师了!”这次朱常津的神情倒是分外郑重。   看来不管他老爹和爷爷是怎么想的,他本人倒是对拜师这件事义无反顾。   “那就好,以后我罩着你!”沈渊把朱常津扶起来之后,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朱常津虽然不太明白这句话,但这里边的意思他却是明白的。   一时间院子里的众人都是赞叹不已,话说这一对师徒其实年龄也差不了两三岁,朱常津也长成了成年人的身量。   如今这师徒二人站在院落当中,当真是一个金玉其外,一个玉树临风……这句话这么刻薄,一听就是小七爷说的。   今天的小七爷依旧一身落寞潦倒,穿上新衣服也像个要饭的,跟今天这样欢腾的环境格格不入。   如今他就坐在往常的墙角边,大家都得了赏钱,他也得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   看着院落中欢声笑语的众人,这小子喃喃自语地说道:“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   而这是在他旁边,一脑袋黄头发的小贝听到游吟诗人小七爷又来了一顿抑扬顿挫,分外押韵的诗词。   他纳闷地向着龙小羽问道:“龙先森,龙老西……他说的是啥意思?” 第602章 幸有红颜识英雄、心随云动、任你横行   “他怎么说都没关系”就见这时的龙小羽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要是敢重复一句,每天再加一个时辰的马步!”   小贝闻言吓得一缩脖子一吐舌头,连忙摇了摇头,把刚才小七爷说的那几句话在脑海里忘了个精光!   ……   这时运河码头顺风阁附近,一处宅院里。   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传了出来,刚刚产下婴儿的红豆姑娘满脸都是汗,却是终于松了口气。   产婆把婴儿洗得干干净净,报给了听闻喜讯,冲进来的大鼻子吴六狗。   红豆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之后她一抬头就看到吴六狗正打开襁褓,一根一根地仔细数着小孩的手指头……   “你还怕他长成六肢儿是咋的?男孩女孩?”红豆姑娘衰弱地向着吴六狗问道。   “是个小子!”吴六狗满脸喜色地抬起头来,对着红豆姑娘说道:“哪儿都像我,还好鼻子不像,这小子长得比我体面!”   “你认识的字比我多,给孩子起个好听的名字呗?”   “抱过来我看看……”等吴六狗把孩子抱到红豆身边之后,他娘子温柔地抱过了这个孩子,笑着用手指触了触小鼻子。   “他叫……吴随云!”   红豆姑娘看了看这个孩子,抬头向着吴六狗说道:“今天少爷发榜,派出去的伙计可把消息报回来了?”   “回来了,”吴六狗点着头喜滋滋说道:“少爷中了案首,这回可是小三元呢!”“真好!”红豆闻言也欣喜地笑了一声,她欣喜地松了口气向着吴六狗说道:“我把礼物早就准备好了,你现在赶快去道贺。”   “我孩子都生完了,母子平安,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诶!”吴六狗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怜爱地看了这对母子一番,正打算转身离去。   “等等……”这时的红豆,又喊住了吴六狗。   等到吴六狗回过头来之际,就见红豆向他微笑着说道:“在所有人里,你跟随少爷最早,可现在你却离他最远。”   “咱们是两口子,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如今你吴家有了后代,又有了这间顺风阁。即便你再遇到什么危险,我也能奉养咱娘,养育孩儿……你去吧!”   “从此跟着少爷,做你想做的事,我嫁的吴大哥……不该是个酒楼掌柜。”   “你……”听到媳妇儿这么说,吴六狗的嗓子猛地哽住了,一时间这个汉子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你从没胆怯过,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没有迈出那一步,是因为你有咱娘要照顾。”红豆看着吴六狗,此时她眼里闪烁的光芒,竟是如此动人!   “我男人有情有义,一身是胆,我红豆嫁的……本是个英雄!”   “家里有我……你去吧!”   当吴六狗转身离去之际,就算这个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双目含泪。   “吴随云……”他念叨着自己儿子的名字,心中暗自激荡不休!   ……   大街上的柳姨娘在柳如青的搀扶下,一边向前走一边暗自咬着牙。   街上的行人和摊贩议论纷纷,居然全都在说着沈渊这一次摘得小三元的佳话。   “……要我说呀,那就是文曲星下凡!”就见旁边上一个卖梨的男子,眉飞色舞地说道:“你看看人家!”   “该到玩儿的时候一点没耽误,到了十七八岁上头想读书了,一年的功夫就给你来个连中三元!”   “在这中间他还接连破案、剿灭反贼,你们掰着手指头算算!”   “这位小沈先生用来读书的时间能有几天呐?人家就给你拿了个案首,你说气人不气人?”   “才不是那么回事儿呢!”而这时旁边另外一个老者,却捋着胡子说道:“你不知道吧》这叫积善之家,必有福报!”   “小沈先生能如此顺利地考得功名,那是人家爹娘行善积德种下的善因。”   “身在公门好修行你懂不懂?你可着扬州城打听打听,人家老沈先生那是出了名的好人!”   “……这是说我没积德啊,还是说我不是好人?”这时的柳夫人,只觉得自己出气儿都费劲,她有气无力地向着旁边的柳如青说道:   “我儿读书如此用功,看来你没考中案首,是为娘没做好事啊……”   “不是那么回事,你别听他瞎说!”这时的柳如青也知道自己老娘的状态十分不好,他连忙在旁边劝解。   就在这时,他们还听旁边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媳妇儿拧着腰肢笑着说道:“说道那位沈少爷,哎呀我当初就是打错算盘了!”   “沈少爷他可真是天生不凡,当初调戏奴家的时候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我那时候也不知是咋想的,居然就死活没同意!非但如此奴家还让我家那个死鬼,偷偷给了他一砖头。”   “哎呀,人家那可是星宿下凡啊!打了他可别遭报应才好……”   “这都什么人啊?”柳夫人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满脸悲愤地向着他儿子说道:“连调戏妇人都玉树临风?这帮人是不是都有毛病啊?”   “有毛病有毛病,娘您小点声!别回头把人家惹惹毛了,你儿子哪天也让人拍了黑砖!”   柳如青知道再听下去,只怕又要出事,他连忙架着自己的娘,在街上越走越快!   ……   此刻,扬州城的另一处。   郭沛海郭通判因为被公事缠住,所以没来得及第一时间赶到沈宅。   不过他也给自己的媳妇送去了消息,让媳妇先到沈宅去贺喜,自己带着礼物随后就到。   等好不容易把公事办完,郭通判飞快地出了承宣布政司大门,向着自己家中赶去。   等到他把礼物打包好之后让家丁挑着,自己出门之前想了想,却又向着他儿子郭满的书房走去。   没想到他一进书房,就看到了一个圆滚滚的屁股!   他儿子正在门槛儿后边撅着,手里竟然拿着那支被他老爹寄予厚望的文曲星笔……用笔杆拨弄着地上的几个弹珠玩呢!   “逆子!”一见到这支被自己珍重万分的神笔竟然被儿子当成了玩物,把郭沛海给气得上去就是一脚!   他儿子猝不及防,被他老爹踢得像蛤蟆一样一个鱼跃前扑拍在了地上,之后老郭上去没脑袋没屁股,就是一顿大巴掌! 第603章 伏雨朝寒悉不胜、枕上诗签、酒晕衫青   这回他生怕这个滑不溜手的儿子跑了,始终用一只手拎着脖领子,打得儿子没处躲没处藏,捂着脑袋连连求饶!等到他儿子已经被他打得像猪头相仿,老郭发现没人过来拉着他,这才忽然想起他媳妇儿还在沈府那头儿等着呢。   沈府……估计人家的酒宴都要散了!   这把老郭给气的,一把将郭满扔到了一边,然后扭头就走。   一边走他还一边大声向郭满说道:“小王八蛋你等着,等我回来接着揍你!”   “你看看人家沈大人的儿子!一年之内连中小三元,比你也就大个三四岁,人家都会抓反贼了!”   “你可倒好,还在这跟我玩弹珠呢!都是儿子你咋就不能像沈渊那样,替老子省点心呢……”   话还没说完,老郭脚步匆匆已经远去了。   在他身后,那个郭满抬起下巴奋力睁开被打肿的双眼,悲愤地说道:“等你回来还打呀?一顿就行了吧?”   此刻在他们家的府门外边,郭通判刚刚匆匆离去,他媳妇郭夫人就从拐角转了过来。   刚才她在宴席间左等相公不来,右等相公不来,就知道老郭怕是被公事绊住了。   今天在沈家的内宅里另外开了四桌酒席,全都是过来道贺的官府家眷,由沈家夫人亲自招待。   席间这些官府的女眷自然向沈夫人问起,到底她是怎么教育的孩子,才会让沈少爷连中三元。   沈夫人也说,孩子天性好玩是难免的,教他读书也没问题,就是不要逼迫得太狠了,以免孩子生出反感。   随着年岁渐长,循序渐进让他知道书里的道理是有用的,可能比用棍棒教育还要好上许多。   听到这番话之后,这些女眷也是连连称是,而在家中动辄用棍棒对付儿子的郭夫人,也因此用上了心。   等到酒席都快散了,席间的女眷开始告辞离去,郭夫人还没等到自己的相公赶来,于是她也索性告辞而去。   回来走在路上的时候,郭夫人心中还在想着,看来自己这个贪玩的儿子还是有希望的哈!   等到他和老郭两个人擦身而过,进到府里的时候,自然第一件事儿就是去书房里看自己的儿子……   结果好死不死,那个郭满刚被打了一顿,正哭丧着脸蹲在地上打算把那些弹珠收起来。   这小子也不傻,知道晚上回来要让老爹再看见地上的弹珠,那他肯定是伤上加伤。弄不好晚上就得缩进那个假山下的石洞里住上一宿。   郭夫人吃了几杯酒脸色艳红,等到她一进儿子的房间,就看见这小子居然趴在地上玩弹珠!   “干什么呢!”一见这个胖家伙,郭夫人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她大吼了一声后,就见儿子转回头来……霍!差点把郭夫人吓得顺着门口摔出去。   原本她儿子那张脸就大,现在这个鼻青脸肿的,就更显得大了三圈儿,他是怎么弄的?   涨本事了啊?这家伙不但贪玩贪睡,还敢出去跟人家打架?这把郭夫人气得,上去就是一顿巴掌!   “你看看人家沈渊!”她一边啪啪地扇这个胖小子的脸,一边气鼓鼓地说道:   “人家沈少爷一年之内连中小三元,比你也就大个三四岁,人家都会抓反贼了!   “我叫你玩弹珠!我叫你打架!我打死你这个猪头!”   这一连串大巴掌“啪啪啪”雨点一般扇过去,把这小胖子打得伤上加伤,疼痛难忍!   再仔细一听他娘说的话,这郭满悲愤之极地捂着脸抓狂道:“因为啥呀?我就玩了一回弹珠,为啥打我两场呐?”   “谁说我打架了?我这脸是我爹打的!”   “人家会抓反贼跟我有啥关系啊?为啥因为这事往死了打我啊?哇……我眼睛都看不见了哇……”   “啥?都打过了?你爹打的?”此时的郭夫人听到郭满的哭诉,这才明白这个猪头的由来。   “行行行别哭了!”郭夫人立刻住了手,带着歉意看了一眼儿子飞快肿起来的小胖脸说道:   “多打一场就多打一场呗!你一天还比别人多吃一顿饭你咋不说呢?”   “那多出来这一次,就算下回的行不行?”这时的郭满捂着脸,抬头奋力睁开眼向着娘亲说道:   “您给我打个欠条,下回我再犯了错就把欠条还给你……”   “呸!”郭夫人听见这话没好气地说道:“还敢跟我要欠条?我现在就打死你信不?”   ……   正当郭宅里鸡飞狗跳之际,沈渊高中案首的消息,也传到了瘦西湖上。   此时的寒香舫中,姑娘们正是一片欢声雷动。   不但因为沈少爷高中案首,这也是孟班主高兴之下,每人都给她们发了赏钱。   “少爷是小三元了!”此时孟晓妆发完了赏钱之后,才发现众位姑娘看她的眼神里,分明充满了调侃之色。   她知道自己刚才高兴得太过,终究还是失态了。   “干嘛这么看我?下回还想不想要赏钱了?”孟晓妆先下手为强,赶在众人出言取笑她之前就来了个先声夺人。   在这之后她赶忙落荒而逃,一路捂着羞红的脸回了自己的船舱。   一头扎进了床上,等孟晓妆把头埋在锦被里,好不容易让心潮平静下来之后,姑娘还是觉得喜意翻涌难以自持。   那个坏小子,分明把母亲的荷包都拿过来了,他自己怎么没表示?   那家伙分明是个风月老手,啥都明白的坏蛋,我都明明白白地示意他了,他怎么就能忍得住不出手呢?   奴家现在这样子,他又不是看不出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孟晓庄想到这里咬了咬樱唇,又从怀里把那张诗签拿了出来。   这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给看!孟姑娘俏皮地一笑,心中暗自想道:这般清新隽永,深情蕴籍的诗词,从此这世上就我一个人知道。   当她打开了这张诗签,轻轻吟诵着上面的字句,孟姑娘只觉得齿颊留香,温情涨满,难以自遣!   “伏雨朝寒悉不胜,那能还傍杏花行。去年高摘斗轻盈。”   “漫惹炉烟双袖紫,空将酒晕一衫青。人间何处……问多情!” 第604章 旧日西湖浣溪声、三连致命、天下扬名   等到宾客渐渐散去之后,沈渊又想起了刚刚在太平巷口,柳家遇到的尴尬情形。   他一想到龙小羽神情诡秘,就知道这件事儿保准和他有关,结果他把龙小羽抓过来一审,好家伙提出一大串同案犯!   没想到龙小羽和苏小棠比他还会物尽其用,遇到柳姨娘这种骂不得打不得,出手太重还不合适的目标,他们居然把坏水三人组顶了上去。   这些仨家伙也果然不负众望,非但让柳姨娘弄得万分尴尬不说,而且还把那个小人儿上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偷偷给换成了柳姨娘自己的。   扎小人这种事沈渊是不信的,不过柳姨娘作为亲手操作者,她却肯定是对此信之不疑。   “也不知道从今往后,柳姨娘会不会得一个头疼的毛病……”沈渊想到这里也是哭笑不得。   好在除了柳姨娘心灵受挫之外,这次事件里没有什么人严重受伤,也没有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于是沈渊也就把这事丢到了脑后。   之后的第二天,瘦西湖上却是比往日热闹了许多。   一方面是那些过来应试的学子们,安然考过了童子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心情愉悦之下自然是呼朋引友,到瘦西湖上好好放松一番。   而一方面也有的人是揣着好奇心,到瘦西湖上打听消息来了。   这一下可是正中孟晓妆的下怀,人家孟姑娘早就打算好了,要把那天沈渊和钱谦益斗诗的事大举宣扬出去!   于是整个瘦西湖就在孟晓妆姑娘的有意安排之下,将那一场别开生面的斗诗轶事传扬开来。   如今这件事,瘦西湖上的姑娘可以说是人人皆知。同时沈渊写下的那三首《浣溪沙》,还有钱谦益的那首“拙作”…… 相比之下那可真是实打实的拙作,也在瘦西湖上飞快地传播。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类似这种丢人的事就算是想保守秘密都难,更何况还有孟晓妆姑娘暗地里煽风点火?   这场湖上斗诗精彩绝伦,而且很有传奇的味道,里面的主人公钱谦益和沈渊,也都是名动一方的年轻学子。   再加上那几首精彩绝伦的诗词,还有后面钱谦益拿起笔来见到沈渊就哆嗦,连一个字儿都写不下去的奇妙情景……话说这样的传奇故事,不流传开那才怪呢!   更何况,还有前一次沈渊推掉赐同进士出身的传奇,和之前那首“谁家箫鼓近迷楼”作为铺垫。于是那天的故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文人雅士中口口相传。   于是有关沈渊的传说,和那致命三连击的《浣溪沙》很快就传遍了扬州城内外,渐渐向着周围扩散。看来用不了多久,沈渊又会再一次名扬天下了。   ……   现如今沈渊自己也穿上了斓衫,成了一个正经八百的读书人。   他自己倒是没觉得什么,反而是沈夫人看到儿子穿上儒衫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老娘很欣慰,老爹很高兴,等到沈渊从父母的房里出来,就看见院子里几个人正在聊天。   其中的小寻姑娘看着沈渊身姿秀挺,一身儒雅俊逸,一双妙目也很有些看进去拔不出来的意思。   而在她旁边苏小棠这时却正拉着小寻姑娘,讲述她最开始的时候认识沈少爷之际,少爷衣柜里那几套“强抢民女装”的故事,把满院子的人都逗得直乐。   至于沈渊的那位族叔沈玉台,因为一举杀进了府试前十,人家现在可是禀缮生了。   这禀缮生就是童子试的优异者才能获得的待遇,如今的沈玉台,每月官府都要发给他廪米六斗,每年还有廪银四两……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说起来沈渊也是禀缮生,但是那俩钱儿……等到年底发钱的时候,沈渊能不能想得起来还两说着。   在这期间,沈渊因为注意到了那位紫烟姑娘,所以他还委托孟晓妆注意这位京师大家的行动。   不过从外表看起来,紫烟姑娘倒是一如往常,她祭拜先人坟墓,在文会诗会上频频出入,倒也没有什么异常的行动。   ……   考完试之后沈渊也并没有放松,他还要准备下一场乡试。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乡试其实就是赴京师会试的通行证。只有过了乡试成了举人,才能被人称为“举子”,到时候才有进京赶考的资格。   清代小说家吴敬梓《儒林外史》书中“范进中举”的故事,实际上写得就是那位范进终于考上了举人,才会那般狂喜。   其实考上举人之后,作为一个儒生来说也就足以养家糊口了,一般的举人无论是给人做师爷还是开班授课,或者给学童做老师都有资格。   况且举人还获得了直接做官的资格,像是沈渊的老爹沈玉亭,就是以举人身份成为县丞的,此后再一路升上去也是毫不稀奇。   可是沈渊正在家中准备下一次考试的时候,在扬州城的附近却是风云突变!   ……   自从上次消灭了董其昌之后,到现在又过了一个多月时间,眼看着都快到了九月中旬,老天爷依然还没下雨。   田间的庄稼有绝收的危险,扬州城内的气氛也开始渐渐紧张起来。   沈渊也在密切关注着这场渐渐成型的灾害,他已经让遍布淮扬各地的天元分号里,天渊阁的密谍成员注意收集各地灾害和存粮的情报。   眼看着又过了十来天,天渊阁的情报系统忽然传来了一个奇怪的消息……通州常平仓大火,数十万斛粮米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下沈渊知道问题严重了,他索性都没等到晚上,而是直接走出了家门,到承宣布政司找到了他老爹的官厅。   沈玉亭听见沈渊的消息,也立刻被吓了一跳,通州常平仓失火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他这里,就被他儿子提前知道了,这是一惊。   除此之外眼看着大灾将至,地方上储存粮食的常平仓却突然大火,这里面的凶险之处,也是吓了沈玉亭一身冷汗!   沈渊的老爹可不是一个庸庸碌碌的官员,他心里非常清楚,大灾之后就会造成流民四起,百姓没有饭吃,自然要到其它的地方找生路。 第605章 天怒人怨逢久旱、焚天烈焰、祸起东南   在这之后,这些危险的流民中要么就会爆发大型瘟疫,要么就会掀起暴乱……除非国家赈济及时。   可是现在通州常平仓却突发大火,这就不仅仅是雪上加霜的事了,而是很有可能有人在推波助澜!   想到这里的时候,沈玉亭一摆手,让沈渊先听他说。   沈玉亭急切地说道:“在一个多月之前,你那个时候还在松江,当时旱灾之势已成,我们承宣布政司就已经上书了朝廷。”   “扬州府官员让朝廷开恩,减免淮扬一带今年上交的税赋,以免在大灾到来之际,还继续催逼赋税,造成民间不稳。”   “可是就在昨天,我们报上去的公文已经被驳了回来,朝廷不准减赋!这边都颗粒无收了,田税却还要照交不误。”   “怎么回事?”沈渊听到这话,他的神色也一下严峻了起来。   大灾、大火、重税,这三记重击分别来自天灾、民间和朝堂,沈渊知道这里边的事,恐怕是要复杂了!   “准备好赈灾防疫吧,”沈渊想了想之后对父亲说道:   “您是承宣布政司负责财政的官员,从现在开始着手收购粮食,整军备战,不该花的钱一分银子也别往外花了。”   “别说我没提前提醒您,再过一个月,你手里再有多少钱粮也是杯水车薪!”   “为父明白!”沈玉亭是响鼓不用重锤,他当然知道自己儿子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当他点头答应下来之后,沈渊也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渊儿你要干什么?”见到沈渊的神态,沈玉亭当然知道他这个儿子在这件事上绝不会袖手旁观,于是他连忙对着沈渊的背影问道。   “扬州城内繁华富庶,”沈渊站住了脚步,回头向着老爹说道:“一旦周围出现了流民,他们想要乞食活命,就一定会向扬州附近集中。”   “到时候拿不出赈灾的粮食,这些流民就要吃人!我看看离咱们最近的、没有受灾的地方在哪里,先派人去购买粮食,抢运到扬州再说……朝廷里有坏人,官方赈济怕是指望不上了!”   “有道理,你去吧!”沈玉亭知道天元票号和运河码头就是儿子的产业,他当然清楚自己的儿子财雄势大,所以购买粮食的钱财自然用不着他操心。   “朝廷里……有坏人?”   沈玉亭若有所思的念叨着这一句,心情复杂的看着沈渊离去……自己这个儿子目光高远,谋算深湛,自己已经是远远不及。   难得的是,他还有一副顾念百姓的心肠!   在这之后的十多天时间内,却是接二连三、大事迭起!   ……   沈渊分布在长江沿岸和淮阳地区的天渊阁密谍,几乎在同一时间发来了十万火急的情报。   “九月二十三,松江,苏州,常州,镇江,通州、淮安、如皋、泰州,同时出现了大股反贼,揭竿而起!”   天灾造成的粮食减产和绝收,使得百姓们面临饿死的危险,可是乡下的税吏还在残酷地盘剥,拼命地压榨田赋。   现在的百姓要想交齐赋税,拿就得借钱才行!   那些大肆吞并田地的地主权贵,却在这天灾到来的时刻,将来自朝廷的沉重负担转嫁在那些乡民的头上。   比如说一个镇子的田地总共有一万亩,像董其昌那样的人就占了五千亩。而这总共一万亩的田税就在官府巧立名目之下,全部由另外五千亩的普通百姓来承担。   在这样的重压下,百姓已经没有了活路,扬州附近的乡镇已经成了干燥以极的稻草堆,一被星火点燃,瞬间就呈烈火燎原之势!   可是他们却在同一天起事造反,还有之前的诡异的常平仓被焚事件,却让沈渊立刻意识到,这是有人在不遗余力地火上浇油,给流民暴动这件事推波助澜。   朝廷昏聩蒙昧权,权贵地主如狼似虎,还有居心叵测之辈煽动民众……他们就像商量好了的一样!   沈渊立刻下令以最快的方式通知各地的天元分号,让他们紧缩银根,转移库存,启动紧急预案!   ……   九月廿三日,松江府。   一场暴乱来得猝不及防,一大早上松江府里的官兵和官员,就像受惊了的兔子一样在街上乱窜,把老百姓吓得目瞪口呆。   很快消息传来,随即满城哗然!   乌泾县闻香教起事,昨夜已经攻下县城,松江府官员收到了消息,两千多反贼已经在今早出发,现在正向府城直扑而来!   一见到这些官员和官兵的样子,松江分号的老掌柜就知道松江府城防一定像个破箩筐一样一踹就破,府城肯定是守不住的。   最起码他们现在连个守城的样子都没拿出来,可是从时间上看,一过午时那帮叛贼就该到了!   可是那些官员们此刻正在忙着搬家,官兵则是冒着护送着他们搬家,根本没人去管城墙和城门。   于是老掌柜立刻毫不犹豫地启动了紧急预案。   说起这个老掌柜,在各个分号全都是年轻掌柜的对比下,他的年龄其实是最大的,今年都已经五十了。   不过这位老掌柜是蓝姑娘在筹办扬州天元总号的时候,第一批用沈渊教给她的猎头方式,从别的钱铺里挖过来的能人。   别看他岁数大,但是干练果决,对形势判断得极准,所以他才成了第一批分号掌柜的人选。   而今天遇到了这样的事,在老掌柜的一声令下,整个松江分号的伙计和护卫,立刻行动了起来。   在各个票号里,非但有沈渊早就编制好的紧急情况处置方案,而且他们甚至在没进驻松江分号之前,就已经经过了实战演练。   所以所有的人员各司其职,却并没有一丝慌乱,行动的效率也很高   他们向城外派出了暗哨,还有专人在城头上了望,同时有人来回传信。   店铺里的伙计整理存银,将银票和票据归纳装箱,护卫队也将暗藏的武器取出来武装好。   可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分号大堂里的顾客却是越来越多! 第606章 身在惊涛稳如山、焚金煮海、久有谋算   这些松江百姓们各有各的主意,他们有的是拿着大笔的银两过来,想要兑换成银票,方便他们带着跑路。   而有的则是挥舞着银票拼命想要兑换成现银,以便将银两埋藏好了之后,再阖家逃出松江城。   眼看着叛匪进城在即,顾客全都急得不行,弄得现在的天元票号想要关门都关不了。   这时的老掌柜见状觉得不妙,他“噌”的一下跳上了椅子,向着柜台外面的客人大声道:“诸位!”   “拿着银票的方便转移,也可以就地埋藏,大家就不要急着兑换成现银了!”   “我天元在扬州城里有总号,扬州城里驻扎着重兵,可以保证总号安然无恙。即便是松江分号陷于贼手,你们的银子也不会受到损失!”   “从现在开始抱着银子过来的,你们看看谁手里有银票,自己到外边商议一下直接兑换,商量好了一手钱一手银票!可以节省时间!”   等到老掌柜几句话喊过之后,大堂里的这些客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呼啦”一下子就走了一多半儿。   这几句话的效果倒真是立竿见影,刚刚还挤满大堂的客户,现在有的直接抱着银票回家,准备拿着这几张轻飘飘的银票轻装上路的。   也有的人拉住了另外抱着银子的客户,出去两人找个地方直接交易。   这样每成交一对儿,就有两个客户出门而去,所以客人们顷刻间就走得差不多了,票号的压力立即减小了许多。   就在这时,老掌柜刚刚松了口气,就看见外面有人飞一般地跑了进来。   这人穿着天元票号伙计的衣服,一进来之后就抬头向着老掌柜焦急地看了一眼……   反贼进城了!老掌柜见到他放出去的哨探接二连三地跑回来,甚至就连城墙上的了望手也回到了大堂里,他立刻就明白了。   现在时间万分紧迫,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反贼就将冲到天元的门口!   老掌柜毫不犹豫地在大堂里大喊了一声:“反贼进城了,赶紧回家!银子银票全都埋起来!”   这一下,大堂里剩下不多的几个客人竞相奔逃,老掌柜随即下令关门上锁!   片刻的功夫之后,就听见街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大声的哭喊,中间还夹杂着刀枪相碰的金铁交鸣。   这声音从街道尽头,远远的犹如怒潮一般,蔓延而来!   ……   此时的老掌柜回头看了一眼,店铺里的伙计和护卫全都集中在他身边。   “官军没有丝毫抵抗,”老掌柜随即沉声说道:“离这里最近的大股官军在苏州府,他们自保都难!”   “所以反贼占据松江府城的时间,最少也在十五天以上,咱们的票号保不住了,启动最终方案吧!”   “是!”在这一刻,大堂里的伙计和护卫齐齐答应了一声。   别说这些护卫全都经过严苛的训练,就连店铺里的伙计都受过简单的军训,此外他们经过之前的教育,对天元票号的忠诚度都很高。   这次反贼事件,没有一个伙计和护卫临阵脱逃,这让老掌柜的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紧接着票号店铺的房门外,就传来了“咣咣”的撞击声。   “反贼连犹豫都没犹豫,他们直接就奔着咱们来了。”老掌柜摇着头说道:“看来他们是早就打算好要抢光咱们票号,作他们起兵的本钱。”   “……行动快点吧,兄弟们!”   这时票号伙计和护卫立刻点头,保护着老掌柜顺着大堂向后退了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店铺里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对他们的大东家蓝姑娘,心中暗自钦佩。   ……   外面那些反贼以为踹断了门栓,或者劈开窗户就能闯进来,可是他们手脚刀枪一块儿上,却对外面的大门和窗扇毫无办法。   当初苏州分号建设的时候,即便是早一天开张就早一天赚钱,但是在基建方面,大东家却是没有一丝一毫放松过。   照例所有天元在各地的分号的店铺房屋,全都要推倒了重建,墙壁用大块麻石砌筑,门窗里面全都暗藏着铁筋。   甚至是在票号的房顶上,在屋瓦下面都铺着一层厚重的铁网作为保护,这些措施既可以防备小偷,又能够从容应对有可能发生的挤兑事件。   今天又是凭着这些坚固的设施,把反贼牢牢拦在了外面!   等老掌柜离开了大堂,随即就有伙计和护卫将大堂里面的柜台和桌椅板凳,奋力向门口和窗子方向推去。   之后等老掌柜刚刚穿过大堂和银库大门,来到了后院,就见后院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群伙计正手里拿着带刺的铁枝,踩着梯子上到了一丈多高的墙头上,把铁枝向着墙头上预留好的榫卯上牢牢插进去。   这些东西是铁制的,形状就像一根根树枝一样,上面满是尖刺,插进去之后就会被墙头上预置的锁铆牢牢锁死。   有了这东西,可以防止贼人翻过院墙……当然只能是暂时的。   眼看着铁枝已经插满了墙头,护卫队长也安排所有人退回到银库门口,此刻老掌柜也松了口气,回身向着银库里走进去。   在银库中间,已经和往日的情景完全不同,绝大多数的护卫和伙计都在里面全力以赴地搬运银两。   地中间的金井已经被掀开,装满银子的木箱围绕着这个金井呈环形布置,正从地面往上越堆越高。   这些护卫们将大腿粗细的方木铺在地上,然后一层方木一层银箱,将银箱垒成了一个圆形的烟囱形状。   眼看着库房里所有的银箱都在逐渐的向这个古怪的烟囱上集中。   “大堂后院点火……轻点人数,进地窖!”老掌柜吩咐了一声,就见护卫队长带着人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后,院里和大堂中堆积的家具桌椅等物件,就被他们点燃了。   这一下子冒烟突火,他们清楚地听到后院院墙外传来了反贼恼怒的喊叫声,前面已经被砸得破破烂烂的门窗外,也没有了继续打砸的声响。   老掌柜微微松了口气,随即他就听到了各个小组已经进入地窖的回报声。   看着这间崭新的松江分号,才开业不久就将陷入一片大火,老掌柜皱着眉,遗憾地摇了摇头。 第607章 一步之隔如天渊、强贼欲夺、岂容轻犯   在这之后,又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左右,前面临街的大堂里猛然传来的一声巨响!   老掌柜探出头向前头看去,透过后门就见此时的大堂,已经被烧得就像个炕洞一样,到处都是通红的火焰。   而前面的大门又随着一声巨响,被撞得迸溅出了火星。那是外面有反贼抬着大木头,用力撞击前面的大门。   此刻的后院也不断的有大块的砖石被人从外面投掷进来,噼里啪啦作响地落在了空无一人的地面上。   后院院墙的顶上,接二连三的有梯子搭在上头,梯子的顶端正在剧烈地颤动,这是有人正在往上爬!   “石灰包!”只听护卫队长招呼了一声,一包包像人头那么大的石灰被护卫队员轮起来,向着院墙外头扔去……话说他们想要防守这间院子可真是不容易。   这里面最大的一个阻碍就是,凡是大明律不允许民间持有的武器,票号里面全都不许私藏。   所以因为他们有大量存银,官府只许他们用大刀长矛在店内防守,就这点武器还不允许他们带出天元票号的范围。   至于说弓箭、铠甲、弓弩这一类物品,他们要想使用更是绝无可能。   此刻的老掌柜十分冷静,他站在银库的门口,看着护卫把最后几箱银子摞在了那个古怪的大烟囱顶上。   现在银库里所有的银箱都已经被堆在那个圆形空心的巨型筒子上,中间还一块一块码放着无数巨大的方木。   看到他们码放好了银箱,老掌柜一点头,随即便是一连串十来罐菜油,被人重重地砸在银箱上,把那个大筒子淋了个通透。   外面接二连三的巨响,震得人心烦,老掌柜一抬头就看见后院儿扔过来的一块半截砖头,正好从后门投进来,在地面上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他的脚下。   他一脚把这块砖头踢开,随即便下令点火!   之后他带着最后的一批搬运人员,走进了银库边上的一间储藏室,这里的地面上有一个掩饰得极其精巧的地道口。   松江分号里的四十多人,已经有一多半藏进了里面,最后一批就是老掌柜这些人了。   等到所有人都下了地道之后,老掌柜最后一回头,看着银库的大门,银库里已经渐渐燃起了火苗。   在菜油的助燃下,他们码好的那个大筒子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被火焰吞噬,眼看着就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柱!   “妈的……多好的房子!还都是新的呢!”老掌柜心疼地嘀咕了一句,然后顺手关上了储藏室的房门。   等他下到了密室里面,又从里面把密室的暗门死死地锁好了。   ……   没过多久,前面的反贼终于砸破了铁筋加固的大门,他们用挠钩伸进大堂里,把正在燃烧的家具全都拽了出去。   可是这时大火已经把房梁点着了,火焰都已经蹿上了房顶!   有几个胆大的反贼捂着嘴飞快地跑进来,直接穿过了后门。   他们手里舞动着刀枪,一路跑到了后院,这才发现整个天元票号里已经是空无一人。   “妈的,人都哪儿去了?”这些人大声咒骂着,现在他们再原路返回,已经很危险了。于是他们从里面打开了后院的大门,朝着外面急赤白脸地的喊道:“别扔了!自己人!”   “银库在哪儿呢?”没过多久就从后门走进来一个头目,就见他背着手走进来,皱着眉头,踢了踢满地的砖头,然后又抬头看了看了火苗越来越大的房顶:里面的人呢?   “估计那些伙计从边上跳墙,蹦到别的院子里跑了。”一个喽罗指着墙角上的两架梯子说道。   “头领,银库在那边!”然后他又伸手指了一下银库的位置。   随即那个头目就探头向着银库里面看去……他啥也没看见!   现在的银库烧得就像是一个巨型的火炉一样,从门外往里看,全都是亮眼的红色火焰,什么也看不清!非但如此,炽烈的火焰让他们就像接近门口都难!   此时储藏室下的地窖里,汪寒和潘龙庄两个人正听着外面的声音。   透透过传声的细铁管,他们听到外头隐约传来了反贼的咒骂声,还有烈焰呼呼燃烧的巨响。   这两位天渊阁的成员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人的神情都是十分复杂   ……   那么,他们用银箱码放的这个大筒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秘密只有老掌柜和护卫队长知道,其实暗地里还有天渊阁的这两位成员也同样清楚。这是他们天元票号真正的主人,沈渊沈少爷制定好的方案。   因为汪寒他们俩在通过了测试和培训、最终以优异的成绩成为天渊阁的正式成员之后,就被调到扬州,秘密接受了沈渊的亲自培训。   直到那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沈先生才是天元票号真正的东家,也是他一手成立了天渊阁。   至于隐藏存银的那个最终方案,现在潘龙庄和汪寒想起来,心里还是啧啧称奇。   ……   银库里堆积的那些方木和地下的金井,还有原本放在金井里的菜油,实际上是高度机密。   沈渊知道这时已经接近了明朝末期,到了这个时代盗贼反叛渐渐蜂拥而起,沈渊当然清楚自己的在各地的分号里,有着一个巨大的隐患。   拿就是银库中海量的存银,在任何一次作乱事件中,这笔巨大的财富都是叛匪的首要目标!   但白银实在是太过沉重,票号这门生意一方面必须在库房中储存大量现银,而另一方面一旦有重大的危机发生,这些白银却是根本无法转运出去。   就像是这次的反贼作乱事件,即便是老掌柜提前得到了消息,而且事先预备好了马车,他们在撤退之际,沉重的银箱也会极大地拖累速度。而且在这个时代的道路上,只要马车一出城,泥土路面也根本无法掩饰被银车压出来的深深车辙。他们早晚会被人追上,人员和银两都会造成损失。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沈渊才想出了这个最终处置办法,也就是老掌柜他们说的“最后方案”。 第608章 沈郎事事料于先、金井银流、望洋兴叹   当成箱的白银和方木被人以烟囱的形状垒起来之后,这种特殊的码放方式可以使得这个方木和箱子组成的筒子,以最快的方式燃烧起来,并且迅速达到热量峰值。   白银的熔点很低,只有九百六十度,而菜油燃烧时可达一千三百多度。于是白银就在这个被有意砌筑的熔炉中迅速融化流淌,一直淌到那个金井之中。   而在这样剧烈的燃烧之下,银库周围的热浪就会让人难以接近,等到那些贼人好不容易熬到火焰熄灭之后,他们会惊讶地发现所有的银子,都已经不见了。   银在被融化之后,就会顺着地面有意砌筑出来的坡度,迅速地流到金井里,然后就会在那里凝固成一整坨。   这块巨大的银子有上万斤重,却被浇筑在一个密不透风的井里,在未完全冷却之前,整块银子所蕴含的热量足以使人在七八天之内,都难以靠近那口井。   最起码他们想要跳进去,就要做好被煎熟的准备才行。   在这之后,当金井里面的热量终于缓慢地降下来,可以下去人的时候。贼人们又会发现那块巨大的银子,他们是拉也拉不动,劈也劈不破,凿也凿不开!   他们只能用凿子或刀将这一大块银子一点一点地刮下来,可是那口井里却最多只能蹲下两个人!   想一想吧,守着这数以十万计的白银,他们却是根本没办法把银子拿走,到时那些反贼得气成啥样啊?   实际上汪寒和潘龙庄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最终方案,并不是沈渊少爷自己想出来的。   这个计划是出自沈渊的记忆里,历史上的一件著名的事件……“广州十三行大火”。   广州十三行就是大清朝廷授予资质的官商,也只有这十三行才准许和洋人进行贸易,当时整个大清朝朝廷的茶叶、丝绸和瓷器,还有进口的大量外洋产品全都要经过广州十三行的手。   那么十三行到底有多富呢?当时整个清廷四成的税收,都是由他们提供的!   然后在1822年,广州十三行突然烧起了一场大火。在这场火灾中,有四千万两白银被烈焰吞噬。   当时这些融化的白银,甚至流到了十三行外面的水沟里,水沟里的银子一直流淌到了两里之外……要知道那可不是水,而是极易冷却、流动性极差的白银!   在那时不知道有多少财迷,想要把那些流到水沟里银子抱回家去。   可是这块长达一公里的巨大银条却让他们搬也搬不走,凿也凿不动,不知道把多少人恨得牙根儿痒痒,却又无能为力!   就因为这件事的启发,沈渊才在银库中特意设置了金井。他确定了用方木垒砌,筒状结构、菜油助燃的方式来融化白银,并且经过了实验,证明确实是可行的。   所以当这个大银锭一旦铸成之后,没有几个月的功夫,那些反贼是别想把它弄走的。   而且当反贼的问题解决了之后,就连沈渊自己想把银子挖出来,也得拿出开银矿的劲头。   要知道那个银锭不光是难搞,它离地面还有两丈多深呢!   大家就光是想一想,你要从木头里面弄出一个连钉子帽折断了的钉子该有多困难,就知道这家伙多让人头疼了。   当然这些银子还算不上票号最宝贵的财富,在沈渊心中真正值钱的是那些经过了考验的忠诚员工。   所以老掌柜他们这次躲进去的地窖,也不仅仅是个菜窖而已,而是一条密道的通道入口。   他们只要顺着密道里的另一个暗门走下去,就可以在天元分号附近的一所秘密宅院里重新回到地面。   在这之后他们有设定好的安全线路,可以供他们穿街过巷来到松江城墙根底下。之后又有一条密道可以让他们越过城墙,直接转移到松江城外。   当然因为现在是白天,城内到处都是反贼,所以他们现在还不能撤退,必须要在晚上夜幕降临之后才能走。   老掌柜指挥着地窖里的所有伙计护卫,让他们换下了统一的工装,穿上了准备好的老百姓衣服。   同时在这个地窖里还有食物和水,此外每人一个包裹里还有银两铜钱、路引药物、干粮和水葫芦。   这些东西可以让他们随时分散撤退,在松江分号没设立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   食物是加了盐用面粉烤制的饼干,用锡罐子密封后可以保存很长时间,在这些伙计里面,绝大多数人都是头一次进入这个逃生通道。   等当大家分到了包裹,看到票号为他们准备得如此周到之时,大家的心里都是暗自感动!此时所有人都在等着夜幕降临后,在老掌柜的带领下逃出这里。而潘龙庄和汪寒两位也靠在一处墙角上,装作闭目养神,其实却是在暗地里交流。   他们两个人正在小声讨论,因为他们需要一个人向扬州城的沈先生,汇报这里的情况,这个人将要穿越数百里的危险敌境。   而另一个人的任务却更危险,他要独自离开队伍,想办法加入叛匪的内部,争取获得松江叛军的第一手情况。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在他第一次见到叛匪时,就被叛匪一刀给杀了!   “我留在松江,想办法混进叛匪内部,”汪寒说道:“你年龄太小了,我怕叛匪不要你。”   而这时潘龙庄心里也非常清楚,汪寒留在此地更加危险,他是在把生存的希望让给自己。   就见汪寒接着说道:“而且你要穿越敌境,直奔扬州,那可是几百里路!”   “即便你身上有食物也会被人抢走,但你原先是个乞丐,能忍饥耐寒想办法找吃的东西。”   “要讲在荒野中活下来,你比我有优势!”   “那好,”潘龙庄想了想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于是也只好答应下来,之后他向汪寒说道:   “在咱们出去的地道口东面过去两家,有一家是黑色的朱漆大门。”   “我在检查撤退线路的时候注意过,那家里住的一对夫妇是放印子钱的,他们作孽不小,家里很有钱。”   “明白了,”这时的汪寒立刻就明白潘龙庄是什么意思,他立刻小声说道:“出去后我就找一伙儿反贼,带着他们把那家给抄了。” 第609章 长河夜渡起鸣镝、天倾东南、反贼四起   汪寒笑着说道:“等我带着反贼抢到一大笔钱之后,再趁机提出入伙!”   “没错,”曾经的小乞丐潘龙庄在包袱的遮掩下伸出手,和汪寒的手用力一握。   然后这两位患难兄弟相视一笑,潘龙庄微微提起了包裹,在他包裹下那块青砖,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撬了起来,在下面用手挖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凹坑。   两个写着“天渊”字样的银牌,被放到那个凹坑里,潘龙庄重新把砖头塞了回去。   之后他们闭上眼睛靠在墙上,开始闭目养神。   ……   五六天之内,在淮扬一带长江两翼的东南地区,形势每天都在剧变当中。   由于百姓中间民怨沸腾,贫苦人已经完全没了生路,所以每当有一伙反贼揭竿而起,他们的队伍就在飞快地扩大。   这些反贼以惊人的速度攻打州县,扩大队伍,积聚粮草。眼看着扬州以东一直到海边的长江两岸,已经被大大小小的十余股反贼切割占据。   甚至扬州东面的泰州,乃至于隔河相望的万寿镇全都沦陷在叛军之手,扬州城内的气氛已是一日数惊。   身为扬州人,他们一向是骄傲自信,因为这里是天下第一等繁华富庶之地。可是如今这扬州城内的财富,却让城里的百姓如坐针毡。   他们知道城外的叛匪绝不会方过这里,一旦他们觉得可以胜过城内的官军,立刻就会发起对扬州的进攻。   可是扬州作为府城,虽然是城高墙厚军兵众多,但是这扬州城能守多久,真是所有人心里都没底!   ……   经过了四天五夜的跋涉,潘龙庄终于看到了扬州城墙。   他把自己藏在发髻里的一小块饼拿了出来,就着运河水吃了下去,然后躺在河堤的草丛里捱到了天黑。   一直到夜幕降临,潘龙庄才脱光了衣服,开始泅渡运河。   由于干旱运河水面也是急剧变窄,甚至潘龙庄走出去好远,水还没淹没他的腰。   直到主航道附近水深开始没顶,潘龙庄这才游进水里,向着对岸不急不徐地前进。   在水里越是激烈地动作越是耗费体力,越是接近目的地的时候越不能着急。更何况,自己已经饿了连续两天……   潘龙庄在行进中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通过疼痛让自己精神起来,继续向着前方游动。   在他的眼前,黑沉沉的运河好似永无尽头!   ……   一个时辰之后。   焦六爷赶到城里,将沈渊带到了码头上。   在码头一间隐秘的房间里,潘龙庄终于见到了他的老师,沈渊沈先生!   听着自己这位十五岁的弟子,飞快的向他汇报着东岸的情形,沈渊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松江分号的所有人都已经撤出了城,他们平安地到了城外预定的隐藏地点,暂时没有危险,这算是个好消息。   在这之后就全是坏消息了,在潘龙庄一路接近扬州的路程中,他先是穿过苏州到了常州府,又从江阴地段渡过了长江。   在这之后,他经过了黄桥、泰兴、三江营、一直到泰州和对岸的万寿镇。潘龙庄所过之处所有重要市镇,几乎全被叛匪占据了。   只有在乡间叛匪不感兴趣的地区,潘龙庄才敢放心行走,在这一路上他完全没有听到有哪个市镇里的官兵,正在抵御反贼攻击的消息。   甚至他没有见到过任何一支成建制、正在作战的官兵!   也就是说长江沿岸全部失陷了,已是尽数沦于反贼手中。   正当沈渊皱着眉头,想着扬州以东的严峻形势之际,就见潘龙庄看了一眼自己说道:   “还有……”   “嗯?”一听到这话,沈渊立刻把目光投向了潘龙庄。   就见这孩子皱着眉说道:“我在松江府一边向东一边行乞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   “先生的老师,华亭大儒陈眉公现在非常危险!”   “怎么回事?”一听见这话,沈渊的神色立刻便严峻了下来,之后就见潘龙庄继续说道:   “占据松江的叛匪首领叫徐鸿儒,据说在松江乡间传教已经好几年了。”   “这个徐鸿儒起事之后自称‘中兴福烈王’,他还没打下松江府,就派人包围了陈眉公的书斋。”   “他一心想要当皇帝,还想让眉公出山做他的宰相。眉公没有答应他,他就派兵将眉公的书斋紧紧围住,让人日夜进去劝说。”   “这段时间他忙着扩充地盘,扩大队伍,筹集粮草,看来眉公老人暂时安全上还没事。”   “可是一旦他手上的事忙完了,再想起眉公的时候,只怕他老人家就危险了!”   听到了潘龙庄的话,沈渊长长地松了口气!   “现在没事就好!”沈渊心中暗自想道:“现在那帮反贼们要对付官军,拼命地打下所有的市镇。”   “然后他们要扩大兵力,大量搜刮银钱和粮草准备迎接官军围剿,所以短时间内他们是腾不出手来的。”   “至于老师……得想个办法才行!”   沈渊想到这里,抬头向潘龙庄问道:“你刚才说那个徐鸿儒在乡下四处传教,他传得是什么教?”   “听说叫闻香教,”潘龙庄随即回答道:“据说他们教宗的祖师王森,曾经救过一只妖狐。”   “那只狐狸自断其尾,把狐尾赠给了王森,因为那段狐尾上有异香扑鼻,因此才被起了闻香教这么个名字。”   潘龙庄一说出王森这个名字,沈渊就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原来是这个家伙!   这闻香教沈渊曾在史书上读到过,在明末也一度搞起过很大的局面,曾经数次造反。   在闻香教极度兴盛的时候,信徒遍布十余省,甚至京师和南京的很多官员都被发展成了教徒。   那个教主王森也是个化名,原本他的真名叫做石自然……这个闻香教基本上就是白莲教的分支。   至于这个徐鸿儒,沈渊倒是不记得了,应该是那个王森的弟子跑到了长江一带。   之后沈渊勉励了潘龙庄几句,让人把他带进扬州城内安排好住处,然后沈渊也一路回了扬州城。   等回到家里之后,沈渊禀退了左右,沉思中一夜间未眠。   江南一带形势极其严峻,扬州以东情况错综复杂,自己的老师身陷敌境。   此时的沈渊,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着什么? 第610章 我自横刀向东去、一提孤旅、辣手汇集   松江府,九月廿四,潘龙庄离开松江分号队伍的当天中午。   松江府城内的一个胡同里,汪寒在路边捡了一根生锈的大铁钉子。   他把钉子放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捡了块砖头砖头“砰砰”的几下砸下去,那根钉子就被他给砸直了。   “你说得是哪一家?就这家?”这时在他身前,有十来个横眉立目的反贼喽罗兵,恶狠狠地向着汪寒问道。   “没错,就是这家儿,他家有的是钱!”汪寒冷冷地答了一句,然后手里握着这根钉子站了起来。   “我爹妈都是被他放债逼死的,我保证他家里藏的银子,你们搬都搬不动!”   “那就好!”此时喽罗中的一个小头目警惕地看了一眼汪寒手里的钉子,向他问道:“你拿这玩意儿干什么?”   “待会儿冲进去之后,你们抢银子,我就拿着这个东西……”说着汪寒举起了手里锈迹斑斑的大铁钉,那个头目忍不住皱了皱眉。   “把放债的那两口子,四只眼睛噗嗤噗嗤全戳瞎了,算是给我爹报仇了!”   这个小头目听见这话,忍不住恶心的一撇嘴心道:这小子看起来像个白面书生似的,没想到这么狠!   “行!有种!”喽罗头目上下打量了汪寒一番,赞赏地说道:“没想到你还是个有血性的汉子。”   “一会儿进了真要有这么多钱,也有你一份儿,然后等你的仇报完了,就跟着哥哥走。”   “以后就跟着哥混,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饭吃!”   “大哥帮我报了仇,就是我的恩人,”汪寒笑了笑,握紧了手里的钉子说道:   “从今后您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弄谁,天王老子我也弄死他!”   “好!好兄弟……哈哈哈哈!”见到汪寒这小子说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这小头目就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   这回能搞到大笔的银子,还添了一个这么狠的手下,这个小头目不由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之后他们叠了个罗汉,顺着院墙跳了进去,从里面打开了院门,随即拎着家伙就向着放印子钱的这家屋里冲了进去!   ……   也就是半个时辰左右,当这些喽罗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每人肩上已经背了一个包裹,看样子十分沉重。   “大哥!”汪寒上去就把他大哥肩上的那个包裹摘了下来,背在了自己身上。   那个小头目笑着挑了挑眉,顺手把一把血淋淋的腰刀递到了汪寒的眼前。   “钉子扔了吧!我看着那玩意儿心惊肉跳的!”小头目向着汪寒说道。   “瞧您说的!您让兄弟把命扔了都是一句话的事儿!”就见汪寒毫不犹豫地一甩手,把那根血淋淋的钉子信手扔到了一边,然后恭恭敬敬地接过了腰刀。   ……   扬州府,九月廿八。   沈渊早上起来就去了父母的房间里,等他出来之后就下令全体集合。   “今天晚上咱们出发,”人齐了之后,沈渊向着众人说道:“到华亭去把我老师救回来。”   “霍!”听到了沈渊的话,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来回五百里,一过运河就是叛匪的地界,那边的情况谁也无法预料,沈少爷居然要深入敌境去救老师?   大家的眼睛“刷刷”地亮了起来,都知道这是一次极度危险的营救行动,但是却没人问为什么。   那还用问?华亭陈眉公跟他们少爷情同父子,那可是少爷的授业恩师!老人家一向对沈渊照顾有加。   而今眉公老人家有难,沈渊怎么可能不去相救?于是所有的人都是精神一振。   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你们用白天时间好好休息,我去准备路上应用的东西,我点到名字的人跟我一起去……”   “妙莲大师、风倾野、秦玉虎、龙小羽、张二狗、霍老四、柳小智、我、还有一个熟悉路途的情报员潘龙庄。”   “九个人加上南宫墨,再加上他带领的二十个队员,咱们这次一行正好是三十个人。”   “赵原在扬州军营里,随时可以策应家里的安全,蓝姑娘要随时处理天元票号的事务。”   “小寻和小棠虽然身负武功,但是我们要在几股判匪势力中穿行,女子行走不便,你们都留在家里。”   “……就这么定了!”   一听到沈渊的话,被点到名字的人立刻便是欢欣鼓舞,蓝姑娘和小贝去不上也没办法,这时咱们的苏小棠却不高兴了。   “我可以男扮女装啊?”就见苏小棠站出来气哼哼地说道:“咱们这些人里除了妙莲大师,谁的功夫是我对手?你给我闭嘴!”   苏小棠刚说完这句话,就见风倾野跃跃欲试地想要站起来,随即他就被苏小棠一声断喝给吓了回去!   “把她带上也好,”这时还没等沈渊说什么,蓝姑娘却在旁边说道:   “扬州城里暂时没危险,反倒你们这次去多一个好手就多一份安全,你就把小棠丫头带上吧。”   “那也好。”沈渊看到苏小棠此时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转,他心一软也就答应了。   可是他随即又认真地对苏小棠说道:“带你去也行,可是怎么化妆得听我的。”   “就你过去那套女扮男装的套路,是个人都能看出你是个娘们儿!”   “行!你给我画成鬼我都认了!”这时的苏小棠一听说沈渊同意带上她,姑娘立刻就用力点了点头。   把这丫头给高兴的,眼睛里的眼泪还没擦干,就又开始笑。   ……   有关这次行动,沈渊已经跟父母请示好了。   知道儿子要带着人去救老师,沈玉亭和沈夫人老两口明知有危险,却也只能同意。   毕竟陈眉公在沈渊心里的地位,两位老人家也是清楚的。更何况沈渊手下这些精兵强将,连反贼都干死过几波,想必这次去他也一定有把握。   随后沈渊也开始安排这次行动的诸多事宜,,首先他需要大量的装备和武器。   像是苏小棠和龙小羽身上的兵刃,还有沈渊的双截棍,都是江湖好汉用来一对一拼杀的,在战阵上完全不顶用。 第611章 虎贲三十万人敌、百战长江、自今日起   另外他们还需要远程武器,火枪因为声音巨大绝对不行,所以南宫墨和他手下的二十名战士需要配置最好的弓箭。   除了兵刃,他们还需要一批可以贴身穿着的内甲……所有的这些武器装备都由蓝姑娘负责操持,姑娘真不含糊,直接就出门奔了王府。   乔装打扮所需的行头,沈渊让办事细致的秦玉虎出去,给每人置办一套旧衣服……这些东西可以直接到当铺里去找。   因为他们这次营救行动注定要化妆潜行,别看这些人武力值不低,但是以三十个人的力量,根本没法往人家的千军万马里硬冲。所以他们必须要打扮成一群反贼才行。   之后就是干粮水葫芦之类的日常用品,得到了沈渊的指示之后,大家也随即开始热火朝天地准备。   别人也就罢了,这次的坏水儿三人组,准备的东西那叫个千奇百怪!   沈渊一进他们的房间,就看见药物大师霍老四正把一个古里古怪的背心铺在床上,将一个个药瓶子向着背心儿上的小口袋里插……好家伙,光这些瓶子都有二十个上下。“这都是啥啊?”沈渊看着这些不明药品,一脸怪异的表情问道。   “这是泻药、这是蒙汗药、那个药不能开封儿,顶风臭十里……少爷你小心!那是痒痒药!”   虽然他这么说,沈渊还是把那瓶子打开向里面看了一下,随后他就是一皱眉。   好家伙比拳头还大的一瓶子,里边儿装得满满的都是石棉矿石磨成的粉!   沈渊把瓶口顺着阳光一照,瓶子里反射出碎玻璃粉一样无数的细碎闪光,娘的这东西弄到人身上,不得要了人的命啊!   沈渊忙不迭地把这个瓶子盖死,扔回了床上……从小到大他最怕这东西了,哪怕就是石棉瓦上的一丁点儿粉末粘在他身上,都会让他难受好几天。   “这几瓶是什么?”沈渊看到霍老四背心上插的药瓶里,居然还有几个漂亮的玉瓶,他好奇地问道。   这时……霍老四举起一根手指正要解释,忽然间却眼珠一转,指着外面说道:“蓝姑娘回来了!好像正喊您呢!”   “哦,好!”沈渊也没来得及细问,就连忙走了出去,这时的霍老四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然后他一回头,就看见和他一屋住的柳小智一边叠着手里边一件水粉色的长裙,一边没好气儿地看了自己一眼。   “别忘了把你胭脂水粉都带上!”霍老四连忙打岔道:“这一次深入敌境,弄不好还得你使美人计!”   “好嘛!”这时的秦玉虎从院门外进来,他抱着两大包衣服,路过坏水房时笑着说道:   “大寨主的刀,霍老四的药,柳小智的小腰儿呱呱叫……”   没过多久,蓝姑娘也带着从王府搜刮的装备赶了回来,院子里一片欢腾!   至于众人如何装扮,沈渊直接就让大寨主张二狗来捯饬,因为在所有人当中,就他一个人当过土匪……人家是正经科班儿出身的山贼   这回张二狗可来了精神,就见他站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地说道:“衣服襟儿敞开!刀鞘不要了,把刀就这么插在腰带里。”   “有短刀短剑的全都带在外边儿,发髻打散了随便打个结系上……对!表情再凶狠点儿!”   沈渊这时候看得眼睛都直了,要说这事儿,还真是得专门的人才来办才行。   等到大寨主梳理了一遍众人的妆容,沈渊再看这帮人,还特么真像一群反贼!   话说这些反贼因为心里没底,一个个都带着喳喳呼呼的气质,恨不得把武器都露在外边儿才显出自己厉害。   大寨主虽然未见得明白这些道理,但是这他这一打扮,还真挺神似!   这里边唯一没怎么变装的就是风倾野,这家伙把自己原来那件破衣服又找出来后重新穿上……本色出演!   他根本没用什么刀枪,还是扛着自己那根大铁棍子……话说在这次行动中,很有可能他比苏小棠还有用。   虽然苏小棠的武功还是比他高,但那也分要用在什么地方。苏小棠的路数是精确打击目标,但要是在几十人上百人的群殴战斗之中,风倾野那根大铁棍子杀人的效率,绝对是苏小棠的十倍以上。   所以人才就跟刀一样,不存在高下之分,而是分要用在什么地方。要问刀好不好,就得先问清楚它使用的环境和使用的目的。   眼看到了黄昏时分,大家也要整装出发了,蓝姑娘准备了四辆马车……风倾野和他那边大铁棍子自己就占了一辆。   绚丽的晚霞之中,众人拉好了车帘,秘密的从沈渊的宅院里出发,一路向着城门驶去。   ……   半路上,沈渊接来了熟悉道路的潘龙庄小朋友,还有南宫墨和他那二十名队员,也在城门附近和沈渊汇合。   全员到齐以后,他们就赶在城门关闭前了出城。   “家里面里里外外的事都听你的,不要太过操劳,”送别之际,大家识趣地躲到了一边,只有蓝姑娘和沈渊四目相对。   沈渊微着说道:“等我把老师救出来,就马上赶回来!”   “我没事,你要小心!”蓝姑娘还想嘱咐沈渊两句,可是姑娘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个沈少爷无论是心机智谋,城府狠辣,都是远胜自己。   想来想去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姑娘也顾不得旁边有人,只是紧紧抓住了沈渊的手。   “不用担心,我保住命估计是没问题的,”沈渊仍旧笑着对蓝姑娘说道:“真要是到了生死关头,我一定竭尽全力活着回来。”   “小没良心的……我等着你啊!”蓝姑娘知道时间紧迫,也只好放开了沈渊的手。   这时从城门里又走出来一个人,等到这人走到近前蓝姑娘才发现,这竟然是女扮男装的孟晓妆。   为了扮得更像男人一些,这回孟晓妆还特意往自己脸上粘了一大把胡子,但是她一抬头之际,那双水网网的桃花儿眼却是无论如何掩饰不住! 第612章 问罢苍穹无人理、不信世间、英雄如你   “这段时间有情报就转送给你蓝姐姐,”沈渊向着孟晓妆嘱咐道:“尤其是有关扬州城安危的情报,一定要让她提前知道。”   “明白!”孟晓妆随即也点了点头,这时孟姑娘的眼泪也是围着眼圈儿直转。   “天渊阁……”沈渊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凑到蓝姑娘的耳边向她说道:“那边的情报,我不在时先汇总到你手里,这些人不要轻用!”   “明白了!”蓝姑娘知道沈渊说得是什么意思,她咬着银牙,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流了下来。   沈渊伸出双手捧住蓝姑娘的小脸,温暖的手指把她脸上的泪珠擦掉之后,笑了笑便转身而去。   他们在运河码头上登船出发,直接向着南方的万寿镇方向挺进!   ……   等到城门外送别的蓝姑娘和孟晓妆两人离去之后,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眼看城门都要关了。   就在这时,有一个身影猛地跑出了城门,向着外面看去。   远处的大运河上,两艘小船正在向对岸划去……这个人见状狠狠地一跺脚!   只见她身形窈窕动人,脸上艳光致致……居然是那位京师大家,紫烟姑娘!   “糟了!”就见这位紫烟姑娘自言自语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怎么就走了?”   ……   蓝姑娘回到太平巷沈家之后,她看着这个空荡荡的院子,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一下人去楼空,蓝姑娘的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   沈渊之前所有的行动,她都有份参与。可这最危险的一次,她却和那位沈少爷天各一方!   此时赵原还在军营里,可以通过赵小寻和他随时联系。黄毛小贝和小寻再加上蓝姑娘身上都有武艺,最起码保护沈家宅院和家人问题不大。   此外院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位小七爷。   他成天除了阴阳怪气地发牢骚,什么也不干,这一次去华庭又是极为危险,所以沈渊也就没带上他。   等到蓝姑娘想起这个人的时候,她看了看墙角。   沉沉的暮色中,那家伙就像一团破衣裳一样,还缩在墙角里一动不动。   “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吧?”蓝姑娘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回去了自己房间。   等蓝姑娘走出来时,她手里拿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慢慢地走到了小七爷的身边。   蓝姑娘没说话,她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把这张银票压着,放在了那家伙的面前:“这是你这段时间的薪饷,少爷答应过你的。”   借着暮色,对面的那家伙看了一眼蓝姑娘哭红的双眼,他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在担心那个家伙?”   “利欲熏心到连命都不要了,往特么贼窝里跑……哼!”   “他救老师不是为了博取名声,”以蓝姑娘的心智,当然知道这家伙说的“利欲熏心”是什么意思,她沉着脸淡淡道:   “就算是把落入敌手的那个人换成龙小羽,他也一样会带着全部人去救……我比你了解他。”   “就算你说得对呗!”就见这位小七爷摇头笑着说道:“那他就不是坏,是缺心眼儿!”   “是吧……”蓝姑娘居然没跟他争辩,她觉得就算自己有劲儿,也不会用在面前这家伙身上。   蓝姑娘站起来一边转身一边说道:“我年纪比你大,世间脏污见得不比你少,所以我知道少爷这样的傻子有多珍贵。”   “在知道了这人间有多污浊,人心有多卑劣之后,还能对人世间怀抱如此热忱的,我只见过一个人,就是他……”   “反倒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我可见德太多了,我原本也是其中之一,那时的我……讨厌之极。”   说着蓝姑娘转身要走,却听到小七爷在身后冷冷地说道:“可是这个珍贵的傻子就要死了,反倒像我这样讨厌的废物还活着……哈!好笑不?”   “不好笑,”蓝姑娘慢慢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夜风送来她冷冷的声音:“我担心的不是他死在外头,而是我没能跟他死在一起。”   “还有……像你这样……也特么算活着?”   ……   蓝姑娘走了之后,院子里又寂静下来,沉寂得就像是根本没活人一般。   过了好久,小七爷从地上拿起了银票,把它揣到怀里,慢慢地走出了沈宅。   这位小七爷找到了一间局面宽敞的青楼,看门的相帮看到这家伙一身都是土,一皱眉就想过来拦他。   小七爷从怀里拿出了一锭光芒闪烁的大银子,在那个相帮的眼前晃了一下,对方的表情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随即就把小七爷眉开眼笑地请了进去。   这是沈渊考中那天他得来的赏钱,正好是五十两。   “四个热炒,两个冷荤,两个素拌,都上你们这最拿手的,给我上最好的酒。”小七爷对过来招呼的相帮说道:“两个最红的姑娘,小爷有得是银子!”   “得嘞!您稍候!”这相帮见到那锭大银子扔过来,立即眉开眼笑地接在手里。   他转身出去后不久,就领了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走了进来,菜肴美酒也摆满了桌子。   “爷想听什么曲儿?”这两个姑娘通报了姓名之后敬酒布菜,忙活了一阵后向着小七爷问道。   “《浣溪沙》……小三元在瘦西湖上那三首。”   这个古怪的客人拿起酒壶,对着壶嘴儿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说道:“让我听听,他都写了什么烂词儿!”   ……   “谁道飘零不可怜,旧游时节好花天,断肠人去自经年……”   这姑娘半阙未就,他已经拿起了第二壶。   “装尊师重道,装情深义重,装柔肠百转,装悲天悯人,你特么就给我装!”   趴在桌子上,这位小七爷嚷嚷道:“我看你能装多久……你个大尾巴狼!”   “……继续唱!”   ……   过了运河之后,队伍中的氛围立刻就是一变。   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反贼的地盘,大家都是默不作声,在潘龙庄的带领下,静静地向东走。   夜幕沉沉……无边无际! 第613章 静待起名升天际、虎穴夜行、海棠春意   现在的万寿镇,无疑已经被反贼占据了,他们进去就是自投罗网,所以沈渊他们只能绕过万寿镇,一路向着泰州方向行进。   在漆黑的夜里,队伍行进得飞快。   秦玉虎和苏小棠轻功卓绝,他俩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给大家提供预警。   南宫墨和他的二十名队员,则是每人拿着一把大明军队的制式骑弓,羽箭搭在弦上。   王府这次提供的装备非常精良,细腻的铠甲原本是王府侍卫用作贴身穿着的,护卫王爷的时候在外面穿上衣服,基本上看不出来。   这样的细铠造价十分高昂,不过以沈渊和王府的交情,借出来自然是不在话下。   除了这些战士身上的二十件细铠之外,还有他们手里的弓。   骑兵弓更加短小,方便在马上开弓放箭,而步兵弓则是要长得多,基本上和一个小个汉子的身高没差别。   可是这两种弓因为骑弓的工艺和材料更精,所以两者之间的射程威力和精准度却是区别不大……当然造价差得可太多了。   这次为了翻山越岭和携带方便,队员们用的都是骑兵弓,当然在大寨主的帮助之下,这些精良的弓上都被弄得脏兮兮的,以免太过扎眼。   虽然大寨主竭力地加以掩饰,但沈渊心里清楚自己这帮人的扮相,还是很难和普通的反贼一样。   因为反贼的基本组织里全是农民,拿起刀枪或许还有几分样子,可是其中有几个会射箭的?   他们这支三十人的队伍里,就有二十一把弓,说起来也只好扮演反贼里的精兵部队,好歹还能自圆其说一点。   队伍中的风倾野扛着大铁棍子往前走,这哥们儿一脸的满不在乎,人家老野平生就是这种个性。   而跳荡山的坏水组那三块料,一穿上破衣服假扮山贼简直是活灵活现,他娘的就跟真的一样!   这仨人心理素质不错,一边走一边注意观察着四周,还在小声地谈笑。妙莲大师此时也在和龙小羽轻声谈论武功。   沈渊和潘龙庄走在队伍的前面……这小家伙现在看来有点紧张。   他手里也握着一件兵器,是一把截断了枪杆的长枪,就和他的身高差不多。   虽然在军训时,潘龙庄也学过刀枪弓箭的用法,但是那种短期培训的结果要用在战场上,基本上就是开玩笑。   所以龙小羽就给他弄了这样一把截短了的长枪,相对于其他兵刃来说,这玩意儿握在他手上杀伤力多少还能强一点。   沈渊当然知道这小家伙因为什么紧张,原本这个叫潘龙庄的小情报员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他现在的压力主要是来自沈渊本人。   要知道现在,整支队伍都在潘龙庄的带领下前进,甚至沈先生的安危也在他的手里。要是他一个弄不好,把所有人带进了敌群,那可就闯大祸了!   “好久没走这样的夜路了,”沈渊信手把胳膊搭在潘龙庄的肩膀上,就像平常聊天一样轻声说道:“有一回我踩上了一泡牛粪……还是热乎的。”   “噗”的一声,这小家伙笑了出来,潘龙庄回头看了沈渊一眼,黑暗中他只能看到沈先生的双瞳闪亮。   “那说明您没穿鞋……嘻嘻!”这小家伙好像立刻就放松了下来,他说话的时候虽然还在加着小心,但已经不那么紧张了。   沈渊继续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道:“咱们的队伍里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那个前面侦查敌情的是我媳妇儿,旁边那个跟你岁数差不多的是我书童。”   “你要是想学妙手空空偷东西,就找那个瘦高个子……看见那个长得特别漂亮,一句话不说的家伙没有?”   “他在咱们这群人里武功最高,”沈渊小声说道:“要是真动起手来,他一个人能把三十个人全都干掉!”   “回头找上他,就说我答应的,让他教你武功!”   “明白了!谢谢少爷!”这时的潘龙庄,不知为啥松了口气。   沈先生亲自给他介绍队伍里的人,他和这些陌生人之间的隔膜也在先生的介绍下,飞快地消失了。潘龙庄当然知道这是先生看到了自己的紧张情绪,所以在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放松。   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温暖,潘龙庄小声地向沈渊问道:“我见过您的书童,我将来学了武功,也能学成他那么厉害吗?”   “应该能吧,”沈渊拿肩膀撞了一下这孩子说道:“你孤身一人穿越敌营,四日五夜跋涉数百里,忍饥挨饿及时完成任务……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坚韧勇敢的人。”   “所以我觉得你学武肯定能行!”   此时的潘龙庄不说话了,此时在他心里,无端地泛起了一幕情景。   那时他满身脓疮发着高烧,奋力爬到汪寒大哥的面前。那时他在一群乞丐之中,从汪寒手中接过了一个雪白的馒头!   不知道先生他……救过多少像我这样的乞丐?   他抬起手握住了搭在肩膀上沈渊的那只手,然后又赶紧放开。   很温暖……心里像是有团烈火在燃烧。   ……   越过万寿镇之后,这支三十人的队伍向着泰州方向前进,一直走到了天色微明。   之后这支队伍在沈渊的命令下,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山坳,在那里每人弄了一个茅草窝躺在里面睡觉。   他们在晚上行进,是如因为夜里容易隐藏行迹。可是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黎明时分要是有人走路,就会显得十分可疑。   所以他们才停了下来,准备休息几个时辰后再走。   在通向大路那边安排了人值夜,沈渊也躺在茅草窝上睡了一会儿,没过多久换班下来的苏小棠就回来了。   苏姑娘是第一班哨兵,她回来之后也没去自己弄个茅草窝,而是直接拱到了沈渊的怀里。   现成的胳膊做枕头,苏小棠把脸往沈渊怀里一埋就睡了。   “……这不搓火吗这?”沈渊发觉怀里突然多了个软乎乎香喷喷的大姑娘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兵刃有些藏不住。   可现在偏偏又不是开兵见仗的时候,沈渊只得咬着牙气呼呼的继续睡…… 第614章 远隔山海奔行急、红枪大王、狭路逢敌   一大早上,沈家的院子里就来了个人,正是大鼻子吴六狗。   当他听蓝姑娘说,沈渊已经带队渡河向东的时候,把个吴六狗给急得一跺脚!   “就差一天!少爷都答应我了!”吴六狗懊恼地地说道:“以后有啥事都带着我!”   “你说我昨天回家一趟干什么?就差这一步没赶上!”   “六哥你武功普通,你的本事也不在这上边儿啊。”这时的蓝姑娘笑着安慰他道:   “少爷这次去,说不定要杀进去再杀出来,又不是去破案,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歹能做点什么吧……”吴六狗一边说着,一边惊讶地看着外面一声不吭地走进来一个人。   来的这家伙无声无息地往墙角一蹲,晒着太阳就开始呼呼地大睡……这院子里分明有俩人,他就像没看见似的。   “这新来的?他谁呀?”吴六狗纳闷地指着这个人说道:“脸上咋还带着胭脂呢?进来也不打个招呼!”   “他可是少爷的宝贝疙瘩……你千万别跟他说话,这货一张嘴能气死你。”蓝姑娘看了小七爷一眼,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后蓝姑娘不禁把目光投向了东面,那轮渐渐升高的太阳。   “也不知道少爷……现在怎么样了?”   ……   眼看着沈渊的队伍来到了泰州附近,当然泰州他们也不能进。   现在凡是大一点的城镇全都被反贼占据,像泰州这样的州城自然也不能幸免。   所以他们远远绕了一个大圈儿,从泰州和长江岸边的三江营中间,向东穿插。   今天早上苏小棠姑娘闹了个大乌龙,姑娘被硌醒之后非常不满意,觉得沈渊的望远镜放得非常不是地方。   然后她抓住它挪了一下……惊奇地发现她没挪动!   结果睡着了的沈渊一下子就醒了过来,随后瞬间明白自己犯了错误的苏小棠,立刻就开始装睡。   她也不想想,在那种情况下,自己怎么可能装得像?沈渊就见她脸蛋儿红通通的,睫毛还在一个劲儿的闪动。   可惜啊……现在不是时候!   等到苏小棠闭紧了眼睛等了许久后,还以为沈渊又睡着了的时候,她却听到这个坏蛋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   “第一次见面就出手这么重?我还想找个机会正式介绍你们认识呢!下回记得点到为止,将它擒住也就罢了,就不要用那些杀招了!”   人家一个大姑娘家,如何能听得了这些话?把个苏小棠给气的一歪头就咬住了他正枕着的胳膊……这   一下可真用上了劲儿,这一吃疼倒是把沈渊给治好了……   一直休息到日上三竿,沈渊命令所有人起来吃饭,继续东行。   ……   眼看着快到了中午时分,夏柳镇外的岗哨上,一群脑袋上系着红头巾的反贼也是蔫头搭脑的没精神头儿。   这些匪兵一共有六七十位,负责堵在要道上盘察过往的行人。   只要有粮食和银子的,一概许进不许出!要说这帮人也真损,在两山之间的这条大道上,他们居然前后相隔半里远设了两道岗哨。   不管是进出的百姓,手里拿着多少东西,在遇到第一道岗哨的时候都是痛痛快快地放行。   然后再往前走半里远,遇到第二道岗之后就该搜身了,这时候的百姓们发现不对,再想要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徐老三负责的这一道岗是面向西边的,在岗哨旁边放着几个竹编的大箩筐。里面现在装满了形形色色的大饼和馒头……这都是从行人的身上搜出来的。   徐老三眼看着自己手下的一个喽罗从筐里捡出一块饼咬了一口,然后“呸”的一声吐掉,把饼又给扔了回去。   “馊了都!”这家伙像狗一样吐着舌头,愁眉苦脸地朝着徐老三说道:“头儿!咱啥时候开饭啊?”   “开你娘!”徐老三随即没好气地说道:“打起精神好好看着路!”   “这年头有馊饼吃就不错了,你看那些哭着走的穷鬼!走不出百十里地,就特么得饿死!”   “就你这样的废物,幸亏跟着咱们大王起事才有口饭吃,不然的话……我他妈跟你说话呢,往哪儿看?”   就在徐老三越说越气的当口儿,他居然发现那个喽罗兵的眼神儿开始发直,气得他上去就给了那小子一脚!   “头儿……来人了嘿!”那家伙居然一拧屁股把这一脚给让开了,弄得徐老三差点原地来了个大劈叉。   听说有人过来了,徐老三连忙把头上的红巾往上掀了掀,向西边看了一眼……那边零零散散地过来三十多个人,正顺着大道往这边走呢!   “谁啊这是?抄家伙兄弟们!”徐老三远远地看见这帮人没戴着红头巾,立刻便高喊了一嗓子。   ……   “咋办咋办?”这时在他们对面,沈渊一边带队往前走,一边听着旁边的潘龙庄小朋友紧张地说道:   “我来的时候还没有这道岗啊……人还不少!现在咱们掉头还来得及不?”   “掉什么头?掉头不是走回头路了吗?这帮家伙人不少,都杀掉还要浪费时间。”沈渊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都别绷得那么紧,给我放开点儿,咱混过去!”   “横!知道啥叫横不?”沈渊说着,朝大家指了指扛着大铁棍子、撇着嘴往前走的风倾野:   “跟他学就行!嘴都撇着,眼睛瞪起来、脚底下走外八字儿,记住横得像秃尾巴狗似的就对了!”   “大寨主你往前走,你最像土匪,过来几个挡着点小棠和小智两位姑娘……”   “噗!”   沈渊说到这里,旁边已经有好几个人笑了出来。人家苏小棠和柳小智现在都穿着破衣烂衫的男装呢,而且人家柳小智本来就是个男的!   让沈渊这么一说,大家倒是不怎么紧张了,眼看着自己的队伍气势汹汹地往前走,离着前面的岗哨越来越近!   ……   “这帮反贼天天都在扩充部队,相互间没几个认识的。”眼看着越来越近,沈渊向自己的同伴们小声说道:   “另外,记住咱们都是大王帐下的精兵!气焰必须嚣张!” 第615章 我是土匪我怕你?狠辣蛮横、混不讲理   “干什么的!站住!”就在沈渊说到这这里时,就见前面几丈外的岗哨那边,已经举起了刀枪。   有个头目恶狠狠地朝着这边大喊道:“再不站住砍死你们!”   “你特么看准了在叫唤!”就见这时的沈渊,居然一嗓子吼了回去!   而脚下的步伐,却是一步没停……“你大爷的,你跟谁来劲呢?”说着话沈渊也已经来到了那个头目的面前!   那头目眼看着这帮人来势汹汹,却并没有拔刀出鞘,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而且当先走过来的那个家伙居然一脸横眉立目的神情,简直比自己还横!   头目徐老三顿时就愣了一下,然后他就见对面那家伙想都不想,抬腿就是一踹。自己的胯骨立刻挨了一脚……差点没把踹踢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们是哪来的队伍?赶紧说!到底是谁!”徐老三栽了个趔趄,随即怒气冲冲地问道。   “你特么的还有脸问我?”这时就见沈渊一身痞气,他一只手塞在腰带里,一只手向着徐老三勾了勾说道:“来来来,你过来!”   “干啥?”徐老三看了看自己的兄弟们,这帮喽罗手里端着刀枪,也是一脸摸不着头脑……不知是该动手还是不该动手。   他见到最前面这个年轻人腰间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似乎并没有抽出来的意思,于是徐老三就往前凑了两步。   他心中暗想:这他妈谁呀?别是什么我惹不起的大人物吧?   “来!”沈渊上去就把胳膊搭在了徐老三的肩膀上,然后顺势就是一勒,把他的脖子勒在了臂弯当中。   随后这年轻人伸出腰带里别着的左手,在这个胡子拉碴的汉子脸上,“啪啪”地拍了几下。   这几下不轻不重,但是人家说拍就拍,显然没拿他徐老三当回事儿。   “吃得是谁的粮?”沈渊瞪着眼向着臂弯的徐老三问了一句。   “啊?啥?”这时的徐老三还没弄明白咋回事,满脸都是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他妈问你!吃的是谁、的、粮?”沈渊一张嘴,唾沫星子喷了那个徐老三满脸!   “红……咱红枪大王啊?”徐老三惊愕地回答道。   “你特么还知道吃得是咱大王的粮?”沈渊的手一紧,把那个徐老三勒得顿时就是满脸通红!   “知道咱红枪大王现在最缺什么不?问你话呢!”   沈渊此刻真是无比嚣张,他的表现不但把徐老三那边的喽罗看了个目瞪口呆,甚至连自己这边的人都有些两眼发直……   “这家伙的胆儿也太大了,他怎么知道对面的人不会一声令下,朝着自己这边动手砍杀呢?”   实际上这些人中间只有沈渊知道,到现在最危险的节点已经过去了。   刚才在沈渊接近这个喽罗头目的一刹那,他的口气完全就像是自己人。   不但是自己人,而且还很像个地位不低的将官。所以这个头目在一错愕之间,就落到了沈渊的手里……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   而这时那徐老三莫名其妙地卡巴了几下眼睛,正想要开口说话……   可是面前这个又凶又不讲理的家伙,却忽然开口说道:“粮食!你是不是想说粮食?”   沈渊的目光扫过了旁边那几个箩筐里装着的五花八门的各种干粮,里面甚至连粗糙的糠饼都有。   他看到徐老三正要点头,于是“啪”的一声,抬手又给了这家伙一巴掌!   徐老三的脖子被他夹住,松不松紧不紧的却是难以挣脱,被打了这一下之后,又觉得有点发蒙。   “就那几块破饼也算粮食!我说的不是粮食,你给我想好了再说!”   这时的徐老三心里面反复转着个儿地想,然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银……银子?是不是银子?”   “对喽!”沈渊恨铁不成钢地用力一点头,那个徐老三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在沈渊的人那边,潘龙庄正两眼看放光地看着他们的沈先生,从头到尾沈先生的气势,真是夺人心魄!   这个喽罗兵头目硬生生的被他给唬住了,红枪大王是被沈先生给套出来的,那几箩筐的干粮,谁能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儿?   现在这个头目又说出了“银子”俩字,从头到尾沈先生全都在蛮横嚣张地提问,所有的东西全都是敌人亲口说出来的。   这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正当潘龙庄想到这里时,就见他们那位沈先生赖赖唧唧地一笑,然后用左手拉开了自己的衣襟。   他朝着胳膊里的头目示意了一下自己裸露出来的胸膛,笑着向他问道:“白不?”   “嗯?”这徐老三下意识地向着那片胸膛上看了一眼,等他想明白了之后,“刷”的一下冒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问你话呢!白不白?”耳听着沈渊的语气又开始耍横……   “白!真白!”此刻的徐老三已经无比确信,面前这家伙肯定是大王手下的哪位得力干将,要不然他能把自己当孙子这么耍着玩儿?   “白吧!哈哈……来,让你摸摸!”沈渊居然又提出了这么个要求。   那个匪兵头目似乎是挣扎了一下,他带着求饶的眼神朝着沈渊看了一眼,又连忙低下了头……   “快点!摸摸!”沈渊又催促了一句,徐老三连忙一脸抓狂地把手轻轻按在了沈渊的胸膛上!   “皮肤好吧?”沈渊笑着对他说道:“来!往下摸!”   “嗯?”徐老三浑身就是一震,无奈之下他的手顺着沈渊的胸膛就开始渐渐向下……他也不敢不听啊!   而这时的苏小棠姑娘躲在后边看着,不知道为啥她就想起了早上那支望远镜……苏姑娘忍不住紧紧攥住了拳头!   姑娘心里暗道:这家伙到底要干啥啊?现在明明都已经把那个头目吓住了,他咱为啥不带着人赶快过去啊?   “摸着啥了?”就在这时,在那边的喽罗兵和沈渊的下属,两边一百多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沈渊向着徐老三瞪眼说道:“别光你自己摸啊……给我掏出来!” 第616章 少年虎胆何所惧、万般杀意、一身霸气   “啊?”就在大家几近崩溃的目光中,只见徐老三从沈渊的腰带里,缓缓抽出了一卷东西!   “告诉我,这是什么?”沈渊冷冷地向着徐老三问道。   当这位徐老三两手把这卷东西打开之后,他便惊愕地向着沈渊说道:“银……银票!”   “多少?”   “都……都是一千两的!”   “那你告诉我,老子是去干什么的?”此时的沈渊面露凶光,把嘴堵在徐老三的耳朵眼儿里大声吼道:“说!”   “您……您是大王派出去筹措军饷的……头领!”徐老三吓得裤子都要尿了!   “占着茅坑不拉屎,大半天就搞了几块破饼!”沈渊向着徐老三大吼道:“就你他妈还敢拦我?我弄死你都不冤知道不?”   “知道知道知道!谢头领不杀之恩!”徐老三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他哆哆嗦嗦地向着沈渊说道:   “小的有眼无珠,小的猪油蒙了心,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您赶快回去跟大王交令,别误了咱红枪军的大事!”   “傻逼咋这么多啊……咱队伍里头!”沈渊感叹了一声,厌恶地一把将徐老三从他的怀里推开,这小头目终于才长出了一口气儿!   “嗯……来你过来!”   还没等到徐老三这口气出完,就见这位年轻头领居然又一伸手,指向了他手下最高大的一个喽罗兵。   现在连徐老三都被沈渊弄得服服帖帖,他手下的喽罗哪儿敢反抗?就见那个身材高大的喽罗兵一脸莫名其妙,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转过去!”沈渊随即出一根手指向下,转了个圈儿。   “嗯?”那个喽罗兵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话地转了个身。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见这位年轻头领居然向上一蹿……一下子就趴在了那个喽罗兵的后背上!   “走累了……这玩意儿给我骑一会儿!”沈渊看都没看徐老三,就朝着自己的身后一挥手说道:“弟兄们来!咱走着!”   “哎!”听见沈渊招呼他们,只见手下的这些弟兄乱七八糟地笑着答应,然后他们也开始向前走。   “头领,咱……去哪?”背着沈渊少爷的这个喽罗兵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他还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   “回去啊?”沈渊一伸手,朝着他身下那个喽罗兵的脑袋上“啪!”地拍了一下道:“你要说不知道往哪儿走,我可弄死你!”   “好的!明白了!”这时背着沈渊的喽罗兵也终于醒悟过来……那还能往哪儿走啊?   人家搞来了银子,肯定是回来第一件事儿,就去先见大王交令呗!   于是这喽罗兵愁眉苦脸地看了徐老三一眼,带着一脸被开水烫了的表情,迈开脚步就往回走……那徐老三在旁边,连句话都没敢说!   显然今天这位头领刚完成了任务,返回中军的时候心情还不错。不然的话就以这位头领这么不讲理的性格,今天他徐老三挨一顿暴打都是轻的!   “我身骑白马啊……走三关!驾驾驾!”   沈渊一边哼哼着戏腔,居然还用身子向前拱了拱身下的喽罗兵,示意他快点走。   于是就在他的带领下,这帮人气焰嚣张地穿过了岗哨,大模大样地向着下一道岗走去。   到了第二道岗,这里的头目见到徐老三手下的一个喽罗,居然背着一个年轻人过来,他们也是惊愕万分。   “奉红枪大王令出去收集军资,搞了点银票回来……”沈渊都没让骑着的那个喽罗停步,而是一边抖着手里的银票,一边向着这道岗哨的头目说道:   “闪开闪开!别等着爷下来抽你啊!”   这道岗过得更容易,领头的头目听沈渊这么说,又见了他手里的银票和那个被老老实实骑着的喽罗。   他连一声都敢没言语,就赶忙叫手下让路,把这帮人给放了过去!   “哎?你说我一会儿赏你点啥呢?”这时在队伍中,沈渊突然就多了这么一个坐骑,弄得大家谁都没敢开口说话。   却见沈渊拉了拉那个喽罗的耳朵,笑着说道:“来!学一声驴叫唤我听听!”   ……   这时沈渊身边的人,无一不是神情怪异难以形容。   虽然他们早就定下了化妆潜行的策略,也预料过这支小队将会以匪兵的面目出现。可是他们却从没想过,自家少爷竟然会装得神情兼备,甚至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且不说苏小棠从来没看过沈渊这样的一面,就连那个最像反贼的大寨主都是目瞪口呆。   张二狗现在一边走,一边还转过头难以置信的向霍老四说道:“亏我以前还觉得自己是土匪呢……今儿可是见着真土匪了!”   “就这么横的反贼,连我都是头一次见!大开眼界啊……自愧不如!”   “学着点儿吧!”这时他旁边的柳小智,却是若有所思的小声儿说道:“这帮反贼的弱点,咱少爷知道得清清楚楚。”   “越有身份的越横,地位越高的越可以随便欺负人。他们的队伍扩充的太快,连自己人都不认识自己人!”   “下边的路可不能光指着少爷一个人,咱哥们儿得帮得上忙才行,都精神着点儿吧哥哥们!”   霍老四和张二狗听见这话,正要点头,却冷不防却见队伍最前边,那个背着少爷前进的大个子匪兵突然一伸脖子……   然后就是一阵“儿啊儿啊”的驴叫声!   ……   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沈渊当然不可能任凭这个大个子把自己背到匪巢里。   于是他在一处寂静无人的地方,拎着大个子的耳朵让他拐了个弯儿,走到了一片密林里。   之后沈渊一个锁喉放倒了这个家伙,把它交给秦玉虎去审讯。顺便让大家隐藏好,在树林中吃干粮喝水休息了一阵。   就这样当他们再次出发的时候,那个大叫驴已经被处理掉,扔进了山沟里。   结合沈渊的地图和那个大个子的供词,沈渊对周围的反贼势力分布已经有了大致的掌握。   这里是红枪会的地盘,这位红枪大王坐拥万余兵力,附近的十几座州县全都是他的势力范围。 第617章 汇聚民贼狠如魔、红枪铁杆、一丘之貉   “这就好办了。”沈渊一边走,一边向着身边的众人说道。   “这帮人的部队编制混乱,相互之间别苗头、拆台角儿,面和心不合的相互较劲。”   “一般经验不足的反贼,刚开始急剧扩充势力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毛病,所以反贼不可怕……”   沈渊拉开望远镜,几步走到路边的一处高坡上,观察着大道远处的情况:“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连续被剿灭几次,却总是能带着心腹逃生的老贼。”   “他们会吸取经验,记住过去失败的教训,然后就会越来越难对付……”   这时的苏小棠见到沈渊收起了望远镜,然后挥手让大家继续顺着大路往前走,她还不放心地走过去,向着沈渊小声问道:   “那咱们刚才经过了那个岗哨,不会暴露咱们的行踪吧?”   “不会的,”沈渊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原本的两个哨位上加在一起也不过一百五六十人,凭咱们的实力,完全可以毫无损伤地冲过去。”   “只不过这两个岗相距半离远,布置得太缺德,如果硬打的话很容易跑掉零星几个反贼。要是发生那种情况,咱们可就真暴露了!”   “不过现在嘛,那两个岗哨负责的小头目谁有那个胆子去问他们大王,有没有咱们这一队收集军饷的人,被外派了出去?”   “那倒也是……”想到这里的时候,苏小棠又向沈渊问道:“那他们的大个子失踪了,他不会起疑心吗?”   “就算是起疑心了,他们找谁要人去?”沈渊笑着看了看苏小棠:“他连咱们隶属于哪一队都不知道!”   “更何况那个大个子一时半会儿不回去,他们肯定会以为人是被咱们扣下干什么脏活累活去了,这在这帮乌七八糟的匪帮里是常有的事儿。”   “这帮乌合之众,每日里几千几百的往里添人,同时也几十上百的有人逃跑,丢了一个人根本不会有人在乎。”   “再往前走是黄桥镇,出了黄桥镇的范围就不是那个红枪大王的地盘了……据那个大个子交代,前面是一支叫做‘铁杆会’的势力。”   “他们盘踞在靖江县里,我一看见他们据守的地形就知道,那个‘铁杆会’的大王是个喜欢盘算的人。”   “咱们得从这里过江去江南,这有点麻烦啊……”   沈渊说的这番话,他身边的伙伴有些人听懂了,有些人却根本没明白。   像是秦玉虎和潘龙庄这样的本地人,当然知道靖江县是怎么回事,而苏小棠跟风倾野,还有坏水三人组这样的外地人士,就基本上摸不清头脑了。   沈渊把大家叫在一起,打开地图向着上面一指,柳小智就是连连点头,他立刻就明白了少爷的意思。   原来这靖江县,其实是长江上的一个孤岛。   在三国时期,吴国的赤乌元年(238年),这座江心岛屿的面积才开始渐渐扩大,在赤乌二年(239年),因为上面牧草丰盛,此处被吴主孙权当成了牧马的地方,当时隶属于毗陵郡。   到后来这座江心岛屿的面积由于沙石沉积越来越大,到了万历年间已经成了一个县,岛屿上有着数万居民。   沈渊知道在后世,这个岛屿已经沉积到和江北连成了一片,成了泰州下属的靖江市了。   所以这个铁杆会大王,把大营扎在靖江这个孤岛上,就很容易看出他的思路。   这家伙以靖江为根本,一方面派兵出去四处抢占地盘,在江南江北都可以轻易地扩充势力。   而另一方面,他们造反之后朝廷的围剿随即便是接踵而至,要是打别人也就罢了,攻打铁杆会的话,明军却必须建立一支水军不可……不然的话绝没有能力攻上这个岛!   所以这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点,充分说明了这个铁杆会大王的心机很深。   同时因为这里的江面,距离江南江北都很近,也被沈渊定为他们这支队伍渡过长江的最佳地点。   那么问题来了,沈渊在出发之初他其实有另一个选择:就是从扬州乘船顺江而下,直接开到华亭。   这样的话他既节省时间,还不用在陆路上长途跋涉,可是沈渊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其实就是因为安全问题,坐船顺江而下看似迅速,但实际上却是极为危险。   因为长江上,即便是在太平时期都有无数的水匪,到了现在判贼蜂起的时刻,这些水匪更是纷纷投靠各路大王。   在长江水道上,能聚集数万人的大型岛屿就有扬中、靖江、崇明三处。可以想象沈渊这支队伍如果乘船在河道上碰到了大股贼船,情况会比陆地上要凶险得多。   水匪会利用船只堵住河道,还可以从远处向他们射箭,而他们这些功夫高手运动速度快、冲杀能力强的优势,在船上却根本发挥不出来。   就因为如此,沈渊才放弃了坐船去华亭的计划,到现在他又得想办法横渡这条长江。   可是正当他们以为自己平安通过了红枪大王的势力范围时,就在两股势力犬牙交错的黄桥镇一带,他们却再次遇上了反贼!   ……   当他们绕过黄桥镇之后,猛然发现前面一处村庄里正在突火冒烟。   沈渊一拉开望远镜,就看见一帮裹着红头巾的反贼,正在村庄里挨家挨户地抢劫。   这些人的数量大概有百人上下,头上的红巾十分醒目,身后还背着花花绿绿的包裹。   几个头目正骑在抢来的耕牛身上,指挥着喽罗兵把抢来的东西往牛身上挂……透过望远镜,沈渊还清楚地看到村庄里正有妇人哭喊着被拽进房里。   还有几个匪徒持刀在街上狂奔,追上村民就挥舞大刀将他们砍倒在地……沈渊随即就皱了皱眉。   这些反贼根本毫无军纪可言,在他们政权的中心地带有长官的管束,还可以稍稍收敛一些。   可是在这些势力交错的边缘地区,他们的纪律就会非常松懈……现在看来下面整村子的人,都难免遭到他们的毒手! 第618章 挑动反贼杀反贼、一边一脚、管你是谁   “下去!”沈渊从秦玉虎手中接过那个大个子头上的旧红巾,系在了自己的头上,然后带着人就顺着大路冲了过去!   眼看着沈渊带着一拨人气势汹汹地到了村口,村子里正在杀人抢劫的反贼也不免有些错愕。   整队人里,只有当前一个年轻人头上带着红巾,这家伙还阴沉着脸……这是要干什么?   “整队集结!”这时在沈渊的示意下,柳小智从后面走上来,恶狠狠地向着村子里那帮红枪会的人喊道:“谁是头儿?过来跟将军答话!”   柳小智这番神情和表现,很有几分沈渊刚才过岗哨时候的风范,看来沈少爷的作风柳小智学得很快。   再加上沈渊本人沉着脸在那里一声不发,一看就是气宇轩昂,气势上就先胜了一大截,村子里那些反贼也连忙跑了过来。   “集结集结!列队不会啊!脑袋是不是不要了?”柳小智看见这帮反贼稀稀拉拉像赶鸭子一般的队形,气急败坏地好一通大声喝骂。   他从地上捡起石头,“嗖嗖”地向远处的匪兵扔过去,也不管脑袋屁股,就像是砸死了他们才解恨一般。   于是村子里的百十来匪兵毫无章法地聚集了过来,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也一片腿从一头牛身上跳了下来。   只见这家伙一脸凶悍残忍之色,一边往这边走,一边还调整着脸上的表情。   他也不知道眼前这系红巾的是哪位将军,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所以这家伙脸上带着皮里阳秋的笑意,一边走一边审视着沈渊。   走到了近前,他踌躇了一下说道:“这位将军看着倒是面生……您是哪位?”   而这时的沈渊却根本没搭理他,却是向着远处稀稀拉拉还在往这边跑的匪兵看了一眼。   在这之后,他仰首向天,轻轻说了一句:   “一个不留。”   刹那间,一片弓弦炸响!   二十支羽箭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带着呜呜破空声向着匪群之中飞去,刹那间就射倒了一片人!   对面的那个头目在弓弦响起的那一刹那,就被吓得肝胆俱裂!   他一猫腰就趴到了地上,让过了一支向他射来的羽箭,随后连忙跳起来,连滚带爬的就往回跑!   “这不是咱们的人……妈的快找地方躲箭!”   就在他大声喊叫着,没来得及跑出去几步远时,南宫墨手下队员的第二波羽箭又是呼啸而至!   又是一片匪徒割韭菜一般倒地,那个头目第二句话还没来得及喊出来,随即中箭倒毙。   南宫墨的队员原本就是桩会汉子中的精英,又在沈渊的手下训练了将近一年。   他们读书认字,学习兵法战阵之术,沈渊将他们每个人都当做独当一面的将领来培训,甚至亲自上阵教授他们各种知识。   这些人的射术和马术教头,全都是王府从军中找来的顶尖强者,武术教员干脆就是妙莲大师亲自上阵!   小稍弓发射出来的高速轻箭,精准得就像长了眼睛,战士们搭箭上弦射向敌军的动作更是一气呵成。   羽箭就像雨点一般向着敌军飞射而去,眼看着这帮乱成一团的叛匪,噼里啪啦就像树上熟透的果子一样朝着地上跌落。   沈渊冷冷地看着面前被惨烈射杀的反贼,这些人刀上虽然映着血光,但他们却根本不是战士,甚至也算不上是军人,那些血是百姓的!   眼看着四、五轮箭射出去,长街上剩下的人已经不到二十个,沈渊抬手示意队员们停止放箭。   之后就听他猛然大声喊道:“再敢踩我们铁杆会的地盘,老子杀上泰州,把你们的狗屁红枪大王零碎活剐了他!”   “上去给我杀!留几个活口让他们回去报信。”   沈渊最后的这半截话却是小声跟身边的人说的,他话音未落,就见风倾野提着大铁棍子就冲了上去。也不知道这哥们听明白没有,沈渊眼看着苏小棠、秦玉虎、龙小羽,也挥舞着长刀向前杀了过去。   他回头向着南宫墨和他手下的二十个队员说道:“你们不用管……收回羽箭,到村子里找红布,撕成三十副头巾。”   “是!”南宫墨随即带着队员领命而去。   就在沈渊说这两句话的光景,前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就前面那不到二十个残匪余孽,还不够风倾野的大铁棍子轮上两圈儿的。苏小棠生怕他们追上去把人都打死了,紧赶慢赶还是追上去拦住了他。   剩下的这四、五个反贼被人追得心胆俱裂,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他们昏天黑地的一边四散奔头,一边儿还暗自想道:   “他奶奶的,这帮铁杆会的人还要不要脸?   居然戴着我们红枪军的头巾,装成我们自己人过来,一声不吭地放手就杀!   等我回去就报告大王,一百多兄弟这是活了几个呀……太惨了!”   ……   就在侥幸活下来的这几个贼跑散了之后,沈渊的队伍也重新整队,集中在他的身边。   这时的南宫墨已经找到了一块红布,“咔咔”地撕成了一块块头巾,然后在沈渊的示意下,所有人都拿了一块红头巾,系在了自己头上。   到了这个时候,柳小智已经明白了沈渊的打算,那个潘龙庄的小朋友的眼睛也在烁烁放光!   看起来少爷就算路过此地,也不打算让那些反贼好受。他刚刚冒充铁杆会的人干掉了红枪军一百多反贼。看他这意思,少爷还打算包上红巾冒充一回红枪军的队伍,再给铁杆会来上重重的一击!   这一下,他们两边的误会算是解不开了,大家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满肚子愤恨之下,他们不打起来才怪!   估计这两股势力之间会热闹上好一阵子,这位沈少爷的手段,可真是够狠的!   ……   “来吧,继续向前!”   沈渊向着大家招呼了一声。   眼看着太阳都偏西了,他们也接近了长江岸边。此时沈渊带领的队伍,果然在一个镇子外堵住了一伙铁杆会的匪兵。   这帮家伙已经把镇子抢得溜光,赶着大车拉着抢来的东西,车后面的一根麻绳上,还一连串儿拴着十来个姑娘。   大概有六十人左右,沈渊带队上去就是一通砍杀! 第619章 沈郎奇计取渡船、铁棒金环、乌合一片   这次沈渊让所有人带上了红枪会的红头巾,在左右两面用南宫墨的弓箭手封堵,而自己则是带领着风倾野他们这些强劲武力,上去就是一通砍杀。   六十来个人在他们的刀枪羽箭之下,纷纷倒地而死。在沈渊有意的放纵下,有十来个见到了红头巾的铁杆会反贼被放走,一路向南跑了。   事情紧急,沈渊从那些缴获来的财物中搜出了几包银子,分给那些被抢来的女子,让她们拿着赶紧逃命。   这些女子被松绑分得银子之后,随即被遣散回家,沈渊这才来到了苏小棠面前。   此刻苏小棠把长刀交到左手,右手子午鸳鸯钺锐利的钩尖就像螳螂的刀臂,把一个人按着丝毫动弹不得。   这个人跪在地上,满脸狰狞痛苦但却丝毫不敢挣扎,子午鸳鸯钺锋利的刃尖就按在他肩头上,他越动就刺得越深!   等到沈渊走到他面前,才知道苏小棠为什么抓了这么一个活的。原来这小子身上居然穿着铠甲,在腰间还插着一根中指粗细,一尺长短的铁杆。   看来这就是铁杆会的由来了,沈渊从他怀里将那根铁杆抽出来,发现那铁杆上面还刻着花纹,镶嵌了一个戒指一样的金色圆环,正好围着那个铁杆转了一圈。   看起来这是一个什么将领的标志……此时那个被抓住的家伙正看着沈渊,气得怒发冲冠!   “小羽把钩刀借我用一下。”沈渊走过去之后,顺手从龙小羽手中接过了刀,然后向跳荡山三人组示意,让他们按住这个铁杆会将领。   “我记着咱带着针线呢吧?”沈渊把龙小羽的狼牙刀勾在那家伙的袢甲绦上轻轻一拉,“嘣”的一声便钩断了他的腰带。   “您要干什么?”柳小智按住了这家伙的胳膊,原本的苏小棠姑娘也顺势撒手,后退了几步,就见沈渊笑嘻嘻地说道:   “我在他头顶上开一个枣核形的大口子,把一块头皮给揭掉,然后再把他那东西割下来,用针线缝在他脑袋顶上。   之后血脉一通,这东西长在上面,他就会变成一只独角兽……哈哈哈!针线准备好。”   说着沈渊手里的狼牙刀就作势往下伸去,把这小子吓得当时脸就绿了!   “大爷!大爷您先别动手!”   就见这个刚才还一脸怒气的将领,现在吓得满脸都是冷汗,陪着笑脸儿一个劲儿地求饶道:   “咱都是当兵吃粮、各为其主,您给条活路,您赏我条活路吧!”   “在下吴德,下辈子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没劲!”沈渊一看这家伙还没等自己动手就怂了,他摇了摇头开始问话。   那小子随即把铁杆会的情况,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   原来十里外就是长江码头,直通靖江岛,沈渊他们这些人要想过江,就要先到码头上乘坐渡船上岛。   然后他们还要穿过整座岛屿,从南侧的渡口再次上船,才能横渡长江。   在这期间盘查严密,哨所林立,戒备得十分森严,他们第一步能不能上船都无法确定。   听到这家伙交代得差不多了,沈渊两手一拧,折断了这个吴德将军的脖子。然后他卸下了马车上的几匹拉车的马,跳上了其中一匹,带领大家立刻向长江码头方向急进。   眼看着天就黑了,沈渊决定连夜过江!   ……   此时天边的晚霞红艳如血,一轮落日正在浩荡的江面上慢慢沉入水底。   长江码头上,带兵守卫的铁杆会头目姜四,正皱眉看着远处的江岸。   都到这个时候了,带队上岸的几批人,却没几个回来的。   那几批人都在江北一带搜刮掳掠,应该又是娘们儿是银子没少弄,搞得乐不思蜀,看来船城今天要空着回去了。   如今他正带着二百多名士兵驻守着这座长江码头,其中一半的人布置在岸上,而另外一百人则是在水上的船城里。   这座船城是大王的主意,说实话确实很有些奇妙之处。   因为他们铁杆子会把老营安在了靖江岛上,所以大需要大量的渡船装载的人员和物资,来往于长江两岸。   可是这船好弄,真正有经验的船夫却并不好找,最起码数量上是远远不足。   所以为了缓解运力紧张,他们大王就造了这个船城……实际上就是用三十来艘大小差不多的船,在上面铺上木板之后,再用铁链连在一起。   这样的船城能大量装载人马和粮食用品,却不会因为哪个蠢货操船技术不行,而被江水冲走。   同时这船城上四平八稳,也可以降低风浪对船只的影响,说实话这东西用来在长江上转运物资,真是再方便不过了。   于是在靖江岛南岸和北岸的两大码头上,就一南一北有了这两座船城,按照规定他们天一黑,就要全都收缩回靖江岛上。   这样敌军即使过来突袭,也无法利用这些渡船上岛攻击,每天姜四也按着大王定下的规矩,把二百名喽罗分开防守。   他们一半守船一半守河岸,遇到敌军可以抵抗,抵抗不了还可以上船逃走,正是进可攻退可守,堪称万全之计。   但是没奈何大王再好的安排,到了那帮混蛋将军的手里也是屁用不顶。   姜四他每天看守着码头,迎来送往地看着那帮将军们带着人马在自己眼前呼啸而过,说实话他都要烦死这些人了。   他们有的过江向北之际就跟自己说,晚上要带回多少多少粮食来,让他预留出船舱准备运送。   但是到了晚上别说粮食了,就连人都不知道在哪儿喝多了睡觉去了。   有的则是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奉大王之令出去开兵见仗,让船上的人没见到自己之前,无论如何不能把船城收回靖江。   实际上他们却是夸大其词,生怕回来的时候没有船坐,才张嘴就撒谎。   这帮人在大王起事之前不是巫医神汉就是二流子,有的时候撒谎是为了吹牛,有的时候胡编是为了别人能高看自己一眼,更多的时候压根儿就是……吹牛吹习惯了。   让他们这帮云山雾罩的家伙老老实实地说真话,那真是比啥都难。可是大王起事之后,他们还就一个个的成了军中将领! 第620章 一步一计几连环、全是细作、无一幸免   姜四当过大明的兵,还管过二三十个人,所以才被大王在渡口这边委以重任,他心里是最清楚的。   涉及到开兵见仗的事,那真是一个字都马虎不得,但是这帮人却是满嘴瞎说,一句真话都没有。   偏偏这帮家伙一个个不是这将军就是那将军,哪一个都比他的官儿大,人家说啥他都得听着!   所以每天晚上,到了船城即将被收回靖江府的时候,都是姜四最难受的时刻。   要是他前脚带着船城人马回岛上去了,后脚来了个什么将军,领着人马想要过江却没能坐上船,结果弄得某位将军在岸边风山露宿一夜……   你等着吧,到明天早上,他肯定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但是整支船队又不可能为了某个将军在岸边等上一宿,想到这里的时候,姜四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要不是他在大明军队里干过,亲眼见过大明朝的官军有多烂,他对靖江岛上那位起事的大王,早就不抱任何信心了。   正当他想着这些事头疼,忽然却看到远处的河堤出现几个身影……姜四随即就是一皱眉!   ……   此时在河堤上,十来个铁杆会反贼在越过堤坝的那一刻,终于见到了波光粼粼的长江,还有江面上那座船城……他们立刻就欢呼了一声!   只要船还在就好办了,后面那帮杀神追上来也没用,等他们赶到,自己早就坐着船跑了!逃出生天啊!这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些人庆幸之余,也相互对视了一眼。   他们这十来个人是被打散了之后,向南逃跑之际陆续遇上的,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但是好歹大家头上都带着铁杆会标志性的束发铁箍。   再加上大家急于逃命,谁也没有聊天的闲心,所以这群人渐渐地汇合在了一起,呼哧带喘地跑到了河边。   这边站在岸上警戒的头目姜四,一看见这帮狼狈逃回的家伙,就知道出事了!   通常这些人回来的时候都是耀武扬威,还赶着牛车马车,带着抢来的粮食和娘们儿。可今天他们却跑得比兔子还快!   姜四一皱眉,立刻拦下了这些人,让他们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这帮人七嘴八舌地一讲,姜四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这十二个人竟然分别来自三位将军的手下。   他们都是猝不及防,被红枪会那帮家伙突然袭击,打散了队伍才跑回来的!   听闻此言姜四吓得汗流浃背,他心中暗想:如果这帮人所言不虚,那情况可就麻烦了!   既然有三位将军遭到了红枪军的毒手,那就说明他们铁杆会在江北一带的地盘,正在被红枪军急剧地压缩。   也就是说,他驻守的这个北岸渡口正在从大后方变成前线……将来的日子可就危险了!   他让这些人赶紧上船,之后正当姜四忧心不已时。就见前面远远的河堤上,又飞驰电车的跑过来几匹马,后边还跟着二十来个手持兵刃的人!   姜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等到这帮人跑到近前的时候,他正想命令自己的手下举起刀枪准备作战。   可是他却忽然看到,马上当先一个人一举手……那支代表着将领身份的铁杆上,金环的光芒一闪!   “传吴德将军将令!”只见马上的这个人是个挺帅气的年轻小伙子,他纵马过来之后,随即就在姜四的旁边勒住了战马,皱着眉头向他问道:   “刚才是不是有一群败兵说是自己人,从你这儿过去之后上船了?”   “没错啊!”姜四一愣,随即惊愕地问道:“吴德将军?不是说他中了红枪军的埋伏,已经被那啥了吗?”   “狗屁!”就见这个年轻人气急败坏地喊道:“北岸到处都是红枪军!那帮家伙冒充咱们自己人,抽冷子不注意就来个突袭,咱们已经有好几位将军都吃了亏了!   吴德将军让我过来紧急传令,无论是谁都必须仔细验明了身份,才能让他们上船。   要是船城失守,咱们在北岸的人就一个也回不去了……刚才过去那帮人,你仔细查验了没有?”   “没……”姜四知道自己闯祸了,他结结巴巴还没等说完这句话,就见那个年轻将领气得骂了一声娘!   “你们赶紧过去,”这年轻将领随即向着自己的手下招呼了一声道:“不管那帮人是不是奸细,先把他们控制起来再说!”   听见这个年轻人的话,手下的这些兵,立刻呼啦呼啦的往船城那方面跑去。   然后姜四就见那个年轻将领骑在马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只见他回头看了一眼,向着姜四说道:“吴德将军已经赶过来了,好在船城没事!妈的那帮红枪军,老子早晚杀绝了他们!”   听到了此人话中的欣慰之意,姜四也回头向着江岸那边看过去。果然就见远处的堤坝上,正有一个人骑着马带着十几个人赶过来。   看那个人身上的衣甲,正是吴德将军……姜四也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看来今天的这场事儿终于还是有惊无险,只要两只军队会合在一处,守住这个船城之后上船退往靖江,他们就算安全了。   正在这时,姜四陡然间听见自己身后的船城那边传来了兵刃相击的声音,那边居然已经动手了。   “你看我就说吧,这帮人里,到底还是混进了奸细!”这时就见马上那个那位年轻将领毫不在意地说道:“好在他们也就那几个人,比不上咱们人多。”   当姜四回头伸着脖子望向前船城的时候,这个年轻人还笑呵呵地说道:“船上有你的一百多兄弟,还有我派过去的二十个精兵,就算那帮家伙个个都是奸细,咱们还能连十个人还对付不了吗?”   “那倒也是!”姜四闻言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在这之后,这位姜四头领又转过头借着沉沉的暮色,向着远处打量过去,此刻吴德将军已经快到了。   此刻岸上江风吹动,太阳也落下了江面。借着依稀的天光,姜四还能看到远处的情景。   而在这一刻,他却忽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身后的厮杀声并没像他想象的那样,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归于平静,反而是越打越激烈。   偏偏这时的姜四就像着了魔一般,死死地盯着前方那支队伍,即便是后面传来的厮杀声如此诡异,都难以让他收回目光……   吴德将军正骑在马上,带着手下疾速赶来。   这情景好奇怪……不对劲!在这一刻,姜四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瞬间就觉得一股恶寒,从心头泛起! 第621章 一战催敌如烈风、虎跃龙腾、天降奇兵   这姜四从过军,头脑非但一点不笨,反而比一般人要聪明。   那个吴德将军是什么德性他再了解不过了,在跟随大王起家造反之前,他就是个吹唢呐的鼓乐手。   而现在远处跑过来的那队人里,身穿着铠甲的家伙骑在没有鞍鞯的马上,却依然能向这边疾驰……吴德哪有这样的骑术?   他要不是吴德,就是红枪军假冒的。吴德要是假的,身边的这位年轻将领也一样是假的……那他派到船城上的二十人也是假的!   甚至之前被自己放过去的十来个人里面,也夹杂着他们的奸细!   现在船城上还在砍杀,对面骑马奔驰而来的那个假吴德的面目也越来越清晰,他现在是腹背受敌!   好狡猾的毒计!红枪军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在这一刻,姜四毫不犹豫地大声喊道:“敌袭!他们……”   “噗”的一声!   急切间姜四才喊出了寥寥几个字,他的脑袋就伴随着长刀雪练般一掠而过,被一刀砍掉,飞上了天空!   柳小智就是骑马站在姜四身边,冒充铁杆会将领的人。   他一刀砍断了姜四的头颅之后,毫不犹豫地纵马疾冲,一个人向着岸上百余名铁杆会的喽罗队伍冲去!   幸亏有沈少爷的奇谋妙计!柳小智一边让战马加速,一边横握着雪亮的长刀。   他竭力让马身的右侧从喽罗兵的队伍前掠过,这样他的长刀就会像镰刀一般,迅速从一排喽罗兵的身上切割而过。   今天的这场战斗,敌军总数有二百人,从数量上来说沈渊的小队就处于劣势。   更何况沈渊的胜利并不在于杀伤多少人,或者将对方的队伍击溃,而是要攻下这个码头,抢下水上的船城。   所以他们要是直接冲杀过来,对方在抵挡不住的情况下一定会且战且退,退到船城上以后开船逃走,这样沈渊的目的就全都落空了。   所以沈渊一连派出了三波人,第一波是妙莲、秦玉虎和苏小棠,他们三个人头上带着铁杆会的束发铁环,混进了逃跑的队伍当中。   只要他们成功登上船城,以妙莲的武力水准,一定能阻止船上的喽罗兵把船城开走,这样他们就相当于赢了一半了。   然后柳小智留在姜四的身边,实际上主要的作用,就是证明沈渊冒充的吴德将军身份是真的。   这样借着暮色跑过来的沈渊才能迅速接近岸上的守卫部队,以免被姜四发现异常之后,毫不犹豫地向船城方向撤退。   在这之后,沈渊要做的就是接连突破岸上百人的匪兵和防御,同时冲上船城,将所有敌人从船上撵到水里去。   他们不需杀伤多少人,只要夺得船城在手,然后将船开向靖江岛。这些匪徒就和靖江远隔长江,他们在无法向靖江报信的情况下,实际上已经没用了。   所以现在的形势是,妙莲秦玉虎和苏小棠已经开始在船城上大杀大砍,阻止匪兵开船。而孤身一人的柳小智也利用战马身材高大的优势,向岸上的匪兵发起了冲击。   与此同时,沈渊他们的速度也提升到了极致!   此刻那些匪兵们看到自己的头领姜四被人一刀枭首,身侧战马上的骑士也在向他们冲击,这些人立刻就知道不对劲了!   匪兵们忙不迭地抄起了手里的武器,大声呼喝着想要集结成团,一边防御一边向船城方向撤退……显然这是那个水平不错的头目姜四,早就给那些喽罗兵安排好的套路。   可是他们没想到,前面那些敌军接近而来的速度,简直如同烈火燎原一般!   潘龙庄挺着手里的短枪,死死地攥住了枪杆,正在顺着堤岸的斜坡拼命向敌人发起冲锋,忽然他就看到天空中黑影一闪!   原来这是那个大铁棍子风倾野,一把抄起了龙小羽,居然将他向着敌军的阵势里扔了过去!   龙小羽的身影就像是一只凌空扑击的鹰鹫,在落到敌军头顶上的一刻,他手中长刀一晃,击飞了一片刺向天空的枪尖。   随即龙小羽手握着长刀,双足点地之后又是腾空而起,雪亮的刀锋瞬间旋起了一片丈许方圆的大车轮!   这一刀下去,周围十余名敌军枪杆断裂、大刀飞舞,残破的尸体和被腰斩的匪兵瞬间向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好厉害的龙先生!”就在潘龙庄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放开喉咙大声怒吼之际。就见又一团黑影,撞进了敌军的阵营。   这是风倾野,他的大铁棍子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声,所过之处前后左右一丈多远,尽是一片鲜血崩溅,肝脑涂地的血腥地狱!   到了这样的战场上,风倾野的天生神力和他那根所向披靡的大铁棍,终于爆发出了震人心魄的威力。   看到他的样子,所有人心中都会闪现出同样的三个字……万人敌!丝毫不用怀疑,照他这样子再轮上几圈,只怕那百十来个兵都不够他一根大铁棍子打的!   沈渊手中的长刀出鞘,顺着风倾野疯狂输出的大圈子冲杀进去,手上的长刀接连不断地传来一下下顿挫般的阻力。   每一下反震都代表着一个喽罗在他刀下身首分离,被他砍死在地。   这样的情况早在沈渊的预料之中,若是没有严谨的纪律和极度旺盛的战意,步兵根本无法和冲锋的骑兵抗衡,更何况这帮匪兵最缺的就是纪律!   匪兵身上没有铠甲,沈渊的长刀甚至无需举起来大力挥舞,他只要借助着战马的速度冲过去,长刀就可以在匪兵身上留下恐怖的伤口。   而沈渊的目的也不是大量杀伤面前这些匪兵,他要带领着所有人一路杀透阵型,冲上船城,那才是这一战最重要的目标!   潘龙庄的左右两翼是大寨主张二狗和二寨主霍老四,他们手中的长刀挥舞,仗着身高腿长在敌军中杀开了一条血路。   此时的潘龙庄由于极速奔跑,两腿就像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一样。   风声从耳边呼呼掠过,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借着河堤的下坡,潘龙庄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贴地飞行!   在他眼前,一个匪兵惊愕地举起了手中的大刀,想要劈头盖脸地向着自己砍来,借着前冲之势,潘龙庄毫不犹豫地一枪捅了过去! 第622章 沈郎奇计取船城、江心月下、虎口夺命   沉重的阻力使得潘龙庄的双手在枪杆上打滑了一下,他拼命握住了枪杆,雪亮的枪尖已经穿透了那名敌军的胸膛。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手上的感觉就像是用一把并不锐利的竹签扎透了一个蛤蟆……潘龙庄毫不犹豫地双手握枪,用尽全力将枪杆向旁边推去。   利用自己的前冲之势和枪杆上的扭劲,潘龙庄把那个被穿透的家伙别得一扭身,他在错过那个匪兵尸体的同时,用力抽出了手中的长枪。   ……枪尖向前!   手上传来了血浆滑腻的触感,潘龙庄心里清楚,哪怕是下一刻他被敌军穿在枪尖上,自己也绝不能停下脚步。   失去了冲击的速度,深陷在敌群之中,他就完了!   眼前一支雪亮的枪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后面还有一个模糊的敌军身影……潘龙庄伸手用力一振,向外拨开敌军的枪尖,然后顺势将长枪顺着那团黑影的胸膛刺去!   又是一次熟悉的触感,从枪杆传递到手心……第二个!   在这一刻,潘龙庄的心里欢喜得就像炸开了一样,他从未想到过自己竟会是如此强大,接连杀敌犹如砍瓜切菜一般!   那是因为他之前受过的训练,还有身边的战友为他护住侧翼。身在这些战友中间,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所向披靡的巨人。   好想哭……死都值了!   ……   一瞬间的惨烈厮杀之后,敌军随即开始崩溃,这一切都和沈渊想象得一模一样。   这匪兵没有经过战阵训练,相互之间也缺乏信任,甚至根本没有做好在战场上流血牺牲的准备。   所以当他们看到接敌的位置血光崩溅,人头飞舞的一瞬间,这些人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四散奔逃。   因此沈渊带队冲杀进去之际,他们就像是一棒子打中了一个马蜂窝,一瞬间那些匪兵就开始朝着四面八方奔逃。   沈渊也不理他们,而是继续带人向前冲,他们顺手料理掉了几个跑错了方向的匪兵之后,已经来到了江岸上。   沈渊坐下的马蹄声沉重地叩响了跳板,他直接策马冲上了船城!   船城上的妙莲和尚带着苏小棠和秦玉虎,已经控制住了船锚的绞盘,只要这玩意儿还在,谁都不要想把船开走。   而南宫墨和他的二十名队员则是排列成横队,正将船城上大片的敌军压进江里。   这二十人就是柳小智派出去,到船上检查那些奸细的二十名士兵。   为了不引起敌军的注意,他们并没有带着弓箭。这次他们用长枪结成整齐的阵型,像风倾野的大铁棍子一样,一记横推就把敌军赶鸭子般撵进了水里。   “留下活口,审问岛上的情况!”沈渊向着南宫墨那边吩咐了一声,随即就朝着风倾野示意了一下在妙莲大师控制下的船锚绞盘。   风倾野毫不犹豫地上去就是一棍,“轰”的一声将那个绞盘打得四分五裂,这艘硕大的船城立刻就是一震。   随即船城就在水流的作用下缓缓离开了江岸……此刻沈渊抬头望去,船上的敌军已经被尽数赶下了水。   南宫墨带着队员们放下兵器,开始操作船桨船舵,留下来的那个活口也被看管起来,此时正在龙小羽的屁股底下坐着呢。   没有减员,没有人受伤,战斗很顺利!   借着夜色,他们乘着这艘宽大的船城,向着远处的靖江岛横渡而去。   ……   此时船上的众人也是非常振奋,跟随这位沈渊少爷一路冲杀过来,在他的奇谋妙计之下,无论多严峻的形势都会变得轻松异常。可是随着他们的船城向南横渡,那个俘虏交代出了靖江口南渡口的情形之时,船上的众人却是慢慢皱起了眉头。   形势严峻,这回可难办了!   根据那个俘虏供述,因为靖江县主要的威胁来源就是一南一北的两翼长江沿线。所以那位铁杆会的大王将自己起事的军兵分成了两部分,组成了南北两座大营。   这两座大营,分别在靖江县南北两面的江边,用来防御敌军登陆。   同时在长江上游的西面,他们还正在建造一座水寨,拼尽全力打造战船。这样一来靖江岛上的三面就在两座陆寨、一座水寨的防卫之下固若金汤。   至于岛的东面,则因为是长江下游,由于水流的关系船只难以逆流接近,所以东边并没有布置防御。   从这一点上看来,这位铁杆会大王已经做好了起事不利被官军围困,长久固守地打算。   所以他现在拼命地收集粮食,打造战船,实际上都是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人还算是有点头脑啊……”沈渊也记住了俘虏所说的这位铁杆会大王的名字……赵铁莲。   现在摆在沈渊他们眼前的难题,位于靖江县南岸的渡口处也有一艘这样的船城,到了晚上就会回来停泊。   按理说沈渊只要穿过靖江,找到那里夺取船只,然后趁夜南渡就可以了。   可是渡口旁边的岸上就是铁杆会的南大营,两者之间相距还不到三十丈远。   就这点距离,只要守船的人开口一喊,军营里的敌军就会呼啸而至。到时候沈渊他们要是还不能夺取船城,就会被全员堵在江边的死角上……那可就糟了。   所以他们需要制定一个可行的计划,上岸之后穿过整个靖江县,还要在南渡口无声无息地夺取另一艘船城。   至于沈渊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把脚下的这一艘船城开过长江……就是因为靖江西岸的水寨。   在那里已经有几艘民船被改造成了战船,沈渊脚下的这座船城笨重庞大,在操控时稍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撞进人家的水寨里。   更何况凭借船上的这二十来个队员当作桨手,也根本不可能在长江里逆流向上。要是他们每个人都变成一台大马力螺旋桨还差不多。   而从下游过去则是更加危险,一过了靖江岛江面就是浩浩荡荡的长江,没有了灯光做指示,连方向都辨别不清。   然后船城就会在江水的作用下逐渐加速……一旦撞在江心礁石上就会没命。 第623章 一见魂飞却无踪、灵鬼夜渡、霎时心惊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夜间行船靠得全都是两岸的灯光,要是在宽阔的江面中心行船,看不到灯火作为参照物,那简直跟大海中间没什么区别。   ……   此刻,眼看船城距离靖江岛越来越近,沈少爷站在船上,静静地看着远处陆地上的零星灯火。   柳小智朝着大寨主张二狗和二哥霍老四的袖子拉了一把,向着沈少爷那边示意了一下。   “干啥?”张二狗问了一句,和霍老四一块纳闷地看向了柳小智。   “你说干啥?该到咱上场的时候了!”柳小智看了看霍老四,皱着眉头说道:“成天摆弄你那破泻药,是不是把脑子也顺着屁眼儿拉出去了?”   “靖江南码头的船城不能力夺,只能智取,这是咱们三兄弟的活儿!给沈少爷干个漂亮的,跟我走!”   兄弟俩听到柳小智的话也是恍然大悟,于是连忙跟着柳小智走上前去。   听到了柳小智的计划,沈渊看着这哥仨跃跃欲试的神情,他想了想后向着柳小智问道:“女子的衣裙,你带了几套?”   “倒是还有富裕的,”柳小智多聪明,一听就明白了沈渊的意思,他回头看了一眼苏小棠:“您想让苏姑娘也跟着我们一块儿过去?”   “不,这次我自己去。”沈渊转过头来,向着柳小智说道:“拿点胭脂水粉来,给我往脸上招呼!”   “啊?”听见这句话,柳小智都惊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制定的这个缺德计划,居然沈少爷要亲自上阵。   沈渊看到了柳小智脸上的神情,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说道:“知道你是个血性汉子,成天涂脂抹粉穿着衣裙扮娘们儿,实在是好说不好听。”   “不过以后再有人笑话你,你就瞪着眼睛跟他说:男扮女装有啥大不了的?少爷还跟着我扮过姑娘呢!”   “少爷您这是……”听见了沈渊的话,柳小智的心里顿时就一阵翻搅。   沈渊笑着向他说道:“其实我倒觉得扮成个女也没啥,不过就是别人说话难听点罢了。”   “你这个善于男扮女装的外号都已经叫响了,我也管不住他们的嘴。但是跟自己的哥们儿一块儿让他们嚼舌头,这样的厚脸皮咱还是有的……”   “行!”听见这话柳小智用力点了点头,这漂亮的小伙子眼圈儿都红了!   “为啥不让我去啊……”苏小棠姑娘这时候也听明白了,她莫名其妙地问道:“我原本就是个女的,扮姑娘不是更方便?”“我是怕你笑场,”沈渊看了看苏小棠,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怪我没跟你说清楚,这次咱不是扮姑娘……是扮女鬼!”   ……   黑沉沉的江面上,船城没有在日常停靠的码头靠岸而是顺水漂流,在五里之外的一处无人江岸缓缓贴近了岸边。   沈渊这些人把战马放开,让它们自己去找生路,顺便把俘虏处理掉。之后一群人就顺着按照审讯俘虏得来的口供,绘制成的靖江县地图,一路向南穿插而去。   因为整个靖江岛上防御最松懈的是东面的江岸,所以他们绕过了人口稠密的县城,一路贴着东岸画了个大弧线。   如今他们这支小队,正在茂密的蒿草丛和树林间的栈道上穿行……这阵型可是豪华之极,给他们开道的赫然是两个白衣飘飘的女鬼!   这俩女鬼分别由柳小智和沈渊少爷扮演,他们两个都练过轻功,脚下的步态十分轻盈,行动之际也是异常迅速。   别说这片荒草滩上没什么人,就算是有人能看得到他们,也会第一时间吓得屁滚尿流。   这半夜三更的,看见两个衣服跟脸一样煞白的女鬼,估计是人就得吓丢了半条命!   在这一路上,他们还真的见到了一个从营房里走出来,正打算夜尿的小兵。   结果这个匪兵看到远处飘飘悠悠过去的柳小智,吓得当场就尿了……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远处贴地飞行的女鬼上,却被另一条线路上的沈渊,无声无息地潜到了身后。   “好看不?我给你介绍介绍?”冷不防沈渊一手托住了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摁住了他的头顶,免得他叫出声来。   沈少爷还在他耳边笑着问了一句,原本他下一秒钟就打算双手一扭,折断这个正在大尿特尿的匪兵脖子。   可没想到沈少爷还没等用力,这匪兵两眼一翻白儿,居然吓得昏死过去了!   “这是喝了多少水呀?”等到匪兵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之后,沈渊发现这哥们居然仰天长尿,居然还没尿完……少爷差点没笑出声儿来。   经过了这场小插曲之后,他们顺着铁杆会南大营和靖江之间的缝隙,终于慢慢穿插到了渡口边。   夜幕中,无边无际的长江正在无声地东流。   在这无星无月的夜里,时间好像也陷入了凝滞。短短的一瞬好像是漫长之极,而这漫漫的长夜,又像在弹指之间就会过去。   ……   “……应该想法弄个网!”   船城上,负责值夜的赵饼从船栏杆向外探半个身子,不断“呸呸”往水里吐唾沫。   船城上东南西北各有三个岗哨负责一面的船舷,他们这边就是东面的三个人。   赵饼盯着火把映衬着江面,一片波光粼粼中,偶尔有大鱼的黑影一闪而过,他眼馋地说道:“弄个网就好了!”   “都不用太大,就像人腰那么粗就行,用一个破箩筐圈把它撑起来,随便找一块骨头扔到网底下。”   赵饼举起手比划着,向旁边两位同伴绘声绘色地说道:“这火把的亮儿能把附近的鱼都招过来,这个网一提起来里边就是好几条!   然后咱再弄个炉子弄点盐,一边值夜一边烤着吃……多美你说!”   “说你是傻逼吧!”这时手里拿着一把钢叉,靠在传栏杆上的秦老九说道:“寨子里的哨兵看见没?人可整宿盯着你呢!”   “等烤鱼的香味一起来,他们就得过来把鱼拿走,还得说你值夜的时候抓鱼吃,照屁股就是一顿拳脚!”   “这还是轻的,”这时赵饼另一边的一个哨兵没好气地说道:“弄不好明天早上,将爷就把这破鱼网扣在你身上,押着你游街你个大傻子!”   “网鱼的时候他们倒是看不着,”听到这里,赵饼居然还没放弃这个主意。他皱着眉头一边想一边说道:“咋地才能把鱼弄熟了呢?” 第624章 深宵清寂叹一声、夜半孤身、身后魅影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轻微的声响传过来,这三个哨兵的身上同时就是一僵!   好像有个女的轻轻地在他们旁边冷哼了一声,声音很小,却足以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在这一瞬间,这仨哥们儿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他们一个个全都一动不敢动,六只眼睛向着四周寻找……   就在这一刻,那个拿着钢叉的秦老九,猛然间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在船上火把的光芒映衬之下,他分明看到了地上有一条黑影,那是船上的旗杆投射的影子。   如今那个影子的末端,就在自己眼前不到一丈远的地方,细细的旗杆投影顶端,大旗的阴影边居然像有个人影子,活灵活现地站在那上面!   在这一刻,秦老九差一点儿就嘶声喊叫了出来,他猛一抬头就向着旗杆顶看去。   那里有一个白衣飘飘的女鬼,站在大旗边!   这个女鬼披头散发,满头的黑发在江风吹动下,就像一群狂蛇在舞动!   秦老九伸手就要去抓他身边的同伴,想让赵饼帮着看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可是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却感觉到一只冷冰冰湿漉漉的手,瞬间死死按住了自己的口鼻!   这一刻秦老九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正在以缓慢的速度被人提起来,慢慢的双脚离地越过船船舷,向着后面倒去。   ……可是他的后面,分明是长江!   怎么会有人伸手在身后抓住了自己?而且还在慢慢地向后倒?   在无边的惊恐当中,这家伙想要奋力挣扎,却发现有另一只手像铁钳般捏住了自己身后的腰椎。   巨大的疼痛使得他就像是一条无力挣扎的鱼,眼看着就慢慢接近了水面。   他就以这样后仰跳水的姿势,从后脑勺先入水,一直到整个人慢慢地沉入了江中。   当他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冰冷的江水包裹之后,秦老九心中的恐惧终于达到了巅峰。   他还想奋力挣扎,但却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慢慢拖进了深水,泛着火光的江面,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远……   ……   船舷上,赵饼的眼睛叽里咕噜乱转,他没发现地上的阴影,找了半天也没找见发出声音的那个女人。   “你俩听见没?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个女的哼哼!”又等了一会儿,赵饼觉得好像没事儿了,这才胆战心惊地向着身边的两个人问道。   等到他发现身旁一片寂静,根本没人回答,他才惊愕地回头向两边看了一眼。   “哎呀!”在这一刻,他的心脏就像是猛然间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攥住一般,这小子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个同伴,原本一起跟他靠在船栏杆上,现在却全都没了!   在这一瞬间,他的脑袋嗖嗖地左右乱转,从前面灯火辉煌的船城甲板,到后面黑沉沉的长江水面,全都没有他那两个同伴的踪迹!   猛然间,他看见了岸上的南大营。   那上头灯火辉煌,正有哨兵来回巡逻,自己这边两个人无缘无故地诡异失踪,他现在要不要立刻大声发出警讯?   可就在这时,他却猛然间发现自己的身后,伸出了一条胳膊。   这条胳膊搭在了他肩膀上,环绕过来勒住了他的脖子,那上面湿淋淋冷冰冰,全无一丝温度!   在这一刻,他就像被巨蟒缠身一样,吓得浑身上下一动不敢动。赵饼的喉咙里只剩下惊恐的咯咯作响,哪里还能喊得出声?   “哼哼!”   这时赵饼就听见身后的那个人向他说道:“刚才是我哼的……找我有事吗?”   此时在岸上的南大营哨兵眼中看来,下面船城上的守卫依然还是靠在船栏杆上,一动没动。   可是谁都难以发现,这家伙居然身后还站着一个诡异的人影!   在沈渊这边,一个个的双人小组协同合作,他们从水下接近了岗哨所在的位置,然后悄无声息地上船,把他们控制住之后无声地拉到水面以下。   而船城的最中心,则是苏小棠站在旗杆顶上,她借着大旗的掩护,手里捏着暗器四面策应。   她的任务是一旦有人发现身边的异状,准备开口大叫的时候,就把那个人当即射杀,以保证整个行动在沉默中无声地进行。   但是现在看来已经用不着她了,跳荡山三人组和他们的沈渊少爷,已经在龙小羽、秦玉虎、风倾野和妙莲和尚的配合下,各自搞定了四面的岗哨。   这艘在南大营方向看来毫无变化的船城,已经无声无息地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   南宫墨他们正在长江中顺着船城南面岗哨看不见的船舷往上爬,龙小羽则是躲在船锚绞盘的后面,用狼牙刀切割那根粗大的船缆。   等到风倾野最后一个爬上船舷之后,所有队员都成功地藏进了铺设的木板之下,妙莲和尚举手传信!   苏小棠看到信号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在这次行动中她站得位置最高,所以其中的凶险之处没人比她清楚。   在行动时只要有敌人大喊一声,或者是被南大营的岗哨发现,这边船上有行动诡异的人影晃动,他们这些人立刻就会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好在现在整座船城已经落在他们的手里……正当她想到这里时,船身微微一震,开始向着江心缓缓飘去。   龙小羽终于割断了船缆,这条船在无声无息间启航了!   “这回立功了!”见到这个情景,勒住了一名哨兵脖子的柳小智长长地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那些哨兵啥时候才能发现,船正在往远处飘啊?”此时的沈渊控制着一个船夫,感觉到船渐渐离岸,他也放了心。   “叫这冷水一泡……特么想尿尿啊!”在另一侧船舷上,用手勒住了哨兵脖子的大寨主张二狗,觉得自己有失控的危险。   这个大寨主真是敢想敢干,他随即就用空着的那只手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   赵饼觉得自己的腿肚子上,一股暖流正在蔓延,片儿还越来越大!   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啥,只觉得自己的一副小心肝儿都在突突直颤,心里越发惊骇之极! 第625章 乌合之众脚互踢、君山风起、追兵如雨   沈渊的队伍有惊无险过了长江,从江上他们就见对面岸上一座大山耸立,这就是君山了。   这个君山和出产“君山银针茶”的君山不是一回事,出茶叶的是洞庭湖上的君山,而沈渊他们眼前的这座君山,山南就是江阴城。   夜半渡江之后,沈渊带队沿着君山向东疾行,绕过江阴之后又走出了数十里。   眼看着到了后半夜,他们才在路边休息下来。   ……   清晨时分,沈渊却被突然而至的敌情惊醒了。   四个叛匪从路上经过,被秦玉虎他们轻而易举地抓获,沈渊醒来之后大家一边吃着带来的干粮,沈少爷一边审问了这四个叛匪。   原来他们是常熟一股叫做龙武军的匪兵,趁着夜里偷偷潜入了铁杆军的势力范围,沈渊一打听他们的来意,却是大为惊奇。   一路上他们经过的各个匪帮不是在拼命收集粮食,就是在筹措军饷,而这四个匪兵到铁杆军的地盘却是来拉人的。   “这倒是奇了,”沈渊心中暗道:“到了这个时候还拼命四处去拉人,难道这个常熟龙武军,他们不缺粮食?”   其实早沈渊在出发的时候,就确定了这次营救老师的战略,那就是沿途尽量化妆成匪兵,冒充敌人蒙混过关。   而他这么做的前提,就是因为他在潘龙庄那里得到的重要情报。江南这批叛匪,他们的实力基本上是在这十余天内急剧膨胀起来的。   所以沈渊非常清楚,在策动造反之初,实际上叛匪的人数基本上每一股最多数以百计,很少有过千的时候。   因为他们的保密措施很成问题,要是真达到了纠集几千人起兵造反的程度,那还没等他们举起反旗,官府就能知道了。   就因为这样,沈渊知道他们每支势力在十天之内急剧扩充到大几千上万人,一定是叛匪拼命煽动乡民的结果。   这样就会造成这些反贼的队伍中,各支队伍之间相互不熟悉,大量陌生的面孔加入就使得沈渊很容易蒙混过关。   而沈渊走到这里的时候,距离华亭已经是路程过半,他很清楚路过的几支势力都面对着同样的一个窘境……就是缺粮。   他们煽动百姓造反,原本的基础就是因为民间百姓正在挨饿。更何况大量扩充军队后,你想要保证拉过来的手下不逃跑,就必须有大量的粮食储备才行。   所以每支军队的困难都是缺粮,因此他们扩充势力的速度也正在急剧减缓。   现在哪个山大王都知道,拉来几万人并不难,但是一旦没了粮食,几天之内有这些人就会一哄而散。   而眼前这支常熟龙武军却显然并非如此,等到沈渊仔细审问之后,有关常熟这支反贼军队的情况也渐渐清晰起来。   这位常熟龙武军的主帅名字叫李梦龙,这名字可比那个铁杆军的赵铁莲体面多了。沈渊一听就知道赵铁莲的原名,肯定是跟镰刀有关。   这李梦龙原本还是一位大明朝的低级军官,据说此人本事还不小。   但是他因为极其好色,勾引了长官的小妾,因此迟迟得不到升迁,心中愤怒之下,这次索性揭竿而起。   这小子起事时不但杀了他那位长官的全家,还把人家十好几位小妾全都一勺儿烩,抢到了自己的手里。   同时这位李梦龙显然很有头脑,他造反时第一件事就是带领兄弟,把位于常熟的官府粮仓攻占了下来,牢牢地保护好,同时把城内大户的粮仓也都搜刮一空。   仅仅是在常熟常平仓里,他就得到了七十万石粮食,所以在江南极具缺粮的时候,这小子却是吃喝不愁。   然后他就开始偷偷地扩充势力,用的方法也不是四处招收那些饿得不行的老百姓,而是想办法从其他那些造反的队伍中间选取精兵。   像这一次,李梦龙派出来的这四个人,就是到铁杆军里挖墙脚的。   因为这四个兵全都是靖江县人氏,所以才被李梦龙派出来,以回乡的名义想办法从铁杆军里,把精兵强将策反到常熟去。   毕竟人家常熟龙武军吃饭管饱,粮食有的是,这对于反贼军队来说是很有诱惑力的。   ……   听到了俘虏吐露的消息,沈渊思虑了好一阵。   他心中暗自想到:这帮家伙……你别说进化的还挺快啊?   这些反贼的首领中间也不乏才智之士,假以时日,江南要是被他们经营上个一年半载,一旦站稳了脚跟,那可真成了心腹大患了!   要知道沈渊脚下的江南地区,是国家主要的财赋之地。江南几省田赋的收入,可是占了大明朝收入的六成以上。   所以说丢了江南,就相当于大明朝的胳膊被砍掉了一只,更何况官兵要想动员起来动用大军围剿江南悍匪,还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到位。   而江南这边叛匪却是在各显其能,拼命地扩充势力整军备战,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每一天都在增强!   想到这里,沈渊愁得直咬牙……正在这时,忽然身后的路上,远远地传过来一阵马蹄声。   “我去?有骑兵?”沈渊吃惊了一下,然后又仔细一听却是面露喜色。   原来这支骑兵从身后急奔而来,显然是来意不善,弄不好就是奔着沈渊他们来的。但是通过马蹄声很容易就能判断出,他们的数量还不到五十人。   这要是大举骑兵赶到,对于沈渊他们还真是个麻烦,但是三五十个人嘛……简直就是给他们送马来的!   此时这个位置是君山余脉,山道崎岖狭窄,对于伏击很有利,沈渊立刻下令让弓箭手散开到两边的高地上。   此外他自己带领着九人高手团,在山道两边埋伏,同时把那四个龙武军叛贼抹了脖子,扔在道路中间诱敌。   果然那支马队转过山路后,看也不看就向前冲来。直到那四具尸体前方才勒住了战马,察看地上的四具死尸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随即便是一阵箭雨,从两边的山坡上射下来,从后往前将马上的骑兵成片地射倒!   山道上连人带马,顺时便乱成一团,沈渊在道边的草丛里看得清清楚楚,这些人头上带着束发铁环,是铁杆会的匪兵! 第626章 东来信使如风疾、马铃声声、百里传檄   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手持弓箭,遇到袭击的时候也是慌张忙乱,这是一群乌合之众!   沈渊毫不犹豫地下令部下出击,弓箭手在两面侧翼,从后向前逐一射杀。   沈渊自己则是带着高手团,上去便是一通大杀大砍,很快那五十个人就被迅速砍下马来。   沈渊手疾眼快,在风倾野铁棍挥舞之下抓住了一个匪兵摔到地上,好歹弄了个活的。   等到他把这家伙压在地上后抬头一看,山道上已经就剩下几十匹战马了……这支骑兵死得一个不剩!   “怎么回事?跑这么快干嘛?”沈渊膝盖底下压着这个俘虏,顺手从匪兵的腰间抽出一把攮子,在他屁股上“噗噗”捅了几刀,把那家伙疼得嗷嗷直叫!   等这个俘虏一交代,沈渊他们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大家谁都没忍住笑。   原来昨天晚上在南大营外的码头上,铁杆会的哨兵眼看着船城向着南岸开走,立刻就报告了他们大王赵铁莲。   于是一大早赵铁莲就派兵过江来追击,别的倒好办,那一大片船城是必须要弄回去的。   他们用战船拉着骑兵就追了过来,很快就在岸边找到了被人丢弃的船城。   铁杆会的人知道昨天晚上,夺取船城向南渡江的势必是一支小部队,因为百人以上的队伍都不可能在哨兵的眼皮底下过去夺船。   因此这帮人觉得自己五十个骑兵,对二三十个敌军一点难度都没有,就大大咧咧地顺着道路追了过来,没想到却给沈渊送来了五十匹战马。   “有机会真应该给他送一面锦旗……这个赵铁莲还真够意思!”沈渊正笑嘻嘻地想到这里,他忽然间听到山道的东面,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依然还是人数不多,大概有二三十匹左右,沈渊脸色一变,连忙回头向着战场上看去。   南宫墨正带领着二十名队员,四下里追捕网罗那些战马,妙莲和尚和苏小棠他们也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大家都是脸色一变!   这支部队是从东面过来的,他们到底是谁呢?   听马蹄声行进的声音并不快,后面到底有没有跟着大批的步兵,现在却是不得而知。   而这时的沈渊,却在第一时间飞快做出了反应。   “抓三十匹马,够自己用就行!”沈渊向南宫墨那边的战士们喊道:“战马抓够了,立刻上马备战!”   之后他又向秦玉虎和跳荡山那几位兄弟说道:“检查战场……别漏下一个活口!”   “是!”柳小智他们几个答应得异常痛快,在这一刻,他们瞬间就明白了沈少爷的用意。   这次冲过来的一队人,肯定是叛匪的某一支。如果地上那五十名骑兵留下活口,再被敌军得到,那么沈少爷这一行人的行踪就会暴露……那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几名高手在战场上飞快地跑过去,沿途见到地上躺的匪兵不管死的活的,上去先补一刀再说!   这时的南宫墨也把马匹搜罗得差不多了,将一匹高大的战马牵到了沈渊旁边。   沈少爷把身上冒充匪兵的破烂衣服一脱,露出了里面的铠甲,一纵身跳到了马上……就在这同一时刻,对面的山脚处转过来一支骑兵!   无缝衔接,险之又险,好在没露出破绽!   沈渊松了口气,他看到前面这支骑兵队盔甲鲜明,显然跟刚刚消灭的那支骑兵不在一个档次上。   远处走来的这队人大概有二十上下,行进速度并不快,队伍却是异常严整,看来居然是一支精兵!   这是打扫战场的几位高手也都纷纷跳上了战马,马蹄踩在尸体遍布的战场上,等着沈渊下令。   而咱们沈少爷却是一言不发,就只是冷冷地看着前边那支队伍。   当对面的人慢慢接近过来,见到沈渊这边长刀出鞘,弓上弦,也在几丈外停了下来。他们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随即一名身穿着簇新铠甲的将军慢慢催动战马,向着沈渊的方向走来。   “不知是哪位将军在此?是哪一位大王的手下?”   只见对面的那个盔甲鲜明的将军一拱手,一边打量着沈渊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在下是华亭闻香教江南部,徐鸿儒大将军的信使!”   “信使?给谁送信?”沈渊依然是冷着脸一声不发,他旁边的柳小智会意,冷冷地大声喝问道:“给我报上名来!”   “在下马铃铛……是给李梦龙将军送信的。”对面的那位凯甲将军,看着对方主将冷着脸一语不发,心里边也是“砰砰”地直打鼓。   他们徐鸿儒将军带领的,虽然是江南义军最大的一股,而且起事的各支队伍中还有四五支,都是他闻香教中的兄弟。   可是那也分他们遇到了谁……江南大起事之后,各方势力茅草一般疯长,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遇上了哪只野队。也不知人家听见徐鸿儒将军的名号,能不能买他的账啊?   所以报上了名号之后,这位马铃铛将军就在仔细观察对面那位主将的神色。   可是看到沈渊一副面沉似水,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马铃铛的心忍不住直突突!   “看来是个大人物啊,听到徐将军的名号脸上也丝毫不见变色!这家伙气势之足,之前见我到的几位大王可是远远不及……他到底是谁?”   他是给李梦龙送信的?沈渊现在的脸板得跟一块钢板一样,心中却在暗自思量:这样的话,那封信很可能很有用。   要不要把这帮家伙就地干掉,把这封信缴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他是来找李梦龙的?当沈渊想到这里时,他旁边的柳小智心里也在暗自寻思着:这帮反贼开始相互联系了,那封信里或许是很重要的军情!   正当大家跃跃欲试地等着沈渊下令动手实际……忽然他们却听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喊!   一个带着铁杆军束发铁环的匪兵,一身是血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疯狂地嘶喊了一声!   ……   我艹!就这么补刀,居然还有活口?   柳小智脑袋里“嗡”一下子,抓狂地回头向后看,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那人居然是他的结拜兄弟,大寨主张二狗!   就见张二狗捂着血淋淋的胸口,指着战马上的沈渊大声喊道:“李梦龙!你个奸贼!”   “铁杆大王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第627章 麾下奇士知几许、纵横如意、所向无敌   “我的天!这位大寨主,居然这般机智!”在这一刻,听见他这一声叫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机灵透顶的苏小棠身形犹如闪电一般,三四丈的距离眨眼即至,她一刀便捅进了大寨主张二狗的……腋下!   中招之际张二狗身子一拧,远方的马铃铛那边只看见他的身体被长刀穿透,人家苏小棠刀上原本就是鲜血淋漓。   苏小棠拔刀之际,张二狗还大喊了一声……说实话这戏飙得有点过,你倒下去时表现得那么壮烈是几个意思?   不过沈渊这边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挑大拇指,这个张大寨主还真不白给!   这时候有一个垂死敌军,大声指认他们的沈渊少爷就是龙武军大王李梦龙……那真比任何人都有说服力!   而此刻在那位信使马铃铛将军的眼中,坐在马上的李梦龙将军,却是从头至尾连眼睛都没眨过,还是以一副冷冷的神情在看着他。   马铃铛这时候哪里还有丝毫怀疑?他连忙向着队伍中的沈渊行礼道:“原来您就是李梦龙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还用手指了指眼前的战场。   沈少爷还是没说话,似乎打算继续装酷到底……柳小智只好扬起下巴,一脸傲气地说道:   “铁杆会的人杀了我们四个兄弟,我们杀他四十个人血债血偿,这也就是我们龙武军的规矩!”   “既然是送信的,还不赶紧把信拿过来?问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柳小智的一番话说得霸气凌厉,表演得也是神形兼备,把对面的那位马铃铛将军唬得再也不敢往下问了。   他连忙跳下战马,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向沈渊这边走过来……这时的风倾野就觉得,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   他身后这个人就是苏小棠,风倾野立刻会意,他提着一根大铁棍子上前几步,拦住了马铃铛的去路。   “砰”的一声,他把大铁棍子往地上一杵,震得地面都是一颤,然后风倾野的手就朝着马铃铛伸了过去。   看来这就是李梦龙将军身边的护卫了……好厉害!   马铃铛看着那根比他胳膊还粗的大铁棍子,在地上杵进去了有半尺深,把他给吓得一吐舌头。   刚才那个速度极快的护卫,击杀那个没死的铁杆会残兵时,身法简直是快如闪电,已经把马铃铛吓了一跳。   再看到眼前这个一身狂野,神力无穷的风倾野,马铃铛的心中更是暗暗惊诧,他连忙把那封信交到了风倾野的手里。风倾野回过身走了几步,把信交给了坐在马上的沈渊。   “这帮家伙,装得还真像!”沈渊心里一边好笑一边撕开信封,向上面看了几眼。   马铃铛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到了这个时候,这位李梦龙将军的脸色才稍稍有些缓和下来。   他看完了信之后冷冷地说道:“回去转告徐大将军,既是大家共同商议起兵,我会去的。”   “几位远道而来,请恕招待不周……看赏!”   沈渊这几句话的语气中,依然还是一片冰冷,哪怕就是招待不周这样的话,在他口中说出来也没有半分歉意。   不过李将军在人情事故上是不差的,终究马铃铛这些人送信过来,还有赏钱拿。   随即马铃铛就看到李将军身边一位身材矮小的护卫,解开马上的包裹,里面是一堆金灿灿的元宝!   这些黄金是沈渊随身带来的,他是生怕这路上需要用钱的时候,这些江南叛匪不要银票。、   但是他们出了扬州之后才发现,叛匪对银票的接受度还是很高的。既然要打赏嘛,究竟还是亮闪闪的黄金更加喜人不是?   三十二两一锭的金元宝,可着对面人头一人一锭,龙小羽上前把这个包裹挂在了马铃铛的马鞍上。   之后马铃铛就见李梦龙将军淡淡地说道:“本王军务繁忙,还要巡视边界军营,你们自便!”   “谢李将军厚赏!”这一下马铃铛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送信的任务成功完成,他们还得了一大笔赏钱,连同他身后的军兵都觉得立刻轻松了下来。   他们立刻拨转马头,向东面返回,临走时马铃铛还重重地向沈渊道谢了一番。   至于这位李梦龙将军,为什么没把他们请到城里招待一番,这件事马铃铛也是早有心理准备。   如今江南的各股势力之间,你抢我地盘我挖你墙角,虽然是名义上的盟友,但是却为了利益各不相让。   马铃铛知道,这也是徐鸿儒将军给各个大王送信,让他们到松江府去议事的原因……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没等官兵来,他们之间就该打起来了。   所以各方势力之间十分忌惮,对于自己的城防兵力等各方面情报也守得死紧,唯恐被对方看清自己的底细。   在这种情况下,徐鸿儒将军派来的信使,弄不好就有刺探军情的任务。所以人家不愿意招待他们,也没什么奇怪的。   ……   当这位信使马铃铛将军走了之后,沈渊也按照计划一路向东走去。   不过这位沈少爷却始终都是面带沉思之色,大家也都没过去打扰他。   眼看着一晃儿二十里走都过来了,沈渊却忽然勒住战马,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身边的几个人向他看过来,沈渊皱着眉头思虑着说道:“徐鸿儒在给李梦龙的这封信里,措辞十分客气……”   “而且他称呼李梦龙为李将军,这可不是他们闻香教内的称呼!”   “这也不奇怪呀?”听到了沈少爷的话,柳小智一边挠着头一边说道:“咱们一路过来的时候,也没听红枪军和铁杆会信什么闻香教!”   “那就怪了,”沈渊沉着脸向柳小智说道:“江南叛匪在松江华亭一带是徐鸿儒的势力,据潘龙庄说他一路走过来,好几个大王都是徐鸿儒的手下教众。   可是扬州附近这边,红枪军、铁杆会、龙武军、接连三支却不是徐鸿儒的手下……可他们却是在同一天起事造反的!”   沈渊拿出了怀里那封信,向着柳小智抖了抖说道:“听这封信里的语气,徐鸿儒甚至没见过李梦龙,因为这里面有‘素未谋面’、‘久慕大名’之类的客气话。”   “显然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联系,可是他们却能在九月廿三那天,同时起兵造反!”   “这说明在他们中间有个联络人,这个人……是这次反贼大起事的策动者!” 第628章 十里青山入城去、锦绣之地、染遍尘泥   “回头!”说到这里沈渊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向大伙下了命令,这时所有人都是心里一惊!   “少爷你干嘛?”心思单纯的苏小棠姑娘一边跟着拨马随行,一边向沈渊问道:“这时候走回头路可危险!”   沈渊正要开口说话,却是心里暗暗一动……他看到了那位手持短枪,骑着战马跟他们一起走的潘龙庄。   这位小朋友现在正看着沈渊,眼睛里似乎正在爆射着异样的光芒……看他的样子,像是猜出了什么。   “你说!”沈渊向着潘龙庄示意了一下。   潘龙庄似乎是有点儿小紧张,他镇定了一下之后,才谨慎地说道:   “现在看来,这些股反贼既不属于一个闻香教,又在这之前从来没见过面。可他们却能在同一时刻发动叛乱,这就证明一定有人在居中指挥。”   “这个策动大叛乱的人至关重要,即使咱们把所有的反贼全都剿灭了,也不能算是大功告成。”   “因为要是让这个人跑了,很有可能他会换个地方重新筹备,过上几年再煽动一次叛乱!”“所以,当务之急必须要抓住这个人。而在咱们这个位置开始算起,真正见过这个人幕后主使的只有一位,而且离咱们非常近……”   “就是那个真正的李梦龙!”这时的柳小智也听明白了,他吃惊地看了看沈渊和他手上的书信,又用欣赏的目光看了看潘龙庄。   沈少爷的思路犹如天马行空,他教出来的弟子也就龙小羽那么大,却有如此的眼力和见识!   听说他几个月前还是个小要饭的,现在却是心智惊人。我们这位沈少爷,真是啥东西到了他手里都会焕发光彩……就连自己这仨山贼也是如此!   “所以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徐鸿儒将军,派出来给李梦龙送信的信使了!”看到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如此聪慧,沈渊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冒充信使,面见李梦龙?这时跟随沈渊的众人才明白,这位少爷为什么要走回头路,大家全都惊奇地看向了沈少爷。   “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这个沈少爷真是啥事儿都敢干!”   “可是那封信已经被拆开了……”他们一边往前走,苏小棠一边还向着沈渊问道:“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沈渊从信封里抽出那封信,看都不看地信手团成了一团,然后把这个纸团向着龙小羽随手一扔,笑着说道:   “把你包里的蜡烛拿出来融化做个蜡丸,把这封信包到里头。   就说咱们有可能需要泅渡江河,担心把信给弄湿了,所以用蜡封的方法携带……是不是跟真的一样?”   “你还别说,还真是!”苏小棠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向他问道:“可是那帮闻香教徒是个什么做派?咱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那个李梦龙就知道了?”沈渊笑着对苏小棠说道:“倒是你要小心了,听说那李梦龙可是个色鬼,别让他看上你这个俊俏的小亲兵!”   “呸!要抓也是抓柳小智!”这边苏小棠姑娘也笑着说道:“我看他穿起女装,比我可好看!”   谈话间,众人一路向着常熟李梦龙的大营走去,沈渊让自己的队员脱去了外面的衣服,露出了里面内衬的细甲。   这一下一行人显得越发精神,倒还真像徐鸿儒大将军的信使团了。   ……   这座常熟城,沈渊的前世还真去过。   这里依山傍水风景绝佳,城墙不是依山而建,而是直接把山包在了里面一截。   “吴下琴川古有名,放舟落日偶经行。七溪流水皆通海,十里青山半入城……咱进城!”   沈渊吟诵完了这首描绘常熟风景的诗,随即带着人雄赳赳地向着常熟城方向而去。   远处城墙斑驳古旧,青山隐隐,绿水如带,这常熟城还真是一片难得的美景。   这里要想学画有虞山画派,要想学琴有虞山琴川,前世的沈渊到过铁琴铜剑楼,那天下是四大私人藏书楼之一,他还见过钱谦益和柳如是亲手栽种的红豆树。   只是现在柳如是的娘亲也就十岁出头,那棵树更是没影儿的事,不过这十里青山和俊秀的小城却是依然如故,让沈渊的心中暗自激荡!   在城门口报上了来意,随即有人快马向城里的李梦龙报告。   没过多一会儿就有一位将军出来迎接,他说是李梦龙大王座下副将,将众人让进了城里。   长街上,沈渊坐在马背上向两边看去,好好的一座常熟城,现在已经被弄得凄惨不堪。   街面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更别说出来做买卖的了,走来走去的全是手持刀枪的反贼兵将。   一阵风吹来,大街上的烂纸树叶破箩筐随风乱滚,满眼尽是一片萧条破败之色。   “也不知城里的百姓,遭殃到了什么程度……”沈渊一边想着,一边跟随那位将军到了王府,实际上就是常熟县衙。   等沈渊进了县衙里,他带来的兵自然在大门外边候着,沈渊带着苏小棠和妙莲两个亲兵走了进去。   绕过了大堂二堂,到了后衙花厅院落里,引路的副将让沈渊在院子里等着,他进了花厅向李梦龙大王报信,这时的沈渊却是忽然一愣。   这声音异常熟悉却又陌生……是蛐蛐儿的叫声!   沈渊上辈子根本不爱好这个,这辈子的身体却对养蛐蛐的事知之甚深。   在扬州里汇聚了江南一带的精华,玩的蛐蛐儿个个都是精品,所以他在这方面的水平,拿出来也是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今天他听到花厅里面蛐蛐的叫声有异,显然这里边颇有几只名种!   一下子好像有关蛐蛐的记忆,全都涌回了自己的脑子里,沈渊也有点哭笑不得的意思。   正在这时,有个亲兵打扮的人捧着一个蛐蛐罐从花厅里走出来,在沈渊的身边一掠而过。   向着他那个蛐蛐罐里扫了一眼,里面头大胸厚、翅宽翼尖,是一只油葫芦。   “十三悠儿……这啥破玩意啊这是?”   就这眼睛一扫之间,沈渊就鄙夷地说道:“这不喂鸡的材料吗!”   “嗯?”   沈渊的话声一落,就听花厅里有人惊喜地叫道:“行家啊!赶紧给我请进来!” 第629章 一身从容心淡然、听悠听酣、十三顶天   到了这里,沈渊的两名护卫妙莲和尚和苏小棠又被留在了院子里,而他自己一个人却登上台阶,向着花厅里面走去。   此刻看着他孤身一人登堂入室的背影,妙莲和尚和苏小棠却是心潮澎湃。   虽是独闯龙潭,却如闲庭信步,他们这位沈少爷真是胆大包天!   ……   其实所谓的艺高人胆大,这艺高从来都在胆大的前面。不过这技艺嘛……一想到自己过去养蛐蛐的路子,居然在今天奇异地派上了用场,沈渊的心里也不由得暗自好笑。   等他进了花厅之后,就见里边的椅子全都被扔了出去,只剩下大大小小的桌子排成了一排排,那上面摆的全是蛐蛐罐。   从粗略的陶土烧到精细的古陶罐,光是蛐蛐罐儿的品种就不下数十类,看得人眼花缭乱。   至于里面隐隐传来的蛐蛐叫声,干脆就像是一部大合唱。   “这人是多喜欢养蛐蛐儿啊!”   沈渊抬头望去,就见花厅前方正中,原本县太爷坐的那个位置上摆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放着一套金灿灿的铠甲。   显然这套甲胄是刚刚打造完的,估计是那位李梦龙大王新给自己弄了一身这么骚包的黄金甲。   此外大厅中还有一个人,沈渊看到他手脚并用地撅在一张桌子上,手里拿着一根鼠尾草,正聚精会神地逗弄着罐里的蛐蛐。   “在下松江徐鸿儒大将军信使马铃铛……”沈渊抱拳拱手正要通报自己的来历,却被那个人一句话给打断了:   “……你知道这是十三悠儿?你都没听它叫唤过一声!”   就见那个人恋恋不舍的从蛐蛐罐里转过了视线,向着沈渊看了一眼后说道:“要是说不清楚,我杀了你!”   “……你不能”没想到沈渊却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三个字,看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反倒把这位李梦龙大王给弄得一愣。   “蛐蛐儿养到这个份上,除了我恐怕满常熟都没人够资格陪您玩儿,您怎么可能说杀就杀了我?”   沈渊笑着走过去,伸出胳膊让那位李梦龙大王扶着他,从桌子上爬了下来。   只见这位李梦龙大王今年也就二十七八岁,却和沈渊想象中的不一样,不是个满脸大胡子的武官,而是长了一张清秀的面孔。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个读书人,眉目俊秀皮肤白皙,身量也并不强壮。   唯独他的眼睛却像蜻蜓似的,用普通话来说就是有点“死”,给人的感觉就是此人是个非常执着执拗之辈。   这家伙一开口就给了沈渊一个下马威,沈渊却是心里清楚,徐鸿儒现在坐拥江南造反势力的三分之一,他派出来的信使,这个李梦龙怎么敢轻易就杀了?   而这一刻,李梦龙也在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沈渊。   这家伙态度够恭敬,语气也够恭谨,可是面对自己要杀了他的威胁却是面不改色,神情淡然。   就凭这份气度,整个常熟他的手下里也没有人一个人,够得上这般水准。   “你怎么看出来的?”这时李梦龙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沈渊知道他是问自己关于十三悠儿的事,说起这件事,就正是沈渊擅长的领域了。   普天下养蛐蛐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用来斗的,就是让蛐蛐打架;另一种是养来听它们鸣叫的,也就是俗称的鸣虫。   这里面无论是斗虫还是鸣虫,还分阴阳两种,其实分法也非常简单。   只要是在石头缝里、地底下的,或者是在地面上爬来爬去的就是阴虫……比如说蛐蛐儿。   而另一种是当你抓到它的时候,发现它是在草棍树叶上落着,就像是蝈蝈儿,那就是阳虫了。   而面前这位李梦龙将军显然是专攻会鸣的阴虫油葫芦,也可以把它看成一种体型稍大的蛐蛐儿。对于这个东西,沈渊显然不是特别熟。   不过所谓不特别熟,拿也是在扬州城里才能这么说,离开扬州到了常熟这样的小地方,就沈渊肚子里的货色,拿出来也足够震他们一溜跟头的了。   就见沈渊等李梦龙坐下之后,他才笑着说道:“这鸣虫一是听悠儿,二是听酣儿……”   他一开口说话,李梦龙的目光立刻就盯住了他,两眼刷刷地直放光!   其实沈渊说的这些基本上属于常识,所谓悠儿就是蛐蛐儿能够连续叫多少声,那就是多少悠儿。   也就是说当一个人唱“娃哈哈”这句歌词时,那他就是标准的三悠儿。   一般对于养蛐蛐的人来说,如果是三悠儿五悠儿就基本上没有养的价值,只有十三悠儿以上才勉强过关。   沈渊清楚地记得,他这具身体少年时养过的鸣虫里,曾经有过一只五十六悠儿的油葫芦……这都属于天王级唱将的水准了。   所以他说刚才捧出去的那一罐十三悠是喂鸡的料,这是一点没说错。   不过这个李梦龙却是一悠一悠数清楚了,才发现它根本没价值,然后才让护卫把它扔出去的。   也因此沈渊看一眼就能知道这是多少悠儿的水准,才会让李梦龙如此震惊!   沈渊笑着对李梦龙说道:“刚才那只虫肩膀宽阔,齿根厚重,翅尖如矛尖一般尖利,原本也有一副好虫之相。”   “没奈何它的翅尖单薄,它的力气也就到十三悠顶天了。”   说到这里,沈渊笑了笑:“要知道虫鸣这事儿就像是洞房,基本上就是看体力的事儿……”   “嗤“的一声,听他说得有趣,那个李梦龙顿时笑了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就见他抚着手掌,欣赏地看着沈渊说道:“没想到徐鸿儒大将军手下藏龙卧虎,居然有你这样的人!”   “你去从里边挑一罐儿最好的,我看看你的眼力到底如何……信呢?”   “这儿呢!”沈渊连忙从怀里把那颗蜡丸掏了出来,这就是真正的马铃铛,交给沈渊这个假李梦龙的那封信。   等到李梦龙接过了信之后摆了摆手,让沈渊去挑虫子,他则是捏碎了蜡丸在那儿看信。 第630章 梦里蝴蝶镜中缘、各怀心愿、赏赐连连   沈渊听着这满花厅的虫鸣,一边顺着听力的指示挪动脚步,一边心里暗暗警惕。   这个李梦龙知道自己不简单之后,居然连看信的神情都不让沈渊看到,显然也是个极有心机的人物。   再加上他在起事之时,率先占据粮仓的举动,就可以知道他在这些反贼大王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心机深沉之人,所以沈渊也在暗自加着小心。   不久后李梦龙看完了信,正在低头沉思,却见那位信使马铃铛手里捧着一罐蛐蛐,向他走了过来。   一看这只罐子,李梦龙就知道他拿的是哪一只虫,他笑着向沈渊问道:“马将军,你确定是这一只最好?”   “不敢欺瞒大王,”就见沈渊笑着说道:“这只蛐蛐罐的盖还扣着,末将还没打开看过。”   “这里头是一只蝴蝶翅的蛤蟆酣儿,起码三十六悠儿……满大厅的虫子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它两片翅膀值钱,我要说错了您砍我脑袋。”   说着沈渊把蛐蛐罐揭开,看了一眼,就把它托到了李梦龙面前。   而李梦龙也向着蛐蛐罐里看了一眼,然后激赏地向沈渊伸出大拇指,无声的赞叹了一记!   李梦龙当然清楚这罐子里养的是什么虫,这个马铃铛说得一点没错!   要知道所有的鸣虫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它们其实不是用嗓子喊出来的声音,而是用两片翅膀相互摩擦才能发出响亮的鸣叫声。   这也是沈渊所说的翅膀越粗壮,它的声音就越响亮的原因。   至于蝴蝶翅,则是养虫界的一个术语,有的人听了一辈子,却一回都没见过。就算是在京城和扬州这样的大城里,也得二三十年才能出一只这样的顶级鸣虫。   那是因为蛐蛐儿类的虫子,会有一只翅膀上……注意!是只有一只翅膀上,有一个小镜子一样的亮点。   这个亮点因为长得很像缩小的铜镜,所以被人称为“镜子”,另一只翅膀就是靠着摩擦这个“镜子”才发出响亮的鸣叫声来的。   而所谓的“蝴蝶翅”则是一种极其奇异的品种,就是它两边翅膀上各有一个“镜子”……这玩意儿有多稀有呢?   要说寻找它的难度,跟找一个长着两个脑袋的人也差不了太多!   就因为这种鸣虫有两个镜子,所以它发出来的声音极为奇异。如果做个比喻的话,就像是吉他用单弦弹奏跟和弦之间的区别,音响效果上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沈渊所说的“酣儿”说得就是虫子鸣叫声的频率高低。也就是说它的声音不能单薄,要越浑厚越好,要带着震荡的尾音。   所以所谓的“酣儿”,就好比是大钟敲响之际持续不断的回响,没酣儿的则是像一根钉子掉在了地上,声音里一点共振都没有。   沈渊刚才所说的“蛤蟆酣儿” 就是说这样的鸣虫声音越低沉就越牛,到了最低的程度甚至就像蛤蟆咕咕叫一样。   当然要是普通人听来,可能跟别的虫子也听不出什么区别,但对于李梦龙这样的人而言,这样的虫鸣却是比天籁还好听,简直牛得都不行了!   “好虫难得呀!”就见李梦龙感慨地说道:“为了这只蝴蝶翅蛤蟆酣儿,我拆了四条街的房子,断墙先后砸死了四十七个人。”   “值了,”沈渊笑着说道:“满大街都是人,可是这样的虫可是终生难得一见!”   “对啊!你这句话真是深得我心!”李梦龙轻轻把蛐蛐罐儿放在一边,脑袋靠在椅子背上,向着沈渊淡淡地问道:   “徐鸿儒将军在信里说,让我们义军十一位首领去松江府共商大事,兄弟您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大事?”   听到这里时,沈渊的心中却是暗自一动!   原本他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从这个李梦龙将军嘴里套话。但是套话也分多少种,最笨拙的是把话题有意的往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上引……如果沈渊采取这个办法,用来对付李梦龙这样的聪明人,那简直就是作死。   而最聪明的办法却是让对方觉得,是他在套你的话,而他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把你想要的情报吐露出来……这才是顶级的水准!   很显然,现在李梦龙就是想从自己嘴里往外套话,沈渊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他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为难之色。   接下来他绝不能轻易透露李梦龙想要的情报,但却不能表现得斩钉截铁,而是必须让对方觉得还有机会才行。   沈渊面露为难之色向李梦龙陪笑说道:“这都是徐大将军要跟您这样儿的义军大王商量的事,小的又怎么可能知道?”   “就凭大王也是爱虫之人,又让我见识了这百年难得一见的蝴蝶翅,我要是知道了什么不告诉您,那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啊!”   沈渊这句话说得像是婉拒,又隐隐给李梦龙留下了一条缝儿。李梦龙听了之后却是眯着眼,笑着摇了摇头!   在这之后他向花厅外面喊来了护卫,到他的屋子里把一个枕头大的箱子拿了出来,随后,李梦龙命令护卫打开了那个箱子。   好家伙里面满满当当,全是耀眼生花的金锭!   “马信使远道而来,”就见李梦龙笑着说道:“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吧?给你拿点儿常熟的土特产回去,也算是大哥的一番心意。”   “不敢!”沈渊连忙向外面看了一眼,摆手说道:“属下可是万万不敢收!”   而对面的李梦龙呢?这位马铃铛信使虽然拒绝了他,但他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沮丧。   李梦龙也看见了沈渊看向外面的那一眼,他立刻就就摆了摆手,让护卫全都出去,还让在院子里站远点。   之后他才笑着说道:“难得你见了黄金都不动心……除了这只蝴蝶翅我不能给你,你还想要什么你自己说!”   “哎哟大王!我就跟您明说了吧!”就见沈渊似乎十分感动,又一脸苦相的向李梦龙说道:“您也不用厚赏在下,就凭您管我叫这一声兄弟,我马铃铛就领情了!” 第631章 化龙升天一梦间、百日虫鸣、万里江山   “您就问吧,有什么事儿我能说的必定跟您说,就算我舔着脸高攀,跟您交个朋友。”   “可要是在下不能说的,您就是打死我、给我多少金子我也不敢吐露一个字儿啊!”   “唉!”听到这句话,李梦龙长叹了一声感慨道:“徐大将军有你这样的手下,真是难得!”   “你就跟我说一件事就行,他这次让我们十几路义军首领一块过去,到底是什么用意?”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沈渊知道他必须要说出点儿什么才行了,不然这位李梦龙将军不是恼羞成怒,就是立刻把他给轰出去!   于是沈渊假意想了想后笑着说道:“我们家徐大将军没有恶意,摆的不是鸿门宴,这个我敢跟您拿命保证!”   “那当然了!我也知道。”对面的李梦龙听了,毫不犹豫地接口道:“他要是摆下鸿门宴,把我们十几个义军首领叫过去杀了,对徐将军可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现在各支队伍都是立足未稳,这常熟城里没有了我李梦龙,后面的张梦龙赵梦龙有的是!杀了我徐将军也收编不了常熟城里的军队。“   “反而要是因为杀了我们这些义军首领,引起了各自势力的内乱,到时候官兵大军一到,这样的一盘散沙,就更没有丝毫抵抗之力了。”   “大王英明!”听到这里,沈渊立刻不失时机地赞了一句。   然后他看到李梦龙又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把个沈渊给愁得直跺脚!   “您还让我说什么啊?都说共商大事了,能有啥大事儿啊?”沈渊抓狂地对李梦龙说道:“无非是商量大家一起对付官军呗,您还让我跟您说啥?”   “我手上有二十多个美人,都是天姿国色。”就见这时的李梦龙居然话题一转,向沈渊笑着说道:   “我把她们叫过来,你挑两个带走,算我送你的。”   “哎呦!您这是往死了逼我呀!”听到这话,这位马铃铛将军脸上七分无奈之中,居然还带上了三分扭捏,李梦龙见状便是一笑。   他起身走到花厅大门前,向着院子远处的卫兵吩咐,让他们把所有的姨太太全都喊过来,让马铃铛将军挑选。   卫兵立刻领命离去,李梦龙则是回身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沈渊的肩膀:“你也是养虫的,想必明白这个道理。”   “就算再好的虫子,也就是百日之命,哪怕就是蝴蝶翅这样的宝虫,还不是一样?”   李梦龙语重心长地向沈渊说道:“我就是用珍珠美玉给它盖间房子,等节气一到,它还是个死……人也是一样。”   “兄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李梦龙正色看着沈渊道:“你肯定知道用不了多久,官兵就会过来围剿咱们。”   “到时候兵凶战危,谁都说不准会死在谁前头!”   “咱们哥俩今天就算说好了,以后我常熟军要是不行了,哥哥就去投奔你。反过来你们徐大将军那儿万一要是难以立足……兄弟你就过来找我!”   “世事难料,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在一起玩虫儿,一起打官兵……你说对不对?”说着李梦龙搂着沈渊的肩膀,还用身体拱了他一下。   这家伙啊,还真是个人才!此时的沈渊听到这番话,也不免心中暗自感叹。   他已经看出来了,李梦龙这家伙要是想下力气拉拢谁,自然有一股推心置腹,让人相信的魅力!   当然这番话对于沈渊而言,肯定是形同放屁……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马铃铛!   而这时的沈渊也知道,两人之间相互套话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到了这时候,李梦龙一心想要攻克马铃铛,他自己的心防却已经完全放松了。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时刻,该是出成果的时候了!   于是沈渊扶着李梦龙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后退了两步,深深一拜说道:“大哥!”   “兄弟你别为难,你就是什么也不说,我李梦龙还是拿你当兄弟。”这时的李梦龙,满脸都是诚挚的神情。   但他心里却在暗自好笑……这个马铃铛,自己又是金子又是美人,还推心置腹地跟他折节下交。这家伙现在明显已经被感动了,他当然能看得出来。   果然这个马铃铛想了想之后,他指了一下桌子上那个装“蝴蝶翅”的罐子说道:   “徐将军的意思是……咱不能让它关在里头。”   在这一刻,沈渊的目光一扫,当他说完了这句话,李梦龙的神情就是一惊!   沈渊自己知道,他这句话里可能包含的意思,真是数不清有多少种!   这个罐子可能指的是官兵的围剿,或者是每一路反王坐困的地盘,甚至李梦龙的位置上听来,还有可能指的是策动他造反的那个幕后主使!   到了现在,表面上好像沈渊终于开始吐露实情,但却是沈渊向李梦龙套话的时候到了!   ……   现在对于沈渊来说,无论如何不能把话说清楚了。他见到李梦龙陷入沉思,沈渊随即趁热打铁地说道:   “兄弟当信使一路走过来,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各路义军之间有的是剑拔弩张,有的在桌子底下你踢我我踢你,有的都已经打起来了!”   “照这样下去用不着官兵过来剿杀,咱自己人就能杀个头破血流,我们徐大将军当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愈演愈烈。”   “他有办法把十二路义军捏在一起?”这时的李梦龙又是一惊:“他有什么办法?这完全不可能啊?”   “大将军可能是有办法,”这回沈渊知道,李梦龙的思路已经被自己带进来了。   可是自己刚才引出了话题,李梦龙却并没有往下接,所以沈渊得把话题再次带到那个幕后黑手上头去!   于是沈渊向着李梦龙点了点头道:“大哥您知道我们徐大将军,为什么不称王,给自己的名号仅仅是个大将军吗?”   “为什么?”这次李梦龙惊愕了一下之后,好奇地向沈渊反问道。   “因为……”沈渊向着外面看了看,透过花厅的大门,最近的卫兵也在院子的另一头。 第632章 句句机锋终相见、那人却在、灯火阑珊   沈渊小声向着李梦龙说道:“徐将军是我闻香教江南部的头领,我们教里,在山东可还有一位正牌子教主呢!”   “所以他是担心引起教主的不满,因此才自降身份,弄了个什么大将军!”   “现在江南举起义旗,眼看着声势做大之后,徐大将军就有了问鼎天下之势……大哥您现在的形势,和我们徐大将军何其相似?”   “要想跳出这个罐子,现在可是最佳时机。”沈渊用手指了指那个蛐蛐罐儿,当他着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却有一股异光闪动!   “原来如此!”这时的李梦龙长吸了一口气,他终于还是明白了!   ……可是沈渊现在还没明白呢!   咱们沈少爷刚才车轱辘话说了半天,云山雾绕地两头堵,还不是为了用自己掌握的极其有限的闻香教情报,套出李梦龙的话儿来?   可是现在的李梦龙,他到底明白什么了?   沈渊的脸上露出了“您明白就好!”的神情,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梦龙。   这一次咱们沈少爷冒充信使深入匪巢,等的就是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   ……   果然就见李梦龙想了想之后,长叹了一声说道:“兄弟,你说得一点没错!”   “徐大将军想成为天下之主,山东那个教主给他扣上去的罐子,现在正是他挣脱的最好时机。”   “对我来说也是一样!那个人他……”   “大王!”正当李梦龙说到关键时刻的时候,外面的卫兵却叫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这把沈渊给气的,差点没蹦出去照着那家伙一顿拳打脚踢,他娘的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等到他们俩抬头向外一看,就见在院子外面莺莺燕燕地站了二十来个艳丽女子,原来是李梦龙的那些小妾们到了。   “大哥咱屋里说吧!”沈渊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李梦龙说道:“让嫂嫂们进来花厅里坐着。”   “我这些嫂子们都是身份贵重,哪能让她们在院子里吹风呢?”   “看来你还是个怜香惜玉的!”李梦龙听见这话,也笑着站了起来。   他招呼那些院子里的美艳妻妾到花厅里来等着,然后又拉着沈渊的手进了花厅旁边的房间。   “说起来……这些美人也不全是你嫂子哦!”李梦龙一边走,还一边向着沈渊笑着说道:   “一会儿到了晚上,你看中的那俩嫂子,就该她们伺候兄弟你了!”   听见这话,沈渊脸上的表情管理也瞬间出了问题!   都说好吃不如饺子,好玩儿不如……那啥。但是两个嫂子这种事,说实话心脏差点的人恐怕还真受不了!   不过沈渊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在李梦龙的眼中看来恐怕是最正常不过的。于是他也就带着这样尴尬的笑意,和李梦龙进了房间又将房门关好。   这个房间里有桌椅又有床,看起来原本是官员用来休息的地方。   沈渊扶着李梦龙在椅子上坐好,然后他在旁边正色说道:“大哥,您刚才说的那个人……可不简单呐!”   沈渊这个时候把话题硬往回引,是因为现在的氛围很好。他这么做虽然有些冒险,但是李梦龙应该不会察觉。   果然就见李梦龙深以为然地点头说道:“可不是?”   “朝廷下令,咱们江南三省减免税负的请求一概不准,这种事得有多深背景的人,才能做得到?”   “果然是他!”听到这句话的一刻,沈渊拼命压抑着心头的激动,他终于还是把话套出来了!   看起来李梦龙口中的那个人,也就是沈渊心中那个策动东南大反叛的家伙,果然跟朝廷高层有着深厚的关系。   显然李梦龙的这句话,是因为“那个人”提前就告诉了李梦龙,江南三省报向朝廷减免税赋的要求,一定会被驳回来!   “其实朝廷的这道命令,才是咱们得以成功起事的根本,是吧大哥?”沈渊连忙向着李梦龙说道:“光有旱灾又能成得了什么事?”   “大哥如此睿智,对这件事一定是清清楚楚!”   李梦龙点了点头,沉思了一阵后又向沈渊问道:“你们徐大将军想要自立门户,脱离山东教主的掌控独自称王,所以他才想把咱们这些义军捏合到一起。”   “这也是我们趁机摆脱‘那个人’,自行其事的最好机会。”   “只是我们这些义军首领,个个儿都是做梦想当皇帝的主儿……”说到这里,李梦龙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渊笑道:“包括我在内!”   “一个个本事没多大,皇帝梦做得倒是挺勤,谁又肯屈居人下啊?”   “徐将军的主意我也猜不透,不过以我看,他像是有准主意了!”这时的沈渊连忙含糊地答应。   他现在必须想办法,把话题再次引到‘那个人’身上去。   于是沈渊装作若有所思地说道:“朝廷官军势必要来攻打,这第一次对战,咱们必须赢了才有机会壮大义军。”   “现在不好办的是,‘那个人’恐怕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股势力……兄弟我一路上送信见到好几个义军大王了,我听他们的话茬儿,好像他们见到的‘那个人’,可都不一样啊!”   此时的这句话,沈渊说得可是极其冒险!   来之前的沈渊,先是判断出了有人在背后策动这次大反叛。现在又根据李梦龙的话,得知了这个人跟朝廷的高层密切相关。   结合这些情况,沈渊再次抛出了这个话题,硬把话风往那个人的身上转,现在的李梦龙正陷入沉思,他的心理防备性极低,沈渊很有可能再次成功!   果然李梦龙愣了一下说道:“还有这种事?嗯!也有可能!”   “找我的那个人四十五六岁,是个清瘦的文士,看起来很有派头。他说他叫万龙,我管他叫万先生。”   “你在其他义军首领那边,听到的是什么人?”   听到李梦龙的问话,沈渊一咬牙,在地上狠狠跺了一脚道:“您看看!果然不是一个人!”   “我在靖江给赵铁莲送信的时候,他说那人是个二十多岁的阔少爷!” 第633章 雾锁云霾海天远、京华冠盖、黑手如山   “看来这不是一个人,真的是一伙人啊!”李梦龙抬起头,莫名其妙地向着沈渊问道:   “马兄弟那你说,他们在朝廷里势力举足轻重,为啥要煽动东南大乱呢?”   “我特么还想知道呢!”听到这个问题,沈渊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   到了这个时候,对于沈渊来说,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关于“那个人”的情况,沈渊估计他在李梦龙这里,是很难得到进一步的情况了。   如果朝廷中有人下江南煽动叛乱,他们一定会把保密做到极致,像是名字和相貌这样的情报根本毫无意义。而沈渊要想抓住朝廷中,到底是谁干的这件缺德事。对于此刻的形势而言,沈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无论如何也要问出那个幕后黑手的目的。   他们什么都可能隐藏起来,但是目的却是难以隐藏的。沈渊只要知道那只幕后黑手想干什么,就可以通过他的目的分析出,那个人或者那支势力到底是谁!   现在李梦龙的心中完全没有防备,正是问话的最好时机!   于是沈渊一边假装着思虑,一边说道:“那我们每支义军,他让我们办的事都一样吗?大哥,那个万先生,他让您起事之后去干什么?”   沈渊的这个问题同样极其冒险,很容易一句话就踹破这层窗户纸,立刻暴露出自己的目的。   同时他问的话也在情理之中,万先生那帮人策动东南大造反,绝不可能是毫无目的去干这件事。   他很有可能把这件事吩咐给了李梦龙这样的叛军首领,想想就知道,哪有平白无故煽动别人造反,自己却一无所求的?   所以沈渊问的这句话,实际上有很大的赌博成分,胜负之数是五五开!   ……   果然就见他问出了这句话之后,李梦龙随即惊愕地说道:“那个万先生让我起事成功后杀上扬州,把城内所有官员赶尽杀绝……嗯?”   说到这里时,李梦龙陡然间浑身一震!   他猛地一瞪眼看向了沈渊,忽然一脸惊愕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一个瞬间,沈渊毫无征兆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脑袋,“咔嚓”一声扭断了李梦龙的脖子!   真是惊险之极!   刚才李梦龙说出答案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这位马铃铛将军,是在从他嘴里往外套话儿,沈渊终于还是暴露了!   之后他只要高呼一声,沈渊他们这群人就会被大片叛军兵,围困在常熟城内。   于是沈渊看到李梦龙脸上神色有异,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扭断了这个反王李梦龙的脖子!   生死存亡、就在一瞬!沈渊下手干脆果决,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取得了先手!   ……   这个刁钻乖张的反贼首领,瞬间就死在了沈渊的手中,除了一声轻微的骨折之外,死得是无声无息。   看着面前这个死人,沈渊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次他冒充信使到常熟来,在情报上的收获堪称巨大!   首先有一只强大的黑手,在背后策动了东南大叛乱,这原本只是存在于沈渊脑海中的一个猜想,到现在已经彻底得到了验证。   然后他还知道这个人叫万先生,是个四十多岁的文士,并且万先生给李梦龙下达的任务,就是让他反叛势力成长起来之后杀上扬州,剿灭所有的官员。   当然了,沈渊说策动反叛的有很多个人,是一个团伙在各个叛军首领身边煽动叛乱,这件事纯粹是沈渊瞎编的。   根据沈渊的估计,这个万龙万先生很有可能就是这次东南大反叛的始作俑者。至于各支反叛军的目的也应该全都一致,就是干掉所有的淮扬官员。   因为他们不惜煽动这么大的一场叛乱,这里面除了李梦龙这样稍有头脑的人之外,好多人都说不上有什么才能。所以他们在起事之前,谁能成就一番势力完全是未知数。   在这种情况下,那个万龙先生多培植几支势力以增加成功率,才是正确的做法。   毫无疑问,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就是朝廷里的一支势力或者是某个重臣。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跟淮扬一带的官员过不去,沈渊的心里也暂时想不通。   至于现在,沈渊的身边依然是危机四伏,最起码他得先想办法从常熟城跑出去才行。   现在的情况是:常熟城里满是叛军,院子外面有一堆护卫,花厅里边还有二十多个娘们儿……沈渊和这个死李梦龙一起在房间里。   所以沈渊只要抬腿一走,就会有人进来查看,然后立刻就会发现李梦龙已经死了。   沈渊那时候肯定还没走出去几步远,弄不好就会被人堵死在城里!   “……头疼啊!”沈渊皱了皱眉头,开门走了出去。   随即他就感到二十多道火辣辣的目光,朝着自己身上投射而来。显然这些小妾也听到了风声,马铃铛将军将要从这些娇娘里挑出两个,带回去玩耍。   在这些女子的角度看来,那个李梦龙虽然也还不错,但要是有二十多个人分润,那就是僧多粥少了。   偏偏这个李梦龙在女色方面还很在行,最起码沈渊一眼看去,他这些个嫂子几乎个个都是骚媚入骨,哪一个单拿出来,都有过人的技艺!   这样一来,这些美貌的娇娘二十天都轮不上一战,素得眼睛都有些发蓝了。所以沈渊感觉这一道道目光,就像纳鞋底子那种带着钩儿的锥子一样,一钉上自己就恨不得勾走一块肉!   沈渊也不知道该说啥,只好笑了笑。然后他走到桌子边上。信手拿起了两个蛐蛐罐儿抱在怀里。   在这之后他一路走到花厅的大门那边,笑嘻嘻地向院子里的苏小棠道:“去把霍老四叫过来!”   随后他又转过头,向着李梦龙的卫兵说道:“我那个卫兵精于养虫,比我还厉害。咱大王说让他过来陪着玩耍……哦对了,上好酒!”   “是!”李梦龙的这些卫兵当然知道他们大王是个什么德行。一说到养虫就跟疯了一样,为了一条虫子把满城的房子都扒了也在所不惜。   这位李梦龙大王心狠手辣,谁敢在他玩得高兴的时候过去打扰?于是这帮护卫连连点头,赶紧跑去拿酒。 第634章 谁伴人海永浮沉、笑语满唇、举杯相问   过了不久,霍老四紧赶慢赶地从外边跑了进来。   这个时候酒也送到了,沈渊示意霍老四拿着酒坛子酒杯,他们俩穿过那群目光火辣的脂粉阵,又来到刚才的房间里。   一进房门,霍老四抬头一眼就看到李梦龙在椅子上死得呲牙咧嘴。把他给吓得差点当场就把酒坛子给摔了!   “咋还把人给弄死了呢?”霍老四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的局势,他一脸苦相地问道:“咱咋走啊?”   “你还问我?我这不是让你想辙来了吗?哈哈哈!”这时沈渊听见罐子里的油葫芦忽然叫了起来,于是他连忙大笑了几声,借以迷惑外边那些人。   这时的霍老四脸上的表情都快哭了,却也只好跟着大笑……然后他一看见自己手里的酒坛子,这位仁兄随即就明白了!   他们沈少爷一拍脑门就是一个主意,还用得着他过来帮忙想辙?   人家少爷喊他过来,同时还要了美酒,无非就是因为他身上带着好几瓶子蒙汗药呢呗!   “您信我的,来这个!”这时的霍老四,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将它递给了沈渊。   沈渊低头一看,手中竟然是一个极其精致的白玉瓶!   “您是不是要先把外边那群娘们儿解决了再说?”霍老四向少爷点了点头,非常认真地说道:“这比蒙汉药好使,您信我一回!”   “好吧!”沈渊知道这个霍老四绝不至于暗自己,于是他拿起酒坛子,把整瓶药全都倒了进去。   “量够吗?”倒完了之后把酒水搅匀,沈渊还向着霍老四问道。   “够……吧?”这家伙居然含糊其辞地来了这么一句,把沈渊的鼻子差点气歪了!   现在他们能否脱离险境还不好说,如今可是生死关头!下药怎么能没准儿呢?   可是沈渊看着霍老四一副“打死我我也不说”的表情,也只好咬着牙忍了下来。   准备妥当之后,沈渊就抱着酒坛子走了出去……外面依然还是二十双媚眼儿,水汪汪地盯着他。   “诸位嫂嫂……咱先把门关上吧!”沈渊出来之后才说了半句话,却是欲言又止,让靠近门边的一位美人关好了花厅大门。   此时随着房门渐渐关闭,外边儿的妙莲和尚和苏小棠都是不明所以。而那些李梦龙的卫兵却是用目光,传递着意味深长的内容。   刚才他们大王让人把二十多个小妾全都喊过来给马铃铛挑选,他们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了。之前李梦龙就拿小妾赏过人,今天这也不是头一回。   他们李大王除了爱玩蛐蛐儿之外,还有另一个爱好则是好色之极,这一点所有人都是清清楚楚!   在这种情况下关上房门,里边会发生什么事?那真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   此刻在花厅里,沈渊正要开口,却听到随着蛐蛐儿的叫声,里间屋又传来了霍老四的大笑,似乎还有人含含糊糊地在屋里说话。   这家伙戏还真多……沈渊摇头笑了笑。   面对着二十多位目光热切的佳人,沈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诸位嫂嫂可能知道大王的意思了,这……在下要……”   “哎呀,你个大男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直说了呗?”   这时看见沈渊吞吞吐吐,倒是有一位性子泼辣直率的小妾,眼神火辣辣地说道:“大王赏了你几个?”   “俩!”沈渊回答了一声,随即就见屋子里一群佳人表情各异,看起来却是异常兴奋。   其实不用想就知道,在这些佳人的心里,与其在这边饿得嗷嗷叫,还不如跟着这个英武健壮的小伙子去。   另外人家马将军除了名字差点儿之外,那也真是相貌英俊,齿白唇红,再加上气度不凡,所以大家的心里也早就愿意了。   这些小妾们此时都是心潮荡漾地想道:“就以他们大王这个爱拿小妾送人的路数,恐怕她们这些人,谁都免不了被送给手下的将领。”   “可是那些人一个个的,不是粗陋的军官就是半大老头子,再之后就是泼皮头子和街上的大恶霸。和落到他们手里相比,面前这个英俊少年显然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于是大家纷纷点头表示明白,沈渊还没表示自己要挑谁,这些俊俏的小娘子就各显其能,开始展现自己的风情了。   觉得自己笑容好看的,不免娇羞低头面带笑意,觉得自己眼睛好看的则是目光流转,欲言又止,双眼水汪汪地勾人儿。   一时间满大厅里柳腰款摆,发丝撩动,一双双色彩鲜艳的绣鞋在裙摆里若隐若现。   沈渊一眼看去,就见好几双红润的樱唇中编贝玉齿咬着舌尖儿……人群中甚至有人开始轻声哼哼了出来!   如今满常熟城的美女精华,可谓是尽在其中,话说这情况可真是够考验人的!   可沈渊知道现在不是耽误时间的时候,他得赶紧骗这些美女把药酒喝下去!   于是他把酒坛子里的酒倒进酒壶里,又用酒壶在一个酒盅里满了一杯,笑着向这些美人说道:   “诸位姐姐不要心急,我这里倒有一个办法,挑选出合意的人选……保证公平!”   听到他这么说,这些美人同时看向了沈渊手中的酒杯,这个小郎君端着酒杯挑人,难道是要看酒量不成?   这倒是奇了!他挑的是侍妾又不是找酒友,我们这些人身上各怀奇术……能喝算什么本事?   见到大家的神情怪异,沈渊连忙笑着说道:“小弟不才,对于男女之事也小有几分心得,用酒来选人,绝不是看谁喝得多!”   “那看什么,看谁喝得妖娆?”这时一个佳人,身段儿一波三折地扭了一下说道:“把酒杯给我!看姐姐给你喝个花样儿出来!”   听见他的话,大家又是一阵笑,沈渊却摇着头说道:“非也非也!”   “根据在下的经验,美人浅尝一杯酒之后,不看脸和手,只看姐姐们身上,若是肤色因酒意涌动变得殷红,便是绝佳的上品。” 第635章 欲语转却楚腰身、争奇佳人、流香满襟   “因为这小小一杯酒饮下去,肤色要是红了,在咱们那啥的时候,也是一触到身上,就是全身羞红……”   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就看见前面一排人墙,不知道有多少佳人正在娇羞的扭动!   沈渊定了定神接着说道:“这就好比是玩陀螺,有的你轻轻一捻便是欢快地转个不停,有的你是多大劲儿,它也转不起来。”   “那要是都红了呐?”这时的脂粉阵里,又有美人俏生生地问道。   “红跟红也不一样,”沈渊笑着回答道:“这肤色泛红时又有星星泛出的梅花点、红润可人的孩儿面、玉肌灵透的粉琉璃,各有高下之别……总之你们喝了就知道了!”   “来来来!”沈渊是生怕夜长梦多,赶紧把这事解释清楚,然后连忙把酒杯递了过去。   于是满室佳人逐一到他面前,在他手中接过酒杯,一言而尽!   这些美人全都心急得不得了,她们看这位小郎君,真是越看越顺眼!   人家非但长得俊俏,而且他说起那事儿的时候,简直是如数家珍。就凭这份见识,她们就知道这位必定是个招数精妙、无所不能的沙场勇将!   ……   “人家白嫩,自然就红得好看……嘻嘻!”   “好在奴家酒量浅,一杯就酥了……”   “达达给奴奴倒满啊?”   这帮狂风浪蝶,每个人喝酒的时候还不忘了展示一下自己,纵然是沈渊这般人物,也把他忙了个手忙脚乱!   等到这二十多个人好不容易喝完了酒,沈渊再一看最早饮酒的那几位佳人的反应,他就气得狠狠一咬牙!   果然就是那个药,刚开始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   霍老四这个家伙,到底还是在干掉董其昌的那一战里,偷偷藏了私货……妈的用到这儿来了!   沈渊看到眼前这些美人的眼神和肢体动作,显然有渐渐失控的迹象。   他连忙大声喊道:“来来来,五人一组跟我进房间看红润!这么多人看着呢,多不好意思?”   随即他就往花厅两侧,各个房间里开始带人……每带进一组去就让她们在屋里等着,然后自己在外面把房门锁死。   还没等到第三组,就有人往他身上抓过来,药效发作了,这些美人的神智开始越来越模糊,动作也越发大胆起来!   好在沈渊在前世学的擒拿术还没忘,他一边破解招数一边且战且退,终于还是把第三组给弄进了房间。   还有最后五个!沈渊这回锁好门之后,基本上就是在花厅里蹿蹦跳跃地躲闪。然后他一眼就看到霍老四,从装着死人那间房里走了出来!   “回头我特么弄死你!”沈渊没好气儿的把霍老四拨到了一边。   整个花厅才有几间偏房?一共就四间,其他三间现在都客满了。等到沈渊带着最后一组人冲进去之后,一见屋里的情形,他就松了口气。   椅子上李梦龙的死尸已经没了踪影,显然是被郭老四塞到了床底下或者扔到了房梁上,   屋子里的沈渊就觉得身后香风袭来,他连忙用桌椅板凳作为障碍,接连飞速躲闪,然后一扭身就出了屋子。   等他把这间房门也锁好之后,沈渊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他指着霍老四手指点来点去,气得都说不出话了!   “您放心,最好的药都给您留着呢!”这时的霍老四还没搞清楚状况,还以为沈少爷不满意他用的药量过大,造成了严重的浪费……这小子居然还笑嘻嘻地解释了一句。随即沈渊就看着霍老四,用一个活结绳套拴住了门栓,向沈渊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推开了房门……外面一片阳光灿烂,洒满了庭园。   ……   霍老四手里抱着沈渊递过来的一个箱子,这箱子还是院落中的护卫抬过来的,他们知道这是大王给这位马铃铛将军的赏赐。   沈渊站在台阶上看着院子当中的卫兵,而霍老四则是回手关门之际,顺便把那个绳子套一抽,把里面的门闩锁死了。   本来这位马铃铛将军应该带着两个娘子出来,而他现在却并没带着人,反而还一出来就关上了花厅的大门,这时的卫兵们都有些错愕。   当沈渊正要开口解释之极,院落中的众人却忽然听到花厅里,隐约传来了一声……百转千回的娇吟!   在这一瞬间,所有护卫全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怪不得这个马将军出来之后就马上关门呢!   而此刻的沈渊也偏过头来看了霍老四一眼,到现在沈渊也明白了,为什么霍老四要用这种药,替换了自己计划中的蒙汗药。   显然这个家伙并不是有什么低级趣味,而是要给他们离开常熟县衙的行动,提供了充分的理由和完美的解释。   这个霍老四,还真不简单!   两人的目光对视之间,沈渊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他就听到自己身后的花厅里,好像越闹越厉害……   随着各种腔调的吟唱,沈渊甚至听到了一阵“唰唰”撕衣服的声音……此时那四个房间里二十多位失控的佳人,真不知是怎样一副情景!   松了口气之后,沈渊向着面前的卫兵说道:“马某还要到下一站去送信,大王还有些别的赏赐……等我回程的时候才方便拿走。”   “明白明白!”这时他面前的一排卫兵,立刻就是连连点头!   “大王睡意正浓,你们不要去打扰,等我从泰州回来再与诸位兄弟叙谈。”沈渊说着拱了拱手。   那些卫兵自然是恭恭敬敬地还礼,他们都知道这位马铃铛将军,看来是深得他们李梦龙大王的欢心。   就送信的这么会儿功夫,他就弄得大王又赏金子又赏娘子的,说不准他送完信回来,还能赏他点啥!   于是沈渊挥手和这些卫兵告别,连忙带着人出了常熟县衙。   外面风倾野他们那些人还在焦急地等着,沈渊出来之后就上马让他们赶紧走!   看来这个霍老四,对这药物的药性也不怎么了解,别再一会儿药劲儿过了,他们还没走出城门呢! 第636章 松江月下终宵问、力敌智取、万千贼军   于是在这场神奇的化妆刺探过后,沈渊他们有惊无险地出了常熟城。   他们一走出守城叛军的视线,立刻就打马狂奔!   十二路反王被沈渊弄死了一个李梦龙,同时他还得到了至关重要的情报,现在他得赶紧到华亭去救自己的老师了。   一路纵马飞驰,沈渊偶然一回头,却看到苏小棠姑娘正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   “刚才那花厅里是怎么回事?”苏姑娘提问的时候脸色也有点羞红……人家都十七八了,当然知道那里面的动静意味着什么。   “……一言难尽啊!”沈渊看了看苏小棠,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别去问霍老四了,回头找机会我敬你杯酒……你喝了就全明白了!”   “神神叨叨的!”苏小棠姑娘也知道这事儿万万不能深究,也只好鼓着小腮帮忍了下来。   “酒?跟酒有什么关系?”一边策马狂奔,苏姑娘的心里还是觉得压抑不住的好奇。   ……   沈渊一行人上马疾驰,眼看着离常熟越来越远,少爷的心里却是越发难以平静。   这一次沈渊原本是为了救老师陈眉公而来,结果在沿途上,东南大反叛的内情却在他的侦查下越来越清晰。   这次大反叛是有人故意策动,是有目的的行动,幕后黑手就来自于京师。   这个幕后黑手发现江南一带发生了大旱,于是趁机驳回减免赋税的请求,焚烧仓库存粮,借机煽动叛乱,借以达到他们的目的……将淮扬一带的官员全数清除。   或许他们还有更深层的目的,沈渊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是这些人如此丧心病狂,却是让沈渊心中暗暗吃惊。   且不说朝廷会因为这次东南大反叛造成多严重的损失,就仅仅是民间而言,现在这次叛乱,也给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各支反叛势力拼命地搜刮粮食和银两、扩充队伍的同时,已经弄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由于缺粮导致的大批灾民饿死难以避免。   这还是直到目前为止的情况,等官兵到来,旷日持久地跟这些反贼打上个一年半载……话说一年半载还算是少的,以官兵的效率来说,打上几年都不稀奇。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数年间,这江南数省的百姓只怕会遭受更严重的灾难!   “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下手也实在太狠了吧?”沈渊一边策马奔驰,一边暗暗皱紧了眉头。   毕竟他是来自现代的人,这种拿人命不当回事儿的做法,已经引起了沈渊心中深深的愤怒!   先把这事放到一边,赶紧把老师救出来再说!   沈渊压抑下了心中这股愤恨,带着人穿山过境,直扑松江府而去。   ……   对于沈渊而言,他现在越往前走却是越轻松,因为沿途上他冒充反贼军队将领,实在说不上有多方便,因为他不了解情况。   可是现在他逐一踏过各方势力之后,随着他不断地审讯俘虏、刺探军情,掌握的反贼情报也是越来越多。   他现在率领的这支三十人的骑兵队,包裹里带着红将军的红头巾,铁杆军的束发铁箍。他有时候冒充徐鸿儒大将军的信使,有时候说自己是常熟李梦龙将军派出来的使者。   根据遇到的岗哨和遭遇敌军的身份,沈渊假扮的身份也是随时切换。他带领着这支队伍有如游鱼一般,在各支势力的缝隙中灵巧地穿插而行!   有时候一天之内,他就要换三四个身份,扇人耳光扇得手都要肿了……经过了两天的跋涉之后,他终于赶到了松江。   到了这里就基本上算是主场了,沈渊过去经常到华亭去看望老师,前不久还带领着手下在松江府干掉过董其昌。   所以他对这里的地形地貌、人情世故分外熟悉,这段路走得分外轻松。   来到松江城外后,他们落脚的地点就是董其昌的宅院,这里早就成了一堆碎砖乱瓦,几乎连一座完整的房子都找不到了。   上次董其昌的事,导致这个院落中出了不少人命。再加上董其昌的园林地处城外,在破败不堪后显得鬼气深深,正常人绝不会跑到这里边儿来。   所以这里对沈渊他们也很安全,他带队来到此处后让南宫墨派出两位战士,把三十多匹战马牵到附近的荒山中放牧喂养。   之后趁着夜色浓重,他随即命令秦玉虎和苏小棠,分别到华亭和松江两地打探老师陈眉公的消息。   结果到了第二天中午,两人分别回来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陈眉公的下落。   去往华亭的苏小棠扑了个空,松江府内的秦玉虎却了解到了细致的情况。   原来当初在反贼起事之后,陈眉公立刻就给家中送信,让家人赶紧上船离开,去往扬州的家中避难。   而陈眉公自己却因为在华亭山中的草庐里居住,被徐鸿儒派出的骑兵堵了个正着。   “那些叛贼已经把眉公老人带到了松江城外,一处院落中软禁了。”当秦玉虎讲起这件事的时候,却是满脸的恼火。   原来在陈眉公居住的小院子周围,徐鸿儒派了千余名反贼军队四面围困。而且离这个小院子不到三里远的地方,就是徐鸿儒的反贼军营!   根据秦玉虎打探到的情况,松江城内已经有些儒生投靠了反贼徐鸿儒,他们中有不少过去和陈眉公都有过往来。   如今这些人正在徐鸿儒的命令下,每天轮番去劝说陈眉公投降,反贼大将军徐鸿儒许给他丞相之位,老人家却依旧不为所动。   陈眉公岁数大了,这些人也不敢过于相逼,怕这位老人家一着急再来个自我了断,所以双方正在僵持。   听到了秦玉虎的消息,沈渊也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   把守得这么严密,旁边还有军营,看来这次想要强行把陈眉公抢出来是不可能的了。   就以他们这三十来人马的力量,还深陷在松江府内部。即便他们强攻进去把人抢出来,也会随即遭到大批反贼的围困追杀。   “不能力敌,就只能智取。”沈渊看了看秦玉虎,意思是问他还打听到了什么其它的消息没有。 第637章 死生无凭决一瞬、灵犀夜盗、一剑万钧   秦玉虎随即说道:“我抓到了一个逛窑子的军官,仔细问清楚了眉公老人的情况,还有那个大将军徐鸿儒的情报。”   “据说徐鸿儒就在松江城内,他在城外布置了东南西北四座大营,各自都有五千军队驻守。”   “他发布军令时据说会使用一种令牌,因为起事的骨干是他们闻香教的教众,所以这种令牌是用一种特殊的香木制成,非常容易辨认,也很方便检查真伪。”   “咱们只要偷出一个令牌,就可以假传徐鸿儒的将令,大大方方地把眉公老人从小院里提走。”   秦玉虎笑嘻嘻地说道:“如果咱们把时间掐算好,在入夜时分行事,等到徐鸿儒发现人丢了的时候,最早都是第二天早上了。”   “那时咱们肯定凭借战马跑出去百里以上了,少爷您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还不错……最起码比强攻要好。”沈渊想了想后也点了头,随后他转头看了看苏小棠。   要说夜盗令牌,秦玉虎可能就差了点儿,还是女飞贼苏小棠更靠谱一些。   苏小棠听了之后立刻答应下来,这个计划就算是确定了。   第二天白天,沈渊他们全部人马都在董其昌家的废墟里休息,穿越了数百里之后他们的身体都有些疲惫,正好趁着这一白天恢复体力。根据沈渊的计划,他们要在晚上天黑时开始行动。   首先就是苏小棠去徐鸿儒的大将军府,想办法把香木令牌盗出来,之后就拿着这枚令牌到陈眉公的小院子里,大大方方地把人提出来。   如果要是顺利,到时候还没过午夜,人一到手沈渊立刻就带着人骑上战马逃跑,基本上情况就是这样了。   于是在休息了一白天之后,眼看着暮色四合,天光渐渐暗淡下来之际,苏小棠也开始了行动。   ……   苏姑娘离开了董家废墟,一路施展轻功向着松江城的方向而去。   这位苏女侠换上了一身夜行服,在黑夜中有如一只黑色的猎隼,轻轻巧巧地越过了松江城墙。   对松江城内的地形,苏小棠也是分外熟悉,秦玉虎说徐鸿儒的大将军府就是昔日的松江知府衙门,苏小棠找到这里当然是毫不费力。   等到苏姑娘接近大将军府后,她的动作立刻就开始谨慎起来。   苏小棠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地形地貌,一边利用月光在树木和墙壁房屋下的阴影,在暗影中无声地穿行。   在这座将军府里,护卫的盔甲在沙沙作响,伺候的丫鬟下人在窃窃私语地抱怨,巡逻的家丁脚步声由远及近。   而咱们这位苏小棠姑娘却像是一只幽魂,从这些人身边无声地潜行而过。   苏小棠先到的是知府衙门的大堂,这里应该是徐鸿儒日常办公的地方。   虽然从这里找到令牌的希望很小,但是大堂里这时候应该一个人都没有,所以相对而言是最安全的。   检查了大堂的桌案和隔间之后,苏小棠找到了几张地图,还有徐鸿儒控制下的各地闻香教徒给他写来的报告。   匆匆看了一阵之后,苏小棠知道这里没有香木令牌的踪迹,于是立刻又换了一个地方。   这次就有点冒险了,她检查的是大将军身边随侍武官的住处。   这些武官的职责就是给徐鸿儒将军保管文书,还有替他传达重要的命令,通常住处都离徐大将军很近。   而对苏小棠来说,离徐鸿儒越近就意味着防卫越严密,她也就越危险!   这是苏姑娘的第二站,如果这里再没有的话,那她就得冒险到徐鸿儒的身边去偷盗令牌了。   等苏姑娘赶到徐鸿儒住的院落,在旁边找到了随侍武官的住所之际,她却赶上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院落里几个武官的住处都是寂静无声,显然他们都在府里的某处赴宴或吃饭呢。   “趁着没人,赶紧找啊!”苏姑娘照例先到正房东屋翻找……一般来说,住在这里的身份都会更加尊贵一点。   现在的形势对于苏姑娘很有利,最起码她要找的东西有香味散发出来,方便她在黑暗中搜索。   当苏姑娘在各种文书地图里翻了一阵之后,终于被她在一个皮袋里,发现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打开一摸……那里面有几块巴掌大小的令牌,苏姑娘的指尖触到了上面精致繁复的花纹,迎面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就是它!”   苏小棠随手拿起一块,然后迅速把东西恢复原状,在这之后她拿着令牌回到了厅堂里。   顺着门缝往外一看,院落里空空荡荡洒满了月光,所有的人还都没回来。   “一切顺利!”苏姑娘轻轻打开门,一步迈了出去……霎时间,她浑身上下就像被霹雳击中了一般,陡然一震!   一道剑光呼啸而来,空气中发出了凄厉的嘶吼!   苏小棠抬头之间,剑尖已经到了她的咽喉!   好快的一剑!   苏小棠甚至完全没看到持剑的人,但她却知道就凭剑身上发出的风雷之音,这人的武功比她高得就不止是一倍!   未见人影,剑在眼前,生死只在弹指之间!   在这一刹那,苏姑娘就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筋腱都像是炸了开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闪身躲避,想要在剑锋前让开自己的喉咙。   可是她这全力以赴地一扭,却是完全来不及了!   “当”的一声,苏姑娘用手里的一件东西撞了一下剑锋,剑尖差之毫厘地从她的咽喉上擦了过去!   甚至苏姑娘几乎都感觉到了那把剑上的冰冷寒意,在这一刻,她已经从阎王殿门口走了一圈!   ……   苏姑娘知道,这肯定是徐鸿儒手下的武功高手,自己万难匹敌。她趁着对方的剑招走偏,借着自己刚才躲闪扭身之势,全身上下死命地一转!   在这一刹那间,她已经把那块项香木令牌塞进了自己怀里,而另一只手却飞快地在镖囊里一探。   一瞬间苏姑娘的身体已经转了大半圈,在她的玉掌中,一片银光暴射而出!   刚才自己左手上幸亏握着那块香木令牌,不然那一剑必定是穿喉而过,真是万幸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第638章 人如皓月素无尘、蛇行虎跃、鹰翻兔滚   苏姑娘甚至都来不及看一眼,刺他一剑的那个家伙,抖手一大把暗器暴射而出。   在满院子凄厉的破空之声里,苏小棠一瞬间都没耽误,使尽全身之力腾空而起!虽然刚才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是苏小棠姑娘却是满身冷汗,简直就是死里逃生!   当她的脚步在房顶的瓦片上一垫,再度借力向屋顶上猛扑的同时,在自己的后背附近,又是一道凄厉的破空之声!   这声音短促而锋利,响起来的同时就到了自己的后心……这时的苏小棠已经吓得亡魂皆冒。   这人的身法简直太快了,自己发出的暗器,竟然连一瞬间都没能阻挡住他!   在自己飞身而起的同时,他却一剑袭来,苏小棠毫不犹豫地身子一转……“当”的一声!   剑锋到底还是命中了她的后腰,却由于她这拼命的一转身,正好削在了身后的子午鸳鸯钺上!   接连两次避开了必死的杀招,苏小棠借着这一脚之力身形再度闪动,转了个方向,犹如劲弩一般向着边上射了出去!   身在半空之际,苏小棠用力抽出了两支子午鸳鸯钺,在这一刻,她的心紧张得就像炸开了一样!   从房顶上以最快的速度向下窜去,苏小棠的面前就是庭院中一棵大树。她使尽全力伸出双手,子午鸳鸯钺锋锐的钩尖,闪电般搭上了前面的树干。   身后风驰电掣,剑光如雷,苏小棠就像是一只灵巧的狸猫在半空中手脚并用,子午鸳鸯钺狠狠叨住树干,双脚在树上一蹬……再次变向!   多亏这对子午鸳鸯钺,她这次的速度终于快了一点点。   身后追杀她的那个人可不像苏小棠,能凭借手中的鸳鸯钺灵巧地借力,不断地改变方向。   那家伙手中的长剑,非但不能起到加速和变向的作用,在追杀时反而是个累赘。   他只能凭借双脚借力,不管是变换方向还是提升速度,都没有苏小棠那么方便。   可是两人的功力相差显然不是一截儿,苏小棠只觉得那支要命的剑锋,始终就在自己的身后打转转!   苏姑娘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她的双眼拼命扫视着前方的景物,无论是曲折的回廊还是屋顶的瓦片,参天大树还是朱漆的木柱。   她飞快地规划着线路,计算着落足点,不断地变换方向,使尽全力地狂奔!   如今的苏姑娘就像是一条疯掉的狸猫,闪电一般手足并用,光华闪烁的子午鸳鸯钺不断在各式各样的建筑上借力。   犹如兔滚鹰翻,苏姑娘柔软而修长的娇躯,每一刻都爆发着最强的力量,每一次跳跃都像是此生最后的一跃!   苏小棠毫不怀疑,如果换成一年前刚刚认识沈少爷时的自己,她现在早就被人一剑穿心,成了一具尸体。   如果不是她手里的鸳鸯钺,那她也早就死了!   这一年来武功精进,外加手里少爷给她打造的这对兵刃是如此得心应手,才让她的小命儿还在。   遍体冷汗淋漓,速度快到眼前的景物都是一片模糊,远方的层层屋脊就像是明月照耀下,海面上无尽的怒潮!   还不到二十次呼吸的时间,苏小棠就看到了眼前的松江城墙,随即她的子午鸳鸯钺就在城墙的青石上,留下了一路爆燃的火星。   这姑娘就像一支火箭般,射上了城墙!   身后的那把剑还在!   越过城墙后,苏小棠力气却已经渐渐告竭,在这一生中,她从没像这样亡命般燃烧自己的体力。   好在越过护城河之后,城外就是一片树林,这要是无遮无挡的空旷地带,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一路奔行数里,苏小棠的身影猛然间在林间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   姑娘贪婪而剧烈地喘息着,好像全身上下都在渴望着空气的滋润。在这一刻,她身后那个人也停了下来。   这个人慢慢地走出了阴暗的林间,看着苏姑娘的背影,冷冷地笑了笑。   “再跑下去,不用我出剑你就累死了。”   “再追过来……不用我出手你就死了!”   没想到苏小棠姑娘居然头也没回,却是用同样冰冷的口吻回了他一句。   此刻站在苏姑娘身后两丈之外,这个人也是淡淡地一笑。   他长着一张异常年轻的面孔,也就是二十岁上下,身形清瘦矮小。   还算英俊的一张脸上,双眼却犹如毒蛇一般怪异凶狠,还带着一股高傲自负的味道。   对,就是自负。   他这一路从将军府里追着苏小棠到了城外,居然未发一声预警,大概他觉得凭着自己的武功水准,完全可以将前面的女贼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个人身量并不高,掌中剑却是极长,几乎达到了四尺,比普通长剑长了一尺有余。   那把剑很窄,宽只有一指,剑身是一片黑沉沉的颜色。当林间的清风吹过剑锋之际,似乎被它锐利之极的锋刃割开,发出了隐隐的凄厉哀鸣。   此人身上穿着一身灰色的衣服,就像是壁虎身上的颜色。当他站在那里手提宝剑,看着苏姑娘的背影,眼神中带着一片讥诮。   他就像正在看着一只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的虫子,好像对他来说,任何生命都没有意义。   “你耍什么花招都没用,”就见这个人冷冷地一笑,向着苏小棠说道:“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就算你故弄玄虚,再把气儿喘匀了,也不是我一招之敌。”   “这个你倒说得没错,”这时苏小棠终于回过身来,月光下苏姑娘明眸皓齿,轻轻地一笑道:   “不过这里不是我的葬身之地,反倒是你,现在想跑都晚了。”   “这里是江南名士董其昌的故居,我也没打算跟你动手,杀你的另有其人……该你了大师!”   这位剑客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他的笑容,猛然间凝固在脸上。   黑暗的树林之中,有一个人慢慢地走了出来,站在了月光下。   一身白色的长衣,就像明月一样辉映着光芒,这人只是在那里静静地一站,却是无尘无垢,有如皓月一般! 第639章 一剑扶风世难寻、执炬焚心、爱欲伤人   当这位持剑高手见到妙莲大师的一刻,仅凭气势他就知道,这是一位他平生仅见的大敌!   “很好,我喜欢有分量的对手。”只见这个人轻轻吸了口气,然后手持长剑,一步步的向着妙莲走了过来。   “可惜你没分量,也算不上对手……”妙莲和尚也轻声回应了一句。   在这一刹那,长剑轰鸣,剑影如电,已经刺到了妙莲的眉睫之间!   弹指间剑光闪动,纵然以苏小棠的眼力,也只能看到眼前一片剑气如虹。   在这一瞬间,这位剑客已经不知攻出了多少凌厉的杀招!   空气中寒锋争鸣,就像是数张古琴同时挥弦。剑影如山,犹如巨浪般劈面而至!   突然“嗡”的一声巨响,那位剑客的身影向后暴退!   就在刹那之间,他挥出的三十二剑剑剑走空,却被那个和尚用中指轻轻一弹,震开了他的剑招!   此刻剑客的双眸宛如伺机而动的毒蛇一般,狠狠盯住了妙莲。他的手上那把剑还在嗡嗡地震颤不休,就像是要拼命挣脱他的手掌!   “好一把剑,”在他面前,那个犹如月光般皎洁的男子笑着说道:“居然没断……好厉害。”   “你是谁?”灰衣剑客静静地耸立着,身姿一如手中长剑般挺拔。   等到手中的长剑终于不再发出轰鸣,他冷冷地向着妙莲问了一声。   “我……”   妙莲才刚刚说出一个字,那把黑色的长剑再度犹如雷行电闪一般,势如怒涛、转瞬而至!   在这明月照耀下的林间,剑锋搅碎的漫天星光下,随着震耳的剑锋轰鸣,只听妙莲的声音缓缓说道: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见焚心……”   刹那间两人的身影一凝,停在了原地!   苏小棠惊愕地看着林中的场景,只见那名剑客手持长剑依然还在作势前刺,可他手中那把乌光莹莹的四尺长剑,却在空中像鱼钩般弯成了一个奇异的弧度。   妙莲和尚用中指和食指轻轻夹着剑锋,指尖上三寸多长的一截剑尖被他拧过来,刺进了剑客的咽喉!   “铮”的一声,有若龙吟!   妙莲和尚手指一松,那一截染血的剑尖霎时弹了回去,在剑客的手中嗡嗡地震颤不休!   “贫僧……妙莲!”   ……   这场看似激烈的战斗,居然就在一瞬间就分出了胜负!   这个手持长剑的剑客,追杀苏小棠时几乎是占了压倒性的绝对优势。可是当他对上了妙莲大师,却是一招都难以招架!   这个真是让人绝望之极,苏小棠看着那名剑客轰然倒地,姑娘的心里也升起了一股无能为力之感。   每当她觉得自己的武艺有所进境,修为再度提高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和妙莲大师相差得更远!   这种感觉用现代的词来讲就是徒步追火箭,越追越完蛋,苏姑娘的心情要能好得了才怪。   此刻那名剑客倒在地上,咽喉里还在不断向外喷涌着鲜血,他死死地瞪大了眼睛,却是万分的难以置信!   自己学艺十年,自负天下无敌,没想到却得了这样的结果。   那人的第一招反击,就弹开了自己的剑锋。而当他再度猝不及防突施偷袭的时候,人家竟然用自己的剑,一剑杀了自己!   这世上竟有如此强者!原来他就是情僧妙莲……他怎么会有头发?   怀揣着无数的疑问与憋屈,这名灰衣剑客终于还是渐渐气绝而死。   ……   “多谢大师相救,”这时苏小棠姑娘走过去,向着妙莲大师行礼。   然后,她一伸手,就从地上把那柄又细又长的剑从死人手中捡了起来。   “今天我四次三番差点死在这个人的剑下,”苏姑娘心有余悸地说道:“如果正面对战,我恐怕不是他的一招之敌!”   姑娘看着手中这柄宝剑,只见它虽然又窄又细,却是矫健如龙。   剑身强韧无比,刚中带柔,放在手中用力一抖,只有剑尖上的两三寸在微微颤动,一声龙吟从剑身上应手而起。   苏姑娘仔细一看,就见剑身上篆刻着两个如指甲一般的娟秀小篆……   “扶风”苏小棠念出了这两个字后,手捧着宝剑向妙莲说道:“大师的折枝惊蝉剑法,堪称天下至巧至险。”   “我看这支扶风剑轻盈如柳,强韧如针,若是在大师手中,想必会更增剑招威力。”   “弱柳扶风,枝上蝉鸣……”   当苏小棠说到这里,就见林间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笑着说道:“这把剑原本就该是大师的!”   此人正是沈渊,当苏小棠看到沈公子的时候还好好的,却冷不防刚才遇敌的胆怯和委屈一下涌了出来,眼泪立刻就围着眼圈儿直转。   今天可是好几回,她在生死之间来回打转,差一点就见不到这位沈郎了!   苏小棠把扶风剑向着妙莲和尚手中一递,飞快地向着沈渊跑了过去,直到她差点撞进沈渊的怀里之际,姑娘才强忍着停了下来。   沈渊毫不犹豫地一伸手就捧住了苏小棠的小脸儿,这姑娘真是招人儿疼!   此刻苏姑娘一身夜行服都被冷汗湿透了,连头发都被汗水湿成了一绺一绺。这姑娘是使了多大的力气,才坚持到把那剑客引到了董其昌的院子前?   “吓死我了……”沈渊心有余悸地说了一句,然后两手开始用力揉搓苏小棠的脸蛋。   这位苏姑娘情绪迸发过了之后,见到沈渊脸上不安的神色,这丫头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片刻后她才想到后边还有一个和尚,于是苏姑娘连忙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沈少爷的两只魔掌。   不过姑娘的俏脸上却也不知是不是被沈少爷揉搓的,泛出了一片娇艳的羞红。   “喏!令牌!”   苏姑娘笑着把令牌掏出来,正要递给沈渊,这次夜盗令牌成功,姑娘脸上的神情也是十分骄傲。   而这边沈渊的手都伸出来了,却忽然见苏小棠脸上惊诧,口中还“咦”了一声。   等到沈渊往她手上一看……好么,那块手掌大小的香木令牌,居然只有半截! 第640章 世上离合合久分、竹海精舍、又见故人   沈渊把这块令牌接过来,就觉得入手温润、木质坚硬、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从上面飘散到了鼻端。   这块橡木令牌的质地有如象牙般细腻,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一看就知道花了不知多少功夫。   从质地到雕工这令牌都是万难仿造,现在这块令牌只剩下了上半截,从裂口上看是被人硬生生大力击断的!   “这……”沈渊惊讶地看了苏小棠一眼,不明白她为啥要偷出来半块令牌。   而苏小棠却愁眉苦脸地说道:“我拿的是一整块,一出门那家伙就给了我一剑,幸亏手里有这块令牌,才用它挡了一下。”   “肯定是那时候令牌被那家伙的剑给斩断了,下半截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要不要我再去一趟将军府,把那下半截儿想办法找回来,或者另偷一块?”   “可别了!”沈渊听到这话后摇了摇头道:“那个徐鸿儒手下,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高手,你要是再碰见一个可就糟了。”   “就刚才那次已经很危险了,幸亏这个死剑客太过自负,才回大大咧咧地孤身追着你来到松江城外。”   “他当时要是在将军府里喊一嗓子,令牌被盗的消息立刻就会传遍各个紧要位置,到时候咱们把令牌挂一身都没用了!”   说到这里,沈渊笑着向苏小棠挑眉道:“没关系,有半个就行!”   说着他把那半个令牌往腰带里一塞,露出了小半截令牌的脑袋,然后挺着肚子向苏小棠说道:“怎么样?这样能混过去不能?”   “他们要让你整个掏出来怎么办?”苏小棠不假思索地反问了一声,在这之后姑娘的俏脸毫没来由地一下就红了。   “那我就让他自个掏!”沈渊当然知道这姑娘为啥脸红,他脸上的笑意也是怎么都遮掩不住。   苏姑娘羞不可抑,沈渊的目光一转,却看到林地中间的妙莲和尚正在静静地打量着手中的长剑。   照例一到沈渊打情骂俏的时候他就装聋作哑,和尚显然对这场面都已经习惯了。   于是沈渊朝苏小棠示意了一下之后,笑着向妙莲和尚问道:“这家伙的武功很高啊,大师你的武功是不是又精进了?居然一招就杀了这个高手。”   “他也算高手?”妙莲和尚却摇了摇头道:“此人剑招一味凌厉,心中有我无敌……二流而已。”   听到这话的沈渊笑了笑,然后朝苏小棠伸出三个手指晃了晃。   看少爷的意思,好像是在说:“你被一个二流追得上天入地,看来你最多也就是个三流!”   而苏姑娘呢?她编贝一般的玉齿咬着下唇,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不服气的神色,用力摇了摇小脑袋……看来是不同意沈渊的说法。   然后她就见沈渊少爷,又用手指头点了点下面……这意思分明是在说:那你就不是三流了,而是下流?   苏姑娘随即咬着银牙作势要咬,奶凶奶凶地吓唬了沈少爷一下。   “那怎么样的才算是高手?”这时的沈渊和苏小棠无声的交流了一阵,又回身向妙莲和尚问道。   妙莲随即答道:“这剑客的境界若是再高一层,能做到料敌于先、不败于后。他杀掉夏侯商那样的人,就只须一剑足矣……到了这程度,他也就勉强能进一流。”   听到这话,沈渊朝着苏小棠吐了吐舌头。   话说对这些武功境界层次之类,沈渊是不怎么了解的,就连苏小棠听妙莲和尚说起这些,也多半是听不太懂。   由此可见苏小棠的武功差得实在是太多,至于沈渊就更不用说了。   ……   既然半块令牌到手,沈渊随即就下令全队出发。   两名队员将马匹从隐藏的地方牵出来,在松江城外的大道边上藏好,随时准备接应沈渊一行人。   同时咱们这位沈少爷带着所有的手下,一路向着囚禁陈眉公的小院子那边走去。   等来到了那个院落的附近时,沈渊的心里不由得暗自感叹:这徐鸿儒在陈眉公的身上,还真没少费工夫。   此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修竹形成的竹林,显得幽静清雅,带着山林野趣。此刻风吹竹叶,发出了海潮般的沙沙声。   明月照耀下,远处一个小院子里隐隐的映出点点灯火……想必那就是陈眉公的住处了。   正当沈渊想要向那边接近时,在前方作为哨探的秦玉虎却突然举起了手,发出了警讯!   ……   沈渊看到秦玉虎并没有转身,他身上的姿态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从后向前轻轻招了招手。   这是二虎发现了情况,但却并不十分危险,让沈渊过去看看的意思。于是沈渊放轻了脚步,带领着众人向前摸去。   一片竹林掩映,门前小溪木桥,这片十分清雅的院落前正有一队反贼士兵,在门前牢牢把守!   此时的沈渊一看小院门前的情形,却是立刻一愣。   居然有一个他十分熟悉的背影,正向着门前把守的士兵方向走去。   此人年纪似乎是不小了,五十多岁上下,身形却是分外矫健。他满头花白的头发,利落的在脑后梳了一个发髻。   沈渊在心里翻腾了好几次,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   “艾狐!”   这个人沈渊也只见过一次,艾狐老先生是陈眉公兄长的家丁头领。   在黑手夺魂一案中,艾狐就在陈述的身边保护着那位少爷。老人家是个老江湖了……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沈渊皱着眉正向前看去,就见院落前的兵丁猛然大声喝问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这是徐大将军令牌……我奉命提走陈眉公!”这时的艾狐老先生抬起了右手,亮出了一块香木令牌!   “我去……原来是这么回事!”在这一刹那,沈渊立刻就明白了。   原来这位艾狐老先生也跟他一样,是过来营救陈眉公的,而且套路和沈渊还竟然十分一致。   两伙人不谋而合,艾狐也弄来了一块令牌,准备假传徐鸿儒的命令,把陈眉公从小院子里提走! 第641章 临阵救个艾将军、又坏又皮、慌中带稳   然后沈渊忽然就觉得,旁边有一只胳膊肘儿在顶他……他扭头一看,苏小棠姑娘正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用手拼命地指着前方。   当沈渊抬头一看,看清楚了前方的情况之后,他差点没“噗嗤”一声笑得坐在地上!   苏小棠丢掉的那半截香木令牌……找到了!   那半决令牌就在艾狐老先生的手里,他打的主意显然跟现在的沈渊一模一样,想要用半拉令牌强行混过去。   所以这位老英雄举着令牌的时候,手势也是十分奇怪。   一般人要是想把令牌给别人看,当然是掌心向前,用拇指和其他的几根手指掐着令牌向前展示。   可是艾狐老先生却用手掌遮住了令牌缺少的那半截儿,掌心向后,把手伸了过去……看他的手势就像端着一杯酒,要敬人家一盅似的!   从沈渊的角度,甚至能看到他手掌心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下半截儿令牌……这也太好笑了!   见到这场景,沈渊的心里清清楚楚,这位艾老英雄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难能可贵。   以他的武功水准,估计还不到苏小棠的两成,也就是说苏姑娘一个人能打他五个。   在这种情况下,艾狐老英雄居然夜入将军府偷盗令牌,而且十有八九,他还正好看到了苏小棠姑娘和那位灰衣剑客打斗的情景。   苏小棠穿着夜行服蒙着脸,老先生也不知道她是谁,总而言之他看到徐鸿儒的护卫有这样高的武功,估计也把老英雄吓得胆战心惊。   然后他捡到了被打断的那半块令牌之后,估计是撒腿就跑,马上就到这里来救人了,老先生堪称有勇有谋,真是难得!   不过这位艾狐老英雄从武力值上来说,实在是差劲儿得很。要说到蒙人这方面,那他更是和咱沈渊少爷有着天壤之别!   所以他在那些卫兵面前一露面,当时就出了问题。沈渊随即就看到对面那位卫兵头目的脸上,露出了狐疑之色。   “令牌拿过来我验看一下。”就见那头目一边勾了勾手指向艾狐老先生示意,一边还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他!“完了!”一看到这情况,沈渊就知道艾狐老英雄麻烦了。   这位老先生胆子确实够大,但是气势却未免不足,更是没有做到先声夺人。一旦引起了对方的怀疑,出口盘查的时候艾狐再被动应付,那还有个不露馅儿的?   手里那个令牌够不够长,他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吗?   当沈渊想到这里时,前面的那位艾狐老先生却摇了摇头说道:“令牌已经给你看了,马上给我放人,别给自己找麻烦!”   而此刻那位护卫头领却阴笑了一声,后退了两步,伸手按住了刀柄!   他冷冷地向艾狐说道:“提走陈眉公这么大的事,大将军不会派一个小人物过来。”   “将军帐下这么多将官,没有一个是我不认识的,可你我却是见所未见……你先跟我说说,你是哪一营哪位将军的手下?”   “如此大事,怎么会就只派你一个人来……我问你,你是得了徐大将军的口令来的吗?”   ……   “……谁说只有一个人?”   这个时候的艾狐老先生分明已经陷入了绝境,谁都知道再这么盘算下去,一定会出事。   正当沈渊着急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身边有人猛地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他就感到有人在自己的后背一推……他扭头一看,原来就是苏小棠,说出的这句话!   “徐鸿儒不在松江……赶紧的!”苏小棠这一句解释,沈渊立刻就明白了!   刚才那个护卫头目,分明是在言语中给艾狐老先生下了一个套儿。   这时的艾狐只要说一句,他是徐鸿儒将军亲口派自己来的,那他马上就会迎来一通刀剑砍杀!   因为苏小棠夜入将军府的时候,竟然发现了这样重要的线索,徐鸿儒居然不在松江府!   刚才生死成败只在一瞬,所以苏姑娘才抢过了这句话,避免局面当场崩盘。   而且苏姑娘还让沈渊立刻出场,她知道以沈渊的机智,一定能从容应付眼前的危局。可是艾狐一句话出口,事情立刻就会难以挽回!   于是沈渊走出了竹林,在他身后三十来名护卫盔甲鲜明,气势昂扬地跟随了过来。   “艾将军!”   等到沈渊走到小院前,他二话不说,先给艾狐老先生施了个礼。   “你……怎么慢慢腾腾的!”   艾狐一转脸,就出言训斥了沈渊一句,还不耐烦地扭过了头。   可是在这一瞬间,沈渊却看到这位老先生脸上的神情,简直是精彩之极!   艾狐万万没想到,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他居然见到了沈渊少爷!   在认出沈渊的一瞬间,艾狐当然知道这位沈少爷一定也和他一样,是来营救陈眉公的。   可是人家身后是精兵强将,铠甲如林,自有一股森然气度。他孤身前来的声势,又怎么能与之相比?   “您把令牌给我吧,这帮不开眼的,您不值当和他们生气!”沈渊笑嘻嘻地伸过了双手,准备接东西。   而从艾狐的角度,却一眼就看到这位沈郎君的手上,他没拿到那上半截令牌,就在人家手心儿里躺着呢!   “苍天啊!眉公老人真是命不该绝!”面对这样激动人心的情景,艾狐老先生虽然面沉似水,但他的手却激动得都哆嗦了!   他心道:眉公老人收的这个徒弟,真是智勇双全,重情重义!   于是艾狐忍住了心中的激动,装作面沉似水的样子,用手掌遮掩着把那半截令牌向沈渊的手里一塞……就见沈渊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下面的事,交给我办就好了。”沈渊说着背过手,一步一步地向着那个卫兵头领走去……   所有沈渊身后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这哥们背在身后的两只手,正在想办法找到茬口,把两块令牌拼在一起!   此刻沈少爷前行之际,有若龙行虎步,看起来威严至极。可是他身后的两只手却是忙叨得不行……   看似又稳又皮,实则慌中带急,这场景真是谁看见谁都能当场笑喷,非常考验身后这帮人的表情管理能力! 第642章 此令分合若虎符、传自齐鲁、沈郎邪术   “你不是要看令牌吗?好,我给你看个清楚!”这时的沈渊语气冰冷,等到他把这句话都说完了,他手里的令牌还没拼好呢!   于是他又找补了一句……“睁开你的狗眼,给我好好看看!”   这时他身后的众人清楚地看到,那两块半截令牌,终于还是被少爷严丝合缝地拼到了一起!   随即沈渊掐着令牌,把它直接举到了那个卫兵头目的面前!   “来闻闻!”等到那个头目终于看清楚了令牌的样子,随即他就见对面那个年轻人毫不客气地手一伸,差点把整块令牌塞进他鼻子眼儿里!   “敢对我们艾将军如此无礼?”沈渊把令牌展示完了之后,他随即背过了手,眼神犀利如电,狠狠地盯向了面前的这个头目!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几句话,已经够砍头三回的了?”沈渊的语气声凌厉如刀,一下子就把面前的卫兵头领吓了一跳。   “你还认识徐大将军所有手下的将领?哼!”沈渊冷笑了一声说道:“谁告诉你,我们是徐大将军手下的?”   “嗯?”就这一句反问,不但那个头领被吓了一大跳,就连艾狐老先生都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这话啥意思?少爷这是要干什么?”这时的艾狐老英雄抓狂地想道:“这么聊不露馅儿了吗?”   那个护卫头领也是目瞪口呆,他张口结舌地愣了半晌,又看向了面前的年轻人。   就见这家伙眼神中冷如寒冰,他探过头淡淡地说道……“我从山东来!”   “我的天呐!原来是教主的人!”这一下,那个头领霎时间便是全身一震!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此人这么嚣张,而且自己居然从未见过!原来他是山东本教教主派来的特使!   哪怕就是徐鸿儒将军在这样的特使面前,也得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更何况是自己这样的一个普通将领?   他娘的这家伙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就凭自己刚才的无礼之言,真是杀头都不冤!   ……   而这时的老英雄艾狐,见到那个小头领浑身巨震,吓得脸色煞白,老先生都懵了!   怎么沈少爷一说到“山东”,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威力?那把门的小子现在裤子都要尿了!   难道他说的是咒语或是什么邪术?这也不能啊!   老先生心里暗自想道:凭借着一句话就把局面一下扭转了过来,这位沈少爷真有鬼神莫测之能!   “从现在开始把嘴闭上,再废话我弄死你!”   沈渊顺手把令牌揣到怀里,然后手掌往边上抖了抖,示意那个头领赶紧滚开。   那小子毫不犹豫地侧身让道,还拼命地挥手,让自己身后的军兵别挡道!   ……   要说刚才这是怎么回事呢?沈渊赌的其实就是这个护卫头领,是最早跟随徐鸿儒造反起事的闻香教徒。   因为沈渊从潘龙庄那里得到的消息,徐鸿儒在起事之初,民间还将他称之为中兴福烈王。   到后来沈渊从信使马铃铛那里听说,这个反王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变成徐鸿儒大将军了。   对于沈渊而言这很容易解释,就是徐鸿儒因为自己是闻香教主王森的手下,所以不敢擅自自封为王。   因此他才给自己弄了个大将军的称号,其实就是为了担心引起山东总教的不满。   当然这种情况也只是暂时的,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徐鸿儒急于派出信使召集反王去开会,其实就是想要取得这次东南大叛乱的首领……最起码也是个盟主的地位。   等到了那个时候,徐鸿儒只要能击败官军的第一次围剿,他坐拥江南数省之地,所谓的山东总教估计也就再管不了他了。   这份情报极其珍贵,沈渊曾经在和李梦龙打交道的时候用过一次。这一次沈渊判断看守陈眉公这样的重要岗位,徐鸿儒一定会派一位老兄弟过去。   所以这个人是闻香教徒的可能性极大,因此这家伙听到“山东”这俩字的时候,他脸上立刻露出了极端惊惧之色,沈渊当时知道自己赌对了!   要知道眼前的形势真是极其凶险,艾狐老先生的开局相当不利。如果沈渊不冒险行事的话,很可能接下来的局面,就不是能不能把人提走的问题了。   弄不好沈渊他们能连同艾狐在内,立刻就会被这看守陈眉公的一千卫兵群起攻杀!   所以不赌就是死,赌了也许还有赢下全盘的可能,果然还是被沈少爷一举成功了。   ……   如今这小头领已经不敢有丝毫废话,沈渊让大家等在外面,他则是和艾狐两个人走进了小院。   外面刚才乱哄哄的一片喧闹,等沈渊一进来就发现,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院落当中,仔细听着院子外面的动静。   这小家伙正是眉公老人的书童补药,当他看见沈渊和艾狐两人时,脸上霎时就是神情一变!   此刻这小家伙的欢欣和喜悦,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看把这孩子乐的!沈渊在嘴唇上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之后他和艾狐两个人一推门,就走进了院落中燃起灯光的房间。   屋子里,眉公老人正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书。当他抬起头来的那一刹那,却见艾狐和沈渊两个人走进了房间……老人家立刻就是满脸惊愕!   他原本以为自己身处敌营,那是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他的弟子会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沈渊走上前,三句两句向眉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艾狐随即就扶起了陈眉公,三个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哭两嗓子行不行?”这时的沈渊看到补药还在院子里站着,满脸笑嘻嘻的手舞足蹈。他上去一把就将这小家伙夹在了腋下,轻轻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哭得惨点儿……开始!”   在沈渊的命令下,那个机灵的小家伙随即就开始哇哇大哭,小手小脚还在不断地挣扎。   沈渊就这样夹着小家伙补药,艾狐则是扶着陈眉公,四个人从院落中走了出来。 第643章 世间谁是真英雄、沙洲未冷、东海长风   “人先不要撤,”沈渊经过那个头领的面前时,他还冷冷地向那家伙说道:“回头我有可能把人送回来,到时候你还得接着看守。”   “属下明白!” 这个头领连忙恭恭敬敬地答应,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明白了啥。   随后沈渊他们带着人转出了竹林,飞快地向前行进了几里远之后,立刻就上马狂奔!   等到他们跳上了马背,沈渊的这颗心终于才放了下来。这一次他经过数百里跋涉,付出了无数艰辛之后,终于还是把老师给救出来了!   一路向西跑出了数十里,沈渊他们才终于停了下来。   沈渊率先跳下战马,把老师陈眉公也扶下马,找了个干爽的地方让他坐着,这才恭恭敬敬地向陈眉公行礼。   “多亏你们俩了!”这时的陈眉公也知道自己逃出了生天,自然是欣喜之极。   他欣慰地向沈渊说道:“你们是怎么汇合到一起的?这次老朽多亏二位相救!”   “可不敢这么说!”还没等沈渊答话,就见旁边的艾狐也跪下给陈眉公行礼。他脸上带着羞愧之色说道:“老奴无用,差点儿误了大事!”   “我们是刚才在院门前遇到的,若不是沈公子及时相救,老奴早就死在乱刀之下了。”   “沈渊先生智勇双全,真是让人万分敬佩!”   接下来当艾狐仔细说完了经过,陈眉公才知道原来艾狐是冒死驾着小船顺江而下,来到松江的。   而他这个弟子却是从扬州带着属下,一路穿越敌境赶来救他的!   沈渊不但救了自己,还恰巧在小院门前救下了兄长的老家人艾狐,这真是惊险之极!   “傻孩子,你又何必如此?”这时的眉公老先生,心疼地拍了拍沈渊的肩膀道:“老朽就算渡过此劫,又能苟延残喘几年?”   “倒是你,今后还有大好前程,怎么就为了我这个衰朽无用的老头子,冒这么大的风险?”   “师恩深重,不敢惜身。”   当沈渊说出这句话时,他满脸都是笑意。看到沈渊欣喜从容的神情,陈眉公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   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子能力非凡,可是他却没想到,沈渊能厉害到这般程度!   据艾狐说这数百里敌境遍布着十余股叛匪,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生灵涂炭,真不知沈渊是凭怎样的本事,才一路闯过来的!   眉公老人的岁数大了,经过了之前的跋涉后精神有些不济,沈渊连忙让龙小羽弄个舒服点的地方让老人家休息。   然后沈渊把苏小棠喊过来,轻声向她问道:“徐鸿儒不在松江城里?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将军府大堂里看了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线路和日期。”就见苏小棠想了想之后说道:“你还记得徐鸿儒派到常熟去的信使马铃铛不?”   见到沈渊点了点头,苏小棠接着说道:   “那张地图上标着十一条信使线路,是各个信使到各路反王地盘上送信的路程,那徐鸿儒是掐准了时间,让那些信使先后出发的。”   “徐鸿儒显然经过了计算,让那些反王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出发,来到徐鸿儒指定的地点开会之际,他们能同时赶到。”   “这样能节省时间,以免夜长梦多。”沈渊点了点头,在这个通信很不发达的大明朝,徐鸿儒的做法也是无可厚非。   “可是这和徐鸿儒不在松江府有什么关系?”沈渊又向着苏小棠问道。   “那张地图上还有第十二条线路,是徐鸿儒自己要走的。”苏小棠随即笑着说道:“反王汇聚之后,会去另一个地点相聚。”   “他组织的的会商地点并不在松江,而是在长江崇明岛附近的一处沙洲上。”   “十二条线汇总后,同时指向了一个地点,我怎么会看不见?”苏小棠笑了一声道:“这张地图上写的是什么,少爷你怎么也猜不到。”   “东海英雄大会!”   “就这么重要的地图,徐鸿儒就把它放在大堂里?”沈渊听到这个英雄大会的名号之后,他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帮家伙,连起码的保密都不懂啊!”   等到苏小棠说完之后,沈渊叹了口气。然后他也找了个蒿草茂密的土坡,靠在那上面休息。   夜已经深了,周围经过了一片寂静之后,虫鸣声又开始渐渐响起来。   苏小棠坐在一个树墩上,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烟草味道。   黑暗中沈渊所在的那个方位,有一点忽明忽暗的烟火正在燃烧。不知为什么,一闻到这股烟草味,苏姑娘就会觉得很安心。   眼看着休息了快半个时辰,沈渊摆手让大家继续上马出发。他们现在还在敌境之内,远远还没有脱离危险。   等到大家准备好之后,沈渊却挥手喊过来了几个人。   “苏小棠,龙小羽,秦玉虎,潘龙庄。”沈渊一个个地看着面前站着这四个人,最终把目光放在了潘龙庄的身上。   “除了你们四个之外,我再给你十个人的护卫……”沈渊一说出话来,就吓了所有人一跳!   “你们这支队伍由潘龙庄带领,这小子聪明机敏,眼界宽阔,还曾经独自穿越过敌境。”   沈渊淡淡地说道:“你们四个人加上十人护卫队,保护老师和补药回扬州。”   “其他的人,跟我去崇明岛沙洲!”   “啊?”在这一刻,连重新站起来的陈眉公老人都惊呆了,所有人更是一脸惊愕地看着沈少爷。   而这时的沈渊则是伸手叫过了柳小智,指着陈眉公向他说道:   “你仔细观察以下我老师,我要你用上所有的本事,把你自己装扮得就和老师一模一样,做得越像越好!”   “这不是送死吗?”这时的苏小棠瞪着一双俏丽的杏眼,向沈渊说道:“那沙洲上十二路反王齐聚,就光是高手护卫得有多少人?”   “你打不过他们的……”   “谁说我要打了?”这时沈渊示意龙小羽把那个箱子拿过来……就是他从常熟大王府里,带出来的那个木箱。   等到沈渊打开他之后,大家随即就是一愣!   所有人惊讶地看到那箱子里,根本不是当初李梦龙赏赐给沈渊的金锭,而是一套灿烂生光的……黄金甲!   “那东海英雄大会,”沈渊笑着对大家说道:“我沈渊要是不到场,哪里还有英雄?” 第644章 共赴洪流陈眉公、生也无憾、死也从容   到了现在,大家已经明白了沈渊的用意。   当初他从常熟带出这套黄金甲的时候,一定就做好了冒充李梦龙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少爷在营救老师的时候,恰巧被他得知了这次英雄大会的底细。   毫无疑问,沈渊这次是想用李梦龙的身份,冒充十二路反王的其中一位,闯入崇明岛沙洲会场!   至于他让柳小智化妆成眉公老人,则是想要给那个刚弄丢了人的徐鸿儒送上一份见面礼。   还有他闯进去的目的,众人的心中也隐隐约约能猜得到。   这位沈少爷一旦被他得到了机会,必定会在这次的英雄大会上施展各种手段,给他们添乱!   挑动矛盾、制造摩擦、暗地里给他们埋下内讧的种子,让他们这个原本会把十二路反王捏成一团的大会,在沈少爷搅动下彻底变得一团糟……这小子肯定打得是这个主意!   “不行,太危险了!”这时的妙莲和尚却是用力摇了摇头。   妙莲大师地位超然,在沈渊的队伍里轻易不说话。如今的众人不管谁表示反对,都有畏战怕死的嫌疑,唯独妙莲大师说这句话却是没问题的。   而沈渊听到妙莲的话之后,他随即向着大伙说道:   “我又不傻,难道明知是必死之局,我还会一脚踩进去不成?这一次去我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哪来的把握?”听到这里时,苏小棠也忍不住了,气鼓鼓地向着沈渊反问道。   “你看啊……”就见沈渊掰着手指向大家解释道:“第一件事,东南大叛乱之前,这些反王之间相互谁都不认识谁,我说我是李梦龙,谁能证明我不是?”   “反而在徐鸿儒的队伍里,还有一个人能确认我的身份,就是曾经亲手把信交给我的信使马铃铛……所以我就是李梦龙!”   “恰恰就是在这一点上有问题!”就在这时,只见那个年纪不大的情报员潘龙庄却在旁边反问道:   “真正的李梦龙已经死了,常熟方面的消息要是传出来,被徐鸿儒知道了怎么办?”   “本来应该已经死掉的李梦龙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那不是假的是什么?”   潘龙庄质疑沈渊的时候,他说出来这番话也没有问题,因为他首先是为了沈渊的安全着想,这谁都知道。   另外他是被派去护送陈眉公回家那一组的队长,所以他也不存在畏战怕死的问题。   就见沈渊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说法啊,学着点儿哈。”沈渊指了指潘龙庄笑着说道:   “在常熟李梦龙那些手下的角度上来看,李梦龙大王是死在徐鸿儒派来的信使暗杀之下的……这个你懂不懂?”   “所以李梦龙死后,他那帮手下绝不会再和杀人凶手徐鸿儒建立联系,最起码短期之内没有这个可能。”   “此外李梦龙死了以后,他手下的部将第一件事就是争权夺势,有能力的想要当上新任大王,没那个号召力的则是想带人出去自立山头。”   “哪怕是他们中间最傻最胸无大志的,也在忙着分李梦龙那些小妾,谁有那个闲心去管死鬼李梦龙的事?”   “所以消息不可能从常熟方向泄露……”   “那,那个人呢?”沈渊的话声还没落,就见潘龙庄一脸平静,接着问道:“那个策动东南大反叛的万龙万先生呢?”   “他一定是见过真李梦龙的,只要他在岛上,先生您就危险了!”   “他不会在岛上,”就见沈渊又是笑着摇了摇头,向着潘龙庄说道:“那个大叛匪头子徐鸿儒,他要是个甘心屈居人下之辈,又怎么可能会召集这次英雄大会?”“他要借着这个机会,把十二路反王牢牢捏成一团,想办法击溃官军的第一次进攻,他这么做是因为他要挣脱桎梏自己的两道枷锁。”   “一道是闻香教他在山东的上级教主,还有一道。就是策动东南大反叛的万龙万先生!”   “这次英雄会是徐鸿儒能否成为东南王的关键,他绝不会让那个万先生到沙洲上给他捣乱!”   ……   当沈渊把话说到这份上,大家也明白这位沈少爷对英雄会之行,显然已经考虑得清清楚楚。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大家纷纷准备行动。   正在这时,沈渊的老师陈眉公却忽然一伸手,制止了沈渊扶他上马的动作。   “你让这个年轻人假扮成我的模样?”就见陈眉公一把拉住了沈渊的手,向他正色问道:   “是想拿他这个假扮的陈眉公作晋见之礼,以便取得徐鸿儒的信任对不对?”   “没错,”沈渊刚刚点了一下头,却见陈眉公摇头说道:“假的很难骗过徐鸿儒的眼睛……我跟你一起上崇明岛!”   “啊?那不行!”听见这话,沈渊立刻便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般,却见陈眉公向他郑重说道:   “老朽这次被擒,幸而得你相救,这条命我原本就当他已经没了!”   “在徐鸿儒囚禁我的这些天,老朽始终在想,可惜我这一生不愿眷恋仕途,却未曾为家国百姓做过一件好事……”   “好在我将死之际,还遇到了这样一个机会!”   看到沈渊又要说话,陈眉公摆了摆手说道:“徐鸿儒在看到我本人之后,想必对你丝毫不会再起疑心。”   “我知道徒儿你要想办法给这些反贼添乱,让他们自乱阵脚尽快败亡,你既然有信心上岛去,想必就有办法能出得来。”   “又不是必死之局,你能冒险,我为什么不能?”   “我陈眉公教出了你这样的弟子,死也当含笑九泉……咱们走!”   听陈眉公的这几句话说得相当坚决,沈渊也知道老人家心意已决。   现在已经快要到了天明时分,时间真是耽误不得了,于是他连忙向着柳小智吩咐了几句,让他继续乔装打扮成老师的样子。   然后沈渊便带队拐了个弯,从向西转到向北,朝着崇明岛沙洲的方向纵马而去。 第645章 寂寞沙洲荒草中、万千贼兵、一梦成龙   这一次去崇明岛,沈渊的心里是早有打算,其危险程度当然说不到九死一生。   说实话咱们这位沈公子,你让他跟那那些反王同归于尽,他都绝不可能干这种赔本的事。   所以原本沈渊不愿意让眉公老人冒险,但是老人家一身傲骨,为了增加弟子的胜算毅然决定同行,现在的局面沈渊也是没办法。   既然眉公老人家决意不回扬州,那么沈渊麾下三十几人,就可以一同前往崇明岛参加英雄大会,不必再兵分两路了。   等到他们一路疾驰,到了天明时分终于来到了长江沿岸,于是一行人继续东行转向,沿江搜索岸边上的英雄大会的汇合地点。   按照地图上的标识,基本上这次开会的十二路反王分成了江南和江北两大部分。他们同时会在崇明岛沙洲的长江南北两岸,固定的地点汇合,然后才会上岛开会。   沈渊从徐鸿儒选择开会的地点就能看出,这个人是个心计很深的人物。   其实这种谈判性质的会议,开会的地点很有讲究,徐鸿儒没有选择在自己的老巢松江,就是不想给大家留下他要用武力逼迫所有反王的印象。   而另一方面不管是江北的反王南渡,还是江南的反王北上都是有失公平。而且这些造反的大王都自认为身份尊贵,就算是多走几步路,他们都会觉得有失身份。   所以崇明岛这个地方既不是江南,又不是江北,把会议地点定在这里,也说明徐鸿儒是用了心的。   咱们的沈渊少爷就是这样,往往通过一点小事,他都会推测做这件事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态,由此才能判断出他是哪个类型的人。   所以见到他做事无往而不利的人,往往会惊诧于他的才华。其实事无巨细、万事都留个心眼儿、都多问个为什么、才是沈渊做事如有神助的真正原因。   等到他们来到了崇明岛上的汇合地点,果然那边有徐鸿儒的手下正在等着。   ……   沈渊换上了那套黄金甲,一见到这位李梦龙大人报名前来,那些徐鸿儒的手下将官连忙高接远迎。   等沈渊一打听才知道,就在他们在常熟对付李梦龙、又到了松江府营救老师的这段时间里,那些反王已经如约来到了此处。   江北的不好说,现在江南一带的反王里李梦龙是最后一个来的,实际上他到得都已经晚了。   按照徐鸿儒的信上所说,每股势力带上岛的卫兵都要控制在五十位以内,沈渊的手上现在满打满算才三十来个人,并没有破坏人家的规矩。   之后他们这些人就坐着两条小船,一路上了崇明岛的沙洲。   ……   话说这崇明岛在明朝这个年代,并不像现代那样成了一个方圆数十里的大岛,而是一片大大小小的沙洲。   在历史上崇明岛的地形从来都是变幻莫测,往往在数十年间就由于江水的冲击和沉淀,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沙洲。   然后说不定什么时候一场大水过去,沙洲一夜之间就会坍塌得干干净净啥都不剩。   像是大明朝这个时候,崇明岛大大小小的沙洲就有五十来个,形成了一个群岛。   据徐鸿儒手下摇船的士兵说,这里的沙洲有响沙、吴家沙、新灶沙、日兴沙、日旺沙、永丰沙、永隆沙、永福沙……还没念到一半就听得所有人头昏脑胀。   这一次,徐鸿儒将军为了讨个好彩头,特意挑了一个叫做永盛沙的小沙洲作为开会的地点。   等到船只渡过了长江,要靠岸的时候,沈渊站在船头看了一眼这个名叫永盛沙的小小沙洲。   只见到上面纵横也就两三里远,有如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沙洲上郁郁葱葱生满了一人高的茅草。   在沙洲中间的小山包上扎着一个硕大的帐篷,显然那里就是他们开会的地点了。   除此之外,在大帐周围还围绕着千余名反贼兵将,其中五百人左右在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整齐地列阵警戒。   还有五百人左右杂乱无章地排列在帐篷附近,估计就是那些反王每人带来的五十名护卫了。   在沈渊踏上永盛沙的一刻,他的身后那些属下看到这位沈公子气定神闲,居然毫无犹豫之色,心里都在暗自称赞。   这位沈少爷真是胆子比天都大,这天下的事,就没有他不敢干的!   一路走到了大帐附近,沈渊留下了护卫在帐篷旁边警戒,他则是带领着苏小棠和风倾野二人来到了帐篷门前。   耳听得门外的小校大声唱名道:“常熟军李梦龙大王到!”   随即大帐的门帘一左一右被人挑开,沈渊带着两名卫兵,昂然而入!   ……   在这一瞬间,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道目光向着沈渊的身上投来,跟随他进来的苏小棠心里立刻就是一阵紧张。   而咱们这位沈少爷的目光,也向着帐幕里扫视而去。   只见帐篷里一桌一桌的已经圆形摆满了席位,每一张桌子后面都坐着一个横眉立目或是面色阴沉的家伙,想来这就是各路反王了。   在他们身后每人都有两名护卫,而帐篷居中的一个人并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摆了一模一样的桌子,跟大家一样坐成了一圈。   一看到此人,沈渊就知道他定是徐鸿儒无疑。   只见这个人脸上满是风霜之色,就像是一个沉稳镇定的老医生。他的须发已经斑白,梳理得整整齐齐,相貌平和而威严。   看这徐鸿儒大概也就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气质却是不骄不躁,似乎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一见到他的模样,沈渊的心就是往下一沉……这老家伙可不好糊弄!   与此同时在两侧环形排列的桌子上,那些反王面上有的粗豪凶恶,有的阴沉似水,都在打量着刚进来的李梦龙将军。   刚才苏小棠的芳心一阵乱跳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在进来的时候,她才想到了一件事。   如今满大帐都是敌人,这帮人里只要有一个认识真正李梦龙的,那他们就会当场露馅! 第646章 群魔乱舞军帐影、夺人先声、暴虐无情   可是面前这位沈渊少爷却是平淡如水,就像是刚进了自己家门一样轻松。   此刻在这些反王的眼中,大帐的帘幕挑开之后,随着外面的阳光洒进来,一位年轻挺拔金甲将军慢慢地走进了帐幕里。   他的手按着腰间长刀的刀柄,铠甲下修长健硕的身体,让他看来居然像是一位英武的战士!   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异常平静,即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丝毫不见局促。   只见这位李梦龙大王轻轻一甩身后猩红的斗篷,向着座上的徐鸿儒抱拳拱手道:“常熟李梦龙,拜见徐大将军。”   “来来来!请坐请坐!”这徐鸿儒将军见到李梦龙行礼时不温不火,这份城府似乎跟他的年岁极不相称。   他愣了一下立刻让李梦龙就坐……现在十一个人都已经坐成了一个大圈儿,李梦龙到的最晚,也就只好列位末座了。   不过这个年轻人却是丝毫不见气恼,就在最后一位坐了下来。   等到他的两位护卫在李梦龙的身后站好以后,众人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两人,就是忍不住心中好笑!   这李梦龙据说是朝廷武官,好色之名无人不知,坊间传闻他这次起事也是奔着长官的小妾去的。   果然这次来,他身边的卫兵里还带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看起来果然是漂亮之极!   至于另外一位极为凶狠的大汉,手里还握着一根粗得吓人的大铁棍子,看起来他才是真正保护李梦龙安全的。   至于另外那个女孩子……只怕是要贴身再贴身,从早到晚全天保护小将军的。   一想到这里,大家不由得心中暗自鄙夷……这分明是个没正经样子的浪荡子弟的做派!沈渊才刚刚坐好,就听席间有一个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好么,大家在这里会盟,李将军却姗姗来迟……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等到沈渊抬头一看,只见这是席间一个长脸的汉子,这家伙脸上长得一片黝黑,眉毛中间还有一条伤疤,把左眉给切断成了两截儿。   看他这样脸色不阴不阳,话里边不但带着刺儿,而且明显还在把沈渊迟到的事儿往瞧不起人这个理由上引……这家伙分明是挑事儿啊!   沈渊上半辈子都是身在职场打拼,他当然知道像眼前这样的情况,必须谁先朝自己发难,就马上灭谁!   不然他只要后退一步,带来的结果就是大家都觉得他好欺负,所有人都会想办法上来踩他一脚!   “砰!”的一声!   就见沈渊一拍桌子,震得面前桌案上杯盘碗盏直跳,把大帐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先告诉我,你特么是谁?”   大家就见这时的李梦龙,指着刚才说话的那个大长脸说道:“你把名儿说出来,我再告诉你,我瞧不起的是不是你?”   “本王泰州红枪军李长寿,你说!你来得这么晚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李长寿刚开始时还被沈渊吓了一跳,等他他醒悟过来之后,才恼羞成怒地说道:   “来得晚你还有理了?我们这里十一个大王谁不是日理万机?你耽误的是大家的时辰!”   “耽误点儿时辰怎么了?”沈渊见到这个李长寿吹胡子瞪眼睛的还在故作凶狠,他不屑一顾地说道:“你怕你晚回去一会儿,你那些泰州的兵都饿死了不成?”   “轰”的一下,沈渊这句话弄得满大帐的人,差点当场笑出声来!   泰州那边缺粮缺得要命,李长寿派士兵出去劫道抢大饼的事,恐怕很多人都知道。   不过这位李梦龙将军说的话也实在是太损了,那些原本准备看李梦龙热闹的家伙,却在李长寿的身上找了一乐儿!   “都是义军一脉,你常熟城里白白闲置着那么多粮食……”就见这时的李长寿冷冷的说道:   “大家都快饿死了,也没见你拿出一粒粮食,给大家解解燃眉之急!”   沈渊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李长寿继续把大家的仇恨往自己身上引!这家伙真是阴损之极啊!   就见沈渊冷哼了一声道:“我有粮食就应该给你白吃是不是?你特么还有老娘呢!反正也在家白白闲置着,为啥不送过来让我白玩儿?”   “你!”   这个红枪军李长寿,被沈渊噎得瞬间脸色突变!正当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之际,沈渊却向着座上的徐鸿儒一拱手说道:   “李某非是有意迟到,不过我在进入松江境内时,在路上遇见了一队骑兵……”   “这帮人神色诡异,一见面我就朝我动手。我就带着随身护卫,将他们全灭在道上了。”   “从队伍中间我找到了一个老头子,据说他叫陈眉公,是刚刚被人从松江徐大哥的手上弄出去的?”   “……不知可有此事?”   “嗯?”沈渊这句话还没等说完,他刚刚提到“陈眉公”三个字,徐鸿儒当即就是脸色一变。   一看他的样子沈渊就知道,他现在还没得到陈眉公被人用香木令牌要走的消息。   等到徐鸿儒听说李梦龙将军把陈眉公又给抓了回来,他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之色!   “这么说人在你的手里?李梦龙将军!”徐鸿儒立刻向着沈渊问道。   “没错!”沈渊随即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向身边的苏小棠吩咐道:“你去让人把那个老头儿押进来。”   今天的苏小棠和平常的打扮不同,沈渊特意让她把自己装扮得俊俏漂亮一些,行为举止也要像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一样。   于是苏小棠轻声答应了一句,慢慢地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她就带着两个人,押着陈眉公走进了大帐。   徐鸿儒坐在那里,向大帐门口一看……果然!   押进来的那个人须发如雪,一身昂扬不屈之气,正是眉公老人!   “哎呦我的贤弟!这真是……这次为兄承你的情!”徐鸿儒见到陈眉公失而复得,赶紧向沈渊道谢。   在徐鸿儒的心中,陈眉公老人显然是极其重要。他见到这陈眉公居然被人救走之后,又恰巧被这个李梦龙给抓了回来,心中顿时就是欢欣鼓舞! 第647章 一身虎胆在敌营、乌合之众、明暗交锋   这边徐鸿儒忙不迭地向沈渊道谢,而大帐中那些反王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不识字儿的,根本连陈眉公是谁都不知道。   此刻他们的注意力,反倒集中在押解陈眉公进来的那两个人身上。   一进来之后,那个俏丽的女侍卫就回到了李梦龙的身边。而陈眉公身后的那两个人,却全都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色斗篷,脸上还蒙着黑布,居然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不过这两位装扮怪异的黑衣护卫,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对烂银般的虎头钩,另一个人手上却套着一副黝黑的铁手套。只见那虎头钩的锋刃极其尖锐,另一个人的铁手套上,十指尖端全都带着尖锐的刀锋。   显然这俩人是李梦龙收集来的江湖异士,专门给这位常熟军大王当护卫来的。   沈渊也朝着徐鸿儒笑了笑,然后他挥手向着那两名黑斗篷护卫说道:“鬼手银钩,既然这是徐大将军的人,你们把他带出去,交给徐将军的护卫处置就是了。”   随即沈渊又转向了徐鸿儒,笑着说道:“大将军无须客气,这次不过是正好让李某碰上了而已。反正也是举手之劳,大将军……不怪我多事就好。”   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徐鸿儒看着那两个黑衣护卫把人押了出去,李梦龙的这句话却在他心里一翻个儿,却让他暗自一愣!   这位李梦龙大王自从进得帐来,他张嘴就怼人,似乎是个刺儿头一类的角色,但是对自己却是尊重有加。   而且刚才他最后那句话里的意思,弦外之音似乎是在说:我可没想着跟你作对啊!至于你领不领情,那可在你自己!   “……有意思!”徐鸿儒知道这年轻人话里有话,他心中一动之余,又向着那位李梦龙将军看去。   却见那个年轻人正朝着自己身后的一个方向挑了挑眉……徐鸿儒一回头,却看见李将军看的,正是他派去给李梦龙送信的校尉马铃铛。   看来他们见过一面之后,相互间处得也还融洽。徐鸿儒看见马铃铛也笑着向李梦龙致意,他心里又是忍不住暗自思索。   今天这场英雄大会,实际上有四路反王是他闻香教中的部下,这些人自然会听他指挥。   而另外的七个人,则是非常麻烦!   在徐鸿儒看来,这帮野生反王不但各怀鬼胎,而且相互间气儿还非常不顺,弄不好这场大会就会弄得不欢而散,那可就成笑话了。   于是徐鸿儒笑着向大家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大家也该商量商量正事儿了。”   “这次东南各位兄弟揭竿而起,各自占据了一块地盘跟官兵对抗,咱们心里也该有个数对不对?”   “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官兵过来攻打是必然的事,等朝廷大军一到,到时候兄弟们若是各扫门前雪,任由官兵个个击破,那眼前的大好局面只怕会一朝丧尽!”   “所以这次徐某请诸位前来,无非是想让大家商议一个章程。等到官军攻来之际,咱们好歹应该守望相助,共御外敌才是!”   “对啊!俗话说蛇无头不行……”等到徐鸿儒这话一说完,随即就见一位反王拱手说道:“我看咱们先选出个主事之人,才好明确号令……”   沈渊在这个反王说话的时候冷眼旁观,心里却是暗自好笑。   席间这些人,沈渊只要一看神态他就知道,其中有四位在徐鸿儒说话之际,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他们的目光也是分外虔诚,显然是徐鸿儒的手下了。   刚才说“蛇无头不行”的那位,就是其中之一。看起来这次徐鸿儒是想当英雄大会的盟主啊。   在徐鸿儒讲话的时候,沈渊才腾出功夫来,仔细审视着大帐里这些人。   就见这其中几位,满脸嚣张一身凶狠,看起来是地方上的恶霸,揭竿而起成了反贼。   还有几个家伙目光犹疑,眼珠子唰唰乱转,就跟那个李长寿一样,多半是有些心机的人物。   还有一个家伙,自始至终都在不断用眼睛瞟向自己的方位,看眼神中带着一股愤恨之意……估计他就是那个困在岛上,自己玩儿自己的铁杆军赵铁莲了。   自己冒充的这个李梦龙,每天派人到靖江岛上挖墙脚拉人,所以跟赵铁莲之间有很深的矛盾。   而赵铁莲这位铁杆会大王,和李长寿那个红枪军大王在自己的挑动下互相攻杀,想必也和睦不到哪儿去……这他妈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啊!   沈渊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这帮玩意儿一个个目光短浅、各怀鬼胎、哪个都把自己当成真命天子。   那徐鸿儒要想把这几块料硬捏到一起,那可是真不容易!   正当他想到这里时,果然就见“蛇无头不行”那位才刚刚话音落地,立刻有一个满脸胡子的胖大汉子哼了一声说道:   “这盟主可不好选了,大家都得心服口服,总不能说谁就是谁吧?”   “咱们干的可是造反的买卖,那是杀头的罪过儿!要说官兵打过来了,咱们大伙一起抄家伙上,那我孟大海没说的,谁不上谁是窑姐儿养的!”   “可是就这三五两句话的工夫,谁还都没说话呢,就把我们弄成谁的部下了,人马刀枪也都归他了……我如皋孟大海可没这么贱!”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的时候,席间就有人偷着乐。显然这个孟大海虽然鲁莽,但是这番话却是说到不少人心里去了。   而这时的徐鸿儒,脸色也显得有些尴尬。   其实这种局面他倒不是没有预料到,可是这孟大海显然是个屠夫肉贩子之类的粗人,跟这样的人讲理,往往是最困难的。更何况徐鸿儒还看不出来?这帮反王里有好几个人,和这个孟大海揣着的是一样的心思……反正我也当不成,谁要当这个盟主,我就必须给你添点儿恶心!   ……   沈渊看了看那个孟大海,既然他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如皋的,那想必就是通州以北,如皋那一片儿的反贼大王了。 第648章 且将青锋试英雄、一怒挥刀、杀气充盈   看这家伙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模样,沈渊的心里倒是暗自好笑……暂且看看徐鸿儒怎么对付这个孟大海。   可是正当沈渊想到这里时,却见那个孟大海说完话,目光朝着沈渊的脸上一瞟,却又撇了撇嘴!   “妈的,啥样的人都成了一路诸侯了,就这样的小白脸子,官军一来他还不得尿了啊?”   你他妈有病啊,朝我使什么劲?沈渊见到那个孟大海的言行,就知道他这话是朝着自己说的,心中立刻就是一阵恼火!   偏偏这个时候,那个跟常熟军有过节的铁杆会赵铁莲,居然在孟大海说完之后,凑趣地咯咯笑了起来!   “对啊!就他那两把子力气,估计全用来对付常熟娘们儿了……”赵铁莲还没说完,随即他们那附近的泰州红枪军李长寿几个家伙,“轰”地一声笑了起来!   “嗨,你还别说!”这时就见沈渊笑了一声,之后用手一扶面前的桌案,从座位后面站了起来。   然后这位沈少爷居然甩掉斗篷走到了大帐中间,随即他一伸手,就把腰间雪亮的长刀锵的一声拔了出来!   这一下子,一大帐反王全都吓了一跳!   只见沈渊手中雪亮的长刀举起来,刀尖慢慢地指向了那个开口发难的孟大海。   “叫你这么一说,我倒想到了一个选出盟主的方法……”只见沈渊淡淡地向那个孟大胖子说道:“咱当场比武!”   “今天我就跟这杀猪的孟大海明刀明枪地比一场,来你下来!”   沈渊大喊了一声,掌中长刀似水,冷冷地指着那个孟大海。   一股杀气,从他身上喷薄而出!   ……   “我就知道!啥事有他掺和进来,准特么没好儿……”这时的风倾野忍不住在心里念叨,现在这位老野儿的心里可兴奋了呢!   他知道自家少爷来了就是捣乱的,他还正愁找不着机会呢,就有人给他垫步儿,这孟大海不是作死是啥?   而这时风倾野的旁边,苏小棠姑娘也感慨地想道:就以少爷的水准,要是想存心把啥事给弄砸了,那还真是如鱼得水啊!   眼看着大账中剑拔弩张,而此时在帐篷外,却是另一番景象。   ……   刚才沈渊让人把陈眉公押送出去,那两个黑斗篷的蒙面人里,手持一对银钩的就是张二狗,而那个戴着纯钢手套的“鬼手”就是柳小智。   他们押着陈眉公出了帐篷之后,自然有徐鸿儒的人过来接手,而这时的陈眉公却怒道:“离我远点!”   “老夫要如厕,你们都给我滚一边去!”   徐鸿儒的手下自然惹不起这个陈眉公,他们都知道这个老头在,徐大将军心目中极为重要。   说不准啥时候,这老头子就成了大将军手下的宰相了……这些人见到陈眉公发怒,也没人敢说什么。   “我来我来!”这时柳小智摘下了铁手套,向旁边的茅草丛示意了一下:“你尿你的……那边行不行?”   “别跟着我!”陈眉公冷哼了一声,随即就进了那片草丛。   这时的大寨主张二狗,手提银钩在那里戒备,柳小智则是站在茅草旁边看着……徐鸿儒的几个卫兵见到这情景,也就没往前凑。   就在他们一扭脸的功夫,只见柳小智一个箭步无声地窜进了草丛里,然后他脱下了身上的黑斗篷,就往陈眉公的身上一罩!   与此同时,眉公老人从衣领里拉出蒙面巾罩住了脸。   在这之后他裹住斗篷,退出了草丛……而那个柳小智则是在一人高的茅草中,顺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须发,低着头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就这刹那之间,他们两个人已经完成了换装!   柳小智之所以身上穿着严严实实的黑斗篷,就是因为他从妆容到衣服,全都化妆成了陈眉公的样子。   而眉公老人则是套上了斗篷,两只手上还戴上了柳小智的铁手套。   等柳小智走出来之后,他满头须发皆白,穿着跟陈眉公一模一样的衣服,低着头气哼哼地往前走,谁又能看得出来他是个假的?   随即大寨主张二狗向着那几个徐鸿儒的卫兵说道:“人可交给你们了啊!我们回去了。”   “去吧去吧!”那几个卫兵立刻答应下来,引着假眉公往远处走去。   而真的陈眉公,却和张二狗一起走回了大帐附近!   当他们到了大帐门外,却一眼看到里边的沈渊手持长刀,朝那个孟大海大声咆哮!   ……   “谁说要跟你比武了?”   这时那个孟大海一看到沈渊身上威风凛凛,他立刻就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有病啊你?”   “你说!你是不是尿了?”沈渊却是丝毫不让,他大声地向着孟大海吼道:“刚才还跟我来劲呢,现在怎么怂了?”   “来来来!看你这头死猪敢不敢出来跟我拼!”   沈渊还真没说错,那个孟大海果然是杀猪的出身。当他看见此时沈渊一身金甲,手持长刀站在那里跟他叫阵,他还哪儿敢站出去跟人家比武?   另外这个李梦龙也根本不是奔着比武去的,看这家伙这意思,分明是要砍死自己啊!   我……我不久跟你开了句玩笑吗?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儿?   这个孟大海心里暗自抓狂……这次他先出言挑衅,却没想到李梦龙这家伙居然如此暴虐成性!   他跳起来这一叫阵,反倒把自己给弄了个下不来台,孟大海的心里忍不住懊悔之极!   可现在的情况,他就索性装熊,不出去跟人家比武也行……可是后边他还怎么张嘴说话?   正在这时,却听那个泰州李长寿又朝着沈渊阴阳怪气地说道:“一说这个,你还来脾气了!能打架算什么本事?”   “咱们义军揭竿而起,所有的首领靠的都是手下的兄弟,又不需要自己上阵砍杀官军,你在这儿发狠有什么意思?”   “……这可是你说的!”没想到李长寿这句话刚刚落地,这个李梦龙把手中刀锋一转,刀尖又指向了他!   “那咱就不比武了,比谁手下的兄弟厉害是不是?”只见沈渊大声向着李长寿说道:“就听你的!”   “……风倾野!” 第649章 无谋无胆无心胸、破绽累累、蛇鼠之性   只听沈渊大喊了一声,他身后的风倾野随即飞身而起!   就见老野手持大铁棍跳过了桌子,轰然一声,落在了大帐正中!   “你派四个侍卫出来,我这兄弟一个人打你四个,打不赢你就给我闭嘴!”沈渊把长刀一甩,大拇指朝着风倾野指了指,大声说道:   “你不是说比兄弟吗?我兄弟上阵和你的护卫打,一对一都算我欺负你!”   “把你手下最能打的给我喊进来……你!一棍子一个,有多烧给我砸死多少!”沈渊的话说到后半截儿,转身向着风倾野吩咐了一句。   “好!”风倾野答应了一句,手中的兵刃微微一抖。   “嗡~~”的一声,那根比胳膊还粗的大铁棍子,居然像根藤条一般震颤了起来!   “这得多大的劲儿啊?我的天!”看到这个壮汉和他手里的大铁棍子,满帐的反贼大王都是一头黑线!   这大家伙要是抡起来,那还叫打仗?就是铁锤砸鸡蛋啊!   ……   “谁跟你说拼兄弟了?”这回轮到李长寿被人叫阵了,可是他又不敢答应比试,又放不下脸面避战,顿时就是进退两难!   这个李梦龙,分明就是胡搅蛮缠!   他这是仗着自己胳膊粗欺负小朋友,但却偏偏哪一回都是别人对他抢先发难,他才暴怒反击的。   所以孟大海和李长寿,先后被那家伙咬死了破绽不肯松口,弄得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你这不是胡闹吗?”李长寿急赤白脸地说道:“你……”   “别跟我玩嘴!”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梦龙给打断了。   就见李梦龙这家伙暴怒地大声吼道:“一个个说风凉话有你们,捣乱的有你们,一到较真的时候全他妈怂包!”   “还造反是杀头的买卖……你们他妈有杀头的胆子吗?”   “你!跟我装张飞……”沈渊的刀锋一转,指着那个孟大海怒吼道:“你他妈连个猪尿泡都不如!”   “你!就会跟我玩嘴……”说着沈渊的刀锋又指向了李长寿,大声吼道:“你说!你那个泰州,是不是你拿三寸不烂之舌舔出来的?”   沈渊说到这里,他忽然放下了长刀,又把目光转向了徐鸿儒!   ……   “啥意思?”徐鸿儒见状,心里就是一怒!   这货突然发飙,逮谁灭谁,看这眼神儿,他这下一轮暴骂就要冲着自己来了呗?   李梦龙这家伙,难道他疯了不成?   就在这时,就见李梦龙向着大帐中的众人大声说道:“人家徐大将军知道咱们十二支义军唇亡齿寒,一心想把大家拧成一股绳去打官军……可你们呢?妈的一个个就知道捣乱!”   “嗯?”听到李梦龙这么说,那徐鸿儒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   “我的天!这个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在这一刻,徐鸿儒一下就明白了这个李梦龙的意思!   原来李梦龙是见大账中有人对自己担任盟主这件事心怀不满,还用各种方法明里暗里的捣乱,所以人家李梦龙这才一通胡搅蛮缠大吵大闹,他这是给自己打开局面呢!   现在孟大海这个装傻充愣的、李长寿这个阴阳怪气儿的、全都被李梦龙给打灭了火儿……这个年轻人真是好厉害!   此刻看到李梦龙的目光投射过来,徐鸿儒立刻对他笑着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欣赏。   徐鸿儒就见李梦龙又接着大声道:“一个个的都做当皇帝的梦,你们有那个本事吗?”   “你!”沈渊指着李长寿说道:“就你造反起事那两下子,跟特么耗子似的,你倒是不怕人多!”   “十天聚众三万,五天饿跑一半,你他妈有那些粮食吗?你就玩命地招兵?”   “人家徐大将军给你当盟主,那是给你脸!像你这样的都不用官兵来打,再有二十天不到,你手下就都饿得跑没了!还他妈拿自己当块豆腐似的,好赖不分的玩意儿!”   “还有你!”   大家看着那个李长寿被年轻的李梦龙将军数落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却见他刀锋一转,又指向了赵铁莲!   “你他妈还不如耗子呢!就你那个缩头乌龟的心思,谁也还看不出来?”   被沈渊这一说,靖江岛上那个赵铁莲顿时就是一愣,就见对面的李梦龙将军暴怒地向他吼道:   “你以为你那个靖江岛,官兵造不出战船就打不过去,他们得把江南三省所有的义军全都剿灭了才能对付你……是不是?”   “缺心眼的玩意儿!你怎么不想想,官兵要是越过你的靖江岛向东,无论他们去打谁,第一件事就要防备你打造的那些战船,从他们的军阵后方或者侧翼登陆!”   “所以不把你的靖江岛打下来,在你那个王八窝往东的江南一带,官兵哪儿都不敢去!”   “你在那岛上还以为自己就安全了?我告诉你!官兵来了头一个干的就是你!鼠目寸光的傻逼!”   沈渊这一趟暴骂,把大家全都震得目瞪口呆!而那个以为自己万分安全的赵铁莲,现在吓得汗都淌到脖子上了!   他的注意力就关注在自己的靖江岛上,却怎么也没想到从官军的角度上来看,他就像是卡在长江上的一根刺。   这个李梦龙说得一点没错,要是他的靖江岛不拔下来,哪一路官军还敢往东行进一步?那不是自找腹背受敌吗?   就见李梦龙接着说道:“一个个的都觉得自己挺安全,徐大将军找你们会盟,居然还有人揣着闲心在这捣乱,死不死啊你们?”   “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这盟你们爱结不结,我可没徐鸿儒将军那么好的涵养!妈的一堆贱种!”   “……徐将军您说您的,我歇口气!”   沈渊说着向徐鸿儒一拱手,居然就带着大铁棍风倾野回去坐下了。   这时的帐篷里,一下便是鸦雀无声……门外边儿的陈眉公老人都听傻眼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弟子沈渊居然一上来,就指着帐中的反王鼻子挨着个地破口大骂,而且句句诛心! 第650章 各怀鬼胎俱无情、反王十二、江南会盟   这小子虽然是满口脏话,但是说出来的道理却能证明,他从目光眼界到计谋智慧,全都足以碾压大帐中的众人。   这家伙分明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种子,写得一手古雅深邃的锦绣文章。可是把他放在这些反贼中间,居然也能脱颖而出……这真是让人如在梦中一般难以相信!   而这时大帐中的徐鸿儒,却是微微一笑!   原本他这次会盟的形势绝不乐观,没想到被这小子胡搅蛮缠地一闹,却把几个反对的家伙干得鸦雀无声,现在看来形势一片大好。   而且这个李梦龙分明是向自己表露出了善意,被他这么一搅局,这个盟约还说不定真的能成!   而此刻的沈渊一坐回去,就觉得自己身后的盔甲被人碰了一下,不用问这肯定是苏小棠。   这苏姑娘估计也正在纳闷儿呢,他这次来分明是搞破坏的,怎么居然还想要帮着徐鸿儒促成盟约呢?   其实沈渊的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在走遍了江南几地之后,他已经对反贼的内情底细看得一清二楚。   沈渊现在要做的并不是破坏盟约,让他们变成一盘散沙,而是要牵着他们的鼻子,一步步将他们带到悬崖上。   沈渊的肚子里还有一个更大也更阴险的计划,现在他马上就要成功了!   ……   就见此刻的徐鸿儒放了心之后,也一下变得气定神闲。   他脸上带着笑意向众人说道:“既然如此,这次英雄会盟,在下就厚颜暂时当这个盟主……有没有兄弟不同意的?   “……没有?那好,就这样。”   徐鸿儒赶紧来了个趁热打铁,利用李梦龙给他打下来的大好局面,一下子就把自己的盟主地位确定了下来。   说实话,徐鸿儒刚才的这几句话,确实有点不要脸了……   不过徐鸿儒却是立刻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其实这个盟主就是暂时的,咱们这些兄弟大家心里谁都是清清楚楚,这天下哪有十二个人一起做皇帝的?”   “不过以眼下的形势看,官兵一定会来,江南义军危在旦夕,要是不选个首领出来,大家谁的皇帝梦都没得做!”   “皇帝嘛,我徐鸿儒也想当,我要说我不想,你们肯定会在肚子里说我虚伪……”徐鸿儒说到这里,笑着看了看大家。   没想到在座的众人听了他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倒是认真了起来。   这个徐鸿儒的确是很懂得人心世故,并没有用那些虚假套话来显示自己有多无私,反而倒是他这一句真话,让大家放下了对他的戒心。就见徐鸿儒继续说道:“终归咱们这一次会盟成功之后,十二路义军首领齐心协力,一起想办法先打退了官军再说。”   “等咱们把江南坐稳了,到时候谁想当皇帝,咱们兄弟在好好坐下商量不行吗?”   “反正以我徐鸿儒来看,我要是能当皇帝,自然会想办法争取。可要是当不上的话,我当一个开国重臣,总比死在官军手里要好吧?”   “言尽于此,诸位兄弟放心!这一次抵御官军,我一定把一碗水端平,保证让大家谁都不伤筋动骨,各方势力谁也不用担心被我派出去当炮灰。”   “但是这一仗不好打,咱们得共赴艰难,大家都得把压箱底儿的本事实力拿出来,才能取胜!”   听他说到这里,众人也是默默地点头。   看起来这次会盟的盟主已经预定了,再接下来就是商量策略该如何抵御官军的事了。   到了这个时候,徐鸿儒应该拿出他的御敌方略,其实他也早就准备好了。   不过在他把方略掏出来之前,这位反贼大首领向下面看了一眼,却是忍不住心中暗自一动。   此刻在他下面的十一路反王,自己的四位手下自然是欢欣鼓舞,剩下的那七位则是有的沉默不言,有的神情忐忑。   显然在他们心里,还没有做好在自己的领导下对抗官军的准备。   现在的徐鸿儒清楚地知道,他拿出这个作战方略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局面。   一旦他的作战方略拿到众人眼前,这大帐里当时就得打起来!   这些反王想赢怕输,把保存自己的实力看得比天都大!只要让他们吃一丁点儿亏,他们保准都会震天动地的叫屈。   这其中有十二支势力,他又怎么可能真正的把一碗水端平?打起仗来之后,总有吃亏的有占便宜的。   可是这帮人却是造反出身的大王,谁又是肯吃亏的?   与其这样,他还不如先让别人来打个前阵,先拿出一个不怎么靠谱的方略引出大家的反对意见,然后自己再拿出方略来收拾残局。   到那时候,自己这个相对而言还算公平的作战方略,大家看着也就不那么扎眼了。   所以徐鸿儒向下扫视了一眼,立刻就找到了那个替他做急先锋的人选……那还用说吗?李梦龙!   只见徐鸿儒踌躇了一下说道:“至于这次如何向官兵作战嘛,还要咱们诸位兄弟一起商议才是,总不能让我一个人说了算吧?”   “要不谁有好的御敌方略,现在就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行不行?”   听到他这一番话,大帐中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是谁也没出声。   那还用问?肯定是这个局面!徐鸿儒的心里暗自好笑。   妈的这帮人成天就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和几个兵,谁都没工夫抬头看看这江南一带的大势。   这些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有带领十二路反王一起和官军对抗的时候,所以他们肚子里哪有现成的方略可以拿出来?   而这正是他想要的局面,于是徐鸿儒笑着看了沈渊一眼说道:“要不然,梦龙贤弟你说说?”   “我看贤弟你高瞻远瞩,目光长远,你说出来的主意,必定是好的!”   ……   “你就作死吧你!”徐鸿儒的这句话一说完,站在沈渊身后的苏小棠姑娘就是一阵好笑!   让少爷给你们出主意?那你们就等着自己挖坑埋自己吧,没别的出路!   “……打扬州!”   而这时的沈渊却忽然就开口说出了三个字……一下子弄得满座皆惊! 第651章 一语未尽满座惊、霸图一梦、试剑孤城   沈渊看了徐鸿儒一眼,就见此刻徐鸿儒一脸惊愕,已经被这三个字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沈渊从桌子后面站起身来,慢慢地踱着步走到了大帐的正中。   “地图有吗?” 沈渊问了一句,徐鸿儒立刻命令自己的卫士上前,把一副江南地图徐徐展开。   “徐大哥既然问我,那我就说了。”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大家看看扬州!”   “第一,官军来围剿我江南义军,部队、粮草、军饷、辎重、全要经过那条大运河,咱们占据了扬州,对面的官兵就要跋山涉水而来。   一千里路之后人都累残了,军粮又供不上,官军怎么和咱们对抗?”   “第二,江南以外的粮饷,无论川蜀还是两广,朝廷想运往江南战场还是北上京师,全都要经过大运河。   所以卡住了运河南北,运力一断,朝廷官军就废了一半。”   “第三,扬州人口百万,占据了扬州之后咱们就再也不愁兵源。”   “第四,扬州城里的粮饷无数,那些囤粮存银,足够我江南义军把兵员扩大一倍!以后我们两年之内,都绝不会再愁军粮军饷。”   “之后第五条……扬州墙高城厚,可以作为抵御官军的第一线,我们义军雄踞扬州,就可以把官兵堵在扬州以北。”   “还有我们各自占据的地方,也就是各位首领的老营,咱们占据了扬州就可以稳稳地经营,我们选派官员建立朝廷。”   “只要扬州在咱们手里,两三年时间内屹立不倒,咱们就可以把江南数省细细经营,成了稳固的大后方,那时就有了真正问鼎天下的资本!”   当沈渊说到这里时,大帐中的反王们全都惊愕万分地看着沈渊,而那位徐鸿儒则是瞪大了眼睛,都听傻眼了!   李梦龙将军描绘出来的场景,让他的心里怦怦直跳。之前他们江南义军危在旦夕的情形,一下子就变得局面开阔起来。   如果他们占据了扬州,再利用扬州的资源对抗官军,还有他们掐住了大明朝的咽喉要道,使得朝廷越来越衰弱的情景,已经彻底震撼了徐鸿儒的心!   而这一刻,就见沈渊接着说道:“然后就是第六条……”   居然还有?听到这里时,所有人的心里都突地一颤。   只见这时的李梦龙继续说道:“从古至今的兵法,大家都知道一句话……守江必守淮!”   “淮就是淮扬,就是扬州!若是扬州城不在我们手里,江南如何能守得住?”   “别以为这是我想出来的,青史斑斑……上面全是正确答案!”   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听到大帐里满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如今的徐鸿儒看着自己呕心沥血制定的那个作战方略,真恨不得把那个卷轴拿起来,用来在自己头上“嘣嘣嘣”地敲几下。   与这位李梦龙的战略相比,自己那个七拼八凑,又想平衡各方势力,又想让大伙共同接受的作战方略,简直就是作死啊!   而这时的李梦龙居然又接着说道:“此外打下扬州还有另一件好处,就是打下了扬州后,我们就可以不要盟主,直接选出一位皇帝出来……”   “嗯?”听到这话,徐鸿儒就是一惊!   而此时他却见那个李梦龙,回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   只见李梦龙接着说道:“这次攻打扬州城,所有人都可以出兵出力,咱们大家可以约定好,谁要是率先率兵攻入扬州,大家就共奉此人为主!”   “免得有人出工不出力,或者是存了保存实力的心思。”沈渊说到这里,目光冷冷地向大帐中扫视了一眼。   在他的周围,那些反王全都在拼命地思索,一个个眼神儿转得比骰盅中里的骰子还快!   沈渊向徐鸿儒一拱手,笑着说道:“扬州城就放在那儿,既不属于咱们任何人的地盘,城里守卫的官兵也没什么道理可讲……那面扬州城墙是最公正的,是一块试金石!”   “咱们这些义军首领,谁的兵力强盛,谁的智谋过人,谁的军纪严明,谁能指挥作战,谁是那个所向无敌的英主?”   “就让它来说话,谁先打破扬州城,我李梦龙对他心服口服!”   “可是……”就在这时,那个大胖子孟大海低着头低声说了一句:“我在如皋,离扬州可是路程最远啊!”   “人家泰州那边儿的,抬腿就到了扬州……我得跑三百多里,那不是让别人占便宜了吗?”   “就凭你说这话,就没有当皇帝的心胸!”就见这时的沈渊回过头,不屑地看了孟大海一眼,然后向着徐鸿儒拱了拱手说道:   “在下别的没有,常熟城里粮食有的是!”   “大将军要是同意在下的方略,没的说,七十万担军粮,我现在就传令送到扬州城下!”   “咱们十二路义军,十七万人马,攻打扬州之时人吃马喂,全是我李梦龙一个人的!”   这一下,沈渊的这句话真是震耳发聩,把所有人都给惊得目瞪口呆!   话说这小子今天可真是太霸道了,现在的乱世,谁不知道粮食比人命还值钱?   有了这七十万石粮食,那就意味着数之不尽的军队,意味着不断暴涨的实力,可是他一张嘴就把这七十万石军粮给送了出来!   就别说那些反王了,此时的徐鸿儒也惊讶地看着李梦龙,只见这个年轻人又向自己拱了拱手说道:   “在下常熟城里有三千军兵,打下扬州城做皇帝,我是不做那个梦了,李某决议就跟在徐大将军的鞍前马后,听您的指挥。”   “只是有一点,徐大将军您得跟我们这些兄弟对天盟誓!”   只见那位李梦龙将军,静静地看着徐鸿儒的双眼说道:“徐将军你要是第一个打进扬州,做了这个皇帝,所有在此战中立下功勋的可都是开国功臣!”   “你可不许跟我玩火烧庆功楼,杯酒释兵权的那一套,以后你当皇帝,咱们共享富贵!”   “你要是愿意,点点头我李梦龙的命就是你的,你要是不愿意,就算我啥也没说!” 第652章 信哉一言天下定、宇内双分、大事可成   就见这时的李梦龙一起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然后淡淡地说道:“我有追随明主之心,您有没有共同富贵的雅量?”   “今日我这攻打扬州的提意,只凭徐将军……一言而决!”   ……   这时徐鸿儒的心里,就像怒潮一般,掀起了狂波巨澜!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的英雄联盟竟然会遇到这样的场面。   这个李梦龙几乎是以一人之力震慑全场,帮他完成了会盟义军、占据盟主之位的局面。   在这之后,他拿出来的这个攻打扬州的方略又是极其可行,而且让江南义军的不利形势幡然一变!   徐鸿儒心里清清楚楚,只要按照李梦龙的方法取做,夺取了扬州之后,江南一带的形势就将彻底稳定下来。   有了扬州城那样的城墙和军资,再加上十二路反王各自派兵固守,守上三四年都没问题。   有这段时间作为缓冲,江南的天地早就变过来,不再是大明的了!   更何况李梦龙这小子显然在处处帮助自己,并没有想要当皇帝的心思。   他刚才已经明确地说了,不但要交出常熟城内的七十万石存粮,还要把常熟城里的三千军兵交给自己来指挥。   也就是说攻打扬州的时候,人家连城墙都不碰!   到了那个时候,除了自己的四名手下的反王之外,他又多了李梦龙这股势力,相当于十二路义军,他手里就攥住了一半!   更何况在自己的手里,还有着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天才……李梦龙!   这家伙在起兵之初就知道占据常熟粮仓,两三句话之间就把靖江岛上的赵铁莲和泰州李长寿在军略上犯下的毛病,说得清清楚楚,把那俩人都快当场吓死了。   像这样的奇才居然要对自己倾心投靠,这莫非真的是天地协力,正该自己当这天下之主?   这时徐鸿儒心中虽然激动万分,他还是按耐住激荡的心情,仔细想了想。   ……没问题,整个计划一点问题都没有!   扬州城里官军的战斗力,徐鸿儒的心里是有数的。那些官军根本不能打仗,江南义军这十来万人冲上去,打破扬州城最多也就十天时间,这一点他很有把握。   而且他是义军中力量最大的一股,首先攻破扬州城那个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到时大家心服口服地拜了自己做皇帝,自己就可以守住江南,先做个江南王再说……李梦龙的这个计划从前到后,一点破绽都没有!   此人真是天下奇才,如今大事可成!   想到这里的时候,徐鸿儒沉吟了一下,然后笑着向李梦龙说道:“这件事答应不答应的两说,大哥还想听你一句话。”   “等打下了扬州之后,将来形势稳定下来,到时咱们这支义军又该怎么办?”   “我都说了,看历史啊!”   就见这时的李梦龙笑着摇摇头,向着徐鸿儒说道:“‘守江必守淮’的下边还有一句……”   “守淮必守徐!”   “等到江南形势稳定,兵力强盛之后,咱们只需沿着运河北上,夺取徐州。”   “到那时您占据了徐州,进可以向北进军中原,向东取得山东,往西攻打就是山陕龙兴之地。”   “义军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军,都是大明朝廷的肘腋之患……而朝廷要是率兵来打咱们呢?”   就见沈渊指着卫兵打开来的那幅地图,向着徐鸿儒说道:“他们第一件事就是跨过黄河,然后背水而战!”   “到时候朝廷进兵,有咱们的徐州坚城固守,官军一旦败阵,就是片甲回不了黄河!而咱们打他的时候却是随意进兵,从哪里动手都是直捅朝廷的心窝。”   “到时义军虎踞徐州,朝廷坐困北方不得寸进。而咱们则是占了江南膏腴之地,天下赋税、粮米、人口的七成都在您的手中,大明朝还拿什么跟您对战?”   “好!”   沈渊的话音刚落,就见徐鸿儒猛地从椅子后面站了起来!   此刻在他眼前那张地图上,大明朝的江山正被象征着义军的颜色从南向北,渐渐的被覆盖淹没。   一张夺取天下的蓝图,正在徐徐展开……那是天下大势,是万里江山,是一步步稳扎稳打,直到建成一个王朝的景象!   到了这个时候徐鸿儒才知道,自己想要凭借十一个傻逼对抗官军的时候,为什么会这么难!   他娘的人家的双眼看的是天下,而孟大海那这帮家伙,连多走几步路都要抱怨不休!这得有多大的差距啊!   而在这一刻,帐篷外的陈眉公,却是惊愕地瞪着双眼!   他知道自己的弟子沈渊,无疑是在给这帮反贼下套,而且这个套已经套到了他们的脖子上。   可是眉公老人却横竖也想不出,这个圈套到底是什么!   反而是沈渊刚刚说的攻取天下的方略,却让眉公的心里泛起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弟子有多厉害!   眉公忍不住心中暗自庆幸,幸亏他是自己的弟子,幸亏造反的不是他啊!   如果沈渊他真的是大帐中的一路反王,假如他真的是那个常熟李梦龙……大明朝的这场浩劫是在所难免,天下大乱之势,数十年都会难以平复!   好在他是我们这头儿的!陈眉公的心里现在是清清楚楚,要是他的弟子沈渊真的致力于造反,相当皇帝的话,他还费这么大劲儿学八股、考功名干什么?   ……   而这时的沈渊看着徐鸿儒脸上激动之极的神情,心里却是暗暗好笑。   “这他妈也信?纸上谈兵简单,真正夺取天下哪有这么容易?”   这个徐鸿儒,现在已经被沈渊描绘出来的美景迷惑的五迷三道,早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一个夺取天下的雄主,手上必须有人会练兵,有人能带兵作战,手底下得有一个清廉而高效的官员团队。   他还得掌握着雄厚的财富,而不是打到哪儿抢到哪儿!   就凭这个志大才疏的徐鸿儒,还有这十个蛤蟆王八一样的手下,还妄想夺取天下?你还是上梦里当皇帝去吧! 第653章 青史斑斑任君行、军粮重兵、汇于广陵   这边徐鸿儒的心情暗自激荡,恨不得马上就把攻打扬州的战略制定下来。   而此刻的沈渊却笑着向徐鸿儒说道:“要是大将军觉得没问题,那我就先派人安排下去,让我在常熟的手下赶紧往扬州方向运粮了。”   “这一路到扬州,你们大伙可以拿着刀枪走着去,那七十万石粮食要想运到扬州,光马车民夫就预备多少?”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家要是到了扬州城下却因为没粮食集体饿了肚子,那就是我李梦龙的罪过了!”   “来人!”沈渊见徐鸿儒用力点了点头,他随即向着大帐外喊了一声,只见外面的“银钩”来看走了进来。   另外那个“鬼手”是陈眉公老人家假扮的,他还是少出现为妙。   就见沈渊从怀里摸出了一只令箭,向着大寨主张二狗吩咐道:“回常熟传我将令,全力以赴搜集马车民夫。”   “三日之后,所有存粮开始向扬州方向转运,违期斩首!现在就去!”   “是!”大寨主听见这话,立刻抱拳拱手,接了令箭之后向帐外走去。   一到大帐外,他就和陈眉公两个人一起向着江边开进……这是沈渊制定好的战术,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事,沈渊都要先把老师撤出去再说!   然后沈渊一回头,向着那位靖江岛上的铁杆会反王赵铁莲说道:“我常熟军运粮要从你那里经过,这船只……”   “我来筹备!”到了现在,那个赵铁莲也是服服帖帖。   他连忙答应道:“我两只船城昼夜不休,一定如期把七十万石军粮运过长江!”   “你最好还是现在传令,让自己的队伍就出岛过江。”就见这位李梦龙将军向他笑着说道:“不然三天以后船上来回都要优先运送军粮,你的人马可就过不了长江了!”   “到时候咱们十二路义军攻打扬州,你要是用这个借口一个兵都不到场……那可说不过去!”   “……行!”听李梦龙说到这里,那个赵铁莲一咬牙,索性把这事也答应了下来。   经过了李梦龙之前的分析,赵铁莲的心里也是清清楚楚。如果扬州战败,官兵打过来,人家头一个要碾死的就是他那座靖江岛!   所以赵铁莲知道,自己必须率军出岛不可。而后边的大批常熟军粮可能要运送好久,所以人家李梦龙让他利用这三天时间,赶紧把士兵全都从岛上运出来,其实是没错的。   于是赵铁莲也从帐篷外面喊过了卫兵,即刻向靖江岛上传信,让岛上的军兵马上利用南北两座船城,将所有的士兵辎重兵器,运往长江以北。   等到他安排好之后,沈渊的目光又看向了帐中的众位反王……现在大家群情激荡,心里也都清楚,这是决定他们生死存亡的时刻!   打下扬州那个花花江山,管他守得住守不住,先到里边快活他一阵再说!   只见那些反王立刻纷纷叫过卫兵,各自用令牌令箭让他们回去传信,现在就将所有的部队开拔起行,向扬州方向急进。   就连徐鸿儒大将军也叫马铃铛出去传令,让他的松江军和其他四个手下的反贼部队,即刻向着扬州方向出发。   其实这位徐大将军的心里比谁都着急,他心向万一要是我晚一步赶到,被哪个反王抢在了前边儿,那情况可就糟糕了!   谁知道扬州那帮窝囊官兵,会不会一看到反贼的旗帜就立刻开城投降?到时候自己一个金灿灿的皇帝宝座,不就飞了吗?   眼看着大帐中所有的反贼纷纷传令,等到他们全都把命令送出去之后,这时的沈渊才终于松了口气!   大事已成,这帮蠢猪!   ……   “主公?”沈渊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把徐鸿儒大将军的名号给换了过来。   他这么一叫,立刻就让徐鸿儒脸上眉开眼笑!   只见李梦龙将军笑着说道:“眼看着都到这个时候了,咱们的事也商议得差不多了,您不赏口酒饭让兄弟们吃吃?”   “对对对!”徐鸿儒听见这话,立刻就是哈哈大笑!随即他就让人立刻传酒席进来。   其实徐鸿儒早就准备好了酒宴,想着会盟成功后可用来庆祝。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今天的这次英雄大会竟然是如此成功!   非但江南义军的形势一下子变得极其有利,而且自己的屁股已经稳稳地坐上了那个皇帝宝座……这真是一想就让人心花怒放!   于是帐外的军兵纷纷送上美酒佳肴,徐鸿儒也端着酒碗挨个给诸位反王敬酒。   此刻这位徐大将军心里还暗自想道:珍惜这个时刻吧,我的臣子们!   看这意思用不了二十天的工夫,我就是你们的皇上了,到时候还想让我端碗给你们敬酒?你们也得敢喝才行!   于是大帐中的氛围极其热烈,刚才沈渊持刀发飙时剑拔弩张的紧张也是一扫而空。   现在在场那些反王的心里都是清清楚楚,如今这位李梦龙将军在徐大盟主的心中,地位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刚才他虽然将众人乌龟王八的一顿破口大骂,也谁现在还敢计较这件事?   另外人家也确实是厉害,听这个李梦龙的意思,好像是用不了多久,天下就是他们这支义军的了!   到时大家都是开国功臣,前不久还是杀猪卖酒的这些人,将来全都是个个封王拜将……要是真有那一天,这可都是这位李梦龙将军谋划出来的!   于是众人全都笑嘻嘻地向这位李将军敬酒,念过没念过书的,会说不会说的净挑一些好听的话说。   就连之前跟沈渊暗地里叫了半天劲的李长寿和赵铁莲,也都笑嘻嘻地端起酒来相敬。   看这意思,满堂君臣个个欢欣鼓舞,这气氛融洽得简直都不行了!   ……   等到这一场酒喝得众人熏人欲醉,这时的沈渊却端起酒碗,走到了徐鸿儒的桌前。   只见他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笑嘻嘻地向徐鸿儒说道:“属下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主公。”   “嗯?”徐鸿儒听见这话,眼睛立刻就是一亮! 第654章 沙洲歃血成山盟、共享富贵、同日死生   现在徐鸿儒对这位李梦龙将军的本事,那可是深信不疑。   既然李梦龙郑重其事地说要送礼,那必定不是什么金银之物,而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果然李梦龙将军凑过脸来,笑着说道:“好叫主公得知……您知道我原来是在官军队伍里作营生的吧?”   “知道知道!”听见这话,徐鸿儒立刻便是连连点头!   此刻他眼中的期待之意,真是盖都盖不住!   沈渊笑着继续说道:“在下有一位军中好友,就在扬州城内担任参将,他把守的是……扬州东门!”   “主公您只要许给他一个封侯拜将之赏,让他打开城门放主公的大军进去,那真是易如反掌!”   “真的?”听到李梦龙的这句话,徐鸿儒喝得微微有些发红的双眼,立刻就闪亮了起来!   “还有这等好事?”他的心中暗自想道:“如此说来,那扬州也不用派兵血刺呼啦地攻打了!”   “我只要领着大兵一到,然后把那个守门的将领招降在自己手里,攻破扬州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哎呀!亏我还以为之前还要打造云梯填埋壕沟,用人命猛攻十来天才能打下扬州,没想到取得那个花团锦簇的扬州,竟是这么容易!”   想到这里,徐鸿儒立刻就是眉开眼笑。   心情激荡之下他凑过脸,小声向着李梦龙说道:“兄弟!我的兄弟啊!将来要是哥哥打下这大明天下,你就是我凌烟阁上头一位功臣!”   “哥哥此生,必不负你!”   “多谢主公!”这时的沈渊连忙长揖到地,喜滋滋地谢过了徐鸿儒。   在这之后他又向徐鸿儒如说道:“还有一件事……主公您得马上行动了。”   “哦?兄弟你说!”徐鸿儒听见这话,眼神立刻认真了起来。   沈渊示意了一下身后那些反王们,小声说道:“主公,您别看这些兄弟们现在兴高采烈,可是今天过后,他们难免心中还要按自盘算。”   “您得让他们彻底把心放下来,死心塌地地跟着主公走才行……”   “对啊!”徐鸿儒听到这话,立刻用力点了点头。   要说这个徐鸿儒别的不行,对于揣摩人心却是很有一套。毕竟他是赤手空拳,硬是在这江南几省发展出了闻香教的江南部呢!   所以徐鸿儒对人情世故自然是分外精通,听李梦龙这么一说,他立刻意识到这些义军首领别看现在心思都用在了一处,可时间稍稍一长,难免会对自己离心离德。   因此他立刻向着沈渊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兄弟你说说!”   只见李梦龙凑过来,小声向着徐鸿儒笑道:“主公要是原意,咱们十二个人,今日就在这里结拜为异姓兄弟!”   “到时候咱们对天盟誓,同富贵、共生死。一同和官兵死战。您当场狠狠发个誓,再把将来夺取天下之后绝不斩杀功臣的话,清清楚楚地跟他们一说……”   “到时候,这些人就再没什么疑心了,”只见李梦龙语重心长地说道:   “主公要知道,这些人各领一军,咱们想把他们捏在一起只需一天。可一旦要是人心离散,背弃盟约……也许一天的时间都用不了。”   “你得把他们牢牢抓住,那可是近十万部下啊!”“你说得没错!”徐鸿儒闻言就是一惊!他立刻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那位李梦龙兄弟的肩膀。   肩头的黄金甲被拍得哗哗作响,这时的沈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   经过了一天的谈判和宴饮之后,此刻已近黄昏。   一轮落日正在缓缓沉入江面,天际流金溢彩,一片壮丽斑斓!   大帐之中,徐鸿儒大将军向着众位举杯相敬之后,沉声提出要和大家结拜为异姓兄弟,从此之后同生共死,共享富贵。   大将军脸色郑重,大家听到了徐鸿儒的话之后,都立刻感到了他心中一片真情实意。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众人当然是纷纷齐声叫好。这时的李梦龙将军却站起来说道:   “既是如此,诸位兄弟就奉徐大将军为大哥……小弟年龄最幼,看来我这个老十二是当定了。”   听到这话,大家一起轰笑满堂!   随即沈渊站起身,让风倾野把一个桌案抬到了大帐正中。   只见沈渊转过头来,向着徐鸿儒说道:“咱们这些兄弟对天盟誓,这场英雄结拜一定是青史留名!”   “主公您让所有侍卫全都下去吧,免得有人到外面胡说八道,把今天结拜的场面传出去,再弄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说来……”   “嗯!”李梦龙说的这句话,却是是让徐鸿儒心里暗自一动!   这个李梦龙深懂人心事故,他说得一点没错!徐鸿儒就是干邪教出身的,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   话说今天他们结拜的这件事,就像李梦龙所说,弄不好真的会名垂青史。   要是有那些侍卫在场,说不定这些家伙每人一张嘴,到外边一说,就会把这次英雄结拜描绘出什么古怪的花样儿来。   比如说某某人在结拜的时候语意不诚,或者谁的背后隐隐现出一条金龙之类……不管是有意和无意,这些谣言都要尽量避免。   所以他们结拜的时候,一定要避免人多嘴杂,七嘴八舌的出去胡说!   这个李梦龙,考虑得还真是周到!   徐鸿儒听了之后,随即就一挥袍袖说道:“兄弟们把护卫全都请出去吧……你们也出去!”   徐鸿儒把自己的卫队都遣了出去,让他们站得远远的,不许窥探大帐这边的情形。自然,那些反王见状,也把自己的护卫纷纷遣出了大帐。   “你别走,过来给诸位哥哥们倒酒!”这时的李梦龙却叫住了他那个俊俏的护卫小兵,众人见到这情景,心里却是不免一乐。   这李梦龙是真的想留下一个人伺候酒水香烛……还是担心这个女护卫出了大帐之后,被别人给勾搭走?   总而言之留下她也没什么,当这个小女兵开始布设香烛,一碗一碗地给大家倒酒的时候,所有人也都没有在意。   等到所有的护卫全都远远躲开了大帐附近,大帐中也恢复了安静。 第655章 霎时霸业已成灰、王图一梦,弹指尽毁   在徐鸿儒的带领下,十二个人起身离座,一个个面南背北对着桌案上的香烛,整整齐齐地在地上跪了一排。   在这一刻,这十二路反王全都是心情激荡。   要说古人对结为异姓兄弟这件事,心里还是十分在意的,他们发出来的誓言,往往自己也会深信不疑。   所以今日只要结拜为兄弟,宣布大家同生共死,那他们就不怕自己奉徐鸿儒将军为主之后,会被在场的某人设计暗害了。   当然此时那位徐将军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那真是只有天知道!   随即从左至右,一个个跪倒在地的反王开始念诵自己的名字……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在下苏州史天顺,今日愿与各位英雄结为异性兄弟!”   “在下通州赵祖良,今日……”   “在下靖江赵铁莲……”   “在下……”   当轮到居中的徐鸿儒大将军时,徐大将军也郑重其事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随即下一个就轮到了徐大将军右边的李梦龙了。   原本他们报了姓名之后,就要端着酒碗齐声说一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一类的话。   可是就在这一刻,大家却听到那位李梦龙也跟他们一样,抱拳拱手说道:   “在下常熟李梦龙,今日……我整死你们!”   “啊?”在这一刻,众人一起恍惚了一下。   “妈的这李梦龙是喝了多少酒啊?居然连这几个字儿都能说错?”   正当徐鸿儒狐疑地转头,向着旁边的李梦龙看去时,他忽然就觉得李梦龙那边一条胳膊伸了过来,一把就勒住了他的脖子!   随即在他身后,就传来了一片“呲呲呲呲”凌厉的暗器破空声!   苏小棠姑娘一听见沈少爷的这句话,就知道这是让她动手了,苏姑娘哪里还有丝毫怠慢?   她的玉掌在镖囊里一伸,顷刻间就是成片的银弹,向着对面的那些反王射了过去。   一共十二路反王,除了沈渊少爷和被他勒住脖子的徐鸿儒之外,每个人后脑都挨了一下银弹子的重击!   如今是以一对十,苏小棠姑娘使上了全身的力气,一颗颗银弹子凌厉而沉重,准确地命中了一个个反王的后脑,瞬间将他们打晕在地!   这些人背后突遭暗器奇袭,哼都没哼一声,就噼里啪啦摔倒在地,十个人刹那间就全都昏死在苏小棠的暗器之下。   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个跟随李梦龙进账娇滴滴的小姑娘,出手竟然是如此狠辣无情!   他们一个个怀揣着打下扬州,花天酒地的梦想,想要在今天结拜之后,就此跟随徐鸿儒尽享富贵无极。   可是没想到,那句同生共死的誓言还没出说出口,他们竟然就被全场一勺儿烩了!   这时的徐鸿儒想要大声叫喊,却被沈渊的铁臂死死地夹住,这家伙的武功根本不堪一击,被沈渊这么一勒,哪里还能叫得出来?   此刻的沈渊毫不留情地夹着徐鸿儒,双目往左右一扫,就见旁边依次排开的十位反王,已经全都倒地昏迷了。   “动手也不跟我说一声,幸亏我反应及时……”这时的苏姑娘惊魂未定,仔细检查了一遍地上那些反王,发现自己的暗器无一落空,这才长长地松口气。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见沈渊随手一扔,把徐鸿儒向她的方向推了过来。   苏小棠姑娘毫不犹豫地一伸手,两根手指便死死捏住了徐鸿儒的咽喉……此刻这个徐鸿儒,眼睛都要瞪出血来了!   变生肘腋,心腹受创!他怎么也没想到刚才还欢声笑语的大帐,竟然会在一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这地上躺着的那些反王原本要跟他结为兄弟,他们要一同打下这片江山,从此奉他为天下之主!   可是他的美梦还没做上半天,局面居然变成了这样!   徐鸿儒这时才想到了一箭让他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事实……这个李梦龙,有问题!   弄了半天他才是在场这些人里心机最深,行动也是最残忍狠毒的一位!   等到他被苏姑娘掐着喉咙,瘫坐在地上的时候,徐鸿儒死死咬着牙关,眼泪已经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般大好的局面,居然在半日之间毁于一旦!谁能成想这江南义军的精髓,竟然会在一瞬间摧毁在这个李梦龙的手里?   他到底要干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此刻的徐鸿儒瞬间便陷入了癫狂,却被苏小棠两根玉指掐着他的喉咙,嗓子眼儿里咯咯作响,却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来!   而这时那李梦龙却站起身,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盔甲,然后挑开大帐的门帘走了出去。   远远的,十二路反王的护卫还在大帐的周围警戒。沈渊走出大帐之后,见到周围暮色四合,卫兵们正在纷纷点上火把。   “徐大哥有令!”只听见沈渊高声向着那些卫兵呼喊道:“把那个陈眉公押过来!”   随即陈眉公就被两个护卫推了过来……实际上真的陈眉公已经上船过江了,押过来的这个其实是柳小智改扮的。   昏暗的夜幕下柳小智低着头,把老态龙钟的样子装得天衣无缝,当然没人能看得出任何破绽。   等到他被押过来时沈渊摆了摆手,让押解他的护卫离开,然后柳小智这才抬头和沈渊对视了一眼。   随即帐篷外的卫兵,就见这位李梦龙将军又大声喊道:“各位大王在帐中欢宴,没什么消遣啊……有没有会唱戏的?”   “有!”本来听见这话,这些卫兵全都面面相觑的摸不着头脑。   看来这些大王们结拜完了之后心情不错啊,居然开始找乐子了……   而这时却有一个人从卫队中间站出来,笑嘻嘻地举手说道:“小人在跟随大王起事之前,学过唱戏!”   “你给我过来!唱得好了有赏!”沈渊随即一招手,把这个人喊了过来。   只见这个年轻人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柳小智见这个家伙完全是一副陌生的面孔,不由得心里直突突!   大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这位沈少爷,为什么要叫一个敌军的卫兵过去?这是咋了啊? 第656章 一声长吟几番罪、苦海回身、休恋逝水   还没等柳小智想明白,就见沈大少爷招了招手,带着他们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大帐。   当大帐的布帘在他们身后放下的那一刹那,柳小智一看见眼前的情形,他毫不犹豫地一转身,就向着那个会唱戏的卫兵出了手!   柳小智跟随妙莲和尚练就的兵刃,那双铁手套已经被陈眉公带走了。不过他徒手向着那名卫兵的喉结上这狠狠地一击,却是凌厉狠辣,毫不留情。   “砰”的一声,他的手随即就被沈渊一把抓住,沈少爷竟然拦住了他这一招!   柳小智心中一惊,却见那个卫兵一把摘下了头盔,向着他笑嘻嘻地说道:“自己人……咦?”   只见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是浑身上下一哆嗦!   柳小智听说他是自己人,顿时也放下了心,心说怪不得!我就说沈少爷不会把一个不明来历的小兵,放进大帐里吧?   然后当他看到大帐内的情形,这个柳小智也差点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满地都是反王!   如今在大帐里,十二路反王滚得一地都是。只有一个徐鸿儒大将军,正满脸绝望和悲怆,被苏小棠姑娘死死扼住了咽喉,目呲欲裂地看着这边。   “我去!您这是把江南反王……都给一勺烩了呀!”这时的柳小智胆战心惊地说了一句,心脏一个劲儿狂跳不止。   而此刻在他旁边,那个会唱戏的小兵也是惊愕得目瞪口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混入徐鸿儒军营的天渊阁密谍……汪寒!   原本沈渊在今天弃舟登岸的时候,就看到护卫队中的汪寒向他隐蔽地发出了暗号,示意了自己的存在。   先前汪寒因为带着叛匪抄了放印子钱一家,已经成功地打入到叛匪内部。所以沈渊在动手后立刻把他叫了进来,准备带着他一起撤走。   至于唱戏的那件事,汪寒在密谍学习班里是他的亲传弟子,联欢会的时候演过节目,沈渊记得清清楚楚!   “开始唱吧!声音别抖。”沈渊向汪寒示意了一下,随即就转过身,“唰”的一声拔出了腰间雪亮的长刀。   随即在这个长江上的小小沙洲上空,就飘荡起了汪寒悠扬婉转的戏腔儿……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沈渊向着徐鸿儒看了一眼,然后他笑了笑,手中长刀一闪!   大帐中间,那个昏迷在地上的杀猪大王孟大海,一颗硕大的脑袋,“咔嚓”一声就被砍了下来!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沈渊脸上带着欢畅的笑意,可是在徐鸿儒的眼中看来,这个人却是犹如恶魔一般!   染满鲜血的长刀再次举起,狠狠地向下一挥!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一刀下去,泰州李长寿身首异处!   徐鸿儒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形,这家伙好狠!   他一刀一个,就像切香肠一样把那些反王一一斩首!   大帐里的汪寒看着这个场面,他依然还在大声地唱着戏。汪寒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沈少爷要告诉他声音不要发抖!   这祸乱东南的十二路大反王,这些祸害百姓、残民以逞的奸贼,这些被朝廷们视为心腹大患的巨寇!   如今他们就在少爷的手里被一刀一个,砍得脑袋满地乱滚!   “苏州史天顺、通州赵祖良、靖江赵铁莲!”   “我偏要起婆娑、炽艳火、自废堕、闲骨格、永葬荒墟、剜心截舌、独吞絮果……”汪寒一边唱,心里一边都在哆嗦!   这才是狂士沈轻云,这才是他们的老师!为民除害如狂魔降世,杀伐决断毫不留情!   随着汪寒悠扬婉转的戏腔,大帐里已经流满了鲜血,十大反王一个不剩,全都被沈渊砍掉了脑袋!   此刻被苏小棠姑娘捏着咽喉的徐鸿儒,已经是泪流满面。   完了,一切全完了!   江南义军群龙无首,所有的起事首领全都死在了帐篷里,自己的性命也危在旦夕。   这场轰轰烈烈的东南大起事,就在这个残忍的时刻,在他眼前灰飞烟灭!   他用半辈子苦心经营起来的繁华局面,他心中席卷天下的豪情,就在这一刻像水泡般消失破灭。   自己这半生传教蛊惑愚民,煽动引诱百姓,啥也没剩、竟成一梦!   ……   沈渊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从那里抄起了猩红的斗篷,将长刀擦干后入了鞘。   然后他把斗篷向着汪寒一甩说道:“人头收起来。”   “是!”汪寒毫不犹豫地接过了斗篷铺在地上,就像是捡西瓜一样一个一个地捡回了人头。   在这之后,他居然还用手指着过了过数儿……是十个没错!   “你去外面,告诉秦玉虎他们……”沈渊又向着苏小棠吩咐了一声。苏小棠姑娘答应下来之后,随即就把手里的徐鸿儒交给了柳小智。   然后苏小棠姑娘就出了大帐,向沈渊带来的那些护卫走了过去。   苏姑娘原本冒充的就是李梦龙的护卫,她出了大帐之后跟那些护卫站在一起,也绝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而这时柳小智用胳膊勒着徐鸿儒的咽喉,想了半晌之后才向沈渊问道:   “少爷,咱们接下来怎么出岛?”   “一会我想把法把沙洲上的卫兵都调到南边去,然后咱们从帐篷后面开个洞,直接向北……外面由妙莲大师带队,正在伺机夺船呢。”   沈渊向着柳小智笑了笑说道:“你放松点儿,不用担心,”   “就算是夺船不成,或是咱们被堵住,不是还有徐大将军这么个人质吗?”   “怪不得您留下了一个!”柳小智听见这话,立刻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没过多久,苏小棠姑娘就捧着一坛子酒从外边回来了。   “大师和秦玉虎夺了两条船,但是叛匪人太多……”苏小棠急忙向着沈渊说道:“这么大点的沙洲,外面这么多卫兵,他们开不了船啊!”   “咱们的人穿着松江军的衣甲,暂时守住船还没问题,可是没得到命令就把船驶入江心,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第657章 沙洲渐远迷梦坠、明月江心、一去不回   “没事,船到手了就好。”就见这时的沈渊笑着说道:“没混乱就制造点混乱出来呗,到时候就没人注意他们开船了。”   说完沈渊掀开大帐的帐幕又走了出去,再次出现在岛上那些卫兵的面前。   话说之前大帐里的情形,如今已经传遍了沙洲,被诸位反王遣出去的卫兵都知道面前这位李梦龙将军,虽然是十二路反王结拜之后的小兄弟,但却成了徐鸿儒将军雷打不动的第一谋士。   所以他作为小兄弟,在帐内帐外来回传信跑腿就是理所应当,他说的话却也没人有丝毫疑问。   就见这位李梦龙将军走出来之后,喝得满脸红润地向着大家笑着挥手说道:   “我们这些义军首领已经结成了异姓兄弟,以后咱们大伙就都是一家人了!”   “在这儿剑拔弩张地吹什么冷风……徐大哥说了把好酒好菜都搬出来,大家到南边找个避风的地方,大将军赏酒肉给你们吃!”   “好!”这些所谓的义军原本就是乌合之众,谁又愿意站在这里吹冷风?   听说大将军赏他们酒肉吃,大家自然是欢欣鼓舞,于是所有人都听令向着沙州南面那边汇聚而去。   趁着大几百上千人一片混乱之际,沈渊向着自己停船上岸的那个地方看了一眼。   只见远远的那一片地方的火把,正在接二连三地熄灭……显然是妙莲大师他们正在处理掉光源。   很快的他们就会摇着船,按照苏小棠传达的命令,把船摇到沙洲北面!   “好了!准备撤!”沈渊回到大帐之后立刻下了命令,他知道现在的情况实十分危急!   其实沈渊刚才反复假传徐鸿儒的将令而没有引起怀疑,那都是之前他在军帐中一通胡说八道,才获得了现在的局面。   实际上十二路反王在议定了攻打扬州的策略之后,纷纷派使者回去传令那时候,他李梦龙将军的名号就已经传遍了沙洲。   在这之后他又借着众人结拜,不方便外人观看的由头,让所有人都暂时远离了军帐,造成了内外隔绝,这是他行动成功的关键。   可是眼前的情况似安实危,谁知道这时候会不会有人闯进大帐来报告什么事,或者是沙洲上那十二股匪徒组成的乌合之众,再因为点屁事儿吵起来?   只要有一点儿风吹草动,自己这边就会露馅儿!   所以沈渊心里不断估算着妙莲大师带领众人,上船之后绕岛航行,向北接应他的时间。   当他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沈渊立刻毫不犹豫地拔出了长刀,在大帐的北面割开了一个大窟窿。   他们挟持着徐鸿儒,沈渊带着柳小智、汪寒和苏小棠,众人顺着这个窟窿钻出了帐篷,一路向着沙洲的北面穿插!   虽然沙洲一共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却有着足足一千双眼睛,没奈何那些贼兵全都在南边的沙滩上等着喝酒呢。   同时沈渊他们扎下了大帐的沙洲中间,却是地势最高的所在。   所以在黑暗中,他们向北行进一直到了长江边,还是没人发现。   这时的柳小智和汪寒对视了一眼,俩人都觉得心惊肉跳……话说眼前的情形可真是太凶险了,简直有一种在悬崖上走钢丝的感觉!   就在他们静静地等待当中,好像每一次呼吸,都有一年那么长!   终于当两艘船顺着长江的江岸,无声地漂流过来之时,连同沈渊在内,大家全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等到船只靠岸,众人纷纷上船,体力最好的兄弟拿起船桨,开始不要命地往江北方向划去!   ……   船到江心,远处灯火阑珊,那片终结了十二路反王的沙洲,也在黑暗中渐渐远去了。   此时的徐鸿儒也被人放开了喉咙,他两手抓着船舷,嗓子里不断的传来悲痛的呜咽声。   ……什么都没了!   他半生蹉跎打下来的基业,正在这盈盈一水间离他远去。   徐鸿儒清楚地知道他能活下来的唯一原因,就是在这帮家伙逃亡不利的时候,作为人质要挟他的手下。   可是敌人现在已经逃出生天,自己也就再没了活下来的价值!   等到徐鸿儒看着渐渐远去的灯火,还有那片他亲自选择的永盛沙时,他却忽然间浑身一震!   “你……不是李梦龙!”   只见徐鸿儒惊愕地转过头来,双眼就像看着活鬼一样,死死盯住了沈渊!   “李梦龙的常熟在江南!这个时候他绝不会去江北……你到底是谁?”   “你猜?”听到了他的质问,沈渊笑着向他问道:“猜中了有奖!”   “你!”在这一刻,徐鸿儒的脑袋刷刷地拼命乱转,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这一刻,这位假李梦龙将军的所作所为,正在一一流过徐鸿儒的心头。   他假意捉拿了陈眉公上岛,取得了自己的信任,但是这个陈眉公居然是假的!那家伙的手比铁钳还硬。现在正揪着自己的发髻呢。   这个李梦龙,他对义军的情形无比了解……难道是自己这边的人?   难道他……想到这里时,徐鸿儒刷的一下子冒出了满身的冷汗。在这一刻,他被自己想到的一个巨大危险,吓得肝胆俱裂!   这个假李梦龙,他是早有预谋!   他用一个攻打扬州的计划,还有那个“守江必守淮”的美妙场景,把所有的人包括自己都给骗了!   在他的哄骗之下,所有的反王和自己都纷纷传回了命令,让各支义军向着扬州城下集中……   可是那花团锦簇的扬州城下,只有坚城,哪有什么军粮?   十几万部队正在向着扬州进发,他们都以为到了那里就有饭吃,可是唯一给他们提供军粮的李梦龙,却是个假的!   所有的义军都抛弃了自己经营了许久的老巢,他们放弃了坚固的城池,离开了熟悉的乡土,正在直奔陌生的扬州而去……   甚至那个据守靖江岛的赵铁莲,原本应该是官府骨鲠在喉一般的心腹大患!可他现在正在撤离那个天险靖江岛,用最快的速度直扑扬州!   十几万人汇聚在扬州城下,他们没有粮食、没有将令指挥、十几万人一盘散沙,甚至不知道该干啥……就因为这个李梦龙! 第658章 花看半开酒微醉、今夕何夕、我是谁?   原来这个假李梦龙,他不是想抢夺我们的基业,是想把所有的江南义军……一网打尽!   他就凭一个人一根三寸不烂之舌,就把江南义军祸害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是好毒的计策!好狠的心啊!   他……到底是谁?”   ……   沈渊挥手让柳小智躲开,他一把拉住了徐鸿儒的发髻,把他的头按到了船舷外面。   沈渊的声音低沉地在徐鸿儒耳边说道:“你一生蛊惑人心,伺机而动,就想着要做这天下之主……你也配?”   “你那个闻香教,对世间百姓无一丝之利,你却整日利欲熏心,妄图大位,世间明主应德配天地……你德在何处?”   “残民以逞,视人命如同草芥。贪恋荣华,不管百姓死活。像你这样的鼠目寸光之辈,插标卖首之徒,连死在谁的手里都不知道,你也配争霸天下?”   “看看,你眼前是什么?”   沈渊的声音沉静而有力,而这时的徐鸿儒看着面前滔滔的江水,却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一滴滴的泪水不断地汇入长江,就听身后的那个年轻人冷冷地说道:“从古至今,豪杰相争,这滚滚长江里,流得尽是英雄血!”   “我是江南布衣学子,一个小小读书郎而已。我为救恩师而来,没料想你徐鸿儒是这么一窝囊废物,十余万反贼不过一群蝼蚁而已。今日灭了你们,不过顺手为之……”   “我告诉过你的,哪有什么难题?”   “斑斑青史上,全是正确答案!”   沈渊笑着说道:“下辈子给我记住了,人蠢就要多读书!”   说着沈渊伸手拔出长刀,在徐鸿儒的喉间一抹!   冰冷的刀锋切入喉骨,徐鸿儒的全身上下剧烈地一颤!   “噗”的一声,他喉间热血喷进了滚滚东流的长江,徐鸿儒就像是一只被抹了脖子的鸡一般拼命地挣扎,却是一动也动不了!   眼前这滚滚的长江,汇入了自己的鲜血之后,又无情的向东流去。它不知承载过多少英雄的梦想与辉煌,却从不曾为任何人停留过一瞬!   就这么完了?就这么结束了?   随着鲜血的喷涌,徐鸿儒的眼前渐渐发黑!   临到死之前,他还在疯狂地想着那个问题……这个年轻人,他到底是谁?   “铮”的一声龙吟!沈渊拎着徐鸿儒的发髻,长刀在船舷上一敲,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长鸣。   “花看半开,酒饮微醺。杀贼信手,快哉此心!   夜幕沉沉的长江上,沈渊浑厚的吟诵声顺着江涛飞扬而去。长刀带血而鸣,满船都是惊愕的眼神!   在这孤独而冷寂的秋日江面上,在这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波涛中,在这水天苍茫之间,在这热血澎湃之时。   心血涌动,心绪如潮,今昔何夕……我、是、谁?   信手割下了徐鸿儒的人头往船板上一甩,沈渊长刀入水,滚滚的江涛顷刻洗净了血痕。   “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滨。”   “涧树含朝雨,山鸟哢馀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大明……大明!”   沈渊一声声的高歌,长刀击打在船舷上,一声一声合着节拍。   让我爱恨交加,让我扼腕叹息,让我沉醉忘形,让我痛入心扉的大明啊!   我该如何对你?我选了一条英雄之路,你啊……你愿不愿与我同行?   此刻这个疯狂孤独、豪迈自伤的灵魂,不住地在心里嘶吼着、询问着、呼喊着,如同怒潮般难以平静!   ……   三天后,扬州城外。   当沈渊他们踏上运河西岸的码头时,巍峨的扬州城墙已经远远在望。   沈渊早就让人在那些反王身上搜出了令牌令箭,或者是用配刀配剑之类的东西作为信物穿越敌境。   一路上,他们行走于各支纷乱的势力之间毫无阻碍,所有的反贼部队都在调动集结,各处全都是乱成一团!   等到他们终于踏上了扬州城外的土地,陈眉公老人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甘心涉险,做了这么大一件事,可是却没法与人言说,你委屈不委屈?”陈眉公忽然好没来由地向着沈渊问了这么一句。   “委屈什么?这不是把您给救出来了吗?”这时沈渊也笑着摇了摇头,而此刻的陈眉公则是赞赏有加地一挑双眉。   “经过这一行之后,我也看出来了,”就见陈眉公说道:“轻云你这孩子才大如海,却有悲天悯人之念。”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想办法早点结束江南百姓的苦难,你一介布衣,这本来不是你的事……”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就是我的事!”这时的沈渊又笑了笑。   “让别人从另外的路回去,”此时的陈眉公忽然拍了拍沈渊的肩头,向他说了一句不着头脑的话:“咱们师徒俩进城!”   “为啥啊?”沈渊听了之后,满脸费解地一摊手,却见陈眉公又笑了笑。   “你救了我这老头子,不过是咱们师徒间的情谊。可是为师却也生在江南,我也是江南百姓!”就见这时的陈眉公笑着把沈渊一拨,让他转了个身。   然后他在沈渊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蹲下。   等到沈渊老老实实地蹲下之后,陈眉公却直接上沈渊的后背,示意他把自己背起来。   “让你的手下不要靠近,”陈眉公向着沈渊说道:“独闯匪巢,孤身救师……你救下了江南百姓,我还你个青史留名!”   沈渊有多聪明?他立刻就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带领着手下数十人,和他孤身一人冲到华亭营救老师相比,又如何能相提并论?   经过今天的事以后,沈渊那可真是名噪天下了,因为在这世间所有的儒生心中,尊师重道都是最重要的。   等到他背着眉公老人一起进了扬州城,他沈渊在天下间的名声,便再也不是任何人能够阻止的。   那就跟名垂的青史的“程门立雪”和“子贡结庐”一样,他沈渊“孤身救师”的佳话将被万世传诵……这是老师送给他的礼物!   一时间沈渊的眼圈儿也不由得有些发红,他一抬头的功夫,身边的众人已经会意的纷纷离去,准备绕到扬州别的城门进城了。   沈渊也只好背着老师,一步步向着扬州东门进发。 第659章 永记淮扬一楹联、人书俱老、鹤舞游天   “身后那些贼寇,你打算怎么办?”眼看着扬州城门渐渐接近,陈眉公趴在沈渊的后背上向他问道。   感觉到老师的胡子有点痒痒,沈渊却不好躲闪,他笑着说道:   “这帮家伙群龙无首,被调动到这里后连两日的存粮都没有,只要有一支奇兵出城,拿出狠劲儿来打他们一下,那就是一溃千里!”   “就知道你这小子,肚子里的弯弯绕是一环扣一环……呵呵呵!”这时的陈眉公闻言也笑了起来。   等他们到了城门外,由于扬州城周围的局势紧张,靠近运河那边最接近反贼的东门,已经是牢牢关闭。   到了城下沈渊还没等说话,一见到城上的官兵探头,就见陈眉公向着城头喊道:   “老朽华亭陈继儒,被我弟子沈渊沈轻云从匪巢之中救出,告诉你们长官,让他们开门!”   城上守城的官兵闻言,立刻就是一惊!   要说陈眉公老人的名号,满扬州谁人不知?于是他们连忙下城去传信……这一等就是好半天。   反倒是时间越长,陈眉公老人脸上的笑意就越是浓重,等到城门终于轰然打开的时候,一看到里面走出来的人,老人家就笑着拍了拍沈渊的肩膀。   ……   只见扬州城门里,头一个冲出来的就是眉公老人的弟弟陈继礼,他是扬州藩司督粮道,也是个不小的官儿。   随之而来的还有陈继礼的家人,沈渊清楚地看到黑手夺魂一案中,被他救下来的那位陈述少爷也在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扬州府学的提学官,三司衙门的各位官员……在那后面伞盖飘荡,居然是巡抚大人赵宏图出来迎接了!   眉公老人的威望,仅此一事就是可想而知……等到他们走上前来,才看到眉公老人正被沈渊背在身上!   这陈继礼当然知道,自己的兄长身陷匪人之手……那个艾狐老英雄就是他派过去的。一见到兄长还好好的活着,立刻把他给高兴得老泪纵横。   而这时的巡抚赵宏图则是看着背着老师的沈渊,心里正在大声为他喝彩!   “这小子,真有他的!就没有他干不成的事儿!”   居然一个人深入匪巢数百里,把他老师陈眉公给背出来了,这可是名垂青史、震烁古今的佳话!   经此一事,这小子只怕又要名扬天下了,有关他的事迹哪里还有任何人敢说个“不”字?别的不说,就说眉公老人一生教出了多少个弟子,谁又有沈渊这样的胆识魄力,敢孤身一人前往反贼的军营救人?   更何况你就算是有这胆子进去,也得有那个本事出来才行啊!   “这小子可真他娘的有一套!”这时的赵宏图看见沈渊的目光投过来,巡抚大人居然眉飞色舞地用表情称赞了他一下。   等眉公老人做足了架势,才缓缓地从沈渊背上爬下来,他在跟弟弟陈继礼相拥见面之际,兄弟俩自然是泪洒当场。   等到大家要迎接陈眉公进城的时候,却见眉公老人摆了摆手。   大家心中都是暗自诧异,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见眉公向着赵宏图巡抚拱手说道:   “巡抚大人治下的扬州,真是汇聚英杰,人才辈出。这扬州天下灵秀之地,果然名不虚传!”   “老夫这次获救,全仗扬州学子沈轻云尊师重道,有胆有识……请赐笔墨。”   “嗯?”听见这话赵宏图愣了一下,立刻就意识到这是陈眉公把相救自己这件事,也七扯八扯地扯到了他这位巡抚的头上。   他心中立刻便是一动,听说老人家要笔墨,他赶忙让自己身后的随从去取。   就见眉公老人笑着说道:“我看这扬州东门雄峻巍峨,老朽不才,为谢过扬州学子相救之恩,有一幅楹联送上……”   “啊?好好好!”陈眉公这么一说,立刻把赵宏图听得满面笑容。   等到笔墨送上来之后,随即便有人摆上了桌案,陈眉公这时抬头看了一下扬州城门。   好家伙!这城门高大概有一丈八尺上下,这样一副楹联,得整张的宣纸写上一个字才行。   于是眉公要了一根最粗大的毛笔,抬手便在一张张宣纸上面挥毫……   赵宏图站在旁边,看看着一个个苍劲的大字在纸上跃然而现,心情却是越来越激动。   “自古广陵无双地……”   等到眉公老人写完这一句之后,却忽然停下来,笑着把毛笔递到了沈渊的面前。   “来吧,下联你来!”   眉公老人知道沈渊精于八股、诗词过人,写这样的楹联自然是毫无问题。而他让沈渊书写下联的目的,却是不言而喻。   此时的沈渊也是暗自心潮澎湃,他这个老师一心呵护自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沈渊当然知道,自己相救师尊的这件事之后,再由他们师徒二人在归程路途上的最后一步,在扬州东门写下这幅楹联。   等到这楹联雕刻上去之际,那可真成了一个天下皆知的佳话了!   沈渊的心里最清楚不过,有了这样一副楹联,足以使得经过此地的官员士子、百姓民众,一次一次地诵读瞻仰。   自己相救老师的这个故事,至此之后想不流传天下都难!   于是沈渊沉吟了一下,随即在纸上挥毫,写下了下联。   等到下人把这副对联一字排开,待众人看去时。就见这两行大字真是各具风韵,写得气势雄浑!   “古今广陵无双地……”   “天下淮扬第一州!”   这样一幅大气磅礴的对联,面对着大运河刻在扬州城的东门上,那真是相得益彰,简直牛得都不能再牛了!   当众人再仔细看去,巡抚赵宏图和眉公的弟弟陈继礼都是饱学之士,看到对联上的笔迹,更是暗自吃惊。   眉公的上联藏锋蕴势,稳重如山,笔势雄浑,堪称“人书俱老”,真是天下少有的佳作。   而让人惊奇的是,那幅沈渊写就的下联,却也丝毫不落下风!   沈渊的笔墨八面出锋,狂放恣意,铁画银钩,酣畅淋漓。有群鸿戏海之势,舞鹤游天之姿!   我的天!这师徒二人的一副笔墨,真是古今难寻! 第660章 至此青史永流传、书生狂性、一身血染   随即,巡抚赵宏图连忙令人把这幅对联收藏起来,并且让人去找高手工匠,让他们立刻把对联篆刻在石板上,尽快镶嵌到扬州城东门两侧。   又寒暄了片刻之后,陈眉公谢过了众人出来迎候,大家这才进了城。   他们耽误了这会儿功夫,沈渊另外的那些手下,已经顺着扬州城其它的城门进了城。   虽然城门紧闭,但是人家沈渊的弟子是崇王世子,苏小棠他们只要出示王府的令牌,自然会有军兵放他们进去。   于是等到陈眉公的弟弟陈继礼进城的时候,他却在城里惊讶地见到了自己派出去,营救哥哥的家丁艾狐!   这位艾狐老英雄被陈继礼拉到一边,两个人才说了几句话,就把陈继礼吓了一跳。   原来那位沈少爷不但救出了自己的长兄,就连自己这位老家丁的性命,也是人家救下来的。   艾狐把救人过程简要地说了一遍,沈渊在华亭营救陈眉公当时的惊险经过,顿时就把陈继礼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沈轻云,真是一身是胆!   陈继礼心中万分赞叹,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兄长为什么会如此看重沈渊这个徒弟。   所有人进城之后,出城迎接陈眉公的官员也纷纷散去。现在眉公老人家长途跋涉而回,需要休息将养,这个时候再提接风洗尘设宴招待,纯粹是找抽。然后陈眉公就谢绝了他弟弟陈继礼,要把他接到府中休养的建议,执意要去沈渊家。   沈渊当然知道,老师这是和自己十分亲近之意,自然是欢天喜地的把老师迎到了家里。   于是太平巷沈家大院里头,一下子就热闹了……这次不但儿子平安回来了,而且还接来了大儒陈眉公,沈渊的父母老两口儿立刻就举家迎了出来。   到了院子里,沈渊的父母向陈眉公见礼,沈玉亭一看眉公脸上红光满面,气色不错,就知道他老人家在这一路上并没遭什么罪。   沈玉亭放下心来,连忙让家人安排酒饭,这边厢和陈眉公两个人到书房里叙话。   这位天下扬名的文坛宗师到了自己家,说实话沈玉亭的心里也是异常振奋。   而另一头,沈渊的娘看到儿子平安归来,自然是欢喜不尽。   老夫人知道儿子路途劳顿,肯定是十分辛苦,于是就让他赶紧回自己的院子去休息。   沈渊不放心,亲自安排好了老师的食宿之处,这才回了自己的偏院。   这一次他带出去的所有成员全都安然返回,虽然路途上接连遇险,但却没有人受伤或减员,沈渊的心里也是十分欣慰。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另一群人也跟他返回了扬州城,就夹带在他的小分队里。如今这些人也被带到了天元票号的总号里休息安置。   这些人就是包括老掌柜在内,松江分号的所有伙计和护卫。   因为沈渊在沙洲上找到了汪寒,自然就从汪寒那里得知了老掌柜带领所有分号成员躲藏在山里的位置。   因为这些自己人身处敌境,还在荒郊野外并不安全,所以沈渊也把他们顺手带了回来。   当然为了保密起见,那些普通伙计并不知道沈渊他们一行人的身份。所以他们在进城之后,在总号得到了安置,也就彻底安全了。   除此之外,沈渊带出去的这些人,包括南宫墨和他下属的二十名队员,风倾野秦玉虎和跳荡山三人组。因为圆满完成了任务,沈渊也给他们发放了丰厚的赏银,让他们赶紧回去休息。   等到安排好所有一切之后,沈渊一进自己的房间,就觉得香风扑面……蓝姑娘早就熬不住了,一下子投怀送抱扑了上来。   人家蓝姑娘这些日子里担惊受怕,唯恐沈少爷的安全出问题,此刻见到沈渊毫发无伤地救了老师回来,自然是欢喜无尽。   同时苏小棠和龙小羽他们也都纷纷回去休息……话说这一路上来回十日有余,也真够辛苦的。   正好屋子里没人,沈渊抱着蓝姑娘坐在椅子上,让姑娘侧身坐在自己的腿上,两人亲昵了一阵,沈渊这才断断续续地把此行的经过说了出来。   当蓝姑娘听说这沈郎君这么能折腾,不但一路穿越敌境救出了老师,甚至还到常熟城里冒充了一回信使,杀了反王李梦龙。   到最后他居然又冒充李梦龙,到长江沙洲上参加了一回东海英雄大会,甚至把这十二路反王一网打尽,连脑袋都带回了扬州!   这一路上的经历,把蓝姑娘惊得花容失色,拍着胸口好半天也没缓过劲儿来!   “可真能折腾……你这小坏蛋,啥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心?”   等到蓝姑娘回过神儿来,两根柔滑的纤纤玉指捏着沈渊的脸蛋儿,撅着樱唇说道:“要知道少爷的性命最重要,下次万万不可如此行险了!”   “嗯!”沈渊也一边乱拱一边信口答应,弄得蓝姑娘一边儿后怕一边紧张,芳心也是“腾腾”地一个劲儿乱跳。   ……   两人在椅子上厮缠了一会儿之后,蓝姑娘知道沈渊手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只好恋恋不舍地放手。   当沈渊走出房间之后,一到了院子中间,他就看到那个黄头发的小贝眼泪汪汪地站在自己门前。   “咋了?”看到小贝的样子好像是十分委屈,沈渊立刻就惊愕地向他问道。   “您忠心的卫士担心你回不来了……下次再有任务,让我跟您一起去吧!”小贝此时一脸坚毅,显然说得不是假话。   原来是这么回事!沈渊听了之后也不禁笑了笑,走下台阶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渊的心中非常清楚,在这个小贝心里,他既回不去自己的英格兰,在这个大明朝也找不到归属感。   自己现在不但是他的主人,而且恐怕也是世上唯一能理解和接纳他的人,所以这些日子,这位贝爷也肯定是对自己的安危担心之极。   至于沈渊当初为什么没带上小贝……那还用问吗?   这家伙蓝眼睛高鼻梁,就算一头金发能勉强染黑,看着也不像大明朝的人! 第661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城外敌阵、惊心突变   就小贝这面相,就算易容大师柳小智也没办法把他装扮成大明百姓的模样,更别提冒充叛匪在各股势力范围中穿行了。   “没事,我好着呢!”沈渊笑着向小贝说道:“下次有机会,一定带上你!”   小贝听了也是激动地点了点头,当他退下去之后,沈渊回头看了看跟他一块儿出来的蓝姑娘,俩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满院子的人心里都是清清楚楚,在这个时候万万不会过来打扰沈渊。偏偏就这位贝爷,这么不知道眉眼高低……   随后沈渊向父母的院子中走去之际,他又看见了墙角那团东西……小七爷还在那儿窝着呢。   这哥们儿夏天的时候靠的是南墙,为得是取个荫凉。如今渐渐入秋,现在就转到比较暖和的东墙这边来了。   沈渊见到他这番样子,心里好笑地想道:等到冬天的时候,这家伙一准会转到北墙根儿,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打瞌睡,就跟个老头儿似的!   “挺好的?”沈渊走过去的时候,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哼……”这家伙照例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压根儿没搭理沈渊这茬儿,反倒把脸扭了过去。   沈渊也觉得挺好玩儿,因为他刚才已经听蓝姑娘说了,这位小七爷一点儿没变,依然把沈少当成一坨臭狗屎。   不过沈渊却不会因此生气,因为他知道在这位小七爷的心中,他自己也是一坨靠在墙根儿上的臭狗屎……哈哈!   累得死去活来,等到沈渊把老师和补药在家里安顿下来之后,他也赶紧休息去了。   ……   时间转到了第二天,扬州城外,忽然就是风云突变!   所有人都是料未及,大队的匪兵正在向着扬州城下,运河对岸的万寿镇汇集!   隔河相望之时,对岸大片的匪兵遮天盖地而来。等到了中午时分,陆陆续续赶到的反叛军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   赵原身为军人奉命上城防守,他当然也把自己看到的敌情,流水一般向着扬州城内的沈渊汇报。   沈渊呢?咱们这位少爷则是一边懒洋洋地休息,一边听着不断传来的军报。   徽商家族沈玉楼,伯爵府世子李域,打行的一对姐妹花,还有王府朱常津。他们知道沈渊回了家,自然是有的派人来,有的亲自过来问候沈渊。   这一上午的时间,沈渊基本上没干别的,全都在招待这些来访的客人。   等到了中午时分,人也都纷纷撤了下去。只有朱常津那小子赖赖唧唧的,就是不肯走。   他一边端茶送水殷勤地伺候老师,一双眼睛一边还贼眉鼠眼的往沈渊手上的情报上偷瞄。   看这小子一副心痒难耐的样子,他那暗藏鬼胎的模样儿,真是藏都藏不住!   ……   等到用过了午饭后,蓝姑娘做完了天元票号里的事,也返回了太平巷沈家大院中。   等到她一进门,就看到苏小棠姑娘在院子里活动身体……这姑娘也真是够累的,尤其是在灰衣剑客一战之中,小棠更是身体透支过度。   等到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苏小棠心情一松,就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如今她用完了早饭,正在舒展筋骨,恢复身体的灵活性。   “没用的小蹄子……啥也不是!”蓝姑娘一看见苏小棠的样子,立刻就没好气地说了她一句。   “哎?我咋了你就骂我?”苏小棠姑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纳闷地眨巴着眼睛问道:“我也没惹你呀蓝姐姐?”   “你个笨蛋!”蓝姑娘看院子里没人,向着苏姑娘小声说道:“这一路上凶险重重,胆战心惊,可是你不知道,一般爷们儿的心里越是紧张,他在那上面就会要得越厉害!”   “亏我还特意给你说情,让你跟少爷一块去松江。可这么好的机会,你这丫头却啥也没吃着就回来了!我说你啥也不是,还委屈你了呗?”   听蓝姑娘说得十分露骨,苏小棠的脸蛋儿“刷”的一下就红了。   苏姑娘咬着银牙说道:“蓝姐姐你是不知道,我们一队人天天在露天地儿里睡觉,不是草窝子就是树趟子,少爷哪有机会下手啊?”   “你懂个六!”蓝姑娘说道:“我听人说,就在草棵子里下手才有意思呢……”   “噗”的一声!   这俩姑娘说到这里,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然后她俩非常默契地各自转身,一个练功一个回房,羞得谁也说不下去了。   ……   等到蓝姑娘回房见到沈渊之后,她看见的就是朱常津和沈渊,在屋子里聊天的情景。   当他们三个人在屋里喝茶等待时,外面的消息仍然是两刻钟一报,不断的向太平巷这边飞传过来。   “运河对面的贼兵,人数还在增加……”   “他们乱腾腾地聒噪成一团,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敌军开始渐渐集结成队……”   “反贼大部队,正在用小船渡河!”   听到这个消息,沈渊“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把屋子里的蓝姑娘和朱常津吓了一跳!   蓝姑娘他们当然知道这些反贼部队的来历,因为沈渊回来后已经向他们讲述过。   这些反贼就是被少爷在沙洲上一番指点江山,才给弄到扬州附近的。   原本一切情况应该都在少爷的掌握中,可是刚才他听到反贼过河的消息,又怎么会惊讶到这个程度?“拿上望远镜,跟我上城墙!”沈渊用手指了指书架上的望远镜盒,蓝姑娘立刻过去,把那个圆筒形的牛皮盒子抄了起来。   现在少爷的脸色很不好看,贼兵在城外的异动,显然超出了他的意料!   蓝姑娘心里忍不住往下一沉,而朱常津也是剑眉一挑,急忙跟在后面。   没成想当沈渊走到了门口,他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再等等。”   他示意蓝姑娘把东西放下之后,又转头看向了朱常津:“你给我回王府去!”   沈渊向着朱常津说道:“城外的贼兵动向很奇怪,用不了多一会儿,赵宏图就会派人来找我,然后我正好顺势上城观察敌情。” 第662章 尽日绸缪险脱线、沈郎临城、观敌在前   沈渊说道:“常津你不能跟着去,这里面要是出个一差二错,你跟在我身边,我做的事就会连累王府。”   “哪有这么严重?”朱常津闻言就是一皱眉,他正想执意跟随沈渊到城上去,却被沈渊狠狠瞪了一眼!   朱常津这位老师,几乎从来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就连常津对沈澜姑娘那点儿小心思,沈渊都是在话语中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他一下,让他一定要认真对待自己的妹妹,也就任他去了。   可是现在这一眼,却把朱常津吓得浑身一颤!   这小子连忙起身离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服从了沈渊,朱常津一边往外走,还在一边胆战心惊地想着城内外的复杂局面。   而屋子里的沈渊等了一阵之后,终于赵宏图派来的差官飞快地来到太平巷,邀请沈渊上城。   这一次,当沈渊带着属下出门的时候,蓝姑娘才想清这里面的内情。   少爷想得一点不错,刚刚那个时候,他以一个民间书生的身份上城,确实是多有不便。   少爷同时也是一听到外面的敌情,他就知道赵宏图一定会过来请自己。   因为沈渊不但是赵宏图巡抚最为信任的人。而且满城扬州里说到对反贼大军的了解,还有谁能超过沈渊的?   这一次来请沈渊的,依然还是赵宏图身边的差官周林。等到沈渊走出房门之后,他倒是没立刻出门,而是到父母的院子里去告了个别。   “……这回玩儿脱了吧?”等到路过院门的时候,那个缩在一边儿的小七爷,居然冷笑着来了这么一句!   把沈渊给气的,差点儿照着他屁股上给他一脚。   等到他们经过院门的时候,蓝姑娘还惊讶地看了小七爷一眼,姑娘现在对这位小七爷也是暗自惊讶,心说这小子怎么知道情况不妙?   沈渊却一边走,一遍笑着摇了摇头,对蓝姑娘说道:   “今天一上午龙小羽都在跑来跑去地报告军情。然后刚才朱常津还神色大变地走出去,在这之后又是巡抚大人来请我……”   “这前前后后这么多征兆,这个徐老七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那我还把他留在家里干什么?”   “我还不如找块牛粪糊在墙上呢……好歹牛粪不会说话恶心人!”   蓝姑娘闻言,也在身后掐了沈渊一把,沈渊这句话又是被他说得十分恶心。   不过说实话,如今这位兰心蕙智的姑娘,心里也是有些七上八下地担忧。   她已经猜到城外的贼兵,忽然开始抢渡运河这件事一定很不寻常。偏偏反贼大部队来到扬州城下,还是因为沈少爷做的手脚。   这样一来一旦情况有变,可就是个大麻烦,因为现在事关扬州城的安危,可不仅仅是少爷一人的荣辱,这可是满城数十万百姓的命啊!   沈渊把蓝姑娘留在院子里,进了父母的房间之后,他们谈了好一阵,沈少爷才从房间里出来。   在他身后,沈少爷的父亲沈玉亭居然也穿上了一身官服,似乎是要跟沈渊一同上城。   然后沈渊给家里安排了一下,妙莲大师带领英国佬小贝和小寻姑娘继续在家镇守,剩下的人全都跟随沈渊出了门。   一路来到了扬州城东门,赵宏图巡抚早就等得急不可耐,一见到沈渊过来,他就像见了救星一样,立刻拉住了沈渊的手问道:   “这些贼兵是不是要攻城啊?我看外面好像有十多万人!”   “先上城看看再说。”沈渊并没有立刻直接回答赵巡抚的问话,而是把手下人留在了城下,他带着蓝姑娘跟赵宏图一块儿上了城墙。   等到了城头上,他们脚下就是扬州城东门,在东门的城墙上搭着一座高耸的城楼,上城之后登上城楼,沈渊来到窗前向外一看……   就见满眼密密麻麻,犹如蚁群一般,野地里全是贼兵!   沈渊皱着眉头向下看去,此时对岸万寿镇那边的反贼犹如接天盖地一般无边无沿,汇聚成了色彩杂驳的一大片人浪波涛。   一眼看去,他就知道自己当时在沙洲上,想方设法让那十一路反王纷纷传令,将他们的部队全都调动到扬州城下,这个计划被实施得非常彻底。毫无疑问整个东南一带,除了常熟李梦龙之外,所有的贼兵差不多全都汇聚于此,大概有十六七万人!   原本沈渊的计划是,这些反贼部队被他斩杀了所有的反王之后,已经是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再加上他们从数百里之外来到扬州,一路奔波疾行,势必是疲惫异常。   这些反贼部队在扬州这里无人管束,纪律极其松散,相互矛盾颇深,难免造成摩擦,再加上缺乏粮食,一个个被饿得气急败坏。   这种情况下贼兵挤在扬州城外,沈渊再想办法稍一挑拨,让他们自己打起来就是易如反掌!   在这之后,贼兵因为内讧自相残杀,再因为缺少粮食体力不足,没有军将指挥战斗力急剧下降。   然后只要沈渊说服官府,派出一支官军部队出去迎头一击,这些贼兵就立刻会被打得一溃千里!   这帮贼兵被调离了熟悉的家乡,其中大部分士兵被打散了之后,就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少数头脑清醒的也会急于返回自己的家乡……这差不多是起义军战士的本能。   等到这时候,官兵只要一路平推过去,就可以收复所有的江南失地,把那些意图顽抗的反贼全部清理干净!   毕竟在沈渊的计谋下,反贼已经离开了坚守的城池和险要的地势,就完全出于劣势了。   原本像是靖江岛那样险要的地形,对于官兵来说是一块十分难啃的硬骨头。可是一旦把靖江岛上的士兵平摊在扬州城外的荒野上,那就简直是如同一群羔羊般弱不禁风!   沈渊只要等到今夜过去之后,这些反贼部队饿得差不多了,再想办法挑动他们之间发生矛盾就可以了。   可是沈渊是想得好好的,可是这些反贼却连半天的时间都不到,就开始渡河了! 第663章 棋逢对手总难寻、十万军阵、又见故人   这说明什么?十一支反贼部队隔着运河向扬州方向对峙,他们是有这个胆子的。可是他们一旦渡过运河,想要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在沈渊的料想中,反贼在缺乏将领指挥的情况下,他们绝对不会有任何一支部队,有渡过运河的胆量!   所以当沈渊听到反贼开始渡河的时候才会如此吃惊。这说明反贼的部队里,是有人协调甚至指挥的!   这一下形势立刻就是幡然一变。这些反贼有可能正在从一盘散沙,变成一支有主帅作为主心骨的大部队!   这样的话,想要击溃他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沈渊想到这里,他又向着城外不远处运河的河面上看了一眼。   果然现在的运河上正有百十艘船,不知道是贼兵从哪里搜集而来的,在两岸之间飞快地摆渡。   现在过了运河的反贼大军已经超过了一万,而且数量还在急速地增加。   如今这些过了河的反贼,都在下船上岸之后在河边列阵……扬州城墙距离运河边,也就是两三里远。   眼看着他们的人数如果再多一点,就能排列到扬州城下了!   沈渊从蓝姑娘手里接过了望远镜,将它拉开调整好了距离,向着运河对岸看去。   在望远镜的镜头下,一支支反贼部队的装束各不同。他们就像是一块一块切得整整齐齐的西瓜皮扣在地上一样,每一支队伍之间都被分隔开来。   从他们头上系的红巾或铁箍之类的标记上来看,每一个巨大的方阵都代表着一个反王麾下的武装!   “原来是你!”这一下沈渊立刻明白了过来,他嘴里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   “谁?”沈渊的说话声很小,赵宏图巡抚没听见,距离他非常近的蓝姑娘却清楚地听到了。   姑娘随即小声向着沈渊问道:“少爷说得这个人……他是谁?”   “那个万龙万先生……哼!”   沈渊说完这句话,蓝姑娘一愣,随即也是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   那个万先生就是这场东南大叛乱的策划者。就是他联络了十二路反王,让他们同时起兵造反的!   ……   这个万龙显然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根据沈渊在常熟城李梦龙那里得到的情报,沈渊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朝廷里某方面派出来的人。   万龙代表的势力,能在朝堂上把江南三省报向朝廷减免赋税的请求驳回。万先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成功煽动了这场江南大造反。   同时万先生还留给了各路反王同样一个命令,一旦造反成功之后,立刻杀入扬州一带,将大明官员斩尽杀绝!   可是情况却出乎了他的意料,造反起事成功了,这些反贼却并不想听从他的命令,为万龙火中取栗。   所以虽然沈渊用计干掉了十二路反王,可是这个万龙万先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他竟然来到了扬州城下,把那些群龙无首的反贼给重新捏合到了一块儿。   刚才贼兵过河的命令显然就是他下的,这家伙依然还没有放弃自己的目标,他还想领兵杀进扬州,按照原计划把所有官员一网打尽!   当蓝姑娘想明白之后,心里立刻就是一紧,如今扬州城下的情况,可谓是危险之极!   而这时沈渊心里也同样在暗自惊讶,这个万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控制住十二路反王的手下,这足以说明此人的能力也是非同小可!   眼看着过河的部队越来越多,城上的军兵包括巡抚赵宏图在内,神色都是越发紧张。而这时的蓝姑娘却想了想,轻轻地把肩膀靠在了沈渊的身上。   “你说的那个姓万的确实不简单,但是他比少爷可差太多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见蓝姑娘笑着轻声说道:“同样一件事,少爷想要干掉一批官员,只要让风倾野推倒一面墙,就干得干脆利落。”   “他们那边却要用好几个月的时间煽动说服,还弄得东南一片大乱,居然到现在也没能达到目的!”   “相比之下,少爷的手段比他们高超得何止数倍?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蓝姑娘的这一句话,显然是心里面有所偏袒。她既是想让沈渊少爷宽心,那自然是捡好听的说,不过这一番话却也着实有些道理。   “唉……”没想到沈渊听了蓝姑娘的话之后,却是长叹了一声,少爷也小声地说道:“我发愁的不是他们,而是咱们的队友啊!”   “匪兵都敢过运河,但是想让扬州的官兵出城作战……怕是没那么容易!”   听到了他这句话,蓝姑娘也是一愣,略一思索之后姑娘也是懊恼地一跺脚,少爷说得一点没错!   无论沈渊少爷营造出了多好的形势,到了最后终究是要开兵见仗的,总不至于让人站在城墙上往外吐唾沫,就能让匪兵不战而降吧?   可是城内的那些官军……他们有多少战斗力,或者说有多大的胆子,那真是想想都让人心寒!   正当沈渊和蓝姑娘在这里窃窃私语之际,旁边的巡抚赵宏图却等不及了。   ……   见到沈渊观察完了敌军形势,他连忙走过来问道:“怎么样?城外究竟是哪里来的反贼,这扬州城守得住守不住?”   “东南反贼十二路大军,如今全伙都在这里了,一股不缺。”沈渊看了看赵巡抚:“您现在就让扬州城的官军上城防守,放心,时间来得及!”   沈渊回答了赵宏图的问话之后随即说道:“别看他们现在有胆子过河,但还不至于马上攻城,咱们布置防御的时间还是有的。”   沈渊说完之后,赵宏图立刻吩咐了下去……其实用不着他吩咐,扬州城内的都指挥使司早就让城内的守军,到城墙下集结了。   于是一队队的官兵纷纷上城防守,当然城墙上远远站不了那么多人,手持刀枪登上城墙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罢了。   这时的沈渊向着扬州城内看了一眼,只见城墙下除了整队整队的官兵之外,还有不少扬州百姓在外面围了一大片。 第664章 蛇鼠乌合不可忍、扬威耀武、草鸡一群   看来那些百姓心中放心不下,也都想过来看看城墙上防御的情况。   其实他们跟巡抚赵宏图心里想的差不多,对于扬州城能不能守住,每个人都是七上八下的心里没底。   没过多久,那些手持刀枪的士兵上了城墙,这些官兵嘴里却在骂骂唧唧的不干不净。   他们有的在哀叹着自己倒霉,有的在骂着城外的反贼。反正第一批上城的就要首先接战,这些官兵显然没有拼死作战的勇气,全都是一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样子。   这大明朝的兵,真是让人无语,沈渊看见他们吊儿郎当的样子就觉得一阵头疼!   他的目光在城下城上仔细找了一阵,也没找到赵原的身影。如今这位铁枪赵原应该正在军中,但是人太多了,扬州城内的数万守军全都在此,沈渊也很难在里面找出赵原来。   如今的扬州城下,渡过运河的贼兵却是越来越多。   等到他们的人数接近了三万人,运河上的摆渡船只也停了下来,然后这三万人就在扬州城下集结了半天,才勉强列了个歪歪咧咧的阵型。   看到城下那么多人,城上的大明守军一个个脸色都变了,此刻沈渊却是看着这些守军直发愁,也不知道这帮兵大爷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城下那帮匪兵手里没拿着弓箭……其实是因为他们这几万人里,也没有几个会射箭的。   除此之外,他们手里云梯撞木之类的攻城器械简直是连一件都没有,就这样的乌合之众,来上十万也是白搭!   沈渊看着巡抚赵宏图身边那些官员,一个个吓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战斗打响之后,敌军会把自己杀死在城墙上,沈少爷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这大明朝的军队,京营他还没看见,也不知道咋样。反正眼前这些地方守卫部队,看了真是愁得人一把一把往下薅头发……这都啥呀这是?   沈渊走了过去,先是向着巡抚赵宏图施了一礼,然后又向那些官员看去。   看他们胸前的补子,上城的差不多全是武官,沈渊估计多半是都司衙门的带兵将领,沈渊随即向赵宏图说道:   “城外的贼兵虽多,却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些人一个月之前还是拿着锄头,只会种地的老百姓。”   “他们连军阵都列不明白,士兵们不会看旗号,听不懂军鼓,这样的贼兵再多又能怎样?”   “把城内的官军派出三两千人,结好军阵之后冲杀过去,这些反贼不足为虑……”   “腐儒之见!”没想到还没等沈渊说完,官员中的一个人就火了!   就见他脸上带着怒气,向着沈渊呵斥了一句道:“你一个没打过仗的书生,懂得什么?”   沈渊看了看赵宏图,如今这位巡抚也是一脸铁青,再看那个刚才说话的人,他身边居然有好几个人正在随声附和地点头。   只见那家伙长得高大肥胖,白嫩的脸上淌满了冷汗,显然被城外那些贼兵吓得不轻。   可是这家伙却朝着沈渊瞪圆了眼睛怒斥道:“要是出城作战不利,把军兵都消耗在城外,我问你,那扬州城墙由谁来守?”   “不懂得打仗,就不要在这里妄议军机、胡说八道!”   听到这话,沈渊气得直皱眉,没奈何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介书生,说到这些军队事务,对这些当官的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分明是你自己怕死……”沈渊一边想着一边看了一眼赵宏图,却见这位巡抚大人也没说话。   片刻之后,城上的那些官员脸色陡然剧变,好几个人甚至惊呼出了声!   沈渊连忙回头向城外看去。只见城外的反贼居然把一群破衣烂衫,哭哭啼啼的百姓从军阵里拉了出来。   这些百姓大概有一千多位,估计都是反贼从四乡八镇掳掠而来的乡亲。只见他们被拽出来之后要么就是大声哭泣,要么就是高声嘶喊,拼命地喊着饶命。   这声音分外凄惨,听得人揪心至极!   只见那些反贼把百姓一排排地列在城墙对面,然后有几个大嗓门儿的向城墙上高声喊道:“城上的人给爷听着!”   “马上给我开城投降,饶你们不死!”   “你们要是胆敢抵抗,待会儿大军攻城,扬州城破之日,所有军民人等一个不留!”   “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谁敢拿起一刀一枪,对准我们义军……这些人就是下场!”   说着就见那些百姓身后的反贼军队纷纷举起了大刀,毫不留情地朝着那些百姓劈了下去。   一时间扬州城外人头滚滚,血流遍地!   那些持刀杀人的匪徒又不是刽子手,他们有的胳膊粗力气大,一刀就砍掉了脑袋。也有找不准位置,手上没劲儿的。一个人砍上七八刀,依然没把人头砍下来。   而那些百姓也纷纷挣扎逃脱被束缚的双手,向着四面八方狂奔!   这一千多百姓顷刻间就死了一多半儿,剩下的人则被他们身后的贼兵奋力追赶,追上去就是一刀砍死!   城外随即就是哭声一片,惨叫连连!   看那些贼兵一边追杀百姓,迸溅得一身是血,一边还在大声狂笑!   他们用血淋淋的大刀指着城上叫骂,让扬州官兵赶快开门投降。而那些百姓则是被四处堵截,杀得越来越少。   这场残忍的捕猎,就在扬州城下渐渐接近了尾声。看着那些百姓被追杀的场面,那些武官有的两腿直哆嗦,有的干脆把脸转过去,以袍袖掩面,连看都不敢看了。   “咱们还是赶紧下城吧……”这时刚才那个大胖子武官连忙向着赵宏图行了个礼。   随后,这些官员见到巡抚大人一点头,他们立刻忙不迭地向着城下跑去。   沈渊看那个大胖子穿得是从二品的袍服,就知道他是都司衙门的都指挥使同知。   这都司衙门的全称叫做“都指挥使司,”里面的正职官员都指挥使,论官职应该是正二品。只是这位都指挥使大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却没有到场。 第665章 千钧之机鼷鼠阵、一怒拔刀、后顾无人   等到这些官员全都屁滚尿地往下跑,沈渊趁机拉住了赵宏图的袖子,他们二人一边徐徐下城,沈渊一边向他问道:   “大人为什么不直接下令出城迎战?您是信不过我?”   “不是!”赵宏图立刻干脆地摇了摇头,他也皱着眉向着沈渊说道:“本官在你小子身上下注,可是一回都没输过!另外派出几千兵将出城作战的胆子,赵某还是有的。”   “不过这扬州都司衙门,名义上归我节制,可我这个巡抚只是在日常事务上有这个权限。”   “真要是打起仗来,就是军事上面的事。我这样的文官要想让他们听我的,就只有一条路可行……那就是朝廷下令,让我这个巡抚负责领兵作战。”   “那得是朝廷知道某位文官……比如说我,是个知兵作战的能员,才能下达命令让他们担任主帅……不然在战事上,我是指挥不动他们的!”   “明白了!”沈渊听了之后,立刻叹了口气。   那朝廷既然连免税的奏章都能驳回,让赵宏图指挥作战的这道旨意迟迟不到,这不是最正常的事吗?“他叫什么名字?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那个从二品肥猪?”沈渊向着赵宏图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头向着蓝姑娘问道。   城内的官员差不多蓝姑娘都认识,她思索了一会才向沈渊答道:“这人叫庞逊……都司衙门的两位同知之一。”   “是特么够逊的……”沈渊看着那个胖乎乎的身影正忙不迭地往城下走,他在后边不屑地嘀咕了一句。   等到这些人都下了城之后,城下那些列好军阵的官兵还有周围数千围拢过来的百姓,形成了一片人山人海,都在看着他们这一边。   而这些官员一个个面如土色,城外传来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却是让那些官兵和百姓们暗自忧心,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是提心吊胆!   “诸位大人!”这时的沈渊看那些官员似乎想回官衙,把这边的战事直接交给手下的参将副将负责,沈渊毫不犹豫地便是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大喝,沈渊的声音在城墙上随即激荡开来,被附近的军民听得清清楚楚。大家的目光全都向着他身上投来。   只见沈渊大声说道:“诸位大人有所不知,我沈渊在营救老师时,曾在敌营中来回穿插五百余里,期间那些匪兵的虚实,我看得清清楚楚!”   “城外的匪兵虽然人多势众,但是他们由十二支反王的部队组成,他们之间面和心不和,打起仗来推诿搪塞,没有人愿意打硬仗!”   “只要咱们派出一队官兵出城,冲杀一阵,就可以将他们杀得大败溃逃……只要三千官军就行!”   “要不然您就派出五百火枪手出城,向着敌军列阵轰击,到时候一看反贼的样子,你们就知道了,那是一群乌合之众!”   “咱们只要……”   “住口!”这时沈渊的一番话,顿时把那些武官说得七窍生烟,为首的那个大胖子庞逊更是气得暴跳如雷!   “妄言军国大事,你该当何罪?沈渊!”   只见那个武官气势汹汹地大声怒吼道:“城内的官兵,守城要紧,一个也不许出去!”   “你再敢在此祸乱军心,胡言乱语,我行军法杀了你!”   眼看着这个胖子在面对贼兵时吓得面如土色,反倒面对沈渊的时候他倒是来了精神。这家伙一番话气势汹汹,说得官威十足,喊得嗓子都要破了!   “你叫庞逊是吧?”这时的沈渊看他跳着脚地大骂,气焰嚣张至极,于是冷冷地向那张大胖脸问了一句:   “眼下战机难得,出场击溃反贼,东南大势可定……不许出城迎战,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我说的又怎么样?”此刻的庞逊凶狠地一瞪眼睛,指着沈渊大声说道:“你一介白丁,只知道纸上谈兵,你懂个屁打仗!”   而这时的沈渊又指着城墙,向着庞逊大声说道:“城外的百姓正被反贼屠杀,对扬州妇孺见死不救,视而不见的就是你,对不对?”   “你再敢胡说,老子杀了你!”此刻庞逊陡然间暴怒起来,他大声说道:“没有本官的命令,一个官兵都不许出城!”   “好……”沈渊大声说道……“说得好!”   在这一刻,沈渊口中发出的声音极其洪亮,扬州城内围得满满的军民人见状,人人都是莫名其妙。   但是他们本能地知道,下面怕是要出大事了!   这位沈少爷是什么人?当初他可是拿着一把斧子,就敢带人直冲知府衙门的主儿!   他昨天才刚刚独闯匪巢,把老师救了回来,经他的手,甚至干掉了一位知府!沈少爷他怕过谁?   如今大家见到沈少爷的脸上怒气隐隐,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事情怕是要闹大了!   ……   这一刻,沈渊向着身边周围的那些人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在老爹沈玉亭的脸上停留了一下。   眼前的情况他早有预料,也把后续的事情交代给了自己的老爹……现在就是他行动的时刻了!   “把他的言行记录下来,到时候咱上报给朝廷!一群酒囊饭袋,我呸!”   沈渊的这一句话,说得那个庞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正要下令让自己的卫兵上前捉拿沈渊问罪,只见那沈渊忽然向旁边一伸手,大声喝道:   “刀来!”   他这一句话,顿时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旁边的龙小羽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背后的长刀,将刀柄递了过去。   沈渊用手握住刀柄,“呛”的一声长刀出鞘,雪亮的刀锋顿时便吓得前面一片官员,浪潮般地向后一退。   连赵宏图脸上都变了颜色……这小子他要干什么?难道他疯了不成?   正当他想到这里时,就见沈渊手持长刀,指着扬州东门大声说道:“古今天下无双地,天下淮扬第一州!”   “这副对联才刚刚挂在扬州城东门,那是我和我老师陈眉公一起写下来的!”   “扬州当得起如此赞誉,不是因为他有这片城墙,而是因为我扬州城里,有万千大好男儿!” 第666章 凭我狂心自横行、一城百万、勇者几人   如今的扬州城内,一片鸦雀无声,只有沈渊的怒吼声,回荡在城墙四周:   “如今城外正有咱们的父老兄弟被人屠杀,这口王八气他们这些当官儿的能忍得下,我不能忍!”   沈渊一挥刀,刀尖指着面前的那些官员大声说道:“十日之间,我护送老师穿越敌营,那些反贼的样子,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有的是巫医神汉、有的是二流子泼皮,他们造反之后心里惦记的不是炖肉烙饼,就是大屁股娘们儿!在我扬州城外耀武扬威,他们也配!”   “我沈渊也是淮扬子弟,也是大好男儿!我能让这帮王八蛋把我给欺负了?”   “当官的畏战怕死,当兵的胆战心惊……那我就自己来!”   “我得对住老师的教诲,我不能让为外边那帮反贼说:看哪!偌大一座扬州城,连一个有血性的爷们儿都没有!”   “我沈渊天生一副傲骨,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个热血少年!今日我要向敌而死,哪怕身后……空无一人!”   “给我……开门!”   说到这里,沈渊长刀指着扬州城门,大吼了一声!   这怒吼声在街巷中翻滚,在城墙上回荡,霎时间城上城下,鸦雀无声!   ……   风倾野手持大铁棍子,上去一棍挑开了城门上大腿粗的门闩,然后一使劲打开了城门!   城门洞开之际,城外的贼兵就在数十丈之外,他们看着这边城门忽然打开,脸上立刻露出了惊愕之色。   而在这一刻,城内的军民却看到那个年轻的背影正手持长刀,向城外走去……这一瞬间不知有多少人的心,正在咚咚地狂跳!   “真他娘的是条汉子!数万贼兵在前,他一个人就要杀出去?”   而这时的风倾野把大铁棍子横担在自己肩上,满不在乎的把两只手搭在自己的铁棍上。   城门洞子里瓮声瓮气地传来了风倾野的声音,他向着城里大声冷笑道:“咱是辽东风倾野……哈哈!原来扬州满城草鸡,只有沈郎一个爷们儿!”   “谁说的?”   没想到风倾野的话声未落,在军队的阵营里,忽然走出了一名军官。   此人身材雄壮,彪悍勇武……正是铁枪赵原!   “现在我不是官军,”只见赵原顺手摘下帽子扔在了地上,然后用手在自己肩头上一撕,咔的一声,将那身军服撕碎丢在了地上。   “我是扬州百姓!在下铁枪赵原……愿随沈先生赴死!”   赵原就这样光着脊梁,手持铁枪,跟随着沈渊一步步向外走去!   ……   等到风倾野和赵原一左一右,跟随在沈渊的身后,一起向着城门外走去。从城内的居民之中,忽然走出了一个个昂扬不屈的身影!   那些胆怯的官员和孱弱的士兵,全都在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而满城百姓却忍不住大声欢呼!   “在下秦玉虎!”   只见人群中走出来的这个汉子张开双臂,笑着大声吼道:“我是扬州玉工子弟,吃着大运河水长大的汉子,岂容反贼轻贱?”   “在下河工南宫墨……我扬州男儿,宁死不降!”   在这一声声激昂的话语声中,一个个男儿纷纷出列,跟随沈渊走向了城门!   一个个沈渊麾下特训过的队员,一个个接受过军训的票号护卫,沈渊身边的一个个武林高手!   这些人铿锵而行,一个个大声报名,追上了沈渊的脚步。这些淮扬子弟,随即引得了满城喝彩声!   “扬州百姓……朱常津!”   这时,一个声音让沈渊猛地停住了脚步!   当他回过头,就见远处的人群中,崇王世子朱常津双手一分撕开了锦绣长衣,走了出来!   只见他大声说道:“今儿我不是崇王世子,扬州生我养我,我是扬州百姓!”   “好家伙!”这时周遭的军民见到小王爷居然慷慨而行,要跟随沈渊而去,人群中立刻掀起了一片狂潮!   人家是何等身份?他可是小王爷啊!   “你……”沈渊眼睛一瞪正要说话,就见人群一分,后面走出了一匹高大的战马。   马上坐着的那个人一身锦袍,面色威严,赫然是崇王千岁!   在百姓的惊呼声中,世子朱常津回过头,却见崇王噌的一声,拔出了腰间配刀。   就见崇王爷用刀尖指着朱常津,大声说道:“不枉我教养你一场……好孩子!”   “我崇王一系封王授爵,本从军功而来,世受皇恩,二百年矣!”   “可惜我身负王命,不能出城与我儿同生共死……今日你为国而死,不亏我朱家子孙!”   “小子!给我接着!”   说着这位王爷一甩手,便把手中配刀向着朱常津扔了过去。此时的王爷须发怒张,随风舞动,心中也在激荡不休。   朱常津随即接刀在手,他转身一边向着沈渊走去,一边举起长刀大声喊道:“我崇王府珍藏宝马五百匹,御赐护卫铠甲五百副,就在此处!”   “我不信!我扬州数十万军民百姓,竟挑不出五百血性汉子!谁愿与我朱常津同生共死?”   随着他的呼喊声,在崇王的身边,数百匹战马蜂拥而出!这些战马身上带着鞍鞯嚼环,背负着铠甲兵刃,满街雄壮的战马,跟随着小王爷朱常津向着沈渊走去!   在这一刻,城墙下数万人,瞬时沸腾了起来!   “在下苏小棠……我不是扬州人!”这时的人群中,居然站出了一位姑娘!   只见她俏脸通红,大声说道:“多好的扬州……为它而死,不亦快哉?”   “在下蓝景翎!”就见这时的蓝姑娘,居然也时挺身而出!   她用手指着前方沈渊的背影,大声说道:“本姑娘愿追随英雄,至死方休!”   “在下程无鸢……”忽然从人群中走出了一名帅妞,当她站到队伍最后的时候,居然还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扬州爷们儿不够,娘们儿来凑……看好了,这是咱满城爷们儿的脸!”   “谁说的?给我滚一边去!”   这时在人群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同声怒吼起来!   “在下云威镖局赵铁梁……扬州爷们儿还没死绝呢,轮得到你?”   “俺是扬州船夫刘四柱……”“在下……”“在下……”   在这一刻,一个个雄壮的汉子排众而出,他们抄起兵刃铠甲套在身上,跳上了战马!   军中的士兵脱掉号坎军服,练武的汉子甩开膀子,五百匹战马上,随即就齐刷刷的坐满了战士!   看着这一片片陌生的面孔,沈渊的心里也是暗自激荡。在这一刻,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声怒吼着:“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终于还是让我叫醒了你……大明!”   沈渊也套上了一领战甲,他跃上马背后手中长刀一扬,向着众人大声吼道:“跟我来,兄弟们!”   “让那些反贼看看咱扬州汉子的厉害,让他们见识见识我扬州血性!”   “随我冲阵!向敌而死!”   “……杀!” 第667章 千年一意在云霄、心似怒潮、纵意狂飙   沈少爷带着五百精兵,突然冲出城门杀向敌阵,对面的匪兵立刻就是措手不及。   刚刚在扬州城东门大开的时候,这些贼兵还以为是城里的官员,要出来投降呢!   在他们过河之前,新首领就曾经向这支渡河部队保证过,扬州城里的官兵无论如何也不敢出城迎战,让他们尽管放心。   甚至首领还让他们带上了千余名四处掳掠而来的百姓,让他们在城下斩杀,说这样可以打击城内守军的士气。   等扬州守军害怕了,自然也就投降了,果然大首领说得一点没错!   他们这义军部队在渡河的时候还在胆战心惊,生怕自己这边立足未稳,城里的官兵就杀出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随后当他们在岸上列阵之时,逐渐的自己人越来越多,他们的胆气也是越来越足。因为对面的扬州城里,根本就没派出一兵一卒出来阻挠。   这样一来他们也就越发嚣张,肚子里的底气也有了,各种花样也就全都使了出来。   他们变着法地残杀百姓,向着城上大声谩骂,果然这扬州城里的守军从始至终,都没向他们这边放过一支箭。   直到城门打开,他们还吓了一跳。没想到等了一会儿里面还没冲出人来,反而看城里犹犹豫豫的样子,似乎真的可能有官员出来投降!   于是运河西岸的这三万反贼心里,越发是欢欣鼓舞……随即他们就看到一支骑兵部队盔甲闪烁、铁骑如龙、从城里冲杀了出来!   ……   在漫长的人类战争史中,无论是中国还是欧洲,骑兵的运用都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少数骑兵将大量步兵击溃的战例,在历史上差不多延续了千年之久。   一直到后来,随着更加先进的武器与战术的出现,步兵才渐渐有了对抗骑兵的办法,有的部队甚至能凭借对等的人数,扛住对方骑兵的冲击。   来自后世的沈渊当然知道,步兵打骑兵一直是个难题,后来步兵逐渐开始能对付骑兵的原因,实际上并不全是兵刃武器的改良,而是有其他的因素在这里面起了作用。   其中最关键的还是战术问题,也就是说步兵对抗骑兵,是靠着排列好的严整阵型,还有对步兵的严酷训练。   另外更加重要的一点就是心理问题,当对面的高头大马成群结队的冲击而来之时,步兵能不能有充足的信心顶住……这才是步战骑的关键。   而对面这些反贼军队,他们甚至不配称作一支军队,更加谈不上战术和心理了。   历史上各朝各代的农民军都是这样,他们缺乏训练、没有纪律、更没有听指挥的概念。所以农民军刚刚起义的时候,几万人被几百官军击溃的场面基本上是家常便饭。   这就是沈渊这次率军冲杀出城的原因之一,他知道自己只要有胆量杀出城去,能够坚决地杀透对方军阵,对面就是必败无疑!   更何况王府还送来了铠甲兵刃,这些战马更是百里挑一,甚至沈渊他们这些排头兵,座下骑乘的全都是身高体重的大宛宝马!   一出城门,沈渊就看到对面的军阵密密麻麻,就像是灰黄色的浪潮,密集得让人看起来头皮发麻。   当他带领骑兵开始逐渐加速的时候,这时的骑兵队伍,渐渐形成了一个锋矢阵型!   最前端是风倾野和赵原这样的力量型猛将,中间是沈渊麾下经过特殊训练的二十名特战队员。   然后是将近五十人的天元护卫队……这些全都是第一批挺身而出,加入沈渊队伍的自己人。   至于身后还有四百多人,却是大部分和铁枪赵原一样的大明军官和骑兵。   他们毕竟是军人,能够在扬州城几万部队里挺身而出的,基本上全都是意志坚韧、慷慨勇烈之辈。   当然其中也有些民间百姓,差不多都是些镖局里的武师,还有平日习练过武艺的江湖人。   这里面也有不少百姓挺身而出,结果出城作战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会骑马,只好被那些会骑马的挤了下去。甚至就连苏小棠和蓝姑娘这样的女子,也被练习过骑术的官兵替了下去……其实是这些人愤愤不平地把她们撵到了一边。   像是苏小棠这样的江湖侠盗,虽然武艺高超,但是在军阵上却未必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   他们就像妙莲大师手中那把扶风剑一样,或许在江湖人的对决中极为出色,但是在长枪如林的战阵里,却很难发挥出强劲的战斗力。   所以沈渊现在的骑兵阵型,可以说是尖端极其有力,后队的战斗力有多高,却是很难说得清……可是咱们沈渊根本就不管这些!   等到他带领骑兵冲向敌阵的时候,冲出城门还不到三百米,就已经在飞驰中整理好了队形,然后瞬间就撞进了反贼的军阵之内!   接敌之前的二三十米距离上,沈渊清楚地看到了迎面的贼兵军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混乱!   那些反贼部队啥时侯见过怒潮一般,冲击过来的骑兵?   越到眼前,这种压迫力就越是成倍地增加,到最后那滚滚铁骑简直就成了一面呼啸而来的铁墙!   反贼没有受过抗压训练,也没有任何团队意识,这些匪兵见到危险扑面而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保住自己的小命儿。   然后首当其冲的反贼就开始推搡躲藏,他们有的向后跑,有的向着两翼分散,拼命想要躲开骑兵的冲击……   就在这一刻,沈渊率领的铁骑迎头撞了上去!   锋矢阵的尖端是沈渊本人,而在他的两侧一左一右,却是铁枪赵原和大铁棍子风倾野!   沈渊手里的长枪向前伸出,眼看就要刺入当先一名反贼的前胸,忽然间这个人的上半身,就爆开了一团血雾……   他整个人的上半截,被风倾野的大铁棍子一棒就击碎了!   如今的赵原和风倾野,两人舞开了手中的兵刃,铁枪铁棍带起的恶风呜呜作响,铁蹄所至、所向披靡! 第668章 刀下群贼正哓哓、惊破敌胆、铁骑呼啸   这俩人就像是两头狂牛闯入了稻田一般,眼前的敌军就像是无助的稻草杆儿,在他们的兵刃前飞散破碎!   原本一排排的敌方军阵,倾刻间便乱成了一团,沈渊他们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人的表情,一眼望去全都是后背和屁股。   由沈渊带领的锋矢阵,就像是灼热的小刀戳进了滑嫩的黄油,毫无阻碍地一冲而入!   由两员猛将带领的骑兵军阵,就像楔子一般撕裂了敌军大阵。他们眼前的反贼部队顷刻崩溃,就像是被泼了一瓢滚水的蚂蚁,所有人都在向着四面八方疯狂逃窜!   一击破阵!   眼前的情况早在沈渊的预料之中,锋线上的赵原和风倾野向前冲杀,沈渊却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枪,一边坐在马上不住地观察敌军的阵型。   眼前虽然足足有三万敌军,但却是不堪一击,反贼们最倒霉的一点,就是身后不远处还横着一条滚滚的大运河。   到了这个时候,那几条船的运力基本上等于零,所有的反贼士兵都被困在了扬州东门和大运河之间。   沈渊知道,自己只要率领骑兵搅烂它、砸碎它、这些反贼就完了!   此刻随着锋矢阵越来越深入敌阵,沈渊阵型尖端后方的两翼,也逐渐感受到了敌军的压力。不是因为他们遭到了反击,而是因为敌军人数太多了!   这些反贼们越是混乱越会造成拥挤,越是惊慌失措就是越连滚带爬地找不着方向。   所有人跑的线路都不一样,从这支不要命的骑兵队冲进阵势中的那一刻,这些反贼心里想的就只有一件事:不要让自己正好处在骑兵的前头,逃得越远越好!   不然的话,下场就会像前面那些兄弟一样!   他们眼看着骑兵前锋的冲击线路上,正在不断地喷溅着鲜血,一片片残破的肢体、捣碎的脑浆、拦腰打断的尸首、被巨大的力量扬上了天空……这帮人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   于是乱七八糟往哪个方向跑的人都有,沈渊锋矢阵两侧的士兵只管将手中的长枪探出去,一边纵马飞驰,一边向一侧猛刺。   人太多了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只要用力一刺,就会有人惨叫着栽倒。   沈渊队伍中的战士们拼命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在人群中搅动,把前方锋矢阵尖端冲开的这个缺口越撕越大!   一阵冲杀之后,沈渊看到了前方的人缝里一片水光粼粼,知道面前不远处就是大运河了。   于是他一带战马,迫使风倾野和赵原微微偏转了冲击的方向……锋矢阵慢慢地画了一个硕大的弧形,擦着运河边完成了转向!   杀透敌阵……第一轮!   沈渊带领部队转向北方,然后兜回来,在四下溃败的敌军阵型当中,再一次冲了进去!   此时的扬州城上,已经是欢声雷动!   ……   赵宏图就站在城墙上方,沈渊冲出去的时候,把他给紧张得手都哆嗦了。这个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这天下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儿!带着五百人就敢冲击三万人的敌军大阵……这得有多疯才能做得出这种事儿?   可是他眼看着沈渊一马当先,率军冲入敌阵,随即那些反贼军队便是一片大乱!   沈渊冲进去了,敌军一触即溃!   沈渊率兵杀入敌阵……   他杀透了反贼大阵,骑兵队在运河边透阵而出!   在这之后,他居然带领部队拐了一个极其曼妙的大弯,再一次顺着敌军阵型的腰间,从左至右,穿插而入。   还是势如破竹,还是势不可挡!好个沈渊!   这时的赵宏图一回头,看了那几个督司衙门的武官一眼,心里暗自大骂这帮酒囊饭袋!   情况果然就跟沈渊所说的一样,反贼军队缺乏训练,阵型松散,毫无战意!   刚才沈渊两次三番地劝说他们派兵出城去冲杀,可是这一帮大傻子居然畏战怕死,一个兵都不敢往外派。   于是他们就只能眼看着沈渊带着五百人冲出去,而且还把反贼杀了个人仰马翻!   这场破阵冲杀,如果是他身边任何一个武官出城做出来的,那都是一场绝世奇功到手。   带领弱势兵力冲击三万反贼的阵营,而且战而胜之,这是多大的荣耀和功勋?   偏偏这帮人胆小如鼠,不但错失了这次立功的机会,反而把这样一件大功,拱手让给了沈渊!   “该!一群色厉胆薄的小人!”赵宏图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他们一句,然后命令城上的军兵击鼓助威!   现在这位巡抚大人没有指挥军队的权限,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个了。   而这时城外的情形,也很快的就被城内的百姓得知……他们和城外的战场相隔着一道城墙,虽然不能上城观看,但是扬州城里的高楼宝塔那可有的是!   所以登上高楼亭台,眺望城外沙场的百姓,也把战况大呼小叫地传了下来,随即便是满城欢腾!   这时在东门内,刚刚沈渊出发的点上,围在那里的扬州百姓一个个欢欣鼓舞,全都在大声称赞着沈渊!   这位沈少爷,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没想到他居然在城内拔刀高呼,率领着城中五百临时招募的战士杀出城去……人家还打胜了!   “拐弯儿了……拐弯儿了嘿!”   “沈少爷带领军队杀透反贼大阵,然后又一次转头冲杀,这回是从北往南!”   等到高楼上传下来消息,刚刚传到所有百姓军民的耳中,他们随即就听到城墙外,仿佛海啸一般的冲杀声从北到南,犹如烈火燎原一般越来越近!   隔着城墙,这些百姓们入神地听着城外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和战马嘶鸣,这声音犹如狂涛怒潮一般,席卷而来!   经过了东门之后,这股怒潮又向着北面狂飙而去!   “好啊!第二回!沈渊真是无敌勇将!”   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奔走相告,在他们的脑海中,正在各自勾勒着那五百勇士在城下纵横来去,在敌阵中来回穿插厮杀,如入无人之境的情形。   那该是何等壮烈勇猛?真不愧是我扬州的大好男儿! 第669章 自古英雄多凶暴、谁知我心、付之一笑   “又来啦!又来了!”   正在城内的百姓们听着喊杀声渐渐远去,心情万分激荡之时,就见高楼上又有人探出头来大声喊道,   “第三次……咱沈渊少爷又杀回来了!”   一时之间,满城欢腾!   所有的汉子都在大声怒吼,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心中暗自悔恨,自己没能加入这次轰轰烈烈的大冲杀!   此时的赵宏图站在城墙上,心中欢欣鼓舞,而那些都司武官却是一个个面如土色。   他们有的暗自愤恨,有的咬牙切齿,他们心里真恨不得那个狂人沈渊,就此死在城外才好!   就在这一刻,在城内欢欣鼓舞的百姓人群中,有个人在地上,捡起了一领被撕开的锦袍。   ……   此人正是那位小七爷,他从锦袍里一摸,把一块崇王府腰牌拿了出来。   顺势把腰牌揣在怀里,锦袍丢掉,然后等他一回头,就看到蓝姑娘站在他面前。   “沈少爷为何如此?”蓝姑娘并没理会小七爷的小动作,而是皱着眉向他问道:“强行招募人手,急吼吼地出城杀敌……这不是他的风格啊?”   “少爷一向谋定而后动,他很少做没把握的事,这次他为什么要如此行险?你要知道就赶紧告诉我!”   听到蓝姑娘这么问,就见小七爷冷笑了一声道:“他玩儿脱了明白不?形势的变化超出了他的预料。”   “什么意思?”蓝姑娘诧异地问道。   “我在院子里听见风倾野他们聊天儿了,”就见小七爷冷冷地说道:“沈渊干掉了东南一带十二路反王,这原本是件好事,但他随即又犯了个错误。”   “他担心这些股反贼军队在东南一带盘踞日久,渐渐会根深蒂固。朝廷派来剿匪的军队又一定会由于朝廷内部的原因,迟迟不到。”   “时间越长,反贼的根基就会越深,被那些反贼占领的地方,百姓也被会被他们祸害得越惨!”   “所以沈渊这小子一着急,就下了一步臭棋……呸!”   说到这里,小七爷不屑地摇了摇头,而蓝姑娘却是紧紧地蹙起了秀眉。   只见小七爷一边挠着自己的脖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家伙把所有的反贼军队,全都诱到了扬州城下。”   “他让那些反贼离开了坚城孤岛,远离他们盘踞的老窝,他们来到了扬州城外之后,却发现自己没有军粮。”   “沈渊他觉得只要稍加挑拨,反贼内部就会一片大乱,同时他只要说服巡抚赵宏图派兵出城,一场大战之后就可以将十余万反贼击溃。”   “这件事儿,沈渊做得急不可耐,结果想点蜡烛却点了房子……今天的事态证明,他至少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就是城里的军队,赵宏图巡抚并没有指挥权。所以哪怕城外的反贼自缚双手,在外头跪成一排,扬州城官兵也没胆子出去砍他们的脑袋!”   “第二件事……反贼里出现了一个新首领,我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哪儿来的。”   只见小七爷说到这里,他“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儿来!   “反正那家伙迅速掌控了反贼军队,在这之后他做了两件事……”小七爷说到这里的时候,蓝姑娘已经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她面前的小七爷懒洋洋地说道:“城外的那个新首领第一件事,就是说服反贼渡过运河……这也是让沈渊意识到事情脱出了掌握的原因。”   “第二件事就是反贼开始在城外屠杀百姓……这是让沈渊决定,必须即刻出兵的原因。”   “沈渊这小子是个缺心眼儿,他哪怕就是带着自己不到一百个手下,也要冲出城去杀贼,哪怕自己会因此死在外头……因为这篓子就是他捅的!”   看到蓝姑娘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小七爷笑了笑道:“那个大首领让反贼部队在城外残杀百姓,他不是耀武扬威,也不是意在逼迫扬州官员投降。”   “他是在试探扬州城里官员的情况……如果他发现扬州城一兵一卒都不肯派出来。那家伙立刻就会知道扬州守备部队,是由一帮贪生怕死的酒囊饭袋带领的!”   “他也会知道,那个杀了十二路反王的家伙……就是你家沈少爷,根本没办法对扬州城的军队施加影响。”   “那个新任首领一边试探扬州城里的虚实,一边正在飞快地加速控制大股的反贼军队。”   “沈渊杀了十二路反王,原本是为了制造混乱,却没想到给这个新首领提供了一个机会,让他亲自掌握了反贼大军。”   “……就是这么回事儿。”小七爷摇了摇头说道:“沈渊那小子做事急不可耐……妈的死了活该!”   “他是为了东南百姓!”听到这里的时候,蓝姑娘已经完全明白了。   见到面前这家伙对沈渊如此无礼,蓝姑娘立刻怒道:“他是为了少死几个人!”   “这就是我看不上他的原因,”而这时的小七爷却淡淡地说道:“秦军坑杀降族,常以十万计。曹操的青州军,也曾以人肉作为军粮。”   “汉武帝北征匈奴,青史皆称强汉,可数十年之内,汉朝的人口却只剩了三成。远的我都不说,就城外那条大运河,你知道隋炀帝修它的时候死了多少人吗?二百五十万!”   “自古成大事者,无不以百姓为猪狗,所谓英雄,个个将人命视如草芥。可他的心肠比老娘们儿的屁股还软……这小子早晚死在这上头!”   “你别看他今天一战而胜,他就算百战百胜也没用!真正的危险不在城外,而在扬州城内!等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回见了您内!”   看到蓝姑娘听得目瞪口呆,这位小七爷居然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真正的危险……嘶!”当蓝姑娘听到了这番话,猛地想到了沈渊后续在城里做好的安排,姑娘立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这一刻,沈渊浑身浴血,他率领部队已经在城外的乱军之中,来回冲杀了四次。   连续四次穿透敌阵,城外的敌军溃败狂奔,早已没有了任何抵抗的勇气! 第670章 我自长啸我自傲、四百虎贲、十万群枭   当沈渊再次冲杀到了运河边,所有的溃败反贼此刻如海水一般,疯狂地向着远处奔跑。   他们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这支杀神一般的骑兵部队,越远越好!   停在运河边上,沈渊回身向后看了一眼。   赵原和风倾野连人带马已经变成了两尊血色雕像,而自己身后那五百士兵,却是并没有造成多少减员。   其中大概有二十人左右的损失,他们要不是跌下了战马,要不就是马失前蹄,总之损伤不大。   “身体不行的,还有受伤的,现在就给我返回扬州城!”   沈渊向着身后的战士们说道:“其余的人,跟我过河!”   “嗯?”听到沈少爷这么说,身后的五百兵将全都吃了一惊。   随后就有体力跟不上或是身体受伤的士兵,从队伍中退了出来。   “你们都是好样的!”只见沈渊向他们拱手说道:“跟沈某并肩作战的,便是我的生死兄弟。”   “等我回来之后,给你们盖房子买地,没成家的,我给你们找漂亮娘子成婚!”   听到沈渊的话,这些即将离开的战士全都笑了出来,他们大部分都是民间人士或者是体质较差的军人,大概有一百多位。   等这一百多人转回头,向着扬州方向疾驰而去之后,沈渊又回过头看了看对面的大运河。   如今河上所有的船只都被反贼划到了对岸,而对面的河岸上正有十余万军队,在严阵以待!   这时只见运河上游,一只浩大的船队正在顺水而来,直接奔着西岸沈渊队伍方向靠岸。   这是桩会焦六爷的船,沈渊在背着老师回城那天就知道,运河东岸会有大批反贼接踵而至。   所以他早就让桩会焦六爷安排好了码头事务,人员也全部撤离了码头,却把大批船只藏到了上游远处。   这一次沈渊要率军追击反贼,他在扬州城里招募战士之前,就让焦六爷做好了准备。   ……   等到这支船队靠岸之后,沈渊他们随即就连人带马纷纷上船……无论是客船还是货船上都有舱室,无法停留战马,所以焦六爷带来的全是装散货的平底沙船,足有五十条的一支大船队。   其实根本用不了这么多船,一条船上连人带马可以拉十二个战士有余,沈渊随即让二十名护卫队员跟自己首先上船。   等到了船上,拔锚启航之际,沈渊也见到了带队而来的焦六爷。   这个六爷居然也穿上了一身甲胄,牵着一匹战马加入了沈渊的队伍。   “四百人不到,就渡河迎击十万人大阵……有想法!”这六爷身后背着他那把硕大沉重的鬼头刀,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向沈渊笑嘻嘻地说道:   “对方一定会趁咱们没上岸的时候半渡而击,少爷有把握吗?”   “别看他们有那么多人,”这时的沈渊见到焦六爷不惧生死,一脸淡然从容的样子,也不由得暗自钦佩。   他笑着对六爷说道:“乌合之众而已……你看他们那里边儿,哪有成队的弓箭手?”   听到沈渊这一句话,这时的焦六爷才发现自己的船上,那十余位战士正在带上护指,整理箭囊,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握着一只强弓!   “那也少了点吧?两条船二十名弓箭手……”六爷见状撇了撇嘴,似乎觉得杯水车薪,这几个弓箭手起不到什么作用。   而此刻的沈渊,却是淡淡地一笑。   与此同时,扬州城上的赵宏图巡抚看到沈渊居然带人渡河而去,把他给气得在城墙垛口上,啪啪地直拍!   “这不是疯了吗?四百人对十万?这小子是想送死去啊!”   “也算不上疯了,”这时在赵宏图身边,有人说了一句话,他回头一看却是沈渊的老爹沈玉亭。   这时的沈玉亭也在神情复杂地看着运河上,正在横渡的那四百骑兵。   他淡淡地说道:“当年岳武穆曾经以八百背嵬军,大破金军十万。”   “我儿自然比不上岳武穆,他手上的军队也比不上岳爷爷的亲军……可是对面的那十多万人,他们也算是军队?”   “沈渊是你亲生的不?”赵宏图闻言,惊讶地看着沈玉亭说道:“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着急呢?”   “我心里比你着急!”沈玉亭感慨地长叹了一声道:“可是我早就知道,我儿子要做的事,天下谁能拦得住他?”   只见沈玉亭说出这话来的时候,他的眼圈也有些发红。   之后他压下了情绪,在赵宏图身边轻声说道:“我儿在临走时曾经跟我谈过一次,在他过河后留下了一个方略。”   “他说只要让我找到你,按照这个方略而行,东南乱局月内可破,反贼荼毒的江南江北,咱们收复回来只在旬日之间。”   “无需我多言,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沈玉亭向着赵宏图说道:“这件功劳有多大,会给您带来什么样的晋升和荣耀,您心里比我清楚!”   “什么?”听到了这句话,赵宏图的心里陡然就是一惊!   “我儿沈渊还说了,”沈玉亭轻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赵宏图一眼,继续说道:“这一次下多重的注,就看您有多大的胆魄了……他可从没输过!”   听到了这番话,赵宏图好像看到了沈渊正笑容满面地站在自己面前,眉飞色舞地提醒自己:   “在该博的时候,若不奋力一搏,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后悔的一定是你哦!”   于是,赵宏图咬了咬牙,神色冷峻地向着沈玉亭说道:“沈渊留下了什么方略,你现在就说来我听!”   ……   大运河对岸,反贼大营之内。   一个青衣文士,正站在军士为他搭起的高台上。   远远地看着运河上数十辆船争渡而来,船上人马肃立,杀气升腾,这个人却是冷冷地一笑。   他今年五十来岁,须发花白,却是面如冠玉。身材不高,却是劲健如松。   如果被沈渊杀掉的那十二路反王中,任何一个人在这里,他一定能一眼就认出此人。   他就是那个曾经策动了东南大叛乱,现在又趁着十七万义军部队群龙无首之际,趁机夺取了指挥权的那位新首领……   万先生! 第671章 乱糟糟群狼无首、奸计得售、威逼利诱   这位万龙先生是一位谋士,可他又不仅仅只是谋士而已。   这次他被主人派到江南,很快就找到了居心叵测的闻香教徐鸿儒,还有李梦龙这样一批心怀不满,早有反意之辈。   他利用江南大旱,还有朝廷拒绝减免税赋引起的民间怒火,又在多处的常平仓放起大火焚烧存粮。   最后他终于成功点燃了这个犹如干旱草原一般的江南,掀起了这场东南大反叛!   这些都是他一手所为,他眼看着这些反贼如火如荼地起事,各自占据了一块地盘。然后这些家伙又是胸无大志,迟迟不肯尽取扬州……不过他却一点都不着急。   因为徐鸿儒这些人,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群酒囊饭袋,他只要稍稍加以引导,就可以让这些人兵临扬州城下,完成主人交付给自己的任务。   可是没想到形势陡然一变,居然有人从中横插了一杠子,把十二路反王全都杀死在那江心沙洲上。   于是万先生只好亲身上阵,来到了扬州城下。   在徐鸿儒和其他反王的手下中,有不少人曾经见过自己,知道这一次大起义就是他策动的。   所以当万先生来到这些反叛军中时,他看到的就是一副乱糟糟群龙无首的场面,这正好可以让他大展拳脚!   他非常清楚,如今这些反贼们没了主心骨,全军进退两难,谁都不知道自己该干啥!   因此他把十二路反王的军队首领集结在一起之后,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轻而易举就说服他们攻打扬州,在扬州城里先享受一场富贵再说。   在他鼓动这些反王手下的时候,用的方式居然和之前的沈渊不谋而合:这次谁攻打扬州时出的力气最多,立下的功劳最大,就由谁做这支叛军之主!   至于他自己,现在先暂时担任这支义军首领,等到大家选出反王之后,再由他当任军师,当然这都是打下扬州之后的事。   反正扬州一破,里面的官员被刀刀杀尽,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在这之后,他绝不会去管那些反贼的死活……当然他身边的十余万起义军,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心里打着这样的主意。   于是他说服反贼过河,让他们在扬州城外耀武扬威,他就是想要试一试,那个杀掉了十二路反王的人究竟在不在扬州城里。   同时他也要试探出扬州城里的官兵,到底是处于谁的指挥之下,这个人有没有抗击反贼大军的信心和实力。   万龙这个人虽然不熟悉军阵,但对人情世故的掌控却是极其精深。   当他见到扬州城外杀得人头滚滚,城里面却依然毫无作为之际,他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如今扬州城里那些官员只知龟缩防御,而反贼军队却因为官兵的懦弱无能,变得越发信心十足!   在这样的情况下,攻破扬州指日可待,用不了几天的时间,他的任务就会圆满完成……   可是正当他想到这里时,突然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城里居然有一队骑兵冲杀出来,悍勇之极的在反贼军队里搅动得天翻地覆,没过多久就把对岸的三万人打得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在这期间,万龙始终都在时时盯着对岸的形势,对他来说这件事里,颇有让他想不通的地方。   如果说扬州守军有意派兵出来打击叛匪,那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只派五百人啊?   可要是这些人并不是官军,老百姓又哪里有这些战马甲胄,还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   正当万龙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却见对面的军队在杀散了城下的叛匪之后,居然呼唤了船队开始渡河……这时的万龙才恍然大悟!   扬州守军刚才分明已经获得了一场大胜,他们完全用不着乘胜追击。反而对岸的五百官军如此急迫地要过河交战,倒是让万龙猛然间想起一个人来……   那个杀掉了十二路反王的人!   眼前这支队伍做事的方式是突出奇兵、甘冒奇险,悍勇之极的同时又是不顾生死,这和在沙洲上那个家伙行事的方式,真是何其相似!   “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就能说得通了……”当万龙想到这里时,却是对渡河的那四百兵将,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   这条大运河原本是扬州城的屏障,但对目前的战事而言,却是对万龙极为有利。   哪怕就是两军势均力敌,半渡而击都是极为狠毒的招数,可以趁其不备将敌军打残消灭。   更何况对面只有四百人!他们渡河而来,就是作死!   想到这里,万龙召集了十二路反王手下的将官,向着他们大声说道:   “诸位看明白了吧?扬州城里有数万军队,现在却只派出了这五百人,他们就是扬州城官军中所有的精华!”“现在咱们的队伍还有十三四万,对面却只有四百人,他们渡河而来,分明就是以卵击石!”   “这四百人虽然悍勇之极,但是他们却需要抢滩上岸才能与我作战,在他们踏上河岸的一刻,就是这支队伍最软弱的时候。”   “现在你们派兵出去,谁能将他们压死在河岸上,谁就是这次作战最大的功臣……只要将他们消灭在河滩上,就是首功一件!”   “咱们十余万起义军的将士都看着呢,到了扬州后谁做首领谁做皇帝,都得让咱们的兵将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现在你们谁愿意去,把这四百官军消灭在岸上,从今往后我万龙愿意全力辅佐他,登上这天下之主的宝座!”   “我!我!我!”   好家伙叫他这么一说,同时有好几个反贼将领的眼睛都瞪红了!   他们当然知道这位万先生的本事,这次东南大起义就是他一手造就的。所以大家毫不怀疑,谁能得到他的支持,还真的有可能一举登上皇位!   所以这些反贼将领中,几位凶悍蛮横之辈立刻就答应了下来,然后连忙回去带领部队,向着河岸边冲锋。   当然这其中也有几个人的心思比较阴沉,他们一想到那四百骑兵在河对岸,把三万义军杀得抱头鼠窜的场景,这些人心中也不免产生了犹豫。   这皇帝的宝座虽好,那也得有命坐上去才行! 第672章 战兢兢堵死滩头、烈火狂飙、箭雨如骤   真要是迎着那支凌厉狠辣的骑兵打过去,万一自己手里的队伍被拼光了,就算是侥幸保住了性命,那还做个屁的皇帝?   此时的情景被万龙看在眼里,他也不由得冷冷地一笑……刚才那四五个人,手中都有四五千军队。   总共二万人堵在河岸上,这就足够了!   对面的敌军现在是身在船上,根本没法上马,也无法飞快地冲杀过来,在这种情况下骑兵和步兵根本没什么分别。   如果真要是步兵对抗,四百对两万,那真是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眼看着反贼的军队在四五位大将的带领下冲出了大阵,开始向着河边压过去,这位万先生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等义军打掉这支骑兵之后,城里那些畏战怕死的官兵就更是不堪一击。   到时候我方气势大涨,官军却是沮丧不堪,只要今天晚上打造好了攻城器械,明天义军冲到扬州城下,就可以一举破城!   想到这里的时候,万龙长长地松了口气。   主人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已经是完成在即,眼前的一切,真是圆满之极!   ……   而这一刻,站在船上的沈渊眼看着自己船渐渐接近了运河东岸。   对面的两万多贼兵,正有如烈火燎原一般狂奔而来!   他们的战术很明显,就是趁自己接近河岸、立足未稳之际,向这支骑兵部队发起冲击。   对方是要让自己无法上岸,也没有办法上马疾驰,发挥出骑兵的速度和冲击力。   可是这些反贼军队想得倒是挺美,他们也得能做到才行!   眼看着自己的船队距离河岸还有数丈远,对面的大批反贼军队却是滚滚而来,这时船上四百骑兵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沈渊。   这次渡河是沈少爷的主意,对于面前这样的敌情,他有没有提前预料?这位少爷能不能拿出办法,让他们顺利上岸?   这时的沈渊依然犹如渊停岳峙,他手持长枪站在船上,却像是一尊钢铁铸就的雕像一般,丝毫不见犹豫和慌张。   看到他的样子,大家的心立刻就安定下来……随即就见沈渊手中的长枪,向天一举!   在他的带领下,当前行驶的两条船上,二十名弓箭手随即就认扣搭弦,拉满了强弓!   眼看着船还没靠岸,对面的贼兵却已经来到了水边,当他们见到一大片闪亮的箭簇正指向自己,这些人才意识到,谁现在站在前头谁倒霉!   这些反贼军队不但没有弓箭可以用来反击,甚至这些当兵的手里连一面像样的盾牌都没有。   就这样面对羽箭的远程射击,他们还密密麻麻地站在河岸上,这真是活脱脱的作死!   “射!”   在沈渊的命令下,只听弓弦声立时响成了一片,船上的射手开始向着岸边倾泻箭雨!   虽然射手人数不多,但是他们手中的骑弓力量强劲,射术也是极其精准。其实这些队员已经在沈渊的带领下,训练了好些日子了。   而且以现在对岸敌人的情况来看,箭射得准不准也完全无所谓……只要朝着岸上的人堆里放箭,就像是在高粱地里抡大鞭子,想打不中都不可能!   此刻沈渊的特战队员们,只觉得眼前的情形荒谬之极,只见每支羽箭过去,必定射杀一人!   这种必然命中的快感,让这些苦练射术的队员们啼笑皆非,他们一个个飞快地抽箭射击,简直是忙得不亦乐乎!   沈渊让自己这边操船的船夫,将船速降到几乎停止。当前的两条船就停在距离河岸几丈远的水中,不住向外狂喷着箭雨。   而对面的那些贼兵却发现,情况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眼前的同伴一片一片地倒下,锋利的羽箭将他们逐一射杀,而自己这边却连躲都没地儿躲!   这些贼兵中间有头脑聪明的,连忙趴在地上,用前方的尸体挡住了自己的身体。也有脑筋不清楚的那一类人,则是拼命大叫着往后挤,那怎么可能挤得过去?   后边的两万人还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还在大队向前拥挤过去。弄得那些暴露在羽箭射程之内的贼兵,吓得哭得喊娘,大声咒骂着身后的同伴!   “快躲开,没看见射箭呢吗?”   “找死是不是?赶紧起开听见没?”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一时之间,岸上那些贼兵一片乱哄哄地大喊大叫,可是他们的兵刃够不着船上的敌人,就算是喊破了喉咙也没用!   在这一刻,沈渊依然看着对岸的情形,屹立在船头上一言不发,而这时的焦六爷却是暗自皱起了眉头。   眼前的情况虽然没什么危险,看来沈渊并不打算带兵硬冲上岸,可是这样的局面也说不上有利……甚至有可能很糟糕。   他们这边的射手和羽箭毕竟很有限,而对面岸上的反贼却是如山如海!   这样相持下去的结果,对方有可能还没消耗下去多少人,而自己这边的骑兵却始终是无法上岸展开。   真要是发生这样的情形,那么这一次过河冲阵的计划,就算是失败了!   正当焦六爷心急火燎地想到这里之际,就见沈渊忽然一抬手,又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他要干什么?”这时不但焦六爷心中这么想,就连沈渊旁边的铁枪赵原见到了少爷的动作,都是忍不住一愣!   ……   这一刻,岸上反贼大营中的万龙也在远远地看着河岸上的战局。   情况跟他想象得差不多,虽然河岸上每时每刻都有自己这边的义军被射杀,但对于大股部队来说,这点伤亡却是杯水车薪。   如今那些被他鼓动到河岸上,想当皇帝的反贼将领,正在大声喝骂、挥刀砍杀、让自己的士兵全力向前顶。   后边的部队看不清前面的状况,也不知道在那片短短的河岸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听从将领的命令,一股劲儿地往前压……   照这样下去,对面的登岸行动势必无功而返,如果船上那个领兵的家伙硬往上冲的话,那他就是自己找死! 第673章 硬生生人命添油、杀机四伏、尽在一舟   想到这里,万龙冷笑了一声,向着身边的反贼军将说道:“你们谁领兵过去,再上去一万人!”   “把帐篷和马车拆开,只要能遮在前方挡住羽箭就行,谁拦住对岸的骑兵,就是大功一件!”   听到他的话,立刻有人轰然领命,两位将领立刻回到自己的队伍中,让人制作遮挡羽箭的东西,准备领人冲上河岸……   正在这时!   忽然间,铁枪赵原和桩会焦六爷,同时听到耳边传来了隆隆的战鼓声!   这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犹如海潮一般汹涌而至,这一刻,沈渊船上的战士同时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了四面八方!   就见运河东岸反贼大队的左右两翼,大约七八里开外同时都是一片旌旗招展,战鼓轰鸣!   呜呜的号角声正在吹响,远处烟尘四起……在反贼军队的左右两面侧翼,居然同时出现了大明官军的身影!   “嗯?”这时的桩会焦六爷也就罢了,铁枪赵原却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扬州城内官军的情况,别人不知道,他心里还不清楚?在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两支部队,从左右侧翼向着反贼的方向包抄?   要是城里的官军能派出这么多人,还用得着他们少爷沈渊甘冒风险,带着五百人冲杀出来?   正当赵原莫名其妙之际,焦六爷也在诧异地看着沈渊,而这时沈少爷终于放下了他手中的长枪。   这杆长枪在他手中一抖,枪上的红缨随突突地乱颤,沈少爷的嘴角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少爷,这是哪儿来的官军?”桩会焦六爷诧异地向着沈渊问道。   “哪有什么官军?”就见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在你准备船的时候,我让吴六狗带走了桩会的一千兄弟,您不是看见了吗?”   “啊?”这时的焦六爷愣了一下,只见这位老英雄立刻就是眼前一亮!他犹豫着用手指向了对岸的敌军大阵两翼问道:   “这是咱桩会兄弟?哪边儿啊?”   “咱桩会的一千兄弟在北边,那边更靠近咱们的运河码头。”只见沈渊用眼睛示意了一下敌军大阵北边的那一片烟尘和旌旗说道:   “南边的那一片人是王府护卫,他们小王爷还在咱们军队里呢!”   “我让崇王派出了护卫和家丁门客,在那边敲锣打鼓,摇晃旌旗,大声聒噪,他还能不去是咋的?”   “现在两边都是咱们的人,他们虽然未必都能打仗,但是站在原地摇旗呐喊,以作疑兵就够了。”   “现在反贼那边,稍有头脑的人都会以为咱们这支渡河部队,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真正的杀招则是在两翼包抄过来的官军!”   “这次他们面临被官军合围,在他们看来自己稍一迟疑,就会被堵在运河边上,他们要是不乱套才怪呢!”   等到赵原和焦六爷听到沈渊说完,这才恍然大悟!   随后沈渊的身后却挤过来一个人,正是那位一身铠甲的小王爷朱常津。   这位小王爷在方才五百骑兵冲击扬州城外叛匪的时候,被沈渊和手下护在中间保护得好好的,虽然毫发无损,心中却有点不砸舒服,因为他没过着陷阵杀敌的瘾!   “那您之前是怎么商量好的,让他们一同发动,时机弄得这般恰到好处?”朱常津惊喜地看着对岸两侧滚滚旌旗飘飞的场景,向着沈渊问道:“老师你赶快教我!”   沈渊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腰间,朱常津随即就在他的腰带上看到了那个装着望远镜的牛皮筒子。   “我让吴六狗和你姐夫李域分别拿着一支望远镜,就以我手中的长枪红缨为号。”   “我一举枪,他们就开始敲响战鼓摇动战旗,用树枝掀起大片烟尘,”沈渊笑着说道:“现在就看对岸那些反贼的心理素质怎么样了……”   朱常津虽然不明白“心理素质”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他也大概明白了老师的计划。   船上的众人一起抬头向着河岸上看去……在这一刻,河岸上的贼兵已经是一片大乱!   ……   远处的万龙忽然发现自己的军阵两翼,居然出现了官兵大队,他立刻就是一愣。   这家伙虽然头脑极其聪慧,智慧也是远超常人,但毕竟不是军伍出身的将领。见到这样的情况,他第一件事想的就是:自己是不是中了敌军的埋伏?   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嗖嗖地乱转,一时之间各种可能性纷至沓来,让他无法判断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就在这一刻,他却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错误,带兵打仗的时候,哪能容许你有丝毫的犹豫?   一军主帅惊疑不定,这可是会要人命的!   就在这位万先生一言不发之际,他身边那些反贼军中的将领也发现了情况的异常。他们简单的头脑里做出的反应,却比万先生要快多了!   要说这些反贼军队,他们最擅长的是什么?那就是以多为胜,见到数量远不如自己的敌军便是一哄而上大杀大砍。   他们最喜欢打的仗是什么?那就是将对方击败之后,放手追杀的顺风仗。   而现在他们最害怕的情形,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那就是被敌人的优势兵力合围!   所以当这些反贼将领发现自己的军阵两翼,遍布着敌军旌旗,眼看着自己就要变成了肉夹馍里那块肉……这些将领毫不犹豫地就做出了决定!   还不赶紧带着自己的人撤退,他们就要被包饺子了!   好在河岸上还有两三万冲上去的傻子,可以抵挡官军一阵,这时候不跑更待何时?   于是这十二支反王的队伍,有的还得犹豫观望,有的还在傻乎乎地等着万先生做决定,却有两三支机灵的反贼,做出了集结后退的动作……   就在这一刻,混乱就此产生。万龙刚刚掌握军队,还没能完全拿下指挥权的恶果,一下子显现出来。   真到了危急时刻,这些反贼自己就会决定去留,他是命令不了人家的。   看到有人开始后退逃跑,那些刚才还在犹豫的将领立刻大骂着领兵仓惶后退。而那些还在等万先生作出决定的人,见到万龙眉头紧锁,他们也等不及了,赶紧下令全军跑路。   这里面骂得最欢的,就是被万龙顶到河岸上那四、五位将领。   “妈的,这不坑人吗?”   别看就这么短短一段距离,可是一旦被官军合围,那就是生死之间的差别! 第674章 呆愣愣兵惊将疑、旌旗漫卷、冲阵斩首   此刻,河岸上的部队一片大乱,所有的军将都在大声吆喝着让士兵赶紧回头……现在谁还有空管河上的那几艘船?赶紧逃命要紧!   沈渊见状,知道战机难得,他立即下令,让所有骑兵弃船登岸!   ……   在这一刻那个万先生看着乱成一团的十来万反贼,他明知自己正在面临险境,却还在咬牙切齿地拼命思索。   然后他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那支正在飞速登岸的骑兵!   “疑兵之计!”   在这一刻,万龙脑海中灵光一闪,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就算是不懂兵法,这家伙的心里也是清清楚楚。如果两翼的官军都是真的,那么河上的那支骑兵队就已经成功完成了诱敌任务。   他们根本用不着舍生忘死地冲上来……在这个时候官军两面合围,第三面的大运河就是最好的屏障。   那支骑兵却不管不顾地冲进了这个包围圈,就说明包围圈根本就是假的!   只见万龙扯着脖子大声喊道:“两边的官军是故布疑阵,他们根本没有多少人,也没胆子冲上来!”   “集结队伍,重新列阵,都不许跑!给我回来!”就在万隆的呼喊声中,最先逃跑的反贼军队根本听不到他的话,头也没回地越跑越远。   在万先生周围,正在后撤的军阵也迟疑了一下。那些带领反贼的将领,愣了片刻之后,也在考虑万先生的话是真是假。   而河岸边那些撤回来的部队,此刻正好经过万先生的中军大阵,他们的带兵将领全都是头脑简单之辈。   听到了万龙的话之后,这些人有的半信半疑,有的脑袋却在四面八方地乱转……他们的目光在不住地打量着两面侧翼,飞舞的军旗和尘烟!   “到底是听他的还是不听他的?这一仗赢了就是皇帝,可要是大家这么一跑,就彻底败了……哎呀我艹!”   正当万龙身边的这些反贼军队乱成一团,惊疑不定不知该如何抉择之际,沈渊的部队却已经上了岸。   四百骑兵飞身上马,立刻就向敌军大阵展开了冲击……目标就是万龙的中军大阵!   这一下四百铁骑重新杀入敌群,依然是赵原和风倾野前方开路。隆隆震响的马蹄一头冲进了这片号令不清、各怀鬼胎的反贼军队。   沈渊带领的这支骑兵队勇悍坚决,毫不迟疑地杀了进去!   一时之间反贼大阵里人仰马翻,这次反贼的军阵还不如扬州城下的那三万人,他们不但没有做好迎敌的准备,甚至有不少部队还在往东跑,屁股朝着沈渊的方向!   骑兵一冲起来就是势如破竹,冲杀向前的速度就和战马疾驰一般无二。四百铁骑如入无人之境,烈火燎原一般向着万先生所在的高台冲来!   “顶住他们!拿人海把他们淹死!”这时的万龙知道自己上当了,他大声呼唤着命令着旁边的将军,后背上陡然冒出了一片冷汗。   此刻的万先生心中恼恨之极,已是怒发如狂!   原本他手里捏着十六七万军队,形势一片乐观,原本他已经将这支悍勇的骑兵堵在了河上,根本不能上岸。   可是眨眼之间,形势就变得糟糕至极,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位万先生的心里急得火烧火燎,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屈辱的战败!   他一边大声命令那些反贼将领向后反扑,一边死死地盯着对面那支骑兵。   “真是倒霉至极,这些反贼,全他妈是废物啊!”   ……   而这一刻,隔岸观望远处形势的巡抚赵宏图,却是心中热血激荡,气血翻涌!   他怎么也没想到,沈渊率领四百骑兵冲过运河,居然打了一个如此漂亮的开局。   身为巡抚,他的心中自然是最清楚不过,自己扬州的官军哪有出城作战的胆识?   所以对面那一南一北两支伏兵是从哪来的,赵巡抚完全是摸不着头脑,不过有一点他心里起码是清楚的:   沈渊这次出城作战,他绝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样一来,赵宏图的心里也有了底,可是随即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对岸那两支鼓噪不休的伏兵不见冲杀合围,反而就在原地敲鼓扬尘,倒是沈渊带着那四百骑兵,居然冲上了对岸的敌营!   此刻赵宏图看着沈渊的部队犹如怒龙杀进了羊群,所到之处溅起了一片片血浪,就像一支沉重的长矛向着对方的中军大阵刺去……赵宏图的心中万分激荡,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随即他就被自己周围的声音吓了一跳,因为随着他这一声呐喊,城上的官兵和城里那些高楼亭台上的百姓,也全都在大声呼喊!   那可是十多万人啊!这个不要命的沈渊!   此刻见到这个场景,所有的人都是心血激荡,一颗心就像要炸开了一般!   没人能想到沈渊既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居然带着四百铁骑,杀入了十万军阵!   要是这一战被他得胜了,那可真是名扬天下。从此之后在沈渊少爷小三元、大诗人、尊师楷模的数个头衔上,又会增加一个更具重量的名号:这家伙是一位所向披靡的名将!   在这一刻,赵宏图一把拉住了沈玉亭的手,毫不犹豫地说道:   “沈渊这次留下来的计划,我必定全力配合。这小子,每一次我觉得我自己看清了他,他都会一转脸又吓得我胆战心惊!”   “咱们下城……接下来,该咱们跟那些都司武官打擂台了。”   沈玉亭闻言也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跟随赵宏图一起下了城墙。   如今这位老爹的心里清清楚楚,接下来他要面临的这一场战斗,不但决定了自己儿子和城外的四百骑兵的生死,同时其中的艰辛凶险之处,也丝毫不亚于城外的战阵!   ……   此时的城外,沈渊正在领兵向前冲杀,远处反贼的中军大阵里,那座高台已经是遥遥在望。   看着上面隐隐约约那个身穿青袍的身影,沈渊知道此人就是策动了东南大叛乱的始作俑者,那位万先生!   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死在他的手里,这个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的巨贼!   杀上前去,他就在自己的眼前! 第675章 万军之阵信手穿、残民之贼、只在刀尖   山河如怒、残阳如血。   在这一刻,沈渊正在率兵向前迅猛突击。   他知道这十万反贼军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失去了首领之后,他们更是毫无作为。   唯一一个让他耿耿于怀的人,就是那个万先生!   东南大叛乱造成的生灵涂炭,无数百姓沦为反贼,还有今天在扬州城下被杀的那千余名百姓,全都要算在他的头上……那个姓万的!   杀了他!万军之中取其主帅首级,这才是沈渊出城的最终目的。如今那个人,就在自己眼前!   眼前的敌军就像庄稼地一样被铁骑平趟而过,在长刀长枪的挥舞之下,在战马汹涌而至的铁蹄下,那些反贼军队哭爹喊娘抱头鼠窜,被沈渊的骑兵坚决有力地穿刺而过。   在这个翻腾着鲜血的锋矢阵最前,铁枪赵原和大铁棍子风倾野越战越勇,他们挥舞着沉重的兵刃破开重重敌阵,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向前迅猛突击!   眼看着中军大阵里的了望高台越来越近,沈渊清楚地看到上面的人影乱晃,此刻那个万龙也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他再不跑他就是必死无疑!   可是这个时候,再想跑已经晚了,因为沈渊的骑兵队向前冲杀的势头,速度正越来越快!   越往前冲,周围的贼兵就越毫无抵抗之心,越接近中军大阵,面前的压力就越小。负责带领阵型向前冲的沈渊,正在有意地逐渐加速。   等到沈渊冲到木质高台下的时刻,中军了望台上的人已经跑了个精光。   但沈渊却清楚地看到高台后面,正有二十来匹战马汇集成一小股骑兵队,拼命地加速向东逃窜。   这还用问?在这个时候能骑着马向东溃逃的,一定是那个刚刚逃下高台的万龙!   沈渊毫不迟疑地绕过高台,率领这支人马如龙的骑兵冲了过去,一霎时就跟对面的那些战马追了个首尾相连。   沈渊催动战马,拼命加速疾驰,眼看着就追上了前面那支队伍!   原本沈渊的骑兵队已经厮杀了半日,战马的力量都消耗了大半,面对着这支刚刚起步的反贼骑兵,他们应该是追不上才对。   可是没奈何,对面的战马逃跑时面对的形势,和沈渊刚才冲阵之际是一模一样的。他们也一样要冲开面前滚滚的贼兵人潮,面对大批反贼带给他们的阻力。   而且沈渊他们这支军阵的先锋,胯下的战马全是崇王爷万中选一的精品,就像是沈渊胯下那匹照夜玉狮子,就是神骏之极!   眼看着风倾野和赵原两个人的兵刃一扫,就将对面最靠后的几位骑士砸了下来。之后沈渊清楚地看到对方骑兵之中,那个身穿着青袍的身影!   “就是他!给我宰了那家伙!”   沈渊毫不犹豫地大喊了一声,随后他就觉得手中一轻!   原来是铁枪赵原从马鞍上轻舒猿臂,一抬手抓住了沈渊的枪杆,把长枪从他的手中夺了过去。   随即就见赵原的右臂一轮,“呜”的一声烈风呼啸,那支一丈四尺的骑兵长枪就像怒龙般颤动着枪身,向着对面的骑兵激射而去!   这时的沈渊甚至顾不得拔出马鞍旁边的长刀,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杆长枪。   就见赵原扔出去的长枪呼啸着,穿过了那片骑兵中间!   正当沈渊的心向下一沉,以为赵原没能投中的时候,却见那根长枪“噗”的一声,居然准确地命中了敌人最前方,那名骑士的马屁股!   这一下,那匹战马受痛狂嘶了一声,刹那间便摔了个人仰马翻。   而在这名骑士后面,保护着万先生的那些骑兵被前方那匹翻滚摔倒的战马纷纷绊倒。十几匹战马和马上的骑士摔得尘烟四起,瞬间变成了一片滚地葫芦!   好家伙!赵原这一枪居然像打保龄球一样击中了对方的前锋,然后利用翻倒的战马绊倒了后面一大片人,瞬间遏止了贼骑兵逃跑的路线……这真是神奇的一枪!   刹那间沈渊和赵原风倾野纷纷拨马,他们身后的锋矢阵瞬间变成了两排,从眼前的一大片障碍物两侧呼啸而过。   在这一刻,无数杆长枪向着在地上翻滚的人马猛刺过去,将那十几个倒地的骑兵刺得满身都是窟窿!   这些人显然是那个万先生带领的贴身护卫,估计弄不好里面还有些武功高手之类的。   可是他们在这战阵上疾速奔驰的时候,猝不及防的被绊了个马失前蹄,又被疾风一般的长枪轮番戳刺……说实话在这样的境地里,他们连眼前呼啸而过的战马有多少匹都看不清楚!   长枪随着战马的奔驰,刺过来的速度更是快如闪电,那真是有多高的武功都没用!   “那家伙死了没有?”这时沈渊拼命想要勒住战马,可是照夜玉狮子奔跑速度也实在太快了。   即便战马想要停在原地,它还是在惯性的作用下接连做着兔子跳,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而这时的沈渊回头看去,却见自己的队伍中有一个人单脚甩镫,正从战马上腾身而起!   这是大寨主张二狗,只见他靠近敌人那边的一只脚还踩在马镫里,而甩脱了马镫的另一只脚,却勾在了马鞍正中的鞍桥上。   这家伙拼命向外一探身,手中一把闪亮的虎头钩向外一伸,就从那一堆浴血翻滚的人马中,勾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大东西!   他把虎头钩上这个玩意儿向前用力一甩,借着这股劲儿又重新坐回到了马鞍上。   而沈渊一抬头,就见一个身穿着青衣袍浑身是血的家伙,手脚乱舞地朝自己飞过来!   信手拔出长刀,沈渊把刀尖向前一指……只听“噗”的一声,手上一股沉重的力量涌来。   那个飞过来的家伙,一下就被穿在了自己的刀尖上,然后整个人从沈渊手上的长刀上穿过,一直撞到了刀柄护手才猛地停了下来。   在这一刻,沈渊和这个家伙瞬间对视了一眼。   他已经浑身是血,周身上下的青色衣袍满是泥土,可是他那双眼睛却像是一条被斩断了脖子,却依然凶悍的毒蛇般狠毒!   “就是他!”一看到这双眼睛,沈渊就知道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万先生! 第676章 借此长风舒肝胆、仓惶北顾、回头已晚   “你是……谁!”   此刻的万龙被沈渊穿透前胸挑在刀上,显然是痛苦之极,可是当他看到沈渊的那一刻,他也立刻认出了面前的人。   眼前这个一身英武之气的年轻人,他一定就是那个击杀了十二路反王,又带着这队骑兵杀出扬州城的智者!   他居然这么年轻!他……是怎么做到的?   而这时的沈渊却冷冷地笑了笑说道:“在阴曹地府等着你那个主子吧……我早晚送他下去见你!”   说着沈渊单脚甩镫一抬腿,就像拔掉糖葫芦上的一个红果一样,把万先生顺着自己刀尖踹了出去!   看到万先生的尸首跌落在地上,沈渊的心里真是畅快之极!   他知道这家伙有多大的价值,如果抓住了活口,沈渊或许可以从他口中得到很多有用的情报。   可是现在时间紧迫,而且那家伙心智坚韧,也许会说谎编造圈套引诱沈渊上钩,所以他干脆就把这家伙一刀捅死算了!   反正早晚有一天,沈渊会查出他背后的始作俑者,那个为了权力和贪欲,不惜搞得东南民不聊生的幕后黑手!   沈渊非常清楚,想抓到那个家伙一点都不难。因为他已经猜出了万龙奉命来煽动这场东南大叛乱的原因是什么了。   就因为淮扬这块流金淌银的天下膏腴之地!   几个月前青先生那个丫头,拿到了淮扬大半官场的把柄回了京师。在这之后的淮扬一带,实际上就处于青先生身后那位主人的控制之下了。   至于今天来的这个万先生背后那个主人,明显是想要抢夺淮扬一带的控制权。   所以他才不惜派出万龙到这里,用尽了一切方法,哪怕是发动叛乱、杀尽扬州所有官员,也要重新夺回淮扬!   所以万先生背后的那个主人,沈渊根本不用审问万龙,他就知道是谁……只要问一问青先生,谁是青先生那丫头的主人,立刻就会清清楚楚!   淮扬这里是大运河枢纽,是淮盐的产地,又是富产稻米的粮仓,更处在富庶繁华的江南和京师之间的通道上。   所以无论是从经济还从军事,在财富还是在地利,谁取得了淮扬,就相当于获得了长江下游,进而就取得了整个江南的控制权!   就像沈渊所说的那句话一样:守江……必守淮。   因此这个地方,就成了朝中两派大势力志在必得的地点,也成了他们争霸天下的战场。   这也是无为教主刘天绪拼命想要占据这里,青先生那个丫头数年来苦心经营这里,还有如今的万先生不惜煽动叛乱的原因!   所有人都把这里当成了博弈的棋盘,却也将万千百姓当成了棋子……当沈渊从常熟李梦龙那里得知了万先生的目标,就是杀进淮扬官员的一刻,他就明白了所有的原因!   这长江两岸是何等富裕繁华之地,现在却被他们祸害成了这样!   想到这里,沈渊心中忍不住怒气翻涌,当他终于杀掉了万先生这个元凶之后,他率领骑兵驻足立马,站在原地向四面八方看去。   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十几万贼兵瞬间崩溃!   此时夜幕低垂,天色渐渐昏暗,眼看着用不了多久,周遭就是一片黑夜。   在沈渊的前后左右各个方向,无数反贼士兵远远地绕开了沈渊这支骑兵队,正在漫荒遍野的乱跑!   这里面稍稍还保持着理智的,还能叫着身边的同袍和部下一起逃窜。头脑中有几分清醒的,还知道朝着向东的方向狂奔。   可是也有些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被吓得肝胆俱裂的反贼,嗷嗷大喊着漫无目的地乱跑……沈渊见状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手里举着带血的长刀,向着身后的战士们喊道:“兄弟们!”   “咱们一日之内两战两胜,已经击溃了反贼十七万大军,现在不用我说,你们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一群兔子,耳朵都要跑丢了!”这时的风倾野忽然瓮声瓮气地接了一句,把所有的战士全都逗得哄堂大笑。   “我知道大家累得很,”就见沈渊笑着说道:“可是咱们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不能让他们收拢部下、集结军队、据城而守!”   “我在扬州城里已经做好了安排,随着咱们向前冲杀,扬州城里的官军会出城向东,在咱们身后跟着,把所有反贼丢弃的地方一一收复。”   “从现在开始,咱们什么也不管,只管纵马狂追!”   沈渊将手里的刀尖向着东方一指,大声喊道:“咱们虽然人困马乏,但是反贼数百里而来,还是走着过来的,他们仓皇奔逃,比咱们还累!”   “只要追上去,咱们就能让他们只顾着逃命,其它的啥也顾不上。”   “他们没办法重新汇聚集结,没人敢在路上的任何一个城池停下来,等到他们被咱们吓破胆,就成了一群鸭子,再有几十万人也没用!”   “弟兄们再坚持一下,咱们可能这一次要跑上很远……”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渊向着大家笑了笑。   黑暗中大家就看到他闪亮的双眸,在黑夜中犹如寒星一般闪亮!   “不过我向你们保证,这一路都不会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咱们可以一直纵马疾驰,直到把这些人赶到东海之滨。”   “妈的咱们让他们知道知道,造反作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让他们明白残杀妇孺、抢掠财物,要血债血偿!”   “现在跟我来,保存马力不要着急,慢慢往前兜……四百勇士平定江南叛乱,咱们让天下人看看,这就是咱扬州爷们儿!”   “跟我来!”   “是!”   在沈渊的一声令下,四百骑兵人马如龙,霎时间便在夜色中。向东席卷而去!   ……   依稀的星光之下,旷野上狂乱奔跑的贼兵犹如重重鬼影。   战马小跑着徐徐前行,野风迎面吹来,带来了远处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沈渊带领的骑兵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因为所有的反贼军队都知道,一定要离那要命的马蹄声越远越好。   他们在黑暗中摸爬滚打,钻草窠进树林,拼命躲避着接近过来的骑兵。   而沈渊的骑兵就在这样双方相安无事的奇怪形势下,在万千反贼军队中间一路东行! 第677章 一夜争夺出兵难、三司合议、如此武官   夜幕中不知道有多少反贼军队走失了方向,朝着四面八方肝胆俱裂地狂奔,沈渊的部队也不知越过了多少如海的人潮。   在这片奇异的夜色里,沈渊身边的那些战士们觉得,自己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可他们的心中却是毫无畏惧。   因为这艘船的掌舵人,就是那位神奇无比的沈先生!   他们虽然看不到黑暗之中有什么,但却心中清楚,只要跟随着沈先生一路前行,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就一定是一场震惊天下的胜利!   ……   此刻的扬州城里,这一夜之间却是波澜暗涌。   一场无声的博弈正在展开,其中牵扯到的势力之复杂,局面之混乱,让局外人万万难以想象。   巡抚赵宏图是第一个被说服的扬州官员,根据前几次获得巨大收获的经验,这次他又坚定地站在了沈渊这一边。   在这之后,这位赵宏图巡抚也和沈渊麾下的所有势力代表聚集在了一起。   这里边有蓝姑娘代表的天元票号,有沈玉楼代表的徽商集团,有李域代表的王府一系。   他们商议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把沈渊布置好的战术推行下去,明天一早一定要让扬州城内的官兵出城渡河,跟在沈渊的身后向东进发。   按照沈渊的战略意图,他会在击溃反贼大军之后,一路沿着江北向东海推进,将这二百五十里之内经过的所有州县趟一遍。   在这之后他会在崇明岛一带的通州沿岸渡过长江,然后兜着长江对岸的松江府、苏州府一线再兜回来!   所有被反贼占据的地盘,沈渊都会率领骑兵经过。   在这个过程中,他要确保被击溃的反贼大军没有时间重新整理队伍,没有机会形成大股势力。   沈渊要把他们追得肝胆俱裂,杀得连爹娘都顾不上!   他的四百骑兵虽然做不到消灭所有的反贼,却可以轻松击溃他们的建制,就是哪里成团打哪里,沈渊要像钢刀一样把他们搅得越碎越好。   而在这个时候,扬州城里派出的官兵就可以趁机沿线占据主要城镇,把战略要地全都控制起来,然后派兵将这些打散的匪徒一一清剿。   沈渊的战略其实是极其冒险的,因为他们的人数毕竟只有四百,而且可能会在几日几夜之内都得不到休息。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后续的官兵能够跟上,沈渊也可以适时地后退到官兵所在的地盘修整,继而重新再战。   可是如果官兵跟不上呢?对于大形势而言,这些被沈渊搅碎的反贼,在沈少爷的骑兵队伍经过之后,很快就又会凝聚在一起。   官兵如果抓不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么东南的形势又会变得跟从前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换了一批反王而已。   而站在沈渊这支部队的角度上来说,如果官兵跟不上来,那么他们走得越远,就越是深入敌阵!   到那时一旦反贼回过神儿来,沈渊这支四百人的队伍,想要返回扬州都不可能……因为他们经过几日几夜的冲杀之后,全都会被累垮了。   甚至王府赞助的那些战马,在这样高强度的作战当中,被累死的剩下几匹都很难说!   所以沈渊是在用极其冒险的战略,加上自己的安危,赌一个江南剿匪大获全胜之局。   今后的数日间,是迅速平灭反贼,重新夺回江南,还是沈渊的骑兵队全军覆没,江南反贼的状态依然如故,就看这一夜博弈的结果到底是谁输谁赢!   可是明天一早就率兵出发,赵宏图虽然身为巡抚位高权重,却也没有指挥军队的权利。   真正的指挥权,都在都司衙门那帮东西的手里……就是白天庞逊那帮人。   这里面有都司衙门大批的官员需要拉拢和说服,除了都指挥使司的指挥使大人魏难陀大人重病不能理事,下面的官员可是有一大堆!   这其中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两个……那个死胖子庞逊就是其中之一。   都指挥佥事四个正三品,经历司经历正六品,经历司都事正七品,断事司断事正六品,副断事正七品,此外还有司狱司司狱从九品……   据赵宏图巡抚所说,要想明天出兵的事能够达成决议,这经历司、断事司、司狱司三个机构缺一不可。   因为这三个司虽然在平日,分别负责处理来往公文及刑狱之事,可一旦要是地方上有了重大军务,按照朝廷的规定,就必须“三司合议”。   也就是说要这三个司的主官和从官,全都要发表意见,最终才能形成重大决议。像是从扬州出兵这样的事,一定要走这样的途径。   还是那句话,除非朝廷下过命令,让巡抚赵宏图总揽治下军务,不然赵宏图就只能在其中产生影响,却并不能作出决议。   在知道了眼前的情况后,蓝姑娘也是忍不住一皱眉。在这些人中间,虽然只有她一个女流,但其实她却是所有人中智慧最深的一位。   让蓝姑娘心中暗自担忧的是:显然沈渊在扬州城内率兵出发之前,把这件事给想简单了。   少爷想当然地认为以巡抚赵宏图,凭借一个人就能做出出兵扬州的决定,事实上这位沈少爷还是对大明官场上这些程序不太熟悉。   反而是那个赖赖唧唧的小七爷,对着蓝姑娘的话里话外,把这件事说得清清楚楚。   相比沈渊,他反倒对官场上这些事儿摸得门儿清!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他们这些势力汇聚在一起,显然要把沈渊的战术执行下去,毕竟沈渊此战是否得胜,和大家全都息息相关。   这里边徽商家族所有的财富积淀都在扬州城内,一旦此战战败了之后,整个徽商集团都会伤筋动骨,甚至被人连根拔起,所以他们是最盼望沈渊能够平定江南乱局的人。   因此,沈玉楼也当即表态,在督司衙门中的官吏里面,有不少是徽商家族的子弟,也有一些跟他们徽商集团关系比较密切的官员。   沈玉楼把这些官员的名字在名单上全都圈了出来,表示他会利用今天晚上的时间逐一拜访,尽量把这些官员全都搞定。   在这之后,就是王府一系的代表李域,从王府的这支势力对沈渊这次作战的胜负有多看重,那就更不用说了!   毕竟他们小王爷现在还跟在沈渊的身边,朝着东面拼杀呢! 第678章 大好机枢腐蠹满、糊涂贪婪、累累名单   所以李域代表的崇王府立刻表态,将那些王府势力能够影响的都司衙门官员标注了出来。   李域表示他岳父一定会连夜约谈这些武官,他所标注出来的这些都司官员,就包在王府的身上!   想也知道,这个时候崇王的眼睛估计都快急红了,这些平日里跟王府关系甚为亲近的武官,要是敢在这个紧要关头撂挑子,王爷都能活活掐死他们。   在这之后,让沈玉楼和李域没想到的是,居然蓝姑娘也提起笔来,在这张名单上接连圈起了名字……   好家伙,这位蓝姑娘勾出来的名字,竟然一点不比王府和徽商家族少!   要知道每圈起一个名字,就代表着蓝姑娘将要负责去说服那名官员,同意在明天清晨出兵扬州!   他们大家谁也没想到,这位扬州蓝观音在执掌天元票号半年不到的时间里,竟然聚集起了如此雄厚的人脉。   看她这意思,人家蓝姑娘的手里也有好大一批官员,处于她的掌控之中。   这些人心中暗自吃惊的时候,蓝姑娘的心里却是暗自叹息……实际上她的天元票号虽然财雄势大,又怎么可能一下子收拢这么多官方势力?   她今天圈起来的人,实际上都是沈渊留给她的那个册子,也就是当初沈渊用来向青先生换来二十万两银子那张受贿官员名单。   这些人原本全都是无为教刘天绪的人,后来沈渊为了不让青先生那个丫头回京城之后受到责罚,就把这个名单给了青丫头。   结果那个女娃也真是性情中人,居然又把抄录下来的副本还给了沈渊,让他在紧急的时候使用……这时候不紧急啥时候紧急?   所以蓝姑娘圈起来的,实际上都是无为教用重金买通的官员,他们私通反贼的把柄就在蓝姑娘的手里握着,想必这些人也不敢不从!   最后赵宏图拿起那张名单看了看,然后沉思了一阵说道:“这里边也有几个人,我也可以想办法去说服一下。”   “这样一来,在这张名单上……”说着赵宏图当着众人的面把这张名单翻了过来,只见那上面五六十名督司官员,已经有七成的人名被画上了红圈!   “你们三位能够说服的人再加上我,就稳稳地占据了多数。”   “明天出兵的事儿,看起来没问题了,”赵宏图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咱们大家分头行动吧。”   “明天一早,东门下当众议事,所有的督司官员全都要表态。咱们这次出兵扬州,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   ……   于是夜幕降临之际,扬州城内车马嶙峋穿梭不断,在各个官员的府邸里,不停地有人拜访商谈。   徽商拉着银子,王府拿着腰牌,蓝姑娘和苏小棠则是蒙着面冒充无为教特使,一个一个地搞定那些官员!   等到天色大亮时分,昨天沈渊出兵的东门下,大批的官员百姓和扬州守军,再次汇聚到了一起。   经过了蓝姑娘他们一夜的努力,督司官员中已经有七成以上的人被他们说服,眼看着这些人表态之后,出兵扬州已成定局!   此时的蓝姑娘和苏小棠两人在护卫的簇拥下,站在百姓人群中,看着点将台上的官员一个个衣着鲜亮,气度不凡地走上了台子。   崇王府派出来的李域和徽商沈玉楼,也在蓝姑娘的身边站着等候,而他们阵营中那位巡抚赵宏图也来到了台上。   今天这次军事行动,赵宏图是倡议者,他也是沈渊阵营这边最重要的一个砝码。   这时所有的官员也陆续到场,此时在点将台下,万余名驻守扬州的官军正在列队肃立。按照赵宏图的打算,这些官军就是一会儿预备出城的第一批队伍。   在点将台和列好队伍的官军外围,这是人山人海的扬州百姓!   现在满扬州的居民都知道,督司衙门要当众议事,更明白他们商议的结果,将会决定扬州的安危。   所以这些百姓全都蜂拥而至,在外面围着翘首以盼。   至于赵宏图为什么选择当着军队和百姓的面议事,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撒泼耍赖。这要是在官衙里面没人看着,这些当官的什么下作的手段使不出来?   不过在这数万军民的众目睽睽之下,想必这些人也不敢跟他玩阴的邪的这一套!   眼看着台上的官员已经渐渐聚齐,就连沈渊的老爹沈玉亭,作为承宣布政司的知事,也是位列其中。   沈玉亭也在今天早上听到了蓝姑娘向他讲述的局面,他现在也在满心期盼,立刻达成出兵的决议。   一看人齐了,只见巡抚赵宏图咳嗽了一声,面色威严地向大家说道:“昨天的战局,大家都已经看到了,有目共睹!”   “扬州书生沈渊临时招募了五百民勇出城杀敌,一举击溃了反贼十七万军队,在运河东西两战两胜!”   “也是这个沈渊,从昨天晚上入夜时分开始,就在沿途向东追击敌军。”   “在他身后留下的,是溃不成军的反贼部队,这些反贼还没回到自己所在的州县,也没时间在各个城镇中布置防御,这是官兵收复失地的最好时机!”   “只要现在咱们派兵出去,追着沈渊击溃反贼的脚步,就可以一路收复被反贼荼毒的地域……”   “很有可能!”只见赵宏图猛然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东南乱局,就此一战可平!”   “昨天这时候,沈渊提议出兵的时候官军没有行动,此刻再不出兵,就不是老成谋国之举了,是纵敌壮大的罪人!”   “在这一战之中,我官兵不能无所作为,任凭五百民勇顶在前面,咱们正牌子官兵却一兵不发!”   “今日本官提议,立刻派大军出城收复失地,策应沈渊击溃江南叛匪!请督司衙门各位商议此事。”   “战机一纵即逝,诸位大人……赶紧决定吧!   赵宏图的这番话,可以说是鲜明地表示出了他的态度,这爷们儿语气坚决,面色严厉,显然是在说:我可在这儿看着你们呢!   谁要是不答应派兵出城,那就是跟我赵宏图作对! 第679章 有人利欲满心胸、有人却在、血海残腥   此时赵宏图的态度一拿出来,台上那些都司官员的心里也都明白了几分。   昨天他们中大部分人都被威逼利诱,或软或硬的让他们今天早上做出出兵的决议。   所以这些都司官员里,有不少收了徽商的银子、得到了王府的指示、或是被无为教的使者胁迫。   总而言之,他们大部分都打算在一会儿的商议中,赞成出兵的提议。   这时他们又得到了巡抚赵宏图的暗示……与其说暗示,甚至不如说是赤裸裸的威胁,所以这些官员的心里也都立刻打定了主意。   甚至就连昨天那个跳着脚反对出兵的庞逊,现在都没了火气……这家伙就在无为教的那张官员名单中,昨天他被苏小棠姑娘差点儿吓得当场就尿了。   这也是沈渊在带领骑兵出城之前,没把他放在眼里的原因,这家伙根本就不足为惧。   见到这样的情景,赵宏图巡抚也笑了笑,随即让都司衙门的那些官员各自商议……可是就在这时,忽然却有一个身穿着二品官服的人,从台下慢慢走上了点将台!   “指挥使大人!”   见到这个人的身影,所有都司衙门官员立刻纷纷参拜,而赵宏图巡抚见到此人,却是猛然一愣!   不仅仅是他,就连台下的蓝姑娘、沈玉楼和李域全都猛地一皱眉头!   这是扬州都指挥使司的一把手,指挥使魏难陀大人……他怎么来了?   在这之前外界一直说,魏难陀大人身患重病在家里休养,连床都下不了,所以大家都几乎忘了都司衙门还有这样一位顶头上司。   更何况在赵宏图蓝姑娘他们昨天商议时,这位魏难陀大人显然不在王府、徽商和蓝姑娘三方的控制之下……从赵宏图的表情看来,他也不在赵巡抚这一伙人当中!   这一下突遭变故,所有人瞬间都紧张了起来!   ……   只见这位魏难陀大人今年六十岁上下,他满头的须发花白,步态却是异常轻健。看他的样子,根本不像是生过一场大病。   这个人脸上颧骨很高,下板尖削,满脸都是橘皮一样的皱纹,一双眼睛中闪动的眼神却是异常锋利!   再细看,这家伙脸上老人斑、眼袋、法令纹一个不缺,生就一副阴刻狠辣的面相。   从他一露面,都司下属官员的表现上就能看得出,这个人绝对是个威严深重之辈。   当他走到都司衙门官员那边,自然有庞逊等人把主位让了出来,让这位魏难陀大人坐下。   就见魏难陀大人向着巡抚赵宏图拱了拱手之后,就到了座位上。   坐定之后,他的眼神向着自己左右两侧,那些都司官员的脸上逐一看去。这两道眼神中的威压冷冽犀利,就像是寒光闪烁的刀锋!   目光所到之处,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蝉,大家全都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和这位魏大人对视。一时间整个点将台上的官员全都安静了下来。   此时的赵宏图刚想说话,却见魏难陀大人抬起头向着赵宏图说道:“城内军兵的调动是我都司衙门的分内之事,巡抚大人不须费心,自有我来安排!”   听到这句话,赵宏图和同样在台上的沈玉亭、再加上台下的蓝姑娘沈玉楼和李域,几个人的心同时就是向下一沉!   大家在这一刻,心里都是顿足道:……麻烦了!   这要是被这位都指挥使大人横插一杠子,原本已经万无一失的出兵计划,怕是要横生枝节!   虽然这位指挥使大人还没怎么说话,但大家不难看出魏难陀大人的态度。   从他之前抱病不出现,再到他今天忽然出来,一露面就跟赵宏图巡抚来了这样不阴不阳的一句。大家就知道他一定不是来帮忙,而是来捣乱的!   在这一刻,蓝姑娘的心“嘣嘣”地跳了起来……她心里不由得想起了那位不知身在何处的沈少爷。   沈郎君现在一定正在刀山火海中厮杀,在敌军围困中冲锋,在拼死拼活地扑灭这场东南大叛乱!   可是在他的身后的扬州城内,居然是一个坎儿连着一个坎儿,他娘的这帮死不足惜的瘟官!   ……   蓝姑娘想得没错,此时的沈渊正在带领自己麾下的骑兵,向着东方一路疾驰。   在昨天后半夜到来之际,沈渊已经带领着自己的骑兵,远远跑在了所有反贼部队的前头。   他们在午夜时分开始休息,用打散了反贼之后缴获的马料军粮填饱了人马的肚子,然后解下马鞍,在一处僻静的山谷里休息了半夜。   话说这些人真是累坏了,接连两次生死之战,耗费的体力真是难以形容。   在这一夜,他们始终都听到附近的暗夜中有零星或是大队的反贼部队从附近经过,一路向东疯跑,沈渊他们却是丝毫未加理会。   沈渊心里清楚,他手下的战士或许熬得住,但是照这么跑下去,战马却会很快就跑伤了。   现在的情况是:沈渊自己连同南宫墨手下的特战队,再加上他从扬州天元总号的护卫中挑选出来的三十名孔武有力的战士,还有沈渊手上的武林高手,加在一起五十几个。   这些人的体力暂时没什么问题……原因很简单,就是伙食的作用。   即便是在现代,依靠体力做工的人都是这样,往往肉食比较多、食物种类较为丰富的那类人,体力一定会更强而且更持久。   与之相比,经常以素食粮食为主的人,在劳动的时候力气就很容易跟不上,现在沈渊他们的情况就是这样。   由于沈渊的麾下的战士肉食管够,所以经过了大半天的厮杀,他们还能够撑得住。   反而是沈少爷后来招募的那些军中的健儿或是武林人士,有好多人的体力已经出了问题。   沈渊知道在后面还有很多仗要打,最起码他们要连续作战几日以上,所以自己必须准确地掌握手上部队的体力和状态,这一点是绝不能轻易忽视的。   此外还有战马,虽然沈渊和特战队员骑乘的战马全都是万中选一的名驹,这些战马在王府的调教下也保持了很好的体力。 第680章 我提孤旅自横行、官威重重、缩在坚城   但是战马的总数有四百匹,虽然全都是好马,却不可能每一匹都那么厉害。可是在现今这种情况下,战马的体力甚至比人的体力还重要。   所以沈渊让熟悉战马性子的朱常津,尽量给马儿多喂营养价值高的精饲料,保证战马的精气神儿。   古代的人往往不理解,认为给战马吃鸡蛋是一种浪费,但是沈渊的心里却最清楚不过。如果在战场上战马跑脱了力,那他们现在每失去一匹战马,就意味着要留下一名战士。   可是在如今漫山遍野都是反贼的情况下,让一个战士孤身而行,那就意味着必死无疑!   所以沈渊利用半夜的时间,使尽了办法让人马全都恢复体力。在天光大亮之后,又让大家吃饱了早饭,把身体活动开。   在这之后,他才命令所有人跳上战马,继续向东!   前方就是泰州,经过这一夜的拼命奔跑,估计已经有反贼接近了泰州城墙。   他们这次骑兵的任务,就是把所有集结成团的反贼一一打散,把那些具有领导能力的将官,能杀多少就杀多少!   然后当沈渊这支骑兵队走上大路,迎着朝阳一路向前进发的时候,他们附近的匪兵立刻就崩溃了。   远远地听到了那片要人命的马蹄声,竟然又出现了!这些狂奔了一整夜,浑身上下筋疲力尽的反贼,有些人已经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跑不动了!再跑就要累死了!   那些骑兵拿四条腿跟他们这两条腿的赛跑,这是活活儿要人的命啊!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连滚带爬地拼命躲避那支骑兵队,挣命一样逃跑!   于是当沈渊率兵跑到中午时分,就开始陆续在路边发现累死的反贼军队……这种情况在古代战争中,其实是再常见不过了。   事实上不管多大规模的战役,最开始两军交战时,双方激烈交锋之际都不会有太大的伤亡。   因为大部分的军队受到损伤,濒临崩溃的界限都是一成以内。也就是说一万人才死了不到一千,这支队伍就会败亡溃逃。   在战阵上真正拼到最后一个人的情况很少见,那得是弱势一方被强军包围,实在无路可逃的时候才可能出现。   至于一般的战阵,真正的大伤亡是出现在一方溃败后的逃亡之路上,也就是沈渊现在面临的情形。   基本上这些逃兵都是后背朝着他们,而沈渊他们则是愿意砍就砍,不愿意砍就慢慢纵马追赶,直到把他们活活累死为止!   到了现在,沈渊已经率队接连击溃了几股试图集结起来的反贼部队……话说他们想要汇聚成一团,其实也不太容易。   因为外逃的十多万人,细分起来却是出自十二股势力,在失去将领的约束情况之下,他们互相之间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也正因为如此,沈渊这支骑兵面临的形势还算乐观,但是咱们这位沈少爷一边率队追赶,一边心里却在暗自担忧。   他现在是深入数百里敌境,人不得休息,马不得替换,有如一张能张不能驰的强弓。   接下来后面的这段路程,自己得要拼命压榨这支骑兵队的体力,让他们拼死坚持着,继续冲杀下去!   在这之后,这场东南剿匪之战是否能大获全胜,就看自己身后的扬州城里,能不能派兵对他们做出策应了!   ……   一上午之间沈渊越过了泰州城,直扑通州而去。   而这时的沈少爷做梦也没想到,他让扬州城内的官兵出城向东的计划,竟会进行得如此艰难!   此时扬州城东门内的点将台上,沈玉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那个都司指挥使魏难陀大人,正在冷着脸教训他的属官。   可是他的话却像一把把锋利的钢刀,不断地插在沈玉亭的心上。   而这时的蓝姑娘、李域和沈玉楼三个人,坐在台下看着那个魏难陀,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只见这个魏难陀一脸威严,向着自己手下的都司官员冷冷道:“咱们扬州都司的职责,你们心中应该有点数才对!”   “过了运河,那个万寿镇归哪里管辖?那是泰州治下的土地!自己的扬州城还岌岌可危呢,你们居然要商议派兵到外面,给别人的地盘剿匪?真是昏聩之极!”   “我大明朝的地方官员守土有责,若是反贼攻进扬州城来,说不得我都司衙门所有的官员都得上城,和他们浴血奋战。”   “即便是有人死于贼手,那也是分内之事!”   “如今咱们自己的辖地还自身难保,居然就想着抱薪救火,去援助别人?你们犯得是什么糊涂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今天这场出兵的提议,从本官这里来讲,根本就无须三司合议!因为要出兵的地方。根本就不是我们的辖区!”   魏难陀的这一番话,把他的下属说得全都低下了头,一个个面如土色!   现在看来,蓝姑娘和王府他们这些人昨天晚上的工作,是全都白费了。   因为这个魏难陀拿管辖区域说事,坚决不肯开始这场“三司合议”。   也就是说这些都司官员表决都无需表决,这次出兵的打算,就要胎死腹中了!   这时的巡抚赵宏图咳嗽了一声,向着那位魏指挥使拱了拱手说道:“魏大人刚才说的原本也没错,只不过这东南乱局,荼毒百姓有多深,您不会不知道吧?”   “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咱们扬州官军派兵出去,便可以将反贼一举荡平……”   赵宏图巡抚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却看到魏难陀大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赵宏图立刻知道,自己这番话说了也是白说。不过现在这情况再怎么不利,他也得把这些话说出来。他就算明知丝毫没有希望,也得尽自己的努力才行!   沈渊那小子还在敌营深处……若是扬州不出兵,他就危险了!   可是赵巡抚现在的发言,即便再怎么说也属于劝说的性质。在军事上的重大决策,他是没办法直接命令指挥使魏难陀的! 第681章 去意徊惶自飘零、一身孑然、寥落野风   所以当赵宏图陪着笑脸,罗罗嗦嗦地说个不停的时候。沈渊阵营这边所有的人心里,却在不住地往下沉!   扬州西门。   从昨天下午开始,所有的反贼全都退回了运河东岸。同时东岸那十几万反贼,也被沈渊撕得乱七八糟,正在亡命地向东朝着自己的老窝方向逃跑。   所以扬州城的防守形势,顿时就轻松了下来。整个扬州四门就剩下临敌的东门那边还有官兵防守,剩下三座城门上的守军,干脆就到城下休息去了。   眼看到了中午时分,一个年轻人从城内到了西门,出示了崇王府的腰牌说要出城。那些守军也没想别的,直接就将他放了出去。   此人……正是那位小七爷。   他昨天从朱常津扔掉的长衣里搜出了一块腰牌,今天他正是用这块腰牌作为信物,出了扬州。   在沈渊家的院子里窝了两个月,这位小七爷打算就此离开了。   那个沈渊是胜是败,反贼能不能一扫而平,扬州城守得住守不住……跟小爷有个屁关系!“没什么两样……全他妈都是一路货色!”出了扬州城门之后,这位小七爷一路晃晃荡荡地向西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反正哪儿都没区别!   无一处不是人心贪鄙,到哪里都是一片污秽。人会善良,是因为他们没有作恶的权利。所谓良心,不过是贪婪的面具而已!   为了钱财、为了权利、为了名声、为了女色、为了所有的欲望,各式各样的人把自己打扮成好看的样子。   可是自己的目光,却能把他们面具轻易剥开……你猜怎么样?   里边都是一路货色!妈的全是狗屁!   小七爷走得全无心理负担,他的身上依然空空如也,沈渊给他的银子早被他挥霍一空。   此时这身衣服虽然说不上干净,倒也还算光鲜,这衣服还可以换几顿饭吃。   接下来他可以随便在哪里一躺,像个要饭似的等人施舍……直到饿死为止。   反正小爷我是宁可死了,也再不愿看到那些人的恶心德行了!”   ……   他一边轻松地向前走,一边把他这两个月以来的生活全都扔到了脑后。   这年轻人随手折断了一根狗尾巴草,把草茎塞到自己的牙缝里咬着,然后哼哼唧唧地甩着袖子,一边走,一边居然轻松地哼起歌来。   左唱右唱,他忽然发现自己唱的,竟然是那天在青楼姑娘那里唱过的那一首新词。   “谁道飘零不可怜?旧游时节好花天,断肠人去自经年……”他记得这是沈渊写的。   唱着唱着,他好像看到沈渊那张脸皱着眉看向自己,嘴里还骂了一句:“给我滚蛋!”   “扬州不会派兵的,你小子全都白做了……你个大傻叉!”小七爷忽然来了脾气,他朝着天空中,自己想象出来的沈渊那张脸大声骂道:“你个大傻子还有脸说我?”   “利欲熏心!自找别扭!见到好处就不要命!妈的你死了都活该!”   在这一刻,沈渊的面庞在天空中渐渐消散,可是蓝姑娘说过的那些话,却又在他耳畔响起……   “对啊!像沈郎这样的傻子,你见过多少?”   “在知道了这人间有多污浊,人心有多卑劣之后,还能对人世间怀抱如此热忱的,我只见过一个人,就是他……”   蓝姑娘冷冷的声音说道:“反倒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我见得太多了。我原本也是其中之一,那时的我……讨厌之极!”   “还有,像你这样……也特么算活着?”   然后又是那个沈渊的讨厌腔调……   “不管你受了多大委屈,不管被什么人背叛过,你这么冷血毒牙的活上一辈子,都特么你自己选的,不关别人的事!”   “你可以忘了自己曾经有过心肝,但是我不能!”   “男人的一生,只有遇到两件事的时候,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   “一次燃尽热血……一次融化坚冰。”   “融化坚冰……融化坚冰……融化坚冰!”   “滚你娘的蛋!”旷野中,小七爷向着空中大声嘶吼着,他的声音回荡在旷野中的荒草滩上空……   “老子受够了!少特么跟我唧唧歪歪的!”   “你个冤大头!再跟我哔哔,看老子宰了你!”   ……   此刻在扬州城内的点将台上,魏难陀耐着性子听完了巡抚赵宏图的劝说之后,他却冷冷地摇了摇头道:   “巡抚大人说得确实有道理,可是出兵扬州是军国大事,又怎么可能凭沈渊一人之言而决?”   “那个沈渊……谁知道他藏得是什么心思?”   只见魏难陀坐在那儿,眼睛似睁非睁,脸上带着冷笑之意说道:“沈渊这个人,前段时间才刚刚一个人跑出了扬州城,到反贼盘踞的地方胡混了十来天,直到前天他才回来!”   “他说他救回了老师陈眉公……谁看见了?”   “谁知道是不是他跟反贼的头领商量好了之后,反贼有意把陈眉公放出来,交给他背回了扬州?”   “大人说话要小心!”听到这里的时候,就见那位承宣布政司知事沈玉亭咬着牙冷冷地说道:   “我家沈渊前不久还剿灭了无为叛匪,击杀反贼千余人,还打死了匪首刘天绪!朝廷都因此对他大加褒奖……”   “那能说明什么?”这时的魏难陀一回头,看了沈玉亭一眼,不屑地说道:“刘天绪那批无为教反贼,固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没错。”   “可是对于这次在东南起事的闻香教叛匪来说,他们两个教门争着想夺取天下,这两股邪教之间不也是形同仇敌?”   “这个沈渊杀掉了刘天绪,究竟是为朝廷杀的,还是替闻香教叛匪杀的,那也难说得很!”   只见这个魏难陀把眼睛一瞪,先是看了看怒火满面的沈玉亭,又向着赵宏图那边扫了一眼道:   “我只知道东南叛匪大举而来,他们最头疼的就是我扬州的坚固城防。”   “对于那些叛匪而言,要是不付出几万人的死伤攻城,他们绝对打不下我扬州!” 第682章 无双国士挽天倾、一鸣惊天、三年不鸣   “所以那些叛匪,做梦都想将我扬州城里的官军调出城外。然后趁着城内无人防守,城防最为薄弱的时候,趁机攻下扬州!”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冒出个沈渊……沈渊那家伙先是装作懂得用兵,昨天非要让扬州城内的官军出兵杀敌不可。”   “在这之后,他见奸计未成,沈渊又装腔作势地领着那么几个人杀出城去,居然凭借五百骑兵,就把反贼十七万大军打得一片溃败!”   “……这戏是演给谁看的?就像他深入敌营,把老师陈眉公背出来一样,这么离奇的故事,说出来有人信吗?”   “到了今天,扬州城里居然还有沈渊背后的势力,想要以策应他的行动为名,再度把官兵调出扬州城……这是何等恶毒的奸计?简直是其心可诛!”   “我把话放在这儿,只要我魏难陀在扬州一日,扬州官兵就连一兵一卒也别想给我派出城去!”   “非但如此,哼……你们看着!”   “那个沈渊身为学子,不好好读书却去妄议军国大事。他还和城外的反贼勾连,搞得不清不楚……即便是他能活着回到扬州,本官也要一刀杀了他!”   “还有他之前为了沽名钓誉,做出来的那些事,本官也自当一一查清,我要把他的面具嘴脸一张一张的撕下来,露出他的真面目,让天下人好好看个清楚!”   “此贼不除……必是我扬州的心腹大患!”   ……   这个魏难陀说出的这番话,蓝姑娘听到之后,已经是气得手脚冰凉!   这个家伙不但颠倒是非,死活不让扬州军兵出城,反而还肆无忌惮地往沈渊的身上泼脏水!   要知道现在的扬州城外,所有的叛匪已经被沈少爷的骑兵搅得稀烂。只要官兵一出城,就可以沿途占据州县,收复失地、平叛之战的胜利就是唾手可得!   这可是少爷用命给他们拼来的大好形势啊,可是却被这家伙颠倒黑白,给说成了这样!   而且听魏难陀的意思,他居然还说少爷之前做的那些事,就连击杀反贼刘天绪、救回师傅陈眉公、都被他拐弯抹角地说成了居心叵测。   他还一门心思的把少爷往勾结反贼这上面引,死活非说官兵一出城,就会中了反贼的调虎离山之计!   这家伙现在已经不是蠢不蠢的问题了,也不是未战怕死。他这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弄死沈少爷啊!   这分明是个居心叵测、阴险之极的强敌!   可是此时,经过魏难陀这么一说,点将台上所有的官员谁还敢出声?就连巡抚赵宏图也是急得直搓手,可是却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至于沈渊的父亲沈玉亭,已经被气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   而在这一刻,蓝姑娘的心却在不停地往下沉……她已经看到最后的希望正在渐渐远去,只剩下沈少爷一个人孤身血战,在敌群之中孤立无援!   一时间满城军民鸦雀无声,这些扬州官兵和扬州百姓,一个个全都愣在了当场。   他们也不知道谁说的才是对的,到底那个魏难陀所说的沈渊,和他们平日见到的小三元沈少爷,到底是不是个罪大恶极的奸贼?   此时的扬州满城风雨,人群一片寂静。在蓝姑娘的眼中看来,这成千上万的军民,竟是除了没主意的呆子,就是满腹毒汁的坏种!   “原来那个人……就是你!”就在这时,远处的一栋小楼上。   一位风姿绰约的姑娘正透过窗棂,远远地看着点将台那边的情形。   此人正是那位京师名妓紫烟姑娘,她的目光正盯在台上那位扬起下巴,面露阴狠得意之色的魏难陀身上!   ……   “好了,散了吧!”   这时的魏难陀见所有人都没了话儿,于是站起身来,抖了抖袍袖道:“今天这场出兵之议就此作罢……无须再提!”   说完他起身抬步,就要下台!   “不行!不行啊!”见到这个情景,蓝姑娘简直都要急疯了!   这时的苏小棠姑娘,却突然从人群中冒出来。她一边死死盯着台上的魏难陀,一边嘴里嘟囔着说道:“我现在就弄死这个姓魏的!这家伙真不是人!”   “你给我站住!”见到苏姑娘的动作,蓝姑娘心中陡然一惊,她立刻毫不犹豫,一把拉住了苏小棠!   蓝姑娘急吼吼地向着苏小棠说道:“咱们两个跟随沈郎破案这么长时间,在扬州城里四下奔走,谁不知道咱们跟他是一伙儿的?”   “你要是杀了魏难陀,沈郎和沈家就都成了杀官造反之人,这一大家子就全完了!”   “另外你现在杀了他有什么用?”蓝姑娘说到这里,把她给急得死死地抓住了苏小棠的袖子,自己的眼泪却忍不住“唰“的流了下来!   事已至此,已是山穷水尽!哪怕就是沈渊亲身在此,也难以扭转乾坤。   情况到了这般无可挽回的地步,已经是再无一丝希望!   ……   这时的魏难陀已经走到了点将台前,他手下的都司官员也纷纷起身离座。眼看着这些手掌兵权的大人们,就要一哄而散……就在这一刻。蓝姑娘却忽然全身一震!她居然看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人!   就见那位小七爷正从人群中走出来,他竟然顺着通向点将台的大路,独自一人,昂然向前!   “他?他怎么回来了?”蓝姑娘这时一脸的震惊,昨天姑娘已经看到小七爷拿走了一块王府腰牌,而且这家伙一大早就从太平巷沈家离开了。   她以为这家伙已经出城走远了,本来想着人各有志,就由他去吧。   没想到如今他竟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独自一人向着点将台走去……他到底要干什么?   就在蓝姑娘心中诧异万分之际,台上的巡抚赵宏图和魏难陀等人,也看到了那位小七爷。   甚至就连沈玉亭也见到了小七爷,当沈老先生发现那个天天像烂泥一样,糊在自己儿子院墙上的家伙,居然龙行虎步向着这边走来,他立刻就是一愣! 第683章 一声长啸满城闻、威名远震、天子亲军   这时的魏难陀双眉一皱,正要大声呵斥,而两侧的官兵也横起手中的刀枪,想要拦住小七爷的去路。   却见这位小七爷忽然手一抬,高高地向上举起。在他的手上,赫然握着一块黄澄澄的牌子!   “本官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马驰!”只见小七爷手举着腰牌,一边龙行虎步地向前走,一边高声喝道:   “奉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太子太傅、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骆思恭大人之命……”   “啊?锦衣卫?”在这一刻,点将台上所有的官员身上,都是齐刷刷地一震!   竟然是一位锦衣卫千户到此!而且据他说,还是奉了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骆思恭的命令!   这一下在场的所有人,甚至连赵宏图在内,后背上都是“唰”地冒出了一层冷汗!   锦衣卫是什么人?那可是天子亲军!人家是专门负责缉拿反贼要犯,监察文武官员的。   别说是在扬州这个地方,哪怕是在京师里,一说到有锦衣卫奉旨办事,哪个官员听到了不吓得直哆嗦?   飞鱼服,绣春刀,除了皇帝谁的面子都不给,人家自己有监禁、刑罚、甚至是审判的权利。这些锦衣卫,可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一群狠人!   更何况来的这位千户大人面色沉凝,气度十足,他喊出来的话在城墙上回荡着,一阵嗡嗡作响!   此刻点将台上的官员全都是脸上色变,而那些冲上来的卫兵,又有哪个胆敢上前阻拦?   就见小七把腰牌往怀里一揣,顺着点将台的台阶,就是昂然而上。   他步伐沉稳,一边走一边冷冷地看着魏难陀,从他眼神中射出的光芒,就像刀锋一样锐利而寒冷。   在这一刻,连魏难陀在内的所有都司官员,都被小七爷的目光所慑,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而此刻的蓝姑娘,看着小七爷虎行鹰视一路走到了点将台上。她惊讶万分地抓着旁边苏小棠的手,不知不觉又多用了几分力气。   “小七爷……他是锦衣卫千户?”蓝姑娘惊讶地问道。   其实她倒不是在问苏小棠,而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让人惊掉下巴的事实!   “肯定不是!”反倒这时的苏小棠目光中异光闪动,苏姑娘低头小声向着蓝姑娘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肯定不是锦衣卫!”   “你咋知道?”蓝姑娘听到这话,立刻回头惊讶地向苏小棠看去。   “我可是练过暗器的。”苏小棠姑娘耸了耸肩,朝着蓝姑娘说道:“别人看不清楚,我还能看不见?”   “刚才那大废物手里举着的那玩意儿,根本就不是什么锦衣卫腰牌,咱们都吃过……那是一蟹壳黄!”   “啊?”   听到苏小棠的话,蓝姑娘立刻就呆住了。   原本她还以为小七爷原本是一位锦衣卫千户,因为各种原因被沈少爷给拽到了自己家里。   可是她却没想到这家伙,压根儿就是唬人的!那蟹壳黄根本就是淮扬一带的小吃,上边带着喜人的明黄色,口感类似于烧饼。   ……话说这蟹壳黄,单从外形和颜色上来看,确实和象牙雕成的锦衣卫千户腰牌十分相似!   可是关键不在于这东西长得有多像锦衣卫腰牌,而是冒充锦衣卫千户这样的事,可万万不是有胆子就能做成的。   最起码这位小七爷现在看来官威十足,气焰滔天,他一张口报出来的一连串官职名号,普通人也是难以知晓。   也就是说即使这小七爷不是什么千户大人,他对锦衣卫这方面的官场人头也是非常熟悉。   这说明沈郎君的目光没错,这家伙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   这时台上那位魏难陀大人,却是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位锦衣卫千户马驰,继续走上点将台。   这时候出现一位锦衣卫千户,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别说他了,就连那位赵宏图巡抚还糊涂着呢!   只见这位马千户走到他们俩面前,沉着脸说道:   “在下奉命调查反贼行迹,现今查到了重大军情,将要向扬州卫报告……哪位是都司衙门都指挥使魏难陀大人?”   “本官便是!”这时的魏难陀一听有重要军情,连忙起身答应,这一下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锦衣卫除了充当天子亲军,监察文武百官之外,还有刺探敌军军情的职能。   在十几年前,大明派兵远征高丽倭寇之际,就有锦衣卫为朝廷官兵侦查倭寇敌情,因此还立下过大功。   因此这次东南大叛乱,有锦衣卫官兵暗地里深入敌营,化妆成反贼侦察敌军部署,也是实属正常。   这位马千户一身便装,看来是刚刚从反贼控制的地方回到扬州的……想到这里,魏难陀立刻出言问道:   “不知马千户查到了敌军的什么底细?您一路辛苦!”   “不敢当!”就见这位马驰千户把手伸入怀中,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说道:“倒是魏难陀大人您……可真是辛苦了!”   听到他这话,指挥使魏难陀就是立刻一愣!   随即他就看到马驰千户从怀里掏出来的,压根儿不是什么纸张和本子,而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   这一刹那,就见这位马千户一上步,“噗”的一刀,便刺进了魏难陀的肋下!   脏污不堪的刀锋,直没至柄!   这一刀下去,正中魏难陀的肝脏,把他疼得“嗷”地惨嚎了一声!   “拿东南匪患之地的人命……不当回事儿是吧?”当他目瞪口呆地抬起头,就见他面前那位锦衣卫千户马驰退后了一步,冷笑着向他说道:“这次你死了,罪名是私通叛匪!”   “连你身后的名声都会臭大街,官员私通悍匪形同谋反,连你的家人都要受到牵连,这回怎么样?”   “你觉得你身后那个主人,会不会在你死后替你挽回名声?”   “啊!”   在这一刻,魏难陀知道自己完了。   他大声惨叫着向后一闪,“扑通”一声坐在了身后的太师椅上。他用手扶着那把油腻脏污的刀柄,满脸悲愤与痛苦,面上须发皆张,已经是怒发如狂! 第684章 是非黑白何足论、覆手为雨、翻掌为云   这时的点将台上,顿时一片大乱!   台上的文武官员纷纷退避逃跑,下边的官兵却要挺着刀枪往上冲。   连巡抚赵宏图的脸上都吓得变了颜色,脚下“噔噔噔”地一个劲儿往后退。   而这时在台下站着的崇王府李域,却一下子想起了这位锦衣卫千户……到底是谁!   这个人他曾经见过的,在沈渊干掉董其昌那一战里,这位小七爷曾经站在数十位宾客前,大声侃侃而谈!   什么“以上诸物取其精华,余者皆非贵人可食……”这不就是那家伙吗?   他肯定不是什么狗屁锦衣卫,而且这家伙居然上去就杀人,他到底干想干什么?   不仅仅是李域,就连此刻的蓝姑娘和苏小棠两个人,脸上都是一片震惊之色!   而这时的魏难陀却是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却见那个锦衣卫千户马驰走上前来,一把掀开了自己官服的衣襟。   然后马驰居然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封信,假装是从魏难陀的怀里拿出来的,一转身便把这封信高高地举了起来!   “扬州都司都指挥使魏难陀通敌叛国,大家都看到了,这是从他怀里拿出来的书信!”   “这就是我锦衣卫,从叛匪大营里查出来的紧急军情!”   这小子一声大喝,声震八方,立刻就把所有人全都惊得呆住了。   这时的马驰,从容不迫地从信封里掏出了一张纸,然后把它亮给赵宏图看。   赵宏图现在已经不再后退了,他一听这位锦衣卫千户的话,立刻就被震惊得站在了原地。   当他抬起头向着那张纸上看去,这位巡抚大人立刻就是一脸惊愕。   只见那张纸上面颇有些油腻污渍,开篇的第一句话就是:“上好猪头肉二十七斤……”   “这啥玩意啊这是!”赵宏图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喊道:“这是从哪个破饭铺的账本上撕下来的?”   居然拿着这玩意儿,硬说是魏难陀私通反贼的信件,这不睁着眼说瞎话呢吗?   可是赵宏图正在一愣的功夫,却见这位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锦衣卫千户,用身子遮住了后面那些人的目光,却伸手轻轻一按自己腰带上的袍服……   赵宏图清楚地看到那家伙的衣服里边,露出了一个刀柄的形状!   我艹,那又是一把刀!   这时的赵宏图毫不怀疑,自己别说现在出言否认,哪怕就是神情稍稍有些不对,这家伙都能抽出刀来,像捅死魏难陀一样,一刀捅死自己!   另外这家伙杀死魏难陀,还要拿一张破账本儿给他栽赃,明显是为了促成官兵出城迎敌,进而帮助沈渊……妈的他跟那位沈少爷是一伙儿的!   想到这里,赵宏图哪里还敢细想?他毫不犹豫地大声喊道:“没错,这是反贼大王写给魏难陀的亲笔信!”   “魏难陀这奸贼字迦林,上面写着呢!”   这位赵宏图巡抚还生怕面前这家伙不知道魏难陀的字,居然还替他说了出来!   而这时台下的官兵见此情景,也都立刻站住了脚步。既然赵巡抚都说了,那被杀的魏大人就是反贼,杀人的那位马千户当然就是好人了!   只见这位马驰千户向着台口那边走了几步,然后举起这张纸大声说道:   “这个奸贼魏难陀,刚才一心阻止扬州官兵出城,就是为了让刚刚被击败的反贼大军有机会缓过一口气,再往咱们扬州打过来!”   “在场的各位扬州文武官员,连同军民人等,你们听听这封信里的内容就知道了。”   说着就见小七爷冷冷地举起了手中那张纸,大声念诵到:“恭献迦林大人足下……”   “我辈义军起于东南,心怀济世救民之志,常带悲天悯人之心。今蒙大人不弃,为义军襄助良多,终宵感佩,不敢或忘……”   这时的巡抚赵宏图,就看着这家伙手里捧着写着一张写着猪头肉大葱生姜的账本儿,居然洋洋洒洒,将一篇反贼写给魏难陀的书信,编得滴水不漏!   他丝毫都不怀疑,这家伙完全都是现编出来的,因为他但凡有一点功夫,就会要来笔墨,把这玩意儿直接写出来了。   现在看来,估计他手里那张账本,就出在校场周围的某个鸡毛小店儿里!   想到这里,赵宏图巡抚的目光不由得朝着街边上扫了一遍……果然!他在巷子口那边,看到了一副“本店秘制特色猪头肉”的招牌!   “妈的这家伙还真是敢想敢干,他到底谁啊他?”此刻的赵宏图看着这位马驰千户的背影,心里不由得一阵翻搅!   而在这一刻,那位肝部中刀的魏难陀大人,一边听着这封伪造的反贼书信,一边儿疼得浑身直哆嗦!   鲜血现在已经顺着他的腰间,一直顺着腿躺到了点将台的木板上。   等到那位马驰千户终于念完了:“特奉上黄金三千两,以谢大人相助之德于万一”的时候。   魏难陀这家伙终于还是“轰”的一声,从椅子上跌倒在地!   当他在满是血泊的地板上挣扎着,渐渐死去之际,还在想着自己刚才威风八面的情景。   原本的形势尽在自己的掌握,城外的那些反贼在他们完成主人的任务之前,他绝不允许沈渊将他们扑灭!   可是……就是这一会儿工夫,形势如山陵崩塌,江河倒卷!   不但官兵出城已是事成定局,而且自己居然还成了反贼的内应!   偏偏他还挨了一刀,别说当场辩驳了,就连一口囫囵气儿他都倒不上来!   当他的眼前渐渐陷入黑暗之际,这魏难陀的心里还忍不住想着:那小子说得没错!自己的家人,也会受到反贼家属一样的待遇。   自己的主人,绝不会伸出一根手指来帮他,因为他已经死了,再没了一丝一毫的价值!   ……   此刻的点将台上,当小七爷念完了这封信之后,台下的军民数万人一片鸦雀无声。   这时大家全都明白了,怪不得那个魏难陀拼死拼活,非要阻止扬州官兵出城抗敌,原来他是城外那些叛匪的内应! 第685章 一言兴废出虎臣、亲父挂帅、国士领军   这一刻大家心中震惊不已,有些曾经暗自怀疑过沈少爷的人,知道自己误信人言,心中也是忍不住暗自羞愧……   而这时沈渊阵营这边的人,却是个个心中都清楚,眼前的这一切全都是假的!   这个锦衣卫千户是假的,那封信是假的,魏难陀通敌叛国的事也未必是真……   他们从蓝姑娘开始,一直到崇王府李域、徽商沈玉楼,谁没见过那位小七爷像一滩烂泥一样,糊在墙上的损色?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人,居然在这一刻扭转乾坤,他不但成功挽回了之前的危局,还把那个恶毒之极,一心想要至沈渊于死地,恨不得将他弄得身败名裂的魏难陀,名正言顺地一刀捅死在了台上!   只见这时的小七爷手里拿着一张信签,在台上傲然而立,冷冷地看着台下的众人。   这家伙皱着眉头,即便是刚刚完成了如此壮举,也没见他脸上有丝毫得意之色,而是面上带着几分厌烦与落寞。   此刻的苏小棠见状,不由得喃喃自语地说道:“你看这家伙,他一张嘴准保又是一句把人怼到南墙上的话!”   “没错!”而此时的蓝姑娘用力点了点头,却是不由得颤声说道:“刚才真是惊险至极!居然捡来了这么个宝贝,咱少爷的眼光,真是不服不行!”   正当他们在台下如释重负,交头接耳之际,只见这位小七爷在台上指着那个刚刚蹬腿儿咽气的魏难陀大声说道:   “这次扬州城外十余万叛匪乱成一团,正是战机难寻、千钧一发之际!”   “这奸贼魏难陀手握兵权,却通匪叛国,所以本千户才迫不得已手刃此贼。”   “如今城内的反贼奸细已除,请赵宏图巡抚火速出兵,收复失地,清缴叛匪……不过!”   当他说到此处的时候,赵宏图都松了一口气了,却被小七爷提高调门儿说出的“不过”俩字儿,吓得心里又是一哆嗦!   只见这个马驰千户看了看台上,那些都司衙门官员一眼,向着赵宏图说道:   “这魏难陀掌管都司衙门非止一日,说不定都司衙门里还有他的党羽!”   说着他用手指着那排都司衙门的大小官员说道:“你们之中无论是谁!只要和反贼有所勾结,我锦衣卫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我等着!”   得勒!见到这情景,蓝姑娘忍不住差点儿就喊了一声好!   叫小七爷这么一说,原本都司衙门里还可能有人跳出来,质疑魏难陀通敌这件事。可是现在有了这句话垫底,谁还敢出来跟这位马千户唱反调?   那不就相当于大声宣告,自己就是魏难陀的党羽吗?   “我的天!这个小七爷真是厉害之极……”正当蓝姑娘想到这里之际,这时的巡抚赵宏图却随即点头说道:“您说得没错……然后呢?”   此刻的赵宏图,心里也想明白了。现在连人都捅死了,反正是死无对证!   自己刚才在钢刀的胁迫之下,认可了那张猪头肉账本儿就是反贼的来信,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听到赵宏图向自己问计,就见小七爷淡淡地说道:“如今城内官兵出城在即,没有主帅却是无法成行。”   “可是现在都司衙门里的官员,个个都有通敌嫌疑,需要逐一验证他们的清白。领兵之人却不可从他们中间选出来……我这里倒有一个人选。”   “哦?”赵宏图闻言,立刻惊奇地问道:“那您说,由谁领兵上阵才合适?”   听到这俩人的话,旁边的都司衙门那些武官却一个个低下了头,谁也没敢提出异议。   毕竟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赶紧证明自己的清白,谁还能有那个闲心出城带兵打仗?   而这时却见小七爷笑了笑,用手指向了在场一位官员……赵宏图顺着他的手一看,却是忍不住一愣!   沈玉亭!   就见那位马驰千户淡淡地说道:“沈渊在扬州城下击败十七万反贼,尽忠报国之心有目共睹!”   “俗话说忠臣出于孝子之家,沈家一门忠烈,沈渊父亲对朝廷的忠诚也是毋庸置疑。”   “另外此次接应沈渊的前锋,后续出兵的官军必须昼夜苦战,拼死前行才能全胜。”   “若是说到尽心尽力,让当爹的去接应儿子,他还能不竭尽所能?”   “啊?”这时听到这位马千户的话,台下的军民们倒是立刻大声叫好,人家说得确实没错啊!   沈玉亭在扬州城内的名声众所周知,人家既有能力又有操守,又曾经接连带兵击败反贼、夺回火枪、围剿刘天绪、本事和忠诚都在那儿摆着呢!   更何况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次父子一起上阵平叛更是一段佳话,这个马千户的主意出得妙!   而这时的小七爷,却把目光转向了沈玉亭。   此时这位沈老爹万万也没想到,这次出兵的统帅居然自己还得到了提名,把他给惊得脑袋里一阵嗡嗡乱响。   这沈玉亭要是说到官阶也不是不够资格,可是出兵打仗这种事儿,他也得会才行啊?   这可不是带着五六百人剿匪,城内五六万扬州守军出城作战,别说是打仗了,就是部队行军他都弄不明白!   而这时的小七爷看到了沈玉亭的目光,知道这位老爹心里没底。于是他又笑了笑说道:   “在下刚从叛匪盘踞的地方而来,对于反贼的底细所知甚深。”   “这次行军由我随军参攒,为沈玉亭大人拾遗补缺,请巡抚大人放心!”   “那还有啥不放心的?”赵宏图立刻用力点了点头。   而这一刻沈玉亭心里却是明明白白,这句话分明是让自己放心啊!   自己儿子院子里这个一身是土的家伙,有的时候存在感还不如一个箩筐。往常自己经过的时候,甚至都会忘了那儿还有个人。   可是就在今天,此人却是大放异彩!   沈玉亭见到了小七爷之前的惊艳表现,此时听到了他的话,心中也对这位小七爷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股信心! 第686章 乾坤逆转凭一人、朝堂锦衣、了然于心   听说此人要跟自己随军而去,沈玉亭知道这一次行军作战,这位“马驰千户”全程都会随行,为自己谋划军略,所以沈玉亭的心也立刻放了下来。   在这之后,当赵宏图巡抚向着沈玉亭示意之际,这位老爹立刻站起来,一脸激昂之色,抱拳向着赵宏图说道:   “军情紧急,百姓涂炭,沈某岂敢推辞?下官愿领兵出征!”   “好!”赵宏图见状,重重点了点头!   ……   随即,扬州城内分派部队,领取辎重,立刻开始着手筹备出兵扬州。   如今魏难陀一死,整个儿都司衙门里的官员有一头算一头,全都吓得像小鸡崽子似的,还用得着什么三司合议?   这下没有了都司衙门的干扰,赵宏图也扬眉吐气了一回,直接命令部队午时出征!   其实,这完全是一个程序问题,原本兵权在都司衙门的手里,可是现在谁都知道都司衙门里还有魏难陀的党羽,也就是反贼那边的人。   所以魏难陀死了就死了,都司衙门那边的官员有了也等于没有,自然兵权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赵宏图的手上。   这一回,凭借着小七爷的力挽乾坤,扬州城终于还是出兵了!   ……   等到城内的军马辎重熙熙攘攘,等待出城的军队纷纷开始调动之际。   趁着大军还未起行,小七爷走下点将台,来到了蓝姑娘他们这边。   他知道蓝姑娘一定有话要找他说,同时他的行动,也是给身后的赵宏图一个明显的信号。就是这次的锦衣卫千户马驰,其实是沈渊这边的人。   这样可以让赵宏图多少放一点心,毕竟只要马驰是沈渊的人,情况就会处在沈少爷的控制下,最起码不会把这位巡抚给坑了。   而这时的蓝姑娘,见到小七爷从台上朝着自己走过来,她的心情也是十分复杂。   这家伙,自己曾经将他当做一个废物,可今天他的所作所为却足以证明,此人精才绝艳,堪称一位无双国士!   她曾经认为这滩烂泥再也扶不上墙,是一个胸无大志了无生趣之辈。可是你看他现在的样子!谁能想到他竟然在半天之前,还是一个灰头土脸的逃兵?   这时的蓝姑娘,抬头看了一眼走到近前的小七爷,就见这家伙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这家伙吃的还挺香……那块锦衣卫腰牌,果然是一块蟹壳黄!   “先生相救之恩,容小女子后日图报!”这时的蓝姑娘也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她甚至没法向着小七爷行礼,于是也只好这么说了一句。   “不用,我又不是冲你……再说我拿了沈渊的银子了。”就见这位小七爷摇了摇头,把剩下的半块蟹壳黄扔进嘴里,一边说话一边吃得碎末飞溅。   “客气话我就不说了,”蓝姑娘满怀感激地向着小七爷问道:“这次官兵出城的事,虽然咱们达到了目的,可是后面的难题该怎么解决?”   “就是你冒充锦衣卫的事……话说你不是真的锦衣卫千户马驰吧?”   “当然不是!”就见小七爷摇了摇头说道:“小太爷姓徐,叫徐博。”   说到这里的时候,蓝姑娘和苏小棠姑娘却是听得同时一耸肩,话说小七爷倒是真的曾经说过他的姓氏,可是大家却谁都没记住!   在大家的心里,他从来都是跟马粪和牛粪这类形状和质感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的,不过从此以后却是大不相同了。   就见这时的小七爷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锦衣卫算什么东西?冒充就冒充了,反正这帮家伙也不敢放个屁出来!”   “嗯?”听到他这么说,蓝姑娘顿时就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要说这锦衣卫可是天子亲军,威名赫赫,天下谁人不知?却在这位小七爷的口中如此不堪,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见到了蓝姑娘的表情,只见小七爷翻了翻白眼说道:   “锦衣卫分为南北两个镇抚司,我冒充的是南镇抚司的一名千户……那个马驰也确有其人,不过不是我而已。”   “在现在的情况下,如果要是有一个人冒充锦衣卫千户,还当场杀了扬州都司衙门的都指挥使,甚至还带兵出征清剿叛匪而去。”   “那个南镇抚司的指挥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会怎么做?”   见到蓝姑娘还没彻底听懂,就见小七爷耐心地解释道:“如果我是他,我就不会急着把这件事立刻翻腾出来,而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等几天再看看。”   “万一要是这一仗打胜了呢?蓝姑娘你想想,这对南镇抚司意味着什么?”   小七爷掰着手指头说道:“这次官军出兵,如果能一举收复江南失地,将所有叛匪一网打尽,那么这场泼天般的大功劳里,就有三个最大的功臣。”   “第一就是沈渊,五百铁骑击破十七万叛匪,四百孤军扫遍江南,这个功劳谁也抢不走。”   “第二就是沈渊的老爹,他率领官军誓师出征,尽复江南国土,收复城池州县数百,清剿零星叛匪不计其数!要是按照攻占的地域大小和收复的州县来讲,朝廷都不能一个一个的计算功劳,因为太多了!”   “至于第三个立下大功的人……”说到这里,就见小七爷冷冷地笑了一声道:“那就是锦衣卫千户马驰了。”   “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危局之中斩杀内奸,促成扬州出兵剿匪,马驰是此战的第三大功臣!”   “而那个南政抚司指挥使,心里最是清楚不过,那个立下过功劳的马驰是假的,因为那个真马驰,就是指挥使的亲小舅子!”   “所以他要发作,也要等到朝廷官军出了扬州之后,万一要是战败了再发作也不迟。”   “而咱们这一战一旦要是胜了,那个假的马驰就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出现……冒充天子亲军是什么罪?除非我不要命了才会再出去露头儿!”   “所以等到官军战胜,那个成为此战第三大功臣、被朝廷厚赐重赏、升官发财的就是真马驰,而且没人跟他抢!”   “……这回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此刻不但蓝姑娘用力点着头,就连从后边跟过来的沈玉亭,双眼中都是异光连闪! 第687章 巍巍扬州五万兵、放炮祭旗、誓师出征   原来这位小七爷对官场,甚至是锦衣卫的心思,居然了解得这么清楚!   叫他这么一说,只要此战得胜,自然那个真马驰就会出来领功……至于那个假马驰?谁要敢说有个假马驰,你看半夜里锦衣卫会不会去找你谈心!   所以只要此战得胜,所有的危机就会消弥于无形。小七爷冒充锦衣卫千户的事儿也是一篇掀过去,不会再有人追究!   这家伙真是厉害之极,他娘的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此刻的众人惊愕而又欣喜地看着这位小七爷,却把他看得直翻白眼儿。   如今这位小七爷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过现在可再也没有人说他任何一句坏话了!“沈老先生不妨去给那个赵宏图吃个定心丸,要不这家伙说不定真能自己吓唬自己,给他吓出病来。”   只见小七爷转头向着沈玉亭说道:“您把我刚才的这番话跟赵宏图一说,他也就该放心了。”   “至于行军打仗的事,自然有我呢,您就等着升官受赏就行。”   他还会行军打仗?嚯!这家伙到底是哪路神仙啊?蓝姑娘她们闻言,又是一阵惊讶!   “好!”这时的沈玉亭深深地看了小七爷一眼,他也知道此地不是说客气话的所在,于是赶紧转身去给赵宏图巡抚吃宽心丸儿了。   然后小七爷顺手把那张揉成一团的账本交给了蓝姑娘,向她示意了一下街角那边的猪头肉店。   “这张账本帮我还给人家,别忘了给他一把剔肉刀的钱,那把刀还在魏难陀的肝儿上扎着呢。”   小七爷一本正经的对蓝姑娘说道:“要不人家店里该对不上帐了,那可是大麻烦!”   蓝姑娘手里捏着这团纸,这才知道那封反贼写给魏难陀的信,居然是这么个来历!   姑娘一时间却是心血如潮,被这位小七爷弄了个哭笑不得!   ……   没等到午时,扬州城内的官兵已经准备就绪。   于是扬州城里放炮祭旗,誓师出征……祭旗的祭品自然是那个肝部中刀而死的叛匪奸细魏难陀。   之后大队官军辎重出城过了运河,一路追随着沈渊的脚步向东疾驰而去。   运河南北两岸血迹斑斑,死伤狼藉,数千名反贼的尸体横躺竖卧,连河岸上的鹅卵石都是大片大片的被鲜血染红。   见到如此惨烈的战场,沈玉亭的心中不由得暗自感慨!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个只会玩儿蛐蛐儿勾引妇人的儿子,现在不但会读书,而且还会打仗!   经过一场惨烈的厮杀,离近了看那些肝脑涂地的叛匪,这时的沈玉亭才知道自己的儿子沈渊,承受了多大的危险和艰难!   沈玉亭带领官军出城过河二十里,收复万寿镇!   ……期间一个反贼没见到,却是夺回失地,首战大捷。   在这之后一路东行,克复三江营、攻下口岸镇……大军夺取泰州!   这些地方包括泰州城里,还是一个反贼士兵都没有,沈玉亭率领五六万大军,居然如此轻巧地夺回了一州之地。   之后他留下一千官兵驻守泰州,让他们注意清剿附近的叛匪,多抓反贼少杀人。之后这支大军又向东追袭而去。   过了泰州之后,他们这支官军才总算是见到了反贼的踪迹。   ……   小七爷从官兵中挑选了一支精锐骑兵,身上全都不着衣甲,甚至没拿着长枪。   这三千名骑兵是从五万六千人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他们胯下骑着精良的战马,随身的武器只有腰刀,不过却带足了弓箭。   按照小七爷所说,这次出扬州作战,面对的悍匪根本算不上是军队。这场仗根本连战事都算不上,只不过是赶鸭子罢了。   敌军没有弓箭,无法远程攻击,而且还全是步兵,他们行军打仗的速度完全跟不上骑兵。   所以小七爷这支精锐骑兵队根本用不着盔甲和长兵器,只要凭借弓箭就可以击溃反贼。   其实小七爷所说的战斗,指的还是重新集结成团的反贼。至于那些漫山遍野零星逃窜的叛匪……他们根本都懒得搭理!   官军过了泰州,沈玉亭发现路边上的反贼尸体中,大多数居然是毫发无伤,他们竟是在逃跑的过程中活活累死的!   沈玉亭如此聪明,他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沈渊,始终都在用骑兵对敌军保持强大的压力。   可要是反过来一想,能把敌军都一片一片的累死,自己的儿子得累成什么样了?   ……   次日上午,大军在向着如皋进发的路途中。   此时宽阔的道路上,还有两侧的田野中,到处都是倒地的尸体和淋漓的血迹。   官兵行至此处,沈玉亭已经对这位徐博先生心服口服!   到了现在他才知道,古人讲的行军打仗有多难……别的不说,就说他这五万余人在路上行军,若是没有个明白人指点,队伍就会走得一塌糊涂。   行军时需要把官兵分成十好几路,沿着大路两侧的路线齐头并进,不然五万人就会给你排成一条好几里长的长蛇阵。   这样在行军的过程中就会极其危险,遇到敌军时也根本没有办法集结对战。   此外选择营地要便于防守,关键时刻还要有撤离的线路,除此之外大军的营地必须靠近水源,方便取用柴薪。   在扎营之后还要布置好四面八方,远远近近的哨探,而且要预备好一旦碰到各种规模、各条路线的敌军袭营,该做出如何反击防守的预案。   这里面有很多事,都是沈玉亭连想都没想过的,不过小七爷徐博却将这些事务安排得妥妥当当。   按照他的安排,五万大军扎营后并不需要修筑可供防守的坚固城寨。因为现在的敌军,就算给他们吃了豹子胆,那帮家伙也不敢去袭击官军的营寨。   此外军粮调集、敌情侦查、俘虏审讯这些事,也都由小七爷一手包办。可是奇怪的是,虽然军营中事务又多又烦,这小七爷却信手处置,毫不犹豫,甚至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让沈玉亭看了之后,不由得啧啧称奇! 第688章 人如猛虎马如龙、掌上似电、如雨雕翎   第二天中午时分,眼看着前方距离如皋州城还有五十里远。   沈玉亭率领大军行进,没多久就发现队伍的侧翼方向,出现了滚滚的大片烟尘。   经过了两天的实习期,如今的沈玉亭老爹对带兵打仗也有了概念。他不慌不忙地让队伍停下来集结成军阵,长枪弓箭全都对准了出现敌情的方向。   没过多久就见小七爷带领着三千骑兵,远远地兜着数千名乱糟糟的反贼,像赶羊一样将他们朝着中军方向驱赶过来。   现在的中军,在沈玉亭的率领下就像一个铁砧一样,横在大队反贼的前方。再加上小七爷在远方追赶兜截,没多久就把这四五千反贼挤在了中间。   小七爷身上穿着一领白袍,并没有带着盔甲,他手提弓箭只用双腿控马,把这支三千人的骑兵队带领得犹如游龙一般!   等到所有反贼被困在中间,对面小七爷的战马,忽然在双方军阵之间飞速驰骋而过。   这家伙手里握着一张宝雕弓,握住弓背的那只手上掐着一把六七支雕翎箭,同时控弦的那只手上还夹着四五支箭。   在纵马疾驰而过的同时,在他的手上,发出了一连串开弓的“嘣嘣”作响!   小七爷徐博射箭的时候只把雕弓开到半满,因为敌军既没有盔甲,射箭的距离也非常近。所以这样开弓不用费太多的力气,却能在短时间内射出更多的羽箭。   他手上那一支支雕翎箭,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脱弦而出,直奔敌军方向。随即羽箭就准确地命中了反贼中,那些衣着光鲜贼兵将领。   一连串十余箭几乎是箭尖连着箭尾,小七爷射箭的动作流畅舒展,带着一股信手拈来的随意与从容。   当他的战马从敌军之中呼啸而过,霎时间便有十来名敌军将领的性命,就此上了西天!   等到一路疾驰过去之后,小七爷用双膝控马拐了一个漂亮的大弯,随手又把十余支雕翎箭抓在手中……   在这一刻,那些反贼军队就像是退潮一般,一片一片的往地上坐,兵刃坠地的声音“哗哗”地不绝于耳。   在古代可没有双手抱头或是举过头顶,然后跪地投降的传统,他们讲究的是“坐地而降”。   也就是说你把兵器一丢,往地上一坐就算是认输了,如今这些反贼就是如此。   他们丢了兵器坐在地上,嘴里还一个劲地大声哀求,这四千多人是在被沈渊打散之后,又渐渐重新汇聚到一起的。   如今他们又被小七爷冲杀驱赶,还被接连射杀了军中将领,自然是只有投降的份儿。   小七爷让中军的士兵将这些反贼团团围住,收缴了兵器之后,把他们一个个的用绳子捆成了长长的一串一串。   之后他还提出了几个看起来头脑清醒的士兵,一个一个的用马鞭子抽着审问了一遍。   沈玉亭作为主将,看着远处的小七爷行军打仗如臂使指,一件件事做起来有条不紊,不由得在心里暗自用心,把他做过的事全都记了下来。   这位沈老爹心里想着,说不定自己将来还有机会行军打仗。这些本事现在不学,那还等到什么时候?   没过多久小七爷审完了犯人,又安置好了自己的三千骑兵,这才提着血淋淋的马鞭向这边走了过来。   此时的沈玉亭坐在一辆马车上,小七爷则是蹲在了车厢板下方,他们俩把卫兵全都遣走之后,这爷儿俩短暂地交流了一下。   “那些被俘的反贼说,沈少爷的大队是昨天中午过去的,”小七爷看着东面的远处,向沈玉亭说道:   “现在太阳偏西了,咱们落后少爷的骑兵队,正好是一整天的路程。”   “……这说明什么?”沈玉亭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于是老老实实地向这位徐先生问道。   “说明少爷带领的骑兵,中间经过了两次休息,每次都是在午夜到清晨时分。”小七爷淡淡地说道:“这冤大头还没傻透腔儿……”   “嗯?”后边的那半句话是小七爷自言自语,沈老爹却没听清楚,不由得嗯了一声。   然后他就见这位徐先生接着说道:“从目前的情况看,少爷的体力完全可以坚持到横扫通州……我说的是他队伍中的战马。”   “在这之后就是他最危险的时候……咱们得加快速度跟上去。”   听见这话,沈玉亭就是为难地一皱眉!   话说之前反贼的队伍是为了逃命,有不少人甚至扔了兵器轻装前进,都有跑得累死在道儿上的。   至于儿子那支队伍,更是全骑兵部队,行进的速度跟步兵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   可是自己呢?他手上的官军带着人马辎重,又不可能像反贼一样拼了命地狂奔。   沈玉亭知道目前的速度,已经是官兵的极限了,他这支队伍已经不可能再提速了!   而这时他却听到徐先生说道慢慢说道:“一旦少爷追到通州海边,倒时候这些反贼无路可退之下,就会越发凶恶。”   “可同时沈少爷的人马体力,却都因为接连几日的追击,累得疲惫不堪。”   “到那时如果反贼狗急跳墙,沈少爷就危险了……我现在就带这三千骑兵尽快追上去。”   “队伍您自己带吧……这几天我看您也学了不少了。”   “这哪行啊?”   沈玉亭一听之下,差点没从马车上蹦起来!   他立刻出言激烈地抗议,让他这个才学了一天半行军打仗的文官,带领五万大军?这不开玩笑呢吗?   而这时却见这位徐博先生,毫不在意地说道:“清扫残余反贼,五万大军不成问题,沿途收复城镇,处理民政更是您最擅长的。”   “至于说大股反贼……少爷和我已经在沿途接连两次清剿打击。现在那些反贼里连傻子都知道,再聚成一团就是自己作死!”   “他们要想活命,还是漫荒遍野地的乱跑比较保险,所以您的安全上没问题。”   “我要多带走五百匹战马,给沈渊替换他那些要累死的马……走了。”   说着这位徐先生居然跳上马,带着那三千骑兵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第689章 百战百胜我弟兄、战士白猿、济忠古井   “没有你这样儿啊!”   这时的沈玉亭看着徐先生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心里咋就这么没底呢?   让他这么个生手带领大军沿途作战,这个徐先生的胆子可真是比天还大!   我的天!这真是赶鸭子上架,看来我这回还得真当一回大军统帅才行!   等到徐先生走之后,沈老先生才苦着脸一边拼命回忆着这一天半里,自己的所闻所见所学,一边尝试着带领大军向东进发。   你还别说,沈先生做得还真是有模有样。最起码他带领的那五万官兵都没发现换了个人指挥之后,行军作战时有什么异样。   而这时的沈渊,正带领着他的四百骑兵,在如皋和通州之间的白浦镇休息。   ……   白浦镇因为城镇边上长满了白色的蒲草而闻名,这里边还有一座“济忠井”。   据说这口井,是因为当初岳飞岳爷爷与金兵作战路过此处,大军饥渴难忍。于是镇中百姓在一夜之间,就为宋军挖了一口井解渴,这口井因此得名。   此刻在这口济忠井周围,沈渊的士兵正横七竖八地躺在街上休息。也有士兵从镇中百姓的家中买了稻草鸡蛋和黄豆,用来喂战马。   这些稻草要轧得细碎才方便战马咀嚼,至于黄豆更要彻底蒸熟,晾凉了之后才能给战马吃。   鸡蛋则是在最后一步,直接打在马槽里拌匀,给战马提供更多的力气。   这样的伙食对于马儿来说,营养价值相当于一顿牛排大餐。   如今这支官兵部队手面豪阔,买东西一出手就是扎扎新的天元银票,倒是引起了镇中百姓的好一阵惊诧。   真正让他们吃惊的还是队伍的军纪,在沈渊的约束下,这些战士连民宅都不敢进。见到大姑娘小媳妇儿更是连头都不抬,这更是让白浦镇的居民越发地好奇起来。   ……   此时的沈渊,正在往一个战士的小腿上缠绷带。   这个小子哨探时光顾着注意远处的敌情,腿肚子却被一根尖利的荆棘划开了一条两寸多长的大口子。   “你叫啥名儿?”沈渊看到这个年轻战士手脚无措,还有些局促,于是笑着向他问道。   “俺叫范白猿……”这个年轻战士坐在井边的台阶上,眼看着小三元沈先生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丫子给他上药缠绷带,小战士的心里便是一阵感激翻涌。   话说小沈先生不但要带队杀敌,还要关注自己队伍中人马的体力,同时观察分析反贼的敌情。所以在这支队伍里,他可是比谁都累!   你就看现在,小沈先生的手还一个劲儿直哆嗦呢。其实他和队伍中的每一位战士一样,都是累得死去活来。   可即便是这样,沈少爷依然还是面带笑意,就像他平常的时候一模一样。   “范白猿?你干脆叫翻白眼儿得了!”   沈渊包好了绷带,在他的腿上拍了一把笑着说道:“这顾头不顾腚的,眼睛别光往上看啊!”   “下回能不能拜托你侦查敌情的时候,多注意点脚底下?这幸亏是个树杈,要是草窝子里蹲个敌军可怎么办……”   听到这位小沈先生给范白猿起了这么个外号,周围的士兵顿时就是哄堂大笑。   范白猿也跟着笑,随后就见小沈先生把他包好的这条腿扔到了一边,之后顺手拽过了一幅马鞍,屁股都没抬地一挪,就势躺在了马鞍上。   “回头哥掏钱给你娶个媳妇儿……咱回去就办。”沈渊闭着眼睛向他问道:“你喜欢啥样的?我给你找去!”   “不用,啥样的也不用!”范白猿一听见这话,小伙子“腾”得一下,脸就红了!   他不好意思地嘴里嚅嚅道:“这事就不劳烦小沈先生了……”   “那就是有意中人了是吧?”让范白猿吃惊的是,小沈先生居然连眼皮都没抬,就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   “你跟我说说,是个啥样的人儿?”沈渊笑着问道。   “在俺家胡同口……有个裁缝娘子。”这时的范白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一狠心说道:“她叫珍娘,嫁过一回人,没过门儿丈夫就死了,落了个望门寡。”   “还有这事?”一听见这话,沈渊顿时来了精神,就见他把眼皮一抬笑着问道:“你俩有意思没有?”   “……有!”当范白猿满脸通红,把这个“有”字儿蹦出来的一刻,周围的一大帮人都跟着笑开了花!   ……   他们这些人连日来和敌军浴血厮杀,拼死拼活地向前追赶,连同沈少爷在内,大家都成了生死兄弟。   所以兄弟之间说话也没啥可隐着的,范白猿的坦率让大家一起大笑,笑声中却并没有丝毫嘲弄之意。   倒是沈渊,听见了这话之后好奇地问道:“既然你俩有情有义,为啥不早点把事儿办了?我看你这意思,眼馋人家小寡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我和珍娘都原意……可她婆婆家说,当初珍娘是他家下了聘礼娶来的儿媳妇。得要三十五两银子贴补,才同意让珍娘改嫁。”   “没问题!”这时的沈渊又把眼睛给闭上了,他的手在怀里一摸,就拽出了一大叠银票。   之后这家伙连看都不看,信手拽出了一张,一把就塞到了范白猿的手里!   “您给多了!”这时的范白猿忽然发觉自己手上多了一张银票,他还在纳闷呢,却一眼看到了上面的面额。   好家伙!竟然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不多……我这儿可没有比这张面额更小的了,”这时的沈少爷笑着摆了摆手,向着范白猿说道:   “兄弟你回家以后,别让他们家知道你得了一大笔钱,不然估计那家人的德性,还得往上涨价。”   “先花钱把你那个珍娘赎出来,之后搬个家慢慢找一户好院子买下来住着。过后赶紧让那个珍娘,给你生个大胖儿子!”   听见沈少爷的这番话,周围的那些人就是哄堂大笑!而这时的沈渊却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向天举起了一根手指说道:   “不光是这小子,你们大家也是人人有份儿!” 第690章 我自长歌浴血行、江山易改、人心无情   “每个人一千两,回去之后我就给大家都发下去。大伙儿跟着我出生入死,我沈轻云能眼瞅着大伙受穷?”   “对了,谁家里还有难事儿的,缺啥银子买不来的东西,都跟我说,咱官府里有人……要是官府解决不了,咱就一块上去揍他!”   “打完了这场仗,咱们这四百哥们儿就是生死兄弟,以后只要有我在,大家就不用担心受穷,不用担心挨欺负……朱常津!”   沈渊说到这里,远处一个正喂马的士兵忽然一愣,然后就见他顺手把簸箕一扔,翻蹄亮掌地跑了过来。   “王府世子!看见没?”沈渊向着周围那些士兵说道:“这我徒弟。”   “从今往后,谁欺负咱也不好使!”   “我师傅说得对!”这时的小王爷朱常津笑嘻嘻地走过来,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土稻草碎屑,一边还笑着对战士们说道:   “将来你们放狠话的时候就说,老子当年在战场上,战马都是崇王世子朱常津替我喂的!以后谁要是敢欺负咱,咱们兄弟并肩子一起上!”   好家伙!在这一刻,这些战士们一起笑了起来,心里却是不由自主地感动莫名!   一样的带兵打仗,跟着小沈先生杀敌就是不一样!   虽然拼命是拼命,也绝没有偷奸耍滑的可能,只要你愿意狠下心来跟反贼厮杀,人家真就拿你当兄弟看。   这次四百铁骑横扫东南,经此一战之后,大家心里清楚,他们每一个人从此都成了英雄!   他们不但获得了偌大的名声,还收获了沈先生的倾心相待,甚至还有朱常津这样崇王世子的情谊。   大家知道从此以后,他们的人生都会因此幡然一变……这一切都源自于自己挺身而出,甘愿追随沈公子的那一步!   ……   等到众人大声笑着谢过了朱常津之后,他们看到这对儿师徒似乎是有话要说。   正好饭点到了,于是大家也都纷纷避开他们去吃饭。留下了这师徒二人在井台边上。   朱常津在井里打上了一桶水给沈渊洗手……沈渊搓洗了几下之后,桶里的水就变得一片殷红,他这个老师手上的血可真没少沾。   看着远处大家排队打饭的情景,朱常津也是一笑,话说这次跟着老师行军打仗,他学到的可真是不少。   远的不说,就说老师对于自己这边人马体力的计算,就让朱常津受益匪浅。更何况他还学到了许多平时在家中,那些武官口中闻所未闻的东西。   比如说现在这时辰,沈渊的规矩是不到最后一个兵吃完饭,主帅绝不许抢先用餐。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规矩,就代表着厨房里预备的饭食足够,每一个战士都能吃饱。   而且即便是当兵的在排队时等得心情焦躁,他们也不会因此咒骂或者抱怨……因为一军统帅就排在最后一个!   还有沈渊亲自为大家料理伤口,跟大家谈心的时候,都在注意战士的精神状态。   这样老师就能知道某个战士是不是被吓着了,心理产生了问题,或者是体力已经透支正在强撑……像这样的小事真是不计其数!   经过了这短短的数天时间,朱常津的心智和能力都在飞快地暴涨,他有时候甚至都搞不明白,自己的老师不过是一介书生而已,他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此时的朱常津看到大家都离得比较远,于是把水桶里的水泼在青石板路面上。然后坐在沈渊的身边轻声问道:   “老师,我看您这些日子以来只顾向前,您不是说咱们后边有援兵吗?”   “按理说后面的官军也离咱不远了,为什么您不停一停,在官军的保护下换过战马,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向前冲杀?”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这您不会不知道啊?”   朱常津说到这里时,脸上带着奇异的神色问道:“可是您却没有这么做,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呵……连你都看出来了,果然有长进!”沈渊听到朱常津这么说,他笑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   “咱们要是走几步回头路,或者停下来……你想过没有?”沈渊沉声向着朱常津问道:“万一要是发现身后没官军呢?”   “到时候咱们这支队伍里还有几个人,有那个胆气继续向东冲击?”   “啊?”   沈渊的这句话,让朱常津大吃一惊,他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您不是说扬州城内的官军,随即就会出发吗?”朱常津压低了声音,向着沈渊颤声问道:“难道说这几天以来,咱们后面根本就没什么官军?”   “有可能有,也有可能没有……这谁说得清楚?”沈渊耸了耸肩说道:“世事难料,这世上哪有十拿九稳的事?”   等他说完这句话,朱常津的心霎时间就乱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以为援兵就在身后的不远处。即便是战事不利,他们也可以拼命后退,回到自己人的阵营当中。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么说来,他们很有可能四百人孤军奋战数百里,一直插到了敌人战区的腹心深处。身后却根本没有后援!   此时的朱常津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里越想越是震惊!   只见自己的老师淡淡说道:“照常理来说,扬州城里的官兵见到咱们为他们打出来这样大好的局面,断然没有不出兵的可能。”   “但是这世上的事,却不能全都以常理来测度。”   “扬州城里或许有官员心怀鬼胎,那个策动东南大反叛的幕后黑手,很有可能已经把什么特使或者钉子,埋在了扬州的官府里。”   “甚至是赵宏图巡抚也有可能临时变卦,取消出兵的决议,要知道咱们的判断,都是基于人心世故而来的。”   “可是人心这玩意儿,却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所以我只能做到最好,至于他们愿不愿意接住这个大好的局面,我却是无法控制……”   “嗯?不对啊?”听到这里时,就见朱常津眨巴着眼睛问道:   “扬州城里还有我父王,别人的心咱控制不了,可是我父王的心意,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你父王什么也做不了,”   就见沈渊干脆地摇了摇头说道:“按照咱们大明皇族的规矩,藩王不许出城,不许干涉政务,也没有地方上的管辖权。”   “按照太祖的话来说,这叫做: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 第691章 拼死紧追差一步、千里席卷、势如破竹   沈渊对朱常津淡淡道:“如果扬州城内真有官员,死活都不给你爹面子,那王爷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儿子赴死。”   “就算在最危急的时刻,他都没法亲自出面!”   见到朱常津一脸惊惧的神色,就见沈渊淡淡地笑了笑说道:“现在老师再教你一件本事……给我记住了小子。”   “想要立下奇功,就要甘冒奇险,既然你愿意做这个过河卒子,就得做好成为弃卒的准备。”   听到了老师的这句话,朱常津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傻了!   这一刻朱常津才知道,他老师这次领兵出城冒了多大的风险,就像他说的那样,老师的背后,真的可能是空无一人!   ……   短暂修整后,沈渊带着这支骑兵队从白浦镇中出发,一路行进越发迅猛。   他们每日数战,不断击溃一股股反叛匪兵,沿途向东冲杀,一路势如破竹!   在他的身后,有俩带兵的统帅都快疯了……其中一位就是沈渊自己的老爹。沈玉亭在这一路上基本上没干别的,见到镇县就冲进去看看有没有贼兵,遇到城池就清扫一空之后派兵驻守。   在这之后,他一路带兵狂追!   沈玉亭这一路上几乎是在以步兵跑步行进的速度,不断地接收大片的土地和城镇,到后来所有的战术动作,都已经是熟练之极。   官军大队拉开大网,不断地清扫沿途的反贼叛军,至于逃入深山那些零星的叛匪,则是来了个甩手不管。   在他这一路上从万寿到泰州,从泰州到如皋,几乎连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打过。   这漫山遍野的叛匪,早已经被他儿子沈渊的骑兵队日夜追赶,杀得心惊胆裂。又被那个小七爷徐博从头顶上,再一次碾压而过。   接连数次被人打残了建制、斩杀了将军,现在有的叛军匪兵见到大股的自己人都开始绕着走,生怕人多招来官军的注意,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沈玉亭老先生带领的官军,简直就像是在进行一场胜利大游行!   所过之处,所有的州县城池都大敞四开的等着自己官兵去接收,沿途凡是看到的反贼部队,一遇见朝廷大军就是嗷嗷地开跑。   从泰州过后再往前,沈玉亭基本上就没看见过反贼的脸,朝着他的全是屁股!   这时的沈玉亭一边带队急速向前,一边处在极度的兴奋之中。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场江南平叛之战,竟然会快到这种程度!   真是跑都追不上,他那个儿子沈渊,已经彻底把反贼的信心击碎了!   情景真的就像沈渊所说的那样,只要朝廷派出军队渡过运河向东,只需接受大片丢失的国土就行。   自己的儿子……当初给他的这个名字,还真没起错。   这家伙的心思简直就像深渊一样无边无际……深不见底!   ……   而此刻,处在沈渊和沈玉亭中间的小七爷徐博也快疯了。   因为他想要追上沈渊,却发现自己死活都追不上!   即便是他拼命追赶,前方的那支骑兵部队距离他依然还有半天以上的路程,看这意思,还有越拉越远的架势。   因为沈渊这家伙甚至丝毫没有走一段回头路,和官军会合的打算。   反而看他这不要命地向前冲锋的架势,竟然是想凭借这四百骑兵,把东南的所有叛匪彻底绞成一片稀烂再说!   沿途上小七爷看到的只有满地的尸体,被杀掉和累死的贼兵,还有被追得死去活来,躺在地上连身都不能翻的叛军。   这些人已经彻底被累残了、追疯了、吓傻了!   他们两支部队同样在沿途作战,沈渊负担的压力甚至比他要大得多,可是这个冤大头他就是死活追不上,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不要命了是不是?”这时的小七爷心中暗自悲愤地想道:“就算是人受得了,可是那五百匹战马要是全累死了,你沈渊到时候怎么办?”   “当你这四百骑兵变成了步军,而且射光了所有的羽箭,个个疲乏不堪之际。你只要碰上一支三千人的生力军,到时候立刻就会全军覆没!”   “我他妈还带着五百匹马想要给你替换,现在那五百匹马都快累死了,妈的你倒是停一下啊!”   如今这位小七爷徐博也是越追越崩溃,越想越恼火。   他本来是想让那个冤大头看看,后边接应的官军居然是由自己带领的时候,他脸上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如今沈渊是死活追不上了,自己倒是越追越抓狂……这叫什么事儿啊!   ……   结果小七爷这一路上拼死拼活地往前追,过了白蒲镇、又过了通州、最后一直跑到了海门。   到了这里,基本上前方不远就是大海了。   小七爷在江边上堵住了三四千满江滩乱跑的反贼,把他们打散了之后,抓住了几名俘虏。   等到审问过后,小七爷惊愕地看着眼前滚滚的长江……   一连串破口大骂,就像连珠炮一样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   沈渊……过江了!   ……   非但过了江,这个连续战斗了四日五夜的沈少爷,还不知道在哪里鬼使神差地换了一批战马!   据俘虏说,半日前他们也是在这一片江滩上,被沈渊的骑兵下手奇袭,杀得一片七零八落。   这些骑兵马力强劲,速度极快,显然他们骑的不是沈少爷带出扬州的那四百匹战马,而是全员都换上了一批新战马。   此外当这些匪兵被杀散之后,他们看到从长江上有一支船队一路下行,正好来到此处靠岸。   沈渊那四百骑兵根本就没废话,直接毫不犹豫地就上了船,船队载着他们穿过了崇明岛各个沙洲之间的水道,一路向着松江方向行去!   真正让小七爷如此抓狂的原因,也是他几天前甚至都出了扬州城,又折而复返的原因:   他以为沈少爷会落入山穷水尽的境地,在这一战中把自己给玩儿死了呢!   就像他跟蓝姑娘所说的那样,他始终都认为沈渊这次是聪明人犯糊涂,让他给玩脱了……   可小七爷却万万没想到,沈渊这小子竟然早有准备! 第692章 休言沈郎在危途、奇换战马、并行水陆   他不但鬼使神差地换过了力量强劲的新马,而且早就安排了一队渡船,帮助他渡过长江……这说明什么?   说明沈渊那小子早就知道扬州城里,很有可能派不出一兵一卒,而且他从未做过后退几步,跟后续官军汇合的打算。   这家伙提前就给自己预备好了战马,还在长江上准备了渡江用的船队!   这支船队的意义就在于,它不但是沈渊一路冲到通州,渡江时的渡船。还是沈渊在战事不利时,随时可以顺着长江撤退的跳板!   也就是说自从沈渊出了扬州城之后,这支船队一直在和他水陆并行。   这家伙从来就没什么危险,亏了自己还咬牙切齿,跑得跟脱缰的野狗一样过来救他……人家其实根本就用不着!   “妈的这小子满肚子花花肠子,一屁股心眼儿!小太爷认识了你,算我倒了大霉!”   小七爷站在长江边上气急败坏地一顿破口大骂,把他身后的那三千官军骑兵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也不知道这位用兵如神的马驰千户,为啥看到了长江后竟然突发失心疯。看他的样子,简直就恨不得把那个沈少爷抓过来撕烂了才解恨!   ……   那么沈渊到底是怎么安排这次行动的呢?   大家或许忘了一点,他在斩杀了十二路反王之后,越过崇明岛沙洲上岸,对面就是通州城。   他在通州城外带领大家宿营的时候,就在妙莲大师的带领下去了通州,和那位与自己相交莫逆的神童沈涣接上了头。   沈涣也是徽商沈氏家族的子弟,他家里是通州巨富,无论是商业店铺还是田地,在通州一带全都是首屈一指。   当叛匪作乱时,沈涣的全家都出了通州城,带着多年积蓄的家产和大批的家丁护卫,到了乡下的一个田庄里躲避。   在这个大田庄中修筑了很高的院墙,防卫的家丁手持利器训练有素,一时间倒是并未受到反贼的侵扰。   当沈渊找到了沈涣之后,随即就和他敲定了计划,表示自己在数日之后还会带兵打回来。   然后他和沈焕见到了通州沈氏家族,传达了族长沈玉楼的意见。让沈涣家在本地帮自己收集马匹……其实那时候沈渊就已经打算好了。   自己杀掉了十二路反王,并且把所有的反贼军队都诱到扬州城下之后,只要战斗一打起来,势必就是一场击溃战。   在这之后他免不了要率兵狂追这些悍匪,跑到此处时每日疾行百里,已经是经过了四五天的时间。   到时候沈家收集而来的战马,就算是比不上自己骑过来的马,但是新马的体力却足以支撑沈渊继续冲杀下去。   ……   同时长江上那支船队的来历就不用说了,自然是由是吴六狗带领的码头船队。   这个吴六狗在扬州城下,带领着一群桩会兄弟虚张声势,帮助沈渊渡河成功之后。他随即就带着船队沿江而下,通过运河进入了长江。   在这一路上,吴六狗始终都保持着跟沈渊约定好的行进速度,而沈渊一路向东冲杀的时候,也尽量靠近长江的北岸。   这样一来哪怕沈渊遇到大股匪兵,战事不利的时候。他也不用拼死拼活地向扬州方向撤退,只要向南一拐就可以上船离去。   此外吴六狗带领船队顺江而下的时候,他也不用担心遇到大股的长江水匪。   因为这些水匪归顺了反贼部队之后,已经在沈少爷的调动下,全都被遛到了扬州城下集结。   况且吴六狗这支船队规模不小,沈渊四百骑兵连人带马一次全能被他拉过江。以这样的船队规模,小股的水匪怕是躲都躲不及。   所以沈渊面临的局面,从来都不是像小七爷预料到的那样,越往东面冲杀就越危险。而是随时都可以撤入长江,保存自己的实力。   这也是小七爷十分愤怒的原因,现在看来沈渊和小七爷见面的时候,情景说不定会有多精彩!   就在小七爷四处搜罗船只,想办法让自己这三千骑兵部队赶紧过江,继续策应沈少爷的时候。   这时的沈少爷却蹲在一口井的旁边儿,一边看一边呵呵地直乐。   ……   这口井处在一大片瓦砾堆中,根本都应该被埋得看不见了,此时的井口周围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从井口往下一看,就能看到里面银晃晃的一片光华闪烁,下面竟然是一块巨大的银锭!   此处就是松江府里天元分号的旧址,现在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瓦砾。当沈渊赶到此处时,还在这里堵住了好几百反贼军队。   等把他们抓住之后,沈渊一审问,却是越问越想笑……这家伙每次坑人的时候,都是这种乐不可支的表情。   据那些俘虏说,这口井好悬没把占据此地的松江叛匪气出毛病来,就因为里面的银子。   那些叛匪说,他们原本早就知道松江府的天元票号里,一定是金山银海不计其数。   所以一进松江府,他们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天元分号里,准备抢走所有的存银和银票,当做他们起兵的军资。   可是没想到,他们却遭遇了沈渊早就安排好的这个撤退计划。   在最开始的时候,反贼攻下天元票号时心里还在暗自高兴。因为他们知道,如此沉重的存银,就凭票号里的那些伙计是万万不可能运走的。   即便是他们能把存银装上马车赶出松江城,因为马车沉重,他们也很容易追踪截获这笔巨款。   可是他们随即就发现,整个松江票号被烧得房倒屋塌,里边居然一锭银子都没有!   等到反贼清理废墟的时候,在票号银库的位置终于发现了这口井的时候,这才明白银子都到哪儿去了。   原来这场大火是票号故意放起来的,那些银子全都被烧化之后,顺着银库砌筑好的斜坡,一直灌注到了银库地面下的金井里!   刚开始的那几天,这些反贼守着这口井,抓耳挠腮却是毫无办法。   因为井里面大量融化的银子灼热无比,热气又无处宣泄,只能顺着井口往外冒。   那时候他们别说下井去看看了,就这井口的热量,烤全羊都有富余……于是这些反贼只能大眼瞪小眼地坐在井边,等着银子凉下来。 第693章 笑死沈郎气死贼、金井银烛、醉中歌舞   在这之后,好不容易温度能下去人了,他们又恼恨万分地发现从这个井口里,只能顺着绳子吊下去一个人。   当下去的人站在微微发烫的银子表面时,他发现井壁的宽度也就能让自己原地蹲下,之后连第二个人都站不下了。   于是放下去的这个人就在反贼首领的命令下,拼命想办法把银子弄出来……可是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没辙!   这根硕大的银条足有好几万斤重,而且还是竖着埋到了地里,这玩意儿要想整个拔出来,估计得孙悟空亲自动手才行!   至于说把它打碎了拿出来,他们也往井口里扔了无数的斧头砍刀和凿子之类的东西。   可是纯银这玩意儿虽然比铁要软,它的特性却是“粘”得很,也就是说白银韧性大,根本无法用大锤敲碎,而是锤子一砸一个坑,斧子一砍一道印子……   这帮反贼很快就被这块硕大无比的银子给弄疯了,他们守着这么多钱却束手无策,一天下去,几个人拼命又砍又砸,最多能弄上来两捧碎银子渣儿,这帮人真是百爪挠心地难受!   直到沈渊赶到这里时,这支奇异的钻井部队居然还在绕圈儿,打着那些银子的主意!   听到这句话,沈渊也是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刚才没把实话说出来,告诉那些反贼这个损主意就是自己出的。   不然这帮人说不定真能投降了之后,再蹦起来跟自己拼命……哈哈哈!   因为好奇,沈渊甚至顺着绳子降到井下边去看了一眼,毕竟是自己的作品,无论如何也得瞧瞧是不是?   结果下去之后,他看见金井的地面上,闪耀着一大片亮煌煌的银光,上面遍布着刀痕斧印,横七竖八地数不清有多少条!   “喂喂?”沈渊在这个银质的小舞台上跺了两下脚。   随即井口外的那些战士们,居然听到当下的沈少爷,唱起了几句怪异之极的调子……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井里的银子你拿不走哇,嘿呀,依儿呀……感谢松江的歌迷们!”   此时的大家全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沈少爷是疯了还是咋的,难道这口井,真有让人疯狂的魔力?   ……   一个时辰后,沈渊已经带兵清扫完了松江府,这座江南名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这里是徐鸿儒的老营,里面积蓄的军资粮食不计其数,沈渊却对这些东西毫不在意。   反倒咱们这位沈少爷,把徐鸿儒留在松江这里的三千多驻守部队,千余匹战马全都集中在城西校场上。   沈渊让自己的二十名特战队员亲自下去挑人,这里头闻香教徒不要,岁数大的和半大孩子不要,体型瘦弱的不要,脸上带着油滑之气的不要。   这些留守部队里,他挑出了一千强壮有力的反贼青年,随即把其余的人全都赶散了。   站在校场高台上,沈渊看着这些人,眼中闪烁着冰寒的光芒。   就见他冷冷地向他们说道:“加入反贼是什么后果,你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现在给你们个机会,你们可以被收编为官军,和我的部队一起作战。”   “此战过后,所有的反贼都会被清算,但你们只要从今天开始,在我的命令下奋勇杀敌,就可以免去你们之前的罪名。”   “不过从今以后,你们所有人的性命就是我的,我让你们死,你们就得给我痛痛快快地去死!”   “……我叫沈渊,我说到做到!”   说到这里沈渊一挥手,由他麾下的部队押过来百余名闻香教的将领和头目。   这些人都是跟随徐鸿儒起事的老班底,是最早一批煽动胁迫民众,起兵烧杀抢掠的老贼!   沈渊微微一点头,一排雪亮的长刀如同浪花一般扬起,瞬间就把这百十个脑袋,“咔嚓咔嚓“地砍了下来。一时间人头滚滚,血流遍地,把在场的这一千名反贼看得浑身直哆嗦。   “给他们身上烙上印记,”沈渊回头向着朱常津说道:“想办法找个带花的烙铁来。”   然后沈渊又转过头,向着台下那一千反贼说道:“烙上印记之后,要是有人敢反叛逃亡,我会让你们知道痛痛快快地死在钢刀之下,那有多幸运。”   “如果胆敢再次背叛,落到我的手里,我保证你们比死上一百回还难受!”   “从今以后,你们这支队伍就叫赴死军……你们给我记住!”   “永远别忘了你们曾经罪大恶极,你们做下的恶行罪该万死,你们早该死于我的刀下!”   “留着你们的命,就是让你们为国征战,以死赎罪!”   此刻台下那一千反贼,心里全都是战战兢兢。   他们听说俘虏自己的这位沈将军,同意赦免他们的罪过,让他们成为官军,自然是如蒙大赦,心里高兴万分。   不用因反叛之罪被斩首流放,这对他们来说说真是意外之喜。   可同时这位将军手段狠辣,杀人时脸上毫无表情,也让这些反贼的心中一阵不安……话说在他的手下,只怕是要拼死冲锋陷阵才行,没那么轻松的就保住性命!   这时的沈渊令人升起了炉子,准备给这些人的身上烙下印记,可是那个朱常津却不知跑哪儿去了,迟迟没回来。   沈渊一时心中不耐烦,索性让自己手下的兵过去贼兵的队伍中,把他们的头发全都剃了。   这也算是个极其明显的记号,在这个时代除了天生秃头,几乎没有人光着脑袋,全都是梳着发髻的。   所以当这些脑袋被剃得像狗啃一样的士兵想要逃亡的时候,他们头上戴着这么明显的标志,只怕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抓回来。   沈渊的这四百骑兵,手里拿着刀剑上去就割,那一千多跪在地上一片的反贼军队却是一动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头发刷刷的像野草一般往下掉。   没过多久,这些人的发髻就全都被割掉了,至于他们脑袋上的发型……那就全看给他们割头发那位士兵的手艺和审美了。   等到这群反贼的头发都被剃得差不多了,沈渊站在台上向下一看……霍!   只见这些人白色的头皮一块块触目惊心、残存的短头发参差不齐,每人头上不定什么部位,还剩下几缕长头发随风飘荡……妈的看起来像鬼似的,真是个个触目惊心!   “好嘛!就这扮相就够凶的!”正当沈渊想到这里时,却见那个朱常津笑嘻嘻地捧着两个东西过来了。 第694章 看我驱狼吞猛虎、风雷在胸、赴死降卒   “找到这俩玩意儿……从松江县衙的一块红木屏风上抠下来的。”朱常津把这两个东西递到了沈渊的眼前。   沈渊这一看,却是两个核桃大小的铜字,那上边儿是一个“风”字,一个“雷”字,打磨得异常光滑,居然还挺漂亮。   “拿下去烙在他们心脏位置,你们俩一人烙五百个。”沈渊把这俩东西朝着大寨主张二狗和二寨主霍老四的手里一扔。   随即这俩人就拿着火钳子,夹着这两块铜印扔到了炉子里,然后让那一千赴死军排队过来,一个个的给他们烙上印记。   看着那那两块铜印在反贼的胸膛上烙得“滋滋”作响,下边一片惨叫连连,肉香四溢,沈渊在充满蛋白质燃烧气味的空气中皱了皱眉头。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扬州中的蓝姑娘,就这股味,被爱干净的蓝姑娘闻到怕是又要恶心不止……想到这里,沈渊嘴角上泛起了一丝微笑。   这时他才想到“风、雷”这俩字居然挑得不错,这些对称字反过来烙在人身上,意思却没变。   然后他一回头,向着朱常津问道:“那屏风上写得啥啊?你挑出了这俩字儿?”   朱常津笑着说道:“窃弄章华台。北落明星动光彩,南征猛将如云雷。手中电击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   “后边还有:将军自起舞长剑,壮士呼声动九垓……我觉得笔画简单的字比较好撬,于是就把‘士’和‘开’取了下来……后来才发现不行。”   “这俩字儿万一要烙反了一个,就成了‘开干’,妈的这也太难听了!”   “于是我就又挖出了个‘风雷’,这才耽误了好一阵子功夫!”   听朱常津说到这里,他又笑了笑说道:“不过现在看这帮家伙人不人鬼不鬼的,其实‘开干’也没问题好像……”   沈渊的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他越想越有意思,忍不住一脚把朱常津从台上踹了下去!   ……   等到这一千反贼全都烙完字剃了头,也就正式成了沈渊麾下的赴死军。   之后沈渊带着四百骑兵,重新换上了精良的马匹,以一千赴死军作为前锋,从长江南岸由东至西,再次向着扬州方向兜了回去。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徐鸿儒手里掌握着不少马匹,却没组建一支骑兵队呢?这里边的原因还真不少,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他们这支反叛军,其实对骑兵根本没什么概念。   在叛军之中,往往马匹是作为将领的特权,由那些高级将官骑着,主要功能就是为了在行军的时候节省力气。   就以他们这些将领的骑术,真要到上阵打仗时还得从马上跳下来,不然等到战马向前狂奔冲锋之际,弄不好刀还没举起来人就摔死了。   同时徐鸿儒所在的松江和扬州隔着长江和运河,大量马匹要用船只来回转运,十分不便,所以他就把马匹扔在了大营,反倒留给沈渊组成了一支骑兵部队。   新换了战马之后,沈渊在江南一带放开了速度,驱赶着赴死军向前冲杀。   他这一路上逢敌必战,往往在一天时间内,就会有十余次击溃敌军。   这支赴死军用不了弓箭,却手持着刀枪,在沈渊骑兵队的控制下奋勇向前,把江南一带的叛军杀得鬼哭狼嚎!   于是沈渊一路经过苏州府,向着常州镇江方向杀去。   ……   此时的沈玉亭已经收复了江北全境,小七爷正撵着沈渊的步伐,将江南的反叛军搅得更碎,方便沈老爷子在后面接收城池。   而这一刻,沈渊的一封奏折也送到了江北,和沈玉亭的奏章一起送去了京师。   可是没人知道,此刻的扬州城外也有一叶扁舟,正顺着大运河向京师方向而去。   船上的京师大家紫烟姑娘,出神地看着渐渐远去的扬州城墙,正用纤细如玉的手指把江风吹乱的发丝,慢慢捋到了耳后。   “来了一趟扬州,啥也没干成!”   此时这位紫烟姑娘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你还让我给他送信,让他尽力保住扬州,可我还没等传信他就跑了!”   “青丫头……你真是好眼力啊!”   ……   十月初九,京师。   紫禁城、南薰殿。   万历皇帝听说内阁众臣求见,心中忍不住暗自恼火。   差一点儿,他就把手中正在把玩的一个自鸣钟给砸了。   这东西还是那个叫利玛窦的传教士献上来的,是天子的心爱之物,不过一想起江南一带的军情,天子就恨不得把所有够得着的东西全都砸得粉碎,才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上个月的九月十三,江南一带数十州县突然爆发了一场大反叛。涉及数省之地,竟然将江南一带财赋最多的丰腴所在,尽数囊括其中。   这些反贼竟然在一天之内起事,显然经过了长时间的谋划和准备,可是那些地方官却像瞎子一样一无所知!   如今东南反叛已经快过一个月了,他这位皇帝都能想象得到,那些反贼正在拼命地扩大势力,编练军队,准备和朝廷对抗。   可是自己这边呢?剿匪的大军至今还未成型,户部扯皮说粮饷不足,兵部说大运河即将进入枯水期,无法运送大量部队下江南。   他这个皇帝急得心里火烧火燎,朝臣们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可是这南行大军就是连个出征的日期都定不下来!   至于现在这个内阁……首辅朱庚年前就开始告病,继任的首辅李廷机一进十月份也是抱病无法理事。   现在的内阁正由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叶向高带领,万历皇帝一听说内阁求见,就知道准没好事!   现在朝廷大军未发,江南各处还没被贼兵占据的地方能自保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有好消息?   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即便是以最乐观的估计,完全平面江南叛匪,恢复江南一带的平静,怎么说也得到明年年底。   换句话说,今年和明年的赋税全都指望不上了,缺了这些钱粮,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开支,那个大窟窿就会被撕得越来越大……   朝臣薪饷,治河修堤,宗室开支、赈灾粮秣,这些钱粮哪一块缺了都会出大乱子!可是朝廷就这么几个手指头,哪能堵得过来这么多窟窿?   正当万历皇帝想到这里时,他却见走进南熏殿的暂领内阁首辅叶向高,眉梢眼角居然带着一片喜色!   “嗯?”天子见状,就是一愣! 第695章 江南儿郎千里行、铁骑如风、任我纵横   古人有句话,叫“宰相肚里能撑船”。   这个叶向高再怎么是新晋首辅,也不至于表情管理的水准差到这种程度,喜怒哀乐被人一眼就看出来。   只不过,宫内宫外谁都知道,最近几日天子的情绪越来越差。叶首辅也不想一抬头就碰个大钉子,所以就用微微流露出来的神情,让天子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叶向高心中也是异常振奋,他也没想到,让人忧心忡忡的这场东南乱局一路发展下来,竟然是这样一个神奇的结果。   要说他这个首辅,其实就是大明朝的大管家,在这朝堂里面有负责当家的,有负责败家的,但是所有的事无论好坏,最终都要落在他这位首辅的头上。   所以东南一带大反叛这段时间,也让叶向高满头都是阴云。不过现在却是阴霾尽散,阳光普照了!   叶向高微笑着走进了南熏殿的天子寝宫,随即便向着炕上盘坐的天子行礼如仪……这个万历天子二十余年不上朝,也不仅仅是因为跟朝臣怄气的缘故。   也有其他的原因,皇上的一条腿患有足疾,走起路来颇为不稳,这也是朝野人尽皆知的秘密。   一上来叶向高就向天子呈上了几封奏本,随后站在旁边静静地等着天子垂询。过了一会,他就听到了皇帝翻阅奏折的声音。   这几封奏折全都没有票拟,也就是说内阁并没有把奏本的内容简要归纳。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些奏折皇帝肯定要反复仔细地观阅几遍。   叶向高站在那里,低头俯首静静地等着,随即他就听到天子身上,传来了衣袍簌簌而振的声响!   天子的心情显然十分激动,就和自己刚看到奏折时的反应一模一样,叶向高见状也微微松了口气。   而这时的万历皇帝,心中则是一片狂喜!   ……   他手里拿的是巡抚赵宏图的奏章,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们在扬州城下,一战击溃反贼十二路联军,共计十七万人!   当时的扬州城被贼军重兵围困,形势岌岌可危。可是城内的都司衙门都指挥使魏难陀却抱病不出,致使扬州城中军无战心,民心惶惶……   然后天子就在奏折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扬州士子沈渊!   这个沈渊,之前十日之间往返敌境,单身将老师陈眉公从华亭救下,背回了扬州。   因为他在这一路上见到了被叛匪荼毒的江南,心中也对这些叛匪痛恨之极。   于是沈渊在扬州城内召集义勇五百,出城与运河东西两岸十七万反贼决战……竟然一战而胜!   “好家伙,这个沈渊,真是胆大包天!”   天子看到这里的时候,激动得眼圈儿都红了!   之后他看到赵宏图在奏折里写道,这五百义勇里首先第一个就是扬州军官赵原,他脱掉军服抗命而出,追随沈渊杀敌而去。   随后居然还有崇王府世子朱常津,这位世子竟然以普通扬州百姓的身份随沈渊出城,与反贼决战!   据赵宏图在奏折上说,这场血战从清晨一直杀到日暮时分。沈渊带领五百骑兵反复杀透敌人军阵十余次,兵锋所指摧枯拉朽,如穿腐土一般,把运河两岸的反贼杀得血流成河。   之后沈渊渡河,直击反贼十四万军阵,血战终日,及至黄昏……反贼大溃!   “好!”   看到这里时,万历天子到底还是没忍住,一声喝彩从胸膛里喷涌而出!   皇帝的心中激荡着想道:居然是靠着五百民勇出城杀退反贼?那扬州都司里,尽是无能之辈!那个指挥使魏难陀,真是死不足惜!   这沈渊还真是忠勇无比,文武双全!他居然带着五百招刚刚招募起来的民勇,就敢直扑敌阵!而且人家还赢了!   在他上一次击杀匪首刘天绪时,朕就知道他是个天生的能臣。上次的功劳,朕还对他有所亏欠呢,没想到他这次又立了这样一场大功!   想到这里时,万历天子忍不住在心中描摹着那个年轻人的形象。   上次他把朕赐给他的同进士出身,拿去给他母亲换了一身诰命,这说明此人性情就是堪称纯孝。   而这一次他居然还往返数百里,把大儒陈眉公救了出来。别的不说,就单凭这件事,此人就足以青史留名!   想到这里时,天子忍住了心情激荡,又向着赵宏图巡抚奏章的后半段看去。   没想到这一看之下,这位天子的心中却是越发惊骇难言!   ……   沈渊率兵出城,击溃反贼之后不但没有回城。而且在留下了一百名伤员之后,独身带领着四百骑兵,一路追杀反贼而去。   赵宏图巡抚深知战机难得,立刻要扬州都司派军接应沈渊,趁着胜势一路收复州县。   可是没想到,都指挥使魏难陀居然百般推诿,死活不肯派兵出城!   正在这时,锦衣卫南镇府司一名叫做马驰的千户,正巧从敌营中刺探到了情报,赶回扬州。   他查到了指挥使魏难陀通敌叛国的证据,因为军情紧急来不及上奏朝廷,这位马驰千户当机立断,在点将台上当场杀了魏难陀,并在他身上搜出了反贼的书信。   万历天子的心咚咚直跳,拿着奏折的手都有些忍不住微微发颤,话说当时的情景有多紧张危急,他在赵宏图的奏折上都能看得出来!   在这之后,幸亏马驰的决断,杀了魏难陀,控制了所有都司衙门的军官。之后赵宏图立刻下令让扬州官军出发!追随着沈渊的脚步而去。   领兵之人正是沈渊的父亲,沈玉亭。   天子记得在这之前,这个沈玉亭是个县丞还是个县官来的……还是因为上次剿杀无为教有功,才升官不久。   他也不记得这个沈玉亭的现任官职了,赵宏图说因为都司武官难免有通匪的嫌疑,所以只好认命有剿匪经验,曾经立下大功的文官沈玉亭,作为大军东行的统帅。   “好啊!上阵父子兵!这爷俩可真是朕的福将!”   万历天子急于得知下面的战况,赞叹了一句之后,又一行行向奏折的后半段看去。   据赵宏图的奏报,截止到他上奏时的十月初五,江南前线奏报回来的战况是:   沈渊的前锋部队接连击溃贼群,铁骑纵横千里,如入无人之境! 第696章 至此声名传深宫、一字一惊、此心光明   这个沈渊现在已经从扬州打到了东海之滨的通州。据说沈渊已经度过了长江,他在扫清了江北之后,依然带着那支四百孤旅,居然想要继续扫平江南!   “好个勇不可挡的沈轻云!”   万历天子忍不住击节叫好,这一下子相当于江南叛匪被他打得溃不成军,所有处在反贼控制下的国土,居然已经被沈渊夺回了一半!   然后天子继续向看下去,奏章上赵宏图说,沈玉亭带领的朝廷大军,一路上接连收复失地,如今长江以北已经再无大股的叛匪活动。   奏折下边还罗列着已经收复的城池州县,从泰州开始一直到通州,一大片地名真是数都数不清!   “好个沈玉亭!”   此刻万历天子心中大为畅快,忍不住又是击节叫好!   赵宏图巡抚的奏折写到最后,全是天子洪福,大明气运之类的赞颂之词。天子也就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封奏折。   这是沈玉亭写来的。   天子将这封奏折打开一看,就见沈玉亭在上面言简意赅地写道:   他在率领五、六万官军一路在江北平叛之际,一边剿杀叛军一边收复城池,同时还在尽快恢复江南一带的民生和秩序。   据他说,反贼中唆使胁迫百姓造反的闻香叛匪,自然要毫不留情地尽数铲除。   在这中间罪大恶极、祸国殃民之辈也要行严刑峻法,将他们彻底斩杀干净。   同时这个沈玉亭还在尽快恢复江北一代的生产,想尽一切办法,尽快让逃亡的百姓重新回到自己的土地上,使得地方上恢复安宁稳定。   这样才能保证来年二三月的春耕,沈玉亭说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非但明年一年的粮食产量堪忧,在民间缺粮酿成饥荒的情况下,很有可能造成再次酿成叛乱。   同时这一年的田赋和商税,对于朝廷而言也是至关重要……   “好!   看到这里时,这位天子几乎是带着颤音,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个沈玉亭目光长远精准,做事稳重踏实,处处为朝廷着想,他第一件着手做的,恰恰就是他这位天子最担心的事!   江南那边的战事未竟,沈玉亭就在江北做了这样稳妥的布置,此人真可谓是一位能臣!   等到把沈玉亭的奏章放下之后,这时的天子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东南形势一片大好,他这颗心也可以放下一多半了……正在这时,他却看到炕桌上居然还放着第三本奏章。   等他把这本奏折打开之后,开篇就看到上面写着:“臣淮扬布衣沈渊谨奏。”   “沈渊的奏折?”天子的心忍不住就是一动。他立刻抓起了这本奏折,向着上面看了过去。   这时的万历天子却见奏章上面写的内容,分外的平和朴实,却跟上一次文采斐然的那篇奏本截然不同。   奏折上记录了沈渊领兵从扬州出战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在营救老师的过程中,看到东南一带被叛匪蹂躏得生灵涂炭,因此心中愤然,决心为民解忧,为国分忧。   同时沈渊也看到了沿途反贼的虚实,知道他们正在集合部队向扬州城下逼近。他正是因为担心家园被毁,所以才慨然召集民勇,出城杀敌。   在这之后,沈渊从扬州城门大开,他领军冲杀出去开始,一站一站地简要记录了他在这场江南平叛之战中,接连数十战的经过。   先是杨州城下,沈渊领兵直透三万敌军前锋,斩杀敌军先锋大将。   后是盯着敌军死守的河岸,强渡运河东岸,直冲中军阵,斩江南反贼首领……徐鸿儒!   “什么?”   看到如此血腥的战阵,如此辉煌的战绩,居然被这个沈渊以如此平实淡然的口吻记录下来,天子的眼睛都瞪圆了!   “他竟然阵斩了东南巨贼徐鸿儒?好啊!好啊!”   在这之后……四百铁骑走马取泰州,强攻占如皋,如风扫通州!   阵斩反贼红枪大王李长寿、阵斩反贼如皋大王孟大海、阵斩靖江反王赵铁莲、阵斩通州反王赵祖良!   眼看着这一个个被自己视为心腹大患、佣兵数万控制着他大明州县的反王,就在这张名单上化成一个个死去的名字。   此时的万历天子,心里这个痛快,简直就别提了!   他都能想象得到,沈渊带领着四百人的铁骑,每一场决战该是如何的勇猛绝伦,每一次阵斩反王该是怎样的艰难惨烈!   在沈渊的这张名单上,每一个反王的名字都代表着一场辉煌的胜利,如果不是奏章中说,这些反王的人头都被随同奏折送到了京城,谁能相信,就以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学子,就做到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壮举?眼看着十二路反王死在他手上的几乎有了一多半,天子心情激荡之中,就见沈渊的奏章上接着写道:   “此际臣于长江舟中,南渡杀敌,净手上奏……”   “这小子!”这时的天子脑海中不由得想到,那个白衣学子沈渊用江水洗净了满是敌血的双手,给他这位大明皇帝书写奏章时的情景。   一算日子他就知道,此时距离沈渊这小子从扬州出兵,已经过去了四天四夜。他已经转战杀敌,攻城掠地四百余里!   这个沈渊他一刻也没有休息过,他正在横渡长江,向着南岸的万千敌军昂然而去!   “如此纯全净美之臣……真是古今罕有!”   想到这里,这位万历天子在胸中闷了许久,长长叹出来的一口气里,止不住带上了微微颤抖的余音。   感叹良久,天子收住心神又向奏折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臣本江南布衣,因读圣人微言大义,自知耻而后勇。”   “渊死何足兮?唯臣一死,世上万千学子当知‘成仁取义’之言不虚,世人当知我儒生能言至理,亦能力行大道。”   “有次一战,诸贼当知我扬州有金山银海,亦有刀山枪林。”   “臣血染江南,逆徒当知我淮扬有强军劲旅,岂可轻辱轻视?”   “臣愿肝脑涂地,世人当知大明骨气勇绝未息,外族当知太祖烈血尚存!”   “臣愿以血、荐于轩辕,慷慨向死,以报家国。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第697章 腹心之患一荡平、江南无恙、京师欢腾   当万历天子看到沈渊奏章的这最后一句,他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起来。   天子手持着奏章,向着下站的叶向高大声说道:“看见了吧?你也看见了吧?”   “我大明朝还有这样的读书种子,还有这样的少年!”   “以一人之力击溃叛匪,用五百铁骑横扫东南!他还在为我大明终宵血战,这个沈渊,此时依旧在敌群中冲杀!”   “他父子俩做了这么多事……真是好臣子啊!”   “朕有沈家父子,东南无忧矣……朕心甚慰,朕心甚慰!”   叶向高看着这个皇帝居然说了两次“朕心甚慰”,就知道天子现在真是高兴至极。   说实话沈渊将东南一举扫平,他这位首辅心中也是大为振奋。   原本这东南一带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不但国家税赋会出大问题,而且将来行军打仗,恢复民生,都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何况这还是根据最好的情况来推测的,那支反贼大军要是和过去剿匪的官军打个势均力敌、对峙个三年五载呢?   那就相当于在大明身上割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持续不断地流血,那是会让朝廷伤筋动骨的!   再往深了想,反贼弄不好来个划江而治,隔着淮河秦岭弄出个南朝呢?那就更是心腹大患。   要是他们真的成了气候,说不定赶上什么天灾,就是一场改朝换代!   这件事儿谁都不说,但是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就连万历皇帝和他这位首辅都是明明白白,这是很有可能的!   可是如今这个巨大的祸患,居然被沈渊父子俩在十日之内几乎荡平,这对于朝廷来说,真是意外之喜。   叶向高对天子的心情最是了解不过,因为他和天子也是一模一样。   对于他们二人来讲,这就像是有人肚子上长了一个大脓疮,每日里看着它越长越大,病情越来越严重,甚至到了危及生命的程度。   然后忽然有一天早上醒来,你发现这个脓疮不见了,所有的病症全都奇迹般地消失了,那该是如何狂喜啊!   所以叶向高也笑着向天子说道:“以微臣看,这沈家父子又是一对能臣,而且忠勇可嘉,微臣为天子道贺!”   皇帝听到叶向高的这番话,脸上更是笑意盎然。   在这之后,他就听叶向高接着说道:“接到这封奏折之后,臣等让人收集了一下那个学子沈渊在扬州的轶闻,倒有好几件事都有意思得很……”   “嗯?叶卿说来听听!”   原本万历天子就知道沈渊这家伙是个有意思的人,这从他上次写来的奏折字里行间就能看得出来。   再加上因为沈渊数次平叛立下大功,万历天子对他的印象着实不错,所以对他的事也很有兴趣。   于是叶向高笑着向天子说起了他收集来的,关于沈渊的逸事。   这里边有那首精才绝艳,而且恰到好处的“谁家箫鼓近迷楼”。有沈渊在瘦西湖上一连三首《浣溪沙》,把江南才子钱谦益打得溃不成军的轶闻。   还有沈渊一上二分明月楼,楼上的钱谦益甚至提笔而不能落,半天也没能写下一句诗的奇景!   当万历天子听说沈渊居然在扬州连中小三元,接连不断地夺得了三个案首,他心里不由得暗自得意。   天子心中想道:还得说是朕的目光独到吧?   就凭之前的一封奏折,朕就知道此人才华不凡,果然这小家伙连中小三元,这个沈渊做起学问来,和他打仗一样厉害!   也不知他此刻在江南一带与反贼作战,打得怎么样了……他的安全有没有问题?   等到此战过后,朕该赏他点什么好呢?这小子一定是要从科举正途来当官的……这赏赐却真是伤脑筋啊,哈哈哈!   ……   此刻在心怀大畅的万历天子身边,站着满面笑容的叶向高。在他们身处的寝宫外,是高耸森严的南熏殿。   然后再向外,紫禁城巍峨耸立,云遮雾绕,在他的周围便是万方辐辏,凝聚了天下精华的京师!   这里像险锋一样让人高山仰止,又像深渊一样潜藏着鱼龙变幻。   无数人在这里为了权力、财富、荣耀和生存拼命死争斗。他们暗藏欺诈、合纵连横、口蜜腹剑,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   这里是天下最高贵、也是最污秽的地方,让所有人趋之若鹜。   这里是大明天下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地带,所有人都想在此登上顶峰!   为什么江南一带的粮仓会那么恰巧被人焚毁?到底是谁推动了东南免除税赋的奏折被驳回的险恶毒计?   皇上让兵部发兵去江南剿匪,大军却为何迟迟不动?在这煌煌然天子脚下,到底有多少势力在博弈厮杀?在这光明与阴暗交汇之地,到底隐藏着多少股吞噬人命与国运的暗流?   天子和叶向高满脸欢畅,朝臣一片振奋,奔走相告着东南即将平叛的喜讯。   在这个时刻,所有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欢声笑语,却没有一个人一个字,提及这场巨大祸患的起因。   在满朝称颂的氛围里,从万历天子本人到叶向高,从两位争夺皇位的皇子到朝中的各个派系,从满朝的文武群臣到京师中隐藏的无数爪牙、党羽、高人、谋士、所有人都只是欣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一场棋局暂时结束,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这代表着另一场大戏即将开锣。   在这场以生命为代价,以天下为舞台,以无数出将入相的王侯之血决定胜负的大戏里,似乎有一个不速之客正在渐渐登临。   这个人叫沈渊,他是精才绝艳之士,是江南白衣学子,他是毫无背景的无根之萍,是一颗简在帝心的读书种子。   他是才子、是能臣、是勇将、是奇士、是无数人想要争相拉拢,更多人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在这个舞台上有人出将入相,有人身死族亡,有人一步登天,有人万劫不复,有人百年富贵,有人一瞬辉煌!   此刻这暗沉沉无边无际的京师,似乎正在等着这个全新的角色上场。   他在等着沈渊,等着将他吞噬,或是被他占据,   他在等着那位名动天下的沈轻云,等着将他染成同样的阴霾墨色……或是被他燃灯点亮! 第698章 陌上风霜染雕翎、名士无双、妙计无穷   就在京师的万历天子得到东南战胜的消息,正在欣喜若狂的同一刻。   此时咱们的沈少爷正在带着自己的四百骑兵,驱赶着一千赴死军横扫江南!   江南一带的反贼不但群龙无首,而且精兵强将还全都被派过了长江。   那些过江的反贼被打散了之后,或许还可以在江北乱跑乱窜,但是没有船只,他们却无论如何过不了长江!   所以相比于江北,江南残存的都是留下来镇守老营的反贼,人数有限,沈渊对付起来自然是毫无难度。   不过他现在的队伍里最大的困难,就是战士已经累得不行了!   马匹还可以更换,可是这四百名战士却已经接连奔驰战斗了七八天之久,他们每天最多就是在后半夜睡上两三个时辰。   这样长期而且高强度的生死搏杀,是会把人活活累死的!   看着战士们的情形越来越差,沈渊生怕出现非战斗减员,而且现在他的兵锋直指最后一站无锡,整个江南一带叛匪被扑灭的情形已经明朗。   所以经过了这场艰苦鏖战,沈渊的步伐终于慢下来了一点点……那位小七爷立刻就趁机追上了他。   等到他们见面的时候,这俩人脸上的神情,都是精彩之极!   沈渊诧异的是,这次扬州城还真的派兵出来接收江南了,而且带队接应他的,居然还是一个自己决想不到的人……那个把自己活得跟个牛粪拍子一样的小七爷。   这一时间沈渊惊愕无比地张大了嘴,看他那张嘴,恨不得能把吴六狗的大鼻子整个塞进去。   而这时,他对面的小七爷骑在马上,却是直翻白眼儿。   他的两只手肘就拄在马鞍桥上,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被累垮了的猴儿,没好气儿地朝着沈渊哼哼了两声。   “你个冤大头咋不接着跑了啊?你跑啊?再跑累死你个缺心眼儿的!”   这时的沈渊也没好气的向着小七爷说道:“我要是能闻着你这股臭狗屎味儿,知道你在后边追着我,怎么也不至于跑成这样!妈的给老子都累劈叉了!”   “你行啊你!怎回事跟我说说……全军休息!”   于是就在无锡城东二十里的地方,小七爷带领的三千骑兵和沈渊的一千四百部队一起下马,原地休息了一阵。而这两个同样累得死去活来的主帅,这时“咣咣”的两声,把自己扔在了一个草坡子上,俩人躺在那上边有气无力地说话。   小七爷知道还是正事重要,他从扬州城三司合议那时候开始讲起,言简意赅地把整个出兵事件说了一遍。   当沈渊听到小七爷居然拿着一把剃猪头肉的刀,捅死了都司指挥使魏难陀,把他也给惊讶得回头捏住了小七爷的下巴颏。   沈渊就像鉴赏古董一样,把他的脸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一回!   “给爷死远点儿!”小七爷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然后他又把跟蓝姑娘说过的,有关锦衣卫南镇抚司一定会派出真马驰,把假马驰的功劳领过去的分析说了一遍。   当沈渊听说小七爷杀了那个魏难陀,居然就这么没事儿了,他心中更是一阵惊奇。   在这之前他就知道小七爷绝非凡品,可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厉害!   现在看来此人对人心官场,官府的利害关系这些方面,真是样样门儿清。   这家伙既有谋事的能力,又有杀人的胆量,连凶名冠于天下的锦衣卫都被他玩弄于指掌之上,这家伙可真不简单!   随后小七爷又说起眼前的形势,当沈渊听说后边带领大队,接受江南江北反贼地盘的主帅,居然是自己老爹的时候,把这哥们惊讶得差点舌头都吐出来了!   “主意倒是不错啊,”沈渊听完了之后喃喃自语地说道:“你这一招肥水不流外人田,功劳全让我们老沈家一家领了……可是我老爹也不会打仗啊?”   “诶?”说到这里,沈渊转过头,惊喜地一瞪眼睛,向着小七爷问道:“你还会打仗?哎呀哈,这下咱可真捡着宝了!”   “没想到你个死要饭的,居然打仗还挺厉害……”   “拜托你件事行不?”这时的小七爷看见沈渊的眼神“刷刷”地朝他直放光,就见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   “小爷我既然在你这露了底细,而且我看你这家伙虽然混蛋,但是杀人越货的时候倒也干脆……况且你杀的人,小爷我看着也一样讨厌。”   “所以以后你做什么事儿,要是遇上我看不过眼的时候儿。比如说就像这回三司合议这钟烂事儿这类的,说不定小爷一高兴还能帮你伸手管管。”   “可是我拜托你了沈爷,就一件事儿!”   “你要是答应我了,咱们就这么着,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把这三千兵扔给你,小太爷扭头就走!”   “什么事你说!你可别走,我先答应你!”   就见这时的沈渊毫不犹豫地举起了三个手指,一脸郑重地做出了发誓的样子,也不知道小七爷能不能看得明白。   就见小七爷哀叹了一声,在草窝子里翻了个身,后屁股朝着沈渊说道:“小爷叫徐博……关于我从前的事,你知道这个名字就够了。”   “从今以后关于我的底细,你特么一个字不许问,问了我立马儿走人!”   “行行行!不问!咱绝对不问!”虽然小七爷看不见,沈渊还是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一样。此时咱们这个沈少爷,脸上乐得都要开花了!   凭空被他捡来了这么一个宝贝,又能打仗又有谋略,胆子还大心还细,有的地方这家伙好像比自己还厉害!   沈渊的心里喜滋滋地想道:这特么指不定是谁培养出来的宝贝,没想到鬼使神差,竟被我给捡来了!   对于小七爷的经历,沈渊也知道不问就不问,其实是问了也白问。   就以这家伙的智商,人家是不愿骗他,要不然小七爷随口编一个京师里的来历,他也分不出真假……这家伙编瞎话儿的水准一点儿不比自己差!   ……   在这之后,小七爷跟沈渊就算是兵合一处,三千四百官军外加一千赴死军,轻易地拿下了剿匪的最后一站无锡城。   此战之后东南太平,江南匪患一朝荡尽!   进了无锡城之后,沈渊知道这里还有自己一个熟人,就是那个和天元票号合股的华氏家族,华武先生。   于是沈渊带着随身护卫和小七爷,去府上拜访了那位家主。   等到进了华府之后,他们却看到在华先生家的客厅里,居然提前来了一位客人。   此人是一位三十出头的中年文士,见沈渊他们一身铠甲戎装而来,华武先生和这位客人立刻起身相迎。   “在下扬州沈渊。”咱们这位沈少爷知道华武先生的客人,也必然不是凡俗之辈,于是笑着和那个人见了礼。   “不敢当,”只见那个中年人也拱了拱手说道:“在下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   “马驰”。 第699章 白衣平叛少年心、奉天翊运、封赏功臣   “这就好,这就好啊!”赵巡抚心中暗自想道:“他没犯糊涂,这家伙还是过去那个滴水不漏、针扎不进的沈少爷!”   等到沈渊来到近前,赵宏图笑呵呵地让他接旨,于是沈渊带领全军同时下拜。此时那些出来欢迎沈郎君的扬州百姓,见到沈少爷身后千余军兵身上铁甲闪亮如银。一刹时单膝跪地的景象,就像是一群钢铁浪潮齐刷刷涌动。   在百姓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片惊叹之声。   随即巡抚赵宏图开始宣读圣旨……自然是对所有此战有功的人员,大加褒赏与称赞。   在这之后就是从上至下,所有立功人员的奖赏。   沈玉亭因为为朝廷收复江南失地,居功至伟,因此被授予扬州都司都指挥使一职……正二品!   沈玉亭一下子从从四品跳到了正二品,这可真是朝廷破格提拔,这种升官的速度堪称是惊心动魄!   都司的上一任都指挥使,还是那个被小七爷捅死的魏难陀。这回沈玉亭在扬州就地走马上任,可谓是拔出萝卜进了坑,连窝儿都不用挪。   此外沈玉亭还被加上了一堆勋位封赐,除了能够领取俸禄的爵位之外,还有大笔金银赏赐。   在这之后,就是沈渊的一干手下。   铁枪赵原因为是首倡出城,跟随沈渊的第一人……风倾野不能当官,所以沈渊也没把他的功劳往上报,赵原就成了第一个。   朝廷对赵原的封赏是:中军都督府直隶扬州卫都指挥使……也就是扬州所有军兵的领军大将!   当然这些军兵还要归沈玉亭的都司节制,不过这一下子,几乎扬州所有的兵都处在赵原的管辖范围之内,真可称是位高权重!   在这之后,就是小王爷朱常津。   朱常津就跟着旁边单膝跪地,听着巡抚赵宏图念诵圣旨。   他的封赏是: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崇端王世子封昭武将军,授……食禄两千石。   当朱常津听到直隶大都督府参左都督的后边,没有“领大都督府事”,就知道这是个虚衔,实际上对直隶大都督府没有任何管辖权,跪在那里的朱常津不由得遗憾地叹了口气。   按照大明朝的惯例,在官称的前面要是加上“董”、“总”,“ 权”等字眼,就表示这个官职是临时委派。   另外像是“参军国事”、“同知军国事”,“参、录军国事”之类的官号,基本上就是属于礼仪称号的性质。   像是“昭武将军”这样的封号,属于勋贵立功之后经常被授予的荣誉,这一次朱常津自然也有。   至于他封号最前面的四个字,却是在整个大明朝期间不断的变化。   太祖朱元璋时代是“开国辅运”。成祖朱棣那时候是“奉天靖难”后来就是朱常津现在得到的“奉天翊运”了。   另外朱常津作为亲王世子,在他十岁的时候就被视为一品。可是这昭武将军却是三品……这里头却是大有文章。   因为此战的三大功臣,受封最高的就是沈玉亭,可沈玉亭才只是个正二品。   所以正应了那句俗话:“水再大也漫不过船去”,朱常津只好委屈的得了个三品将军。   不过朝廷也知道在这件事上委屈了朱常津,所以给他的食禄是两千石……属于郡王级别的待遇了。   然后沈渊报上去的功臣,也一律都是封赏优厚,最早随他出城的五百骑兵里,那些民间人士全都得到了厚赏,所有军中将士一概升为校尉。   除此之外还有银钱赏赐,当然这校尉只是军衔并非职务。这四百人从此另成一军,不过全军都是校尉军衔,却是奇事一桩了。   沈渊的二十名特战队员和经受过军训的天元票号护卫,也因此成了军中的将领和指挥官。毕竟报功的文书在沈少爷的手里攥着,他说谁有功谁就有功。   况且在横扫江南叛匪这一战中,所有沈渊手下的战士全都冲锋在前,厮杀的时候顶在阵型的最前方,所以他们的职务晋升,全军上下也是心服口服。   这支四百人的部队被命名为江南猛虎营,带领他的人是沈渊麾下大将南宫墨。   当年追随沈渊的这些桩会兄弟们,如今从军衔上来说最小的也是个参将,当真是一下子就翻了身,从修运河的民夫变成了朝廷官员。   同时赴死军那一千军队,朝廷也准许他们独自成军,成为扬州守备部队建制中的一支,由铁枪赵原亲自带领。   至此沈渊的手上,实际上掌握着扬州卫所有的军队,而这其中还有一千四百人,基本上属于沈渊的私人武装。   江南这一战虽然分外艰苦,但是在人员上的损失并不大,要是说起来,王府赞助的那五百付盔甲真是至关重要。   当然这也和反贼军队的战斗力实在有限,同时他们手里也没有火枪弓箭这样的远程武器有关。   ……   城门口这边,当赵宏图的圣旨宣读完之后,他还笑呵呵地告诉沈渊。   封赏此战有功人员的圣旨发到扬州之际,沈渊的家中也降下了一道圣旨。   沈渊的母亲一下从三品诰命变成了一品……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知道有多少人笑着看向了沈少爷。   他们都知道这已经成了惯例,沈少爷因为要走科举正途,所以上次连朝廷赐予的同进士出身都不要。   所以这回朝廷给沈渊封赏的时候,天子也明知道沈渊一定会推辞。因此给予沈渊的赏赐,实际上被划成了两部分。一是在提拔沈玉亭官位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是从优从厚了。朝廷是把打算奖赏给沈渊的官职,落在了他父亲的头上。   其次则是沈渊母亲的诰命,天子这么做,却是正中沈渊的下怀。   不过在其他人看起来,却有一种沈渊和皇帝两人心照不宣的味道,这也是大家一起笑着看向沈渊的原因。   要论及沈渊在这一场平叛江南的大战中得到的好处,其实还真是不少,其中也有很多方面的收获,甚至远超沈渊的预期。 第700章 淮扬风月出虎臣、宫花御酒、玉带麒麟   首先他在营救陈眉公的时候,就得到了誉满天下的称赞。后来在横扫江南反贼地盘时还夺回了无数金银珠宝,数量不可计数。   同时沈渊还经由此战,一举获得了一支私人武装。这支武装力量完全效忠于沈渊一个人,说起它的重要性,真是无论怎么高估都不过分。   此外沈渊手下的铁枪赵原、南宫墨,连同特战队员全都成了领兵的军官,这对于沈渊施展拳脚十分有利,可以说是他实力暴涨的另一个体现。   此外汪寒在拿到了斩杀李梦龙的大功之后,正在沈渊的筹备下,准备赶赴京师开办天元票号的京师分号。   这在情报战线上,可谓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有了这些好处之后,沈渊实际上已经对朝廷的封赏毫不在意,原本赐给他一个出身什么之类的这些事,沈渊也不放在心上。   不过这次天子还是对沈渊有所封赏,赵宏图巡抚的圣旨刚刚念到这里时,沈渊身边的人都忍不住脸上惊讶的神色。   沈少爷得到的赏赐是:宫花六朵,御酒六瓶,麒麟玉带一围!   这天子的赏赐……怎么说呢?让人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跟沈少爷立下的绝世功勋相比,天子的赏赐简直不能用寒酸来形容,根本就是在糊弄人。   朝廷要是拿这点儿玩意儿来奖励功臣,那些功臣说实话不造反才怪……   而另一方面,这些东西里似乎暗藏讲究,沈渊看到赵宏图念诵到这里的时候面带微笑,他略一思虑,也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宫花实际上就是专供皇家御用的人造花,上面的花朵由红色的纱堆积而成。这东西要说他跟文人士子有什么关系,因为这是朝廷赏赐给新晋进士的!   所谓进士就是殿试过后,由天子亲自录取的这一批学生,他们也因此被称为天子门生。   尤其是其中的状元,在夺得了殿试第一名之后都要簪花披红,在京城游街,这叫做“夸官”。   当新科状元殿试钦点之后,就由吏部、礼部官员捧着圣旨鸣锣开道。状元身穿红袍、帽插宫花,骑着高头骏马在皇城御街上走过,接受万民朝贺。   而沈渊得到的宫花正好是六朵……这个数字和天下学子一路考试上去,直到殿试的数目正好吻合。   童子试里面的县试、院试、府试、这就三场了,当然这三关沈渊已经过了,而且得到了三个案首小三元。   在这之后还有乡试,中了举就是举人。有了举人的资格以后就要上京赶考,京里这场这就是会试了。   之后第六场考试就是殿试,在皇宫内由天子亲自做主考官,这些宫花正好六朵,这是天子在暗示什么?   同时这御酒六瓶,听起来似乎是把酒言欢、或者是备酒以待的意思,隐隐约约带给人一种天子很期待和这位沈少爷相见的味道。   当然这都是瞎猜,也不知道猜得准不准,但是这赏赐的最后一项,估计就没有人会猜错了。   玉带一围,原本玉带就是高官军将才能佩戴的饰物,而这条玉带上面的纹饰是麒麟纹,正是一品武官朝服上补子的纹样。   这里边的含义颇有些意味深长,谁也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当事人不敢说破,沈渊明白了也装看不懂。   接过了赏赐之后,沈渊带领自己所有的部下进城。   进城的时候却又跟出城有所不同,他们冲杀出扬州时是慷慨激昂,赴死而去,而这一次回来却是满城翻腾,震耳欲聋!   顺着城门洞进了巍峨高耸的扬州城墙,沈渊的眼前豁然开朗。   扬州城的大街小巷,亭台楼阁之间,挤着无数过来欢迎的百姓。   这些人脸上洋溢着笑意,口中不住地称颂夸奖。看着眼前沸腾如海的欢迎人群,沈渊麾下的所有将士都觉得恍如隔世,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   “这些是你们应得的荣誉!”这时一马当先的沈渊,沉声向自己手下将士们说道:“为民征战,勇不可挡,杀敌立功,身披荣光……男儿当如是也!”   此时大家追随着沈渊的脚步,一路向着扬州城中走去。哪怕就是见多识广的朱常津,处变不惊的小七爷,身处在这沸腾欢悦的人群之中,也忍不住心神飘荡。   他们配得上眼前这一切,因为当他们不畏艰险、挺身而出的那一刻,就是英雄!沈渊带领着自己的部队,慢慢走进了欢腾的人海,在人群中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纷纷高唱起了一首歌。   这首歌慢慢传扬开去,在万千人口中唱诵。直到满城轰然传唱,直到长街上唱和声犹如海潮拍岸,直到万千人如同一人!   “不周一崩天为倾,五百铁甲踏江行,十万虎狼横推净,五日天南归太平。”   “沈郎拔剑血千里,顽贼战战势难生,少年白衣平三省,一身能敌百万兵!”   ……   这歌声音喧嚣尘上,直入云霄,如山如海、久久不绝,直至天际。   不知为什么,在扬州这般山温水暖之地,城中唱起的这首歌里,也充满了一股铁血豪气!   从此沈渊用他的果决与坚韧,终于在大明的身上深深刻下了一道痕迹。   在斑斑青史之上,从此有了这个少年的传说!   ……   等到进了城之后,沈渊首先安排好了自己这支部队的驻地。   他让赵原直接去当地驻军的地方,为自己的部队解决营房和食宿。同时南宫墨手里拿着一大堆银票,给此战中所有的战士挨个放赏!   四百战士每人一千两,城外受伤的那一百人,也就是回扬州城的那些伤员,每人也有五百两赏银。   他们中间或许有人不想当兵,毕竟在大明朝,身为军户可是逃都逃不开的苦差事。   这些人当然是要解甲归田,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所以当他们拿到赏金时,当然也是兴高采烈地感谢沈渊。   基本上这些银子都够他们在乡下购置田庄,从此享受富贵,成为一家富户了! 第701章 披星凭风不染尘、少年多情、名士无心   当然他们即使不当兵了,这支江南猛虎营的建制和校尉的官衔也还在。沈渊也可以私下里继续扩充队伍,用李代桃僵的方式,将这支五百人的猛虎营里缺失的人员补满。   在这之后,一千赴死军每人一百两安家费。   话说他们这些人知道自己能活命,而且还受到了朝廷每人二十两的赏赐,这些人已经是扼首称庆,感激之极了。   谁不知道跟他们一起造反的人是啥下场?再看看他们自己,现在不但成了军中将校,而且还有钱在扬州安家。   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沈少爷给的!   然后就是沈渊私下里带出去的人……除了铁枪赵原和南宫墨之外,那支十多个人的武林高手团,却是谁也没有心思去当朝廷的官儿,于是沈渊也没往上报。   这里边从大铁棍子风倾野开始,一直到龙小羽乃、至于跟随他们一路前行的潘龙庄少爷。沈渊全都有丰厚的奖赏,而且此次后所有人的月历银子都翻了一倍。   所以当沈渊带着他们重新回到太平巷的时候,这帮人也是眉开眼笑。   等到他们进了自己的家门,沈渊一抬头就看到院子里,自己的老师陈眉公正坐在树荫下,手里拿着一根戒尺,监督他叔叔沈玉台读书。   看见这样的情形,沈渊就忍不住想笑。   估计在他横扫江南的这段时间里,沈玉台是没少让陈眉公伤脑筋。   不过这家伙的学业得到老师的亲自指点,估计也是今非昔比了……   正想到这里时,沈渊就看到自己的妹妹沈澜扶着母亲从房里走出来。如今这娘俩的眼中,全都饱含着泪水!   自己的儿子还没当上官就出兵征战,带着五百人就和江南十余万反贼死磕!话说沈渊没回来的这些天,这娘俩也是日夜担忧,为沈少爷的安全夜不能寐。   如今他们家少爷回来了,而且带来了这一番让人难以置信的功劳和荣誉!这娘俩心中的欢欣喜悦,真是说都说不完。   沈渊拜见了娘亲和老师之后,这时留守在家中的苏小棠和蓝姑娘一干人等,也都出来和沈渊相见。   自然这两位沈渊的红颜知己也是心情激荡,难以自制,沈渊在带着大家往屋里走的时候,就觉得后背上一个劲儿地有人掐自己。   这回可是真疼,这俩姑娘对自己的心疼和担忧,由此可见一斑。   ……   等到沈渊跟大家聚在厅堂里聊了一阵之后,留守在扬州的这些人知道少爷身上毫发无伤,平叛江南叛匪有惊无险,大家欣喜之余,也都彻底放了心。   知道少爷这些日子十分疲惫,从他出发去救老师陈眉公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少爷马不停蹄几乎没有休息过,于是沈夫人赶忙让儿子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休息。   到底沈渊还是仔细问了老师陈眉公,还有母亲的身体饮食和睡眠,知道大家都安好之后,沈渊也笑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下回了家,来到了平日里熟悉的环境之中,不但是沈渊,就连风倾野这样粗线条的汉子,都觉得在家里出气儿都顺畅。   蓝姑娘给大家预备了饭菜,吃完了之后,所有人也准备回去休息了。   这边沈渊刚想回屋去,一转头却看到小七爷晃里晃荡地去了他平常靠着那个墙角,居然又在那儿坐了下来。   沈渊见状就是一愣,以蓝姑娘的性情和心思,绝不会让小七爷回来之后没地方住。她给这混蛋安排的住处一定跟自己不相上下。   可是这家伙怎么又坐那儿了?沈渊走了过去,还没等他发问,就见小七爷坐在墙角边,仰头长叹了一声:   “屋里闷气……这块小风儿吹着,能看见星星,心里舒服。”   看着眼前这家伙,沈渊也觉得束手无策。   沈渊这么聪明的人,他当然知道小七爷这样的奇士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其中一定有缘故。   这个年轻人不知道受了多大的打击,才会这样心灰意冷,颓丧若死!   “气儿喘匀了就给我滚回屋里睡觉去!”沈渊当然知道这样的事,旁人是解劝不来的,只有让小七爷慢慢恢复过来。   好在看他现在的样子,跟随做自己做事的时候,多少也有几分精神了。   于是沈渊毫不客气地向他说道:“眼看着天一天比一天冷了,你要是图风凉就把窗户门都打开。要是想看星星,我就让人给你房顶上开个洞!”   “我的院子里又不缺假山,我用你在这儿孵着?纯属有病……”   说着沈渊挥手叫过蓝姑娘,向她说道:“看他平日里在哪个墙角上靠着,给他放一张摇椅。”   “拿两床被放摇椅上,一个铺着一个盖着,省得这个这个混蛋受风,旁边放上茶几茶壶……”   “你还怕我渴着?”这边蓝姑娘笑着点头,小七爷爷却在身后没精打采地问道:“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找不着水井?”   “茶几茶壶是装饰,省得外人过来看见你,冷不丁吓人家一跳!”沈渊没好气儿地回头又说了一句,然后挥手示意蓝姑娘和苏小棠跟他进房间。   这时其他人都识趣的没有过来打扰,不过沈渊走到门口,却看到了平日里给他守门的护卫贝尔。   这位贝爷如今正一身英格兰皇家卫队的整齐戎装,站在他门口。一看见沈渊回来了,小贝的脸上颇有些泪眼婆娑的意思。   “最近挺好的?”沈少爷也和他打了个招呼。   却见小贝上来拉着沈渊的袖子说道:“少爷!您可算回来了!您忠诚的卫士都想死您了!”   “这些天来您的音容笑貌,经常在我眼前出现……”   “扑哧”一声,小贝的话音还没落,沈渊就听到自己身后的蓝姑娘和苏小棠俩人一块儿笑翻了。   “这他妈成语是谁教他的?”沈渊被小贝这句话气得直冒烟,可是却没法对着小贝发火。于是咬牙切齿地回头,向着蓝姑娘问道。   “咱老叔沈玉台……”蓝姑娘一边笑一边说道:“因为嫌弃小贝说话不利索,所以眉公老人教老叔,老叔得空了就教贝爷几个成语。”   “小贝肯定不是故意学了这些话来恶心少爷的,要不老叔能踢死他!” 第702章 征尘洗净醉花阴、天元扬名、天渊进京   “我也能踢死他!”这时的沈渊一边嘟囔一边回头,向着小贝说道:“音容笑貌这词儿不许说了,那他妈是形容死人的!听见没?”   “明白了!”小贝看到沈少爷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连忙规规矩矩地答应。   然后沈渊也把他这件事放到了一边,可是他在进屋之前,终究还是嘴欠地问了贝爷一句:“也不说学点好的,你还会啥成语?”   “我还会……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呐!”   “这他妈是成语?”   当小贝这句话,带着南腔北调的英格兰口音说出来之后,沈渊崩溃地抓狂道:“我就不信老叔能教你这个!你给我实话实说,到底从哪儿学来的?”   “胡同口……那位夫人!”小贝一脸莫名其妙的用手指了指大门外边。沈渊就知道,这准是他那位燕夺姨娘干的好事,于是气哼哼地说道:   “这句以后也不许说了,就属这类玩意儿你么学得快!”   在这之后,沈渊又好气又好笑地扔下了外头的小贝,让他滚回去休息。然后才带着俩姑娘一起回到了自己房间。   好么,一进屋苏小棠就跳上了沈渊的后背,像个八爪鱼似的把他给盘了个结实。   沈渊就觉得自己后颈上贴着姑娘的小脸儿,上面满是泪水……然后前边的蓝姑娘,也慢慢的把自己靠上了少爷的胸膛。   这俩孩子真是不容易,只怕这些天以来都担心坏了,一时间沈渊的心中爱慕感动交相激荡,真是难以言说。   屋子里激情乱迸,俩姑娘一左一右坐在沈渊的腿上,三人絮絮而谈。其中的亲昵缠绵,真是一言难尽!   ……   经过了这一次东南平叛之战后,沈渊的实力又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增长。当咱们的沈少爷仔细评估之后发现,这次他出兵一战还真是收获丰厚。   经过此番平叛,沈渊第一次拥有了成建制的私人武装,同时缴获了东南叛匪的大量财物。这些东西沈渊早就心中有数,那也就罢了。   此外还有好多额外的奖励,仔细想来,咱沈少爷在各方面都得到了好处。首先就是徽商那边,沈渊迅速平定江南一带乱象,对于以经商为主的沈氏家族,自然是大有益处。   这里面除了沈玉楼族长经营的各种生意,并没有收到太大的损失之外。沈家的一个分支,也就是通州沈涣那边,由于他们给大军提供战马,使得沈渊得以顺利地转战江南,由此沈涣的家族也受到了天子的表彰和奖赏。   所以沈涣那边的通州沈家,也无形中成了沈渊的另一个盟友。   另外沈渊在无锡跟华武老先生见的那一面,虽然被马驰打扰,以至于会面的时间非常短。但是毫无疑问,沈渊带兵解救无锡,不但给华家带来了直接的好处,而且也让华家看到了沈渊深不可测的实力。   现在的华家很有可能已经知道,和他们合股的天元票号,十有八九就是沈渊的产业。   由此他和华家的盟友关系,也会因此大为加深。再加上华家在朝堂中也有深厚的影响力,沈渊在后面一定会因此得到华家的大力支持。   从这一点上来说,在这方面沈渊的收获甚至无法计量。   然后就是崇王府,这一回沈渊把小王爷带出去转战江南,平灭反贼,使得小王爷得到了丰厚的赏赐。   而且连同小王爷带着崇王府,都因此在天子皇家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良好的印象,这对于王府来说可是至关重要的。   要知道身为一个藩王,通常皇室对他们的一点疑虑或是不信任,都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尤其是在大明的中后期,接连出现了宁王造反等事件之后,这些大明王朝的各路宗室藩王,更是唯恐自己的忠诚引起皇家的怀疑。   因此说句不好听的,大明朝初建的时候是拿藩王当兄弟一样信任。成祖靖难之后,就是拿藩王当贼一样防着……到现在,基本上是拿藩王当猪一样养着了。   所以这次王府出人出马,用皇家御赐的甲胄甚至是崇王世子的生命为代价,为大明平定叛匪。   这次的功劳,可以说不但让崇王从此不用担心皇室的怀疑,甚至当朱常津接任王位之后,终其一生,崇王这一支都会深得天子的眷顾。   这对于王府来说,这真是巨大的收获。从这一点上而言,崇王让朱常津拜沈渊为师,就已经赚得不能再赚了。   此外朱常津经过这次铁血之战,本人的心智和统领属下的手段,都因为跟随在沈渊的身边而突飞猛进。   这位小王爷现在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天真单纯的少年了,连老王爷都惊喜地称赞,现在的朱常津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任意处置王府之中的任何事务。   除此之外,崇王府那边还有其它的收获,就是他们根据朱常津的转述,知道望远镜在对敌作战时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所以崇王府也找沈渊商量,愿意注资帮助沈渊扩大望远镜的生产,同时王府还可以在高官权贵之中,帮助沈渊推广作为奢侈品的望远镜销售。   在必要的恰当时刻,这样的奢侈品可以立刻转化为军用,以飞快的速度将望远镜普及到大明军队当中去。   这对于明军的战斗力,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强有力的补充。可以料定当望远镜迅速装备全军的时候,对于大明朝廷而言,那又是一桩不可忽视的巨大功勋!   ……   除此之外,沈渊还获得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就是因为他把斩杀常熟反王李梦龙的功劳给了天元票号的伙计汪寒,却在无形之中,使得天元票号在江南一带名声雀起,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在这场遍及东南的浩劫之中,由于沈渊做好了充足的应急预案,所以天元票号的钱财并没有遭到损失。   除了松江之外,还有很多地方来不及撤离的天元分号,都把银库中的存银浇注到了金井里。   所以现在天元的威名遍布江南,百姓谁不知道天元票号的护卫队竟是如此厉害,连十二反王之一的李梦龙,都死在他们的手里? 第703章 白衣卿相作霸图、迅猛似虎、奸猾如狐   张梁这家伙做事大开大合的风格,倒是让沈渊极为欣赏。于是沈渊摆了摆手,让自己的手下和马驰全都出去了。   既然锦衣卫指挥使张梁已经认怂服软儿,那接下来就该是沈渊和他谈判的时间。   可是当沈渊看着大帐里一真一假两位马驰往外走的时候。这幅情景让沈渊不由得暗暗一愣。   同样都当过马驰,那位假马驰小七爷身上锋芒内敛,平淡如水。如果他想隐匿于众人之中,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而那个真马驰呢?他虽然已经被打得满脸肿胀,连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细缝儿。   但是他一听说沈渊让众人出去,就知道这一次谈判的事十有八九是要成了。   于是这位马驰心里暗自放下了一块大石,同时也明白这场功劳一定是属于自己的了。他连睁开都费劲的那双眼睛里,却忍不住露出了眉飞色舞的神色!   沈渊见状,心中暗自想道:这个马驰城府浅薄,智谋粗陋。这一次就算是立下大功,从千户的位置升上去,也是德不配位。   就凭他这两下子,真要是当了南镇抚司的高官,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得罪一大片人,别说再往上升官了,就算是自保都难!   这么说来,小七爷当初选定了这个家伙来冒充,是因为他就根本不用担心马驰做了高官之后,给我们带来的威胁……小七爷一定当初就打好了这个主意!   如果小七爷要是真是故意的,这家伙的心思真是深到没边儿了,好厉害啊这小子!   ……   等到这真假马驰两个人到了大帐外,让卫兵离得远一点儿,俩人像哼哈二将一样在大帐门口一一左一右守住之后。   沈渊在军帐中就和这位张梁指挥使两个人密谈了一番……到底事情还是按原计划进行的。由那个猪头马驰领功,彻底把杀掉魏难陀的事戴在了他的头上。   在谈话期间,因为对方十分客气,所以沈渊也并没有为难张梁。   而这位张梁指挥使,见到和他谈话的沈公子气质温润如玉,言辞温文尔雅,他心里却是忍不住越来越没底。   他心里清楚,老实人好对付,一个犯浑的人也没啥可怕的。最让人难受的就是这种间歇性抽风,不知道啥时候失去理智的家伙。   所以这沈渊对他的态度越是平淡随和,他心里就越是觉着探不着底!   “妈的以后得少跟这家伙打交道,谁知道他一高兴抽什么风?”张指挥使想到这里,已经在心里暗自打好了主意。   以后凡是有关沈渊这家伙的事,他这个南镇抚司还是能少沾就少沾,真要是实在躲不过去了,也万万得要小心行事才好!   怎么说咱也犯不上跟疯子一般见识……你说是不是?   ……   等到两个人商量了一阵,就见指挥使张梁笑呵呵的向着沈渊说道:“这一次多亏沈公子仗义相救,我南镇抚司上下锦衣卫的性命都是您给的。”   “以后有什么吩咐儿,小的们必定任凭公子驱策……”   “不敢当,”沈渊面上神情淡然,微微笑了笑,却是让人看不出深浅。   这时的指挥使张梁才笑着说道:“光让马驰领了这个功劳,也还是有些美中不足。南镇抚司在反贼起事之前没有得到丝毫消息,这件事儿弄不好,天子一想起来还会责罚我们。”   “沈公子在华家说的那句话,就是把反贼煽动起事之前的行动,说成是在魏难陀的保护之下进行的……这倒是个绝好的主意!”   “不如小的写一封反王的供状,就说他们起事之前如何与魏难陀有所勾结,魏难陀还给他们提供了大量的都司衙门腰牌。”   “这样我们南镇抚司被人蒙蔽的事儿就算是彻底翻篇儿了……您看成不成?”   原本这句话是沈渊在华家对马驰说的,这句话也正是张梁从马驰的口中听到之后,立刻让他下定了决心,赶来见沈渊的原因。   可是沈渊听见这番话,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也没说过这个啊,不过这主意倒是不错,张指挥好聪明!”   “我艹!他不承认!”听见沈渊这句话,张梁心里边那个小人儿立刻就跳起来,好一通爆骂。   这话原本就是他说的,可是人家就是不承认,你有什么办法?   只见这时的沈渊笑着说道:“我可以把阵斩十二路反王的时间告诉你,你要是想编的话,就说是手下的锦衣卫趁着反王没死之前,从他身边探听到的。”   “这事儿可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过咱们两个人只要在奏折上的时间能对得上,应该不会有人产生怀疑。”   “既是如此,那就多谢沈公子了!”张梁指挥使闻言,随即便是满脸喜悦,郑重地向沈渊施礼道谢……不过他的心里却在暗自大骂不止!   “这家伙实在是太狡猾了,他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怎么可以奸猾到这种程度?”   其实张梁这个提议里头却是包藏祸心,只要沈渊跟他共同炮制反王的供词,那么锦衣卫失职这件事就和沈渊犯下欺君之罪,变成了一件案子。   也就是说只要沈渊点头同意了,就再也没有用这个把柄,威胁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可能性。   可虽然张梁指挥使从头至尾都表现得十分顺从,甚至可以说是卑躬屈膝,沈渊却依然没有接招。   这说明人家不但早就看出了他谋划这件事时的圈套,而且沈渊在华家跟真马驰所说的那句话里,压根儿就带着陷阱呢!   现在来看,张梁虽然借着沈渊放他一马的关系,算是让南镇抚司暂时度过了难关。可是他和他小舅子的把柄,却依然握在沈渊的手里,   人家随时都可以一翻脸上奏朝廷,让他们万劫不复,可是他的手里却丝毫没有能制约沈渊的底牌!   此刻的张梁指挥使惊骇欲绝地想道:这家伙居然还在科考,并没有踏入官途。可是他对人情世故、官场倾轧、竟然就有这般修为! 第704章 授人以柄心何苦、环环相扣、难逃封堵   张梁指挥使心中暗道:“这要是等他当上了官,那真是弄谁谁倒霉啊!”   这边的张梁心里正在暗自肝儿颤之时,此刻的大帐外却是另一番情景。   原本小七爷在帐篷外守着,都没怎么看旁边那个猪头,可能是那个真马驰站在那里,心中却是浮想联翩。   这家伙用牙齿挨个顶着自己的上下左右后槽牙,发现他姐夫那一连串耳光竟然打得他三颗大牙,都是摇摇欲坠。   嘴里边一股血腥味儿挥之不去,他想把这口牙血吐出去,却发现自己的嘴肿得太厉害,吐血都吐得不利索。   这个马驰不由得一时之间,心里气得直哼哼。   在这之后,他看着旁边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的小七爷。心里不由得暗自想道:   妈的我堂堂的一个锦衣卫千户大人,跟你站在一块儿,也不见你过来巴结,这家伙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   更何况过几天我就要升官了,到时候越发权势熏天,这个沈渊的军营里,咋就没一个会伺候人的?连碗茶都没见他们拿上来!   想到这里时,马驰忍不住用眼睛剜了旁边那个小七爷好几眼……可是对面那家伙就像根本没看见一样,让他凌厉的眼神落了个空。   正当马驰对着小七爷眉来眼去,却是横竖和他对不上眼神儿之际,有人送茶来了。   送茶的是霍老四,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还放着两盏茶,一过来就下意识地向小七爷的脸上看了一眼。   如今这位小七爷的地位,沈渊身边的人当然是全都心知肚明,基本上他说的话就可以代表沈渊的意思。   所以霍老四用眼睛看向小七爷,意思就是问他:方便不方便把茶送进去?   而这时却见小七爷,忽然间就火了!   他示意霍老四把茶盘放到一边儿,然后伸手一把捏住了他的耳朵。似乎是为了防备吵到营帐里的主帅,小七爷小声却又严厉的对霍老四说道:   “里边正谈着机密要事呢,你要命不要?”   “这个时候往里送茶,你是不是想作死啊?茶放这儿,一会儿由我送进去。”   只见小七爷向着霍老四严厉地说道:“这些锦衣卫大人远道而来肯定饿了,赶紧预备点心去!”   “我记得厨房里有无锡城里送过来的点心,有蟹壳黄什么的……给我准备六样精巧的端过来!”   说着小七爷捏着霍老四的耳朵向前一搡,似乎就要将他推走。可是没想到霍老四脚底下一绊,居然一家伙撞在了旁边那位马驰的身上!   马驰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时候他万万不能发飙,不然就不是被打成猪头这么简单了。   于是他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一把推开了霍老四,却是什么也没敢说。   这时的霍老四连连点头致歉,然后才奔向厨房准备点心去了……没想到他才刚去了不久,大帐的布帘儿一挑,沈渊就送着指挥使张梁走了出来。   他们两个人显然已经商量好了所有的细节,张梁也就顺势告辞。   当然临走时,他还对沈渊说了不少大恩大德、铭感五内之类的客气话,至于他心里骂没骂街那就难说了。   等到沈渊笑呵呵地送别了张梁之后,这家伙一出军营的辕门,笑嘻嘻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   ……   看到姐夫的一张脸几乎阴得要拧出水来,看起来恨不得要杀人的模样。他旁边的马驰顿时就把脖子一缩,一声儿都没敢出。   而这时张梁的手下,东南一带各个地区的所有锦衣卫百户,也都在辕门外肃立等候。   原来张梁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一个百十人的大队,浩浩荡荡而来。可是他生怕沈渊误会,觉得自己气焰太高,所以才把这些手下特意留在了辕门外。   等到他们离开了军营,这时的马驰骑在马上,才小心翼翼地向着张梁问道:“姐夫,刚才商量得怎么样了?”   “商量妥了到是妥了,”张梁长叹了一声说道:“但是这小子一点没粘身儿,咱们所有的把柄还都捏在他手上,可是他却滑得啥都捏不住!”   “他跟我说十月初三那天,有一位常熟军反王李梦龙被民勇所杀。叫咱们自己编瞎话儿的时候,就说在这之前,就被锦衣卫从李梦龙的口中套出了反贼和魏难陀勾结的事。”   “常熟李家乾!”说到这里,指挥使张梁提高嗓音喊了一声。   只见后面的一大堆百户之中,就赶紧走出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   “属下李家乾拜见指挥使!”这家伙还要行礼,张梁却摆了摆手向他问道:“常熟反王李梦龙是怎么死的?把前因后果跟我好好说说!”   “属下……也不太清楚啊!”这时负责常熟一带的锦衣卫李百户犹豫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说道:   “李梦龙死的准确日期谁也不知道,到现在常熟城里也没有个明确的说法。”   “不过属下记得,从九月二十八那天开始,常熟城的反贼就开始一片混乱。所有反贼头目竞相拉山头立杆子,搬财宝抢娘们儿……”   “等等!”听到这里时,指挥使张梁脸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   他抬手一马鞭,“啪”的一声抽在了那个李家乾百户的脸上,然后大声喝问道:“你没记错?是九月廿八,不是十月初三?”   “没记错啊?这中间差着五六天呢!属下怎么可能错得这么离谱?”这时的李百户捂着脸上渗血的鞭痕,还委屈万分地辩解了一句。   “妈的又上当了!这小子又给我下了个绊子!”这时的指挥使张梁使劲一挥马鞭,鞭梢在空中呼啸而过,像是要狠狠地抽打什么人。   只见他脸上带着狰狞和愤恨,恶狠狠地说道:“咱们要是按照沈渊给的时间去说,他随时都有可能拿这件事来翻盘!”   “李梦龙死的这件事里一定有文章,时间肯定不是十月初三!那个姓沈的给我下套儿的时候,他娘的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第705章 意欲相抗智不足、沈郎军营、形同魔窟   “那咱们要是不按照沈渊说的时间往上报呢?”这时的马驰惊讶地问道:“那不就结了?”   “真要是那么做,咱们南镇抚司上下就全完了!”听到了马驰的话,张梁长叹了一声,说道:“那小子就掐准了咱们眼睁睁看着那是个圈套,也非往里钻不可!”   只见张梁恨恨地说道:“反贼是九月廿三起事的,所以咱们在这之前收到有人要造反的消息,不往上报就是死罪!”   “然后李梦龙造反之后,咱们从南京派人开始算起,再到接近他身边,这不可能是三五天能做到的。”   “所以咱们要是敢把日期往十月初三前头说,谁都能看出问题来,那就是欺君之罪!”   “偏偏李梦龙还有可能九月廿八那天就死了,而且沈渊一定有他死亡准确日期的证据!所以咱们要是不想被皇上处置,就只能主动把把柄交到他的手里……你现在明白了吧?”   说到这里,张梁指挥使看着那个傻乎乎的小舅子,心里暗自想着:   就沈渊这样一个怪物,人家不算计你,你就应该在家烧香就对了。妈的你还在华家蹬鼻子上脸地去招惹他?我现在捅死你你都不冤!   不过张梁的心里也是清清楚楚,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得钻得往沈渊的套子里钻,最起码要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才行。   在这之后,就看这位沈爷不会对自己另眼看待了……最好这位爷永远都注意不到自己才好呢!   ……这家伙太厉害了,惹不起我好歹躲得起!   于是张梁仰天长叹了一声,准备回去之后,就按照沈渊和他商量的方案上奏朝廷。   而这时他却看见自己那个傻蛋小舅子,忽然脸色一变,双手在身上一阵乱翻!   “怎么了?”张梁没好气地呵斥了他一句。   “我……腰牌没了!”就见马驰一脸惊愕地说道:“就咱南镇抚司那块象牙腰牌!”   “我知道是那块!”张梁终究还是没忍住,气得狠狠照着自己小舅子的脸上来了一鞭子!   马驰的脸被打得肿胀无比,现在正中间添了一条鞭痕,看起来就跟个屁股似的。   张梁怒气冲冲地朝马驰吼道:“咱们现在授人以柄,整个南镇抚司的生死都捏在人家手里,现在他们又可以用你的腰牌继续做文章……他手上又多了咱们一个把柄!”   “蠢猪!以后给我记住了,只要任何事跟这姓沈的有关,全特么给我离远点儿!”   “这家伙……简直就不是人!”   听到自己的姐夫这么说,马驰才意识到自己丢失的这块腰牌,说不定它在什么地方出现时,就是有人用腰牌来向自己栽赃陷害的时候。   如果不是他的脸被打得一片红肿,马驰的脸色估计早就被吓白了。   此时就在马驰和张梁心情激荡之际,他们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远方的沈渊中军大营。   此刻的张梁心中暗自想道:妈的这小子身边,分明就是龙潭虎穴!   多待一刻钟都有可能再加一分风险,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吞噬人心的妖魔!   ……   就这样,沈渊彻底解决了小七爷冒充马驰这件事的后患,顺带还杜绝了锦衣卫继续算计他的危险。   那块腰牌是霍老四用他的妙手空空之术,在马驰的身上偷来的。   这还是小七爷在和霍老四交谈时,用“蟹壳黄”这个词给霍老四发了个暗号。   即便是当时的霍老四没反应过来,他被小七爷推到马驰身上的那一瞬间,也该明白了,小七爷是让他去偷马驰身上那块腰牌。   那时候马驰的眼睛肿得视野十分狭窄,就像透过门缝看人,霍老四顺手摸牌,简直是毫无难度。   这块腰牌现在正放在小七爷的怀里,也不知这个用一块蟹壳黄就能弄出这么一场轩然大波的家伙,现在真正的锦衣卫腰牌在手,将来他会用这玩意弄出什么别的花样儿来。   ……   在这之后,沈渊和他爹沈玉亭一个在江南一个在江北,一面平定零星匪患,一面重整地方秩序。他们要斩杀那些最大恶极的反贼头目,把大批被蒙骗和煽动的造反百姓,放回自己的家园。   这两父子还得想办法把反贼收拢来的粮食,作为赈灾粮再给百姓发下去。同时沈渊让蓝姑娘在长江上游,没有受灾也没有造反的地区采购的粮食,也陆续运到了。   沈渊给蓝姑娘发布这个购买粮食的命令时,还是他刚刚听到江南常平仓被焚毁的时候,那时反贼还没等造反呢。   到了现在,这些粮食终于运到了,大批的粮食也对江南一带的饥荒立刻造成了缓解。   百姓们哪怕吃糠咽菜也不至于饿死,江南匪患的土壤迅速消失,地方上平静下来的速度也是飞快。   当然购买这些粮食花费的巨额资产,也并没有让沈渊赔个底儿掉。因为江南各个反贼大营中,都聚集着他们造反后收罗来的财富。   这些金银珠宝原本是江南那些地主富户的,被反贼抢走之后,反贼被一网打尽,这些钱财又落到了沈渊的手里,然后沈渊用他们买了粮食,给百姓赈灾……   这些银钱财宝,就这样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循环。   如果不是那些地主平日里理残酷地压榨百姓佃户,以至于百姓苦不堪言。如果不是那些地主把朝廷赋税全都转嫁到百姓的身上,弄得百姓即将饿死。也不至于会有这场东南大叛乱,那些地主富户也不至于被人抢得啥也不剩。   所以这就是报应,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一旦贪婪之心发作,就连自己赖以生存的根基,他们都敢刨出来卖!   ……   在沈渊稳定匪患区局势之前,实际上就是他在无锡同反贼最后一战的当天。沈渊的奏折连同反王的人头就被送往扬州府,让巡抚赵宏图大人一同发往京城。   此时的巡抚赵宏图,心里也正在暗自高兴。因为他也收到了一个反王的人头,就是那个倒霉的常熟大王李梦龙。 第706章 千骑席卷长江渚、梦里扬州、归乡之路   这个李梦龙,据说这被天元票号护卫汪寒在撤往扬州的路上,顺手杀了之后砍下脑袋来的。   汪寒直接拿了人头到扬州府去,向赵宏图巡抚报了功。   原本汪寒这样一个小人物斩杀反王,立下此等大功,在扬州官场上说不定有多少文官武将,都会对他虎视眈眈。   毕竟谁都知道这颗反王的人头,谁拿上去谁就会升官发财。   你想一想,一个票号的小伙计,就算是他摊上这么好的事,在这群恶狼的包围之下,他怎么可能保得住这份功劳?   可是这事也分怎么说,因为别人不知道,赵宏图的心里却是清清楚楚。那天元票号哪是蓝姑娘的?分明就是沈渊自己的产业!   当年票号信用产生波动的时候,自己还曾经帮过忙呢,赵宏图什么不知道?   所以这个天渊票号的伙计汪寒,连同那个被石灰保存好了的人头,肯定都是出自沈渊之手。   赵宏图心里清楚,沈渊此举不但是把斩杀李梦龙的大功让给了汪寒,同时也是在给自己这位巡抚脸上贴金。   在他赵宏图治下的扬州,出了汪寒这等忠勇无比的百姓,那是不是说他赵宏图教化百姓,做得卓有成效?   另外这颗李梦龙的人头,也是东南平叛一战中,唯一跟沈渊脱开了联系,看似和他毫无关系的一件功劳。   这件功劳既然是由巡抚赵宏图报上去的,朝廷在奖励这个汪寒的时候,赵宏图当然也会跟着受奖,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赵宏图的心里不由得暗自赞叹,这个沈渊真会做人。   同时赵宏图也把汪寒斩杀反王李梦龙的事迹写好了奏折,连同沈渊和沈玉亭的奏本,一起送往了京师。   在这之后,当紫禁城里的万历天子和文武百官收到了东南反叛全部覆灭的消息之际,自然是文武君臣一片欢腾!   如此一场大患,就在沈家父子的手上被彻底扑灭。现在朝野上下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倒全都是口径一致,说是必须重赏厚赐这两位力挽狂澜的英雄。   于是万历皇帝在心中万分喜悦之下,也是从善如流,飞快地就把东南大战报上来的有功之臣,一个一个重赏了下去。   等到封赏的圣旨赶到扬州时,已经过了十月中旬。   此时渐近深秋天色转凉,沈渊也带兵渡江回到了扬州。   有关江南民政的后续事宜,他全都交给了自己的老爹处置,毕竟沈渊现在连个官位都没有。   他在政务上的举措,在战时还可以说是权宜之计。可是叛乱结束之后,他再到地方上继续发号施令,就有些名不副实了。   沈渊这次渡江而回,把小七爷带领的三千官军骑兵全都留在了江南,继续控制地区形势。   所以他带回来的,是自己带出扬州城的四百勇士,连同那一千赴死军。   为了保证赴死军的战士不被朝廷清算,他已经跟这些反贼出身的战士们说好了。沈渊就说这一千部队,是他在江南一带民间招募的勇士。沈渊在奏折上说,这一千赴死军全都是不肯跟随反贼造反的忠义之人,见到沈少爷攻入江南后才纷纷过来投靠,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彻底洗白反贼的身份了。   至于沈渊为什么要留下这样一支部队,他的心思却是谁也不知道,沈渊将这个秘密深深地藏入了自己心底。   因为他需要一支部队,能够坚定地执行自己的命令。这样即便沈渊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刻,也会有这样一支部队拼死追随,在他麾下作战。   ……哪怕沈渊的剑锋所指之处,是大明朝廷!   以沈渊做事的风格,往往会把所有的可能性全都想到,哪怕是其中最坏最不能接受的结局也是一样。   所以这支部队,就是他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保障。因此这支部队的组成人员决不能是官军。因为官军出身的人,最终还是会听命于朝廷,而不是服从于自己。   反而这一千人,因为他们曾经造过一次反,所以对朝廷的敬畏之心、对于大明的忠诚度根本谈不上,基本上等于零。   因此这支部队,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沈渊的私人武装。   虽然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会由朝廷供养。但就像他们胸膛上烙印的“风雷”两个字一样,他们的心已经永远打上了沈渊的烙印。   在沈渊把他们当做兄弟,将他们救出苦海之后,这些人将会永远忠诚于他!   ……   当沈渊渡过长江,来到扬州城东门时,他远远的看到了城门口,那副由自己和恩师陈眉公一起写下的对联。   “古今广陵无双地,天下淮扬第一州!”   这繁花似锦,妩媚多情的扬州……自己终于还是保住了她!   ……   此刻在扬州城外正是旌旗招展,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   巡抚赵宏图一身官服穿得齐齐整整,率领着扬州城百位文武官员,正在扬州门外迎接沈渊回归。   在赵巡抚的手上,赫然托着一卷金灿灿的圣旨!   此刻的巡抚赵宏图心中也是暗自激荡,他远远地看到沈渊的军队人马如龙,接近扬州城时犹如遮天盖地的风暴,赵宏图的心中不由得暗自吃惊。   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到了这位沈公子手上,都会幡然一变!   看看这支军队,在他的麾下才一个月不到的工夫,就有了如此威势!   远远看到前方那个白袍青年似乎是沈渊,赵宏图随即就见沈渊勒住了战马跳下来,离着他恨不得有一里地那么远,向着他步行而至……   “好小子!”这时赵宏图的心中忽然一阵酸楚感慨,他的心情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后辈子侄,忽然长大了一样!   就从刚刚的这一件小事,赵宏图就能看得出,即便是立下了这样泼天一般的大功,沈渊依然是不骄不躁。   沈少爷对这位支持自己的巡抚大人,非但礼数不缺,而且还越发恭敬了。   于是赵宏图立刻就知道,这小子的心里,比谁都有数! 第707章 真假难分今相见、何其艰难、锦衣在前   一听说此人就是马驰,沈渊也被吓了一跳。   说起来还真幸亏小七爷在无锡城外及时追上了沈渊,不然他在今天见到马驰之际,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一问三不知可就尴尬了。   此时进到华家内院的小七爷和沈渊,以他们二位的城府当然不至于被外人看出脸上的神情有什么变化。   见这两个年轻人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神态自若,平淡如水的模样,也让那位锦衣卫千户马驰心中暗暗吃惊!   他们的这次见面,其实是十分微妙,这里面有几个很有意思的要点。   第一就是时间,由于沈渊带队一路疾驰,在这之前处于谁都追不上的情形,所以在沈渊这方而言,就形成了一个只能向后单向联系的情报传输通道。   也就是说沈渊可以留下汪寒和潘龙庄这样的联络员,给后面的小七爷和沈玉亭递送情报,小七爷也可以和沈玉亭联系,沈玉亭也能同扬州城内的赵宏图沟通军情。   像沈渊写到京师的奏折,还有那些反贼的人头,就是这么递送到后方去的。   可是就连情报递送者沈渊,都不知道自己后方是什么样的情况。最起码他就没想到后面接应自己的是小七爷,沈渊甚至就连有没有官兵增援都不清楚。   还是小七爷在追上沈渊之后,才让咱沈少爷第一次了解到小七爷冒充锦衣卫千户马驰,杀掉了魏难陀的事件经过。   而在锦衣卫这边呢,他们显然是从南镇抚司的中枢,也就是无锡城的西边的南京直接到达了这里。   沈渊一看见这个真马驰就知道,锦衣卫挑选在这个时候跟他们见面,真是恰到好处。   因为此时江南的战事基本已经结束,而锦衣卫的奏报还没有写到朝廷上去。在作战中涌现出的那些功臣良将,也没有正式上报给朝廷。   所以马驰现在出现的时机真是极其恰当,从这个时间上就可以知道,这个马驰一定是那位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使派来的。锦衣卫此时的这番举动,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见到这桩事件的始作俑者沈渊,搞清楚当初杀害魏难陀的前因后果和全部内情。   至于这些锦衣卫为什么知道假马驰杀害魏难陀的这件事跟沈渊有关……那就更容易了。   因为在这件事里,沈家父子实际上得到了最大的好处,甚至沈玉亭挂帅出征,还出自那个假马驰的提议。   这件事当时发生在几万军民众目睽睽的注视之下,所以肯定瞒不过锦衣卫。锦衣卫想要找到其中的幕后黑手,当然第一步就找到了沈渊。   当然这次见面,除了时间这个很有意思的要点,还有相见的地点和相见的人。   几位选择在华武家里和他们相见,第一个原因是可以避免相互之间尴尬。因为假马驰杀害魏难陀这件事如何定性,锦衣卫那边现在还无法定性。   所以不管马驰去上门拜访沈渊,还是他们直接让沈渊去往南京,会见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使,其实对当事人来说都不太适合。   反倒在这个华武的宅院中私下里见一面,可以避免人多眼杂,也可以让双方自由地试探对方的心意和打算,这个位置其实也选得绝妙。   至于这次会见的当事人,就更有意思了,这个真马驰显然是打算见一见到底是谁冒充了自己。   这里面一定也有观察和审视当事人沈渊,称量一下他是什么材料的意思在内。   所以这次会面的时间地点人物,选择得都是十分耐人寻味,这一点当然瞒不过沈渊的心思,那位小七爷人精一样的心智,也肯定是心知肚明。   所以他们在见到真马驰,心中吃了一惊之后,随即也就想通了所有的前因后果,笑着和马驰打过了招呼。   此时的华武先生见到这般情景,心里边也不免有些波澜翻动。一方面他在这之前见过沈渊一次,还是生意上的伙伴蓝姑娘为他引荐的。   当时蓝姑娘说,这位沈公子是她的一位朋友,华武先生还以为这两个人之间是有些好感,所以沈渊才会跟随蓝姑娘到了无锡。   可是现在看来,情况却并非如此!   上次在无锡,他们商谈了天元票号的入股后,这个沈渊回去就挫败了江南名士钱谦益,坐上了扬州府的小三元。   这一次他又异军突起,带兵一局扫平了江南叛匪,由此可见沈渊此人,绝不仅仅是一个学业惊人的年轻书生而已。   再加上华武先生后来又听说,崇王世子朱常津干脆对外宣称已经尊沈渊为师。所以此时的华武先生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弄不好这天元票号背后的大东家,其实并不一定是那位名动江南的蓝观音,而是和此人有关。   至于今天中午,突然来了一位他不认识的锦衣卫千户马驰过来拜访,华武先生开始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还以为是锦衣卫要来调查,在叛匪占据无锡城期间,是不是他华家有过通匪的举动。   可是随即沈渊就进了无锡城,还过来拜访他。现在华武一看到马驰和沈渊见面时的情景,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原来这千户马驰,是奔着沈渊来的!   本来华武先生见到这样的情形,正常情况下应该回避一下,让他们当事人自己谈。   不过华先生在贼兵占据无锡时都是一步不退,非但带家丁护卫守住了自己家的庄园,而且还拒绝与反贼方面有任何的联系。   偏偏华先生家中是江南大族,根深蒂固到就连反贼也不敢轻易向他们动手。   所以华武先生知道这位沈渊少爷,很有可能是自己商业上真正的盟友之后,华武立刻决定留在此处,算是对沈渊的呼应支持。   毕竟这个年轻人不但有可能是自己生意上的伙伴,而且还一举扫平了江南匪患,连自己家的无锡城都是人家救下来的!   所以这位华武先生的性情,真是由此可见一斑!   这时的沈渊笑着看了看那个真马驰,就见那个家伙脸上不阴不阳,眼神似笑非笑,神情中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就这种看人的方式,就是锦衣卫典型的做派。 第708章 敬酒不吃罚酒干、嚣张跋扈、滔天气焰   哪怕就是没有任何罪责的人被这样的眼神盯上,都会开始回忆自己过去做错了什么,一般意志不够坚定的人恐怕当场就怂了。   可是这两道眼神儿在咱们的沈少爷和小七爷看来,心里却未免觉得有些暗自好笑……这一上来就吹胡子瞪眼睛的,看起来是要对他们兴师问罪呗?   这个真马驰千户想来一招先声夺人,却显然选错了对象。沈渊和小七爷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啼笑皆非。   “千户大人有什么见教?”终究还是沈渊打破了沉默,向着那个真马驰问道。   ……   此刻的马驰心中,情绪也是十分复杂。   在扬州城里弄出了锦衣卫千户杀人事件,杀的还是都司指挥使魏难陀这样的高官,这件事可真是非同小可!   原本他就有七八分认定,这件事很有可能是沈渊做的,到了今天一看到沈渊的神情,他就知道杀死魏难陀的人,百分之百是出自沈渊之手。   这些泛泛之辈竟然敢杀死这样的朝廷高官,而且冒充的还是天子亲军锦衣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想到这里的时候,马驰心中也是暗自恼怒,他阴恻恻地笑了笑说道:   “扬州大军出兵前夕,有一个人冒充锦衣卫千户马驰……也就是我,当场杀死了都司指挥使魏难陀大人,这件事沈先生知道吗?”   马驰这句轻描淡写的话一说完,在场的华武老先生立刻就吃了一惊!   此事可真是非同小可!做下这件事的人,真可以说是胆大包天!   他看到马驰目光炯炯盯着沈渊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暗自忐忑道:难不成这件事。真是这位沈少爷做出来的?   要是真是如此,他可摊上了一桩大麻烦!   而这时沈渊旁边的小七爷心中也是暗暗吃惊,话说这个马驰也真是够狠的,居然一句话就把这件事给挑明了。   他既然断言那个马驰是假的,这就说明他并非带着善意而来,接下来恐怕就要向沈渊问责了。   当小七爷的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向沈渊之际,就见沈渊笑了笑道:“这件事我也是刚听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沈少爷没接招!这时的小七爷立刻就是一怔,他惊讶地想道:这家伙啥意思?   我不是都把利害关系告诉他了吗?咱们和锦衣卫完全有合作的可能,他现在却矢口否认,这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最好是跟沈少爷无关。”就见这时的千户马驰冷冷地一笑说道:“杀害朝廷命官,冒充天子亲军,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若是被我们锦衣卫查出那个背后指使的人是谁,哼哼!到时候我好好让他尝尝锦衣卫的手段!”   只见此时的马驰眼露凶光,脸上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要知道这威胁可是出自一位锦衣卫千户之口!   话说这锦衣卫飞鱼服,绣春刀,除了皇帝皆可铇,普天之下除了当朝天子,谁能受得了锦衣卫的威胁?   “嗯!好茶!”这时的沈渊端起茶盏嗅了一下茶香,随即笑呵呵地向着华武先生说道:   “形美、色艳、香浓、味醇,您这太湖碧螺春,果然是不同凡响!”   此时的华武先生见到沈渊在锦衣卫的威胁之下,居然还谈笑风生,跟他聊起了喝茶的事。   华先生按捺着心中的惊奇,也是含笑说道:   “沈郎这一路厮杀而来不眠不休,只怕血水见得多了,茶水却没见过几盏,你这时候喝什么茶不是香得不行?”   “所以也不尽然是这太湖茶好……你要是喜欢,每年我捡最好的碧螺春给你送几斤去。”   此刻的小七爷心中暗自好笑,华武老先生这句话里,也是大有学问!   沈渊刚刚对马驰的威胁置之不理,而华武先生又用这般亲厚的言语和沈渊说话,这就是明着为沈渊站台的意思了。   要知道华家在朝堂上的势力,那也是非同小可,这位华武先生人品厚重,真是可见一斑。   而这时那位千户马驰见到沈渊顾左右而言他,完全没接自己的招儿,把他给气得冷冷地一笑。   “能喝就多喝两盅吧,”只见马驰淡淡地说道:“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件冒充锦衣卫千户的案子就将真相大白。”   “到时那个作案的家伙是什么下场,大家都心里清楚,华武先生……”说到这里时,就见马驰把脸转向华老先生,皮里阳秋地笑了笑说道:   “您也可以省下那每年的几斤碧螺春了。”   “可是……你要是查不清底细呢?”这时的沈渊却转过头去,笑着向马驰问道:“你要是始终抓不到那个刺杀魏难陀的假马驰呢?”   “锦衣卫说谁就是谁!”就见马驰冷冷笑道:“没人能架得住锦衣卫的大刑!”   “只要我们确定了谁是凶犯,想让人把它招出来还不容易?看来小沈先生……你还是嫩啊!”   此刻的马驰越往后说,就越是肆无忌惮,脸上的表情也带着玩弄和嘲讽的神色。看他的样子,好像是非将沈渊至于死地不可了!   华武先生还在静静地看着沈渊的反应,而那位小七爷却在心里暗笑。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还不知道这位沈少爷是什么性子?   眼前这位别说是一位锦衣卫千户,就算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来了,也挡不住这个沈少爷发飙!   此刻的小七爷,就等着沈渊拍案而起,可他这时却见沈渊“呵呵”一声笑了出来。   沈渊枕点头笑道:“你还别说,马千户,您说得是真有道理!”   “想抓到这个冒充您的凶犯,原本也不难。”只见沈渊笑着向马驰挑了挑眉说道:“在下原本就生长在扬州,对于扬州城的情况,可没人比我更熟。”   “这样,我现在就给赵宏图巡抚写一封信,让他把当天刺杀魏难陀的假马驰画影图形,全城搜捕。”   “就说有人假冒锦衣卫千户,刺杀魏难陀大人。”   “我让扬州城里人人都知道,杀害魏难陀的是个假马驰,让所有人都看到那个假马驰长什么样子,到时候他在扬州城里势必难以存身,想要抓住他,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第709章 不识抬举就翻盘、沈郎翻脸、肆无忌惮   只见沈渊笑着向马驰点了点头说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去办……华老先生,咱下回?”   “下回!”华武立刻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沈渊可以走了。   沈渊也笑着站起来,朝着锦衣卫千户马驰笑着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在这一刻,马驰就觉得自己后脑勺上的汗毛“刷刷”地直翻!这小子此时又惊又怒,差点当场就跳了起来!   沈渊这家伙,刚开始自己在试探的时候他不接招。后来自己言出威胁之意后,他居然破罐子破摔,决定把假马驰这件事闹大……这怎么行?   原本马驰在来之前,也跟他姐夫商量过。这件事虽然可以由锦衣卫领下假马驰的功劳,但却必须对那个唆使手下冒充锦衣卫的沈渊,好好敲打一番。   不然这小子以后的气焰就会嚣张,行事更加肆无忌惮。说不定会啥时候,就把他命令手下冒充锦衣卫的事说出去!   到那个时候,锦衣卫的名声就将大为受损……这个叫沈渊的小家伙,他们锦衣卫必须将此人吓得死去活来,吓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才能保证锦衣卫的安全,也顺便出了一口他们被人冒充的恶气。   可是没想到这个沈渊,居然一根筋到这种程度,看来竟是要把这件事彻底刨开……那怎么能行,这不要人命了吗?   “站住!”想到了这里时,马驰陡然间暴喝了一声!   他拍案而起,向着沈渊喝问道:“连天子亲军你也敢惹,你是不要命了是不是?”   “别以为你这次平叛江南立下大功,我们就拿你无可奈何……现在你还是一介布衣,锦衣卫想要对你捉拿刑讯,甚至是直接弄死在牢狱里,那都是一句话的事!”   “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只见这时的沈渊,见到马驰脸上一脸的残暴凶狠,他笑着问道:“在无锡城里我有四千四百手下,你有多少人?”   “还想抓我……我连都司指挥使都敢杀,还差你这一个耗子屎大小的千户?”   沈渊用手指着马驰的鼻子,淡淡地向他说道:“从现在开始说话小心,不然你连交代遗言的机会都没有……滚一边去!”   沈渊说着,带这小七爷扭头就走。而这时他身后那个马驰却满脸都是冷汗,他大声对着沈渊的背影喊道:   “你想怎么样?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十二路反王的人头,我已经交上去了六个。”就见沈渊背对着马驰举起手指说道:“现在那六个反王的人头,连同我的第一封奏章,应该已经到了京师。”   “后边我还会再写一封奏章,把彻底收复江南,全歼所有叛匪的消息,告诉当今天子……还有另外六个反王的人头。”   “然后我会在奏章上,顺便把有人冒充马驰,假扮锦衣卫千户,杀掉魏难陀的事向天子上奏。”   “你猜我立下了这样的大功后……”就见沈渊站住脚步,回过头向着马驰淡淡地一笑道:“我说的话,天子会不会相信?”   “那个假马驰能不能抓住我不知道,但是你们锦衣卫可就麻烦了。”   “十二路江南反王在九月廿三日同时发动造反,那得是数千人在民间煽动百姓,制造矛盾,扩充队伍,筹集武器……可是直到反贼起事,你们锦衣卫南镇抚司,却对此一无所知!”   “造反之前你们就像瞎子一样,江南叛乱后你们一无所成,如果不是那个马驰立下大功,你们锦衣卫南镇抚司会是什么下场?”   “我对你们施予援手,结果你们这些狗屁锦衣卫居然是这么报答我的?”沈渊用手点着马驰,淡淡地说道:   “就派了你这么个小崽子,到我这里来吹胡子瞪眼儿,跟我耀武扬威?”   “居然想要威胁我,你他妈够格吗?”   这时的沈渊语声冷酷镇定,犹如泰山压顶般威风凛凛,把那个马驰说得满头冷汗,“刷刷”地往下直淌!   只见沈渊淡淡地一笑道:“原本锦衣卫在此事中想要翻盘,就只有两条出路。第一就是把你们被反贼蒙蔽的事,扣在那个死掉的魏难陀身上。”   “你们可以说,反贼在行动策划造反之时,身上都带着魏难陀发放的都司腰牌,这样才让这些反贼在锦衣卫面前蒙混过关……”   “可是你们想这么说,却有个前提,就是必须得有一位反王的供词上交朝廷,才能证明这件事。”   “可是现在,江南十二路反王全都被我所杀,所以是死无对证。这份反王证词我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一切全看我的心情。”   “然后第二件事,就是那个假马驰,”这时的沈渊向着小七爷看了一眼,却被小七爷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一个大白眼。沈少爷冷冷地向马驰说道:“原本你们认下了假马驰,锦衣卫由此立下大功,说不定天子一高兴,就不再追究你们这次玩忽职守的罪过了。”   “再加上反王的供词,锦衣卫在这次江南造反事件中就会不但无过,而且有功。”   “可是现在,你居然像个狗尿苔一样冒出来,还跟我拍桌子瞪眼睛地吓唬我……你他娘的知不知道现在南镇抚司的锦衣卫,他们是立功受赏还是受罪问责,全凭沈爷我的心情?”   “我只要随便找一个人出来顶罪,说他就是那个杀人的假马驰,就可以从这件事里安然过关。”   “可马驰要是假的,你们南镇抚司要付出多大代价,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滚回去告诉你姐夫!”   只见沈渊一边转回身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向那个马驰说道:“你们死定了!”   此时的马驰,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   这件事的后果他不是不知道,而是锦衣卫南镇抚司实在是威风的时间太久了。   他们就死活没想到,居然有人不吃他们威逼利诱的那一套,而且明目张胆要和锦衣卫对着干!   可是现在……他们真是万万惹不起这位小爷呀! 第710章 人不狂傲枉少年、打成猪头、才好谈判   弄不好南镇抚司会因为这次江南造反的事,被人连根拔起,从上到下都换上一批新人。到时候,下大狱的就是他跟他姐夫了!   马驰抓狂的想道:妈的这小子怎么这么浑?说翻脸就翻脸的那个……不该是我们锦衣卫吗?   现在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走!要是自己拿着这样的结果回去禀报,姐夫还不得活吃了我啊?   “沈爷!沈爷!”这时的马驰脑筋电转,连忙换上了一副笑脸。   他从后面追上去向着沈渊说道:“小人糊涂,小人糊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咱们有事好商量行不行?”   “……你配吗?”   这时的沈渊回头看了马驰一眼,脸上带着厌烦的神情说道:“就你这拽着裙带上去的小东西,你跟我谈判?”   “这……”此刻的马驰就觉得自己后背上的冷汗,把衣裳都打透了。   他以为自己一陪笑脸,沈渊就能顺着台阶下来呢,可是现在看这小子的表现,分明是真要翻脸啊!   我的天!人家就因为心情不爽,就能跟锦衣卫亲军结仇作对!这天下居然有这种人?   此刻的马驰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情景,说实话他都懵了!   而这时的沈渊,也没管冷汗出得跟落汤鸡似的马驰,而是直接跟小七爷出了华府,上马向着城外自己军队集结的地方走去。   这时的小七爷落后了半个马头,他看着沈渊的背影,只觉得这位少爷今天处理锦衣卫的手法十分怪异,思路飘忽不定,真是让他难以理解。   “你这是逮谁咬谁啊,像你这样的疯狗,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心里存着疑惑,小七爷到底还是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正确的呢?”沈渊闻言,回头笑着看了小七爷一眼说道:“你想让这件事情我跟马驰陈说利害,和平谈判,然后双方各取所需?”   “之后咱们各自度过难关,一拍两散?锦衣卫是什么人你心里没点儿数啊?他们有这么一个把柄落在我的手里,还不得成天在背地里算计我?”   “也对……然后呢?”小七爷一听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于是点了点头向沈渊问道。   “今天我通过这件事,就是告诉锦衣卫南镇抚司那帮人。”就见沈渊坐在马上,悠闲的向着小七爷说道:   “这事要闹大了的话,他们那网鱼是一定要死的,可是我这网却未必能破得了。”   “跟这帮人打交道,你就得让他们知道沈渊这小子是条疯狗,想要背地里算计我,他们就得做好被咬死的准备!”   “一个人有多可怕不但取决于他的力量,而更重要的是他愿意豁出去多少。”   沈渊笑了笑了笑向小七爷说道:“四平八稳地做事,谁也不得罪的当官,从来就不是我的风格。”   “妈的要让天下所有人都喜欢我,那我得平庸成啥样啊?你说是不是?”   “……你纯属有病!”   这时的小七爷也彻底明白了沈渊的心思,不过他一张破嘴犯贱是改不了了,还是不饶人地怼了这位沈少爷一句。   说实话他现在的心里,也对这位沈少爷不由得生出了几分佩服。   这个家伙要是没有这股狠辣的劲头,他也不至于带着五百人出城决战,他要是不豁出一切,也绝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平叛江南。   反过来说他拿出这股谁敢弄我,我就跟谁同归于尽的架势,也真会让他的敌人无比的头疼!   小七爷敏感地认识到,这位沈郎君似乎从踏出扬州城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有意识地营造自己的形象。   现在这个形象,已经在小七爷的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沈少爷这种谁拦在我面前,我就踢谁腚沟的做事方式,注定了这家伙走得是一条艰辛而精彩的路!   ……沈渊已经做好了准备,在他出城时就把自己杀掉的十一位反王脑袋带出了扬州。   这些人头都用石灰做好了防腐,在沈渊的战报上一一列举了他在某地同反贼军队决战,进而斩杀反王的经过。   这里面只有一个脑袋对不上号,就是沈渊在常熟杀掉的那个李梦龙。   当然他也不会放过这件事,于是沈少爷把杀掉李梦龙这件功劳,直接交给了自己的一名手下,就是天渊阁里的青年情报员汪寒。   沈渊将会在第二封奏折上向朝廷汇报,说天元票号松江分号的伙计和护卫,在松江票号被反贼徐鸿儒焚毁之后,这些伙计和护卫由此沿着长江向扬州方向撤离。   结果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了带领卫队四处巡营的常熟反王李梦龙……于是这些伙计和护卫一拥而上,将李梦龙打死在荒郊野外……斩杀李梦龙的就是汪寒。   汪寒这个年轻人忠诚度极高,而且生就心智坚韧,格外稳重,所以他是沈渊在京师开办天元票号时,内定的大掌柜人选。   在这种情况下,他把斩杀李梦龙的大功带到了汪寒的头上,对于这个年轻人在京师的行动很有好处。   最起码以这家伙的名声,一定会受到天子的关注,到时连带着天元的京师分号,都会在无形之中带上一层保护伞。   ……   再接下来,锦衣卫那件事处理的过程,就和沈渊预料得一模一样。   那个千户马驰被他劈头盖脸地收拾了一顿之后,连夜便快马赶回了南京。第二天下午时分,马驰就带着南镇抚司他那位姐夫,到军营拜见了沈渊。   南镇抚司的指挥使名叫张梁,做事真是干脆得很。他到了沈渊的军营门口还没等进去,就在营门外把他小舅子马驰亲手加工了一番……   这一顿大耳光,抽得马驰鼻口窜血,脸蛋子肿得跟猪头一般!   等到见到了沈渊,这位张梁指挥使毫不犹豫地指着马驰向沈渊说道:“沈公子心怀善意,原本对我南镇抚司有援手大恩!”   “这份恩德我们原是无以为报,偏偏这小子猪油蒙了心打错了主意,竟然敢威胁沈公子!”   “本官实在是按捺不住心头怒火,所以我先替您揍了他一顿,接下来怎么处置这废物,就听沈公子一言而决!” 第711章 贼去楼空复旧观、金井银锭、重现于天   所以天元票号在东南的名声越发响亮,票号的信誉也是与日俱增。   沈渊精心印制出来的天元银票,在所有百姓心中已经与白银无异……除了他们更方便携带这个好处之外。   要知道人家天元票号可是经过了东南大叛乱之后,仍旧依然屹立不倒的大商家!天元抗风险的能力已经被这场大战所证实,而且深入江南百姓的心中。   以至于一时之间,各地天元票号重新开业以后,立刻便迎来了一股兑换银两的狂潮。   这对于沈渊而言,相当于他手里可供调用的资金,又得到了急剧扩张。   同时天元护卫的名声也是享誉江南,甚至是遍誉天下。   现在虽然票号里金山银海,引得无数人眼红,可即便是上百人的大股贼寇都没那个胆子,敢打天元分号的主意!   即便是他们敢这么想,也得在心里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和水准能不能比得上占据了常熟的反贼大王李梦龙?   等到大战过后天元开始重建,沈渊也拿出了方案,让各地把浇筑到金井中的巨大银条从深藏的地里取出来。   即便是咱们沈少爷也绞尽脑汁,想了很多办法,最终他还是确定了取出银锭的具体方案。   那就是在金井的旁边一左一右,贴着井壁的旁边再打两口竖井下去,对于善于挖井的大明人来说,这样的工程毫无难度。   然后这两口排成一列的深井,打到了银子底部的深度,就可以将那根又长又粗的银锭像伐木一样,用大锯截成数段。   只要在井里搭上脚手架,就可以保证从上到下,七八个工作面同时切割那块银锭。   然后等银锭被截断之后,就可以用绳子和绞盘使用畜力牵引,把切成一节一节的银锭从井里拽出来。   在这之后只要继续切割融化,将它们重新融成银子就可以了。   虽然沈渊想出的这个方法也是耗时颇长,费时费力,但终归是一个可以慢慢拿出银子的方案。   这其中的麻烦也不少,比如说用来锯银子的那个大钢锯,使用木锯却是不行的,钢材和锯口必须要经过特制才能用来切割银锭。   而且还有一点,在各地实施这个工程的时候,参与的人员都是经过审查的天工坊匠人,整个工程过程和施工方法也是绝对保密的。   因为这个金井防盗的方法,在将来很有可能还要继续用下去,一旦取出银锭的方法泄露出去,那这种金井就完全没用了。   ……   回到扬州之后,沈渊一边处理这次大战留下来的后续事务,一边也在陈眉公老人的指导下继续学习时文写作。之前的三场童子试,考中了就是秀才,而下一场乡试若是中试,却被称为“中举”,也就是翻身一变,从秀才变成了举人。   仅仅从这一点上来说,乡试和童子试的难度就是天壤之别,经常有七八十岁的老童生考了一辈子也没中举的。   所以沈渊也不敢掉以轻心,他这些日子以来四处征战,已经把功课落下许多了。   就这样,在沈渊的刻苦攻读之下,乡试的日子渐渐来临,至于考试的地点……还是扬州府!   乡试,唐宋时称“乡贡”、“解试”。   乡试由各地州府主持,一般在秋天举行,所以又被称为“秋闱”。   大明的会试每三年一次,在各省省城举行,中试被称为“举人”,第一名称“解元”第二名称为“亚元”,第三、四、五名称为“经魁”。   中试之举人原则上即获得了选官的资格。凡中试者均可参加次年在京师举行的会试。   京城的会试往往在乡试第二年的二月举行,因此又被成为“春闱”。 当然如果国家有大喜事,也会在每三年一次考试中间,再格外进行一次科考,这就叫做恩科了。   今年扬州的乡试就比较热闹了,因为沈渊刚刚平定了叛乱,江南一带百废待兴,官员也是死走逃亡,所以今年的乡试跟往年却有两处不同。   第一就是考试的日期,因为江南大叛乱事件被后延了两个月,变成十一月初举行。   至于第二个变化,就是江南受到叛乱荼毒的各省,因为不具备考试的条件,这次把考试的地点都设在了未经战火的扬州。   所以今年的扬州乡试,相当于汇聚了江南三省的学子,自然是分外热闹。   扬州城这些日子以来原本就很热闹,当江南叛乱开始出现时,就有无数周边各省的权贵富户,世家大族携家带口的到扬州避祸。   如今再加上考试的学子纷纷赶到扬州,因此这些日子以来扬州城里身着锦绣的贵人,风度翩翩的学子,大腹便便的商家往来如鲫,把扬州城衬托得越发繁华。   ……   沈渊的学业非常让人担心,就算他从回到扬州那天就开始复习,等到乡试的那一天,也就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在学业上可以说是大大的耽误了。   更何况即便是他身在扬州,也没有办法把全部的身心都沉浸在学业里头去,需要他料理的事实在太多了。   远的不说,就说现在掌控在铁枪赵原手下的部队。沈渊就要给他们重新安排营地,打造盔甲兵刃,安排科学合理的食谱,还要替他们制定训练计划。   可以肯定,这支部队将来是一定要去打硬仗的,甚至是上了战场就要以一当百。所以沈渊抓他们的战斗力,真是丝毫不敢放松。   好在赵原和南宫墨都已经得到了他的真传,还有特战队那二十名战士,平日里沈渊都是把他们当做将官培养的,所以还不用沈渊太过劳心费力。   不过赵原他们还是会经常过来,拿一些些军营事务上的难题,让沈渊给出办法。迫不得已,沈渊把小七爷从墙角儿提了出来,让他负责这方面的具体事务。   小七爷带兵打仗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果然把他派出去之后,那边的问题立刻就解决了。   除此之外,沈渊还有很多的事要忙,就像今天,他就带着小七爷一路来到了瘦西湖。 第712章 盼君长系木兰船、瘦西湖岸、杨柳堆烟   沈少爷是来找孟晓妆姑娘的,一个原因是沈渊对于情报战线非常看重。另一个原因是他自从回来之后还没见过这位红颜知己,时间长了怕是十分不妥。   等到沈渊带着小七爷来到瘦西湖边的时候,他们原本应该在这里等船,结果却惊讶地发现瘦西湖边,比平常热闹了好几倍。   虽然现在才刚刚日头偏西,距离瘦西湖最为繁忙热闹的时候还早,可是在岸上准备登船游玩的各色人等却早已是熙熙攘攘。   他们三五成群呼朋引类,有的心情愉快地大声谈笑,有的神色暧昧地小声交谈。   从眼前这些顾客的数量上来看,沈渊就知道瘦西湖上的花船,是明显不够分的。   所以每当有花船靠岸,这些客人里有势的卖弄势力,有钱的挥洒钱财。眼看着瘦西湖上这些姐妹又到了收获的季节了。   沈渊的身边就有几拨人在那里高谈阔论,其中有两伙人,看他们身上的装扮都是到扬州来考试的学生。   这些人难免争奇斗艳,以同乡为单位聚集在一起,聊的话题不是扬州风月,就是不久之后的乡试。   在等船时,沈渊一偏头却看到小七爷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他正在纳闷之间,就见七爷把眼神向旁边一领,示意沈渊听听左边那伙人的谈话。   只见那伙儿人有七、八个,全都是做着文生公子打扮,其中有一个人拿过书童背着的一张琴,打开琴囊后让身边的几位鉴赏。显然这张古琴的样子不错,周围这些人也是啧啧称奇,就听那张琴的主人笑着说道:“这张蕉叶琴是唐朝的名品,从灰胎漆面上来看,十足的西蜀雷家的风韵……”   “哼!”小七爷又冷笑了一声。   见到沈渊的目光投向他,就见这位爷小声说道:“蕉叶琴是本朝刘伯温造出来的形制,连这都不知道,还敢愣说是唐朝的古琴?”   “一个人大吹牛逼,一群人顺风抓屁……”   “噗”的一声,小七爷的话音未落,沈渊的身后就有一个人笑了出来。   等到沈渊回头一看,就见此人一身公子儒衫打扮,身段却是窈窕动人,眉目如春山秋水……正是孟晓妆!   只见孟晓妆的双瞳犹如春涧清溪,顾盼之间和沈渊的眼神一遇,风情端的是动人心魄!   孟晓妆在沈渊脸上看了一眼之后,又转过头笑着对小七爷说道:“这位公子眼力惊人,说话甚损,深得我心,和沈公子站在一起真是相得益彰。”   原本这句话根本算不得夸奖人,甚至言语中还有一些调侃的味道。可是偏偏从孟晓妆的樱唇中说出来,却是让人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反而觉得有一股春风拂面般的亲切感。   “你怎么上岸了?”沈渊看见身后的孟晓妆,也不由得有些诧异,原本他们俩约定是在花船上见面的。   孟晓妆一边向着小七爷和沈渊见礼,一边笑着说道:“如此贵客,当然要我亲自上岸迎候才是礼数,一会儿船就来了,大家稍等片刻。”   沈渊看到孟晓妆眉梢眼角带着笑意,就知道这姑娘是特意上岸,给自己一个惊喜来的。   然后他就给小七爷和孟晓妆介绍了一下,当孟晓妆的目光再次落到小七爷的身上时,这位姑娘的心里也在暗暗吃惊。   沈少爷刚才小声跟她说,这家伙是可以绝对信任的自己人。   就是他,在扬州官军出兵那天,一刀捅死了都司指挥使魏难陀……就凭这两句介绍孟晓妆就知道,眼前这年轻人真是非同小可!   这家伙身上的气质看起来也非常奇怪,脸上的神情漫不经心之中,又好像总是带着几分厌烦。   他看起来没精打采的,似乎恨不得随时随地找个地方,一家伙躺在那儿歇歇才好……真是一位特立独行的奇士!   这边的小七爷也知道,孟晓妆姑娘是沈渊内定的情报主管,目光也在孟姑娘的身上打量了一下。   很快船就来了,寒香舫徐徐靠岸,眼看着奔着孟晓妆的方向过来。   没想到在河堤上等待多时的一大片人,霎时间就挤了过来!   这一挤,差点把站在最前方的沈渊三个人给挤到湖里去!   “抢孝帽子带呢?”小七爷被挤了一个趔趄,眼看着前边就是波光粼粼的湖水,他回头就大骂道:“船上是有你娘啊?还是有你野爹啊?着急就在岸上磕头叫爹也行!”   沈渊身后的龙小羽也连忙拦着那些家伙,这位龙少爷身材矮小,挤了两下没挤过人家,情急之下反身出手!   他用手指“啪啪”地弹着身后那些人胯下腰眼这些敏感部位。一时间好几个人发出了惊叫,忍不住向后退去。   这时寒香舫也靠了岸,正在往岸上搭跳板,船上的船娘见到岸上一片拥挤,连她们班主都差点被挤下湖去,于是连忙站在船上大声喊道:   “没看见船上没挂着红灯吗?懂不懂规矩你们就硬往上挤?”   听到她这么喊,向前拥挤的那些人才发现这艘花船上根本没点着红灯。这红灯就是营业的标志,这说明人家这艘船已经有主儿了!   等到跳板搭上来,沈渊护着孟晓妆赶紧上船,身后跟着的小七爷和龙小羽也接连上了跳板。   这时岸上的那些人看到沈渊他们就这么几个人,居然霸占了这般大的一条画舫。   再加上这帮家伙现在才想明白小七爷刚才的那番话,一时间岸上这些人心中未免愤愤不平。   于是岸上便有人乱哄哄地喊道:“看你上船这几步走儿!着什么急啊,没见过姑娘的出息!”   这时的沈渊也没说话,心里却觉着暗自讨厌。却听到身后的小七爷一边跳上船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急着上船给你添个弟弟!谁要是没准爹就再喊一声,爹带你上来!”   这句话简直是损得无与伦比,沈渊听了心里未免暗自好笑。   不过小七爷这一嗓子效果却是真不错,一时间岸上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第713章 花前争锋终难免、七爷出马、骂倒一片   等到沈渊他们跳上船,寒香舫上的船娘正要收起跳板的时候。岸上却有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脸上带着不悦的神情大声喊道:“一千两!”   “现在把船上那几个烂人给我撵下来,让小爷上去,今儿我给你们画舫一千两!”   好家伙!这出手可真是不低。   估计这个年轻人平时也是没受过委屈的,今天真是被挤兑急了,看来是宁可花费重金,也死活要出这口气。   “不好意思!”这时上船的孟晓妆姑娘却一回头,向着岸上那帮人一笑道:“这位公子不是把船包了,是把整船给买下来了。”   “现在画舫连人带姑娘都是人家的,你有钱就出价……没钱就闭嘴!”   “啊?那得多少钱啊……”   “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听到了孟晓妆的话,一时间岸上好多人议论纷纷。而那个刚才大喊一千两的公子却是脸色铁青,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要说这一千两包一艘画舫他还花得起,可是看这架势,你要想从人家那位公子手中把画舫再买回来,那可就不是万八千两的问题了。   光是一条船上二三十个姑娘,那身价银子就得多少?就算有多少钱,也没有这么败家的吧?   于是大家眼睁睁地看着这艘画舫离去,所有人大眼瞪小眼,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比有钱吧,比不过。比骂人吧……人家一个人能骂的你一河堤的人张口结舌!   这真是让人气愤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   等到画舫划进了瘦西湖,船上的这几个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刚才的事挺有意思。   孟晓妆将他们请入船舱之际,还笑着对画舫里的姑娘们说道:“都看见了吧?”   “咱沈公子这回带来的客人不但眼力惊人,骂人也是一套儿一套儿的,都给我好好巴结伺候着。”   “别回头这位少爷一张嘴,再把谁挤兑得跳了湖……”   孟姑娘这番话声音未落,满船的姑娘都是笑得花枝乱颤。   “行了,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这时的沈渊也在旁边笑着说道:“我跟孟班主有事到后面去谈,劳烦姐姐们帮我带着这俩孩子,哭了就喂他们点奶吃……咱走。”   说着沈渊抓住了孟晓妆的手就往后边带,在他的身后,姑娘们好一通哄笑声传来。   什么小别胜新婚,什么沈公子冲锋陷阵的时候可要注意埋伏之类的调侃,莺莺燕燕地向着沈渊和孟晓妆的身后飞过来,把孟晓妆羞得转身便走!   而在沈渊的身后,龙小羽满脸惊喜地挑了挑眉,那位小七爷却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儿。   刚才这俩人被沈渊说成了孩子,还把他们俩扔给了这一船二十来个姑娘,这一下可有得热闹看了!   ……   沈渊一进了船舱,心里就忍不住一突突。   小巧精致的船舱里清雅干净,关上舱门之后更是隐秘舒适。一股女儿家闺阁特有的幽香味扑面而至。   光是这股女儿香就是让人怦然心动,雌性荷尔蒙指数起码四个加号!   “小王八蛋你不好好读书,乱跑到我这来干什么?”沈渊的后颈被孟晓妆姑娘微凉的小手捏住,一把就将他推到了床上。   然后孟姑娘似乎觉得不解气,又抬起腿,把小巧精致的弓鞋踩在了沈渊的肚子上。   好家伙,这裙摆飞扬之间馨香更甚。这么一绝色娇娘,又这么会玩儿,让沈渊心里忍不住大叫佩服!   “还小王八蛋呢,”沈渊摆出束手就擒的姿态,笑着说道:“姐姐下手真是够狠的,把你公公也给骂在里头了……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你这小没良心儿的现在身份不同了。”这时的孟晓妆姑娘脸上一红,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要是不来看我,我也不好去找你,想有什么用?”   “我什么身份啊?你要是喜欢就给你一个!”沈渊笑着眨了眨眼,捏着孟晓妆的莲足往下挪了挪。   孟姑娘脸上一红,脚下倒是又多用了几分力气,然后她撅起了小嘴说道:“知道你心肠好……可就是想听你哄我呢。”   “少爷肯定有正事,你先说来听听!”   “再踩下去就该完事了,姑娘先把脚松开行不?”沈渊愁眉苦脸的这么一说,把孟姑娘气得又狠狠踩了一下,这才放开了他。   随即沈渊才起身,向着孟晓妆说起了一连串安排。   刚才孟姑娘对着岸上那帮人说的那番话,居然被她奇异地蒙对了,沈渊真的是要孟晓妆结束瘦西湖上的营生。   按照沈渊的估计,这次乡试的时候不管成绩如何,中举还是有把握的。   这样等到明年二月,到京城里参加会试,就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了。   他在京城参加完会试之后,很有可能就在京师直接被朝廷委任为官员,至于具体做什么官,还要看会试和殿试的成绩。   可是有一点却要提前布置,就是沈渊的情报机构要在京城设立一个情报网,而且时间紧迫,现在就应该立刻着手了。   孟晓妆姑娘作为情报主管,此刻就应该开始挑选人员,布置情报站。这样当沈渊赶赴京城之际,才不会两眼一抹黑,在情报方面变成一个瞎子。   孟晓妆听见沈渊的这些话,表情也立刻郑重起来。   她马上向沈渊问起,在京师构建情报网时,沈渊最紧要的目标是什么,这样她才好按照沈渊的意愿行动。   就见沈少爷想了想后说道:“现在来说,京城的情报网一共分成三部分……第一部 分就是依托着天元票号的天渊阁。”   “天渊阁里的情报人员,是由我亲自挑培训的。他们忠诚度很高,同时也自成体系。和另外两条情报线路并没有形成交叉,这样可以避免因为横向联系而导致的连锁暴露。”   “毕竟我在天元票号里留下的痕迹不少,天渊阁这个情报组织,并不能算是天衣无缝。”   “然后就是第二支情报线路……就是今天我带来的那位小七爷徐博。” 第714章 小舟春深深无边、似花美眷、如渊少年   听到沈渊这么说,孟姑娘立刻惊讶地睁大了动人的双目。   只见沈少爷接着说道:“我正着手在军中挑选一部分人员,经过训练之后,就由这位小七爷徐博负责带领。”   “他也要跟你一样,在我去京城赶考之前,完成这些人的训练和整合,然后带到京城里,随时准备配合我行动。”   “这支队伍以武力为主,一方面保护咱们这边所有人的安全……当然也有我的安全,另一方面如果到了刀枪相见的时候,好歹咱们这边也有些自保之力。”   “小七爷本身是从京城出来的,他虽然没说,但是那口京片子却瞒不过我。”   沈渊笑了笑,向孟晓妆说道:“而且我估计他在京城,原本的身份也很不寻常。”   “所以他在京师上层,应该会有一些情报渠道。当然他愿意不愿意拿出来帮我,或者说在危机时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这一点我却没有任何把握。”   “你说什么?”当孟晓妆姑娘听到这里时,她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   就见孟姑娘诧异地睁大了双眼,向沈渊问道:“听少爷这么一说,你简直是对他一无所知!”   “可是你居然就把这支京师里埋藏的武力,放心交给了他?而且看这样子,天渊阁和我这边的两支情报网,他也是心中有数。”   “少爷连他的姓名是真是假现在都很难确定,却怎么会对他如此信任?”   “你不懂……”听到了孟晓妆的提问,就见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   “这家伙曾经是个弃子,他被人狠狠地背叛过,所以他不会在背叛任何人了。”   “另外他和我一样生而自由,无所畏惧……只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好家伙!孟晓妆姑娘被沈渊这句话,彻底惊住了。   她很难理解沈渊所说的内容,但却隐隐觉得这里头包含着沈渊和小七爷这样的人,对世间的认知……那是一种她从未触及到的领域!   “他的事你不用管,有时候我都管不了。”见到孟晓妆姑娘的表情,沈渊笑着向她说道:“你也是负责情报工作的,你得学会一件事。”   “在某些工作上,你只需要把能力超群的人拉过来,授权给他,之后让他为所欲为就行。”   “你只需告诉他目的,他就会做得很好,什么事都事必躬亲反而会影响他的创造力……当然必须得是小七爷这样,水平和忠诚都无需担忧的人才行。”   孟晓妆听了之后,心里不由得暗自波澜起伏,又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孟姑娘跟沈渊的交流就是这样,平时打情骂俏时怎么都行。可是只要一说到情报工作,在孟姑娘的眼力,沈少爷就是一尊光芒万丈的神。   甚至沈渊的好多话,孟姑娘都需要事后遇到什么契机的时刻,或者遇到重大危险的紧要关头,才能领悟到沈少爷话中的深意。   片刻之后,沈渊抚了抚孟姑娘鬓边的头发笑道:“然后这三条情报线,就剩下了最后一条,也就是你这条线。”   “你这一次不要在京师出头露面,姐姐太美了,很难在京师隐藏自己。”   听到情郎这么说,孟晓妆姑娘的脸上又是一红,就见沈郎接着说道:   “怎么设立情报站,怎么把挑选好的手下安插到各个重要节点。这个我原先都教过你,相信你也能做得很好。”   “不过还是有几点你要注意,第一就是在京师招募人员时,一定要极度小心,不要让别人把钉子插到咱们的情报系统里,这是最重要的。”   “其次就是做事不要着急,在情报战线上哪怕你就是无所作为,我都不会埋怨你。”   “可你若是急功近利,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那你可就要小心我打你的小屁股了……”   说到这里时,沈渊看到孟姑娘忽然抬头,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   看来这位绝世美人,竟然对他刚才所说的惩罚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沈少爷连忙接着说道:   “然后就是第三点,你要做好长期坚持的准备,京师在未来都是咱们情报战方面的重点,你要稳扎稳打循序渐进。”   “人员要精,动作要稳,思虑要全面。情报战不是一时一地,也不是某一次辉煌的胜利。”   “一个重要位置的休眠间谍,一个随时可以挫败敌人阴谋的钉子,一件谁也察觉不到的隐秘布置,远比一场大战的胜利重要得多。”   “我要你把局势长久地、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重复一遍!”   “把局势长久地、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孟姑娘毫不犹豫的重复了沈渊所说的话。在这一刻,孟姑娘觉得似乎有一个宏大的战场,正在自己眼前徐徐展开。   那是少爷的梦想宏图,是他心里谁也不知道的未来的模样!   “而我……”此时孟姑娘的心中,好像有一股暖流在来回激荡。   她在心里默默的向自己说道:“我是少爷身后不为人知的影子,是他身边无形的利刃。想要伤害少爷的那些人,直到他们一头撞到我的刀锋上,才会意识到我的存在!”   “少爷曾带我逃出苦海,曾救我性命,他知我爱我,是我生命里最温暖的记忆……”   “从今以后,我孟晓妆会用生命保护他,直到我死为止!”   ……   正事谈完了之后,沈渊拍了拍自己的腿,孟姑娘随即乖巧地坐了上来。   两人分别在即,又是刚刚谈完这等大事,心中都是暗自激荡。相拥在一起之时,他们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对方,却奇怪的没有任何轻佻的心思。   相对无言,久久不语,但却有一股暖流在两人的心中来回流动。   可能他们两个人的心灵都曾一样的孤寂,可能他们都经历过同样的绝望与挣扎,所以这一对青年男女,才回分外珍惜眼前的一切。   ……   当沈渊带着孟晓妆从后舱出来,一路来到了前面大厅时。   身在门外,他们就听到里面有人和着牙板轻敲,正在低沉地吟唱着一首曲子。   听起来像是戏曲,可是却悲怆苍凉一咏三叹,吟唱中的每一个转折,似乎都蕴含着无尽的悲怆与愤怒!   打开舱门,唱曲的正是那位小七爷。   寒香舫上的数十位姑娘坐在他的周围,姑娘们相互依靠在一起或是托着香腮,或是捧着俏脸儿,一个个全都听得入了神。   “剑阁中有怀不寐唐天子,听窗外不住的叮当,连连地作响声”。   “忙问道:外面的声音却是何物也?”   “高力士奏:林中雨点和檐下金铃。”   “这君王一闻此言,长吁短叹……正是断肠人听断肠声!”   “似这般不作美的铃声,不作美的雨。怎当我割不断的相思,割不断的情……”   ……   “《剑阁闻铃》,这是京师那边的鼓书。”沈渊小声在孟姑娘耳边说道。   “戏里这个人是谁?”孟姑娘吐气如兰,小声问道:“好可怜啊!”   “唐明皇李隆基,”沈渊笑了笑说道:“难受都是自己作的。”   “这世间就是这样,当你位高权重时掉一根头发,全天下人都会心疼你。”   “可是当你掉脑袋的时候……对不起,大家跟你真的不熟!” 第715章 隐世相传真名剑、承影纯钧,神锋湛然   孟晓妆姑娘听了沈渊说的这句话,想到里面蕴含的道理,立刻被弄得一愣。   他们这个沈少爷似乎是看透了人间,有时他无意间漏出一句话,总是会让人琢磨半天。   再想到刚才那句“难受都是自己作的”,似乎是在说唐明皇,又像是暗指刚才唱曲的小七爷,孟晓妆姑娘不由得悠悠叹了口气。   像少爷这样什么都明白的人,却还依旧在心里保持着对世间的热忱,这也真真是奇事一桩!   等到沈渊他们进了船舱,正好小七爷也唱完了这段戏,这时那些姑娘才纷纷缓过神儿来。龙小羽这孩子也是如梦初醒,看来刚才他也听得入了神。   “这小子真有一套!”沈渊原本想让船上的姑娘们把小七爷忙活个手忙脚乱,就像当初的情僧妙莲那样。   没奈何小七爷武功比妙莲差得太多,但要是说到智商……妙莲跟他相比差得更多!   见到姑娘们的目光,此时沈渊走过去坐下,也笑着说道:“姐姐们都看出来了吧,我这哥们可是文武全才!”   “更难得的是温柔小意,诸般奇技淫巧,各类闺阁花样儿更是无一不精……谁有心思的举起手来看看,我成全你们!”   听见沈渊这句话,小七爷立刻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才刚刚把这满舱美娇娘的情绪按捺下去,为此迫不得已还唱了一段戏。结果沈少爷的这一句话出来,估计又得糟糕!   果然,沈渊说完这句话后,就看满舱的姑娘全都笑着举手!   这里边有性子泼辣直爽的,把手举得高高的,纱衣的袖子滑落下来,露出了白藕一般的手臂。   也有稍显腼腆的,则是一边低低地举着手,一边红着脸看着周围姐妹们的表情。   结果大家相互对视之后,所有人又都笑了起来,一时之间满舱室的姑娘都是笑得前仰后合。   沈渊也知道,其实姑娘们就是凑趣儿而已,毕竟她们的日常工作就是活跃气氛。   不过沈渊还是眉飞色舞地向着小七爷示意了一下,让他自己挑……小七爷又是满脸愁容地叹了口气。   “这些姐姐们,刚才我仔细看了,”就见小七爷苦笑着说道:“在下是一个也配不上,苦恼啊!”   这边沈渊听了之后笑个不停,旁边的孟晓妆姑娘也用袖子掩住了脸,俏丽的双眼中洋溢着笑意。   ……   等到沈渊离开寒香舫之际,他们三个乘着小船回到了岸上,重新坐上马车之后,这时天也彻底黑了。   靠在坐垫上,沈渊就见黑暗中只有龙小羽的两只眼睛烁烁放光……那个小七爷估计在装睡。   “在这类环境里,你要想到人家也不容易,”沈渊笑着笑着,向着龙小羽说道:   “等你长大了再来到这钟场合里,记得不要让人家太辛苦。她们跟咱们一样,都是一样的人。”   “明白。”龙小羽虽然年龄不大却是极其聪慧,明白这是少爷正在教自己道理,于是连忙点头答应。   而这时舱室中稍一静默,却传来了小七爷低沉的声音:   “尽心为人谓之忠;推己及人谓之恕。既忠且恕,可以谓仁矣……少爷花船悟道,厉害厉害!”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一脚踹死你信不?”沈渊知道这是小七爷毒舌发作,又在讽刺自己。   他还以为自己听不出来?我也是快要中举人的人了好不!   沈渊气得鼻子都歪了,想了想之后忽然向着小七爷问道:“考考你……几个?”   沈少爷这话问得莫名其妙,龙小羽听后愣了一下,暗自在心中翻了几个个儿,也没明白少爷问得到底是什么意思。   “十八个……”小七爷毫不犹疑地回答道:“要是有第十九个,我吃屎给你看。”   小七爷的这个回答同样是没头没脑,龙小羽的心中更是暗自震惊,而这时他却听到少爷“扑哧”一声,笑着说道:   “小羽记得,回头给他找泡热乎的……是二十二个。”   “咚”的一声,龙小羽就听得对面的车箱板发出了一记响声,显然是那位小七爷惊诧之下,一挺身把脑袋给磕了!   他猜得还真没错,现在这个小七爷的心里,正是无比震惊!   沈渊刚才问他的那句话是在考验他的眼力,问他在花船上的将近三十位姑娘里,有多少是孟晓妆手下的密谍。   以小七爷的眼力当然不会认错,可是没想到沈渊说出来的数字,居然多出了四个人。   也就是说这里边有四个密谍,连他都没能一眼看穿,也难怪这位小七爷差点把车厢板给撞漏了。   “里面有四个是我的亲传弟子,”沈渊笑了笑说道:“一年多前我抓到了一伙人贩子,救出了一批年轻貌美的女孩儿,这里头有六个女孩子没有回家,选择留在了扬州。”   “那……另外两个是因为不合格,所以才没出现在那条船上?”这时的小七爷才明白沈少爷说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没看出来那四个人,是因为她们根本不是孟晓妆训练出来的,而是出自这位沈少爷的亲自调教!   “正好相反,”沈渊笑了笑,把头靠在身后的舱板上说道:“那两个是这一批里最出色的。”   “所以她们并没有跟着孟晓妆,而是由我直接统属……你以后一定有机会见到的。”   “她们一个叫承影,一个叫纯钧,是我的两柄名剑!”   ……   此刻在马车中,小七爷久久不语,   在这个叫沈渊的年轻人身上,似乎有无尽的秘密。   有时候他觉得沈渊好像笑嘻嘻的什么都无所谓。有时候他又好像随遇而安,顺其自然。   可是他却渐渐惊讶地发现,这小子却给将来做了无数准备!   巨量而隐秘的财富,忠心于自己的军队,身边一大串武林高手和能人异士,现在又是一条又一条让人眼花缭乱的情报网!   如果不是他在拼命准备科举考试,小七爷几乎以为这位沈少爷要亲身上阵,来上一次大造反。   这家伙这么能折腾,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716章 书生一步上凌烟、弱冠少年、天下相传   小七爷揉着自己的后脑勺,想象着自己将来见到沈渊亲自调教的这两位顶级密谍的情景。不由得疑惑暗生,却又暗自心驰神往。   ……   眼看着快到了十一月,到了快考试的时间,扬州城里越发热闹起来。   来到扬州避难的富户地主、商人权贵、虽然派出家人回乡去整理家园,可现在还一时没能搬回去。一时之间,扬州满城都充斥着这些衣着锦绣之人。   各地赶考的学子也纷纷来到此处,弄得扬州城内外的各处旅店和寺庙里,全都住满了人。   眼看到了深秋,运河边的顺风阁楼上,靠南的座位又成了最受人欢迎的地方。   这里可以居高临下,远眺运河长江,透过西面的窗户还可以看到繁华锦绣的扬州城。   此处离城不远却又风景绝佳,登楼而望使人胸襟大畅,所以还未到中午时分,就陆续有食客光顾来了。   在酒楼上,松江来的几位学子早早的就上楼占了地方。他们叫来了酒菜,眺望风景饮酒攀谈,倒也是其乐融融。   一位松江来的学生饮下一杯后,满面感慨地说道:“这扬州云液当真是清冽甘醇,比我松江的状元红少些香醇,却多了几分力气,真是名不虚传!”   “听邵元兄这几句话,真是一股酒糟味扑面而来,”这时他旁边的学子笑着向他取笑道:“我却喝不出什么高低上下。”“所以好酒都被你糟蹋了,”刚才这个叫邵元的好酒之人,一边儿笑着对自己的酒盏嚷嚷,一边举着筷子找下著之处。   这时就听楼梯响动,又是一伙人上了四楼。   见到这帮人上来,六七个人一群也是一副学生打扮,刚才说话的这几个人也向楼梯口那边看了一眼。   后来的那几个人气宇轩昂,一身儒雅之气,显然也是学识不错的,估计在考场上又是他们强劲的对手。先来的那几个学子对视了一眼,眼中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这时就见刚才那个称赞扬州云液的“邵元兄”叹了口气道:“好家伙,这次秋闱来的考生可不少!”   “多亏那个沈渊,要不学业稍差一点的,怕是没希望了……”   “啥意思?”听到他的话,旁边的人连忙向他问道:“这事儿和沈渊有什么关系?”   听到有人问起,旁边的几个人也向那个端着酒盏的邵元看去。就见这家伙眼睛扫了一下同桌的这几个人,略显惊讶地问道:“你们还不知道?”   “还有脸说我是酒鬼呢,一天天的就知道在屋子里读书,新消息你们都不知道吧?”   “快讲快讲,再卖关子就打了!”这时一桌子人都小声地催促他,就见那个邵元放下酒盏说道:   “昨天扬州府贴出告示,这回考试的名额变了!”   “原本南直隶的中举名额是一百三十五个,现在加了十五个,变成一百五十了,多了十五个举人的名额!”   “啊?还有这事儿?”一听到他这句话,旁边的几个人都是又惊又喜。   话说这一下子,相当于中举的人又多了十五个。这举子的名额增加,对于中举没什么把握的那些人来说,可谓是意外之喜!   “怎么回事?朝廷突然大发慈悲了?”大家立刻向着这个邵元问道。   “所以我刚才说,多亏那个沈渊呢!”就见邵元在桌子上低下头来,对围绕着自己的一圈脑袋笑着说道:   “听说那个沈渊,数日之内平定江南三省,消息送到了京师之后,把天子高兴得龙颜大悦!”   “皇上一个劲儿说,难得我大明有这样的学子,淮扬江南真是人杰地灵……说着话儿,这圣旨不就下来了吗?”   只见邵元笑着说道:“看来是沈渊立下大功,使得东南免受荼毒,朝廷跟皇上也是高兴之极,因此才多给了咱们十五个名额!”   “看来真是如此!”大家听见他的话,这才恍然大悟。   他们想了想后感慨地说道:“还得说是沈渊,真给咱们江南读书人长了脸面!”   “这一次江南之战打得漂亮,江南各地的反王在他兵锋之下一触即溃,一个一个反王的脑袋被他砍得跟萝卜似的。”   “就是就是!”这个时候,旁边另一个学子也摇着头说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听说沈渊童子试刚过,一个举人还没到手,就让他立下了如此大功,这一科沈渊还要跟咱们一起考试呢!”   “咱们松江一带的反贼都是沈渊剿灭的,细算起来诸君人人都受过他的恩惠。这次考试让老天保佑,必那沈渊中个举人!算是好人有好报了。”   “对对对……”   这边他们几个人议论得十分热烈,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免不了被旁人听见。   ……   后来的那一桌里,有一个身穿着墨绿色长衣的青年文士向着这边看了一眼,嘴角却是微微撇了撇。   而这时远处靠窗那边,正有一个半大孩子低下头抿着嘴,忍住了脸上的笑意……此人正是龙小羽。   此刻的龙小羽和赵小寻一左一右在桌边伺候着,沈渊一个人坐在靠着南窗的座位上,眼前的桌子上洒满了阳光。   这四楼上的学子谁也没见过沈渊,当然也不知道他们刚刚谈论的人,此时正跟他们一起在楼上坐着。   不过龙小羽听见众人称赞自家少爷,却是忍不住想笑。就连小寻姑娘可爱的大眼睛里,也露出了一片掩饰不住的笑意。   小寻姑娘在沈渊家里经过这一年,因为伙食跟得上又是勤练武功,所以身量也是渐渐长开了。   十五六岁的姑娘家,这时正是青涩懵懂,身材萌发之际,周身上下满是青春可爱的气息。   原本她在沈渊的家里的地位就跟沈夫人的干女儿相仿,不过她还是以下人自居。   沈渊看她成天闷在家中,所以只要是在城内没有危险的活动,也经常带她出来,这次就是如此。   沈渊要来了笔墨,正在桌案上的一个本子上写着。每写过一段他就停下来想一想,偶尔转过头眺望窗外的风景。 第717章 长街无意惹婵娟、药饼奇香,娇声脆甜   阳光晒在身上暖呼呼的,这秋高气爽的天气让人觉得分外爽利,思绪也活跃。   他写的正是在京师构建情报网的计划,当然用得是英语,所以旁人即便是看见也看不懂。   这些天来他在家里读书学习时文,争分夺秒地赶在乡试之前提高学业,也是够气闷的。   所以今天这样一边凭栏远眺一边工作,倒是思路畅通无碍,进度也快得很。   眼看着到了中午,沈渊也写得差不多了,他合上本子揣进怀里,然后看了看窗外的太阳。   看时间接近午时,饭点儿上这俩孩子也该饿了,沈渊正想让龙小羽吩咐厨房上菜……这顺风阁是吴六狗和他媳妇开的,跟沈渊自己的产业也没区别。   所以沈渊爱吃什么口味,厨房里都有数儿,只要下去吩咐一声就行。可是就在这时,沈渊却听得楼下有人吵架。   原来顺风阁楼下便是一条热闹的商业街,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就算是有人打起来也是常有的事。   可沈渊一耳朵听到楼下居然是个小姑娘的声音,说话的嗓音清脆得就像是啪啪地掰断一节一节的嫩藕。   这一通抢白,简直就像连珠炮一样铿锵有力,听起来简直比唱歌儿还好听!   他忍不住把目光向楼下投去,果然就见楼下的街上隔着一条大道,有两个人正在那儿吵架。   沈渊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年岁也就跟小寻姑娘相仿。她身上穿着一身花布衣裳,裁剪得合身,穿着也干净利落。   这小姑娘胳膊上挎了个篮子,和对面一个背着木头盒子的中年汉子正在争吵。   看那个汉子身上穿着一身灰色布衣,沈渊居高临下也看不清面目。这俩人一递一声儿地吵架,很快大街上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沈渊听了两句就知道,原来这是两个小贩因为做生意打起来了,同行是冤家这句话果然不错。   听这话里面的意思,这两人都是卖香药的小贩,因为“呛行”也就是当街抢生意,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那个小姑娘语声清脆,吵架的声音就像说快板儿似的轻快动听,这也就罢了。   偏偏那个中年的小贩看起来老实木讷,似乎是不善言辞。可是往往那个小姑娘说了十来句,他出口才说一句却是正中要害,属于蔫儿气人的那种,两人居然吵了个不相上下。   这效果简直就跟小品似的,街上围拢过去的人都是大声哄笑,把这俩小贩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沈渊身边的龙小羽和赵小寻姑娘见状,也忍不住把头探出了窗外,跟少爷一起看热闹。   就见下边的小姑娘气愤地说道:“谁家香药不是好药?我家香药是我娘亲手合的,十几年的好手艺!”   “这甜香药饼儿里头檀香、沉香、乳香、丁香。木香、黑香、郎苔、黑速,净是上好的材料!”   “你那药不是味儿……”这时那个蔫巴汉子却低着头说道:“我也没见过你娘!”   “胡说八道!”小姑娘气得脸蛋通红,指着那个汉子脆生生道:“不要昧着良心讲!”   “我家香药连蜂蜜都用的是最好的……”   “你娘自己采的蜜吧?”那个蔫巴汉子又冒出一句,把周围的一圈人笑得前仰后合!   “让大家评评理!”这时那小姑娘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急切地把它撕开,露出了里边排得整整齐齐的一排香药饼儿。   小姑娘把这包药捧到看热闹那些人的面前,大声说道:“大家闻闻这味道!”   “炙手熏衣,烹茶对客,这多好的香药!你为啥胡说八道?”   看到小姑娘说得话里都带着哭腔,周围的人全都同情地看着小姑娘,却又把目光投向了那个蔫巴汉子。   就见那个汉子依然低着头说道:“俺在这条街上卖香药一年多了,还不是一样用的人都说好?”   “偏偏这小丫蛋子初来乍到,就跑到这条街上抢我的生意……今儿我就不许你卖!”   “你不讲理!”就见那小姑娘急得直跺脚,她咬着牙确定地说道:“你又不是官府,你凭啥不让我卖?”   “对呀,你凭啥啊?”这时旁边看热闹的人,也纷纷对那个汉子怒目而视。   毕竟大家都挺同情弱者,而且那个小姑娘看来也确实是招人儿疼。   只见那个汉子淡淡地说道:“虽说我不是官府,我也管不了你……可是这码头边的香药生意,我宁可赔钱折了本儿,也不能让你掺和进来给我捣乱!”   “上好的香药饼,一包二十四块,一两银子……我今儿卖八钱银子!”   “嗯?”这时周围的人一听,就知道这汉子的倔劲儿犯了。   说实话这汉子也没蛮不讲理,也不是仗势欺人。人家就非得低价卖了,死活要顶那个小姑娘的生意,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   “我……六钱!”那小姑娘一跺脚,看来也是急了,竟然跟那个汉子比着降价。   “我四钱!”只见那个汉子把手里的木头盒子一打开,那里边一包一包的全是香药饼儿包得整整齐齐。   “哇”的一声,那个小姑娘抱着篮子,蹲在地上就哭……这时满街的人“哗”的一声就围了过去!   四钱银子一包香药,就跟白捡的一样!   大家心里都想着,趁着这两个香药小贩儿斗气的时候不捡便宜,啥时候捡便宜?一时间散碎银子“铛铛”的往那个汉子的木头盒子里扔,也就是一转眼的功夫,那个汉子盒子里的香药就卖得一干二净。   “我……三钱!”此刻那个小姑娘看到人群分开,露出了那个蔫吧汉子洋洋得意的神情。   她一咬牙从地上站起来,俩手捧着那篮子说道:“我还不信了,我就比你卖的低!”   “明天我还来……后天我还来!看咱谁赔得过谁!”   这一下,看热闹的人听说这个小姑娘居然一包香药敢卖三钱,立刻就“呼”的一下子围住了她!   见到这个情景,楼上的沈渊笑了笑把头缩了回来,重新端起了茶盏。 第718章 乱世飘萍人离散、父女灵秀,偶得俊彦   赵小寻和龙小羽也收回了目光,小寻姑娘还皱着眉心疼地说道:“那卖香药的小姑娘怪可怜的……说不定回家后,还要挨她娘亲一顿好打!”   “说得也是……把她喊上来。”沈渊向赵小寻点了点头,又向龙小羽示意了一下。   看到少爷想要出手帮那个买药小姑娘,小寻的一双大眼睛,立刻笑成了两弯可爱的月牙儿。   这时龙小羽转身正要走,却听少爷的声音淡淡道:“把那个蔫巴汉子也喊上来,你只要抓住那个小姑娘,汉子就跑不了。”   “……他们俩是一伙儿的。”   “嗯?”这边龙小羽立刻一愣神,然后他生怕少爷要的人跑了,急忙转身向楼下奔去。   而小寻姑娘却是睁大了眼睛,眨巴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她惊奇地向着沈渊问道:   “少爷您说,刚才卖药的那俩人……是一伙的?”   “嗯!”沈渊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他们俩的香药估计都是假的,时机卡得不错。”   等到沈渊一抬头,见到小寻姑娘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于是他笑着说道:“那姑娘报出三钱银子的时机不对。”   “她要是降价,应该在那蔫巴汉子没开始用四钱银子卖光所有香药之前降,才合乎情理。”   “再加上他们俩之前做广告的痕迹太明显了,一个像报菜名似地说配方,另一个口口声声说他在这条街上卖了一年多,买过他药的客户都很满意……你见过这么吵架的吗?”   小寻姑娘当然也不笨,听见少爷这么说,就知道十有八九是没错的了。   不过小姑娘的脸上还是刚才那副表情,看起来对卖香药的小女孩很是同情。   “你放心,我不是要惩治他们……”沈渊笑着安慰了小寻一句,这时身后的楼梯作响,龙小羽抓着卖香药那小姑娘的手腕,快步走上了四楼。   在他身后,那个蔫巴汉子还在急急忙忙往上追,等到龙小羽把那个卖香药的小姑娘拽到沈渊的桌前,身后的汉子也终于追了上来。   龙小羽松开了扣住那女孩脉门的手,就见小姑娘一边甩着酥麻的手腕,一边带着几分惊慌看着沈渊。   “实话实说,我不罚你们。”沈渊抬头看了看那个小姑娘,又瞟了一眼她身后站着的那个汉子,淡淡地说道:   “出手一次,才骗了这俩钱儿,这不是你们的水准,不说实话就打了。”   “你是谁?你是官府捕快吗?”听见这话,那小姑娘撅着嘴气呼呼地看了沈渊一眼。   而在他身后那个蔫巴汉子也沉声说道:“是啊,要打要杀的……你凭什么?”   “说到杀人,最近我人杀得还真不少。”这时的沈渊笑了笑说道:“我叫沈渊……沈轻云。”   当沈少爷这句话一出口,赵小寻姑娘和龙小羽俩人的眼神立刻就向面前那两位的脸上看去,他们都已经等不及看这两位的表情了。   而面前的这一对儿,当他们听到沈渊的姓名后,反应果然和龙小羽他们相像的一模一样。   两个人“刷”的一下脸色就是一片苍白,四条腿一软,差点当场出溜到楼板上!   沈渊脸上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们,从相貌上看这俩人明显是一对父女。   那个蔫巴汉子身材略显高大,稍稍有些消瘦,大概三十岁多一点。   他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手脚也并不粗大,看起来不像是干重活的人。   他的脸上一双眼睛总是眯缝着,可是偶尔开合之间,向着沈渊打量一眼,却是精光四射!   要是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这人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   而旁边那个小姑娘仔细看,脸盘儿长得和他有些相似,估计就是他女儿了。   这小姑娘脸上一双丹凤眼灵动之极,脸蛋圆圆的长得十分可爱,身材也是修长匀称的苗子。   虽然现在还没发育到最佳状态,但谁都看得出来,这妥妥的是个美人坯子。   如今这小丫头脸蛋胀得通红,由于紧张和不安,上唇和鼻子尖上都布满了细小的汗珠,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受惊的小狗。   这对父女显然是不会武功,一个龙小羽就能将他们制得服服帖帖,更何况他们刚才还听到了沈渊的名字!   要说现在整个扬州城内,不管是扬州人还是外乡人,谁没听过沈少爷的名号?这沈少爷刚才说得一点都不夸张,就在他平叛这一路上,杀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七八千。   今天这对父女落到了他的手上,究竟下场如何,就看这位少爷的心情怎么样了!   此时酒楼上,几伙儿学子还在高谈阔论,没有人看到这边的情况,沈渊也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看这对父女似乎是想要下跪,沈渊连忙用眼神制止住了他们。之后沈渊抬起手指了一下那个当爹的,示意让他来说。   那个蔫巴汉子神情中带着忐忑不安之色,想想才低着头说道:“在下是通州人买卖人,名叫刘杨……这是我闺女,闺名叫刘彦汐。”   “我父女俩相依为命,一个多月前贩了一船瓷器来扬州卖,半路上就听说通州闹反贼的事。”   “没过多久,行船到江阴那边,货船就让反贼给劫了,我们父女俩是见势不妙,跳船游水才逃出了性命。”   “江阴……那是靖江县的反贼。”这时龙小羽听见之后,看了看那对父女说道:“那个反王叫赵铁莲,就是死在我家少爷手里的!”   “知道知道!”听见龙小羽这句话,那蔫巴汉子刘杨立刻用力点了点头。   之后他看到沈少爷示意他继续,随即又接着说道:   “然后我们父女俩上了岸,打听到扬州这里还没有闹反贼,于是赶忙就往这边跑,就这么到了扬州。”   “因为银钱沉重就扔了,怕游水的时候淹死在长江里。因此我们父女俩身无长物,还是靠着典当衣裳才过了这些时日。”   “原本匪患过后我们想回家的,可是在扬州这里遇到了一位通州过来的乡亲。他说我们在石港场的家早就被反贼抢光了,连房子都烧成了白地!   “这下我们啥都没有了,典当衣裳的钱也花得一干二净,实在没招儿了,只好想办法赚钱吃饭……我们可真不是江湖骗子!”   “哦,”听他们说到这里,沈渊点了点头。   他看着这对父女,父亲说话的时候满脸都是愤慨,女儿则是双目泪光盈盈,看起来不像是假的。   沈渊微笑着说道:“两个问题。”   “第一,你们既然身无长物,连自己的衣裳都典当了,换上了这两身不值钱的旧布衣。那你们的篮子和盒子哪儿来的?” 第719章 临窗笑问香满怀、商贾奇才、顺江而来   “回少爷,”这时就见那汉子愁眉苦脸地说道:   “当时在江上遇了反贼,我们父女急着往江水里跳,就一人抄了一件能浮起来的东西,好歹在水里能抓一把,就是这篮子和盒子。”   “好吧,”沈渊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第二个问题。”   “既然你们啥都没了,那这些假香药是哪儿来的?”   “就在那边……”听到沈少爷的问话,就见那小姑娘泪光盈盈地伸手往窗外一指,朝着扬州城外城厢的一个地方说道:   “我爹看我饿得不行了,急着想办法找饭吃。我们发现那边有个没人的院子,里头一股檀香味!”   “不知道为啥,那个院子里连砖缝里的土都带着香味。所以我和我爹就把那些尘土抠出来,用水和了做成香药饼,还找了纸把它包上了。”   “原来如此!”沈渊一看见他们指的那个方向,笑着点了点头,这回他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沈渊让这父女俩在自己的桌边坐下,然后叫龙小羽吩咐厨房,多准备些饭菜上来。   看这意思,这俩人怕是饿得狠了,饭菜要是少了准不够吃。   ……   等到龙小羽在厨房里吩咐好了上来,他跟赵小寻姑娘两个人还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些莫名其妙。因为刚才这对父女所说的事,他们根本就没听懂。   沈渊看见他俩的神情,笑着说道:“那个时候还早,你们两个还都没跟在我身边,所以不知道。”   “只有蓝姑娘和吴六哥知道,那是我办的第一个案子……”   没说两句话,饭菜就开始陆续端上来,沈渊把菜盘饭碗推到那父女俩的面前,让他们尽管吃。然后端起了龙小羽给他倒满的酒盏,笑着继续说道:   “那是我破‘檀香尸扇’那件案子时,在扬州城外的城厢里找到了一个雕琢檀香的奇人,他家开的工坊叫‘薪尽火传堂’。”   “他家在那个院子里雕刻檀香木,手艺已经传承了七代,就在老刘他们父女俩找到假香药的那个院子里。”   沈渊说到这里一抬头,看到赵小寻和龙小羽两个人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而那对父女也是一边吃一边听得出神。   于是他笑着解释道:“檀香木是一种非常珍贵的材料,所以每次雕刻的时候,那些木屑和木粉都要尽量收起来。”   “这些边角料可以用来制作上好的线香或是香饼之类,可是那位薪尽火传堂的江磨大师,他们一家几代人都在那个院子里雕琢檀香,却每次都有些微不可见的檀香粉末,是无法收起的。”   “这些粉末就散落在他们院子里的砖缝里,因为常年摆弄檀香雕件,他们也感觉不出自己家的院子里有檀香味。”“于是这些细微不可见的檀香粉末,在数十年间累积得越来越多,就成了砖缝里,老刘父女挖出来冒充药香饼的那些泥。”   “这倒是奇了!”听到这里,龙小羽似乎是明白了几分,他好奇地向着沈渊问道:   “难道院子里风吹雨淋、年深日久,那些檀香粉末的味道不会逐渐消失吗?”   “不会的,”沈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上好的檀香,它真正味道好的时期是从刚砍伐下来开始算起,陈化了六十年以后。”   “所以他们父女俩挖出来的檀香粉末,有的正是在最为香醇的年龄。”   沈渊说到这里,笑着看了看刘杨他们父女:“因此这些年深日久的檀香粉,就让他们生出了做这个假香药饼卖的念头。”   沈渊看了看窗外,远处城厢那边的一大片房屋已经被拆得七七八八,基本上都剩下了半人多高的一大片废墟。   这就是城厢的房子和城里的房子相比,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价位却不到城内一半的原因。   所谓城厢就是城门外老百姓自发盖起来的街道和房舍,这些地方却是不受扬州城墙的保护。   只要反贼过来攻打,扬州城里的守军第一件事,就是把城厢那边的房子全都拆掉。不然那些房子里的房梁和门板,就会成为反贼部队打造攻城机械的原料。   所以前不久,扬州城的守军听说反贼已经到了河对岸的万寿镇,就把城厢那一片的房子全都扒了。   守军留下了一人多高的院墙和半截破房子,这样还可以用来阻挡冲锋时的脚步。   所以江磨师傅的薪尽火传堂也被拆得破破烂烂,到现在房子还没重建好,所以他们也还没搬回来。   等到沈渊说清了这些事之后,龙小羽和赵小寻这才恍然大悟。而那两父女一边大口吃饭,小姑娘也一边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沈渊。   他们以为这沈渊少爷既是小三元,又是能带兵打仗的英雄,没想到他当初还破案来着。而且看起来心思细致缜密,实在是常人难及!   沈渊看这两个人吃得很快,笑着对他们说道:“喝点茶,没人跟你抢,吃慢点儿。”   ……   别看沈渊刚才在和龙小羽和赵小寻谈话,但是他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着正在吃饭的这一对父女。   端上一条鱼来,那个女孩儿刘彦汐第一筷子就奔着鱼腮下面的嫩肉夹了过去……沈渊立刻就知道,这女孩之前的家境不错。   若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一年也吃不上几回鱼,肯定会奔着鱼背肉厚的地方夹。若是再稍微懂得吃鱼的人,肯定是朝着鱼肚子上丰腴肥嫩的地方下手。   懂得鱼腮下边儿才是最好吃的位置,首先朝那里下筷子,这说明她就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而且沈渊看着父女俩吃饭时,手上和嘴上的动作并没有露出十分狼狈的样子,虽然饿得狠了,也没有粘得满脸饭粒。   还有他们俩吃饭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并不急,但是碗碟里的饭菜却是下得飞快,这两个人的仪态也很不错。   基本上看他俩的表现,和之前蔫巴汉子刘杨说的家境和情况是相符的。   要说沈渊为什么会留心这些细节?就是因为他对这两父女产生了兴趣。   因为他们在将来或许很重要,所以沈渊一定要从各个细微的角度,判断他们两个人说的是不是真话! 第720章 此心渐远尘嚣外、木秀于林、孤影风裁   从现在的情况上来看,沈渊没有看出丝毫破绽,但这也并不能让他完全放心。   接下来沈渊还要派人,去这父女二人所说的通州石港场去调查。这父女俩也要画影图形,由调查人员带着他们的画像,找到他们在石港场的乡亲,暗中查访他们的情况是否属实。   这样父女俩的身份就会被彻底调查清楚,就此完全杜绝了他们俩是某一方势力,派到自己身边,插下一个钉子的可能。   至于沈渊对他们俩产生兴趣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当爹的在商业方面,显然是很有头脑的。   这个刘杨看起来跟个蔫巴萝卜似的,但是却能在赤手空拳、只有一个篮子和一个木头盒子的情况下找到商机,白手起家用来赚钱,这就很难得了。   虽然他用的手段有哄骗的嫌疑,但是香药这类东西,便是买假了也不会伤人害命。况且还是权宜之计,所以也就无伤大雅。   至于说沈渊为什么会看中他们,其实是这父女俩当街炒作的手法,吸引了少爷注意。   刘家父女当然知道,自己做的那玩意儿虽然闻起来香味扑鼻,但却根本算不上香药。因为里头的主要成分是泥土,别说用来薰衣裳了,甚至连点燃都不可能。   所以这样的香药,他们也不可能细水长流地卖下去,因为假药弄不好半天的时间就会露馅。   就因为这个,所以他们必须用自己做出来的假香药,以尽快的速度变成钱!所以这对父女,才会以当街恶性竞争的形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连打广告带博同情,三两下就把假香药全都卖了出去,这就很难能可贵了。   在沈渊心中已经知道,这刘杨在商业上的才华可能远不止如此,也许比这还要高得多。   因此沈少爷也对他们俩产生了兴趣,这才有了他让龙小羽把这父女俩带上来的事。   看到这俩人还在吃着饭,沈渊心中暗自琢磨,等到仔细核查了这俩人的身份,确定没问题之后,就可以把他们放到天元票号里。   让他们在蓝姑娘手下先学习一段时间,然后他可以通过具体工作,看看这个刘杨的才干到底能高到什么程度。   至于那个小丫头刘彦汐……她暂时还是个添头。不过看她今天的表现,估计将来在商业上也是个很出彩的人物。   想到这里时,沈渊不由得轻轻松了口气。   蓝姑娘在天元票号一个人摸爬滚打,确实是工作量太大了。沈渊也一直在致力于给蓝姑娘找一个合格的助手,免得她太过劳累。   现在看来,总算是有望解决一部分了。   当沈渊想到这里,他们却听到楼上那帮学子说话的口气越来越激烈,似乎有吵起来的意思。   沈渊的目光也转过去,向那边看了一眼。   ……   其中有一位身穿着墨绿长袍的学生,起来分外亮眼。   此人长身玉立,长得很英俊,而且衣着打扮也是光鲜华丽,尤其是他身上的那件长袍,引得沈渊还特意多看了两眼。   眼下时至深秋,气候有些凉了,那个人身穿的长袍却是质料厚重,笔挺如新。   仔细一看,沈渊发现那见长衣的衣料根本不是丝质绸缎或者是棉织的棉布,而是呢绒。   当时的大明还没有这种纺织技术,呢绒实际上是欧洲特有的产品,主要产地就是英格兰,也就是他身边那个小贝的家乡。   和其它的织物不同,呢绒的原料是羊毛,所以不容易起褶,而且保暖性很强。   那个年青人用来做衣服的墨绿色尼绒,显然是西洋舶来品,用来制作书生儒衫倒是很有创意。   从这件衣服上来说,他也一定是一个很时髦的人物,而且多半家乡就在海边的某个港口附近。   沈渊仔细听来,只见旁边的几个人管这个墨绿长袍叫“成林”兄,有的时候也叫“柳兄”,估计他的名字就是柳成林了。   只见此刻的柳成林,正跟旁边桌上一帮通州口音的学子说话,话语中的火药味儿倒是越来越甚。   在通州那边,那位被人称为“邵元”兄的学子端着酒盏,面带不悦之色说道:   “再怎么说,那沈渊也带兵清剿了东南,把咱们家里的反贼赶了出去。你也不该昧着良心说话,咒人家中不了案首吧?”   “嗯?”沈渊一桌这边的几个人,甚至连同刘杨父女俩,听到他们谈论的内容和沈少爷有关,也全都竖起了耳朵。   而沈渊却是转回头,神色淡然地听着他们谈话。   等到邵元说完,就见那个墨绿长衣的柳成林也笑着说道:“我何曾咒他中不了案首了?我说的可是实情!”   “那个沈渊确实是给咱们天下读书人长了脸面,这我柳成林也承认。不过这些天来他带兵打仗,必定没工夫读书温习,这我总说得没错吧?”   “另外这次考试,还是江南三省一起在扬州考,考中案首的难度也增加了不止一倍,各地的才子俊彦有如过江之鲫,谁能保证那个沈渊就真的能考中案首?”   “更何况那个沈渊既然这么能打仗,为何不去做个武官也就罢了?你先别急,我这可是为他好!”   就见这位柳成林说到这里时,他一见对桌的邵元兄似乎又要发火,他连忙一抬手止住了对面想要插话的企图,接着说道:   “你想啊,现在这个沈渊声名鹊起,名头也不小了。”   “真要是在考场上成绩一落千丈,对他自己也不好对不对?”   “还不如拿着朝廷的赏赐,想办法弄个武官出身,倒也省得在场中落败,反而弄个灰头土脸。”   “我这也是为他着想,毕竟这次江南才子都集中在扬州,沈渊这扬州小三元,万一要是连乡试前十名都进不去,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听到这句话时,柳成林这桌上的人立刻点头连连称是,看来是十分赞同他的说法。   而对面桌的邵元那些人却是义愤填膺,全都皱起了眉头!   沈渊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暗自好笑,这种一口一个“我真是为了你好”的说法,他前生后世也都听得不少了。   基本上说这话的人都属于那种明褒暗贬,就明明你身上没什么可指责的,他们也非要挑出点毛病来的类型。   对于这样的话,沈渊自然是付之一笑,可是少爷身边的龙小羽和赵小寻却忍不住对那边怒目而视! 第721章 世事人心久相违、榜上前十、铩羽是谁   “别放在心上,”沈渊看到龙小羽的眼睛都要喷火了,笑着对他说道:“别搭理他们就完了,至于把咱自己气成这样?”“还不是少爷拼死作战,解救了江南,才让他们有机会在这考试?”这时的龙小羽也压低了声音,气愤地向着沈渊说道:   “偏偏这些人不思量少爷的恩情,居然还说这种话!妈的不知好歹的烂人……”   “那有什么关系?”听到龙小羽的话,沈渊笑着摇头说道:“咱们当初出城拼命的时候,也没想着让他们这些人感激涕零吧?”   “所以他们爱说什么就说呗,和咱们当初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这边的沈渊笑着安慰了几句龙小羽,而和他一桌的刘氏两父女看着沈渊云淡风轻,似乎丝毫不为刚才那些人的言论所动,心里不由得为这乃轻人的气度心胸暗自吃惊。   ……   这时就见那位邵元兄面带不悦之色道:“不管怎么说,还不是因为人家沈渊打得漂亮,所以咱们南直隶才多了十五个举人的名额?这上头你总要念人家一个好儿吧?”   “我听说那沈渊学业扎实,老师还是华亭陈眉公这样的大儒,我倒是看他真能再夺个案首!”   “那沈渊我是没见过本人,不过这人有胆量、能担当、解救江南百姓、做下无数功德,他要是中了案首当了官,必是个好官!”   “反正比那些不思人家好处,反而冷嘲热讽的人心肠好多了,我还就不信了还!”   等到他说完了这句话,就见那个墨绿长衫的柳成林随即一晒道:“不信你也得信,毕竟下场考试,那是要凭真本事的,”   “就凭我们这次常熟来的几位学子,别的我不敢说,我们这五个人就能把沈渊拦在五名之外!”   “哈!”见到那个柳成林说得傲睨自若,没想到邵元反而乐了。   只见他笑着说道:“我当是哪儿来的,原来这几位是常熟来的高才!”   “我可听说前不久,你们那儿的钱谦益才在沈渊的手下脆败,见到沈郎上楼,提起笔连个字儿都不会写了。”   “原来你们几位是常熟的俊杰,来此报仇雪恨来了。也不知道几位的才学,比那钱谦益如何?”   没想到邵元的这句话一出,那个柳成林脸上却是勃然变色!   只见他铁青着脸说道:“钱谦益与我亦师亦友,他的才学我会不知道?”   “上次写诗的事,无非是你们扬州人关上门自己瞎说瞎乐呵罢了。我那钱兄被人称作江左奇士,人家才大如海,学识广博,岂容你们这些人轻辱?”   “这次我还不信了,那个只会逞匹夫之勇的沈渊,他能考得过我江南士子!我赌他这次进不了榜上前十,必定铩羽而回!”   “就是!”这时他身边一个眼睛大得贼溜溜的学生,也站出来大大咧咧地说道:   “我乃虞山成与之,我就不信了,他要是这次考到我前头,我输给你一千两!”   “耶?”听到一千两这句话,龙小羽就是一愣,觉得这腔调好像分外熟悉。   之后他仔细一看那个人,果然就是在瘦西湖对着寒香舫大喊“给你一千两”的那人!   “原来这个人叫成与之……”想到这里,龙小羽默默地记住了他的样子。   随后又有一位虞山学子也站出来,报出了自家名号,说他叫赵于禄,也要用一千两和人对赌,秋闱的成绩必定在沈渊之上。   这俩人看来是家境不错,龙小羽暗暗记住了他们俩的长相。   除了那个墨绿色长袍的柳成林之外,大眼儿贼成与之,眯缝眼赵于禄,这倒是好记得很。   这时看到常熟那边拿出银子来要和他们赌,通州这边倒是一时间没人说话了。   ……   倒不是这些人没有对赌的勇气,他们的衣着打扮就连龙小羽也看得出来,邵元他们这边儿不像是有一千两银子,拿出来打水漂的人家。   见到他们这桌人不说话,柳成林那边的一大一小两对眼睛却是傲然四顾,显然觉得自己这边占了上风。   就见大眼儿贼成与之脸上带着一丝得色,假意长叹了一声道:“我听说沈渊这次立功,还得了六朵御赐的宫花。”   “他要是就在此处,我愿意再拿出一千两来,就和他赌这六朵宫花!”   “能带兵打仗固然是好,他这次平叛也确实做得漂亮,不过说到比读书嘛,在下却是不敢妄自菲薄。”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样的人古往今来能有几个?那位沈渊先生,不妨去当个武将,也算是正途。”   “同样是为国效力,何不找自己最擅长的事做?我这是为他好啊……”   “赌多少?”   听这个大眼睛成与之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大家心中都是暗自咬牙。却冷不防楼梯那边又上来几个人,当前一个人一开口,便问他们赌多少。   一时间通州那边桌子上几个人,神情都立刻振奋起来,显然是自己人到了,而且还是个有钱的主儿。   沈渊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些人的背影,立刻发现刚才问“赌多少”那个人身材矮小,显然还没发育完全,正是他那位通州的表弟神童沈涣。要说这沈涣家里还真是有钱,人家毕竟也是徽商家族的一大支。   这个沈焕原本就和沈渊关系不错,更何况这次沈渊平叛江南,在沈涣家中换过战马,沈渊还特意为他们沈家报上了功劳。   之后朝廷对通州沈氏有所赏赐也就罢了,却因为通州沈家是巨富大族,朝廷也知道与其多赏他们几两银子,还不如给足他们面子。   于是朝廷这次除了给通州沈家的赏赐之外,还特意御赐了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忠孝门庭”……这可是了不得的殊荣!   所以沈涣现在是坚定不移地站在沈渊这边,因此才有今日之举。   ……   原本他是在顺风阁的三楼,也就是这层楼下和人吃饭闲聊的,可是楼上这些人越呛响声儿越大,这里面几次提到了沈渊的名字,终究还是引起了沈涣的注意。   所以这位神童兄毫不犹豫地上了楼,而且一开口就答应了常熟那一桌的赌约。 第722章 寒山欲静红尘催、无心插柳、身在局内   要说这沈涣也不光是学识过人,而且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对人情世故却是分外精熟。所以他这次答应和人家赌,也并不是什么意气用事。   沈涣在八股文上的眼力非凡,他曾经看过沈渊的文章,知道沈渊在府试时写出的时文,足以在秋闱乡试这样的考场上名列前茅。   因此沈涣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一大笔赌注,结果他上楼的时候直奔那边而去,却没看到沈渊就坐在楼上的窗边。   “你一个半大孩子,过来凑什么热闹?”   这时的柳成林见沈涣带着两个人上来,他明明看到沈涣的身上穿着儒衫,知道这也是一位秀才,却故意视若不见地问了一句。   “在下沈涣,扬州府试第三。”沈涣一边干净利落地回答,一边在通州这桌上坐下。   这哥们小小年纪,却是气宇轩昂,坐在那里不卑不亢地说道:“江左一带儒生,惯会以貌取人,以好恶损人,拿银子砸人……”   “您想要对赌的话都说出来了,现在想往回收也晚了,这是两千两!”   说着“啪”的一声,沈涣把两张银票拍在桌上。随即他目光闪动,向着那边冷冷地扫了一眼道:“银子拿出来,我跟你赌了!”   “赌就赌!”显然常熟那边的几位也是不差钱的,立刻纷纷拿出自己答应的一千两,放在了桌上。   然后沈涣把银票推到了自己桌上邵元的眼前,对着邵元他们拱手说道:“在下还要回去读书,没工夫跟他们这些人计较银钱上的事。”   “我住在城中天宁寺,回头还有人下注,劳烦邵元兄过去找我,多少赌注我都接着!”   只见邵元接过银票,立刻笑着答应……他们都是通州人,相互间也熟悉,银钱上也完全信得过。   就见这时的沈涣一拱手,一边回头下楼一边说道:“就这么说定了,劳烦邵兄……诶?”   当沈涣说到这里,最后这一嗓子猛然拔了一个高音儿,这个半大孩子正在变声期的声音,把满楼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楼上的人的心说这家伙怎么一惊一乍的?再仔细看去,只见沈涣目不转睛地盯着楼梯口……那里却是空无一人。   原来刚才沈涣一回头,正好让他看到几个人在下楼,其中一个背影,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沈渊!   “原来他也在楼上,刚才的一切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家伙居然没发火?”   刚才沈渊的出现着实把沈涣吓了一跳,弄得他说话都走音儿了。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今天的事,被沈渊这家伙知道了也没啥。   毕竟从上次考试的时候他就知道,沈渊的心性修为绝非常人可比。人家肯定不会因为这些场外的胜负之争,影响他在考场上的发挥。   而且以沈渊的性格,只怕也不愿意和那些不开眼的家伙,在顺风阁上争执不下。   毕竟以沈渊现在的身份,不是谁都配做他敌人的!   ……   等到沈渊下了楼之后,他吩咐龙小羽把刘氏父女俩带到天元票号去。让蓝姑娘安排那个蔫吧汉子刘杨先做个二掌柜,看看他的能力,再决定具体安排他什么职务。   这对父女知道这位沈少爷要给他们在扬州找个营生,而且一出手就是天元票号的二掌柜,心情自然是十分振奋!   所谓的二掌柜,其实就是后世的业务经理,虽然说职务并不高,但那也得看是在什么样的买卖里头。   这天元票号的体量和实力,在东南一带谁人不知?这一回刘杨得了这么好的差事,不但养家糊口没有问题,而且还很有前途,把这对父女也给高兴得不行。   刘杨父女立刻对沈渊千恩万谢,这才在龙小羽的带领下朝着天元那边而去。沈渊看着他们的背影,也是忍不住笑了笑。   这龙小羽在他身边时日久了,为人处事也慢慢成熟了起来。有些事甚至不用他吩咐,龙小羽就能做得很好。   就像是刚才,沈渊还没有做好对这刘氏父女的最后一次查证,当然也暂时不能将他们当做自己人来看待。所以他让龙小羽去找蓝姑娘,实际上是以朋友之间求人的语气,让蓝姑娘替他这两位朋友安排营生。   结果龙小羽一听就明白,少爷的弦外之音是什么意思。立刻会意地转身而去,就这股机灵劲儿和悟性,让沈渊的心中不免暗自高兴。   等这两父女离开,眼看着都走出挺远去了,他们还在回头远眺着后面的沈少爷。   对他们来说,这绝对是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这父女二人从饥肠辘辘身无分文,到现在一转身间就有了个好营生,不免因此对沈渊心中暗藏感激,这也是人之常情。   ……   等到沈渊回到家里之后,他也没把今天的经历当一回事,可是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先是顺风阁上的赌局敲定之后,常熟柳成林他们那边的三位各自呼朋唤友,找来了江南一带十几位家资富裕的才子,都是对自己进入科考前十很有把握的。   他们纷纷拿出钱,想要赢上一笔银子,于是就盯上了邵元和沈涣那边的一伙人。   在这之后双方各自拉人、纷纷下注,弄得这场赌局越来越大,情形也越来越复杂。   眼看着参与对赌的人渐渐多起来,就在两三天之内竟然形成了一个赌局盘口,甚至很多和考试无关的人都参与了进去。   在扬州这一带,沈渊的声誉根深蒂固,又有不少徽商一类跟他相交莫逆的亲属好友,大家自然是纷纷下注到沈渊的身上。   而另外一边,江南一带的学子却是对沈渊不太熟悉,只知道他是个刚刚考过了童生的秀才,得过小三元,在带兵打仗方面颇有天赋。   就像是常熟那几位一样,一方面文人相轻,大家都对自己的学识很有把握。另一方面这呼朋引类的,各个地域都形成了各自的团体。   所以有的人下注在沈渊身上,有的人则是在江南学子的身上押了大笔的银子。   于是这场赌博,慢慢的规模越来越大。赌局里没有庄家,完全凭着众人下注的多少,来决定赔率。   这里边被下注的人不但有沈渊,还有沈涣和扬州府试的第二名柳如青,除此之外还有江南的几个省份,也曾夺得过案首之类好成绩的才子。   大家不但可以花银子去押沈渊或者其中任何人考中乡试案首,甚至也可以赌他们一至十名,获得的任何名次。   于是感兴趣的人在这个盘口里纷纷下注,赔率也在不断地翻新变化,直到考试之前,终于慢慢的确定下来。   沈渊获得案首的赔率是……一赔六! 第723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备考之时、远行至此   对于科考成绩,现在已经在扬州城里形成外盘赌局这件事,沈渊原本是并不知情。   不过像这种大事也瞒不住人,所以很快的,沈渊也就知道了。   这一天沈渊读了一上午的书,只觉得脑袋都木了,于是拉着风倾野,两人在院子里切磋了一阵武功。   如今的风倾野功力渐渐成熟,学了无为教刘天绪的万流归宗内功之后,他一身神力的底蕴也慢慢显现出来。   如今那根过百斤的大铁棍子在他手里,挥舞得就像一根灯草般举重若轻,再也不是当年那副能发不能收的样子了。   所以大家也放心让沈渊去和风倾野切磋,这要是搁在半年多以前,风倾野一棍子砸出去还收不住手的那时候,大家是万万不敢让少爷下场的。   反倒是沈渊跟风倾野打得兴致勃勃,因为他最喜欢和各式各样的风格流派,使用各种不同兵刃的人切磋交手了,因为这可以飞快地丰富他的战斗经验。   所以院子里每一个会武功的人,差不多都和少爷动过手,除了那个大寨主张闯张二狗。   因为他们这跳荡山三人组里,唯有他使的兵刃是一对虎头钩,据他们的师傅妙莲和尚说,大寨主手上这对武器还没练到收放自如的程度。   再加上这对兵器上边带着各种勾尖儿利刃,切磋的时候一个弄不好不是伤了沈少爷就是伤了他自己,所以张闯倒是没有被沈少爷整天抓着练功。   沈渊练了一阵子,擦了汗回屋里换过了衣裳之后,又到师傅陈眉公所住的院子里去问安。   陈眉公自从来了沈渊家住下以后,沈渊就给他单独腾下了一个院子,其实就是原本妙莲大师所住的东院。   等到了师父的院子里,就见眉公老人一如往常,正在盯着他那位老叔沈玉台恶补时文。   最近眉公除了教导沈渊场上时文的技艺之外,不知怎么忽然就和沈渊这位老叔杠上了,每天都把沈玉台操练得惨不堪言。   用眉公老人的话说,这个沈玉台学业倒也扎实,书也读得很透……就是脑筋不咋灵光。   因此他多年屡试不第的原因,就是写文章爱钻牛角尖儿,换句话说就是眼界出了问题。   这个沈玉台往往盯住一点不见其余,思路不够宽阔,时文的立意自然就宏大不起来。所以这些日子,眉公老人就在这方面大做文章。   他让沈玉台压根就不用动笔,自己给他出了题之后,直接就让沈玉台用口述的方式接连破题承题,把一篇八股说出来。   只要是沈玉台稍一钻牛角尖儿,他在后边就是一戒尺,让沈玉台退回去重来。   而眉公老人就简简单单的用“偏了”或者“小了”这样两三个字,就说出他的毛病。   所以这些天以来,沈玉台千百次地退回重来,每天都是不计其数的挨打。时间一长眼界到是渐渐宽阔了起来,最近这些日子挨打的次数也少了。   用眉公的话来说,这家伙文思渐渐开阔,大有一日千里的味道。这种在眼界和局面上的不断推倒重来,甚至让沈玉台本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从学习文章进而延伸到待人接物,沈玉台之前身上那股书呆子气也慢慢淡薄了不少。   到现在,除了在陈眉公面前颇有些战战兢兢以外,再看沈玉台的为人处事,倒是颇有几分老将行兵、纵横如意的味道了。   像今天又是如此,沈渊一进院子就看到眉公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双手拄着竹杖闭目仰天,一句一句地听着沈玉台不断做出一篇八股。   沈渊端着一盘葡萄静静地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只觉得沈玉台做的时文四平八稳,端庄厚重,果然是和之前有着天壤之别。   等到他这一篇时文做完,从头到尾也没挨打,显然是做得不错。这时院落中的两人精神一放松,这才发现沈渊等在旁边多时了。   沈渊把葡萄端给了老师……话说他身为弟子,晨昏定醒的伺候查看是应当的。然后,眉公就向他问起今天读了什么书。   听说沈渊正在攻读汉赋,眉公老人却是欣慰地叹了口气。   他这个弟子听话得很,果然在照着自己的要求日夜攻读古文。想必近日来他的眼界和水准也在日渐提高。   要知道文章做到沈渊这个份上,再想脱颖而出比别人好上一大截,那靠的就不是学业有多扎实了,而是立意奇特,文辞高古。   换句话说,同样的意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得比别人要更精彩。同样的道理偏偏你讲出来,就有振聋发聩之感,这就需要深厚的古文功力。   对于沈渊来说,立意新奇根本不用陈眉公去操心,他的心智水准远超本人的年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也就是说他现在还能提高的就是古文功底,必须要做到在考官的眼中看来,那些立论要厚积薄发,要有一种从深厚的底蕴中透出一点点,就足以摄人心魄的感觉才行。   眉公老人心里虽然喜欢之极,但脸上的神情却并未表现出来,他想了想又说了几篇先秦的古文,让沈渊找来背诵,然后就挥手让他去了。   ……   得到了老师的教导,沈渊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却发现蓝姑娘和朱常津还有自己的妹妹沈澜在树荫下凑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在密谋什么。   见到自己回来,沈澜“嗖”的一下就回了父母的院子,那边的朱常津也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倒是蓝姑娘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上瞟了一下。   “……肯定有鬼!”沈渊立刻就得出了结论。   他沉着脸一边儿往院子里走,一边还回头看了一眼……在他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个永不休息的哨兵,就是那位小屋里闷气成天瘫在墙角的小七爷。   不过沈渊看到小七爷似乎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样子,这家伙盘着肩膀靠在院墙上仰头向天,眉梢眼角却带着几丝笑意……看起来确实是有鬼,这回没错儿了。   “怎么回事?不说就打了!”这次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沈渊也摆出了老师的威严,绷着脸看都没看朱常津一眼,就在石凳上坐下。 第724章 风雨如骤扬州试、盘口风波、正好通吃   结果这小子笑嘻嘻地站起来,还跟蓝姑娘对视了一眼,然后才无奈地说道:   “徒儿跟蓝姐姐正说下注的事呢……弄好了估计能挣一大笔银子。”   沈渊一听他们说下注,顿时就是一愣,然后在朱常津的讲述下,他才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在扬州城内,已经对赴考的才子中比较拔尖的那部分人开出了盘口,当然自己不但身在其中,而且是首当其冲的一位。   怪不得小七爷在那神色诡秘地笑个不停,这时的沈渊心里才明白过来,闹了半天是蓝姑娘和朱常津这俩有钱的主儿,在商量着往自己身上下注呢!   等沈渊问清楚了这个盘口的详细情况之后,他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而且并没有去管蓝姑娘和朱常津。   毕竟就算自己中不了案首,这俩人输的那俩钱也不是赔不起,他们俩的底子沈渊心里还不清楚?   要说这赌局其实也挺有意思,这里边其实并没有什么庄家,输赢的多少全看双方下注的比例。   也就是说从沈渊这方面而言,如果有人下了一万两银子赌他考不中案首,而另外一万两则是赌他能拿下案首。那么等到考试结束之后,赢的那边儿就把输的那边儿赢钱吃掉,然后按下注的金额大小分钱。   所以这里才存在一个盘口比例问题,也就是说到底看好沈渊的人多,还是觉得沈渊考不上的人多。   沈渊现在的盘口是一比六,也就是说朱常津和蓝姑娘只要在上面下一万两两银子,就能赢来六万两……大概就是这么个比例。   不过当他俩下注以后,盘口比例也会相应的受到影响。也就是说在沈渊身上下注的人多了,他们也就没法大比例的赢钱了。   所以这所谓的盘口,实际上就是一个平衡。   比如说有人看见沈渊高中案首的比例是一百比一,那他自然就会觉得,既然沈渊已经考中过小三元,拿下案首还是有希望的。   自己只要拿一两银子出来,沈渊一旦中了案首就能得一百两,这自然是个不错的买卖。   反过来说,如果这个比例过于低了,比如说有人看到沈渊高中案首的盘口是一比一,那他就会觉得这次来扬州考试的才子这么多,沈渊不可能有一半以上的把握能中案首,那他自然就会下注在沈渊输的那一边。   所以当这个比例现在平衡到一比六的时候,实际上就是代表着反对沈渊高中案首的信心指数。   当然这里边还有特例,就像是蓝姑娘和朱常津,他们把银子押在沈渊的身上,完全是感情因素在起作用,那就跟冷静的赔率分析没有关系了。   不过既然蓝姑娘和朱常津在这密谋,显然这里边也是有一些技巧的。   如果他们提前下注,甚至把沈渊的获胜比例提高到一比一,市场上大量的游离资金就会集中投注在沈渊失败那一边上。这样等到沈渊获胜,蓝姑娘和朱常津就会赢得更多。   反过来说如果到了考试发榜前的最后时刻,朱常津和蓝姑娘的资金才入场。那样他们吃下来的银子就会少许多。   不过到那时候,他们赢到手的就全都是看衰沈渊,也就是酒楼上柳成林他们那伙儿人的银子。   这样的钱虽然少了些,但却是赢得过瘾又痛快……毕竟这里边还带着惩罚的性质是不是?   像类似这样的事,自然由他们自己去处理,沈渊也懒得管。   不过他虽然不愿意搭理这俩人,朱常津却还是在沈渊回屋读书的时候,在他身后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师父您倒是说说,考中案首您有把握没有啊?”   “下场莫论文,我哪知道有没有把握啊?”沈渊笑着回头对朱常津说道。   “这里边考试的时候出什么题,负责阅卷的考官喜欢什么样的文风,甚至是其他人发挥的好坏,有没有人押中这篇考题,都有可能影响发榜的结果。”   “毕竟写文章又不是打仗,很容易能判定是谁输谁赢,里边有很大的偶然和主观成分,这件事儿我可说不好……”   “……发榜前再下注吧。”   到最后,沈渊究竟还是说了一句让他们发榜前再下注。朱常津愣了一下之后,他看着老师的背影在门后边消失,却是猛然一回头!   这小子笑嘻嘻地朝着蓝姑娘看了一眼,刚才沈渊的最后一句话,到底还是让他摸着了脉搏。   人家沈少爷也没说能不能考中案首,只是让他们发榜前在下注,说明老师在刚才那几句话之间,就把盘口的事搞得清清楚楚。   他是不打算让蓝姑娘和朱常津大肆赢那些百姓的钱,却不妨将柳成林那帮家伙的银子一扫而空。   从这一点上看,老师对于考中案首还是有信心的!   于是朱常津立刻和蓝姑娘一起谋划,到时候该怎么下注。   同时蓝姑娘还派出了几个伙计,去给徽商家族、桩会焦六爷、朱羽棋县主他们送信。   这些人都会无条件地支持沈少爷,而且像徽商家族的那样的财力很有可能下个重注,甚至多到影响盘口比例。   所以蓝姑娘也将自己这边的打算告诉了他们,以免出现大批无辜百姓往沈渊考不中那上面下注,最后输到哇哇大哭的情况……这是沈少爷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沈渊他们这边的院子里,虽然把盘口的事放到了一边,准备等到最后时刻在下注。   但是还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   太平巷胡同口的燕夺阿姨,当她发现扬州城里居然有了这么一个盘口,而且上一次府试时高居榜首第二名的自己的儿子柳如青,居然也在盘口上。   柳如青获胜的比例是一比十六……燕夺毫不犹豫地就回家拿银子去了。   这个盘口收纳注码的位置就在二分明月楼,等到燕朵拿着银票到了顺风阁之后,她发现除了自己的儿子在盘口上以外,那个讨厌之极的无赖小子沈渊居然也在其中。   而且让她难以忍受的是,沈渊案首的赔率竟然是一赔六!   一想到这家伙,燕夺的牙根儿就恨得直痒痒。也不知怎么了,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却能屡屡在考试上超过了自己的儿子。   从小到大,燕夺姨娘就没见沈渊看过正经书! 第725章 斑斑劣迹再来时、毒计又生、浑不知死   她就不信了,就凭他是怎么考到那个刻苦攻读的儿子前头的?这件事燕夺死活也想不明白。   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她把一千两银子押在了自己儿子获胜的盘口上,同时又毫不犹豫地拿出另外一千两,押到沈渊考不中案首那上面。   等到她收回了下注的凭证,将它揣到怀里走出了二分明月楼之后,燕朵姨娘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用力把它呼了出来!   这一次就是她儿子彻底报仇雪恨的时候,也是她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   这回她不但要赢钱,还要把那个讨厌的沈渊的那股气焰彻底打压下去。   自己的姐姐燕柔,如今已经成了一品诰命夫人,在她面前燕夺再没有什么可以吹嘘之处。之前她盛气凌人在姐姐面前品头论足的情况,已经很难再发生了。   不过这次只要儿子能高中案首,自己就可以扬眉吐气,之前受到的那些委屈也会连本带利全都还回来……燕夺已经等不及看到那一刻了!   ……   等到燕夺回到太平巷自己的家里之后,这时全家人还不知道她把家里的积蓄,全都押了上去。   燕夺在家里坐了半晌之后,心里觉得还有些不保险,然后一个主意,慢慢从她心里冒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燕夺就破天荒的到沈家去拜访自己的姐姐去了。   一进大门,燕夺的脸上就热情洋溢,看到迎出来的姐姐也是面带惊喜,这姐妹俩笑呵呵地站在了一处。   燕夺手里还拿着一个荷叶包,跟姐姐寒暄了两句之后,她把手里这个荷包放到了沈夫人的手中,笑着说道:   “这是我买来的状元饼,是东门巷赵九梁的手艺,我也给我家如青准备了一份。”   “不为别的,就是沾个喜气儿,图个好兆头,让这俩孩子明天考试的时候带上,在考场上吃,最好他们俩都名列榜首!”   听到了妹妹的话,沈夫人也是分外高兴。   自己这个妹妹多年来小肚鸡肠,每件事都要跟自己比一比。现在好了,她这妹妹年岁大了,看起来心性也有所转变,气量倒是比原先好了许多。   沈夫人笑着接过这个荷叶包,把燕夺让到堂屋里去奉茶……在这当口,霍老四正好抱着一个竹筐从外面进来。   在他手上的竹筐里,装满了爆竹点心红纸之类的东西。眼看着明天就要乡试开考了,这些东西按理是要提前备下的,不然到用的时候未免会措手不及。   等霍老四抱着这一筐东西,往后院的库房送过去时,正好赶上燕夺和沈夫人双双进屋的那一刻,霍老四忽然就是一愣!   在这之后他把东西送到了库房,随即回到了沈渊那边的院子里,把自己的那两位兄弟和龙小羽、秦二虎,大鼻子吴六狗全都召集到了一块。   “怎么了?什么事?”龙小羽一看到霍老四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立刻正色问道。   “刚才我从外院进来,看到夫人那边的院子里,胡同口那位柳姨娘送来了一包状元饼。”   霍老四微微咬着牙,向周围的几个伙伴轻声说道:“那个柳姨娘还说,让咱少爷把那包状元饼带到考场上去吃。”   “饼里有问题?”   “他下毒了?”   霍老四旁边围着这一圈人,随便拿出来哪一个都是聪明机灵的主儿。一听见这话茬儿,他们就知道情况不对。   更何况还有上次那位柳姨娘,对沈少爷扎小人儿的劣迹在先。所以大家一听见要把状元饼给少爷拿到考场上去吃,立刻就意识到那些饼里可能有毛病。   “不是毒药……那个柳姨娘还没那么大胆子,敢毒死咱少爷。”听到霍老四说到这里,大家的心神立刻就是一松。   随后他们就听到这位霍爷咬牙切齿地说道:“她下的是泻药,分量还特么贼重!”   “你别搞错了啊!泻药你也能闻得出来?”这时节别人也就罢了,旁边的吴六狗一说到嗅觉这方面,他却是当之无愧的权威。   听到这霍老四居然能用鼻子隔着老远闻出泻药的味道,吴六狗不由得好奇地看了旁边这高大的汉子一眼。   “不会错的,”见到这样的情景,龙小羽连忙向吴六狗说道:“要说别的药他不认识还有可能,泻药他绝对能闻得出来。”   “这家伙,他就是给人下泻药的祖宗!”   “你说这泻药下得分量很重?”这时的大寨主张闯张二狗皱眉向着霍老四问道:“能有多重你说说!”   霍老四看了他大哥一眼,没好气儿地说道:   “别的我不懂,泻药我还能不懂?你不信你把那饼吃一块试试!保准把你拉得裤子都来不及脱,蹿稀都是分叉的……”   “砰”的一声!   霍老四这句话话音儿还没落,就觉得自己屁股上被人踢了一脚。   等到他回头一看,就见蓝姑娘正一脸恼怒地回身便走!   原来刚才蓝姑娘见到这几个家伙,在院子里神情诡秘地蹲成了一圈儿,似乎在密谋什么事,于是她也轻手轻脚地过来听。结果没听两句,就听到了霍老四刚才那句话。   蓝姑娘的脑海中一下子就出现了有人穿着裤衩,蹿稀分岔的场面,把姑娘给恶心得扭头就走!   “我去处置那几张状元饼,巷子口那边的事……交给你们了!”   蓝姑娘走出几步远之后又是一个转身,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向着沈夫人那边的院子中去了。   虽然没看见蓝姑娘的表情,不过听她的话音儿,这位一向以支持沈少爷、毫无底线著称的蓝姑娘,显然是生真气了!   她把胡同口燕夺那边的事交给霍老四他们去办,估计也是因为蓝姑娘对柳姨娘愤恨之极。   不过看来蓝姑娘这口怒气,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缓过来。   因为处置柳姨娘这件事,既然落到了霍老四柳小智这几个坏蛋手里,结果肯定就热闹了!   于是这几个家伙一转屁股,蹲在地上围成了一圈儿,又开始继续密谋……   而这时在墙角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闭目养神的小七爷,却是笑得浑身一抖一抖的停不下来。   沈渊手下这帮家伙有意思得很,每当小七爷爷看到他们用那些阴损讨厌的招数,对付那帮可恶之极的人时,他就觉得心里暗自好笑。   由此他也对沈渊找来了这些歪瓜裂枣,觉得十分之佩服。 第726章 从来英雄何惜身、求生害仁、杀生成仁   话说在那位沈少爷的身边,对他暗地里使绊子扬沙子、拍黑砖打闷棍的事儿还真不少。   往往到了这个时候就会让人觉得,咱们这位沈少爷身边这些坏种不是太多了……而是完全不够用啊!   ……   另一边,蓝姑娘顺利的把那一荷叶包状元饼弄了出来,然后到了街上新买了几张状元饼替换了进去。   状元饼这种东西基本上就是糖饼,里边儿还裹上了三个咸蛋黄。   一听就知道这东西其实好吃不到哪儿去,不过它既能补充糖分又能补充盐分,而且还能顶饿,考生在考场里吃它,为的就是取一个连中三元的好兆头。   这时节满城都是赶考的考生,所以这玩意儿在赶考的时候也是卖得满街都是,蓝姑娘想要买也容易的很。   等到蓝姑娘换完了状元饼之后,又把那几张带着大剂量泻药的状元饼处理掉。然后她才回到沈渊的院子里,到井台上打水洗手。   这时那个坏蛋几人组已经密谋完毕,各自行动去了,院子里安静得很。   等到蓝姑娘洗完了手之后一转身,却看到霍老四抱着一个人头那么大的坛子,正从外面进来。   看了看那个坛子,又抬头瞧了一眼霍老四,在蓝姑娘和霍老四俩人眼神中间,默契地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对话……   “你这坛子里,难道是……”   “没错你猜对了!这就是……”   “一整~坛都是?怎么这么多?”   “您就别管了,看我的就行……嘿嘿嘿……哈哈哈!”   霍老四兴奋地扇动着鼻翼,此刻他心里正有一个小人儿,趴在地上用拳头锤击着地面,还在哈哈哈地狂笑!   见到霍老四这副狂热的神情,蓝姑娘就知道事情要闹大了,后果一定会极其严重。   不过……反正是那个柳姨娘自己做的孽,她爱死不死,这都是她自找的!   反正倒霉的是她那个院儿,跟沈家这边又没关系。蓝姑娘脸上带着无所谓的表情,秀眉微微地一挑,像没事人一样转身回房了。   而霍老四则是踌躇满志地抱着他那个装满了独门秘制泻药的坛子,慨然而去!   ……   转过天来四更天时分,沈渊家中这边就做好了准备。   依然还是原来的配置,一切准备事项都跟沈渊前几次备考时一模一样……宛若时空倒流。   当沈渊和沈玉台挎着考篮,由龙小羽打着灯笼照路走出大门,顺着太平巷向考场那边走去时,沈渊甚至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好像这条路他将会周而复始,一次次地走下去,永远也没有尽头!   出了巷子口一拐弯,依然还是柳如青打着灯笼在那里等他,几个人相视一笑,一起向着考场那边走去。   一路上他们三个人不免说了些关于盘口开赌的事,而沈玉台则是因为这些天在家里闭门读书,完全不知道关于考试还有这场热闹。   居然还赌上钱了……沈玉台一边想,一边转过头看了沈渊一眼。   他是生怕自己这个侄子因为身上担负的压力太重,因此在考场上发挥失常。   经过这段日子,他也明白了过来,在做时文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心情紧张,患得患失。   陈眉公这段时间的辅导,让沈玉台再回头看自己之前考试的过程,他已经渐渐明白了这里头的道理。   后来有好几次自己在童子试的时候,完全是因为历年累积下来的压力实在太过巨大。因此一到考场上反而因为心神太过集中,以至于甚至发挥不出平时的水准,因此才会童子试落榜的。   不过现在他看沈渊神情淡然,和柳如青谈笑风生,一点儿都没有紧张的神色,沈玉台的心也放了下来。   毕竟人家沈渊也是万马军中冲杀过来的人物,生死大关不知道都闯过多少回了,这点压力在他而言,根本就不在话下。   ……   等到他们一路到了龙门,这一回考生的规模可是比平时要大了许多。   因为几个省的秀才都来这里赶考,其中不乏家资丰厚之人。所以这龙门附近待考的考生手里的灯笼闪烁成了一片,照得龙门附近灯火通明。   沈渊他们在这里找到了沈涣,甚至还看到了一位故人……就是无锡华家的华潜。   华潜在沈渊干掉董其昌的一战中曾经和沈渊打过交道,两人堪称是一见如故。   况且这一次沈渊带兵平叛,还解救了华家在无锡的根基和产业,因此两人在龙门相见之际,更是觉得份外亲切。   除了他们这些人之外,远远的另一头绿呢长袍柳成林,大眼儿贼成与之、眯缝眼赵于禄也在那边,和众多的江南学子聚成了一堆。   看他们一会儿大声谈笑,一会儿小声嘀咕,目光还时不时地朝这边不怀好意地瞟过来,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肯定在等着看沈渊的笑话。   “把我挤出前十名……呵呵!”   见到这情景,沈渊心中暗自想笑:考试的时候把心思全都放在名次上,那就相当于赛马时把心神都用在别人的赛马上,发挥一定会出问题。   这些年轻人心里也不知道咋想的,非要死活跟我怄气,还弄出了一个赌盘,这些人为了给钱谦益报仇想赢怕输,又把话说得那么满,弄得患得患失。   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说,输不起的局就不要赌,谁难受谁都是自己作的,这句话放在他们身上,真是一点没错!   至于沈渊本人,他倒是没什么心理压力,案首不案首的,他根本也不在乎。   只要这一科考中了举人,明年二月的春闱他就有资格去参加,到时候天下举子汇聚于京师,谁中了进士谁就可以一步登天,那才是真正的战场!   至于现在……只要进一百五十名就可以了,只要正常发挥应该是没问题的。   ……   于是一切程序按照之前那样走过去,过龙门搜身……扬州的差官原先是看面子,现在沈渊的威势更甚于大将军,谁敢让他脱衣服搜身?   在这之后验保拿卷子,唱名进考场,沈渊找到了自己的考棚走进去,用布巾把桌椅打扫干净,稳稳地坐了下来。   眼看着天色渐亮,上面写着考题的考牌也被公人抬着,在考场里来回展示给考生们看。   等到沈渊看到考题的时候,他忍不住愣了一下。   在这之后他确认了考题没错,忍不住坐在那里微笑了起来。   这一场乡试的考题,对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沈渊来说,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论语》卫灵公: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第727章 宏文一篇有何难、立意先贤、圣人之言   这次乡试的考题出自《论语》,是《卫灵公》中的一句。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这一句字面上的意思是说:   有志向、有操守、懂得道理的人,不会为了自己的生存去做违反仁义的事,反而会为了仁义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所以对于沈渊来说,他刚刚率领孤军杀向反贼,数日之间平叛江南,因此以这句话中的道理而言,没有人比他了解得更清楚。   当然满场的学生,也没人比他践行得更透彻!   因此沈渊见到这个考题时才会觉得,这个考题简直就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   和前几次应试一样,沈渊一如既往并没有急着落笔,而是慢慢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自己杀出扬州是为了什么?   他是为了红枪军哨卡上,那一筐筐从百姓身上搜出来的馒头和大饼,那是逃难百姓用来活命的粮食。   他是为了被反贼军队一个个抢掠烧毁的村庄,那成片被屠杀的百姓。   他不能容忍那些反贼继续荼毒江南,甚至也不愿让官军姗姗来迟,在和反贼作战的过程中把江南给祸害得更严重。   自古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   那场大战百姓会流离失所,被屠杀和被饿死的将是不计其数。而他在营救老师的途中看过了那一场场无比惨烈景象之后,他绝不允许那样的情况再继续下去!   “那是我的初心,我这一念之间,却是暗合圣人大道!”   沈渊拿过草稿纸,慢慢的把墨汁磨满了砚池,然后将毛笔蘸满……在这一刻,他忽然停顿了一下。   ……   在这考场上有人想着出人头地,有人想着一鸣惊人,有人想着万万不可辜负自己的家人。   更有人琢磨着。一旦自己要是中了举人,就可以将那些昔日轻视自己的人一个个痛快之极地打脸。   他们的心思放在下了重注的赌局上,或是搜索枯肠想着自己对这句圣人之言的体悟。他们有的拼命搜寻着辞藻,想要说清楚自己即将阐述的道理。有的甚至在心中描摹那些考官在阅卷时,看到自己这篇时文上某些句子时的想法……   而此刻的沈渊,心中却出现了一个人的形象,正是圣人孔子!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那位对于理想执著追求,虽百折而不悔的先贤。   他虽隐于穷阎漏屋,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争名。他虽拥百里之地,而千里之国莫能与之争雄!   那个一心求索从未停止的赤子,那个踏实而率真、影响了后世数千年的伟人!   天不能死,地不能埋,桀跖之世不能污,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如果是他此刻就在这里,就在眼前呢?   如果有一个名为沈渊的后辈小子,正在向他诚心问道。   那他此刻应该说些什么,应该怎样解释这句话?   ……   笔尖忽然落下,在纸上出现了一列文字。在沈渊的耳边,好像响起了孔子低沉厚重的话语声:   “圣人于心之有主者,而决其心德之能全焉……”   “未破题前,文章由我。既破题后,我由文章!”   这一句破题写出来,霎时在沈渊的心间犹如泉涌一般,便涌出了无数字句。   一句破题之后,他随即便将承题写在了稿纸上:   “夫志士仁人皆有心定主而不惑于私者也。以是人而当死生之际,吾惟见其求无惭于心焉耳,而于吾身何恤乎?此夫子为天下之无志而不仁者慨也,故言此以示之。”   在这一刻沈渊已经浑然忘我,他以先贤立意,以圣人之言,接连破题、承题、起讲、入题!   这篇文章立刻以飞快的速度,就这样被他流畅无比地写了下来。   ……   在沈渊的破题中,他一句话就阐述了“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实际上是出自志士仁人的心里。   同时在破题中,他又交代了所谓仁人志士,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的原因。   所谓“无惭于心”“吾身何恤”,就是对这篇题目的最好注解。   在这之后他还在承题中以圣人之言,说出了孔圣人为何要写下这样一句话。   开篇宏大,立意精准,下面的内容自然是喷薄而出!   ……   等沈渊洋洋洒洒地写完了这篇八股,然后又看试卷上的律诗题……这对于他来说也是易如反掌。   飞快的将律诗写完,这时沈渊才回过头去换过了脑筋,重新审视自己这篇时文。   ……完全没问题,就连改笔或缺笔的字也都写得毫无错漏,根本无需修改。   沈渊轻轻叹了口气,他自从在大明求学以来,所做的时文中,就以这篇为最佳!   这大概是心有体悟、身体力行的结果,沈渊想到这里,心中也不免暗自感慨。   当年他对恩师陈眉公说出的那句“入世读书”,如今竟然真的在自己身上得到了验证,不由得让他心中无限唏嘘。   这人世间的事,不知有多少巧合,让人心中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冥冥之中真的另有安排?   当沈渊把带来的状元饼吃了半块,又喝了水之后重新磨了墨。   然后他坐在桌边上,平心静气、工工整整的把自己刚才所做的时文和律诗,全都抄在了试卷上。   在抄写的过程中沈渊诚心正意,字句完全集中在自己的卷子和笔画上。等他抄写完了放下笔,才发觉自己旁边的考棚里,居然有人正在悲泣。   这家伙哭得啼哩吐噜的十分伤心,而且还在不住地哽咽,看来是写文章的时候遇到问题了。   除了这个哭得不可开交的家伙以外,远远近近的考棚,不断地传来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咬牙切齿的嘎吱嘎吱声。   在考场上显然是有的人学识出了问题,估计是对这篇考题准备不足。有的人则是搜索枯肠,拼了命也凑不出好句子来。   至于那个哭得死去活来的家伙,沈渊觉得他要不是毛笔上的墨点弄脏了卷子,以至于这场考试功亏一篑。要么就是在卷子上写错了一个字,以至于满盘皆输。 第728章 烛照犀燃在此间、一场龙蛇、苦读三年   想来这些考生也真不容易,如果按照人口比例而言,能够考中童生,基本上就相当于后世考进了全国排名前五的名牌大学。   而这场乡试如果要是能中举,则是和后世的教授无异……更何况中了举人之后,还可以做官。   所以每三年一次,这些学子都是刻苦攻读,满怀希望而来的。可是在考试时如果出了一丁点差错,他这三年的辛苦就算白搭了。   因此也就难怪这些人长吁短叹,甚至哭得涕泪交流。   沈渊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卷子,然后收拾考篮起身交卷。   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从前深思熟虑,所以文章做得极其快速,直到他交卷的时候,太阳才升起了一杆子高。   见到这么快有人交卷,沈渊经过的考棚中又有人连连哀叹。而他一路穿行过去时,分明感觉到有几道恶狠狠的目光,正目送着着自己。   估计这些人就是跺着脚发誓,甚至投下了重注,非要把自己挤到前十名以外那些家伙了。   沈渊一边往外走,一边心中好笑地想道:自己这次这么快交卷,不知道会不会给那帮家伙带来更多的心理压力?   此刻那些人一定正想着,沈渊这家伙答得怎么样?甚至是不断猜测他的考卷上到底写了什么。   在这种关键时刻,一旦要是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们的时文能做得气运贯通,那才是怪事!   等沈渊交卷的时候,堂上的考官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当初沈渊率师出征的时候,满扬州城的官员都在场,所以这个考官多半也对沈渊的相貌有印象。   看到了童子试小三元沈渊,在这次乡试时居然头一个交卷,那位考官心中也是不免暗自诧异。   估计这位监考官也是心痒难耐,急着要看沈渊的卷子上到底写了啥,不过他现在却是看不到的。   这些考卷要被公人集中起来汇总装订,从装订线上把所有的名字全都糊好,然后装订成册的考卷才会送到考官的手上。   沈渊笑着向那个考官敬了礼,然后就悠闲的信步走出了龙门,远远的活猴子龙小羽窜蹦跳跃的一路跑了过来。   “少爷考得怎么样?”龙小羽一见沈渊,便笑嘻嘻地问道。   其实这孩子心里知也道,这次少爷这么快便出了考场,一定是文章写得极为顺利的缘故。   沈渊笑着看了看龙小羽,这孩子如今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可以说是几天看不见,身量就又高了一截儿。   想必用不了多久,咱们这位小羽哥也会变成一个英俊青年……不过既然跟着沈少爷,正经不正经就不知道了。   沈渊笑了笑说道:“你不是都说了吗?每次你都跟着我进考场,每次少爷考试都会特别顺利。”   “这次有你跟着来,少爷还能有考得不顺的时候?”   龙小羽这么一听,也笑得满脸都是白牙,这孩子挠着后脑勺说道:“那是少爷才学过人!”   “不然啥时候等少爷考完了试中了状元,你让我跟着沈老叔去一回考场,看他能不能考中案首?”   “胡说八道!”沈渊这一次考试非常顺利,心情也是大为开朗。他指着龙小羽说了一句,自己也不免笑了起来。   这时候龙门外却是异常清静,沈渊就找了一个背风向阳的地方静静地站着,等着大家出考场。   没过多久他的同宗兄弟沈涣就出来了,无需多问,这位神童做文章的时候一定也是极为顺利。   在这之后陆陆续续的又出来几个,一个个却是全都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样子。   像他们这样提前出考场的却是和沈渊不同,一定是做时文的时候烂得不行。他们明明知道这一科是没希望了,于是就胡乱拼凑了一篇文章交上去,然后赶紧出考场,让自己脱离这痛苦的环境……因此才会这么快交卷。   沈渊在前世做教授的时候,像这样的学生见过不计其数,基本上一过眼就能知道他们考得怎么样。   片刻之后柳如青也走了出来,见沈渊在这里等着,也和沈少爷相视一笑。   又过了一会儿华潜少爷也出来了,沈渊看他眉梢眼角上并没有喜悦哀伤的表情,看起来镇定自若。就暗叹这家伙不愧是出自世家大族,果然在气度上绝不输人。   因此沈渊也知道,这家伙必定也是考得不错……在这最后,他们等的就是沈玉台了。   别人倒还好说,沈渊身边的这几位都是学识过人、思维敏捷之辈,但是这位沈玉台族叔就难说了。   在乡试的时候,进龙门领考卷之际都会给考生发三支蜡烛,意思就是一旦熬到天黑,考生们可以凭借着烛光继续答卷。   当然这三支蜡烛烧完了以后,不管你答没答完,也是非交卷不可的。   其实以真实的情况而言,倒并不一定是答卷越快的人成绩越会名列前茅。也有不少人做时文的时候,速度慢慢得揪心,但做出来的文章却是精彩至极的。   沈渊就记得前世读到过书上,有过一篇记载。说有一位名人在科考时,他的三支蜡烛都烧完了,结果卷子也没写完。   最终还幸亏巡场的考官见他的文章写得极好,一时起了爱才之心。于是就点着了自己点水烟的纸捻子,照亮那考生写完了试卷,结果因此而高中状元的。   以沈玉台老叔的水准,这一场等待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沈渊也笑着向自己身边的同伴说,让他们早点回去,留自己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毕竟人家沈玉台之前几次还等过沈渊呢,他要是因为时间长就不等了,未免有些不讲究……   可是沈渊正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身边的几个人,正朝自己的身后指去,脸上还带着笑意。   等到沈渊一回头就看见老叔沈玉台,正背着手从龙门里走出来。   此时阳光洒在他这位老叔的脸上,沈渊只见他双眉舒展,恬淡适意,神情就像刚刚饮下一盏味道沁人心脾的好茶……这个老叔居然也考得不错!而且时间还用得不多,到现在也算不上日上三竿,沈渊这才想到估计这是自己的老师陈眉公,拿着戒尺日夜操练他的结果! 第729章 一生营营只为钱、不必自喜、何须长叹   “恭喜老叔!”沈渊是晚辈,见到沈玉台面带笑容地走过来,他也立刻行礼问候。   不过他脸上这股坏笑,却是让沈玉台见了哭笑不得。   还有刚出了考场就恭喜人家的?沈玉台心里也明白,沈渊这是提前恭喜自己能一举中试……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这可是乡试啊!哪怕沈玉台都这么大年纪了,他心里的理想也是能考过童子试,啥时候儿奢望过乡试能中举?   自己刚穿上斓衫,上门提亲的媒婆都快把家里的门槛踩断了,这要是真中了举……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因此几个人在龙门外笑谈了一番,大家都是心情愉快,随即他们就结伴往外走……自然是由沈渊做东,寻一处酒楼大伙儿吃个痛快。   毕竟他们起得太早,在考棚里吃饼只是充饥而已,这回考完试放松下来,大家可以弄点儿好菜来吃,还可以小饮几杯了。   等到他们出了龙门外的空场,一路走出府衙大门的时候,外边已经围拢了一大片人!   ……   这里边儿有接考生回去的,他们可不像龙小羽,随便说一句他奉指挥使沈玉亭之命而来,就能进得了府衙大门。   除了这些考生家属之外,还有不少人目光灼灼,双眼死死地盯着看沈渊、柳如青和沈涣他们几个人,脸上的表情!   这时的龙小羽看了看他们,又转头看了看少爷脸上的神情。这孩子忍不住在嘴里嘟囔着说道:“少爷要是能装得愁眉苦脸点,估计咱们还能多赢好几万两银子!”   这孩子真是聪明之极,沈渊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一笑。   刚才那些盯着自己的,无非是打算在盘口里下注的人。他们拼命地盯着沈渊这几位看,其实就是想在沈少爷他们的脸上,观察他们考试的时候是否顺利。   就像龙小羽所说的那样,如果沈渊做出长吁短叹,愁眉苦脸的样子,沈渊盘口上的投注比例,一定会发生剧烈的变化。   “永远不要为了钱愁眉苦脸……记住了!”沈渊拍了拍龙小羽的脑袋,说了这句话之后,就想带着他们离开。   龙小羽听到少爷的话,忍不住一愣,毫无疑问这是少爷一语双关,正在教自己一些道理呢。   想到这话中的含义,龙小羽也忍不住暗自感慨。也就只有少爷这样的人,才不会被钱财欺负得死去活来。   即便是那些能击倒无数人的银子,放在少爷的面前,他也永远都是控制者!   ……   沈渊这边儿正要走,身后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当他们回头看去,就见柳成林也从府衙里走了出来。   只见柳成林的脸上神情镇定自若,眉宇间微微带着笑意。当他看到沈渊的目光时,就在沈渊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   即便原先不认识沈渊,此时柳成林看到沈涣和这几个人站在一起谈笑风生,也知道沈渊就在其中了。   也不知道他的眼神,是不是能从柳如青和华潜他们几个人中认出沈少爷来,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牵动嘴角,朝着沈渊这边丢来了一个轻蔑的微笑。   “真特么想抽他……”等到沈渊他们往回走的时候,沉默了半晌后,却从龙小羽的嘴里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一霎时,小羽哥不知道说出了多少人的心中所想。反正沈渊身边的好几个人,全都“扑哧”一声,同时笑了出来!   ……   等到三场考完,就等着放榜了,盘口那边依然还在收注码。   按照约定,在放榜那天的午时之前下注一直有效,当然午时放榜的炮响过后,在下注就不行了。   于是那些想在这场赌局中赢钱的人,就又多了一件事儿做……   他们钻门盗洞地想办法在考生身边打听,想要知道他们在考场中的表现怎么样。   于是有的人暗里跟踪,有的人收买家丁,有的人隔墙听风……   反正不管啥事儿只要涉及到钱,就会有无数人想出无数办法来投机取巧,这是人性的贪婪,还是道德的沦丧……扯远了。   ……   考试考完了,沈渊的心情也很愉快。   相信每个参加过重要考试的人都明白他这时的心情,一旦考完之后包袱就放下了,也就特别容易做事出格……同时也是惹祸的多发时段。   咱沈少爷就是如此,等他回到家之后先向母亲问安,跟母亲说考试的过程一切顺利。然后又到恩师的院子里找到了陈眉公,把那篇时文默写了出来。   眉公老人看过了之后,却是久久不言。然后老人家半天才抬起头来,笑着向沈渊慢慢点了点头。   一看老人家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中万分喜悦!   沈渊这篇时文,做得出乎意料的好,甚至可以说是提升到了另一种境界,这位老师的心里自然是欣慰得不行。   在这之后,沈渊喜笑颜开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路过墙根的时候还顺便踢了小七爷一脚,以表达自己愉快的心情。   小七爷也没反抗,只是在沈渊身后嘟囔了一句:“个死冤大头……”   等沈渊走向自己房门之际,觉得身后小七爷那边好像有石块扔过来……他赶紧加快了脚步。   在这之后他一进自己的书房,就看到一条水蓝色的裙子。   苏小棠的上半身儿正趴在自己的书桌上,底盘朝着自己,不知道正在干啥。   苏小棠是习武之人,自然是身材劲爆,她这一趴在桌子上之后线条凸显,姿势也是极其诱人。   沈渊渊此时的心情也是活泼而愉快,他跳过去一把按住了苏小棠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是向下一探,轻轻一抓……苏姑娘立刻惊呼了一声!   “疯了你!”苏姑娘一回头看到是沈渊,连忙想要往起挣扎,却被沈少爷抓得浑身酥麻,一身武功尽废,霎时就是动弹不得!   姑娘羞得满脸通红,一抬腿就踢向了沈渊,却被他两腿一合夹住了自己抬起来踢人的那只脚。   “快松手……”姑娘还要挣扎,却听到身后的少爷俯下身,笑着在她耳边说道:   “上一次去救我师父,你居然在草窝子里趁着我睡觉,不战而取人之机……正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 第730章 昔日蓬蒿笑婵娟、不问自取、良机在前   “今天你被我擒住,正是少爷我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之前你怎么抓我的,这回看我怎么原样抓回去……”   “噗嗤”一声!   正当沈渊洋洋得意地大放狠话,苏小棠又羞又恼却又挣扎不得之际,沈渊忽然听到桌子那边,竟然传来的另一个人的笑声!   “啊?屋里还有别人?”   沈渊不由得心里陡然间一惊,连忙撒手……苏小棠“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只见她趁机收回被沈渊夹住的腿,反过来照着沈渊的膝盖上来了一脚,然后羞不可抑地扭头就往外跑!   沈渊见状,连忙一把将她揪住。苏小棠现在的这个状态要是跑出去,是个人看见了都知道,刚刚在自己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何况这外边就算是没人,还有一个常年值班、话风阴损的小七爷在墙角上坐着呢!   所以他无论如何不能把苏小棠放出去,不然的就凭小七爷那张嘴,不定把自己给损成什么样儿!   然后沈少爷又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桌子后面,这才忽然想起了苏小棠刚才的姿势。   她那时候把整个身子都趴在了书桌上,原来是正在看着书桌后方的地上……这说明有一个人,正蹲在书桌后头呢!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于是沈渊拉着不断挣扎的苏小棠,自己也探头向着桌子后面看去。   就见那书桌后头散了一地的棋子儿,估计是被谁给碰翻了围棋罐。   在满地雪白的棋子儿上头还坐着一个人……蓝姑娘都笑抽了,如今正浑身无力地坐在地上,乐得全身上下一阵娇颤!   “……没有外人就好!”沈渊见状,立刻大大地松了口气!   原来是刚才蓝姑娘碰洒了棋子,正蹲在地上捡呢,苏小棠却正趴在桌子上,探出头去跟她聊天儿。   结果却被刚进屋的沈渊误以为,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少爷看着她的姿势心痒难忍,非但对苏小棠强行出手,而且说出来的话还十分露骨。   那句“不战而取人之鸡”,显然正是蓝姑娘笑得前仰后合的原因。   “少爷一向道貌岸然,今天却露了馅儿……一世英名,尽丧于此!”只见蓝姑娘伸出自己水葱儿一般的手指,一边刮着俏脸羞沈渊,一边还笑着看向了苏小棠。   “下手挺狠啊你个丫头!”就见蓝姑娘朝着正在不断挣扎的苏小棠笑问道:“啥时候下的手?不战而取人……那啥的呢?”   “你还有胆子下手偷吃?你都取着啥了?小丫头片子你给我从实招来!”蓝姑娘一边说,一边还扶着自己的柳腰……显然是笑岔气儿了。   “没那回事儿!”这时的苏小棠一边儿急得全身直扭,一边还抓狂地辩解道:“我睡糊涂了,以为那是望远镜来着……”   “哦!”这时的蓝姑娘又把不怀好意的目光转向了沈渊,笑着向他说道:“那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啊!”   “我是受害者!”沈渊一听之下,连忙急赤白脸地解释:“我当时睡着了,啥也不知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傻啊?”这时的蓝姑娘俏脸一红,却依然硬挺着举起抬起下巴说道:“我是没见过那啥,可我还能没见过望远镜是咋的?噗!”   说到这里,蓝姑娘又止不住笑得全身娇软,把个沈渊给气得直皱眉!   他手里捏着不断扑腾的苏小棠,看着笑成一团的蓝姑娘,沈渊一咬牙气得大声说道:“行行行!今天我就正式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来都跟我来!”   说着沈渊拽着苏小棠,过去就抓蓝姑娘,却冷不防被苏小棠伸出手指,在他的腋下一戳!   原本苏小棠浑身酥软,根本就没劲儿,没奈何沈渊腋下被点的位置却是极其敏感,他一缩手的工夫,被他抓住的苏姑娘到底还是趁机摆脱了他的掌握。   “不是让我教你点穴吗?这是头一个穴道!”苏小棠一边甩着自己的手,一个箭步躲开了沈渊的作战半径,一边又羞又气地说道:   “这叫极泉穴,被点中的人半身酥麻,一时半刻动弹不得!”   “好好好,你跟我来,咱们进去接着学点穴。”沈渊又伸出手笑嘻嘻地去抓苏小棠。   结果人家苏姑娘摆脱了他的掌握之后,一身武功也全都回来了,这时进退趋避有如脱兔,沈渊怎么可能抓得着?   趁着这个机会,蓝姑娘从桌子后面跳起来,也绕着桌子躲开了沈少爷,一边笑着一边和苏小棠俩人站在了一处。   “今儿就学这一个穴道吧……以后再接着教!”说着这俩姑娘连连后退,一边娇笑着便想要出去。   沈渊一看这是没戏了,话说他平常的时候倒也没这么轻狂过,不过今天考试顺利,实在是心情愉悦。   刚才看到苏小棠的姿态,又勾起了他心中的火气,所以才一时间有些心神失守。   不过到现在他也恢复了过来,于是沈渊伸出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岔开,分别指着苏小棠和蓝姑娘不怀好意地说道:   “不用再教了,这一个穴道就够用!”   “等有机会,我就俩手按着你们两处极泉穴,让你们见识见识望远镜的厉害!”   沈少爷的这句话,立刻让两位姑娘的脑海中闪出了无数画面……这里边天真烂漫的苏小棠也就一知半解了,蓝姑娘的年龄却在那儿摆着呢。   一时间这俩人一个不明觉厉,另一个心里痒痒得不行。她俩倒是连逃跑都不逃跑了,上去便是一顿粉拳,照着沈少爷好一通爆锤!   这正是:“春葱玉削美森森,袖拥香罗粉护深。笑燃花枝能索巧,更怜留别解牵襟。”   “机中字,弦外音……纤纤粉拳照脸闷!”   ……   一场笑闹过后,沈渊全家……其实这么说也不恰当,是满扬州城都在等着放榜。看这场乡试,沈渊到底能获得怎样的成绩。   出了沈家宅院之外,从他家外面太平巷口的柳家开始算起。一直到不远处的二分明月楼,再到扬州城里的千家万户,沈少爷的成绩牵动了无数人的心。   他们有的默默期盼,这次沈渊能不负众望,高中案首。因为他是扬州的骄傲,也是曾经带给扬州安全与幸福的那个人。   同时也有人在黑暗中不断地诅咒,希望沈渊这次马失前蹄,最终真的被众多江南学子,挤出前十!   在那之后,他们就可以在赌局上赢得盆满钵满……   就在这样的期盼和期待之下,在无数人焦急的等待之中,放榜的日子终于到了。 第731章 绝世风姿美无缺、湛然洛神、明妍如月   此时,楼上来了蓝姑娘苏小棠孟晓妆她们三位绝代佳人,一时间震慑得楼上的书生学子,十多人鸦雀无声。   蓝姑娘和孟晓妆相视一笑,找到了盘口收注码那边,于是三位姑娘一起向着那里走去。   所谓盘口其实就是几张大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放着印好的表格,笔墨纸砚,还有称量银子用的戥子等东西。   在这几张桌子后面一水坐着四五个人,都是账房先生一般的打扮,这些人就负责收注码,并且填好凭证给那些下注的人带走,   同时在他们几个身后还有一块大木板,上面用沾了白石灰浆的笔,写上了诸位考生的名字和赔率。   这种牌子叫水牌,也是大明商家普遍用来做广告或写菜谱,或者记账用的。   看起来这赔率倒也简单,左边是赢,右边是输,蓝姑娘放眼看去,沈渊现在的赔率是一赔六。   也就是说你下注一两银子,沈渊要是中了解元,不但把你下注的那一两银子还给你,同时还赔给你六两。   这里边除了沈渊之外,仔细看下去还有柳如青、沈涣、乃至那位华潜的赔率。当然因为沈渊在扬州城内名声鹊起,他的赔率其实是最低的。   像是沈涣那样的人,赔率起码都在一比二十以上。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些人的赔率,那些蓝姑娘不认识的,想必就是江南各地赶到这里来考试的学子了。   这三位美人又向前走了几步继续看,就见后面还有几张水牌上,写着某某考中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一直到第十名的赔率。   偷偷看了一眼,蓝姑娘的心里就明白了这个盘口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心中还未免有些小小的遗憾。   以眼下的情况来看,虽然按照少爷的吩咐,她们并没有提前下注。可是也同时造成了那些下注在沈渊考不中解元的人……也就是柳成林他们那一帮家伙,输的钱始终有限。   这样从规模上来看,就不怎么太解恨啊……想到这里的时候,蓝姑娘暗自摇头,随即带着苏小棠她们一路来到了下注的桌前。   她们几个正想要拿银票出来,却忽然听到旁边有个人拿腔拿调儿地说道:“几位姑娘?请恕在下冒昧!”   “小生看你们上来就看着水牌,莫非是要下注吗?”   “小可对这盘口下注研究得很深,要是姑娘们肯听……我保证你们赢钱!”   蓝姑娘只听得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咬文嚼字,语气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闹哄哄热乎乎的暧昧,姑娘忍不住就是一皱眉。   话说这腔调这味道,简直是太油腻了,让人忍不住便是心生反感。不过以蓝姑娘的城府,自然不会把这股反感表露在脸上。   蓝姑娘回头一看,只见面前一个身穿绿色长袍的士子正在抱拳拱手,满脸的肉皮儿里都含着笑意,朝着这边行礼。   蓝姑娘也不认识柳成林,虽然她在这之前听龙小羽说过柳成林的名字。   不过今天龙小羽和赵小寻都没来,所以蓝姑娘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笑得又黏糊又腻歪的家伙,实际上就是柳成林。   “不劳先生动问,”蓝姑娘淡淡地说道:“我们姐妹随便下两注玩玩就走了,先生请便。”   蓝姑娘的这一句话,实际上是在很有礼貌的拒绝。按理说但凡有点眼色的人,也就该知难而退了。   可是他面前的那个柳成林却依然笑嘻嘻地说道:“怎么能随便呢?姑娘此言差矣!”   “若是能下注之后大笔的赢钱,岂不美哉?姑娘千万要听我的……你来看!”   说着柳成林一侧身,手指向着水牌那边一指,蓝姑娘却立刻皱着眉退了一步!   原来柳成林刚才指向水牌的时候,借机又往前凑合了一下,原本距离就不远,这回离着蓝姑娘越发近了一截儿。   对于男人和女人而言,这种距离感十分微妙,有的时候甚至足以清晰地表达情绪和感情。   比如说女孩,主动屡屡地侵入你身边的安全范围,那就说明她心里已经对你足够信任。   反过来说对于女子而言,一米五以外是礼貌,一米二的距离是正常,只要是短于一米的范围之内,就可以被这位姑娘扣上粗线条或者不讲礼貌的帽子。   ……要是距离再短一点点,就是讨厌的流氓了。   对蓝姑娘来说,这样的事自然是分外反感,不过她这一退却是毫无烟火气,并不显得十分突然。   不过十分熟悉她的苏小棠在旁边看着,却从细微的表情上看出……蓝姑娘确实是生气了。   蓝姑娘这不动声色地一退,就见那个家伙指着水牌,还笑嘻嘻地说道:   “几位姑娘若是想下注在谁身上,不妨提前告诉我。小生再给你们讲讲这样下注,到底能不能赢钱。”   “钱财这样的事,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哦!”   说到这里时,柳成林还回头向着自己伙伴那边飞快地扫了一眼,眉梢一挑,给了那些同伴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话说这个家伙,也是因为自己和沈渊的一战胜利在即,所以难免精神有些亢奋。   因此在看到这三位绝色女子之后,那些同伴们怂恿他过来撩拨,他也就欣然过来了。   以柳成林的目光看来,这三个女子都是云英未嫁的打扮,显然来此下注的目的就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投注在自己父兄的身上,算是给家人摇旗呐喊,二是拿着银子想到这里来随便赢点钱回去,多少也算是一乐儿。   毕竟这三个女子从姿容到体态,从衣衫到首饰,怎么看也不像是贫苦人家的女儿。   另外这个柳成林挑选目标的时候,也很有讲究。   虽然三个女孩儿都同样漂亮,但是苏小棠表现得天真烂漫,柳成林还真怕自己说的情话,她听不懂。   至于孟晓妆则是因为太过艳丽,以至于柳成林觉得会降低自己的成功率。   所以蓝姑娘看起来又懂风情,又是稳重端庄脾气好,所以才被柳成林列为了第一人选。 第732章 一掷万金险惊厥、金榜提名、佳人倒贴   以他看来,无论自己的家世财富,学识谈吐,风度气质,面貌言行,哪一样不是出类拔萃?   这位姑娘只要略一接触,肯定被自己的风姿所迷,到时候随便聊上几句,就足够自己身后那些兄弟们羡慕的了。   可是他却没想到,自己离着倒霉正在越来越近!   ……   这时的蓝姑娘一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然后怎么又把两只玉掌一左一右伸向了两边。   同时从孟晓妆和苏小棠的手上,又是一人递过来一张银票。   蓝姑娘把这三张银票放在一起,然后绕过了在面前自说自话的柳成林,把这一叠三张银票放在了下注的桌上。   “押沈渊……”蓝姑娘这么一说,柳成林却在她身后笑着说道:“这个选择不错!”   “虽然赔率低了点儿,姑娘压六百两只能赢一百两,但是胜在稳当。”   “其实赢得少一点也没关系,好歹是一点风险也没有……”   正当他说到这里时,就见桌子后面的收注码的帐房先生提起笔来,在表格上一边添着沈渊的名字一边问道:“姑娘想押哪一头?”   “我押沈渊赢……高中解元!”   蓝姑娘这句话一出口,顿时便把整个楼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没想到大家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甚至柳成林还上前去眉飞色舞地搭话,却不想人家姑娘居然把赌注下在了沈渊那边!   弄不好这位姑娘早就看好了沈渊能高中解元,因此才来下注的,刚才柳成林那一番自作多情的表演,纯粹是白费了!   这边的账房先生还在继续填单子,柳成林却愣了一下。   许久之后,他看到那三位姑娘甚至都没回头看他一眼,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番风流倜傥的唱念做打,人家根本就当成看猴儿了!   柳成林的心里不由得又羞又怒,这世上最尴尬的事就是自以为是玉树临风,结果人家却把你当成了狗屎一坨!   柳成林正暗自恼火,眼看着那位姑娘把手上的银票推向了账房先生那边,他不由得冷冷地一笑说道:   “就你们每个月从月历银子里省出来的那点花销,好不容易攒下几百两银子,何必要往沈渊那小子的身上打水漂?”   “用不了一刻钟就见分晓,马上午时就要放炮发榜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押注在沈渊这小子的身上,保证你们这几百两银子赔得血本无归,还不如买点胭脂花粉去呢!”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蓝姑娘她们还是没回头,这时的柳成林却是暗自攥紧了拳头。   ……   他刚才的一番话,还有他现在的举动,其实全都被旁人看在眼里。   楼梯口那边的跳荡山三人组,始终也没跟着蓝姑娘她们进去,一直在楼梯口旁边冷眼旁观。   看到那个柳成林如此讨厌,居然还敢在蓝姑娘的面前放狠话。   大寨主咬着牙暗暗发狠,柳小智眼睛看着天棚想主意。霍老四则是伸手在自己的胸一摸……他从左至右把怀里的药瓶挨个摸了一遍。   虽然他们现在各自想着主意,却没有上前动手的意思。就凭柳成林他们这几块料,柳小智他们上去动手也肯定是拉架,免得性如烈火的苏小棠姑娘当场把他蛋黄子踢出来。   那个穿绿袍子的小子,完全不知道他今天惹上的三位姑娘都是一身武功,就连孟晓妆袖子里那根长长的软鞭,都敢往无为教反贼刘天绪身上招呼!   所以他们也没有上前动手的打算,可那个柳成林却是不依不饶地一立眼眉,似乎又想说话。   可就在这时,柳成林和他的伙伴却见到那位账房先生拿起银票来看了一眼,然后立刻就吓得身子往椅子背上一仰!   “一共三万两……都押吗?”   “啊?啥?三三三三……”听见这句话,柳成林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把自己给噎死。   “他娘的这三个女孩到底是谁呀?居然一出手就是三万两?而且还压在那个沈渊高中解元上头!”   一时之间柳成林怒火中烧,正想要破口大骂,却找不着词儿,咬得牙都快碎了。   而这时就见蓝姑娘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就全押吧……这点零钱要不也干不了啥。”   “零钱?”那边的跳荡山三人组听见这话就笑,这点钱对于扬州蓝观音蓝姑娘来说,可不就是零钱吗?   而那边的柳成林却是气得肺都要炸了,可却没办法反驳。   这时的蓝姑娘并没有急着走,不愧是天元票号的大东家,她拿到了账房先生开具的下注证明之后,依然还站在原地没动。   等到她把那张票据揣进怀里,话说在赌局揭晓之后,还要凭着这个票据过来,找盘口兑换赢来的银子呢。   随即蓝姑娘就看到,一个账房先生把银子收起来之后,就起身来到第一面水牌前头,把沈少爷身后的赔付比例擦了以后重新写了一遍。   这早在蓝姑娘的意料之中,因为这笔三万两银子的注码投下去之后,势必会引起赔率的变化,甚至是将输赢的赔率一举逆转过来都有可能!   等到对面的水牌写完之后,蓝姑娘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就打算带着人离开。   现在水牌上的沈渊赔率,已经变成了一赔一。   也就是说在蓝姑娘来之前,所有下注沈渊考不中解元的人,他们的银两总量是三万六千两。而赌沈渊赢的人下注则是六千两,由此才形成了一赔六的赔率。   然后当自己这三万两投进去,双方的总投注量就都变成了三万六千两,因此才形成了一赔一的赔率。   这个结果,其实是蓝姑娘根据自己下注之后,赔率的变化逆向推导出来的。   当然这里边可能有稍微的出入,但大致情况就应该是这样。因为水牌上的投注比例,其实没有必要那么精确,只要能让大家大致看得懂就行了。   最起码你上来投个二三百两银子,那水牌上的赔率是绝不会因你的投注而改变的。   不过蓝姑娘她们三位的这次下注,也着实把柳成林他们吓了一大跳! 第733章 屡屡波及情难却、今生宿敌、报仇来也   这时他们才想到,就算是再有钱的人家,也不可能好几万的银子投入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所以柳成林立刻就猜到这三个姑娘,有可能和沈渊有关!   所以柳成林眼看着蓝姑娘她们投完注,施施然地往外走,他心中气不过,在旁边大声说道:“真是可惜了,几位姑娘忙着走干什么?”   “不然你们稍待片刻,就可以亲眼看见你们这几张银票,跟着我回家的样子……不知几位高姓大名,和那个沈渊是什么关系啊?”   听到了他的问话,这三位佳人却是脚步未停,反而是孟晓妆姑娘头也不回地问了柳成林一句话:   “我看这位公子你口口声声地针对沈渊,可是那沈渊却在赔率上高居榜首,不知道这位先生您叫什么名字,在那个牌子上有没有您的大名……你的赔率是多少啊?”   “自然有我!”只见柳成林把双眉一扬,一脸傲气地说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常熟柳温、柳成林!”   “看看他的赔率!”蓝姑娘听见柳成林的话没了下半截儿,知道他不愿意把赔率说出来,于是向着柳小智摆了摆手。   柳小智随即到水牌那边看了一眼,手指着那一排名字从上往下捋,捋到了四五名之后,才找着了柳成林的名字。   “这个姓柳的,他考中解元是一赔十六!”柳小智一边回过头向着蓝姑娘说了一句,一边索然无味地摇头说道:“下注赌他输,一万六千两银子才赢一千两……这有啥意思?姑娘还是算了吧!”   “嘿!”这时的柳成林气得差点没哼哼出来,没想到这几个姑娘言辞犀利,他们带来的下人嘴也这么损!   “说得就是呢……没意思!”蓝姑娘也笑了笑了,她和孟晓妆眼神一对,就打算带着人下楼。   可是没料到,那个柳成林却在身后阴沉沉地说道:“……真是不知死活!”   “有种就多下点儿,就尽量往那个沈渊的头上下注,能把你们自己都给赔进去!”   “对啊!”柳成林这一句话说完,他身边的成与之和赵与禄也在旁边煽风点火地帮腔道:“到时候咱们几个赢钱的一人分一个姑娘,正好带回家去玩耍……”   听到他们在身后污言秽语地瞎说,蓝姑娘她们也没理会,而是直接下了楼。   “我来……”在蓝姑娘身后,咱霍四爷小声说道:“不能忍了啊!我给他们加点料?”   “先别”蓝姑娘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等赢完他们的钱你再上……别出人命啊。”   “好的……您就擎好儿吧!”霍老四笑着一口答应下来。   ……   眼看着他们在楼梯正往下走,迎面却跑上来一个身量不高的胖小子,蓝姑娘她们身子一让,就见这个胖孩子一路噔噔噔地上了楼梯。   在楼梯上,孟晓妆还扶着蓝姑娘的胳膊,向她轻声说道:“没意思啊这注码下的!”   蓝姑娘回头看了孟晓妆一眼,就见孟晓妆眨巴着漂亮的桃花眼说道:“咱不管下注多少,赢的横竖都是对方的三万多两银子是不是?”   “就算是再多下十万两,也不过比例上好看一些,得到的钱却没变化,这有啥意思啊?”   “所以说,幸亏你碰见我了!”这时蓝姑娘拍了拍孟晓妆的小手,笑着向她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有意思的在后头呢!”   孟晓妆听见蓝姑娘的话,这才听明白这件事后面还有文章,她立刻兴奋地挑了挑柳眉。   ……   就在她们几位绝代佳人正在下楼之际,就听此时的二楼上,刚才过去的那个小胖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盘口的桌前说道:“还能下注不?”   看这小子跑得满头都是汗,那几个账房先生立刻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还没放炮开榜,可以下注的。”   他们看这孩子年龄不大,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估计是把家里的银子偷出来下注的。想着也没多少钱,自然是没太当回事儿。   就见这小子咬牙切齿地掏出几锭银子砸在了桌子上,然后恶狠狠地大声说道:“一比六是吧?这是一百二十两,给我押沈渊输!”   “嗯?”听见这话,柳成林他们也把脸转了过来,蓝姑娘她们在楼梯上一皱眉。   而那位账房先生赶紧把银子放到托盘上称……眼看着午时就快要到了,随时都有可能炮响。   这个时候要是突然发榜,这笔银子可说不清楚!   “现在不是一赔六,是一赔一了。”此刻的账房先生一边飞快地填着单子,那边称着银子,还一边对着那个胖小子说道:   “您下注这一百二十两,要是沈渊没考中解元就翻一倍!”   “那太好了!”就见这小胖子一拍桌子,大叫了一声。   等到他拿到了票据之后,看也不看的将它塞进怀里,然后气哼哼地说道:“赢多少钱倒是无所谓,妈的主要小爷是为了狠狠出出这口气!”   “因为沈渊这狗娘养的,老子都挨了多少回打了?妈的回回儿给我打得跟猪头似的!这个奸贼!”大家听着这个小胖子恶狠狠地骂沈渊,也不知道这俩人之间有啥过节。于是目送着这个小胖子回身便走,噔噔噔地下了楼。   那么他是谁呢?马上就知道了。   ……   这边儿苏小棠、蓝姑娘和孟晓妆刚刚走出二分明月楼,正站在街边上略一停顿,突然间就听得前方传来了一声怒吼!   只见一个身穿官服的人站在一丈开外,用手怒气冲冲地一指蓝姑娘她们,似乎就要朝着这几位佳人动手。   柳小智这三位立刻挺身而出,拦在了蓝姑娘和那位官员之间。   可是没想到,情况跟他们想得一点都不一样。就见那位官员大步流星地绕过了蓝姑娘他们几个,然后从他们身后一把,将那个刚刚跑下楼,长得雪白粉嫩的小胖子拽了出来!   然后就见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还没说上几句话,那名官员抡开大巴掌,照着那个小胖子脸上左右开弓,就是好一通抽! 第734章 一腔悲愤满长街、正打横抽、暴揍小爷   这家伙可真是出手就要命,伸手不留情,几巴掌下去那个小胖子的脸蛋儿就迅速的开始红肿,简直就跟猪头一样!   现在大家应该知道了,这个小胖子名叫郭满,就是之前因为爹娘老拿他的学业跟沈渊相比,因此屡屡被打的那个小家伙。   也难怪他刚才怒火满胸地上楼,不管赔率多少都要押沈渊输……原来他和沈渊俩人素未谋面,却是积怨已久。   至于现在痛欧小胖子郭满的那个人……还能是谁啊,就是郭沛海郭通判。   这位郭通判今天给沈玉亭报喜送信,结果却意想不到的被巡抚赵宏图得了个先手,心里一时也是不太痛快。   在这之后他忽然想到,自己既然得到了沈渊高中解元这个消息,何不第一个去沈家贺喜?   所以他立刻出了府衙便向着沈家走去,结果半路上却看到自己的儿子郭满,正从二分明月楼上下来。   这么大点儿的小屁孩儿就敢上酒楼喝酒?这孩子是学坏了啊!   见到这样的情景,郭沛海毫不犹豫的就是一声怒吼,上去就把小胖子郭满抓了出来。   没想到他这一审问……这孩子根本没喝酒,而是赌钱去了,这还不如喝酒呢!   这个郭满心理素质可真不咋样,被他老爹怒气冲冲地提着脖领子一问他就全招了。   原来他是把自己攒起来的压岁钱,全都压在了赌局上……押的还是沈渊输!   这下郭沛海哪里还能按耐得住怒火?自然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反正正反地抽他儿子那张胖脸,几巴掌下去就打得儿子嗷嗷直叫!   ……   “哪有这么打孩子的,这不打坏了吗?”   这时蓝姑娘他们几个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把郭沛海的审问过程都记在了心里。   显然这个小胖子不知道啥原因对于沈渊怀恨在心,反而那个孩子的爹对沈少爷极为维护……这事儿也不大呀,至于这么往死了抽孩子?   于是蓝姑娘一挥手,柳小智和霍老四嗖嗖地窜过去一人伺候一条胳膊,总算是把郭通判给拉住了。   而那个小胖子一脱出他爹的魔掌,随即便是两个箭步窜到了蓝姑娘他们这帮人的身后,被大寨主张闯护在了胳膊底下。   “又看不见了……”这小胖子满脸悲愤地捧住了自己的胖脸,眼睛又肿得只剩下了一条缝儿,费力地往外瞧。   此刻在他心里对那个沈渊,简直是恨得都不行了!   而这时蓝姑娘和郭通判打了个照面,老郭却是立刻认出了这位美貌姑娘……他好几次到沈家去贺喜,在沈渊家里见过她!   “蓝……蓝姑娘!”   “不敢当,正是我!”蓝姑娘见到郭沛海认出了自己,于是也笑着行礼。   然后她向着郭沛海说道:“俗话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可也没说当街教子的呀?”   “郭先生下手也太重了,孩子打坏了可怎么办?您这是要干什么去?”   “正要去沈指挥使家……”郭佩海见到蓝姑娘气度非凡,说出话来自有一番动人心魄的力量,他的火气也立刻消了七八分。   之后他正要说到去沈家贺喜,却是话到一半欲言又止……现在可是在大街上呢!   沈渊高中解元的消息,既然还没放炮发榜,那就还是个秘密,可是这秘密他却不能随便往外说!   不管咋说郭通判也是个朝廷命官,事关到底谁能高中解元这件事,可是关系到外面好几十万两银子的盘口呢!   所以他不管是提前给沈玉亭送信,还是先人一步到沈家去贺喜,那都没什么。可假如是因为他泄露了消息,造成赌钱盘口那边出了事,那他这个官儿还当不当了?   之前正因为外面有盘口,赵宏图巡抚早就把发榜保密的事三令五申,提前跟官员说好了。免得有人财迷心窍,提前得到消息,然后跑到二分明月楼去下注,这也是老郭话到嘴边,又临时停下来的原因。   不过他面前的这位可不是外人,蓝姑娘在沈家的地位举足轻重,老郭的心里也是清楚的。   于是老郭一抬头,看见蓝姑娘询问的目光,他来看面带笑意拱了拱手说道:“我从府衙出来,刚和沈指挥使见了面,正想去沈家见见沈夫人,姑娘您看……”   以蓝姑娘的智慧,那还用多说?人家蓝姑娘甚至不用听他说啥,只要一看老郭脸上笑嘻嘻的表情,就全都明白了!   他这么急着去贺喜,一定是少爷……考中了解元!   于是蓝姑娘笑着说道:“郭通判真是厚道,您赶紧去吧。”   “贵公子我一会儿带回去和您见面,我跟他聊几句也回就去了。”   “好好好!”听到这话,郭沛海的心里哪儿还有不明白的?人家姑娘是怕他接着打孩子。   只要把这爷俩放在一起,多半又是当街痛殴……郭满那死小子这么大了,放在人家手里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于是郭通判笑着拱了拱手就此离去,临走的时候还狠狠瞪了郭满一眼。   此时那个胖小子却根本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他可听不出自己老爹的弦外之音。   所以他那个平生死敌沈渊沈少爷,高中解元的事,他还不知道呢!   甚至他也不知道身边的一群,全都是沈渊的家人……这家伙逃脱了父亲的一顿打,如释重负之下,不免对蓝姑娘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蓝姑娘笑着把小胖子郭满招呼到身边……话说十四五岁的孩子,有的身量儿蹿起来和大人无异,最近龙小羽就有这个架势。   同时像这个年龄的人,也有的身体还没长开,通州神童沈涣和眼前的郭满,就都属于这种情况。   不过这个小胖子圆乎乎的十分可爱,两手捧着自己的胖脸,疼得愁眉苦脸的样子也很招人儿疼。   蓝姑娘把他喊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向他说道:“你刚刚在盘口上押了沈渊输?”   “对啊!”那小胖子一听沈渊这俩字儿,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立刻就冒出了一片怒火:   “我与那沈渊奸贼……不共戴天!” 第735章 众生仰望金榜传、近朱者赤、近渊者欢   眼看着发榜之日到来,太平巷里的氛围也是越发紧张。   巷子口的燕夺姨娘,早就将众多用来庆祝儿子高中解元的东西准备好,然后坐在院子里静静地等待着消息。   那天她成功的在沈渊的状元饼里下了一堆泻药,然后就在家中等着看沈渊的笑话,结果等了好久,也没见沈渊回来。   原来沈渊出了考场之后,就带着众人去酒楼吃饭去了.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却是和柳如青结伴而归.   一直到了太平巷口,沈渊才有意落后了几步,让柳如青先进了自家大门,以免自己碰到燕夺姨娘时尴尬。   所以这燕夺姨娘在迎回来自己的儿子之后,又到院门口那边等着沈渊返回,结果却没成想这当口沈渊也回了院子,她却根本没等着。   燕夺心想象着沈渊在考场上被她下的泻药拉得死去活来的情景,心里暗自解气。   在这之后燕夺却因为心怀鬼胎,并没有赶到沈宅那边去探听沈渊考得到底怎么样。不过她却听自己的儿子说,这一次自己发挥得十分不错。   原本柳如青的意思是说,自己中个举人应该没有问题,但是燕夺却错误地理解为她儿子高中解元有望,于是又兴高采烈地准备了起来。   这边柳如青也没有办法,自己的娘亲多年以来就是这般秉性,让他也无从解劝。   不过这次考试之后,柳如青见到他娘忙里忙外的样子,心中却在暗自想道:没事该好好劝劝我娘,别再和沈家姨娘弄得跟仇人似的了……   沈家大宅这边的气氛也是同样紧张,毕竟这场乡试不但事关沈少爷的前途,而且一旦名落孙山,甚至还会极大地打击沈渊的士气,连他的名声也会连带着受损。   所以众人心中全是暗自忐忑,就连沈夫人一早上起来到现在,也是一直沉默不语。   家里这样的氛围之下,沈渊也觉着有些读不进去书。然后他想了想就换上了出门的衣服,准备到外头散散心。   听到沈渊也要出去,沈夫人也没管他,可是在出门之前沈渊却被蓝姑娘叫住了。   蓝姑娘见沈渊穿了长衣裳带着龙小羽要出去,于是笑着对他说道:“找个人到柳家送个信儿,少爷不妨把他们家柳如青少爷也带着,一起出去转转。”   “嗯?”听见这话,沈渊觉得稍稍有些奇怪。   却见蓝姑娘笑着说道:“咱们沈家母慈子孝,这当口你都有些在家里呆不住是不是?”   “就柳如青少爷的娘那么能折腾,他要是在家里呆着能舒服才怪呢,带他出去散散心也好。”   “我听你说那个柳如青少爷人品还不错,这次你们一块中了举,将来说不定还要一起上京赶考,横竖都是一家亲戚,多聊聊天儿对感情有好处。”   “说得有理!”沈渊听蓝姑娘说得头头是道,于是也点了点头,让龙小羽去胡同外边随便寻个店铺,找个伙计把柳如青少爷叫出去。   毕竟小羽哥成天出入太平巷,和柳姨娘也是十分面熟,让他去柳家叫人,柳姨娘是必定不肯放柳如青出来的。   这边厢沈渊约好了柳如青,俩人一起施施然出门了。等他俩刚刚一走,蓝姑娘他们随即也行动了起来。   蓝姑娘叫上了苏小棠,同时还带上了捣蛋三人组,他们几个兴致勃勃地出门之前,蓝姑娘还有意无意地扫了霍老四一眼。   霍老四见状,脸上带着诡秘的笑意点了点头,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属下明白!”   “你明白什么你明白?”蓝姑娘却是一脸笑意地说道:“你明白啥了?我可什么也没说啊我跟你讲!这里边儿可没我!”   “没您没您!都是我一人儿搞出来的!”霍老四知道蓝姑娘的意思,到时候事情发作,沈少爷要问起来,千万不能把蓝姑娘给招出来。   毕竟这三人组再怎么胡闹,都是他们的本职工作,这么恶劣的事儿蓝姑娘要是掺和进去,只怕少爷知道了不好。   于是他们几个人神情诡秘地对了一下眼神儿,嬉皮笑脸地走出了沈家。   在他们出门之后,院子里就剩下了那位小七爷,他却是淡淡地一笑。   “挺好的孩子,都跟那个臭不要脸的家伙学坏了……”小七爷笑着嘀咕了这么一句,然后接着他闭目养神,晒太阳的日常工作。   ……   这边沈渊带着柳如青到了街上,却见街边上的酒楼茶室里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等着放榜的年轻学子。   他们这些人有的神情忐忑满怀希望,有的沉默不语觉得前景大为不妙,有的大声谈笑,其实是为了隐藏心中不安。   这三年一榜乡试,不知道带着多少人的梦想,寄托了多少人的希望。在这放榜的关键时刻,每个人都在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沈渊和柳如青就这样走在街上,看着周围那些千奇百怪的众生相。在他们俩心中,对于自己考中举人还是有把握的。   如果真要是落榜的话,那可以说是极其偶然的意外了,所以他们两个人表现得并没有非常紧张。   在他们周围,这如诗如画一般的扬州正酝酿着一场躁动,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石破天惊的时刻到来。   无数人的一生荣辱就决定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似乎听到了命运沉重的脚步声,正在缓缓而坚定,一步步越走越近!   ……   眼看着午时将至,在府衙大堂里审阅考生试卷的工作,也到了最后的时刻。   此刻在提学官的面前,正放着一至十名考生的卷子,这个头发胡子一片花白的提学官,负责的是最后一轮审核。   也就是说负责阅卷的学官,已经做好了商议和评判,评出了这次乡试的一至十名。   剩下的就是这位最具权威的提学官,在看完了卷子之后发表他的意见了。   然后如果意见有所分歧,他们就要重新分配名次,甚至是就那些有争议的试卷,展开关于名次的讨论。   当然如果提学官没意见,那他们就可以提交榜文了。   这提学官从第十名开始审阅,一张一张的卷子看过去,当看到第二名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是对这位暂定的第二名考卷十分赞赏。 第736章 语出法随天地间、人心一洗、圣人之言   这位年老的提学官反复审读了这张卷子之后,还抬起头纳闷地看了自己下属那些官员一眼。   看他目光中意思分明是说:“这样的绝妙文章,居然都不能位列第一?”   “如果不是你们徇私舞弊,那就只能说前面的第一名,那位解元的文章更为惊才绝艳了……可是那又怎么可能?”   “我看这第二名的卷子,从境界上而言已经远远超越同科的学子。可以说远在普通乡试的学生水准之上。能看到这样水平的时文,已经是让人分外惊喜了。”   “要想能明显超越过这篇时文,盖过它位列第一,那就是这次考试的时候出了两位才华横溢的学生!”   可是这种水平的八股文,若是在殿试的时候拿出来,都足以名列前茅啊?这位提学官心里一边疑惑着,一边拿起了那张第一名的卷子。   在这之后,他看了一眼破题,似乎是愣了一下。   然后就见他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向下看去……此时远处的巡抚赵宏图,就见那位提学官大人拿着卷子的手,似乎正在微微地颤抖!   赵宏图纳闷之下,索性轻轻悄悄走了过去,站在了那名提学官的身后,向着那张被评为第一的卷子上看去。   而这一刻,那位老年提学官正在震惊于他见到破题承题中,那振聋发聩的两句:   “吾惟见其求无惭于心焉耳,而于吾身何恤乎?”   他迫不及待地向下看去,只见下面的承题起讲中写道:   “若曰:天下之事变无常,而生死之所系甚大。固有临难苟免,而求生以害仁者焉;亦有见危授命,而杀身以成仁者焉。”   “此正是非之所由决,而恒情之所易惑者也。”“吾其有取于志士仁人乎?夫所谓志士者,以身负纲常之重,而志虑之高洁,每思有植天下之大闲;所谓仁人者,以身会天德之全,而心体之光明,必欲有以贞天下之大节……”   “好!”这位提学官一路读下来,只觉得卷纸上字字有如珠玑,句句振聋发聩!   他一路读到此处,只觉得这篇时文立意高古,韵味悠长,铿锵有如军鼓齐鸣,似乎是每读一段,都在让自己的心跳渐渐加速。   这已经不是在阐述道理了,而是在涤荡人心……这是圣人之言啊!   看到此处,那个提学官甚至觉得不需再往下看了,就凭着开头的三段,这次的解元必定是此人莫属!   而这一刻,巡抚赵宏图站在那位提学官大人的身后,他往那张卷子上一看,就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   因为他站在那位提学官身后的左边,所以赵宏图上去第一眼就看到了束股部分,也就是这篇时文的最后一句。   就见那上面写着:   “是知观志士之所为,而天下无志者可以愧矣,观仁人之所为,而天下之不仁者可以思矣!”   “沈渊!”   在这一刻,赵宏图的心里突然间冒出了这个名字,然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在一个劲儿的“嘣嘣”直跳!   “太刺激了!”此时这位官威深重的巡抚大人,如果不是在场有那么多官员和手下看着他,估计赵宏图已经兴奋得跳起来了!   就凭这束股的两句,有若天外飞来,堪称神来之笔!赵宏图就知道,这一定是沈渊那小子一贯的做派。   越到了关键时刻他越靠得住,你越信任他,他就会越让你惊喜不已!   这样一句束股厚重有力,惊人之极,除了沈渊,满场的学子谁还能写得出来?   赵宏图想到这里,他一边若无其事地背着手,从那位提学官的身后走出来,一边用眼神似有若无的向着自己随从那边,他那位贴身差官周林的方向看了一眼。   ……   片刻以后,那位提学官反复看过了审卷的卷子,确定无误之后,抬头向着手下的学官们说道:   “各位评议的不错,这次乡试的前十名,我看你们排布的顺序,并没有丝毫错漏之处。”   “尤其是这案首的卷子,堪称振聋发聩,足以刊印出来,流传于百世……真是好文章!”   听到提学官大人如此称赞,这时堂下的诸位学官们也知道,这次评议名次是再没有任何争议可言了。   于是他们纷纷向着提学官行礼,算是在场的学官们一致通过了这个结果。   在这之后由提学官亲自拿起笔来,将一至十名的卷子上,写好了考生的排名成绩。   随即就有差人过来捧走了这些卷子,连同前五十名……只是名次上有先有后的。再到后边所有一百五十名所有中举的举子。由差人将他们卷子上的封皮揭去,然后将他们的名字一一抄录在这次乡试的榜文上。   眼看着名单已经写好,榜文开还没开始抄,这时有一位承宣布政司的官员背着手从那里经过,在抄写网文的文书身后站了下来。   当那个文书抬笔写下了第一个,也就是榜首的名字之后,那个人若无其事地一转身,便缓缓的向着外面走去……   当他来到大堂外的时候,随即便由缓步慢行变成了小步快走……   然后等到他一出院子,索性这家伙撩着袍子前襟,抡开官靴开始大步流星地狂奔起来!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此人姓郭,郭通判……如果大家不记得他的话,肯定也对他那个日常三顿,必然打成猪头的胖儿子郭满还有印象。   郭通判今天如此鬼鬼祟祟,就是为了想要第一个给沈玉亭大人去贺喜。其实这也并不完全是赏银的事儿,人家毕竟是通判,还能差那俩赏钱?   关键是他对沈玉亭大人,真是着实佩服!人家升官的速度快如闪电也就罢了,偏偏教养儿子也是这般无人可及!   所以郭通判一大早就混入了学官审阅卷子的队伍,就准备着等成绩一出来,就头一个去给沈玉亭大人贺喜。   因此他才会一出大门越跑越快,直接朝着都司衙门的方向而去。   ……   可是这位郭沛海郭判官想得挺美,等他一路到了都司衙门,接进了指挥室的官厅院落之时,却猛然间吓得浑身一颤!   就见指挥使的官厅院子门外,居然把守着一队官兵! 第737章 此心却随佳音断、官兵封门、捷足在前   “这啥意思?为什么这么如临大敌的?”在这一瞬间,郭沛海心里闪过了无数可怕的念头。   “沈玉亭大人出事儿了?所以才被人控制起来?他现在是不是正在被抓?”   “我要这时候冲进去,会不会被人误认为是他的同党,也一起给逮起来?”   正当郭沛海一个急刹车,紧接着急转身接原地漂移,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他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嘴,被从后面伸过来的一只大手牢牢地捂住了!   同时他的胳膊也被人控制住,这一下他也是喊也喊不出来,走也走不了,挣扎也挣扎不得!   这郭沛海一家伙吓得胆战心惊,差点没整个人出溜到地上。在这之后,他就见一个人在自己的眼前,笑呵呵地走了过去……居然是赵宏图巡抚!   “难道说赵宏图巡抚动用官兵,是要亲自来抓沈玉亭指挥使?看这表情也不像啊?”   正当郭沛海心中诧异惊奇之际,就见巡抚赵宏图顺着沈玉亭官厅的院门走了进去。   随后,郭沛海就听到官厅里面赵宏图哈哈大笑着说道:“恭喜玉亭兄!贵公子沈渊高中解元!我老赵可是头一个来报喜的!”   “啊?”听到这话,郭沛海浑身一使劲,差点从身边那两位差官的控制下原地拱起来!   “这也太不要脸了,还是巡抚大人呢!有失官体!有辱斯文!你还能不能有点人样儿了?”   一瞬间郭沛海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他在心里暗自崩溃地想道:原来那位赵宏图巡抚,跟自己打得是一样的主意!   他郭沛海是看了榜文写上去之后,立刻第一时间来给沈玉亭指挥使报喜的……可是人家赵巡抚则是看了第一名的卷子,直接就认出了那是出自沈家少爷之手!   然后最不要脸的是,他居然派兵控制住了沈玉亭指挥使的院子。   这样就算有人跑到他前头,也会被赵巡抚的手下当场抓获……所以第一个过来报喜的,只能是这位巡抚大人!   这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一时之间,这位郭沛海通判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气急败坏的在被死死捂着嘴的情况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叹出去,被憋回来了……   ……   而这时的指挥使花厅里,得到了这个消息的沈玉亭,也是从心中往外的一阵狂喜。   这第一个来报喜的,居然是巡抚赵宏图大人,这件事儿真是越细想起来,越是惊心动魄。   自己不但借着自己儿子的光,一路升到了都指挥使这样的高位。甚至连巡抚大人也不惜放下身段儿亲自过来贺喜……这真是多大的面子啊!   但是沈玉亭心中却清楚,其实这都是儿子给自己带来的,所谓子凭父贵这句话,在他们沈家却是彻底反过来的。   他沈玉亭的官职与权威、荣耀和收获,都是自己的儿子在战场上真刀真枪,血海里反复冲杀给他换来的!   沈玉亭连忙向着巡抚大人赵宏图还礼,然后吩咐人看坐看茶。   这边赵宏图眼看着沈玉亭脸庞涨得通红,就知道这个当爹的心中也是激动万分……说实话他这位巡抚大人,何尝不是如此?   沈渊虽然不是他儿子,也不是他的学生,但是他这位巡抚却几次三番站对了位置。眼看着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借光再高升一步了,都是托了沈渊的福!   在这之后,赵宏图可以想象得出,沈渊这样一路考下去,前途可谓是不可限量。   等到他进入朝堂之后,就看他这种能臣的态势、大元帅的架势、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是朝堂上,被委以重任的肱股之臣。   不管是哪地方出现叛乱,啥地方需要打仗,或者是哪里出了大乱子,凡是朝廷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沈渊肯定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到那个时候,他这样一路升上阁臣,也是顺理成章!   ……你再看看他的年纪!   三十年以后,满朝堂里谁的功劳和资历能超得过他?再往后想……就连赵宏图巡抚都不敢再想像下去了。   所以自己之前在沈渊身上不停地下注,实在是英明之极。   而这一次他来给沈玉亭道喜,更是带着把这份关系继续升华下去的打算……现在看来,他又成功了!   赵宏图巡抚满面笑意,心里真是舒畅至极。   而这时的沈玉亭,说实话天下谁高兴也高兴不过他。   自己的儿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读书中举,这比儿子立下大功,把他推上高官之位,还要让他高兴万分。   想到当初自己还忧虑不已,觉得沈渊这孩子玩物丧志,只怕难成大器,沈玉亭的心中更是波澜起伏,难以平复。   如今自己的儿子中了举人,小三元之外又高中“解元”,才十八岁就名满天下,这可是带在身上,能让人骄傲一辈子的成绩啊!   儿子前途不可限量,让这位老爹有一种眼睁睁望子成龙的快意!   在这一刻,沈玉亭一边和赵宏图巡抚叙话,一边却在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失态。   尤其是表情和言语上千万要卡死,万万不能出格!沈玉亭不断地告诫自己道:就算是再怎么心中狂喜,也别给儿子丢人啊老沈!   “我家渊儿中了解元!哈哈哈……忍住忍住!”   ……   在府衙官厅里,这时的榜文刚刚写好,差人正在吹着上面的墨迹。   过一会儿午时放炮,他们就要把这张榜文贴出去,其实这些差人们心里也个个都清清楚楚,这张榜文事关外面的盘口,还有无数人的容辱。“多带几个人护住这张榜,不然的话,很容易一出大门就被人撕成碎片……”这时的差人心里一边胆战心惊地想着,一边等着午时放炮的时间到,他们好拿着榜文出去。   ……   在这一刻,府衙大门外,真的有无数人正在等着放榜的结果。   其中有这次从外地过来考试的学生,都期望着能在中举的榜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那可是一朝腾空而起,一辈子就此飞黄腾达的奇迹。   与此同时那些富贵有钱的人家,也都派出了下人抢着到榜下观看榜文。   他们有的是想要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看自己家少爷能否考中乡试。还有大部分人,干脆就是为钱而来! 第738章 冰轮似我自皎然、二分明月、今在人间   他们全都在这个盘口上下了注,贴出榜文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他们是发财还是破财。   此外在府衙门外,还有大批的鼓乐手严阵以待,准备等到真像大白的那一刻,立刻就冲向排名前几位的家中,狠狠地赚他一笔赏钱!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把解元、亚元、经魁,亚魁家住哪里全都摸透了,就等着报喜的时候狂奔而去,大家纷纷摩拳擦掌。   所以此刻府衙门外,围拢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心中个个都是焦急难忍。他们在府衙外挤成一团,渐渐形成了一股乱轰轰的洪流。   此刻这片人潮,正像波涛一般不住涌动,就等着午时放炮张榜的那一刻到来。   ……   而这时的二分月楼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常熟来的世家子弟绿袍子柳成林,大眼儿贼成与之、眯缝眼赵于禄正在谈笑风生。   他们都对自己考中乡试很有把握,而且据他们的估计,有很大的可能他们三个人都能挤进前五名。   只要这三位中间有一个高中解元,那沈渊也就没戏了,从此灰头土脸不说,还给他们带来了大笔银子的收益!   到了现在,押沈渊中解元的银子已经直逼六千两的数目,眼看着一会放榜之后,这些银子就要叮咚作响地落入自己的口袋,他们这些人的心中自然也是万分愉快。   这么一兴奋之下,嘴里自然就有点没把门儿的,口气中那股得意洋洋的味道也有些难以掩饰。   “这一回,总算是给咱们受之兄出了一口恶气!”此时的赵于禄眯缝着眼睛,抬起下巴惬意地说道。   他口中所说的受之兄,就是他们的同乡钱谦益,也是这三位的至交好友。   当听到赵于禄这么说之后,柳成林和成与之也笑着点头。   “那个沈渊啊……”此刻的柳成林抚着笔挺的墨绿长袍,好整以暇地说道:“诗词小道,一时取胜,你看把他给狂的!”   “须知这八股时文,才是科举正途!”柳成林撇了撇嘴道:“诗词写得再好又能如何?柳永又能怎样?且去填词!”   “哈哈哈!”说到这里时,楼上的三位一起笑了起来。   刚才这柳成林口中这个典故,其实有不少人都知道,说的是宋代的诗词名家柳永。   就因为柳永平生作词的风格香艳深情,以至于广为天下人所传唱,当时甚至有一句话叫:“凡有井水处,皆唱柳词”。   话说柳永这个人的性格也真是够瞧的,他第一次赴京赶考没考上。于是付之一笑,之后填词道:“富贵岂由人,时会高志须酬。”   然后等了好几年,第二次开科的时候他又没考上,于是又写了一首《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志。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首发牢骚的词,因为美丽的词句征服了所有人,最后还传到了宫里。   于是又过了三年,柳永再次参加考试时,终于以他出众的才华通过了科举。   可是到了皇帝圈点放榜时,宋仁宗看到柳永的名字,想起了他那首《鹤冲天》,就在旁批注道:   “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去填词!”于是把柳永的名字勾掉了。   至此之后,原名柳三变的柳永,索性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奉旨填词柳三变”,当然他也从此再和科举无缘。   所以当楼上的三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用柳永的事来做比喻,其实是觉得沈渊或许在诗词歌赋上有两下子,考童子试的时候也能连中三元。   但是到了正式科举,论到八股文章,沈渊却未必能成,因此这番话才惹得这三人一起乐不可支。   ……   如今在这二分明月楼上,二楼上除了他们三位,还有那个收赌注的盘口。   这个盘口直到府衙大门那边放炮的声音传来,榜文张贴出去那一刻才会停止下注,在这之前都是可以随便投注的。   虽然明面上这个赌盘和柳成林他们三位无关,但实际上却是他们几个汇同一群有才学、家产丰厚的江南才子筹措起来的。   因此他们三个才到了赌盘这里,准备在府衙发榜之后,享受金榜题名和大笔赢钱的双重快乐。   同时也是为了给常熟钱谦益报仇血恨,从这一点上来说,沈渊只要考不中解元,他们就赢了。   当然从现在的情况而来看,他们的赢面确实很大,也难怪这几位得意洋洋。   二分明月楼上除了他们仨和那个赌盘之外,还有他们身边的一群才子,此时这些人打哈哈凑趣儿,一时之间倒是把二楼上弄得热闹非凡。   可是忽然间,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楼上谈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等到柳成林他们一回头,就找到了原因……原来从楼梯口那里,上来了几位绝代佳人!   蓝姑娘带着苏小棠刚刚来到楼上,在她们身后还跟着跳荡山三人组那几个坏蛋,当然他们来的目的不言而喻。   他们就是抢着最后时刻,下注在沈少爷身上的。可是蓝姑娘才刚一上楼,就见又有一个人从他们身后走上楼来,一看身影就是熟悉之极。   居然是孟晓妆姑娘!   此时的孟姑娘穿着一身素气淡雅的裙装,脸上一洗铅华,倒是更显得清纯可爱,明艳动人。   等到苏小棠蓝姑娘和孟晓妆她们三个一见面,忍不住便是相视一笑。大家都知道这番巧遇是怎么回事儿。   毫无疑问,孟晓妆也是过来投注的。她和蓝姑娘他们一样时间掐得刚刚好,结果正好在这里碰上。   一时间楼梯口那里,苏小棠明艳动人,蓝姑娘清丽难掩,孟晓妆风姿绝代,三人争奇斗艳,真是美态纷呈。   也难怪这二楼之上,柳成林那些人被她们的姿容震慑,一时间连说话的声儿都没了! 第739章 长街怒向沈郎飞、封眼之锤、扫堂之腿   “他怎么你了?听这意思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这时小胖子周围的一圈人听到这句话,不免打量了那小家伙一眼。而蓝姑娘却是脸上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向小胖子问道。   “原本我爹妈是一看见我调皮捣蛋就打我……”只见那小胖子满脸悲愤地说道:“现在不了!”   “他们是一听见沈渊考中了什么案首,干了什么厉害的事儿,回家就揍我!”   “不但打我,他们还口口声声地说你看人家沈渊,你看人家沈渊!因为他我都挨多少顿打了?无冤无仇的我招他了吗?”   “他害得我每次都被打成这样儿……”小胖子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的脸上,一道道的肉檩子鼻涕眼泪地怒道:“今儿还算好的呢我跟你说姐姐!每回都比这个狠你敢信?”   “还真是的!”蓝姑娘一边忍着笑一边说道:“那个沈渊,还真是可恨之极!”   “姐姐倒是有个办法,让你以后不会因为沈渊那家伙再挨打……但你得帮姐姐做件事,你愿不愿意?”   “真的假的?”听到这话,小胖子立刻就是眼神一亮!   郭满这家伙也不傻,他当然知道不能随便轻信别人的话。可同时他也看见刚才自己的老爹,两三句话这功夫就被面前这位漂亮姐姐说得火气全消。   所以小胖子立刻就认定了,这个漂亮姐姐说不定真有让他免于挨揍的妙法。   “做什么事儿您说!”于是这小胖子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你呀……”蓝姑娘把嘴巴凑到这个小胖子耳朵边,弯下腰说了几句话。   忽然她眼角余光看到有一个人,正从远处走过来。   “大家都往我这看,不许往别处瞧!”蓝姑娘的语气忽然一变,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了这么一句。   于是在这一刻,姑娘身边所有的人都若无其事的把目光对准了蓝姑娘,周围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是视若不见。   就在这一刻,那个远来的人影在蓝姑娘他们面前一拐弯,径直走进了二分明月楼!   ……   此时,小胖子郭满完全没发现周围的异样……其实他眼睛的视野很窄,你就是指给他看,他也未必能看得见。   而他周围的那些人,这时很有默契的对刚才那个进楼的人视而不见。不是因为他有多危险,而是那家伙是大家的熟人……崇王世子朱常津!   朱常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二分明月楼下,显然不是什么巧合,大家就算是之前没弄清楚,可是当蓝姑娘让他们不要和朱常津说话的时候,大家的心里也就该清楚了。   这朱常津,一定是奉了蓝姑娘的命令而来的。   至于他这个时候到楼上去做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   胖子郭满看着这位可亲又漂亮的蓝姑娘,心里边一个劲儿地砰砰乱蹦。   他心里反复念叨着蓝姑娘交给他的那个任务,确认无误之后见到蓝姑娘要走,他连忙在身后问道:   “姐姐你贵姓啊?姐姐你多大了?姐姐你许了人家没有啊?”   看到这个情窦初开的小胖子被打成细缝的眼睛,完全盯在蓝姑娘身上,这时旁边的苏小棠和孟晓妆俩人,全都笑得不行。   而蓝姑娘也对这个小胖子回答道:“姐姐姓蓝,蓝天的蓝哦。”   “我今年二十四岁,也许了人家了,夫家就是你说的那个坏东西……沈渊!”   “啊?”小胖子郭满听见蓝姑娘这句话之后,差点原地崩溃!   这个半大孩子平生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结果却被自己的死敌横刀夺爱,这谁能受得了?   这时蓝姑娘拍了拍他的头,笑着对他说道:“记住了姐姐刚才跟你说过的话,不许弄出纰漏来。”   “府衙放炮以后数到一百……然后上楼去报信!”   说着蓝姑娘带着苏小棠孟晓妆她们原路返回,又上了二分明月楼。   ……   其实今天的事,蓝姑娘早就已经计划好了,突然出现的这个小胖子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有他没他其实关系不大。   不过这小胖子在蓝姑娘的安排下,一会儿就要上楼去报信,到时二分明月楼上的情况可就该热闹了!   这边蓝姑娘带着一群人进了二分明月楼,而街心上的小胖子却是呲牙咧嘴,狠狠地攥住了两个小胖拳头!   “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人!”这时的小胖子郭满心中愤恨之极地想道:“小爷还没见过你长成一副什么丑样儿,就被你害得天天挨打。”   “这回好不容易小爷喜欢上一个姑娘,居然还被你横刀夺爱!”   “你是不是生下来就是为了跟我过不去的?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专门跟小爷作对的王八蛋?”   “恨死我了……我弄死你啊……”   “沈渊!”到最后这胖小子咬牙切齿地向天大喊了一句,终于还是把仇敌的名字叫了出来。   “啊?谁喊我?”   没想到这个时候,沈渊正和柳如青俩人逛街逛到此处。   看到远远的一个半大胖小子站在街心,大喊着自己的名字,沈渊随即抬头答应了一声问道:“有事儿吗?”   “啊?你就是沈渊?”郭满一听居然有人答应,于是惊奇地向面前这个年轻人问道。   “对啊,就是我……嗯?”   沈渊的话音还没落地,就见面前这小胖家伙像一头狂暴的小白猪一样,“嗷儿”一声就朝自己扑了过来!   眨眼间人就到了眼前,一只又白又嫩的小拳头奔着自己的眼眶砸了过来!   看这意思,对面这小家伙已经是愤怒之极。就瞅他冲过来的架势,分明是一记封眼锤打不死你我也撞死你,撞不死你我也压死你的劲头!   “这谁呀?我怎么惹着他了?哪来的这么大仇儿?”   这时的沈渊心里暗自狐疑,面对这个狂风般冲过来的小胖子却是一动未动。   眼看着自己的拳头就要砸到沈渊的眼眶上,小郭满一霎时心中狂喜!   可是眼看就差一两寸的距离就要打到,却见那个家伙闪电一般一个闪身撤步……然后自己就连人带拳,向前飞了出去!   “啪”的一声,整个人拍在青石街面上,小胖子郭满霎时间便是头脑一片空白。   这大跟头摔得他,顿时就是一阵恍惚! 第740章 少年初见虎臣威、新仇旧恨、从此相随   等他回过神儿来,就发现自己正“大”字型趴在街面上,怎么爬也爬不起来。   背后有一只脚,把自己踩得这叫瓷实,一动也动不了!   “你到底是谁呀?是不是认错人了?无缘无故的打我干啥?”这时沈渊就觉得,脚底下宣呼呼的好舒服,就像踩了个羽毛枕头一样。   “脚感不错……”于是又踩了两下好好感受感受。   “小爷叫郭满!沈渊奸贼,爷今天非弄死你不可!”沈渊脚底下这小家伙手刨脚蹬地挣扎了几下未遂,于是回过头恶狠狠地说道:“有能耐你把我放开!”   “行!”就这么一句简单的激将法,沈渊居然从善如流,一抬脚把小胖子郭满从地上放了起来。   这时的柳如青站在旁边看得直乐,他虽然不会武功也能看得出,再有六、七个这样的胖子一起围殴沈渊,只怕也不是对手!   果然只见郭满起身之后,依然还是照葫芦画瓢,跳起来照着沈渊脸上就是一拳!   可是招数还没能使到一半,小郭满身子一落地又熟练之极地神奇变招,接了个扫堂腿……一脚就顺着沈渊的下盘扫去!   “这小东西还挺机灵!”沈渊看着小胖子郭满居然比划了一个虚招,来了一式声东击西,胖乎乎的动作还挺灵活!   可是这个郭满明显没学过任何武功,他这两下子的速度和力量别说跟武林高手相比了,就是沈渊在战场上遇到的敌军也比他强上十倍。   所以这小胖子的动作,在沈渊的眼里却是慢吞吞幼稚之极。不过这家伙长得圆滚滚的,动作也是十分可笑,沈渊觉得自己不会被他打死,但是却很有被他笑死的可能!   沈渊拼命忍住了笑,向后撤了一步,小胖子的小短腿儿“呼”的一下就扫过去了。   这一记扫堂腿扫了个空,按照小胖子的计划应该整个人转满一圈儿,然后他再从地上,借着双腿跃而起的劲儿冲天而起,从下往上照着沈渊的下巴颏儿来上一拳。   可是他的身体才转了一半儿,刚刚好背对着沈渊,却忽然觉得有人在他头顶上一摁……身体的旋转的势头一下就停住了!郭满急中生智,来不及回身就抡起拳头,一左一右朝着后边扫了两下……等到这两下打空他才醒悟,人家胳膊长腿长,自己这小胖胳膊根本就打不到人家!   可是他现在还是后背朝着沈渊呢,而且他还被摁着站不起来,回身也回不过来,打人家还够不着!这小胖子一时间急出了一身冷汗。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屁股上挨了一脚,一家伙坐在地上,出溜出去两尺多远……   ……   脚尖上的触感回味无穷,沈渊简直都迷上了这种宣呼呼的感觉,就像是踢上了一个大号儿白馒头。   他忍住笑意,向那个小胖子冷冷地说道:“你不说我就踢死你为止,到底咱们俩有什么仇?”   “我爹我娘因为你……天天打我……你还抢我蓝姐姐!”   这小胖子郭满悲愤之极地指着沈渊,嘴里乱七八糟地说了好一通,沈渊才总算明白他们之间的恩怨,原来是这么来的。   心里不由得好笑,沈渊背着双手对小胖子说道:“你叫郭满是吧?”   “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爹要是因为司马光砸缸的事儿打你,你还上宋朝去打司马光去呗?再说蓝姐姐也是我先认识的。”   “你这家伙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你说你错了没有?”   “错了!”   这时小胖子郭满坐在地上一扭身儿,就像是一只半身不遂的小猪一般后半截儿坐在地上,两条小胖胳膊撑着自己,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忘了你还能带兵打仗,身上是有武功的!”   “我不该跟你动手,我应该弄点药把你毒死才对!哦……毒死可能有点过分了,把你毒哑!”   “可是给我下毒的人,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啊?”沈渊看着这个小家伙也笑了笑说道:“不过你可以试试看,到时候倒霉了可不怨我。”   小胖子郭满眼睛一瞪,似乎又要放几句狠话,他也知道自己打不过沈渊,估计今天这仇是不用想着报了。   不过他还是把沈渊的样子狠狠地记在心里,心说:我一定把这个害我挨打,还抢我美女的沈渊,好好处置一番才过瘾!   可就在这时,忽然就听远远的长街那头,传来了“轰”的一声响!   府衙放炮,午时已到……放榜了!   沈渊笑着回头看了看柳如青,这下府衙放榜,很快他们就可以知道成绩了。   而这时对面那个小胖子,一咕噜身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向着沈渊大喊了一声……“一!”   小胖子还记得蓝姑娘告诉他,要他数到一百之后,上楼报信儿的事儿呢!   “你干什么……”沈渊诧异地问道。   “二!”   “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三!”   “你没病查数干啥?”   “我查数关你屁事四!”   “刚才那一下应该是五……”沈渊在旁边一本正经道。   “放屁就应该是四!”小胖子急赤白脸地说道:“你别给我捣乱!刚我数到几了?”   “好像是九十七还是九十八来着……”沈渊笑着说到   “滚!”   沈渊看到这孩子一个个数查起来没完,脸上还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那他也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小白胖子不来追杀自己,还专心致志的在街心上数数,沈渊也就不再管他,带着柳如青接着逛街。   而这边的小胖子,一个数一个数数了下去,眼看着也快到一百了。   那么蓝姑娘为什么让他在街心上查数呢?现在让咱们把时间倒回片刻之前。   ……   就在刚才,小胖子郭满大喊沈渊的名字,咱们的沈少爷应声被召唤出来的同时。   蓝姑娘正带着人往二分明月楼的二层上走,而这时的小王爷朱常津则是来到了盘口下注的桌子前。   朱常津身边带着两位随从,当他上楼之际,身上的那股气势,真是气宇轩昂! 第741章 不起贪念不忘危、火上添油、再赢一回   原本小王爷生于王府,身上带着先天贵胄的气派,再加上前不久他跟随沈少爷在战场上十荡十决,横扫千军如卷席。所以原本那股富贵之气,更是由此幡然一变,变得更具威严。   等到小王爷从楼上的柳成林几个人面前过去,这几个人也不由得心中暗自吃惊。   他们这帮人生于江南富贵之家,眼力自然也不差,眼前这位年轻人身上衣服质地华贵,裁剪得体,身上的气质也带着一股睥睨众生的味道……一看就是一位大家子弟。   当小王爷朱常津来到了盘口那边,才听得他说了两句话,柳成林就更加确定,这家伙果然是来历不凡!   朱常津来到盘口那边,却没急着下注,而是向着水牌上看了一眼。   看到那上面投注沈渊能否考中解元的比例,居然是一比一,朱常津笑着点了点头。显然,他对这个下注比例很满意。   柳成林从旁边看到了这位贵公子的神情,心里还在猜测着,他到底会投注在哪个人身上。   只见这位贵公子用手一指水牌,向着那几位账房先生问道:“现在沈渊考中解元的比例是一比一,能不能告诉我,双方投注的银子是多少?”   “这……你问这个干什么?”这时的账房先生诧异地问了面前这位公子,同时他的目光又向着柳成林那边瞟了一眼。   虽然名义上柳成林跟这边没关系,但是实际上这个盘口,包括这几个账房先生,全都是柳成林他们背后那些江南富商提供的。   所以这几个账房先生到底该怎么做事,还要看那位柳成林公子的眼色。   柳成林这时也正在暗自好奇,却见那位贵公子笑着说道:“原本我是想在沈渊身上投注,好歹赢两个钱花。”   “可是谁知道这盘口里有多少钱?要是加在一块儿也没多少银子,那还玩个什么劲儿,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个账房先生听见他的解答,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又向着柳公子那边扫了一眼……就见柳成林微微地点了点头。   于是账房先生笑着回答道:“好叫这位贵人得知!”   “现在两边都是三万六千两银子,各自赌沈渊能不能考中解元,哪一方赢了都能得到翻倍的银子。”   “……没劲!”没想到这位贵公子把手从身后拿出来,右手拿着一卷银票,一边遗憾地摇头,一边轻轻拍打着左手的手心。   “那还有什么劲?就这点散碎银子,不够丢人钱!”   说着这位贵公子性味索然地一撇嘴,扭头带着随从就要往下走。   此刻柳成林看着他手里的那一卷银票,却是猛然间心中一动!他心里暗自想道:这人到底是谁啊?   看这意思,他到底是想要押沈渊赢还是沈渊输?要是押沈渊赢那就厉害了,这可是白白的往我这里送银子!   此刻的柳成林正要开口喊住这位年轻贵人,却见这个年轻人忽然一抬头,向着楼梯口那边露出了满脸笑意!   等到柳成林目光向那边一看,才发现是刚才下注在沈渊身上的那几位美女去而复返。   就见这个贵公子和那几位美女笑着打招呼,几个人走到了一张桌子边上坐下,还叫伙计上了茶……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柳成林摆了摆手,让自己的同伴先不要说话,他则是支楞起耳朵,听着那边桌上的动静。   就听那边的三个美女和刚才到来的贵公子,客气地聊了几句天,然后那个贵公子笑着说道:   “本来想投注的……盘口里没多少钱,也就算了。”   “你说得对,”刚才那个下注的美女也笑着对那位年轻的贵公子说道:“那边一共就三万六千两银子,咱们这边我下了三万,才能赢回三万来。”   “你就是下得再多,也不过是咱们俩分了那三四万两罢了,没多大出息……”   听见这话,柳成林的心中立刻就是一喜,果然如此!   他心中暗自想道:“那个贵公子果然和这几位姑娘是一起的,来的目的就是把钱下在沈渊赢的那面上。”   “可是现在赌沈渊输的那一面,一共就三万六千两银子,那个贵公子显然是不愿意从美女的手上再往外分钱,因此他也就没下注。”   “可是……那些银子难道就让他白白拿回去了不成?”   “对他们来说,左右都是赢那三万多两,可他们要是多下些银子,一会儿放炮之后发榜出来,我这边可就又多收入了一笔!”   想到这里,柳成林忽然听到那边的桌子上传来了一阵欢笑,显然是他们说到了什么高兴之处。   于是柳成林眼珠一转,咬着牙打定了主意。   他一边端起了茶盏,一边头也不抬的稍稍放开了声音,向着自己一桌的成与之和赵于禄说道:“眼看着就要放炮发榜了,看来这回是没人投注了!”   “真是可惜!我看沈渊的小子这回必败,原本还想多投点钱赌他输的!可惜没人跟注,左右赢的就只有那三瓜两枣的……不过瘾啊!”   “这扬州城里,沈渊的名号都传满了,我还以为有多少人往他身上下钱呢?结果弄了半天一共才三万多银子!没意思没意思!”   “就是就是!”这时他身边那俩位,自然也明白柳成林是什么意思,于是在一旁帮腔道:   “都说这扬州怎么怎么好,什么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结果弄了半天竟是住了一城穷鬼!”   “这回可倒好,弄得咱们几位想痛痛快快地赢一回钱都不行!哎呀没劲没劲!”   此刻的柳成林一边和自己的几位同伴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那边的桌子。   他心想:自己的这招激将法,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对方真要是个有钱的贵公子,想必脾气也小不了,叫他们这么一激,出手下注的可能性很大!   果然他们这一番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对面的那位贵公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想痛痛快快地赢一回是不是?”就见那位贵公子背着手,一边冷笑着一边走过来。他向着柳成林这边淡淡地说道:“小爷兴致正浓,还真想玩玩儿!”   “刚才不过是因为钱少没意思罢了,你们这几个外乡人要是敢下注,小爷就下点儿钱玩儿个乐呵……不过你们这几个外地来的穷鬼,有没有银子跟注啊?” 第742章 人间儿女情似水、从此碧落、将星拱垂   柳成林他们几个一听这话儿,不由得心中暗自狂喜!   面前这个贵公子果然就咱跟他们想得一样脾气暴躁,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如今他们已经把话讲到这儿了,那个贵公子口中穷鬼之类的话,当然就是朝着他们之前贬损扬州人的那番话来的。   如今的情况是,谁跟不上注谁是穷鬼,可是柳成林的心里却有十足的把握。   他们是什么人?这一桌上坐的不说别人,就光是他柳成林和成与之、赵于禄三位,哪个家里不是几十万两银子身家的巨富?   更何况沈渊这家伙这些日子带兵打仗,几乎杀遍了江南江北,就他这样的状态能考中解元,那才是见鬼了!   所以柳成林故意斜了那个贵公子一眼,面露不屑地说道:“那就掏出来看看呗,要是没多少银子,就别拿出来现丑了。”   “嘿!你还别说!”这时就见这位贵公子一气之下,反倒乐了。   他看也没看柳成林这边一桌,而是手里掂着那一卷银票,径直走到了盘口那边的桌子前面。   只见这位贵公子轻飘飘的把银票往桌子上一扔,然后对那几个账房先生笑着说道:“点点数儿,告诉那边儿这是多少!”   “一会儿他要是跟得上,小爷就把这些钱都下到里头,可要是他跟不上掩面而逃,那我这钱也就甭下了。”   听到这位贵公子的话,连忙来了位账房先生把那一摞银票拿起来,一张张地查点了一番。   这时的柳成林看见那账房先生的手都直哆嗦,心里不由得暗自鄙夷道:“妈的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能有多少银子?把你给吓成这副熊样,真是丢人现眼!”   等到那个账房先生查点完了之后抬起头,把目光投向了柳成林,直到柳成林朝他一瞪眼,这位账房先生才战战兢兢地说道:   “五……五十万两!”   “嗯?”在这一刻,柳成林也被吓了一跳,眼睛顷刻间就瞪圆了。   在这之前他也想过,这位贵公子拿出银票来,肯定不会是三五万两那么一点,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对那三万六千两的盘口不屑一顾。   可是五十万两,这也太……   柳成林想到这里时,就见那位贵公子一欠身,半坐在盘口的桌子上。   他一边儿眼睛带着不屑之色看着柳成林这边,一边用手指甲“笃笃”地轻轻敲着桌子笑道:   “这就叫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只要小爷高兴,赢不赢钱都没关系!”只见这位贵公子上一眼下一眼,看着柳成林和他桌上的几个人,面现轻蔑地说道:   “银票这东西真是好玩意儿!不但能花销还能拿来抽别人的脸,小爷就、爱、这、口、儿!”   “还想痛快快快地赢钱?到了我这儿你就别想痛快!把你们这几个穷鬼捆在一块儿,能不能凑出五十万两来?”   “来!抬头看着我!”   就见这位贵公子用手指尖儿挑了挑,向着柳成林他们笑着说道:“告诉小爷,有钱没有?”   “没……钱!”这时的柳成林还没等说话,就听着后边那桌上那三位美女忽然异口同声地答应了一句。   在这之后便是燕语莺声,三个绝代佳人笑成了一团!   好家伙……这真是奇耻大辱!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轻辱?   只见柳成林一拍桌子,“砰”的一声站了起来!   “谁告诉你我没钱?”柳成林大声喊道:“小爷的钱,买你们的命都有富裕!”   在这一刻,柳成林脑袋上的青筋直蹦,心里边一股怒火灼烧得他胀红了脸!   他把目光向着自己的两个同伴投去,就见成与之和赵于禄俩人也是气得咬牙切齿,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向着柳成林点了点头。   这三个人很有默契,现在全都同意下注,一方面是因为这确实可以赢下大笔的银子,另一方面……这口气真是没人咽得下去。   他们三家在江南,也都是地方上呼风唤雨、一跺脚县城乱颤的角色,如今被人家如此侮辱,他们怎么能压得住心头这股火儿?   只见柳成林让店家送过笔砚来,一边拿着笔在纸上刷刷地书写,一边头也不抬的向着那位贵公子说道:   “小爷今天手里没带着那么多现银,但我江南柳家、成家、赵氏三家,天下谁人不知?”   “这张借据……”说到这里时,柳成林已经写完了自己那部分,然后把纸向着成与之那边一推。   成与之低头一看,就见柳成林在上面写着:“江南柳家欠款二十万两”他立刻就明白了柳成林的意思。   于是成与之也在这张纸的下面写上:成家欠款十五万两……在这之后,赵与禄也写下了赵家十五万两。   总计五十万两银子,他们写完了之后画上押,盖上手印,就把这一张借据举起来给那位贵公子看。朱常津朝着上面看了一眼,随即笑着说道:“才多少钱的事儿啊?居然还打了个欠条……这玩意儿我可不收我跟你讲!”   “什么江南柳氏成氏的,关小爷屁事?拿张白条子就跟人赌真金白银,你以为你是谁啊?你那张脸能当银子花?”   “不是给你的!”这时的柳成林被这个贵公子好一通奚落,随即脸色铁青地道:“我这张借条,那边盘口收不收是人家的事!”   “我们江南三家的信誉,你信不过没关系,反正人家盘口愿意相信就成!”   “只要你赢了这笔赌注,沈渊真的中了解元,你就拿着下注的单子找盘口要钱就是了,我打不打欠条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时的贵公子一听之下,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他笑着转过头,向盘口那边的几位账房先生问道:   “他这张破借条,能当五十万两银子吗?”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这几个账房先生里边,其中就有一位是柳家的管事!于是盘口那边的几位连连点头,意思是愿意认下这张欠条。   然后崇王世子朱常津的五十万两银票,连同江南三家那张五十万两欠条,就一块儿投注到了盘口上。   等到他们双方各自拿到了下注的凭证,朱常津慢慢吹着上面淋漓未干的墨迹之时……   就听远处的长街上,传来了“轰隆隆”一声沉闷的炮响!   ……午时已到,放榜了! 第743章 笛在明月人在心、顽童传音、岂可轻信   炮响过后,午时已到,府衙门口人山人海!   府衙差役手里举着金榜,一步步的向府衙门外走去,在他身边一队百十人的卫兵,手里举着刀枪开路。   他们现在保护着这张金榜,一会儿在张贴好榜文之后,还要在外面布置好防线,免得有人急切之间扯坏了榜文或挤出好歹来。   当这张金榜贴在府衙门外的大墙上时,随即便是欢声雷动!   一霎时人群有的往里拼命地挤,有的看清楚了之后,玩命地往外跑,这真是喧嚣之极,热闹非常。   金榜提名,乡试解元……沈渊沈轻云!   ……   此刻在二分明月楼前的街心上,小胖子郭满已经快查到一百了……接下来他就要上楼去执行自己的任务。   而此刻楼上的朱常津和柳成林俩人,拿着下注完毕的五十万两凭证,心里边想的居然都是一模一样的一句话……   “这大傻子,居然就掐好了点儿,白送了我五十万两银子嘿!”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其实不用解释大家都知道,这完全是朱常津和蓝姑娘两人商量好的计策。   在这项计划中,蓝姑娘仔细研究了柳成林他们几个人的心理,而且也打听好了他们和盘口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将对方的情况了如指掌。   而柳成林那边呢,却连蓝姑娘和朱常津是谁都不知道!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蓝姑娘在二分明月楼下,不让大伙跟朱常津打招呼说话,其实就是为了避免近在咫尺的二楼上,柳成林那帮人听到“小王爷”这三个字。   话说柳成林他们这些人或许财大气粗,但是估计怎么也不敢和崇王府的小王爷较量,因此朱常津的身份需要保密。   在这之后,他们双方各下了五十万两银子的赌注,现在相当于赌沈渊输和赢的赌本比例,还是一比一。   也就是说这次乡试的成绩揭晓之后,按照赌本比例,蓝姑娘将会赢下三万两,而朱常津则是有五十万两落袋为安。   剩下的六千两则是扬州百姓你五十两他一百两,甚至是二两三两银子下的散注,他们各自都会得到一倍的赔偿。   而这六千两当中最起码还有三千两,是那位神童沈涣下的注,他的本钱也就此翻了一倍。   这时的蓝姑娘已经完全清楚了赌局的胜负,因为她已经从郭沛海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她家沈郎就是新晋解元……可是满楼的人却还都不知道呢!   耳听得府衙那边都放炮发榜了,此时也陆续有人来到了二分明月楼上,他们也都是在盘口里下了注的人。   眼看着就要一决胜负,所以这些人也都手里拿着下注的凭证,到这里来见个输赢。   二分明月楼上的人越来越多,这时的柳成林也是眉飞色舞。毕竟沈渊夺得解元的可能性很低,而他只要赢下这五十万两银子,剩下的输赢根本不足为虑。   此刻的二分明月楼上,大家全都焦急地等待着府衙那边传来消息,就在这一刻只听楼梯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咚咚”声。   听这脚步声,就知道上楼之人心里的焦急和兴奋,大家的耳朵一下就支楞了起来。   只见一个人“噌”的一下蹿上了楼梯,柳成林一眼就认出,这是刚才拿着一百二十两银子,满腔愤恨非要押沈渊考不中解元的那个小胖子!   只见这个小胖子兴奋得满脸通红,一上来就手舞足蹈地大声喊道:“开榜了!我赢了!”在这一刻,二分明月楼上的人“轰”的一声骚动了起来,大家都听到了这个小胖子带来的消息。   可是他说他赢了,他赢了谁?到底谁中了解元,大家的心里还不清楚呢。   于是有人立刻高声问道:“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却见那个小胖子气喘吁吁地说道:“我是从榜文那边一路跑过来的,哈哈哈!”   “我在盘口里押的是沈渊考不中解元,只要他没考中我就赢了!”   “刚才亲眼咱看了榜文,第一名根本不是沈渊那家伙,是一个叫柳温柳成林的人……”   “嗯?”   在这一刻,楼上一下子便喧闹了起来,霎时整个二楼就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米粥!   而此刻的柳成林却是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在他的脸上,满是狂喜之色!   ……   这一下真可谓是双喜临门,这次他不但赢了五十万两银子,而且还一举高中解元!   本次乡试的第一名,居然正是他柳成林!   这真是意外之喜,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如同身在梦中一般!   此时的柳成林“咔咔”地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一帮江南学子都在满脸喜色地向他道贺。   可是此刻大家在说些什么,他却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心中狂喜之间,他的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整个人都像是梦游一样!   “来,你过来!”这时的柳成林向着那小胖子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这边来。   刚才他高中解元这句话,要是别人说的,柳成林或许还会怀疑。   可是这个小胖子前一次上楼时,分明押的是沈渊考不中解元。而且下注的时候他连比例都没看,这就说明他一定跟沈渊有着深仇大恨!   更何况这个小胖子在这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就是柳成林。他只是看榜的时候,偶尔记住了自己的名字。这说明这事儿是真的,绝对没有假!   想到这里的时候,柳成林的心也渐渐落了地,等到他发现眼前的喜讯完全是真实的,他也开始将激动的心情强行压了下来。   毕竟是文人嘛,荣辱不惊是必修课,这时候一定要讲究气度,要体现出修养!   ……   于是柳成林一边竭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狂喜之色,一边笑着对那个小白胖子问道:“你看准了?再说一遍,这科乡试高中解元的是谁?”   “柳成林啊?”那个小胖子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这我还能看错吗?又不是不认识字儿……你问这个干嘛?” 第744章 狂傲骄矜在一身、呼来官差、楼上相问   “我就是柳温……柳成林!”   当柳成林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还有意拔高了两个声调!   这一下立刻就把满楼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看着无数目光投射在自己的身上,这里边有羡慕有嫉妒、有尊敬有敬佩,让柳成林瞬间就知道,从此之后他的身份就不同了!   咱是三省乡试解元!从今以后,我柳承林就要被人称为柳解元了!   柳成林的心中一面狂喜,一面有意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就见他一伸手,便从下人的手中接过了一个五十两重的大银锭子。   此刻对面那个小白胖子听说他是柳成林,还惊讶地张大了嘴,看起来完全不相信眼前的情景。   其实这小胖子郭满还真是没想到,蓝姑娘让他跑上楼说完这句话,竟然会有如此奇妙的效果!   柳成林带着笑意,把这锭五十两的银子向小胖子手中一塞,朗声说道:“既然你是第一个来报喜的,这是你的喜钱!”   “得嘞!谢解元公厚赏!”   这小胖子也真是机灵,一把接过了这锭银子,随即一句马屁就拍了过去。   在这之后他把银子往怀里一塞,却顺手把怀里那张下注的凭证掏了出来。   “这个……”小胖子向着柳成林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又朝着盘口那边几位账房一转。   “哈哈哈!给他兑现赌注!”这时正赶上柳成林心怀大畅,于是大声笑着向盘口那边比划了一下。   他也看出了小胖子的意思,毫不犹豫的就让账房先生,把这小胖子的本钱和利钱都给他!   其实这还真怎么不合规矩,毕竟现在正式的榜文内容还没传到楼上。   不过现在柳成林的心中狂喜至极,又感谢这个小胖子一路狂奔地过来报信儿,才一百多两银子而已,他既然都开口了,那帮账房先生哪还敢说个不字?   于是这边小胖子的连本带利二百四十两,随即被兑付了出来。   至于其余那些押沈渊输的人,其实一共也没多少,这里面也有到场的,也有没到场的,大家拿着凭证过去兑换银子,有小胖子的例子在先,账房先生倒是也没拦着。   反而是这时候,柳成林面带笑意的把目光转向了楼梯口那边的一桌。   好家伙,这回这仨美女一个贵公子,足足输了五十三万两银子!   ……   “打水漂了吧?这就是教训啊!”就见柳成林一步步地朝着那边走去,向着那桌的几个人笑着说道:“以沈渊的本事,原本也不是没希望考中解元,可是他最近却是在忙着带兵打仗,同时我们这些人却在刻苦攻读!”   “这一来二去的,差距不就出来了吗?你说你们,让我说你点什么好!啧啧啧!”   只见柳成林嘬着牙花子,先去用戏谑的眼神看了看朱常津,眉飞色舞地朝着那三位美女看了过去。   “你!这叫见事不清,识人不明!”只见他指着朱常津,眉梢眼角带着笑意说道:   “五十万两银子,就这么一咳嗽的工夫就没了……这是眼力的问题,是见识不够啊!呵呵呵……井底之蛙!”   “……还有你!”说着柳成林又将目光向着那三位美女一扫。   “你们这叫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沈渊空有金玉其外,却是败絮其中……他算得了什么!”   “来!你看看!看看我们这几位江南才俊!”   只见柳成林说到这里,他一展臂膀,意气风发地指了指旁边的大眼贼成与之和眯缝眼赵于禄。   此刻他高高抬着下巴,是如此的自傲和喜悦!   他大声向着蓝姑娘他们说道:“像我们这样的江南俊杰,读书种子,才是佳人的良配!”   “姑娘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哦?”   ……   眼看着这柳成林,站在一群人的中间得意扬扬地大放厥词,他身边的那几位也是眉飞色舞,还在轻佻地瞄着桌上蓝姑娘苏小棠她们几位。   这时朱常津的脸上若无其事,而蓝姑娘和苏小棠她们之间,却是意味深长地相互看了一眼。   “没声儿了吧?”此刻的柳成林还不依不饶的大声说道:“接着牛啊?刚才那股嚣张劲儿哪去了?”   “五十三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是不是脑袋嗡嗡的?”   当柳成林说到这里的时候,楼上也有些读书人并不是跟他们一伙的,见到他们如此嚣张跋扈,心中都觉得暗自不忿。   话说就算他柳成林中了解元,也用不着这么恶心人吧?这几位还是姑娘家呢!   可现在是毕竟是人家中了解元,就算是有人想帮着蓝姑娘她们辩解反驳,也张不开这个嘴……可正在这时,他们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原来是长街远处敲锣打鼓,有一帮报喜的差官和鼓乐队远远地顺着长乐街,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看见没!看见没?报喜的过来了!   耳听着喧天的锣鼓渐渐接近,柳成林和自己个几个同伴挤眉弄眼,所有人都是喜上眉梢!   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一辈子最为荣耀的时刻,这差官说话间就要上来报喜了!   柳成林笑着迈开四方步来到了窗前,探身向下面看去。   果然就见一帮人身上披着红绸,砰砰地敲着锣鼓,热火朝天地一路走到了二分明月楼下……   在这之后他们恍若不觉,路过了楼门口居然没进去,还有继续向前走的意思,柳成林这一下就失声笑了出来!   这帮糊涂虫还不知道,我这位解元公就在这里!   于是柳成林笑着从楼上探出头,朝着下面大声说道:“还往哪儿走呢?楼上楼上!”   “嗯?”这时楼下报喜的差官正托着喜报往前走,听到楼上有人喊他们,立刻一抬头。   话说那位解元公沈渊通常都不在家,每次他们报喜的时候,基本都是在外头。差官记得上一次沈少爷就在这二分明月楼上,至于上上一次,则是在迷楼。   也许沈少爷真的是在楼上?于是那位差官毫不犹豫地一拐弯,就带队进了二分明月楼。 第745章 一腔妄言还与君、不知深浅、如此才俊   等到他来到二楼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身穿绿色长袍的人站在楼梯口,笑嘻嘻地等着他们上来……差官的目光在楼上那些人群中一扫,却是没看见沈渊的身影。   此刻柳成林看到自己都近得快和差官鼻子碰鼻子了,他居然还对自己视若不见,不由得心中有些来气。   “这家伙眼神也太差了吧,还是说他不认识我?一定是这么回事!”   想到这里,就见柳成林笑着对那位差人说道:“在下就是解元柳成林……劳您辛苦!来啊!看赏看赏!”   “您客气,不辛苦……诶你说啥?”   这个差官下意识答应了一声之后,才发现话茬不对!   在这之后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满脸喜色的家伙,皱眉向他问道:“你说你叫柳成林?”   “对啊!”   “本次乡试的解元?”   “没错啊!就是柳某!”   “滚你娘的蛋!”   这差官一听之下,就是勃然大怒!   他心道:这不找事儿吗?大老远的让我上了一趟楼,居然还没皮没脸地说自己是解元!这特么谁啊?   这位差官还记得大上回,就是在迷楼上那次,还有人把“沈渊”和“沈源”俩字儿给听岔了,差点把喜报给拿走……可那次好歹人家是读音相近啊!   这回呢?妈的把解元沈渊当成了柳成林,这都差哪儿去了?这家伙什么耳朵啊?这差官好没来由的被人骗上了楼,此刻心里就是满腔怒火!他看着眼前这个喜上眉梢,连肉皮儿都含着笑意的家伙,气愤地大声说道:“净他妈想着天鹅屁吃!”   “你说你是解元,你就是解元了?你长那解元的脑形儿了吗?臭不要脸的玩意儿!”   “害得老子白上了一趟楼!谁裤子没系紧,把你给露出来了……给我滚一边去!”   说着这个差官手里托着这喜报,一怒之下转身就要下楼!   “哎你等等!”   这时的柳成林,立刻就是脸色陡变!   他本来还喜滋滋的准备接喜报呢,却被人家差官劈头盖脸这么一通暴骂,把他的头发都快骂冒烟了……还是当着楼上这么多人的面儿!   ……   “这怎么回事这是?”柳成林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用哆哆嗦嗦的手指着差官大声质问道:   “在下柳成林!我不是这次乡试的解元吗?”   “我解你奶奶!”那个差官回头,一边把鼓乐手顺着楼梯往下轰,一边没好气地回头说道:“这次乡试的解元,是人家沈渊沈少爷!”   “就你也配?解元这俩字儿从你嘴里说出来,我特么听着都恶心!”   “啊?”这一下柳成林霎时便是目瞪口呆!他手里早就准备好,拿来放赏的一锭金子一脱手,“铛“的一声掉下来,正好砸在了自己的脚趾头上!   柳成林疼得一呲牙,把脚往后缩了一下,脑子里面却是一阵嗡嗡直响……他一瞬间就啥都听不见了!   而此刻的二分明月楼上,则是一片喧腾!   “沈渊沈渊!解元是沈渊!”这时本来押沈渊输的那些人,已经把钱都拿到手了。当他们发现情况又来了个大逆转,这些人连忙捂着胸口的银子,趁人不备偷偷的往楼梯下开溜。   而另外也有些押沈渊赢的人,原本正在万念俱灰之际,他们还以为自己的银子全都打了水漂,没想到来了个峰回路转!   这一下他们从鸡飞蛋打,一下就变成了银钱翻倍,把他们乐得一个个狂喜地蹦跳着大喊了起来!   “我凭证呢?起开起开!”   这个时候也有押沈渊赢的人,之前听小胖子说考中解元的柳成林,就顺手把凭证给扔了的,连忙弯下腰趴在地上疯找……那凭证刚才他们以为是一钱不值,可现在居然又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整个二分明月楼上瞬间一片混乱,这次惊天逆转带来的神奇效果,一霎时让所有人全都忍不住大声聒噪起来。   这里边有的人欣喜若狂,有的人如释重负,有的则是哈哈哈大笑,欢呼不止,一时间楼上乱得不可开交!   而那位柳成林的脸色,却是从涨红到铁青,从苍白到挂霜儿……片刻之间就变了七八个颜色!   “咳咳!”   偏偏这时候,柳成林就听见楼梯口那边的一桌附近,传来了一个人带着笑意的咳嗽声。   柳成林一抬头,就见那位贵公子扬起下巴,满带笑意地向他说道:“五十万两银子,就这么一咳嗽的工夫就没了……你这是眼力的问题,是见识不够啊!”   “这话就是我刚才说的!”柳成林听到这句话十分耳熟,现在被人原封不动地给他送了回来,一霎时他的心就像是在煎锅里被煎得两面儿滋滋冒油般难受!   可不是吗?那可是五十万两银子啊!眨眼之间就没了!而且自己不但没考中解元,还出了这么大个丑!   这事要是传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说他鬼迷心窍,嘲笑他自不量力,他这一辈子都会被人拿这事儿当作笑柄,取笑个没完!   这时的柳成林心中悲痛愤怒,一时之间胸腹之间,就像火烧那么难受。   可这时那桌上的那位贵公子,却偏偏不依不饶地接着说道:“真是好一帮江南才俊啊!”   “你倒是接着牛啊?刚才那股嚣张劲儿哪去了?五十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是不是脑袋瓜子嗡嗡的?”   “人家沈渊是一边打着仗,一边都能考中解元,你们这一帮刻苦攻读的又能怎么样?”   “差距就在这儿摆着呢,这你们还看不出来吗?”   只见朱常津淡淡地笑着说道:“这就说明你们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材料,还不如弃了书本儿学门手艺,修个鞋钉个马掌什么的……”   “这叫男怕入错行……”   “……女怕嫁错郎!”等到朱常津说到这句话的后半截儿,有意地停了一下。之后却是满楼的人在那里凑趣儿似的,把他的后半截话一起喊了出来!   在这之后,便是满楼的人不约而同地开怀大笑! 第746章 依仗煌煌谁驾临、长街喝道、一十七声   这轰然而起的笑声,把柳成林听得脸色一变,   随即就见他咬着牙,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   他身边的书童家丁见势不妙,连忙把他扶了起来,连掐人中带拍胸口,把这位受刺激过重的柳公子救过来。   而此刻的蓝姑娘却招了招手,把那个小胖子郭满喊了过来。   “你做得好,一会儿姐姐给你介绍个人,等姐姐的赌注兑现完了,你就跟我一起回家。”   这小胖子一边儿点了点头,一边还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那边连出气儿都费劲的柳成林。   他也不傻,当然知道眼前这一切全是自己造成的。   刚才自己跑上楼传上来的那个假消息,现在差点儿就把这个穿墨绿袍子的书生给挤兑死了!   所以小胖子一时也没琢磨蓝姐姐会给他介绍什么人,而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而这时柳成林那边,他的家丁一看见这位公子有点缓过神来了,连忙搭着柳成林想要离开这里。   柳成林身边的那些同乡也是灰头土脸,忙不迭地要走……可是当他们走到楼梯口那边却发现,有三个汉子舔胸叠肚地堵住了去路!   “银子还没给呢,就想走?”就见这时的大寨主张闯叉着腰堵在楼梯口上,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五十万两银子,我告儿你缺一两你都别想走!”   ……   此刻的柳成林虽然被气得出气儿都费劲,而他旁边的那两位大眼贼和眯缝眼儿,却在旁边振振有词地说道:   “刚才下注的时候不说了吗?你们的银子自有赌盘付给你们,我们输的那五十万两,是我们跟赌盘之间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错,你说的有道理!”   这时的贵公子朱常津坐在旁边,却是笑着说道:“可是你们要是赢了也就罢了,自然是拿着我那五十万两银票走人,现在你们可是输了!”   “你们看看那个赌盘的银子,加在一块儿有五十万两吗?”   “现在赌盘的钱不够,我们赢了你们的钱却连张借据都没有,你就让我这么空着手回去,天下有这样的道理?”   “万一你们要是一群穷鬼,家里连十两银子都凑不出来,那我还赢什么钱?”   听到朱常津这么说,这时楼上周围的人群也是纷纷点头,开口议论着人家这位公子说的话确实是有道理。   而这时的大眼贼成与之却怒不可遏地说道:“看见我们柳公子都气成这样了,你们还敢拦着我们不让下楼?不就是钱吗?我们还能差你银子?”   “那可不一定!”这时,朱常津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知道你们这江南几家是不是空心汤团?万一要是拿不出钱来呢?”   “既然敢下注,就要愿赌服输,至于这家伙……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让他死一个我看看!”   “小爷还真没看见过当场气死的呢!咱也长一回见识!”   ……   “把借据给他!”   这次还没等朱常津说完,就见刚缓过一口气儿的柳成林俩眼瞪得通红,在家丁的搀扶下挣扎着大吼道:“给他就是了!”   “我把话放在这儿,借据可以给你,等到你们要账的时候咱们见个真章!谁都敢得罪!我让你们知道知道江南柳家的厉害!”   “哎呀!有人威胁我!”这时的朱常津看到柳成林形同厉鬼一般,恨不得用目光把自己撕碎的样子,小王爷反而笑了起来。   之后他正想开口说话,却忽然间脸色一变!   二分明月楼外有人经过,耳听得由远及近,那一声声的锣响,朱常津立刻就是一愣!   这是……谁来了?   ……   古代的官员讲究鸣锣喝道,其实就是让前面的军民百姓铺户摊位赶紧让出路来,好让官员的车轿从此通过。   所以根据官员职位的高低,响多少棒锣那也是有数的,多打一下都是僭越之罪。   一般来说县官是三响,这“咣咣咣”三声锣,就像是有人在大喊“快让开”。   然后州官一级的,则是七棒锣,意思是:“军民人等齐闪开”。   当然关于七棒锣还有一个解释,就是这七响代表着“君子不重则不威”。   然后到了府一级的官员,锣声则为九响,含义是“官吏军民人等齐闪开”。   再之后,拥有节制文官武将职权的巡抚出行,就要鸣十一棒锣,意思是“文武官员、军民人等、齐闪开”。   在这之后,总督以上的官员因为官至极品,所以出行的锣声是十三响,是代表着最大的恩宠和最高的礼遇。   其实所谓的锣声,也并不完全是向百姓宣示官员的威严,这里边也有实际的用途。   比如说像是扬州这样官员比较多,或者是京城那样官员特别集中的所在。不管哪位官员出行,只要一听前边有锣响,这支队伍就知道远远过来的人官阶如何。   这样他们就可以提前知道,自己是该避让到旁边的胡同里,还是由对方避道,自己可以直接走过去。   所以像是扬州这样的地方,高官显贵的数量不少,只要一听多少棒锣,大致就知道来的是谁。   在这扬州城里,巡抚赵宏图出行是十一棒锣,官员里是最多的。   朱常津是崇王士子,十岁就是郡王一级,如果他带着仪仗出行,那就是是十五棒锣,比赵宏图还多。   可是朱常津刚刚却听到一声一声的锣响,居然连响了十七下!我去这是老爹来了!   这下好了,柳成林这帮人居然还敢放狠话……哈哈!   这时的朱常津忍不住笑了笑,他来到窗前把身子探出去,向着前面鸣锣喝道的人举手示意了一下。   随即街心上的王府仪仗,就在楼下缓缓停了下来!   “我的娘……啊!”   此时楼上的柳长林他们这些人,原本也是出自富贵之家,当然能明白这十七棒锣的含义!   他们见到这个贵公子居然一举手,就拦停了王府仪仗,这几个人立刻就身子一软,“噼里啪啦”的坐了一地!   我今天这是惹着谁了?这不要人命了吗? 第747章 一念之错恨欲绝、小王难惹、何况老爹   从始至终,柳成林这帮人还以为跟他们打擂台的这位贵公子仅仅是个富商子弟,不过是气焰比较高而已。   谁能成想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物!人家一抬手就能截停王府的仪仗,这说明什么?十七棒锣……那是崇王啊!   这时的柳成林已经基本快吓尿了,他身边的两位同伴也是如此,三个人都在紧紧控制着自己的闸门……   而此刻的朱常津却看到下面仪仗的重重护卫之中,那座十六人抬的大轿停了下来。   轿帘儿一挑,自己的老爹崇王正弯下腰顺着侍卫的手指,向着二楼的窗口这边看来。   在王府仪仗的后边还有大批人抬着一担一担的礼物,这些礼物非常好辨认,上面都扎着红绸制成的大红花。   显然这是老爹要去沈府贺喜……奇怪的是朱常津居然看到那些贺礼中间,还有那匹父王最喜爱的照夜玉狮子宝马。   那匹雄健高大的西域宝马,现在也绑上了一朵大红花,大宛宝马身上毛色雪亮如银,卷曲的马鬃犹如银丝弯卷的海浪一般,真是分外精神!   “好家伙,我老爹还真舍得!”   朱常津一看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匹照夜玉狮子前后已经被自己的老师借用骑过两回了,从这么多宝马中,老师两回选中的都是它。   所以他老爹崇王自然知道沈少爷必定对这匹马暗自喜欢,再加上老师用不了多久就要上京赶考。   所以他父王肯定是特意把这匹照夜玉狮子带过来送去当作贺礼,让老师在京师里骑着威风一番!   “干什么?”   这时崇王一抬头,看见窗口探头看下来的是自己的儿子,他眉头微微一皱,向着上面问道。   儿子拦住老爹的车驾,这也原本没什么,但他这一次是全副仪仗出行……本意是为了给沈渊十足的面子。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儿子拦住他就肯定是有事,不然这条长乐街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王府仪仗堵得水泄不通!   只见朱常津从窗户那里探出头,笑着向下面的崇王说道:“给父王请安……儿子挨欺负了!”   “啊?”大家都没看到崇王是什么表情,不过这二分明月楼上,却是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的天!这俩人居然以父子相称,这位贵公子打扮的年轻人居然是崇王世子!”   一想起刚才,柳成林还在横眉立目地威胁这位小王爷,说是小王爷拿到了借据也没用,敢去收钱就让他见识见识江南三大世家的厉害……   可没想到啊,这家伙威胁的竟然是崇王世子!   现在人家儿子还正向自己的老爹告状……柳成林这回可是捅了个衣柜那么大的马蜂窝!   ……   而此刻的蓝姑娘则是看着楼下的崇王千岁,心里不由得暗自感慨。   蓝姑娘心思细腻远超常人,她一看见崇王的仪仗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有一点却恐怕是很多人都没想到的。   这才刚刚放炮发榜不久,崇王就从王府走到了这里……这说明王爷不但派了王府里的侍卫到府衙门口等待榜文出来,而且还提前准备好了礼物和仪仗。   并且自己也是穿戴整齐,就等着消息一到就立刻出门!   唯有这样,他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这里。这一方面说明崇王爷对沈少爷的看重,另一方面他得多有信心,才能早早地确认沈少爷能高中解元?   要说王府里面的情况别人不知道,蓝姑娘还能不知道?她心中稍一思虑就知道,这十成十是那位目光独到的老王爷吩咐的!   不过蓝姑娘向下看了一眼,却不方便探出头去,因为她原本是王府侍女。   人家爹和儿子居高临下地谈话当然没事,可她要是露头,就必须跑下楼去见礼,不然就是失了礼数……可她现在真是分不开身。   而此刻崇王一听见这话,却是满脸的哭笑不得!   要说在扬州这一亩三分地儿,还有人敢欺负小王爷?   别说是朱常津了,就是王府随便派一个家丁出去办事,那也是满城平趟,无人敢惹!   不过自己儿子既然这么说了,那这二分明月楼里必有内情,于是崇王抬头向着朱常津说道:“怎么回事?还有人敢欺负咱们王府?”   “得勒,这回我可摊上大事儿了!”这边柳成林坐在地上,到底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闸门,一下子就来了个痛快淋漓!   崇王爷一句话就把这件事定了性……这一回他麻烦可大了!   只见小王爷朱常津笑着对崇王说道:“父王容禀,我在这楼上的盘口里押了五十万两银子,刚刚放榜之后揭晓结果,咱的银子翻了一翻,赢了五十万两……”   “可是收钱这家伙打算赖账,还说他们江南什么狗屁世家,就算是把借据给了咱,咱也不敢上门要账……”   此时此刻在二分明月楼上下,从街心到楼顶,全是一片鸦雀无声。   不知道有多少人抬头仰望,或是把脑袋探出窗户,看着这一幕。   大家都知道人家小王爷刚才说得一点不差,甚至没有任何添油加醋。   那个柳成林确实是气焰嚣张,凶狠无比的给小王爷撂了话……可是却被人家抓住了话柄儿!   “我当多大个事儿呢!”就见崇王把身子往后一靠,示意侍卫把轿帘撂下。   然后大家就听崇王在轿子里说道:“上去二十个侍卫,拿着借据把事办了,我看看谁敢赖我们崇王府的帐!”   “还有你这混小子,立刻给我滚下来!咱们还要去你沈老师家里贺喜呢。”   “一共才几两银子的破事?你要是把大事给耽误了,我不罚你你老师也得揍你!”   “遵命!马上就来!”朱常津闻言随即便笑着起身,和蓝姑娘他们一桌告了个罪之后,顺着楼梯往下走。   正好赶上王爷下令上楼的那二十名侍卫上来,朱常津手指着盘口和地上的柳成林,两三句话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他还让那些侍卫把蓝姑娘的三万两一块帮着收回来……在此之后,让王府侍卫护着蓝姑娘回沈府。   随即小王爷朱常津朝着蓝姑娘他们拱了拱手,这才下楼扬长而去。   而此时坐在水洼里的绿袍子柳成林、大眼儿贼成与之和眯缝眼儿赵与禄,心里已是惊骇欲绝!   他们一直肆意取笑轻怠的那个沈渊,原来竟是崇王世子的老师,连崇王都得尊称一声沈老师!   “完蛋了,一脚踢上了这么一块大石头!” 第748章 以恶制恶鬼神愁、调虎离山、关门打狗   才想到这里,他们三个人一抬头,就看见身边站着二十来个王府侍卫。   这些侍卫手里按着腰刀,人墙一样围在他们的身边。看着柳成林三人干嘎巴嘴说不出话来,其中一个侍卫头领毫不犹豫地抬起一脚,“砰”的一声踢在了柳成林的屁股上!   “借据拿过来,把这仨小子带上。”这位侍卫头领冷森森的语气中,就像带着锋利的冰碴。   他冷笑着向柳成林他们三位说道:“一会儿我带着人,挨个拜访你们的家。”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爹娘,教出了你们种玩意儿!”   在这一刻柳成林的脑袋嗡嗡作响,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躺在了那个自己弄出来的人造水洼里,大张着嘴一口一口地倒着气儿,连干嚎都嚎不出来了!   等到侍卫把柳成林他们带走之后,蓝姑娘和苏小棠她们相视一笑,把那个胖小子郭满带上,也起身回太平巷。   下了楼之后,蓝姑娘看到苏小棠喜上眉梢,脸上满是一副走路都恨不得往起蹦的雀跃神态。   而那位孟晓妆姑娘却是面带踌躇,显然是在想着理由离开,不想跟着她们到沈家去。   孟晓妆心里想的是什么,蓝姑娘当然是清清楚楚,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孟晓妆姑娘是瘦西湖上红姑娘。   她是担心这样的身份去沈家,要是被人认出来只怕会惹出非议。   蓝姑娘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挽着孟晓妆的胳膊紧了紧,不由分说地扶着她往前走。   这种行为几近绑架,带着一股不由分说的架势,连个讲理的机会都不给人家!   孟晓妆被蓝姑娘抓着往前走,心里却不由得暗自感动,走着走着眼圈就红了。   人家蓝姑娘在沈家的地位非同小可,给孟晓妆做主的意思已经是非常明显了,孟姑娘一时间被感动得心潮澎湃!   ……   就在她们朝着太平巷进发的时候,那帮早早下了楼,一路朝着沈家而去的报喜队,却走在了蓝姑娘和王府仪仗前头。   他们顺着长乐街一路向西进发,远远的太平巷口已经是遥遥在望。   而这时的太平巷里,正是一片乱腾腾的不可开交。   沈家这边正忙着做准备,他们知道自家沈少爷考中举人当然是十拿九稳,但是高中解元也是有可能的。   根据少爷之前的表现,往往在考试的时候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惊喜……或者说是惊吓也行。   所以他们宁可提前准备好用不上,也不能临到用的时候抓瞎,于是沈家把一切应用之物全都备齐了。   现在沈家上下的无数颗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刚才府衙那边放炮的声音大家都听见了,就等着报喜队过来太平巷这边。   或者没有人来报喜,负责看榜的秦玉虎也会带来少爷高中举人的消息,到时候全家也是一样的庆祝。   不过消息没落地之前,所有人还是不免心中忐忑。   而这一刻跟他们差不多,巷子口柳家那边儿,柳姨娘也是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如今在柳姨娘面前,自家的大门紧紧关闭,在院子里柳姨娘一身盛装,正稳稳地面对大门站着。   在她的身后,那些下人们穿上了簇新的衣裳,他们准备好了爆竹,四个大托盘上放着一锭锭的赏银。还有招待那些道贺客人的点心,茶水,酒食座位,也全都一一布置完毕。   如今这些下人在院落中排列得整整齐齐,鸦雀无声地等着报喜队带来好消息。   这回可千万别再弄出啥事来了!此刻柳姨娘身后得站着的那些家丁小厮,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嘀咕个不停。   他们柳少爷从县试以来,考得一直很顺利,但是发榜当日往往会闹出一些离奇事件,这对柳家而言已经是习以为常……甚至家丁因为这事挨打都不是一回两回了。   头一回柳夫人接错了报喜队,第二回甚至把房子给点着了,然后第三回居然又是离奇地认错!   差不多每一次放榜他们都会挨一顿毒打,所以这些家丁小厮也都在心里想着暗自想着:   这回不管少爷中不中,好歹柳夫人别认错了就行,不然这一趟打又是躲不过去……   正当他们想到这里时,就见柳夫人的柳眉陡然间一挑!   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咚咚的直响,正步履沉重的向着巷子口里跑!   “夫人!”一进巷子,就听来的那个人高声大喊,听声音似乎是沈府那个叫秦玉虎的讨厌家丁。   就听这个家丁一边跑一边向沈家那边大声说道:“咱们出去迎迎吧!刚才街上人太多,把白云桥踩塌了!”   “报喜队被拦在白云桥那边,堵着过不来……”   “到底谁中了解元?”这时候沈家那边的大门打开,有个人往这边高声问了一句。   那个秦玉虎一边跑一边说道:“我哪知道,根本挤不过去呀!金榜底下全都是人!我还没等挤进去,报喜队就冲出来了!”   “不过看报喜队的架势,好像是朝着咱们太平巷过来的……”   说着那个秦玉虎已经跑进了沈家的大门,只听大门“咣当”一声就关上了!   ……   “堵在白云桥那边了?”   柳姨娘听到此处,一边想着一边脸上神情变幻。   这时的丫鬟从厨房里出来,用两个大托盘装了二十几盏糖茶给大家吃。这糖茶主料是茶和红糖,在扬州一带的喜庆节日十分盛行。   这种糖茶有苦尽甘来的寓意,也有甘甜顺遂的意思在里面,所以柳姨娘早早的就吩咐人准备好了。   等到柳姨娘端起这一盏茶来,徐徐吃了半盏,又等了一会儿,太平巷外还是没有动静。   柳姨娘一咬牙,把茶杯往托盘上一放,向身后那些家丁小厮们说道:“赏银鞭炮东西放下,咱们出去看看!”   身后的这些家丁随即便是齐声答应,然后他们打开大门就随着柳夫人出了太平巷口,到了长乐街上。   等到他们一走,柳府的院子里没了这么多人,立刻便冷清下来。   随即柳家大院里仅剩的几个厨娘和丫鬟,忽然间就没了说话声。一时之间,整个院子里的人就像一齐睡着了似的! 第749章 药效发作猛如虎、一泻千里、江河狂舞   有一个人从房顶上轻轻跃下,如同一只小猫落地一样,无声地跳到院落当中。   然后这个人向前走了几步,一伸手就把柳府大门的门栓给闩上了。   就见他转过身来,露出了嘴角上的一丝微笑……正是霍老四。   原来他在二分明月楼上,从王府仪仗出现的那一刻就溜出了人群,赶到了沈家,却是远远地走在了那个报喜队的前头。   此时那霍老四看着上了门栓的大门,忍不住摇头冷笑了一声。   “敢给我家少爷下泻药……哼哼!”   ……   这时在沈家院子里,闻声赶出来的沈夫人一看到秦玉虎回来了,随即就诧异地问道:“秦先生你刚才说什么?”   “我在屋子里怎么听你喊,报喜队被拦在白云桥那边了?”   “老夫人您听岔了!”这时的秦玉虎,正干着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他把自家的大门关好之后,用手掌不住地轻轻拍打着沈家的黑漆大门。   看他的动作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他用掌至上而下一寸一寸地拍打,好像恨不得把门上的所有地方都敲一遍,看看哪里是空心的。   等到他把门整个敲了一遍后这才回过头来,走到沈老夫人的面前,笑着一伸手……   一见他的手,沈夫人心中就是一动!脸上不由得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喜色!   这一刻还没等秦玉虎说话,就见院子里红影一闪,那位身穿着龙虾装的皇家侍卫小贝就从旁边的院子走了进来。   “妙莲大师问我,刚才谁在敲他的木鱼?小羽师父?是你回来了吗师父?”   一听这话,满院子的人顿时就是哄堂大笑!   原来是妙莲大师听到了刚才秦玉虎那一阵敲门声,以为是哪个破孩子在玩他的木鱼……而沈渊的家里边除了龙小羽年纪最小,谁还能干这种事儿?   所以妙莲才让小贝过来问问,而小贝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老师龙小羽。   等到大家笑完之后,沈夫人才看到秦玉虎还保持着伸手讨赏的姿势,满面都是喜上眉梢的笑容!   ……   就在这一刻,柳夫人燕夺正带着二十来个家丁小厮,顺着长乐街往东走。   见到远处一片喧闹沸腾,远远的听到了一阵锣鼓声,柳夫人就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看来报喜队是想办法过了那座倒塌的白云桥,眼看着就奔这边来了。柳夫人正在心中一喜之际,就觉得肚子里……忽然一阵来劲儿!   这股绞痛相信每个人都经历过,分明就像是有两只手握住了你的肠子,像拧毛巾一样用力拧……足以疼得人直不起腰来。   柳夫人“哎哟”一声顺势扶住了路边的一棵树,疼得气儿都喘不上来了。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她一脑门子全都是冒出来的细密汗珠。   只听肚子里传来了一阵“稀里哗啦”、“咕噜咕噜”的水声,柳夫人带着颤音儿吸了一口气,本能的感觉到大事不妙。   感受了一下肚子里的情况,她知道自己还能坚持的时间已是屈指可数,无论如何可不能当街出事儿……那可就丢了大人了!   于是柳夫人咬着牙一回头,赶紧往回走,可是就在她转身之际却是猛然一愣。   她带来的二十来个家丁小厮全都是咬牙切齿,弯腰驼背。有的人捂着自己的肚子脸色苍白,有的干脆就是冷汗直冒的蹲在了地上。   “这是吃了坏什么了?”   柳夫人一见之下,就知道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问题,既然全家都出毛病,那就肯定是饮食上出了错漏……   “赶紧走!”   柳夫人现在自己也是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这帮家丁,咬牙切齿地赶忙往回走。   而这时她身边那些家丁小厮,也是连忙挣扎起来,跟着柳夫人往回挪……此时的情况就和当初二寨主霍老四说得一模一样!   就拿柳夫人给状元饼里下的那些药来说,药性猛、份量足、所以劲头一上来当即就会以二龙吐须的状态向外喷射……连脱裤子都来不及!   更何况这还不是柳夫人用的那种大路货,而是药膳大王霍老四经过精致萃取、提炼加工的秘制良药!   所以这劲头一上来,真是无比猛烈!此刻连同柳夫人在内,这二十来个人全身上下的力气,倒是有九成都没用在走路上,而是拼命控制着某个部位。   到了这种程度,就是在考验所有人的意志力和集中精神的能力。这时候大家的体质谁优谁劣,很快就会被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证明!   好在柳夫人他们走过来的路程并不远,他们挪回去几丈就回到了太平巷口……可是这时候,所有人都要坚持不住了!   耳听得身后传来了报喜队锣鼓喧天的轰鸣声,撵着他们的屁股一路而来,眼下两支队伍首尾相连,已经相距不到数丈。   现在柳夫人这边所有人,考虑的都已经不是柳少爷能不能中解元的问题了……而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丑出在长乐街上!   于是这些人咬牙切齿的接着往前挪,柳夫人已经一马当先地来到了自家门前。   一推门……门没开!   柳夫人气得咬牙切齿,现在就是多坚持一小会儿,对她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更何况在这期间,她万一要是打个喷嚏咋整?   于是柳夫人抬起拳头,“哐哐”地用力砸着门,嘴里还大声喊道:“赶紧开门!”   “谁把门给插上了?快让我进去啊!”   可是偏偏到了这个时候,院子里竟然是鸦雀无声!   柳夫人神色狰狞地等了一小会儿,然后又拼命地抡起拳头,“哐哐哐”的接着用力砸门!   “啊!~~”门还没开,忽然她就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小厮悠长而痛苦的怒吼!   随着这一声吼叫,有如开闸洪水一般的声音,随即在太平巷里荡漾开来。   看着这个小厮痛快淋漓的宣泄,在他的诱导下所有人关卡纷纷失守……此刻的柳夫人扶着门站在那里,同样也是瞬间失控!   在这一瞬间,任凭耻辱奔流,犹如江河奔腾,长河决堤,一泻千里,绝不回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每次发榜的时候都是一场灾难,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此刻的太平巷里,二三十道洪流同时掀起的波涛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雄浑的交响! 第750章 太平巷里施奇术、难行寸步、黄金之路   他们不断地质问着老天,为什么会让他们倒霉至此。可是就连柳夫人自己都没想到,这正是她当初梦寐以求的情形。   不过这般惨烈的情景,没有发生在沈渊的考棚里,而是再现到了太平巷中,报应到了他们的身上!   ……   此刻太平巷里的情形简直是难以形容,二十二三个人在狭窄的巷子里,集群干着天怒人怨的勾当。   而这一刻在巷子口那边,正有一支队伍,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条黄金之路!   此刻那位托着喜报的差官呆呆的站着,脸上的表情真是奇怪之极!   他早就预料到太平巷口这个疯婆子,一定会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他提前早有准备。   这一次他带来了十名官兵,还手持着水火棍,准备在那个疯婆子带人抢喜报之前就是一顿棍棒,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他还在出发之后向着那些官兵,还有身后的鼓乐队全都介绍了一遍,太平巷子那边的敌情战况……   可是他没想到……万万也没想到哇!   他果然见到了那个疯婆子,却根本没料到人家用的战术。   那娘们居然带着自己的几十个家丁,用集体腹泻这种离奇的方式,试图阻止自己靠近沈家!   “卑劣啊!无耻!”   “伤风败俗!臭不要脸的!”   一时间这位差官用力攥紧了手里的喜报,他绝望地看着面前流金淌银的太平巷,抓狂地想道:   “这他妈让我怎么过去啊?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啊!”   ……   与此同时,这位差官身后的鼓乐队和他带来的衙役也是惊愕之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奇景。   他们之前听到差官的话,还以为这家伙是在耸人听闻……哪有人没事儿抢人家喜报玩儿的?而且还是各种花招层出不穷?   可现在他们真是长见识了,由此也对那位料敌先机的差官心中暗生敬佩……妈的你看那个胡同里边儿,那还是人待的地方吗?   ……   在那些差官的眼里,这时胡同里那些人就一个个就跟游魂野鬼一般。他们脸上此刻已经不是绝望和痛苦,而是一脸的迷茫和面无表情。   实在是柳家这帮家丁小厮,完全不知道该用何等面目,面对外边那群眼睛瞪得比铃铛还大的参观团。   这事儿他们没法解释……也说不清楚啊!   而这时的柳姨娘,却趴在自己家的大门上,俩手一手一个攥住了门环,脸贴在门板上哭得这个伤心!   一朝声名狼藉,从此臭名远扬!   此刻的她只是想到了自己悲惨的结局,却完全没意识到现在的难受劲儿,全都是自己作的!   ……   “几位这边请吧!”这时的霍老四不知道从哪儿绕了过来,向着那些差官指了指太平西面的另一条胡同。   “你干嘛?”这时那位差官愣了一下,警惕地打量了霍老四一番。   “我是沈家的家仆……高中解元的是我家少爷吧?”霍老四一边笑着向差官问话,一边还眉飞色舞地向着太平巷里打量。   战果辉煌!这可是霍老四一手打造出来的奇景,对他来说如此大规模的投毒还是头一回,对自己的战绩,他不看个清楚怎么行?   其实这件事儿很简单,从蓝姑娘让沈渊把柳如青带走那时候开始,这个计划就已经行动了。   霍老四他们几个商量的计划,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给我家少爷下泻药,想让他拉在考场上。我就给你来个狠的,让你拉在家门外!   所以霍老四根本没在糖茶里下毒,人家把整整一罐的泻药都倒在了柳家水井里……也不知这玩意儿的有效期是多久!   因此这边儿糖茶刚刚煮好,那边秦玉虎就掐准了时间进来报了信。   当柳姨娘这边带着大家喝糖茶的时候,秦玉虎还特意大声嚷嚷,说是报喜的差官被倒塌的白云桥,拦在了长乐街另一头。   由此就产生了这般壮观的景象,而霍老四现在正是要带着那些差官绕上一圈儿,从沈渊新买的东院那边,带着报喜队迂回过去。   目前来看,截止到开春儿下雨之前,这条巷子怕是走不了人了……辣眼睛!   这边说清楚了情况之后,那位差官就带着报喜队,跟着霍老四往另一条胡同里走。   到了这时,霍老四不由得暗自佩服他家少爷。居然提前特意买好了他家东头的那个院子,可以走另一条胡同进去。   要不是这样的话,今天的情况,还真是麻烦得很啊!   ……   幸亏今天风向不错,沈家大院里的沈夫人他们并没有受到外面的影响,他们甚至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他们就惊奇地看到,报喜队居然从儿子院子里,东边侧门那边走了出来!   “恭喜令郎高中解元!沈渊少爷三案首、小三元、喜上加喜!再中解元!”   报喜队一进来便是哐哐地拼命擂鼓敲锣,那位差官也喜滋滋地把喜报向着老夫人递了过去……来了这么多次,他自然能认出沈夫人。   更何况人家沈夫人今天可是穿着官衣儿呢,一品诰命的妆扮!   在差官递上喜报的时候,身后那些报喜队还在大声唱诵着喜歌儿颂词。   当沈夫人在沈澜和小寻的搀扶下,接过了这卷喜报的时候。夫人脸上的神情真是骄傲而自豪,欢欣无限,喜上眉梢!   “我儿子是解元了,三元之后又得了个第一!”此刻的沈夫人心中,真是如同波涛汹涌,浪潮奔流!   对于天下父母而言,最高兴的事就是儿子有了出息,而他的儿子沈渊可不仅仅是有出息那么简单!   那是他浪子回头,从一个一无所长,只知浪荡的少年身上,短短时间就崛起了一位才子,一名孝子,一个英雄!   连中三元,屡破奇案,大破反贼……现在又是高中解元!   在他儿子的面前,正有一条辉煌的大道向前延伸,此刻的沈夫人心里清清楚楚,自己的儿子前途不可限量!   “渊儿真是个好孩子,懂得事理,明白孝道,帮父亲做了这么高的高官,还给我挣来了这一身一品诰命!”   “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啊!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此时的沈夫人,真不知该如何形容她激动的心情,一时之间竟是恍然如在梦中,欢喜得连说话都忘了! 第751章 一朝登榜声满城、改换门庭、徒具其形   这边沈夫人的心情过于激动,一时之间竟忘了说话。   此刻这些差官和鼓乐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把喜报递回去之后看人家没反应,无奈之下只好把喜歌从头开始又唱了一遍……   最后还是沈澜姑娘发现自己的母亲陷于喜悦之中无法自拔,连忙进屋捧出赏银,给众人放赏。   这回沈少爷中了解元,赏银比原先更是丰厚了几倍。沈家早就预备好的簇新银锭一排一排地发放下去,把那些鼓乐手乐得喜笑颜开。   他们口中连称老夫人有福气,沈少爷是文曲星下凡,这时的沈夫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满脸笑意地看着面前的情景,心中真是舒畅万分!   那个差官手里得了一锭五十两重的银子,更是乐得见牙不见眼,一时之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结果被他忽然之间又想起一件事儿来……   “看啥呢?改换门庭!赶紧的!”   猛然间被这位差官想起了砸大门的事,他上去就给那个捧着银子正在傻笑的鼓乐班头,屁股上来了一脚!   这帮人这才想起这件事,那位班头笑眯眯地朝着沈夫人行了个礼,然后抢上前去照着沈家的大门就是一个飞踹!   这事儿他也干过两三回了,沈家大门有多结实,他又不是不知道。这改换门庭砸大门的路数,大家也是熟得很。   而且这次沈夫人如此厚赏,大家自然是分外精神抖擞!   他们得把想办法把大门先卸下来,然后垫在地上让众人先上去硬踹才行……不过这位鼓乐班头儿来了个奋勇当先,却没想到他这一脚踹下去,效果却是跟他想得大相径庭!   只听“噗嗤”一声,这扇一寸多厚的黑漆木门居然就像是稻草编的一样,丝毫都不受力。   他这一脚踹过去,就像是踹进了一个宣呼呼的雪堆……这大门是徒具其形,黑漆下面像是松软的像酥饼一样!   “噗”一声他的一整条大腿就踹进了门里,要不是大腿根儿卡着,估计他整个人都穿过去了!   这一下把鼓乐班头也给吓出了一身冷汗,差点没把腰给闪了。   他心中暗想:这沈家的大门是咋回事儿?居然如此松软?还是我最近武功又精进了?这也不能啊!   而这时院落中的众人齐刷刷的一愣,才忽然想起秦玉虎进来报喜后,曾经在大门上从头到尾,噼里啪啦地拍了一通。   原来这大门里头稀松崩脆,居然是他用掌力把里面的木头都给震酥了!   好家伙!看来在妙莲大师的指导下,秦玉虎最近又是武功精进,看他手头上的力道也没使多大,就有这般惊人的效果!   这边大家把目光一齐看向了秦玉虎,这位二虎哥却是微微一挑眉,脸上露出了笑意,看起来丝毫不以为意。   此刻那帮鼓乐班子也看出来了,这是沈家早就做好了准备,给他们这帮人砸门的时候减轻了负担。   于是大家各抄家伙,一拥而上!   这下大家可过了武林高手的瘾了,这扇大门看起来厚重结实,亮堂堂的黑漆下面分明是坚实的木料。   可是他们砸门的时候却是一拳一个窟窿,一掌一个掌印……这帮人徒手拆门,噼里啪啦没几下就把大门给打得粉碎。   然后大家好像还没过足瘾,把地下那些破碎的门板彻底用脚跺成了一堆木头屑儿,这才罢休。   等到这些鼓乐队道谢出去之后,院子里就剩下了自己人。于是沈夫人笑呵呵的让沈澜姑娘和小寻两个人一起去里屋,把她给大家准备好的赏银拿出来……   “霍!”大家一见沈澜和小寻俩人儿抬出来的赏钱,都是眉飞色舞的一阵欢呼!   沈夫人也知道他儿子招揽来的诸位英雄,有的为他们守护家宅,有的陪儿子屡次侦破奇案。   这次儿子出江南平叛,这些江湖奇人也是跟他玩了命的出城血战……那沈夫人给的赏钱还能少得了?   每人一锭五十两的元宝……十足十的赤金铸成!   沈渊手下的这些兄弟人人有份儿,就连小寻姑娘都有!   这一下大伙纷纷过来谢赏,自然是你一言我一语,把老夫人哄得眉梢眼角尽是笑意。   等到大家纷纷拿了赏钱,老夫人还特意给秦玉虎来了个双份儿……这位秦先生每次都到府衙那边去看榜,接二连三地奔波确实是辛苦。   另外他今天拍门也拍得确实是漂亮,老夫人心里喜滋滋地想道:看咱这门砸得!听这声儿都痛快!   秦玉虎笑呵呵地谢了赏,这时却忽然听到了西院那边的院门那里有人笑着说道:   “既然大家都有赏,也赏我一份儿呗?”   等到大家抬头顺着声音一看,才发现是沈渊沈少爷回来了!   原来沈渊早就回了家,却迫不得已在家门外绕了一大圈儿……太平巷现在是真进不来。   ……   刚开始沈渊和柳如青带着龙小羽他们回家,一到太平巷口,他们就全都被那惨烈的场景吓了一跳!   当柳如青还在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反复确认这是不是自己家的时候,沈渊的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   如此大规模的投毒,只有他家的霍老四才能做到,而且一大早上的蓝姑娘就让他带着柳如青,出门去逛……   即使当时没明白,现在看见眼前的这幕奇景,沈渊也明白了。   他让柳如青跟自己,顺着太平向西边的胡同进去,然后想办法从自己家的院墙跳过去回家,不行就让院子里面给他搭个梯子。   然后沈渊自己也绕了一圈,带着龙小羽顺着另一条胡同回了家。   至于太平巷里柳姨娘他们那些人,霍老四也怕祸惹大了,沈少爷会不高兴,所以又穿房越脊,到柳家的院子里去处理了一下。   除了柳姨娘带出去的那些人之外,柳家院子中其他的仆人都是中了霍老四的迷香。这个倒是很好解决,一瓢凉水泼醒一个丫鬟就行。   霍老四知道,这丫鬟跳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出去开门……那位柳夫人一直在外边砸门呢!   等到霍老四把那个丫鬟泼醒之后,他还特意趴在房顶的屋瓦上,往院门口那边看了一眼。   结果发现那个丫鬟满头凉水地爬起来,一边往院子中间跑,嘴里一边还嘟囔着:   “是那个杀千刀的,把粪车翻在我家门口了?这味儿臭得都直粘上牙膛!” 第752章 收发自如神药灵、动手在先、这是报应   结果这丫鬟把门栓刚一打开,呼的一声就飞进来一个人!   柳夫人的脚还没落地,进院儿就是一个大巴掌,把那个丫鬟打得原地转了一圈儿!   在这之后,柳家大门呼呼的往里进人……那些家丁小厮一个个身上狼藉不堪,迎面一股味儿,直特么辣眼睛!   霍老四也真是没法往下看了,于是就跳过院墙回了沈家……在路过水井的时候,他还顺便把解药倒进了井里。   霍老四的解药里有“黄连、菖蒲、甘草、葛根”四味,正好把泻药里边的巴豆大黄泻叶篦麻油药效解除,不然的话那一家人再这么拉下去,真许能出人命。   因为柳姨娘他们不知道毛病出在井水里,就算是请来医生看病,也是拿井水来熬药……那不越吃药拉得越厉害?   ……   所以霍老四就此圆满完成了任务,然后他就发现沈少爷回到家后,目光一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   迎着少爷的目光,霍老四把胸脯一挺,脸上不但没露出羞愧之色,反而还是一副:“你别夸我啊,我会骄傲的!”表情。   沈渊也知道这件事必有原因,八成还是那位柳姨娘先动的手,于是就没再说什么。   之后沈渊笑着听了众人的道贺,又和母亲聊了几句,就向东院那边,陈眉公老人的院子走去。   如今他中了解元,自然是要亲自去眉公的院子里谢师的。   其实锣鼓喧天的隔着一道院墙,眉公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弟子中了解元。不过那边的院子里正热闹得不可开交,他也就暂时没过去。   他看到弟子过来,眉公就见沈渊的眉梢眼角毫无傲气,而是依然温润淡然。眉公老人嘴上不说,未免也是心中暗喜。   这么大的喜事,他这位弟子也能泰然处之,这说明沈渊的城府心智都是上上之选。   想来也该是如此,他这弟子在沙场上十荡十决的统兵将军,他若是心浮气躁,又怎么可能有今日的成就?呵呵呵!   眉公老人看着在自己面前端端正正叩拜下来,郑重道谢的沈渊,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胸怀大畅!   自己的关门弟子居然这般大放异彩,而且看他的样子,将来的成就还远不止于此。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如今这位陈眉公也是高兴得不亦乐乎。   ……   用不了多久道贺的人就该到了,沈渊这边还在眉公的院子里聆听恩师的训斥,那边的沈家连忙派出家丁去收拾太平巷。   所谓收拾,不过是暂时不让巷子里那般惊悚罢了,哪怕就是现在收拾得再干净,十天八天的巷子里也过不了人。   于是沈家还得派人到太平巷门口等着,凡有道贺的宾客,就让他们绕道而行。   没过多久,蓝姑娘苏小棠和孟晓妆三位姑娘也回了家。别人也就罢了,孟晓妆却是头一回到沈渊的家中和沈母相见。在这之前她来的时候都是男装打扮,而且直接就去了沈渊的院子,这一下却是正式拜望。   沈渊的母亲倒是早就听儿子说过有这么一个人,若不是这位姑娘相救,自己的儿子只怕在无为教刘天绪那一战中难以幸免。   为此沈渊跟母亲要针线,沈夫人为儿子绣荷包的时候,当然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沈夫人这次见到孟晓妆,看到她盈盈施礼下拜,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孟姑娘一抬头之时,老夫人也是心中一震。   “真是好个俊俏的姑娘,难怪我儿子对她如此看重!”   沈夫人看这孟姑娘脸上似乎有些忐忑不安之意,于是便上去拉住了她的手。   沈夫人左手一抬,便把一个满绿的玻璃种翡翠镯子,直接抹到了孟晓妆姑娘的皓腕上。   “好孩子,就等你来看我呢!”   老夫人的这句话温暖而和熙,孟晓妆一抬头,就看到夫人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心疼……这姑娘立刻就是眼圈一红!   “好了好了,外边风大,咱们娘几个屋里说去……”沈夫人看到孟晓妆神情中的感动,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把孟晓妆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任凭她扶着自己,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还说道:“蓝儿你也来……苏丫头呢?你也来!”   蓝姑娘和苏小棠赶紧答应了一声,这时蓝姑娘举步往前走,苏小棠却落在后边,拿胳膊肘拱了一下沈渊。   “我也要镯子……”苏小棠低着头的声音小得只有沈渊能听得见。   看见苏姑娘这番撒娇的模样,沈渊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把着个蓝姐姐,见天往天工坊里窜!那里面啥翡翠没有,你还跟我要镯子?”   “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时苏小棠来不及回答就走了,而沈渊的身边,小七爷手里捧着一个大金元宝,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个冤大头,人家苏小棠要的,是老夫人给的镯子!”   “赶紧走!”沈渊一回头看到了小七爷,这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小七爷和刚才进屋的孟晓妆两个人,是他将要附带京师的两条暗线。现在还好,过一会儿道贺的人来了,人多眼杂说不定会走路风声。   “上我那院儿去,进屋待着!再敢蹲墙角我一脚踹死你!”沈渊没好气的向着小七爷说了一声,然后又连忙把小寻姑娘叫了过来。   他告诉赵小寻,一会儿等夫人谈完了话,叫她悄悄告诉孟晓妆从后院儿穿过去,就不要在贺宾客面前露面了。   等到他处理完了这件事儿之后,沈渊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小胖子站在自家院子里,正攥着拳头对他怒目而视!   “屁股好了?”沈渊想起来,这小胖子是刚才跟蓝姑娘他们一起回来的,自然知道这是自己人带来的。   沈少爷的这句话一说出来,就见柳小智猛然间拍了一下脑门儿,“哎呀”了一声!   “这孩子的爹还在外头呢!”柳小智扔下半截话,顺着沈渊的院子绕着大圈儿,就往长乐街的方向跑去。   ……   这里边儿别人不明白,柳小智却在二分明月楼底下听得清清楚楚,这孩子的爹,那个什么郭通判其实是第一个来给沈夫人道贺的。   以柳小智聪明的头脑,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郭通判来到了沈渊家的太平巷口之后,当然不可能在差官报喜之前进来到贺,那摆明了就是说,自己利用官员的身份提前知道了结果。   所以他一定要等到喜报到了之后……结果就被步步惊心的太平巷给拦在了外头! 第753章 中流击浪任横行、异士奇能、羡煞小童   估计这位郭通判看见鼓乐队越过太平巷接着往西走,心里还纳闷儿呢!   等到柳小智去接郭通判,这边沈渊也摆了摆手,把大家都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至于那个小胖子,他朝着风倾野比划了一下。   风倾野就像夹着一只小乳猪一样,顺手把那个小胖子提起来夹在腋下,一起到了少爷的院子。   沈渊却没管郭满的事,首先就抬头看向了霍老四。   结果霍老四毫不犹豫的就把柳姨娘往他的状元饼里投毒,试图让他在考场上拉得魂飞魄散的事讲了出来。   当这跳荡山几个坏蛋知道了这件事儿,当然要报复回去,当着他霍四爷的面儿玩泻药,这事儿叔能忍,婶儿也不能忍啊!   听到了霍老四的话,沈渊也忍住了笑没说什么,毕竟人家这是在为他报仇,更何况那个柳姨娘如此行事,也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等到这事解决了之后,他看到那个小胖子郭满被人放在了地上,眼睛还在往风倾野的那个大铁棍子上来回打量。   “实心儿的?”郭满伸出小胖手,在风倾野的腿上戳了戳。   “自己看!”风倾野想都没想就把大铁棍子往地上一扔,“嘣”的一声,砸得地面直颤悠!   “有意思嘿!”这回小胖子郭满知道这玩意儿肯定是铁的,也不用特意过去看了。   他看了看风倾野,然后目光又在霍老四,张二狗、秦玉虎、吴六狗的身上打量了一遍。   那位一身皇家侍卫军服的贝爷吸引住了小胖子的目光,让他上一眼下眼地打量了好几圈……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跟他年岁差不多的龙小羽身上。   “都是奇人异士啊!”这个小胖子用手指着这满院子的英雄,向着沈渊惊奇地说道:“你手下有这么多厉害人物?”   “……怪不得能五百人击溃十七万!哎呀,这可就难了!”   “什么难了?”沈渊笑着向他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得练一身本事……”只见这小胖子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直到我能打得过你为止。”   “然后我掐着你的脖子,狠狠揍你一顿,把我挨爹娘的那些暴打都打回来才够本儿……”   这小胖子说到这里的时候,满院子的人就开始笑,而沈渊看向郭满的目光却是意味深长。   “然后呢……我要从你手里,把蓝姐姐抢回来!”说到这里小胖子才抬起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说道:“没了!”   “想法不错,但确实是有点困难。”沈渊听见这句话,看见满院子的人都在忍着笑,他也笑了笑说道:“敢想敢干,你倒是光明磊落。”   “当然了,咱也是一条好汉!”这时的小胖子郭满看见沈渊夸他,他也把小胸脯一挺,正色答道。   “那么这条好汉……”这时就见沈渊笑着对他说道:“刚才出去的那个人是去接你爹了,现在你爹应该马上就到。”   “待会儿我跟他把事情一讲,好汉爹免不了要揍好汉一顿,肯定打得不轻!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啊?”听见这话,就见那个小胖子的肩膀立刻垮了下来。   他俩手捂着脸眼睛乱转,心有余悸的向着院门那边看了一眼:“蓝姐姐带我来的时候可跟我说了,她有个好主意,让我爹永远不打我!”   “你蓝姐姐那个主意就是我,”听到这里,沈渊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要是给你说情的话,你爹肯定不会再打你!”   “那你也不能给我说情啊!”这时那小胖子哭丧着脸,跺脚说道:“我刚才还说要抢你媳妇儿呢!”   “你还知道那是我媳妇儿啊?”沈渊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向着郭满说道:“那你还抢!”   “不是还没成婚的吗?”这时的郭满振振有词道:“你倒是说说,怎么才能替我跟我爹求情,把我这一顿打给免了?我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现在就跪下拜我为师,”   沈渊这下答得也痛快,他似笑非笑的向着郭满说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老师。”   “然后你就把这件事跟你爹一说,我保证你以后就是在家上房揭瓦,他都不带打你的!”   “真的假的?”这时的小胖子郭满眼中带着怀疑之色,看了沈渊一眼道:“我爹能听你的?”   “当然听我的了,”沈渊点了点头说道:“我可是刚中了解元,还热乎着呢!”   就见沈渊把手一背,向着小胖子笑道:“等到你拜我为师,想学什么本事我都教你。到时你学会了之后要是比我武功高,你才有机会打我一顿,给你自己报仇。”   “你要是真能学到那个份上,那我也认了。再说你前面还有一位师兄,就是崇王世子朱常津!”   “看你那一脸肥肉!拜我为师还委屈了你是怎么的?”   “武功也能学吗?”这时的小胖子郭满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然后向着沈渊说道:“我能学成个武功高手吗?”   “龙小羽!”沈渊闻言,毫不犹豫地喊了一声,龙小羽立刻就应声站了出来。   “这是我书童,跟你年纪差不多……给他上个房。”   沈渊的下半句话是向着龙小羽说的,话音刚落就见小羽哥答应了一声,他脚一跺一个旱地拔葱,就跳到了房顶上!   在这之后,就见龙小羽笑嘻嘻地跳下来说道:“我在房顶上看见胡同里进来一拨儿人……别是这个小胖子的爹来了吧?”   “师父!”这位小胖子郭可真也是干脆!   他一听说自己的老爹来了,毫不犹豫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然后“咚咚咚”的就是三个响头向着沈渊磕了下去。   没办法啊!老爹要是知道他连沈少爷都敢打,还是当街行凶,估计他非得把自己打个半死不可!   等到小胖子磕完头,沈渊的心里也是暗自高兴。   话说这小家伙,沈渊虽然不知道他擅长什么,但是他聪明机灵敢说敢做,对他的性子,沈渊却是十分喜欢。   在这个时代,家教不好的浑浊闷愣,家教严的又被管得死死的循规蹈矩,这样活泼灵动的孩子倒是真不多见。 第754章 旧雨新知一相逢、师弟师兄、汇于园中   “我让你起来了吗?”眼看着小胖子磕完头以后就要往起爬,沈渊淡淡地说了一句,小胖子又立刻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以后在家里淘气的时候,你爹要再打你,你就这么跟他说……”就见沈渊笑着向郭满说道:   “你老师我在少年时也是斗鸡走狗,玩虫子赌钱什么都干,等到成年之后还不是一样的有出息?”   “是!”这个小胖子郭满一听这话,立刻就是眉开眼笑!   这一刻他立刻觉得自己这位老师,还真是挺贴心的,对自己还真不错!   “回头你想想自己爱学什么然后告诉我,我都教你……”正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柳小智领着一个人走进了院子,正是郭沛海郭通判。   郭通判手里还一左一右拎着两提礼物,都是他刚刚从附近的店铺买来的。   刚才他就是因为到了沈家的门口,趁着报喜的官差还没到,走到了旁边的街上买礼物,结果才误了时辰。   等到他拎着礼物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太平巷已经是沟满壕平,怎么也过不去了,幸好有柳小智给他带路才进了沈家。   等到他一进院儿,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居然直挺挺的在院子中间跪着,儿子的面前却是那位沈渊沈少爷。   郭沛海见此情景就是一皱眉,显然这是自己的儿子一眼没照顾到,又给他惹了个祸!要不怎么会跪在人家的院子里?   “这……”只见郭沛海脸上带着惊奇之色指了指自己的儿子,向沈渊问道:“犬子这是……”   “令郎刚刚拜我为师,”这时沈渊一边跟郭沛海见礼,一边脸上带着笑意说道:   “这孩子跪下就磕头,来得十分突然,我还想着要郭通判替我拿个主意呢!”   “拜您为师?哦……啊……好啊!”这时的郭沛海脑筋里反应了一下,随即便是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   他激动万分的过来,一把就拉住了沈渊的手!   “好啊好啊!”这时的郭沛海心中暗自想道:这真是万千之喜!   人家沈渊那是什么人?大儒陈眉公的弟子,新科解元!这样的老师他得花多少银子才能请得来?   更何况人家沈郎连中四元,前途可是不可限量!而且……在郭沛海的心中又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又让他止不住的一阵狂喜。   在这之前沈少爷还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崇王世子朱常津!   那位小王爷对老师敬爱有加,甚至在上次江南平叛时不惜以扬州百姓之身,拼死追随老师出城作战……这是何等的交情!   这一下,自己的儿子不但拜了一位名师,而且还有了崇王世子那样一位师兄……当这位郭老兄想到这里,他握着沈渊的双手都哆嗦了!   “您要是原意,那我就收下他,”只见沈渊笑着对郭沛海说道:“只怕在下才疏学浅,恐有误人子弟之嫌。”   “没有没有!”郭沛海急忙风车一般摇着双手说道:“犬子能拜沈先生为师,这是我郭家的福气!”   “……哈哈哈哈!”说到这里老郭到底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   等到沈渊回过头轻轻地一摆手,郭满就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此刻的老郭看着自己的儿子,真是胸怀大畅!   没想到这个淘气得没边儿的小子,今天居然聪明了一回,第一回见到沈解元,就二话不说磕头拜师。   自打生下他以来,这是郭满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   想到这里老郭忍不住心中激动,他却板着脸告诉自己的儿子,必定要尊师重道,把自己的老师当做爹娘一样尊敬。   在这之后郭沛海才想起,还要向沈渊的母亲道贺……他这边恭喜沈渊这次高中案首,然后奉上礼物说,择日正式拜师时还有谢师礼奉上。   等到这郭通判要转身向沈夫人道贺的时候,就听在远处的长乐街上,接连一片锣声敲响。   “十七棒锣……崇王驾到!”   这边沈渊听到了锣响,也知道是崇王府的仪仗到了。   没想到这次崇王过来道贺,居然摆了这么大的阵仗!沈渊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地想道:整个扬州敲锣敲得比他还多的,大概就只有耍猴儿的了……   等到崇王和世子双双而至,这时的老郭看见一身金紫的崇王,连忙躬身施礼。   不过他心中却是得意地想道:现在咱俩身份一样,都是沈先生弟子的爹……嘿嘿嘿!   这边沈渊也连忙上前见礼,却被崇王上来一把扶住了他。   “免了免了!自己人弄得这么生分干啥?”崇王笑着向自己的身后一指。   沈渊随即就看到大片的王府侍卫,将一抬一抬的礼物从外面抬进来……最前头就是那匹再显眼不过的大宛宝马“照夜玉狮子”。   一看见这批烫着头的宝马,身上还系着红绸结成的大红花,沈渊就是忍不住一笑。   肯定是崇王爷要把这匹宝马送给他,人家都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沈渊看见这匹马时喜悦万分的表情也不用忍着了。   他现在表现得是越高兴,人家崇王就越喜欢!   等到沈渊和崇王爷相见之后,朱常津自然也过来拜见老师,沈渊立刻将他扶了起来。   然后沈少爷就把郭通判连同新收的弟子郭满,也介绍给了崇王父子。   这一回崇王还真是和郭沛海平辈见礼……现在他俩都是学生家长,而朱常津却是赶紧给小师弟掏见面礼!   腰间一块西周玉璜,价值万金,摘下来送给小师弟,同时还有一块王府腰牌。   朱常津拉着连忙拜谢的小胖子郭满,笑着跟他说,让郭满找时间一定去王府找他,他们师兄弟好好叙谈一番。   这位郭满小兄弟现在脑袋都晕了,这个小家伙聪明机灵,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上正在发生着一场巨变。   如果说刚才他拜师时还有几分勉强,多半是为了过他老爹那一关。可是现在他也意识到,自己拜了沈少爷为师之后,只怕是跟过去截然不同了。   就别说别人,就面前的崇王世子对他这个亲热劲儿……要是放在从前,就算是他爹上赶着巴结,他这位大师兄能不能搭理都两说着! 第755章 天下何人不识君、客来如云、宾客盈门   这边小胖子郭满得了师兄的礼物,喜得抓耳挠腮,他旁边的朱常津却是一边暗自打量着自己这位师弟,一边心里暗自打鼓。   他师傅是什么人,朱常津又不是不知道,师父看中的人必有过人之处,这一点小王爷也是毫不怀疑。   所以他跟小胖子郭满相处的时候,全是师兄师弟的亲切得不得了,别看这小子长得像个小白猪似的,他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而旁边郭满的老爹郭沛海一边和崇王爷谈笑风生,一边看着自己儿子得到的礼物,不由得却是暗自胆战心惊!   小王爷一出手就是一块西周古玉,价值万金不说,而且看起来还对自己的儿子分外亲厚。   这他心里还没数吗?完全都是看着沈渊的面子!   儿子还啥也没学呢,就有了这么大的收获……自己的儿子拜了个好老师啊!   眼见得崇王爷和郭通判要去中院向沈夫人贺喜,沈渊还抓紧时间趁机和郭通判聊了两句。   沈渊说的无非是自己收这个徒弟,以后该怎么教他自有打算,若是郭满在家里淘气,请郭通判不要过于责罚他等等。   这意思就是不让打儿子了,郭通判心里当然明白,而身边的新弟子郭满听见这话,也是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然后这边崇王和郭通判刚刚离开,后边徽商族长沈玉楼就到了。   这沈玉楼自然也带了大批的礼物过来,话说他这位族侄沈渊,一飞冲天之势已经是越来越明显,等到沈玉楼见到沈渊时也是异常欣慰。   难得的是,沈渊虽然如今身份地位全都不同了,但是却对他这位族叔更是尊敬有加。   因此沈玉楼也在心中暗自称道,心说就凭沈渊这份涵养,他的前途也绝不会止步于一个解元而已。   等到沈玉楼和沈渊寒暄已毕,他得了个空儿向沈渊小声说道:   “这次秋闱,因为江南叛乱的事延后了两三个月,但是人家京师会试却不会因此往后拖。”   “明年二月份眨眼就到,你可能就要上京赶考,回头我给京城那边咱们家族里面入仕的官员都写信过去,再给你一份名单。”   “到了京城,有事儿你都可以找他们,这些都是咱们徽商中的精华,他们见到你这位后起之秀,必定会全力辅助。”   “可有一点,你可得稳当点儿,到了京师可不比扬州,那可是藏龙卧虎之地,说话行事再不可凭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沈玉楼这句话里,当然有些警醒沈渊的意思,可是脸上的神情却是非常诚挚,完全出于长辈对后辈的关爱。   所以不管他说的是什么,终归是一片好心,沈渊也连忙笑着点头答应。   寒暄片刻之后,沈玉楼后面人影一闪,有个人喜笑颜开地站了出来,正是沈渊的另一位族叔沈玉台。   见到这位玉台叔,沈渊才忽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人家这次考得怎么样呢。   你别看现在沈玉台满脸堆笑,有可能人家是为了自己高兴……沈渊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向着沈玉台仔细打量了一眼。   “中了?”沈渊一见沈玉台的眉梢眼角喜气盎然,却又是矜持着没有表现得太过,也因此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果然就见沈玉台拱手说道:“全都是沈哥儿照应!发榜出来的时候,我都没敢相信!”   “真中了!”沈渊闻讯大喜,连忙向着沈玉台道贺。   如今沈玉台中了举人,那可是非同小可!不管他要不要去参加春闱,只要有这个举人的身份,花些银子给他想办法弄一个县里的官吏身份,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自己这位老叔终于是翻身了,想到此处沈渊的心里也是欢欣鼓舞,看他的样子老叔中了举人,简直比他自己中了解元还高兴!   沈渊心里还暗自想着,回头问问老叔要不要去京师赶考,他要是不要的话,就让蓝姑娘给他拿点银子,帮他活动一个县丞之类的官员,这真是个好消息!   这边沈玉台和沈渊聊了两句,也准备先去拜见陈眉公,向他通报这个好消息,然后再去沈夫人那里贺喜。   等到沈玉台走后,沈渊还特意和沈玉楼聊了两句,拜托他关注一下玉台叔的亲事……毕竟玉台叔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这下一定要给他挑个好娘子!   沈玉楼笑着答应下来,见到沈渊对沈玉台的事如此上心,他也是暗自欣慰。   “沈渊这个孩子心肠确实不错!他身边的人只要是对他心存善念,他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关照。”   “就连沈玉台这样的榆木脑袋,你看看在沈渊的照应下,都出息成什么样了!”   ……   这边沈玉楼还在心中暗自称赞,却听到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等沈玉楼抬头一看,原来是赵宏图巡抚,挽着沈渊的老爹沈玉亭从外边回来了。   这回儿子中了解元,人家赵宏图巡抚亲自到都司衙门去道贺,沈玉亭下午自然也就不用当值了,直接请赵巡抚到太平巷的家里来饮宴。   如今这俩人弄得就像老哥俩一样,赵巡抚对沈玉亭的亲厚之意,众人也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而此刻的赵宏图,一边向沈渊道贺,他的心里一边也在波涛翻涌。   这个沈渊,毫不夸张地说,那真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   从一个布衣学子开始,沈渊屡破奇案,对抗县官,在他赵宏图的眼皮底下,甚至接连扳倒了秦商集团和一位知府大人。   在这之后他又是屡立奇功,在科考上也是一路高歌猛进,看到沈渊如此强劲的发展势头,就连赵宏图本人想起过去的事,都是一头的冷汗!   他还曾经拿沈渊府试的成绩,要挟这小子帮他去破蜀岗火枪营奇案来着……这才过去多久?他威胁人家的话还言犹在耳,如今这小子却已经简在帝心。   甚至连他老爹沈玉亭,也从一个被关在县衙大牢里的负罪县丞,变成了一位二品大员!   赵宏图的心里清清楚楚,这小子一旦会试殿试有成,他在官场上爬升的速度肯定比猴子上树还快! 第756章 细说从头君莫问、有意结亲、收发由心   难得的是这小家伙不计前嫌,从头至尾只要有好事儿都会想着自己,想必将来他一飞冲天之际,自己还要沾人家的光呢!   所以这赵宏图自然是拿沈玉亭和沈渊当做世交好友来对待,从他的语气之中,竟是丝毫听不到一点官味儿。   沈渊自然也明白赵宏图的心意,笑呵呵地和他聊了一阵。   在这之后道贺的人就开始渐渐多了起来,从伯爵府李域到桩会焦六爷,从打行那无冤无仇两姐妹,到华潜沈涣这些好友。   再加上沈玉亭在江都县的亲朋故旧,承宣布政司和都司衙门的下属同僚……慢慢的宾客开始越来越多,耳听得父母那边的院子里已经开席了。   ……   沈渊作为主角自然也得出席,他到了父母的院子里向大家敬酒道了谢,然后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这时蓝姑娘、苏小棠和孟晓妆也顺着后院儿回到了沈渊的房中。   沈渊这边敬完了酒,正想回到房间里和几位红颜知己聊聊天,却不曾想崇王带着朱常津从酒席那边转了回来。   这回没办法了,客厅待茶吧。沈渊见这时候崇王不在席上吃酒却来找他,就知道王爷必定是有事。   等到龙小羽上了茶之后,崇王和沈渊一左一右的在厅堂上坐着,没办法在这种场合里,老爹和老师说话,朱常津只能站着了。   等到喝了茶之后,崇王才说了自己的来意,就见他笑着对沈渊说道:“这次小沈先生中举,我父王心里也是高兴之极。”   “父王他年纪大了,轻易不出府,所以也就没亲自来道贺,之前沈先生对犬子的照顾,父王让我代为致谢。”   “这可不敢当!”沈渊听了之后,连忙谦逊的表示王爷太客气了。之后就见崇王接着向他说道:   “上次我父王收了蓝儿姑娘做义女,这次正好有江南平叛的机会,父王给朝廷上写了奏书,想给蓝儿姑娘讨个封号。”   “嗯?”沈渊一听之下,崇王的意思他是明白了,但其中的原因他却是没搞清。   如今在他们王府上下,蓝姑娘在沈渊的心目里有多重要的地位,自然全都是清清楚楚。   所以为了沈渊这个盟友,由老王爷提议给蓝姑娘讨一个封号,这也是人家的一片好意,不过这和江南平叛又有什么关系?   只见老王爷笑着说道:“这里边的事儿可是说来话长,还得从我女儿朱羽棋的事说起。”   “上次犬子跟着小沈先生出城杀敌,陛下见功劳不小,因此对我们汝阳崇王一系也是越发看重。”   “可是沈先生你也清楚,犬子出自王府,想要有个实授的官位着实不易,赏银拿过来我们也不在乎,朝廷还掏不出来太多。”   “所以朝廷只能拿些虚封的爵位来充数……这咱们都是心知肚明。”   沈渊听到这里暗自点头,心里明白这位崇王推心置腹,说得都是实话。   崇王接着说道:“当时我女儿朱羽棋也该有个封号,可是时机却赶得不巧。”   “原本朝廷应该封她个郡主,可是羽棋却是身怀六甲,马上就要临盆,所以朝廷就把这事往后拖了一下。意思就是说等朱羽棋生了孩子之后再封郡主,到时候一个封号相当于把两件事儿都办了,也有子凭母贵的意思。”   王爷讲到这里,看到沈渊连连点头,知道他明白了自己话中的含义,于是笑着说道:   “所以这一次天子写了信来,特意问我江南平叛前后的细节,还有江南百姓的民生如何。”   “本王就顺便把蓝姑娘也当做战功的一部分报了上去,那一次沈公子杀出扬州,在叛贼大军的左右侧翼,都有扬州派出去的疑兵作为呼应。”   “我在回信中,第一件事就说了桩会焦六,在城北率领桩会的兄弟摇旗呐喊。第二就说得是蓝儿姑娘,率领王府的门客护卫,到城南鼓噪扬尘。”   “到时这两个人因为立下战功,自然要得到朝廷的赏赐,我在信里着意提了蓝儿姑娘,早被我父王认为义女。”   “因此这次朝廷册封羽棋这个郡主的时候,多半也会给蓝儿一个封号……”   “多谢王爷!”听崇王爷说到这里,沈渊算是彻底明白了。   这是崇王为了让蓝姑娘的身份配得上他这位新科解元,所以拐着弯儿地下了这么大的功夫!   不过这终究对于蓝姑娘来说,确实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更何况王府也是因此煞费苦心,所以沈渊才会忙不迭地道谢。   话说这位崇王在人情世故方面,也真是精明到难以想象,沈渊知道他把桩会焦六爷的功劳报上去,实际上就是为了酬谢人家桩会当初帮他找女儿的事。   自始至终人家焦六爷都没露面,却在找回朱羽棋的过程中出了大力,而且过后还把保密工作做得十分严密。   从这一点上来说,崇王也该领人家的情。   更何况桩会焦六爷的手下带人出城做疑兵,那也是冒了杀身之险的,事后帮沈渊渡江的时候还是桩会的船队出面。   要知道沈渊的队伍里,可是有他亲儿子朱常津呢!   因此人家王爷是有情必还,所以才会把焦六爷给报了上去。   至于蓝姑娘的封号,显然人家崇王也是下了死力气的。   想到这里,沈渊满脸谢意地说道:“这次蓝姐姐的事殊为不易,王爷关爱太甚,真是愧不敢当!”   沈渊当然明白让蓝姑娘得个封号这事有多难,要知道她的底子可是王府侍女!所以沈渊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感谢之意也是溢于言表。   “蓝儿是我王府出来的,老王爷对蓝儿亲如父女,怎能让她受了委屈?”王爷见到沈渊一脸诚挚,也是笑着说道:   “更何况这事儿难是难了些,却也并非没有办法。”   “我那个女婿李域,一向对沈先生奉若神明。这次听我说了这事,知道给蓝儿的封号算是天子准了,朝廷里却说不准会有什么阻力。”   “所以他拿了银子,派人和我府中送信的差官一起去了京师。我这边给天子写信,他那边花钱在朝廷上活动,想必银子花到了事情必然顺利。”   沈渊一听伯爵府李域居然派人拿着大笔银子到京师,为蓝姑娘活动这件事,他心里也是暗自感动。 第757章 倾盖如故直到今、收得善果、皆为善因   想来自己对李域和朱羽棋这两口子接连帮忙之下,人家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善意。   更何况李域这小子手里真是不差钱儿,他那个伯爵府的爹娘,有好几百万两银子都在他们两口子手里捏着呢!   不过这也应该深深领情才对,沈渊连忙说道:“回头倒是要到王府去打扰,一定要向县主和仪宾郑重道谢才是!”   经过了这番谈话,王府的一番深情厚谊,沈渊在心里也是暗自感动。   话说像他们这样的盟友关系就应该是这样,只有多为对方着想,才能让友谊越发深厚。   等到这件事聊完,崇王拿起茶盏来沉吟了一下,似乎后边还有话要说,沈渊的心中却是暗自纳闷儿。   话说他们之间这么深的关系,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嗯……”这时一见冷了场,朱常津也在旁边笑着说道:“话说蓝姐姐可是从我们王府出去的,等到她出嫁的时候,筹办嫁妆可都是我的事儿!”   “师父您上京赶考之前可得多教我几手绝招,不然的话这嫁妆……嘿嘿嘿!”   看见这个赖皮赖脸的小子居然拿着这些事儿来说,沈渊也不由得暗自好笑。   之后就见朱常津解下腰间的一柄配刀,向着沈渊的手里一递说道:“这次师傅高中解元,我父王和爷爷都有贺礼奉上,连我父王最喜欢的宝马都给了老师。”   “徒弟我也有一份心意,老师您拿着到京师防身用!”   沈渊一看见他徒弟递过来的这把刀,就知道这定非凡品。   这把刀就是当初朱常津要跟着沈渊杀出城门之际,他老爹凌空扔过来的那一把,在这之前原来是崇王的配刀。沈渊看这把刀的刀鞘光华暗淡,古旧斑驳,上面甚至还带着刀痕剑痕,就知道弄不好这是崇王府家传的宝物。   等到他抽出刀来一看,就见刀身上也是黯淡无光,刀锋秀挺修长,古意盎然。在刀面上锤锻形成的鱼鳞窝密密麻麻,有若繁星!   刀身上隐隐带着暗纹,斑驳无序就像是层层叠叠的千年古松树皮一般,这华丽的刃纹是反复折叠锻打形成的。   一抽出刀来,在护手附近的刀身上,沈渊看到了两个雕琢古拙的篆字……“龙蝉”!   “真是好刀!”沈渊就觉得一股寒光扑面而来,他知道这把刀,只怕是不下于妙莲大师那把扶风剑的神兵利器!   这是徒弟心疼自己,生怕他在京师会遇到危险的意思,沈渊见状也是心里暗自感动。   如今王爷就在面前,沈渊虽然心里喜欢也不好把刀拔出来试招,只好把它暂且放在一边。   随后崇王爷喝了半盏茶,这才笑着说道:“注定我这儿子多亏沈先生教导,咱们两家也是通家之好,令尊玉亭先生我也是十分敬佩……”   “之前我也见过令堂了,不过我听说沈先生还有一个妹妹,却是在这之前未曾谋面,今日恰逢其会……能否请出来一见啊?”   “我就说嘛!”沈渊听到崇王的话先是一愣,在这之后他却是恍然大悟!   “爷俩今天又送马又送封号,又是宝刀又是嫁妆的,闹了半天重点在这儿呢!”   就凭以往朱常津见到沈澜姑娘的做派,这小子肚子里揣的是什么心思,他这个老师会不知道?   “好嘛,这家伙居然一直惦记老子的妹妹!”   沈渊一想到这儿,就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不过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显然是朱常津已经把这件事儿当着崇王说了,而且王爷……甚至是王府里那位老王爷,对此都持赞成的态度。   不然崇王也不会在今天,非要把妹妹沈澜请出来见一面。   沈渊看着忐忑不安的朱常津,心里暗自想道:“你行啊你!胆子不小!”   其实见这一面并不重要,不过是王府表示对沈澜姑娘的满意罢了。不过妹妹今年十六岁……结婚却是太早了!   而且对沈渊来说,虽然王府这个盟友很重要,朱常津这小子也真是讨人喜欢,但是在他的心中,啥事儿都拧不过自己妹妹的心意。   要是沈澜姑娘不喜欢,别说是崇王世子了,就算太子来都不好使!   ……   此时沈渊想着这件事,脸上神情变幻,朱常津在旁边看着的时候,只觉得腿肚子都有点哆嗦。   他和沈澜姑娘也是相识日久,心里暗生情愫,可是始终却没敢跟自己的父王说,说到底还是因为家世的问题,   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自己这位老师眼看着就有一飞冲天之势,而且爷爷和父王对他的欣赏也是与日俱增。   所以这次赶来道贺之前,朱常津他特意把沈澜姑娘的事跟他父王和爷爷说了,没想到他们这对老父子却对此事非常赞成。   用老王爷的话来说,沈家既然能培养出沈渊这样的无双国士,想必沈澜姑娘的家教也是极好的。   更何况人家朱常津自己喜欢,这件亲事还可以和沈渊亲上加亲,进一步加深情谊,所以王府也就欣然同意了。   可是如今这事到了老师的手上,沈渊却没有轻易答应。这让朱常津脸上的颜色一阵白一阵红,心里差点紧张得让他大喊出来!   沈渊想了一阵之后,抬头一看朱常津,只见这小子脸上的神色完全没有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而是郑重中带着担忧,担忧里还有一丝绝望……沈渊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我去问问舍妹,”沈渊站起身来,向着崇王告了个罪说道:   “前些日子妹妹偶感风寒,若是她身子还好,我就让他过来给王爷见礼。”   “是是是!”这时崇王才一点头,却听到自己的儿子在旁边连声附和,不知道他说的这一堆“是”,是说沈澜姑娘确实是感染了风寒,还是让他的老爹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看到自己的儿子这般用情深重,崇王也是心里暗自心疼。等到沈渊去了之后,这爷俩就在屋里提心吊胆地等着。   半晌之后王爷正要开口说话,就见他儿子抬起一根手指来竖在嘴唇间,示意让老爹别开口。   朱常津苦笑着说道:“我这老师整院子都是武林高手,就数你儿子的武功最差!”   “父王慎言……咱还是等着吧!”   这时崇王才知道,这是朱常津生怕自己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被别人听到了告诉老师,于是崇王只好笑了笑闭上了嘴。   其实他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自己的儿子现在这副熊样,他心里还没点数吗? 第758章 芝香满庭自亲人、初唐如意、早悟兰因   这边厢等到沈渊到了闺房中见了沈澜之后,一说崇王爷想要见他,沈澜姑娘的脸上便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一看到自己妹妹的样子,沈渊就知道了十之八九,估计这俩小东西平时相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妹妹要是和朱常津没这意思,此时她应该是露出愤怒的表情,而不是现在慌得一批的样子。   等到沈澜定下神来之后才说道:“母亲父亲那边……”说了半句姑娘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脸一红就停了下来。   “那都不重要,”沈渊一看见自己妹妹的样子,便郑重地说道:“父母怎么想,我这个当哥的怎么想,王府有多大权势,这全都不重要。”   “你就只管问问你自己的心,要不要去。”   “若是不去,哥就替你回了他,天王老子到了哥哥这儿也不灵。若是你心里愿意,父母那边自然有我为你做主。”   “至于王府那边,他们要敢对妹妹有丝毫轻慢,我一样照打不误!”   听到了哥哥这番斩钉截铁的话,咱这位沈澜姑娘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气……话说这可是大明啊!   在这个时代哪有几个女儿家的婚事,是能由得自己做主的?   所谓婚事完全是由父母替她们做决定,到了成婚那天一揭盖头,才知道新郎长得啥样儿……或许就跟肥猪一样,这样的事儿才是常态!   更有甚者有些父母也是稀里糊涂,只顾着聘礼丰厚或者是被媒人花言巧语哄骗,弄得女儿嫁了人之后苦不堪言。   那这一辈子也就只能怪自己命苦,便是一生痛苦也只能忍着!   可是以哥哥的这番话来说,分明就是我的嫁娶之事,完全就由自己做主。自己不愿意嫁的人,哪怕就是个小王爷,也自有哥哥替她挡着!   一时间沈澜的心里感动得不行,她坐在椅子上探出身去,一把抓住了沈渊的胳膊,眼泪忍不住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沈渊当然也知道这是为什么,自己的妹妹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把一切的决定权都交到她的手里。   不过现在也不是掉眼泪的时候,总归他妹妹还是该当即做个决定才是。   于是沈渊笑着对沈澜说道:“看你的意思,你是不愿意呀,是不愿意呀?还是不愿意呀?”   “居然给我妹妹都惹哭了,那我就去回了他?妈的朱常津这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回头找个借口揍他一顿!”   “……呸!把我都给气糊涂了,揍他还用什么借口?打就完了!”   这时沈澜看见沈渊站起来就要走,连忙手指用力抓紧了沈渊的胳膊。   在这之后,沈渊就听沈澜蚊子叫一般的小声儿说道:“王爷对咱们沈家一向照顾有加,更何况还有蓝姐姐的面子在里头,我也早该过去见礼才是……”   “得嘞!那咱走着?”   “待妹妹整肃妆容……”   “整什么整?我妹妹天姿国色,素颜出去都震倒他一王府的人!”   沈渊笑着给沈澜擦干了眼泪,带着沈澜就去了自己的院子。   好家伙沈渊还没等进得厅堂,一看到自己带着妹妹过来,屋里那爷俩就一起松了口气。   这俩人呼气的声音,沈渊在院子里都听见了!   等到沈澜见了崇王爷,虽然心中还有一些拘谨,但却是端端正正的给崇王见了礼。   崇王一看这姑娘,心中却不由得暗自赞赏。虽然并非从小养在贵胄之家,这位沈姑娘身上的气度却是大气雍容,眉宇间自有一股舒朗淡然的味道。   这姑娘眉梢眼角和沈渊颇有几分相似,尤其是气度颇有沈渊的风范……他们可不知道这沈澜姑娘现在是心里有底的人!   刚才她哥哥的那番话,让她心中信心大增,王府又能怎么样?要是姑娘不喜欢,一样不睬你!   所以沈澜见礼的时候自然是毫无拘谨,反而显得格外从容,这更让崇王的心里不免暗自称道。   崇王笑着伸手虚扶让姑娘起身,随后他便从袖中抽出了一柄玉如意,顺手交给了旁边的朱常津,让他给沈澜姑娘递过去。   好家伙!沈渊见这支如意玉质莹白可人,雕工圆润细腻,一看工艺便是唐宋的古物。   且不说这支玉如意在古董上的价值,单说这一整块和田白玉,玉质柔润有若羊脂,雪白细腻宝光莹莹,这玉料的价值就是难以计数!   只见崇王笑呵呵地说道:“沈澜姑娘丽质天生,气度娴雅。若不是这支初唐如意,还真趁不上姑娘。”   “好在我今天没带错了礼物……呵呵呵!”   这时小王爷朱常津见到沈澜姑娘从自己手里接过了如意,这一下子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大冬天里一口灌下去了一碗热黄酒。   这如释重负,这心满意足!这个美!   等到沈澜姑娘谢过了崇王厚赐之后,又礼貌性地聊了几句,这才告辞而去。   这时沈渊对着屋子里的崇王父子俩,三人都颇有些如释重负之感……忽然间就听外边敲锣打鼓,似乎又来了一大帮人。   沈渊出去一看之后这才发现,这些人居然自己一个都不认识。这一堆人也不知有多少,反正院子里一群,后面一大长排的,都站到了巷子里,长乐街上也不知有没有。   等到沈渊好奇之下在人堆里找了半天,才看到他那个通州的同族兄弟沈涣,正笑嘻嘻地站在其中。   “这啥意思啊?”沈渊看着这帮人喜笑颜开地向着自己行礼恭贺。他回完了礼之后连忙把沈涣叫过来,向他小声地问道:   “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一大帮人?这是要干啥?”   “这还多吗?”沈涣笑嘻嘻地指着沈家外面说道:“五六百呢,有多一半排到了外头进不来。”   “这些人都是江南数省的名流士绅,是各地百姓里头选出来的。要是都来别说你家了,扬州城都装不下!”   “这是被你解救的江南百姓,选出了他们各自的领头人,过来向你道谢的。”   “你替他们收复故土,解救性命,奉还土地,发放赈济,这是你拼死血战……换来的人心!” 第759章 那时轻狂方痛悔、昨日之非、为谁所累   这些江南百姓和士绅的代表,其实都是自发赶来的。   可是谁心里都清楚,如果等到发榜之日再来,几百里路程那可是万万赶不及。所以他们其实是早就出发,特意过来感谢沈渊平叛江南,解救他们的恩德。   不过他们在扬州聚齐之后,却是因为沈渊正要考试,不方便过来打扰,所以大家一商量,索性等到乡试放榜之后,双喜临门之际再过来道贺。   反正沈渊的才学所有人心中都有数,最起码中一个举人是没问题的。   于是他们一边陆续赶过来,人越汇聚越多,一边等着乡试发榜……结果谁都没料想到,沈渊居然又中了个解元!   这一下大家自然又是替沈渊高兴,一时间这五六百人也是极为激动,于是大家便顺着长街一路向着沈家赶来。   由此可见,这江南的百姓对于沈少爷还是喜爱之极。虽然其中也不乏柳成林那样不知恩德的家伙,但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好人。   于是这帮人流水一般过来道贺,然后给后面的人腾地方,沈渊连续给数百人回礼,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   正在这时候,沈渊父母的院中却来了几位不速之客……是柳姨娘和柳如青,带着妹妹柳如萍一起道贺来了。   ……   在这之前,柳如青踩着梯子回到自己家中之后,才发现自己家里正乱得昏天黑地。   前院的大门被关上,所有的家丁小厮正轮班在门房那边冲洗身体换衣服。而后宅里自家老娘则是刚刚刷洗已毕,正捂着脸哭得伤心至极。   如今弄出了这种事,想必柳家夫人的名声用不了多久就会传满扬州,甚至对他夫君的仕途都有很大的影响,   柳姨娘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自然是哭得死去活来。   等到柳如青问清了情况之后就明白了八九分,话说这一次下泻药的是谁他虽然不知道,但是之前那次他母亲扎小人儿,他却是阴差阳错之下看到了的。   所以他心里明白,这是他母亲又办了什么糊涂事,才弄成了如今这般尴尬的局面。   想到这里,柳如青坐在母亲旁边也没说话,过了半晌之后燕夺才想起问他儿子,这次乡试考得究竟怎么样。   “儿子是经魁,第三名。”柳如青淡淡地说道:“要不是我吃了沈渊表兄考篮里的饼,在考场上肚子疼……”   “什么?你吃了他的状元饼?哎呀那里边有泻药!”这时的柳夫人一听之下就瞪圆了眼睛,向着柳如青大声说道。   “你没事吃他的饼干什么?我又不是没给你准备!哎呀真可惜!好好的一个解元!”   “我没吃!我就是试试您而已。”就见柳如青淡淡地说道:“果然还是娘亲在沈渊表兄的饼里下了药!”   “您怎么不想想?表兄那是什么人?人家是十荡十决的大将军,数十万反贼中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大人物!”   “表兄的身边奇人异士无数,就算是他不跟你计较,随便来一个什么人,就能把咱们家弄得死去活来!”   “再说表兄的文采我是知道的,人家是陈眉公的弟子,眼界开阔文思畅达,就算是再考十场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人家也是日夜苦读,铁砚磨穿才有了考取功名的机会,您看您这左一回右一回的,真要是表兄因为拉肚子考不上,那您可是做了多大的孽?”   “都是一家亲戚,偏偏娘亲事事都要比人家强,却每回都弄得自取其辱。”   “沈夫人如今是一品诰命,我姨丈是二品大员,巡抚赵宏图是表兄的好友,崇王世子是表兄的徒弟!可是您呢?您现在到太平巷里去看看,那是您一位官员夫人能干出来的事?”   柳如青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中未免有些严厉,柳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这样向自己说话。   可是仔细一想,儿子说得件件都是实情,要不是自己非要事事都跟沈家争锋,她何苦落到这步田地?   只见柳如青叹了口气道:“儿子这就要到京师去赶考了,满打满算还能在家里待上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可儿子对母亲……实在是放心不下。”   “若是母亲再继续算计沈家,只怕后面迎来的报复也会愈演愈烈,如今我父亲已经因为这件事,在他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你要是再这么下去,我也不用上京赶考了,反正考中了功名当了官,也早晚会因为您这个娘被人耻笑。”   “儿子就在家里看着你,当个教书先生,哪儿也不去了,京师会试我也不想了,摊上您这么个娘,就算我书读得再好也没用!”   说完柳如青起身便走,把柳夫人一个人扔在了房间里。   其实柳如青这人一点也不笨,也完全不是书呆子,不然也不会两句话的功夫就把他娘给沈渊下泻药的事儿诈出来。   这次他心里也清楚,要想把母亲劝过来让她彻底痛改前非,就凭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是万万不够的,那得下猛药才行。   所以他得在娘亲最关注的事情上下手,除了父亲的官职,那就是自己的前途了。   柳如青因此有意把这件事说得十分严重,以至于把自己一生的前景都描绘得碌碌无为。柳如青心里清楚,他母亲是万万不会接受这种结局的!   柳如青的目的,就是无论如何得让娘亲和沈夫人重归于好,万万不能再让她犯糊涂了!   于是柳如青板着脸把话说完,之后扭头便走,结果却听得身后噼里啪啦一阵响。   原来是他母亲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抓住他,却冷不防肚子里的疼痛还没过去,于是一站起来就把椅子给带翻了。   “等等!我明白了!”这时的柳夫人一脸苍白地说道:“你站住!”   “我儿说得有理,这事儿原本也都怪我,从今往后为娘必定痛改前非,绝不和我姐姐争短论长了!”   “你放心,娘从今以后老老实实的,什么坏事也不干了。你和沈渊一起上京赶考,你们两兄弟从此之后相互照应,都考上进士……都做大官!”   “真的?”这时的柳如青心中暗自一喜,却是板着脸回过头来,一本正经的向着柳夫人看去。 第760章 尽付扬州春梦中、湖光映雪、桥影流虹   果然就见柳夫人咬着牙,含着眼泪说道:“她都一品诰命了,我还跟她比什么?我认了!为了我儿子的前程,我从此以后再不跟她比了还不行吗?”   就这样,柳夫人终究还是在他儿子柳如青这一剂猛药的刺激下,彻底服贴了下来。之后柳如青自然是熬了汤药,把老娘哄得满心欢喜。   随即他们在家里一商量,柳夫人从家里拿出了六样礼物,他们娘俩带着妹妹爬梯子过院儿,向着沈渊这边道贺而来。   沈渊这边的院子里人挤人肩挨肩,他们三个人就像是黄花鱼一样溜着边儿,顺着院墙来到了沈渊父母的院子当中,沈少爷甚至都没发现。   片刻之后沈夫人见到妹妹过来道贺,自然是满心欢喜。柳如青这一次中了经魁,沈夫人也是一样向妹妹贺喜。   一时间这一对老姐妹倒是异常亲热,他们两个人这才暗自惊觉。   倒是有十几年的功夫,俩人没这么推心置腹笑呵呵的说过话了,恍惚间两位夫人心中都是暗自感慨。   这一下尽弃前嫌,姐妹俩重归于好,这也真是让人心中舒畅之极!   ……   柳如青也到了酒席上,不过他却不是饮宴吃酒,而是帮着沈家料理贺客,招待宾朋。   只见他举手投足间应对有礼,面带春风,却是把宾客招待得极为妥帖。   沈渊这边终于也和所有的江南百姓代表见了面,之后他让吴六狗回去顺风阁,把整幢酒楼都包下来,招待这五六百人的酒宴。   人家这么大老远的从江南来给他贺喜,招待一顿酒席是必须的。这时满扬州城都是中试的举子在酒楼里欢宴庆祝,所以大小酒楼根本就不会有地方。   还是吴六狗提前就把自家的顺风阁空出来,专门儿交给沈少爷来待客,他倒是没想到江南会来这么多人。   只是吴六狗觉得沈少爷这边,天元票号和天工坊里就要招待不少人欢庆吃酒,因此才有了这个举动,没想到却给这些江南百姓士绅用上了。   等到沈渊笑着请大家到顺风阁同贺时,却见到几位颤颤巍巍的白胡子老头,被大家簇拥到了前面。   他们这些人有的一身锦缎,赫然是富贵之家的打扮,有的人则是衣着简朴,看起来像是乡村老学究一样。   这几位老人,显然就是这些代表中德高望重的领头人了,就见他们被簇拥上前之后,笑着向沈渊说道:   “沈公子对我江南百姓有再造之恩,光是我们这些人过来道贺,可没办法表达我们江南百姓的谢意!”   “可是沈公子高风亮节,将来必定是出将入相之人,若是寻常谢礼拿出来,又怕污了公子清名。”   “于是我们这些人商量了一下,做了个打算……我们这些江南百姓出银子,在扬州瘦西湖上建一座桥。”   “这座桥就以公子的名义修筑,修得结实漂亮,足以流传百世!”   就见这几个老头笑着说道:“就算是千年之后,扬州的百姓和外地的游人到了此处,他们走在这座桥上,都知道这是我江南百姓为了感谢沈公子的恩德才建了此桥。”   “唯有如此,才能显出我们三省数百万黎民,对公子的敬重!”   “所以我们筹款而来,就打算在瘦西湖上游人最多的地方修建这座桥,名字我们都起好了。”   “沈公子如今连中四元,这座桥就叫四元桥!”   听了他的话,身后那些百姓们自然是大声叫好,而沈渊听了心里却是复杂之极。   终究他这一场征战,还是拿人心换来了人心,如今江南百姓对他的关爱已是表露无遗。   想起之前的连番血战,死中求生,自己付出的一切全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价值,沈渊的心中也是激荡不已。   他还不知道在这一刻,躲在屋里的小七爷正躺在自己的床上,静静听着外面的话语声。   院子里人声鼎沸,阳光普照,他的房间里却是一片昏暗。   小七爷低着头似乎是睡着了,或是在他的心中,也和外边的沈渊一样激荡不休?   ……   等到沈渊听明白之后,正待笑着点头答应,却见这些扬州父老拿过笔砚,端过桌子来,让沈渊为这座新桥题诗。   这要是换成别人,要人家即兴题诗未免有难为人的嫌疑。可是如今沈渊名满江南。谁不知道他一连三首浣溪沙,把江南才子钱谦益吓得面如土色的事?   所以这位新晋解元公随手写来,必定是好诗,这些江南士绅纷纷笑着请求沈渊提笔,有些人已经等不及看着沈渊究竟能做出什么样的好诗词来。   没办法沈渊提起笔来想了想,之后便是欣然落笔。   大家在旁边看着一行流畅俊逸的行书,在笔尖的跳动中,慢慢地浮现于纸上……   “桥影流虹,湖光映雪,翠帘不卷春深。一寸横波,断肠人在楼阴。”   “游丝不系羊车住,倩何人传语青禽?最难禁,倚遍雕阑,梦遍罗衾。”   在场的几位老儒看到沈渊信手写下了这一首《高阳台》,只觉得词句中深情隽永,含义深邃,却是和瘦西湖的烟雨迷离景致契合得天衣无缝!   一时间大家纷纷拍案叫绝,当然这些百姓也不是个个都能看出好来,不过沈解元写出的诗词,他们只管大声喝彩就行了,想都不用想必然是好的!   沈渊让龙小羽进屋里拿出了地图,展开之后放在了这首《高阳台》的旁边,笑着对大家说道:   “既是修桥,那就该是为了方便行人出入,也不用修在游人如织,根本不需要桥的地方。”   “与其让咱们江南父老的心意,变成瘦西湖上的一处景致。还不如让它方便城内外居民出入,为附近的乡亲提供便利,那才更好。”   说着沈渊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说道:“要我说,就把这座桥建在咱们瘦西湖上‘醉月飞琼’、‘疏林观风’一带。”   “这里正好缺一座桥,附近的百姓若是不乘船便要绕行很远才能进城,有了这座桥,大家就方便多了。”   听到沈渊的话,这些江南百姓的心里不由得心悦诚服!   要说还是他们的沈公子,看人家这人品心肠,胸怀气度,真是无人能及! 第761章 远望京师雾千重、分别在即、何日重逢   大家一说要修桥,谁不想把这座桥修在人最多的地方,让更多的人知道这番佳话?   可偏偏人家沈公子,就把他们江南百姓的心意,变成了便利瘦西湖两岸百姓通行的好事!   大家一想也对,若没有这等胸怀和人品,沈公子又怎么能为了江南百姓的安危,率领着四百骑兵就和十余万江南叛匪作战?   真是好人呐!这时的大家忍不住心中想道:若是让沈少爷中了状元,再到我们江南当官……那可真是我们积了大德了!   以沈少爷这样的能力,若是他能管得一县便能造福一县,若是他能管得一府便能造福一府!   要是他小小的年纪就到我江南当官,我们就死活不让他走了!让他一直当上几省督抚,让我们江南百姓在他的福德之下,一口气过上五六十年好日子!   想到这里,每个人心中都暗自希望沈渊这次京城会试真的能金榜题名。   这时已经有的人大声喊着,把沈渊中了进士之后,一定要到江南当官这件事叫了出来。   大家自然是一片欢笑,沈渊也笑着谢过了大家的好意。   然后他把自己的诗词交给那几位士绅首领,笑着对他们说道:“四元桥这个名字还是改改吧。”   “瘦西湖上何等风雅?别让大家看了一脑门子都是当官儿的心思……我这首词里有流虹映雪四个字,不如就叫‘流虹映雪桥’好不好?”   大家知道这是沈解元的心愿,自然也是点头答应下来。   在这之后他们便纷纷告辞,在吴六狗的带领下,到自家酒楼吃席去了。   可是让沈渊没想到的是,这世间事却往往不会按照他的意愿去发展。   虽然这座桥的名字被他改成了“流虹映雪”,但等到它修好之后,因为过往的行人都感谢沈渊的恩德,因此这座桥终究还是慢慢的被人叫成了“流虹映雪四元桥!”   从此之后,过往的行人都会知道这座桥的由来,所有的扬州人经过它时都会骄傲地说起。   在我们扬州曾经出过一个书生,他带着五百人便杀出扬州城,平叛十七万,收复江南三省!   即便是再坚固的石桥也难以屹立千年,但这一次,沈渊却终究还是把他的名字刻在了万千百姓的心里。   从此人间有了他的传说,至此之后咱们这位沈少爷又将开始一段更加艰辛,却又精彩崭新的旅程!   ……   等到这次高中解元,接连庆贺了数天之后,沈渊也开始着手筹备他这一次去京师赶考的事。   从扬州顺着大运河北上就能到达京师,大概是二十天左右的路程,到了京师还要安顿下来,熟悉一段京师的风土。   所以这次春闱会试是在二月中旬,沈渊要过了春节之后,出正月十五就动身。   话说他要准备的可也真不少,从初见成效的信鸽站,到三线配置的情报线路,还有大量地挑选人员,培训课程也要他自己操心。   好在沈渊一直很注意收集人才,很多事情都有专业人士在操办。   ……   春节之前沈渊还去了一趟华亭,把自己的老师陈眉公送回了家。   在这之前他已经派人给老师重建了府邸,反正松江那边的分号也要重新翻盖,索性也就一并办了。   一路上往返的十余天之间,沈渊心无旁骛,诚心诚意地跟随着老师学习时文技巧。   京城会试可不比扬州乡试,那是汇聚了天下英才的所在。沈渊身上案首解元什么的,在扬州这里自然是名声赫赫,可是到了会试时却是高手如云,这次沈渊可是一点把握都说不上。   老师陈眉公对他自然也是倾囊传授,这一路上把沈渊写作时文的思路重新整理归纳,细细地梳理了一遍。   在这之后老师还嘱咐他说,到了京师一定要注意收集这一任会试考官的资料,尤其是要仔细钻研考官曾经写下的文章。   对于考官喜欢什么样的文风和词藻,一定要牢记于心。   虽不能说要事事迎合考官的喜好,但是对于主考官的心思了解得越深刻,沈渊这次中试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等到沈渊往返十日回来之后,眼看着过了腊八,过年的味道也越来越浓了。   ……   很多需要准备的东西甚至沈渊自己都没想到,却是他身边的人替他一一想清楚了。   首先就是银子的问题,沈渊现在名义上和天工坊、天元票号全都割裂开来,而他的父亲才刚刚升官不久,若是有需要必须在京师拿出大笔钱财,这些银钱的来历却是很难交代得清。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王府那帮到柳成林三家逼债的侍卫,把他们赢来的银子全都交到了沈渊的手里。   这里边小王爷的五十万两沈渊自然是不会要的,朱常津也知道老师真是不缺这俩钱儿。于是相让了几次,就笑嘻嘻的把这五十万两收做了自己的私房银子。   而沈渊手里,蓝姑娘从盘口里赢的三万两却是名正言顺的来路,只说是沈渊下的注就行。   这一下,沈渊在京城里再怎么花销也不会有问题,最起码人家问起来,这些银钱自有来路,也能解释得清楚。   在这之后就是他要带到京师去的人,首先留下的就是铁枪赵原。   因为赵原现在是扬州的朝廷命官,另外他还是沈渊布下的关键一步棋,除此之外赵原还负担着保护沈渊家里的重任。   所以这位铁枪兄,是无论如何不能跟着沈渊去京师的。   不过沈渊还是和赵原长谈了一番,这家伙心里还是想追随沈渊。但是沈渊跟他说,若是朝廷有用兵的需要,看目前的情况,只怕能拿出来征战的军队都很成问题。   大明朝各地的卫所军就不用说了,这些世代都是军户的士兵,身体素质差,缺乏训练,纪律也是松散得一塌糊涂。   现在大明朝能拉出去打仗的,也就只有关宁铁骑和京营火器营。还有在万历三年在朝鲜和和倭寇血战的南军火炮队,这三支军队战斗力还能让人放心。   所以铁枪赵原在沈渊不在扬州的这段时间里,一定要利用沈渊给他谋取的武将官职,还有沈渊给他提供的海量资金,加上身为都司指挥使的老爹沈玉亭的帮助,把扬州卫所军练成一支铁军才行。   因此沈渊在这之前,才会拼命的给赵原灌输训练军队带兵打仗的诀窍! 第762章 常思君心我心同、暮云飞卷、浩荡晨风   听到了沈少爷的吩咐,赵原也知道自己任重道远,他的成败可能是沈少爷将来的胜负手!   因此赵原也是立刻遵命,接受了沈渊交给他的任务。   等到赵原和沈渊谈完话之后,他还想着让少爷想办法照顾他的女儿,可最终他却一言不发,拜别了少爷之后回了军营。   因为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少爷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句话……现在想来,这句话更是让赵原心中暗自激荡。   当时他对公子说:若是他身遭不测,请公子替他照顾女儿小寻。   而沈公子却说,若是我身遭不测,请你替我照顾大明!   ……   赵原跟随沈渊这么长时间,眼界自然也开阔了许多。   他能看得出,如今天下虽然平静,但是大明国力日渐消耗,无数的隐忧开始渐渐浮现出来。   以公子的眼力,自然看得比自己更深,他既然让自己死死地抓住军队,甚至苦心孤诣的把自己向着一代名将的方向推。那就说明自己练的兵、学会的本事,将来必有用武之地!   甚至是沈少爷说他就是死了,也让自己拼死抓住这支强军,以便将来保卫大明。   少爷的胸襟和情怀,让赵原这个淳朴厚重的汉子每当想起,便是心如潮涌!   ……   在这之后,其他的人……有些人比较好办,有些人就比较麻烦。   龙小羽是一定要带去的,跳荡山三人组也要跟在他身边,妙莲大师天下随处都可去得,自然也要随沈渊前去京师。   秦玉虎最近功力精进,他也在沈渊带着进京之列。   沈渊上一次看到这小子轻轻拍门,就把自己家的大门拍得像饼干一样酥脆,就知道他的武功精进,已是今非昔比。   在沈少爷和妙莲仔细谈了一次之后,才知道秦玉虎这小子最近干了什么。   他原本就是无为教主刘天绪的亲传弟子,虽然刘天绪存着利用他的心思,但是在教授武功上却是丝毫没有藏私。   刘天绪死后,秦玉虎也深感自己的武功水准怕是难以在少爷的身边帮上大忙,所以这家伙也在日夜苦练。   在妙莲和尚的教授下,秦玉虎过了明劲与暗劲两关,眼看着就要向着透劲与化劲的方向,一步步让自己的武功更加精深。   可是在这时候,秦玉虎却选择了另一条路。   按照妙莲和尚所说,所谓的明劲就是开碑裂石的功夫,谁一眼看去都知道这玩意儿厉害。暗劲则是可以在身体里蓄力,发劲的时候并没有猛烈的掌风拳风。   话说当年刘刘天绪接连三拳,在城墙上借力,然后一拳出去三波劲力,把妙莲和尚打得口喷鲜血那次,用得就是暗劲功夫。   照沈渊的理解,到了这个时候,武者的劲力已经在向着由外至内的方向发展过去了。   至于说正常练下去就应该是透劲,也就是经常被人提起的隔山打牛。那些武者把这样的功夫练到极致,甚至能隔着豆腐把下面的石板拍碎……话说这可不是日夜苦练就行的,还需要名师指点。   至于此后的“化劲”则是收发自如,以千钧之力打去却可以飘如柳絮,轻飘飘的一掌却有镇山断岳之功……话说咱们二虎兄根本没朝着这个方向走。   拍他在拍门的时候,用的是阴劲!   这家伙知道自己的武功要是循序渐进,只怕二三十年也难以大成。万一要是在这期间少爷遇到危险,只怕是黄瓜菜都凉了。   所以他急功近利地选了这样一个方式,急速提升自己的武功。   按照妙莲和尚所说,这种阴劲的功夫就是武林中常说的“化骨绵掌”“摧心掌”之类的功夫。   往往跟他动手的人外表看起来没什么事,但是被二虎轻轻击中一拳,内脏就会出血破裂。   这就是沈家大门的黑漆丝毫无碍,里面却被震得一片酥脆的缘故……照妙莲和尚所说,练这样的功夫,对秦玉虎的体质也没什么好处。   沈渊听到这话,就知道秦玉虎这家伙是生怕自己到了京城遇到危险,那可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指不定有什么样的高人要对少爷不利。因此秦玉虎才宁可损伤身体,也要让自己的武功急剧提升。这小子真是够狠!对这位沈少爷也真是一片至诚。   到现在二虎的阴劲功夫已有小成,沈渊知道逼着他再改也来不及了,只好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件事。   将来若有机会遇到这方面的武功高手,还要想办法把二虎受到损伤的身体,再练回来才行。沈渊知道时间一长,只怕会真的出问题!   ……   之后……苏小棠可以随着沈渊一起去京师,可是蓝姑娘却是不行。   因为蓝姑娘现在掌控着整个天元票号,那可是沈渊的钱袋子。没了海量资金的支持,无论是情报人员还是军队,一切都无从谈起。   沈渊将来还要做无数大事,天元票号还要汇通天下,所以蓝姑娘在扬州这里是丝毫动弹不得。   虽然在这之前,沈渊给蓝姑娘找到了一个帮手……就是当初在街上卖假药的刘杨和刘彦汐父女俩。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蓝姑娘对刘杨的表现也非常满意。   刘杨这家伙无疑是个商业上的奇才,现在看来独挡一面是没问题的。   如果说将来天元票号发展得再大些,若是进入了平稳运行阶段,他也完全有这个能力接手整个天元票号的大掌柜职务。   只是现在不行,刘杨的忠诚度还要经过考验,他对于票号生意的理解,还有经营的眼界都需要提升。   其实现在的蓝姑娘,也是在这一段时间苦心参悟,又在沈渊的日夜教导下,才对天元票号的生意做到从容调度。   ……那个刘杨要想当大掌柜,他要走的路还长得很呢!   不过沈渊对他父女俩有救命之恩,而且看他们两人的性情也不错。沈渊知道他们父女俩早晚是自己的得力手下。   可是这么一来,蓝姑娘就要和沈渊分别一段时间,话说这段时间可不短!   于是这些日子以来,蓝姑娘在反复琢磨着一件事……   她今年已经都二十四了,这一次和少爷分别,还不知道要分离多久。   年华易逝,豆蔻正红……要不要先给少爷吃了再说? 第763章 花开花落扬州梦、大闹京师、猛虎出笼   沈渊一想到自己要带到京师去的人员时,心里边总觉得有些暗暗好笑的感觉。   他不知道风倾野到了京师会弄出什么奇闻怪事来,还有武功高绝的妙莲和尚,嗅觉冠于天下的吴六狗……   当沈渊把这些人挑选出来,准备带到京师时,他总觉得好像好多本书里,都有个什么什么闹京师的戏码儿。   大概是好多人都喜闻乐见的,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物一路闹到京师才过瘾。   说实话有的时候。京师人的心态沈渊很容易理解,因为地缘的特殊关系,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形成一种思维。   好比是天下好吃好喝好玩的东西,无一例外都会被运到京师来。   还有学问高深的文人墨客,艳冠一方的绝代佳人,身怀奇术的奇人异士,不管他们在天下流连了多久,京师这里也一定是他们的终点。   所以天长日久之下,他们就会产生一种想法,那就是京师人没见过的玩意儿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在某某地威名赫赫的什么什么,到了京师却往往会变得啥也不是。   这就好像咱们任何一个人,听说某某人唱歌威震李家屯儿,或者跳舞获得过叫驴坨子大赛第一名,都只会微微一笑,完全不把他们当回事儿一样。   也正因为如此,京师人的这种态度就会使人觉得他们要是被大闹一下,那情景还是很痛快的……   除了这些人之外,小贝自然也是要去的,这家伙离了自己连要饭都费劲。   赵小寻不能去,她要在家中贴身保护沈家二老,在扬州沈家小寻的武功完全够用,但要带到京师去,可能反而会成为弱点。   小寻姑娘因为这事儿偷偷哭了好几次,却还是听话的留了下来。   在这之后苏小棠无牵无挂,自然是要跟着去的,苏姑娘现在都不敢表现得太高兴,以免她的神情刺激到了不能跟沈渊去京师的蓝姑娘。   ……   这天崇王世子朱常津又过来拜访,把两家合作的工坊里生产的镶金嵌玉的贵族望远镜送了一箱来,准备让沈渊带到京师,当做扬州土特产送人。   话说这种被当做奢侈品的望远镜,在崇王府的运作之下,在京师已经成了炙手可热的玩物。关键是这玩意儿不但好玩而且十分珍贵,你有钱都没处买去!   所以沈渊要是用它来送人,可以说是恰如其分……对方要领很重的人情,他们这边还没花多少本钱。   趁着这个机会,沈渊和朱常津谈了谈他和妹妹沈澜的婚事。   在这件事上沈渊是赞成的,但是妹妹的年龄却不方便立刻成婚,因为十六岁就怀孕生子,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尤其是沈澜的身量还没完全成长开,原本在古人的医疗条件下,生孩子头一胎基本就得算是鬼门关,如果再加上幼龄产妇带来的额外危险……所以沈渊是无论如何不会接受让沈澜立刻嫁过去的。   沈渊给他这位弟子仔细讲述了一下这里边的危险,把个朱常津听得也是暗自点头。   在这之前他就见识了老师在杂学方面的渊博,这次听老师的观点别出机杼,更是让朱常津心中暗自叹服。   这里面的道理也不难理解,朱常津也立刻答应跟他的父亲和祖父去说,婚事可以暂时先定下来,但大婚却一定要等到沈澜姑娘满了十八岁之后。   沈渊看到自己这个弟子从善如流,毫不犹豫的就接受了条件,自然也是暗自欣慰。   等到沈渊正要把朱常津送出去之际,他一出门却看到院子里有个人,居然抬腿就照着北墙根坐着的小七爷踢了一脚!   “死狗!”这家伙不但踢,而且还来了这么一句,沈渊的眉头就是一皱。   小七爷在天气冷了之后,活动的轨迹就跟日头一样,太阳照在哪个墙根,他就在哪个墙根蹲着。   沈渊再看起脚踢人的那位,却是打行姐妹花里边,经常做男装打扮的帅妞程无鸢。   程无鸢一脚下去并不重,骂人的时候脸上也是笑嘻嘻的,属于那种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的攻击类型。   “疯婆子!”小七爷立刻反唇相讥,看起来并没有生气……沈渊也立刻松了口气。   这小七爷自己都拿自己当烂泥看待,但在沈渊的心中却是十分重要。自从上次冒充马驰、刺杀魏难陀事件之后,沈家的所有人都对他尊敬有加……除了这位程无鸢姑娘。   程姑娘在沈渊干掉董其昌那一战里也曾经见过小七爷,甚至还在草坡那里,听过沈渊和小七爷的对话。   在这之后,程无鸢在沈渊从扬州城往外冲杀之前,甚至还想加入沈少爷的骑兵队。   虽然到后来没能成功,但是次日她却清楚地看到了小七爷威风凛凛,当着数万人的面,一刀捅死二品大员的情景。   至此之后,这位程无鸢姑娘就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每次到沈家来看到小七爷,必然是一句死狗后边接着一脚……话说这丫头没缠足,一双天足轮起来虎虎生风,威力真是可想而知。   不过小七爷本人却从来没因为这事生过气,沈渊也就没怎么管……他把朱常津送走之后,就把程无鸢让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来。   这一次沈渊去京师,除了他们家里人以外,打行姐妹花之前已经来过一次,说想要去京师追随沈渊。   打行她们自然是不能再干了,大姑娘干这滴滴打人的活计也不是长久之计。   沈渊想了几天之后,也终于答应下来,这姐妹俩到京师虽然不至于再开打行,可是她们的活动能力却是沈渊十分看好的。   程无鸢为人四海,交朋友的时候推心置腹,很容易跟各行各业的人打成一片,打探消息自然是分外方便。   至于他妹妹程无愁,心思细腻谋略过人,甚至不在蓝姑娘之下。   所以她们两个就被沈渊委派了任务,负责给沈少爷在京城民间打探收集消息。   也就是说她们属于外围情报站,专门给沈渊做民间的耳目。沈渊还给她们拿了资金,让她们随便在京城看一个酒楼茶肆之类的买卖,方便她们立足和收集情报。   所以她们今天来是向沈渊汇报准备情况的,用不了多久沈少爷就要出发了,而她们却要提前到京师去扎好根基。 第764章 起心动念待飞升、布局齐整、暗藏神兵   进了厅堂之后,沈渊看到俏李逵来了,后面那个病娇妹妹却没到,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时程无鸢笑着说道:“妹妹进院子的时候被妙莲大师拦住了,你知道我那个妹妹身体不好,每日里火气缠身,燥热难当,大冬天的见到一块铁,也得把它冰凉地攥在手心里才舒服。”   “妙莲大师说要替她把把脉,所以我才先过来了。”   沈渊这才点了点头,这边程无鸢跟他汇报了一番,说是打行的人员已经遣散,他们那个大院子也卖掉了。   他们家的所有资产都换成了银票,姐妹俩身边也只剩下一些细软之物,现在处于随时可以出发的状态。   沈渊点了点头,这姐妹俩的效率还挺高。   他笑着对程无鸢说,回头会给她四个受过谍报训练的情报员,让他们姐妹俩带在身边当做起家的班底。   更何况这姐俩都是姑娘的身份,如果这样赤手空拳的去京城闯荡,说不定会引起别人的坏心眼儿,弄出什么风波来。   所以她们随身带着四个护卫,也可以防备出现危险,程无鸢心里明白,立刻笑着谢过。   等到她问沈渊,到哪儿去领这四个伙计的时候,沈渊笑着指着外面说道:“你去找外边那条死狗……人员都是他训练挑选出来的。”   “还得找他?”面前这个大帅妞听得皱了皱鼻子,到底还是拜别了沈渊。   她出门就往墙角一蹲……跟那条死狗开始商量要人的事儿去了。   小七爷自从回到扬州以来,就负责在跟随沈渊出城的五百铁骑中间,挑选合适的外围人员。   这里边他组织了一支五十人的行动队,都是原本武力出众的军士,再由妙莲亲自指导武功,作为沈渊在京师的一支隐藏力量。   这支五十人的部队,其中五个队长都是南宫墨昔日的特战队员,所以战斗力当然是靠得住的。   除此之外还有外围的谍报人员,也就是说除了孟晓妆和天渊阁的两条情报线路之外,还是需要忠诚度高、保密性强的手下,全都由小七爷负责培训和挑选。   这里边有很多是出自赵原手下的士兵,也有一些民间人士……沈渊撮合的那对鸳鸯,范白猿和他媳妇珍娘,现在也是小七爷的手下。   这边无鸢他们俩在院子里刚开始谈得还不错,到后来渐渐的开始吵架……沈渊在屋子里听得直乐。   没多久又一个人过来,却是秦玉虎的哥哥,天工坊的大工匠秦玉龙。   如今天工坊的事务,蓝姑娘已经不再管了,全都交给秦玉龙来操持,秦玉龙的手上掌握着两千多扬州玉工,可谓是人强马壮。   除了这些玉工以外,天工坊要做翡翠和玉器时所用的木器床子、钢铁配件、甚至是制造望远镜时磨制镜片的车间,都是由秦玉龙来管理。   如今的秦玉龙,赫然是一家大联合企业的厂长,气度也跟他做工匠时截然不同了。   等秦玉龙进来时,沈渊正拿着小王爷朱常津送给他的那把宝刀,在屋子里细细观赏。   跟沈渊想象得差不多,这世上原本也没有切金断玉的宝刀,以沈渊想来除非是青铜时代遇到了陨铁打造的兵刃,才会出现那种“嘁哩喀喳”,削断别人兵刃就跟砍萝卜一样的场景……话说青铜时代还真有这样的陨铁兵器。   再或者,一把刀要是握在妙莲和尚这样功力高深之人的手上,可以凭借内力削断别人的刀剑,但是沈渊现在却完全不行。   朱常津送给他这的这把刀,若说有什么厉害之处,就是在和别人兵刃相交时,不会磕断了自己或崩断了刀刃……听起来似乎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但这其实已经非常非常厉害了。   沈渊记得他前世看过一篇文章,说名扬天下的日本武士刀在疆场对战时,每一场战斗的损失率是百分之九十点几……换句话说基本是打一场,就会报废一把刀。   因此也可以判断出,日本那些所谓的传世名刀,动辄就是几百年流传下来,这就说明它的主人根本没舍得拿刀跟别人对砍!   沈渊的双截棍依然随身带着,但却是作为隐蔽性很强的随身武器使用。他真的要杀人,还是用刀来得更快些,这回他上阵打仗就是如此。   所以这把刀对沈渊的意义也很不一般……见到秦玉龙来了,沈渊就把手里的龙蝉刀往秦玉龙的手中一递。   秦玉龙接过来以后用手指一弹,迎着阳光看了一眼刀锋,随即正色道:“好刀!我做不出来。”   “嗯?”沈渊看了看秦玉龙,示意他接着往下说,就见秦玉龙无奈地摇着头说道:   “这把刀很好,但却不是普通的钢铁,在里面掺入了奇异的材料,我不知道是啥。所以少爷要是让小的照样做一把,在下肯定做不出来。”   沈渊听了之后也只得点了点头……他是研究历史的,对于古代兵刃多少也知道一些。   在历史上所谓的那些神兵利器,并非是完全被世人吹嘘出来的,也有很多自有它们存在的道理。   比如说刚才提过一次,从天上坠落下来的陨铁,因为铁质陨石在大气中燃烧时,烧光了其余的杂质,所以把陨铁拿过来打制成兵刃,在青铜时代自然就是神兵。   除此之外,海上的渔民偶尔会在海床上捞出一种锰结核,里面包含着纯度极高的金属锰。   所以古代人常说的海底寒铁,在兵刃里加上一两或是八钱,就可以削铜剁铁,实际上就是锰钢。   当然沈渊非常清楚,如果在炼钢的时候,将钢铁的含碳量控制得极为精准,达到的效果,一点都不次于这些神兵利器。   哪怕就是在沈渊上一辈子的时代,各种合金大行其道,用碳钢制作的刀具也依然被很多刀剑爱好者欣赏。   沈渊这次叫秦玉龙来是两件事,第一就是看他能不能在自己离开之前,集中工匠的力量,为自己打造两支火枪。   沈渊是怕万一遇到那种妙莲和尚也对付不了的绝顶高手,那时他手里有两支短火铳,也不会毫无抵抗之力。   可是秦玉龙听到了沈少爷的话,却是连连摇头……这位明朝的大工匠掰着手指头,给咱们的沈少爷上了一课……连沈渊也是大长见识。 第765章 华夏怎容在蒿蓬、今日之始、神州天工   秦玉龙叹着气说道:“所谓工匠并不是什么活儿都能做,您别以为只要是个木匠,就能把所有的木工活儿都做了。”   “给您打个比方,这里边光木匠这个行当,要是粗分起来,就能分成很多类。”   “有大作木匠,专门是盖房子的时候制作房梁檩子,还有那些木质构件的,这些人根本不会做家具。”   “至于家具木匠,也被称为小作,箱子柜子、桌椅板凳床,这些东西他们全都能做,但是其它的东西却是一概不行。”   “还有专门造船的水木匠,从几千料的大船到采菱姑娘用的小舟,都是由他们作的。”   “那些大船上虽然也有家具门窗,桌椅板凳,但却统一由水木匠制作,一般做百姓屋里家具的工匠,连手都插不上!”   “除此之外凡是木盆木桶马桶这一类,用木板拼凑物件的木匠,统称叫桶匠,别人要想干他们的活,那纯粹就是抓瞎。”   “此外专门做大小马车的车匠,做犁杖锄头的农具木匠、甚至是做秤杆子的木匠……任何一种匠人都掌握着行业内的秘诀,别人都代替不了。”   “就拿马车来说,九圈十八幅的马车轮看起来简单,但是人家不教你,你一辈子都看不会。还有秤杆上那些镶嵌上去的铜星,您知道那要学多久?”   “……我明白了!”听到这里,沈渊已经明白了秦玉龙的意思,他叹了口气说道:   “也就是说制作火枪,需要专门打制火枪的铁匠才能行,是不是?”   “您说得对,火枪更是如此,”只见秦玉龙点了点头说道:“如果要是做木桶的做漏了,大不了您揍他一顿,可是这火枪要是开枪的时候炸膛……”   “明白了。”沈渊听到这里也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带枪上京师这件事儿是不可能了。   在这之后,沈渊又提起了第二件事,就是在他去往京师这个时间,他需要秦玉龙去找一些民间工匠里的奇人异士,还有各种头脑聪明的学徒,让他们解决几个技术上的壁垒。   沈渊这是提前布局,因为他知道大明朝在商品经济这方面正在飞快发展。这个时候如果还不提前开始工业布局,在科学技术领域,大明就会落后于世界越来越多。   但是大明朝的底子也真是成问题……沈渊一项一项的把任务交代下去,还结合了他画出来的很多张图纸,这位大工匠秦玉龙才算慢慢搞懂了他的意思。   这里面沈渊要解决的几件事,第一就是冶炼钢铁。   在明朝这个时候,钢铁制品的好坏,基本上要看打制它的工匠水平如何。关于含碳量对于钢铁性能的重要性,他们多少摸到了一点门路,但却并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好在沈渊在这方面理论的知识储备还足够,他给秦玉龙讲述道……   一块钢铁在含碳量高的时候异常脆硬,随着锻打,碳含量会越来越少,它也会越来越软……然后到了一个最佳的时刻,这时的碳含量足以使得这块钢铁又坚硬又不会脆。   在这之后就是越锻打越软,直到它变成一块熟铁……这时的含碳量就非常低了。   秦玉龙是个玉器工匠又不是铁匠,但是他对于沈渊的崇拜和佩服,却让他毫不犹豫的接受了这种理论。   然后沈渊结合着画下来的图纸,告诉秦玉龙去找来能炼钢铁的铁匠,让他们在炼铁炉上修建足够高的烟囱,以加强排风的速度。   按照图纸制造水力驱动的鼓风机,以便给炼铁炉加氧……这时冷风会使得炼钢炉的温度很难提高。所以通往炼钢炉内的风道,还要利用炉内的温度加热,使得吹进去的风全都是热风才行。   一番解释之后,把沈渊给累得浑身是汗,那位秦玉龙却是瞪着眼睛,把少爷所说的一切全都硬记了下来。   在这之后沈渊还告诉他,在靠近水流的地方建造水轮,然后用水力驱动皮带,转换转速,研究简易车床。   这些车床可能刚开始只是一个简陋的木架子,但是随着它本身加工出来的零件逐渐被替换到车床上,车床就可以慢慢的升级,直到成为一个精度很高的车床。   当然所谓的很高,也只是针对大明朝而言,在这个时代大明木工用的木工旋床,实际上就和车床的原理一样,所以沈渊画出来的图,秦玉龙倒是很容易理解。   除此之外还有用水流的力量提起重物,用来冲压金属物品的冲床。这样的设备一旦造出来,首先的第一项产品……就是各种大小铜盆。   由于紫铜的延展性特别好,而且很容易锤锻成薄板,所以最适合用来做冲床的初期产品。   在大明朝制造铜盆,还得工匠一锤子一锤子地砸出形状来,然后再经过精细打磨,但是使用水力冲床,却可以咔嚓一下就压出一个铜盆来。   秦玉龙看着这个冲床的图纸,忍不住眼睛烁烁放光!   他知道这样的设备做出来,立刻就会让捶打好几天才能做成一个铜盆的工匠,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是对于沈渊而言,他的心里却很清楚,冲压设备的前景绝不只是做铜盘而已,而是在军事设备上。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明朝这个时候,战士们用的头盔根本就不是一体锻造出来的,想要把钢铁打成一个头盔,而且让它保持合适的含碳量,会使得古代的铁匠痛苦之极。   所以战士们的铁盔,基本都是一块一块的钢片拼凑成的。而秦玉龙的这个水力冲床,一旦要是解决了铜板冲压的问题,制造这样的铁盔就是毫无难度。   而冲床真正的价值,却更比这个巨大了许多!   沈渊非常清楚,经过冲压的金属件不但加工简便,价钱低廉,而且还便于大量生产。   用它来制作火枪上的配件简直就是神速……但是以目前而言,还得先从铜盆铜盘子做起。   安排完了这些事之后,秦玉龙得知沈渊将会在每年给他调拨大量的研究经费,让他用来招募人员和实验生产,秦玉龙因此也是心潮激荡。   像他这样的工匠,原本受限于工艺和材料,有很多奇妙的想法都难以施展。但是这次沈渊为他解决的,却是手艺人最根本的问题。   那是坚硬的钢铁、可靠的动力和飞快的速度! 第766章 该吃不吃也不行、美女提金、药效好猛   从沈少爷拨给他的巨大款项,秦玉龙就知道在自己身上,寄托着少爷的希望和梦想。于是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把少爷给他的这些图纸全都变成现实。   而此刻沈渊心里想的却是,进化的机床或许有一天可以生产出蒸汽机,皮带传动也终将会被齿轮传动所取代。   用冲床可以制造出坚硬而廉价到令人发指的铠甲……甚至是枪支上的零配件。   至于廉价而质地优良的钢铁,则是开启所有技术之门的钥匙!   虽然沈渊和秦玉龙的起点低到令人发指,甚至让沈渊想起来都会头疼……但是现在开始还不晚,必须让大明迎头赶上才行!   等到秦玉虎满怀希望地离去之后,这时的沈渊就看到妙莲大师,皱着眉进了自己的房门。   刚才的无冤无仇两姐妹已经办完事走了,看到妙莲的神情,沈渊就知道那个病娇的程无愁妹妹,情况只怕是不太好。   “怎么样?”沈渊担心不已地问道。   “三十六……也许还不到。”妙莲一句话就让沈渊皱起了眉头。   这和尚是说程无愁妹妹的身体很成问题,或许能活到三十六岁就是大限。   对于这样的事,沈渊也真是束手无策,他可是一点儿医学都没学过,脑袋里掌握的只是些常识而已。   妙莲见到沈少爷久久不言,他想了想之后说道:“无愁姑娘是先天带来的毛病,她体质燥热是阳火太盛,阴气不足。”   “我让她从此以后少吃生冷,多喝热茶出透汗,内外通透起来或许会好一点。这孩子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少爷也无需太难过。”   “好在这次她也要去京师,我从现在就开始教她内功,就教她刘天绪的万流归宗……那种至刚至阳的的内力若是练到高深处,或许可以阳极阴生。”   “看看她能不能带病延年吧……唉!”   话说这位妙莲和尚可是很少唉声叹气的,沈渊也知道他在为程无愁担心,沈渊的心里也是同样不忍。   话说程无愁姑娘的心肠和智慧都是上上之选,没奈何这位小佳人却是先天不足。   沈渊想了想后,也只能叹了口气道:“也难怪这孩子心思这么重,把世事人心揣摩得如此透彻。”   “她天天在病中间熬,吃不好也睡不稳,自然想得比别人要多好多倍,就像你说的,希望她能带病延年就好了!”   ……   等到沈渊一口气解决了这些事之后,却见到赵小寻姑娘进来,似乎是有事要找他,妙莲见状也就告辞而去了。   小寻姑娘只说蓝姐姐在瘦西湖上等他,叫沈少爷跟她一起走,沈渊的心里还觉得有些纳闷。   难道说那座流虹映雪桥进展神速,蓝姑娘要带着他观赏一番?   虽然满腹疑团,沈渊还是跟着走了,他也不知道蓝姑娘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一说到葫芦力的药……就在这同一时刻,霍老四正把自己的药瓶子摆满了整个桌子,皱着眉头看着这些瓶子。   怎么看他都觉得不对劲儿,怎么好像莫名其妙的,就缺了一瓶呢?   ……   瘦西湖上,如今虽是冬日,却依然是风光动人。   沈渊来到湖边就上了一艘小船,这条小船的船舱并不大,就像是一间小小的房子,里面布置得却甚是干净清雅。   蓝姑娘就等在里面,用一个红泥小火炉为沈少爷烹茶……等到小船离岸沈渊才发现,为他们撑船的赫然只有赵小寻姑娘一个人。   小寻从小就是水上人家长大的女孩,摆弄这样一艘小船自然是毫无问题。   等到沈渊进来之后,蓝姑娘就示意他关好舱门,似乎是有紧要的话要跟少爷说。   直到沈渊坐下,蓝姑娘却还是只字不提,只管把香茶倒满了沈渊和自己的杯子,默不作声的和沈渊把这盏茶慢慢喝了下去。   在这之后,沈渊把小身后的小窗轻轻打开,以免船舱里的炭火味太重。   往外面一看,沈渊却见赵小寻已经把小船划过了二十四桥,眼看着前面一拐弯就到了玲珑花界。   去年就在这里,他和蓝姑娘曾经拼命绞尽脑汁,想着要救回朱羽棋县主。   那时候是沈渊第一次在大明抽烟,那时此处满塘白莲正在怒放,景色美不胜收。   回想起当时跟蓝姑娘初见的情景,沈渊的心里也是暗自翻涌。他笑着一转头,正想和蓝姑娘说些什么,却忽然间被蓝姐姐吓了一跳!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这位小姐姐的脸上却是一片娇艳的羞红,她的樱唇盈盈欲滴,就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你?”沈渊从来没看过蓝姐姐变成这样,饶是他前生后世身经百战,也把他吓了一跳!   “这短命的破药……”却见这时的蓝姐姐一抬皓腕,把一个小巧的白玉瓶放到了桌上,然后低头捂着自己滚烫的香腮,小声说道:   “我怕自己事到临头,自己又没了胆子,就从霍老四那里拿了一瓶……一指甲的分量,看来是吃多了……这药性好猛……”   “你这个小糊涂虫!”沈渊听见蓝姐姐这番话,心情真是难以形容!   蓝姐姐显然对他用情极深,可是眼下分别在即,人家一个姑娘家却是有话也说不出口。结果她居然就给自己来了这破釜沉舟的一招!   “美女倒提金……”沈渊把这瓶子拿起来看了一眼,急得他随手把瓶子顺手扔到了一边。之后他就觉得船舱里,一片女儿香暗香浮动,轻轻一扯衣袖,蓝姐姐就借着药劲儿投入了自己怀中。   ……   船舱外的赵小寻姑娘,已经好久没有操船了,所以刚开始时她手上的竹篙舞动之间,动作未免有些生疏。   可是到了后来,从前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撑船却是越发熟练从容,颇有一种纵横如意之感。   这条小船她也不知该划到哪儿去,只得在这玲珑花界之间反复来回穿梭。竹篙上湖水侵润,小舟随波荡漾,这正是:   “绿暗汀州三月暮,落花风静帆收。垂杨低映木兰舟。半篙春水滑,一段夕阳愁。”   “灞水桥东回首处,美人新上帘钩。青鸾无计入红楼。行云归楚峡,飞梦……到扬州!” 第767章 只待少年临天下、远望京华、兰舟催发   这次瘦西湖上行舟,时间真是不短,沈渊自然是畅快之极。   用柳小智经常用来损霍老四的话来讲:“整天摆弄泻药,是不是脑浆子都喷出去了?”这句话用来形容此刻的沈少爷,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蓝姑娘也是惊讶非常,虽然她这方面功力浅薄见识不高,却也能感觉得出沈少爷修为高深,绝对堪称宗师级的水准。   在这之后瘦西湖上风光绝佳,两人不免经常来此地欣赏……只是要辛苦摇船的小寻姑娘了。   随后过了新春,沈玉亭在家放假,沈渊也暂时弃了书本,一家人喜气洋洋地过了一个团圆节……然后就到沈渊出发的日子了。   ……   万历三十七年,正月初八,京师。   天元票号的京师分号掌柜汪寒把一块金灿灿的牌匾挂在了门楣上,随着一串炮仗在门前炸响,京师分号就在这一天正式营业了。   朝中无锡华家一系的官员,在这次天元票号开张的过程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华家的官员在奏折中提醒天子,在江南平叛之战中曾经击杀反王李梦龙的功臣汪寒,如今已经到了京师当掌柜,经营的正是天元票号。   于是这间分号立刻就受到了来自天子的照顾……一个写着天子御笔的牌匾被送到了天元分号,上面四个大字:“轻身重义”!   如今这块牌匾就在天元票号的堂上供奉着,天元票号还没来得及开张,这间铺子连同他的掌柜汪寒便是名满京师!   这时的汪寒分外想念自己的那位兄弟潘龙庄,他虽然没有交代去处就离去了。但是汪寒心里清楚,他那位勇敢而又聪明的小兄弟,此时一定在一个更重要的地方战斗着。   ……   同一时刻,南宫墨带领着五十名战士,正在检查铺子里新到的水车。   在京城的几个角落里开了几间平平无奇的水铺,他们这批行动队的战士,就此悄无声息地在京师扎下根来。   京师里的水质很成问题,用来饮用味道很差,所以才使得夹杂着茉莉花的花茶在这里大行其道,主要是为了掩盖水里的怪味。   所以富贵人家都吃的是玉泉山的泉水,或是甜水井的水,因此每间水铺里都需要有壮汉赶车挑担卖水送水。   通常这些事都是由外地人来做的,所以这些朴实沉默的汉子,根本没有人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   “冻得我直想尿尿怎么办啊……”   大帅妞程无鸢从码头一上岸,京师的冷风瞬间就吹红了她俏丽的鼻子。   反而她那位妹妹裹着白色的貂裘,在寒风中笑着对她说道:“我喜欢这儿……干冷!嘻嘻!”   “有病!赶紧走吧,很快姐姐我就要变成湿冷了……感觉好像已经滴出来了啊啊啊!”   程无鸢一边大叫,一边招呼带来的四个伙计,赶紧爬上了马车。   ……   孟晓妆和她的姐妹们在京师的一处胡同里,找到了一个植满青竹的院子,这里雕梁画栋,轩敞开阔。   来自北地的寒风被燕山山脉遮住,使得京师的温度刚刚好可以让竹子存活。从这里再往北数十里,就再也看不见竹子了。   这间被命名为“青竹苑”的所在,就是孟晓妆和她的姐妹们将来数年之内的立足之地。   此时孟晓妆看着自己的姐妹欢笑着犹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她们的新院子里跑来跑去,她的心里却浮现出了那个奇峰般挺拔的身影。   “我们准备好了……你来了没有?”   在这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沈渊布下的暗线,他的兄弟姐妹知己和部下,心中同时念着这样一句话!   ……   正月十五,扬州。   细算起来沈渊到了大明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从万历三十五年的盛夏,到三十七年年初。   运河上兰舟催发,沈渊正在登船。   河岸上沈渊的父母和亲人朋友们,正在招手与他送别。   沈玉楼和沈玉台亲自来给他送行,沈玉台终于还是决定在扬州做一名官吏,娶妻生子,沈玉楼则是远远地用期许和鼓励的目光看着沈渊。   小胖子郭满看着师兄朱常津满脸是泪,心里一阵纠结……自己现在要是哭出来未免太假,不哭的话似乎也有点不合适……巡抚赵宏图破例亲自前来送行,还奉上了丰厚的礼物。桩会焦六爷则是愁眉苦脸地看着沈渊,心里想着:这小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铁枪赵原默默无声地站在岸上,腰板儿拔得就像他手里的铁枪一样笔直。他的双眼深深地看着船上那位改变了自己一生的恩人。   秦玉龙在岸上向着他弟弟秦玉虎大喊:“要是少爷在京师少了一根头发,你回来看我打不死你!”   沈玉亭忍住了自己的情绪,满怀希望地向着沈渊点头。看着这个即将一飞冲天的儿子,而沈澜姑娘和她的母亲沈夫人,早就哭成了两个泪人儿。   赵小寻拼命想要忍住眼泪,却觉得面颊上一热,一滴热泪落到了自己的脸上。   蓝姑娘正抱着小寻,远远地看着沈渊,却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船舷离岸,渐渐远去,小寻姑娘就听抱住自己的蓝姑娘,口中喃喃自语地吟诵道:   “终朝采绿,不盈一匊。予发曲局,薄言归沐。”   “终朝采蓝,不盈一襜。五日为期,六日不詹。”   “之子于狩,言韔其弓。之子于钓,言纶之绳!”   这时候满载着众人期盼与挂念的轻舟正顺流北去,她们的沈少爷,终究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   沈渊的船上带着妙莲大师、秦玉虎、风倾野、龙小羽、吴六狗、小贝和跳荡山三人组,苏小棠姑娘自然也在其中。   这次出行他们带着大量的箱笼行礼,再加上人员着实不少,所以桩会焦六爷特意选了一艘“无锡快”作他们的船。   在沈渊的船边上还有一艘稍小点的客船,是柳如青家里给他安排的。   柳如青也是出自官宦人家,上京赶考自然要带着书童和几个家丁,还有管家为他操持那些琐事。   除了他们俩之外,再加上通州神童沈涣和华家公子华潜的座船,就形成了这支规模不小的船队。 第768章 远陌寒山处处家、彻骨风寒、沧州城下   尤其是沈涣出自富贵之家,华家公子的家世更是显赫,所以他们俩的船更是大了许多……估计要不是冬季运河枯水期,他们开过来的船还能更大些。   和家人离别之际,沈渊的心里也未免沉闷了一阵,在这之后船行数日他都没有恢复过来。   到这时沈渊才意识到,在这并不长的一段时日里,他已经把扬州当成了家。   他并不是眷恋那里的风土故园,而是因为那些可爱的亲人和朋友……至于住的地方,其实只是房子而已,终归有他们的地方……才是家。   古人上京赶考,出行的时候是什么规模,基本上要根据家境来决定。   像沈渊这样不差钱的,自然是带着大量的家丁和行李,在安全和方便上都有保证。   至于说家境差一些的,也得用一匹马来骑着,后边还跟着一个骑驴的书童……再差一点的就连马和驴都没了。   在这一路上,没过多久沈渊这条船上就是人满为患,毕竟沈涣他们各自分船赶路,在船上太没意思了。   路上能用来消遣的东西极其有限,别说是生性好玩的沈涣和志趣清雅的华潜。没过几日,就连柳如青也成了沈渊船上的常客。   别说别的,就听沈渊手底下这些人绊嘴吵架都是一乐儿,比他们在船舱里下棋有意思多了。   更何况苏小棠和龙小羽都是过来人,自然是一上船就等着沈少爷给他们讲故事,这点小事当然难不住沈渊。   于是沈渊上午漫威电影、下午东瀛动漫,晚上聊斋加鬼吹灯,听得他们如醉如痴,吓得苏小棠哇哇大叫。   他们一路行船,过了高邮宝应就开始渐渐冷了起来,一到山东境内更是寒风刺骨。   眼看着船行过了德州,天气越发寒冷,就连运河水里都出现了细小的冰凌。沈渊让大家把准备好的厚衣服拿出来换上,在这之前,细心的蓝姑娘把每个人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外面的船板上一阵乱响,大冷的天儿舱门窗户都没开,不过大家都知道来的是谁。   沈涣少爷处在变声期的话音儿十分难听,正在吩咐端着食盒的家丁小心些,不要把饭菜洒到运河里去。   吴六狗裹着一件大棉袄,正把头靠在舱壁上闭目养神,就觉得旁边有人捅了他一下,等他睁眼一看原来是风倾野。   他知道风倾野是啥意思,这些日子风倾野经常用乱七八糟芝麻绿豆的小事儿测试他的嗅觉,大概也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   “德州本地产的扒鸡,老汤炖得软烂,沈涣少爷自家船上做的红烧狮子头和蒸鱼……那个汤你可别喝啊大师!”   说到一半儿,吴六狗朝着妙莲大师那边忽然拐了一句,妙莲立刻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清汤炖的菜心和粉丝,看起来是素的,其实是野鸡崽子吊的汤……沈涣少爷还真会享受!”   吴六狗说到这里,又接着闭目养神去了,而风倾野则是好奇地点了点头。看他这意思是准备一会儿菜拿进来,他好验证一下吴六狗说得对不对。   沈渊在旁边看得直乐,那还有不对的?这个大鼻子的嗅觉本来就灵敏到令人发指,而且他家还是开酒楼的。沈渊甚至觉得凭借着饭菜的气味儿,吴六狗都能闻出厨师做菜的时候心情如何,怎么可能把菜名给猜错了?   这时沈渊忽然想到最爱凑热闹的苏小棠,忍不住朝她那边看了一眼。却见苏小棠抱着沈渊给她买的那一件貂裘,坐在船舱里暗自发愣。   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往北行苏小棠的精神头就越差,到了现在居然这么好看的热闹她都没反应,就自己一个人抱着衣服在那发呆。   沈渊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等到他再仔细想了一遍,这才忽然呼出了一口气……沈少爷终于想明白了。   原来苏小棠是河北人,眼看着行船过了山东,就快到苏小棠的家乡了,也难怪这孩子心绪不定。   在此之后华潜和柳如青也上了船,大家自然是饮酒谈笑,沈渊也没法脱身,只得把苏小棠这事先放到一边。   等到晚上大家都回了自己的船,他才把苏小棠叫到了船舱里……这个举动这些天以来还是头一次,苏姑娘进来的时候有些面红耳赤,估计她还以为少爷忍不住了呢。   “你家是河北什么地方的?”沈渊这一句话,苏小棠就知道自己想岔了,看来少爷也察觉出了自己这些天以来情绪不对。   “河北沧州,在运河边上。”苏姑娘小声说道,看她的样子好像颇有几分不安。   “想回家?还是想回家看看?”沈渊也知道多了这“看看”俩字,意义便是大有不同,说完之后便仔细观察着苏姑娘的脸色。   “不想回家……想看看!”这回苏姑娘回答得倒是清楚,沈渊也立刻松了口气。   随后他笑着说道:“看看就看看呗,这有啥值得你闷闷不乐的?”   “我让他们三条船先去京师,咱们船靠码头正好上岸到沧州去透透气,看看你家乡的风光。”   “你就只管回家去探亲,多待几天,咱们也不差这几日的路程。”   沈渊说完之后,却见苏姑娘慢慢低下了头,又把小脑袋点了点沉吟了片刻,苏姑娘咬着下唇说道:   “那我就回家去待个两三天,看看我爹我娘,然后我就回船,咱们一块上京!”   “好,”沈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我等你三天,咱们可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苏姑娘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什么,转过头出去了。   等苏小棠一出船舱,沈渊却收了脸上的笑容,暗自皱了皱眉。   看起来这孩子和家中的矛盾颇深,弄不好她这次回家探亲会弄出什么波折,但是沈渊也没办法。   若是强拦着苏小棠,不让她回家去看看父母,这事儿也真说不过去。苏小棠的父母那边要真是有什么变故,沈渊更是想拦也拦不住!   所以沈渊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顺其自然。   不几日之间,终于船到了沧州。 第769章 不识怒龙凌天下、投鼠忌器、恶意相加   话说沧州这个地方从古至今就是武术之乡,从隋唐开始一直到现代,涌现出了无数的武学宗师。   实际上这是有原因的,并非是单纯的因为此地人喜好练武而已。   主要原因是沧州自古以来就是重要的军镇,有很多兵士在此居住,因为军人尚武,所以民风好武也是正常。   另外沧州既然是军州,就像水浒传里经常说的那样,那些好勇斗狠、武艺高强之辈犯了法之后,也经常会被“刺配沧州”。   这样天长日久之后,沧州的武林人士从密度而言,也比别的地方要高许多。   此外沧州还处于连接京师与江南的必经之路上,四方商贾若是水路而来,都要经过此地,大量的财富也使得盗贼横行。   于是在这里就出现了一种特殊的生意,就是镖局。也正因为如此,大量靠着武艺讨生活的镖局镖师,也激发了此地武术的发展。   沈渊记得苏小棠也说过,她家就是开镖局的,她一个女儿家偷偷练武就能练到这种程度,虽然是苏小棠天赋异禀,却也跟家风不无关系。   到了沧州之后,苏小棠就此上岸和沈渊分别,回家去探亲,临走的时候苏小棠还把自己家的位置告诉了沈渊。   沧州扬威镖局,基本上本地人没有不知道的。   等到送走了苏小棠之后,沈渊也让柳如青他们的船直接北上,跟他们约定好了在京师汇合的地点。   这些事情安排妥了之后,因为船行数日间未眠待得气闷,大家也都想到岸上去活动松快一番。   于是沈渊浩浩荡荡地带着一群人,到沧州城里寻了一家大客栈住下,让大家在城内尽情游览。   其实这里倒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不过因为天气很冷还离得挺远,最近的沧州铁狮子离城都有三十多里地,所以他们觉得还是算了。   沈渊带着这帮家伙在城里游玩,把本地名产油老虎、火锅鸡、驴肉火烧,换着花样地吃了个痛快。   就这样一直等到第二天……忽然在他们住的客店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沈渊心里一直隐隐觉得情况有些不对,等到他看到这些人的时候,不由得在心里长叹了一声……他现在知道苏小棠在回家之前,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奇怪了。   来的这些人大概有三十多位,全是年轻的后生,一个个身高体壮,魁梧高大。   一看到他们走路的步态,沈渊就知道这些人全是武艺精熟之辈。大冬天的他们挽起袖子露着小臂,胳臂上的肌肉都是见棱见线!   这些人气势十足,一水的青布衣衫、圆口布鞋。一进了他们这家高升客栈,便在院子里叫:“哪个是姓沈的?给我出来!”   沈渊手下的这些人哪有笨的?一看这情况就猜出了是怎么回事。他们一个个抄起兵刃就要出去,却被沈渊给按在了屋子里。   沈少爷自己走出了房门,站在台阶上向着院落中这些人淡淡地说道:“我就是沈渊……诸位找的是我?”   “没错!就是你!”这时一个领头的后生走过来,他先是上下打量了沈渊一眼,然后轻蔑的在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随后这领头的用手点着沈渊的鼻子,瞪着眼睛向他说道:“今儿算是你捡着便宜了!”   “要不是我们总镖头吩咐不让出人命,我他妈现在就活活儿打死你!”   “赶紧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再让小爷在沧州的一亩三分地儿看见你,我打得你娘都不认识你!”   “不让我在这呆了是吧?”听见这话沈渊却笑着说道:“我总得知道为点啥吧?”   “我是怎么惹着你们镖局了,你倒是说说看?”   “谁他妈有这闲工夫跟你费舌头!”这时那个年轻人把手一摆,差点把唾沫星子喷到沈渊的脸上。   “赶紧滚听见没?”   “听见了,”却见沈渊淡淡地一笑说道:“可是说不说在你,滚不滚在我。”   “我是上京赶考的举人,今儿还真不打算走,你要是敢动手可以试试……”沈渊摇了摇头道:   “既然你们都是镖局里练武的,就别玩儿嘴,看看你们谁有打举人的胆子。”   沈渊这几句话说得淡然从容,一时之间却把这个嚣张之极的年轻人,说得愣在了当场。   话说在古代举人就是预备官员,江湖人士纵然是嚣张跋扈,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也尽量不会和官员为敌。   “举人?你等着!”   眼前的情况显然出乎他们的意料,这个年轻人死盯了沈渊几眼,随即带着人呼啸而去。   ……   沈渊在院子里暗自皱了皱眉,显然苏小棠的父母那边出现了变故。而且这丫头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所以连自己是什么人都没跟家里说。   等到沈渊回了屋之后,一眼就看见风倾野正拿着大铁棍子在那气鼓鼓地站着,沈渊一把就把他推得坐在了炕上!   “二虎出去打探一下,他们家是怎么回事儿,小羽你也去!”沈渊吩咐了两位手下一声之后,向着其余几位说道:   “我说了要等苏小棠三天,就要等满三天为止……到时候再说!”   叫沈少爷这么一说,其他的人也是无奈地放下了兵刃,倒是小七爷在炕上蒙着张大被,像说梦话似的嘟嘟囔囔道:“抢回来不就结了?不行弄死几个!他们就老实了。”   沈渊闻言,也板着脸气哼哼地说道:“那是苏丫头的家人……我有什么办法?”   ……   这场风波过去之后,按照沈渊的估计,苏小棠的家里还会有别的招数使出来,照那个苏丫头说,他们家在沧州本地的势力可不小。   可是没想到招数来得这么快……午饭的时间还没过,外边这家高升客栈的老板就敲了门,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几位客爷多包涵!”只见这位客栈东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家里有事,小店要关门歇业几天,您几位找别的店住吧!”   “你家里有什么事?”这时从外面回来的秦玉虎,在东家的身后问了一句。   沈渊一看秦玉虎后边还跟着龙小羽,他俩的衣裳都淋了个半透。原来外边已经开始下着细碎的冰雨。冰冷的雨点儿加杂着冰粒,冻得龙小羽攥紧了拳头。 第770章 善心渐灭杀心起、一忍再忍、步步紧逼   “丧事!”那位东家看沈渊的人还在问个不休,脸色也开始渐渐难看起来,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冷冷地说道:   “一会儿鼓乐手和哭丧的来了可晦气!赶紧走吧几位!店钱我不要了!”   说着他就转身走了出去,而这时屋子里的几位,气得都快爆炸了!   这外边儿还下着冻雨呢,多冷的天儿!说话间就要赶他们出去,这不用想就是那个扬威镖局里,苏小棠的爹干出来的事儿!   沈渊脸上毫无表情,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出去。随后大家跟他一块收拾东西,走出了客栈。   刚一出门,大门就在他们身后“咣”的一声关上了。他们几个顶着雨走在街上,一行八九个人全都是默不作声。   “扬威镖局在本地的势力非比寻常……”这时的秦玉虎和龙小羽两人,在旁边把他们刚才打探的消息陆续说了出来。   “这个镖局传承了七八代,据说总镖头苏群……就是苏小棠的爹,武艺高强,为人四海,把镖局经营得有声有色。”   “他们家本地官府也有勾连……苏姑娘前年离开这里,就是因为他们县里一位师爷的儿子相中了她,非要娶苏姑娘,她才逃婚到了扬州。”   “可那个师爷的儿子贼心不死,这次听说苏小棠回家,又来了个旧事重提!据说两家正在议亲呢……”   沈渊越听火气越大,这时的龙小羽却扶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朝远处看。   沈渊一抬头就看到几个打着油纸伞的年轻人,正远远地跟在他们前后左右,一看就是扬威镖局过来监视他们的。   他们又找了一家客栈,敲开大门之后,院子里的伙计正要开口说话……却忽然听到远处打油纸伞的一位年轻人,用力咳嗽了一声。   那个伙计一抬头就是吓了一跳,连忙说店里没有客房了,“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大门。   “举人又怎么样?总不能强买强卖吧?”等到客栈的大门一关,沈渊就见那个打着油纸伞的年轻人把伞一掀,露出了脸,向着这边冷冷地说了一句。   “回船!”这回沈渊知道,他们在这沧州城里不用想着住客栈了,于是他带着大家向着运河那边的船上赶去。   在这一路上,大家全都被冰雨淋了个透,头发衣服全都湿塌塌的冰凉刺骨。所有人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咒骂,却是谁也没出声。   等到了他们船旁边,沈渊却看到在岸边自家船附近站着几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人。   等到沈渊他们来到了近前,就见这几个人把衣服一掀,露出了身上的公服……原来这几位都是衙役。   “哪来的闲人?”就见这几个人拧眉立目,打着官腔儿趾高气扬的向着沈渊他们问道:“居然身上还都带着兵刃,是不是哪儿的贼下山了?”   “说话小心点儿……我可抽你!”这时大家都没说话,小七爷上来一把,“啪”的一声就把那个领头的衙役头上的斗笠给打飞了!   “这就对了!”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少爷不说话,谁也不能先开口。唯独这位小七爷身份不同,也就他能给大家出出这口气!   “你他妈的……”那个衙役眼前一亮,发现自己斗笠没了,他用手一按刀柄正要开口说脏话。   就见那位小七爷抬手一巴掌,就向他脸上抽去,却冷不防被沈渊一把攥住了手腕!   “这是扬州府开具的凭证。”沈渊示意让小七爷站到一边,然后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展开来在那个衙役面前一晃。   “我明告诉你,”沈渊把这张凭证揣到怀里之后,淡淡地说道:“我就是在这儿打断你们一人一条腿,让你们爬回沧州县衙去,也是理所应当。”   “滚远点,别挡着我上船!”   这个衙役刚才一瞥之间,已经看到了那张盖着官府大印的凭证。他们也知道凭自己这样的身份,人家举人公真的暴揍他们一顿也是白饶。   于是这几个小子眼中目光变幻,上下打量了沈渊几眼,这才悻悻地闪开了道路。   ……   到了船上,众人换了干衣服,生火烧了姜汤每人喝了一碗,船舱里的气氛却是依旧沉闷。   大家都知道沈少爷这是投鼠忌器,若是这一次的对手不是苏小棠的家人,恐怕现在早出人命了!   那可是少爷将来的岳父岳母……他现在打也不是,不打人家还步步紧逼,损招儿是一套挨着一套的来!   少爷也真够为难的……唉!   不过他们看少爷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打算忍到什么时候,此时的众人纷纷暗自运气,却不约而同的默不作声。   就这样过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沈渊才刚刚起身,船上的厨子就哭哭啼啼地上了船。   原来这厨子想要到沧州县的集市里采办些新鲜菜蔬,给大家做饭,却发现一上岸就被人在前后左右跟上了。   不管他想要买什么,都有人在旁边破口大骂,弄得满城菜贩肉贩都不肯卖东西给他,搞得他最终空手而回!   而且事儿还没完,等到这厨子一出沧州城,发现自己身边没人再跟着的时候。却从路边上突然冲出来两个人,把他一麻袋罩主头,闷声就是一通拳脚!   这顿打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菜篮子也被踹碎了,身上的棉衣都被扯得露出了棉花。   这个厨子还是当初沈渊招募来的淮扬菜名厨,啥时候受过这样的欺负?他一边捂着嘴角上的伤口,一边哭得是声泪俱下……   沈渊的脸色渐渐的越来越难看,正在大家等着这位沈少爷说话之时,却忽然听到船上的几位船夫,同时发出了惊叫声!   大家连忙冲出船舱,顺着船夫的目光一看,却见运河上游飞快地开过来一艘破船!   这条船上破破烂烂,连舱壁上都是窟窿眼儿,个头儿却是不小。   眼看着对面那条船上的几个船夫手里拿着竹篙乱撑,破船居然迎头向着沈渊的座船上撞来!   “哎呀哎呀!要撞上了!”对面那几个船夫看见两船相撞之势已经无可挽回,他们还阴阳怪气的笑嘻嘻大声喊道:   “哪个不长眼的把船停这儿了?多碍事啊!撞沉了也是活该!”   “妈的这些外乡人一点规矩都不懂……来了来了嘿!”说话间这两条船相距越来越近,船头已经相距不到一丈了!   “动手!”在这一刻,沈渊终于还是沉声低喝了一句! 第771章 杀气凛然在一身、无须再忍、打上家门   沈渊“动手”两个字刚一出口,刹那之间几个身影,便从他的船上腾空而起!   秦玉虎飞身上了自家船上的舱顶,一抬手就抄起了几支竹篙。这些竹篙在他手上就像是激射而出的羽箭一般,接二连三地飞了出去。   他居高临下射出的竹高,深深插入了河底的淤泥,就像栅栏一般拦在了对面那艘破船前方。   随即就听得“咔咔咔”接连几声响,对面的破船顺流而下之势何等强劲?船头接二连三撞断了那几根竹篙。   随后就听一声大吼,风倾野站在船头上大铁棍子向前一顶,要撑开对面那条船。   可大家的心里都清楚,哪怕他就是把对面的船头捅个大洞,那条船转过来的势头,也是难以阻挡!   就在这时,风倾野却忽然觉得两手一震,那根与他形影不离的大铁棍子居然不翼而飞。   下一刻就见妙莲大师手里拿着风倾野的大铁棍,犹如一只冲天而起的巨鹤,高高地飞上了半空!   当他连人带棍从天上坠落下来之际,妙莲大师手中的铁棍向下一刺,“扑”的一声水花飞溅,铁棍被深深地刺入了河底。   这一下就相当于是秦玉虎扔出去的竹篙,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大号的铁门栓……只听对面的船“轰”的一声,撞在了这根深入河床的大铁棍上。   “咔嚓咔嚓”的一阵巨响,对面的破船船头就像是被人用筷子压碎的一个烧饼。眼看着那根大铁棍就破开了船头……那条船的前冲之势,终于还是被拦住了!   ……   当那条破木船终于停下之际,两船船头的距离已经不足一尺,差一点沈渊的船就被他撞沉了。   在船上的一众武林高手相互配合之下,终究还是避免了这场灾难发生。   这时所有人都知道,毫无疑问这条破船就是苏小棠的爹派来的,也就是说人家不但不许他们在沧州城里住宿,甚至连停船在这儿都不行!   这真是步步相逼,一招比一招更狠!大家的心里怒气冲盈,都像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那扬威镖局显然是在沧州城内横行霸道惯了,另外他们还有官府的背景,居然还能指使得动沧州县的衙役。   所以沈渊最开始还想做成一家亲戚,觉得避免冲突不伤和气为好,他的想法却被人家毫不留情的一连串招数打得粉碎。   最开始还是不让你们住客栈这样的小打小闹,到现在居然发展到要在运河上撞沉沈少爷的船。   要知道这大冬天的落到水里,甚至都有出人命的可能!   此刻沈渊心里怒火中烧,知道再想心平气和地解决这件事已经不可能了,妈的这些人你给他脸,他就真能一把一把地往下撕!   ……   这时破船上那几个撑船的船夫见到撞船未果,又看到人家对面蹿上来的几个人个个武功高强,他们这些人知道碰上了硬茬儿,就想悄悄地溜走。   沈少爷沉着脸没说话,那四个船夫上岸之后正要撒腿就跑,却猛然发现一把闪亮的钢钩,正搭在自己的肩头上。   虎头钩锋尖入肉,两个船夫哎呀一声就停了下来。大寨主张二狗轻轻地探出兵刃,就把这俩人勾在了原地。   而另外两个船夫,也被霍老四的一对短刀顶住了咽喉,吓得一步都不敢动。   “少爷?”大寨主张二狗随即便向着沈渊问了一声道:“直接抹了脖子沉河吧?”   这句话一出,沈渊还没说话,那四个刚才还想撑船撞人的船夫却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这时他们看着对面的这个年轻人,生怕他把头轻轻一点,他们这四条性命就完了。   就在他们提心吊胆的目光当中,就见沈渊转过头面色淡然地看了他们一眼道:“不明不白的把他们沉河,算什么本事?”   “既然有人派他们来,咱们就应该把人带到主使者的眼前,再抹了脖子才对!”   “走吧……扬威镖局!”   “好嘞!”沈渊这句话一出口,同行的人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松了一口闷气,随即就是大声叫好!   这两天以来,他们被人屡次玩阴招也真是受够了。这次少爷要是杀上门去,肯定是要把苏小棠抢回来,再把几天来欺负他们的杨威镖局那帮王八蛋狠狠教训一顿!   于是大家立即出发,把那四个船夫用一根绳拴了,牵着他们便向着沧州县城走去。   这当口他们就看到扬威镖局布下的暗线,嗖嗖的在他们前边向城里飞奔,显然是早早的到扬威镖局报信儿去了。   没多久,当大家步行进了沧州城门,大家又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沈渊。   这次他们打上门,究竟是啥意思?是先礼后兵,还是先打了再说?   这打人的分寸该怎么掌握?要不要先把苏小棠姑娘强抢出来?最后……沈少爷的岳父岳母该怎么处置?好歹也得有个章程吧?   看到大家的目光,就见沈少爷一边向前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冷冷说道:“不要留手……放手给我打!”   “好嘞!”此话一出,沈渊身边的众位英雄轰然答应,一个个喜得摩拳擦掌。   虽然他们也知道那扬威镖局里有苏小棠姑娘的父母,但既然少爷这么说了,那就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   一路到了扬威镖局,果然好大的排场!   ……   这间镖局是一个宽大的院子,只怕内外也有三四进深,青石砌筑的门面开阔,门前两个石狮子十分威严。   黑漆的大门厚重宽大,上面还悬挂着一面硕大的牌匾。“扬威镖局”四个金字历经岁月,已是古旧斑驳,却依然是威风凛凛!   此刻的扬威镖局里显然也得到了消息,门前一排镖师趟子手各持兵刃站在那里挺胸叠肚,面露凶光地看着沈渊他们一群人。   秦玉虎一看大门关着就想上前敲门,可是他还没来到大门前,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一步一步,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这个老头年龄不小却是气度非凡,看他脚下的步伐轻盈灵动,竟然是个武艺不错的练家子。   这老头儿穿着一身黑布棉袄棉裤,裤腿用腿带子紧紧扎在脚踝上,看他负手而来,居然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第772章 上门踢馆来欺人、少套近乎、出手暴狠   “真是……找死!”就见那个老头嘴角露出了微笑,开口便向着秦玉虎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他一伸手,便向着秦玉虎的脖子上抓来!   好家伙!这只手一伸出来,只见上面居然是黑黢黢的一片乌光,手背手指上筋骨暴突,就像是一只放大了的鹰爪一般!   只听“砰”的一声轻响!   这个老者的鹰爪离着秦玉虎的咽喉还有一寸。秦玉虎屈指成拳,食指和中指的两根指节敲在了老者的胸口上。   就见那老者浑身一震,猛地站住了脚步,之后他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老东西……”秦玉虎冷冷地看着这个老头说道:“下手这么狠,你怎么不去死?”   随即就见这个老者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委顿了下去。   他中了秦玉虎蓄满阴劲的一招,这一下就算他能侥幸不死,估计这辈子也别想着和别人动手了!   此刻扬威镖局外面站着的那一排人,见到他们那位武功精湛的老镖师居然在一招之内就被人击倒,这些人立刻就收起了之前那副凶狠嚣张的嘴脸,一个个惊疑不定地看着沈渊他们。   而这时旁边的沈渊见到秦玉虎又要上前敲门,于是就向他摇了摇头说道:“还敲什么门?”   “我看这门口的石狮子不错……风倾野!”   “在!”这时风倾野一听到少爷叫到他,立刻便兴高采烈地提着大铁棍向前走去。   那些镖师和趟子手看到那根粗得吓人的大铁棍子,谁还敢上前阻拦?   就见这风倾野提着铁棍,一步步向前走去,却是每踏一步,气势便强了几分。   等到他来到扬威镖局门前时,看他须发无风自动,衣服被真气鼓荡,就像一头暴怒的雄狮般杀气充盈!   只见老野抡起铁棍,随即便是“轰”的一声巨响!   扬威镖局门前一个一人多高的石狮子,被他这一棍打得上半截轰然粉碎,石粉和碎石犹如爆炸一般激射而出!   随后老野一回身又是一棍,将另一侧的石狮子也给打没了半截儿。   之后他棍交左手,用手挽住了那半截石狮子的腿,吐气开声,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咔嚓”一声犹如天崩地裂,这半截石狮子连同底座被风倾野抡起来,向着扬威镖局的大门砸去,瞬间便将那扇厚重的大门砸了个粉碎!   在这之后又是另一个半拉石狮子,被风倾野看都不看地甩进了大门。   耳听得镖局的院子里,沉重的石狮子在地面上轰轰地弹跳,一路向前翻滚,不知道飞出去多远才停了下来!   好家伙!神力无穷的风倾野一招便是先声夺人,把个扬威镖局的大门砸得破烂不堪,院子里一片惊叫连连。   沈渊此刻带着诸位英雄昂然而入,就在他快要走到门前的一刻,一个身影猛然间从他身边,犹如猎鹰般飞上了天空。   那是咱们小朋友龙小羽,他抢在沈渊的前面一跃而起,跳到了门框上方。   谭然就见他在空中一个倒踢紫金冠,便把扬威镖局那面硕大的牌匾给踹了下来!   牌匾和他一起在半空中下落,就见龙小羽旋伸出脚,一脚就把这张比门板还大的牌匾踹进了院子里!   沈渊带队走进了镖局院内,如今这扬威镖局的威风,可是一点都扬不起来了。   之前四五十位镖师趟子手在院子里严阵以待,却被飞进来的两个半截石狮子和一块大牌匾打乱了队形。   如今这些人正愤怒地看着沈渊他们一行人,在镖师中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   这人的身量比常人高了一头有余,体型也是魁梧健硕,此刻他正站在台阶上,冷冷地看着走进院落的沈渊。   一看他的个头和眉眼,沈渊就知道这十有八九是苏小棠姑娘的亲爹。   不愧是这样一间大镖局的总镖头,看起来周身上下威风凛凛,站在那里有如渊渟岳峙!   这人武功显然不低,而且带领着全镖局上下正严阵以待,沈渊却根本都没拿正眼瞧他。   “你就是那个扬州……”只见这位苏总镖头沉声正要发问。   “少特么跟我套近乎!踢馆!”   沈渊这句话真可谓是毫不留情,瞬间就把那位苏总镖头说得脸色铁青!   “蔡镖头!”只见苏总镖头立刻喊了一句,从他的身边立刻走出来了一位敦促矮胖的大汉。   既然人家进来就喊着踢馆,连话都不让他们说,那也就别说了,直接手上见真章!   走出来那个矮胖子不但人长得极其壮硕,而且两只臂膀粗得就像壮汉的大腿一般。他手里提着一把九环鬼头大刀,看这把刀的分量,只怕没有三四十斤上下也差不多。   他手中的大刀一抖,随即就发出了哗啦啦一阵响声。   “我来!”这个胖子正要开口说话,只见风倾野提着大铁棍子就迎面走了上去。   眼看着对方连一句场面话都没放,直接就走进了战圈,就见这个矮胖子手里的大刀迎面一个横扫,就朝着对面风倾野的脖子砍去。   没奈何双方的身高实在相差太多,这位胖子横刀一砍,针对的位置却正好是老野的腰间。   这一刀劈来刀招极其迅猛快速,显然和这个胖子的体态,还有他沉重的兵刃极其不符。   在场的人武功不错的全都看出了端倪,显然这个九环刀大胖子,平时一贯是以力气压人,但是他这次却改变了战术。   因为风倾野手里那根大铁棍子,谁都看得出来是浑铁铸成,那胖子一定知道这是个力气比他还大的对手。   所以他料定这根沉重的大铁棍子挥舞起来,必定速度缓慢,因此他才毫不犹豫地以快打慢。   看来他就是想凭借快攻让风倾野难以抵挡,这家伙显然做了一个最聪明的选择。   但他还是选错了,当他面对风倾野的大铁棍子,他根本就不应该上场!   风倾野出乎意料的没有跟他硬拼,却是用右手单手提起的铁棍子向前一顺,铁棍的前端“砰”的一声,落在了青石板地面上。   之后风倾野手腕一抬,把铁棍的尾端从右至左一推……他的动作就相当于是整个人都藏在了铁棍的后面,对面横扫的那一刀“当”的一声,就砍在了大铁棍上! 第773章 无情沈郎愚妄人、非死即残、怒龙翻身   随即那个矮胖子还想挥刀再砍,却冷不防风倾野用脚一踢铁棍的末端……“呜”的一声,这根大铁棍就被他这一脚踹得横扫了过来。   老野手中的这根大铁棍子有一丈二尺长,一旦抡开了面积有多大?更何况这根棍子一端,原本还是撂在地上。   所以这个矮胖子后退也躲不开,上跳也跳不过去,趴在地上都会被铁棍子扫到!   他一咬牙心一横,用手中的九环刀一挡……然后当的一声,连人带刀被风倾野给打飞了出去!   九环刀瞬间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而那个矮胖子则是“嗖”的一声上到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整个人被卡在一丈多高的树杈上动弹不得。   好家伙!老野这一招,对面的这位蔡镖师就上树了!   随即就见老野获胜之后居然还没停手,他上去就是一棍横扫!   这一棍可不像刚才那一招,还留着七分力,这次风倾野却是十足十地使上了万流归宗内劲!   这一棍下去,院中那棵一人合抱粗的大杨树,瞬间就被他拦腰击断!   雪白的木屑在院落中轰然四散飞溅,那棵大杨树咔咔作响地倾倒下来,“轰”的一声倒在了院墙上,直到把墙砸塌了一块才停了下来!   好个神力无穷的风倾野!这一下震慑全场,整个扬威镖局全都没了动静!   “再来一个!”风倾野看到那个胖子先是中了自己一棍,又从一丈多高的地方掉了下来,现在窝在墙角那边一动不动。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摔晕了还是没胆子起来,风倾野随即转过目光,单手持着铁棍,指着台阶上向苏总镖头喊道:“别闲着啊?下一个赶紧的!”   “好功夫!”这时的苏总镖头冷冷地说了一句,此刻他的心已经揪成了一团!   完了!这一下猛龙过江,人家进门就踢馆,还一招就把他的镖师打得生死不知。   苏总镖头现在已经知道,门外自己的一位老镖师同样是一招被人打得身受重伤。   再加上眼前这个大铁棍子,他是亲眼看到了人家有多大的力气!   他非但神力惊人,而且动作快如闪电,那根沉重无比的大铁棍在他手里,简直就像一根藤条,轻飘飘的浑若无物!   好厉害的一帮人!   于是苏总镖头此刻冷冷地说道:“既然你们凭借兵刃胜了一阵,也不知道诸位英雄拳脚功夫如何?”   “这是我们镖局的神拳李镖头,哪一位过来领教?”   说着就见苏总镖头身边,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此人手长脚长脸也长,抱着胳膊站在场地中间,眼睛从左至右,挨个在沈渊他们这些人的脸上扫过去。   此人的眼神十分倨傲,显然对自己拳脚上的功夫十分有把握。   “还是我来吧……”这时风倾野正想扔了铁棍子和他打上一场,却听身后有一个人说了一句。   原本风倾野这样的性子,能让他乖乖听话的人也没几个。可是听见这句话,他却是老老实实地拿着棍子退了回去。   妙莲大师从沈渊身边慢慢走了出来……沈渊居然听到这和尚一边往前走,一边还叹了口气。   “这股杀心啊……怎么就按不住呢?”   听见这话,沈渊暗地里只想笑,话说这位妙莲大师显然是看出这个神拳李镖头拳脚功夫不俗。   他们这次既然打上人家扬威镖局,那就要痛快利落地解决战斗才行。若是风倾野和对方拳来脚往地打上一阵才能赢,沈渊是万万不能忍的!   所以妙莲和尚才决定亲自动手……等到他一上场,对面那位神拳李镖师看到这个英俊的青年,脸上就是阴狠地一笑!   在这一刻,张大寨主张闯看着妙莲大师走上去的背影,不由得心中大为感慨。   他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跟这个和尚动手时的情景,当时这妙莲大师是一手扶着脑袋,另一只手就把他哥仨调理得服服帖帖。   如今妙莲大师头发已经到了过肩长短,也能在头顶上梳个半大不小的发髻。和之前相比,他再不用拿手按着自己的假发,一边跟人动手还一边怕发髻会飞出去了!   等到妙莲大师走上前去,就见那位神拳李镖师脚下都没见什么动作,却是眨眼之间便欺身三尺,一拳向着妙莲大师的脸上击去!   这一拳风声呼啸,竟然带着凄厉的哨音,要是被打中了,什么人的脑袋都会当场开花。   妙莲的眼力果真不错,这还真是一位凌厉狠辣的对手!   眼看着拳头直击面门,对面的年那个年轻人似乎还没有躲闪之意,这时的苏总镖头嘴角已经露出了一丝微笑……这回他们终于可以扳回一阵了。   在这之后摆资格讲道理、他就可以拿那一套江湖人的言语把对面那些人死死挤住,让他们不好再动手……之后……哎?   在这刹那之间,只见对面那个年轻人居然一把就握住了李镖师的手腕。   这不傻吗?谁不知道人有两个拳头?   此刻的苏总镖头心中暗自想道:老李的通背拳快如闪电,之前那一拳只是试探而已。   弹指之间他的另一拳就到了,那个年轻人怎么居然……   就在他心念电转,刚想到这里,就见神拳李镖师的另一拳果然是电闪而至,向着年轻人的胸前击去!   这一拳含恨而发,力道刚猛,显然是带着打死对手的心思!   然后……嗷的一声惨叫!   只见李镖师那一拳打出去,拳到中间却忽然半途而废。   这位号称无敌的通背拳高手,居然在一声惨呼之后,疼得原地跳了起来。   妙莲大师五指用力,霎时间便将他抓住的那个手腕捏得,发出了一片炒豆一般密集如雨的骨骼爆裂声!   在这一瞬间,妙莲就捏碎他的左手!   那个神拳李镖师在跳起来惨呼了一声之后,随即便被巨大的疼痛弄得全身瘫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在这之后妙莲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了对方的脚腕上,又是一阵嘎巴嘎巴的脆响!   在青石地板和妙莲的脚掌之间,对面那位神拳李镖师的脚腕霎时间就被碾碎,眼看着这个人已经彻底废了! 第774章 高僧指尖生死信、一腔愤恨、万劫难申   这可不像腿骨或是肋骨断裂,骨头长好了之后,武功还可以恢复如初。人的手腕和脚腕里有多少块骨头?那几乎全都是由各种筋腱和小块的骨骼拼凑成的。   一旦这些骨头被捏碎,就算是全部长好,将来能不能攥得紧拳头都难说,至于练武……这辈子都别想了!   “居然下此毒手!贼子”!这时的苏总镖头终于忍不住暴怒地大骂起来。   他没想到这帮人出手竟然是如此狠辣,一沾身便是非死即伤,他的手下居然上去一个废一个!   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这时的苏总镖头咬着牙,狠狠地下了命令!   如今的形势非常明显,他们镖局无论单打独斗,还是兵刃拳脚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自己上去或许还有几分胜算,可是他这位总镖头一旦落败,便是一生英名尽丧,他这间镖局也就永远不用开了。   所以眼下对他们扬威镖局这边来说,优势只有一个……就是他们人多!   苏总镖头随即向手下的镖师大声喊道:“这些人出手很狠毒、不留余地,必定是大奸大恶之辈!”   “跟他们这些人不用讲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给我杀!”   在这一刻,当苏总镖头一声令下,就见满院子的人影纷飞,无数人向着院落当中沈渊他们飞扑而去!   镖局里五六十位镖师趟子手各自挥舞着兵刃,就像不要命一样向前冲。   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要是此战落败,扬威镖局就不复存在,他们的饭碗也就彻底没了。   这里边有很多人,都是几辈子都跟着历代总镖头混饭吃的,所以一上来就拼了命!   而这一刻就见大铁棍子风倾野手持兵刃,单手轮了一大圈……刹那间便扫飞了几人,猛烈的棍风把其他人逼得连连后退。   与此同时,赤手空拳而且孤身一人的妙莲大师,却成了一众镖师最先下手的目标。   而妙莲动起手来,却是让沈渊看了,也未免胆战心惊!   这和尚每次出手必伤一人,敌人不是被击碎了筋骨,就是打断了胳膊。妙莲的脚下有如闲庭信步,一路咔嚓咔嚓地踩过去,每一脚就是一个残废!   刀光剑影中这和尚面色淡然,脚下丝毫不乱,可是落到他手上的人却是再也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的。   眼看着不到十次呼吸的时间,这和尚已经打废了三十多人,他一个人就解决了扬威镖局的一半人手!   可是另一边,那些手持刀枪的镖师却根本杀不进风倾野的防御圈……见此情景,苏总镖头不禁愤怒地大吼起来!   ……   到现在他已经没办法了,再迟疑一下整个镖局就全剩下残废了,眼前的情景都快要把他给逼疯了!   “住手!都退下!”就见苏总镖头大声喊道:“不打了!”   “你说不打就不打了?”就见这时的沈渊笑了笑,身体往后一靠,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刚才龙小羽小哥哥消失了一阵,然后就给沈少爷搬来了这一把椅子……居然还有一碗热茶。   沈渊淡淡地一笑,端起茶盏凑到唇边,轻声说道:   “这次我来,就是要往死了揍你……眼看着戏肉儿都到了,这时候怎么能停呢?”   “你这样恃强凌弱,岂是英雄所为?”就见那位苏总镖头面上神色狰狞,振振有词地大声喊道:   “苏某平生最重义气,江湖朋友众所周知。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商量?非要下此重手不可?”   “这不是你先开始的吗?”沈渊笑了笑道:“面子是别人给的,脸可都是自己丢的!”   “你步步相逼,什么时候给过我讲理的机会?现在你想起讲理来了?可惜晚了……继续!”   这时苏总镖头脸上,一下就变得一片惨白。   对面那个英俊的杀神在听到姓沈的吩咐之后,居然一步步,又向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等到妙莲和尚走到苏总镖头的面前,对面的总镖头赫然发现自己的身边,居然连一个上前阻拦的都没有。   现在大家全都心里清楚,跟这个家伙动手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下半辈子炕上吃炕上拉……保准是个残废,绝无例外!   苏总镖头眼看着那家伙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面前,抬手一拳就向自己的胸前打来……在这一刻,苏总镖头已是万念俱灰!   刚才的一战,他已经把对面这个年轻人的武功看得清清楚楚,那可不是击败神拳无敌李镖师时的水准。   自己苦练了一生的武功到了他的手上,也没有一丝获胜的希望!   要么就转头逃跑?可是他这一生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现在他宁可死了,也做不来这种事!   就在这一刻,这位苏总镖头的心里,却忽然涌出了一股难言的懊悔。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会用各种手段,把对面的这些人逼到这种程度!   他原本有无数的办法,能让那个姓沈的无法在沧州立足,可他却选了错到离谱的一种!   “不要!大师!”   就在这个时候,眼看妙莲和尚就要一拳打废这位苏总镖头,却忽然间听得对面的屋子里传出来了一个人的惊呼声。   这是苏小棠的声音,在这一刹那,妙莲和尚终于还是停住了手上的杀招。   他的目光向着门口看去,就见秦玉虎懒洋洋地靠在门框旁边。而此刻从房间里有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出来……果然就是苏小棠姑娘。   一看她的样子,沈渊就是一咬牙,苏姑娘头发蓬松,显然是两天没有梳洗了。   而且姑娘一边往外走,一边正从手上扯下刚刚被割断的牛筋绳,她居然被父母绑着,囚禁了两天!   想必苏小棠回到家之后也是极力地解释,无论如何都不想嫁给那个师爷的儿子。   可是居然真就有这样的爹娘,他们竟然绑着自己的女儿,也要让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在这一刻沈渊怒火满胸,而苏小棠姑娘却是一眼看到了院落对面,正端坐在那里的沈少爷。   还是和当初自己见到他那时候一模一样,这家伙脸上带着那股气死人的神情,好像天塌下来也拦不住他!   在这一刻苏小棠热泪满眶,哽咽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旁边的苏总镖头,却趁着妙莲和尚目光移开的那一瞬间,冷不丁伸手一指,点向了妙莲大师的丹田气海!   这一瞬间他运起了全身之力,把毕生的功力都集中在这一指上。   只要干掉了眼前这个武功高绝的年青人,他就还有获胜的希望! 第775章 腹藏利剑口如蜜、义薄云天、江湖道义   在这一刻,苏小棠一眼就看见了这一幕情景。   她父亲苏群突施偷袭,正一指点向妙莲大师的丹田,姑娘霎时便惊叫了起来!   姑娘都快急疯了,妙莲大师可是沈少爷手下头号大将,若是在此战中被废了内功,那自己可是百死莫赎!   刚刚的比武时,妙莲大师明明已经占了胜手,自己是因为生怕父亲被大师一拳打死,所以才喝止了比武。   没想到她的爹却如此卑鄙地出手偷袭,这真是无耻之极!一瞬间苏小棠真恨不得自己当时就死在这里。   而这一刻沈渊他们看见苏总镖头的手指,已经点到了妙莲和尚丹田的方寸之间,沈渊一下子便急得大声怒吼起来!   ……苏群这个死不足及的家伙!他刚刚还满口江湖道义,却居然在这个时候无耻地出手偷袭!   可是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们即便是想提醒妙莲大师注意,也来不及了!   而此刻的妙莲和尚也同样是不及格挡,大家就见他猛然间沉腰坐马,身子陡然向下一沉!   “咔”的一声闷响,这一指正好点在妙莲的腰带上,大家的心头便是猛然一紧!   苏群以为自己得手,正在心头狂喜之间,却猛然觉得自己的手腕一紧!   在就见妙莲伸手一抄,就把苏群的右手抄在掌中,然后一回身就把他抡了出去。   好家伙!这一下妙莲和尚含恨而发,把那个膀大腰圆的苏群扔得就像一只猫一样,在半空中手脚乱抓,“呼”的一声平飞到了院子当中!   眼看着苏群这位总镖头,在妙莲和尚的手里简直就是毫无抵抗之力,若得就像个兔子一般!   就在他即将落地之际,却正好飞到了风倾野的眼前。只见老野手中的铁棍一挑,“呜”的一声,又把这家伙挑得飞上了天空!   这一下苏群由平飞变成了高飞,原本被投掷出去的身体又是加速旋转。   眼看着他在半空中越飞越高,胳膊腿儿都抡出了一片虚影,简直转得比一只陀螺还要快!   沈渊哪里有功夫管他?他一抬身就要向着妙莲那边冲去,却见那和尚皱了眉皱眉头,伸手探进怀里,从里头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锭五十两重的硕大黄金,金光闪烁耀人双目,在那上头赫然还留着一个圆圆的指印!   苏群这一指果然是功力深厚,若不是沈渊高中解元时沈夫人派发的这锭赏金,只怕妙莲师就要被点成个废人了!   “怪不得世上人人都想要它,”就见妙莲和尚笑了笑,把那锭黄金又揣起来说道:“金子果然是好东西啊!”   “那王八蛋真不是好东西!好悬没吓死我!”这时的沈渊只觉得后背沁出了一片冷汗,他如释重负地把身子往后一倾,又靠在了椅子背上。   此刻半空中的苏群也在开始下落……看他飞上天空的高度,简直是触目惊心!   沈渊旁边的龙小羽一拉柳小智,两个人一伸手就把地上扔的那块扬威镖局的牌匾,给抬了起来。   然后这俩人追着苏群将要坠落的地点,抬着牌匾就跑了过去……龙小羽心里清楚,天上那家伙再怎么说也是苏小棠的爹。   要是今天把他当场摔死,只怕会让苏姑娘心中难过,所以他们决定先把他救下来再说。至于过后要杀要剐,还不是要全听少爷的?   眼看着这俩家伙抬着牌匾,在地上七手八脚地调整位置,四只眼睛牢牢地盯准了天空……然后就听“轰”的一声巨响。   苏群从高空坠落下来,正好落在了扬威镖局那块牌匾正中间。   不过这家伙身高体壮,坠落的时候又是势大力沉,虽然牌匾极为结实,可是最终这块传承了七代的牌匾,还是轰然断裂!   这还是那个苏陀螺落下来的时候,龙小羽和柳小智还用手臂向下一沉作为卸力,使得苏群坠落的力量缓了缓的结果。   此时的苏总镖头穿破牌匾拍在地上,摔得他昏天黑地!   一看这劲头,苏小棠就知道他的爹摔得不轻,可是也却没有性命之忧,她不由得暗自感激地看了龙小羽和柳小智一眼。   随后当她再看向自己这个爹……苏姑娘却是忍不住一皱眉!   她爹一辈子张口都是义薄云天、闭口满是江湖道义,没想到却在比武时,做出了如此卑劣之事!   苏小棠看着地上那个摔得狼狈不堪的爹,只觉得他的面目……竟是如此陌生!   ……苏群在地上翻滚了好久,想要爬起来。然后他用手一撑地,却疼得大叫一声,差点当场昏过去……他的右手已经废了!   刚刚妙莲那含恨一握,在将他甩出去之前,就将苏群的整只右手上,所有的骨骼尽皆捏得粉碎!   如今苏群那只手,就像是用蜡捏成了之后,又用火给烤化了一般……所有的手指都拐了好几个弯儿,又七扭八歪地指向了不同的方向!   苏群见状就是眼前一黑!他知道自己这只手就算是长好了,今后还能不能自己用手指头抠耳朵都两说着……更别提跟人比武动手了!   眼见着自己一只手被废,苏群站起来之后,“咔咔”地咳出了两口血。他摇摇晃晃地捂着胸口,怒视着沈渊道:“你就是干这个来的?”   “我告诉你!我就是把小棠剁吧剁吧喂了狗,你也别想闻着味!”   而此刻的沈渊靠在椅子上,淡淡地看着这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嘴角渐渐地露出了一丝冷笑:   “你还想剁了小棠?我先剁了你再说。”说着少爷手都没抬,就搭在椅子扶手上,食指轻轻向前比划了两下,示意妙莲杀人!   妙莲耸了耸肩,向着苏群一步步走去……而此刻苏小棠的脸色“刷”一下子,就变得一片惨白!   就在这时,只听后宅里传来一阵嚎啕大哭之声!   一个妇人疯了一般冲出来,路上一把推开了苏小棠,上去就扶住了苏群!   “你个死丫头!”只见这个中年妇人一转脸,气急败坏的向着苏小棠,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第776章 从来报应只朝夕、放火杀人、全套送你   “让你嫁人你不好好嫁人,你竟然在外边招了这么一群灾星过来!”   “这回你爹你娘都要被他害死了,你舒心了吧?早知道我十月怀胎,养你这个扫把星干什么?”   “你个吃里扒外的贱人!为什么不死在外头干净?”   这一连串骂声不绝,把个苏小棠伤心得站在那里面色苍白,眼看着她身子摇摇欲坠,却是哭得梨花带雨一般!   显然房里出来的这位妇人,就是苏小棠的娘了。   沈渊一看这家伙还真和那个苏群是一家子……都是不分好赖的主!   “还有你!你个杀千刀的奸贼!”这时那个妇人骂了一顿苏小棠,又转回头,把手指指向了沈渊!   眼瞅着她又要接着破口大骂,就见沈渊淡淡地一笑说道:“想来这就是苏夫人了吧?骂得好!”   “对了……你家房子不错啊!”   “嗯?”听见这话,大家顿时就是一愣,这时候少爷你夸人家房子干什么?怎么聊天的轨迹这么飘忽?   而这一刻,秦玉虎却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刚才沈少爷在进扬威镖局之前,也说过同样的一句话,不过夸得是门口的石狮子……然后那俩石狮子的下场,相信大家都看见了。   秦玉虎想通了之后随即就是一笑,他从腰间抽出火折子,“噗”的一声吹出了一团火苗。   “对啊!这么好的房子,烧起来肯定红火啊!”秦玉虎看了一眼沈渊,就见自家的少爷面带微笑,于是他也笑着,转身进了房间。   “光杀人不放火怎么行?这也不是咱的风格啊?”秦玉虎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火折子乱点。   什么帐幔被褥、账本和窗户纸、秦玉虎一路点下去全是易燃的物件。没两下苏家的大屋里就是浓烟滚滚,眼看着火苗越窜越大!   等到秦玉虎走出来的时候,这时苏小棠那个娘亲也不骂人了,她回过头绝望地看着自己家的房子。   这时的苏家大宅,被烧得就像个炕洞一般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烟,这个中年妇人立刻就大声地哭嚎起来!   “你想干什么!”此刻的苏群忍不住厉声向着沈渊喝问。   此时的苏群心里完全没底了,对面这个姓沈的小子,竟然是越来越变本加厉!   他自从进了院子里,就是杀人致残毫不留情,现在又放火烧房!这家伙做事居然毫无顾忌,而且他做下的恶行竟是愈演愈烈,看起来还不知道啥时候才是个头儿!   最开始苏群还以为,这家伙只是个扬州富家子弟花言巧语骗了苏小棠而已。   到后来他才从自己派出去的人口中得知,这个姓沈的居然是上京赶考的举人……可是天下有这样的举人吗?   苏群这一辈子山贼强盗见了不计其数,他见的那些山大王都没有姓沈的这么狠!   于是他向着沈渊大声问道:“原来你早就是心怀歹意!你今天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只见这时那个姓沈的小子,依然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他面色淡然地摇了摇头道:“原本我是想上京赶考的。”   “苏小棠说既然到了家门口,想要回家看看爹娘,于是我也就放她回来看看,没想到你们却左一出右一出的弄出这么多事儿。”   “所以我决定踹了你的镖局,烧了家的房子,把你们家人个个都打成残废。”沈渊看着苏小棠的父母,向着他们咧嘴笑了笑说道:“然后等我出完了这口气,我再回我的船上,让你们闺女帮我打盆水烫烫脚,再到床上好好伺候我一番,散散少爷心里的这股火气……这就是我今天的打算。”   “就这样?”这时的苏群猛然间拔高了嗓门儿,他两眼充血地瞪着沈渊,发出的声音就像是女人一样尖利。   “你明明有这样的本事,你有话为什么不会好好说?居然下此辣手,为什么要如此狠毒?”   “因为我看你讨厌呗,”听见他的话,沈渊抚掌笑道:“我这人见疯狗就踢,见着龟蛋就踩,见王八就踹,都习惯了……还有。”   “我知道你在沧州的势力不小,呼风唤雨的有点本事,但是我告儿你。”   “就凭你身上的武功,也还有你攀附官场来的那些权势,对我来说就跟那石狮子没什么两样。”   “看起来虽然威风凛凛的挺像样儿,但想把它干碎也就一棒子而已……你明白了吧?”   “你!”此刻的苏群被沈渊这一番话说得气血上涌,指着沈渊正要开口说话,却冷不防“噗”的一声,又被气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而这一刻,苏小棠的娘看到自己的夫君接连吐血,身后的房子更是被人烧得呜呜山响,就像是一个内外通透的柴火垛一般,这妇人忍不住跺着脚大声哭起来!   不过现在,她却再也不敢去骂她那个闺女苏小棠了,谁知道继续激怒那个姓沈的杀神,会惹来什么更严重的后果?   这时苏小棠见到沈渊招手示意她过去,这丫头咬紧了牙关,踉跄着向沈渊走了过去。   原本苏小棠的性子豁达开朗,颇有几分江湖儿女的豪爽,可今天她却被夹在郎君和父母之间,让她为难得死去回来!   虽然她知道桩桩件件都是自己爹娘不对,可是沈渊这小子下手也太重了……你看这满地的人,还有几个站着的?   “居然还烧房子……”苏小棠想到这里时,已经来到沈渊的身边。姑娘终究还是忍不住抓着沈渊的手一家伙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沈渊笑着小声对她说道:“风倾野这帮家伙心里都有数着呢,从前到后都没下过死手。”   “房子烧了也好,总算是人没事儿,残废几个就残废几个吧!”   “横竖这一镖局的人在沧州欺压百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给他们点儿教训也是理所应当。”   “还有……你这爹娘也是不省心的主儿,不把他们打怕了过后肯定还要生事。还不如吓破他们的苦胆,一次解决了干净……你说对不对?” 第777章 昔日权势灰烟起、千户锦衣、巡抚手迹   苏小棠听见沈渊的这番话,心里忍不住柔肠百转,姑娘知道郎君毕竟还是对她家留了情面。   不过这惨烈的结果,让苏姑娘一时间还是没法面对自己的爹娘。她只好蹲在地上,心绪纷乱的继续哭……   ……   “好啊!杀人放火,真是好一群恶贼!”   正在这时,只听外面一片脚步声乱响!   几位官员带着百十位衙役冲进了扬威镖局,把沈渊他们这些人团团包围在其中。   沈渊抬头一看,就见其中为首的一位是七品县官,估计正是那位沧州县令大人。   在他身边还有几个人衣着华贵,估计就是县里的吏员了,其中一个老者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人。   沈渊一看此人眼眶发青、嘴唇发紫、明显是酒色过度之相。这家伙身体弱得都直打晃儿,水蛇腰还带着点溜肩膀。   他一进来就盯着苏小棠,还一个劲儿地扯着前边那位老者的袖子,估计是示意要他爹给他出气,或是把苏小棠抢过来。   沈渊一看就知道,这肯定就是那个非要娶苏小棠的师爷儿子了,前边的那位肯定就是他那个师爷爹。   只见这些人带着衙役包围了沈渊他们一行人后,一个个用水火棍和钢刀指着里面,倒是杀气腾腾!   那位县官脸上也是严肃之极,看起来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此刻那位苏总镖头面上一喜,像是一下就给他找到了主心骨!   就见他用自己那支手指扭曲的破手指着沈渊他们,大声向县令说道:“没错,就是他们!”   “这些强贼冲到我家杀人放火,还要强抢我女儿!他们是一伙反贼!”   “反贼?”听见这话,就见那位县官笑着向苏总镖头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回头把眼睛一瞪,朝着沈渊他们大声说道:“原来是一群反贼!来人!给我拿下!”   “说话小心点……要不爷可抽你!”   这时的沈渊都没说话,见到这种芝麻绿豆的小官儿,他真是懒得开口。小七爷却皱着眉头站了出来,上来就是声色俱厉的一声大喝!   “你……”那个县令正要开口下令,却是冷不防小七爷一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象牙腰牌。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认不认识这个?”   小七爷一句话,就差点儿把这个沧州县令给吓尿了!   “锦衣卫!还是位千户大人!”这时的沧州县令两条腿就像弹琵琶一样颤抖了起来,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那腰牌上刻着“锦衣卫南镇抚司”几个字!   这下麻烦大了……哪怕就是朝中大员见到这些天子亲军,也是随便人家锁拿拷问,下狱动刑!更何况他这个七品大的芝麻官?   只见小七爷收起了腰牌,话说这块腰牌可不是蟹壳黄,而是他从真马驰身上偷来的真货。   当初小七爷让霍老四施展空空妙手,把这玩意偷出来的时候他就打算好了,这块牌子肯定会被他频频派上用场……你看现在不就用上了吗?   就见小七爷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走到那个县太爷面前往他怀中一拍,然后顺手一拎,就把那个师爷的色鬼儿子给提了出来。   这个色鬼猝不及防之下被人一把揪了出去,当时俩腿就软了。小七爷就像拽着条死狗一样,把人拉到了沈渊的面前,一撒手这色鬼就摊在了地上。   这时那位沧州县令打开书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奉旨巡阅两江三省,太子少师,加授资德大夫,赵宏图今命……   “哎呀我的娘!”   这一下这县令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三省巡抚赵宏图大人写的委派信,这帮人居然是奉一位二品大员之命来的!   刚才自己居然差一点儿,就把反贼的帽子给人家扣在了脑袋上。就像那个年轻人说的那样,真是当场抽他一通大耳光他都不冤!   此刻这个沧州县令,已经把扬威镖局那位苏群总镖头的事彻底扔到了一边。他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赶紧把自己从这里头摘出来!   要不然人家赵巡抚嘴角一歪,他这个县令就是性命不保!   于是他赶忙定了定神,又接着向下看去。只见是上面写着:“今命官差人等,护送今科解元沈渊上京公干,沿途便宜行事,一应官民周知……此令!”   “今科解元沈渊?”   此时的沧州县令看着坐在椅子上那位年轻人,心里暗自震惊之余,却是不断的回忆着这个名字。   好像在邸报上看到过似的,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呢?   此时的小七爷走上前一伸手,沧州县令连忙把信叠好了,恭恭敬敬地交回到了小七爷的手里。   这时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得赶紧找个借口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然他头上的乌纱帽掉了都是轻的,脑袋都兴许能没了!   正在他额头上直冒冷汗,拼命想着怎么跑路的时候,却见对面的那位锦衣卫大人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自己旁边,正一脸莫名其妙的师爷。   此时那个师爷心中也是惊诧莫名,自家这位县令大人看了信之后,脸上就像是开了染坊一样“唰唰”的变颜变色,他到底是看见啥了?   至于那块腰牌,这个老眼昏花的师爷根本就没看清楚。   不过面前这个年轻人气定神闲,自家的县令大人却哆嗦得像个小鸡崽子一般,这他倒是能看得明白!   那个师爷心里正在惊诧莫名,就见小七爷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发髻,顺手一搡就把他推得踉跄几步,到了自己儿子身边,此刻他那个儿子还在地上挣扎着往起爬呢!   ……   “这就是你找的女婿?”这时的小七爷一边把信揣到怀里,一边转过头看着扬威镖局苏群那两口子,冷冷地说道:   “就这爷儿俩,加在一块儿都赶不上我家少爷的一根汗毛!”   “非得把闺女绑起来往人家手里送……原来只是一个县衙的师爷而已!真是好大的权势啊!哈哈哈!”   看到小七爷这么笑,这时的苏群两口子也懵了! 第778章 杀心向处尽蝼蚁、残血犹腥、信手灭敌   原本他们见到县衙里来人,还以为自己又可以翻盘了呢!可是没想到眨眼之间,那位县官大人就是一副恨不得转身就跑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这时的苏群指着沈渊嘶声喊道:“你是不是施了妖法?你到底是谁?”   沈渊听见这话,笑着向苏小棠看了一眼。苏姑娘也正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她一看到少爷脸上的笑容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在心里说……   “我就算是会妖法,也是用来对付你们家闺女,怎么可能往你们身上使呢?”   这时就见小七爷冷冷地说道:“我家少爷是扬州三试案首,今科乡试解元!”   “月前江南叛乱,我家少爷率五百铁骑横扫叛匪。扬州城下一战破阵催敌,长江南北千里席卷敌军……十二路反王阵前斩首,十七万大军荡然无存!”   “十日平三省,一身救江南……我告诉你他杀的人,沧州城堆满了都装不下!”   “到现在少爷刀上残血犹腥,杀气尚未散尽,你一个草莽匹夫、押镖送货的贱民,就敢来和我家少爷作对?”   “本朝大儒陈眉公是他老师,扬州府二品都司是他亲爹,两江巡抚大人是他好友,当朝崇王世子是他徒弟!你居然敢拿这样的废物,跟我家少爷相提并论?”说着就见小七爷,上去就是一脚!   “砰”的一声,那个师爷的儿子脸上,霎时间就崩起了一团血雾。   这家伙被小七爷一脚抽射踢断了鼻梁骨,连哼都没来的及哼一声,往后一倒就昏了过去!   “居然还敢仗势欺人,接二连三朝着我家少爷出手,一步一步苦苦相逼……”小七爷说着话,又走到了那位师爷的面前。   “你仗得就是他的权势?一个县衙师爷?”说到此处,小七爷抬腿又是一脚!   “咔嚓”一声脆响!   就见那位师爷被小七爷一脚踢断了膝盖,惨叫着“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妈的你以后脑袋给我塞到裤裆里,尾巴给我夹好了!”小七爷说到这里,用手一指苏群冷冷地道:   “以后要是再敢仗势欺人、恃强凌弱、有一点儿风声传到我家少爷的耳朵里,小爷动动手指就让你身死族灭!”   这时院落中的地上,那位师爷的儿子仰天昏迷不醒,那个教子无方的师爷则是捧着腿,大声哀嚎不止!   此刻的沧州县令看着这一切,真是欲哭无泪……今天他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没想到叫他赶上了这么一场塌天大祸!   而这一刻,那位扬威镖局的总镖头苏群和他的老婆眼前一黑,终于还是双双软倒了下去。   他俩相互扶持着瘫在地上,都没敢拿正眼儿去看着椅子上那位面如寒霜的沈解元。到现在他们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人!   这家伙从武力到权势,哪里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跟人家一比,自己竟然是连个苍蝇都不如!   想起他之前做的那些事,这时的苏群已经快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今日,他何苦非要绑着女儿,让她嫁给那个师爷的儿子不可啊!   这时的沈渊看了小七爷一眼,他知道这家伙刚才的一番作为,全都是替自己打算的。毕竟沈渊现在要是跟眼前这些人为难,实在是大失身份。   沈渊笑着点了点头,就见小七爷转回头看着那位沧州县令,向他淡淡地说道:“今儿的事儿就这么着吧,后边的事知道怎么处理不?”   “小小小小小小人愚钝!请大人明示!”这时的沧州县令生怕自己会错了意,连忙向着小七爷问道。   “这还不简单吗?”就见小七爷指了指院落中满地的残废,和烧得呼呼作响的房子,淡淡地说道:   “我家沈解元经过沧州,在运河上遇到水匪抢劫,因此与水匪一场大战。”   “我们追击匪徒来到这里,不想水匪凶残狠毒,不但杀伤了扬威镖局数十人,而且县中师爷跟他儿子也都因此身受重伤。”   “匪徒临死之前狗急跳墙,还把扬威镖局的房子给点着了……明白没?”   “明白明白!”那个县令听到之后,立刻就是连连点头!   “你明白你家个倭瓜!”这时的小七爷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水匪呢?”   “啊?”这个县令闻言,立刻便是一愣!“对啊水匪呢?”   小七爷冷冷地看了县令一眼,向着自己的身后挥了挥手。就见霍老四一抖手里的绳子,那四个开船撞人的船夫就被牵了出来。   这时他们四个船夫才知道,原来刚才这位小爷说的水匪,就是他们四个啊!   他们几个立刻就明白过来,既然这是要拿他们顶罪,那还哪有他们的丝毫活路?   只见小七爷一抬下巴,霍老四便抽刀在手,横在一个船夫的脖子上就要抹!   这一下,那几个船夫立刻被吓得嗷嗷直叫,一个个哭天抹泪的往地下跪。   至于那个脖子上搭着刀的家伙,更是大声哭嚎不止,接连惨叫着英雄饶命!   ……   “……乏了”   沈渊淡淡地说出了这俩字,霍老四立刻就住了手。   只见沈渊慢慢站起来,头也不抬地说道:“就说那些水匪的尸体,在房子里被烧光了……回吧。”   说着沈渊带着人就往外走,沧州县令连忙恭恭敬敬地行礼相送。   此刻沈渊看都没看地上瘫着的苏群两口子一眼,拉着苏小棠昂然而去。   他身后的霍老四想起这四个船夫开船撞人,也是奔着淹死人命去的。一时之间心头不快,这家伙上去就是一人一刀,割下了船夫的四只耳朵。   当沈渊走到门口,他站下身头都没回地冷冷说道:“以后你要敢说你认识我,下次勾结水匪、杀官造反的人,就是你扬威镖局!”   沈渊这话刚一说完,只听“轰”地一声巨响!   扬威镖局院子里的那栋大宅在迅猛的火势之下,终于支撑不住。在飞腾的烈焰中火星四溅,砖石乱滚,震天动地的倒塌了下来。   沈渊带着人扬长而去,只留下这院子里一地的残废呻吟挣扎,满地鲜血横流! 第779章 百年基业飞灰舞、死犹不足、有眼无珠   现在的扬威镖局满目疮痍,只有轰然倒塌的房子和破碎的石狮子,还有那棵倾倒在院墙上的大树,和碎成两截的扬威镖局牌匾!   数代基业一朝丧尽,这扬威镖局,现在是啥都不剩了!   ……   耳听得沈渊那帮人渐渐远去,那位沧州县令过了良久之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在这之后他一转身,暴怒无比地指着地上的师爷和他儿子,向着衙役吩咐道:“把这两个废物给我扔出去,不许他们再进县衙一步!”   “妈的居然敢跟沈解元抢女人,你们爷俩为什么不干脆死了得了?还有你!”   说着沧州县令用手一指苏群,恶狠狠地说道:“现在你那个脑袋还能在腔子上长着,就因为你闺女还跟着人家沈解元!”   “弄死你都不冤!有眼无珠的废物!”   沧州县令说完便拂袖而去,只留下院子中间呆若木鸡的总镖头苏群,还有他那个嚎啕大哭的老婆!   此时苏小棠的一双爹娘见到这院子里凄惨的场景,心里却是越发悲愤。   自己的女儿跟了这样一个男人,这原本是多好的事?偏偏因为他们想要攀附师爷的权利,竟然把事情弄到了这般地步!   人家说得没错,他们真是有眼无珠的废物,现在这对老夫妻,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   沈渊带着人回到船上之后,随即就开船出发,这沈少爷二话不说就把苏小棠拽进了自己的舱房里。   现在当然不是趁人之危,趁机吃了苏小棠的时候。不过沈渊还是抱着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从头到尾把这件事向着苏小棠说了一遍。   苏小棠进家门之后就被关了起来,爹娘也没容她说上几句话,她当然不知道她爹还屡次三番的向沈少爷出手,居然到最后还差点儿把沈渊的船给撞沉了。   沈渊向她解释了苏小棠这样的爹娘有多不省心,她自己的心里当然也清楚。   沈渊说如果这两口子都是明白事理之人,自己多花一些彩礼,甚至赔上几幅笑脸,把苏小棠的父母说过来也不是做不到。   ……反正沈渊也不差钱而且脸皮还厚,但是沈渊被一步一步地逼到了这种程度,他也是没办法。   照沈渊所说,以苏小棠老爹的那副德性,沈渊就是让妙莲大师把苏小棠偷出来,他过后都能带着人闹到京师去,说不定还有多少乱事儿被他鼓捣出来。   而沈渊要是亮明了身份压着他,硬让他把苏小棠嫁给自己,过后那个苏群一定会仗着沈渊的权势,在沧州县里胡作非为!   现在他才认识一个师爷,做事就嚣张至此,要是他得知自己的女婿那么厉害,你觉得到时候河北省能装得下他?   所以沈渊索性下死手,一次性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也免得过后再出什么岔子。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苏小棠的爹娘肯定是老实了。等到过上几年苏小棠嫁给了沈渊,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到时候沈少爷想把关系缓和过来还不容易?   苏小棠那个爹又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汉子,沈渊有无数种方法让他服服帖帖。   大不了事后沈渊经常敲打敲打他,再派人好好盯着他就是了。   反正这次沈渊的行动好歹没闹出人命,虽然烧了房子弄出了一堆残废,也是那些人咎由自取。   毕竟这件事全是苏群自己做的孽,那些个残废动手的时候,也是奔着杀伤人命去的。把他们打残了,让他们以后再不能动武也是理所应当。   沈渊说完了这番话之后,苏小棠才知道她这位沈少爷考虑得十分周全。   苏小棠当然知道沈渊的手段,说实话今天的事还真是为了照顾了她的面子。   不然的话,那个扬威镖局现在还能喘气儿的,估计就只剩下风匣了!   ……   这下解决了苏小棠的事,船行一段时间后,苏姑娘的情绪也慢慢恢复了过来。   毕竟她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比她了解得更清楚。那位苏群总镖头为了权势甚至都能把女儿绑了嫁给师爷的儿子,他还有什么廉耻可言?   所以咱们沈少爷如果想把这门亲戚捡起来,真是易如反掌一般。想要修复和岳父岳母的关系,也是只要勾勾手指就行。   因此苏小棠慢慢的,对这事也不再担心,反正等少爷考完了试当上官以后,到时候派人再给沧州送信也不迟。   在这段时间里,就让这对夫妇闭门思过,让他们吸取这次的教训,安生老实一阵子也好。   没多久他们这条船到了天津卫,过了海河与永定河的分界后再向前就是北运河,京师已经遥遥在望。   到了天津卫,难免要在这里下锚休息,沈渊看着远处的天津城,心里也是暗生感慨。   前世他就到过这里,还被此地的道路彻底惊叹了一番……这里的公路差不多都是顺着海河的走势修建的,城里基本上没有正南正北的路。   沈渊还记得当年,他骑着自行车顺着大道往南走,喜滋滋地看着太阳就在自己的前边儿。   结果就是没骑多远,不知不觉太阳就转到了身后……然后他就找不着家了!   于是当这一天清晨船只起锚,沈渊眼看着天津卫城墙渐渐远去之际,他还笑着给苏小棠讲了个笑话。“若是一个东瀛人听你讲完了一句话,他会郑重其事的告诉你:‘唆地似内!’”   “不过要是换成一个天津人,他会皱着眉头跟你说:‘唆地似嘛儿啊!’”   当沈渊惟妙惟肖地学完了这句天津卫话,整船的人都笑成了一团,苏小棠更是捂着肚子蹲在那里笑得直抽抽。   船又向前走了一天,就在这天清晨沈渊梳洗已毕,就听外面的船夫齐声大喊……   京师……终于到了!   ……   远远的,通惠河上的通州码头越来越近,还有十余里左右,前方的运河上已经是船挨着船,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这通州的大运河码头,是连接南北的京杭大运河最北端的一站,到了这里京师已经是遥遥在望! 第780章 谁是众香界中人、隔船飞纵、花影藏身   等到了码头边缘,河面上的船只挤得就像米粥一样,码头上则是人声鼎沸,一片繁华热闹。   沈渊站在船头,身后则是跟着一众英雄。在这些人当中,苏小棠曾经跟他父亲一起走镖到过京城,算是对这里还比较熟悉。   跳荡山三人组和风倾野是北方人,虽然没来过京城,但是也曾在此处路过。更何况这北地的风土,对他们而言都显得越发亲切。   至于那位小七爷,他的一口京片子十分地道,所以小爷也肯定是京城人士。   剩下的就基本上全是南方人了。   不过小七爷现在却在船舱里没出来,因为根据事前的安排,送了沈渊上岸之后,小七爷就要在运河的无人处上岸,之后再秘密潜入京城。   在这期间因为靠近京师,为了防止有人就近监视沈渊,小七爷甚至都不能上甲板露脸。   等下他也要和沈渊做短暂的分别,然后在京师里隐藏下来,继续作为沈少爷的一支隐藏力量。   眼看着前方运河上,等着靠码头的船只挤得水泄不通,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上不去了,沈渊只好退了回来。   随后他看到小七爷一脸无聊地躺在船舱里,一脸恨不得跟床融为一体的样子。沈渊坐到他旁边给了他一胳膊肘,笑着向他问道:   “眼看就要上岸了,你不嘱咐我两句?怎么说你也是京师的地头蛇吧?”   “你才地头蛇呢,你全家都是地头蛇!”小七爷毫不留情的怼了沈渊一句。   半晌之后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向着沈渊说道:“这些日子有句话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还想让我嘱咐你?你先给我吃个定心丸好不好?”   “你这家伙虽然看起来没棱没角,就像一摊牛粪摔到地上,摔成啥型儿就是啥型儿……但是你骨子里却是个倔笔。”   “像你这样的人势必不肯屈于人下,可是在京师的官场上若是不站队,不找一条粗腿抱住,却是万万不行的。”   “嗯!”沈渊听到小七爷这句话居然也没表示异议,而是用力点了点头。   然后就见小七爷接着说道:“接连考中头名说明你才学过人,这也就罢了。偏偏你这家伙还接连办成了几件大事,成了朝中人尽皆知的能人。”   “像你这样的人,各方面一定会竞相拉拢。你要是一个不小心随便接受了一份礼物,或者是稀里糊涂的到哪一个人家里去赴宴。就有可能被别人误认为,你已经投靠了某方势力。”   “我可提醒你一句,即使没有这样的误会,有些人也会故意造出这样的误会来!”   “因为你不投靠别人这件事本身就够遭人恨的了……我跟你说话呢,你给我听着点儿!”   这时的小七爷看沈渊有点走神儿,一胳膊肘就顶在了他的肋岔子上!   “嗯嗯嗯!”沈渊立刻一本正经地点头,示意他正听着呢。   只见小七爷没好气地说道:“士若不能为己所用,当杀之!这句话从古至今都没变过。”   “所以你谁也不投靠,也不可能甘于平庸,这样的结果就是各方势力都会将你当做仇敌,恨不得将你杀之而后快……明白没冤大头?”   “明白明白,”沈渊连忙笑着点头说道:你再顶两下我这肋头骨就折了!   “我知道你说的意思,所以我提前就做好了文章,估计现在南镇抚司那边的消息,早就传到京城了。”   “所以大家都会觉得我这个人学识不错,办事的能力也还行,就是做事容易冲动,而且经常有闯出大祸的可能。”   “这样一来,估计想要把我拉进他们阵营的那几方,都会在心里合计一阵子,然后再好好考察我一段时间。”   “以现在的情况看来,估计这股安生劲儿,好歹能坚持到我考完试为止……”   “知道就好,赶紧想辙!”这时的小七爷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笑闹声,于是他伸出手,把船舱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儿。   他一看自己的船舷一侧,来了一艘差不多大小的客船,船身和这边并行,把沈渊这条船盖了个严严实实。此刻对面那条船上正开着窗子,几个长相艳丽的女子操着南方口音,正看着码头上的风物打趣调笑……一看就是一群风尘女子中的顶级佳丽,到京师这里来讨生活的。   “凡事儿多留几个心眼儿,少发飙听见没?”小七爷“噌”的一下跳起来,把窗户用力推开,又回头一脸嫌弃地向沈渊说道:“我都不稀得说你……”   说着就见小七爷一个鱼跃,从这条船的窗户蹿进了对面那条船的窗子里!   顷刻间,旁边的船舱中就传出了一一阵惊叫……没过两句话的功夫,又变成了一阵娇笑声。   看着小七爷转眼间换了艘船,而且还不知道用了啥手段,把一船女子打发得服服帖帖,沈渊也笑着关上了窗子。   随后他一回头,看到所有人都在各自收拾打点行李,苏小棠和龙小羽早就把少爷的东西给弄好了,这俩破小孩正坐在行李捆上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此刻的柳小智也把东西弄好,他站在沈渊身边想了想才问道:“少爷您刚才跟小七爷说的那些话,我没听明白……能教教我是怎么回事吗?”   “这事说来可话长了,”沈渊看到上岸还有一段时间,于是笑着点了点头,让柳小智在自己旁边坐下。   等他坐定之后,沈少爷才慢慢说道:“之前我在扬州办的那些案子,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刘天绪反叛案原本也没什么。”   “但这里面却有两件案子,给我带来了一些麻烦……其中一件就是有关青先生那个丫头经营扬州势力,结果她那个宝珠山庄,却因为牵扯到秦商勾结倭寇进城的案子,被我连根拔起的事。”   “那时候你还没跟着我,所以你不知道。”沈渊向着柳小智笑了笑说道:   “本来在这件事里我不但得罪了青先生,也应该得罪了青丫头背后的京城势力。但是因为她跟我惺惺相惜,以致情不自禁……所以那丫头并没有把我的底细泄露给她在京城的主人。” 第781章 往日狂行付一问、恰似君心、滚滚红尘   沈渊又接着向柳小智说道:“之后我又和刘天绪一场大战,就此剿灭了无为教,还把无为教买通淮扬官场的官员名单交给了青丫头。由此让青丫头背后的势力,得以对淮扬一代的掌控力大为增加。”   “所以那个青丫头,她的身后肯定是一个京城的庞然大物,是一股非常显赫的势力。”   沈渊叹了口气道:“等青丫头回去之后,肯定隐瞒不了她那个名单,是从反贼刘天绪的手中抢夺来的。”   “而无为教覆灭在我手中,这件事也是天下皆知。这样一来我的名字就被青丫头背后那股势力知道了……这也是我第一次被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然后呢……”沈渊长叹了一声,对柳小智说道:“又发生了江南大叛乱事件。”   “平叛的整个过程你都跟着我,咱们查出了江南十二路反王,是有人煽动他们造反的,这件事你当然也知道。”   见到柳小智点了点头,沈渊又接着说道:“因为青丫头背后的势力,已经实际掌控了淮阳,所以那时候他们当然没有必要煽动这次叛乱,把那些淮扬官员一网打尽……”   “所以煽动叛乱的万龙,代表的一定是另外一伙儿!”当柳小智听到这里,他立刻点了点头说道:   “因此那个万龙,一定是出自和青先生敌对的另一股势力门下!”   “他们不但势均力敌,而且都在不惜一切代价夺取淮扬。为此青先生在扬州筹备了两年,而那个万龙更是不惜煽动叛乱……我说的对吧?”   “没错,”沈渊点了点头后,苦笑着说道:“于是等我平叛江南之后,我的名字在这两方势力的主人心中,就肯定再也藏不住了!”   “所以这次我上京赶考,小七爷担心的不是我会被人拉进某一方势力,而是因为我谁都不肯投靠,因此被所有的势力当做敌人。”   “别说我现在只是一个举人而已,就算是当朝一品,在这些人手上也是不堪一击。小七爷才会担心我的安危,跟我说了刚才那段话。”   “之后呢?”这时的柳小智听到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内情,于是他脑筋飞转,想清楚了里面的弯弯绕之后,才向着沈渊问道:   “刚才您说锦衣卫南镇抚司,已经把消息传回了京师,这话又是从哪儿来的?”   “你说这个啊?”沈渊笑着看了看柳小智道:“上次咱们平灭江南叛匪的事传到京师时,整个过程都被朝中大佬看得清清楚楚。这有里面却有一个破绽,是万万瞒不了人的。”   “……就是那个千户马驰。”   沈渊看到柳小智一脸惊愕,他笑着说道:“所有人看见这次平叛的经过,都会立刻想到一个问题……马驰出现的时机,是不是实在太巧了?”   “当时马驰说他深入叛军大营,打听到了魏难陀勾结叛匪共同造反的情报,因此返回了扬州,还一刀刺死了魏难陀。”   “可如果当时他晚出现两天呢?是不是我没有扬州出兵作为后援,早就死在万军之中了?”“那个马驰出现得不早不晚,这样的事在那些朝中的大臣眼中看来,就只能用一个答案来解释……就是马驰跟我肯定是一伙的。”   “于是他们因为我这个主角身边高手环绕,没办法刺探消息。所以京师中一定有各方势力,派人亲自到南镇抚司去见过那个马驰。”   “……然后他们一见面就会知道,那个马驰是个饭桶!”这时的柳小智恍然大悟,一口说出了沈渊的下半句话!   之后他的眼中,陡然露出了惊骇的神情,“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沈渊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淡淡地接着说道:“之后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马驰不但是我的人,而且根本没有当众刺杀都指挥使魏难陀的谋略胆魄。”   “然后他们就会因此估计出一件事……杀掉魏难陀的根本不是马驰,有可能就是我身边的某个人。”   “然后,我居然又胁迫了南镇抚司指挥史……就是马驰的姐夫。”   “那咱们的事不就全露馅了吗?”这时柳小智满脸惊讶地问道:“那咱们之前的一番布置,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没有啊,哪能白费呢?”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   “即便朝中的所有人都猜出了这个答案,他们也没有真凭实据了来证明。更何况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那可是是天子亲军的大头领,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他们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谁会去得罪这样一位重量级人物?”   “所以这件事很多人都是心知肚明,只不过是瞒着皇上一个人而已……我说的关键,不在于这件事的本身,而是它因此而造成的效果。”   只见沈渊拍了拍柳小智的肩膀,笑着说道:“朝中这些人得知我做的这些事之后,他们立刻就会由此判断出,我这个人的真面目。”   “他们会觉得我这个人做事时毫无顾忌,简直是什么祸都敢惹,甚至连都司指挥使魏难陀这样的二品大员,我都敢当众刺杀!”   “同时我这个人还很不好相处,不但做起事来没个准谱儿,甚至连威胁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事儿,我都敢干!”   “之后当他们起了心思想要拉拢我,甚至是想要对我不利的时候,心里就会忍不住想……”   “这小子看起来神神叨叨的,要不要观察他一下再说?要是把他拉过来变成我的人,他要是给我惹祸怎么办?”   “更何况这家伙看起来还有点小厉害,万一要是我动手对付他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他咬了手可如何是好?不行!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因此我就能安静一阵儿,好歹让我把试考完了再说……这回明白了吧?”   这时的沈渊看了看柳小智,向他笑道:“这就是我跟小七爷谈话时,里边的内容和背景了。”   “你看你这么聪明,我相信你一听就能明白。” 第782章 一步风烟越古今、剑试天下、京华风云   “……我不明白!少爷!”   柳小智此刻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就像是吃了一个特别酸的橘子一样,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他抓狂的说道:“也就是说您当初在无锡城外,跟那个马驰和他姐夫……”   “张梁”   “对!张梁!”柳小智急急火火地说道:“也就是说你当初非要把他们俩弄得死去活来,早在那时,您就在有意营造自己的……形象?”   “没错啊!”沈渊笑着点了点头:“你就直接说混蛋形象也行。”   “您也太阴了吧!”这时的柳小智捂着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狂地说道:   “我还以为我的心眼儿就够多了呢!可是您……还有那位小七爷,你们这是装了多少心眼儿啊?”   “其实也差不了这么多,”沈渊过去拍了拍柳小智的肩膀,笑着说道:“你也是个聪明人,只不过对官场这个领域一无所知罢了。”   “你是不知道朝堂上那帮人都是个什么损色,他们争权夺势、拉帮结派、任用党羽。排除异己、从来也没有个消停时候!”   “所以小七爷和我都是因为看透了京师官场,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沈渊笑着挑了挑眉说道:“这叫装三分疯癫保命,藏七分热血为民!”   “我懂您的意思,那您岂不是危险了吗?”柳小智搞清楚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忧心忡忡地向着沈渊说道:“您谁也不愿意投靠,就意味着所有人都是您的敌人!”   “这样的京师,您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谁说我活不下去?”就见沈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还有一方势力……呵呵!只要入他的眼,想保命还不是轻而易举?”   “您说得是谁啊?”柳小智赶紧问了一句,却见沈少爷笑着摇头并未作答。   此刻沈渊听到了船夫的吆喝声,知道终于排到了自己的这一条船上岸,于是他拍了拍巴掌,让所有人都到甲板上等待登岸。   在这一刻,从头至尾听了个半懂不懂的龙小羽看到舱门打开之际,少爷的脸庞瞬间就洒满了阳光。   龙小羽咧开嘴,像个开心的猴子一样笑了起来。   而刚才在旁边啥都没听懂的苏小棠,则是心醉神驰地看着这位意气风发的沈少爷。   柳小智心里揣着满腹疑团,他知道自家沈少爷心中早有定计,人家是给他讲了好久他才听明白的。   而少爷却在江南平叛的路上,早就给自己铺好了这条京师之路!   这一刻当沈渊走出船舱时,他看着人山人海的通州码头,心里却是忍不住笑了笑。   ……   万历天子,历史上他在万历十四八年驾崩,在他死之前足足还有十二年的时间!   不管朝中的各方势力如何上窜下跳,沈渊却知道这位万历天子死之前,朝堂和天下还都牢牢掌握在他手里……这就足够了!   站在船头上,沈渊深深吸了口气,此刻京师的一切,似乎正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京师!   这里是天下仰望之地,四海归心之所,这里有着宽阔到难以想象的舞台,还有数不尽的波涛汹涌!   “接下来,是我上台的时候了。”   沈渊嘴角含着笑意,口中轻轻吟诵着……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   一路上了通州码头,眼前的一切真是热闹非凡。   京师人物果然是非同凡响,从腆胸叠肚的官员到托钵行乞的花子,说话都是小七爷嘴里那股京片子……骂人都一套儿一套儿跟唱歌儿似的。   路边的商铺里琳琅满目,摆着绸缎鞋帽、日常之物、古玩字画、珠宝首饰。商品和摊子一个接着一个,挤得密密麻麻。   期间还有弹琵琶的、唱小曲的、唱大鼓的,说莲花落的,人挤人人挨人,好一番热闹景象!   用前人描绘京师景色的一首诗来形容,这真是:“五色迷离眼欲盲,万方货物列纵横,举首天外分晴晦,路窄行人接踵行”。   沈渊他们一行十余人带着箱笼行李,好不容易挤出码头簇拥的人群来到了外面,在一个用白布幔围了三面的茶摊里坐下。   这京师的冬季风大扬尘,要是不用布幔围上的话,一会儿功夫碗里就全是沙土,根本没法喝了。   大碗沏的粗茶端上来,苏小棠连碗都没来得及摸,沈渊就端起来一饮而尽……这京城高碎,他可是有年头没尝过这味儿了。   随后沈渊叫过秦玉虎,让他到附近找间车行,雇四辆马车来。   秦玉虎笑着答应,正要去找车,却见一个光膀子穿棉袄,露着肚子的年轻人笑着凑了过来。   “几位客爷是不是要雇车进城?这里马车行我都认识,小的去给您叫车?保准又舒服又便宜,绝不多要您一个大子儿!”   沈渊看这小子一脸油滑,眼睛不住地朝自己身上打量。他朝旁边一伸手,龙小羽就把一小串二十来个铜钱递了过来。   沈渊随手把这串铜钱往他怀里一扔,笑着说道:“南方来的,别当我洋盘……这给你拿去喝茶,我们自己找车,不劳你辛苦。”   “哎哟我的爷!看您这话儿说的!小的哪儿敢呐……”这小子眉开眼笑的凌空一把接了铜钱,随后一抬腿,踢了身边另一个小子一脚!   “赶紧叫车去!告诉张大骡子把他最好的四辆车赶出来。拉人进城一共两吊四,敢多收一个子儿,爷跟他死磕!”   那小子被他踹了一个踉跄,连忙答应着跑了。这家伙脚下带起一股尘土,跑得这叫翻蹄亮掌!   “一看爷您就是一明白人!”这时那个接铜钱的小伙子转过脸,抱着两棉袄的两边衣襟往沈渊旁边一蹲,笑嘻嘻地说道:   “小的在这四九城码头上就靠着有眼力见儿、腿脚勤快挣口饭吃。要不您再赏点活儿?让小的再挣点儿?”   “好啊!”沈渊看着他,忍不住笑了笑。 第783章 角间有骨名亦奇、人间皆弃、乃至无敌   眼前这个家伙,像这样的人沈渊见得可不少,这种不干正经营生的年轻人到哪儿都能遇到。   要是你傻夫夫的啥也不懂,他真能坑得你哭笑不得。可要是你两句话一撂,让他知道你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他这样的人也就不敢再生什么坏心思了。   于是沈渊朝着龙小羽看了一眼,这回小羽哥都不用少爷过手,直接又是一小串二十来个大子儿扔了过去。   “讲个京师笑话听听!”沈渊说得那小伙子一愣,估计他这一辈子都没挣过这么轻松的钱。   就见他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说道:“看您这么厚道,我说一个怎么行?小的给您讲十个!”   “在咱们京师有个十好笑您知道不?那叫做:‘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神乐观祈禳,武库司刀枪。”   “营缮司作场,养济院衣粮,教坊司婆娘,都察院宪纲,国子监学堂……翰林院文章!’”   他这套话儿就像数来宝一样说出来,大家还真没怎么听明白,沈渊却是撂下了大茶碗,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京师百姓讽刺京师里各个衙门的顺口溜,里头说的是很多衙门都是徒有其表,做事一塌糊涂,满堂都是混事儿的人……基本上就这意思。   这个故事本身倒没什么好笑,关键是这小子挺有意思。沈渊知道他说出这番“十好笑”来,其实是要引起自己的好奇心。   只要自己一问他,俩人再聊上一阵子,他就更有挣钱的机会了。   可沈渊已经听明白了这十好笑里面的内容,又怎么可能没事儿跟他聊什么闲话?   等到这小伙子看到对面的这位少爷不说话,不由得把他急得抓耳挠腮!于是这小伙子索性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不骗您!我歪拉骨庞宝强,在这京城里虽说不上呼风唤雨,可是大事小情儿的咱也都知道个大其概。你不管喜欢什么,咱都能给您找着!”   “您就说您要点什么吧!法书名帖?瓷器古玩?听戏观舞?嗨……翠馆青楼!”   这小子说到青楼的时候还兴奋地一拍大腿,却见沈渊丝毫不动声色。他知道自己是白兴奋了,于是又眉飞色舞地接着说道:   “您是要高丽纸、新安墨、端州砚、四川扇?还是诸般奇巧玩物、各地名吃、楼阁园林、两广契弟、兔儿相公、诸般耍子!小的全都门儿清!   “不管您想来点儿啥,咱都能伺候得舒舒服服!哎呦我的小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眼前这个小伙子,你别看他口中滔滔不绝,但却在一边说话一边察言观色。这时哪怕是沈少爷眉梢眼角有一点异样的神色,都会被他看出来。   可是他尽管把京师风月从里到外说了个遍,却依然没看到那个外乡年轻人的神色有任何变化,顿时他就急了!   话说这么一个年轻人,他总得爱好点啥吧?可为什么自己无论说什么,他都像石佛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看到这个年轻人气急败坏的样子,沈渊也是心里暗自好笑。   其实,这世上纯粹的好人和坏人都很少,更多的是面前庞宝强这样的人。   如果沈渊是个心里装不下事儿的外乡举子,或者是控制不住内心喜好的有钱子弟。遇到这个歪拉骨庞宝强,被他坑了钱还倒了霉,就是顺理成章。   眼前这个家伙一看就对京城风物水土十分熟悉,要是自己想找什么地方或者打听什么事,像他这样的人倒是可以发挥很大作用。   想到这里,沈渊似笑非笑地向这个小伙子说道:“那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叫这个外号?”   听了这个问题,那个叫庞宝强的小伙子气得一跺脚,却只好万般无奈的回答问题。   自己在这说了半天,可是对眼前这个外乡来的少爷他还是一无所知。现在人家反倒开始盘起自己的海底来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只好耐住性子愁眉苦脸地说道:“小人从小在牛街那片儿长大,一条街全是杀牛宰羊,卖肉开店的铺子。”   “只因小人小时候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上房揭瓦的事儿干得多了,因此才被街坊送了这么个绰号。”   “在我们那儿,一头牛被宰杀了之后从牛角到骨头,从牛筋到牛皮,从下水到牛头牛蹄,所有的东西都有用,就连牛尾巴上的毛都能用来做刷子。”   “可就是偏偏两只牛角中间有那么一疙瘩肉,不但味道奇怪连狗都不吃,甚至扔到哪里都会被人嫌弃。”   “那块地方就叫歪拉骨……我这个绰号就是这么来的。”   听见他这段话,沈渊旁边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他们还头一次听说牛身上居然有这么个讨厌的部位。   不过这家伙小时候,肯定也是个万人嫌的主儿,不然也不至于得了这么个外号儿!   大家在旁边见着这小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说话贫嘴,眼冒贼光,看来这家伙果然明晃晃是个祸害啊!   这时沈少爷没说话,刚才挨了歪拉骨一脚的那个少年,却从远处带来了四辆马车。   这几辆车说不上有多豪华,却也是结实整洁,拉车的牲口也精神。   沈渊目光一扫,看到那四个赶马车的车夫面相忠厚,不像是什么奸猾之辈。他随即一抬下巴,让秦玉虎上去跟马车夫搭话。   果然是两吊四的车费,送他们到外城城西菜市大街……话说这条街的街口可是大大的有名,就是以砍头杀人著称的菜市口。   沈渊见状就知道,庞宝强这小子虽然看起来滑不留手,但是在雇车这件事儿上却并没藏心眼儿。   于是他笑了笑,对庞宝强说道:“看你刚才说到自己外号,还说了几句实话,少爷就给你个赚银子机会。”   “哎!您圣明!”这小子立刻笑嘻嘻的一家伙窜了起来,眉开眼笑地站在了沈渊的面前。   “一个月十两,在我马前听用……敢打坏主意我可弄死你。”   沈渊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可这小子不知道为啥,就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脊梁骨往上直窜……他立刻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784章 锦绣名园街巷里、小亭接叶、秀峰卓异   然后他拿根绳子,系好了自己那个连扣袢都没有的棉袄,笑嘻嘻的把手里的两小串儿钱分了一串儿,给那个帮他报信儿叫马车的半大孩子,然后精神抖擞地站在了车队旁边。   看这小子站直了腰板,浑身上下也是七道弯儿,沈渊不由得心中暗笑,于是叫大家一起上车。   他们一路从通州码头出发,进广渠门一路向西。这一道儿上,歪剌骨庞宝强在沈渊的车旁边一溜小跑。   大家最开始还有些不明白,为啥沈少爷要带上这么个小臭无赖,可是没多久大伙就服了。   这家伙的嘴要是单拿出来,绝对是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一个零件儿……这一路上他嘴就没停过!   这小子这一道滔滔不绝,看到哪儿说到哪儿,这京城里似乎就没有他不认识的地儿。   什么白云寺、火神庙、安国市、铁山寺,什么蒜市口、猪市口,寄骨寺、虎坊桥。顺着他们走的这条路,眼前一条条胡同,一处处名胜,在这小子嘴里说得是如数家珍。   真是好大的京师!这回大家算是明白了,为啥少爷要弄来这么一个货。   在这里要是稍稍偏僻点的地方,只怕京师本地人都说不清楚在哪儿。   可是有这么个货在手,他们不管要到哪儿去都没问题,这家伙原来是少爷花十两银子一个月,雇来的一张活地图!   同时这个歪剌骨庞宝强在寒风里一边跑着,心里也在也在一边暗自高兴……话说这一回他可掏着了!   这个少爷箱笼沉重,连身边的仆人都是衣衫华贵,显然是个有钱的主,而且人家还不抠门儿!   一个月十两银子,那可是他一年都挣不来的钱。而且他跟这位少爷打交道,人家是一句话一赏钱,一看就是个出手痛快的主儿!   那还有啥可说的?先把他伺候乐呵了再说!像这样的财东,他逮着一个要能傍到死才好呢!   于是他跟着马车,乐乐呵呵的往前走,直到太阳偏西,他们这队车马才走到了地方。   菜市大街烂面胡同,这就是沈渊和柳如青他们几个,约定好的落脚之处。   沈渊让龙小羽掏银子打发了车夫,他们这些人顺着烂面胡同进去,这地方叫“怡园接叶亭”,是沈渊早就派人到京师打前站,预订好的住所。   一般京师到了这个时候,满城都是赶考的举子,而且很少有单人过来的。所以京师的客店到处客满,很难找到住的地方。   并且客栈里天南海北什么人都有,生活习惯和卫生习惯都不同。就连客栈里的虱子都尝遍了各地风味……仔细想起来确实是有点恶心。   更何况店里的住客,还难免有一些怪癖和坏习惯。你喜欢喝酒喝到五更,才哇哇一路吐着回家,别人说不定就喜欢四更天起来吊吊嗓子,唱两句地方戏。   所以一般家境比较富裕的考生,都会派人提前到京师来定好住的地方,大都是一些寺庙园林,清静幽雅的所在。   这个怡园接叶亭就是如此,平时是很优雅的一处园林,也接待外人前来住宿,不过价钱不低就是了。   这烂面胡同虽然不宽,但是很有京师的风格……说不定哪个角落里就藏着一个惊人的去处。   这里西面有水月庵,东面有广仁堂,还有济南、元宁、常昭几个会馆。沈渊一进去才知道里面居然是暗藏乾坤。   等到了怡园里,果然是风光景致绝佳,里头几处楼阁中间簇拥着一个小湖,湖旁还有座小山。   一看这座山就知道,准是开湖时挖出来的土堆成的,还不到两层楼高,却是修得峻奇秀丽。上面还有一座碧瓦红柱的小亭,想来就是接叶亭了。   园子里四座小楼都是两三层高,围湖而建绕满花木,异常干净清雅。   一听到人声,楼里就有几个人迎了出来,顺着湖边的石板路往这边绕……沈渊一抬头就看到华潜公子面带笑意,向自己拱手为礼。   在华潜的后边是柳如青,然后就是身材最矮的沈涣。   这家伙手里还提着一只毛笔,估计是正在写字做画,居然笔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跑出来接他了。   其实这地方是沈渊定下的,他们几个无非是借光而已,大家都知道沈少爷为人最有意思,所以都喜欢往他旁边凑。   这还是因为路上发生了苏小棠父母的事,所以沈渊这位主人姗姗来迟,他们几个客人倒是提前到了。   相见之后,大家笑着把沈渊让到了小湖北面,正面朝南的一幢小楼里。   这座楼有三层高,沈渊身边的人多,所以大家提前就把这栋楼给他留了出来。   等沈渊安顿好了行李,大家自然是给他摆酒接风不提……这回沈少爷总算在京师里住下了。   沈渊知道自己身边秘密太多,说话也不方便让外人听见。所以他把新雇来的那个歪剌骨庞宝强,派到了门房那边去住。   至于自己的楼上,一二楼住的是他带来那些英雄,三楼小厅左右一边一间,就是沈渊和苏小棠姑娘的住处。   进了京师之后,没过多长时间就要考试了。所以他们当天安顿好了之后,从次日开始,沈渊也和院子里其他的那三位一样,每天都在刻苦攻读准备考试。   在这院子里的四位主人中间,沈渊就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性子,柳如青在其中却是自律性最强的一位。   如果要不是沈渊他们没事把柳如青找来聊天儿,这哥们儿真能一天从早到晚都在看书练笔作时文。   然后神童沈涣却是多少有点孩子心性,他读书的时候虽然认真,但是一说到有好玩的事或者是出门儿干点啥,肯定是回回都有他。   至于那个华潜,则是一个啥都行的性子。要是沈渊两三天不找他,他自己在家里看书也行。要是喊他过来热闹,他也必定是欣然前往。   如今这院子里住得都是一时俊杰,沈渊有时忍不住心中暗想:若是这次会试顺利,他们几个都能高中,说不定这怡园将来就会变成一处名胜。   外界难免盛传此地风水甚佳,甚至住在这里的考生,人人都能高中什么的。 第785章 庭院依稀故人语、老龙抬头、青史铭记   这样闷头读书毕竟都是气闷得很,沈渊索性跟大家定好了个规矩。每天早上起来之后,他们就开始各自温习功课。   过了午饭之后,每人就要做出二到四篇时文来,然后到了晚饭后,四个人就汇聚在一起,把各自做的文章相互传阅、点评得失、议论高下。   大家按照沈渊这个方法做了之后,果然发现别人的文章也颇多可取之处,有的时候竟会让人生出茅塞顿开之感。   没奈何大家都是天才,相互交流之下眼界变宽,相互促进对学业更是大有好处,由此大家也都对沈渊这个方法拍案叫绝。   眼看着今天就是二月二龙抬头,按照古代的节气,龙抬头表示阳气生发,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春耕由此开始。   因此京师也过这个节,家家户户都要在这一天祭灶神。   怡园接叶亭的主人,也就是房东还派了人来熏虫……这是京师的风俗,仆人把小捆的药草点燃,熏蒸屋子里的炕洞和墙缝。   同时他们还拿着炭盆,向上面不断泼醋。醋汁浇到烧得通红的炭火上随即就“呲呲”蒸发到空气中,屋子里立刻就弥漫起了一股酸味儿。   沈渊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封建迷信,其实是因为药草熏蒸,可以杀掉墙缝里的虫卵和冬眠的虫子。   同时烧醋的烟雾,也可以消灭空气中的病菌……这是古人通过成百上千年的总结,浓缩而来的生存智慧。   虽然对这种习俗并不反感,但是烟味醋味辣眼,屋里是肯定没法呆了。于是沈渊他们四位主人就让家丁搬了椅子,到院子里坐着。   春日里京师风大,要不然高处的亭子倒也是个不错的去处。不过现在是不能上去的……活活儿冻死。   他们四个人拿着茶盏还没聊几句,就听身后的胡同里传来不少人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柳如青他们四位相视一笑,估计这胡同里住的考生举子都是一个处境。屋里正熏着虫子,他们也呆不住了,所以都在各处乱窜。   听这声音他们有的是旧识,正好借这机会凑到一块聊天儿。有的则是根本不认识,因为都是到京师考试的,很有共同语言,所以聊两句就成了朋友。   怡园接叶亭的大门朝外开着,院子里又有座位又有茶。刚开始是外边有人探头探脑,到后来索性有几个自来熟的举子进来打招呼。   于是他们这园子里的客人,也从三个五个到十个八个,慢慢的开始多了起来。   大家天南海北的啥口音都有,沈渊也愿意听他们聊天,索性就让龙小羽他们多搬几把椅子出来。   一帮年轻人就像在现代考场外,相遇的学生一样,没过一会儿就聊得热闹非凡。   没过多久他们就说起京师这里,实在是气味难闻,这一下子大伙儿却都是深有同感。   沈渊在旁边听得直乐,其实这也不怪人家京师不好,那是因为每年二月会试开考的时候,都是一年一次疏通阴沟的季节。   夏天雨季的时候,这些阴沟一场雨水就满了,所以根本没有机会疏通。冬天则是冻得邦硬,想通也下不去手。   所以二月初前后是最好的时候,京师衙门会派人把这些阴沟揭开,将淤泥都铲出来堆在街心……那味道真是可想而知!   这时沈渊听到其中一个考生,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他的心里却是猛地一动!   被叫到的那个人今年十六七岁,脸上却像是干瘪的苹果一样,天生长了一脸的皱皮。   这种面相叫做“自来旧儿”,要是不留胡子的话,基本上十七八岁跟三十七八岁没区别。   此时这个人的名字,却是让沈渊吓了一跳……孙之獬!   “名人啊!”沈渊在心里想着这个名字,有关他的事也在少爷的脑海中浮现出来。这个孙之獬在历史上,据说也是考中了会试才当了官,但沈渊不记得是不是在这一科。而他真正名扬青史的原因,实际上是因为他干了几件非常恶心的事。   第一件事就是这家伙当上官以后,因为看到阉党势力如日中天,所以果断地投靠了魏忠贤,成了阉党中的得力干将。   然后在魏忠贤倒台时,崇祯帝下令毁掉由阉党编写的,用来诛杀异己的《三朝要典》。孙之獬这家伙居然抱着《三朝要典》到太庙去嚎啕大哭。   因此他的人品也被京师士人嘲笑,朝廷也将他削籍为民,一脚把他踢回了老家。   在这之后满清入关,他又一招投怀送抱,扎进了清庭的怀里。而且他为了拍马屁,居然自发把自己的头发剃了,梳成了女真人的“金钱鼠尾”辫子。   于是在次日上朝的时候,女真官员这边一脚把他从朝班踹了出来。同时汉官这边也不要他,一下子弄得他两面不是人,连个站班的地方都没有!   这家伙被弄得狼狈不堪,于是因此恼羞成怒!   孙之獬一怒之下上书提议,让朝廷之前颁布的剃发令加快执行,他对多尔衮说:   “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   多尔衮立刻采纳了这一提议,下令颁发“剃发令”,规定“全国官民,京城内外限十日,直隶及各省地方以布文到日亦限十日,全部剃发。”   这就是大家都熟悉的“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由来……这件事就是这个孙之獬弄出来的!   ……好个孙之獬!沈渊在旁边看着他,心里不由得暗自恨得慌。   就在这时,外面又进来了一个年轻学子。在座的好几个人都回头跟他打招呼……   这一刻,沈渊却是猛然心头一震!   相比之下这个孙之獬,简直就是个狗屁!刚刚进来的这个人,沈渊听到大家叫他“亨九先生”。   “这么奇特的名字,应该是不会错的……他是洪承畴!”   此人却称得上一位国士,在历史上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沈渊看他今年只有十五六岁而已,却是显得十分稳重谦和,看起来很有威望,难怪大家都对他以先生相称。 第786章 隔墙吟咏神仙语、一霎荣辱、万世称奇   沈渊看这洪承畴身材修长,相貌清俊,额头稍稍有些宽大,下巴有点尖削。他一上来就向大家团团一拜,然后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气质堪称沉稳。   沈渊这边拿起茶盏假意喝茶,掩饰住了诧异的神情……他居然在一天之内,见到了两位历史上名人!   其中一位还是洪承畴这样的重量级人物,沈少爷的心中也难免暗暗吃惊。   这个洪承畴在历史上的大明末期,堪称是一位能臣。他替大明屡次平灭叛军,所到之处如风卷残云,战无不胜,那时的他是一位力挽狂澜的奇士……   随即他在同女真作战时失手被擒,然后就投降了满清。   在历史上留下了很多有关他的传说,后代研究历史的人说,如果洪承畴没有被皇太极抓获,让他继续替大明带兵作战,说不定天下大势就不会变成后来那样。   也有人说如果洪承畴没有投降,清廷失去了他的帮助,也会使得那时的历史幡然一变……这当然都是后人的想象罢了。   不过关于他,在野史上却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那是他被抓获的时候,曾经绝食数日,皇太极甚至把当时的吏部尚书,投降满清的汉臣范文成派去劝降,洪承畴依然不肯就范。   然后……野史!注意是野史啊!   据说皇太极把自己的一个侧福晋派去,和洪承畴春风一度……等到这位侧福晋第二天揭示了身份,洪承畴才感于皇太极的诚意,因此投降了满清。   至于这位侧福晋,在历史上却是比洪承畴还有名得多……她就是生下了顺治皇帝的孝庄皇后!   其实沈渊也知道,这件事儿比较不靠谱,但是由于事件本身荤素搭配,太过让人喜闻乐见,因此才会流传下来。   至于这个洪承畴,则是后来一直干到康熙四年,才在大学士任上病死。   前世的沈渊读过很多有关洪承畴的资料,他知道这个人既是一位能臣,同时前半生也堪称一位忠臣。   让人遗憾的是,他在人生关键的一步,就是被满清俘虏之后,犯下了一个让人遗憾的错误。   其实人生的很多拐点,就像是当初绝食了几天之后的洪承畴一样。当时或许是一念之差,或许是一点偶然的小事,就让此后的道路天翻地覆……   所以沈渊对洪承畴说不上厌恶,当然也没有好感,只不过心中觉得暗自可惜而已。   那孙之獬完全是小人,洪承畴却可以结交一下。沈渊一边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一边心中暗自想着:   若是自己对洪承畴施加影响,让他的心里多几分忠贞于民族的念头。或是想办法不让他被满清抓走呢?   这个人的一生,是不是因此就被自己改变了?……   满院举子谈笑风生,沈渊沉默了好久,只是笑着听他们聊天。   等到他一加入众人的谈话,沈渊气宇轩昂,谈吐非凡,言语间却是淡然文雅,立刻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等到他们听沈涣和华潜说,沈轻云就是平灭了江南三省叛乱的沈渊。这时的众人不由得一起端正了坐姿,脸上的谈笑之色也立刻扔到了九霄云外!   没办法,这就叫人的名、树的影儿!   自从出了江南叛乱之后,天下哪个读书人没听过沈渊的名字?谁不想这个未入朝堂就名满天下的白衣学子,要是自己那该多好啊!   所以此时满院的举子学生,心中都觉得沈渊给他们这些儒生涨了天大的面子。同时心中也明白沈渊这次一旦会试高中,将来必定是一位名臣!   因此他们嘴上不说,心中却也是暗生敬畏。有关八大胡同的一类话题,自然是万万不能再聊了。   趁此机会沈渊把孙之獬扔到了一边,笑着和洪承畴聊了几句。   当他听说洪承畴是泉州人,便信口问他泉州城外,北宋蔡襄造的万安桥可还好。洪承畴心中暗暗吃惊于这位沈轻云的博学,也笑着作答。   此刻的洪承畴,也在观察着沈轻云。却见这位年名满天下的沈郎君,身上不但未见一丝傲气,反而谦逊内敛,就像一个普通的赶考学子一般。   就连他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完全没有提高调门儿,提醒大家听他说的意思……反而在场的每个人都在静静地听他说话。   如果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很容易就会把他当成一个略显腼腆的学子。可是一想到这个沈轻云之前的铁血征伐、疆场血战、洪承畴的心里却是越想越吃惊!   难得此人有这般胆量能力,却又有如此的修养。这沈渊心有利刃、却善藏锋,待人接物让人如沐春风……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其实咱们沈渊少爷要是有心想结交某人,尤其是以他的身份接近一位年轻学子,那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所以几句话之间,他就问出了洪承畴所住的地方。在这之后两人约定好,经常互相拜访。   此时的洪承畴才意识到,这位沈少爷不知为何对自己居然另眼相看,他的心里也不由得暗自欢喜。   这时院落中的众人谈性正浓,沈渊也让龙小羽把茶水点心流水般送上来。大家正说得高兴之际,却忽然间听到外面的烂面胡同里有人在唱着什么。   沈渊侧耳倾听,却听得有人唱道:   “烧萝葡下茶,宰鸳鸯炖杀,惹得傍人笑骂,我是个老庄稼!”   “管他酒里乾坤大,万古千秋一闲话,我说英雄都是假。”   “莫笑我剌麻,休说我哈沓,就做个没用的神仙……也罢!”   “好啊!”沈渊听这几句戏词儿不像戏词儿,诗词不像诗词的歌儿,居然唱得甚有野趣,而且言语间很有几分味道。   他和洪承畴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是暗自拍案叫绝。   “把外边的人给我叫进来!”这时在沈渊旁边,神通沈涣也听出了这段唱很有意思,于是这孩子兴致颇高地一拍大腿,让家人把外边的人招呼进来。   等到那人一进院,沈渊第一件事就是打量了他一遍,然后眼角的余光却朝着秦玉虎扫了一下…… 第787章 紫殿金台一朝登,白首封候、冠盖景从   被家丁领进院子的人是个道士,身材高大,瘦骨嶙峋,大约三十多岁。他满脸的胡子长短不齐,自顾自朝向各个方向,不听话地疯生野长。   看这道人一身破旧道袍洗得发白,脚底下是两道梁的棉鞋。一进来眼睛就在院子里的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然后笑嘻嘻的跟大伙打了个招呼。   看他的样子似乎毫不拘束……沈渊看向秦玉虎的原因也很简单。二虎这家伙一贯扮演老道出去招摇撞骗,所以识别真假道士应该也是个内行。   沈渊的意思是问他,这个道士是真的假的?秦玉虎却是一翻白眼儿,意思是这我哪儿看得出来啊?   等这人进了院后,神童沈涣也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这个道士。他心想:难怪这人能唱出刚才那段词儿!   一看这打扮就知道这定是个游戏风尘之人,估计这老道肚子里很有几分货色!   沈涣知道此人不俗,因此也没有太过轻慢。他笑着对这个道士说道:“我刚才听你唱得挺好,还有没有?再来一首!”   “若是唱得一样精彩,我请你喝茶。”   “当然有!”就见这个老道笑了笑,把手吞在袖子里咳嗽了一声,然后又扯开嗓子唱道:   “斜阳古柳朱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心火更比炉火旺,满城游冶状元郎!”   他这段唱词,立刻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不止。   这首诗的后面两句,显然是在说院子里的学生们满怀着功名利禄之心而来,一个个急得跟个猴儿似的。而且还说如今的满城举子,个个都揣着一颗高中状元的心……像老道这样的比喻,当然瞒不过院子里这些满腹经纶的读书人。   不过听这老道唱得十分有趣,虽说是讽刺,但要是非得解释成祝贺之词却也不是不行。   像是这种当面笑话你,却让人无话可说的情形,立刻让这些读书人一起大笑……毕竟大家都是年轻人,都觉得这个老道挺好玩儿的。   沈渊在旁边看着,却知道像老道这样的怪人各地都有,但在京师这样的地方却是特别多。   里边也有真怪的、也有存心装怪的。至于他们为什么都聚到了京师,原因就是……这里真比较容易讨生活。   沈渊在后世的京师就曾经见过,有一条街上住了好几百活佛。而且和他们一聊天儿就发现,居然都是东北口音……话题又扯远了。   反正大家兴致都很高,沈渊也就笑呵呵地看着。   就见沈涣笑着向那个道士问道:“除了唱曲之外,你还会什么本事不会?倒是给我们说来听听?来来来,上座看茶!”   等到下人搬过座位,那老道坐下喝了茶之后,他还用手沾着茶水,理了理自己乱蓬蓬的胡子。   之后老道笑着说道:“贫道精研术数,略窥天道。凡星象地舆,测字卜卦,摸骨相面,观人望气都会一些……贵人想看什么?”   沈渊在旁边看着,就见他族弟沈涣听了之后,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咱们的沈少爷知道沈涣虽然年轻贪玩,但是在人情世故方面却是极为老练。   在这个面临考试的时刻,很多人都是心中忐忑不安,原本应该是那些算命先生,生意最好的一段时间。   据沈渊估计,这也是老道今天跑到他们这些学子中间的原因,这家伙不管有本事没本事,看起来倒像是过来捞钱的。   至于沈涣,他也知道在这时候算命绝不是件好事。那老道说了这番话之后,沈涣要是不信还好,被人骗走了几两银子倒没什么。   可万一要是他说得头头是道,到时候沈涣的心里难免会牵挂这件事,对即将考试的人来说没有丝毫好处。   所以他一听说算命,就没往下接这个话茬儿,沈渊看沈涣年纪虽小却是成熟老练,也在心中暗自点头称道。   可是这时却有一个人站出来,笑着向那位道人说道:“不知道这位先生给人算命,索价几何?要是价钱合适,在下倒是想劳烦先生给算算。”   沈渊一看出来说话的这人,却是那位他懒得搭理的孙之獬。   沈渊笑了笑,这家伙一贯敢为人先,连在朝堂上抢先剃头这样的事儿都干得出来。这次请人算命也是如此,估计是这家伙的性格使然。   就见这位道人闻言笑着说道:“这下若说得准了,先生愿意赏多少都成。若是说得不准便分文不取,贫道绝不敢相争。”   孙之獬听了后笑着点了点头,让那个老道给自己算命。看他身上穿的衣裳,这老孙家境也不错,大概也不差那几两银子。   那位道人也没问他的生辰八字,也没打听孙之獬的姓名,而是走过来在孙之獬的身边转了一圈。   他的目光在孙之獬的身体和面庞上打量了一番后,便回到座位上笑着说道:“这位先生的前程真可谓是惊天动地,贫道有四句诗奉与先生……”   “紫殿金台一朝登,无根自立冠盖中,封侯何须待白首,一身松柏万民从!”   他这四句诗一说出来,满院子的书生都惊讶地看了那老道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孙之獬。   孙之獬闻言就是笑容满面,看他的样子,显然对老道所说的这四句判词十分满意。   而这一刻,沈渊的心里却“突”的跳了一下!随即他心中越想,越是暗自心惊!   ……   我去!这老道究竟是什么人?他说的这四句诗里可是大有文章!   沈渊在心里边暗自琢磨着:这“紫殿金台一朝登”,应该说的是孙之獬一旦中举,便是官运亨通,这倒也没什么。   可是这第二句:“无根自立冠盖中”……这句分明是在说孙之獬当了官之后,就投靠了阉党!   “无根”这俩字分明指的就是魏忠贤……如果这要是巧合的话,那后边的两句就万万不能是恰巧碰上的了。   沈渊暗自想到这第三句“封侯何须待白首”,看起来好像是在说孙之獬封侯拜相,不等到岁数大了、头发白了就能做到。   可深渊知道,这句诗实际上说得却是孙之獬怂恿多尔衮,强迫汉人剃发的事!   至于第四句,就更是让人胆战心惊……沈渊记得在史书上说孙之獬致仕回乡时,是顺治三年秋天。 第788章 千里良驹石万钧、玉柱金梁、不染点尘   当时山东爆发农民起义,孙之獬正巧还乡。农民军攻入淄川将其活捉,然后把他五花大绑示众游街。   随后人们在孙之獬的身上遍刺针孔,插上毛发,惩罚他其献媚清廷的罪恶,还有怂恿剃发残害百姓的罪行!后来众人将孙之獬斩首于市,暴尸通衢。消息传出人们无不拍手称快,都说他是罪有应得……这句“一身松柏万民从”,和那时的情形真是何其相似!   这时沈渊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暗自翻涌。   他心想:这个道士,他到底是位有本事的奇人,还是正巧被他蒙上了?   此时的孙之獬,却哪里知道这些事?   他听了这四句诗后心中高兴之极,随手便拿出了一锭二十两的银子,给了那个道人。   这个道人笑呵呵地谢过,把银子揣进了怀里,话说这些银子对一个算命的来说可是不少,但那老道的脸上却并没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   沈渊知道这件事里面必有蹊跷,于是他也让龙小羽拿出二十两银子,放在老道旁边的茶桌上。   老道见状笑着对沈渊问道:“这位先生,您也要贫道为您算命?”   “不是算我,是算他!”这时沈渊笑了笑,却伸手指向了另一个人……立刻把那个人吓了一跳。   沈渊指的,正是之前和他相谈甚欢的洪承畴。   原本大家听这个老道说得头头是道,也有好几个人都动了心,但这洪承畴却对算命这件事儿想都没想。   不是他不感兴趣……而是他没钱。   洪承畴自小家境贫寒,他十一岁上辍了学,在家帮母做豆干。   非但如此,他每天早上还要走街串巷叫卖豆干……当时和他同宗才子洪启胤在家乡设馆办村学,教一帮孩子读书。   于是洪承畴叫卖豆干之余,就靠在学馆外头听课,而且还帮那些孩子写作业赚点零花钱。   这件事到底还是被洪启胤发现了,他发觉洪承畴极有天份,于是免费收洪承畴为徒,洪承畴这才博览群书,由此考上了举人。   您想想,洪承畴这样的家境,怎么可能把二十两银子花在算命先生身上?   所以洪承畴听到沈渊居然花钱给他算命,立刻便吃了一惊。不过这洪承畴也是个心思机灵之人,这之前他也和沈渊相谈甚欢,颇有得遇知己之感。   所以他明白在这时候若是他开口拒绝,万一伤了沈渊的面子却是不好,于是也只好听从了沈渊的安排。   于是那老道却又向着洪承畴身上看了一番,然后他笑着说道:“这位先生成就更是不可限量……贫道也有四句判词,给先生奉上。”   说着就见那位老道笑着吟诵道:“家驹千里,国石万钧,玉柱金梁……不染点尘!”   “好啊!”沈渊听了之后立刻抚掌叫好,众人也是纷纷向洪承畴出言祝贺。   大家听这四句判词里说,洪承畴非但是他家的千里马,也是国家的顶梁柱。而且在官声操守方面,甚至没有一丁点可以被人指责的缺点。   这也不需要多高的学问就能听得出来,更何况在场的这些学子还每个都是举人?   沈渊自然也笑着向洪承畴祝贺,洪承畴也笑着连连摆手,示意算命这种事是做不得准的……   这一刻谁都不知道,沈渊的心里,却正如怒潮一般翻涌!   “这老道果然有两下子!”这时的沈渊心中暗想:“居然又被他给说对了!”   那刚才老道的判词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在此时的人群里也只有沈渊一个人,能听出这里面暗藏的玄机。   原来这判词的前两句还好,差不多把洪承畴的前半生都说得通透明白。   至于后边的两句,那句“玉柱金梁”,沈渊一听就有问题!   “玉柱”也可能是“御柱”,说得是洪承畴曾经为大明立下过汗马功劳。可是那“金梁”……清朝的前身,就叫后金!   所以这短短的四个字,意思竟然是说,洪承畴前半生是大明朝的名臣,可后半辈子却成了人家后金的顶梁柱!   然后最后的那一句,更是让沈渊胆战心惊……这“不染点尘”四个字,别人谁都听不出来,沈渊却知道其中的缘故。   原来是洪承畴被满清俘虏之后拒不肯降,皇太极就派吏部尚书范文程前去劝降。结果范文程见了洪承畴之后,一句不提招降的事,而是和与他谈古论今。   就在谈话之间,梁上落下了一块灰尘,掉在洪承畴的衣服上,洪承畴一面说话,一面“屡拂拭之”。   于是范文程不动声色地告辞出来,回来就向皇太极说:“洪承畴不会死的,他对衣袍都爱惜如此,何况是自己的性命呢?”   于是皇太极接受了范文程、张存仁等的意见,对洪承畴备加关照,恩遇礼厚。   没过多久皇太极还亲自去见洪承畴,这时的洪承畴立而不跪……皇太极嘘寒问暖,见他衣服单薄就脱下自己身上貂裘,披在洪承畴的身上。   然后……洪承畴和祖大寿等降将,终于还是在皇太极面前,俯首称臣了!   所以这“不染点尘”四个字,说得竟然是这件事!   ……   此刻沈渊的心里琢磨着这件事,却是越想越觉得离奇。一般这种事经常出现在史书或是小说里。   很多历史上的名人得到了几句判词或者一首诗之后,当时不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往往直到他死了以后,大家总结他的一生,才会知道诗里说得每一句都对!   可是如今这种情况,却被沈渊碰了个正着,所以大家谁都听不懂,他却能听得明明白白!   这种感觉真是奇怪之极,沈渊的心里不由得越想越是离奇,对这个老道也开始好奇起来。   于是沈渊把目光又向着道士的身上投去……正好赶上他也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沈渊笑了笑示意龙小羽接着拿钱……之后他对这位道人说:“既是如此,那道长您也给我算算吧,看我到底命相如何。”   这次老道接了银子之后,随即在沈渊的脸上打量了一番,结果被他一张口,又说出了四句诗:   “科场今日怪多般,头向官椅木里钻。只怕肉虫见光时,出头容易……缩头难!”   沈渊听了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位老道果然是个异人,到了这个时候,已是确凿无疑! 第789章 傲世神锋隐心间、出头容易、缩头万难   以沈渊想来,自己到京师之后纵然是百般隐藏,只怕终究还是有见光之日。   到那个时候,他露出头来容易,想再藏回去却是绝不可能!   所以这次老道果然又说对了,而且他这四句判词,还有意思得很!   沈渊忍不住笑个不停,院子里的众人也都跟着乐……说实话,别人家算命的时候又是金梁又是玉柱的,到了这位沈公子这里,却成了一条肉虫子,大家还担心沈轻云会当场大怒呢。   不过看沈公子的样子,却是笑得乐不可支。大家也知道这位沈少爷胸怀宽广,他不是没拿这四句诗当回事儿,就是知道了这个老道是个蒙事儿骗钱的主儿,不愿跟他一般计较。   等到大家笑了一阵后,院子里这些学子里也有家境不错的,凑趣儿地拿出银子来想让老道给他们算命。   却见这道人摆了摆手道:“贫道向来一日就算三卦,说多了唯恐泄露天机太过,必受天谴……诸位君子自便,贫道去也!”   说着就见这道人袖了银子,朝着沈渊和洪承畴他们拱手为礼,然后居然就这么飘然而去,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他的道号叫什么?”这时沈渊见老道如此痛快的就走了,心里也在暗自诧异。   然后他一回头,就看见秦玉虎在旁边跃跃欲试地给了他一个眼神,沈渊立刻就皱着眉摇了摇头。   秦玉虎的意思是:他也看出沈少爷对这老道十分重视,于是用眼神示意沈渊,要不要他跟上去查查那道人的底细。   但沈渊却立刻制止了秦玉虎的行动,沈渊想:那道人要是个骗子,二虎跟上去就是毫无意义。   可若他真是一位江湖异人,沈渊还怕秦玉虎会出什么危险!   于是沈渊按住了秦玉虎,没有让他轻举妄动,不过他自己却在心中暗自感叹道:   这京师真是藏龙卧虎,就这么个没名没姓儿的老道,就把人震得一愣一愣的!   ……   等到这道人一走,时间也不早了,学生们估计自己房里熏虫子的烟雾也该散得差不多了,于是也纷纷告辞回家。   孙之獬都从头到尾都没和这怡园接叶亭的四位主人说上话,此时自然也就和那些学生一起离去了。   倒是洪承畴停留了一会儿,沈渊让他稍等片刻,然后让龙小羽进屋,取了一个望远镜出来。   这望远镜还是小王爷朱常津临行时送给老师的,说让他到京师里访友的时候,当做相互馈赠的礼物。   望远镜在京师的贵族圈中十分盛行,上面镶金嵌玉的还装饰得十分华贵,可以说用它来送人是又值钱、又新奇、还很有面子。   等洪承畴见沈渊送他这么贵重的礼物,心里也不由得也有些不安。   毕竟两人萍水相逢,可以说一共话都没说上几句,虽然一见如故也说不到什么交情。   不过沈渊却笑着说道:“这望远镜真正的功能,是用来观敌料阵,在战场上应该是十分有用。将来亨九先生说不定还有机会,拿着它为国征战。”   “另外,”沈渊看这时的洪承畴表情还有些踌躇,于是他笑着说道:“这玩意儿是兄弟家里自产的,在外面还挺值钱。”   “啥时候亨九兄若是囊中羞涩,把它卖了也能管点事儿……我可提前跟你说好!”   “你要是真缺钱把它卖了,下次见面一定要告诉我,到时候我再送你一个就是!”   说到这里,沈渊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眼前的洪承畴也是低下头,笑个不停。   此刻的洪承畴心道:这个沈轻云,还真是为人奇特,襟怀坦荡!   在他身上,似乎有一种“事无不可对人言”的豁达。洪承畴跟他短短接触了这半日,就觉得沈渊此人行事很有古贤风韵,颇具魏晋名士风骨。   当着沈渊这样的人,若是过于拘泥于俗礼,就显得矫情了。于是洪承畴拿着望远镜,也笑着谢过了沈渊。   之后两人约定好了经常来往,洪承畴也就此告辞而去。   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时沈渊他们也在外边待了好一阵子了……冷风吹得骨头缝直疼。   大家决定回去暖和暖和再说……就在这时他们发现,院子里居然还坐了一个年轻人没走!   这啥意思?还想在这儿蹭顿饭再回家呗?   沈渊纳闷地儿看着这年轻人一眼,此时这位年轻人也离座起身,向着沈渊一边行礼一边说道:   “在下久慕轻云先生大名,恨不能有缘识荆……我乃河北渠阳学子,正有一件烦难的事,想向轻云先生求助。”   沈渊听见这话,便是一笑。   这“识荆”两个字,源自于唐朝李白《与韩荆州书》中:“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一句。是表示对自己十分仰慕的意思。   听到这人说有求于自己,沈渊打量了他一眼。就见此人一身儒雅相貌,也有几分小帅,一袭白袍干净平整,看气度并不像是出自贫苦之家。   于是沈渊笑着说道:“没问题……你说个数儿?”   “嗯?”这人听到了之后愣了一下,随即又一琢磨才想明白,他苦笑着对沈渊说道:“在下不是想跟您借钱!”   “哦!”沈渊听见这话也笑着点头,于是请这人到屋里奉茶——他们说话这会功夫,外边的桌椅板凳都快搬干净了。   等到他们回到沈渊的小楼,在一楼的客厅里坐下,龙小羽上了炭盆热茶之后。沈渊和这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俩人一起笑了起来。   ……   倒不是因为熟悉,沈渊和此人根本不认识,只不过看他的相貌气质颇为不俗,所以沈渊才开口就让他说个数儿。   至于这个年轻人,一看沈渊脸上的笑意就知道,沈轻云刚才是在跟他开玩笑,于是他也笑了出来。   “看来这位沈先生,倒是很好打交道的样子……”这年轻人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暗自高兴。   而沈渊看着他,就觉得这人身上似乎有什么地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儿呢?   看此人今年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白衣整洁干净,头上梳着个利落的发髻。从他的衣着到长相,怎么看都是一个年轻学生,可他身上的气韵却有些奇怪。   于是沈渊笑着向这个年轻人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事?沈某要是能帮得上忙就好了……您请用茶。”   这个年轻人喝了茶之后,这才叹了口气道:“我听说沈公子在扬州断案如神,在下家里有件为难的事儿,说出来却是有些唐突。”   “沈先生若是能帮我出个主意,那可就太好了,倒也不敢麻烦您太多。” 第790章 若问沈郎有何难、家中三宝、咬个没完   沈渊听这意思,这年轻人似乎是想就什么事,要听听自己的意见,于是便笑着点了点头。   之后这个年青人腼腆地一笑,向沈渊说道:   “在下渠阳的家中也有些家产,我家里有三个管事的,都是家父选出来操办家中事务的帮手。”   “原本这三个人都挺能干的,但近些年来情形却有些不好。”   “那个排名第一位的大管家年纪大了,人也懒散下来,不喜欢干活还总摆老资格。   “大管家没事儿就装病,家里有什么难事儿要办他就躲,反倒遇到好处他就头一个上。”   “然后二管家年轻些,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是一心想当上大管家。”   “现在二管家干着家里最烦心的活儿,却拿不到应有的位置和月例,时间长了心里不免渐渐生出不满,也有一些撂挑子不爱干活的意思。”   “然后就是那三管事,他最年轻,老想找机会往上爬一步。可是他被上边俩人压着,眼看着想当上大管家的希望渺茫,于是有时候还明里暗里,给上外面的两位管家捣乱!”   “唉!”只见这个年轻人叹了口气道:“家里一直为这事烦恼,今天正好见到了轻云先生。”   “您倒是帮我出个主意,这仨人该怎么弄才好?先生睿智聪颖,一定帮我想想主意才好!”   听到他这句话,沈渊叹了口气,暗自皱了皱眉。   这个年轻人和他提出问题,都很不靠谱。要说他家里真有这么三位管事,个个都不省心,那也是他们家的私事,怎么不该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请教才对。   所以年青人这番话,可以说是交浅言深,这就很不合情理。   但是反过来一想,这个年轻人提出来的问题中又有几分考校之意,难道说这是什么人派来试探自己的?   沈渊心中暗道:不管是谁来探听自己的水准,终归这些时候自己要是闭嘴装傻,反而会引起人家的怀疑,还是该尽量表现得正常些才对。   于是沈渊笑着说道:“你这三位管家还真是麻烦……不过他们的做法,却也是人之常情。”   “我这儿倒有一个主意,您看看能不能有点用处?”   沈渊说到这里时,这个年轻人就是眼前一亮。然后他端端正正地坐了起来,准备聆听沈渊的办法。   之后就见沈渊笑着说道:“让你爹在家里找一件特别复杂困难,办起来还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就是医生常说的疑难杂症。”   “然后就让那个年老的大管家去办,他要是不愿意去,就让你爹使劲求他。说这样复杂困难的事,他就信任大管家这样的老人。”   “嗯!然后呢?”这时对面的年轻人眼中的目光闪动,兴奋地向着沈渊问道。   沈渊笑了笑说道:“那个大管家要是不去,还拿生病做借口,那就让你爹安排他回家静养,大管家的位置不就腾出来了吗?”   “如果他要是去了呢?”这个年轻人一愣,又接着问道。   “事情办不好,大管家没脸见人,他还是要回家的。”沈渊笑了笑道:“他要是办好了,就大大夸奖他一番,以后有什么事儿都让他照此办理……看他还能不能装病!”   “好办法!”这时的年轻人一拍巴掌,大声叫好,之后又向着沈渊问道:“那二管家怎么办?”   沈渊接着说道:“在大管家办那件难事的时候,他要是办不好回家养病,老二也就有机会上去了。”   “反过来说那个大管家要是把事办好了,愿意重新为家里办事,以大管家那个老狐狸,他想要压制住老二老三还不容易?”   “没错!”这次那个年轻人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沈渊又接着说道:“至于那个老三,你派大管家去办事的时候,让老三也一块跟着去。”   “嗯?”听到这里那年轻人忽然一愣,立刻把目光投向了沈渊,就见沈渊笑着说道:   “这是关键的一步,老三跟着老大一起办事,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老大要是办事不认真,有老三盯着他呢。老大要是事情办不好,老三也有连带责任!”   “老三要是在这件事里暗自捣乱,那他针对的就不是老大了。他为了自己的升迁攻击上司还情有可原,但要是破坏你们家的大事,那这人的品质可是大有问题……你爹可以直接辞掉他。”   ……   当这个年轻公子听到此处之际,他低下头脑筋飞转,看样子已经陷入了沉思。   而这时沈渊有接着说道:“这样做起来,最后的结果就是:要么老大处理不好那个难题,其结果就是老大回家养病。”   “你把大管家的位置从此虚悬着,让老二老三为了升迁,竞相给家中效力,这样你们家就会得到两个得力的手下。”   “要么就是老大解决了那个难题,再次承担起大总管的职责。这时候老二的位置就会被同样得到功劳、受到重视的老三威胁!”   “于是他会发现,自己老二的位置眼看着就要被替换掉,老二因此也必须在今后用心办事才行。”   “而老三呢?要么他因为心怀不轨被干掉,要么就成为激励老大老二的一把剑……”   沈渊说到这里,向年轻人笑了笑道:“只要这样做,你家里就可以重新得到两个、甚至是三个用心办事的手下。”   “最关键的是从头到尾,家主都不用承担任何卸磨杀驴、不念旧情的坏名声。”   当沈渊说到此处之际,这个年轻人的神色开始越来越诧异,沈渊眼看着他伸长了脖子,一脸惊愕的表情看着自己!   于是沈渊笑了笑,又说道:“最后就是最关键的一点……”   “那个老三要是在处理难题的时候,要是因为捣乱被干掉。你家就必须立刻再提拔起一个更有野心的老三,接着咬前面俩人的屁股……”   “这样就可以保证,让大管家和二管家都打起精神,全力以赴地为你们家做事。”   ……   “先生大才,果然厉害!”   等沈渊说完之后,这年轻人又想了一阵,才把沈渊这个主意的前因后果彻底想通。   随即他一脸敬佩地起身离坐,心悦诚服地向着沈渊一拜!   这年轻人面上带着难言的感慨说道:“先生洞悉人情世故,果然是睿智无双!” 第791章 故人远来知是谁、禁军大内、腾骧右卫   只见这书生笑着向沈渊说道:“您这个主意,想来真是十分妥当……可是还有一点。”   “若是在这期间,老大老二老三他们抱成一团,一起跟我爹做对呢?”   “不能,”沈渊听见这话之后摇了摇头,然后他看着这个年轻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三个管家,”只见沈渊笑着说道:“大管家老练,二管家有野心,那个老三却是随时可以被牺牲的。”   “这样的阵型,我敢肯定绝对是你爹有意造成的。他们三个人沆瀣一气的情况,像你爹那样的聪明人,绝不会让它发生!”   “好啊!”听到此处,这个年轻人忍不住击节就好,又大声称赞了一句。   “好什么好?一点都不好!”   这时沈渊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面带微笑地向他问道:“你根本不是什么举子,仁兄到底是谁?”   “嗯?”这个年轻人听见这话就是一愣,然后他眼珠儿一转,就要开口为自己辩解。   却见沈渊摇着头说道:“学生穿的都是布鞋棉鞋,可是你这次来,袍服下露出来的却是官靴。”   “此外你说你家在渠阳,那个地方处在渔阳(蓟县)和雍阳(武清)之间,口音相近于永平府的遵化州……你可一点都没有那儿的口音!”   “这位先生,你是自己说出来,还是接着让我往下说,你到底露出了多少破绽?”   等到沈渊说完了这番话,就见这个年轻人痛苦地一闭眼,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凳子上。   看到他的样子,沈渊不由得心里直乐……这家伙今天正好撞枪口上了,沈渊前世可是在天津生活过的人!   原来这个年轻人所说的渠阳,就是后世的天津宝坻区,那里的口音受遵化州……也就是唐山的影响非常严重。   换句话说,这个年轻人如果真的是渠阳人,他一开口应该是赵丽蓉老师那个味儿才对!   这么明显的破绽,几乎大到了让沈渊想忽视都难的程度。所以沈渊从他报出家乡名字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人肯定是个假货。   不过他还是把年轻人的问题回答完了,才问这个人的来历。   此时这年轻人脸上的表情非常挫败,他也知道自己这次冒充,已经被沈渊彻底识破了。   年轻人想了半天,才一脸尴尬地抬起头,然后他就看见沈渊正在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说实话。   于是年轻人叹了口气,站起来说道:“我是大内亲军,腾骧右卫校尉……腾骧右卫知道是干啥的吧?”   见到沈渊点了点头,于是年轻人又接着说道:“在下姓王名瑞,这次来就是要看看名满天下的沈渊沈轻云到底是浪得虚名,还是名副其实。”   “沈先生大才,在下十分佩服,我这就要回去了。”   就见这个王瑞一低头,又看见了自己脚下的官靴,气得他又是一皱眉!   之后他想了想向沈渊说道:“先生才华横溢,还需爱惜声誉,谨言慎行才是。您最好是交友慎重,乱七八糟的事儿少去掺合。”   “哦!”沈渊听完他这句话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对王瑞问道:“王先生刚才这句话,是您来之前就想好了,还是临时起意想要嘱托在下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王瑞听见这话愣了一下,然后向着沈渊反问道。   “若是您来这的时候就想好了,那沈某谨受教诲,”沈渊笑着说道:“若是您临时起意想送我这句话,那我领您的情。”   “谁要你你领情!”这个年轻人听到沈渊的话之后,知道这个聪明的家伙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就一转身要离开。   可是忽然间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然后回头向着沈渊问道:“那望远镜……您还有没有?”   “不给!”沈渊这次答应得倒是干脆。   原本这个王瑞还以为他既然说领自己的人情,那跟他要个望眼镜应该没问题的,可是却被沈渊一口拒绝,他不由得一怒之下说道:   “我花钱向你买,不白要你的东西!”   “找洪承畴买去,”沈渊淡淡地说道:“反正洪承畴家境贫寒,我给他这个望远镜也是为了接济他。”   “至于王兄您……”沈渊轻轻一笑说道:“下次来的时候,您要是跟我说的都是真话,那你跟我要什么我都给!”   “你……”这时的王瑞被沈渊的一番话说得直皱眉,不过却对这位沈少爷毫无办法!   沈渊看他一脸撂不下面子的样子,于是笑着说道:“还不赶紧去?那个望远镜估计快被洪承畴玩坏了……”   “你等着下回的!”这年轻人闻言毫不犹豫地扭身就走,还扔下了这么一句话。   等他走之后,沈渊坐在椅子上,却是咧开嘴笑得不可开交!   估计现在这哥们儿,已经奔着洪承畴的住处去了……刚才洪承畴和自己谈话的时候说了住址,这位王瑞校尉肯定是听到了的。   ……   这回所有人都走干净了,柳小智也从旁边的屋里转了出来,他身边还跟着苏小棠姑娘。   龙小羽一直就在沈渊的身边伺候,仨人立刻就围坐在了沈渊身边。   沈渊见状就是一笑,柳小智这家伙是时时刻刻都在找机会跟自己学本事,估计刚才他跟王瑞的那番谈话,他也是用心听到了的。   而苏小棠姑娘肯定是没听懂,但是她过来也有原因,却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至于龙小羽,这孩子纯属哪有热闹往哪儿凑。   “这人到底谁呀?”过来之后,柳小智就忙不迭地向着沈渊问道。   而沈少爷听了他的问题之后,脸上还带着笑意,却是慢慢低下了头。   “咱们大明的开国皇帝,在洪武十五年创立了上十二卫。”沈渊淡淡地说道:“他们的职责是就是天子禁军。”   “永乐朝增设十卫,宣德朝又增设四卫,所以合计为二十六卫。”   “其中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随侍天子左右,他们是禁宫侍卫!”   沈渊说完了这句话,柳小智就立刻深深吸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来了一个禁宫侍卫,是因为什么! 第792章 少年四海勇名垂、心存不争、岂是无为   “所以……”柳小智想了想之后问道:“他说了让您乱七八糟的事儿少去掺合之后,你问那个王瑞到底是来的时候就想好了,还是临时起意要告诉您的……您的意思就是在问他,这几句话是天子的意思,还是他自己说的?”   “没错!”沈渊淡淡地一笑说道:“所以,那番话要是天子的意思,我就谨受教诲。要是他的意思,我就领他这份人情!”   “这么说来,这个人是天子派来考察您的?也就是说……”此刻柳小智说到这里,他却忽然一愣!   随即他惊讶地向沈渊问道:“之前在运河上,您说您谁也不打算投靠,原来少爷是算准了天子会对您格外关注?”   “也说不上是关注,”沈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像我这样的,在天子心中还只是个小人物而已。”   “如果说现在我哪点还比较让天子喜欢,就得说因为我比较年轻……”   “你怎么不说是你长得俊呢?”这时的苏小棠在旁边笑话了沈渊一句,因为她觉得沈少爷刚才这句话,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就见沈渊苦笑了一下之后说道:“不开玩笑,我说得是真的!”   见到大家向他投过来询问的目光,就见沈渊接着说道:“此时在天子的心目中,大概觉得我学识不错,带兵打仗也有两下子,或许还是个福将……大概也就这样了。”   “至于说我性格上有什么问题,是不是有点偏激还有点不好相处。这在天子的心目中,臣子都是可以通过时间慢慢熬练出来的。”   “就因为我年轻,所以在当朝天子的心里,我应该是他儿子、乃至于孙子登上皇位之后,为他们所用的臣子。”   “因此他大概觉得我这苗子不错,生怕我一来到京城,就卷到各方势力的纷争里。”   “到那个时候,他就算想留下我一条命给他儿子效力,也说不定因为我投靠了某一方势力,因此自己把自己给玩儿死了。”   “所以他才会派个侍卫过来敲打我一下,告诉我交朋友要小心,乱七八糟的事儿要少掺和。”   “当然……在这之后凡是涉及到我的事,天子大概都会观察一下。他也得看看我能力如何、操守怎么样、对大明朝是不是足够忠心。”   “……基本就是这样了。”沈渊说完之后,向柳小智他们笑了笑。   就见柳小智忧心忡忡地问道:“那从今往后,少爷您该怎么办呢?”   沈少爷闻言也叹了口气道:“在这之后我只要做好自己,表现得像一个纯正的忠臣就行了。”   “总之我不能为了眼前的荣华富贵,投靠任何一方势力,而且必须在天子心中,树立起一个忠臣的形象。”   “那可不容易啊,”这时的柳小智皱着眉头说道:“就像您说的那样,这满朝上下,京师各方势力,他们看到少爷谁也不去投靠,还不是全要向着您为难?”   “可说呢!”这时的沈渊也苦笑道:“在京师这一亩三分地,我要是行事说话稍有差池,也许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所以天子这条大腿,暂时我得把它抱得紧紧的。”沈渊摇头笑了笑说道:   “现在朝堂上天子的两个儿子,朱常洛和朱常洵都在争抢皇位,他们身后一个是天子站台,一个是大半个朝堂的大臣在支持。”   “要是我在这个时候卷入皇权之争,就相当于把脑袋往两扇门中间的门缝里挤……傻子才那么干呢!”   “更何况天子现在身体不错,这条大腿我估计还能抱挺多年……”大家听少爷说到此处,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了沈少爷这番话之后,柳小智坐在那里半晌没说话,沈渊也任凭他独自沉思。   过了好久就见柳小智猛地把腰一挺,向着沈渊说道:“少爷!”   “如此说来,咱们这一次平叛江南后,少爷家中得到的那些赏赐,还真是幸运之极!”   沈渊听到他这句话就是一笑,示意让他把话说清楚,于是柳小智兴奋地说道:   “天子在得知江南叛乱之后,立刻就会联想到,有人在朝堂上把减免江南赋税的要求驳斥了回去,这件事跟江南发生叛乱有着直接的关系。”   “这个道理不但他懂,朝中的大臣也都全都明白!”此刻的柳小智眼睛越说越亮,又接着说道:   “就因为天子明白了这一点,而朝中大臣也明白天子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公子在江南平叛之后,虽然那个万龙万先生背后的人,也就是煽动江南判断的那股势力,暗地里把公子恨得死去活来。”   “可是他们依然不敢在朝堂上,给少爷议功封赏的时候,站出来给少爷添乱。”   “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是谁这么做了,都立刻就会被皇上发觉,由此发觉煽动江南叛乱的就是他们这一伙人!”   柳小智说到这里,猛地站了起来,他兴奋地压低了声音向沈渊说道:   “所以当时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咱们家老爷和夫人的赏赐才会那么顺利的批下来……我说得对不对?”   “完全没错,你开始开窍了。”这时的沈渊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随即沈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少爷感慨道:“大家都觉得京师是可以让人一步登天的所在,认为这里机遇也多,贵人也多。”   “可是又有谁知道,这里遍布着漩涡与陷阱?甚至有时候你都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事、就莫名其妙地得罪了人。”   “有多少人在败亡之后,甚至都没搞清楚自己输在了哪里?”   “咱力量太弱,之前的事又让咱们太过显眼,此后要是不谨言慎行,恐怕真的会死不瞑目!”   “谨言慎行?”这时他旁边的苏小棠姑娘闻言,却是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她拄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沈少爷,却是无语地叹了口气……不仅是她,龙小羽和柳小智也都低下头忍住了笑意。   他们谁不知道,不管啥事儿到了沈少爷的手里,都是非弄得热闹万分,非得让他捅出个大窟窿不可!   要说他能谨言慎行?谁信呐? 第793章 昨夜西风几度飞、禅林水月、尸骨成堆   二月二龙抬头过去之后,沈渊又恢复了读书的平静生活。   有的时候他还想,也不知道那个叫王瑞的侍卫,到底是不是把洪承畴的望远镜给买走了,这家伙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就在一片平静之中,沈渊正在准备迎接会试之际,这天却忽然间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大早上,歪剌骨庞宝强就拎着一大块牛肉跑了回来。   因为京师最好的牛肉,就出自他长大的牛街那一片,所以这次采买牛肉,庞宝强是自告奋勇去的。   其实他也不是为了干活,而是要向牛街的街坊邻居,显摆自己身上的那套新棉袄棉裤。   话说这家伙到这儿的第二天,沈渊就给他置办了一身新棉衣,他之前那副形象站在沈渊的身边,实在是太碍眼了。   这家伙成天敞着怀儿就像个二溜子……其实就是个二溜子。   今天庞宝强从外边跑回来之后,一溜烟到了厨房,他把牛肉往岸板上一摔,回头就往沈渊的小楼里跑。   等到他气喘吁吁地到了三楼,沈渊看着他这身扮相,不由得暗自好笑。   这家伙就算是穿上了一身新棉袄棉裤,依然不像个好人,棉袄咋看咋像偷来的呢?   “出出出出事了小爷!”等到这家伙像个狗似的还把没把气儿喘匀,就来了这么一句。   沈渊一看到庞宝强脸色郑重,就知道这事儿不小,于是连忙示意他坐下说。   庞宝强一屁股把自己摔到椅子上,用袖头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向着沈渊说道:   “隔壁水月禅林!我买牛肉的时候回来路过那边儿听说的,跟咱们就隔着一道墙!您猜怎么着?”   这歪剌骨庞宝强几句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最后半句居然还卖了个关子!   “好好说话,要不抽你!”这时的沈渊没好气地说了他一句。   然后就见庞宝强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啊:“死人了!”   “什么人死了?”听说出了人命,沈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只见庞宝强用手比了一个挺大的圈儿,然后激动地说道:“不是什么人死了,是死了一大堆人!”   “进京赶考的举子,二三十个!都在水月禅林那边借宿,昨天晚上一家伙全死得干干净净……您猜怎么着?”   “啪!”说到这里,庞宝强知道自己又卖关子,于是抬手了就给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   “我在门外边儿看见水月禅林门口围了一堆人,全都是衙门里的捕快衙役,小的打听了两句,说是里边出了二三十条人命!”   这时的沈渊一皱眉,心里把食物中毒、煤气中毒这些事儿都想了一遍。   这个时代的人喜欢在屋里点炭盆取暖,一不注意就容易把一家子全都闷死过去……可是不对呀?   沈渊心中暗自想道,煤气中毒都是一屋子人,可是三十人上下一起死?哪有那么大的房间?一下子能住这么多人?   等到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庞宝强,只见这家伙兴奋地说道:“然后你猜怎么着?啪!”   “当时我绕了个弯儿,把那块牛肉绳子往嘴里一叼,趁人不备爬上了一棵大树,然后我在院墙外的树杈上往里一看……我的个天爷!”   “满院子都是死人!横七竖八的满身是血,胳膊腿儿扔得可哪儿都是!”   “那家伙!水月禅林院子里的地面都被染透了!我这一眼看去……三十来个!”   “都是赶考的学生啊我的爷!这回可出大事儿了!估计皇帝老爷子都得气得直蹦……连油条都吃不下去!”   “呼!”听到此处,沈渊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此刻他眉头紧锁,这个歪剌骨庞宝强的话糙理不糙,说得却是一点没错!   这一下死了三十多个举人,这可真是一桩震动京师的大案!   眼看着考试的日期将近,居然有人做下了这样一桩惨案……听庞宝强描述出来的情景,沈渊就可以断定,这肯定是一场惨烈之极的凶杀案。等这个案子发作起来,弄不好朝中大臣都有人会倒霉。说不定京师官场的格局都会因此一变……真是出大事了!   等沈渊把庞宝强打发回去,他也把怡园接叶亭另外的三位主人都汇聚了起来。   四个人一碰头,沈渊就把这个案子跟他们说了,这几个人听到这个消息也都是脸上变色。   “原来京师里也不太平啊……”这是华潜华少爷说的。   “让咱们带来的家丁都盯着点儿吧!”旁边的神童沈涣也心有余悸地说道:   “就隔了一道墙!那些杀人的强盗要是摸错了门儿,昨儿晚上也许进的就是咱的院子!”   “这案子要是发生在扬州……”这时的柳如青想了想之后,却把脸向着沈少爷的方向转了过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   “这准保是表弟你的活儿了,没跑儿!”   “我找你们不是这事儿!”沈渊俩手抱着胳膊,气哼哼地看着面前这三位说道:“这么大的案子还一墙之隔,昨天晚上咱们院子里的人没出去吧?”   “你们看着吧!估计用不了多久,查案的官差就得传咱们几个过去问话。”   沈渊向着面前这三位说道:“咱们先把院子里的人过过数,然后问问他们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都有谁出去过……你们几个没上八大胡同吧?”   “胡说八道!”柳如青和华潜一起斥责沈渊,而这时的神童沈涣沈渊却是直翻白眼儿,一副“我要是去了就能那啥,我早去了!”的神情。   在这之后他们还是照着沈渊的嘱咐,把怡园里面的家人全都召集了起来。   先是查点人数,幸好一个不缺。在这之后又是盘问,好在大家全都没出去。   这下没问题了,沈渊知道他们那三位手下的护卫家丁,估计多半是因为手头没钱,才没在晚上出去闲逛的。   而自己这边的英雄却是严守自己的职责,所以整整一夜大家谁都没离开过。   等到大家让家丁回去之后,沈渊还把秦玉虎叫过来问了一遍。秦玉虎也摇着头说,昨天根本没听见水月禅林那边,传出了杀人的动静。   这两个院子虽说是隔壁,但是终归是隔着假山和重重楼阁,而且俩院子都很大。所以秦玉虎没听见那边的声音也很正常。 第794章 血影隔墙梦几回,深巷血案、渐进须眉   沈渊遗憾地叹了口气,这要是妙莲大师跟他们住在一块儿,以大师的武功修为说不定就能听见那边的动静,也许还能出手干掉那些杀人凶犯。   不过妙莲大师是沈渊手上的杀手锏,他按照沈渊的要求住在了别的地方,所以昨天夜里,沈渊才会对那边的案子一无所知。   其实沈渊让妙莲住到别处,就是不愿意让他暴露在那些试图刺探自己底细的人眼中。   这样他们可以错误地判断沈渊的实力,而且妙莲大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和京城里的高手对决!   所以他隐藏在暗处,比明晃晃地跟在沈渊身边更有胜算。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妙莲对决京师高手这件事几乎是一定会发生的,别看沈渊和妙莲分别住在两处,要是少爷真的出了危险,他也有办法和妙莲快速联系。   时间就这样飞快地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有人在怡园外大声叫门……就像沈渊估计的那样,官差果然还是到了。   ……   来的是顺天府的差人,沈渊和柳如青他们连忙迎了出去。   沈渊一眼就看见庞宝强那小子俩腿有点哆嗦,估计他看见差官就觉得自己遇到天敌了。   暗自骂了他一声没出息,沈渊把目光投向了进来的那七八位官差。就见进来的那几个人,也正在用犀利的目光打量着沈渊他们几个。   这些官差来了就要集合院子里所有的人,也向沈渊他们几个行了个礼……毕竟人家是举人老爷,身份比他们要高得多。   这礼行得有点敷衍,沈渊笑着对他们说道:“刚才几位没来之前,我们听说隔壁发了案子,就把家丁集合起来过了一遍数。”   “我们这边的人倒是一个也不缺,而且挨个问了话,昨天晚上日落之后,一直到今天天亮前,满院子的人谁也没出去过。”   “哎呦您倒是早有准备啊?”这时那位官差皮里阳秋地说了一句,几个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了沈渊身上:“想得够周全的啊您!”   这句话就有点不怀好意了,明显有指责沈渊他们心怀叵测的意思。   沈渊笑了笑说道:“这不是为了给您省点事儿吗?几位先忙公事,不用管我。”   这时进来的官差看到这位年轻人气定神闲,说话的时候那股味道也是一点面子也不留。   这帮人眼力也不差,知道这人大概是不太好惹,于是也无奈地收回了目光,开始盘问院子里那些家丁。   沈渊这边的人都把兵器收了起来,他们这帮人一是心里没鬼,二也是和沈渊尸山血海厮杀过来的人,自然对这几位差官没什么敬畏之心。于是在问话之间,这些官府的差人也发觉那位少爷身边的几个人,看起来好像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这帮人就更是暗自纳闷起来。   都查问过了之后,情况真的像沈渊说得那样,基本上没人出去过。   而且他们这些人都是几个人住一间房,所以相互之间也都能证明。那个差官看满院子的人的神情都不似作伪,于是也就慢慢放下了戒备。   等到他们查完之后,这几个人向着沈渊柳如青他们说道:“四位举人老爷跟着我们走一趟吧!”   “隔壁来了一位大人,正在水月禅林查案,这个院子既然是你们四位租下来住的,就由我带你们到那边跟大人回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沈渊耸了耸肩,让下人拿了大衣服过来。然后沈渊一回头,就看到苏小棠那丫头眼睛里跃跃欲试的神情。   估计是一听到有案子,这破孩子就开始兴奋……沈渊用眼睛示意她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   然后他就看到龙小羽从屋里出来,不但把貂皮大氅拿给了沈渊,他自己手里也多了一个篮子。   这个篮子里边是个棉布套子,沈渊不用看都知道里头装的是啥。   肯定是刚沏热茶和茶杯,还有捂手的暖炉……这孩子看样是要跟自己一块去。   沈渊示意龙小羽把那篮子交给歪拉骨庞宝强,这一下不但龙小羽一愣,连庞宝强本人也有些傻眼……   不过少爷要他伺候着,这庞宝强也没办法,只好接过了篮子。然后沈渊和柳如青他们几个,就跟着这差人一块出了门。   这几天都是艳阳高照,天气有慢慢转暖的意思,烂面胡同里的冰雪也开始融化了。   冻得半实不实的地面,走上去“嚓嚓”直响,这是土壤里还带着没化尽的碎冰发出的响声。   估计再这么下去过不了几天,这胡同里边就该全是烂泥了,到时候想要出入还不脏了鞋,就得像跳棋一样跳着走。   沈渊他们顺着胡同继续往深里走,远远的看到前边水月禅林的大门口那里,已经站满了人影。   一群衙役公人靠墙站着,都摆出了一脸用心办事的模样……这肯定有官员在场,要不然这大冷天儿的,这帮人才不会这么精神呢。   等到沈渊在人堆里走过去之后,果然看到前面有一个身穿官服的人,正一脸肃然地向一个和尚问话。   现在还没轮到他们,沈渊和神童沈涣他们几个人,也只好站在胡同边上等着。   就见那位官员穿着五品服色,长得身材甚是高大,厚嘴唇大眼睛也挺威风。他今年大概四十多岁上下,虽然穿着文官的官服,但气质却很像是个武将。   而他面前的那个和尚,刚刚被差人带过来,沈渊一看这个和尚起码有六十多岁了。   和尚的脑袋剃得光光溜溜,一副白胡子倒是打理得甚是清爽。由于院子里发生了这般骇人听闻的凶杀案,这老和尚过来时也是战战兢兢,连僧袍都在哆嗦。   “本官刑部清吏司郎中马智敏,”就见这位官员说话声音也是洪亮醇厚,他皱着眉向这老和尚说道:“你就是这水月禅林的主持?”   “马大人!贫僧深通,就是此间方丈……”   当这位老和尚说到这里的时候,胡同里的人都在朝着这边看。   而那位神童沈涣却分明看到,沈渊少爷的身子忽然一晃!   “这是怎么了?”沈涣的心中暗自想道:   “这和尚就报了个名而已,怎么沈渊少爷如此城府,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真是好名字!”此刻的沈渊却在心中暗自笑道:“不知道这老和尚通字辈儿的几位师弟都在不在?” 第795章 杀机隐隐昨夜悬、禅林血案、水月之间   这位叫马智敏的官员正向那位深通方丈问话,这时沈渊身边的沈涣却小声嘀咕道:   “怎么案子都发现这么半天了,才想起问这里的方丈?这都得有两个时辰了吧?”   “你不懂,”听见这话沈渊一回头,小声向沈涣说道:   “第一批来这儿的是顺天府的人,就和到咱们院子里,领咱们过来的那几个差人一样。”   “一般情况下京城里的治安和案件都归顺天府管,至于现在……负责案件的官员已经换了。”   沈渊说着一挑双眉,示意了一下前面那位五品官马智敏。   “你没听到他刚才报名?人家是刑部的!估计是案子报上去,朝廷大为重视。觉得顺天府分量不够,所以才派了刑部的人来。”   沈涣听到此处点了点头,他心说:要是这样就对了!   估计是顺天府来人到现场,已经是查了一波,然后朝廷知道案件重大,又派下了另一批官员来彻查此案,后到的就是这位刑部马智敏了。   “可是这个人长得孔武有力,也不像会破案的啊?”沈涣又在旁边小声嘀咕道:“看看这粗手大脚的,你说他能上阵打仗我倒是信!”   “所以说这是个刑部倒霉蛋儿。”这时的沈渊好像在揉鼻子,其实是捂住了嘴。他面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一面也遮住了自己说话的声音:“这破案子谁沾上谁倒霉!大家谁心里还能没点儿数?”   “所以刑部找来找去,派出来的人不一定会破案,但肯定是能顶雷……不信你看着吧!”   ……   就在沈渊和沈涣俩人小声耳语的时候,那位马智敏大人一直在盘问水月禅林的方丈。沈渊倒是什么也没耽误,把他俩之间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此刻那位方丈一脸的惊惧担忧,说起昨天晚上的事,他也是战战兢兢说不清楚。   据深通和尚说,他这水月禅林里住着三十多个外地来的举子,大部分都是江南人士。   因为这些举子差不多都是同乡,生活习惯比较接近,平素也有相熟的朋友和同宗兄弟。所以来的时候都是成帮结伙,住在水月禅林里的也差不多都是一个地方的人。   而且水月禅林里边除了深通以外,还有十来个大小和尚。为了给庙里多赚点儿香火钱,他们把寺庙租出去之后,也就搬到北院去住了,把大半个禅林都让给了这些学生。   说起昨天的事,深通方丈脸上带着惊慌和恐惧说道:   “老衲昨天早上就听说,他们在操办一个诗会,还起了个名叫做‘水月诗会’。”   “这些举子们打算在傍晚时分开宴,然后他们自过午之后,就在大殿里布置座椅碗筷,采办菜肴果品。”   “老衲害怕他们在大殿里饮酒吃肉,下午时分还过去看了一次……倒是没见有酒,却有几位举人一边商量着还要请谁来,一边写请帖。”   “还有外人在?这可热闹了!”沈渊听到这里心中暗道:“这下子别说破案了,就是想知道这些死者的身份都是个麻烦事。”   “然后呢,他们开始诗会后,发生了什么?”这时那马智敏皱着眉头,向老方丈问了一句,看他的样子也是一脑门子不开心。   方丈深通连忙躬身答道:“老衲等到做完晚课之后,就听他们这边开始渐渐喧闹起来,估计是诗会开始了。”   “那边聒噪到了天黑入夜,我们南院的僧人也就去睡了……一整夜都没动静!”   “嗯?”听到这里的时候,那个刑部官员马智敏疑惑地哼了一声。   而这一刻,沈渊也是暗自一皱眉!   沈渊在来水月禅林时,曾经用脚丈量过,从烂面胡同南边的怡园接叶亭到这里的大门口,距离可不近。   再加上那个老和尚深通说,他们所有的僧人为了给举子让地方,全都住到了南院。也就是说怡园接叶亭和出事儿的水月禅林大殿之间,还隔着老和尚他们住的院子。   在这亭台楼阁、院墙假山的层层阻隔下,沈渊他们听不见这边的动静还情有可原。可是深通方丈和他那十来个僧人,跟大殿间却仅仅隔着一堵墙!   死了三十来个人,那动静还能小得了?没想到这个深通方丈却说他什么也没听见,这可就奇了!   沈渊心中暗自藏下了这个疑惑,然后他就听那个深通方丈接着说道:   “这边发生的事,我们南院的僧人全不知情。还是在今天早上,过去打扫的僧人见到了院子里的情形……差点没当场吓死!”   “我们随即就向顺天府报了案,夜里出了什么事,老衲真是半点不知!官爷您明鉴……”   说到这里,深通和尚竭力想把自己庙中的和尚从这案子里摘出来,听他的语气已是已经近乎哀求。   一看这个和尚的做派,沈渊就知道虽然这方丈有模有样地长了一嘴白胡子,但也说不上有多高的佛法修为,看起来就是个混事儿的俗和尚。   沉吟了片刻以后,那个郎中马智敏却也并没有深问下去,而是让深通和尚站到一边,随时听候问话。   然后沈渊他们以为就要轮到自己了,却没想到又有一个人被带了过来,这一下沈渊却是一愣!   就连沈渊身边的另外三位少爷也吃了一惊,被带来的这个人居然是个道长,长得挺高大,胡子乱扎扎……居然是昨天给他们算了三卦的那个古怪老道!   “大师辛苦!”这位郎中马智敏见到了这个老道,倒是客气了许多。在道人向他稽首时,他还拱手还了个礼。   沈渊他们在边上听着这俩人相互说了几句话,这才搞清楚。远来老道并不是因为有嫌疑才被带到这里问话……原来他竟然是来帮助破案的!   原来这个案子里死了三十多个人,案发现场又是触目惊心,顺天府经过短暂地调查之后,也发现案情里面有颇多离奇诡异之处。   于是他们便找来了一位高人,就是这个老道,来帮他们破案。   顺天府的差人说,这位道人在京城里颇有名声,被称作“炼心道人”。不但观人面相奇准无,而且对于诸般玄奇诡异的怪事也是无所不知。   所以这案子里万一要是有什么妖魔邪祟,或是什么人使出了古怪的江湖手段,这位见多识广的炼心道人说不定能帮上忙,因此他也被传了过来。 第796章 神交已久望江南、道号炼心、轻云漫卷   那位马智敏郎中显然也知道炼心道人的名声,所以他虽然是上面派的官员,却也并没有把这个炼心道人给弄走。   他还挺客气的对那位道人说:待会儿进去之后,道人若是发觉现场有什么不对,一定要告诉自己。   那个老道也痛快地答应下来,说朝廷发生了如此大事,他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帮忙。   等说完了这番话之后,老道也就退到了一边,这时终于轮到盘问沈渊他们这几位了。   那位马智敏郎中让人把沈渊他们几位带过来,沈渊一抬头就看到马智敏身边的炼心道人正看着自己,脸上似乎在忍着笑。   显然这家伙是把自己认出来了,沈渊也笑着向他挑了挑眉,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老道昨天算的那三卦,别人看不出里面的玄机,沈渊还能看不出?真可谓是卦卦诛心!沈渊心里暗想:这事儿可是越来越他娘的有意思了!   然后马智敏就开始向他们问话……内容跟之前顺天府差人问的基本差不多。   沈渊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自己的侧面,那个拎着篮子的歪剌骨庞宝强,两腿就像两根琵琶弦一样越哆嗦越厉害,他不由得心里暗自好笑!   等到沈渊他们照常答完问话,马智敏原本听到隔壁的怡园接叶亭既没缺人,又没有人半夜出来,已经都准备结束问话了。   他随口又问起这几个人的原籍之时,他头一个问的就是柳如青。   一听说柳如青住在扬州,这位马智敏立刻就是精神一振!他笑着向柳如青问道:   “既然柳先生是扬州人士,你知不知道扬州有一位沈渊沈轻云……他有没有来京师考试?”   “有,”柳如青听见马智敏的问话,立刻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但他脸上表情平淡,并未向着沈渊这边看。   沈渊看柳如青的表情稳当得就像是一尊佛像,他心里就在暗自想:   “等这家伙当上官儿,再到官场上磨练个十几年……就他这副带死不活儿的神情,不知道得气死多少人呢!”   “那沈轻云来京师,不知住在何处?”此刻那位郎中马智敏顿时就来了精神,他兴致勃勃的向着柳如青问道:“柳先生知道不?”   “知道,”柳如青又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说道:“沈渊沈轻云与我是同乡,还是族亲,这次是和我结伴一同上京赶考……”   柳如青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仍旧是平淡如水,认真地看着郎中马智敏。倒是把旁边的沈涣看得是想笑又不方便笑,憋得满脸通红!   郎中马智敏听柳如青这么一说,也是面露兴奋地问道:“那柳先生可否为我引荐?见见那位沈轻云先生?”   “可以,”柳如青面色凝重地把手一伸,向着旁边的沈渊一指:“这位是……沈渊沈轻云!”   这时巷子里的众人清楚地听到,那位马智敏郎中“嘶”的一声深深吸了口气,不知他是因为讶异还是震惊。   沈渊就觉得他的目光有如乱箭穿身,刷刷的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之后就听马智敏长长地叹了口气!   “果然是少年英雄,居然如此年轻!”就见马智敏叹服地说道:“原来沈先生就在此处!”说完还用眼角瞟了一眼柳如青,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在下没事也喜欢读读兵法,练练布阵什么的,江南出了叛乱后我也曾经暗自谋划,盘算着若是由我领兵,该如何扫平那些叛贼。”   “后来江南传来消息,沈先生居然十日平江南,在下是百思不得其解,您这仗是怎么打的呢?”   “我还听说沈先生这科高中三省解元,还想着你要是到了京城,一定要向您当面问个清楚,没想到因为这案子,倒是和您遇上了!”   “马郎中过誉了,在下愧不敢当!”这时的沈渊也连忙笑着谦逊了一句……这一刻,沈渊身边那些人却是表情各异。   柳如青早就知道会是这个场面,自然是脸上含笑看着沈渊。   而神通沈涣见到沈渊这么有面子,居然在京里见到的第一位官员就对他久仰大名。他也觉得与有荣焉,脸上忍不住眉飞色舞。   至于那个老道则是愣了一下……他号称三教九流都知道,想必也听过沈渊的大名。   估计他也没想到,自己昨天算命时算的第三位,居然就是这位名满天下的沈郎君!   而旁边的歪剌骨庞宝强,此刻这哥们儿腿也不抖了,头也抬起来了,连罗锅儿都从后背“锛”的一下,挪到了前胸!   “哎呀?哎呀!”这时的庞宝强完全是一副买了个豆包,结果从里边吃出了一个金元宝的表情!   “我去!原来我伺候的沈少爷,居然是如此了得的一位人物!那个平叛江南的白衣学子……原来就是他啊!”   “我的天呐!这一下我可掏着了!哎呀妈呀,吓死我了!”   这时庞宝强又想起了一件事,越寻思越后怕,把他给惊得龇牙咧嘴。原来他在通州运河码头上讨生活,那些外地来的客商举子,几乎是被他逮着一个坑一个,不是被顺走了东西就是被讹走了钱。   可是这回他见到了沈少爷居然福至心灵,没朝着少爷下手不说,倒是十两银子一个月,给沈渊少爷当了跟班。   现在再想起来,当时可真是险之又险!妈的那时他要是一时糊涂,来个仙人跳或者玩个骗局什么的,那现在还焉有命在?   人家是沈少爷是什么人,那是杀人过万的狠人啊!要想弄死自己,真是比吃颗盐豆都容易……   “哎呀我命真大!哎呦我这命真好啊……”   这家伙在心里一个劲儿地感叹,一时间早就把见到官员的胆怯之心,扔到了九霄云外!   现在对他来说,别说是顺天府的差役了,你没看朝廷的五品大员,见到我们沈少爷都这么客气的?   “……那我还有啥可怕的?”   就在庞宝强心潮澎湃地胡思乱想之际,沈渊和马智敏郎中聊了起来。   现在当然不是畅谈兵法的时候,双方寒暄了一番之后,马智敏却想了想说道:   “沈公子血战平叛,有功于国,既然这三位是您的朋友,想必这个案子跟您这几位绝无半分关系。”   “这三位现在可以请回了,沈公子,在下倒是有点儿事儿想求您!”   “嗯?马大人请讲!”沈渊一听这话茬儿就知道,这事怕是要麻烦!   这家伙不是想把自己,牵连到水月禅林这件案子里吧? 第797章 魔腾怪笑血尸残、黑石旧像、命在掌间   果然马智敏郎中笑着说道:“我可听说沈公子在扬州屡破奇案,可是个查案圣手!”   “水月禅林这件案子太过耸人听闻,已是上达天听,若是不破得漂漂亮亮是万万不成的。”   “沈先生您无论如何帮我查查这件案子,好教它弄个水落石出!”   “你看我这……马上就要会试了。”这时的沈渊面露为难之色,向着马智敏说道:“万一案子迁延日久,您说我这试还考不考?”   “也对!”此刻的马智敏也知道,沈渊大概是不愿意把脚往这案子里伸。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道:“无论如何都该以考试为重,正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嘛……”   “可是我又想起了一件事儿,”就见马智敏想了想之后,脸上带着几分遗憾的神情向着沈渊说道:   “您说您住的怡园接叶亭就在隔壁,会不会做下水月禅林这件案子的凶犯,其实不是奔着这些南方学子来的,有没有可能他们是走错了门儿?”   “所以呢您院子里那些同乡,恐怕是脱不了干系……哎呀这件事要是查起来,只怕耽误得就不是沈少爷一个人的学业了,弄不好您那园子里其他的三位……”   “好好好!帮你查帮你查!”这时的沈渊一听就知道,这马智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立刻没好气地答应下来。   这马智敏其实就是想求自己帮忙,看自己一副不愿意的样子,于是立刻就把案子往怡园接叶亭的院子里扯。   沈少爷心中暗骂:妈的这京师当官儿的,果然个个是老油条,没一个省油的灯!   原本沈渊也想看看,这个案子到底是什么人做的,居然能作下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心中好奇之余,却是不方便进去查看,正好赶上马志敏想尽办法想让自己帮他破案……沈渊想了一下倒也没什么。   终归他现在是个帮忙的身份,就算是案子出了纰漏,朝廷也怪罪不到自己的头上。更何况要是破了案……说不定还会有好处。   于是沈渊点头答应了下来,之后看马智敏的意思,就要带着众人进院了。   ……   沈渊回过头,让庞宝强把霍老四和吴六狗叫过来,然后他就随着马智敏朝着院子里走。   马郎中走在前面,这时落在后面的沈渊就看到那位炼心道人正转过头,向着自己一笑。   “咋样?缩不回去了吧?”这家伙居然还调侃了自己一句!   沈渊知道他说的意思,准保是昨天那句“伸头容易缩头难”的典故。气得他也没好气地说道:“一个老道要进人家佛寺查案……当心人家佛祖教训你!”   这道人哈哈一笑,随即几个人就进了院子。   ……   刚一进去,沈渊的脸上就严肃了下来……这院子里的情形真是血腥恐怖,难以尽述!   迎面就是水月禅林的大雄宝殿,墙壁房顶古旧斑驳,青灰色的砖瓦上满是泪痕般一条条流水形成的暗色水印。   大殿和大门之间是一个宽阔的院落,沈渊估计足有两个篮球场大小。   地上没铺砖,有一条破旧砖石修成的甬道,直接从大门通向了大殿的台阶。   院子两侧栽植着花木,在这京师的冬季一片叶子也没有,反倒在院子里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干瘪树叶。   这些树叶还一片片地在寒风中微微抖动,就像是一群灰色和棕黄色的蛾子,想要一起飞到空中。   在院墙边上还用破旧的砖头搭了一个灶,估计是僧人用来烧水的。旁边有一棵奇大无比的杨树,还有一口黑石砌筑的水井。寒风吹来,所有人的后脑勺都是头发直竖。在院落中,铺满了奇形怪状的尸体!   血,满地流淌的鲜血。有的已经冻成了血冰,有的渗入了黑色的土地。   一股血腥味儿,粘稠地飘散在空气中,让人闻之欲呕!   眼前的井台上趴着一个人,此人满脸都是鲜血,已经死去多时,身体还保持着扭曲挣扎的姿势。   从他的额头发际线开始,一直到后脖颈以上的后脑勺,整片头盖骨都已经被掀掉,不知飞哪儿去了。   他的脑袋就像一个血淋淋的碗,里面的脑浆不翼而飞,大约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残羹。   在这个人的脸上,一只眼球已经血淋淋地脱落出来,这颗眼睛被视神经吊着,垂在了这个人的脸上,耷拉下来足有一寸多长。   就这一个死人,就足以让见到他的人魂飞魄散!更何况此时满院子的人,全都是死得奇形怪状,每一具死尸的形状都是惨不忍睹。   顺着甬道往里走,沈渊就听到自己身后庞宝强牙齿相击,“嘎哒嘎哒”直响。不用看他都知道,这小子肯定是吓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再往前走,地上横着被人硬生生撕扯下来的手臂,断面上鲜血淋漓,血管还扭曲在肌肉外面,已经冻住了。   然后就是一具被桌子腿刺穿肚子的死尸,看地上的痕迹,他死前曾经手脚挣扎,奋力爬出了好远。此刻人这个人正仰着头,死死地瞪圆了双眼。   从他的鼻子以下一直到脖子,再到胸口的衣服,已经被污血彻底染红了!   这具尸体脸上的面容扭曲,拼命张大了嘴,临死之前好像还在竭尽全力地大喊……沈渊看了看他的手,一双手上满是鲜血。   再往前走去,还有人被硬生生撕开了肚子,肠胃五脏流了一地。   有的则是被沉重的物件打没了整个下巴,使得上牙以下,变成了一个惨不忍睹的血窟窿!   “这是什么杀人现场?”沈渊踩在嘎吱嘎吱作响的雪冰上,心里还在暗自想道:“就算是把一群东北虎放进院子里,也弄不出这么惨的景象!”   这一刻众人的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味和人体内脏的臭气,大家觉得吸进肺里的空气,简直把五脏六腑都冷透了!   再往前走……沈渊猛地抬起了头!   在那棵大杨树的后面两丈多远,沈渊看到了两只悬在空中的脚,一个人被吊了起来,脚尖离地足有一米高。   杨树后面是一个黑石雕成的石像,有一人半高,好像是雕成的金刚或力士。   黑色的石头斑驳古旧,雕刻得粗疏草率,那个黑石像一只手单掌竖起,做了一个僧人行礼的姿势,另一只手却攥着拳头举到了头顶,好像是要砸下来猛击什么人。   在他那只竖起来的手掌上,有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学子,那具死尸一身的白衣,已被鲜血染得红透了大半。   在那个白衣学子的胸腔正中,石像的手掌穿进了他的胸骨,把这个人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吊在了空中! 第798章 洗尽残腥冷眼看、有喉无声、肝脑涂遍   他的两只鞋子全都掉了,沈渊估计他被吊在上面穿透了前胸之后,还曾经奋力挣扎过。   “这姿势,他自个儿可跳不上去!”沈渊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拉了一下身后的庞宝强。   ……这家伙一直没敢抬头,就看着自己脚下的方寸地面。待会儿他要是一头撞上前面那两只鲜血淋漓的脚,沈渊真怕他会大声嘶喊出来!   再往前,沈渊一眼看到了大雄宝殿的台阶下,却是立刻一皱眉。   透过打开的门扇,他看到大殿里摆设着桌椅板凳,还有宴席用的杯盘碗盏。如今这些东西已经被全数推倒在地,又摔得七零八落,所有的碗碟几乎都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大殿里也是满地鲜血,甚至柱子脸上挂着的佛幔上,都被喷溅得血迹淋漓。   虽然里面也是案发现场,可是大殿里的死人却被全部抬了出来,就整齐地码放在佛殿前的台阶下!   “妈的一点常识都没有!”沈渊气得一咬牙。   “京师的顺天府差官也是一群草包,怎么就把现场给破坏了?还把尸体弄到了外面?”   ……   此刻的马智敏脸上也是一阵铁青一阵煞白……他刚才一个没注意,一脚踩在了一滩东西上。结果仔细一看才知道,那是一滩脑浆。   马郎中立刻被恶心得不行,脸色自然是好看不到哪儿去。   “两位都看看吧,需要人帮忙就说一声!”这时的马智敏向着炼心道人和沈渊两个点了点头,然后就和在场的顺天府捕快交接去了。   眼下既然有刑部接手,顺天府自然可以把人撤出去了。这案子又恶心又恐怖,而且还事关巨大,估计顺天府那帮人也是巴不得的赶紧撂挑子走人。   这时的沈渊看见炼心道人,一边看着脚下的台阶一边走进了大殿,沈渊却是回头向着大门口那边看去。   霍老四和吴六狗正好赶到,沈渊朝着守门的差人摆了摆手,示意把他们俩放进来。   来的这俩人都是身经百战,尤其是吴六狗,跟随沈渊破案可谓是从头到尾一个没落,所以他们也知道沈渊叫他们来是干什么的。   于是他们俩进了院子之后,朝沈渊打了个手势,就在院子里各处查看起来。   沈渊也在院子里,一个个的仔细观察着那些尸体。   等到马智敏和顺天府交接完之后,他看到沈渊带着两个人在院子里忙活,于是就走了过来。   然后他猛地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了极度恶心的神色!   那位沈渊,正蹲在那具肚子上穿着一根椅子腿的尸体面前,用一双筷子从他的嘴里,往外抠什么东西!   真不愧是沈先生,遇到这样惨烈的血案,竟然是面不改色!这时的马智敏一边心里震惊,一边也是暗自佩服。   随后他就发现沈渊,居然从那个死人张得奇大无比的嘴里,夹出了一块东西!   这个东西裹满了黑红色的污血,大概有半个鸡蛋大小,根本看不出是个啥。   “把茶壶拿出来……咦?”沈渊说了话,却发现没人答应。于是他一回头没好气地说道:“歪剌骨!跑哪儿去了你个王八蛋!”   “在呢在呢!”这时的庞宝强连忙小心翼翼地躲着地上的各种尸体碎块,从那棵大杨树后边绕了出来。   这家伙自打进院之后,发现眼睛无论看哪儿,都足以把他吓个半死……于是他就一手大拇指掐着自己的人中,站在了树后头,从头至尾眼睛就瞪着面前的一块树皮,是一动也没敢动!   这回听到沈少爷叫他,他才跑了过来,然后他就在沈渊的吩咐下,把篮子里的棉布套打开,将一个紫砂茶壶拿了出来。   沈渊看着庞宝强人中上的指甲印,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要不是现在有外人在,估计他能一脚把这小子踹到院儿外去!   沈渊用筷子夹着那个血淋淋的东西,另一只手接过茶壶,把热茶朝着上面浇去。   如今那东西上冻得全是血冰,用一般的水估计还真洗不下去……   随即马智敏郎中就看见,那个东西上的血水被热茶冲下去,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玩意儿!   那好像是一块牛筋,却又卷曲成了个圆筒,上面是姜黄色还带着点惨白。   沈渊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筷子顺手交给了吴六狗,然后示意庞宝强从篮子里拿了一个茶杯出来。   “这块是人的喉管……死者在临死前,把别人的喉咙咬断了。”沈渊淡淡地说道:“也许他还咽下去了几块。”   说着咱沈少爷把茶壶倒满了茶盏,茶壶还给了庞宝强。然后他一边用茶杯暖着手,一边喝了一口热茶下去。   ……这家伙可真喝得下去!刚才他还摆弄那玩意呢!   “这说明什么?”马智敏一脸恶心的表情,眼睛还盯着吴六狗手中的筷子上,那块黄澄澄白森森的喉管,向沈渊问道。   “这些死者有几个共同的特点……”沈渊淡淡地说道:   “他们每个人都是死不瞑目,双眼瞪得极大,他们在临死前见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   “……而且每个人手上都有血,哪怕就是断掉在地上的断手也是如此。”   “再加上这块被人咬断的喉管,还有那个石头人上挂着的人,”沈渊冷冷地说道:“这些人,是自相残杀而死!”   “他们正开着诗会,忽然就开始使尽,全力残杀身边的人……有什么发现?”   沈渊这句话的后半截,是向着炼心道人问的,此时那个老道也走了过来。   “我查了所有的筷子……”就见炼心道人向旁边示意,跟他过来的一位衙役手上,正掐着一大把筷子。   “筷子一共是三十五副,尸体也是三十五具,两者正好相符。”炼心道人沉声说道。   “……那就怪了,”听到这里,沈渊却笑了笑道:“我刚才还借用了一双筷子。”   这时的炼心道人,也看到了吴六狗手里那双夹着喉管的筷子,他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极其惊愕!   “那么,多出来的那个人……在哪里?”沈渊笑了笑说道。 第799章 洗净血泥现真相、血海空寂、狂暴之殇   此刻沈渊心里也很惊讶,因为那个老道炼心道人,居然想到了数筷子这招。   在沈渊的心里想来,还以为他是个身怀异术的江湖人,没想到此人的心思也很细致。   于是他俩和马智敏在一起碰了一下头,把自己经过短暂时间查看现场得到的线索相互交流了一下。   马智敏基本上没干什么,就是和顺天府的差人交接,而那个炼心道人的注意力则是在关注这次水月诗会,到底有多少人参加。   如果加上沈渊手里的那双筷子,现在的情形就很清楚了。三十六双筷子却有三十五具死尸,那么现在很显然有一个人……或者是死人并不在现场。   所以现在就连马智敏都知道,这个不知所踪的人,或许就是破案的关键。而沈渊得到的信息却比较多,首先他根据现场的粗略情况来判断,这三十五具死尸很有可能是自相残杀而死的。   因为院子里每具死尸的手上都有血,有的人手上临死前甚至还握着沾满脑浆的桌子腿,沈渊更是在其中一具死尸的嘴里,发现了被他咬下来的破碎喉管。   再加上死在那尊黑石雕像上的死尸,根本不可能跳起来把自己穿在上头,所以自相残杀的可能性很大。   支持沈渊这个说法的,还有另一个根据,就是现场虽然有三十五个人死于非命,但是却并没发现有哪个人是被利器击杀的。   也就是说杀人现场并没有外人进来,用刀剑屠杀这些书生的迹象,即便是有人被工具所杀,那也是就地取材。   他们是死于椅子腿、桌子腿、或是破碎的瓷片,更多的是牙齿或者是双手。   根据尸体上的伤痕,沈渊可以断定他们在自相残杀之际,堪称是疯狂之极。   毕竟一个正常人很难用手指撕开别人的腹腔,可是在现场分明就有这种情况,这已经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事。   另外沈渊还提供了第三点线索,就是这次大屠杀,很可能是在一瞬间开始的。   因为在场有三十多人,趋利避害却是所有人的天性。如果最开始时只有一两个人、甚至是十个八个人开始杀人,那么被攻击的那些正常人的第一反应绝不是就地反抗,而是撒腿就跑才对。   这样就会有活口跑出去报官,而不是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这片鲜血淋漓的杀人场。   此外沈渊还有第四条线索,就是深通方丈和庙里的十来个大小和尚,昨天晚上很有可能被人用药物迷昏了。   因为现场的杀戮如此惨烈,传出去的声音也一定小不了,别的不说就算大殿里大批杯盘被砸碎的声音,也足以让一墙之隔的南院僧侣听到。   如果他们没有被迷药迷昏,那么他们必定会有所察觉,并过来查看。   可事实上即便是那个年纪老迈,睡觉时也更容易被惊醒的深通方丈,也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在这之后第五条,”沈渊指着地上一个张大了嘴,临死前还在奋力嘶吼的死尸说道:“这些人应该中了什么手段,以至于他们再怎么用力都喊不出声来。”   “不然即便是隔壁的僧人中了迷药,要是这里有死者曾经奋力呐喊,声音也足以让我们怡园接叶亭那边听到。”   “所以他们应该是被喂了哑药一类的东西……基本上就是这样了。”   ……   等到沈渊说完之后,大家心中都是暗自吃惊,心说这位沈少爷,真是非同凡响!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接连判断出了五条线索,可以说推断力和观察能力都是惊人之极。   此时的马智敏更是暗自一阵欣慰……现在他已经知道,把沈渊拉进来帮他破案这个决定,做得真是实在太聪明了!尽管当时所用的手段有点龌龊。   在这之后他们三人站在遍布死尸的院落里,却忽然间陷入了沉默……因为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案发当时的景象。   按照沈渊所描绘出的情景,当时水月禅林中的书生应该是毫无察觉。那些意气风发的举子们原本是谈性正浓,有的人还在即兴赋诗……   他们却根本没发觉一场惨烈的血案,正在缓缓地逼近自己!   几乎是片刻之间,大殿里的酒宴转眼就是陡然变!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拼命地嘶喊着却发不出声音,大殿里的每一个人,都瞬间变成了狂暴的野兽!   这些举子用摸到的所有武器,疯狂地攻击身边的人。没有找到任何东西的人则是用手指和拳头,使尽全身力气向着身边的同伴下手。   在几十个人无声的呐喊之中,大殿里只有器物被敲碎、骨骼被砸断、血肉被撕开时发出的声音。   就在这片血海般的惨相之中,大殿的大门被从里面撞开,正在相互残杀的人从大殿里蜂拥而出。   他们在院子里不停地追杀对方,把每一个能活动的人全都用暴烈的手法杀掉……人人手上都是血腥一片!   到最后死掉的人越来越多,活着的人也是遍体鳞伤,他们的要害虽然还喷溅着鲜血,但却依然奋起所有的力量,不要命般的继续攻击着他们的朋友……   ……直到所有人,死得干干净净为止!   他们脑海中的这副场景真是太过血腥,残酷至极,而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到底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做?现在却被笼罩在了一团迷雾中。   或许亲眼看到当时的情景的那个人,甚至是这场杀人血案的始作俑者,就在这三十六人当中!   那个唯一消失不在现场的人……他到底是谁?   ……   作为一名刑部官员,马智敏手头上经办的大小案件也不少了,但是此刻他的心里却是一点底都没有。   因为照他之前的经验,所有的案子都应该有动机、有经过、杀人者还会在现场留下可供追查的痕迹。   可是这次发生的案件,明显跟他以往接触过的截然不同,以至于这个案子该如何查下去,他的心里也是犹豫不决。正当马智敏看向沈渊的时候,他却发现沈渊正在看着那位炼心道人。 第800章 欲破谜局看沈郎、一呼百应、小街深巷   道人也感觉到了沈渊和马智敏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摇了摇头道:   “沈先生对迷药的推断贫道是赞成的,哑药也是周围的住户没有听到昨晚血案发生时的声音,唯一可行的解释。”   “这两种药物都不算稀奇,但是一个案犯同时要掌握这两样药品,那就缩小了范围。”   “我来查这两种药吧……马郎中要是觉得可以的话。”   说到最后,炼心道人还征求了马智敏的同意,马郎中想了想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老道是个江湖人,由他来查这条线索或许比官差容易得多,所以他也就同意了。   然后马智敏又把目光投向了沈渊,就见沈少爷耸了耸肩,好像是他也没找到好的侦查方向。   “先找到那第三十六个人吧,”沈渊向着马智敏说道:“我刚才所说的一切,几乎都是推断,一会儿我还要再仔细地观察一次现场。”   “但是不管怎么说,只要找到了那个不在现场的人,如果他还活着,现场的情况就能搞清楚了。”   “如果他就是凶犯本人,我相信他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说着沈渊还向炼心道人看了一眼。   沈少爷的心里觉得,这个老道的能力是万万不能低估的。最起码以老道善于观人面相、还能骗人钱财的本事来讲。辨认出一个人是不是那个残杀了三十多个人的凶手,他这个能力应该还是有的。   马智敏立刻点了点头,然后他想了一阵才皱着眉向沈渊问道:“那沈先生觉得怎么查,才能尽快找到那最后一个人?”   听见这句问话,沈渊心里没好气地想道:他会倒图省事,居然问起我来了!   看样子这家伙就打算全程把我当拐棍儿当得不亦乐乎,有啥事儿都先问问我再说了呗?   “那就我来安排?”沈渊笑着向马智敏反问道。   听见他这句问话,马智敏眼前就是一亮!而那个老道也是面带笑意,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渊一眼。   既然沈渊这么问,显然他已经有了查到那第三十六个人的方法。他们俩现在都想知道,这个沈少爷打算用什么手段,把那个活着的人找出来!   于是马智敏一个劲儿地点头,示意让沈渊来安排。然后他跟老道就在旁边负手而立,看着这位沈少爷打算怎么做。   “给我一百五十个捕快或是差官,现在就要。”沈渊倒是毫不迟疑,开口就当机立断地要人。   于是沈渊要的差官在马智敏的命令下,纷纷被调了过来……原本刑部就是大衙门,何况这一次还是大案,他们预备的人手也真不少。   等到这些差人在烂面胡同里集结完之后,就有人过来向马智敏报告。于是他们三个人就绕过那些死尸穿过大门,来到了大门外。   “下面给我听着!”就见这时的马智敏面色威严,声音洪亮,向着面前这一百五十名差官大声喊道:“接下来你们的行动,全听沈解元指挥!谁敢不听号令,本官必定重罚!”   “把那根椅子腿拿过来……”这时的沈渊看了一眼庞宝强,还伸手朝他的肚子比划了一下。   庞宝强吓了一跳,然后才意识到沈渊要的是那根洞穿了死尸腹部的椅子腿儿。   这小子心一横牙一咬,转身就进了院子!   “这小子看着还行!”沈渊看着庞宝强哆哆嗦嗦的背影,又朝霍老四和吴六狗的脸上看了一眼。   随即沈渊就看到了他们带着笑意的目光,他们都知道这是沈少爷在考验和磨练那个“歪拉骨”呢!   经过这一案之后,这家伙到底表现如何,就决定了以后他能不能继续赚沈少爷的银子,还有能赚多少的问题。   看到庞宝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里,沈渊也向前走了几步。   他看着顺着胡同站了四排,排出去老远的这支差官队伍,却是无声地笑了笑。   就见沈少爷大声说道:“站在前面的三十个人,待会跟我进庙。后边的一百二十个两人一组,组成六十个小组!”   “你们这六十个小组给我走出去,在烂面胡同方圆周围一里之内,打听这个水月禅林里居住的考生情况。”   “你们要问的第一件事就是:谁认识水月禅林里的举子,如果你们问到的人能知道举子的相貌衣着和姓名,就问清楚了之后把人带过来。”   “第二件事:你们要搞清楚,昨天到底附近有谁接到了水月禅林的诗会请帖。哪个小组如果找到了请帖的线索,就继续追查。”   “我要你们想尽办法也要搞清楚那个接到请帖的人,把他的姓名衣着和相貌特征查清楚,如果有人熟悉那位被请来的考生,也把他带过来问话。”   “注意!我让你们两个人一个小组,就是让你们随时有一个人,可以回来传信。”“我要查探这些内容的目的,就是因为水月禅林里发生了凶杀案。这里面死的人有住在这里的举子,也有他们发请帖从外面请来的人。”   “现在我们办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查清每具死尸的身份。还有在这场惨案中,或许幸存下来的人……大家给我听着!”   说到这里时,就听沈渊的语气,陡然严厉了起来!   这时他看到庞宝强,战战兢兢的把那根鲜血淋漓、上边还带着尖利斜茬儿的椅子腿拿了出来。   就见他语气冰冷地举起一只手,大声说道:   “我叫沈渊沈轻云,东南叛乱的十七万叛匪就是我干掉的。我这只手上沾的血,比你们见过的雨点都多!”   “每个人都给我用心查!谁敢躲起来偷懒,搪塞了事,甚至是撒谎骗人……看见这个没有?”   说着沈渊拿过了那根椅子腿,还举到空中,让所有人都看见。   然后他大声说道:“谁要是玩忽职守被我发现,马大人该怎么处置你我不管,我先拿这个在你屁股上开个分号!”   “……听明白没有?”   “明白!”   此时这个白衣青年的话语声,在小巷两侧的高墙间回荡着。他的语气中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甚至是让人的心魄都随着言语颤动!   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胡同里的一百五位差人,全都轰然答应,居然整齐得吓人!   “老天!难怪他带着五百铁骑,就能横扫江南十七万叛军!”   这时的马智敏在旁边看着这帮差人,一个个精气神儿绷得十足,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叹服! 第801章 离奇血案谁能当、怪异痕伤、漏勺官场   要说京城里这些捕快差官,几乎个个都是老油条小痞子,像今天这样一呼百应的情况,马智敏当了这么些年官都是见所未见。   更何况这些差人在一盏茶之前,才第一次跟这位沈少爷见面!   “这真是人中龙凤,让人不得不服!”正当马智敏想到这里时,却见沈渊一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两张银票,举在空中大声说道:   “这是三百两引子,日落之前给我把所有人的身份查清!然后每人二两银子,拿回去吃肉喝酒。”   “要是办不好……就给我吃这个!”   说着沈渊又挥动了一下那根血淋淋的椅子腿,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根鲜血淋漓的木头茬儿上……大家都是凛然遵命!   随即沈渊将一百二个差人分成六十个小组,还划分了东南西北四个片区,让他们各自朝自己负责的区域出去打听情况。   然后就是他眼前,剩下的这三十个人。   “把人分成三队,第一队十个人进去大殿,把里面的杯盘碗盏收集起来尽量复原,把里面撒在地上的菜肴果子,每一样都准备好一份样品,准备试毒。”   “第二组在大殿里和前后院、整个院子里搜查。我要你们趴在地上给我一寸一寸地找,无论发现什么乍眼的东西都不要动,回来向我报告!”   “要是地上有东西被谁漏掉了,到时候我就为你们这十人小组是问!”   “第三组跟随仵作,把所有的尸体分门别类,在院子里恢复好。断裂的尸体和残肢不许拼错。仔细检查他们的嘴里,有没有别人尸体的碎块。”   “一边整理一边拼好,同时画图登记,把图纸另外复制两份,等拼好后看看缺没缺什么零件……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这三十个人闻言,也是轰然答应。   在这之后沈渊一回头,却看到马智敏正一脸眉飞色舞的表情地看着自己……沈渊随即向着马智敏说道:“把京城里验毒最厉害的师傅,还有验尸最有经验的仵作都叫来。   “那口井派人下去打捞一下,看看上面有没有漂浮的尸首或是沉底的凶器。”   “马大人找几个头脑清楚的手下,待会儿外面六十个小组回陆续汇报回来,还会带来知情者,在询问和辩认之后,水月禅林里死者的身份就会被逐一确定。”   “要把每一个死者的身份都牢牢认定才行……再审一遍水月禅林里的和尚,妈的这老和尚就光顾着赚钱,连他庙里到底住了多少人、都是什么身份,他都没说清楚!”   “就这么着……我继续去现场详查。”   “明白了,这事交给我!”马智敏也知道查证死者身份这件事琐碎而细致,而且极其耗费精力。   沈少爷显然是要在现场查找进一步的证据,绝对没有时间来干这些。   好在沈渊已经把做事方法,还有人手都给自己安排得井井有条,他只要照着干就行了。马智敏的心里也是暗自一喜,赶紧答应了下来。   他心里清楚,这么大的案子,说不定上峰会一天两三次地派人过来,询问他的进度。   只要他照着沈先生的方法做了,即便是没有飞快地破案,但是能快速地搞清楚所有死者的身份,那也能证明他侦破案件的进度很快。更何况照沈先生这样查下去,说不定真能把那神秘失踪的第三十六个人查出来,到时这个案件的真相有可能立刻就清楚了。   于是马智敏让沈渊自便,他去按照沈渊的安排调集人员,叫人把水月禅林的和尚提来审问,还安排了汇总情报、询问知情者的师爷和文书。   ……   这时沈渊正想回庙里去,就忽然看到烂面胡同里的差官走干净了之后,却显出一个人来,身形还有点熟悉。   沈渊一看才发现,这家伙居然是前几天来过一次的腾骧右卫校尉王瑞!   “这京城官场,简直就特么是个漏勺!什么消息也藏不住!”沈渊一看这人,心里就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   自己参与这个案子前后都没有半个时辰的工夫,好家伙宫里又把人派出来了!   果然就见那个王瑞腰里多了把腰刀,身上还是那副书生打扮,脚下居然还大大方方地穿着那双官靴儿。   他一来就笑嘻嘻的向着沈渊说道:“沈公子刚刚真是威风八面!王某久闻沈公子在扬州断案如神,屡破奇案。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没想到居然有机会亲眼见到沈公子查案……在下想跟着您学点本事,长长见识,你这次查案就带上我呗?”   “这废话说的,好像我说不带你就不跟着似的……”沈渊在肚子里埋怨了一句,只好把这个笑嘻嘻的小子也带上。   这时院落中的马智敏看到那个王瑞,只当是沈渊又叫过来了一个帮手。他也没细问,沈渊就这么带着王瑞走了进去。   这满院子惨不忍睹的尸首,把这位大内侍卫也给吓得不清。沈渊看他虽然还强撑着往前走,俩腿倒是没见哆嗦,不过脸色却有越来越白的迹象。   “知道京城里的大白鹅怎么叫唤吗?”这时的沈渊,还坏笑着问了那个王瑞一句。   “不知道啊?”   “……该啊!”沈渊没好气地朝他说道:“让你凑热闹!咋不吓死你呢!”   “啊!”这时的王瑞光顾着和沈渊说话了,他在绕过那棵古树之后,冷不防被前面吊着的一双脚吓了一大跳!   那双浸满了鲜血的赤足,就在他眼前一尺多远的地方……把那个王瑞吓得差点来个后空翻!   沈渊笑了笑,让霍老四和吴六狗两人把尸体摘下来,沈渊和王瑞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歪拉骨……茶壶!”   最开始大家还以为,沈少爷是看这具尸体晃来晃去的屡屡吓人,才让人把它摘下来的。   可是直到他叫庞宝强拿茶壶,大家才知道这位沈少爷,估计是又发现了什么。   就见沈渊示意吴六狗和霍老四,把尸体摘下来之后,脸朝下扣在地上。   然后沈少爷接过了庞宝强手里的茶壶,蹲下来拿着茶壶向死尸的足跟处浇了上去……原本这茶壶也不大,才浇了一下就没水了。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死者一只脚的脚跟上的血冰被茶水冲去了一片。大家这才发现,那地方果然有些异常! 第802章 雾锁云迷向何方、血眼石人、难越古杨   在这个死人的足跟上有星星点点的血痕,大概有鸡蛋大小的那么一片,看起来是被什么东西摩擦或是硌出来的。   庞宝强经过了前面的那场锻炼,心理素质看来是提高了不少,自掐人中倒是用不着了,原来的机灵劲儿也回来了几分。   他看到少爷蹲在那里仔细观察着那双赤脚,于是他就一转身血迹之间跳来跳去,一路到了那口黑石砌筑的水井旁边。   他尽量不去看井沿上趴着的那具半拉脑袋的尸体,把地上的水桶和绳子扔进了井口,便提了一桶井水出来。   等到他拎着水过来,沈渊看着他笑了笑,示意他把井水都浇在死者的双足上。   等这一桶水冲下去,死者双脚上的血冰也融化退去。之后在场所有人都看到尸体的另一只足跟上,也有着一模一样的点状血痕。   沈渊慢慢站了起来,他脸上的神情也充满了疑惑。而旁边的王瑞却是面带好奇地看着这位沈少爷。   显然刚才那双脚在吓了自己一跳的瞬间,死者足跟上留下来的轻微痕迹,虽然被血迹遮掩,还是引起了沈少爷的注意。   此刻大家看着沈少爷,也都能大致猜出他心里的想法……这痕迹是怎么形成的呢?   ……   现场的死尸大家也看了不少了,很多人身上不但有着惨烈的伤口,而且还有着因为剧烈撞击和摔打,形成的乌青和红斑。   但这些印记基本上都出现在最容易被打到的头部、肩膀、小臂、还有后背上。   而这名死者双足后面的伤痕看起来星星点点,明显不是由桌子腿击打形成的。而且要是死者站在地面上,他足根伤痕的位置几乎跟地面是挨着的。   也就是说足跟这个地方,简直是太难被打到了!   这时的王瑞倒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在沈渊旁边轻声说道:“会不会这个人曾经坐在地上,在什么人的威逼之下拼命地蹬着腿往后退?”   “所以他的两脚足跟在地上摩擦,才形成了这样的伤痕?”这家伙还挺聪明!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吴六狗和霍老四都是目光一闪,投向王瑞的神情也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这不可能,”而这时的沈渊,却一口就否决了王瑞的猜测。   就见沈渊一边看着那两片奇怪的血点,一边淡淡地说道:   “如果是你说的那种情况,死者就必须先脱了鞋袜才行。从现场来判断,这场生死搏杀事发突然,他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更何况如果像你推断得那样,他蹬出来的血痕应该是纵向摩擦,造成的一条一条血丝印子,而不是这种星星点点的样子。”   王瑞一听就知道,沈渊说得确实有道理。自己的判断显然是站不住脚的,于是他也悻悻地住了嘴。   随后沈渊检查了死者胸部的伤口,又叹了口气。   伤口上没有利器切割的痕迹,说明这家伙是被黑石雕像的手掌,硬生生地穿入了身体,而不是事先被人在胸口上开了洞。   这样一来如果是他脸朝外面,是后背被刺进去的,他足跟上的伤口就好解释了。因为这种死法死者不一定当场毙命,还可能有机会挣扎几下。   他的足跟反向踢过去踢在黑石像上,脚跟和石像粗糙的表面猛力碰撞之后,形成这样的伤痕就是理所应当。   可是他分明是和黑衣石像面对面,死在上面的。他就算再怎么踢,也应该是脚尖受伤,而不是足跟受伤啊?   当沈渊想到这里时,他抬头向着那个黑石像看去……在这刹那间,他猛然就是浑身一震!   在那尊粗糙的黑石像的脸上,居然长着一双血色的双瞳!   ……   在这一刻不仅是沈渊,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的所有人,都吓得浑身一哆嗦!   随即大家就全神贯注,向着那个石像的脸上看去……   果然!   这个丑陋而粗糙的石像,居然正用一双血眼,注视着下方的众人!   黑石人表情木然,它那双泛着血光的双眼却是邪异无比!这一刻沈渊就觉得自己的双目,就像是被诅咒吸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挪不开目光!   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刹那间冻结了众人的思绪,甚至也封冻了他们的心灵!   所有人都被那双诡异的双眼吸引,着了魔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   “他是不是从那棵树上跳下来的?”   “然后直接扑在了石像的手掌上,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此刻旁边传来了一个人的说话声,沈渊瞬间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的注意力就像江河倒卷一般,瞬间便涌回了自己的脑海!   说话的正是炼心道人,他离众人虽然只有一丈多远,却站在大殿那边。所以他看到的是血眼石像的后背,并没有看到那双血海一般的魔眼!   而当他说完了这句话,石像面前的几个人同时都是身子一动,如梦初醒一般朝着他那边看来,把这个炼心道人也给吓了一跳!   “不可能……”沈渊把目光从血眼石人的身上移开,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道:   “我在第一次看到这具死尸时,就考虑过他是不是从树上直接跳到了石人手上,自己把自己穿了上去。”   “但是不可能,”沈渊指了指自己身后那棵大树叹道:“因为那是一棵杨树。”   凡是爬过很多树的孩子都知道,如果是棵榆树的话,即便它的枝条比大拇指粗不了多少,你也可以踩上去,不至于把树杈压断。   沈渊的目光在炼心道人的脸上一扫,接着说道:“如果是桑树,能承受的重量就会差上一点……杨树是最糟的!”   “有时候甚至比人胳膊还粗的大树杈,你一脚踩上去它都会‘咔嚓’一声,齐根断裂给你看!好多孩子都是挨了一次摔之后,才会吸取教训。”   “看来沈少爷少年时,也是个淘气包啊!”炼心道人笑了笑,他也走过去抬起头,估算了一下那棵古杨树到石像间的距离。   “你说的没错,冬天的杨树枝条应该更脆,有的时候被风吹得掉在地上,都会摔成几截,”老道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所以这个死人,他肯定是被人举起来,穿上去的!” 第803章 因何笑面生死际、碧眼血瞳、石人之谜   此时在大内侍卫王瑞的心里,觉得沈渊身上有着许多难以理解的东西。   从他调配那些衙役的举动上来看,此人显然有极强的组织能力,而且天然有一种让人心悦诚服的气质,可以说是个天生领兵的将才。   而且他也听说了沈渊之前勘察现场的事,那时沈少爷就能准确地辨认出死者嘴里挖出来的东西,就是人的喉管。   就在刚才,他还说出了各种树能承受多大重量……这样的事如果发生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碰巧,若是屡屡发生,就不由得让人越想越觉得奇怪。   好像这位沈渊少爷什么都知道,哪怕是那些平平无奇的小事,若是在他破案时遇见了,都能发挥作用!   王瑞觉得这位沈少爷,就像是一个永远也挖掘不尽的金矿,这家伙身上藏着的秘密,简直是不计其数!   ……而这时沈渊却奇怪地看了看炼心道人,向他问道:“你不是说去查迷药和哑药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就见那个老道笑道:“你都知道找一百多个帮手来,我还不明白我一个人能办多大的事?”   “我刚才把消息放出去,让人想办法收集修合药物高手的消息去了。”老道看了看天色说道:“估计他们的消息传回来,不是今天晚上就是明天了。”   “只要消息准确就好,晚一点儿倒是没什么……”沈渊信口答应了一句,然后纵身一跃跳上了一张桌子。   这桌子是吴六狗搬过来的,桌面上还放着一把庞宝强拿来的椅子。如今这套桌椅就放在那个黑石像的前方。   沈渊跳上去后就蹲在了桌子上,然后慢慢地站起来,双眼一寸一寸地检查那座诡异的黑石像。   然后他又跳到了椅子上,这回他一弯腰,就可以看见石像的头顶。   在观察这座石像的过程中,沈少爷的心里却是越来越疑惑。   ……   这尊石像比一人半还略高些,整体是由质地粗粝的黑色石头雕琢成的。   沈渊可以清楚地辨认出来石像上粗糙的质地,并非是天长日久风化形成……虽然这个石像显然已经很古旧了。   这东西显然是在雕刻时就很粗糙,上面并没有精细地打磨和篆刻。所以石头表面就像羊毛地毯一样看似是平整的,仔细看却是粗砺不堪。   当沈渊站在椅子上,正好和这座石像的眼睛平齐。下面的众人就看到沈渊身子慢慢向前倾,直到脸部距离石像的鼻子不到一尺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此刻的沈少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石像,大家在下面抬头看着沈少爷,变得如同石人一般僵直,就觉得一股凉气往心里直钻!   沈渊聚精会神地审视着石像的脸,尤其是那双血红的眼睛。   石像的眼部有些凹陷进去的刻纹,毕竟一座石人雕刻得再怎么粗糙,鼻子眼睛嘴巴也是要勾勒一下的。   正因为石像的眼部有着深浅不一的刻痕,所以那里在下雨的时候经常会积存一些水滴,以至于这座石像的整个眼部都被青苔覆盖着。   “这样说来,这东西平时肯定也挺渗人的!”   沈渊心里暗自想道:“一尊长着绿眼睛的黑石像,怎么看都会觉得阴森森的,很难让人觉得心情愉快。”   沈渊伸出手在石像的瞳孔上点了一下,他的手指正按在一只血红色的眼睛正中。   然后他的手就缩了回来,还放在鼻尖处闻了一下……是血,跟他想象得一样。   这石像上的血眼,是被人用鲜血点上去的!   此刻上面的鲜血已经干涸,和黄绿色的青苔融为一体,两相衬托之下,怪不得看起来会如此诡异!   想到这里沈渊又低下头,看了看刚才还穿着死人的那只手掌,上面已经沾满了鲜血。   但他还是可以依稀看出,这手掌上雕刻的手艺也是一样的粗率,就像是人手带上了一只臃肿的手套。   “石像上没有攀爬蹬踏过的痕迹,”沈渊从椅子上跳回了桌子上,然后又轻飘飘地落地。   他头也不抬地向着众人说道:“所以站在地上的人,把鲜血点到石人的眼睛里很困难。”   “除非把血点上去的那个人……”沈渊说着,用手一指地上那个胸腔被开了一个大洞的死人道:   “……就是他!”   ……   除了会轻功的人,普通人是很难用手触及石像双眼的,大家都知道沈渊说得没错。   然后他们就看到沈少爷又蹲了下来,此刻那个死人依然脸朝下躺着,他的两只手手心朝上,倒是正好方便仔细观察。   和院子里那些死人相反,这名死者的两只手上都没有大片显眼的血迹。   沈渊仔细看了一下他的右手,果然在食指第一指节手指肚的位置,发现了一小片凝固的血。   “他被穿上去之后,一时之间还没死……”沈渊一边翻弄着这个人的手一边说道:   “当时他处在胸部被穿透的剧痛之中,也许就在三五次呼吸之间,就死于非命了。”   “就在这段时间内,他用食指蘸着自己胸口流出的鲜血,在石人的双目位置,为它点上了一双血眼……他为什么这么做?”   此时随着沈少爷的话,大家都想象着这个死人被穿在石人的手掌上,濒临咽气的那一刻……   他蘸着自己的血,为石人点上双眼的场景,众人的心里就是一阵恶寒涌来!   这个案子里,奇怪的地方简直是太多了,真是数不胜数,让人无从着手!   王瑞的心里正在一片乱糟糟之时,就见沈渊居然又伸出了手,在那个死人的双手上异常细致地抚摸了一遍。   不用想他都知道,此刻那双手一定是僵硬而冰冷,犹如一块寒冰。   可是那位沈少爷却一寸一寸的从那上面摸过,好像要记住这两只手掌上所有的纹路一样。   “手上有老茧,位置不像是惯常干重活儿,或者是使用农具时磨出来的。另外他的肤色也并不黑,没有长期劳作被太阳晒的痕迹。”   “这家伙手上的老茧是练兵器时留下的,他还是个会武功的人。”沈渊说着把这具死尸翻了个身,然后他蹲在地上偏过头,打量着这个人的脸。   “面容白皙,鼻梁很挺,长得还不错。年龄在二十岁上下,脸上的表情……有意思!”   “……他好像在笑,你们发现没?”   这时的大家低头向着那个死人的脸上看去,果然就见那张脸并不像别的尸体那样,满是恐惧、暴怒和疯狂,而是嘴角上带着诡异的笑意! 第804章 当夜灯影暗迷离、石上留痕、墙下暗记   “一个被穿胸而死的人,居然含笑而逝……好玩儿不?”沈渊看着这张死尸的笑脸,喃喃自语地说道:   “……你到底是谁啊?告诉我好不好?”   说着说着,沈渊居然跟这死人聊起来了!众人的心里当时又是一阵翻搅!   ……   “告诉马智敏大人,叫他找个鉴定古迹的行家来,”沈渊蹲在地上抬起头,向着吴六狗说道:“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石像不对劲,或许这个案子的关键就在这上头。”   “……霍老四呢?”沈渊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霍老四,居然不见了!   这时的歪拉骨庞宝强,脑袋“唰”的一下飞快地转了两个半圈儿,霍老四果然不见了!   忽然身边就少了一个人,庞宝强刚刚安定下来的那颗心,又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那家伙刚才莫名其妙的就出去了,”吴六狗连忙回答道:“看这样子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少爷不用担心。”   沈渊看到吴六狗脸上并没有担忧之色,就明白吴六狗可能知道霍老四去干什么了,但是却不方便在众人面前说出来,他这才放了心。   随后沈渊布置给那些捕快的工作,也开始一点点汇报了上来。   ……   经过打捞井里并没有发现尸体,仵作也相继解剖了几具尸体,并没有发现胃里有大量的血肉。   也就是说,那第三十六个人确实是失踪了。   此时的马智敏也在吴六狗的通知下赶来了,方才他已经派人出去找古迹方面的行家了。   当他听到那些捕快向沈渊汇报时,才发现沈渊除了假设有一具尸体掉到井里之外,还假设了一个更加可怕的情况!   “或许是在场这三十五个人,吃掉了第三十六个!”   一见马智敏的神情,沈渊就知道这位大人被吓得不轻。于是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也知道这个假设不靠谱,但是终归要证实一下才能放心。”   “三十六个人要想分食一个人,拼命吞吃的话也并不是做不到。不过大腿骨和骨盆,还有头盖骨这样的东西就别说人了,来头老虎都吞不下去!”   “好在他们虽然疯得厉害,但是并没吃人……对了,您那边怎么样?”   沈渊这一问起,马大人无奈地看了看炼心道人,又看了看沈渊道:“大殿里所有的餐盘饭碗和食物都查过了。”   “经过负责验毒的仵作检查后,发现里面并没有藏着任何毒物。那个深通和尚还在审问,我在旁边也听了一阵。”   马智敏遗憾地摇着头说道:“就像沈先生说的那样,这老和尚完全就是个只顾挣钱的糊涂虫!”   “他只管把他的僧房一间一间地租出去,却并不管里边住了多少人。深通说他只记得院子里的举子,大概有三十个上下。”   “……对了,死者胃里的食物中有肉食,还有浓重的酒味,看来入夜后他们还是瞒着老和尚,喝酒吃肉来着。”   “食物并没有开始消化的迹象,地上泼洒的菜肴还有很多,也就是说这些人开始饮宴不久,就发生了惨案。”   “具体时间,应该超不过入夜掌灯后的一个时辰……胃里的食物一样没有毒。”   马智敏一边说着这些,一边观察着沈渊脸上的神情,他也想知道自己刚刚查到的一切,对破案有没有帮助。   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调查,他已经完全把破案的希望放在了沈先生的身上,就看这位沈少爷能不能拿出他在扬州破案时的本事了!   “基本上没什么用,”却见沈少爷苦恼地摇了摇头道:“现在来看,只能等那六十组人回来汇报了,或许他们那儿还有希望。”   正当沈渊说到这里,大家也觉得束手无策之际,却忽然间听到他们侧面院子的角落里,有个人惊呼了一声。   这一下,大家同时都惊讶的向着那边看去,却见院墙根旁边的一棵树下有一个人,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此人正是一位满院子搜寻线索的捕快,他们这组十个人刚刚真的像沈渊吩咐的那样。像猎狗一样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搜寻着所有可疑物品。   看这个捕快的反应,他应该是有所发现!   “注意脚下!”沈渊向着那边走去,发觉自己身后跟着一群人。   他随即向大伙嘱咐了一句,王瑞、马智敏他们这些人立刻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脚下。   “你别动!原路给我退回去!”这时的沈渊走到那边,距离墙角还有一丈远的地方。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指着那个捕快吩咐了一句。   那个捕快被吓了一跳,这才战战兢兢地顺着他爬过来的路线,一路后退而去。   随后沈渊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跟着他,这沈少爷踩着地下沙沙作响的枯叶,又向前走了两步。   此刻在沈渊面前还不到一人远的地方,就是水月禅林的院墙,院墙大概有一丈二尺高,修建得倒是结实厚重。   在墙角那边长着一颗比大腿还粗的槐树,树根下还放着一块枕头大小的石头,然后就再没有其它引人注目的物品了。   沈渊又向前走了一步,这次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位捕快发现的异常……在那块石头青灰色的表面上,有两团拳头大小的血迹!   这石头四四方方,在沈渊看来形状和大小都很像是电脑机箱,两团血迹都有些发紫,离得非常近。   沈渊抬头向着院墙上看了一眼,然后仔细观察那血迹的形状。血迹并不像是滴上去或者是流上去的,反而像是有人把手掌按在石头上用力摩擦,直到把肉磨出血来,染在了上面一样!   在这一刻,沈渊飞快地向着那棵树下看了一眼,然后他就看到树根下的落叶上,有一大片枯叶都被压得粉碎……在这一刻,沈渊猛地一回头!   他转身快步向着院落中飞奔而去,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   大家人也去看了看那块莫名其妙的石头,还有上面的离奇血痕,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却见沈渊跑到黑石像下那个被穿胸而入的死尸前面,居然一翻身,又把他扣了个脸朝下! 第805章 一笑了然凭鬼语、灵心穿起、蛛丝马迹   然后沈渊蹲下来双手一分,“咔”的一声撕开了这个死者的裤腿,然后又是一下,将另一条裤腿也被同样撕开。   大家心知有异,连忙向着沈渊的方向跑。当他们赶到那具死尸旁边时,却见沈少爷已经站了起来。   在那具死尸的裤子下面,裸露出了两大片皮肤,位于此人双腿后侧、正好和膝盖相对的腿弯处。在那里……是两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这两片青紫瘀痕很均匀,并不像是被人掐上去、或者是用力抽打形成的。由于它的位置在膝盖后方,更不可能是摔伤造成的。   众人看这两片青紫的面积比饭碗还大,而且上面并没有条状或者块状的瘀痕,大家心中不由得暗想:这玩意儿是怎么形成的?   就在这一刻,大家却看到那位沈少爷仰面向天,在他的嘴角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   ……   “这……他到底发现什么了?”   此时的众人个个都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就连在场那位心思深不见底的炼心道人也一脸疑惑地伸出了自己小指,用一根莹白如玉的小指甲“咔咔”地挠着发髻下的头发。   “原来你在笑这个……你没说出来……真是好样的!”沈渊突然就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人心里越发七上八下地摸不着底!   沈渊闭上了嘴,显然是什么也不愿意再说。   马智敏心里揣着疑惑,却也不便上去追问,而沈渊手下的吴六狗却非常清楚,这少爷一定是摸着了脉路,但却并没有准确无疑地推断出内情。   因此他才会欲言又止,因为不成熟的东西,少爷是不会说出来的。   ……   “我他妈咋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这时的王瑞越想越晕,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然后他一回头,就看见笑嘻嘻的歪拉骨庞宝强,正一脸心没肺地朝着自己乐……于是王瑞就更生气了。   这个庞宝强显然是因为少爷脸上露出了笑容,因此他也觉得分外高兴。   让王瑞恼火的是,虽然所有的线索都摆在众人的眼前,但却只有沈渊一个人,从里面看出了端倪。   至于自己……居然跟这个流里流气的家伙知道的一样多!   而且他在冥思苦想,那家伙却在傻笑……气人不你说?   ……   这时外面开始有一组组的捕快回来报告,他们按照沈渊的吩咐,一旦发现有和水月禅林里的举子认识的人,就要立刻将他们带回来。   此刻院子里的尸首已经大致收拢到了一处,水月禅林的大殿前面也摆上了一排六张桌子,每一张桌子后面有一位师爷和一位文书。   那些捕快把一个个书生模样的人领到这边,书生开始接受询问,文书做记录。随后就把那些知情者带到一排排码放整齐的尸体面前,辩认出他们认识的人。   这一下,马智敏他们都被吸引了过去,而沈渊却有意落到了后边。   他抬眼看了看吴六狗,这六哥随即就跳到了沈渊旁边小声说道:“我在从那个黑石像上往下摘尸体的时候,闻到了他嘴里有一股味儿,这味道很少见。”   “然后我偷偷告诉了霍老四,霍老四也趴下去仔细闻了一下,然后他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听到这里,沈渊的眼前就是一亮!   然后就见吴六狗接着说道:“这之前我从来没闻到过这种味道,但霍老四好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要是能确认这是什么东西……当时他会说出来的。”沈渊想了想之后说道:“所以霍老四出去,是去确认这股味道,到底是来自哪里。”   “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沈渊笑着对吴六狗说道:“因为他走得那么快,他一定知道到哪儿去找那种味道的东西。”   “最近老四的武功大有进境,全身上下还满是古怪药物,他江湖经验也足够,咱们不用替他担心。”   听了沈渊的话,吴六狗也放心地点了点头。   之后随着捕快带来的人越来越多,地上那些尸体也开始逐渐被人辨认出来。   ……   案情进展到这里,好像速度一下子就开始突飞猛进了。   地上摆放的三十多具尸体,如果有两个人同时认出了一个死者,死者的身份基本上就可以确认无误,这具尸体也会被写上标签。   与此同时文书也在周密地做着记录,把这位举子的姓名、字什么,籍贯都写上去。   沈渊在旁边看着,很快被辨认出来的死者数量就超过了十个。   这也幸亏他们是来京城考试的,如果是普通客商的话,想要辨认身份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因为这些学子都是文人,到京师来总要沟通消息、切磋技艺、结纳朋友,所以他们相互间的拜访属于常态。   在考试后,他们很有可能会成为同科进士。这样大家当一起当上了官,无形中就会增强横向的联系,这也算是一种人脉。   况且他们在考试之前还要了解京师官场,打听考官的情况,相互交流一些消息。   所以不管是水月禅林里住的学生出门拜访朋友,还是外面的学生到这里来高谈阔论。他们之间的交流实际上是很多的,这也给辨认尸体提供了方便。   沈渊站在一张桌子后面,静静地听着一个河南籍的考生的讲述。他曾经来过水月禅林,所以正在向师爷报告情况。   原来这禅林里所住的举子,大多都是家境普通,钱财上也比较拮据,所以才会几个人挤在一间僧房里。   其中有一个人叫李牧羊,是一个喜欢交朋友也爱热闹的举子,据说这次水月诗会就是他牵头组织的。   据这个河南学生说,他听说住在水月禅林里的三十来个学生,每人要交一两银子的挑费,大家在一起凑钱办了这个诗会。   他还在师爷的带领下,辨认出了那个诗会的组织者李牧羊……就是水井边缺了半拉头盖骨的那位。   这些正在提供情况的学生,都被院子里的惨象吓得战战兢兢。不过好在此时满院子都是差人,尸体也经过简单的清洗,倒不像是沈渊他们刚进来时那般触目惊心。   沈渊看这些学生脸上,都有些愤恨之意,显然是有人作案杀害大批学生,也让他们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第806章 三十六回梦依稀、原来是你、天髓欲滴   等到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时辰,有很多喜好交际、总是到处串门的学生尸体,已经被很多人反复确认过了。   剩下的那些暂时没有确认的,大概是性格孤僻不爱出门的学生。不过那些来过水月禅林的学生,也在极力回忆他们的名字和衣着,尽量把所有人都辨认出来。   此时真正让沈渊忧虑的是,截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水月禅林发帖子请来参加诗会的人,被人辨认出来。   沈渊心中暗道:要是这些人在接帖子时没人知道,他过来赴会时也没告诉任何同伴,那他们很有可能会被误认为是失踪了。   沈渊随即就向桌子旁边的师爷吩咐,让他们在询问的时候加上一项内容,就是从昨天到现在,外界有没有至今外出未归的失踪学生。   同时沈渊还命令刚才留在水月禅林里的三十个捕快……现在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沈渊让他们分成十五个二人组,到烂面胡同以外扩大搜索面积,集中精力寻找外出未归的学生。   ……   时间就这样飞快的流逝而去,眼看着太阳已经偏西,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   这时水月禅林院子当中的尸体,差不多全都被辨认出来了。在沈渊的及时调整下,已经有四名接到请帖,赶来赴会的外来学子身份也得到了确认,当然他们现在都死在了院子里。   除此之外,黑石像上穿着的那个人,也有人认出了他。   这个人名字叫元白露,是河北乐亭来的学生,沈渊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是一皱眉!   三十来个学生差不多都是江南人士,中间却发现了一个河北的,而且满院子的尸体,就数他身上的疑点最多!   这时沈渊已经把陆续归来,完成任务的捕快重新组织起来。眼看着辨认尸体就要结束,现在就差一两个人就全清楚了。沈渊让捕快们拿着文书抄录下来的举子资料副本,到那些学生住宿的僧房里,找到他们的行李物品。并且分门别类摆放好,方便自己过去检查。   这个时代的文人有大量通信的习惯,每一个学生的箱笼里总能发现几封信。信上有名字,而且每个人的行李也都是单独摆放的,所以想要分类并不困难。   ……   等到行李的分类做完后,僧房里的一组组差人全都过来向沈渊报告。   当沈渊一回身,正要回去检查那些行李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院子中间,那座黑石雕像前正站着一个人!   炼心道人就像一尊无语的雕塑,肃立在那座石像前,他正注视着石像脸上,那双恐怖的血眼!   沈渊走到道士的面前,就听道士叹了口气,头也没回地说道:“这玩意儿看起来真邪门儿……我怎么觉得每次看它,都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似的?”   “我也是!”沈渊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时一直跟在沈渊后面的王瑞也表示,自己和他们一样!   “等破完案子把这玩意儿弄走,砸碎了往荒郊野外一扔!”沈渊摆手示意他们跟上自己。   他越过了那个黑石像,边走边说道:“要不然以后非得做噩梦不可,啥破玩意啊这是?也不知道是谁雕的!”   等到他们走进了僧房,沈渊拿着捕快给他的记录,首先就走到了元白露住宿的位置。   这是一间东厢房,此刻西面的太阳正隔着窗户纸洒进屋子里,一片昏黄笼罩着房间。   房子的整个西面是一铺火炕,捕快已经把这屋子里五个学生的铺盖行李和用品,全都摆在他们住宿的位置上。   沈渊看到元白露的被褥上,放着一个半新不旧的藤箱。   这种藤箱是用轻韧的藤条编成的,结实又轻便,箱子也并不大,上面还有牛皮带子可以背着走。   沈渊打开后,把藤箱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检查……替换的衣服袜子还有一双新鞋,一件穿在棉衣外的罩袍,还是簇新的,看来是准备中了进士之后穿的。   箱子里还有笔墨纸砚,一个小手绢包里裹着五十多两银子,几本书和几瓶药,然后就没啥了。   沈渊把那几瓶药交给仵作去鉴定,结果人家仵作都没出屋,打开瓶子闻了一下就告诉沈渊。   里边是诸葛行军散之类出门的常用药,大部分都是用来治疗拉肚子、或是风寒之类的病症,出门带着这些药也很正常。   沈渊抖开袍子看了一下身量,发现跟外面死去的元白露身高一致,鞋子的大小也跟他的脚相符。   然后就是那几本书,大部分都是五经集注之类用来科考的工具书。沈渊在里边发现了一本不一样的书,看了一眼之后,随手就把它向旁边扔了过去。   在他的旁边,炼心道人正在观看另一个人的行李,正是那位水月诗会的组织者李牧羊。   他看到有个东西劈面飞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把它接住,就听沈渊笑着说道:“书名这么怪,这里边写的什么?”   这老道一看书的封皮,就见上面三个印着三个字……《滴天髓》!   “少见多怪!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老道一边翻动书页,一边还好笑地看了沈渊一眼。   “这是讲阴阳五行的道家书,很常见的。”说着老道把这本书又扔了回来,向着沈渊说道:   “这里边的内容我都能背下来,版本也普通得很。你可以随便找一家书铺买一本,看看两本之间有什么不同……我看没问题。”   “那就算了,毕竟道术这方面你是专业的。”沈渊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这本书对于习练道术的人来说,确实是很常见。   估计在这些古代书生的眼里,这类读物就跟走进科学那类节目一样,是属于用来开拓眼界,同时又离奇新颖,能用来打发时间的闲书。   ……   就在沈渊他们检查这些举子的行李之际,院子里又传来了消息……所有死者的身份,都已经被确定了!   水月禅林里面的学生是三十位,跟行李的数量符合。   外来的客人是五个,当然都是通过尸体的面貌辨认出来的。   当沈渊闻言,刚刚松了口气,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寺庙大门口传来。   沈渊走出僧房门口之际,就见跑进来的是两个差役打扮的人。他们一进院就大声喊道:“找到了!”   “有一个接到帖子的人,在这里赴会之后,昨天半夜返回了住处。”   “……他还活着!” 第807章 昨夜惊弓死亦生、月落杯深、新雪初晴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就连咱们沈少爷都是精神一振。   即便是在他最乐观的估计里,也没料到这件案子里会留下一个活口,而且还是惨案的目击者!   他活着,也就意味着昨夜在水月禅林里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找到他就可以问得清清楚楚!   沈渊想到了这些,他站在僧房门口一抬头,就看见刑部郎中马智敏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喜色!   “那还等什么?赶紧把他带过来!”马智敏立刻大声向那两名捕快说道。   那名捕快闻言立刻答道:“他来不了……这个人神志不清,发高烧烧得满嘴都是胡话,小人害怕他一动弹再死了怎么办?”   “赶紧头前带路!”这时马智敏毫不犹豫地下令,然后他回过头,向着炼心道人和沈渊这边看了一眼。   “那就走吧!”沈渊一边跟炼心道人往外走,一边信手把那本道书《滴天髓》交给了庞宝强。   “这里是举子经常聚集的地方,附近一定有不止一家书铺。”沈渊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庞宝强手里说道:“找两家书铺,照着这本书卖两本回来。”   “是!”庞宝强一手攥着银子一手攥着书,答应下来后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随即马智敏、沈渊和炼心道人带着数十位衙役,在捕快的带领下飞快地向着那位幸存者的住处走去。   在这一路上,马智敏还在向捕快询问他发现这个幸存者的经过。   就见那个捕快一边快步急走一边说道:“我们在沈先生的命令下去寻找失踪的学生。”   “在这烂面胡同和西面的教子胡同之间有条窄巷……就是这条!”   说话间这捕快带着众人拐了个弯,转入一条在狭窄的小道里向西急行,接着说道:   “前面有一间悯忠寺,是一间挺大的庙宇,里面也住了不少学生。”   “我们查访的时候,听住在那里的举子说,他们这间庙里住的学生倒是没人失踪。但是有个人昨天半夜回来之后,就一直昏睡到现在。”   “我们立刻到他住的房子里查看了一下,这个人衣服鞋都没脱,躺在铺上盖着被就睡着了。在他怀里我们还找到了一张请帖,正是水月诗会发给他的。”   “这个人名叫陈升,人已经糊涂了……大人您看!”   说着这捕快一回身,就把一张请帖递到了马智敏的手里。   马智敏一目十行匆匆看完这张请柬之后,立刻把请帖交给了身后快步跟随的沈渊。   沈渊把请帖打开一看,却见字迹挺拔舒朗,果然不愧是出自举人之手,上面写着:   “今奉书陈越然先生:是日略备薄酒,奉请先生垂临水月之会。”   “庭月可中,壶冰入座。高朋雅集,一举十觞。新雪初晴,正宜挥麈之谈。月落杯深,愿续弄珠之句。敢告前驺,布席扫室以待,教愚弟牧羊顿首。”   这是李牧羊写给陈升的请柬,沈渊看完后又把请柬递给了炼心道人。   沈渊心道:看来这陈升,就是第三十六个人了……他可别死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前世影视剧的影响,当沈渊破案时每次发现重要证人,或是有人即将讲出重要线索之际。他都怕面前这个人会“噗”的一声,被什么毒针飞镖之类的东西给弄死。   不过这显然是无能编剧弄出来的狗血桥段,因为沈渊到目前为止,还真没碰见过重要证人,在他面前被杀的事。   ……话还别真说得太早,因为信心越满的人就越容易被人打脸……沈渊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觉得马智敏脚下的步子也是迈得越来越快!   ……   悯忠寺是一间宽阔浩大的禅林,沈渊他们从侧门进去之后,一路穿过了僧人居住的地方到了后院。   这里清幽雅致,一个个小院落里都是僧房,很快沈渊就看到一个院子门外,寒风中站着一群举子。   这些人都是听到了消息后过来看热闹的,看到马智敏大人带着大批衙役捕快而来,他们中的两个人正想上前行礼打听。   马大人却不由分说地抢先发问:“陈升人在哪呢?”那些学生立刻伸出了七八只手,全都指向了院子里的一扇门。   马智敏带着沈渊和炼心道人快步走进院子,推开门就进了这间房……他们随即就是一皱眉!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打开门后透进来的一片阳光,洒在了房间里粗糙的青砖地面上。   屋子里陈设简单,一面摆着桌椅板凳,桌子下面和椅子底下还塞着箱笼和包袱。另一面是一铺大炕,炕上的铺盖全都卷了起来。   只有最里边的一套铺盖打开着,上面大被蒙头,里面好像躺着一个人!   屋子里一股酒臭扑鼻而来,还夹杂着呕吐的味道,众人从外面寒冷清冽的空气里一进屋,就生出了窒息的感觉。   “这就是陈升?”马智敏问了一句,跟他一起进来的捕快立刻点了点头。   就见这位马大人上去一把,就掀开了被子!   被子里蜷缩着一个人,看来身量不高,这家伙身上还穿着外出的衣裳和鞋子,如今整个人正团成一团,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沈渊一眼看去,就见这人清瘦的脸上一片苍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上下嘴唇全都暴了皮,就像是干渴了好久的样子。   “陈升?陈升!”马大人叫了两声,这个人也没答应。   随即马大人低下头,仔细观察这个陈升,却感觉到他出气时伴随着酒味儿,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马智敏毫不犹豫,一巴掌按在了陈升的额头上,之后他立刻缩回了手。   “烧得好厉害!这个人烧糊涂了!”马智敏立刻一回头,向着沈渊急道。   “我看看!”这时的炼心道人一转身坐在了炕上,然后他拉过陈升的一只手,三根手指就在他的脉门上一搭。   “心跳很快……但是不乱。”炼心道人翻了翻陈升的眼皮,仔细看了他的眼睑和眼白,然后又掐开嘴巴看了一眼舌苔。   片刻后他放开搭脉的手,起身向马智敏和沈渊说道:“暂时看不出中毒的迹象,估计是高烧烧得神志不清……银子!”   这老道说完这句话,就是一伸手。马智敏还没等反应过来,沈渊一抬手就把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放到老道的手里。   “去王府街永安堂买两颗牛黄安宫丸,找个腿脚麻利的快去快回!” 第808章 命悬一线两相争、高热惊厥、牛黄安宫   老道随手就把这锭银子塞给他旁边的一个捕快,把这家伙给打发走了。   等到他安排完了之后,回头就看见马智敏和沈渊都看着自己,他这才出言解释道:   “安宫牛黄丸清热解毒,镇惊开窍,专治邪入心包,高热惊厥。陈升要是发烧烧成了这样,一颗下去就能见效。”   “永安堂合药舍得下料,牛黄犀角麝香珍珠的分量都够足。只不过这陈升的心跳太快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坚持到药买回来!”   “我有办法!”沈渊知道情况紧急,陈升随时可能死于高烧,于是他看了炼心道人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沈渊吩咐外面的捕快打一桶井水来,又拿了几块毛巾。等东西都送来之后,他把毛巾全都扔到水桶里,提着水桶就回了房。   随后沈渊跳上炕,一屁股坐在陈升的胸前撕开他的衣服,把桶里的毛巾湿淋淋地捞出来,一块一块地放在他的额头和胸前,还一左一右在他的腋下夹了两块。   此刻房间里的众人看见沈渊的动作,他们全都呆住了!   他们可不知道,沈少爷是在给陈升做物理降温……人的大脑是十分脆弱的,一旦高烧的时间过长,很可能造成永久性的脑损伤。   在大明这个时代,连医生都觉得病人高烧的时候,捂上大被发汗才是最正确的处理方法。所以很多人都会因此造成耳聋或者失明,甚至是烧成痴呆或直接死亡。   此时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渊拿冰冷的毛巾折磨这个陈升……把大家吓得面面相觑!   沈渊就觉得陈升的身体哆嗦得越发厉害了,他示意秦玉虎过来,不断地给陈升替换冰毛巾。   然后当沈渊跳下炕,就看到马智敏和炼心道人两位的表情,就差把“你要杀人灭口啊?”这句话写在他们的脑门上了!   “坚持到药买回来是没问题的,你现在可以去试试他的脉,看看心跳有没有平缓一些。”沈渊用手一指那个陈升,向着炼心道人说道。   等到炼心道人再次搭了脉之后,他也长长地松了口气。随后回头看了一眼沈渊,还挑了一下眉毛,意思沈渊说得确实没错。   “你还会医药之术?”这时的沈渊向着炼心道人笑着说道:“迷药你会不会做?”   听见沈渊这句话,马智敏大人立刻就是一愣!   “凡是道士,多多少少都会些医术,”炼心道人没好气儿的向沈渊说道:“尤其我还是指着观人相面吃饭的!谁身上带着大病小情,贫道一看脸色,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我说你年纪不大,疑心也太重了!是不是怀疑我?”就见老道气哼哼地说道:   “之前我说那本《滴天髓》没什么,你就不信,还特意派人出去查证。现在又怀疑那些哑药和迷药是我配的……你怀疑作案的人就是我,对不对?”   老道的这个问题吓了众人一跳,就连那位侍卫王瑞,都胆战心惊地从炼心道人身边往外挪了两步。   “是!”而这时的沈渊,却毫不犹豫地一口承认了!   只见沈少爷淡淡地说道:“案发前两天龙抬头的时候,你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烂面胡同。等到案子发了,你又神差鬼使地过来帮助破案,你说你这个死老道值不值得怀疑?”   “你正说到点子上了!”这时的炼心道人居然寸步不让,他也随即抓狂地反问道:“那你呢?”   “你一到京城就处心积虑地住到这烂面胡同,然后你也莫名其妙地掺和进了这个案子……这个案子为什么就不能是你做的呢?”   “因为咱们手头上所有的这几条线索,全特么是我找到的!”这时就见沈渊毫不犹豫的大声反呛道:“我要是案犯的话,只要你们晚半天找到陈升,这家伙就烧死了!”   “……反倒是你,死老道你在这桩案子里都帮上什么忙了?你跟我说说?”   沈渊的言辞分外犀利,马智敏和王瑞的目光随着沈渊的指责,又一起投向了炼心道人。   而这时的老道则是气急败坏地说道:“那你告诉我,你要是没有心怀歹意,你上京赶考带着这些会武艺的人干什么?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哈!你能看出这一点,这说明你也会武功!”沈渊闻言也大声说道:“我在江南破案平叛,光是反贼小爷就干倒了两波!少爷我的仇家数之不尽,带几个会武功的保镖怎么了?”   “反倒是你,一个老道学武功干啥?你是不是杀人犯你说!”   “放屁!我要是杀人犯,我能让人买药把他给救活了?”只见老道被气得跳着脚说道:“要是他待会儿一丸药吃下去,立刻就能说话,是不是就能说明我不是案犯?”   “反倒是你,拿什么来证明那一寺的人不是你杀的?”   “放屁,我他妈还用证明?”这时的沈渊也向着老道大声说道:“要不是我,那个陈升能不能活到把药买来都两说着!”   眼瞅着这俩人忽然就吵了起来,把屋里门外的人全都震得目瞪口呆!   ……   谁能想到,参与破案的这两位居然相互指责对方是凶犯,还在原地吵得不可开交!   看他俩这副斗鸡的架势,似乎分分钟就要动手互殴,大家全都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两位,就等着他们上演一出全武行……   “好了好了!”马智敏赶紧上前一步,分开了争吵的两位。   马智敏左手按着沈渊,右边推着炼心道人,忙不迭地打圆场道:“刚才二位的话我也听明白了,两位都没有凶案的嫌疑!”   “要是沈公子是案犯,他大可以住得远一点儿对不?这样等案子发了之后,我们连查都不会查到他……炼心道长也是一样!   “他根本没必要在案发前跑到烂面胡同里来,还跟沈公子见上一面吧?”   “另外这陈升是重要的证人,刚才在营救他的时候你们二位都出过力,合力保住了陈升的性命,这也能证明你们两位都是毫无嫌疑!”   “既然大家都没有嫌疑,那么两位就不要再吵了,就当给马某一个面子好不好?”   听到马智敏大人这么打圆场,沈渊和炼心道人两个人也气哼哼的不再搭理对方……就在这时,那两颗牛黄安宫丸终于是买来了。 第809章 炼得我心沧海声、有狐之智、如虎之猛   炼心道人让衙役打过水来,把这两颗丸药蜡封捏碎,在温水里调成糊,给陈升灌了下去。然后他们就等着药效发作,看那位陈升能不能缓过来了。   这时连马智敏都能听得出,陈升服完了药之后,急促的呼吸立刻就平缓了下来。看他的表情也不那么痛苦了,马大人的心里立刻就是一松。   估计很快陈升就能回答问题了,马智敏立刻让衙役捕快把所有的闲杂人等全都赶到院子外面去,然后把院门关上。   马智敏在屋里带着衙役等那个陈升恢复正常,当然那些凉水毛巾也完全用不着了。   而这时的王瑞,看着陈升的脸上渐渐泛出了血色,他也微微松了口气。在这之后他一回头,发现沈少爷居然不见了!   眼看着陈升渐渐退烧,这时候沈少爷出去干什么?王瑞纳闷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见院子里,刚才还吵得面红耳赤的沈渊和炼心道人,现在俩脑袋居然凑到了一块儿,正在窃窃私语!   “你确定?”沈渊小声向着炼心道人问道。   “我确定!”炼心道人发觉屋子里出来一个人,他抬头一看是王瑞也就没管,然后低下头向沈渊接着说道:   “咱俩在吵架的时候,我一直在用心听那个陈升的呼吸,自始至终都是呼吸急促,哪怕是咱们在说出关键内容的时候,他也没有做出丝毫停顿……这家伙确实是烧糊涂了,不是装的!”   “你那安宫丸真管用?”这时又见沈渊接着问道:“我听这名儿怎么像给妇人吃的呢?”   “你就不学无术吧,连个屁都不懂!”那炼心道人闻言,一脸鄙夷地看了沈渊一眼,言语倒是毫不留情。   “啊?”   这时的王瑞看见这俩人根本没有打得死去活来的迹象,而且一听他们的话就能知道,原来他俩刚才吵成那样,居然是给那位昏迷不醒的陈升听的!   这时的王瑞才知道,原来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刚才居然是在演戏!把自己给骗得像个傻子似的!   “这都什么人啊?简直是俩妖精!”王瑞看着面前这俩货,真恨不得上去一人屁股上来一脚!   之前他还觉得自己也算足智多谋,在谋略上很有水准,哪怕天子都对他的心机十分赞许……可是在这俩货面前,自己却像个无辜的小白兔,恐怕被他俩卖了,自己还得帮着数钱呢!   这两个家伙是啥时候变得这么默契的?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就在王瑞气得像个蛤蟆一样,连肚子都要鼓起来的时候,却听得屋子里传出陈升的呻吟声,他们三个人立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一进屋大家就看见刚刚还烧得死去活来的陈升,现在居然靠在被褥上半坐了起来。   他还抬头就着一个捕快手里的茶壶,顺着壶嘴儿咕嘟咕嘟地吞咽着温茶水。沈渊看了炼心道人一眼,老道也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这牛黄安宫丸还真不是盖的,居然就在这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就把陈升的烧退了大半!   大家等陈升喝完水,就想在他心神恢复过来之后继续问话。可是随着陈升的眼神越来越清醒,他眼中的惊慌却是越发浓重。   这家伙目光闪动,看着马智敏他们这些人,身体又开始哆嗦……这次却不是因为发烧,他的表情恐惧之极!   “我来吧。”   沈渊知道陈升正在陷入越来越激烈的惊怖情绪中。再这样下去只会越等越糟,于是他毫不犹豫站在了陈升的面前。   “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沈渊坐在炕沿上注视着陈升的双眼,淡淡地说道:“把所有前因后果全都讲清楚,不许粉饰不许掩盖,不许遗漏!”   “我知道你碰到了可怕的事,说出来又担心没人会相信。不过现在没关系,你只要讲清楚就行。”   沈渊拍了拍陈升的肩膀,然后就让那只手留在他的肩上,按着他的肩头说道:   “我向你保证两点,第一,绝不会有人把你当成疯子。”   “第二,你说的这些话,我会尽量控制住不让它向外扩散,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影响你会试!”   听到沈渊说的这番话,就见陈升身上剧烈地颤抖随即就有减缓下来的趋势,这时的马智敏和炼心道人两人对视了一眼。   此时他俩心说:沈渊这小子,在人心的拿捏上可真是够准!   显然这个陈升是被吓坏了,同时他心里还有很深的顾忌。因为他马上就要赶考了,就要踏上人生最重要的一个台阶。所以他现在要是说出什么荒诞离奇的言论,弄不好就会传遍京师。   真要是发生了这种事,那别说他这科没希望了,而且以后都没法通过科考仕途当上官,因为所有人都会把他当成疯子!   沈渊的那番话,就是在打消他这番顾虑。就见那个陈升虽然还是极度惊慌,却在沈渊那只手的作用下,多少缓过来了一些。   在这之后就见陈升一张嘴,声音因为高烧的原因显得极其嘶哑,他一边审视着沈渊,一边费力地问道:   “水月禅林里那些人……他们是不是都……”   “你不用管!”沈渊知道,现在要是告诉他三十五个人全都死了,只怕会对陈升造成更强烈的刺激,于是根本没回答这个问题。   随即在沈渊的询问下,陈升终于慢慢说出了整件事的过程。   ……   陈升是在菜市街上的一间酒楼里,和水月禅林的李牧羊认识的。   两个人当时聊天十分愉快,相互也留下了地址,后来他也到水月禅林里去拜访过李牧羊。   然后昨天他接到了李牧羊发来的请帖,就是沈渊刚才看过的那一张,于是他决定欣然前往。   就在晚上黄昏之前,陈升从悯忠寺出发,去了水月禅林。   陈升半躺在炕上用手捂着脸,颤抖着说道:“当时李牧羊在大门口迎我,院子里都是面带笑容的学生。”   “大殿里的灯光隔着窗子投射出来,院子里光线昏黄,那场景看起来心旷神怡。”   “我当时还想呢,若是我能考中进士,就可以留在京城当官,就可以继续这样饮酒作诗的生活……”   “然后,等到天色彻底黑透,酒宴就开始了。”   “因为院子里凉,所以酒宴摆在大殿里。等到大殿的房门一关,李牧羊他们几个学生就眉飞色舞地拿出酒肉来摆在席上,我们大家顿时就是欢声雷动!” 第810章 霎时惊变修罗影、舞姬妖娆、利齿喉中   “然后大家重新落座,我们开始饮酒谈笑,不认识的人在相互介绍寒暄。”   “我因为在外面走了一段路,觉得有些冷,饮酒的时候就多喝了几杯,很快身子也暖和起来。”   “没多久天就黑透了,大殿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也有人开始作诗……因为我中午吃的很少,肚子里空空的又没怎么吃菜,连喝了几杯酒之后,就觉得脑子有些发晕……”   “这时我就看到那位李牧羊拍了拍巴掌,让大家安静一下,然后他笑着站起来,打开了大殿的前门。”   “在这一刻,大殿里的人便是欢声雷动!”   沈渊听到这里,和一左一右的马智敏跟炼心道人对视了一眼。他们在案发现场,都推测过大殿里发生了什么。   如今听这个陈升所说,在这李牧羊开门的一刻,似乎是个关键节点!   这时陈升把手从脸上放了下来,两只掌心上全是泪水,他咬着牙颤抖着说道:   “我看到外面走进来四个女子,她们背着古琴,抱着琵琶……原来李牧羊不但瞒着和尚买了酒肉,还偷偷叫了四个姑娘,来给我们歌舞助兴。”   “那四个姑娘长什么样?”沈渊立刻轻声向陈升问道:“她们都穿的什么衣服?”   “貂鼠皮衬里的红色斗篷……长得国色天香,各个都是妖艳动人!”   等陈升说完了这句话,就见沈渊叹了口气,又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陈升便接着说道:“当时我就觉得酒意上涌,胃里边翻江倒海好一阵恶心。”   “当着这些佳人的面,我怕自己会把酒食吐出来,到时候唐突佳人不说,还会被人耻笑。”   “当时那四个美人艳光四射,一上来便向大家盈盈行礼,我见大家目光都注视着那四位美人,就偷偷地起身离席,从大殿的后门溜了出去。”   陈升苦着脸说道:“在家乡喝酒时,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与其等它难受了半天再吐出来,还不如自己用手指着一抠嗓子眼儿,主动让它吐出来。”   “这样可以免得太过难受,而且吐完了之后还挺舒服的。不过吐的时候一定要把屁股撅起来,让肠胃的位置比嘴高才行!”   “接着往下说!”沈渊皱了皱眉道。   ……   接着陈升在开口说话之前,居然“唰”的一下,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只见他哽咽着说道:“然后等我在后院里吐完了酒,就赶忙想要往回走。”   “当时我在黑暗中,向着灯火辉煌的大殿看去,里面传来了姑娘的娇笑声,还有那些学子们抢着说话的声音。”   “我一心想着,赶快加入到他们中间去!”   “然后……还没等我进去,两个人就在灯影下走了出来……”   陈升越说身子颤抖得越厉害,沈渊只好把手又按在了他的肩头上,捏着他的肩膀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让他镇静一点。   “然后怎么样了?”这时沈渊身后的马智敏,终于忍不住问道。   陈升哽咽着说道:“我看到了那两个走出来的人,一个是我不认识的举子,另一个却是刚到的一位姑娘。”   “他们两个人出了门之后没下台阶,而是一转身站到了门后,屋里的灯光顺着窗棂上的窗纸透出来,我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的脸。”   说到这里时,陈升的身体越抖越厉害,沈渊甚至觉得自己按着他肩膀的那只手,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陈升依然坚持着说道:“然后我就看到那两个人四目相对,说了几句后就抱在了一起……”   “我原本是想要进去的,可看到他们两个的模样我就心想,我正好可以躲在这里,看看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好……”   “可就在这时,我看到那个艳丽的女子抬起头,张开了嘴……”   “她的嘴越张越大,大到吓人……我看到她口中一片猩红,嘴里满是尖利如刀的利齿!”   “她一口就咬在那个举子的咽喉上,我看到那男的浑身突突地直颤,拼命的想要挣脱,却被那女子死死地抱住。”   “血从他的脖子上躺下来,染满了他的前胸,这时那个男的俩眼睛瞪得溜圆,越过那女人的头顶看向院子里……死死盯着我的双眼!”   “接着说!”沈渊看到陈升的目光越来越涣散,他毫不犹豫上去一巴掌,又扇在陈升的脸上!   一声脆响之后,陈升陡然一惊,随即接着说道:   “当时我吓得一动不敢动,就像个死人一样站在那里不敢出声,我怕那个女人过来把我给吃了!”   “在这之后,我就听到大殿里的声音不对,我顺着打开的房门看进去……”   “就在那里边,几个血红色的身影在大殿里来回飞舞!是那几个歌姬!”   “她们每扑倒一个人就是一口下去,不是咬掉了胳膊腿就是咬断了脖子,屋子里的桌子被撞翻,瓷器砸碎的声音一片哗哗作响。”   “所有的人都在拼命地逃跑,大声的喊叫,被咬得死去活来的人发出惨嚎,在地上不住地翻滚爬动挣扎……”   “这时我就听见“扑通”一声,门外那个被咬死的男子尸体倒在了地上,而那个刚刚张开大嘴咬他的女人,正背对着我,慢慢回过头……”   “当时我就知道,我是死定了!”   “她一回头就会看到我,然后把我也像那个人一样咬死!”   “那一刻我几乎要被吓死了,我知道我应该逃跑或者是大喊,可身体却是一动不能动!我……”   “啪”的一声,沈渊又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厉声问道:“接下来怎么了?”   只见陈升再抬起脸,却满脸都是冷汗,他嘶声说道:“就在那个女人马上就要看到我的时候,就听前面“轰”的一声响!”   “大殿里有人撞开了前门,那些没死的举子正在蜂拥向外逃窜,那几道红色的血影也飞一般追了出去。”   “我前面的女人听到那一声轰响之后,并没有继续向后看,她毫不犹豫地扑进了大殿!”   只见陈升的身体缩成了一团,捂着脸哭道:“就差一点点,一点点!我就被咬死了!” 第811章 长夜只闻鬼哭声、梦里心惊、只待天明   陈升说得惊心动魄,大家就像看到当时惨烈无比的情形,就发生在眼前。   可陈升的精神也越来越恍惚,到后来沈渊已经不得不靠着扇他巴掌这样的方法,使他集中精神继续讲下去。   可是陈升却依然不可避免地委顿下来,由此可见,昨天的事对他的刺激实在太大了。就见陈升全身浑身颤抖着说道:“当时我就明白,我这条性命已经是没了。”   “那些妖怪把所有人全都咬死后它们就会找到我,然后一口下去,我就会死于非命!”   “我拼命的想要逃跑,却死活也挪不动身体,我就算竭尽全力,也抬不起一条腿!”   “当时我吓得全身都是冷汗,用牙齿拼命咬着自己的舌头,然后我发现自己居然能挪动一点点脚步。”   “我就这样咬着舌头一点点向后退去,直到我的身体触到了后院的院墙。”   “墙边上有棵树,我不知怎么的就爬了上去,扑到墙头上去就翻到了墙外,之后我撒腿就往回跑!”   “你先等等!”这时沈渊抓着陈升向他问道:“你当时隔着大殿,看没看到前院里的情景?”   “没有啊?当时我的心神都放在自己的两条腿上……”陈升随即带着哭腔回答了一句。   随即沈渊又问道:“无论你当时如何惊慌,在你跳过墙之前,你都会回头看上一眼。”   “这一眼是为了确定你身后,有没有那些妖怪追过来,你现在告诉我,那最后的一眼,你看见了什么?”   “没有!没有东西在追我!”陈升嘶哑地说道:“我爬上树之后,向后一看……”   “当时大殿里的灯光下,那些举子有的在拼命逃跑,有的在挥舞着拳头和桌椅板凳,朝着那些妖怪的身上打去。”   “整个庭院里,我只能看见大殿里有亮光的地方,当时就是那副样子!”   “好了,继续讲。”沈渊放开了手,又向着陈升厉声说道。   “然后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我摔了好几下子,把手还给磕破了。”陈升张开手掌,让沈渊看他掌心被磕破的地方。   沈渊看了一眼,就见陈升接着说道:“我回来的时候还没到午夜,屋里的人都睡了,我浑浑噩噩地掀开被子躺在炕上……”   “为什么不跟你同屋的人,把这件事讲出来?”此刻的马智敏大人在沈渊身后大声问道。   “我哪里敢说?我怕他们把我当成疯子,或是认为我被妖怪迷了!”这时陈升双眼带着极度的恐惧瞪得老大,朝马智敏说道:   “要被人当成疯子,我就没法参加会试,我这一辈子就完了!”   “我躺在炕上左思右想,我猜这次水月禅林诗会就是一场噩梦,等我睡着以后再醒过来,也许一切就平安无事了。”   “或者是我去水月禅林赴诗会之后,在后院呕吐的时候昏了过去,由此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我想着明天早上起来就找几个同窗好友,到水月禅林去看看情况。我会看到李牧羊笑呵呵的从水月禅林大门走出来迎接我,我会看到那个院落和大殿里一切如常……”   “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然后就整夜地做噩梦。”   “我梦到那些披着红斗篷的妖狐追到了这里,打开门就往我的身上扑。我还梦见大殿后门那个被咬死的举子,他一边被怪物撕咬一边还向我大喊:为什么不来救我?”   “我梦到我在水月禅林里被几条妖狐围追堵截,我跑到围墙下,却找不到一棵可以爬上去的树。”   “我还梦见自己中了进士,却在天子赐宴时却恶心至极,哇哇吐在了宴席上。”   “每次我惊醒时,外面的天都是黑的,好像永远也不会亮,这漫长的一夜,怎么会长到看不到尽头?”   “……然后我再一睁眼,就看到你们了。”   大家听到这里,都知道陈升知道的只怕也只有这些了。   但是对于他的供词中哪里是真的,哪里是幻觉,哪里是梦境,却是无法分辨。   大家心中暗自想道:这家伙说得颠三倒四,完全不合常理。他到底是脑袋烧坏了,还是昨晚看到的真是这样一副情景?   “最后一件事,”这时就见沈渊冷冷地向着陈升问道:   “你说你之前去过那里拜访李牧羊,那么水月禅林院落中那个黑石像,你有什么印象没有?”   陈升闻言,在他的眼中忽然露出了隐隐的惊怖之色!   “那玩意儿我看过一次,黑漆漆的挺邪。”陈升呼吸急促地说道:“我总觉得从我一进院子开始,那个玩意儿就一直盯着我。”   “甚至等到我都走过去了还在想,在我身后看不到的地方,那家伙不会正扭头看我呢?”   “……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这时的陈升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向着沈渊追问道。   “没你什么事儿了,”沈渊对他摇了摇头道:“赶紧把身体养好了要紧,不要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我会让你的同窗帮你找正经大夫抓药看病,可别找些不靠谱的道士之类的啊!”   旁边的炼心道人闻言,就是气得一翻白眼。   沈渊帮陈升躺下,然后他看到炕沿上放着差役刚刚买药找回来的几两碎银子,他就把这些银子抓起来,顺便塞到了陈升枕头底下。   随后沈渊他们一起出了陈升的房间,走出悯忠寺,向着烂面胡同那边走去。   ……   马智敏走在前头,回头正要开口说话,却见沈渊向他笑了笑道:“一大早上忙到现在,马大人怕也是没吃饭吧?”   马智敏忽然听到沈渊提起吃饭的事儿,才想起现在天都快黑了,大家却连中午饭都没吃。   “别找外边的馆子了,人多眼杂。”这时沈渊看到马智敏走到了烂面胡同里,于是便伸手把他向南边一让,笑着说道:   “到我那院儿里,咱们边吃边说吧。”   马智敏听见这个提议,立刻就点了头,于是他们把衙役放走,剩下的人就去了沈渊的怡园接叶亭。   到了大门口,沈渊把这些客人一个一个往里让,先是马大人然后是炼心道人,在这之后是那个王瑞。 第812章 真假难分寒夜中、几幻几真、血海几层   路过沈渊身边时,王瑞还愁眉苦脸地说道:“咱就别边吃边谈了,吃完再谈不行吗?”   “一边吃饭一边唠那些血刺呼啦的尸体,我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瞅你那娇生惯养的样儿!”沈渊听到王瑞这么说,他也笑了笑了,把王瑞让了进去。   沈渊进来后让苏小棠安排茶饭,又让龙小羽给其他三个楼里的同伴传信,告诉他们刑部的大人在这里谈正事……其实就是不让他们过来打听消息的意思。   然后等酒饭端上来,沈渊果然没提案子的事,大家也无心饮酒,直接就一口气把这顿饭吃完了。   等他们用完饭叫上茶来,这时的沈渊看到厅堂外霍老四的身影一晃……这家伙可都失踪大半天了。   沈渊连忙告了个罪走出来,随后他和霍老四到了旁边的房间聊了一阵,之后庞宝强也拿着几本书过来回报了。   霍老四是闻到了黑石像穿心那个死者元白露嘴里的异味,调查那股味道去了。而庞宝强则是按照沈渊的命令,在周边的书铺里找来了三四本同样版本的《滴天髓》。   等到沈渊跟他们聊完之后,才重新回到厅堂里,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王瑞已经跟炼心道人和马智敏仨人聊在了一块。   到现在马智敏仍以为王瑞是沈渊的朋友,是沈渊请来破案的。而且王瑞介绍自己时也没说自己是大内侍卫,而是说和沈渊相交莫逆。   所以这个实心眼儿的马智敏,也对王瑞十分客气。   他们在这儿聊天,炼心道人则是在旁边端着茶盏,笑呵呵地看着。   方才吃饭时,沈渊特意还给这老道预备了四个素菜,没想到这家伙倒是大开大合,尽捡着大块儿肉下手。   如今他吃得满嘴唇胡须都是油,已经喝了两盏茶了,沈渊偏不提醒他,就让他这么油光光地出丑。   等到沈渊也落了座,屋里可就没外人了。但是沈渊知道厅堂另一边的房间里,以苏小棠的武功修为,一定能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同时他们三楼下面的二楼,还有几个人等待他们随时传上去问话,这里边就有龙小羽、霍老四、吴六狗和庞宝强。   现在酒足饭饱,他们四位就把今天发生的案子,还有他们侦查到的情况,做了一次完整的复盘。   ……   从头到尾,查案的经过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再后来审问陈升的时候,大家对他的供词虽然也都听明白了,但是这里面却需要经过细致地分析才行。   沈渊没说话,发现大家也不吱声,马智敏和老道都在看着他。看这意思就等着沈渊对这份供词作出结论……他俩就等着现成的了。   于是沈渊没好气地笑了笑说道:“从头到尾这个陈升的供词驴唇不对马嘴,有很多荒谬之处。现在我们需要分辨的就是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首先他肯定去过水月禅林,这一点是没问题的,因为他怀里有请帖为证。所以他昨天晚上的经历并不全都是幻想,这个没问题吧?”   看到大家点了头,于是沈渊又接着说道:“所以他在讲述水月禅林案发经过时,大致可以分成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真的,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某种药物使他陷入了幻觉……同时也是这种药物,使得水月禅林里的所有书生当场自相残杀,所有人都死在了那里。”   “好吧,咱们现在一条一条来分析。”只见沈渊淡淡地说道。   “他们进了水月禅林的大殿之后,李牧羊拿出酒肉来给大家吃,这一点是真的。”   “因为在场那些死人肚子里都有肉食,而且陈升嘴里那股酒味儿,大家也都闻到了对吧?”   见到大家又一起点头,王瑞也两眼亮晶晶的把头点个不停,沈渊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然后就进入幻觉了,就从李牧羊打开大门,把那四个姑娘领进来时开始。”   “为什么这么说呢?”马智敏闻言,立刻代表大家向沈渊问道:“这个结论您是怎么得出来的?”   沈渊随即答道:“因为陈升说,那四个歌姬都是相貌妖艳,长相绝美……就他们这些一人凑一两银子开诗会的的书生,这种水准的歌姬他们肯定请不起。”“虽然我不知道京师青楼的行情,但是炼心真人肯定知道,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滚!”炼心道人听到这里,就知道沈渊又在气他,拐着弯儿地说他这个老道逛青楼经验丰富,于是没好气儿地笑骂了一句。   马智敏却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倒是真去过,妈的死贵死贵的……沈先生说得对,李牧羊他们这些人确实花不起这个钱。”   王瑞听见还有主动招供的,不由得笑着向那位傻实在的马大人看了一眼,却被沈渊狠狠地瞪了一下,立刻就把头低下了。   之后就见沈渊接着说道:“既然大家没意见,那应该就是在歌姬进门之前,他们就中了迷药,使得所有人狂性大发。”   “只有一个陈升临时走了出去,不知道是因为他把所有的酒食都吐光了,还是因为他在外面呼吸着冷空气,让他清醒了几分,总之他虽然也受到了药物的影响,但却并没有发狂。”   “虽然后来他看到的东西,基本上都可以断定是他在药物作用下产生的幻觉。但是咱们也可以在他的幻觉当中,找到书生们自相残杀的真相。”   “很可能屋里的举子和外面的陈升看到的是一样的东西,他们发现那四个歌姬化身妖魔,一个一个地咬死自己的同窗好友之际,这些人就开始用手上所有能抓到的武器反抗。甚至是赤手空拳、或是用牙齿咬,也要拼出一条活路!”   “实际上那些歌姬可能根本不存在,他们用椅子腿拼命攻击的,其实就是其他的举子……就这样,在当时的水月禅林里,发生了这样一场离奇的残杀。”   “而这时那个陈升却咬了自己的舌头,凭借着疼痛摆脱了药物的控制,慌不择路地跑了回去。”   “在这过程中他被吓得死去活来,拼命跳墙和奔跑时浑身浸满了冷汗,再加上受了惊吓。他回去就感染风寒,开始发高烧……” 第813章 血案斑斑难分明、百年石人、遗落燕京   “基本上,这就是陈升供词里的情况。”沈渊讲到这里,他抬头想了想说道:“虽然看起来好似完全无用,但是他的供词最起码证明了一件事……”   “这次水月禅林里的惨案,就是有人给他们下了一种能产生恐怖幻觉的药物,造成这些人的残忍的相互攻杀而死。”   “现在大家可以讲一讲,你们对这个案子是怎么想的?”沈渊说到这里,摆手示意该他们说了。   ……   就见马智敏大人想了想后说道:“我也赞成沈先生的说法,这件案子只有用幻觉药物才能解释。”   “可要是有人用这样的手法,做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件大案,那就绝不是一桩简单的杀人案而已!”   马大人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之后他咬着牙说道:“这案子牵扯重大,说不定上面会有什么人因此倒霉,还有另一些人因此获利。”   “到时咱们只要看这案子的进展,等那获利的一方冒出来,凶手的目的也就该渐渐清楚了。”   马大人的这句话说得十分隐晦,沈渊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   跟普通杀人案不同,这桩水月禅林杀人案,朝廷是势必要追究责任的。   马智敏的意思也很明确,若是杀了一个两个人或许还是寻仇,哪有朝着三十多个人寻仇的道理?   所以眼下这桩案子,很可能跟朝堂上的倾轧内讧有关,到时候只要看谁获利谁倒霉,就能分析出个大概。   不过马大人的分析却是一点用没有,都到那个时候了,真相还重要吗?就算他们几个心里有数又能怎么样?   之后沈渊又把目光看向了炼心道人,说实话他对这个老道十分好奇,也对他的能力和身份产生过很多猜测。   不过这家伙显然隐藏得非常深,就连沈渊都对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时炼心道人也沉声说道:“这案子案情诡异,这就说明案犯的能力非同寻常,针对了这么多学生,就说明案犯的目标非常复杂。”   “同时咱们三个查了整整一天,尤其是连断案如神的沈少爷都没能查出端倪,这就说明对方一定是个犯案高手。”   “不过在我这里却有个计较,”只见炼心道人说得越来越慢,到后来甚至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深通方丈和他手下那十几个和尚中的迷药,显然是另一种。”   “而水月禅林里那些学生们,导致他们疯狂而自相残杀的药物,还有让他们喊不出声来的哑药,如果这是两种药的话就要下毒两次。”   “我觉得很有可能这两种药其实是一种,只不过它有着两种药效罢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是一个普通的配药高手能做到的,甚至可以确定是用毒用药的圣手才有这样的水准!”   “我今天晚上连夜让人继续出去打听,明天一早必然会有消息传来。咱们可以圈定京师里这样的配药圣手,把他们的目标缩小在几个人以内。”   “然后咱们逐一查访,看谁比较可疑,谁有这样的能力配出这样的药物来。到那时,咱们就可以借着这种狠毒的疯药抓到案犯!”   “好主意!”沈渊听到这话,立刻也点头表示赞成。   炼心道人的这个破案思路独辟蹊径,即便是沈渊想来,也觉得很有创意。   要知道在沈渊活着的现代,如果遇到这样的案子,破案遵循的就是类似的思路。   破案人员肯定会对死者的血液和胃容物开始分析,找到其中使人产生幻觉的成分。然后根据这些药物的生产和销售来源逐一查实,直到抓到案犯为止。   可是现在是大明朝,显然没有这样的分析能力,不过这老道却想到了调查京师配药圣手这个方法,也许这个思路真的可行!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差官带着一个人来找马大人。   马智敏让人上来之后,却见这人两撇狗油胡,一双小眼睛,是个师爷打扮的人物。   等到他向马大人行礼汇报,这时的沈渊才知道他是谁……这是一位金石古迹方面的行家。   这人还是沈渊让马智敏想办法找来的,如今他已经到水月禅林的院子里,看过了那个黑石像,向着马大人汇报来了。   沈渊在旁边听着,只听这个狗油胡恭恭敬敬地说道:“属下刚才已经仔细查过了那个石像……应该是金代的雕刻。”   “金代?那时候就有京师了?”马智敏听见这话,不由得一愣。   “有的,”这位师爷恭恭敬敬地说道:“据小人所知,最早在周武王灭商以后,在燕地封召公,此地叫做燕都,就是燕国的都城。”   “在这之后两汉、魏、晋、唐代都曾在此地设置过幽州。”   “在辽国时将原来的幽州升了幽都府,建号南京又称燕京。金朝又在这里修建离宫,元世祖时改称大都,俗称元大都。”   “所以很多朝代这里都是皇宫和京城的所在,属下看那石像的雕刻手艺,正是辽金风格。”   “这石像有什么怪异之处没有?”马智敏随即向着那个师爷问道:“那玩意儿到底是个啥?”   “怪异倒是没有的,”只见那个师爷随即答道:“应该是个力士或是金刚,有可能和佛教有关。”   “这雕塑是实心圆雕,看着挺吓人但没啥讲究……小人斗胆请问,那上面那些血是怎么回事儿?”   “有个死人,就被穿在那只手掌上。”马智敏叹了口气回答道,他这句话顿时吓得那个师爷,浑身一哆嗦。   等到再往下说他就说不什么了,毕竟那个石像粗糙到也就能看到五官面目,上边连个衣纹都没有,实在是难以分辨。   等这个师爷退下后,厅堂里的诸位沉默了一下,马智敏大人叹了口气说道:   “通过今天的查探我也看出来了,沈先生在这方面确实是强我百倍!”   “我在白天时见沈先生面露微笑,似有所得,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马智敏说这话时脸上一副苦相,当前这种情况,他也知道只能使劲抱着沈渊的腿,无论如何也不能撒手。   不然就凭他,要想破这个案子,简直就是做梦! 第814章 看我慧眼辨血腥、雪泥鸿爪、观去无踪   这边的炼心道人也点了点头,示意沈渊知道什么,不妨跟大家说说。   沈少爷叹了口气,他今天了解的那些东西当然并不成熟,不过现在破案的三方在一起,相互很难信任。如果他再有所隐瞒,这三人组很容易就分崩离析了。   于是沈渊想了想后说道:“咱们查了这个案子之后,虽然所得甚少,但是在我想来,案犯要想做一个案子,有三样东西是必须具备的。   “就是动机、手段和结果,而且里面结果是手段形成的,手段却是由动机决定的。”   “所以今天咱们查看的现场就是结果,咱们要从这结果里,把他的手段分析清楚,再由此进而推断出动机。”   “现在咱们还在第一步上,连案犯的手段是什么,咱们还不清楚呢!”   只见沈渊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事,就是我发现了那块方石头上的血印之后,又找到了石像上那个死者元白露,两腿后方的两块青紫……那其实很好解释。”   “元白露脚后跟上的两块瘀血,其实是在粗糙的表面上用大力按压,再加上轻微摩擦造成的。我一看到那两块石头上的血印,就知道当时元白露的足跟后部,就放在那块石头上。”   “再加上石头旁边那棵树底下,有一片树叶被压碎,我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听沈渊说到这里,大家全都惊奇地瞪圆了眼睛,等着沈渊说出那两块淤青背后的答案。   只见沈渊淡淡地说道:“那块石头配合那棵树,其实是一个刑具。元白露在死之前,曾经被人绑在那棵树上。”   “当时有人搬过来那块石头,放在元白露的面前,把他的两条腿绑在一起,放在了石头上,这样他的膝盖部位就腾空了。”   “这之后只要一个人坐在元白露的膝盖上,膝盖部位就会由于逆向弯曲,在两腿的腿弯处形成巨大的疼痛,这玩意儿俗称叫老虎凳!”   “什么?”这时的马智敏陡然间站了起来,而那个炼心道人也是惊愕地瞪圆了眼睛,至于大内侍卫王瑞,则是一脸惊奇地看向了沈渊!   原来沈少爷是根据石头上那两块血印,判断出了有人曾经对元白露实施刑讯,并且沈渊还迅速在元白露的腿弯处,找到了那两片青紫作为证明!   “然后……”沈渊摆了摆手示意马智敏坐下,又接着说道:   “要是刑讯逼供之后,凶手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或者物品,那时被审问的元白露会是什么表情?”   “可是咱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元白露被摘下来的时候,脸上居然带着诡异的笑意。”   “这就说明,很可能对他上刑的人,并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被用刑的元白露才会临死前都面带笑容。”   “这也是我说出那句话的原因:‘原来是这样,原来你没说……真是好样的!’”   “在这之后呢?那双血眼是怎么回事?”这时的炼心道人忽然想到了石像上那双诡异的血眼,来看向沈渊问道:   “照沈先生这么说,那时元白露被刑讯过后,被人用力砸向石像,把他穿到了石像手掌上。之后他就沾着自己前胸涌出来的鲜血,点在了石人的眼中。”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我暂时不知道,但是其中必有缘故。”沈渊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觉得他点上那两只血眼,还有他脸上露出的笑容……当时这两件事应该是同时发生的。”   “其中要不是有什么联系,就是必有缘故!”   “先不说那双血眼的事,”只见沈渊收回了思绪之后又说说道:“咱们说第三条线索……”   “啊?”   “你还有线索?”   此刻屋里的几个人听到沈渊这么说,大家都要疯了!   他们同样在寒风中溜溜地走了一天,可是所有人加在一块儿,他们得到的所有线索,居然都是沈渊找到的。   甚至包括那个马上就要病死的陈升,也都是沈渊布置衙役,把他及时发现了!   他又发现了什么线索?这沈渊真是个让人想起来,心都哆嗦的妖怪!   只见沈渊张开手掌,在他的手里,露出了一小把形状颜色都极其古怪的瓜子。   ……   “这是啥啊?”王瑞忍不住失声问道:“这东西你从哪儿捡起来的?是在现场吗?我怎么没看见?”   “这不是在现场找到的,是我的人在药店里买来的。”沈渊把这二十几粒瓜子顺手放在了桌子上。   等大家再仔细一看,就见这些瓜子形状并不像是西瓜子,而像是长了毛的葵花籽。那上面一片棕黄色,还毛茸茸的有些难看。   沈渊淡淡地说道:“我在那个死者元白露的嘴里,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然后就让人到药店去把这东西买了过来。”   “我仔细闻了一下气味,经过验证这股味道就和死者元白露嘴里散发出来的一样。”   “这是一种草的果实,它可以活一到二年,高度三尺有余。”   “这种草会长出一根笔直的茎,上面开出紫红色的花球,花落之后,会结一个药丸大小的果子,你们看到的这些东西就是果子里的籽。”   “它是一种药,名叫水飞蓟。”   “嗯?”听到这玩意儿是一种药,炼心道人立刻走了过来。   片刻之后经过仔细辨认,炼心道人点了点头,示意沈渊说得没错。   “好吧道长,您说说这水飞蓟的功效?”这时就见沈渊向炼心道人笑了笑。   炼心道人回忆了一下道:“水飞蓟味苦性凉,清热利湿;疏肝利胆。用于肝胆湿热,胁痛黄疸……菌菇之毒!”   在这一刻,就见炼心道人的身体猛的一震,目光带着惊讶看向了沈渊,而这时的马智敏和王瑞,则是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个人。   老道显然发现了内情,就和闻到了水飞蓟味道的沈先生一样……他们到底知道了什么?   只见炼心道人沉声说道:“滇地瘴疫之地有菌,虫蚁不食,色做灰白,手触留痕……服者狂燥大作,见诸恶物缠身!”   “这水飞蓟是解药,那些死去的举子,他们中的毒……是毒菌!” 第815章 紫花痩果似飞霞、刑讯屠杀、双管齐下   沈渊淡淡地笑了笑,向众人说道:“我虽然没有道长这般学识渊博,但也好像记得在云南一带有很多毒蘑菇,吃了之后会让人产生幻觉。”   “这些蘑菇中或许有什么特异的品种,毒性强劲,让人吃了之后会陷入狂暴,甚至自相残杀。”   “或者是那个用毒高手能把蘑菇里的幻毒提纯萃取出来,使它的药效更加猛烈集中……这两者都有可能。”   “这是根据水飞蓟这种药物,能解除毒蘑菇毒性的原理,逆向推导出来的。”   “所以根据这一点,咱们可以重新勾勒一下当时案发的情形……”“三十个水月禅林的学生,和六个被请帖请来的外来学子,在水月禅林的大殿里开诗会,然后忽然间大家就中毒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危险的幻觉,大家全都狂暴地相互攻击,当时他们眼里看到的幻象,就是有些极为危险的东西正在残杀这些学生。”   “而在这时,却有一个人被提了出来,正是元白露。”   沈渊看了看众人说道:“当时元白露被人用药物解除了幻觉,恢复神智后被带到墙根那里,用老虎凳上刑,同时大殿内外却是一片残忍的相互屠杀……”   “在这个时候大殿里一片混乱,陈升却意外的从后院逃走,后来人就全死光了。”   “之后元白露要么就是宁死不招,要么就是撒谎骗过了凶手,总之凶手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因为元白露临死之际还是面露笑容。”   “在这之后,那凶手把元白露举起来,硬生生砸到了佛像的手掌上,将他穿胸而死!”   “这大概就是整件案情发生的经过,是根据现场的考察、陈升的供述、还有元白露被上刑的痕迹,加上能解蘑菇迷幻之毒的水飞蓟,一起推断出来的。”   沈渊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道:“这个推断完全是由零星线索拼凑而成,我也不能肯定它到底是不是真相,不过咱们现在只能按照这种假设推演下去。”   “我有一个问题,”这时王瑞站起来,开口向沈渊问道:“凶犯刑讯之前,为什么要给元白露解毒?”   “笨……”沈渊摇头答道:“沉浸在幻觉之中,元白露甚至连痛苦都有可能感觉不到,要是不解毒的话,给他上刑有什么意义?”   王瑞一听见这话,立刻一吐舌头缩了回去。随后马智敏又开口问道:“按照沈先生的推论……这里面有一件事非常不合理!”   “我觉得这件案子里最大的一个问题是,凶犯为什么要把案件弄得如此惨烈?”   “如果他要是想单纯地拷问元白露,只要想办法在他外出时将他绑架了就行啊?甚至是把水月禅林里所有的人在后半夜用麻药迷昏,然后把元白露单独提走……那就仅仅是一件失踪案而已。”   “杀了三十六个举子,把这个案子弄得这么触目惊心,这对凶犯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朝廷会下大力气破案的!”   马智敏忧心忡忡道:“所以凶犯既然采取了这样的手法,是不是说明他们还有另外的目的?”   “还有元白露死前,点上的那副血眼。”这时炼心道人也沉声说道:“这里边必有缘故,可是贫道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原因!”   “所以说啊,谜团太多,远远还说不上水落石出,”沈渊也叹了口气道:   “现在我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等明天早上道长的消息,先去追查那些用药圣手了。”   “也只能如此!”马智敏听到这里,也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随即沈渊又向马智敏说道:“这元白露身上好像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而且看他手掌上的印记还练过武功,他居然在临死之前还能笑得出来!”   “我很难相信这家伙就是一个普通的举子,好在他的家乡离京师这里不远。马大人现在就该派人拿着元白露的画像,到他的原籍河北乐亭去,核实一下此人的身份。”   “如果他确实是真的,并非假冒,也要仔细打听一下他在河北原籍的家里和什么人交往过,做过什么事,有没有什么传闻。”   “如果他身上有什么秘密,那这个秘密肯定不是他在京师接触到的,因为他到京师的时间太短,更大的可能是和他的家里有关。”   马智敏点了点头,示意这件事他会派人去办。然后沈渊又指着桌子上的几本书说道:   “顺便说一句,元白露收藏的这本《滴天髓》,我派人又去买了几本。”   “我仔细检查过,三个铺子里买的三本书,和元白露手上这本书没有丝毫不同之处。”   “这几本都是同样的版本,要不是我在书上用指甲做了记号,我甚至都分不出来哪本是哪本……”   说到这里,沈渊向着炼心道人挑了挑眉毛笑道:“所以道长说得没错,这本书的确是普通得很。”   “不过也请道长见谅,因为事关重大,在我面前只要出现一条线索,就必须要亲自核实查证才能放心,倒不是因为信不过您。”   炼心道人也笑道:“你这小子的疑心病比狐狸还重!不过这对破案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那咱们明天早上汇合,然后继续查?”马智敏问了沈渊一句,只见沈少爷点了头。   于是他站了起来,炼心道人也顺势告辞。   王瑞却没有告辞而去的意思,这小子看样子是要赖在沈渊这里了。沈渊于是起身送客,大家一起走出了小楼。   这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距离水月禅林案发到现在,正好是十二个时辰。   大家在走在院子里的小湖边时,大概都想到了这一点,于是所有人在黑暗中,目光都相互交汇了一下。   案情扑朔迷离,他们这些破案的人也是凶吉难料,此刻所有人心里都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激动情绪。   等到沈渊打开院门,送众人出去之际,马智敏还不忘回头向沈少爷道谢。   “今天要是没有沈先生……”就见马智敏感慨地说道:“一会儿我回刑部去报告,准保被人骂得死去活来!”   “现在涉案的死者已经全都查清了身份,还有了一份幸存者的口供,沈先生也大致推断出了案件事发的经过。”   “马某这回好歹能对上官拿出一份说辞来,不然这顿骂我是吃定了!”   “谢过沈先生不辞劳苦,马某领您这个大人情!” 第816章 人间垂顾气自佳、野草幽兰、初分芳华   “不客气不客气。”沈渊一边摆手示意无妨,一边心里感叹了一句。这马智敏到底是官场人物,说出话来果然还是有几分水准的。   然后马智敏又向着老道说道:“炼心真人今天也辛苦了,要不是您的话,明天咱还不知道该从哪里查起呢!”   “您这份情谊马某必定牢记在心,不管这次案子能不能破,今后有什么马某能效力的事,必定是绝无二话!”   这边炼心道人也笑着跟马智敏大人客气,然后两个人就在门口和沈渊告别。   沈渊让龙小羽给他们拿来了两盏灯笼,让他们打着走出烂面胡同。   可是就在他们转身离去之际,沈渊却听到隔着对面院墙,隐隐传来了丝竹之声,似乎有歌姬正在弹琴吟唱。   沈渊侧耳倾听,隔墙传来的歌声正娇啼婉转道: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这烂面胡同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沈渊笑了笑说道:“倒是没影响他们寻欢作乐……这墙后边是什么地方?道长?”   “您在这里算命骗钱满胡同乱窜,你肯定知道!”   沈渊知道这个问题问马智敏纯属无用,因为他也不可能知道烂面胡同里都住着什么人,于是直接就问了老道。   “河南会馆吧?”老道看似对沈渊的调侃也习惯了,他也笑着说道:“贫道骗得都是学生的钱,会馆里可都是商人。”   “他们请姑娘时,一家伙下去几百两都肯花,算命钱却是不舍得,我去那里面干什么?”   沈渊听了也是点头一笑,然后他们这两位就告辞了。   此刻沈渊站在门口,看着那俩人的灯笼在黑暗中渐渐远去,他却是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   “怎么?还有点舍不得?”这时的王瑞在他身边笑话了一句,沈渊却是依旧一声不吭。   隔墙那边,又换了一首曲子: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歌喉婉转间动人之极,琴声松透如九霄惊鸿,沈渊静静地听完了这首词,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宫门关了,回不去了,您看……”这时的王瑞笑着向沈渊问了一句。   “那就住这儿吧!”沈渊知道这小子说得是这么晚了,他也没办法回宫汇报,所以就打算在这里忍一宿。这也没什么,他顺口就答应了下来。   偏偏这小子又笑嘻嘻地说道:“我看见刚才您的那位高个侍女,竟是人间绝色……”   “滚!”沈渊毫不犹豫,上去就是一脚!   王瑞笑嘻嘻地躲开,沈渊一脚蹬空,差点给他来了个大劈叉!   这死小子,居然还敢惦记苏小棠?沈渊立刻就是气儿不打一处来,就见那个王瑞连忙求饶道:“不敢了!不敢了!”   “原来那是沈先生的心爱之物,我要是知道,万万不敢开这个口!您就当我没说行不行?”   沈渊肚子里的气儿还是没消,他喊过秦玉虎来,让他帮王瑞安排好床铺,片刻之后就一路回了楼上。   其实沈渊知道这事倒也不完全怪王瑞,大明朝就是这个风气。   一般富贵之家有客人在家中留宿,安排个侍女陪着是常见的礼仪,要是尊贵的客人,还有拿自己小妾上去伺候的。   甚至小妾或者侍女用来像物品一样相互馈赠,也是常见的现象。   比如说像沈渊和神童沈涣这样的交情,要是出远门的话,也会经常把侍妾交给好友或亲戚照顾,时间长了也就不往回要了。   现在他们身在京师,这样的风气想必也是同样厉害。不过沈渊这样的人,别说谁碰苏小棠一下他都能跟谁拼命,就算是家中一个普通的丫鬟,他也不会拿来当做物品一样借人送人。   沈渊一边上楼还一边想着,其实这也不算是古代的陋习,放到哪个时代都一样……   正在这时,他却看到王瑞站在身后楼梯口那边,抬头朝自己问道:   “这一天下来,我是真服了!先生真是名不虚传……你怎么就能发现那么多线索呢?”   “这是眼界的问题,”沈渊站在光线昏暗的楼梯上,回头看着双眼烁烁放光的王瑞道:“兰花在农夫的眼中,不过是野草而已。琴音在牛的耳中听来,也不过是噪音。”   王瑞听到了沈渊的话,又是心悦诚服地叹了口气。   随后他仔细一想沈渊话中的意思,却抬起头来气呼呼地说道:“你说我是牛是吧?”   “本来我还想送你两个美貌侍女,补偿我今日唐突之罪呢……不送了!啥都没有!”   “你可别送!我没地方放,”这时沈渊也一边笑着上楼一边说道:“我要的是兰花,你拿来多少,都不过是野草而已……”   “你就气我吧!”这时楼下传来王瑞被噎得气哼哼的声音,沈少爷却已经上楼了。   ……   整整在寒风里跑了一天,等沈渊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也觉得有些疲惫。   其实真正累的倒不是破案,这案子实际上破不破跟他也没多大的关系。   不过和人打交道时,却是事事都要有所防备,句句话都要用心寻思,这才是最累人的地方。   王瑞代表着宫里的态度,有他在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宫里的那位万历天子知道。所以沈渊在他面前既要体现出能力,又不能表现得有丝毫私心杂念。   那个马智敏本身就是个倒霉催蛋,他现在就指望自己破案,自然是言听计从。   可沈渊却知道,自己同样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丝毫破绽。因为这条小船一旦要是翻了,案子弄得极其难看,弄不好到时一口黑锅就会朝着自己脑袋上扣过来。   端着那口锅的人,有可能就是那位马智敏大人!   然后还有那位炼心道人……那个死老道,真是让人想起来就头疼!   沈渊也看不出来他的深浅,他在这一天之中试了好几种方法,那个死老道都是刀枪不入。 第817章 秋波偷换女儿家、利刃双持、生死刹那   你激他发怒他不生气,生气也是假的。你假意跟他结盟,他也不说实话,说出来的内容都是蜻蜓点水。   对这个死老道,沈渊现在能知道的只是他医药方面很厉害,还有很多可以发动起来打听消息的朋友,或许还会点武功。   从智慧这上面来看,炼心道人也比马智敏要强出一个王瑞去……沈渊目前了解的也就这些了。   但沈渊的心里却隐隐感觉到,这王八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撕下面具,然后下边露出来的那张脸……一定会吓你一大跳!   此外案件错综复杂,深通老和尚,陈升,李牧羊、元白露……还有那个霍老四!为什么他去了这么久?   就到药店里去买一把水飞蓟而已,用得着半天的时间?   庞宝强让人刮目相看,刚开始怂得像个孙子似的,到后来却表现出了机灵的本质……那小子的身后有没有背景?   还有昨天晚上水月禅林发生那场惨案的时候,当时的情景是不是跟自己推测的一样?   最后……那个让人想起来,后脑勺都发凉的黑色血眼石人!   沈渊觉得这一刻,自己简直就成了昨天晚上噩梦连连的陈升。这京师的水也太深,人也太复杂,到处都透着一股让人心惊胆战的寒意。   “妈的!老子明天第一件事,就是把那黑石头人给它砸了再说!”   沈渊一边拿起茶壶来对着壶嘴往自己肚子里灌,一边恶狠狠地想道:   老子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我解决一件是一件!   打明儿开始,王瑞那小子再不老实,我就一脚给他窝回宫里去。   那个老道要是再给我故弄玄虚,老子就叫他哪儿凉快滚哪儿去,别在我眼前晃荡!   要是把老子逼急了,案子我都不管了,跟我有个屁关系!   不行……案子还得管。这案犯还挺有两下子的,等我把他抓住的时候,肯定挺有成就感……”   就在沈渊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他就听到房门在自己身后一响。回头一看,却是苏小棠进来了。   “怎么的?刚才我听说有人想让我过去伺候?”苏姑娘似笑非笑地走了进来,在黑暗中轻轻地靠在了沈渊的胸前。   一股冷香扑面,清新幽远,心旷神怡。   “可少爷自己还没吃呢……我回头揍他一顿。”   “对啊!”沈渊拉着苏小棠的手,两人在床沿上相对而座。沈渊也笑着说道:“下手的时候不用考虑我的面子,打到痛快为止!”   见到苏小棠娇艳如兰的俏脸就在自己眼前点了点头,沈渊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刚才那点儿破事儿造成的烦恼,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之后他握着苏小棠的手,只觉得姑娘的手背上滑腻如脂,掌心却带着薄薄一层茧子,这是练习兵器时留下来的。   苏小棠觉得手心痒痒,感觉少爷正在摸自己掌心上的茧,她笑了笑说道:“妙莲大师说,等我的内功再练深一层,这就没有啦!”   看见沈少爷抬起头,目光中露出了询问的神情,苏小棠接着说道:“内功练得好了,油润会由内而外的透出来。”“哪怕就是挺大岁数的人,只要他愿意,都可以让周身皮肤滑嫩有如婴儿……这境界叫做‘一篓油’。”   “听说内功练到深处,皮肉甚至会变得有如美玉一般,不但透着莹莹宝光,看起来还像是半透明似的……想什么呢?”   苏小棠笑道:“少爷是不是打什么坏主意呢?”   “真没有我跟你讲!”沈渊也笑着说道:“让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正好现在问问你。”   见到苏小棠点了点头,就见沈渊小声道:“有一件双手握持的兵刃,你知道不知道……”   沈渊正说着,却发觉自己掌心里的两只小手儿陡地一颤!   他一抬头就看见苏姑娘满面羞红,立刻就知道自己没说清楚,人家姑娘是误会了!   “不是那件兵刃……你先别想那根望远镜的事行不?”叫沈渊这么一说,苏小棠姑娘脸上的绯红之色倒是更甚了几分。   然后沈渊在苏小棠的手上比划着说道:“在这里,右手的虎口上方,攥上拳头以后的整个拳眼上都是老茧。”   “然后右手掌上也有,左手只有掌心上有。”沈渊轻声说道:“两手的老茧不一样,应该不是双刀,或者是像你那两把鸳鸯钺一样的双持兵器。”   “像是长兵器留下痕迹……”苏小棠知道沈渊说得是正事,她立刻挺起了腰身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想了想道:   “右手拳眼上的老茧是护手盘留下的,但左手的痕迹却显示,并不是长柄斩马刀。”   “左手只有掌心上有老茧,说明刀柄的长度只有一尺上下……他左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上,握持的那一面有没有茧子?”   “有!还挺厚。”沈渊当时仔细摸过元白露的两只手,把所有细节都记在了心里,所以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那就对了,怪不得我想不起来!”这时苏小棠轻轻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道:“这是倭刀的痕迹!”   “我爹交友广阔,五湖四海的江湖人来到沧州,都会到我家里来跟他打个招呼。有时候还会露上一手,切磋武艺。”   “所以这各种奇人异士,我见得真是不计其数,其中我就见过一次有人使这种倭刀。”   “其实倭刀锋利凶狠,是很厉害的兵刃。但咱们大明武人各有师承,兵刃上的套路都是经过千锤百炼而来。所以使用这种刀的人非常少,堪称凤毛麟角。”   “这个痕迹,少爷是从哪儿见到的?”   听到苏小棠这么问,沈渊深吸了口气说道:“是在今天水月禅林中的一具死尸身上,可那家伙,他不是东瀛人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东瀛人?”这时的苏小棠也惊奇地看向了沈渊。   “他那两只脚就在我眼前晃荡,得有八十回了!”沈渊笑了一声道:   “东瀛人无论冬夏都穿着一双木屐,大脚趾和二脚趾缝里常年夹着根绳子,所以会留下非常明显的痕迹。”   “你不知道吧?那帮东瀛人连袜子都是分瓣儿的。所以那家伙脚上要是有东瀛人穿木屐的痕迹,我怎么会看不见?” 第818章 灵心一念在天涯、鱼传尺素、驿寄梅花   “那就怪了!”苏小棠也耸了耸肩说道:“练倭刀刀术却不是东瀛人,那他是什么人?”   “慢慢查吧,这家伙身上的秘密可不止这一点!”沈渊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又记下了倭刀这条线索。   之后他却见苏小棠叹了口气道:“我看少爷破案看得多了,但这次这件案子,却是让少爷心神不宁,我当然能看得出来。”   “恐怕案情扑朔迷离,这里面也是牵扯众多,少爷是身心俱疲……明天让我跟着你吧。”   “真要是有什么危险,我也好随时照应,”苏小棠轻声说道:“案子没进展还好些,就怕有人看到你查这桩案子的时候,速度突飞猛进,万一要是起了杀人灭口之心怎么办?”   “到时候我在少爷旁边,好歹也有一拼之力……”   “从你跟着我到现在,时时刻刻都要与人拼命。”这时的沈渊也长叹了一声道:“你说你放着安生日子不过,怎么就认准这姓沈的小子了呢?”   苏小棠听见沈渊这么说,跟他爹娘当初的口气一模一样,姑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苏姑娘好像想起了什么,就见她皱了皱眉,向沈渊问道:“刚才我听到院子外有人唱曲……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少爷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沈渊点了点头,向苏小棠笑道:“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你倒是说说?”   “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我要是再多学点诗词就好了。”当苏小棠说到这里时,她一抬头就看见沈少爷的脸上,居然尽是坏笑!   苏姑娘随即就是一愣,向沈渊问道:“少爷听出这里边的文章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沈渊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两首词都是秦观所做,你这小笨蛋可是都听过的。”   “其中一首是《减字木兰花?天涯旧恨》,另一首是《踏莎行?郴州旅舍》。”“这里面有两句: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另一句是: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啊?”听到这里的时候,苏小棠惊呼了一声!虽然她知道的诗词不多,但是这两句词,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忘的!   这是当初“垒尸及顶”一案中,那个假青先生死在了沈渊的手上。而青先生的真身却乘着小舟远去。   那是她和沈少爷一个在栖灵塔上,一个在河心舟中,相互唱和时的两首词!   “青……青丫头出现了?”苏小棠才说了一个字,就发觉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于是连忙低下头,差不多都把脸蛋儿靠在了沈渊的肩头上,向着他小声问道:   “这破孩子既然出来了,怎么不过来见你?”   “当初我跟她分别的时候就说过,”沈渊渊轻抚着苏小棠的秀发,一边嗅着她头发上的幽香一边悄声说道:   “青丫头身份特殊,若是我去找她只怕多有不便。但只要我一到京城,她要来找我,却一定能找得到。”   “现在跟我们分别那时的情形又有所不同,我的名气因为江南平叛的事又大了许多。所以她想得到我这次进京的消息,就更是易如反掌。”   “不过她既然找到了我,却还不来和我见面,这里面却是大有文章。”   “有什么文章?”这时苏小棠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弄得沈渊的脖颈里一阵痒痒。   沈渊接着说道:“那个唱曲的人,我听得出她的嗓音,她弹琴的指法我也能听得出,根本就不是青丫头。不过这两首词一前一后唱出来,却是万万不会错的。”   “所以她压根儿没有来烂面胡同,而是派了另一个人化妆成歌女,到这里来唱了这两首曲子给我听。”   “……她的意思就是说,她不方便见你?”听到这里时连苏小棠都明白了,向着沈渊问道。   “她的意思可深了……”这时沈渊笑了笑说道:   “若是单纯不方便见我,她又可以派人出来唱歌,那她应该给我送来一封信才对,这样不管有什么事都能在信里说清楚。”   “可她不但没有这么做,而且发出了只有咱们几个人才能听懂的信号来通知我。这就说明她不能来见我的原因,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我!”   “在我身边一定有什么人,让她不但无法露面,甚至连送来一封信都会担心信使被人跟上,顺藤摸瓜回去找到青丫头的踪迹。”   “所以她就用这个方法,向我传达了一个消息:在我身边最低限度有一个人,能认出她的长相。”   “什么人?”苏小棠听见这话便是娇躯一震,她急切地问道:“少爷能猜得出这个人是谁不?”   “炼心道人、马智敏、王瑞……庞宝强!”沈渊一字一句地小声说道:“如果我没领会错青丫头的意思,那么这四个人里,必居其一。”   “连庞宝强也算?”这时的苏小棠听见前三个人的名字也就罢了,听到第四个人的时候却是全身一震!   “这有什么稀奇的?”沈渊笑了笑说道:“你忘了?在我去高邮湖见青丫头之前,她就派出了一个龙小羽,隐藏在我身边。”   “这些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就算他们把棋子放到扬州,再让我带到京师来,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真的是这样啊……”此刻苏小棠也是娇躯微颤,幽幽地叹息道:“这京师里的水,真是太深了!”   “那当然,他们派出一个青丫头这样的人,都能在扬州把我弄得焦头烂额!”   这时沈渊就觉得脖子被苏小棠吹得一阵痒痒,忽然全身的热血上涌,心也忍不住砰砰直跳!   他笑着说道:“现在京师里几大势力盘根错节,高人异士不计其数,像青丫头那样的顶级智者,也不知暗处藏了多少。”   “所以咱们只要稍稍掉以轻心,弄不好就会被人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先不说这个。”   沈渊放开了苏小棠姑娘的两只手,然后抱住了她的香肩,轻笑着在小棠耳边悄声说道:“还有一件比这着急的事儿。”   “少爷这里有一把双手持握的兵刃,犀利威猛之极,你要不要试试合不合手?” 第819章 妄动无明炽心火、人狠话多、砸完再说   沈渊也知道,此刻他身边危机四伏。在这种紧要时刻,当然不好和苏小棠闹得太过。   更何况这三层小楼虽然清幽雅致,但却是通体木制,也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   于是两人厮混了一番,姑娘就去起身洗手漱口。之后她又带着一片清凉的水气揭开床帐,躺回了沈少爷身边。   小棠果然是轻功了得,下床转了一圈楼板上连吱呀一声都没有。等她回来沈渊又夸了姑娘一句,把个苏小棠姑娘羞得满面通红。   随后沈渊哄睡了苏小棠,又自己胡思乱想了一阵,这才沉沉睡去。   ……   在这个案子中,使用蘑菇中的致幻毒素,让所有书生自相残杀而死,这应该是比较靠得住的推测。   不过这只是对方的手段而已,那个案犯为什么要把案子弄成这种效果,其中的原因却是十分耐人寻味,最起码现在的沈渊也没猜透。   沈渊这时已经开始考虑,如果通过京师的制药圣手这条线索查下去,找到了有嫌疑的案犯,或者是获得了进一步的消息还好说。   可如果按照炼心道人提供的名单一一查下去,还是一无所获,那么沈渊就必须找到另一条线索,继续向下追查。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现在查案的人除了沈渊之外都是两眼一抹黑,他们心里根本没有进一步追查的方向。   所以下一条线索在哪里,他们该继续查什么,完全都得由沈渊来想办法,现在是谁都没招儿,大家就指着她一个人呢!   还有……青先生那丫头。   沈渊心中暗自想道:既然青丫头没有传来任何情报提示,告诉我该怎么做。这是不是说明我接下来的行动,绝不能留下任何被青丫头干扰过的痕迹?   在我身边就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自己。而且从青丫头的表现上来看,这双眼睛背后那个人,还十有八九是不怀好意!   所以我现在只是得到了警讯,却不知危险来自哪里,我现在一切都要靠自己!   “也不知道我这脑筋,能不能应付得了这样错综复杂的情况……”沈渊听着苏小棠沉睡中轻柔的呼吸,轻轻地翻了个身。   他心中暗自感慨地想道:这破事里面到底是啥阴谋啊,藏得这么深?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在他陷入沉睡的最后一刻,眼前还晃过了那个黑色石人,正用血眼凝视着自己。   还有那本……《滴天髓》!   ……   第二天一大早,炼心道人就快步走进了烂面胡同。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前方,一大片捕快中间簇拥着马智敏大人的身影。这帮人看来比他还着急,竟然来得这么早。   等到他们走到了怡园接叶亭的大门口,敲门一问才知道,沈少爷竟然一大早上就出去了。   “啊?”听到沈渊居然擅自行动,马智敏和炼心道人全都吃了一惊。   而这时他们面前那个黄毛,也就是外国人小贝却腆胸迭肚,摆出了一副大管家的模样说道:   “我家少爷说了,出头的椽子先烂,他带着王瑞先生去水月禅林等着两位,让我通知两位尊敬的先生,来了以后可以直接到那里去找他。”   “啊?好!”   这俩人好歹听明白了小贝大概说得是什么意思,之后便向着水月禅林那边走去。   一边走他俩一边还在纳闷儿,那家伙说“出头的椽子先烂”,这货是什么意思?   他们可不知道,如今这位贝爷日夜刻苦学习,在俗语和成语方面运用得堪称极为纯熟。不过熟是熟了,恰不恰当人家可不管。   就连沈渊出征前,他都敢拿着“哪儿的黄土不埋人”这样的话祝福沈少爷,今天这两位听不明白就对了!   等到他们一走进水月禅林的大门,就听“轰”的一声巨响!   听这声音简直有开山裂石之威,这俩人慌忙抬头,就见到院落里正呈现出一幕奇景!   ……   王瑞站在甬道旁边,周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索,这小伙儿原本长得也漂亮。不过他现在却是满脸尴尬,而且神情中还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无奈。   沈渊那个身材高大的保镖站在另一边,和王瑞站了个对脸儿,可那根粗大无比的大铁棍子却没在他手里。   再往前看,就见沈少爷两手抱着那根又粗又长,沉重到吓人的大铁棍子,就像抱着一根攻城锤,正在加速前冲!   之后又是一声巨响!沈少爷怀里这根大铁棍的前端,正撞在那个黑色的血眼石人腰间。   一瞬间那石人就被砸得原地直晃,霎时便是碎石飞溅!   然后这位沈少爷抱着铁棍子又跑了回来,见到他俩的时候还一挑眉,跟马大人他们打了个招呼。   然后他一回身,抱着大铁棍子又跑了回去!   这回沈少爷冲击的势头,更是越发猛烈,眼看着竟有一股和那个黑色石人同归于尽的劲头!   随即又是“轰”的一声巨响!   沈少爷三次都撞在同一个地方,那具黑色石人终于还是被沈渊手里的大铁棍,撞得拦腰折断!   石人瞬间断裂,上半截带着呼呼的风声倒向了地面,轰的一声砸得地面乱颤,尘土飞扬!   这个诡异无比的黑色石人,竟然被沈少爷拦腰砸断了!   ……   “昨天晚上做恶梦了?”这时的炼心道人,看到沈少爷把这根大铁杠子杵在地上用手扶着,呼呼地直喘气。   他向着沈渊问道:“你到底还是梦到这玩意儿了?”   “没有!我梦见那四个红披风的女妖精,轮番伺候我来着。”沈渊把手一松,就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风倾野忙不迭地跑过去,扶住了自己那根棍子。   沈少爷的姿势倒是潇洒,看都不看地撒手就走。风倾野是真怕棍子在他身后倒下来,正好砸在他的后脑勺上!到那时,少爷可就是狼狈至极了……风倾野手里刚把棍子扶住,就见沈渊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本来像今天查案这样的事,风倾野能起到作用也不大。更何况他这根大铁棍子一拿到外头,一定会被京师满城围观,所以沈渊决定还是不带他去的好。 第820章 魑魅魍魉起婆娑、医仙无双、野狐高卧   等到风倾野提着大铁棍子走了,沈渊正想开口说话。却见炼心道人、马智敏和王瑞他们三个嗖嗖地跑了过来,直接就越过了他……就像没看到自己似的。   只见他们三个人跑到那个被砸断的黑石像面前,站起来之后朝着断面上看了一眼,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艹滴嘞,真是实心的!”这时的王瑞心情激动之下,连脏话都吐噜出来了。   就连那个心理素质极佳的炼心道人,都是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话说他们这几个人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放下了。   这个石头人也真是够邪门儿的,它原本就黑乎乎地看着慎得慌,还长了一双青苔造就的碧眼,然后又被人用血把双眼点得腥红!   所以大家都不免猜测,这个石人是不是中间空心的,里边儿藏着什么妖魔邪物,或是有一具枯朽的死人尸骨之类。   类似这种惊悚之极的猜测,大家的心里也不知道藏了多少。现在看到这石人身上的断面,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你这是一大早上的,就给自己出这口恶气来了?”这时炼心道人也明白了沈渊砸掉这个石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石头人里的秘密搞清楚。   最起码他们现在总不会疑神疑鬼,认为这个石头人里有问题了!   石头人砸完,大家也该出发了,沈渊和王瑞的目光都向着炼心道人那边看去。   ……   昨天炼心道人说过,他要连夜追查京师内的医药圣手,这就是他们今天预定好的追查方向,那现在就是他拿出这份名单的时候了。   见到大家都等着自己,就见炼心道人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自己乱扎扎的胡子,慢慢地说道:   “京师里杏林国手不少,但咱们要找的是专精毒药的人。有很多人虽然医道高深或是药术高明,但他们却不会去研究毒物。”   “其实每一个合药高手,同时都是用毒高手。但是这些人却不会去云南,大老远弄什么毒蘑菇过来。”   “所以现在我手里,嫌疑最重的有三个人……”   “第一个是怪医火手阎罗,名叫卜郁成,他就住在麻线胡同,离咱们这里并不太远。”   “嗯?”沈渊听到一个医生居然叫这么个绰号儿,不由得好奇之心大起。   只见炼心道人随即说道:“这个人非常年轻,在医道上从不循规蹈矩,治疗的手法也是怪异之极。”   “他之所以得了这个外号,是因为有一次,有个要饭的患了腹痛之症,死在了破庙里,大家正从庙里往外抬的时候碰到了他。”   “结果这卜郁成,硬说这个人没死。他拿了一瓶烧酒倒在自己双手上点燃,两只手上火苗子突突直冒,在这个死乞丐的肚子上一通揉!”   然后那家伙居然就这么被他救活了!”   “当时,大家说那个乞丐已经完全没了心跳和呼吸,甚至身体都凉了,结果居然还是被他救活了过来。”   “就因为他能在阎罗殿里夺回人命,用的又是这般怪异手段,之后才有了这么个‘火手阎罗’的名号。”   沈渊听了之后点点头心想,那乞丐肯定是深度昏迷,不过是假死而已。   不过那个怪医的手段也真是非同寻常,如果传言不虚,他应该是个身怀奇术的异人!   随后就见这炼心道人接着说道:“至于第二位,叫做医仙楚无双。此人隔着竹帘给人看病,从来不露真容,据说是个女子。”   “这楚无双有个怪癖,就是她要是没有十足十把人治好的把握,搭脉之后从不胡乱下药,直接就说自己治不了。”   “可凡是她答应救治的人,几乎一副药下去就是药到病除。所以京师里的人说起她的时候,有两句顺口溜,叫做:‘医仙点头,无常不收’!”   这家伙……好厉害!沈渊在旁边听着,不由得在心里暗自赞叹。   关于她的事虽然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仔细想来,此人的医道却是让人高山仰止。   因为所有的医生看病,都是号脉之后觉得你大致是什么病,然后就开方子用药。   然后他们发现病情减轻,就知道自己方子开对了,要是发现用药之后病情不见好转,那就证明是另一种病,就要换一个药方再试试。   可是这个医生却是一切脉就知道,此人是什么病,自己能不能治好。这说明她在诊脉时判断病情,精准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所以沈渊才说,这必定是一个医道精深的高人。   “然后就是第三位,”就见炼心道人接着说道:“此人叫野狐童子。”   “据说凡是有疑难杂症,所有的大夫都看不好时,就会有人急病乱投医,过去找他。”   “坊间传说这人是个侏儒,性子也十分乖戾,有的人用万金求他治病他也不应,有的人穷困潦倒,他却一高兴就会收治。”   “据说无论什么病,他都会配制一丸药给病人吃下去,药效猛烈无比!”   “吃下他这一丸药,病人往往会使劲折腾,难受得要死,过后却会豁然而愈。有时病人身上还会留下一些症状,不见得是患者身上的病产生的,倒像是他那丸药造成的损伤。”   “据说有一个孩子被他治好之后,整整十年都是双臂蜷缩,难以伸直。等到他成年后,终于能把胳膊伸直时大家才发现,他臂弯内侧里边的血管都是黑的!”   “基本上就是这仨人了,剩下都是正常的医生,不是没有使用毒药的能力,就是根本不屑于研究那些邪门玩意儿。”   炼心道人笑了笑道:“我现在已经拿到了他们三个人的住址,都在京师城内,咱们就一个一个地走过去看看,看看谁有凶手的面相!”   “得嘞,咱走着?”沈渊听完了炼心道人的讲述后心中暗想,这京师真是藏龙卧虎,奇人异士不计其数!   就他说的这三位,显然都是医道高手,而且各有怪异之处。能在一天之内见到三位这样的奇人,也真是难得的奇遇。   于是沈渊他们便带着人走出了水月禅林,一路顺着烂面胡同往北。 第821章 无光暗域凭摸索、一探名医、火手阎罗   这次炼心道人还是孑然一身,道袍里两个大袖子呼啦啦的迎风飞舞。   那个马智敏大人身边,则是带着十六七位差官捕快,个个步履矫健,身上的武功底子都不错。   估计是这马大人觉得,今天要是沈渊和炼心道人指认出凶手,弄不好还得打一场,所以索性带上了全部的精兵强将。   沈渊身边则是跟着形影不离的小书童龙小羽,精通京师地理的歪拉骨庞宝强,一身阴劲防不胜防的秦玉虎,当然还有那个大内侍卫王瑞。   苏小棠原本是说今天要跟他一起出发的,但是沈渊又临时给她指派了一件任务,所以她没有跟来。   ……   等上了大街向东,过了菜市口,再往前走过了骡马市,前面就是麻线胡同了。   经过了骡马市街的时候,果然道边两侧全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和牲口,里面的驴马牛羊不计其数……味道也是可想而知。   不过咱们沈少爷却对这里兴致勃勃,决定没事的时候一定要重新过来,好好逛逛才行,因为沈少爷最爱看这样的热闹。   就像是前世,若是卖粮食蔬菜的市场,他是没什么兴趣去逛的,反倒是海鲜或宠物市场倒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在沈渊看来,这骡马市比海鲜市场还好玩儿。因为这里的东西都是活的,而且贩卖骡马这样的事最能看出买卖双方的眼力、手段和魄力。   话说扬州瘦马的称号,其实就是从马匹买卖而来。有奸商买来瘦骨嶙峋的马,用特殊的饲养方法将它喂得膘肥体壮,然后就可以将它卖出去骗钱。   为什么要说是骗钱呢?因为这样的牲口虽然看起来肥壮,但却根本不能干活,它身上的肥膘也是用特殊的食谱催起来的。   而且像这样的市场里,既有老实得不像话的绵羊,也有性子暴烈的牲口,甚至还能看到堪比后世豪车那么贵的宝马。   同时骡马贩子也和私盐贩子一样,是古代反贼的高发职业……这也和他们的做生意的方式有关。   骡马贩子通常都需要眼力极准,待人接物很有水平,也就是俗称那种见人能说人话,见鬼能说鬼话的类型。   除此之外他们胆子都很大,经常外出远行,眼界也比较宽。同时这些人身边也会随时随地有一帮兄弟和手下,跟着他们混饭吃。   这样一想,这些人要是起兵造反就有天然优势了,基本上反贼必备的素质,他们身上全都有。   说到宝马,崇王爷送给少爷的那匹照夜玉狮子也跟着船来到了京师。   所谓宝马就像是美人,自然也有它们的脾气,离了王府的马夫,很少有人能伺候得了这匹烫头神驹。   不过沈渊身边有个神力无穷的风倾野,于是每天遛马喂马的事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结果老野儿没两天,就把那匹照夜玉狮子捋得服服帖帖,沈渊老是怀疑,他是不是暗地里朝着那匹马下黑手了。   这一路上庞宝强俩手吞在棉袄袖子里,鼻涕拉瞎地一边儿跟着向前走,一边还不住地给沈少爷介绍沿途的各个地方。   等他们走入麻线胡同的时候,庞宝强还指着东边的院墙说道:“隔着这堵墙,那边就是梁园,好大一片园林!”   “据说里边美得很,等公子中了状元,就住里边儿行不?”   “您就让我给您看大门儿就行!”一边说着,庞宝强还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沈渊。   “我怕你把大鼻涕抹我家门上……”沈渊没好气儿地说着,却听到身边“吐噜”一声。等到他一回头,发现庞宝强的鼻涕没了!这把他给恶心的……这还不如抹门上呢!   ……   顺着麻线胡同走进去,到了这怪医火手阎罗的家门前,马智敏让人上前敲门。   沈渊看着马大人神情有些紧张,还特意让捕快中的高手跟紧点儿,待会儿跟着他一块儿进去。   马大人想的是什么,沈渊心里当然有数。他是担心万一这个火手阎罗真是那个下药的凶手,那可就是个大魔王一级的人物!   说不定他们就往里一冲,当场就能出人命!   沈渊笑了笑,向马智敏说道:“马大人,要我说这些人还是别带进去了。”   “您想想水月禅林里的那种药……我觉得要是进院去的没那么多高手,说不定我还能多活一会儿……”   “嗯!”马智敏闻言全身就是一震,之后他深以为然的重重点了点头,连忙告诉那帮高手离他远点儿。   马大人心道:还是沈公子想得周全!待会儿要是这十六个高手一起中毒发疯,抽刀乱砍,那我得被砍成啥样啊?   这时的炼心道人在边上看得直乐,那个王瑞也抿着嘴儿笑……就在这当口,大门开了。   “找谁!”   开门的是一个十七八岁,长相俏丽的姑娘,眉梢眼角极其灵动清秀,身段也是窈窕动人。   可是她那双柳眉之间,却是满含着怒火!   看她的样子就像恨不得劈面一脚,把敲门的人给踢出去才解恨!   “找卜郁成先生……”这边马智敏大人刚开口说到一半,就见那个面容俏丽的姑娘突然间一回头大喊道:“你先等会儿吧!活爹!”   “我等不了了!”这时门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听起来居然也是怒气冲冲!   “有人找你看病!人命关天的你不作死行不行?”这时那位姑娘也顾不上理会沈渊这帮人,打开大门之后扭头就骂:“你他妈晚死一会儿不行啊?”   “不行!我现在就得死!”   这俩人居然吵起来了,而且吵架的内容还十分古怪。   沈渊和炼心道人再加上马智敏一进院,就把他们几个人吓了一大跳!   他们面前是一栋两层小楼,一个身穿白色袍子的男人就站在楼顶上,看他的意思,居然是想往下跳!   沈渊仔细一看这个男的,就见他身材高挑,面容清秀,鼻梁英挺,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是个挺帅的小伙子。   可这家伙居然披头散发、头不梳脸不洗的站在那上面,就要跳楼! 第822章 心事万难与人说、怪医废堕、寻死楼阁   这啥情况?把沈渊吓得顺手一拍秦玉虎,秦玉虎噌的一下就跑进了里头,站在了那个白衣男子的正下方。   这样他要是跳下来,秦玉虎还许能把他接住。   就见这时那个白衣男子,指着下面的秦玉虎大声吼道:“你给我起开!再把你给砸死了,别耽误我跳楼!”   秦玉虎抬头看见这家伙并不像是个疯子,却像是被什么事给逼急了的样子。   他跟随沈渊日久,把沈少爷那套赖赖唧唧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就见秦玉虎抬起头笑嘻嘻地说道:“我也正想撞墙而死呢,你不能等我先死了你再死?”   “放屁!你他妈跑我家来撞什么墙?要撞外面撞去!”那家伙一听就急了。   趁着秦玉虎跟那家伙犯贫的机会,沈渊连忙向着旁边那个清秀动人的女孩问道:“你们两口子打架了?为什么要死要活的?这是火焰炉卜郁成不是?”   “火、手、阎、罗!”那个女孩儿把腰一插,恶狠狠的向着沈渊说道:“把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   “那个寻死觅活的王八蛋就是卜郁成,我也不是他媳妇儿,我是他家丫鬟!我家就我们俩!”   “哦!”沈渊忍不住向着卜郁成看了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分明在说……“你小子还挺有情趣哈!”   “那这个火手炉为啥寻死啊?”沈渊一回头,又向着小姑娘问道。   “你问他!”这位姑娘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房顶上那个白衣青年,没好气儿地说道:“屁大点事儿就寻死觅活的……让他死了得了!”   姑娘后边的半句,分明是朝着房顶上嚷过去的,把沈渊给气得差点当场笑出声儿来。   “啥叫屁大点儿事儿?”这时房顶上那位也听着了,就见他向着下面疯狗一样喊道:“我养了一年的胡子让你给我剃了,我就指着这胡子活着呢知道不?”   “养了一年,你就长了二十七根胡子?”这时的小姑娘也针锋相对地喊道:“那几根胡子要是直溜也行!还弯弯曲曲的……”   “就你这炮崩的头型儿再加上几根儿雷劈的胡子,丑死了知道不?知道啥叫难看不?”   “你也是!”这时,沈渊听见那个卜郁成居然因为这点事儿寻死,他也朝着上边那个白衣青年嚷道:   “胡子没了再养呗!再说就你这岁数,有没有胡子有什么关系?显得还年轻呢!”   “说的就是啊!”听见这话,旁边那位姑娘深以为然地反手一扫沈渊的胳膊,表示极为赞同。   “我是大夫,大夫明白不?你懂个屁!”只见那个白衣青年说完话之后,又指了指沈渊说道:“我不是说你啊,我是说那姓江的!她懂个屁!”   “哦……江姑娘!”沈渊朝着那个江姑娘一抱拳,话说这么威风的丫鬟,他也是头一次见。   江姑娘连忙回礼,就见房顶上的那火手阎罗卜郁成跳着脚儿说道:“我是大夫啊!干大夫这一行,没胡子怎么行?”   “你不知道大夫是越老越值钱吗?长胡子比短胡子靠得住,白胡子比黑胡子靠得住!”   “只要有人请大夫,一看医生长着一脸大白胡子,那人家就信服!像你那样的不行!”   说着这个火手阎罗,还朝着一脸乱胡子的炼心道人指了一下。   “等你下来我就打死你……”这时的沈渊分明听到,炼心道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然后他们就见房顶上那家伙大声控诉道:“这都多少回了?我被病人请到家里,人家看我背着个药箱,就以为我是个药童!”   “他们还问我火手阎罗怎么还不来?给我都问得烦死了知道不?”   “一年多前我就下定了决心,非留一把大胡子不可,就你这姓江的,非说我没胡子好看,非让我剃了!”   “我是死活没让剃啊……昨天晚上可倒好,她趁着我睡着了一剪子下去,我这留了一年多的胡子就没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说着这小子又要往下跳,眼看着下边秦玉虎准备接人的胳膊都举起来了。   就见这时的江姑娘在危急之际,忽然大喊一声:“姓卜的!你跳一个我看看!”   “你敢跳我就敢脱!”说着这姑娘伸手就摸自己领口的扣子……在她身边的一圈男人,全都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嘿嘿?”沈渊就听到身后,王瑞这小子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   “哎呀我去,你好狠!”这时的怪医卜郁成抓狂地大喊道:“你再脱?你再脱我马上就跳!”   “你敢跳我马上就脱!”   院落里的众人看到这两口子闹起来之后,疯得都没边儿了,一时之间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期待。   那个江姑娘的扣子还没解开一颗,卜郁成的脚都已经迈了出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只见沈渊一伸手大喊道:“慢着!”   沈渊一指着旁边的丫鬟说道:“人家江姑娘给你剃胡子,可是一片好心!”   “你有病啊!”房顶上那家伙收回了脚,他一看沈渊替江姑娘说话,立刻就跳着脚怼了沈渊一句!   “你不明白!胡子稀的人彻底剃光之后,反复刮几次长出来的胡子就浓密了,小孩生下来,满月时剃头的道理你懂不懂?”   “这样啊……”   这时房顶上的火手阎罗听见这话,瞬间肚子里那股气就泄了出来,立刻就没有了刚才愤怒之极的气焰。   “赶紧下来!人家等着看病呢!”这时的江姑娘也气势汹汹地说了一句,然后回头赞许的给了沈渊胳膊一巴掌。   “好样儿的!以后看病不跟你要钱。”江姑娘笑着说道:“没想到你两句话就把他给弄下来了,你真有一套!”   “干什么就不要钱呐?你看我长得像菩萨吗?我脑袋上有包?”卜郁成在房顶上顺着房檐的梯子,笨手笨脚地往下爬。这时的众人看到没戏看了,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话说这个卜郁成的脑筋,显然是和常人大有不同。   至于那个姓江的小姑娘,除了美貌之外则是泼辣爽脆,真是让人差一点就大开眼界! 第823章 怪医神眼惊煞人、阴寒入腑、五内如焚   “我去穿鞋……”那卜郁成一进屋就回了自己的卧室,而小姑娘则是利落的把茶盏拿了过来,给大家倒上了茶。   “你们谁有病啊?”小姑娘的眼神顺着屋子里的王瑞、炼心道人、沈渊他们几位的脸上看了一圈儿。   “我我我!”沈渊连忙答应。   “一会儿我让他给你好好看!”江姑娘一边倒茶,一边说道:“你别看这家伙疯疯癫癫的,医术倒是真不错。”   “就他这脾气,全天下就我一个人能治得了他,要不是我拿脱衣服吓唬他,他都死好几回了……”   “闭嘴吧小妈儿啊!”这时的卜郁成穿上了鞋,披头散发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等到这火手阎罗下来之后,江姑娘随即就向后堂退去。   看来他俩在不吵架时,江姑娘还是挺给这个神医面子的,这江姑娘和他擦身而过之际,她还小声对神医说道:   “好好给人家看病!要不是这几位先生,你早摔成柿饼了!”   “要不是你,我至于跳楼?”等到江姑娘进去之后,就见这位怪医卜郁成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随后他站在屋子中央用眼光向着众人一扫,就向着一个人招了招手……这一刻,沈渊陡然吃了一惊!   火手阎罗招呼的那个人,赫然就是站在自己身后的秦玉虎。   沈渊此刻脸上的表情平淡,身上的姿态丝毫不动,完全是行若无事。同时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对他马首是瞻,自然没有任何人表现出异样的神情。   秦玉虎却是纳闷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向着火手阎罗问道:“是叫我吗?”   “就是你!”火手阎罗没好气地说道:“这屋里就你一个有病,我不喊你喊谁?”   “你不是为了报复我,来你家撞墙自尽吧?”秦玉虎嘀咕了一句,绕过沈渊向前走去,在火手阎罗的示意下,坐在了那个年轻神医的对面。   只见火手阎罗卜郁成随手拿过一个脉枕,让秦玉虎把手腕放在上面,然后他三根手指在寸关尺上一搭,却是重重地一皱眉!   “三个月前伤了三焦,之后日渐伤重,阴寒入腑,五内阳衰。”火手阎罗纳闷地向秦玉虎问道:“你每天到冰河里洗澡去了?”   好家伙!这边秦玉虎一皱眉没说话,沈渊却在心里大叫了一声!   这家伙真是厉害之极!秦玉虎就在几个月之前转练阴劲,急于求成之下武功大涨,却损伤了根本,这还是妙莲和尚告诉他的!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一搭脉就看出来了,而且还是如此精准。   三焦就是人的内分泌系统,是人体之中极为脆弱的一类器官,甚至是情绪的细微变化都会引起不适。   沈渊甚至觉得不管什么人,只要被这家伙一搭上脉,就会像个玻璃人一样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您就说有办法治没有吧!”沈渊知道这件事和秦玉虎的安全有关,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所以他连案情都顾不上了,立刻向着火手阎罗问道。   “要是病源不断,那我就啥办法都没有。”只见这个年轻人卜郁成说道:“他得把大冬天跳冰河洗澡的毛病改了,我才能慢慢给他想办法下药调养。”   “那不用了!”就见这时,秦玉虎收回了自己的手腕,笑着说道:“这冰河我一天不跳都受不了,简直比死都难受,谢您了大夫!”   说着秦玉虎就从腰里掏银子……就听后堂里江姑娘咳嗽了一声。   “不要钱了!”就见火手阎罗闻声连忙说道:“连方子都没开,这次免了!”   等到秦玉虎走回沈渊的身后,这火手阎罗看到他们大伙还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就知道他们还有事。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您……昨天烂面胡同水月禅林的案子,您听说了吧?”   沈渊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好几道眼光有意无意,都朝着那位火手阎罗的脸上看去。   屋里的几个人都想从他的神情中分辨一下,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做贼心虚。   “啊!”又见火手阎罗答应了一声,表情却显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些人里的沈渊和炼心道人,早就知道火手阎罗的嫌疑很低。他们现在仔细观察着这卜郁成的表情,越发确定这些案子跟他没关系。   因为从沈渊他们进院子大门开始,姜姑娘和房顶上的神医一打开门,就能看到外面一胡同的官差,另外马智敏大人还穿着官服呢。   可那时这俩人的表现呢?他们甚至就像没看见这些官府中人一样,而且吵架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掩饰的痕迹。   这一点沈渊当然能看得出来,他也相信炼心道人能看出端倪。所以他们那时就已经有了八分确定,这位火手阎罗不是案犯了。   沈渊接着说道:“昨天晚上的案子里,死了三十多个刚上京赶考的学子,他们都被人下了致幻的毒药。”   “今天我们来,就是因为知道卜神医精研医术药理,所以带来了一点东西让您看看。毒药是不是下在里面,如果有的话,那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毒。”   “哦?”火手阎罗一听见这话,倒是兴致勃勃,他立刻示意沈渊把东西拿给他看。   看这家伙的表情,就像是小孩子见到了新奇的玩具一般……沈渊和炼心道人对视了一眼,俩人一起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看来这家伙真的不是案犯的同伙,哪怕他并没有参与作案,仅仅是因为那种致幻药是他配的,他脸上的神情也不会如此自然。   不过当沈渊示意龙小羽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的时候,还是把马智敏和炼心道人吓了一跳!   原来今天早上沈少爷去水月禅林,并不仅仅是去砸那个佛像的,他居然还把案发现场的东西拿了过来,让这位火手阎罗替他们鉴定!   这小子的肚子里,有多少弯弯绕啊?马智敏心悦诚服地叹了口气。   只见龙小羽把那个油纸包放在了火手阎罗的桌子上,然后就飞快地退了回去。   等火手阎罗把上面的绳子打开,那个裹得紧紧的油纸包才开了一条缝儿,他就一皱眉,身子往后一仰! 第824章 暗香浮动染胸襟、三寸气在、灵秀于心   “这啥呀这是?”就见他脸上的五官都揪揪着,一边仰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尽量和那东西拉开距离,一边向沈渊问道。   “其中一个死者胃里的东西……”沈渊淡淡地说道:“如果这里面有毒药,就说明那些死者是在饮食里,被人暗中下了毒。”“我艹!原来是这玩意儿!”这时大家也都闻着味儿了,所有人都强行控制住了自己起身离座,跑到院子里的冲动。   沈渊居然把死尸胃里的东西掏出来,还用油纸包带到了这里……除了出长方式不同,这玩意儿跟呕吐物还有啥区别?   这味儿可真是够难为人的,也难怪此时那位火手阎罗脸儿都绿了!   只见他从椅子上蹦起来正要大声抗议,却见厅堂后那位江姑娘板着脸走了出来。   只见江姑娘一出来便大声说道:“人家几位大人破案是为了抓住凶手,你帮人家鉴定毒药,也是行善积德!”   “又不是让你吃下去,你摆出那副脸色干什么?你不是说过不管什么毒药,只要你见过一次,用鼻子一闻就能知道吗?”   “我也得闻得下去呀我!”这时的火手阎罗盯着江姑娘抓狂道:“你鼻子有毛病啊?你没闻着这味儿是咋的?那他妈都辣眼睛!”   “就闻一下有什么了不起的,又死不了人……赶紧去!”江姑娘此时也咬牙切齿的离着桌子远了一点儿,看来她也有点受不了这个味儿。   “你当我从死人肚子里,往外掏它的时候就好受吗?”这时沈渊淡淡地向火手阎罗说道:“江姑娘深明大义,她说得没错!”   “卜神医你行医治病是为了救人,我们捉拿凶犯也是一样为了救人,我知道这件事委屈您了。等您鉴定完了之后,我们必有重金相谢!”   “倒不是银子多少的事儿!”就见年轻的火手阎罗跳着脚说道:“我也不是不想闻!”   “可是你看你那里头只有半包儿,万一我要是一闻之下控制不住……给你满上咋整?”   “幸亏蓝姐姐没来,要不她能当场踢死你!”沈渊心里想着这句话,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得嘞!你也别愁眉苦脸的!”就见这时,火手阎罗一跺脚一咬牙,两步就走到了桌前:“我来还不行吗?”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打开了那个油纸包,把鼻子凑进去“嘶”的一声,就来了个深吸!   在这一瞬间,他的脸就绿紫青黄,变了好几种颜色!   只见他一把将那个纸包口攥紧,然后他那张脸呯的一声就砸在了桌子上,另一只手“砰砰砰”的连续捶打着桌子。   “这里头真的有毒?”沈渊见状就是一皱眉!   “啥毒药都没有!白遭罪了!”   只听这小子带着哭腔儿喊了一句,之后他手里攥着那个油纸包晃了晃……龙小羽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接过那玩意儿,然后“嗖”的一下就跑了出去!   “啊……”等这东西从视线里消失,就见火手阎罗长长地吸了口新鲜空气。一瞬间,两行眼泪就从他眼睛里淌了出来。   “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味儿啊……”只见他咣当一下躺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显示他已经崩溃了!   “多谢神医!”只见沈渊一边说着一边摆手,秦玉虎连忙走上前去,十两重一锭金灿灿的元宝随即摆在了那张桌子上。   “没有毒?那怎么可能?”此刻的马智敏大人立刻就慌了神儿,他先看向了沈渊,随即又把目光移向了炼心道人。   他们在昨天晚上推断案情,确定今天的侦查方向,这里面所有的基础,就是那三十六名死者中了使人疯狂的毒药。   可是如今死者的胃容物里没有毒药,这样的话,他们去追查医生还有什么意义?   “那也不一定,”就见火手阎罗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坐起来说道:“也有可能是中了毒,毒药却不在胃里。”   “药粉肌肤接触,或者是点燃药香都能造成中毒效果……回去查查烛台或者香炉试试吧!”   “好的!”一听见这话,马智敏大人立刻就恢复了信心,就连沈渊和炼心道人也是同时松了口气。   于是他们便起身告辞,想要离开这里奔赴下一站。这时那位性格爽利的江姑娘,伸手便抄起了那锭金子,想要给沈渊塞回去。   沈渊却坚持非要留下诊金,话说那位神医火手阎罗,这十两金子挣得也是真不容易!   ……   等到他们出了麻线胡同,炼心道人还向沈渊笑着说道:“有钱没处花了?一出手就是十两黄金?”   沈渊却笑着说道:“像这样的神医,结交一个总是有好处的,谁都保不齐有个病有个伤的。”   “你说我下次要是派人来找他出诊,是说那位给过十两金子的人派我来的好听呢?还是说拿出那包东西,让你闻的那家伙好听?”   “也对!这个金子花得值。”老道听了之后,也忍不住笑着点头。   随即一行人又一路穿街过巷,向着东北方向走去。   他们今天查访的人一共有三位,这第一个就是火手阎罗卜郁成,他也是离烂面胡同最近的一个。   剩下的两个路程就比较远了,沈渊他们几位还在商量着刚才的所见所闻。   显然那个火手阎罗并没有明显的嫌疑,如果要想同时骗过沈渊和炼心道人的眼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那个老道,平日里以观人面相骗钱为生,在察言观色这方面很少出错,所以他们也就先把这个火手阎罗放到了一边。   不过此行对沈渊而言却有着不小的收获,这卜郁成距离沈渊的住处也近,看来医术也厉害得很,而且人还特别有意思。   沈渊觉得他们将来也许还会有所交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和手下最好还是别生病受伤的为好……   正想到这里时,他们却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沈渊回头看了一眼庞宝强,这小子看了一眼周围,立刻说道:   “这地方是城下大街的玉河桥边,咱们要上哪儿啊?我给你们带路!” 第825章 深巷独坐风里寻、庄周一梦、清冷佳人   “后边这俩医生……”炼心道人站在路口看了看说道:“医仙楚无双住在詹氏府北墙,从这个路口往北,不远就到。”   “另外那个野狐童子住在玄宁观胡同口,是从这里往东。”   “距离上差不多,咱们先奔哪家?”   说到这里,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沈渊,沈少爷在众人中间,现在俨然已经是主心骨一般的存在。   这家伙事事都料在别人前面,所以有什么事儿,大家都要先问过他才放心。   而这时沈渊却摇了摇头道:“要我说啊……走了这么远的路,咱们先歇会儿再说!我去那边儿等个人……”   “什么人?”这时大家都是一愣。   沈渊居然说要停在这里等个人,他是什么意思?   看到大家莫名其妙的眼神,沈渊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咱们断定那个火手阎罗并不是凶手的帮凶,但以我的习惯,还是要彻底证实一下才能放心。”   “所以我从烂面胡同出来的时候,我的一个朋友苏小棠,一直就暗中跟在咱们后面。”   “当咱们到了火手阎罗的家门外,我让马大人别把那十来个高手带进去的时候。苏小棠已经知道了门户,潜入了火手阎罗的家。”   “所以在咱们进去之前,火手阎罗和江姑娘什么样子。等咱们出来之后,他们俩又是什么表情。他们前后谈话时又说了什么,都会被苏小棠看得清清楚楚……”   “啊?”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沈渊还提前做了这样一番布置!   此刻的马智敏心里翻江倒海,暗自想道:要是他们进去之前,火手阎罗那小两口就准备好了开始演戏,而且在沈渊他们出来之后,这俩人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那样的话,他们的破绽就会落在暗中监视的苏小棠眼里!   沈渊居然想到用这种方法,再次查证那个火手阎罗到底是不是跟案子有关……这个狡猾如狐的沈渊!   而这一刻,王瑞心里却震惊不已。   原来他昨天晚上跟沈渊讨要的那个侍女,竟然是沈少爷的朋友,而且还有这样的本事!   “妈的我真是瞎了眼!”这时王瑞才知道昨天晚上他有多唐突,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渊耸了耸肩膀从怀里掏出烟丝,一边熟练地手卷一边说道:“我到那边抽一支,等苏姑娘一会儿。”   “我得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你们都找地方坐下来歇一会儿吧。”   沈少爷既然这么安排了,大家也只好听从,于是大家找了个茶摊儿坐下来喝茶休息,而沈渊却顺着一个小胡同走了进去。   其实沈少爷倒并不是有什么事非要想清楚,而是他打定了主意,苏姑娘向他汇报火手阎罗情况的时候,必须只有他一个人才行。   如果要是没有昨天青先生的事也就罢了,可是昨儿晚上青丫头非常明确的向他表示,自己不便现身。   沈渊也把她的暗示理解为:就在自己的身边,也许就有不怀好意的人潜伏着。   在这种情况下,苏小棠在有重要情况向沈渊通报的时候,可能一句话被别有用心的人听见,就会使得他满盘皆输!   所以沈渊才借口自己要独自思考,甩开了众人,一个人走进了胡同。   巷子口有几个小孩儿在放爆竹,街口里还有一个卖糖炒栗子的人,在用铲子翻动锅里的栗子,一股甜香扑面而来。   沈渊路过了一个守着栗子锅的小屁孩儿,这小家伙亮晶晶的口水,都淌到下巴上了。   “给他半斤栗子!”沈渊顺手把一小块碎银子扔进了那家伙的铲子里,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   “还挺准……暗器手艺见长!”   沈渊笑了笑又向里走了几丈远,在胡同里的一个井台上坐了下来。   他用火折子点着了那只卷烟,深深吸了一口,蓝灰色的烟雾就从喉咙里呼了出来。   清冷的空气中飘荡着烟草的味道,沈渊咬着嘴唇,想着刚才那几个被他甩掉的人。   他们这里头稍稍聪明些的都应该能猜到,自己甩开他们是为了抢先听到第一手情报,不过这也没关系。   即使是自己对他们表现出推心置腹的信任,也没有丝毫用处,那些人相信了才是傻子呢!第二口烟下去,沈渊觉得周身上下的汗毛都在清冷的空气中刷刷地涌动。   就在这时,他却看到一个人影“嗖”的一声翻过了院墙,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向自己走了过来。   此人正是苏小棠,这破孩子面带笑意,脸蛋儿在初春的寒气中红得分外诱人。   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事之后,这俩人似乎又亲昵了许多,沈渊向苏小棠笑着眨了眨眼,这姑娘也走到沈渊的面前一低头。   “你说你抽这玩意儿,咋就不咳嗽呢?哎呀!”   苏小棠一低头之间,她头上的一根发簪却掉了下来,正落在沈渊的脚边。   “这破孩子,也不知道你是咋当的飞贼!”   沈渊一边笑着弯腰去捡,一边还朝着苏姑娘说道:“就你这丢三落四的,上别人家偷东西不赔钱就不错了……”   从沈渊的角度去捡这枚发簪有点费劲,于是他把胳膊伸直,身子向前探了出去。   “对了,你怎么是从那边过来的?”沈渊还笑着向苏小棠问道:“没走正阳门那条路?”   “我从东交民巷绕过来的,怕被炼心道人那几块料看见,嘻嘻!”苏小棠笑着答道。   此时在沈渊的面前,那支纯银绞丝的发簪,正放着银光……   ……   胡同里静谧幽深,那几个放炮仗的孩子不知跑哪儿去了。   糖炒栗子锅下的火苗还在冒着缕缕青烟,可那个炒栗子的人却不知所踪。   在胡同里的井台前,一个人正歪着头看向前方,他站立的位置,正是刚刚苏小棠所在的地方。   这个人的双腿双脚奇短无比,身高就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却是臃肿而肥胖。   在他的脸上,艳色妖异的粉嫩皮肤上,布满了一条条深深皱纹。同时他的一只眼睛,还闪着灰蒙蒙的光,就像是玉石雕成!   这竟然是一个极其丑陋怪异,看起来恶心无比的侏儒! 第826章 我心一如沧海深、梦里花落、染遍红尘   在他面前,沈渊正低下头弯着腰,用力伸直了胳膊,身子慢慢地向前探去。   在他的前方,正是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眼看着沈渊的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探进了井里,他居然还在用力向里伸手,好像是想要去捡起什么。   可是在他面前,分明只是黑洞洞的井口,他指尖朝向的位置,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   ……   在这一刻,沈渊马上就要掉到井里,而那个妖异邪魅的侏儒却歪着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了天真灿烂的笑意。   这笑容就像一个喜悦万分的孩子,可当这笑容出现在这个怪物的脸上,却让人从心底往外,冒出一股惊怖和恐惧!   沈渊就像是一只被人任意操控的木偶,眼看着他就要落井而死!   ……   寒风呼啸,卷起一阵沙尘,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   “那根银簪子……还挺好看的。”   沈渊慢慢地直起腰,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都捡到半道上了,又不捡了呢?”这时他面前的苏小棠笑着说道:“你是不是要给我买个新的?”   “我倒是想捡,”就见沈渊扶着自己的腰苦笑道:“昨天晚上我多卖力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是再弯两下,只怕我这腰直都直不起来了!”   “哪有这事儿?昨天你都没动过!”苏小棠随即笑着说道:“你不捡我自己捡!”   说着苏姑娘就走了过来,随后一拧身,在沈渊面前弯下了腰。   乍暖还寒的初春,苏姑娘腰肢细软婀娜,在她弯腰拾物之际,是如此的窈窕动人!   ……   就在这一刻,那侏儒正走到沈渊的面前。   在他的面前,沈渊眼神迷离,恍若不觉。   他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短刀,用那只短小到可笑的小手紧紧握住,一刀就向着沈渊的咽喉刺去!   沈渊中了自己的毒,早已进入了幻觉,他不知道自己眼前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自己一刀下去,这小子就会被穿喉而死,野狐童子用这种方法杀了多少人,他自己都记不清。   无论是多高的武功,多强大的力量,还是多深的智慧,在他的毒药面前,都是形同虚设!   他最喜欢这样的时刻,这种强大的感觉简直让人迷醉。从小到大所有人的都将他当成怪物,自己也是弱小得要命。   他没办法做一个男人,练不了武功,甚至连走路都会让他全身的骨节疼痛欲死。   于是他研究出了这样一种毒药,他可以让强大和软弱在一瞬间逆转。不管什么人中了他的毒,都会陷入最可恶的梦境。   它的名字叫“梦里花落”,这是他平生最得意的毒药,在这毒药烟雾的笼罩下,他就是天下最强的男人!   一刀刺去,寒光闪烁!   野狐童子的刀尖眼看就触到了沈渊的咽喉,却忽然间莫名其妙地拐了个弯。   眼看着锋利的刀尖“噗”的一声刺进了自己的脖子,野狐童子猛的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尖利嘶叫!   对面的沈渊正一手握着自己的胳膊肘,一手攥着自己的手腕,他轻轻松松的就把那支利刃转了个方向,反过来刺中了自己!   随着他的一声惨呼,沈渊抬腿就是一脚,把这个侏儒踢得像皮球一样飞了出去。   野狐童子足足飞出去三丈多远,“啪”的一声撞在了墙上,然后又轰然落地。   在这一刻,那把短刀已经被沈渊握在手中。野狐童子脖子的伤口上鲜血犹如泉涌,可他还在用那只妖异无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的沈渊!   “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你中了毒?”   随着这个侏儒凄惨的大声喝问,就见沈渊笑了笑说道:“差点被你害死了……就差这么一点点。”   “东交民巷是庚子赔款之后改的名字,在这个时候应该叫江米巷,我都要掉到井里去了,幸亏把这件事给想起来了。”   “所以这‘东交民巷’四个字,天下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不可能!”野狐童子捂着自己嘶嘶喷血的脖子怒道:“就算你知道情形不对,也不可能自己从幻境里走出来!”   “谁说我是自己走出来的?”沈渊笑了笑,向着野狐童子吐了一下舌头。   在他的舌尖上,赫然留着几片蜡丸被咬碎之后留下的残片!   “水飞蓟专解幻毒。”沈渊吐掉了蜡丸残片,淡淡的说道:“你在作案现场用过一次解药,想起来了吗?”   “我有一个手下,闻出了这股味道,然后他就买来了很多水飞蓟……”   “他担心我随时可能会中毒,所以用了足足半天时间萃取水飞蓟里的精华,包进了这个蜡丸。”   “从今天早上出门开始,这个蜡丸就一直在我的嘴里!”   沈渊说到这里一回身,就把野狐童子那支血淋淋的短刀,向着远处的胡同口扔了过去!   “你只不过是个配药人,在这件案子里不过是一件工具而已。”只见沈渊冷冷地说道:“害死你的,其实是那个让你去下毒的人。”   “把他的名字告诉我,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你救活!”   “不可能……”这时的野狐童子已经处在弥留之际,他的脸色也不复之前的粉嫩,而是变成了一片瘆人的惨白!   “你把我踢得这么远,就是因为你忌惮我身上其他的毒药,”野狐童子犹如厉鬼一般嘶声说道:“你当我不知道?”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不会冒险走到我身边……更不可能救我!”   “没想到我做了这么多毒药,最终却害死了自己……”   说到这里时,野狐童子的脖子已经无力支撑。那张丑陋的脸软软地垂落到地面,沈渊眼看着这家伙的双目,慢慢失去了光彩!   ……   在外面喝茶的众人发现一把血淋淋的短刀飞了出来,立刻心知不妙,他们不假思索地就向着胡同里冲去!   在这一刻,龙小羽却忽然一马当先冲到了众人前方。然后他一回头张开手,在他的掌心里赫然是几颗白色的蜡丸!   “每人一颗……水飞蓟!” 第827章 生死之险此分际、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无需多言,龙小羽这一句话就够了。   大家立刻一人拿起一个蜡丸扔到嘴里咬碎,把里面苦得要命的汁水一口吞下去之后,才向着胡同里跑去。   在那里,沈渊正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井边,在远处的墙角下,那个野狐童子已经死透了!   ……   “我艹是个侏儒!他是野狐童子……案犯就是他?”马智敏大人一看眼前的情形,就把他吓得心惊肉跳!   在他们出发之前,炼心道人就圈定了三个人选,还说其中那位野狐童子是个侏儒。   所以此刻看到那个血流满地,惨死当场的侏儒,马智敏一下就猜到他就是案犯!   “你没事吧?沈公子?”这时的王瑞上前扶着沈渊,却发现他居然像个木偶一样,周身僵立,一动都不动!   “苏姑娘……她并不在这里吧?我看到她的时候都是幻觉吧?”此时的沈渊向着面前的空气抓了一把,一把抓住了前方炼心道人的胡子。   他伸手摸了摸这老道的胡子,又啪啪地拍了道人的脸记下,这才放心道:“还好,你这死老道是真的!”   “你为啥把人给弄死了?”炼心道人一边恼怒地挡开沈渊的手,一边还面带憾然之色道。   “这家伙虽说就是一个配药的,可咱们只要留下他一个活口,就能让他招出主使人是谁!”   “放屁!你特么说得这是人话吗?”此时的沈渊依旧目光涣散,他克制着眼前的幻觉对自己的干扰,咬牙切齿道:   “那毒药药性猛得要命,我一直强挺着你没看出来啊?”   “从始至终,我都不知道跟他打的这一场,到底是不是我的幻觉……我之所以往胡同外头扔刀,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真能说话,还是已经被他毒哑了,在幻觉里干张嘴出不了声!”   “我不知道刀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从幻境里出来了,你特么还让我手下留情?”   “老子腿早就软了都没敢往地下坐,我怕一屁股坐到井里!”   “这个时候你还让我留活口?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你等着老子醒过来的,我头一件事儿就捅死你灭口!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二大爷的死老道!”   ……   其实沈渊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刚才的情景确实是危险之极。   沈渊看到的苏小棠,其实是他自己内心中苏姑娘的形象,在脑海中生成的幻象。   所以幻象中的苏小棠,才会说出“东交民巷”这四个字,但是沈渊却立刻听出了破绽。因为在整个大明朝,只有来自现代的他才知道这个地名改变的历史。   所以那野狐童子对沈渊使用了药物,并且还用手段加以诱导,骗他去捡那根银簪,实际上是要他去跳井而死。却没想到沈渊心思缜密,被他知道了自己眼前其实是幻境。   就在那时,沈渊就咬破了放在嘴里的解药,于是他眼前的幻境立刻就开始退去。   可是沈少爷依然担心自己还处在幻境之中,他不放心之下又试探了一次。他说的那句关于腰疼的话也是假的,因为昨天晚上他和苏小棠胡闹的时候,根本就什么也没干。   当时其实是苏姑娘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可是野狐童子却根本不知道这些,他看到沈渊因为腰有病放弃了跳井,所以干脆亲自过来,想要一刀捅死他。   这野狐童子制造幻毒之术天下无双,武功却稀松得很,结果被沈渊一刀反杀,然后又被一脚踹了出去。   但沈渊中的这种幻毒药性猛烈,即便他吞下了解药,又死命咬着自己的舌尖,靠着疼痛集中精神。可这解药又不是仙丹,哪里可能起效这么快?   所以沈少爷身上余毒未清,眼前各种景象光怪陆离,一时间无数颜色各异的小人小球在自己眼前飞舞。   沈渊甚至完全没有把握,自己刚刚一刀刺杀了野狐童子时,是不是仍在幻境之中!   他怀疑自己和野狐童子的对话,有可能仅仅存在于自己的幻想里,所以他觉得自己放声大喊也可能没什么用,于是就把手中的短刀向着胡同外面扔了出去。   直到现在大家扶着沈渊,水飞蓟的药效也在他身体里渐渐起作用,沈渊觉得自己的神智越来越清醒,可是他依然没有彻底放心。   最让他揪心的是刚才那一刀,他要是真的刺中了苏小棠,那可怎么办?   到现在,等沈渊被大家扶着坐在井台上,沈少爷心里还是带着深深的恐惧。这毒药到底有多厉害,只有在他亲身中了一次之后才知道。   他娘的这简直就是一次地狱般的经历,这玩意儿会让你不住地怀疑,自己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现在沈渊看到的每一个人,炼心道人、马智敏、王瑞甚至是龙小羽,都像随时都能拔出刀来,一刀刺向自己的咽喉!   想起当时的情形,真是差之毫厘,便是生死分界!   沈渊吃下解药之后,依稀看到那个丑陋的侏儒向自己走来,一刀刺向了自己……当时他不拼命就是死!   可是谁又能知道,沈少爷刺出那一刀的时候,心里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他手上减缓了速度,如果是真的苏小棠,沈渊相信她一定躲得开。另外侏儒的咽喉部位,实际上高度也只相当于苏小棠的腰间。   可即便如此,这也给咱沈少爷的心里,带来了极大的阴影。   他大爷的!这怪物真不是人!配出这种要人命的破药,好悬把少爷活活给吓死了!   沈渊心有余悸,经过了这次中毒之后,沈渊已经对这“梦里花落”所知甚深。   他也大致清楚了,当时水月禅林那些书生自相残杀时,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幸好这个霍老四,真是够机灵!   他昨天在药店里买到了水飞蓟之后,用鼻子一闻就知道,这东西就是元白露嘴里的味道。   在这之后他就买了大量的水飞蓟,制成了解药,以免沈少爷他们这些人冷不防中招。结果仅仅过了一夜,这解药就救下了沈少爷的命! 第828章 心存一梦曾相遇、人心鬼域、狠毒之极   这下霍老四可立下了一件大功……当然沈少爷能第一时间就分辨出自己处于幻境,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然即便他嘴里有解药,也不会想到把它给咬碎。   实际上京师的很多地名,都因为朝代变迁在不断的在变化。就像是东交民巷,在明朝时叫做江米巷,沈渊他们住的烂面胡同,在现代叫做烂缦胡同一样。   还有今世里的大明门,到了清代就改成了大清门,然后现在又叫中华门……这些在沈渊的前世,很多人都耳熟能详的地名,现在却只藏在沈渊一个人的心里。   并且就在这一次,这些知识,成了决定沈渊生死的胜负手!   ……   沈渊的神智已经渐渐恢复,在水飞蓟的作用下,他眼前的幻觉正在飞快地消失。但他想要站起来行动如常,还得一会儿工夫。   这时苏小棠姑娘也终于到了,沈渊让她去搜索野狐童子的死尸,结果苏小棠从他怀里找到了一个竹管。这个竹管是由紫竹雕刻而成,只有两寸长,中间却有一个竹节分割开来。其中一个竹节是空的,另一边却装满了黑色的药丸。   那个药丸一拿出来,大家就一起点了点头……如今他们所有人嘴里都是这个味儿,当然不会认错,这就是水飞蓟。   苏小棠没翻到毒药,这可能是至关重要的证据,马智敏大人一时间不免有些沮丧。   等到沈渊清醒之后,大家就问他这幻毒是怎么回事,沈渊才把野狐童子所说的,这种毒药的名字讲了出来。   “这东西叫梦里花落,”沈少爷心有余悸地说道:“中了这种毒之后,幻毒会把每个人心里最为恐惧的东西变成幻境。”   “我心里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会死在我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手里,所以我当时眼前的幻境就是苏小棠。”   “显然这种毒药在受害者身上起作用之后,还要由施毒者用某些手段加以引导。”   “所以水月禅林里那些死者自相残杀的时候,很可能其中有些人心里最害怕的,就是妖狐吃人的情形。”   “当时妖狐咬人的惨烈的场景,就是在野狐童子的诱导之下形成的。某些举子在幻境之下,疯了一般想要杀掉妖狐,他们惨烈血腥的举动,又在大殿里所有人中形成了群体……”   沈渊说到这里,还是把“群体效应”这四个字的后半截咽了下去。   他换了个说法道:“于是,这种疯狂很快就相互感染,变成了一场集体屠杀。”   “我还知道有些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都有类似可以控制的特性。有些人吃了药之后,别人要是吓唬你,你当场就能看见鬼,把你吓得死去活来。”   “反过来要是有人在耳边告诉你,你的眼前满屋子都是美女,遍地都是黄金,你也会立刻看到他形容出来的景象,并且马上沉迷其中。”   “所以野狐童子就是用这种方式害人的,只可惜我当时生死攸关,真的是没办法手下留情。”   “在幻境和真实之间,我要是稍一犹豫,现在躺在地上那个死人就是我!”   ……   “那现在就有个问题了,”王瑞看沈少爷已经恢复过来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怎么中的毒呢?”   沈渊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已经在火手阎罗的家里证实了一件事,就是这幻毒‘梦里花落’ 并不是从嘴里吃进去的。”   “对了!那卜神医两口子怎么样?”沈渊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一下。在这一刻,连同沈少爷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苏小棠。   苏小棠在大家离开麻线胡同之后,她的任务就是观察火手阎罗那小两口,到底有没有可疑举动。   到现在,苏姑娘已经回来了,他们还不知道观察的结果呢。   现在苏姑娘可以说了,因为真正下毒的野狐童子已经在这里了,所以火手阎罗夫妇是凶手的可能,已经基本上不存在了。   果然苏姑娘摇了摇头道:“那小两口儿一切正常,在咱们走了之后,他们还小吵了一会儿,然后就眉来眼去如胶似漆的和好了。”   “除非他们中,有谁的武功高过我很多,才有可能察觉我躲在附近观察他们,然后继续把戏演下去,否则这小两口应该没问题。”   “我都能看出这俩人不会武功,”这时沈渊也放心地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咱们既然排除了火手阎罗,他说呕吐物里面没有毒,这个结论应该就没问题了是吧?”   “既然这样,火手阎罗在咱们离开之前曾经说过,”只见沈渊接着说道:   “既然酒菜里面都没毒,那么咱们就要在水月禅林里的香炉和烛台上找一找,看有没有释放毒药的痕迹。”   “所以这一次,我忽然毫无征兆的中毒,肯定和烟、火这两样东西有关。”   说到这里时沈渊回过头,他的目光看向了巷子口那边,那口糖炒栗子的大锅。   “应该就是它了,”沈少爷淡淡地说道:“野狐童子把梦里花落扔进了那个锅,毒药经过加热之后,化作烟雾飘散了出来。”   “所以我当时进胡同之前,闻到的糖炒栗子香气是真的。可是进来之后,看到那个炒栗子的人,还有旁边放爆竹的孩子,就很有可能不是真的,而是我心中造出来的幻境。”   听到了他的话,大家又看了一眼胡同口那边。   此时那里正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栗子锅,在火焰的烧灼下冒着热气和轻烟。   在这一刻,大家的心中陡然涌起了一股难言的寒意!   ……   如此狠毒至极的药物,这样精妙无比的圈套,他们相信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这都是必死之局!   可是这沈少爷,居然从这样危险的境地之中逃出了生天,而且还一刀杀掉了给他下毒的人……这真是凶险至极,又诡异之极!   沈渊又接着说道:“目前来看,那口糖炒栗子锅是唯一有烟有火的东西。我一进这胡同就中了毒,你们是提前吃了解药才进来的,所以你们没事。”   “那么问题来了,”就见沈渊忽然笑了笑,他一边看着胡同口,一边不怀好意地说道:   “怎么能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呢?” 第829章 巧用毒烟试风雨、一箭双雕、是友是敌   “嗯?”大家听到沈渊的话,立刻就愣了一下。   “反正现在野狐童子都死了,在这个下毒手段的问题上,沈少爷至于这么纠结吗?”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咱们现在就可以试试,如果我对栗子锅的猜测确实是没错,那火手阎罗说的水月禅林里的香炉,或者是灯烛里被人下了药,那么这个推测就可以成为正式结论。”   “你想怎么试?”这时的马智敏大人,莫名其妙地向沈少爷问道。   “那还不简单?”就见沈渊笑着朝胡同口外面,猛然间大喊了一声……   “歪拉骨!你给我滚进来!”   “来了!”沈渊的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答了应了一声!   歪拉骨庞宝强从外头翻蹄亮掌地跑进了胡同,“嗖”一下就经过了那个栗子锅,直接奔着胡同里的众人而来!   “我去,他居然用人来做实验!”这时的大家才明白,沈渊刚才所说的“试试”,原来是这么个试法儿!   刚刚他们正在胡同口外面喝茶,一把血淋淋的短刀飞出来之后,在青石路面上一路叮当作响的弹跳而来,那景象当然是触目惊心之极。   所以众人知道沈渊独自进了这个胡同,恐怕是在里面出了事,自然是疯了一般向里跑。   可是,庞宝强却和马大人带来的那些捕快一起留在了外面,因为歪拉骨这小子根本谈不上什么武功,不但进去也没用,而且还会浪费一颗解药。   反而他要是冲进去,还会给自己带来危险,所以他就站在原地等着。   现在当他在外面站了半天,又听到沈少爷在叫他,那他还不立刻跑进来还等啥?   于是当这家伙经过了那个栗子锅之后,他一个急刹车站在了众人面前……大家忽然发觉庞宝强的目光散乱,好像是在看着并没有站着人的空处。   看他的样子,就像是众人的身边有一群鬼魂,可是却谁也看不见,就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一样!   他已在幻境之中,这幻毒之猛烈可怖,由此可见一斑!   就在这时,大家忽然听到沈渊用低沉的语调,说出了一句古怪之极的话:   “现在……你最想干什么?”   在这一刹那,众人觉得全身上下,毛骨悚然!   因为此刻的庞宝强,竟然看着空空如也的胡同,脸上露出了一丝邪异的微笑!   ……   沈渊今天答应炼心道人,按照道人所提供的名单逐一探访三位神医,其实里面是有缘故的。   这个炼心道人,到现在沈渊还搞不清他的底细,所以按照老道提供的方向查案,就是沈渊对老道的又一次试探。   如果按照道人的名单,大家真的找到了那个制毒高手,并且证明这个制毒高手就是水月禅林的凶犯之一,那么炼心道人就暂时没是问题的。   因为他如果是真心帮沈渊破案,就说明两人暂时还可以作为盟友,起码两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当然了,如果按照炼心道人的名单逐一查访下去,结果却是一无所获。那么这个死老道在沈渊心目中的嫌疑,就会越发加重。   可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沈渊却万万没想到,他这个如意算盘居然落了个空!   现在的情形对沈渊来说,就像是一个人抛起了硬币,却发现硬币落下后露出的根本不是前后两面,而是立在了地上!   以现在的形势来看,一方面下毒的野狐童子,确实就在炼心道人提供的名单上,这好像能证明老道没问题。   可是另一方面,这个野狐童子居然来半路截杀沈渊,这是不是老道给野狐童子传了消息,要提前把沈渊这个破案高手杀人灭口?   所以死老道是好人坏人依然是个谜,沈渊对道人的试探也竟然是毫无结果!以沈渊这小子的性情,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于是他一计未成,又生一计……他利用了那个栗子锅里面的有毒烟雾,开始了自己的第二场试验……这次又是一石二鸟!   一方面沈渊是在借着那个栗子锅来验证,是不是水月禅林的灯烛里被人下了毒药。另一方面他也要看看,这个庞宝强到底是怎么回事。   猝不及防之下,庞宝强中了毒药,这时候只要沈渊稍稍加以引导,他的背景和目的,就可以清晰地呈现在沈少爷面前!   在所有的人中,庞宝强是距离沈渊最近的,甚至就住在沈渊的家里。如果不能排除他的嫌疑,咱们的沈少爷可真是寝食难安!   如今试验是试验了,可是这结果……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   庞宝强觉得,自己就像是走过了一场迷离的梦境。   当他的嘴里尝到了一股巨苦无比的味道之后,眼前的世界正在瀑布一般刷刷地淡化退去。   他居然躺在寒风刺骨的胡同里,鼻子中仍能闻到了那股糖炒栗子的气味,在他躺着的地方周围一圈儿,站着沈少爷他们一大群人!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件极其尴尬的事……冷风一吹,他那条新棉裤的裤裆里一片冰凉,而且水渍的形状极其明显。   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还扭动了一下身体,用皮肤感觉着那片凉意的面积……原来自己不是尿了!   “你二大爷的给我滚起来!”沈渊似笑非笑,没好气儿的一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庞宝强随即是一跃而起!   这时的苏姑娘老早就躲到了一边,而大家都是看着这个歪拉骨庞宝强,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这是咋了?”庞宝强一说话,却发现喉咙里异常沙哑,这几个字儿被他说得费劲之极。   原来在刚才,幻毒里使人变哑的药效出现之前,沈渊一共就问了庞宝强两句话。   沈渊很好判断庞宝强是不是内奸,只要他在环境中说出一句和他身份不相符的话,那么庞宝强就是奸细无疑。   结果询问的结果,却是让人大为惊讶。这两句话瞬间把庞宝强带进了一场极其快乐的梦境。   现在沈渊已经确认了,这家伙真是一点问题没有!   ……他不但没问题,而且还特么没心没肺! 第830章 花开时节少年戏、事如春梦、了无踪迹   沈渊在这之前一直担心,庞宝强是自己的敌人派到身边的卧底,可是一个卧底的心思该有多重,沈渊当然是心中有数的。   不用想就知道,一个卧底的内心深处,一定隐藏着最黑暗的恐惧。   他装得越像、隐藏得越深,越是一个密探中的佼佼者。这样的恐惧造就的幻象,也就会越让人惊怖之极!   可是这家伙,当沈渊问他最想要干什么的时候,他的回答居然是……   ……   “老老实实跟我说!‘撞屁股’是怎么回事?”沈渊板住了脸忍着笑,冷冷地向庞宝强问道。   “啊?您咋知道的呐?”这三个字明显是庞宝强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如今却被沈少爷一口道破,把他给吓得当时就抓狂了!   “你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说说是怎么回事!”这时沈渊的脸上的神情又严肃了许多。   而他旁边的炼心道人和马智敏涵养功夫不错,竟然还能强行憋住脸上的笑意,那个王瑞却忍不住咬着牙低下了头,看起来他马上就要绷不住了!   至于龙小羽,他已经一转身背对着大家蹲在了地上,捂着脸拼命想要憋住笑声,可是这个可怜的娃肩头不断地耸动,却深深地出卖了他……   这时的庞宝强在沈渊的逼迫之下,又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苏姑娘站得远远的,他这才带着哭腔说道:   “也不知道你是咋知道的,小人曾经有一次……可好玩儿了!”   ……   原来刚才沈渊问他,最想要干什么那句话的时候。沈渊这个不专业的幻境带领者,却一句话就让庞宝强想起了他最愉快的经历,由此被沈少爷带进了一个幻境。   庞宝强却笑嘻嘻地回答,等他在沈少爷这儿领了工钱,回去就带大家撞屁股……   当沈渊问他这仨字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这家伙在居然在幻境中面露微笑,当场就进入了撞屁股的场景……这也是让沈少爷给带的。   原来这庞宝强在少年时,曾经跟他们胡同里一个大哥去打架。因为他作战分外勇猛,而且这个大哥还打赢了,所以大哥就带着他们几个小兄弟,到花街柳巷去玩耍了一回。   那年庞宝强才十六岁,当时他们玩的游戏是,每人抱着一个小姐姐……不是公主抱那种,而是脸朝脸的抱着,而且手上还要端着小姐姐的双腿。   在这之后,四个小伙子分别从屋子里的四个角儿出发,一起往中间撞……当八人四组撞在一起的时候,谁那一组要是摔倒了,谁就会被惩罚。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个游戏不但无聊之极,而且发明它的人肯定是缺点儿脑筋……可当时的庞宝强,却玩得喜悦之极!   在以后的日子里,庞宝强虽然年龄渐渐长,也有很多其它的玩法渐渐深入了他的内心。可是这个游戏,却明显还是他心中的最爱。   当时的那一幕,显然在他心中留下了极度美好的印象,甚至埋在了他心底最深处。以至于沈渊一问他最想干什么,他马上就把“撞屁股”三个字儿说了出来!   当庞宝强说完这些之后,身边的那些人已经笑成了一团,龙小羽捂着肚子,就差在地上打滚儿了!   就连沈渊也忍不住满脸是笑,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大概有三十两左右,“唰”的一声扔到了庞宝强的怀里。   “明天不用你伺候,你去找你小时候的朋友,想玩什么游戏就玩什么游戏!”沈渊笑着说道:“我给你小子放一天假。”   “这是几个月的啊?我一个月十两……”这时的庞宝强喜出望外,连忙谢过了沈渊。之后他还用手掂着银子,试图搞清楚这是自己多长时间的工钱。   “以后一个月三十两,多出来是赏你的!”沈渊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心里也好像挪去了一块石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内心深处充满了快乐的家伙,沈渊的心里也不免晴朗了许多。   就连刚才被那要命的梦里花落,弄得灰暗之极的心境,也似乎在此刻一扫而空了。   ……   在这一刻,庞宝强把银子揣到怀里,然后又隔着衣服拍了拍,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欣喜的笑意。   他心中暗自狂喜:这才几天啊!咱工钱就从十两涨到了三十两!   这回可真是一步登天了!这么沉的银子在怀里揣着……舒坦啊!   龙小羽看着这个喜气洋洋的家伙,不知为什么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心情激荡之下,他用胳膊肘用力撞了一下旁边的秦玉虎。   秦玉虎正在低头暗笑,他不断地伸缩自己的手掌,攥起双拳之后又再放开,如此周而复始。   秦玉虎知道当初的自己,就和这个歪拉骨庞宝强一样,这世界似乎在他见到沈少爷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不一样了。   此时王瑞的心里,则是感慨万分!   这个沈渊,任何事都难不住他,在怎样的危险面前他都会化险为夷。   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经历,会渐渐地让他身边的人对他信心十足,甚至是毫无理由的感到踏实和放心。   所有的一切落在沈渊的手里,似乎都会变得截然不同。哪怕是那油纸里包的臭东西,都会让人觉得充满快乐。就算是致人死命的毒药,在他手上也能开出娇艳的花朵!   好像跟着位沈公子,所有事物都是如此……   王瑞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炼心道人无言地上去拍了拍沈渊的肩膀,而这时的马智敏却感慨地说道:   “难怪沈公子能凭五百铁骑,横扫十七万反贼!”   “……真是让人心服口服!”   ……   这次沈渊杀了野狐童子,这个配药大师已经找到了,但同时线索也断了。   马智敏大人也因此松了口气,片刻之后,他又把充满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沈少爷。   照这么看来,只要沈渊出什么主意他就走什么道儿,想必距离案子彻底破获,也就不远了吧?   “……那现在咱们该往哪儿查呢?”马智敏把目光转向了沈渊,沈少爷也知道大伙都在等着他出主意,于是他笑了笑道:   “不知道马大人在兵部,有没有认识的人?” 第831章 少年之行谁堪敌、兵部重臣、谋国之举   到现在,沈渊他们很明显已经没必要再去找那个医仙楚无双了。   马智敏随即派出随行的几个捕快,把栗子锅安排了人远远地围了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这样等药效彻底挥发完以后,这玩意儿还要送到刑部去作为证物。   然后野狐童子的尸体和作为证物的竹管,当然也要一块儿交去刑部。   虽然本案的主犯没抓到,投毒的案犯还被沈渊他们给弄死了。但现在是案发的第二天,能如此迅速地找到其中一名罪犯,案情的进展显然是极为神速。   马智敏听到沈渊问他,在兵部有没有关系,于是他连忙答道:   “有啊!那能没有吗?京师里三省六部,谁还找不着个熟人?你要到兵部找什么?”   看到沈渊这么快就想到了下一个追查方向……虽然这个案件跟兵部有什么关系,马大人也摸不着头脑,但却不妨碍这家伙喜出望外!   沈渊抬手招了招,把苏小棠叫了过来。   他笑着说道:“昨天我跟这个会武功的漂亮姐姐,说了死者元白露手上的老茧。经过她的判断,确定那是因为长期练习倭刀术形成的。”   “所以我想找人打听一下,关于这种倭刀的事。”   听了这话,他身边的众人也都纷纷点头。此时毒药这条线索已经无法继续向下追查,而凶犯在现场留下的线索却几乎没有。   眼下似乎只有从元白露的身上,才能找到凶犯作案的动机。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嘴里有解药的味道,而且肯定还被人施加酷刑询问过。   所以元白露身上有任何一条线索都不应该放过,更何况沈渊昨天晚上就已经怀疑元白露的身份,是个冒名顶替者。   马智敏大人也是从善如流,他昨天晚上就已经叫人带着元白露的画像,去河北乐亭的原籍,核实此人的身份去了。   “可是……咱们去兵部就找错地方了吧?”这时马智敏想了想后又向着沈渊说道:“沈先生可能不知道。”   “兵器这方面并不是归兵部管,是工部的事儿啊?”   “我没搞错,是马大人没明白我的意思,”沈渊随即笑着说道:   “我对倭刀本身不感兴趣,重要的是这种形制或者是类似的刀都分布在哪里,掌握在什么人手上。”   “所以我要找的,并不是一个武器方面的高手匠人,而是对天下武备极其了解的人。甚至对大明以外的地方,他也得全都知道才行。”   “那没问题!”马智敏立刻答应下来,他笑着说道:“我老师就是兵部尚书,到兵部咱就跟到家一样!”   ……   从玉河桥这地方去兵部可就近了,他们继续往东,然后向北一转,一条大路上全都是各部所在的驻地。   在这条街上,东边是太医院、钦天监、鸿胪寺、工部。右边是礼部、吏部、户部、宗人府,宗人府的对面就是兵部。   这马智敏说得果然没错,他到了兵部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一路上不管是护卫盘查还是兵丁把守,他只要一点头就过去了,根本就不用废话。   看来有个当一把手的老师,还是有好处啊……沈渊一边想一边笑了笑。   一路顺着兵部大院走到了里面,马智敏让人在院子里等着,他让人通传了一声,随即就被老师叫了进去。   没过多久有一个书吏走出来,说尚书大人让沈渊他们进去。   沈渊和炼心道人往里就走,却见王瑞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身份不方便进去,沈渊也没搭理他。   “这王瑞……真是大内侍卫?”沈渊现在越想越觉得这小子有问题。   从王瑞脱口而出,说要送自己两个侍女的时候,沈渊就验证了心中的猜测,这家伙的身份肯定不只是这么简单。   “现在说要去见兵部尚书,他又这么藏头露尾的……一定有问题!”   ……   这尚书大人的官厅果然是非同小可,沈渊他们进了厅堂后一拐弯,在西边的屋子里就是三十几个人,各自守着一张大桌子在里头办公。   屋子里一股墨香飘荡,案头上的卷宗文书五花八门摆得到处都是,还堆得老高。   等他们再往里走,那名书吏推开了房门,就将沈渊和炼心道人他们两个让了进去。   屋子里除了靠窗的那一头以外,三面都是顶天棚高的大书架,上面摆着无数公文卷宗,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正坐在桌子后面。   他一手拿着茶碗一手掀起杯盖,可是眼睛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案头上的公文。   马智敏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时老人抬起头来,见到沈渊他们两位才放下了茶杯。   ……   沈渊一看这位兵部尚书陈为公,就见他周身气势沉凝端正,犹如皑皑雪山般让人不敢凝视。   可偏偏他脸上的神情却没半分官威,而是摆了摆手让自己坐下不用拘礼,看来还是一个挺随和的老头。   让书吏上茶之后,这位陈尚书笑着看了看沈渊,沈少爷也连忙说了一下自己的来意。   话说这件案子,名义上还是由马智敏主办的,但现在无论是查证核实什么事,都必须有沈渊在场。   所以沈渊心里也清楚,这破案几人组之中以自己为首的秘密,只怕是瞒不过这个白胡子老头。   果然就见陈尚书笑着说道:“我弟子小马也是进士出身,当年却有志于军武之事,所以他才一入仕就晋了武职,是后来才转到刑部去的。”   “老朽当初教授他兵法战阵之术,虽有师徒之分,其实小马跟我亲儿子也差不多……”   这时书吏端茶上来,陈为公示意炼心道长和沈少爷喝茶,之后又笑着说道:   “本来这次他到部里来找人帮忙,其实找老朽说一声就行了,但老朽还是想跟沈先生见一面。”   “老朽知道案情紧迫,丝毫耽误不得。”只见这陈为公笑了笑说道:“我就说几句话,说完了你就去忙好吧?”   “尚书大人尽管吩咐!”这时的沈渊当然知道,人家上官原意跟你客气是人家的事儿。但你要是把这种态度当成理所当然,那在官场上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棒槌! 第832章 往日存心且休题、老臣笑语、家国三句   于是沈渊也恭谨地点头,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头一件事,”就见陈为公大人笑着说道:“上次沈先生平叛江南,为我大明立下大功,老朽谢谢您!”   “谁也不如我知道啊!这战事一起就是数以十万计的用兵,粮草军饷靡费良多。若是没有三五年时间外加几百万的银子,如何能平灭得了江南叛贼?”   “沈先生虽然不是带兵打仗的武人,这次却给我们这些武夫帮了大忙了,我得当面向您致谢才是正理。”   听见这个老头儿说得诚恳,脸上的表情一片慈和,沈渊也连忙起身回礼,表示不敢当。   等沈少爷坐下,就见陈为公接着说道:“第二件事,这一科沈先生定然高中,咱们还有同殿为臣,一起为朝廷效力之时。”   “到时候沈先生要是愿意,能到兵部来任职就太好了。”陈为公万分感慨地说道:“像你这样的能打仗的官员……唉!不说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成。”   沈渊赶忙又出言道谢,他心中暗想:这个老头让自己进来相见,原来真正的目的在这儿呢!   看来陈尚书是看中了自己用兵打仗的能力,想要给兵部添一个得力的手下,这位陈大人倒是打得好算盘!   这时的陈为公看沈渊脸上的表情恭敬端庄,也不知他是不是愿意到兵部来任职,就见他沉吟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然后就是这件案子的事,我这弟子马智敏年龄不大、毛病不小,沈先生还得多多照应。”   说到这里,马智敏在身边赶紧低下了头,看来他这位老师的威严也是极为深重。   就见陈为公脸上带着和熙笑容道:“这个小马,你说他老实吧,还老实不到恰到好处的程度。说他精明吧,他还精明不哪儿去……这是最麻烦的!”   “要是他再聪明点,或者是索性再傻点,又哪里用得着他背这口黑锅?”   “沈先生你知道刑部的清吏司,有多少个郎中吗?”   沈渊看了看一脸愧色的马智敏,摇了摇头。   “在他们刑部,浙江、江西、湖广、陕西、广东、山东、福建、河南……一共设置了十三个清吏司,就有十三个郎中!”   “他原本管得又不是破案这一块,这小马负责的是山东清吏司。可是案子一发,他硬是被派了这么个差事!”   只见陈为公皱着眉头,看了看他徒弟马智敏,然后又向沈渊说道:   “沈先生仁义兼备,智勇双全,你的事老朽早有所闻。这次的事我也听小马说了,这案子破与不破,其实全在你的身上。”   “没别的,你这次多费心,帮我徒弟过了这一关,老朽领你的一份人情。”   “不敢当!如此大案,小子怎敢怠慢?”沈渊连忙起身应承下来,回答得却是滴水不漏。   ……   陈为公看到了沈渊的神情恭谨自若,知道这是个聪明至极的年轻人。   而且这小家伙胸襟气度俱是不凡,也不是自己随便说上两句,就能让人家受宠若惊的。   于是他笑了笑向马智敏说道:“你要打听的事,咱部里老罗肯定知道,你直接去找他就行。就说我说的,让他有什么说什么。”   “多谢老师!”马智敏闻言连忙起身行礼,然后他便和沈渊还有炼心道人一块告辞,退出了尚书大人的房间。   等到他们来到了院子里,马智敏笑嘻嘻地看着沈少爷,那边的炼心道人也是如此。   人家是堂堂的兵部尚书、一部主官,陈为公对沈少爷的重视之意,可真是溢于言表!   当他们一行人和王瑞汇合,一块往外走的时候,王瑞也听到了陈尚书和沈渊见面的经过,之后他还感慨地说道:   “这人啊,还是得有真本事才行!你看人沈公子,查案才查了一天工夫,人陈尚书就连托孤的话都说出来了!”   话说他们现在也真是混熟了,要不然王瑞也不敢当着马智敏大人开这样的玩笑。不过他话糙理不糙,说得倒确实是这么回事。   而这时的沈渊却摇了摇头,心悦诚服地叹了口气道:“陈尚书果然是非同凡响,朝廷重臣风范,真是让人高山仰止!”   见到马智敏在自己旁边眨巴着眼睛,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沈渊叹了口气道:   “陈尚书一共跟我说了三件事,头一件事是为了国事谢我,第二件事是为了公事招揽我,第三件事才是他为了你们师徒的情谊,让我帮忙办好这个案子。”   “老人家公私分明,人品方正,一言一行看似平常,却是让人越想越是佩服。”   马智敏听沈渊这么一说,才知道沈少爷说得确实不错。   此刻的马智敏心中暗自一喜,他倒是觉得老师跟这个沈少爷之间,颇有些得遇知己的意思。   要是沈少爷这次会试能高中,说不定他还真能到老师的兵部里去任职!马智敏一边想着一边脸上露出了喜色,连脚下的步伐都快了许多。   ……   一路上马智敏给沈渊介绍了他们这次要找的人,此人名叫罗佩业,外号叫老罗。   这家伙在兵器军械方面很有造诣,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也曾经当过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正六品的官员。   可是没奈何这家伙脖子粗嗓门大,说话的时候嘴里没个把门儿的,一见到不公平的事就非得大声嚷嚷出来不可。   结果他现在官职也降下来了,如今是兵部会同馆管副使……相当于国防部招待所副所长,从九品!   从九品是最低的品级,再往下就叫未入流了,从他降级的速度你就知道,老罗这张嘴有多能惹祸。   沈渊听马智敏的意思,这个老罗分明就是那种单位里的技术大拿,属于总是一边干活一边骂领导的那种人。以至于有事挨累的是他,没事挨揍的也是他。   不过这跟沈渊也没什么关系,终究他是要去打听有关倭刀的事,这个老罗能把问题说明白就行。   等到他们一行人一路来到了会同馆,进去就在里面找到了老罗。 第833章 一朝言语刀锋急、才堪栋梁、却成小吏   这个老罗正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干私活呢。   沈渊过去一看,好家伙满桌子摆得一行行都是闪亮的鱼钩。   这老罗又是锉刀又是磨石,正把鱼钩打磨得尖利光滑,一只只莹莹地放着光。   一见到马智敏来了,老罗却是一愣。   “有事找您……”马智敏一屁股坐在老罗旁边的椅子上笑着说道:“罗叔赏碗茶喝呗?”   说着马智敏还摆手让炼心道人和沈渊、王瑞坐下。一看见他这么随意地跟老罗说话,沈渊就知道这俩人的关系还不错。   “带这一大帮人来,你是有事儿啊……别动我鱼钩啊!”老罗起身离座,走到门边朝外大喊了一句“上茶”,然后又带着满脸的疑惑走了回来。   沈渊在旁边看着这个老罗,就见他个子不高脸还挺长,一脸花白的胡子,大概得有五十岁上下年纪。   老罗说话声音洪亮,大嗓门里自带着金属回音,虽然是个九品官员却穿着一身旧棉袄,两只手上满是粗厚肮脏的老茧。   看这意思,他更像是个乡村的老铁匠,哪里像是个官儿?   再看他桌子上那些鱼钩,沈渊却是心里暗暗吃惊。   若是单看某一个鱼钩,也不过就是打磨得极为精致、锋利异常罢了。可若是把这些鱼钩摆到一起看,沈渊一眼就看出这些鱼钩的大小粗细,甚至连弧度和角度竟然全都一模一样。   “这份手艺,可真是难得!”沈渊心中暗道:“可惜这样的人,却因为官场上的那一套玩儿不转,结果却弄到了这么个地步!”   这当口,马智敏也跟老罗说清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当这个老头听说这件事和前天晚上水月禅林那件凶杀案有关,他的表情立刻就端正了许多。   “既然有正事,那就别绕弯子了,”就见老罗看了看沈渊和炼心道人,向马智敏说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问!”   “我想问问倭刀的事,”见到马智敏向自己示意,沈渊也向着老罗一拱手问道:“这种兵刃您熟悉不?”   “倒是略知之一二……你想问什么?”老罗见到沈渊首先开口,知道这些人里是以这个年轻人为主,他也向沈渊回了礼。   “像是倭刀或者类似倭刀的兵刃,现在都有谁还在使用?”沈渊向着老罗问道:“这个您知道吗?”   ……   “那可多了,”就见老罗想了想之后随口说道:“倭刀这种兵刃,传到咱们中土可是时日已久。”   “再早咱就不说了,从北宋那时开始倭刀就陆续传入我国。因为倭刀打造精良,装饰精美,也是很多朝代我们和东瀛交易时的抢手货。”   “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这是北宋那时候司马光写的诗,说得就是倭刀。”   就见老罗说道:“但是由于倭刀打制不易,价值不菲,所以从古至今就是达官贵人佩戴的玩物,在战阵上或是民间普通百姓手里,倒是少有。”   “江湖人也很少用?”听到这里沈渊又追问了一句,老罗立刻点了点头说道:“沈先生所说的江湖人,可能就是民间的武者和镖师盗匪之流吧?他们这些人是很少用这种刀的。”   只见老罗说道:“然后到了我朝,倭刀开始在民间渐渐多了起来。”   “主要是因为东南倭寇大行,所以那些被我军民打死的倭寇,他们手中的刀也有流落到民间的。”   “只不过这些倭刀,通常都被人作为收藏,用来砍人的时候倒是不多……”   当他说到这里时,沈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想了想之后问道:“既然如此,罗先生,咱们大明军队是不是也用过仿制的倭刀?”   听到这句话之后,就见老罗笑了笑道:“您说的那是戚继光戚少保仿制的一批倭刀,我见过!”   “那个时候戚少保因为和倭寇作战,感于倭寇手中长刀犀利,因此对倭寇的倭刀加以改良,曾经给他的戚家军士兵做过一批。”   “我还曾亲眼见过,那是戚少保在万历十年铸造的,上面的铭文刻着‘登州戚氏’。这种刀的长短和形制都和倭刀非常相似,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区别的。”   只见老罗摇了摇头说道:“和东瀛倭刀相比,戚少保做的长刀重心稍稍靠后,在把手和刀尖两处也稍有差别。”   “其实戚少保仿制的这种倭刀,倒也不是咱大明第一次。”   只见老罗说道:“早在本朝洪武十三年,军器局制作的各类刀中就有‘倭滚刀’,正德年间兵仗局也曾一次制作过倭腰刀一万二千把,长柄倭滚刀二千把。”   “您打听这个,到底想问什么?”等老罗说到这里时,他好奇地看了看沈渊。   这个年轻人对倭刀这么感兴趣,事无巨细都要问个清楚,他的言行也引起了老罗的兴趣。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罗先生有所不知,这次我们查的案子里出现了倭刀的踪迹。我们是想通过案件中涉及的人练习过倭刀术这件事,找到他的真实身份。”   “所以倭刀和类似的刀都被什么人使用过,这才是我真正想问的。”   ……   老罗想了想之后,长叹了一声道:“早年间我大明仿制的倭刀,就是洪武年的那些。我也只看过‘兵仗局’的记录。”   “可是因为年深日久,这些刀在军武中和武库里早就没了踪影,我也没见过实物,所以这些刀基本上不可能在这时候出现。”   “然后离得最近的一次仿制,就是我刚才说的戚少保仿的那一批,据说少保调任冀州后,也曾经把这种长刀引入了北方边军。”   “不过这些刀都属于军械,即便是当兵的军户手里还有,也不可能流入民间啊!”   “至于民间用倭刀的就更少了,军械和江湖兵刃不同,咱们大明的军户不许私自流动,即使是手中有军械也只能在家里放着,随时准备长官查点检验。”   “而民间所用的武器……”就见老罗想了想之后说道:“咱们大明在这方面有明确的律令。” 第834章 百年边塞鸣锋镝、浮空白露、假做真戏   只见老罗说道:“凡民间私有人、马甲,傍牌、火炮、旗纛、号带之类军器者,一件杖八十,每一件加一等。”   “私造者加私有罪一等,各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其弓箭枪刀弩及渔叉禾叉,不在禁限。”   “所以民间拥有刀枪是可以的,只是百姓没有得到倭刀的渠道,而军械和缴获又不会流到市面上,所以用这种刀的很少。或许有零星的使用也未可知,但是肯定说不上有什么规模。”   “那就奇怪了……”沈渊听见这话暗自皱了皱眉,根据老罗所说的内容,他发现里面有个大问题!   老罗说民间有极少的倭刀还在使用,但是非常罕见,这和苏小棠说她父亲交友广阔,她却只看见过一次倭刀,这两种说法基本上是相符的。   可即便是这么少的倭刀,却还是掌握在江湖人的手里,可那个死去的元白露却根本不是江湖人!   沈渊得出这个结论是非常容易的,因为在大明朝能识文断字的人并不多,有举人这样文字功力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如果这个元白露,他只是一个粗通文字的江湖人,那么他是根本不可能混进举人堆里的,那简直就像是绵羊中的狗熊一样显眼。   沈渊可以肯定,真要是水月禅林里面那种举子聚堆的情况,只要两三句话之间,那个假元白露就得露馅儿!   可是事实上,元白露却神不知鬼不觉混进了水月禅林……想到了这里,沈渊却又猛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他回头向老罗问道:“即是如此,那么在大明境外呢?除了东瀛之外,有没有其他的地方也在用倭刀?”   “有啊!”只见老罗一点头说道:“在咱们大明附近,有两个国家都曾仿制倭刀,安南和朝鲜。”   “在这两个国家里,类似倭刀的兵刃大行其道,不过和真正的倭刀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沈渊知道老罗所说的安南其实就是越南,而朝鲜则是代表着整个朝鲜半岛上的朝鲜李朝。   在1392年,李成桂推翻了高丽王朝自立为王,创建朝鲜王朝。他为了争取明朝的支持,李成桂参考了高丽古名“朝鲜”,和李父就仕之地“和宁”这两个国名,遣使请明太祖朱元璋裁定。   朱元璋认为“朝鲜”是古名,而且“朝日鲜明”出处也很文雅,因此裁定朝鲜为新国名,这个名字从那之后就沿用至今。   而这时沈渊的身边的王瑞和炼心道人,他们听到沈渊接连询问,居然把话题都扯到了大明朝疆界以外,他俩心中也是暗暗吃惊!   话说那都是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事,跟他们这件凶杀案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位沈少爷,显然是一心要把倭刀这条线索彻底查个清楚才肯罢休。   ……   等到沈渊彻底问了个清楚之后,又和老罗聊了一阵子,他们这才从兵部告辞而去。   这个老罗可是非同小可!沈渊发现他在兵器的运用和配置方面,都是极为熟悉。   他不但对各种兵器、乃至于马步战法、在各个时代时期、各种地形地貌的运用,都是十分了解,而且在武备这方面堪称渊博之极。   就拿这个倭刀做比方,他很清楚就说出倭刀这种极其锋利的开刃方式,其实是源于东瀛人很少穿戴甲胄的缘故。   即使是那些彩绘花里胡哨、看起来很是威风凛凛的铠甲,除了最尊贵的主将之外,其他的武士铠甲上面的甲块,也有很多是用竹块做成的。   就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东瀛倭刀才会做得如此锋利,因为他们只需要对付人的血肉之躯就行。   可是和它形制相近的唐刀却不同,虽然两者是一弯一直,但它们最大的差别,却是在开刃的方式上。   唐刀要对付的敌军基本都是身穿铠甲,所以开刃的时候并没有那么薄。不然到了战场上,两刀砍上人家的盔甲,你的刀锋催折之后,刀在手里就会变成一根铁条!   听到了这番高论,沈渊心中不由得暗自佩服。这位武备专家,以后他倒是可以留心结交,沈渊觉得将来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沈渊自然是好生感谢了老罗一番,他还和老罗约定,将来没事儿的时候一起吃酒,他最爱听别人说这些兵刃武器方面的事。   然后他们才就此告别……等到他们这时候出了兵部时,太阳都偏西了。   ……   马智敏的老师陈为公是兵部尚书,自然是公务繁忙,所以他们临走的时候也没去辞行。   一到了酒楼上,大家也都饿了,便要了酒菜上来吃。   眼下早已经过了饭点儿,酒楼上甚是清静,他们也正好就此交流一下对案情的看法。   正在这时,一位官差走上来,向马智敏报告了一件事。   等马智敏听了他的话之后回到了桌子上,他坐下来一边夹菜一边说道:“已经查到了……那个元白露确实是假冒的。”   “嗯?”听到这话,沈渊立刻就吃了一惊!   他在昨天晚上让马智敏去查这件事,没想到这么快消息就回报了过来。   “可是这不对劲啊?”沈渊暗自想道:“河北乐亭距离京师五百多里,即便是公差连夜赶往乐亭,到现在才能走出去多远?他们无论如何也赶不回来啊?”   沈渊想到了这个问题,立刻就向马智敏问道:“你这个公差是飞过去的?怎么这么快就把消息带打听回来了?”   却见马智敏闻言,笑着说道:“我刚才跟我老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老师还说我太笨了……”   “要查证元白露身份这件事,当然是越快越好。等到五六天之后消息报回来,说不定到时候案犯早就跑光了!”   “老师说,让我不妨去找一找京师赶考的人里头,有没有乐亭县的举子。”   “要知道一个县里,才能出几个举人?只要有乐亭的举子在,他一定是认识元白露的。所以只要把乐亭的举子招过来问问,那不就行了?”   “嗯!好办法!”沈渊听到这里,他也是不由得眼前一亮! 第835章 寒疆传使往来疾、鸿胪司卿、旧事重提   话说这个马智敏的老师陈为公尚书,真不愧人家能做这么大的官儿!   一说起调查什么事,居然被老人家找到了如此简洁快速的办法,这个方法可比大老远跑到乐亭去查证,要快得太多了!   真是不服不行啊……沈渊正想到这里,就见马智敏接着说道:   “然后我就按照老师这个方法去做了,就在咱们和老罗谈话的时候,我已经派出了公差,到河北举子聚集的地方去找乐亭考生……或者是河北跟元白露一起参加过乡试的人。”   “结果我找到了四个认识元白露的举子,还把那个死者的画像给他们他看了……那根本就不是元白露!”   只见马智敏皱了皱眉道:“河北举子都说,那个真正的元白露身高五尺一,是个矮个的胖子,圆鼻子头黑脸蛋儿。”   “可是死掉的那个元白露却是身材高大,相貌不凡。所以他一定是拿了元白露考试用的文书,冒名顶替住进了水月禅林。”   “这么说,他也不是为了会试!”听到这里时,沈渊皱着眉头说道:   “如果两个人相貌相差这么多,只要到了考场上一唱名,站在好几丈外,认识他的人都能发现他是假的!”   “……所以呢?”听到这么重要的线索到手,而且沈渊马上就开始分析线索后面得出的结论,这时的王瑞立刻惊奇地问道。   “所以那个元白露不是为了冒名顶替去考试,他是要做一件事……”沈渊沉着脸说道:   “这件事的截止日期,就是二月会试的日子。在这期间他需要一个身份,让他进入水月禅林,混进举子之中……结果他就出事了!”   “原来如此!”这时大家在头脑里稍微一分析,立刻就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在他们心中,马上开始描摹这一次案件的起因……   原来是那个假元白露杀了真正的元白露,拿了他的报考文书之后混进了水月禅林。   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必须获得举子的身份才行……然后他要做的这件事,就招来了一伙凶手!   这些凶手用野狐童子配置的药物,在水月禅林里制造了这起耸人听闻的大案。而元白露却被凶手找了出来,严刑逼供之后被杀害……他很有可能并没有说出实情。   在这样的推演之下,案情就像是一张画纸上,被人稀稀落落地勾上了几笔线条。虽然好像事件渐渐清晰了起来,但却依然看不清楚画上的细节是什么。   最主要的是……案犯的目的!   那也许就是元白露冒名顶,替住进水月禅林的原因。这两者很有可能是同一件事,只要找到它,这个案子就水落石出了!   可是现在他们却没有一丁点线索,可以让他们继续查下去。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心里万分痒痒,却又挠不着,真是把人都给急死了!   ……   “来吧,咱溜达着?”沈渊看大家已经吃完了饭,于是就用一句京片子笑着召集人下楼。   看他的样子,倒像心里早有目标了似的。大家一边跟上,马智敏一边惊奇地问道:“接下来咱们查哪儿啊沈公子?”   “去鸿胪寺……你不是刚才说鸿胪寺就在这条街上吗?头前带呀路!”   沈渊下半截的话是向着庞宝强说的,其实就算没有这个小子带路,鸿胪寺这么大的衙门他们也不可能找不到。等庞宝强在前边快步走着带路,大家心里左思右想,还是不明白沈渊为什么要带他们去鸿胪寺。   “我这脑筋,跟人家差得也太多了!”这时的王瑞一边走一边觉得心里沮丧得不行!   像这种人家说出了答案,他都不知道因为啥的情形,真是让他心里觉得,这位沈公子真他娘的是个妖精……而自己完全就是个废物。   就连炼心道人都忍不住了,老道笑呵呵的向着沈渊问道:“那沈公子你能不能说说,咱们到鸿胪寺去要干什么?”   “查查朝鲜和大明的使者往来,还有最近发生过什么大事没有。”沈渊头也没回的淡淡说道。   “朝鲜?”这下大家全都晕了,这位沈少爷忽然就把目标指向了朝鲜,他们都不知道是因为啥!   只见沈渊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那个假元白露的尸首就挂在黑石像上,两只脚在我眼前晃荡……你不是还差点一头撞上了吗?”   说着沈渊回头看了一眼王瑞,见到王瑞连连点头。话说当时尸首的脚上还直往下滴哒血,确实把王瑞吓得够呛。   沈渊淡淡的说道:“当时我仔细看了那双脚,上面根本没有穿木屐的痕迹,可是他手中却有习练倭刀留下的老茧。”   “刚才老罗不是跟咱们说了吗?在咱们大明内部民间持有倭刀的人少之又少。而仅有的那些倭刀,它们恰巧落在一个有举人修养水准的人手上,这个可能性就更是微乎其微。”   “所以老罗所说的东瀛、安南和朝鲜,就只剩下一个朝鲜了……你们看那个假元白露像是安南人吗?”   “不像!”听到此处,王瑞和炼心道人立刻便是一起摇头。   谁还不知道安南人长什么样儿?他们在京师也不是没见过安南来朝见的使者。基本上都是又小又黑又瘦,这是他们那边的水土造成的。   所以朝鲜人就是最可能的假设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   这次到了鸿胪寺,依然是马智敏找了关系,大家才得以进去调查。   按照《明史》记载:“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各供其事。   外吏朝觐,诸蕃入贡,与夫百官使臣之复命、谢思,若见若辞者,并鸿胪引奏。   所以……鸿胪寺就是外交部的意思。   这鸿胪寺和兵部之间就隔了一个工部大院,所以基本上是抬腿就到。但是到了这里边,没有了老师的关系,马智敏也就没那么游刃有余了。   他打听了几个人之后,终于辗转找到了一位鸿胪寺少卿。 第836章 怎紧使臣任来去、恭谨如昔、暗藏私欲   少卿恰好也姓马,这厮看起来也没什么正经公务,正在自己官厅里拿着一本《秋仙遗谱》,对着桌上的棋盘打谱。见到有人来求见,他连忙让下人上茶。   这位马少卿今年五十多岁,倒是很有修养,听到了马志敏他们的来意之后就笑着说道:   “原来那件案子的事儿啊,怎么扯到我们鸿胪寺来了?几位不要误会,我就这么一问,您几位想知道点儿什么?”   看马少卿倒是亲切随和,感觉官厅里的氛围就像是朋友聊天儿似的。马志敏就看了一眼沈渊,有意思是他有什么想知道的就赶紧问。   沈渊笑着向马少卿施礼道:“倒是劳烦马大人了……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您,咱大明和朝鲜之间相互遣使朝见的事。”   “这倒没什么,”马少青一听就笑着说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谁都知道的事儿,倒是我们鸿胪寺知道得最清楚,您是想问什么?”   听到他的问题,就见沈渊笑着问道:“这朝鲜和咱们大明之间派遣使者,一般是几年一次?”   “嗨!还几年一次?”马少卿听见这话就笑了。   他摇着头说道:“咱们往那边派人是一年两三回,朝鲜来的使者就多了……这三年以来,一共来了十七波使臣了!”   “啊?”听到这话,沈渊也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两朝之间的相互派遣使者,就那么三年五年的来一趟呢。没想到明代和朝鲜之间的往来,居然比串门儿还勤!   “看来您是不知道,”就见马少卿笑着摸了摸胡子道:“咱们那边派使者过去,一般都是有事下诏才去的,上邦大国嘛……”   “有时候宫里要抄录佛经,需要个高丽纸,还有要他们的火者、女子、人参什么的,也会在国书送过去的时候,向朝鲜那边转达。”   “可他们来的理由,那可就多了……”这位马少卿掰着手指头,笑着说道:   “比如说贺万寿节、千秋节、正旦节、贞祥、登基、册立皇子、平夏平胡……就是对外作战打胜了。反正不管是有啥事儿,他们都要派人过来道贺。”   “前些年三大殿修缮了一回,换了换瓦片,被这些人听说了,还特意跑过来道贺了一番呢。”“还是咱们天朝威严的缘故吧?”这时的沈渊笑着问了一句:“要不然这些人怎么会这么殷勤?”   “倒也不全是,”只见马少卿捋着胡子苦笑道:“这帮人是来回带货,与其说是使者,还不如说是商队呢!”   “咱们大明的绫罗绸缎,各类书籍,药材、烟硝、弓角、针线、金属、刺绣、瓷器、诸般玉、角、漆、竹、木做的物件,总的来说就是他们逮啥要啥!”   “上回朝鲜使者来,非要拉走四个传授针灸术用的大铜人儿,还有专门在使团里带着各种匠人,到咱们这学手艺的。”   “这帮人就跟穷亲戚上门一样,见着咱啥东西都是好的,所以没事儿找个理由就来,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   “哦!”沈渊听马少卿说的有意思,于是也跟着笑。   之后他又问道:“那他们就给咱们这点高丽纸,就要走这么多好东西?那火者是怎么回事?”   “火者就是阉人……他们那边也知道些好歹,对咱们要的也是竭力奉承。”   马少卿笑着答道:“就像咱们跟他们要的猎鹰,就画了图谱让他们去抓。在朝鲜那边要是有百姓抓到了,当时那边的官府就给百姓五十担粮食……经手的朝鲜官员还能官升一级。”   “有时候他们找不到由头过来,就满天下找什么祥瑞之物给咱们送来,说是番邦小国不敢留存。上回送来一个浑身纯白色的喜鹊,一扑棱膀子直起白灰……把我们鸿胪寺的官员都给乐完了!”   沈渊听见这话也笑了一阵,他现在却是弄明白了。   这位马大人所谓的朝鲜使团,其实就是商队的性质,是朝鲜派来和大明朝官方各取所需的一种手段。   在这之后沈渊又问了一下他们所走的路线,这位马大人笑着说道:   “原本国朝初建的时候,他们到这边来是海路来回。后来发生了翻船事故,整个使团淹死得一个不剩,后来咱们就让他们从陆路走了。”   “现在他们走的就是辽东山海关那一线,因为离女真比较近,所以沿途往返都由咱们派官兵护送。”   “前些年咱们帮朝鲜打了平倭之战以后,这朝鲜王室倒是越发恭谨了许多,来往更密了……这事儿跟案子有关系吗?”   等马少卿滔滔不绝的讲了这一阵,才想起问沈渊,这朝鲜使团的事跟案子有什么关联。   沈渊却笑着说道:“水月禅林这件案子里有一个死者,很可能是朝鲜人,所以我们才到您这儿来问问。”   “这朝鲜使团上一回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什么人私逃到大明的?”   “私逃倒是没有,咱们都搁人保护着呢,来回都要验明正身再过数儿。”马少卿说道:“我不是说了吗?沿途有咱的兵护送。”   “女人留下的倒是不少,都是朝鲜进贡的。因为这个他们国内私自结婚都不行,怕咱们要人的时候他们凑不够数儿。”   “上次使团过来是三个月前……不过你问的这些都没用啊!”   马少卿想了想说道:“他们那边儿老往大明这头儿派人,朝中的大事小情儿他们都知道。所以就算是使团里一个人都不缺,也备不住京师这里有多少他们的人,在暗自活动呢。”   “嗯?”听见这话,沈渊立刻就吃了一惊!   又见马大人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往咱们这边派人,却是由来已久。”   “就在前年,朝中有大臣上疏,请朝廷参照汉朝设置“护羌校尉”的办法,自求前往朝鲜‘监护其国’”。   “结果朝堂上还没把这件事商议妥当,这本奏疏的抄本就密谍被快马送去了那边……结果人家马上就遣使过来了。”   “人家一封奏书写得声泪俱下,言辞十分恳切。意思就一个,死活不同意咱们派人去监国!” 第837章 一脚正中蛛丝迹、风声鹤唳、深巷敌袭   只见马少卿摇着头说道:“就是这件事,使得咱大明的监护之议,最终因为朝鲜的提前反对,才没能成事。”   “所以你就别纠结使团里那几个人了,我敢保证他们那边的人,在咱京师里明的没几个,暗的准有一大堆!”   “哦!原来如此!”沈渊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弄了大乌龙。   看来他想查证滞留在京师的朝鲜人,看看中间有没有假元白露这号人物,最后却得到了这么个结果。   也就是说,就算沈渊的猜测一点错儿都没有,他也不可能找到这个假元白露,因为这家伙很可能是一个密谍!   所以假元白露在京师的身份、经历、还有他身边的人,乃至于他的上司,全都是隐藏在暗中。   沈渊是绝不可能顺着鸿胪寺到朝鲜使团这条路,找到假元白露的!   这下可麻烦了!这件事既然沈渊能想到,旁边的马智敏和炼心道人也都是心知肚明。   眼看着沈少爷又把一条线索查到了死胡同里,这时的马智敏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   今天这日子是不是倒霉啊?要不然怎么解释,今天他们为啥查啥啥没影儿?   等到谢过这位马少卿之后,众人也从鸿胪寺里走了出来。   ……   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今天却是一无所获,唯一的成果就是……沈渊当街弄死了一个下毒的野狐童子。   所以此刻大家的心里,同时都想着一件事,事到如今再往下查,又该怎么办呢?   而这时的沈渊却陷入了思索,他在队伍中一边往前走,一边低着头沉思着。   眼看着再有小半个时辰天就快黑了,这支队伍向着烂面胡同返回之际,却是不由自主的越走越快,   他们过来的时候路程可不近,还得赶到天黑之前赶回去,要不然这些人没带着灯笼,走夜路可不是好玩的事。   一时之间队伍中的每个人都觉得束手无策,气氛难免有些沉闷。   就连马智敏带来的十六位公门高手,也察觉到几位大人似乎是心绪不佳。走路时一片鸦雀无声,都没有人敢交头接耳的。   他们顺着内城城墙北边一直往前走,眼看着前面一出了玄武门,他们就到外城了。   鼻子里忽然传来了一股香喷喷的味道……沈渊突然间就是一惊!   他立刻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向旁边的庞宝强看了一眼。就因为今天早上的中毒事件,现在沈少爷对任何异味都是敏感之极。   “没事儿,这是芝麻油。”庞宝强笑了笑道:“崇文门东边这条胡同叫油坊胡同,这里因为榨油,常年都是这个味儿。”   “那就好,”沈渊答应了一声,他知道刚才是自己疑神疑鬼,于是自嘲的笑了笑。   此时他心里还想着,这股一惊一乍的劲儿,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过去?刚才自己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   那个精于幻毒的野狐童子,早上已经死在自己的刀下。沈渊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毒药对他而言比命都重要。   所以野狐童子把幻毒交给别人的可能性很低,也就是说沈渊想要再来一回那样危险的幻境,都很困难……   可正当他想到这里时,沈渊却陡然间觉得肩头上一沉!   苏小棠!   当沈渊抬头一看,原来竟是苏小棠姑娘在自己身后无声地一跃而起,站到了自己肩膀上!   在这一刹那,沈渊身上下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他知道苏小棠在外人面前,轻易不会作出这样失礼的举动。   她站得那么高,是因为她在人群之中视线不清,想要跳起来观看前后的形势……这说明他们遭遇了敌情!   “注意敌袭,兵刃出鞘!”   沈渊想都不想地大喊了一句,随即他就听到自己的前后左右,响起了一片拔刀在手的锵锵声!   这些马智敏带来的高手,有不少还是昨天被沈少爷编组查案的差官。   他们也知道这位沈少爷的命令,比自己的长官马智敏丝毫不差。于是这些身手敏捷的公门高手,同时拔出了手中的刀!   这时苏小棠也从沈渊的身上一跃而下,半空中沈渊就听到姑娘急促的声音说道:“前后都有人……加起来六七十个,武功不低!”   此刻那些差官拔刀在手之后,目光都看向了马智敏,而马大人却把眼神投向了沈渊。   说到带兵打仗,他知道自己十个捆在一块,也不是沈少爷的对手!   现在沈渊的前后左右都有捕快保护着,同时也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前后的敌人。   不过苏小棠的判断应该是不会错的,这六七十个个高手兵分两路,前后截杀,目的不言而喻,就是将他们这些人杀得一干二净。   耳听得脚步声沉重,他们已经冲到了近处,这时的沈渊目光在周围一扫,随即就下了命令……退进旁边的一条小胡同!   沈渊的决定完全没问题,当他们几个人一马当先的冲进了这条胡同,殿后的那十几位公门高手也退了进来了之后,大家的心里都同时松了口气!   之前他们在长街上无遮无挡,马上就要形成被围攻的局面。而现在在胡同里,他们却无需担心自己的身后和侧翼。   而对面的那些高手,无论他们有多少人。能在胡同里和沈渊这边接战的,也就不过三五个人而已。   这一下敌人的人数优势,就完全发挥不出来了,沈渊这边的局面瞬间就安全了许多。就算是硬撑,他们也可以多撑很长时间。   然后等沈渊进了巷子之后一回头,就看见庞宝强急得直跺脚!   等沈渊抬头向前一看,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会急成这样。   在他们的前方根本没有去路,沈渊他们躲进来的这地方,是一条死胡同!   庞宝强的担心当然是有道理的,被人堵进死胡同这件事,仅从字面的意思来讲,就知道是件很麻烦的事。   不过沈渊为了抵消对方人数的优势,也只能这么做,不然他们被人困在长街上四面围攻,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这时夕阳的余晖还未散尽,当那些敌人冲进胡同里的时候,沈渊也第一次看到了他们的样子。 第838章 小巷接战血如雨、铁链钢钩、缺德玩意   此刻自己这边的十六名捕快排成了前后四排,每排四个人,各自手持长刀摆出了防御阵势。在这个不宽不窄的地方,也就只能横着站四个人了,多出一个就会拥挤不堪。   在他们前面正有一群黑衣人冲过来,手中全都握着雪亮的腰刀。   一看对方的兵刃,沈渊就松了口气。对方手里并没有长枪大斧,也就是说双方在兵器上势均力敌,这样自己这边在短时间内还有一战之力。   就像沈渊之前在兵部和老罗聊过的那样,在大明朝家藏兵刃是合法的,但同时这条律令的目的也非常明确,就是让百姓防范盗贼。   要知道在大明,也一度曾经试图废止过兵器,因为朝廷担心百姓起兵造反。   但是朝廷后来发现民间要是没了刀枪,反而那些起兵作乱的人会越发横行无忌,而百姓们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这样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所以大明朝又恢复了民间持有武器的法令。   可是即便如此,律令上说允许你家里藏着兵刃,并且在盗贼来的时候你可以用兵器作战。这并不代表你可以成群结队的拿着兵器在街上晃荡……官府的捕快会第一时间上去盘问。   更何况这还是京师,所以更不可能出现成群结队的人,全都拿着长枪的情况。   就因为如此,所以这次小巷对战双方手里拿的全都是腰刀,基本上在兵刃上是势均力敌。   更何况对面的武功即便是高一些也没关系,因为四人而结阵而战,这已经属于群体作战的范畴了。   这种情况下,比的是战场纪律和战阵拼杀的能力,在这样的地形下,武功的差距会大打折扣。   与此同时他们这边却有两个暗器高手……沈渊把自己也给算到了里头。   苏小棠凭借着手中的银弹子,在胡同里攻击队形密集的敌人,效果那真是可想而知。   所以沈渊对战局也并没有太担心,可是他没想到战局一开始,就向着他料想不到的方向急转直下!   对面冲过来的显然是一群死士,他们顺着胡同舍生忘死的拼杀过来,摆出的竟是不要命的架势!   巷子里根本没有刀枪相碰时发出的密集响声,双方刚一接触,便是刀锋入肉时的惨烈钝响,接二连三的从前方传来!   冲进来的那帮人以命换命,顷刻就砍死了前面的一排四个捕快。   ……同时他们也扔下了三具尸体,沈渊一看这情形不对,随即就沉声向苏小棠说道:“用暗器把他们打退!”   苏小棠一点头,随即脚尖在胡同墙壁上一点,瞬间就跃起了一人多高!   就见她玉掌一甩,一片银光半空中“嗤嗤”作响,向前方激射了出去。   前面正在往上扑的一排黑衣人,瞬间便被银弹子打得人仰马翻,沈渊的心中就是一喜!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却感觉到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飞……在他一抬头之际,当时就被吓了一跳!   天上居然是用铁链拴着的两只飞抓,从敌方的队伍里扔了出来,正在凌空向着沈渊这些人的队形正中飞来!   原来双方打得竟然是一样的主意,苏小棠刚开始使用暗器,对面就用上了飞抓,可这玩意儿不是用来爬墙的吗?   这飞抓的模样就像个缩小版的船锚,四面带着尖锐的铁钩,江湖人尤其是飞贼,都喜欢用它来爬墙上树。眼前这东西分明就是精钢打制的飞抓没错。   正当沈渊一皱眉之际,就见那两只飞抓在落入人群之时,上面的铁链随即发出了“哗啦”一声,像毒蛇一般向后窜了回去!   沈渊这边接连有两个捕快的大腿和后腰,被锋利的飞爪尖刺勾住,惨叫着被人拽出了阵型!   我去!这玩意儿还能这么用?这时的沈渊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战术。   之前当他们冲杀过来的时候,完全是做好了速战速决的打算,就是想用一命换命的方式,迅速歼灭沈渊这支队伍。   可是当他们被胡同里的阵型阻挡之后,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对面的那些黑衣人居然用飞抓往外拉人,然后再一个一个的杀掉!   苏小棠这小巷里使用暗器,固然是得心应手。可同时飞抓扔过来的时候,沈渊这边的胡同里也是挤满了人,敌人用这缺德玩意儿,一次就能叨出去俩!   沈渊气得一跺脚,头脑里飞快地想着办法,而这时苏小棠在他身边,又是一跃而起!   这次苏姑娘跳起来之后,又一把暗器撒了出去,可是她落地之后,却是冷哼了一声。   就听苏姑娘在沈渊身后沉声道:“对面用死人挡着,暗器很难打中他们的要害,赶紧想主意少爷!”   “要是把风倾野带来就好了!这样胡同里堵驴,直来直去的地形里,他那根大铁棍子肯定是所向披靡!”这时的秦玉虎也是急得直跺脚,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   此时这位二虎,虽然身上阴劲功力大涨,但是他却和龙小羽一样用的是短兵刃。   在胡同里这个破地方,他们要是一个人对上四把刀,兵刃长度不如人家,又是以一对多,打起来时也未免处处被动。“少爷!”就在这时,龙小羽把自己身后背的单刀抽了出来,刀柄递向了沈渊。这把刀还是小王爷送给沈少爷的,一直就在龙小羽的身后背着。   沈渊随即接刀在手……看这意思,他也得拼命了!   就在这当口,只听前面又接连发出了两声惨叫……刚才被拽过去的两名差官,顷刻间就死于对方的乱刀之下!   几乎是与此同时,这要命的飞爪腾空而起,又向着他们这边的人群中扔了过来!   这一次,其中一只飞抓正好落到了王瑞的身后……沈渊见状心里就是一紧!   要是这小子被勾住,叫人给抓出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趁着飞抓还没落下,沈渊百忙之中用手里的刀尖一挑……叮的一声脆响。   沈渊把飞抓拨开了一点,差之毫厘,飞抓的尖刺没能勾住王瑞!   不过“呲啦”一声,这飞抓到底还是勾破了王瑞肩头的衣服,立刻就把这小子拽得一个趔趄! 第839章 接连退守危情急、布阵排兵、巧计御敌   只见王瑞一瞪双眼,一把向着飞抓的铁链抓去……看他的意思,居然是想要抓住铁链,把这只飞抓给夺过来!   可就在这时,沈渊的刀尖又是一挑,随即发出了“当”的一声。   半空中火花四溅,就在王瑞的手指刚刚触到铁链的一刻,这只飞抓被沈渊用刀磕上了半空!   随后就在对面的大力拉拽之下,那只飞抓从众人的头顶上,毒龙一般被拽了回去!   与此同时,又是阵前的一个差官大喊了一声。沈渊他们这边到底还是又有一个人,被另一把飞抓钩住了血肉,从人群里被活活拖出了队伍,斩杀在对方刀下!   “你是不是傻?还想跟他们拔河?”这时的王瑞一愣神,他猛然回头之际,就见沈渊冷冷的向自己说道:“对面有七十多个人!”   “你跟他们硬拔的结果,就是咱们得有一大串人,都被你给带出去,你给我长点儿心行不行?”   沈渊这一嗓子喊出来,语气中带着凛然的威严,把那个王瑞说得立刻就是一激灵。   可不是?刚才他要是一把抓住了那根铁链,马上自己这边就会有好几个人来帮他,大家一起抓着往回拉,那些捕快差役下意识之下一定会作出这样的反应。   然后他们双方就会各拉着铁链的一头,开始较力……结果还用说吗?然后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自己差一点点就闯下了大祸!   “那怎么办?”这时的王瑞双眼都红了,他大声喊道:“咱们就这几个人,被他们再这样抓出去几个,人都死光了!”   “嗯……后退!”沈渊稍稍想了一下之后又下了命令,于是他们这群人就向着胡同更深处退去,   此刻沈渊这边所有的人,在执行命令的时候,都是毫不迟疑!   可是沈渊却清楚地看到马志敏和老道练心道人,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却是充满担忧。因为后面没又几丈远,路就到头了!   这分明就是一条死胡同,越往后就意味着他们这支队伍的队形越密集。要是挤到最后,甚至会密集到连身都转不过来的程度,那还打个屁仗!   不过他们还是选择相信沈渊,因为这小子并没有一点惊慌,反而比所有人都冷静得多,他这么下令,必然有他的道理。   沈渊提着刀走在了最前面,当他又往里了两丈远之后,随即众人就见沈少爷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刀!   一刀下去,就听“咔嚓”一声。   沈渊居然顺着胡同里的两扇大门中间,那条门缝里劈了进去,随即里面就传来了门栓被他一刀劈断的声音!   好家伙!这位沈少爷的刀法还挺准。   这时大家才突然间想到了一件事,一瞬间所有人都是欣喜若狂!   原来他们一路退进来,胡同两侧始终都是砖墙,大家根本没看见任何一扇门。众人那时都在生死拼杀之际,谁都没注意到这一点,可是却被沈少爷看得清清楚楚。   那么结果就很明显了,这个胡同即便是条死胡同,也总不至于连一户人家都没有,不然还修它干什么?胡同就是让人走的对不对?   所以他们只要再往里走一段,结果就是肯定会找到一扇门。然后他们就可以退到这户人家的院子里,堵住这扇门,继续防守!   这沈少爷的脑筋,真是灵活透顶!   ……   大门一打开,众人当然就明白了少爷的计划。他们这一群十多个人“嗖嗖”的往院子里蹦。沈渊一眼就看到炼心道人那家伙,比个兔子蹿得都快!   眼下经过几轮交战,自己这边的捕快已经少了七个,到现在为止还有九个人。而且炼心道人、马智敏和王瑞、再加上一个庞宝强全都不会武功,基本上是白给。   而外面却还有六十多个人,眼前的形势依然是极其危险!   ……   看着众人全都退进了院子,大门口刚一空出来,沈渊就低声说道:“龙小羽往左、秦玉虎往右,守住大门两侧!”   “你们九个后退结阵,守住大门……苏小棠!”   “在呢!”就在那九个差官,在门后两丈远的地方排开队伍,结阵防守的一刻,苏小棠清脆地答应了一声。   现在都不用少爷吩咐,苏姑娘都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就见苏小棠轻轻一跃,便跳到了院子里的一个井台上,身体比别人凭空高了两尺!   如今居高临下,苏小棠正对着大门,可以用暗器帮着防守。正当大家刚刚站好位置之时,大门口外面黑影一晃,已经有几个黑衣人手中持刀,向里冲来!   随即所有人就听到“轰”的一声响,然后就是接二连三,地面上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院子里一个半大不大的水缸、再加上四个咸菜坛子,被沈渊飞快的举起来摔在了门槛内。大家的面前立刻就是满地的破陶片子、水缸渣子、叮当作响的乱飞乱蹦!   好家伙!就在这一刻,大家已经看清了沈少爷的布置!   在这样儿胡同一拐弯儿才能进门的地方,不同于笔直的小巷,对方的飞爪根本就没办法施展,所以敌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硬冲进来拼命。   可是在敌人一起向里冲的一刻,一进门他们就会看到前面那一排九个,严阵以待的差官。   这时候,他们的注意力肯定都集中在这些手持利刃的差官身上。   可是他们随即就会劈头盖脸的被苏小棠的暗器一通暴打,同时脚下那些破陶片,又让他们冲进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地方站稳脚步……   而在这一刻,一左一右的龙小羽和秦玉虎却都是手持短兵刃,躲在近在咫尺的门后虎视眈眈!   所以其实龙小羽他们二人,才是真正的杀敌主力,而沈渊之前的三重布局,几乎全都是在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敌人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还要被身侧的两大高手偷袭,谁要是能冲得进来,那才是怪事!   就在那些黑衣人顺着大门,飞身而入的一刻,就见院子里面一阵大乱!   在当先一片黑衣人的眼前,银光四射而至! 第840章 退无可退势难避、三字惊天、生死一句   苏小棠的暗器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向着那些人的头部要害激射而来!   与此同时,那些黑衣人脚下踩到破陶片的哗哗作响,还有那九个差官手持钢刀发出的怒吼,同时在院落中响起!   随着几声闷哼,当前顺着大门冲进来的四五个人全神贯注的盯着前面,还要注意脚下。可是没料到侧面却遭到突袭,全都倒在了龙小羽和秦玉虎的刀下!   任凭死尸栽倒在院门里,如今龙小羽他们俩人也明白了少爷的战术。   让这些死人撂在地上,就可以成为下一波杀手的路障。这样敌人进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必须跳过自己同伴的死尸。   然后他们身在空中,就更不可能在秦玉虎他们俩的夹攻下活着进去。   到了现在,无论这些敌人再怎么舍生忘死都没用了。在沈少爷的布置下,这片院子就像是一张血盆大口,来多少就能吃下去多少!   此时的庞宝强看着眼前血流遍地,死伤累累的情景,这小子已经被吓得全身直哆嗦。   在这之前他也是个泼皮,街头斗殴时向来以下手狠辣著称来着。可是这眨眼间就是几条人命的血腥砍杀,他这辈子哪儿见过这样的死斗?   这才是真正的大场面,人命到了这里,就跟稻草一样不值钱!   真正让庞宝强胆战心惊的,还是大门后站的那俩人。   在他到了沈渊身边的这几天里,秦玉虎啥时候见到庞宝强,对他都是笑嘻嘻的,就像是一个好脾气的大管家,   而那个龙小羽,在庞宝强心目中则完全是一小屁孩儿!   庞宝强好几次甚至想过,他在沈少爷的家里,若是在重要程度的排位上想再前进几步。那个黄毛贝爷和这个小羽哥,就是他最好的超越对象……   可是你看现在,他还超越个屁!   那小羽哥双手握着一对狼牙刀,动作快如雷轰电闪,又弯又尖的短刀一抬手就是正中要害,一出招就是一条人命!   眼看着又是一波人冲进了院子,现在小羽哥手里已经杀了六七个黑衣杀手了……庞宝强心道:就这样的人,我还超越他呢?我还是老老实实看大门去吧我!   正当庞宝强讲到这里,暗自胆战心惊之际。却见沈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将它一把塞到了旁边的王瑞手中。   等王瑞接过来一看,才发现那居然是一个火折子。他一时没想明白,对着沈渊愣了一下,   “看什么看!放火去!”沈渊没好气的对他说道:“烧房子懂不懂?”   “啊?好的!”王瑞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句,等他一转身的时候,却是浑身一震!   这家伙想了这么一阵,才明白沈少爷是什么意思……眼下他们虽然暂时稳住了局势,但是对方人多武功高、下手还狠,说不定他们还会想出其他的办法攻进来,   所以当务之急,自己这边就要尽快摆脱困境,而沈少爷让他烧房子,却是最好的办法!眼下天光渐暗,他要是点着了房子,火势一起,附近的捕快衙役全都会蜂拥而至。   或许还有巡城兵马司的人来帮忙救火……偏偏这里还是一条死胡同!   所以外面的那些杀手,时时刻刻都要防备被后面赶来的人,堵死在这里!   这些人也许就会因此退去,所以自己这一边只要坚持到房子烧起来,他们就会转危为安!   就因为沈渊这个主意,现在时间已经成了自己这边的盟友。原本是战事维持的越久,他们这边伤亡越大。可是现在却来了个逆转,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这一边反而越有利!   王瑞毫不犹豫的回身就烧房子,他一脚踹开了房门,见什么就点什么!   而那个炼心道人则是冲进了房子里,大声喊着让里面的人赶快去后院儿……这屋子里还有一家子人呢!   眼看着王瑞疯狂放火,屋子里开始渐渐冒烟,这时的沈渊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一刻,他却听到苏小棠那边,猛地发出了一声叱咤!   此刻正赶上屋子里的炼心道人和王瑞跳出门外,院子里的众人看到眼前的情景,全都是心里一惊!   在他们面前大门的一左一右,一大片院墙上,冒出了不下十五六个脑袋!   他们外面的那群杀手久攻不下之后,已经放弃了大门。他们正在外头的墙根下叠罗汉,准备源源不断的顺着院墙跳进来!   “麻烦了!”就在这一刻,大家的心一起往下一沉!   他们眼前的这堵院墙,宽得让人绝望,眼看着无数只手攀住院墙,正在向上用力攀爬,   就在下一个瞬间,就会有十几个人跳进来,哪怕苏姑娘的暗器源源不绝,她也杀不了这么多舍生忘死冲进来的黑衣人!   只要第一批冲进来的杀手顶住片刻,后面的人就会继续蜂拥而入,而他们自己这边呢?一大群人却已经没了退路。   原本他们还可以退入后院,继续顺着后门逃跑,可是现在身后的房子却被点着了!   这完全就是满盘皆输的绝境,眼看着再有几次呼吸的时间,他们就将陷入一场以命相拼的血战!   “赶紧想办法!我暗器……”这时的井台那边,又传来了苏小棠焦急的喊声。   这次作战,整场都是苏小棠在控制局面,她的暗器经过了这么多次的发射,现在已经见底了!   此时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片绝望,连马智敏都咬着牙,在院子里找到了一根木棒作为兵刃,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看着深渊!   他还有办法吗?在这样无解的绝境里,屡屡创造奇迹的沈少爷还能不能再次带着大家转危为安?   就在这一刻,眼看着墙头上那些黑衣人正在飞身而起,向院子里跳落下来……沈渊却突然莫名其妙地大喊了一声!   “黄!”   “什么?他什么意思?”   “金!”   当第二个字从沈少爷的口中脱口而出时,他自己也握着宝刀,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突然大喊这两个字有什么意义?正在大家诧异莫名之际,就见沈少爷的目光沉静而镇定,他又大声喊出了第三个字!   “路!” 第841章 驱狼吞虎凭奇计、前后烈焰、火海相拒   “黄金路?黄金路是什么?”   大家都被着眼前的情景震撼,一个个不知所措。他们知道沈少爷喊出这三个字,绝不会是毫无意义的话。   可是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听明白,这三个字的含义,也不知沈渊到底想要干什么?   就在这一刻!   突然大家听到院子外面,瞬间响起了一阵狂暴的呼喊声!   惨烈的厮杀犹如狂风席卷而来,一只队伍正在呼啸着冲进这条胡同。   院墙上的一排脑袋霎时就不见了,院子里的人隔着院墙,听到外面传来了密集如雨的兵刃相击声、厮杀呐喊声、还有刀锋切入人体时的惨叫!   居然有援兵?   院墙外分明是有人打了起来,这时院子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大家的心里全都是惊喜难言!   如果有援兵的话,沈少爷为什么不早点把他们叫出来?到现在被逼入绝境了才使出这一招?   他们侧耳倾听,那些援兵的人数还不少,而且武力极其强悍,沈少爷是从那儿弄来的这么多高手?   外面的黑衣人显然是在叠罗汉往院子里冲的时候,猝不及防遭遇了大股高手的袭击。谁都听得出来,外面的战况惨烈之极!   就在这一刻,苏小棠将最后一把银弹子凌空飞射了出去,然后他就抽出了身后的子午鸳鸯钺,和沈渊两个人并肩而行,迎向了最后一次从半空中跃下的那批黑衣人!   没想到沈渊的武功,竟然也是如此迅猛!   ……   此刻的马智敏、庞宝强、炼心道人还有王瑞,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沈渊手上刀光盘旋飞舞。苏小棠的子午鸳鸯钺幻化出了两道摄人的寒芒!   这二人并肩而战,半空中跃下的十余名黑衣人,先是苏小棠的最后一轮暗器凌空击中,然后他们就发现自己身在半空无处借力,也没有办法躲闪和转折。   就在这时,沈渊和苏小棠的兵刃在空中这些黑衣人身上迅速地切割穿刺,顷刻间这些强敌就被他们两个击杀当场!   龙小羽和秦玉虎还在牢牢地守着大门,直到现在还是有人在往里冲。   至于那九个捕快,他们有的上去帮着沈渊和苏小棠作战,围堵那些黑衣人,策应沈渊的进攻,有的则是向后退去,护在了马智敏他们几个人的身前。   ……   这一刻院子里的压力瞬间消失了,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向院子里的沈渊。   沈少爷却耸了耸肩膀笑道:“我也不知道咱这一嗓子好使不好使,我就试试!”   “啥?”炼心道人和马智敏这些人,全都用惊愕的眼神向着沈渊看去。   只见沈少爷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外面新来的那一批,可不是我的人!我觉得应该是另一帮坏蛋。”   “他们现在是两群凶手狗咬狗,咱们暂时还没事。不过等他们决出胜负以后,不管留下来的一方是谁,这些人一定还要冲进来,继续砍杀咱们。”   “还有这种事?”大家听到沈渊的话才明白,原来这位沈少爷,居然用“黄金路”三个字,召唤来了另一帮坏人!   然后外面的两伙人,就毫不犹豫的开始了互相砍杀……所有人到这番话,都被震惊得瞠目结舌。   可他们好歹也算明白了,在这一刻他们还远远说不到安全。按照沈少爷的说法,外面的人不管哪一方死绝了,院子里的自己这边都落不下什么好儿……   “那怎么办?”此时的马智敏急忙问道:“咱们也没地方跑啊!”   “倒是不用跑,巡城兵马司的人应该很快就来救火了。”就见沈渊一边看着周围一边说道:“咱们只要再拖一阵子就行……接着放火!”   “啊?还放火?”听到沈渊居然出了这么个主意,大家全都愣住了,   沈少爷居然还要放火?这回烧什么啊?   只见沈渊走到院落脚的马棚边,两刀下去接着一脚,就把一根胳膊粗的立柱踹折了。   之后他抄起了那根断裂的立柱,接二连三的挑起马棚顶上大团的稻草,还有木板钉成的棚顶,向着院墙根底下扔了过去……   聪明之极的王瑞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立刻就上去帮沈渊的忙。之后那九个差官也连忙冲上去,把大捆的稻草木头,往刚才朝里跳人的那面院墙底下扔去!   耳听得外边喊杀声越来越小,沈渊他们这边的院子里却忙活得热火朝天。   就连马智敏大人都上去三拳两脚,把房子上呼呼燃烧的门扇和窗棂踹下来,用木棍挑着往墙底下那堆稻草上扔。   转眼之间便是冒烟起火,大家合力堆积在墙下的稻草和木头,随即呼呼作响地燃烧起来!   这下无论谁都跳不过来了,外面的人只要一跃过院墙,下边就是一片炽烈的火海!   生怕火势不够大,院子里的众人还想办法把水桶工具,马槽扫帚之类,只要能烧起来的东西,全都往火里扔。   如今就连大门口都被腾起的火焰拦住,龙小羽和秦玉虎也不用守着了,全都撤回了院子里,   然后他们这些人站在院子中间,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此刻在他们旁边,一转圈儿全都是熊熊大火,好在院子够宽,不然众人就算烤都被烤死了。   在熊熊的火焰包围当中,众人的眼前是一片升腾的烈焰,院墙外的喊杀声却渐渐消失了。   所有人心里都是突突直颤,就是在这样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沈少爷居然一步一步妙计频出,真的让他们逃过了这一关!   “打明儿个开始,我非随身带他个百八十捕快不行!”   马智敏大人在发觉自己转危为安之后,只觉得自己俩腿肚子还在突突乱颤,他咬着牙发狠说了这么一句。   而这时的王瑞却看着沈渊,心中不由得暗自感叹。难怪这位沈公子在未到京师前,就作下了如此惊人的战绩!   这家伙心里的奇谋妙计真是不计其数,细想起来,每一条都让人拍案叫绝!   而这一刻,那位炼心道人却向着沈渊笑了笑。在他的目光中,带着一种难言的复杂情绪。   “外面的那些救兵,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那句黄金路,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炼心道人一边凝视着深渊,一边冷冷地问道:   “你究竟有还多少事瞒着我们?” 第842章 若问寒锋向天涯、名刀月下、绽露光华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这时的沈渊面对炼心道人的逼问,却笑着回答了这样一句。   看来他是一门心思,要把“黄金路”这三个字里暗藏的秘密,闷在自己心里了。   此时的大家明知道这里边一定有猫腻,沈渊这小子知道的肯定比他们要多得多。可是奈何人家死活就是不说,大家也是毫无办法。   没过多久,院墙下那些稻草木头也烧得差不多了,外面也恢复了安静。   说是安静其实也不合适,因为这时正有不少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敲着铜盆大喊“走水了!”“走水”就是着火的意思,看来周围的百姓终于赶来救火了。外边的那两帮人不管谁输谁赢,也全都撤了出去。   在沈渊的示意之下,苏小棠一跃而起,施展轻功跳过了还未燃尽的火焰,站在了烟雾缭绕的院墙上。   姑娘向外一看,便回身点了点头,示意外面已经安全了。于是沈渊也带着所有人冲出大门,重新回到了巷子里。   此刻的小巷中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死人!看来外面的人撤退得也很匆忙,就连尸体都没来得及搬走。   沈渊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一部分人是黑色衣服、黑巾蒙面,另外还有一些人穿的是蓝色的袄裤。   这些穿蓝衣服的人,他们却是从未见过,想来就是被沈渊大喊一声,招过来的那些救兵了。   见到其中一个身穿蓝袄的人,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刀,沈渊低下头就将这把刀捡了起来。   只见刀身修长弯曲,柄长一尺,刀身精光闪烁,好一把利刃!   原本这时的街坊邻居全都冲到了巷子口,正要过来救火。可他们却看到小巷里横七竖八,竟然全是血淋淋的尸体!   他们以为是有强贼过来杀人放火,哪里还有人敢上前一步?   沈渊手里倒提着这把刀,带领着众人走了出去。随后秦玉虎便在旁边大声呼喊道:“我们是官府派来查案的,刚才有一伙强人,在里头杀人放火!”   “现在盗贼已经被我们杀光了,保证一个都没留下。大家赶紧进去救火,不要让火势蔓延!”   “先找些人把小巷里的死尸全都拽到大街上去,所有的一应物事不许私藏,都从里面拿出来摆在地上!”   听到秦玉虎这一通喊,周围的百姓才放了心。于是他们在马智敏带来的那九名差官的指挥下,开始往外搬运尸体,然后赶忙组织救火。   房子是救不下来了,如今里面的那栋两层小楼烧得就跟个砖窑似的,已经完全没了抢救价值。   所以所谓的救火,也不过就是清理房屋的边界,再把火势压下去,不要再向旁边蔓延也就罢了。   这时巡城兵马司的兵丁也及时赶来,马智敏亮明了身份,让他们带兵的校尉派人守好那些尸体。   然后马智敏一转头,发现沈渊居然提着刀走了,他连忙追了上去!   “沈先生怎么还走回头路呢?咱不回家啊?”马智敏上前纳闷地向沈渊问道。   “趁着那个老罗可能还在,”沈渊向马智敏示意了一下手里那把捡来的倭刀:“我得赶紧让老罗看看,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兵刃!”   等他们一路往回走的时候,马智敏还是不放心,所以带上了一队巡城兵马司的士兵,有五十来个人。   这些人平时的职责就是手持长兵刃、骑着战马在京师的各处巡逻。   所以当大家走在这些士兵的簇拥下,也都觉得放了心,此时的沈少爷走在最前面。   当马大人他们看到沈渊手中长刀折射出的光芒,在夜色中忽隐忽现,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暗自波澜起伏。   如今马智敏他们这些人还都被蒙在鼓里,而那位沈少爷却像是早就胸有成竹!   不管到了什么山穷水尽的境地,他好像总能走到一条路,这小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炼心道人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不停的嘀咕。   他们一路顺着原路又回到了兵部,到了老罗所在的会同馆,这家伙果然还在。   如今沈渊他们的卖相儿有点惨,一个个脸上头上都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有的人衣角都被烧焦了。   那位罗佩业老兄看到这个场景就是一愣,之后就见沈渊一抬手,把那柄长刀双手托起交给了老罗。   “掌灯看看这把刀,到底有什么文章?”沈渊笑着对老罗说道。   “掌灯倒是不用……”老罗抄起那把长刀,二话不说先把手指一横,将刀身担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然后他转动手指试了一下重心,又举起长刀,借着朦胧的天光看了一下刀刃上的淬火痕迹。   “没有覆土烧刃的刃纹……刀尖没有切先……”老罗用手弹了一下刀身,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   “不是包钢夹钢,是一体钢古法锻造的……朝鲜刀!”   ……   听到老罗这句话,大家立刻就是精神一振!   沈渊自从兵部出来就奔了鸿胪寺,专门打听朝鲜使者的事。   如今在这把刀上,沈少爷的猜测再次得到了印证。老罗又下了断言,说这把肯定是朝鲜刀,那么这件事就确实跟朝鲜有关!   只见老罗随手将这把刀扔给了沈渊,然后摇了摇头道:“咱们大明讲究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所以锻造刀锋时用的是夹钢。”   “也就是说,咱们的刀身是弹性较强的铁,刀刃却是钢质的。在锻造时要把铁坯劈开,把钢芯加进去烧红锻打让钢铁融为一体。再将刀坯打制变长,变成一把钢刀。”   “可是东瀛人却不一样,他们的锻造工艺更加细致,用的是钢包铁的方法。”“从手艺上来说,这两种方法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们劈开的却是钢坯,将一条弹性很强的铁夹到里面,于是在通体的钢壳里头,就会有一条柔韧的铁芯。”   “唯独朝鲜,他们的刀是通体用一种钢打制成的。这样虽然能通过淬火,使刀身同样达到既柔韧又锋利的目的,但是对铁匠手艺的要求却太高了。” 第843章 照我寸心应无暇、笑语逐客、去往谁家   说到这里,老罗皱着眉摇了摇头道:“不管是锻造还是淬火,这样通体纯钢打制的刀,要是稍有不慎,不是刀身变脆,一接敌就崩断成两截。就是钢火太软,刀刃不锋利还容易卷刃。”   “所以用朝鲜人的方法,想打出来一把好刀来殊为不易,需要匠人精心制作才行。”老罗说到这里,他又撇了撇嘴道:   “要是咱们大明也用这样的方法,铁匠累死了也打不出那么多士兵够用的刀!”   “明白了……确实是朝鲜刀是吧?”   人家老罗说了这么半天,沈渊却只抓住了其中的一句重点。在这之后他信手就将那把刀扔给了庞宝强。   “多谢罗先生指点!”只见沈渊郑重地向老罗行礼道谢,之后他们便离开了兵部会同馆。   ……   等到他们重新顺着原路返回之际,就见那边院子里的火势已经被压下来了。   如今胡同里还是浓烟滚滚,沈渊他们远远的就看见一片片白亮亮的水浪,正向着烟雾中泼去。   这是救火的街坊邻居拿着水盆水桶,拼命往上浇水呢!   见到火势渐熄,沈渊也松了口气。毕竟这把火是他让人放的,要是火势蔓延起来造成损失,那可都是他的问题!   “回头想点办法,赔那户人家一栋新房子……”沈渊回头看了一眼马智敏,还没等他说完,王瑞就站了出来。   “我来我来!这事儿交给我了!”   沈渊看这小子也还挺有担当,于是也笑了笑。   在这之后,他又让庞宝强去捡一个合用的刀鞘,好把这柄朝鲜刀带在身上。   之后沈渊看了看天色,向王瑞说道:“你跟我来。”   于是在大家的注视之下,沈渊把王瑞带到了一边,避开了众人的耳目。   沈渊向着王瑞似笑非笑地说道:“眼看着天又要黑了,你是不是打算赖在我家不走了?”   “知道!不用你撵我我也该回去了。”就见王瑞也笑笑说道:“今儿沈先生救了在下一命,另外放火也挺有意思的。”   “……你打算让我回去之后怎么说?”   王瑞这句话问得很有意思,沈渊当然知道他回去之后,就要向天子报告这两天发生的事。   不过王瑞却主动问起他该怎么说,显然是因为这两天以来,他们之间究竟还是相处之下,有了些交情。   “你只管实话实说就行,”沈渊叹了口气道:“案子查到这个份儿上,已经不仅仅是一桩凶案的问题了。”   “这里头事关藩邦属国,再查下去说不定窟窿会越来越大。”沈渊的口气中带着意味深长的味道,向王瑞说道:   “究竟要不要往下查,我心里可没底,还是得你回去请示了再说。”   “明白!”王瑞这小子也很聪明,立刻领会了沈渊的意思。   现在连王瑞都能看得出,这案子里面不简单。要是没有天子的命令,人家沈渊可不会一脚踩到这么深的泥坑里去!   于是王瑞也看了看天色说道:“那我得赶紧回了……哎,对了!”   只见这小子临走之际,回过头向沈渊说道:“等明早上我去找你,你能不能告诉我那“黄金路”三个字,究竟是怎么回事?   “瞒谁我也不至于瞒你啊!”沈渊苦笑了一声说道:“案子的细节八字刚有一撇,所以暂时还真不能说。”   “等明天早上你过来,我要是想通了,肯定头一个告诉你!”   “得!回见了您内!”   王瑞一听之下便是满脸喜色,然后他出示了腰牌,也领了一帮巡城兵马司的兵,护送着他一路向皇城那边去了。   ……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等沈渊送走了王瑞,回到众人中间后。他向着马智敏和炼心道人摇头说道:“今天累死了,你们明儿个一早去找我。”   说着沈渊就带人走了,留下了炼心道人和马智敏这两位。   他们完全搞不清楚沈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站着原地看着沈渊的背影面面相觑。   等到沈渊带着苏小棠他们一行人,身影消失在暮色中以后。这时的炼心道人才笑着向马智敏说道:   “要不马大人派几位兄弟辛苦一趟,把我也给送回家去?”   “好的……啊?”这时的马智敏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把他给急得额头青筋暴跳,猛的一跺脚!   原来刚才老道的意思非常明显,他们这帮人在一天之内就遭遇了两次袭击,一次是野狐童子,还有另一次则是那些黑衣人。   所以王瑞走的时候要带兵护着,炼心道人要回去,也得跟马智敏借人护送。   可是马智敏却陡然间想起来,沈渊的身边就那几个人!毫无疑问,他们现在这支破案小队已经被人盯上了。而且从今天的情况来判断,盯上他们的人起码就有两伙!   要是这样,沈渊就带着那几个人回烂面胡同,这一路上岂不是危险重重?   ……   于是马智勇情急之下,赶紧招呼手下的捕快,让他们去追上沈渊再一路互送。而这时的炼心道人却笑着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行动。   只见老道笑着向马智敏说道:“沈少爷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这个用不着你操心。”   “啊?为什么这么说?”马智敏惊讶地看向了老道,就见炼心道人长长的叹了口气道:   “假如你是那些案犯,一天派出了两伙人去杀沈渊都没成功,你还能派第三拨人去吗?”   “更何况沈少爷身边,还没带着大批的士兵捕快……你要是那帮人,看到他就带着这几个人回家,你会怎么想?”   “哪……肯定是圈套啊!”这时马智敏的双眼忽然亮了起来!   “没错!”就见老道叹了口气说道:“经过这两天查案,现在沈渊的本事不但你知道、我知道、王瑞知道、就连那些凶犯都知道!”   “现在没人再敢低估沈少爷的心机谋略,即便是那小子主动露出破绽,凶犯第一件事也会想,这是不是沈少爷给他们挖的陷阱!”   “你再想想,”炼心道人接着向马智敏说道:“在咱们还不知道毒药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人家沈渊就做好了解药。在咱们还不知道该往哪儿查的时候,他就已经盯住了朝鲜刀这条线!” 第844章 当时灵心施妙法、佳人私藏、分赃月下   “更何况还有他说出的‘黄金路’那仨字儿,”只见这时的老道呲牙咧嘴,抓狂地说道:   “我是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三个字,而且喊出来之后,当时就救了咱们这些人的命!”   “事实上沈渊已经领先了咱们好几步,就连咱们日夜跟在他身边,都在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完全知道了案子的真相。”   “你猜猜那些藏在暗处的凶手,他们对沈少爷会怎么想?”   听到了炼心道人这番话,马智敏也是连连点头。   说实话他的智慧还不如面前这个老道呢,所以现在这位马仁兄也就只有点头的份儿。   就见老道又是满脸气愤地说道:“妈的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妖精!”   “道爷一生阅人无数,就没看见过心眼儿比他多的人!他现在死活都不说肚子里有什么货,显然就是对咱们几个并不信任……可是老马你可以反过来想想。”   “就连咱们这帮人都被他逼成这样,恨不得都挠墙……那么案犯的心里,得被他弄得痒痒成啥样啊?”   “对对对!”此刻的马智敏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这个沈渊,简直是让人束手无策!   ……   沈渊这次回去时,一路上都是一言不发,说实话这一道上可把庞宝强吓坏了。   之前他们身边带着十来个公门里的高手,都在刺客的伏击下差点丢了命。可眼下天都黑了,他们身边却只有这四五个人,所以庞宝强这一路走得真是心惊肉跳!   好在路上没出什么事,他们平安到达了烂面胡同。   等一进院子,见到庞宝强要往门房里钻,沈渊随即就叫住了他。   “那把刀就给你了,以后就做你的兵刃。”沈渊对庞宝强说道:“我早上都说了要给你放一天假,你这就回家吧。”   “嗯!”庞宝强看了看沈渊,答应了一声,然后又摸了摸怀里的银子。   只见沈渊一边转身回自己的小楼一边说道:“这次回去,你可以休息一天,要是家里实在有事儿,三五天也行。”   “我这边暂时用不着你,你不用担心这边。拿着银子回去,想什么玩就怎么玩儿!”   “好嘞!谢少爷!”   庞宝强欢天喜地的转身想走,之后他又想了想,把自己住的门房打开。他将那柄朝鲜刀一把塞进了自己铺盖下面,然后转身就欢天喜地的出了大门。   “……他还能回来吗?”   等到沈渊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小楼,身后的龙小羽低声问了一句。   等沈渊回头看去,就见龙小羽站在房门口那边,满脸都是苦笑。   “庞宝强这个人是没问题的,你今天不是都看见了吗?”沈渊向着龙小羽说道:“至于他回不回来,那是他的事。”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从昨天到今天,又是石头人又是尸体,又是幻毒又是刺杀的,谁能受得了?”   沈渊渊摇了摇头,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淡淡地说道:“所以我才会给他个机会,让他自己选……咱们过的日子,对他来说还是太猛了点儿吧……”   “还有,你个屁大点儿的孩子,成天愁眉苦脸的干什么?这都是我该发愁的事!你就负责笑呵呵的就行……把你霍四哥给我叫上来。”   “好嘞!”龙小羽知道少爷这是让他不用烦恼,于是笑着答应了一声,去找霍老四去了。   等沈渊上了楼洗脸洗手,换上了宽松的衣服,在这之后苏小棠刚给沈渊泡上茶。就见这位沈少爷正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这不昨儿晚上才……他还要?”此刻的小楼上灯光昏黄,一片静谧。苏小棠姑娘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一颗芳心也忍不住“呯呯”直跳。   “拿出来吧?”就在这时,她就见沈渊向他伸出了手,似乎是让她把什么东西交出来,   “什么啊?”苏小棠莫名其妙的眨着眼睛,向沈渊问道。   “少装糊涂!”就见沈少爷向他笑着说道:“在栗子胡同那里,我在眼前满是小人儿飞来飞去的时候,我都没忘了特意吩咐,让你去搜那个野狐童子!”   “还不是因为你是个女飞贼的底子,而且还跟霍老四学了妙手空空之术?”   “你都藏了什么东西了?赶紧拿出来见面分一半,不然的话少爷可就执行家法了!”   听到了沈渊的话,这时的苏小棠才知道,原来她在搜野狐童子的时候偷偷藏起了东西,以为没人看见,实际上却是少爷特意安排的!   眼看着苏小棠羞红上脸,在灯光下从怀里左一件的右一件的往外掏东西往桌子上摆,沈渊乐得是眉开眼笑!   “这媳妇儿真好,太顾家了!”眼见苏小棠一件一件的掏个没完,沈渊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夸奖道:“都知道往家里划拉东西了,了不起!有出息!”   等到沈渊走到桌子前坐下,看着桌上的一堆东西,忍不住欣慰地叹了口气。   在这里面有七八个瓶瓶罐罐,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布袋,之外还有一本书。   那些个瓶子沈渊当然没敢碰,以野狐童子的狠毒性情,他造出来的毒药有没有解药,那都两说着。   然后他又用手捏了捏那个布袋,觉得里边好像全都是圆滚滚的小球。   等到沈渊把布袋上的绳子解开,朝着里边一看……霍!   就见这袋子里,竟然全是一颗颗手指头大小的珍珠。这些珠子怕是有二三十颗上下,颗颗圆润纯净,在灯光下浮动着动人的光晕。   “看来这一袋明珠,就是那个杀人凶犯付给野狐童子的工钱了。”   沈渊随手把明珠递给了苏小棠,嘴里还说道:“来来来,分赃分赃!”   “分明是人家动手偷来的,还得给你分一半!”这时的苏小棠娇嗔的数落了沈渊一句,一双妙目中却满是难以言说的情动之态。   这时候霍老四也上来了,沈渊一见他便笑着说道:“这回四哥你可是扎扎实实,救了我一命!”   “要不是你机变百出,提前就给我配好了幻毒的解药,这次我是万难活命,兄弟谢谢你!”   眼看着沈少爷站起来就要行礼,霍老四连忙上去扶住少爷,让他重新在椅子里坐下。   之后就见这位霍四哥欣慰地笑道:“解药有用就好!有用就好!” 第845章 凭谁梦里听胡笳、烽烟千里、一念天涯   “老四自从跟了先生,也真没啥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倒是这件事上误打误撞,还真给少爷帮上了忙。”   “您可别说什么救命什么的,这都是少爷的福气!”   “你可算了吧,我有什么福气?”这时的沈渊笑着回了霍四哥一句。   之后他信手拿起桌上那本书,上下看了霍老四一眼,笑着说道:“你也别说自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这回可是四哥的造化到了!”   “这就是本事!”   只见把沈渊把这本书拿起来,霍老四就见这本不大的小册子上纸质发黄,边缘磨损,显然是一本很老旧的古书。   在封皮上面,霍四哥还看到了几个用朱砂写上去的字……   “千里……烽烟……谱?”   “对!”就见沈渊笑着说道:“我看那个野狐童子是自小残疾,像他那样的人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凭自己的智慧,做出那么厉害的毒药。”   “结果我看到这本书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本《千里烽烟谱》是一位初唐时的异人所作,上面全都是各种毒药和解毒的方法。”   沈渊说到这里,把这本书向着霍老四递过去,笑着说道:“我看霍四哥随身老带着一背心儿瓶子,里面各种药物不计其数,这本书不是你的是谁的?”   此时的霍老四一听之下,真是欣喜若狂!   话说他这辈子都对药物有着发自内心的喜爱,没奈何他既不懂医术药理,又没有名师传授。所以用药的时候,只能在泻药这类东西上打转转。   如今这本奇书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当然是清清楚楚!   那个野狐童子,居然凭着这本书上学来的本事,做出了如此厉害的幻毒。如今这本书到了自己的手上,那岂不是他天大的福气?   不用想都知道,这回自己的本事一定会突飞猛进,如今他霍老四也算是身怀异术之人了!   狂喜之下,霍老四连忙向沈渊拜谢。却见沈少爷摇头笑了笑说道:   “霍四哥好好学学这本书上的本事,我觉得你钻研透了它,一定能大放异彩。”   “不过还有一节,四哥却要心里有数。”听到少爷有事要嘱咐他,霍老四也按捺住了把这本书翻开看看的冲动,用心听着少爷说。   就见沈渊渊笑了笑道:“这本书上的奇术想必十分厉害,若是用于作恶会有什么效果,四哥你可都看见了。”   “所以你只管练你的本事,可是奇术切莫轻传、也万万不可乱用。”   “这上面的药方要是扩散出去,恐怕会流毒无穷。要是四哥用它的时候一个不慎,更是怕你会追悔莫及。”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沈渊的这一番话语气平和,近乎于规劝,可是霍老四听在耳朵里却是犹如洪钟巨鼓,心神都在震撼不已!   “属下明白,”只见霍老四点头说道:“刘天绪、万龙、还有这个野狐童子……他们哪个不是身怀奇术?”   “可是若不能将本事用于正道,他们身上的本事,也就成了作恶的帮凶。少爷的这些话,老四记住了!”   “正道?你怎么知道什么是正道?”这时的沈渊又笑着向霍老四看了一眼。   “这个我是分不出来的,”就见霍老四把这本书揣进了怀里,然后又接过了苏小棠递给他的一大堆瓶子,   这位霍四哥笑着说道:“不过我知道少爷做的事,就是正道!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就完了?”   “你倒是省事儿……”沈渊一边笑一边看着霍老四向自己告辞下楼,还没好气儿的说了一句。   在这之后,他倒是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完了。沈渊随即就看到苏姑娘站在地中间,有些不知所措的意思。   其实现在苏姑娘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少爷是要她留下来啊,还是让她回自己的屋里去休息?   沈渊见状笑了笑道:“来吧,咱们接着昨天的话题……那个继续研究案情,灯吹了。”   “嗯!”苏小棠答应了一声,吹灭了灯,沈渊也回到自己的床帐上躺下。   黑暗中他听到了苏小棠洗漱的声音,挪动水盆的轻响,还有脱去衣裙的簌簌声。   等苏小棠揭开床帐进来,随即就是一个馨香娇软的身躯,轻轻躺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还像昨天那样?”苏姑娘刚刚娇羞地小声问了一句,就听到黑暗中的沈少爷,笑着对自己耳语道:   “明天有大事发生,你不能受伤,想要嗯哼还得再等几天。”   “今天也不用你伺候我了……少爷伺候你。”   “啥?”苏小棠原本听见沈渊前面那句话,心里才刚刚一放松。   可是少爷后边的那一句,又顿时让姑娘的心里再度紧张了起来!   ……   苏姑娘在“嗯哼”这方面的见识,和沈少爷相比起来差距之大。简直比庞宝强和妙莲大师的武功差得还多。   所以苏姑娘在被摆弄起来的时候,那种慌乱之极,羞怯难言,真是难以尽述!   ……   就在这一刻,远处的皇宫大内里却是另一番气象。   乾清宫,历代大明天子的寝宫。   乾为天,清为透,所以乾清宫这三个字的含义,一是如同透彻的天空,不浑不浊,象征国家安定。   至于第二,则是象征着天子的所作所为,应该像清澈的天空一般坦荡。   王瑞一回来就在乾清宫门外候着,据侍卫说,天子正在召见阁臣。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天一黑就该宫门落锁了。但是里面没谈完,显然是不能锁门的。王瑞只好平心静气地站在门外。   慢慢的,这两天以来的所见所闻,全都在他心头流过,再度浮现出来。   沈渊来时曾经告诉过他,让他有什么说什么,可是这又谈何容易?他接下来要面对的这个人,可是天子啊!   不要以为只要说真话,就能得到天子的赏识。王瑞知道有的时候真话很伤人,有的时候真话很难听。如果你面对的是天子,更有可能会因为真话丢了性命。   哪怕天子也明知道你说的是真的……那也不行!   ……   又等了一刻钟,几位朝臣终于从里面出来,由宦官打着灯笼,将他们送出了宫门。   之后里面传来了召见的消息,这时的王瑞深深吸了口气,迈步上了台阶,向着天子寝宫走去。   在这一刻,王瑞分明有一种感觉,那位沈渊少爷身上,似乎有一种牵动别人命运的能力。   不仅仅是这件案子而已,被他牵动和改变的还有很多……甚至是自己! 第846章 喧嚣朝堂静宫闱、帝王心术、人分南北   乾清宫里,万历天子刚刚正在接见朝臣,原本那个时候他还是神色淡然。   但是等到那些朝臣退去之后,他却慢慢低下头,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   一位二十多年不上朝的天子,依然能牢牢地把控住朝堂的局势,说明这位万历绝非庸碌之辈,与之相反,他的城府心机却深沉得可怕。   这些朝臣今天一说出觐见的内容,万历天子就知道他们是因何而来。   据这些朝臣说,因为水月禅林被杀的三十余名举子绝大多数都是江南的学生,所以朝臣们都说这件凶杀案后面的事十分蹊跷,说不定是有人想要在科举这件事上做文章。   因此江南学子这次受创深重,在会试的时候因为人数不足,已经失去了公平之意。   所以他们奏请天子,想请皇帝答应三年之后的下一科会试时,多给江南学子四十个应试名额。   当时的万历天子不动声色,但是立刻就知道了里面另有内情,这帮人打得好算盘!   那些朝臣非但想要利用这次江南学子被杀的案件,给江南多争取下一科的四十个名额,而且这名额里还多写出了几个,就是方便他们和天子讨价还价。   如果自己一口答应下来,甚至把增加名额的数量降到三十个,他们一样会乐不可支,因为这完全达到了他们这次过来觐见的目的。   但是万历却心里清清楚楚,这件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   在历朝历代的皇帝心里,要防范的第一件事就是朝臣结党营私。   所谓的结党,就是他们因为共同的利益汇聚到一起。当他们的力量强大之后,就可以和朝中的其他势力对抗,甚至是和天子抗衡!   所以在地域上来讲,他们的关系更加密切、利益更相符,也就更容易形成地域性的团体。   像皇朝初建时的洪武年间就是如此,有一次科举时,甚至一科取的五十二名进士,全都是江南学生!   当时的洪武皇帝一眼就看出了这里面有问题,因此太祖大为震怒,甚至因为这件事差点杀了当时的主副考官和状元。   在那之后,洪武皇帝也告诫自己的子孙,一定要小心类似的事件。所以此后的各位天子在开科取士之际,对于各个地方考中进士的比例一直都是严格的控制。   到了宣德年间,这件事已经形成了定例。天下考生从那时候开始,正式被分为“南北中”三卷。   也就是在会试时,把天下各省分成了三部分,每部分按照一定的比例来录取进士。   这样就完全避免了科考时,会被某个地方的考生包揽了进士的名额,进而结党营私,控制整个朝堂的危险。   所以每到朝堂上,在学子名额这件事上产生争执时,毫无疑问这都是党争开始的前兆!   ……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万历天子当然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请求。   他不置可否地让朝臣退了出去,他们送上来的奏章也是留中不发,表面上看来这是天子在仔细考虑斟酌这个问题。   但是实际上万历的心里却清清楚楚,这帮人是在借着水月禅林的案子兴风作浪。自己一方面不能上当,另一方面还要立刻把这件事压下来才行。   朝堂上风波渐起,万历却是稳如泰山,他还在看着什么人会继续跳出来,背后的势力到底是哪一伙!   正在这时王瑞求见,万历点头让太监传见,皇帝的心里却暗自思虑起来。   从案发到现在,正好是两天时间。如果那个马智敏真能把案子尽快查个水落石出,朕也就可以迅速压下这件事……还有那个沈渊!   听说那小子在扬州屡破奇案,这次马智敏把沈渊强行拉进来,倒是正符合朕的心意。   或许……他们已经查出了线索?   当天子想到这里的时候,王瑞也进来了,在行礼拜见之后,万历让王瑞起身站着回话。   等到王瑞把这两天侦破的过程一一讲述出来之际,万历自始至终都在烛光下低着头,沉吟不语。   烛火不安地跳动,王瑞脸上一片沉静,心里却是越来越紧张!   ……   太监过来剪去了烛花儿,烛光又恢复了平静的燃烧,此时万历的心里却在想着沈渊破案时的情形。   根据王瑞的讲述,沈渊这小子破案时的手段神出鬼没,头脑清醒、分析精妙、动作迅猛!   一天之内遭遇两场刺杀,每一次都是险象环生,差点让这小子丢了性命。这一方面说明案情凶险难测,另一方面也说明这小子,他已经慢慢接近了真相。   从案发到现在,这才两天而已!这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儿,看来这小子在查办案件这方面,还真是一位奇才!   难得他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深的谋略?当天子想到这里时又抬起头,看了王瑞一眼。   “案子看来交给他是没错的,据你看这个沈渊怎么样?”   王瑞一听就知道,这次觐见最重要的一段终于还是来了。他想了想之后据实说道:“沈渊这家伙很有意思……”   当王瑞开始慢慢说起自己的感观之际,此时坐在炕上的天子脸上无悲无喜,正默默地看着站在地中间的王瑞。   说起来是王瑞在汇报沈渊的情况,但是看天子的神情,倒像是在审视着他!   王瑞的心里一边打鼓一边笑着说道:“一般来说上进心深重的人,必定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有求于人之辈,必定会谄媚讨好。”   “或是喜欢名声的,事事不愿被人非议。明哲保身的,总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可沈渊明显不是这几类人。”“这小子嬉笑怒骂没个正形儿,似乎也不太在乎自己的名声。他办案时手段迅速直接,好像对自己的安危也不太看重。”   “要说他心思浅吧,这小子确实是逮着什么说什么,似乎是事无不可对人言。”   “可是他心里藏得住事,对于越权办事这样的忌讳,丝毫不肯越雷池一步。他一发现案情牵扯到番邦属国,立刻就让臣回来请旨!” 第847章 世道人心俱精微、朱批驾帖、奉旨拱卫   王瑞说道:“这个人亲切随和,跟自己的下属都能勾肩搭背,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有一股傲气……他好像什么都不怕!”   “智者不惑、勇者无惧、仁者无敌……”万历天子淡淡地笑了一声道:“净说好听的了,说说缺点。”   “这家伙心思太重!”只见王瑞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在这件案子上,他明显已经摸到了脉络,但是却不肯告诉我。”   “他说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不方便把没验证过的想法说出来。可是我觉得这绝不是后面三两步棋被他看出来了,而是更深更远!”   “你呀……看看他过去干的那些事儿就知道了。”这时的万历天子闻言淡淡地笑了笑,摇头道:   “他要是心思不重,哪能活到现在?早就死在扬州了!”   说到这里,天子忽然就不说话了,王瑞也只好站在那里等着。片刻之后他就见天子拿过了笔墨。   天子拿过一个册子,在上面写了两行字,然后又换上朱笔批示。   等册子上的墨迹干透,天子把这个册子顺手递给了王瑞。   王瑞接过册子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因京师不靖要案频发,敕命淮扬沈渊奉旨巡察,责实效事,京师一应衙门官民销缴施行。”   下面是天子朱批,原本这就是一封证明沈渊身份和调查资格的“驾帖”。但是等王瑞仔细看了之后才发现,这封驾帖很奇怪。   首先就是上面没写具体的差使,也没写沈渊的举人身份,换句话说沈渊即便办完了这件案子,这个驾帖他还可以接着用。   其次就是……王瑞想到这里对天子说道:“那这驾帖,要不要送去司礼监用印?”   “不用。”就见万历皇帝这两个字一说出来,王瑞立刻就明白了!   ……   要说这驾帖是什么东西?其实就是介绍信。   这上面一般都有三部分内容,一是差遣的事由,也就是给这个办事臣子下帖的原因,二是他的活动范围,比如说派往南方某省之类的。   至于第三点则是描述此人的行动权限,比如说赈灾、查案、缉捕等等之类。   所以拿了这个驾帖的人,通常就是代表着他是去给皇帝办事的。小到采购折扇,大到拘捕审讯朝中大臣,他全都有天子赐予的权利。   这种驾帖一般也会分为两类,一种是由内阁用印,这就代表着手持驾帖的人是有官方赋予的身份。一般天子派到各省办事的人,拿的都是这种驾帖。   其二就是司礼监用印,这样的就不是国事了,一般都是天子的私事。   王瑞对这两种驾帖的区别十分清楚,可是如今天子甚至没让司礼监用印,而是简简单单的自己做了朱批……这说明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这本驾帖的京师内官民严格意义上来说,根本不用理会这种缺东少西的驾帖,因为它完全不符合规定。   但实际上,却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这样做,反而还会对它格外重视,这就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了。   要是打个比方,那么第一种内阁用印的驾帖,就是公司正式文件。   第二种司礼监用印的驾帖,就是公司领导当众发布的口头命令。   第三种则是领导私下里派人去办事,手里拿着一张他手写的条子……   相信大家一听就明白了,这第三种最不规范,可是下属却最需要用心办理才行!   所以这张驾帖就相当于天子授权,效力真是可想而知。沈渊有它在手上,就没有任何各部衙的官员与敢于不听号令。   同时微妙之处也在这里……这张驾帖写上对权限含糊其辞的说明,使得沈渊能在京师内做任何事。但是一旦天子想要处置沈渊,那沈渊也同样没有任何申辩的余地。   也就是说,万历天子要是想把沈渊处死,哪怕沈渊什么也没干,天子也可以强词夺理地说:   “我让你去金水桥底下喂王八,你为什么不去?或者是:我让你去喂金鱼,谁让你喂王八了?”   总之沈渊拿到了这张驾帖,权限就获得了成倍的提升。可他要是做得不好,就随时有可能被天子干掉……人家随便说个啥理由都行!   ……   此时的王瑞正有感于天子用人的手段精微巧妙,即便是沈渊这样的人到了天子手里,也依然是收放自如。   同时他的心也渐渐放松了下来,看来沈渊这小子,只要把案子干干净净地破了,他的安危也就没问题了!   而且他还会就此收获天子对他的赞赏……   正当他想到这里时,就听皇帝沉声说道:“你回去告诉沈渊,这件事不管和哪个外邦有关,你让他给朕一查到底,务必水落石出。”   “权限朕已经给他了,你告诉这小子,不要有任何顾虑,你就跟他说是朕说的……一心为公,天下何惧?”   “是!”王瑞立刻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   以他对天子的熟悉,他知道这个时候是该让他跪安了,可是皇帝却是久久未发一言。   良久之后,他就听皇帝沉声说道:“你也去吧,给朕盯着他继续办案。”   “这小儿子的能力已是无须多言,要是他这次真的把案子的底细查清,还能办得迅速妥当,他就是个可用之人……去吧!”   “是!”王瑞一边拜别了天子走出来,一边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沈渊要是跨过了这一步,他离朝堂也就更近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对王瑞也好像没啥好处,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想看沈渊当官的念头。   不管这家伙做什么官,王瑞觉得他都能把自己那一摊事儿弄得异彩纷呈,那是肯定的!   想到这里,王瑞连夜就出宫而去。   ……   次日一早,天才刚蒙蒙亮,王瑞就来到了烂面胡同口。   这个时候,通常是一天中空气最新鲜的时刻,可能也是最冷的时候。早起的人在昏暗的天光下走出胡同时,口鼻中的呼吸都吹出了大团的白雾。   慢慢的街面上开始出现了遛鸟的人,他们手里提着套好蓝布套子的鸟笼,一边悠荡着一边向前走。摆摊卖早点的小贩儿推着车,也赶到了自己做生意的位置。   晨归的浪子带着满脸酒色后的失落,晚回的赌徒佝偻着身体神色木然……好一副众生百态的清晨景象。 第848章 回首天际启明垂、禅林晨雾、遮仙隐鬼   远处进城的水车渐渐而来,马蹄声敲碎了飘荡的晨雾。早起的妇人通完了炉子,把炉灰倒到街角上,飞扬的灰尘使得烟气越发浓重升腾。   王瑞在街上喝着豆腐脑儿,就着一碟儿咸菜吃了四个油炸饼,直到额头见汗才停下来。   就在刚才,一块儿吃早点的几个“力巴”在旁边聊天儿,把王瑞逗得直乐。   昨天油坊胡同里失火死人的事,当天晚上就传开了,他们这些人讨论的就是这件事。   关键是情况被他们传得越说越邪乎,他们说那栋住宅是某个高官曾经的住所,梁柱里边藏着大量金银。   因此引来了大股盗贼过去抢劫,然后看家护院的家丁就跟他们打了起来,结果胡同里死的满满当当全都是人,那真是血流遍地惨不忍睹!   “真的!儿子骗你!”就见一个光着身子穿棉袄的年轻人吸溜了一口豆浆,瞪着眼睛向同伴说道:“我一兄弟亲眼看见的!”   “冲天大火把银子都烧化了,房梁里的银子淌出来砸到地上,崩得可哪儿都是……我那哥们儿捡着了一个榛子那么大的银豆子!纯银的!”   “这帮人可真能编……”王瑞一边站起来结了账,一边心里想着这件事,往烂面胡同里边走。   他昨天也看着苏小棠的暗器了,确实是小手指头大小的纯银弹子。   可能是现场救火的人或者路过的人捡到了这些银弹子,然后想当然的就认为是烧化的银子崩溅到了路上。   由此他们越想越像,越传越邪乎,于是就有了这么个神奇的传说。   如果这些谣言越传越广,百十年后还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儿……什么天师斗银龙的事编出来都不稀奇。   由此王瑞也悟出了一个道理……所谓赤脚大仙留下的脚印、蓝采和一拳打出一口井之类的传说,估计全都是这么来的!   等王瑞一路进了烂面胡同,怡园开门的那个黄毛说,主人沈少爷又去水月禅林了,于是王瑞也接着向胡同里走去。   等他进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   满园飘荡如烟的晨雾还未散去,使得这片禅林既像是仙雾飘渺的仙境,又像是妖气弥漫的洞府。   当王瑞走入禅林,他终于在庭院中见到了那位沈先生。   此刻的沈渊正背对着自己,骑在了地上那倒塌的半截黑石人身上!   看到沈渊的姿势动作十分古怪,好像是蓄满了力量,当时就把王瑞吓了一大跳!   他“唰”的一声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配刀,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然后他就看到沈少爷浑身上下鼓荡着力量,他肌肉跃动筋骨暴涨,竟然真的是在和人搏斗!   可是和他搏斗的对象……却是那个血眼石人!   只见沈渊右手二龙戏珠,岔开两根手指正要戳向石人那双血眼,却被石人那只鲜血淋漓的单掌伸出来,卡在沈渊的两根手指之间。   而沈先生的另一只手正死命地掐着石人的咽喉,可是石人却已将右手高高举起,攥成了拳头,就要向沈渊头上发出死命一击!   “快!动手砍他!我撑不住了!”   这时的沈渊,全身都在拼命地压制着地上那座诡异的石人,他的两只脚甚至已经在地上蹬出了两个土坑!   而那石人也是摇摇晃晃的,看样子竟然是要一跃而起!   “我特么一刀砍死你信不?”王瑞忽然没好气儿地说道:“这一大清早的,你能不能老实点儿?差点没吓死我!”   “哈哈!”这时的沈渊也忽然放松了下来,趴在那半截石人身上,好一阵大笑!   原来这根本不是沈渊和血眼石人在打架,而是他自己一个人在演戏。人家石人兄自始至终姿势都没变过,晃动也是因为沈渊使劲儿摇晃的缘故。   不过沈渊这小子摆出来的姿势还真挺像,那个石人的姿态也是配合得十分精妙,所以弄得就跟真事儿一样!   但是实际上,这个石人却像公园里专门让人摆出武松打虎姿势的那只老虎一样,人家根本就没动过!   这一下还是真是把王瑞吓得不轻,不过到最后他总算看出那是沈少爷在胡闹。   沈渊从石头人身上跳起来,原地伸了个懒腰,看起来他也是刚刚醒来不久。,   然后他就领着王瑞,在庭院中的一张桌子边上坐下来。   这桌子显然是沈渊让人早就布置好的,上面摆着酱油碟儿、咸菜碟、一碗馄饨、还有新沏的茶。   沈渊坐下来吃早饭,王瑞没好气儿的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压惊。自从他开始跟着沈渊,这小子每天都是心惊肉跳的,此刻这家伙一边喝茶一边还觉得哭笑不得。   等到沈渊开始吃馄饨,没两口他额头上就见了汗。这时的王瑞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向沈渊问道:   “昨天的事你想清楚了没有?到底里面有什么弯弯绕儿,赶紧讲给我听。”   沈渊这时一边拿调羹舀着馄饨,一边还伸出手来向着王瑞勾了勾,示意让他把东西拿出来。   王瑞立刻就明白了沈渊的意思,他没好气的从怀里掏出了驾帖,拍在了沈渊的手里。   沈渊两手环抱着躲开了中间的混沌碗,把这本天子朱批的驾帖看了看,之后顺手塞进怀里。   然后他听着王瑞向他转述的万历天子那番话,一边听一边点头。   等到最后,他听到了那句“一心为公,天下何惧”之后,沈渊笑着点头,这才把混沌碗“咚”的一声放在了桌上。   “既然这破事儿还是由我来接着查,那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准备好了吗?”   看着沈渊笑嘻嘻的神情,王瑞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时他心里也不由得渐渐紧张起来。   看来沈渊得到了授权后,终于要向他说出整件事的谜底。这场扑朔迷离的案情,眼看着就要在他面前揭开了!   就见沈渊笑着说道:“从最开始调查水月禅林的案子,你就一直跟在我身边。”   “在这件案子里,实际上有两个细节是至关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我发现所有真相的契机……”   “这两个细节就是……第一,假元白露为什么要在石人的眼眶里点上一双血眼。”   “第二,就是那本《滴天髓》。” 第849章 番邦路远谁摧折、旧习斑斑、从头磨彻   沈渊笑着向王瑞说道:“好了,现在开始,我从头到尾的给你详细说一次。”   听见这话,王瑞面带疑惑地看了一眼大门口那边,炼心道人和马智敏大人都没来呢!   这个时候沈渊要是跟他从头到尾说一遍,一会儿其他人到了,说不定还要重新再来一遍才行。   却见沈渊摇了摇头,示意王瑞不用管这件事,然后沈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从咱们勘察现场那时开始,得到的第一条线索就是这个假元白露的身份成迷,咱们后面的调查,也基本上以这个为主。”   “当时我发现那个元白露身上有被拷打刑讯过的痕迹,手上还有练习东瀛倭刀时的老茧。通过昨天的调查,咱们已经可以基本认定这个假元白露就是个朝鲜人。”   “所以他代表着其中一方……很有可能假元白露并不是一个,他背后还有更多的朝鲜人,他们是朝鲜帮”。   沈渊说着用调羹把酱油碟向前推了推,示意这个碟子就是朝鲜人的一帮。   “然后就是杀掉假元白露和所有举子的凶手,当然他们也不是单独行动,背后肯定是一个组织。”沈渊用调羹把咸菜碟推到了另一边,敲了敲道:“这是另一帮人,凶手帮。”   “现在问题很明显了……”沈渊指了指这两个碟子说道:   “元白露肩负一件使命而来,他秘密潜入了水月禅林,然后就被凶手帮杀掉了。顺便还干掉了三十五个举子,元白露此前受到了刑讯逼供……这让你想到了什么?”   “他身上有个秘密,”王瑞想了想后说道:“凶手帮杀他是为了得到这个秘密,因此才做下了这件案子。”   “你说得没错,”沈渊赞许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这个秘密是什么呢?”   “或许是藏在他心里的一件事,”王瑞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或许是他身上带着的一样重要的东西。”   “总而言之,那个凶手帮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好,分析得非常准确,”沈渊挑了挑眉,向王瑞笑道:“情况应该就是这样。”“然后从昨天早上开始,咱们在调查时接连受到刺杀……两回!”沈渊举起两根手指,向着王瑞说道:“那么是谁想要杀我呢?”   “凶手帮那些人啊?”王瑞一边眨着眼睛一边思考一边说道:“第一回那个野狐童子,毫无疑问就是在案发现场使用幻毒的人。”   “至于第二回刺杀……使用飞爪那帮人显然也是凶手帮的。”王瑞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说道:“因为被你喊出来救了咱们,以至于跟凶手帮杀得昏天黑地的那帮人,他们手里拿的是朝鲜刀!”   “当时我看到你从一个蓝衣人手里拿过了那把刀,刀的样式和用飞爪的那些人截然不同。”   王瑞皱着眉头说道:“所以后赶来那帮人,也就是你用‘黄金路’三个字叫出来的那些家伙,他们是朝鲜帮。”   说着王瑞指了指沈渊推出来的那个酱油碟子说道:“因为你喊出来的那三个字,朝鲜帮毫不犹豫的就杀了出来!”   “看本质!”沈渊向王瑞笑了笑说道:“你说的都是现象,本质是什么呢?”   “换句话说,凶手帮他们一伙人,为什么连续两次试图刺杀我?而朝鲜帮一直在暗处跟踪咱们,以至于我一嗓子就把他们喊了出来?”   王瑞听到了沈渊的话之后,他坐在那里不住地眨眼睛,苦苦思索了一阵之后才说道:   “那些凶手帮追杀你,是因为咱们正在渐渐接近真相。他们绝不会允许一个断案高手,慢慢的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所以他们派出了野狐童子,就因为凶手帮那些人知道,只要干掉了你,就没人能查出这桩案件的凶犯,这些凶手帮也就安然无恙了。”   “没错,那朝鲜人呢?”这时沈渊又笑着问道:“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想不出来!”王瑞抱着脑袋冥思苦想好一阵,才呲牙咧嘴地抬起头,向沈渊说道:“你直接告诉我不行吗?照这么整,我头发都快想白了!”   “好吧,”只见沈渊笑着说道:“朝鲜帮对我的跟踪说明一件事,就是你之前所做的那两个假设……其中有一个得到了证实。”   “你说的那两个假设是……”沈渊举起了两根手指说道:“第一,假元白露心里藏着一件秘密;第二,那家伙身上有一件重要的东西!”   “因为朝鲜帮的跟踪,所以第一个假设已经不存在了,因为无论假元白露心里有什么重要的秘密,只要他死了那个秘密也就消失了。凶手帮通过刑讯逼供没有得到的秘密,我当然更没办法得到。”   “只有那个秘密是一件东西的时候,它才有可能落在我的手里!正因为如此,朝鲜帮才会一直跟踪咱们。”   沈渊说到这里时,王瑞的眼睛已经慢慢的开始放光……就见沈渊接着说道:   “所以,当我喊出了‘黄金路’这三个字时,躲在暗处的朝鲜帮立刻认定了一件事,就是那个东西确实已经落到了我的手里!”   “因此他们为了把这个东西抢回来,才会蹦出来和凶手帮好一通厮杀,咱们也因为他们二虎相争,就此逃脱了性命。”   “……明白了!”听到沈渊这么说,王瑞长长地松了口气。   然后他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如梦初醒地说道:“我还以为自己够聪明的,没想到这里边有这么多弯弯绕!”   “原来这个东西原来早就落到了你的手里,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很简单,”只见沈渊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破获案件的两个契机之一。”   “……那本名叫《滴天髓》的书。”   沈渊笑了笑说道:“当时我为了检查那本书是不是普通的道术书,还叫歪拉骨庞宝强去一口气买了三本。我曾经看过,这四本书每一本都一模一样。”   “对啊?那本书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啊?”王瑞也莫名其妙地问道:“一本平平无奇的书,能算得上是什么线索?” 第850章 黄金暗藏生死夺、原来如此、金木水火   “就是因为它平平无奇,所以才会成为一条线索。”只见这时的沈渊忽然就笑了。   在王瑞的眼中看来,沈渊的笑容简直是可恶之极!因为他显然从书上得到了一条线索,可是即便沈少爷反复提及,王瑞却依然没能想明白!   “那本书的不凡之处在于……”只见沈渊看到王瑞急得抓耳挠腮,这才笑道:   “庞宝强在附近的三个书店买了三本书,都和那本一模一样,这就说明这本书并不是属于元白露的,而是那个假元白露带来的。”   “真正的元白露家在河北,距离这里往返正好是一千里,”只见沈渊笑着说道:   “河北又不是没有印书的书局,一本京师印制的《滴天髓》被人贩卖到河北,又被元白露买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反倒是那个假元白露,他在进入水月禅林前,在附近的书铺里买来了这本书,这才符合情理。”“没错!”听到此处王瑞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所以庞宝强同样在附近买了三本书,才能和假元白露手里那本《滴天髓》一模一样。”   “这就说明,在假元白露随身携带的所有的书里,只有这一本是他刚买来的……可是这跟它藏起来的那件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会是在书里做了什么特殊记号,指向藏秘密的地点?”   “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没有记号,也没有密写痕迹,假元白露没有在这本书上写过一个字。”沈渊用手在这水月禅林的院落当中转着圈儿指了指,笑着说道:   “可是他藏了这个秘密,至少得留下些线索,方便他的同伙找到他的秘密,又不会被外人得知。”   “既然咱们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个秘密是一件物品,然后又由假元白露把它藏了起来,他至死也没招供物品被藏在了哪里。”   “我相信凶手帮也仔细检查过假元白露的行李,这本《滴天髓》就是一本普通的书,所以才逃过了凶手帮的眼睛。”   “但是正是这些普通的东西,才最容易藏得住秘密!”   “所以当我找到这本《滴天髓》的时候,我第一件事就联想到假元白露藏东西的地点,很有可能跟这本书有关。”   说着,沈渊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滴天髓》……不管是不是元白露那本都无所谓,反正都一样。   “上面写的是阴阳五行道术,”沈渊笑着向王瑞说道:“你再看看这个院子,看看你能不能猜得到,那个秘密被假元白露藏到了哪里?”   “给你个提示,”沈渊笑道:“那本书并不是簇新的,也就是说假元白露在到达水月禅林后的这几天里,曾经反复翻阅过它。书里的内容,又和阴阳五行有关!”   “我……怎么可能?”这时的王瑞,目光在院落里看了好一阵之后,又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是直接说吧,要是让我猜的话,估计能活活憋死我!”   “好吧!”沈渊展眉笑了笑,然后他用手指了指院子里的那棵古杨道:“站到那棵树底下,然后我告诉你!”   王瑞随即听话地站了起来,等到他站到了树下之后,就见沈渊笑着说道:“古杨属木,东方甲乙木,其位在东。”   “现在向西南走十步……”当王瑞一头雾水的向着西南方又走了十步。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眼前,就是那个墙角边上,砖头砌出来的灶台。   “庙里的和尚在此处生火烧水、煮饭烹茶。”只见沈渊笑着说道:“南方丙丁火,其位在南!往正北走十四步!”   等到王瑞老老实实的又向北走了十四步之后,他发现在自己的眼前,正是那个鲜血淋漓的井台,上面还依稀带着脑浆的痕迹。   王瑞记得当时那个诗会的组织者李牧羊,就死在这个井台上!   “北方壬癸水,正好是一口水井。”就听他身后的沈渊笑道:“现在回头,面向正南!”   等到王瑞一回头面向南方,却发现自己眼前几步之外,正好是那个被沈渊打成了两截的石人基座!   “中央戊己土……石头属土行!”沈渊笑着看向一脸震惊的王瑞,接着说道:“接着该你了。”   就见这时的王瑞,脸上带着极其奇怪的神色,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个石像基座。   当他站到石像下之后,沈渊笑着看到王瑞直接向西面转过了头,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此刻东面的古杨,北面的水井,南面的灶台,还有此刻王锐所在的位置,正好形成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四方形!   正中间,就是那个黑色石人!   “西方庚辛金!”就见王瑞脸上满带着惊愕,难以置信地望着沈渊说道:“那个被你称为黄金路的东西……就埋在我的脚下?”   “没错!”沈渊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道:“黄金路正好属金……这就是当初那个假元白露把它埋在‘金’位的原因。”   “就这么简单,你就找到了这个东西?”此刻的王瑞难以置信地问道:“从假元白露行礼里的那本书开始,按照院子里五行的分布位置,你把它取出来了?”   “没错!”沈渊点了点头,脸上继续带着他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向王瑞说道:“就在昨天早上……你以为我真是来砸这个石像的?”   “这么说,你昨天早上在砸石像之前。”王瑞拍着脑门说道:“你不但取出了死者胃里的呕吐物,还偷偷把那个黄金路拿了出来?”   “所以你才能在危急时刻喊出了那三个字,召唤出朝鲜帮,让他们和凶手帮火拼?”   “回答正确!”沈渊挑了挑大拇指正要说话,却见王瑞那小子“嗖”的一声跑到了桌子旁边。   只见王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向沈渊伸手说道:“赶紧让我看,看你挖出来的那个黄金路,到底是个啥!”   沈渊随即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扔到了王瑞的手里。   等到王瑞把那东西接过来一看,就见自己手里是一卷小小的卷轴。 第851章 一卷千钧酿福祸、诱敌深入、进退由我   这个卷轴是用一卷棕黄色的纸卷起来做成的,长度有四寸,比大拇指粗一点,在那上面的标签上,赫然写着三个字:   “黄金路!”   “原来就是它!”王瑞神情复杂地看了沈渊一眼,然后解开卷轴上的丝带,慢慢地将它展开。   此刻王瑞越看神色越是凝重,慢慢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到最后他的脸色已经是一片铁青!   “这是朝鲜人记下来的……监视大明使团入朝出使的记录。”只见王瑞沉声说道:“上面记录着大明使团每次经过边境的慈江道,离开朝鲜时,携带物品的重量增加了多少。”   “这说明什么?我大明使团,把朝鲜的什么东西带到大明来了?”   “黄金”沈渊笑了笑说道:“慈江道有巨量的金矿。”   “这个卷轴里的记录,就是五年来大明使团在往返朝鲜的时候,从朝鲜大量带走黄金的记录。”   在王瑞惊愕的目光中,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咱们大明朝的使节团和朝鲜两国之间,在利用公务之便走私黄金。”   “我查过慈江道的位置,就在边境附近。大明使团每一次出使朝鲜时,都是进去的时候没问题,到达朝鲜都城的时候没问题,出来的路上也没问题。”   “只有在重新回到边界线附近的时候,他们才会趁人不备带上大量黄金。”   沈渊沉声道:“这些黄金或许是他们派人在朝鲜慈江道私自开采的,或许是利用本地的关系私自收购的,总之这件事,他们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可是他们却万万没想到,使节团走私黄金的行动,早在五年前就被朝鲜人发觉了!”   听到这里,王瑞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转向了沈渊。   他现在知道了,这宗使节团走私黄金的事,毫无疑问就是水月禅林凶杀案的起因!   沈渊拿起茶壶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他一边用茶杯暖着手,一边慨然长叹道:“好吧,接下来让咱们复原一下案发的过程。”   “首先就是黄金路卷轴上面的记录,证明了大明使节团走私黄金被朝鲜人发现了,得到这个消息的很可能就是朝鲜王庭。”   听到了这个结论,王瑞腰板一伸,似乎要提出疑问,却又被他给忍住了。   沈渊见到了他的神情,笑了笑说道:“这个结论其实是很容易推断出来的,因为从假元白露到昨天火拼的朝鲜高手,他们都应该是朝鲜王庭布置在大明京师里的密谍。”   “元白露若不是受过训练的密谍,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绝熬不过老虎凳那样的酷刑。至于昨天那些朝鲜人,少说也得有五十个。若不是潜伏下来的密谍,京师里又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使朝鲜刀的高手?   听到了沈渊的推断,王瑞也只得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沈渊接着说道:“于是朝鲜王庭就派出了一个密谍假元白露,拿这个黄金路卷轴,住进了水月禅林。”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朝鲜人已经找到了黄金路走私计划的大头领,想要和他私下交易些什么。”   “交易没有成功,那个走私的大头领决定干掉假元白露,夺走这个黄金路卷轴……于是一场凶杀案就此发生了。”   “当时假元白露被人提出来刑讯,但那些‘凶手帮’并没有通过假元白露找到黄金路卷轴。”   “然后咱们这个破案小组就此上场……”说到这里,沈渊向着王瑞笑了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朝鲜帮和凶手帮各怀鬼胎,全都在密切监视着咱们的动静。”   “我是在前天晚上想到了《滴天髓》的秘密,昨天早上顺着院子里的五行位置,顺利找到了黄金路。”   “在那个时候开始,这一切就已经清楚了……”   “不对!”说听到这里时,王瑞却忽然间诧异的向沈渊问道:“那么沈先生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直接上报?而是在昨天依然循着线索查案?”   “案子查清了有什么用?”就见沈渊笑了笑道:“总归是要人赃并获,抓到那些案犯才算大功告成吧?”   “所以我昨天先去查朝鲜刀,又去查鸿胪寺,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渐渐接近事情的真相。我就不信背后那些家伙能忍得住不跳出来!”   “原来如此!”这时的王瑞狠狠一捶桌子,到现在他才想清楚沈渊昨天的行动!   原来沈少爷已经找到了案发的原因,案情也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接下来沈渊只要在错综复杂的线索当中,找到跟朝鲜和使团有关的线索接着往下查,就可以起到引蛇出洞的作用!   “那这桩案子的内情,真的完全清楚了吗?”这时的王瑞带着复杂的心情,向沈渊问道。   “差不多,”沈渊笑了笑道:“现在咱们知道了整件案子的起因,就是黄金路……”说着沈渊把那个卷轴拿过来,重新揣到怀里说道:“然后又知道他们犯案的手段,是野狐童子所用的幻毒。”   “这样反推下来,整件案子发生的过程就不难推断了。”   “关键是,现在所缺失的部分全是最重要的。”沈渊伸出了一根手指说道:“那个凶手帮的大头领,也就是走私黄金的策划者是谁,咱们现在还不知道。”   “在咱们大明朝,出使藩邦的使团都是鸿胪寺派去的,但咱们昨天在鸿胪寺只见到过一个马少卿。”   “正牌子的鸿胪寺卿和另一个少卿咱们都没见过,那个马少卿的嫌疑也暂时不能排除……这是第一件。”   说着沈渊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道:“之后就是朝鲜帮,那些隐藏在京师里的朝鲜密谍。”   “他们的大首领是谁,又该怎么抓到他,现在还没什么好办法。”   “第三……”沈渊又伸出了第三根手指说道:“他们这个交易里,属于大明的这一边,也就是被讹诈的那位凶手帮大首领,他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   “呼!”说到这里时,沈渊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咬着牙说道:“那个代价必定是万分巨大,以至于他不惜动用杀手杀死三十多个举子,也不愿拿出来!”   说着他看向了一脸沉重的王瑞:“反过来朝鲜那边,五年前朝鲜王廷就发现了走私黄金的事,但是他们为了得到凶手帮首领那件东西隐忍至今,任凭大量黄金外流。你可以想象一下,这是多大的代价!”   “朝鲜王庭宁愿让海量黄金外流,也要死死抓住凶手帮大首领的把柄,他们想要的东西,一定是非同小可!” 第852章 此生注定独行远、人在刀锋、行百千遍   沈渊沉声到:“我现在还想不出来,朝鲜人要用黄金路交换的究竟是什么。”   “至于说案件本身就没啥了,基本上清清楚楚。”沈渊说到这里,向王瑞笑了笑道:“一会儿我就把案犯抓出来给你看。”   “好的!”王瑞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忍不住“突突”直跳!   原来沈渊早就查明了案情,从昨天早上开始,他就用行动不断的给案件中的两大集团、也就是他所说的凶手帮和朝鲜帮输出错误的消息,误导和欺骗他们!   到了现在,除了沈渊所说的最后那三大谜团之外,案子的秘密已经牢牢地掌握在沈少爷手里。甚至他今天就可以把所有的涉案凶犯,当场抓出来给大家看!   沈渊就和自己猜测的一样,他在查案的时候,已经远远的把其他人甩在了身后。   他不但知道的比所有人都多,而且还在不停的对各种可能性作出试探,用一步步的行动诱导那些凶手上钩!   这个家伙甚至让王瑞心里深深怀疑,他今天要做的事是不是依然在布下迷雾,他说的话到底有几句可以相信?   遇到这样鬼神难测的人,真是让王瑞的心里胆战心惊,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儿同情起凶手和朝鲜那两帮人了……   这个难缠之极的深渊,好像是天生就是为了对付那帮家伙而生的!   ……   而这一刻,沈渊一抬头看到远处大门那边,秦玉虎骑在墙头上向他点头示意了一下。   秦玉虎现在的位置比较高,他是在告诉沈渊外边来人了。   于是沈渊笑着对王瑞说道:“你得到大殿里去躲一躲了……小心点儿别弄出动静,你听着就行。”   “有一位老朋友过来了,我这次倒要看看,他到底在这台戏里演的是什么角色!”   当王瑞听到这话,随即就在沈渊的示意下进了大殿。之后他就寻了一处角落,静静地坐了下来。   他看到外面的沈渊把自己用过的茶杯拿起来泼掉,重新擦拭干净,就像完全没人用过一样。   之后王瑞就看到一个身影从大门外走了进来。这个人一身道袍,仙风道骨,胡子扎里扎茬……赫然是那位炼心道人。   原来沈渊说得那位老朋友,竟然是他!”   炼心道人笑着走进来,他看见桌子后缩在太师椅里手里端着一碗茶,百无聊赖的沈渊,不由得笑了一声。   那老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在太师椅里坐下来,之后他看着沈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咋了?”沈渊向着炼心道人问道:“我有这么让人犯愁吗?”   “我不是为你犯愁,我是感叹你还活着。”这老道啼笑皆非地说道:“案情如此凶险,强敌环伺之下,难得你还有这份闲心坐在这儿喝茶!”   “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来,我每次一觉醒过来找你时,都怕看到的是一具尸体……怕你这小子在半夜里就被别人给剁了!”   “可是你每次都看见我还活得劲儿劲儿的……”沈渊也笑着说道:“是不是很失望?”   “倒说不上失望,”炼心道人也笑着说道:“不过感觉很奇怪就是了。”   “在我修道的那个道观里有个师叔,好多年前就是将行就木,岁数大得让人担心能不能赶上今天的晚饭。”   只见炼心道人无奈地摇头笑道:“可是每隔几年我回山的时候,却总能看到他还在道观里半死不活地熬着,每次见到他,我都会被吓一跳。”   “一晃儿几十年过去了,他竟然还在,我甚至觉得他一使劲儿再多活几年,都能把我送走!”   沈渊听到这里时,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而这时的老道却叹了口气。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沈渊说道:“你这样不是办法,我可不是吓唬你。”   “人生在世,总得有一帮人相互扶持着,有棵大树在身后靠着才妥当,不然就凭你现在过的日子……”   说着炼心道人用手指一比划沈渊的周围道:“就这样刀头舔血的日子,你能靠着聪明才智躲得过一百回,但是只要失手一次你就完了!”   听到他这番话,就见沈渊笑着说道:“仔细想起来,从我认识你这死老道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咱们俩单独相处……你就跟我说了这么一堆丧气话?”   而就在同一时刻,大殿里的王瑞听到炼心道人这番话,心里却是“嘣嘣”地直跳!   刚才炼心道人的言辞,看似出于朋友间的规劝,而且似乎也很有道理。但是王瑞何许人也?这小子对这套话儿,那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分明是炼心道人在奉劝沈渊投靠某一方势力,就此获得大势力的支持和帮助。   对沈渊而言,也许真的照这么做才能活下来。而这个炼心道人能说出这番话,就说明他其实是为某一方势力,过来拉拢沈渊的。   王瑞的心中紧张地想道:难怪这个死老道从一开始就介入了案子,而且至始至终都在帮忙破案!   原来他是在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观察着沈渊,看沈少爷有没有被拉拢的价值。   王瑞知道,就是沈渊昨天那一句神奇之极的“黄金路”,终于还是让炼心道人这个观察者下定了决心。   今天这个时机非常合适,炼心道人和沈渊第一次有机会单独密谈,所以他才把这番话说了出来。   沈渊要是个识趣儿的,他只要说一句:“可是那些大势力我也高攀不上啊……”之类的话,然后老道再顺杆爬一下,表示他愿意代为引荐。   那么沈渊投靠某一方,这件事就是水到渠成了。   可是这位沈少爷却提前把他安排到了大殿里,并且听到了这段对话。王瑞当时就知道,沈渊是绝不会答应这个炼心道人的。   无论炼心道人代表的是哪一方势力,沈渊要想决心投靠,都绝不会把一个天子的耳目放到暗处旁听。   所以王瑞当时就知道,沈渊的回答是什么了!   果然就见沈渊摇着头笑道:“你这老道没安好心,你说的那棵大树也经不住我这么靠,别等我惹出什么祸,再把他给靠倒了,还是算了吧!” 第853章 化身说客进一言、势大欺人、岂容欺天   听到沈渊回答得这么干脆,炼心道人也是长叹了一声。看来这个老道两天以来也见识了沈少爷的实力,很想让他加入自己这一伙。   但是没奈何,人家沈渊根本没这意思!   两人沉默不语,片刻以后沈渊又看到远处墙头上的秦玉虎向这边招手,这是胡同口那边又有人过来了。   于是沈渊站起身,说自己要到后院去尿尿,又把炼心道人打发到了西边的厢房里躲着。   等沈渊穿过大殿的时候,他顺便把大殿里一直偷听的王瑞也叫上,两人一起到了后院。   然后沈渊用手指着后院院墙边上的一棵树,示意让王瑞跳过去之后绕一圈,再从正门后绕回来。   王瑞明白,这样炼心道人就不会发现他刚刚和沈渊谈话时,大殿里还有人在偷听。   想了想之后王瑞又小声向沈渊说道:“后边还有谁要来?我还能接着听不?”   “你要愿意,就在这听着呗。”沈渊没好气儿地说了一句,然后一边假装系着腰带,一面返回了前院。   随即王瑞又在空无一人的大殿窗前坐了下来,说实话,他现在心里未免感觉有些好笑。   炼心道人在和沈渊谈话的时候,估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大殿里偷听。   然后现在来的这位,肯定一样也绝对想不到他和沈渊的谈话,竟然同时被王瑞和炼心道人分别听了去!   “这情形真是有意思的紧……”正当王瑞啼笑皆非的想到这里时,院子外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马智敏马大人一边整理着官服袖口,一边迈进了门槛。   他见到用牙齿咬着衣襟下摆,一边系裤子一边走出大殿的沈渊,马智敏随即就挑了挑眉笑了起来。   “没想到沈先生涉猎如此广泛,就连和尚您也喜欢?”马智敏一边坐下来给自己倒茶,一边向沈渊说笑了一句。   沈少爷立刻就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一边系裤带一边从后院出来的事,对这个没品的家伙,沈渊立刻哭笑不得地翻了一下白眼。   “他们还没到?”马智敏看到沈渊在自己身边坐下,他还前后左右看了一下院子里,突然发现院落里就他们俩人。   而此刻离他们不远的厢房里,那个炼心道人心里正骂着沈渊这小子!   很显然,马智敏大人现在的境遇就跟刚才的自己一样,沈渊是有意地创造了一个单独和他相处的机会,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话说。   于是场景离奇的就把自己从一个劝说者,变成了一个偷听者……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而沈渊显然错误地估计了马大人的底蕴,马智敏不但没有趁着单独相处的机会向沈渊说一些“良禽择木而栖”之类的话,反而还笑着问沈渊:   “都这个时候了,那俩货还咋还没来?道长和王瑞?”   沈渊叹了口气,站在院落中背着手看了看厢房,又把目光有意无意地转向了北面的大殿,无奈地说道:“估计他们俩也快到了,我猜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就能进来。”   “切!就好像你看见他们了似的!”马志敏闻言,随即对沈渊的说法嗤之以鼻。这位马大人绝对想不到,沈渊居然说得是实情!   这边炼心道人也知道没戏看了,他现在应该绕到大门口那里出场。于是他悄悄打开厢房后窗,小心翼翼地跳了出去。   之后他顺着侧门到了西院,又从西院绕到了烂面胡同……等到他再度向着水月禅林大门那边走去时,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炼心道人一回头……那还用猜吗?身后风尘仆仆气喘吁吁赶过来的,正是王瑞那小子!   “道长早!”王瑞一边跑过来,一边笑着和炼心道人打招呼。   “王侍卫早!”炼心道人一边答应,一边在心里笑着想道:“可不早?老子比你早得多了!”   可是与此同时,王瑞心里也同样在想着:“我可比你这死老道要早得多!你说的那些话以为没人知道,小爷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这一对各怀鬼胎,共同面带笑意的同伴,就这样走进了水月禅林……第三天的案件侦破,又开始了!   炼心道人和马智敏一样,一上来就逼问沈渊昨天那“黄金路”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于是沈渊就向和王瑞交代过的那样,从头到尾把事情详细又说了一遍。   他从大明去朝鲜的使节团走私黄金,因此被朝鲜王庭抓住了把柄,进而敲诈勒索开始。   一直讲到那个负责此事的假元白露,按照《滴天髓》上记录的五行方位,把黄金路卷轴埋藏在金位上,最后被水月禅林凶犯所杀。   这一系列事件,沈渊讲得清清楚楚,而且还把那个黄金路卷轴给马智敏大人和炼心道人看了。   这俩人也都不笨,通过沈渊的叙述,他们立刻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在整个过程中,其实最辛苦的不是把话又说了一遍的沈渊,而是那个已经听过一遍的王瑞!   这家伙生怕别人看出破绽,只好拼命调整表情,随着沈渊的叙述不断地作出惊讶、震撼、恍然大悟,大吃一惊之类的表情动作。   表演还不能浮夸,表情还必须到位,弄得王瑞这小子一边表演,一边儿心里也是哭笑不得!   这时的王瑞也等不及了,他急于把这段剧情赶紧快进,于是他就跟第一次一样拉着沈渊问道:   “既然案情已经清清楚楚,为什么不上报?你今天又该干些什么?你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   ……这小子索性一口气把这些问题,全都问了出来!   然后就见沈渊也同样笑着回答:“总要人赃并获,才算结了案对吧?”   “所以案子里有多少谜团咱们先不管,先把这件凶案的凶手找出来再说。”   这时他身边的三个人一起点头,尤其王瑞,点得更是十分用力!   ……   随后沈渊让秦玉虎带着两名捕快,去把那个幸存者陈升请过来,就是案发第一天发高烧的那位,然后他又让庙里的和尚去通知方丈深通,让他伺候茶水。 第854章 疯药幻毒狂施展、一网打尽、金鳞方显   说实话这院子里虽然冷得很,但是大家还是不愿意回到被封的大殿里去。因为门窗关闭的缘故,那里的味道还是不怎么讨人喜欢。   等到陈升被带来之后大家一看,这个年轻人虽然还是脸色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但也算基本上是好了。   陈升本人也知道,他是靠着老道让人买来的牛黄安宫丸,和沈渊接济的银子请大夫抓药,自己才能恢复得这么快,于是他一上来就向着沈渊和炼心道人道谢。   炼心道人和沈渊都是笑着摇头,表示这点事无非是举手之劳,让陈升不要放在心上。   随即沈渊向陈升说,今天有关案子的事,还有很多细节有可能要询问他。   陈升也立刻笑着答应下来,沈渊看着这个年轻人气色和精神都很不错,看这意思他心里那一关也同样过去了。   谈话之间,深通方丈亲自带着小和尚端着茶点过来伺候,沈渊他们也笑着谢过。   然后,沈渊脸上就带着淡淡的笑意继续给大家分析案情……   案情大家都了解,沈渊再说上一遍也没有什么惊喜转折。寺院清净,热茶抵寒,一切都很平静……可是不知道为啥,王瑞就觉得这场景不对劲!   这种感觉非常难以形容,就像是走夜路的时候,你觉得黑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正在注视着你,   或者是你明知道一个小小的花坛里有一条毒蛇,但你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在花草中间找到它!   这种如同芒刺在背般的危险预感,让王瑞的心里忍不住觉得毛骨悚然!   却见此刻的马智敏大人笑着向沈渊说道:“原来是沈先生走在了我们前头,竟然把案子这么快就搞了个水落石出,真是让人佩服!”   “咱们看到的是一样的东西,掌握的也都是一样的线索,偏偏沈先生就能从《滴天髓》那本书里想到了这么多!”   “这真是让人好生钦佩,您到底是怎么做的?告诉我们行不行?”   “这其实也不难,”只见沈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一般在侦办案件的时候,不管见到任何情况,你只要多问几个为什么就行。”   “有时案件的真相,往往就隐藏在那些表象下面,如果你搞清楚了案犯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后面的事就容易多了。”   沈渊笑着看了看大家,向所有人问道:“我心里曾经有一个疑惑,我现在考考你们,能不能猜得出表象后面隐藏的原因?”   一听到他这么说,大家全都来了精神,就连刚倒完茶的几个小和尚,都忍不住朝这边投过了好奇的目光。   只见沈渊笑了笑,放下了茶盏说道:“从最开始就有一个疑问一直困扰着我,就是那个罪犯,为什么要把案件做得如此耸人听闻?”   “既然他的目标就是假元白露,既然案犯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他完全可以随时让元白露失踪或者死掉,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个案子弄得如此惊世骇俗?”   “要知道这若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举子失踪案,弄不好官府派几个捕头捕快查两天,没结果也就算了。”   “可是杀害三十六名举子这样的大案,朝廷一定会极其重视,甚至在天子的亲自督办下,会有大批的破案高手来侦办此案。”   “案犯当然知道他们这样做,会使得危险成百倍的增加,可是他们依然还是这么做了,为什么?”   沈渊笑着看了看大伙,而这一刻众人却同时陷入了沉默。   不久之后,大家纷纷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马智敏说:这若是一个人想要因此一战成名,他如此大张旗鼓就能说得通了。   而王瑞却说:或许凶犯把这件事闹大了,让这件案子变成天子乃至朝堂都十分重视的大案,这对于凶手或许会有什么好处也难说。   而炼心道人那个死老道却说:弄不好这个案子是有人故意做出来,想要歪曲或者坑害什么人的。所以他们既然有了害人之心,自然是把案子弄得越怂人听闻就越好……   等他们仨说完,沈渊却笑着摇了摇头。他先是走到马智敏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笑道:   “若是如您所说,那个人真的在墙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好让自己扬名立万,那我就信!”   “可是人家根本没留名,所以马大人你这个假设也就不成立。”   “接下来就是王瑞,”沈渊笑着对他说道:“目前来看这个案子越闹越大,凶手好像没有丝毫的好处,但是危险却是越来越严重,所以你这个假设也不靠谱。”   “至于道长所说的,那就更没边儿了。”沈渊最后向着炼心道人眨了眨眼睛说道:“因为这个案子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直接指向某个人是幕后黑手。”   “如果是有人有意栽赃陷害,那他想要陷害谁,就一定会留下指向那个被陷害者的明确线索,可是咱手里现在哪有线索啊?所以你这个假设也完全不成立。”   听到沈渊这么说,大家全都叹了口气。片刻之后还是炼心道人向沈渊说道:“那你想出是什么原因来了吗?为什么凶犯会将此案做得如此耸人听闻?”   “因为他们这么做,是迫不得已!”此刻沈渊的一句话,猛然间让马智敏他们这些人一下子直起了腰板!   ……   按照平常的习惯,这个沈少爷下面说出来的话……一定会吓他们一跳!这让他们立刻就打起了精神。   果然沈渊笑着说道:“实际上当我想到,那些凶手为什么要弄死三十六个学生的时候,那个答案真是明白至极,简单到让人难以置信。”   “原本凶犯那帮人也不想把事情闹到这么大,可他们却是迫不得已,非要这样做才行……他们用幻毒弄死三十六个学生的原因,就藏在当日这三十六个人自相残杀的血腥场景里。”   当沈渊说到这里时,大家是不约而同的,一阵不寒而栗!   而这一刻却见沈渊站了起来,他在院子里一边踱步,一边向着众人说道:   “这还是多亏了那支‘凶手帮’ 使用野狐童子再次向我发动了一次刺杀。   等到我从毒药造成的幻境中醒来时,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在水月禅林里下毒的原因。”“原来凶手帮这些案犯,他们根本不知道谁才是朝鲜王庭派来的密使!” 第855章 天敌出自扬州路、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等沈渊的话一落地,院子里当时就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所有的人都不傻,大家忽然好像有点明白了沈渊说的这句话,说得是什么意思!   就见沈渊笑着说道:“当凶手帮的大首领被讹诈之后,他知道有人在水月禅林里准备和他交易,也知道那个人是朝鲜王庭派来的密使,密使的手中掌握着自己走私黄金的证据。”   “可是就在这种情况下,水月禅林里却有三十个学生住着……他们根本无法分辨,究竟哪个才是朝鲜信使!”   “密使要求的交易日期非常紧迫,”沈渊淡淡的说道:   “我曾经推断过元白露执行任务的期限,就在会试开始之前。而这个时候,那个杀手帮的老大已经等不及要向朝鲜信使下手了!”   “案犯已经没有时间查明这三十来个学生当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密使。”沈渊接着说道:“所以那位走私黄金的大首领派出了野狐童子。”   “他知道野狐童子的毒药可以使人进入幻境,而在幻境之中,每个人都会把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召唤出来。”   “所以在当时……”此刻沈渊走到了院落中间,他背对着众人指向了门窗紧闭、阴森森的大殿:   “当毒药进入大殿内的灯烛,开始随着烟雾挥发到整个大殿之后,所有人都进入了‘梦里花落’的幻境中。”   “就在这一刻,就和那位大首领料想的情形一样,元白露在一瞬间就暴露了!”   当沈渊说到这里,他猛然转身的时候,大家看到沈少爷的脸上,带着一股异样的笑意!   ……   王瑞觉得自己的心里一个劲儿的哆嗦,他斜眼一看,马智敏的表情也差不多。   再看那个炼心道人,脸上倒是有几分镇定,不过老道也是面色铁青!   沈渊接着说道:“那个元白露,可惜不管他隐藏得如何精妙,甚至和真的大宋学子一模一样,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   “这个事实就是……他其实是个朝鲜人!”   “所以在当时,不管假元白露看到了什么幻象,只要他开口说出一句朝鲜话,他的身份立刻就被锁定了!”   ……   沈渊说到这里,他又指着院子一角那块带着血迹的石头,加上大树组成的“老虎凳”说道:   “当假元白露在环境中说出了朝鲜话,他就被周围密切监视的下毒者认出来,被人从大殿里提出来用水飞蓟解毒,开始刑讯逼供……后面的事咱们先不说。”   “案子进行到这里,案犯的身份已经可以分析出来了……”   “什么?”   当沈渊说到这里时,炼心道人、马智敏和王瑞三个人一起猛地站了起来!   刚才沈渊讲述的时候,整个案子发案时的场景,就像活生生出现在他们眼前一样。   他们不远处那座阴森森的大殿,当日灯火辉煌之下发生的一切,全都是历历在目!   可是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沈渊是怎么通过这样的场景,确认出案犯身份的?   沈渊摆了摆手让他们三个坐下,他笑着说道:“我再说一次,当时的情景是:在三十多个人一起发疯的时候,那群包括野狐童子在内的凶手帮,全都在密切注视着大殿里的每一个人。”   “他们在看着每一个人的表现,听着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以便分辨出最重要的那个朝鲜密谍……”   “你们想过没有,在这样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有一个人离开了凶手的视线,不在大殿之内?”   说着就见沈渊将目光转向了一个人,笑着向他说道……   “我敢保证在那一刻,有不下二十双眼睛,在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盯着大殿里的所有人。”   “那么你告诉我,你又怎么可能在这样密集的监视下,离开大殿到后院去呕吐?”   ……   “原来如此!”   在这一刻,马智敏、王瑞和炼心道人,同时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大喊!   他们全都一脸震惊地看向了那个人,他就是现场唯一的幸存者,那个发高烧差点烧死的陈升!   “没错!事实就摆在我们眼前,清清楚楚、历历在目!我怎么会看不见呢?”这时的王瑞突然锤了一下桌子,他的目光也向着陈升的方向看去。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就见那个陈升慢慢地直起了身子,他挺直了胸膛之后,慨然长叹了一声!   “我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甚至还真的在后院里吐了一大滩。”就见陈升苦笑着摇了摇头。   此刻他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怯懦和恐惧,那股萎缩和迷离的神情,也都瞬间消失了。   在众人面前站着的陈升,分明就是一个冷厉阴骘的汉子!   “可是你竟然在我的计划里,找到了一个这么明显的漏洞,我在这之前居然想都没想到过!”   陈升感慨地摇了摇头,自己走到了一把椅子边坐了下来。   “所以案发时,你就是凶犯的首领,也是作案现场的指挥者。”沈渊对陈升淡淡地说道:“当时你就在大殿里,所以你在灯烛里下药也最方便。”   “见到大家陷入幻觉之后,你和你的伙伴很快就从三十六个学子里找出了那个朝鲜密谍假元白露,把他抓了出来。”   “然后就在大殿里一片血腥,举子们自相残杀的时候,你们把假元白露按在那个墙边的角落里,给他喂了解药……”   “当元白露从幻觉中醒过来,你的手下对那个假元白露刑讯的时候,你当时就在旁边看着对吧?”沈渊向陈升说道:   “我在现场找到了你用刑的石头,看到了假元白露坐碎的树叶,然后把它们和元白露脚后的血印联系到了一起。”   “之后当我发现假元白露膝盖后方,出现了受刑后的青紫痕迹时,你们的目的就开始逐渐暴露。”   “你们在刑讯时一无所得,那个假元白露根本没招供出黄金路的下落……所以他被你们愤恨之下,摔到了黑石像的手掌上,将他穿胸而死。”   “然后你们还有意放出了大殿中那些疯狂的举子,让他们继续在院子里自相残杀。在这样惨烈的现场当中,那个被穿在石头人上的元白露就一点也不显眼了,是不是这样?”   听到了沈渊的话,就见陈升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而沈渊却继续说道:“然后……下面的内容就由你来说?” 第856章 剥茧抽丝黄金路、腹心利刃、肘腋奇毒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只见陈升向着沈渊狞笑了一下。   看这样子,他虽然被沈渊当场抓住,但他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惊恐之意!   “因为我可以让你看看这个东西。”沈渊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卷轴,夹在两根手指间晃动了一下。   “你煞费苦心制造了这件大案,刑讯逼供也依然没能得手的黄金路……就在这儿呢!”   沈渊的举动,瞬间就让那个陈升脸上青筋暴露!在这一刻,他的双眼瞪得一片血红!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绞尽脑汁想要得到的这个东西。明明自己只要拿到它就可以立下一件奇功,让自己一生荣华富贵!   可是这件东西,自己苦苦求索却不可得,反而轻飘飘地落在了那个沈渊的手里!   “说吧!”沈渊笑着把那个卷轴扔到了桌子上说道:“等你说完了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找到黄金路的。”   这时的陈升闻言冷笑了一声:“那有什么可说的?”   “等所有的举子都死光之后,我派人搜索了整个水月禅林却一无所获,当然没有找到这个该死的卷轴。”   “然后我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吃了药使得身上发起高烧。然后等你们找到我之后,我就用准备好的鬼狐之说,让你们觉得那是妖狐作祟造成的惨案……”   “其实我根本不用吃你们买来的药,等到那些使我发烧的药效力过去之后,我的身体自然就可以恢复正常。”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那些鬼狐传说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是让你在死掉的那个朝鲜人的身上,一点一点拨茧抽丝,最终查到了真相!”   “原来如此,你这个凶手装发烧烧得死去活来,差点把我们都给骗了!”这时的马智敏听到陈升亲口招供,他立刻就是拍案而起!   此刻的马智敏只觉得自己的心胸一阵畅快,眼前这个陈升就是带领凶手作案的真凶,这一点已经是确凿无疑。   也就是说这件水月禅林凶杀案,终于还是被他们给破了!   这些天以来的谜团豁然而解,如今凶手就在眼前,马智敏只觉得直抒胸臆,心里这个痛快简直是没谁了!   而此刻的陈升,却鄙视地看了马智敏一眼:“什么叫差点儿骗了你?就凭你?”   “要不是那个沈渊,你现在不是在妖狐传说上面打转,就是把那个黑色的石头人当成了线索……就凭你也能找得到我?”   “现在你可以说了,那个卷轴你是怎么找到的?”陈升说完双眼随即就像利刃一般,向沈渊的方向看去!   “那有什么难的?线索就在你的眼皮底下。”沈渊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甩手扔进了陈升的怀里。   “当时你可能亲自抽查过元白露的行李,还翻看过这本书,”   沈渊脸上带着一丝丝讥讽的笑意说道:“可是你的心眼儿大概跟酒一块吐出去了,连这么明显的线索你都看不出来。”   “那个黑色的石头人诡异万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所以你才会把元白露弄死在那上头对吧?”   沈渊笑着对陈升说道:“可是你绝不会想到,就在你作案之前,元白露已经料到你们有狗急跳墙的可能。”   “所以他觉得,还是把黄金路藏起来更安全一些。就在这时,这个高丽密谍从他买到的一本阴阳五行书中忽然得到了灵感。”   “元白露受过密谍训练,他在诗词古文上造诣颇深,这次又接触到了阴阳五行学说。”“他无意中发现水月禅林的院落里那棵古杨、那口水井、灶台和黑石人本身,正好形成了‘木水火土’的五行方位。”   “在这个时候,他手里的黄金路该藏到哪里,不用猜就知道了吧?”沈渊冷笑着对陈升说道:   “所以你曾经亲手翻阅过这本书,甚至在作案时,还曾经在埋藏着黄金路的地方走来走去。”   “可是你却没想到它就在你的脚下,就埋藏在你那把椅子下面的方寸之地!”   ……   此时的陈升,看着院子里历历在目的五行位置,还有自己椅子下那块黑褐色的土地,垂下了头久久不言。   当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沈渊看到他满脸都是泪水,脸上却露出了诡异之极的笑容!   “遇到你这妖人,此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就在他说完了这句话,从嘴里“咕噜”一声冒出了一团血沫,然后就是“噗”的一声,口鼻中鲜血狂喷!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吃了毒药,看他现在狂喷鲜血的速度,这个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   马智敏脸上神色陡变,沈渊却一把按住了他,院落里的几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原地,看着那个陈升狂喷鲜血而死!   “之前他已经交代了,自己就是本案的主犯,案子的实情经过也是水落石出。”这时炼心道人向着马智敏安慰道:“我们都可以为马大人作证。”   “没错,您不用担心”,这时王瑞的脸上带着郑重之色,也点头说道:“这件案子主犯授首,临死前交代了所有的经过,圆满结案,马大人您大功一件!”   马智敏闻言,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可是他身边的沈渊却一本正经的向着王瑞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马大人大功一件啊!”王瑞眨巴了一下眼睛,莫名其妙地说道。   “不是,前一句!”沈渊又问道。   “圆满结案啊?”王瑞接着说道。   “你错了!”   就见沈渊忽然笑了笑,他脸上神情怪异地摇着头道:“结案?那可早着呢!”   ……   听到他这么说,大家也都齐刷刷地愣了一下,这时的众人才想起沈渊之前的分析。   现在他们已经干掉了凶杀案的主犯陈升和从犯野狐童子。但是幕后那个走私黄金的大首领显然还没露面。   同时朝鲜人要讹诈的东西是什么,他们也是一无所知。大家这时才意识到,这个案子虽然已经结案了,但是幕后黑手和隐藏的真相,对他们而言还是遥不可及!   “那现在咱们该干什么?”马智敏一边让捕快过来把陈升的尸体抬到刑部去,一边向沈渊问道。   “先吃饭吧,快到中午了。”这时的沈渊,又冒出了一句让大家始料未及的话。 第857章 逗猫引出大老虎、突遭剧变、生死殊途   从早上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呢,这个时候吃哪门子饭啊?   而这时沈渊却一抬头,笑着对旁边一直伺候茶水的深通方丈说道:“我们也不去外边吃了,要不就素斋吧……方丈赏不赏饭?”   “瞧您说的!”这时的方丈深通连忙陪着笑说道:“贵人不嫌茶饭粗陋就好,老衲这就去准备。”   说着深通方丈转身就往外走,可是他才一转身,却忽然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嗒”的一声。   听这声音像是火石和火镰敲击的声音……深通方丈闻声回过了头。   就在这一刻,他猛然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在沈渊手上,那个黄金路卷轴正像一个蜡烛头一样,烧了起来!   眼看着那个价值连城的棕黄色纸卷,开始越烧越旺。   “你!你怎么能烧了它?”忽然间,深通方丈猛地发出了一声怒吼!   ……   在这一刻,这个胆小怯懦的老和尚忽然化身成了一头暴怒的雄狮!   听他的声音,这个老和尚竟然是身负武功,而且功力深湛非同小可!   深通方丈的身影形如鬼魅,刹那间便犹如一股黑烟一般,身子一晃便到了沈渊的面前,一把就将那个正在燃烧的卷轴抢到了手里。   与此同时,院墙上的秦玉虎就像一只大鸟,凌空飞扑而至。而沈渊、王瑞、马智敏大人的三把钢刀,也是“呛”的一声同时出鞘!   “尾巴露出来了吧?老狐狸?”   沈渊手持钢刀一脚将面前的桌子踢飞了出去,冷笑着说道:“老秃驴!我就知道你有问题!”   这一下变化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是措手不及。但是大家好歹都清楚,沈渊突然点燃黄金路卷轴,目的就是将这个深通方丈引出来。   可沈渊虽达到了目的,同时也一脚踩进了泥坑……这个深通方丈的武功显然非同凡响。从他的身法就可以看得出来,院子里这些人即将面临一场苦战!   就在这时,深通方丈大袖飘舞,已经退开了一丈多远,他的双手正将那个还在冒烟的卷轴徐徐打开。   刚才他一把将卷轴上的火苗攥得熄灭下来,如今满手都是黑色的纸灰,当他将卷轴展开之际,不由得长长地松了口气。   在那个卷轴顶端被烧焦的部分,基本上都是空白没有写字的位置,整张卷轴上记录的内容,十有八九都还在!   “到手了!这就好了!”就见这位深通方丈信手把卷轴塞进自己的怀里,然后伸出单掌托天,向上就是一击!   就这一掌,深通方丈的掌心和飞扑而至的秦玉虎蓄满阴劲的指节相撞,霎时就发出了“咔”的一声响。   深通就觉得从掌心处,一股阴狠的透劲攻城掠地而来,一路直透自己的经脉,整只小臂顿时就是一片酥麻。   而这时的秦玉虎却在半空中一个翻滚,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秦玉虎一边面带着冷笑看着面前的深通和尚,一边用左手将自己右手的断裂指骨,咔咔作响的一一捏回了原位。   好家伙,刚才这一招对攻深通身受重创,可他竟然打废了秦玉虎的一只手!   此刻的秦玉虎明知自己不敌,却依然狞笑着不肯后退一步,死死地挡在了沈渊他们前方。   秦玉虎知道自己身后的所有人加在一块儿,也比不上自己的武功,所以他现在要是退后一步,那个和尚就会一招一个,把所有的人都屠杀殆尽!   这一刻强弱悬殊之势已是展露无遗,沈渊所有的帮手都在怡园接叶亭那边,看这深通和尚的身法之迅速,已经是远水不解近渴。   就在弹指之间,水月禅林院落中的这场生死决战就将落幕,沈渊这边的所有人,都逃不过必死的命运!   谁能想到这么个死和尚,竟然会如此厉害?   这时的沈渊高声大喊,想把怡园那边的同伴全都呼唤过来。   却见深通和尚霎时间袈裟飞舞,袍袖飘动,又像鬼影一般向前突进而来!   秦玉虎毫不示弱,针锋相对的就是迎头一击!   就在他的拳锋和深通相撞的一刹那,秦玉虎突然变招!他两只手一圈,死死地抓住了深通和尚的手腕!   秦玉虎的右手三根指节虽然已经碎裂,但是却依然在剧痛中帮助左手借力。只见他抓住深通和尚的右腕之后,整个身躯就像一条怒龙一般,在半空中旋转起来!   好狠的招数!   秦玉虎此刻胸腹间空门大露,完全没有丝毫防守之意,只要深通和尚一拳过去,他当场就会死于非命。   可是二虎这家伙行动间却依然暴烈悍勇,竟是只求在自己死前,废掉这个死和尚的一只手!   这忠勇无比的秦玉虎,他正在用自己的生命,为沈渊赢得最后一丝胜机!   就在这一刻,深通和尚右拳罡风猎猎,怒吼一声向前狠狠砸去。   随着深通右腕骨骼被秦玉虎扭断的碎裂声,深通一拳击中了秦玉虎的前胸,把他打得风筝一般飘飞了出去。   秦玉虎轰地一声落在桌子上,把桌子砸得碎片横飞,然后他的身躯就在地上痛苦地扭动起来。   沈渊刚想上去扶住二虎,却见这小子一伸手,拦住了沈渊扑过来的脚步。   “死秃驴……就一只手了……”秦玉虎口中一边狂喷着鲜血,一边躺在地上挣扎着,还狞笑着向深通说道:   “以后你用左手掏右耳朵的时候,肯定像个猴儿……哈哈哈!”   “别说话了!你大爷!”沈渊向着秦玉虎吼了一声,然后他暴怒提刀,挺身向深通冲去!   在这一刻,沈渊手里的宝刀寒光四射,霎那间冲到了深通的面前。   面对着深通老和尚当胸劈来的一掌,沈渊居然不闪不避,他手中钢刀使尽全力,向着深通的胸前刺去。   这位沈郎一招搏命,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这一刻,马智敏咬着牙提刀向前,王瑞则是绕过了沈渊,从另一侧向深通侧面冲去。   三个人三把钢刀,全都用出了不要命的架势,他们不求自保,只求在这个老东西的身上,刺出一道致命的伤口!   这一刹,血腥未散的院子里拳风呼啸,刀锋凛冽,这场生与死的较量,在弹指间就要分出胜负! 第858章 一刀分际生死间、迷雾漫卷、真身相见   就在这一刻,三个身影同时被击飞了出去!   三刀全中!   在一瞬间激烈的拼斗中,王瑞的腰刀砍中了深通的左肩,马智敏的一刀在深通的右肋下开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沈渊的宝刀却被深通已经残废的右臂格挡,差一点就把老和尚的整条右臂卸了下来。   而他们三个人也在深通和尚的一拳横扫之下身受重创,全都狂喷着鲜血飞了出去。   刹那之间三人轰然落地,马智敏当场昏迷,王瑞疼得满地乱滚,沈渊则是仰天躺在地上,一口一口的往外狂喷着鲜血!   ……   深通和尚身中三处刀伤,右腕也被秦玉虎拧断,此刻的他可以称得上遍体鳞伤。可这老家伙却依然面色阴沉,穿着血染的袈裟站在原地,犹如铜浇铁铸一般!   “真聪明……”只见他一脸阴笑,看着喷泉一般大口吐血的沈渊,冷冷地说道:“你怎么会怀疑我的?”   “那还不容易?”沈渊一边躺在地上痛苦地挪动身体,一边露出满口带血的牙齿,向着老和尚恨恨地说道:“那个王八蛋假元白露没安好心,他一心想要钻进举子里,用大量上京赶考的读书人隐藏自己。”   “所以这水月禅林绝不是交易的另一方,被你们用黄金路讹诈的那位走私大首领安排的交易地点,这地点是元白露选的!”   “那么你这破庙就是他最有利的位置,所以这水月禅林里也许有元白露的同伙,这有什么稀奇的?”   “另外还有元白露临死前,在黑石人眼眶里点下的那双血眼……”   “嗯?”听沈渊忽然间说到这里,深通方丈满脸都是惊讶的神情!   而这一刻,沈渊的身边一左一右,马智敏和王瑞也都惊奇地看向了沈渊。   马智敏醒过来了,王瑞也呲牙咧嘴地忍住了疼。他们俩现在已经全都爬不起来了。王瑞朝着沈渊的小腿上蹬了一脚问道:“那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赶紧说吧亲哥!趁着我还有口气儿……”   “没事!死不了,不还有咱道长呢么?”此时沈渊躺在地上,用手指了指后边端然稳坐的炼心道人。   这位炼心道人此刻坐在那里脸色不阴不阳,看着那个一身是血,却威风凛凛的深通方丈,不知为什么却是一言不发。   这时沈渊捂着胸口呲牙咧嘴地说道:“那双血眼……假元白露点上去的时候,当时是什么情况,你们为什么不仔细想想?”   “元白露被石人的手掌穿胸而过,他还能喘几口气儿?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他无论在石头人上写下什么字,都是在杀他那些人的众目睽睽之下!”   “所以他写下黄金路的埋藏地点,就会被凶手发现。写下凶手陈升的名字,也会被他们立刻擦下去。”   “元白露这家伙虽然不是东西,但他却聪明机警,他知道自己无论写什么都是白费,所以只是在石人的双瞳里,点上了那一双血眼。”   “他是在用这一双血眼告诉我们,他明明可以写下几个字的,但是却什么都没立下。”   “他在用行动告诉我们这些破案的人,明明他有写字的能力,却什么也不写,这也是在传达一条消息!”   “他在告诉我们,现场的所有举子并不是死得一干二净,这也并不是一场妖狐作祟引发的恐怖事件。”   “他用那对血眼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当时凶手就站在他脚下的地方,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死去!”   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觉得不寒而栗。原来元白露这家伙的心机与智谋,也是让人惊讶不已!   “而且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气息已经是越来越微弱。看起来他内腑受伤,已经是难以支撑了。   沈渊咬着牙说道:“元白露知道他这双血眼会被水月禅林里的同伴看见,现在咱们知道了,就是那个脑筋不灵,拳头却比驴蹄子还硬的深通!”   “他告诉深通,这个带着血眼的石人会代替自己,继续看着他们这支埋伏在京城里的密谍小组讹诈成功,为自己的朝鲜王室谋取巨大的利益。”   “他要看着自己的同伴取得胜利,所以他在点上那双血眼之际,脸上依然还在笑!”   说到这里沈渊大口吐着鲜血,用手指着一脸阴沉的深通和尚吼道:   “可是你这个心眼不全的秃驴,不但没能领会元白露的意思,也没有猜到埋藏黄金路的位置,把黄金路从地里挖出来。而且还被我略一试探,就暴露了你的身份!”   “你虽然武功强劲,但是根本没脑筋,不外乎你们那个密谍大首领,甚至都没有把交易的真相告诉你!”   “在你同伴被人残杀,在元白露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被野狐童子的迷药迷晕,睡了一整夜。元白露辛辛苦苦给自己找到了这么个主场,但你却连个屁的作用都没起!”   “谁说的?这东西,现在我不是已经抢回来了?”这时的深通拍了拍怀中的黄金路卷轴,狞笑着向沈渊说道:   “而你这个聪明的家伙,还不是一样要死在我的手里?”   眼看着深通方丈再次起步,向前走来……这一刻沈渊向着自己身后的炼心道人大喊道:   “你大爷的死老道!这个时候你还不出手,难道眼看着我们被他弄死不成?”   “我……会武功是装的!”   就在这一刻,只见炼心道人哭丧着脸,坐在椅子上满脸无奈地说道:“其实我根本就不会武功,要不然咱们在油房胡同遇刺的时候,我还能不动手是咋的?”   “艹!看你坐得四平八稳的,我还以为那是高手风范呢!”这时王瑞一听之下,心里就是一震!他挣扎着回头一看。   果然,那个炼心道人被吓得一脸煞白,椅子上垂下的两条腿还哆嗦着呢!   “我坐这起不来是因为腿软,”炼心道人抓狂地说道:“要他妈能站起来,有你们废话的功夫,道爷早跑了!” 第859章 凡夫英雄凭一念、怒海狂涛、凶暴难言   “你还想走?”这时的深通和尚已经走到了沈渊的面前,抬起了一只脚,向他的胸前跺去。   他一边下了杀招,一边狂笑着说道:“今天你们这些人,全都要死!”   眼看着这一脚跺在沈渊的胸前,沈少爷断无生还之理!   这一刻沈渊的心已经沉了下去,他最后一张底牌,就是那个有可能身负武功的炼心道人,可他居然是个空心汤圆!   眼下已是回天乏术,沈渊接连判断错了深通和炼心道人的实力。他们这些人全都要惨死当场,赢的居然是那个死和尚深通!   在这一刻,沈渊和王瑞他们心里皆是万念俱灰,每人的脸上全都是一片灰白的绝望之色。   就在这一刹那,只听砰的一声响!   深通和尚的一脚还没来得及踩到沈渊的胸前,后脑勺上猛然间就挨了一桌子腿!   这根粗壮的桌子腿在深通的脑袋上,被砸得一下子就断成了两截儿,可见用力之猛!   这一棒子就把深通打得眼前一黑,暴怒之下他收回了脚回过头,却见眼前是一个做梦也想不到的人!   ……庞宝强!   这小子不知道是啥时候过来的,他居然趁着深通的注意力全都在沈渊他们身上,悄悄绕到了深通的身后,给他来了这狠辣的一招!   可是庞宝强惊讶地发现自己抡圆了打上去的这一桌子腿,竟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那个凶暴之极的和尚一回头,眼神中充满了嗜血的狂暴怒意,把庞宝强吓得“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刨脚蹬地向后挣扎!   “废物……”   深通甚至都懒得搭理他,他一看到庞宝强仓皇后退,于是又向着沈渊的方向转过了身。   然后他刚刚抬起自己的右脚,却是猛地一回头!   果然!   那个庞宝强居然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竟然又从地上把一根桌子腿捡在了手里,而且还想往上冲!   “你过来就死!”深通发现自己一回头,庞宝强又站在了原地。他面露阴狠的向着庞宝强说道:“小东西……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而这时的沈渊躺在地上,看到庞宝强突然出现,他也露出了惊愕之色。   这庞宝强人生第一次有了这么多钱,沈渊又给他放了假,让他带着银钱找以前的弟兄们去潇洒。   沈渊估计他即便能回来也是在几天之后,把钱全都花光了以后的事,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滚!”沈渊随即便向着庞宝强大喊了一声!   对于这深通和尚的武功,没人比他了解得更清楚。庞宝强现在之所以还活着,只不过是因为深通根本没拿他当回事罢了。   对于深通而言,他只不过是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要是庞宝强惹怒了深通,那他真是连眨眼的功夫都活不过去!   “我不滚!”   此刻的庞宝强满脸都是冷汗,浑身上下哆嗦得就像琴弦一样,可是他却依然两只手紧紧攥住了桌子腿,死活也不肯后退一步!   “你才跟了我这几天,犯不上丢了命!”此时沈渊也很吃惊,庞宝强这小子居然一意孤行的不肯走,看起来真是要拼命了。   沈渊气得向庞宝强大声说道:“再不滚你就死了!”   “原来是个傻子……”这时的深通也回头向庞宝强冷笑着说道:“我还当你是个一心护主的忠心手下,原来你才跟了人家两天?”   “杀了你不过是脏了我的手而已……滚!”   “我不嫌手脏,我一棍子楔死你!”庞宝强此时浑身都哆嗦成了一团,却向着深通大吼了起来。   只见庞宝强的双眼瞪得血红,还在刷刷地淌着眼泪,可是这家伙这还是跃跃欲试的向深通举起了桌子腿!   “我不是废物……别他妈说我是废物!”   庞宝强声泪俱下地大吼道:“我不是那个丢到地上,狗都不吃的歪拉骨!他!就是他!他说我值一个月三十两!”   “我不回去!回去我啥也不是……”   “我回去请那些小兄弟们上青楼,他们都跟我叫庞爷,就因为少爷给我的银子!从小到大我都没这么威风过!”   “我长这么大,就他拿我当人看,你个死秃驴要杀他?我他么干死你!”   “来啊!来啊!”   眼看着这个庞宝强就像疯了一样,向深通不断挑衅。深通脚尖一挑,从地上抄起了一把钢刀,回身便向着庞宝强的方向甩去!   眼看着庞宝强“噗”的一声,被钢刀拦腰穿腹而过!   刹那间这个暴怒的年轻人就像一截木头一样倒在了地上,他的手里还死死地攥着那根椅子腿,至死也没放开!   “作死……”深通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随后深通仰头向天,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他一招手,向院子里两个伺候茶水的和尚说道:“回去把其他的和尚都杀了,收拾东西离开,这里不能待了!”   “咱们去哪儿啊?”此刻,旁边一个和尚向深通问道。   “黄金路已经到手,咱们去马蹄营找大首领报功……我杀了这几个人就来!”   “是!”   那俩和尚一看就是深通的手下,他们闻言立刻转身,去把水月禅林里其他不明真相的和尚一一杀尽。   深通吩咐完了手下后一回头,向躺在地上的沈渊笑着说道:“这回……看谁还能救你?”   眼看他又抬起了脚,要把沈渊一脚踩死。而这时沈渊却忽然抬起头,竟用一种诡异妖邪的眼神,看向了深通!   “你终于还是说了……傻秃驴!”   当沈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深通还是不明所以,只当沈渊是在故弄玄虚,一脚便向着他的胸前踩了下去。   在这一瞬间,他猛然间就是一脚蹬空!   ……   就像是在梦境中跳跃,脚下的着力点却忽然间消失了一样。深通这一脚下去,明明在他眼前的沈渊,却好像是根本不存在!   随即他就感到自己的嘴里传来了一股苦得要命的味道……在这一刻,眼前所有的情景都像瀑布一样流动变幻,从他眼前潮水般退去! 第860章 沈郎神机鬼难缠、弹指挥间、一梦千年   面前是一片湛蓝的青天,正午的阳光亮得刺眼。他发觉自己正躺在地上,眼前还围着一圈儿脑袋!   那是重伤垂死的马智敏,口喷鲜血的王瑞,死活都站不起来的炼心道人,还有那个让人恨得死去活来的沈渊!   他们身上不但没有伤口,胸前也没有喷出来的鲜血,而且三把腰刀还插在他们各自的腰间……   这仨人脸上带着笑嘻嘻的表情,正像看一头蠢猪一样看着自己!   “这怎么回事?你们是鬼!”   在这一刻,深通和尚肝胆俱裂般大吼了起来!   他一挣扎才发现,自己的全身上下都被牛筋捆住,唯一能做到的动作就是像擀面杖一样原地滚动!   在这一刻,深通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一切怎么会突然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就说你蠢吧……还没看出来?”   这时沈渊举起了一只手,他手上赫然是一个棕黄色的纸卷,上面还有被烧焦的痕迹。   “真正的黄金路如此珍贵,我怎么可能烧了它?”就见沈渊笑着向深通和尚说道:“从你回头看到我点燃黄金路的那时候开始,你就进入了幻境!”   “我点燃的只不过是一个旧纸卷而已,里面卷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幻毒……它的名字叫‘梦、里、花、落!’”   沈渊笑着说道:“这种毒药出自野狐童子之手,你的同伴元白露,还有水月禅林所有遇害的举子都死在这上面。甚至就连我自己,也差点被它害死了。”   “我知道我要抓你,你也要狗急跳墙。要想审问你你还不一定如实招供,所以就用了点这玩意儿。”   “我知道你只要看着我们纷纷死伤,无力回天的时候,就会放下心里的防备。那时我稍加诱导,就可以让你说出你们密谍大首领所在的地方。”   “……马蹄营是吧?呵呵!”   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而这时的王瑞、马智敏和炼心道人,也都一块儿跟着沈渊呵呵直笑!   直到这时,深通才醒悟过来!   原来自己刚才大展神威,把他们一一打得重伤濒死,还夺回了黄金路,竟然全都是幻觉!   从他一回头看到沈渊手里,那个正在燃烧的卷轴时,一切就已经变了,他被这个沈渊用幻毒结结实实地耍了一回!   在这一刻,深通心里的悔恨和暴怒,简直是难以形容!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从来就没有胜利过,甚至连胜利的边儿都没摸着。   沈渊这个妖孽,从他判断出自己有嫌疑那一刻开始,就给他设下了这样一个圈套。而自己却一脚踩了上去,每一步都在任随别人摆布!   所以他的心神在幻境里,自始至终都在沈渊的引导之下。他终于还是在志得意满之际,说出了那条至关重要的情报,把他们的大首领送到了沈渊的手里!   想到这里时,深通的心中悲愤欲死,怒发如狂!他愤怒的大声嘶吼道:“你这妖人!我杀了你!”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其实不全是……”这时的沈渊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把众人分开,让开了深通和尚的视线。   深通此时惊讶地看到不远处,居然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庞宝强。   原来这小子真的来了,而且还不像沈渊和王瑞他们一样,事先就吃下了水飞蓟解药,所以他一进院子就同样陷入了幻境。   这家伙他简直比沈渊还幸运,这梦里花落沈渊是中了一回,他这两天的功夫已经中了两回了!   只见这时的庞宝强站在那里双眼流泪,脸上还带着暴怒的神情,他两只手虚握着那个椅子腿,口中张合喉头颤动,好像在大喊着什么。   “他还出不了声儿,不像你”沈渊笑着对深通说道:“我给你喂下解药之后,解药一到喉头你就可以开口说话了,但脑袋却一时间还没能从幻觉中走出来。”   “我喂你解药的时候掐准了时间,看到你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意,立刻下药就正是时候。”“然后我只要装作你手下的一个和尚,问你一声‘咱们去哪儿’,你就会把我想要的那句话说出来。”   “你手里掌握着至关重要的黄金路,你不赶到大首领那里去报告,又能去哪里?”   “现在我们就要去马蹄营,找你那个大首领去了。”沈渊冷冷地笑了笑道:   “怡园接叶亭近在咫尺,咱们打打杀杀这么半天,我的手下却还是迟迟没有赶来,你也不觉得奇怪?”   “其实我早就集合好了手下,准备在你招供之后,立刻去抓捕那个大首领。即便是你武功再强一倍,而且没中毒,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   “至于你……已经没用了。”   就见沈渊笑着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桌子腿,然后走到依然身处幻境的庞宝强面前,把桌子腿塞到了他的手里。   随即沈渊扶着庞宝强,将他的身体转了个方向,对准了深通和尚的位置!   “你这死秃驴,已经在这小子心里留下了伤痕。”沈渊露出了满口洁白的牙齿,向着躺在地上,暴怒难言的深通笑道:   “如果要是这么叫醒他,或许会在他心里留下心魔。反而杀了你,会让他的内心更加强大……也说不定,试试吧!”   “这小子再怎么也是我的手下,我沈渊手下的人让你左一句废物,右一句废物地叫了这么半天,不付出点代价,那可不是我的风格!”   就见沈渊说完了这番话之后,他站在庞宝强的身后,在这个着魔般的年轻人身边轻声耳语道:“去吧!杀了他!你……一定能赢!”   “老子杀了你!”   随着庞宝强一句无声的怒吼,他就像一头狂暴的恶狼一般冲上去,向着地上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深通就是一通猛砸!   这个倒霉的深通和尚虽然一身精湛武艺,但此刻他中了幻毒,还被人捆得像个肉粽一般,又怎么可能扛得住庞宝强这一阵狂风暴雨一般的狠砸?   眼看着庞宝强几棍子下去,深通的五官就被砸得稀烂,秃头上的鲜血迸溅得四处都是,他那颗脑袋也越来越不是形儿……   沈渊惬意的在阳光下伸了一个懒腰,眯缝着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肩膀上的筋骨一阵咯咯作响!   “把那两个帮凶小和尚也解决掉,准备第三场!”沈渊笑着对大家说道:“咱马蹄营!” 第861章 唯真英雄见肝胆、一念天渊、杀道无边   大家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没到午时。   从早上到现在开始,沈渊已经当场抓住了水月禅林凶杀案的主犯陈升,还有朝鲜密谍头目深通和尚。   前面的第一场沈渊判断精准,分析精妙,把陈升作案的手段揭露无遗,直到逼得陈升服毒而死。   然后是第二场,沈渊对付深通和尚的手法更是鬼神难测,简直是让人看了之后,从心里往外泛起一阵阴寒!   这家伙不怪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若论心机计谋,天下还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只怕是屈指可数!   “我得记住了,以后可千万不能跟他作对!”这时的马智敏一脸崇拜地看着沈渊,口中喃喃自语地说道:“就我这心眼儿,被他玩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马大人说的没错,”这时的王瑞也在旁边感慨道:“跟他站在一块儿,不但后背直冒凉气,而且还总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似的!”   “妖精!”旁边的炼心道人也哭笑不得地说道:“我敢说这家伙肯定是个妖精变的!”   “来谁拉我一把呗!站不起来了呢……”   到了这时,水月禅林里的这场风波终于烟消云散,而这些人也即将在沈渊的带领下,去破开隐藏在凶案后面那个更大的谜团。   ……   沈渊让庞宝强吃下了水飞蓟解药,当他在幻境中醒过来的时候,内心的震惊比刚刚的深通还要强烈。   原来沈渊他们谁都没死,甚至也没受伤,之前那惨烈万分的景象居然全都是假的!   这对于庞宝强而言,简直就像是从恶梦中醒来,发现梦里的种种不幸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一空那样,那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简直是难以言喻。   而另一方面,当他发现在幻境里那个嚣张之极、武功也极其高强的深通方丈居然被自己打得血肉模糊,连脑袋都被砸扁了!   这样震撼的情景,也让庞宝强吓得手脚都直哆嗦。   “我杀人了?这可怎么办啊!”庞宝强颇有些手足无措,摊上人命官司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太严重了。   一时间庞宝强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杀人偿命、菜市口问斩之类的词儿,这小子越想越害怕。   冷不防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把庞宝强又给吓得浑身一哆嗦。   这时他才发现沈少爷把胳膊伸过来搭在他肩膀上,这姿势就像老母鸡护着一只小鸡一般。   “有什么可怕的?杀个人算什么?”沈渊笑着用胯骨拱了一下庞宝强,脸上带着不屑一顾的笑容说道:“我沈渊院子里的人,谁手上还没有几条人命?”“杀就杀了呗,那边那个就是刑部的郎中大人,他亲眼看见你杀人了。”   沈渊说着指了指站在那边的马智敏大人,对庞宝强笑道:“你问问他敢不敢抓你归案?”   随着沈渊的话音落地,庞宝强的目光也看向了那边的马智敏,然后他就看到马大人向着这边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庞老弟勇武过人,一身正气,你格杀本案凶犯怎会有罪?非但不用议罪,本官还得给你请功呢!”   “……看见没?”听了马智敏的这句话,沈渊笑着对庞宝强说道:“你是英雄!”   “我?我歪拉骨是……英雄?”这时的庞宝强脸上,神情十分奇怪,好像有点儿想哭,又像是激动得手足无措。   “没事儿,杀着杀着你就习惯了……”沈渊见庞宝强已经没了丝毫胆怯的样子,搂着他的肩膀到了一边,用极小的声音和他聊了几句。   看见他俩人在在远处窃窃私语的样子,王瑞和马智敏俩人又对了一下眼神。   他们心中暗想:“这沈少爷究竟是又冒出了什么阴谋诡计?还是又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没多久沈渊就放开了庞宝强,重新走到了马智敏他们几个人的中间。   这时的庞宝强才想起,自己手中那根沾满了脑浆和鲜血的桌子腿儿,赶紧一松手把它扔到地上。   随后他一抬头,就看到秦玉虎向他走了过来,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原来刚才在庞宝强的幻境中,被深通打得死去活来的秦玉虎身上也是毫发无伤。   不知道为什么,庞宝强看到秦玉虎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却有一些东西跟原先不同了,那是一种看待自己人的眼神!   这时的庞宝强才意识到,哪怕他还是一个啥也不会,甚至杀人时都吓得直飙眼泪的歪拉骨,他也一样是“自己人”!   “这感觉……真特么带劲!”庞宝强心里,顿时就是热血沸腾!   ……   秦玉虎一边用布巾擦着自己手上的血迹,一边看着死透了的深通和尚。   这死和尚也真是敢想,居然在他脑海中虚构的幻境里一拳打死了自己,此刻的二虎心中冷笑着想道:   可惜没有机会和他真的动手,也试试我的功力到底进境如何?   秦玉虎自己也难以确认,修炼阴劲之后,他的武功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不过嘛,既然跟着少爷,跟人动手拼命的机会那还不有的是?   不过终归有妙莲大师那根让他望尘莫及的标杆在前头,他只要奋力追赶,苦苦修炼就是了。   这时的秦玉虎看到沈少爷的目光向自己的方向看来,他立刻举手,让少爷看到自己手上还未擦净的血迹。   刚刚秦玉虎已经按照沈渊的吩咐,清理了深通手下的两个和尚,他们都和假元白露一样,是朝鲜派来的密谍。   沈渊一看到秦玉虎的手势,也知道二虎已经按自己的吩咐,把深通和尚的党羽处置好了。   然后沈渊一回头就看到炼心道人和王瑞他们三个,正用没好气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不说那毒药没了吗?”炼心道人气得直翻白眼儿,向着沈渊没好气地说道:“那个缺德的梦里花落!”   “你当时杀掉了野狐童子,还让你的人搜了他的身,结果就拿了根破竹管儿糊弄我们,里面装的还是解药!”   “当时你说毒药一点没剩来着……现在你怎么解释?你这小子一句真话没有,吐吐沫都掺假!” 第862章 儿女画图此心间、勇不可挡、强横无限   “就剩下这点分量!”沈渊拿起那根卷着梦里花落的纸卷,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向众人解释道:   “当时我派去搜身的那个漂亮姑娘,我忘了她在跟我之前是个女飞贼出身,啥事儿都讲究个贼不走空。”   “她偷偷留下了半管毒药,还是事后才告诉的我,这不全都在这儿呢?”   此刻大家看着沈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虽然表情显得还挺诚恳,但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眼睛里,带着一股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的味道。   见此情景,大家当然是越发气愤,每个人都在心里暗自想道:“不但这小子藏私货藏习惯了,看来他这帮手下也是一个德行!”   “以后凡是由他手下经手的事,倒是要小心在意才行,不要再把什么东西让他们给偷走了!”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时的沈渊也在集结队伍,让所有人以尽快的速度出发。   其实他的人早就准备好了,沈渊这边参与这次行动的是风倾野、苏小棠、秦玉虎、还有跳荡山三人组。   很奇怪的是,往常和沈渊形影不离的龙小羽却不在,如今这些人早就在院子中集合好了。   他们在等着马智敏大人调来的差人到齐了再行动,沈渊让马智敏多尽量多调派人马,马大人也下令,把自己能动用或者借用的高手全都调集过来。   他们当然不可能凭借这几个人就去马蹄营抓人,上次沈渊在油房胡同遇刺的时候,众人已经知道了这些朝鲜密谍的底细,那次对方的人数起码在六十个开外!所以沈渊这次有多少人都不嫌多,说话间马志敏大人调集的高手也正在纷纷赶来。   炼心道人和王瑞他们几个其实也都是头脑灵便之人,他们也也隐隐猜到了沈渊为什么急于开始下一轮的行动。   因为他们今天干掉的陈升和深通两个人身后,都有极其深厚的背景。陈升是代表着凶手帮,也就是被黄金路讹诈的那些人,而深通身后则是朝鲜帮的大头领。   这两个重要人物今天都死在了水月禅林,这个消息想保密也是非常困难的,而沈渊就是要在消息泄露之前,立刻开始下一步的行动,才能确保逮到更大的鱼。   而这时的御前侍卫王瑞,看着沈渊的精兵强将整装待发,同时马智敏调集来的公门高手也在飞快地汇聚,心里却是暗自心潮澎湃!   经过今天这一上午,王瑞可真是受益匪浅。他在心里暗自总结着沈渊破案时,总是会先人一步的高招。   通过沈渊的言传身教,王瑞觉得自己真是学到了不少,他在心里暗暗想着:   首先是第一点,沈渊亲口说过的。   在侦查案件的时候要多问几个为什么,通过现场的一切蛛丝马迹,推断出作案者的心理,还有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的原因。   还有第二条,就是找出各种细碎线索之间的联系。   就像这次案件,如果不是沈渊把那块树下的石头和元白露膝盖后方的淤青联系到一起。他们就不可能发现元白露手上的老茧,更不可能在他的行李里面,注意到那本《滴天髓》。   而且这案子恰恰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就被沈渊带到了正确的方向上。所以这种强大的联系思考能力,才是沈渊最强悍的一点。   至于第三点,沈少爷和其他的破案者不同,他一旦发现了各种可能性之后,不是去一一查证,而是果断的开始试探!   在沈少爷周密安排的试探之下,案犯立刻就用行动证实了沈渊的猜想……就像野狐童子的刺杀和油坊胡同的袭击,都是案犯在沈渊的诱导下犯下的重大错误。   然后就是第四条……沈渊这家伙一旦对案件有了大致清晰的轮廓,他绝对不会细细地查探清楚,而是直接用迅猛的手段击溃案犯!   就像是今天,沈渊一改之前慢条斯理的行动,居然在半天之内就把案情推进到了这种程度,而且下面的收获还不知道有多大。   这家伙的行动迅猛酷烈之极,别说是案犯那边的人,甚至是自己人都会觉得胆战心惊,被他弄得措手不及!   这沈渊的心里,就像是藏着一个巨大的宝库,每当王瑞觉得他已经了解了沈渊的时候,他就会用更大的惊喜,推翻王瑞之前的判断。   从开始到现在,王瑞对沈渊的感觉已经从欣赏慢慢到了佩服,隐隐约约有了崇拜的迹象……没办法,人家确实比他高明得太多了!   ……   沈渊这边看到人集合的差不多了,于是他把庞宝强招呼过来,把那个纸卷和一个火折子塞到了庞宝强的手里。   “一会儿我弄死的案犯陈升和深通和尚,或许还有他们的党羽会赶过来,”沈渊笑着向庞宝强说道:   “这一次我要带队出去行动,你武功不行就别跟着了,拿着这个。”   “给你三颗解药,你要保证始终有一颗含在嘴里,”沈渊看着满脸惊愕的庞宝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无论再有什么人过来,你给我咬破解药蜡丸、点燃这个纸卷、然后你就可以轻声细语地引导他说出来这里的目的。”   “如果是案犯的同伙,直接杀了绑了都随你……有没有问题?”   “……没有,”庞宝强伸手接过了这两件东西,沈渊明显感觉到他的手还有点儿哆嗦。   不过庞宝强经过了两次中毒,已经对这种幻毒产生了巨大的信心。他知道自己手里只要有这个纸卷,任凭是谁来,都会在他手上被控制得像个木偶一样!   而沈少爷对他的信任,也让他对自己信心十足。等到沈渊一转身的功夫,庞宝强已经给自己搬了一副桌椅,在院子当中坐了下来。   看到这庞宝强坐得四平八稳,一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模样。同时桌子底下他的衣袍还在“突突”地直哆嗦……沈渊连忙忍住了笑,把脸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明明是个勇不可挡的汉子,偏偏天生一副怂样儿……真是没谁了!”沈渊走到了苏小棠和风倾野他们这些人中间,还笑着说了庞宝强一句。 第863章 平生宿命临决战、不到终点、回到原点   大家都跟着笑,今天庞宝强舍生忘死地拼了一回命,他当时的样子秦玉虎也跟众人讲了。   大家都明白沈渊的性子,知道这个站没站相、坐没坐样的庞宝强,一定会在沈少爷的手中大放异彩。   不过沈少爷刚才说的这句话,也确实是一点儿没错。大家看着假模假式坐在那里的庞宝强,心里也是一个劲儿的想笑。   沈渊踢了一脚风倾野的大铁棍子……这家伙自从上次油坊胡同刺杀事件,他因为铁棍子太过扎眼没赶上那次激战之后,就把自己那根大铁棍子改造了一番。   沈渊估计这一准儿是柳小智或是霍老四给他出的主意,风倾野为了伪装,给自己的大铁棍子涂上了一层黑漆!   这下他那根大铁棍子,看起来就和一根粗大的木头杠子没啥区别。虽然看着也挺扎眼,但却不至于显眼到引人围观的程度。   现在沈渊只要不是到太过敏感的地方去……比如说进紫禁城,基本上也可以带上他了。   “真的会有人来吗?他一个人行不行啊?”苏小棠看着桌子上大义凛然,桌子下面哆哆嗦嗦的庞宝强,觉得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向着沈渊担心地问道。   “不会来人的,”沈渊向着苏小棠笑道:“让这小子练练胆儿而已。”   沈渊回头看了看庞宝强,笑着说道:“他今天拼了一回命,亲手击杀了深通这样的强者,这次我又把梦里花落交到他的手里。”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手里掌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当他明白无论是谁走到自己面前,他都可以决定这个人的生死……他就变了。”   沈渊说到这里笑了笑道:“我曾经听一个人说过,只要你用屁股坐过一回火山,下次再去坐烧得通红的炉盖儿,那对你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庞宝强这个家伙心里实在是太没自信,我让他手握生杀大权,就是要让他心里生出强者的心性。”   “所以今天过后,哪怕他的武功智慧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他也不再是过去的庞宝强了……会比之前厉害很多倍!”   沈少爷的这一番话说出之后,他周围的所有人都是深有感触,沈少爷说的一点没错。   就像是刘天绪之战过后的秦玉虎和小寻姑娘,就像是经历了江南平叛之战以后的铁枪赵原,就像是穿越敌营数百里的潘龙庄,就像是经历了一次次血战的所有人。   他们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他们的自信与骄傲,就是来自于这样一次次的胜利!   ……   人员集结完毕,所有人都在沈渊的命令下出发,向马蹄营挺进。   当他们一行人走出了烂面胡同,向着京师东南角的马蹄营方向赶去的时候,沈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王瑞。   对这个家伙,沈渊一直觉得神秘难测。之前沈渊根据王瑞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质和言语,觉得他像是一个身份尊贵之人。   可是这小子居然三番两次地跟随自己冒险,甚至好几回在生死之间挣扎,这又和沈渊之前的判断有些不相符。   而这一次……实在是太危险了!   “回去吧,”沈渊叹了口气,对王瑞说道:“那不是你的战场。”   “这回生死难料,危险重重,你可能会死在那儿。”   王瑞听见沈渊的这句话,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在这之后过了好久,王瑞低着头说道:“……再跟你走一段。”   “你不也一样?”王瑞淡淡地说道:“不管我去不去,该有多危险还是会有多危险,你不也是一样一头往里扎?”   “咱俩不一样,”沈渊闻言轻声说道:“我知道有陷阱,可是我没退路,我知道我总有一天,终将死在陷阱里。可是我只能向前,这是我一生的宿命……你不一样。”   “呵!”听沈渊说到“宿命”两个字,王瑞忽然笑出了声儿。   “你这样的人也信命?”王瑞笑着问道:“我咋那么不信呢?”   “我不信命,”沈渊也轻笑了一声说道:“可是我自己选了一条最难的路走。”   “那是你自己作的!”王瑞摇头笑道:“你这小子心高气傲,明明换个活法就能轻松得多,你偏不!那有什么办法?”   “就是,没办法。”沈渊也笑道:“可惜我生来无所畏惧,可惜我生而自由!我有什么办法?”   “……你小子到底是谁?”   “就不告诉你!”   沈渊看着洋洋得意的王瑞,恨得直咬牙。   又往前走了一段,远处的马蹄营已经是遥遥在望……走在最前面的沈渊,轻轻地哼起了一首歌。   “我们都在不断赶路忘记了出路,在失望中追求偶尔的满足。我们都在梦中解脱清醒的苦,流浪在灯火阑珊处。”   “去不到终点,回到原点,享受那走不完的路……”   而在这一刻,走在他身后的王瑞,居然也在轻声哼唱着另一首歌……   “一霄银汉月胧明、轻舟扶醉碧波行。”   “持砚就墨寇白门,低眉吮管……卞玉京!”   ……   到达马蹄营之前,沈渊已经问清了这里的环境。   据马智敏大人说,马蹄营是京师东南角的一处生产军械的地方,原本的名字叫做盔甲厂。   最近这些年,火器开始在大明军队里越装备越多,马蹄营也就成了京师生产火药和枪炮的地方。   马蹄营就在京师内城的最东南角上,因为周围人烟稀少,所以才挑了这样的地方生产火器,以免出了事波及百姓。   也正因为这里地势荒僻,所以虽然位于城内,却还是狐狸黄鼠狼乱窜,野兔野鼠不计其数,属于那种聊斋里经常出现的场景。   至于马蹄营的地势,则是一个大到离谱的院子。   马智敏说里头的面积,和当初陈升所在的悯忠寺不相上下,基本上相当于两个烂面胡同的大小……一听见这话,沈渊就是一皱眉。   更何况最难的还在后面,毕竟马蹄营里面还有大量的工人和官员,这些人碍手碍脚的,使得沈渊他们行动起来更加麻烦。   这次马智敏大人带来了三百位公门中的高手,对付朝鲜人应该是足够的。但是马大人还是觉得自己论起打仗,最好还是不要在沈渊面前出乖露丑的为好,所以他果断把指挥权交到了沈渊的手上。 第864章 旷野风倾势如山、疾如暴雨、狂袭漫卷   一赶到马蹄营的大门口,沈渊随即开始调动兵力,那些公门高手当然是无一不服,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沈渊的命令。   朝鲜人的大首领显然就在里面,他们不可能不安排人放哨,所以沈渊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行动,每过一刻行动就会更加困难。   他命令那三百名捕快分成四组,各自负责一面院墙,每一组赶到自己的位置之后,立刻就开始行动。   这三百人要从四面越过院墙,同时向着马蹄营的中心地带进发。   在这一路上,他们要搜索所有的人员,鉴别他们是不是朝鲜密谍。方法就是让他们相互验证身份,一旦有身份不明的外人,立刻抓住或击杀。   其次凡是身上藏着利刃的、见到捕快就跑的、负隅顽抗的人,直接就地击杀,难以判定身份的就先绑起来再说。   此外凡是马蹄营里的工人和官员,一旦见到他们就通知这些人,立刻顺着南门的方向紧急撤离。   沈渊在南门口这里留下了一个小组,进行第二次身份甄别……只要门口的捕快扣下几名跑出来的官员和工头,就可以一一核实所有人的身份。   沈渊要求所有的捕快动作必须迅猛,以最快的速度向马蹄营的大院中心集结。这样在四面八方的包抄之下,逃跑的人很快就会被他们堵在包围圈里面。   沈渊的命令言简意赅,语气十分坚决,那些捕快当然也能感觉到,这次任务十分艰巨重要。   到最后,沈渊干脆拿出了今天早上王瑞带给自己的驾帖,举起来展示给所有的捕快过目。   当那些捕快看到驾贴上,颜色鲜红的天子朱批之际,心里立刻就激荡了起来!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这次行动可是天子的直接命令!于是这些捕快凛然遵命,沈渊随即命令,行动开始!   三百捕快除了南门口留下的二十人之外,迅速向着四面大墙包抄而去,沈渊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南墙上,已经有成片的捕快跳墙进入了马蹄营。   而这时的沈渊也带着炼心道人和王瑞、马智敏,连同自己手下的一众高手,从南门一冲而入!   ……   马蹄营的大墙内果然是宽敞空旷,到处堆积着物料和煤堆,零星分布着一个个院落,里面都是锻造军械和合成火药的工场。   古人也知道把制作火药的厂房,集中修建在一起绝对是个蠢主意。所以各个院落工厂之间的间隔十分宽阔,沈渊甚至能看到东西两面的院墙上,大片的捕快正在翻越大墙往里跳。   他们手里的钢刀映照着正午的阳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浪!   一路向里直冲,沈渊带着人直奔马蹄营中心地带,在他们的周围已经响起了捕快大声喝问的声音,还有兵刃交击时的脆响!   “动手了……这里面果然有文章!”这时的马智敏心中就是一喜,然后他就看到前面的沈渊单手提刀,顺着砖砌的甬道径直向前冲去!   突然!前面几个工人打扮的人手里拎着东西,从路边的一个院子里走了出来。   一见沈渊他们这群人一字排开,向着这边气势汹汹地冲来,这七八个工人就吓得一愣。   “格杀勿论!”   马智敏正在愁着无法分辨这些工人是不是朝鲜密谍的时候,沈渊突然喊了一声!   眼看着双方隔着有三四丈远,马智敏也不知道沈渊为什么居然就下了这样见人就杀的命令。而且现在离得这么远,他们也打不着啊?   “为什么不冲到跟前,鉴别了身份再决定?”正当马智敏心中犹豫之际,却忽然看到前面的那七八个人居然扔掉了东西,反身就从身后抽出了亮闪闪的钢刀!   “我艹!敲山震虎!”马智敏这才知道,沈渊刚才那一嗓子实际上是在试探。   如果这些人是真正的工人,他们就应该马上跪地求饶,或者是吓得扭头就跑,他们怎么可能立刻拔刀反抗?   这些人的底细,被沈渊这一句大吼就试了出来。他们一行人还没等冲到敌人的面前,苏小棠的暗器就犹如暴雨一般横扫了过去。   霎时间银光暴闪,阳光下光芒刺眼。那七八个密谍无一例外,全部中招,每人身上都挨了一两下银弹子的重击,甚至他们手中的钢刀都被苏小棠的暗器打得“铛铛”直响。   就在这些人身上受创,咬牙切齿地想要继续攻击时,风倾野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   那根长得吓人的大铁棍子,被他单手轮起来一个横扫!在他攻击范围内,一个大扇子面形的区域里,四五个朝鲜密谍霎时就被击飞了出去!   一片骨骼被砸碎的声,犹如暴豆一般响起,这些人刹那间就血肉模煳的被拍在了一旁的院墙上!   好个风倾野!真是刚猛绝伦,力道万钧!   一瞬间对面的敌人就少了一多半,他们手里的钢刀还在天空中打着旋儿地飞舞,沈渊的队伍已经一冲而过!   大寨主张二狗疾风般掠过,手里的虎头钩顺带着就把一个凶徒横着来了个开膛破肚。   柳小智手里的三棱刺,瞬间刺穿了一个密谍的心脏。苏小棠的子午鸳鸯钺有如燕子抄水一般,轻巧地抹过了一个人的咽喉。   敌人瞬间全灭,脚下一步未停!   这七八个凶悍的密谍就像在狂风中旋转的落叶,根本没能丝毫延缓他们速度!   好快的速度!好狠的招数!   此刻的马智敏和王瑞,终于见识了沈渊这些手下的武功。当他们穿插突进之时,简直就像是一把锐利无比的神剑,根本没人能拦住他们的脚步!   “五百人击溃十七万反贼……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时的马智敏,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地直跳,一股热血直往上涌!   在这一刻,他好像看到了沈渊率领骑兵直冲敌阵时的样子。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沈渊手下的战士会有那样难以置信的勇气和坚定。   就因为眼前的这一幕,他知道无论前面有多少敌军,哪怕是敌众我寡,哪怕是深陷重围!   他们只要站在沈渊的身后,见到了眼前的情景,都会顷刻间战意汹涌、热血沸腾! 第865章 谁料蒿草生芝兰、寒锋寸断、智救红颜   此时的马蹄营大院里,沈渊他们这一组人的行动犹如狂风卷草、水漫蚁群,刀锋一般直插这座庞大工场的核心地带。   他带领的这些高手不但武功奇高,下手奇狠,而且眼力还极准!   只要是从他们行进前方院落里冲出来的人,他们一瞬间就能分辨出到底是密谍还是好人。然后不是轻轻放过就是一通砍杀,留下了一片尸体之后狂飙席卷而去。   而这时的沈渊则是手里提着刀,一面用刀面拍着自己的小腿,一面低着头向前走。   他飞快地判断着周围的形势,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唤声和打斗声纷纷传入沈渊的耳朵,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一副清晰的形势图。   在他的感官里,从四面赶来的捕快已经冲得越来越近,这些公门高手的动作很熟练,追杀朝鲜密谍时也十分坚决。   因为是四面合围,那些捕快越接近包围圈的正中心,他们的人员密度就越大,战斗力越强,行进的速度也就越快!   此刻在沈渊脑海中形成的这个圈子,正在逐渐缩小。沈渊的小组突进得速度最快,位置也最靠前。   他甚至能听到那些朝鲜密谍用他们的语言一边呼唤着同伴,一边在捕快的追杀下,疾速后退的声音。   “赶羊了……大势已定!”沈渊知道形势对自己这一方越来越有利,因此他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就在这时,忽然出事了!   眼看着他们刚刚冲到了两个院落之间的夹道里,这里似乎是一条平时并不常有人走的通道,里面长满了半人多高的蒿草。   就在沈渊他们顺着通道前进的时候,猛然间,从那里面站出了两个人!   在这一刻,沈渊就是狠狠地一咬牙。   一个武者穿着马蹄营工厂里的衣服,手里却拿着一把弯弯的朝鲜刀。他挟持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一只手攥住那个姑娘的发髻,而另一只手上的长刀就横在姑娘的脖子上!   沈渊一看这姑娘衣衫不整,前襟的扣襻都被撕掉了几个,露出了里面一截雪白的脖颈和藕色的肚兜。   在她头上还粘着几根稻草,两只手正拼命抓着自己的衣服,一双眼睛都哭红了。   一看姑娘这样子沈渊就知道,这个朝鲜武者明显是见色起意,把姑娘弄到这里正要糟蹋,却没想到恰好遇上沈渊他们强攻马蹄营。   沈渊这一下虽然坏了这个损贼的好事,可是也给他手里面添了一个人质……沈渊一皱眉之际,看到马智敏和王瑞提着刀就要往前冲,他连忙一手一个,把这俩货双双拽住,让他们停在了原地。   眼下的情形十分危险,沈渊清楚地看到那个拿刀的家伙眼睛都红了!马智敏他们要是再逼近过去,弄不好那个朝鲜密谍狗急跳墙,会一刀抹了那姑娘的脖子。   你别看沈渊干掉那些案犯密谍的时候心狠手辣,可是你让他无视一个无辜之人的生死,他还真做不到!   就在沈渊一闪念之间,他的手下却不管这个,毫不犹豫地就上前动了手。   第一个冲上去的就是大寨主张二狗,只见他手中一对虎头钩银光闪烁,一面向前扑一边大喊了一句:“小棠暗青子喂他!”   张二狗的前冲之势极为迅猛,看起来凶恶之极,但他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冒出了一句黑话。   这句话别人听不明白,出生于武林世家的苏小棠还能听不懂?   沈渊也在旁边一笑……这个张二狗的脑筋转得还真快!   那个朝鲜密谍一定会说大明的话,对黑话却很有可能一无所知,而且就算他真的那么巧能听懂暗青子是什么意思也没用。   张二狗有意没有说出“苏姑娘”这三个字,而是用平常从不使用的“小棠”来提醒苏姑娘,这个称呼也就没有暴露出他们中间,唯一的女子苏小棠。   所以张二狗刚才那句话,那家伙听也听不懂,就算他听懂了也不知道该去防备谁!   而这时,正在苏小棠和沈渊都瞬间醒悟之际,就见张二狗已经冲到了那个武者身前的一丈之地。   忽然间,他却离奇地被脚下的乱草一绊,居然“啪”的一声,狠狠摔了个大马趴。   这家伙摔得这叫一个狠,落在地上的声音惨烈之极,周围的人听到了无不是同情地一皱眉。   就在这一刻,那个手持长刀挟持人质的朝鲜密谍,忽然间觉得头顶的天空上光芒一暗。   当他猛一抬起头之际,就见一个人正腾空而起,犹如一只展翅而飞的大鸟一般,凌空向着他的方向扑来!   这是柳小智,他手里拿着沈渊专门为他打造的三棱刺,一瞬间便施展轻功扑到了天上。   这跳荡山二人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霎时间便吸引住了那个朝鲜武者的目光……就在这一刹那,王瑞陡然间觉得自己手上的钢刀一震!   他前面的那位苏小棠姑娘居然伸出右手两根玉指,看也不看地向后一伸,就夹住了王瑞手中腰刀的刀尖。   就见苏小棠皓腕一抖,“叮”的一声就把腰刀前方,寸余长的一截刀尖震断,随后就反手向前一甩!   此刻那个武者正在抬头看着天上的柳小智,在刺眼的阳光背景下,判断那个飞起来的家伙,落点到底在哪里。   却没想到那截刀尖犹如闪电般化作一道流光,带着短促的破空声眨眼而至!   “噗”的一声,刀尖正中武者的手腕,差不多将他的整根手腕凌空切断。这家伙手里的钢刀瞬间便向着地上坠去。   而在这一刻,趴在地上的张二狗单臂一抡……一把极长无比的武器银光闪烁,贴地而飞,直取这小子的脚腕!   原来这是大寨主张二狗,用两只虎头钩前端的钩尖相互勾在一起,使得三尺六寸长的虎头钩,刹那间就长了一倍。   在虎头钩贴着地面切断乱草,轮了一个半圆形飞到前方之际,虎头钩护手上的刀刃“噗”的一声,就勾在了那家伙的脚踝上。   然后大寨主用力一拽,这家伙仰面朝天就摔在了地上!   就连他手里的那个姑娘也被他带了个跟头……然后就见大寨主看也不看的一跃而起,拽着虎头钩回身就跑! 第866章 虎狼困于方寸间、水尽山穷、杀气冲天   那个家伙被他的虎头钩护手勾住了脚腕,一边惨叫着一边被张二狗拖着向前滑行。直到他路过霍老四的时候,被四哥手中的短刀一刀捅进了咽喉!   好家伙!整件事发生得犹如雷轰电闪,也就是两三次呼吸的功夫,这个挟持人质的密谍就成了个死人!   这跳荡山三人组头脑灵便、配合默契、救人杀人简直是行云流水一般。他们相互间的这种信任和默契,真是看得人目眩神驰。   另外苏小棠的那一“暗青子”,也是精准迅猛之极,王瑞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那把打了九折的腰刀,心里不由得暗自感慨。   自己人这边这么多把刀,那位苏姑娘偏偏可着他的刀往折了掰,看来自己惹恼这位姑娘的事儿,到现在还没过去呢。   回头得想办法给人家赔个礼,老这么着也不行是不是?想到这里王瑞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干得漂亮!”沈渊笑着夸了三人组的一句,随后带队继续向前。   等到最前面的柳小智经过那位姑娘身边的时候,他笑着伸手过去,想把那个姑娘拉起来。他的双眼却正好迎上了那个女孩子,充满了惊恐和畏惧的眼神。   柳小智咧嘴一笑,他手中的三棱刺破空而至!   一招封喉,他竟然向那个女孩的咽喉刺了过去!   这一瞬间把这女孩儿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一仰,吓得连眼睛都闭上了!   眼看着钢刺锐利犹如黄蜂尾针的刺尖,距离那个女孩子的咽喉还有两寸,柳小智却半途忽然停手,看都不看的继续向前。   王瑞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沈渊却笑了一声……显然那个女孩子不会武功,也没有丝毫反抗之意。柳小智眨眼间就试出了她并不是一个密谍,就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姑娘而已,这小子真是好快的脑筋!   等到他们跑过去的时候,那姑娘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惊恐。   “那个死密谍品味不错,挑的这姑娘还挺水灵!”这时大家听到后面的炼心道人,居然还发了一句感慨。   看来人家道长不但骗钱吃肉,而且也没有遵守其他清规戒律的习惯……这啥老道啊这是?   沈渊哭笑不得地笑了一声,带领队伍继续向前。   ……   眼看着前方就是马蹄营的核心地带,这里是一片荒地,长满了蒿草。   周围一片空旷,大概有两个篮球场大小,空地上还稀稀落落的垛着几堆木料,木头上由于风吹雨淋,已经长满了黑颜色的霉斑。   眼下正值冬尽春来,地上的蒿草长得一片片高矮不平一片枯黄,正随着料峭的寒风起伏摇动。   此刻的空场上,正是一片混乱。   大概有百余名高丽密谍,正从四面八方被驱赶到中心地带,他们逐渐汇聚到一起,正准备负隅顽抗。   沈渊一眼看去,就见这些人有的身上穿着百姓的衣服,有的则是工坊里工匠的打扮。这些人都是面露凶恶之色,看来已经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   绝大多数密谍手里都拿着闪亮的朝鲜刀,也有些措手不及的,拿着火钳铁锤之类的东西当做武器。   如今他们正在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命令下集结成军阵,飞快地恢复了秩序。   再往远处看,将近三百名捕快正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他们正一边追逐一边砍杀那些一路狂奔的敌人。   看到捕快的人手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马智敏也立刻松了口气。   其实若论武力来讲,虽然这些人是马智敏特意抽调来的高手,但所谓的公门高手,也就是练过几天武艺或者经历过几场实战,身上孔武有力敢杀敢拼罢了。   真要论起打斗来,他们怕是比不上这些朝鲜密谍的,但是由于沈渊的迅速突击,使得这场袭击来得十分突然。   所以这些朝鲜密谍,既没有机会集结成军阵,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才会被人数上占优势的大明捕快一通砍杀,围捕到了这里。   而这时,沈渊的目光却落在了人群中那个老人身上。   只见那个人的身量比旁人高了近乎一头,身上筋骨如铁,双眼犹如鹰隼,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在他的调动之下,百余名朝鲜密谍迅速结成圆阵,刀光闪烁防御着四面八方。而这时外面还有零星逃窜的密谍,正在向圆阵里集中。   沈渊这一组已经停下了脚步,现在合围还没彻底形成,他现在带人冲进去,就要以不到十个人的力量强冲百人军阵,这可不是好玩儿的事。   要知道这些人可不是那些没经历过战阵的农民军。他们的使命,使得这些人的心态必定是凶狠之极。   况且他们还是身在异国,所以明知道自己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只能拼死一搏。这个时候所沈渊带人往上强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而这时随着捕快们纷纷赶到,包围圈渐渐形成,局势也终于明朗了下来。   在这片宽大的工厂里,接近三百捕快包围了百余名朝鲜密谍,围着这个一间教室大小的圆阵,外面的包围圈也渐渐形成,变得齐整起来。   双方相距三丈,各自虎视眈眈。马智敏在沈渊身边小声说了一句:   “要是这么打过去,咱们这边的伤亡一定小不了……我去看看马蹄营的库房里,有没有火枪?”   “咱们调出火枪给他们来个齐射,全齐活儿了!”说着马智敏转身就要走,却被沈渊一把抓住了肩膀,又把他给拽了回来!   “你傻不傻啊?”沈渊没好气儿地看了马智敏一眼说道:“你知道这院里存了多少火药?就敢在这里头开枪?”   “要是一个不慎,整个马蹄营就上天了!还火枪……老实待着吧你!”   听见这个话,马智敏立刻吓得一缩脖子,这时他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   可不是?这里不但有火枪,而且还库存着巨量的火药,自己竟然没想到这一点,差点儿就把所有人都给害死了! 第867章 国小民困天涯远、不怀恩德、反生恶念   这时沈渊环顾了一下周围,在包围圈外面的院落里,还有捕快的身影零星出没。他们正在一边甄别着工厂里这些人的身份,一边把他们向南门那边驱赶。   到时候经过了院子里和门口的马蹄营官员两次甄别,这里的密谍就应该不会再有漏网之鱼了。   只听着周围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大院里的人也越来越少,工人差不多都要走光了。   沈渊抬头向着包围圈里的那个高大的老人笑着说道:“看来你就是朝鲜密谍的首领了?”   “报个名儿听听,你叫什么?”   “老夫金玄甲!”   只见那个老人在圆阵的正中负手而立,站得犹如标枪一般笔直,他面色冷峻地问道:“你就是那个小儿沈渊?”   他说得这句话回答得很没礼貌,旁边的风倾野立刻就不高兴了。   他单手一举手里的大棍子,指着这个金玄甲喝问道:“你跟谁俩呢?你个老棺材瓤子,我弄死你信不?”   而这时的金玄甲闻言,却不屑地向沈渊这边看了一眼:“你能找到这里来,不过是因为水月禅林里的深通是个软骨头罢了。”   “才半天时间,他落在你手上后当即就背叛了我,你这小子的行动也真是够快。”   “不过金某心怀必死之志,为我王捐躯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死就死了,这也没什么。”   “只可惜我看不到你们这些卑鄙懦弱的明人,受到我们惩罚的那一天了……真是可惜!”   “这话让你说的,还挺有意思!”听到了金玄甲的话,沈渊不由得笑道:   “我们大明怎么卑鄙了?你们王庭往大明京师一派密谍就几百几百的来,错的反而是我们呗?”   “明人对我朝鲜居心叵测……”只见金玄甲冷冷地说道:“若不是我们这些忠诚英勇的密谍,接连挫败了你们的阴谋,你们不知道会把我们害成什么样子!”   “你是不是有病啊?”这时沈渊还没说话,王瑞却在旁边插口说道:“远的就不说了,就说上次倭奴之乱。”   “你们的朝鲜王庭被人打得无处可逃,连大王都跑到我大明境内的宽甸六堡去了,整个全境都被倭寇占据。”   “你们朝鲜宣祖大王一天六封信,苦苦哀求我大明出兵东进,替你国击退倭寇。这件事你是不是忘了?”   “那是我国将士忠勇强悍,李舜臣将军用兵如神!”只见那个金玄甲怒道:“你们大明不过是出些粮草刀枪罢了!跟你们出兵有什么关系?”   “你!”这时的王瑞听到金玄甲如此颠倒黑白,气得他脸上青筋都蹦出来了!   “哦!”此刻的沈渊闻言,却在旁边笑出了声。   他摇头向着金玄甲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弄了半天从古至今,你们这帮人都是一个德性!”   “真是太有意思了……”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喂!你们李舜臣将军那么厉害,为什么等到人家倭寇把自己全境都打没了才发威?这不是让人家按住强上完了,才想起自己会武功吗?”   听到沈渊的话,他身边的一帮人都忍不住想笑,而这时的金玄甲却是怒不可遏!   “抗倭之战过后,”只见沈渊笑着说道:“你们朝鲜宣祖大王在绝壁上摩崖石刻,上面写着‘再造藩邦’,这才几年的功夫,这场胜仗咋就成了你们自己打的了?”   “就凭你们这些杂碎,连丰臣秀吉都能灭了你们一国,还敢挑衅大明?”   听到沈渊的这番话,这时他身边的这些人才知道,原来这些密谍居然是揣着这样的狼子野心,面对自己恩人的!   于是他们看向金玄甲那那帮人的眼神,也都露出了不屑之色。   “那你们从我国盗取黄金,这件事又怎么说?”这时,金玄甲又向着沈渊怒道:“你们不是贼是什么?”   “可是你们朝鲜王庭发现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在五年之前就向大明朝廷报告?”这时的沈渊也冷下脸来,向着金玄甲说道:   “那不过就是他写来一封信的事,我们大明天子知道了情况,自然会处置那些罪犯。可是你们几年来隐忍至今,还派人带着那一卷‘黄金路’到此,不是居心叵测又是什么?”   沈渊不屑地说道:“你们就是这路货,永远都是这德行!”   “一被人打得哇哇大叫,就磕头作揖的求人救你们,然后一回头就忘了恩德,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是你们自己打了胜仗。”   “不管谁打得你们死去活来,占了你们的家园,你们就一律管人家叫爹。然后一旦天下太平,你们就舔着脸说自己强盛无比,恨不得全天下都是你们的!”   “你们这些从古至今,连一天自己的主都没做过,成天就知道跟在别人屁股后头打转转的怂货,哪来的自信把自己吹得比天还大?”   “到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挺有理是吧?你现在脚底下站得可是大明的土地!”   沈渊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他冷冷的向着金玄甲说道:“一个人要是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那他就永远也不可能有什么出息,你们那个弹丸小国也是如此!”   “到了今天这种程度,你居然还敢跟我叫板?一帮没脸没皮的东西!”沈渊冷笑着向金玄甲说道:“我明告诉你。”   “今儿我就把你们这帮人杀得一干二净,回头你们那个王庭还得辩解说,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是他派去的,你的所作所为也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为了证明他的清白,说不定你们那个大王还得暴骂你们一通,说你们是冒名顶替的贼寇,栽赃陷害的烂人!”   “现在你们可以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连你们的主子都会对着你们的尸体一顿臭骂!”   “死不足惜的玩意儿……给我斩尽杀绝!”   ……   眼看着沈渊一声令下,这三百余名捕快全都是热血沸腾,抄起兵刃就要上去动手!   而这时的王瑞和马智敏,还有炼金道人却是相互对视了一下,眼睛里全都闪烁着“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光芒!   两军阵前,居然让沈少爷这样的人开口说话?那真是活脱脱地作死!你没看现在那三百捕快的眼睛都红了? 第868章 引蛇引得蛟龙缠、重围身陷、万难回天   沈渊这一通暴骂,把金玄甲那边说得哑口无言,当他们想到自己为国死战,死后还要留下一身骂名,这帮密谍的心里该是什么滋味?   再看这些捕快,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刀锋所向之处到底是一群什么东西,那自然是战意沸腾!   现在这些密谍是说说不过人家,打也打不过人家,临死之前还要被骂得狗血喷头,可他们这些人却是咎由自取,又能怪谁?   眼看着自己人这边士气大振,马上就要将这些密谍全歼于此,此时王瑞心中也是快意之极……正在这时!   突然他们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喊杀声,所有人的脸色陡变!   ……   远处传来了兵刃相击声,地点正是南门方向。那里原本应该有二十名捕快,正在盘查撤出去的马蹄营工人,可是他们却突然遭到了袭击!   就在这一刻,众人抬起头向着周围看去,就见周围四面八方正有无数手持兵刃的黑衣人,向着中间包抄而来!   眼前的情形和刚才是如此相似,可是这一次被包围的,却成了沈渊他们这一伙!   在这一刻马智敏脸色大变,王瑞面露惊慌,就连那些组成了包围圈的捕快,也忍不住向自己身后看去。   足足有五六百黑衣人,正像狼群一样向着中间包抄……他们是什么人?   心中巨震之下,众人一起向着沈渊的脸上看去。他们下意识的想通过沈渊的神情看出,这次巨大的变数到底在不在沈渊的计算之内。   而这时沈少爷却是面沉似水,他用手里的刀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小腿,好像在飞快地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一刻,王瑞突然想起了冲进马蹄营之前,沈少爷向他说过的那番话……   “回去吧,那不是你的战场。”   “这回生死难料,危险重重,你可能会死在那儿。”   “我知道有陷阱,可是我没退路……这是我一生的宿命!”   “他早就知道!”这一刻,王瑞一下醒悟了过来!   如果马蹄营里仅仅是这些朝鲜密谍,那么沈渊此战大获全胜,应该是完全没悬念的,他也绝不会开口让自己规避风险。   所以沈渊早就知道,这一次他要遭遇埋伏!如此说来这些人的身份只能有一个,他们是陈升和野狐童子的同伙……那群凶手帮!   此刻的王瑞脑筋电转,飞快地想道:那些凶手帮既然能在油坊胡同跟上我们,就说明他们对我们的行踪掌握得非常精准。   而这一回,沈少爷处理完水月禅林里的事之后,一刻未停就带领数百人出发。我们的行动居然还是没有逃过凶手帮的耳目!   这说明在我们的队伍里……有个内奸!   沈渊一定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预料到了凶手帮一定会来!   那个被朝鲜人讹诈的重要人物,肯定就在那些黑衣人中间。他一定会亲眼看着所有的知情人被杀人灭口,亲自见到那个黄金路卷轴没有经过任何人之手,直接落到自己的手里,他才肯放心!   所以沈少爷的行动,很有可能会将凶手帮最后的大首领引出来。可是现在这招引蛇出洞,却引出了一条蛟龙!   对方竟然来了这么多人,双方的力量相差如此悬殊,这次沈少爷该如何逆转局面?   ……   “看什么看?包围圈撤了,集结成圆阵,四面防守!”   眼看着四周的包围圈渐渐形成,沈渊大声向着那三百名捕快吼道:“先不要管朝鲜人,以我为圆心集合!赶紧的!”   这些捕快原本就被眼前的局面吓得目瞪口呆,他们听到了沈少爷的话,当然是毫不犹豫的向着沈渊的身边集中。   等到这二百七八十名捕快围绕着沈渊的周围,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圆阵之后,他们和朝鲜密谍这一大一小的两个圆阵,已经被紧紧围在了中间。   好在沈少爷的动作够快,这时的马智敏一看眼前的形势,不由得狠狠地一跺脚。   如果他们行动得再晚一点儿,局面就会比现在更加危险。因为他们要是保持包围着朝鲜人的阵型,一旦要是三方动起手来,他们这个捕快组成的包围圈就会两面受敌。   到时候里边的朝鲜帮想往外冲,外边的凶手帮想杀进来,正好把他们夹在中间!   可是即便沈渊反应奇快,他们的形势依然是不容乐观。如今在这片空地上,五六百名黑衣人包围着这两个圆阵,就像是一只大手正盘着俩核桃……敌众我寡,还是危险之极!   ……   而此刻,沈渊正在观察着对面那些黑衣人组成的军阵。   他旁边的马智敏略通兵法,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情况,片刻之后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这些黑衣人若是拿出来单打独斗,比沈渊这边的捕快或许强不了多少,但是当他们集结成军阵后就不同了。   沈渊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一旦打起来,他们那边的五百人,能顶得上沈渊这边一千个捕快!   这些人结阵严整,配合紧密,全神贯注,气势沉凝。沈渊甚至没看到一个交头接耳或是回头后顾的人……这些人可不好对付!   “这下可麻烦大了,”这时的炼心道人用胳膊肘捅了捅了沈渊道:“你没想到引出来这么个玩意儿吧?咱们还有胜算没有?”   “哪有什么胜算?弄不好咱们全都得死这儿!”这时的沈渊,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眼看着周围的军阵形成了合围,外面的黑衣人毫不犹豫的向内逼近而来,双方相隔两三丈远,再往前就到了互相冲杀的距离!   沈渊的目光却还在敌人的军阵中搜寻……一片黑压压的黑衣人,他当然看不到那个大首领的身影。   眼看着双方就要动手,沈渊已经看到自己这边的阵中刀锋映着阳光,不住的颤动……   他知道有些捕快已经知道今天绝无幸免的可能,在面临生死之际,有些心理素质差的,已经开始哆嗦了!   就在三方即将开始血战的一瞬间,沈渊忽然探手入怀,把手里的一个东西举过了头顶……   黄金路!   这就是这场血战爆发的原因,也是之前水月禅林,那件奇案的起点! 第869章 黄金有路铺到今、缘起缘灭、异国之心   见到了沈渊的动作,炼心道人随即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个时候你把它拿出来干什么?这玩意儿还有个屁用?”   “人家都把咱给包围了,你还想威胁他?人家只要杀了你,把这卷轴抢走不就完了?”   “重要的不是黄金路卷轴,”这时沈渊转过头,向炼心道人笑道:“而是那个被朝鲜人讹诈,又做下凶杀案的大首领。”   “他最担心的是卷轴里的内容有没有被泄露出去,另外你看现在,他们不是停下了吗?”   炼心道人往边上一看,果然那些虎视眈眈围拢过来的黑衣人全都停住了脚步。就在双方的战斗一触既发之际,居然被沈渊这个奇异的动作阻止了。   “反正不拼是不行了……”这时的王瑞、马智敏和炼心道人同时听到沈渊的嘴里小声嘟囔了这么一句。   这个沈郎举起那个卷轴,向着黑衣人那边大喊道:“一个人!只要一个人!”   “在我们这些人中间,只要有一个人活下来,你这个卷轴里边所记录的丑事就会被写成无数张告示,贴满京师四九城!”   “我沈渊沈轻云这些手下,全是天上的飞贼、河里的水鬼、不乏武功高强之辈!”   “他们中间只要有一个人活下来,你的秘密就保不住,你动动我试试?”   沈渊说到这里,周围一片鸦雀无声,那些黑衣人依然组成了严密的军阵,虎视眈眈地围困着他们这些人。   “……我艹,他不说话!”这个时候,沈渊气得一皱眉头,然后他居然又干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一抬手就把那个黄金路卷轴,向着朝鲜密谍金玄甲那边扔了过去!   眼看着这个珍贵之极的黄金路卷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好被金玄甲接到手里,沈渊也笑着朝对面圆阵里的金玄甲说道:   “现在这个卷轴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你正好用它来给你自己报仇!”   “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我艹?你这是干什么?”王瑞一看到那个黄金路卷轴从沈渊手里飞了出去,他立刻就急了!   “什么叫对他们已经没用了?那东西咱们还有用呢!”王瑞急道:“那是证据!”   “先活命再说吧!”沈渊小声说道:“另外那些朝鲜人已经不用再讹诈凶手帮的大首领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   “什么?”沈渊的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但是王瑞,就连炼心道人和马智敏都是大惊失色!   原本朝鲜人拿着这个黄金路就是要讹诈大首领,从他手里获取那件想想都会让人胆战心惊的东西。   可是沈渊现在却说,朝鲜人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他是什么意思?   此刻他们的对面的金玄甲,正看着手中那个黄金路卷轴发愣。他显然没想到沈渊居然来了这么一招,把这玩意儿扔到了他的手里。   而外围的黑衣人也在等着金玄甲说话,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显然不仅仅是金玄甲,黑衣人中间的那位大首领也和他一样正在衡量判断着什么,一时之间无法作出决断。   趁着这个时间,沈渊小声向着王瑞他们说道:“要想判断精准,眼界就要开阔,看问题必须全面!”   “朝鲜现在是什么形势,你想过没有?”   沈渊说完这句话,看到王瑞和炼心道人全都是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叹了口气说道:   “就是五年前打完的那场抗倭之战,你们眼睛里只有大明、朝鲜和倭寇那一边,却根本没想到还有第四方势力,就是夹在大明和朝鲜之间的女真。”   “努尔哈赤带领的女真部原本力量薄弱,连自保都困难,他们不但打不过大明,甚至还要经常受到朝鲜的攻打和欺压,经常被朝鲜欺负。”   这时听到沈渊居然说到了女真部努尔哈赤,王瑞却是莫名其妙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沈渊接着说道:“就在朝鲜被倭寇打得啥也不是,大明派兵出去和丰臣秀吉火拼的时候,当时的努尔哈赤却没闲着。”   “努尔哈赤趁着这个机会四处征战,他先是统一了叶赫九部,然后又征服了长白三部和海西女真。”   “加上朝鲜战后国力受损,在抗倭之战过后,朝鲜和女真部的实力随即就发生了一次大逆转……”   “这几年来朝鲜被女真打得死去回来,他们现在心里就想着一件事,如何能守住国境,不让女真人打进来!”   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拍了拍王瑞的肩膀,向着周围的一圈人小声说道:   “所以马智敏大人刚才在大门外头,一说到马蹄营是制造火器的地方,我就知道那些朝鲜密谍为什么会盘踞在这里了。”   “……他们想要火器!”沈渊说到这里,王瑞这些人才恍然大悟!   此刻他们终于想明白了那些朝鲜密谍用黄金路来讹诈大首领时,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那就是大量的火枪火炮和火药。   朝鲜军队的战斗力弱得跟个小鸡子似的,他们要想守住国境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获取大明火器!   这时的王瑞,想起了当初明将李如松收复朝鲜都城之战的战报。李如松在正面强攻的同时,又派明军穿着朝鲜军的军衣,化妆从侧面攻城。   结果倭寇见到朝鲜军衣,他们根本没当回事,依然继续抵抗正面猛攻的明军……然后化妆的明军顺利破城而入,朝鲜都城被李如松一举攻陷。   这场战斗明军伤亡八百,倭寇第一军团直接打废,损失近万人,关宁铁骑和南军火炮一战威震敌胆!   同时李如松让明军化妆攻城的战术,也足以说明当时朝鲜军的战斗力有多夸张……这甚至已经成了敌我双方的共识。   就这样,他们还是把那个李舜臣吹上了天,睁着眼瞎掰,昧着良心说话的能力真是可见一斑……   正当王瑞想到这里时,就见沈渊接着说道:“你们看到那个金玄甲拿到黄金路时的表情没有?一看他那德行我就知道,他绝对是第一次看到黄金路卷轴。” 第870章 血战当前破迷阵、重重围困、生路难寻   沈渊接着说道:“所以假元白露是朝鲜王廷直接派来的密使,目的就是讹诈大首领,拿到大批的火枪火炮。”   “同时金玄甲他们也没闲着,始终在向着马蹄营渗透,”沈渊向众人说道:“今天你们不都看见了?”   “金玄甲的人已经全部进入了马蹄营,甚至他本人也在这里。所以很有可能,他们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火器……因此我才说那个黄金路卷轴,对金玄甲已经没用了。”   “可是沈少爷,你做的这些事儿完全没用啊?”要说在这些人中间,还是炼心道人的脑筋最灵,他听到了沈渊的话之后,莫名其妙地说道:   “要是照你这么说,那个大首领就算是把他们所有人都杀了,再毁了那个黄金路卷轴,朝鲜王廷里还能没有一份黄金路的副本?”   “朝鲜人拿到了火器之后,对这个大首领又会怎么处置?他们要么就是再派个信使拿一卷黄金路过来,继续接着跟大首领要好处。”   “然后第二个选择,朝鲜王廷对自己派到京师的密谍被人一网打尽,因此恼羞成怒,直接向大明朝廷揭露这个黄金路卷轴,由此天子也会将那个大首领处置掉!”   “所以大首领就算把大明这里所有的知情者和证据全都毁灭了,不也一样是屁用不顶?这是怎么回事?”   “对啊,”沈渊这时笑了笑说道:“要是按照你的推论,那个大首领根本没有杀掉水月禅林那些举子的必要。”   “可是事实上他却已经做了,说明这件事对那个大首领而言,还是有意义的。”   “那能有什么意义呢?”这时的王瑞和马智敏双双举手挠头,看起来他俩连那副烦躁困惑的样子,都是如出一辙。   而这时的炼心道人却笑嘻嘻地看向了沈渊,他知道沈渊一定想通了这里头的来龙去脉。   “答案是时间。”沈渊看着四面的黑衣人,冷冷地一笑说道:   “按照官场上这些人一贯的做派,他们一旦发现自己的把柄被别人死死捏住,首先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甩锅……就是找个人顶罪的意思。”   沈渊说了“甩锅”,才发现王瑞他们根本没听明白,连忙用大明的词汇又给解释了一遍,他接着说道:   “那个大首领想要永绝后患,就需要安排一个官员,把所有走私黄金的事都推在他的身上。”   “只要那个官员愿意认下所有的罪,大首领本人就没事了。”说到这里,沈渊看了看王瑞:   “按照官场的惯例,只要这件案子里有人承担责任,并且伏法认罪,这件事儿就很难有机会翻出来再审问一遍了。”   “这样一来有人认罪之后,哪怕朝鲜人再拿着黄金路来,指认真正的罪犯,朝廷也不会处置那个大首领,因为他们是藩属小国。”   “总不能他们拿个卷轴过来,一次次地指证朝廷官员,每一次想要弄死谁,天子就把人给弄死吧?”   “我要是那个大首领,我还会在这之前反复散布谣言,伪造朝鲜国书,派假使者一次次地指认各路朝廷官员,被他们诬陷的人官位越大越好,越是位高权重就越好。”   “这样一来满朝人心惶惶,大首领就可以把自己藏在许多个有嫌疑的朝臣当中。到时候神仙都分不清真假。可是他这么做,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这时的马智敏终于听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道:“而朝鲜和大明之间路途遥远,所以他很容易给自己争取时间!”   “就因为这个,那个大首领才杀了假元白露这个讹诈他的第一批信使,然后赶快紧锣密鼓地布置给他顶罪的人,同时准备散布谣言。”   “这样他就可以把自己彻底从这件走私黄金的事里摘出来了,所以才有了水月禅林凶杀案!”   “没错!”沈渊点了点头道:“所以咱们今天即便侥幸活下来,也没有丝毫意义。只要那个大首领还在,咱们就会不断遭到袭击。”   “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咱们今天即使胜了,也一样是一场败仗……除非咱们知道那个大首领,究竟是什么人!”   沈渊小声向着众人说道:“他一定就在附近,今天我费尽心机才把他引到这里。”   “这是咱们从案发开始到现在,最接近那个大首领的一次!”   “所以咱们不但要想办法拖时间,使尽一切阴谋诡计让自己活下来,还得搞清楚那个大首领,究竟是个什么鬼变的!”   ……   “说得容易,可是这也太难了!我的沈少爷啊……”   这时的马智敏哭丧着脸说道:“别说是找到大首领的身份了,就是前面的一条,让自己活下来,我听着都是一点儿不靠谱儿。”   “就这!”马智敏指着四周的包围圈说道:“他们怎么可能让咱们活着?”   沈渊听着马智敏的话音,知道这家伙已经是万念俱灰,于是沈渊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原本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但是现在看来,情况也不是没有转机……”等沈渊说出了这句话,就见众人“刷”的一下,好几双眼睛一起看向了他。   见到大家殷切的神情,沈渊苦笑着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没发现情况不对吗?”   “没有啊,有什么不对的?”这时粗线条的马智敏大人,依然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只见沈渊叹了口气道:“现在局面陷入僵持,可是原本并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你还没明白吗?”   “那帮朝鲜人一动不动,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退路。咱们这边啥也不干,是因为想要拼命地拖时间,同时想办法找到那个大首领。”   “可是他们那边,那些黑衣人组成的包围圈,他们怎么不动呢?”   “啊?”这时听见沈渊的话,大家全都愣了一下。   这场战斗到现在也没开始,沈渊甚至把话题都聊到女真那边去了,三方还没动手开打!   直到沈渊提醒他们,这些人才意识到情形十分诡异。而这时他们却见沈渊笑着说道:   “所以那个大首领正在犹豫不决,他心理越没底拖得时间就越长,咱们就越有希望!” 第871章 沈郎如渊今错认、生死关头、敌在腹心   沈渊向着众人问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现在大首领最怕的是什么?”   “怕消息泄露!”这时王瑞已经完全搞清楚了形势,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现在还没布置好一切,所以宁可狗急跳墙,带兵前来杀人灭口,也绝不允许他的丑事现在就泄露出去。”   “对啊,所以大首领最关注的就是这件事。”沈渊点了点头回答道:   “我刚才威胁他说,即使咱们有一个人出去,也会把他的丑事抖出来,这句话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其实就是提醒他一下而已。”   “如果他心里有底,他从那个时候就该下令让所有人冲上来,把咱们格杀无论。但是他直到现在还在犹豫,这说明什么?”   当沈渊说到这里,大家全都没想通他的言外之意到底是什么,却见这时的沈渊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   “那个大首领他现在害怕一件事……就是我!”   沈少爷说着说着,忽然间自吹自擂起来,大家一时也听不出他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全都在用惊讶的眼神打量着沈少爷。   如果现在沈渊稍稍地表现有一些不正常,估计肯定会被这些目光敏锐的家伙,当成疯子来看待。就见沈渊苦笑了一下说道:“这几天以来,你们对我是什么感觉?你们每个人心里都有点数没有?”   “我告诉你们,那个大首领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时,沈渊的脸色已经凝重下来,就见他神色淡然道:   “没人会想到,在这个案子里突然出现了我这么一个人。在第一天破案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元白露手上的老茧和膝盖上受刑的痕迹。”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行动就远远超出了你们的预计,也超出了那个大首领的预计!”   “咱们第二天查案的时候,我出乎意料地干掉了凶手帮的野狐童子。他们没想到我直接就去调查了朝鲜刀和鸿胪寺使节团。”   “他们没想到,我居然在面对凶手帮围杀的时候,会喊出‘黄金路’三个字。直接召唤出了朝鲜帮和他们对拼!”   “截止到今天早上,你们没预料到我会在一上午的时间里,把凶手帮杀人现场的指挥者陈升抓出来,又把朝鲜帮的一个暗桩深通和尚直接掀翻。”   “然后日不过午,我又带人找到了这里,马蹄营!”   沈渊看了看眼前的众人说道:“那个大首领,我一次次突破了他的想象,以至于在他的心里,对于我这个人已经形成了一个错误的认知。”   “这个错误的认知就是:我永远都比他料想的多走了好几步,我知道的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所以他直到现在还没动,就是因为他错误地估计我可能安排了什么后手,会造成那个致命的消息泄露出去。”   “所以他才没动,他在考虑将我们全都杀光,把黄金路烧掉之后,消息还会不会从我安排的其它渠道泄露出去。”   “那你倒是安排了没有啊?”这个时候,王瑞一跺脚,咬牙切齿地向着沈渊说道:“我的少爷你赶紧说啊,这可是咱们活命的根本!”   “我安排了,可是那个傻子根本不愿意回去报告,而是非得跟着我到这里来送死!”这时的沈渊瞪着眼睛回了王瑞一句,把王瑞说得一瞬间,就是脸色煞白!   “原来如此!是我把整件事给弄砸了?”此时的王瑞面如土色,喃喃自语地说道:   “原本我应该回去报告,让朝廷彻查走私黄金的事,这个大首领还没来得及安排好一切,朝廷也许真的能顺藤摸瓜抓到他。”   “可是我却跟着你踩进了这个陷阱……沈少爷你布置的这个泄露消息的通道,已经不存在了是不是?”   “就是这么回事,”沈渊叹了口气,向王瑞说道:“可是最关键的不是这一点,你还没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   “你要说什么?”这时王瑞已经对沈渊完全服了,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冰猴儿一样,在沈渊的鞭子下被抽得呜呜直转。   到现在他已经失去了自主思考的能力,只知道向沈渊提问题。   “透过现象看本质,”沈渊长叹了一声说道:“你还没发现吗?从我要去找那三位神医开始,那个大首领就安排了野狐童子来刺杀我。”   “后来他知道我会从油坊胡同经过,知道我今天带人一路向着马蹄营扑来,你们知道的一切,那个大首领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个大首领就像个鬼魂,他在天空中看着我的行动。从开始破案到现在,我所有的举动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这就说明在你们几个人中间……有一个人是他派来的奸细!”   ……   沈渊这句话说出来的一刹那,他身边的这一圈人,全都是浑身一震!   他们相互看着对方,眼中充满了戒备提防,然后就是万分的难以置信!   沈渊带来的这些人里,他原本的班底也就是苏小棠秦玉虎风倾野他们这些人,当然是绝不会有问题的。   而按照沈渊的分析,大家现在却无比确认,这个奸细又一定是存在的!   所以现在最值得怀疑的目标,就只有四个人:王瑞、马智敏、庞宝强、炼心道人!   此刻的苏小棠和秦玉虎默,不作声地看着沈渊身边的三位。风倾野这时拄着自己的大铁棍子,在他们的身上上下打量。   跳荡山三人组里,智商最高的柳小智则是默默地低头沉思……同时马智敏、王瑞和炼心道人也在相互打量着对方。   就在这时,他们却听到沈渊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不用看了,那还看个屁啊!”   沈渊神色落寞,摇头叹道:“我找不到他,死活也分析不出来他到底是谁!”   “庞宝强连中了两次梦里花落,表现得毫无瑕疵,王瑞身份在那里明摆着,他也不会是那个人。”   “至于马大人和炼心道长,则是跟着我出生入死,每一次我在生死关头遇险,你们几乎全都在场!”   “你们四个明明都没有问题,可是这消息又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呢?” 第872章 一句霎时点灵心、原来如此、竟是此人   沈渊咬着牙说道:“要是还有时间,我可以慢慢地从头复盘,从我最开始到京师的那时候算起,一点一点地分析到现在,可是咱们没有时间了!”   “这次失败可真是够彻底的……我抓不到那个内鬼,找不出那个大首领,保不住咱们所有人的性命!”   “黄金路卷轴上只有走私黄金的时间、地点、和内容。真正的大首领是谁,深通不知道,金玄甲不知道,只有元白露知道!”   “可是他死了,现在京师里知道大首领身份的,就只有大首领本人!或许还有他派来的那个奸细……”   “他到底是谁?”沈渊咬牙切齿地说道:“妈的我感觉到他就在嘴边上,就隔着一层窗户纸,可是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呢?”   “没时间了!”这时的炼心道人忽然紧张起来,他一把抓住了沈渊的胳膊:“他们开始行动了!”   沈渊闻言猛然一抬头,就见外面那些围住他们的黑衣人,忽然开始队形整齐地向前移动……   看来那个大首领,终于还是想通了。时间再拖下去只能越来越不利,无论如何还,是先解决了沈渊他们这些人再说!   “一会儿向东逃跑,那里出去之后是京师城墙!”沈渊一见到他们渐渐逼近过来,于是咬着牙说道:   “到了城墙底下,武功高的人可以越墙而走,他们人再多也没有用,咱们能多活下来一个是一个!给我拎着他!”   沈渊这句话是向着秦玉虎说的,秦玉虎一看到沈少爷指向了王瑞,随即就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他给拽了过来。   “你活着出去之后说话最管用,或许能给咱们报仇。”当沈渊看到王瑞还要挣扎,于是向他沉声说道:“你不能死!”   “你也不能死!”这时王瑞头上青筋都蹦起多高,他恶狠狠地向沈渊说道:“我有个屁用?你才应该活下来……”   “都特么怪我!”眼看着黑衣人渐渐逼近,双方马上就要交手,此刻马智敏大人眼睛都红了!   他跺着脚懊悔地说道:“早知道我就多借一批高手过来,好歹也有一拼之力!妈的咱们的人比他们少了这么多!这仗可怎么打啊……”   就在这一刻,马智敏大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沈渊的身上忽然间一震!   一瞬间,他们看到沈少爷慢慢地直起了腰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只不过一句话的工夫,他身上的气势却是陡然忽然一变。   “原来如此……原来是你!”   沈渊猛的冒出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把所有人都听得惊诧莫名!   ……   此时沈渊身边的所有人,心里都在突突地乱跳。大家的希望原本就全部寄托在沈少爷的身上,而他现在的表现,又让大家想起了之前一次一次的惊讶和震撼。   那个成竹在胸,无所不能的沈少爷又回来了!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此刻本来已经是满心绝望的众人,却又在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眼看着雪亮的刀锋组成的圆阵越来越接近,再向前几步就已经到了挥刀劈砍的距离。就时就见沈渊向着黑衣人的队伍,猛地大喊了一句:“你敢?”   “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那条狐狸尾巴早就露出来了!”   眼看着沈渊这一声大喝,四面八方黑衣人组成的刀阵依然在向前逼近。就听沈渊继续大声喊道:   “你这条老狗,现在就给我滚出来!”   “……陈为公!”   “格杀勿论!”就在沈渊喊出这个名字之后的一瞬间,只听黑衣人的队伍里,猛然间有人沉声下令。   在这一刹那,马智敏的脸上瞬间就是神色剧变!   他的脸瞬间就变得一片煞白,显然是听出了下达格杀令的声音。   原来如此!原来那个大首领就是兵部尚书,马智敏的老师陈为公!   ……   这一刻的情形却是无比危急,双方的军阵接近之际,战士手中的刀都举起来了。   这一刻沈渊却是不慌不忙地沉声说道:“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   “你想不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我确定了你就是那个被朝鲜人用黄金路讹诈的败类?”   “从我发现你之后一直到现在,已经过了多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究竟做了什么布置?”   “为什么我明知道那个走私黄金的是你,做下血案的是你,还是一头撞进了马蹄营?你想不想知道,你这老东西到底会落得什么下场?”   沈渊的这几句话说得气定神闲,大家看到这家伙居然还面带着笑意。   他的嘴角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轻蔑之色……在这一刻无论是谁看到他,都会觉得这家伙是智珠在握,胸有成竹!   沈渊肯定是给自己藏了后手,所以才会如此淡定从容,甚至是不屑一顾!   在这一瞬,那些持刀而进的黑衣人刹那间便站住了脚步,齐刷刷地向后退去。   人群中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高大老人,正举起自己的右手,指挥那些黑衣刀手后撤数步。   虽然他的头被黑色的兜帽蒙着,可是从沈渊的角度看去,依然可以看到他隐藏起来的脸庞上,生满了银色的须发。“真的是你!”在这一刻,马智敏跺着脚嘶声喊了出来!   那是他的授业恩师,和他情同父子,马智敏也对他知无不言。可是谁能想到那个走私黄金的大首领,居然就是他的老师!   而此刻的陈为公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就见他冷冷地向沈渊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听见他的问题,大家全都是心中一颤。此时沈渊身边的人全都尽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向沈少爷的脸上看过去。   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沈渊即使知道陈为公就是幕后大首领,那也是刚刚才判断出来的。   可是眼下这个大首领陈为公,却误以为沈渊早就知道了真相,这就使得沈渊回答问题时,变得极其危险。   他现在一句话答不对,对方的攻势就有可能再次发动! 第873章 傲骨灵心一念中、生死沉浮、只在一声   这时沈渊笑着大声说道:“知道我是怎么发现是你的吗?那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   他看着远远站在阵中,脸色铁青的陈为公尚书说道:“那天马大人带我们去兵部找你之后,从兵部一出来我们就找了酒楼吃饭。”   “当时马大人跟我说,他为了调查假元白露的身份,特意按照我的要求派了快马,拿着画像去河北乐亭亲自查证。”   “可是马大人说,在他把事情跟你讲了之后,你立刻给他出了个更加简便的主意。”   “只要在京师里找到来自乐亭、甚至是参加过河北会试的举子,就可以轻易地查证死掉的那个尸体,究竟是不是元白露。”   “这件事不但说明你这个老家伙有多聪明,最重要的是证明了一件事……”   沈渊淡淡地说道:“在破案的过程中,你总会找到各种理由见到马智敏,然后很容易的就能在他嘴里,得知我们案情侦破的进度。”   “马大人心里藏不住事儿,又把你这个老师当神仙看待。他什么事都会拿出来跟你说,可是你却转身就把他这个弟子给卖了!不要脸的老东西!”   ……   沈渊皱着眉向陈为公冷冷地说道:“然后,那天中午我们就去了鸿胪寺,你猜鸿胪寺那位马少卿,对我们说了什么?”   “他说五年以来,大明向朝鲜派出了无数使团,当时我就知道这么多次的使团往来,绝不可能是同一帮人去的。”   “可这样一来,那个大首领每次想要走私黄金的时候,就要重新拉拢一次使团的人,这当然绝不可能。”   “可是恰恰有一点,当时那位鸿胪寺的马少卿说,每次向朝鲜派出使团的时候,都会由朝廷派兵护送!”   沈渊说到这里,挑了挑眉向着陈为公笑道:“咱们派出去的使团那些使者每次都要替换,但是保护他们的士兵,五年来却完全可以是同一批人!”   “所以你带领的兵部,就这样进入了我的视野。”沈渊笑了笑道:   “那个时候鸿胪寺的马少卿虽然说了两次,每次使团都有士兵护送。但咱们马智敏大人却根本没拿这句话当回事,他也没有告诉你这位老师!”   当沈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陈为公的脸上依然是一片淡漠的神色,看起来他对沈渊所说的内容并没有太过吃惊。   不过沈渊身边的人却知道,这位沈少爷说得一定没错。   直到现在他们才发觉,原来靠着一个不断换人的使团走私黄金长达五年,是一件非常不靠谱的事。   而沈渊说的话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也就是说走私黄金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使团,而是护送使团的那些士兵!   这样一来沈渊的手上就有了两个证据,一个是马智敏大人确实是把破案小组的一举一动,全都泄露给了他这位老师。   另一个证据就是沈渊刚刚说的,走私黄金的其实是护送的士兵,这条线索同样也是直指兵部尚书陈为公!   可是沈渊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呢?他是如何把陈为公纳入了嫌犯的范围?   大家正在想着这件事的时候,沈渊却正忙着跟陈为公打擂台,完全没时间跟大家解释这件事。   其实这里面的原因也很简单,刚才马智敏在战斗就要开始那一刻跺足懊悔,悔恨自己没多带几百个高手过来,正是这句话给了沈渊重要的提示。   沈渊知道在马蹄营这一战里,马智敏已经把手下的精兵强将全都抽调了过来。但是他刚才那句话却透露出一个消息,就是他明显能找到更多的高手,却没有那么做。   所以沈渊立刻就想到,马智敏其实还有另一个调动高手的渠道,就是从他老师陈为公的手里借兵!   随即沈渊就想到了一件事:陈为公给马智敏出的那个主意,也就是通过在京师的河北学子调查元白露真假的那件事。   这件事绝对可以说明,陈为公自始至终都是这个案件侦破进度的另一个知情者。   正因为他出了这么个绝妙的主意,所以之后马智敏每天案件侦破结束之后,都会向他老师请教。他原本就十分信任自己的老师,陈为公又因为出过那个主意,显露出了他有帮助沈渊破案的能力,所以马智敏才会一次次的对陈为公把案情进展和盘托出。   所以沈渊也终于找到了自己身边的那个奸细,其实就是马智敏……但是那个糊涂虫自己却是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马智敏听到陈为公下令杀人的声音时,他才彻底醒悟过来,自己被老师给利用了!   所以沈渊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了三方面的证据。在这之后他又把鸿胪寺马少卿的那番话联系起来,想到护送的士兵才是真正的走私队,这时的陈为公就已经彻底露出了水面。   所以沈渊在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已是确凿无疑。果然陈为公见到自己彻底暴露,他也索性站了出来!   ……   而这一刻,当马智敏见到黑人之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他没想到和自己亲如父子的老师,居然干出了这种事。而且老师想要杀人灭口的人里,竟然就有他自己这位弟子在内。   如果不是沈渊通过分析找到了这位大首领,甚至直到自己被人乱刀砍死,还是死得不明不白!   他完全不会知道,杀害自己的竟然是他尊敬有加的老师,他到死也是个糊涂鬼!   自己这一腔热忱却换来了老师毫不留情的杀戮,这时的马智敏心中暴怒悲伤、悔恨自责,向着陈为公大喊了起来!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个随时都可以杀掉灭口的无用之人?”马智敏愤怒地喊道:“我敬你重你如同父子,你就这么对我?”   “你说对了,你原本就是个无用之人。”   就见这时的陈为公,冷冷地向着马智敏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这个案子刑部从上往下一推再推,最后推到你的手里,这件事也是我做的手脚。原本你一个山东清吏司的郎中,就是想破案都轮不到你!” 第874章 笑看蛇蝎战狂龙、底牌揭尽、笑指天穹   陈为公向着马智敏说道:“我之所以把你推出来,就是因为我随时随地可以从你嘴里听到破案的进展,你的价值也就只有这么一点而已……”   “如果案件里不是多了这个小家伙,”说着陈为公看都不看的用手指了指沈渊,向马智敏说道:“你早就死在油坊胡同了!”   “当时我还想,这个案子要是由你这个庸才来负责,你大不了丢官罢职,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但你现在也是个知情者,就休怪老师心狠手辣了,你也在必死之列!认命吧……滚一边去!”   只见陈为公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又冷冷地看向了沈渊,淡淡地说道:   “你这小子真是聪明绝顶,但也不过如此罢了,之前的那番话都是你现编的吧?”   “如果你早知道那个大首领就是我,你就不会把自己陷入这般不利的境地。”   “所以你问我知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就是大首领的,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陈为公冷笑着说道:“你其实是刚刚猜出来的,你根本没时间在马蹄营之外留下任何布置。”   “所以我今天杀了你,再把所有人都杀掉灭口,再烧了那个黄金路卷轴,就可以为我赢得足够的时间,把这件烂事彻底甩开。”   “如果你真的从见到我的当天,就知道我是本案最大的凶手,那你早就应该上报朝廷,我也就不会有机会和你一起出现在这里了!”   “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最聪明,现在你告诉我!”只见陈为公冷笑着说道:“我要命令手下把你们全部斩尽杀绝,你还有什么办法阻止我?”   ……   当陈为公说出这番话时,沈渊这边的所有人都像是在悬崖边上一脚踏空,只觉得自己的心不断的向深渊中沉沦。   沈少爷就算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当前的现状。他们被围困在马蹄营里这个铁一般的事实,已经证明了沈渊的底牌是假的。   现在他们的底细,已经被那个大首领陈为公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在刹那间崩断了!   接下来就会是一场无情的屠杀,沈渊就算是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   就在此刻,他们已经看到了大首领陈为公嘴角上露出的微笑!   眼前的军阵密不透风,刀光闪动,一场屠杀即将开始。而这时他们所有人都是束手无策,包括那位妙算如神的沈少爷也同样如此!   可就在这时,陈为公的脸上才刚刚露出笑意,却见沈渊忽然大笑起来!   谁也没想到,他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时刻,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只见沈渊捂着肚子笑弯了腰,之后他手指着陈为公笑道:“我是没辙了……这件事你确实说得没错。”   “可是我有一种感觉,好像你也落不着什么好儿,因为我虽然山穷水尽,但是他……好像还有后手哦?”   说着沈渊的手,向着一个方向一指。   这时沈渊身边的王瑞、炼心道人和马智敏都是一惊,就连陈为公都是脸色一变!   之后他们顺着沈渊手指的方向看去,所有人忽然就愣了一下!   那是……金玄甲!   这个家伙自从黑衣人包围了他们两伙人之后就没了动静,除了接到沈渊扔过来的那个黄金路卷轴之外,从始至终他都是一言不发。   似乎他和他带领的朝鲜密谍都已经认命了,等陈为公下令进攻之后,他们就会拔刀拼死一战,能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多杀一个就算多一个垫背的。   可是现在,沈渊猛然指向了这个金玄甲,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心存疑惑。   事到如今,金玄甲难道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不成?   ……   此时的这片空场上,除了呼啸的寒风之外一片寂静。   众人目光汇集之处,那位朝鲜密谍的大首领金玄甲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事。   看他一言不发,陈为公冷笑了一声对沈渊说道:“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在故弄玄虚,妄图拖延时间?可是你多活这一时半刻,又有什么用?”   “那个朝鲜密谍不过是笼中困兽,他还能有什么作为?你居然连这样可笑的借口都能编得出来?”   “还真不是借口,”就见沈渊伸出一根手指,向着空中转着圈儿地指了指,笑着对陈为公说道:   “虽然你老人家鼻子不灵,好歹也不应该闻得到,这四周有一股什么味道吧?”   “这是火药味儿,但不是火药存储在库房里的味道,而是火药点燃之后的硝烟味。”   “那又能怎么样?”此刻的陈为公冷冷地说道:“这么一点火药味又能说明什么?”   “所以说你的脑筋不行,差得太远了!”只见沈渊冷笑着对陈为公说道:   “每次我都会提前好几步走在你的前面,让你大出所料,就是因为我有横向思考的能力,而你却是两耳之间屎一团……”   这句话简直太损了,陈为公白眉一竖,就要下令黑衣人一起进攻,却见沈渊又笑着说道:   “给你几个提示:第一件事,这帮朝鲜密谍潜入马蹄营是为了我大明火器,而且他们很可能已经得手了。”   “第二件事,马蹄营虽然被他们渗透进来,但是他们所要的火枪火炮,火药炮子数量不少,绝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运送出去,他们需要一条地道!”   “第三件事,他们在取得了这些军火之后,还必须想办法消除掉他们盗走军火的痕迹,这个办法只要不是傻子,是个人都能想得到。”   “然后第四件事,就是此刻你我都已经闻到的这股硝烟味……现在开动你那榆木脑袋再联想一下,这几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   只见沈渊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冷笑着向陈为公说道:“所以我今天虽然是没法活着出去了,但你这老家伙也一样是命在顷刻。”   “那个金玄甲始终一声不吭,他其实是在拖延时间。他在遭遇袭击之后,看似被我们驱赶到了这里来,但是他本人却是主动占据了他脚下的位置……”   “没错!你猜中了!”这时沈渊笑着挑了挑眉,向忽然间脸色变得一片铁青的陈为公笑道:   “金玄甲盗取军火之后,他毁灭证据的方法,就是把整个马蹄营炸上天,这里收藏着京师禁军数万斤火药!” 第875章 心战博弈妙无穷、同归于尽、弹指成空   “在他脚下就是通往各个火药库房的引信中枢,他现在已经点燃了引信。”   “这家伙一声不吭,其实一直在数着火药爆炸的时间。在爆炸之前,他只想把我们牢牢地拖在这里,和他同归于尽……老家伙!”   “你没想到吧?从你带兵进入马蹄营之后,你到底犯了多少个错误?”   “你暴露了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你就是那个黄金路卷轴指的走私要犯,同时也是水月禅林案的凶犯首领,现在还把命也搭在了这里!”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脑袋瓜子嗡嗡的?”   这时在沈渊的对面,那位陈为公的脸上已经满是冷汗!   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个高丽密谍金玄甲,竟然还留下了这样丧心病狂的后手!   几万斤火药一旦爆炸,那威力可是非同小可!在场所有的人都会被炸上天,包括自己在内。   沈渊说得没错,他今天到马蹄营这里来,绝对也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这个陈为公一辈子当官,混到现在头发都白了,正应了那一句话:人往往越老越贪财,越老越怕死!   正当他目瞪口呆地想到这里之际,却见沈渊转过头向着金玄甲问道:“还有多久?”   “快了”这时的金弦甲冷笑了一声答道:“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吧,现在别说人了,就连一只燕子都飞不出爆炸笼罩的范围!”   “你们这些明人,有的智慧如海,有的权势如山,可在爆炸的火药面前却没有任何分别。”   “你一度以为你已经赢了,而他……片刻之前还觉得自己是胜利者。可是今天这一战,赢的却是我们!”   “我完成了我的任务,将大量火器运出了马蹄营,很快就会到达我们朝鲜王廷……我们这支队伍看来是最弱的一支,但是却可以拉着你们这些人同归于尽。”   “现在所有的知情者都在这里,大爆炸过后没人知道,马蹄营里消失了大量军火,我们这些忠诚勇敢的密谍将会化作晨星,永远守候我们的故土!”   “就是此刻,就是现在,看我们……最后的闪耀吧!”   当这个金玄甲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心全都揪了起来。   因为随着他的话语声,他身边的一个人口中默念数字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   眼看着他嘴里的数字正好念到一百,然后他忽然就停了下来。与此同时金玄甲也含笑闭上了眼睛,用力地伸开了自己的双臂。   所有人都知道,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转瞬即至,在场的所有人都将化为灰烬!   此刻大家的心,都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在这生命尽头的一刻,就像是一个人已经纵身跃下了悬崖,眼看着下面的大地向着自己扑面而来。   这种绝望无法阻挡,也让所有人心中的恐惧,在每个瞬间后都会越发汹涌,他们的紧张与绝望,已经膨胀到了极限!   “砰!”   随着一声怪响,所有人都是一哆嗦!   随即他们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却发现刚才的那一声动静,居然是沈少爷用嘴叫出来的!   “哈哈哈!”只见沈渊笑着说道:“刺激不刺激?过瘾不过瘾?都谁吓尿了?”   “啊?”当大家从惊恐的边缘中挣扎出来,他们看着满脸笑意的沈少爷,所有人都惊呆了!   而这时那个闭目仰天,摆了个造型准备迎接爆炸的金玄甲,也睁开了眼睛收起了pose,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沈渊!   “动动脑筋好不好?”就见沈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向着远处的陈为公说道:“既然我自己就站在火药堆上,我怎么可能让他把我崩上天?”   “金玄甲一定在咱们脚下埋设了火药,同时还把引信延伸到院落四面八方,各处火药库里。”   “他偷运火器的时候需要地道,难道后来埋火药、放引信的时候,还要另挖一个不成?他一定会利用现成的地道好不好?”   沈渊指着地面说道:“所以咱们脚下的位置,正是他打地洞从库房偷运火器的各条地道中枢。所以也正好被他用作了引信的中枢,也就是所有火药引燃的起始点。”   “这不是巧合,他是带人逃跑的时候,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   当沈渊说到这里时,陈为公那老头子已经是满脸惊愕,而那个金玄甲则是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而这时就见沈渊指着自己的胸膛,大声说道:“以我的性格,难道听到‘马蹄营’这三个字,我会问都不问就带人往这里闯?”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们到底谁是内奸……”此时的沈渊向着身边的王瑞、马智敏和炼心道人说道:   “所以我在水月禅林的院子里,把庞宝强偷偷带到了一边,就是问他马蹄营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当那时庞宝强一说到,马蹄营是整个京师大营的火器和火药工厂,我就知道这里头是怎么回事儿了。”   “朝鲜密谍的大头领既然在这里,就说明他们已经成功渗透进了马蹄营。他们既然偷运出去了大批火器,就一定会想办法毁灭自己偷盗的证据。”   “而我的手下正好有一个嗅觉极其灵敏的大鼻子,所以我还没开始行动之前,就把他和我的书童龙小羽,派到了马蹄营这里,提前来看看这地方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所以他们一到马蹄营的外围,就一定能找到金玄甲顺着地道往外偷运火器的出口。之后他只要顺着出口逆向往回摸,就肯定能摸到这个引线和地道汇聚而成的中枢之地。”   “没想到吧?”沈渊挑了挑眉毛向着金玄甲说道:“所以你偷偷摸摸点燃的引信,只不过是从地表通向地下的一小段而已。”   “此刻我的人正在地下那个堆满了火药和引信的地方等着,他们已经切断了所有的引线!”   “你们这些高丽人也可以算得是有胆有识……可惜没脑子!”   “……还有你!”沈渊说到这里,又把目光转向了陈为公。   他冷冷的向着这位兵部尚书大人说道:“我今天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设下圈套,就是为了你这个老东西!” 第876章 身经百死心不动、敌之利刃、化我刀锋   沈渊冷笑着对陈为公说道:“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京师官场上位高权重的人物。你既然想保住秘密,就一定要亲眼看着所有的知情者和黄金路卷轴,在你面前毁掉才肯放心。”   “所以你一定会来,而且在志得意满之下,会把所有的罪责全都直言不讳地说出来。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小家伙……你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就见这时的陈为公冷冷地笑道:“既然现在火药爆炸的事已经不存在了,我的力量却依然比你还强。”   “现在我要发动冲锋,让手下把你们全部赶尽杀绝,还有谁能拦得住我?”   “你有没有脑筋啊!”就见沈渊听到陈为公的话之后,不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还笑着用脚跺了跺地面:“我都告诉过你了,现在地道下面就是我的人!”   “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是只要你敢动手,和你同归于尽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有种你现在就下命令试试?只要你敢动手,我一声令下,咱们就跟着大爆炸一起上天!”   “我……去!”事情发展到了现在,眼看着对面的陈为公全身一震,随即就是哑口无言,沈渊身边的这几位却差点同时把脏话骂出来!   刚才大爆炸来临的那一刻,好玄把他们几个都给吓尿了。就在他们认为陈为公即将发动攻击,把他们全都斩杀当场之际。谁也没想到沈渊居然用金玄甲布置好的大爆炸,再度让陈为公停止了攻击。   直到这场大爆炸被沈渊提前安排好的手下消弭于无形。众人才知道沈渊在水月禅林里和庞宝强勾肩搭背,悄悄聊的那几句话,原来为了搞清马蹄营的底细。   可是当这场大爆炸被沈渊的手下神奇地终止之后,居然又被他用来威胁陈为公……这特么分明是金玄甲的最后杀招!   结果这些高丽密谍的布置,竟然离奇地成了沈渊的底牌!这天下还有这么荒谬的事儿吗?   “妈的这小子,什么东西到了他的手里都会变成他的武器,谁的心眼儿也鬼不过他!”   这时的炼心道人,一口就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旁边的马智敏和王瑞立刻就是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   而到了这个时刻,场上三方的形势又离奇地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重新恢复了静默中的对峙。   没办法,陈为公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多人,让他们活着出去曝光自己的秘密。而他现在又不敢命令人向前冲杀,因为这会把自己的命也搭在里头。   所以他现在是前进不能,后退不得。至于那个金玄甲,他现在的表情简直比脸上挨了一顿拳脚还难看!   就在片刻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最终的胜利者。他分明已经完成了盗取火器的任务,还成功地毁灭了偷盗的证据,而且临死之前还拉了这么多人陪葬。   可是一眨眼之间,这些好事儿一下全没了!   他和他的手下又成了任人宰割的一方,在他眼前,沈渊和陈为公这场惊心动魄的博弈里,他们连放个屁的资格都没有……不管谁赢他们都死定了!   这种无力反抗的悲伤和痛苦、挫折和失败、瞬间便涌上了金玄甲的心头,他的脸色要能好看得了才怪呢!   而这一刻,陈为公却是心念电转,拼命地想着主意。   此刻在现场里,大概他才是最为懊悔的一个人。如果今天他不是亲自来到这里,而是派一个忠诚于自己的死士带兵前来,局面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的士兵大可以强行进攻,哪怕就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然后沈渊一怒之下点燃火药,到时所有人都化成一片飞灰,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甚至就连他派来的兵士,都不用自己去杀人灭口了,这多省事?到时候整个京师里知道他就是大首领的人,就只剩下了他自己!   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布置人给他顶罪,然后再释放烟雾让自己脱去嫌疑,可是现在呢?   正因为自己站在这个倒霉的地方,所以他成了那个倒霉的人质!   到现在他哪里还能想出什么主意?要是放走沈渊这些人自己就要死,他要是下令杀掉沈渊,沈渊就会点燃引信,他们全都要死!   这分明就是一个死循环,他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眼前这个困局。   “要不要我给你想个办法?”正在这时,就见对面阵营里的沈渊突然把刀向身后一扔,苏小棠一把将刀接了过去。   只见沈渊就这样空着手,走出了二百余名捕快组成的圆阵。站在阵前一丈多远的地方,向着陈为公摆了摆手说道:“过来聊聊?我倒是有个现成的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怎么可能?此刻的陈为公心中暗自想道:难道事到如今,我还要听他的不成?   沈渊愿意出来跟我谈,他的目的一定是活命。可是他明知道,只要他活下来,我就死定了!   可是在这一刻,陈为公却还是犹豫了一下。   眼下他即便对沈渊切齿痛恨,恨不得生食其肉、生寝其皮。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已经在这一次次博弈之中,对沈渊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这个印象就是:无论到了怎样山穷水尽的地步,这家伙都能想出办法来渡过难关!   或许他真的有什么主意,可以让自己和他们同时全身而退呢?   虽然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荒谬,但是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陈为公在自己想不到办法的情况下,还是觉得沈渊真的会有主意也说不定。   他们眼下的情形,就像是两个仇敌一人举着一个火把,在三丈距离内各自守着一门火炮想要决斗。   他们点燃引信就意味着同归于尽,可谁要是扔下火炮逃跑,又是单方面的必死无疑。在这种情况下沈渊能有什么办法?   陈为公犹豫了一下,之后他分开面前的人,缓缓从黑衣人的阵型中走了出来。   他当然知道沈渊武功不凡,所以踩着地上的乱草走出自己的军阵才一丈多远就停了下来。   此刻他距离沈渊还有两三丈远,沈渊要是敢冲过来,他一回身就可以回到自己的阵营中。   陈为公冷冷着脸示意沈渊可以说了,而这时的沈少爷却用眼神示意陈为公,向沈渊的身后看。   沈渊的脸上神情诡秘,在示意的时候头都没动一下。陈为公则是莫名其妙的顺着沈渊的眼神看去……就在这时,他陡然间就是浑身一震!   陈为公的脸上,一瞬间就露出了极度惊愕的神色,他差一点就失声惊叫了出来!   在沈渊的阵营中,他竟然看到了一个,决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877章 迅如奔雷疾如雨、龙腾之地、惊天一击   此时沈渊这边的战阵里,众人看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博弈,所有人都忍不住心动神驰。   对他们而言这简直是神仙打架,是一场完全插不上手的战斗。   沈渊这小子的脑袋也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面对的局势是如此恶劣危险,可是却在沈渊的手上一次次化险为夷。   此刻王瑞马智敏他们这些人仔细想来,沈渊不但早就知道了金玄甲一伙朝鲜密谍的目的是盗取大明火器,会用一场爆炸掩盖他们的行动。同时还预料到了陈为公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在这之后,在看似不利的境地里,金玄甲布置好的炸药成了沈渊手中的利刃。甚至连陈为公本人的安危,也成了沈少爷掌心里的筹码!   这家伙不但事事料敌在先,而且他身边的一切似乎都能够被他利用起来,成为保护自己、杀伤敌人的利器。   从这场战斗就可以看得出来,沈渊这小子的谋略已经不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可以形容的。因为他来到这马蹄营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凶手帮的大首领就是陈为公。   所以他所有的行动都是临时起意、随机应变,这家伙一眨眼就是一个主意!   到了现在,眼看局面再次陷入僵持,这家伙居然又想出了解决困境的方法。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沈渊的身上。   而这一刻,沈渊却在看着那个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大首领陈为公。   他知道陈为公一定会有这样的反应,而且他还知道陈为公是看到了军阵当中的一个人,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个让陈为公瞬间目瞪口呆的人,就是王瑞!   因为有两件事已经被沈渊发现,暗藏在他的心里。   第一件事,就是沈渊他们一行人去兵部,第一次见到兵部尚书陈为公的时候,那时的王瑞死活不肯进去和陈为公见面。   在沈渊和炼心道人进去的时候,他特意等在外面,第二件事却是刚才发生的。   沈渊注意到,从陈为公在敌阵中露面那时开始一直到现在,王瑞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始终都是背对着陈为公。   这不但说明了陈为公和王瑞两人之间相互是认识的,而且也证实了沈渊长久以来的猜测。这个王瑞的身份一旦揭露出来,一定吓人得很!   所以沈渊在走出自己的队伍之前,有意拉着王瑞让他转了个身,把脸朝向了陈为公的方向。之后当沈少爷把陈为公引诱出来之后,又示意陈为公去看自己的阵营。   结果就跟沈渊料想的一样,陈为公在看到王瑞那张脸的一刻,一下子就吓傻了!   沈渊看他现在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见了活鬼一般!   沈渊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初中打群架的时候,有一个倒霉蛋发现被自己摁住猛揍的那个人,居然是自己的班主任……当时那个倒霉蛋儿就是这副表情!   沈渊要的就是这个!他这次让陈为公出来,根本就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主意能够让双方一起活下来,而是他要让陈为公主动走出黑衣人的军阵,这才是他制胜的一招!   他现在又成功利用王瑞的身份,使得陈为公吓得目瞪口呆,出现了一瞬间的神情恍惚……就是现在!   面对着满脸惊愕的陈为公,沈渊忽然声音低沉的说了一个字……“龙!”   这个字虽然所有人都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沈渊语气之中的坚定与果决,却每个人都能清楚地感觉得到。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陈为公就觉得眼前一花……居然在他的脚下,腾起了一片沙尘与乱草组成的尘烟!   烟雾中一个身影猛然从地底下蹿起,就像一只猴子一般,瞬间扑进了陈为公的怀里。这一下让所有人都是猝不及防,他们谁也没想到地底下居然还能蹦出一个东西来。这一刻在场的众人,不知有多少失声惊叫了出来。   等到这团尘烟飞散,所有的乱草随风飘去之际,大家才看到陈为公的身上,居然多了一个人。   ……龙小羽!   这家伙从地底下蹿起来的动作,简直就和当初他暗算无为教主刘天绪那时如出一辙。   这位小羽哥似乎天生就有隐藏在暗处,一击必中的属性,哪怕他当初武功远远算不上高深的时候也是如此。   更何况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龙小羽也已是今非昔比!   此刻大家惊讶地看着龙小羽,就见他和陈为公正好是面对面,两条腿盘在陈为公的腰间,而他的两只手上,全都握着寒光闪闪的利刃。   龙小羽右手的龙牙刀正握,绕过了陈为公的后颈,牢牢勾在他的脖子一侧。而他左手的龙牙刀则是反握着,胳膊从陈为公的咽喉前绕了过去,正好勾在他另一边的脖子上。   看他两手之间蓄满劲力的样子,仿佛一把锋利的剪刀钳住了一条死鱼的脖子。   只要此刻他双手一分,陈为公的脖子就会在这两把利刃的绞杀之下,被干脆利落地切断……甚至他的脑袋还能不能留在脖子上都两说着。   而在这一刻,陈为公看着和自己近在咫尺,甚至鼻子都贴着鼻子的刺客,他已经忍不住大声怒吼起来!   他知道自己又上当了,又被那个恨得他牙根儿都痒痒的沈渊算计了一回!   原来沈渊把自己从军阵引出来,根本不是因为他想出了什么主意。而是要用那个埋伏好的刺客一举将自己擒住,当做人质。   现在这个倒霉的僵持局面终于还是被打破了,可却是沈渊那边单方面得到了好处,自己却成了阶下囚!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陈为公暴怒无比地想道:   “明明我才是占据优势的那个人!可是他怎么会提前就在这里埋伏好了刺客,而且算准了我正好会站在这里?”   眼下陈为公的手下虽然离他近在咫尺,但却是一动不敢动,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龙小羽手里锋锐无匹的龙牙刀。   这家伙要是在脖子上勾一下,大首领要能活命才怪呢! 第878章 霎时逆转凭奇计、潜于深渊、腾于天际   所以这些黑衣人全都一动不敢动……而这一刻沈渊却摇着头,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埋怨道:   “我都说一万遍了!有地道,有地道!你说你怎么就记不住呢?是不是老年痴呆?”   “明知道自己脚底下就是地道,地道里还有我的人,你怎么还敢走出来?”   “看你站位配合得这么好,弄得我不偷袭你都不好意思……你说你咋就不长记性呢?就你这脑筋真成问题我跟你讲!”   “奸贼!”这时的陈为公才知道,这个偷袭自己的半大孩子是从哪儿来的。   原来就是他破坏了地下的火药引信,然后又突然从地底下跳出来抓住了自己。   一想到眼前的局势瞬间逆转,自己所有的底牌都输了个干干净净,把陈为公气得大声吼道:“你个奸诈小儿,势必不得好……呸!”   陈为公这句话还没说完,陡然间和他脸对脸近在咫尺的龙小羽,一口吐沫就朝着这个老头的脸吐了过去!   双方的距离太近了,这个距离龙小羽真是指哪儿吐哪儿,想吐偏了都难!   陈为公这句诅咒沈渊的话,瞬间就被这一口吐沫喷了回去,估计他现在要是再敢张嘴,龙小羽都能直接吐他嘴里!   这位小羽哥也真行,他现在占着双手双脚居然还能使出这样的杀招,真是出乎意料!   沈渊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他就看到龙小羽向着自己这边转过了脸,目光向下示意了一下。   龙小羽看的是地面,沈渊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孩子的意思,他随即深深地吸了口气!   ……   那么刚才沈渊和龙小羽之间的配合是怎么完成的呢?   其实早在金玄甲倒数之前,沈渊就知道龙小羽和吴六狗已经到了他们脚下。   沈渊虽然猜到了金玄甲要用爆炸掩盖自己偷盗军火的事实,而且通过金玄甲一路退到这里,也知道了金玄甲圆阵里的脚下,就是所有炸药和引信的中枢。   但是他再怎么也不至于托大到这个程度,想当然地认为吴六狗和龙小羽已经解除了危险。沈少爷之所以胸有成竹,是因为看到了这俩人从地底下伸出来的一根竹管。   这根竹管大概是用来保护地下通往远处的火药引信的护套,被吴六狗削了个尖儿以后穿透了地面,在草丛里露了个尖儿。   吴六狗和龙小羽这么做的目的非常明显,他们是要听清楚上面的战况,以便他们在地下随时做出配合。   而在他们把竹管伸出地面的时候,正好是陈为公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刻。沈渊看到了乱草中,露出的那一寸不到的竹管,他立刻就知道地下的引信已经被吴六狗割断,当然也就不用担心自己被炸上天了。   而这时沈渊要想逆转战局,他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在自己走出圆阵的时候,有意地调整一下自己站立的位置。   只要让自己和陈为公再加上那根露出地面的竹管,处于同一条直线上就行了!   到时候陈为公只要走出来,自己虽然够不着他,但是从里边突然跳出来的龙小羽却可以轻而易举,把陈为公抓在手里!   ……   于是就这样,从沈渊来到马蹄营一直到现在,他终于还是一举逆转了场上的局面!   情况发展到了现在,恐怕有很多人都会心存怀疑。沈渊明明如此聪明而且事事料敌于先,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如此不利的境地中,还要他苦苦地想办法翻盘?   这是因为沈渊心里非常清楚,不管马智敏带来多少人,那个凶手帮的大首领一定都会带更多的人来。   你带二百我就带五百,你带五百我就带一千……你要是带的实在太多,那个大首领索性就不露面了你怎么办?   所以当时的沈渊虽然没有料到大首领就是陈为公,但他心里却非常清楚,只有在大首领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能够以碾压的实力结束这场战斗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在马蹄营,才会在沈渊的眼前露面!   而沈渊却必须要快速解决这场战斗才行,因为大首领手下的陈升,和朝鲜密谍那边的深通和尚。他们两个双双被沈渊抓住之后,他们背后的首领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地隐藏自己。   到了那个时候,沈渊再想抓住他们就难了!所以他只好冒险行事,这是逼不得已,也是势在必行。   而此时此刻,沈渊手里最重要的一张牌,却不是被他抓住的陈为公,而是自己的阵营里,那个现在还猜不准身份的王瑞!   沈渊摆手示意龙小羽把陈为公带过来,于是小羽哥俩腿一松,双脚落到了地面上。   然后他就像牵一头老牛一样,用刀锋威逼着陈为公,把他带到了沈渊的面前!   “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但是从今以后,你怕是要换个人效忠了,明白没?”   沈渊这句话刚一出口,陈为公的眼中陡然间就爆发出了神采!   在这一刻,他从刚才万念俱灰的绝望之中,居然又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即便他所有的恶行都是暴露无遗,即便他现在已是身为别人的阶下囚,但他还有最后的本钱可以供他博弈,就是他的身份。   他是堂堂的兵部尚书,六大部的主事者之一!   当他看到王瑞时,确实是把陈为公吓了一跳,在他被抓之后,又把王瑞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如今被沈渊这这一句话提醒,又让陈为公的心里又唤起了活下来的希望。只要他能以兵部尚书的身份效忠这位小主子,说不定人家真能留他一命!   现在他的把柄都已经落在了人家的手里,一方面他不听从也没别的办法。另一方面人家有自己的弱点在手,想要掌握他也会十分放心。   当这个一生纵横官场的陈为公想到这里,忽然间发觉自己又能活下来了,是他立刻重重点了点头!   等到沈渊和龙小羽把陈为公带到自己的军阵里,沈渊放开陈为公,接过龙小羽的龙牙刀,作势就要捅向他的肋下……   就见这个老头立刻会意,他扯开嗓子向对面的黑衣人大声喊道:“把那帮朝鲜人给我全歼于此,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还有……那边放开一条路,让我们出去!” 第879章 莫问我心深几许、烈风声中、炽焰涛里   “杀!”   随着陈为公一声令下,五百多黑衣人刹那间便向着高丽人的军阵冲去。而在沈渊他们身后的位置,那些黑衣人却听话地闪开了一条路。   对面朝鲜密谍组成的圆阵边缘,随即爆开了一片兵刃相击的脆响、刀锋入肉的声音,鲜血瞬间从接战的一线喷溅出来!   敌阵中那个身形高大的金玄甲,见到沈渊居然是安然无恙,自己人却在拼命顽抗之下,依然被飞快的砍杀屠戮,他忍不住大声怒吼起来!   这就叫罪有应得!沈渊看到这样的景象,冷冷地笑了一声。   之后他让所有人立刻顺着黑衣人让开的通路撤出去,那些捕快们一个个如蒙大赦,在马智敏的吆喝之下保持着严整的阵型,一步步退出了黑衣人的包围圈!   事态进展到现在,大家已经对沈少爷无力评价了……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般危险的境地中逃出一条活命?   可是沈渊却沉着脸一言不发,由他带领的队伍向着马蹄营的南门退去,脚下走得越来越快。   就在他们冲出马蹄营大门之后,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此刻逃出生天的众人全都是一身的冷汗!   没想到今天这般九死一生的境地,他们还能活着出来,这真是白捡了一条命!   正当他们冲出马蹄营南门之际,在场的众人忽然发现沈少爷站住了脚步,大家也随即跟他一起停了下来。   少爷一招手,龙小羽就把陈为公向着他的方向推了过去,之后少爷抬手抓住了陈为公的发髻,一把将他摁得跪在了地上。   在这之后,大家就看到沈少爷的脸上带着奇异的表情,就那样站在原地,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陡然间!   在他身后,爆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几千斤火药瞬间引爆,连地上的石子都被震得跳了起来,随着这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传来,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瞬间被震散了一般!   沈渊的身后烟尘四起,暴风飞扬,霎时间便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火海!   沈渊按着陈为公的发髻,根本没有回头去看那片炼狱般的巨大火团。此刻他衣袂飘飞,整个人在火焰组成的背景中,被耀目的火海勾描出了一个屹立如山的剪影。   终于,金玄甲埋下的火药还是爆炸了!   此时的众人看着一身静默淡然的沈渊,他面上无悲无喜,既看不出胜利的喜悦,也没有愤怒和激动。   只有他的双眸,犹如深渊一般深不见底,就像深藏着数之不尽的秘密!   ……   现在大家已经明白了,沈渊虽然让人切断了金玄甲点燃的引信,但他在撤退之前,所有的引信又被他埋伏在地道里的手下点燃了。   可是却只有沈渊一个人,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知道在他们离开的那一瞬间有多危险!   本来他即便抓住了陈为公,陈为公在明知自己必死的情况之下也还是会狗急跳墙,让他的手下拼命进攻,使得双方两败俱伤。   在那种情况下,陈为公是肯定活不下来的,沈渊他们也会在对方优势的兵力攻击下全军覆没。   所以当时沈渊根本没有给陈为公思考的时间,而是立刻抛出了自己隐藏的底牌,幸亏他的阵营里还有一个王瑞!   沈渊用王瑞的身份使得陈为公错误地相信,他还有活下来的机会,这时的陈为公立刻就失去了和大家同归于尽的决心。   然后陈为公就在沈渊的逼迫下,向自己的手下下令,让他们攻打朝鲜人的同时让开道路,使得沈渊他们顺利撤退。   在龙小羽抓住陈为公之后,他就从龙小羽的眼神里知道,地底下的吴六狗随时准备着,再次点燃那条引信!   所以当沈渊找到了离开的方法,带领部队开始撤退的时候。吴六狗当然毫不犹豫地点燃了引信,然后顺着地道极速向外撤退。   这条地道原本就是朝鲜密谍用来偷运军火,通向外面的通道,吴六狗已经走过一次了,当然不会走错。   于是沈渊就这样,把那片空场上正在拼死厮杀的朝鲜帮和黑衣人,用一场大爆炸全部炸成了飞灰!   与此同时,吴六狗一定割断了通向各个火药库房的引信。使得这场爆炸仅限于金玄甲埋藏在地下的一部分火药,而不至于对马蹄营的其它库房造成损失。   至于那些陈为公带来的黑衣人,据沈渊的推测,他们一定就是五年来往返于大明和朝鲜之间,一边护送使团一边走私黄金的军队。   如今京师里的所有朝鲜密谍,和陈为公用来走私黄金杀人害命的手下,已经全部死了个干干净净。现在剩下的只有这个硕果仅存的“大首领”陈为公了。   ……   沈渊的身后烈焰升腾,火借风势烧得呜呜作响。只见他一手握着狼牙刀,一手按着陈为公这老家伙的发髻。   沈渊抬头看了王瑞一言,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估计也只有此时的王瑞才能看得懂。   在他们脱身之前,沈渊假意替王瑞拉拢陈为公的那句话,王瑞当然瞬间就听得明明白白。现在王瑞的身份,沈渊已经大致可以确定,一定是万历天子的儿子之一。   他当然不会是大皇子朱常洛,也不是那个和朱常洛争夺天下的朱常洵。   这两个人身份贵重,各自有着深不可测的靠山。他们两个人绝不会甘冒奇险,跟着沈渊在刀山火海中出生入死。   这时的沈渊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来还是我来?”   在这一瞬间,陈为公的心陡然就悬了起来!   ……   陈为公当然明白沈渊这句话的意思,他是在问王瑞,自己这个案犯该由谁来处置。   陈为公知道,要是王瑞接过了处置他的权利,就会把他收为手下。他的命也立刻就保住了,无非是今后换个主子罢了。   可一旦王瑞让沈渊来处置自己,沈渊就一定会将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带到天子的前,由皇帝来判决他这个罪臣! 第880章 此心光明复何语、龙牙饮血、狂心未已   而这时的王瑞却淡淡地笑着,对沈渊说道:“我要是收下他,不但你会讨厌我,连我都会讨厌自己吧……妈的看见这个败类就生气!”   “那就好!”沈渊闻言,带着欣赏的目光看了王瑞一眼,然后手腕一拧,把陈为公的头抬了起来。   “那三十五个枉死的学生……”沈渊冷冷地看着陈为公说道:“他们寒窗苦读十年,每个人都是满怀希望而来。”“你杀他们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每一条性命都是一家人的希望。他们家里有妻儿、有父母、都在盼着他们回家……哪怕不能金榜提名,就算平安回去也好!”   “妈的你这条老狗为了黄金,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你怎么不去死?”   这时的陈为公忽然发觉沈渊手里那把尖锐的利刃,冷冰冰地顶在他喉咙上,把个陈为公吓得肝胆俱裂!   “带我去见天子!我的罪责应该由大理寺审判!”   这时的陈为公吓得浑身筛糠一般哆嗦起来,他双眼中带着无限的恐惧说道:“你个小人物,你敢现在就杀了我?”   “我是贪钱不假,可大明的哪个官员不贪钱?你当上了官儿,还不早晚也是一样?”   这时的陈为公觉得那把利刃渐渐深入,已经刺破了自己的咽喉!   在无边的恐惧中,他身上越抖越厉害,忽然绝望的暴怒道:“天下这么多官员,你杀得过来吗?”   “我不会变成你这种丧心病狂的样子……”就见这时的沈渊俯下身,在陈为公耳边低语着冷笑道:   “而且从今往后,你这样的人渣,我见一个杀一个!”   “还想去大理寺?哎呀你还敢瞪我?呵呵……去奈何桥吧!”   沈渊一边说着,一边在陈为公耳边尽在咫尺的地方,含笑听着陈为公急促的呼吸。   忽然他展颜一笑,手上的龙牙刀慢慢切割,在陈为公的咽喉上,逐渐破开了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   筋腱和喉管、软骨和喉结,龙牙刀柄传来的触感是如此清晰,每一毫厘的拖动都是如此畅快顺滑!   还有……陈为公这条老狗的惨叫声!   沈渊笑着手腕后拖,慢慢的切割着陈为公的脖子,这时他旁边的人居然听到沈渊嘴里,轻轻哼唱着一首歌儿!   “尚书大人白又白,两只眼睛瞪起来,切完动脉切静脉……一动不动真可爱!”   这个疯子!他居然一边唱着童谣一边杀人!   在冲天的烈焰映衬下,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沈渊面带笑意的杀人,陈为公在绝望和恐惧中一点点死去,鲜血不住的喷溅四射!   “想要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靠得不是善良之人的美好希望,而是战胜最深的黑暗。”   沈渊在一片浓重的血腥中站起身,淡淡的说道:“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这时的王瑞,在震惊之中听到了沈渊的话。虽然沈渊头都没抬,但他就是能确定沈渊这句话,一定是向自己说的!   此刻火光照天,烈焰呼啸,众人的神情也被这火光映得忽明忽暗。   从水月禅林开始,这场诡异离奇的案件中的一点一滴,也在众人的心头流过,   寺庙里惨绝人寰的尸首,诡异难言的黑石人,吊在空中尸身,离奇邪异的血眼,还有兵部的朝鲜刀,油坊胡同的黄金路,陈升口中狂喷的鲜血,深通痛悔的哀嚎。   ……还有,陈为公此刻充满了惊怖恐惧的双眼!   若不是沈渊,此刻的案情会变成什么样,这一切又会是什么结局?   没人能回答,此时众人的心,都在随着烈风飘摇。   ……   马智敏看到他老师被沈渊所杀,一时间心中悲伤痛恨,滋味难以言说。   可是马智敏也知道,他这个老师不但是此案的主案,而且前不久还要将自己置于死地。所以他也就转过头去,索性不再去看陈为公的尸体了。   此刻沈渊看了看王瑞,对于沈渊的心思,王瑞也是明白了几分。   这个案件的首犯陈为公,把他绑回紫禁城里向天子回报固然容易,但是天子怎么处置他却是一件麻烦事。   因为陈为公固然是死有余辜,但是当朝一品大员做出这等事来,伤的却是朝廷和天子的面子。   毕竟在朝臣中出了这么个坏种,天子也有识人不明的嫌疑。而陈为公为了活命,临死前胡乱攀咬,还说不定会引出多少麻烦事来。   倒是这位凶犯被沈渊干脆利落的一刀割喉,却省去了不少麻烦。沈渊此举既保存了朝廷的颜面,又不用天子去反复权衡该怎么处置这个败类。   人死后一了百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因此如释重负地松口气……这个沈渊果然是聪明绝顶!   ……   而另一边,沈渊也对王瑞十分满意。   如果刚才王瑞真要想用自己的权势保下陈为公,在场的这些人当然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就连沈渊也拧不过人家。   毕竟这家伙板上钉钉是皇帝的儿子,而且还有直接进宫奏报的权利,沈渊这边论身份人微言轻,论关系疏不间亲,他是无论如何也翻不了盘的。   不过王瑞做出的先择,也让沈渊心里舒服得很。在这之后就见马智敏臊眉耷眼地犹豫了好几下,这才过来向沈渊和王瑞施礼。   马智敏看到沈渊处置陈为公的时候,还要向王瑞征求意见,他当然也知道王瑞的身份绝非等闲。   更何况在破案的过程中,他们这组人几次身陷险境,死里逃生不知道多少回,全都是因为自己向老师泄露了案情侦破的经过。   虽然是无心之失,但是马智敏也知道这次案件破了之后,自己不但说不上什么功劳,而且细说起来过错还不小。   所以他自然是二话不说,过来先向沈渊等人道歉。   沈渊既然知道马智敏不是故意犯错,当然也不会过分苛责。毕竟他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个举子,平时开玩笑归开玩笑,这个时候却没必要口出恶言。   倒是王瑞拍了拍马智敏的肩膀……话说他们这些日子以来同生共死,多少也算共过患难。   马智敏这家伙是什么性情,王瑞也是心中有数,当然不至于将他骂得狗血喷头。   随后吴六狗灰头土脸的从远处跑过来,他从马蹄营外面的地道口爬出来后,立刻就找到了沈渊的队伍。   现在吴六狗就和龙小羽一样,浑身上下全是土,不过他们俩却堪称是此战的功臣! 第881章 惊天雷震问前朝、余波照耀、地动山摇   见到吴六狗回来,就连王瑞都跟他客气了两句,笑着向龙小羽他们俩说道:   “两位不愧是沈少爷下属,真可谓一身是胆、忠勇过人!这回我们能活着,可都托了二位的福。”   这边龙小羽和吴六狗也笑着拱手谢过,然后站到了沈渊的身后。   王瑞是何等敏感之人,一见之下就知道这二人不但对朝廷封赏没兴趣,而且就连多敷衍自己几句的兴致都没有。   他也知道这是沈渊带来的老班底,若是沈少爷不发话,自己身份再怎么尊贵,人家也不会拿他当盘儿菜。   王瑞又苦笑了一下,把沈渊拉到一边,和他小声说了几句话。   此时马智敏看着他们两人在远处窃窃私语,忍不住心中忐忑,却又暗自长叹了一声。   话说他今后的官职还在不在,能不能被朝廷训斥得鼻青脸肿,全都要看王瑞怎么上报了。   可是看现在王瑞的意思,他跟沈渊聊的话题正是这次的案件,他该怎么向天子汇报。   看王瑞的神情,这时沈渊要是轻飘飘地替自己说句话,那可比他跪下苦苦哀求还要管用!   所以此刻马大人的心境真是五味杂陈,味道可想而知。   而在他旁边那位炼心道人却是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切,就像这事从头到尾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一样。   ……   这边的王瑞和沈渊聊了两句,不外乎是发自肺腑的敬佩之言。对他的话,沈渊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信的。   这小子直到现在都没告诉自己,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个啥,光是口口声声说敬佩仰慕有个屁用?   而王瑞也不管沈渊没好气儿地朝自己翻白眼,只顾笑嘻嘻地向沈渊问道:“这个案子现在已经结了,所有的凶犯也全都伏法。”   “以沈先生的意见,我上报的时候该说多深才好?”   沈渊想了想向着王瑞苦笑着说道:“这事儿我可不管,王兄说到我的时候也不要嘴下留情,该是啥样就啥样就行。”   听到他的话,王瑞也笑了笑道:“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性子,跟谁都懒得装,我明白!”   沈渊看到王瑞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倒是有几分亲切的味道,他也清楚王瑞自然知道该怎么说。   之后沈渊向王瑞说道:“有关女真和朝鲜的事,王兄倒是可以直言……那批火器要是过后找不到,也不用太费心去找了。”   “朝鲜有了这批火器,和女真相互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是什么坏事,正好可以借机削弱女真的力量。”   “倒是那个努尔哈赤不可轻视,假以时日必是咱大明的大敌,朝廷若是能现在就对他重视起来就好了,这可比连破十个案子都重要得多!”   沈渊说到这里,见王瑞连连点头,知道他对自己的意见十分重视,于是就把马智敏大人给喊了过来。   马智敏这时候俩眼正盯着这边呢,一见沈渊伸手召唤,他“嗖”的一下就跑了过来。   随即就见沈渊笑着说道:“马大人您继续在周围搜索围捕,看看有没有朝鲜帮的密谍漏网。”   “去爆炸现场仔细搜索一下,火器的下落您该追查就追查,还有一点要注意。”   听到沈渊的口气郑重,马智敏立刻就是连连点头,之后就见沈渊若有所思地说道:   “马蹄营能被这么多朝鲜密谍混进来,内部一定还有被金玄甲买通的内线,你得想办法抓到他,以绝后患才好。”   “对了,这次马大人劳苦功高,还望王兄多多美言……”   “哎呀我的天!”这时的马智敏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还是等来了沈渊这句话。在这一刻,马大人的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   等到爆炸的余威过后,沈渊放王瑞去宫里上奏……话说刚才的动静可不小,天子一定急于知道马蹄营这边出了什么事,弄出了这么大的波澜。   炼心道人这老道知道案子办完,没他的事了,于是也向沈渊和马智敏告辞,就此飘然而去。   沈渊则是带马智敏回头冲进了马蹄营,一路上他们让数百名捕快分散开,寻找被爆炸掀飞到各处的木片乱草,看看还有没有阴燃的火种。   沈渊知道,无论如何也要把爆炸的隐患彻底消除,否则就会酿成巨大的灾难,损失简直是难以形容。可能有人会说,古代的黑火药能有多大的威力?那不就是呲花里装的那玩意儿吗?   ……好吧,让我们看看王恭厂大爆炸时发生了什么。   在天启六年,也就是距离现在的十六年后,在京师生产储存火药的王恭厂发生了一次大爆炸。   根据记载,在天启六年的五月三十日上午九点左右,京城天色皎洁,忽有声如吼,从城东北方渐至城西南角,有一巨大的火球在空中滚动。   巨响声中,天空丝状、潮状的无色乱云横飞,有一朵大黑蘑菇像巨大的灵芝一样,直竖于城西南角。   刹那间天昏地暗,尘土飞腾,火光冲天,天崩地陷,万室平沉!   京师里东自阜成门,北到刑部街,长四里、宽十三里的范围内,木材、石块、尸体、像雨点一样从天空中落下。   在这一区域内的数万间房屋、两万多人被炸得粉碎,瓦砾腾空起之后自空中而下,死者都是赤身裸体,衣物远飞至昌平县。   正在紫禁城里修整宫殿的匠师,从高大的脚手架上被震下来,两千余人摔成了“肉袋”。   为皇帝出宫准备的仪仗队中的大象,因为受惊从象房中奔逃而出,满街乱窜,践踏百姓死者无数。   由于皇宫处在爆炸区边缘,当时的天启皇帝朱由校幸免于难。据《天变邸抄》记载,大爆炸猛发之时,天启帝正在乾清宫用早膳。   突然大殿震动,皇帝扔下饭碗逃向交泰殿。有一个贴身侍卫扶着他。走到建极殿时,有砖木从空中坠下,天启帝的贴身侍卫脑顶被砸裂,当即一命呜呼。   天启帝一人跑进交泰殿,躲到大殿的一张桌子下。乾清宫大殿严重损坏,一派狼藉,御座御案都翻倒在地。侍奉皇帝进早膳的太监全部殉难,无一人存活。   ……这就是黑火药爆炸的威力! 第882章 灭尽顽敌成一笑、血祭禅院、天意如刀   甚至因为这场爆炸,从此之后影响了大明政坛的格局,说这件事改变了历史的进程也毫不夸张。   因为就在这场大爆炸中,天启皇帝不满周岁的皇太子朱慈炅,从床铺上被掀下来,连摔带吓的没了命。   之后第二年天启皇帝丧命,因为他没有儿子,所以只好传位给他的弟弟朱由检……也就是大明崇祯皇帝!   你说这场大爆炸,造成了历史多大的改变?而它发生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一个愚蠢的工人发现火药受潮之后板结,变成了一个大硬块儿。   于是他想用斧头将硬块劈开,他一斧子下去溅起了火星……大明就变成了这样!   所以很多时候,历史并不是牢不可破的,很可能一个极其微小的事件,就可以改变历史进程。   甚至在外国也有同样的说法,还被人总结为:因为一个马掌钉脱落了一个马蹄铁,因为掉落了一个马蹄铁摔死了一名骑士,因为摔死了一名骑士失败了一场战争,因为失败了一场战争死掉了一个国王。   同样也是这个原因,咱们沈少爷自从穿越以来,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挖历史的墙角。因为他坚信,只要自己不停的努力,说不定什么时候这面墙就会轰然倒塌。   然后他就可以在墙外,看到一个全新的未来!   ……   在马蹄营这场大爆炸中,好在沈渊他们冲进来时就已经疏散了里面的官员和工人。爆炸发生的时候,马蹄营里基本是空的,所以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当捕快们四处散开,处置那些冒烟的木头片之类的东西,而沈渊他们则是直奔爆炸发生的现场……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好大一个坑!   大概得有四五间房子大小,两丈多深的一个深坑,黑色的土壤被掀飞到四面八方,坑里还在徐徐冒着硝烟。   在这个大坑周围横躺竖卧,飞散着无数尸体。朝鲜人因为就站在爆炸的正中心,所以基本上都被撕碎了,留下来的只有残缺的肢体,破碎的衣服和寒光闪耀的长刀。   至于包围他们的黑衣人尸体则是完整得多,但也是被炸得凄惨无比,有很多人甚至被冲击波掀飞到了附近的房顶上。   即便是身上毫发无伤的人,由于他们接近爆炸的中心,也被巨大的震动和冲击震碎了内脏,七窍流血的惨死当场。   在这片狼藉的爆炸现场,沈渊一个活人都没找到。在爆炸现场的大坑深处,沈渊还看到了几条通向各处火药库的地道入口,黑洞洞的大概有一人来高。   好在金玄甲布置引信的时候因为担心受潮,把这些引信都塞进了竹管里,而且在竹管的接头处还密封处理过。   所以当引信被吴六狗和龙小羽切断之后浇湿……别问我他们是用什么浇的。那些引信才没有被爆炸掀起的火焰点燃。   不过这样的冒险非常值得,因为沈渊这次不但破了案子,还把案子里的陈为公一伙人和朝鲜密谍处置得干干净净。   这样一来,天子和朝廷就可以随便解释马蹄营里发生的事,反正案犯全都是罪有应得,而且还不伤朝廷的颜面。   对大明王朝来说,最重要的当然就是面子。所以沈渊最后做出了这样的处置,他的做法很可能比破了案子,还要让天子和朝廷高兴。   沈渊让人把陈为公的尸体扔到这里,之后朝廷爱怎么编瞎话,他就完全管不着了。   另外他留下马智敏,在马蹄营处置剩下的事务,自己则带着一众手下回到了烂面胡同。   ……   等到了家门口,沈渊却没进去,而是路过家门直接到了水月禅林,在那里庞宝强还端坐在院落当中,等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看到沈渊带着人进来,庞宝强立刻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噌”的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窜了起来,乐呵呵地跑到了沈渊的身边。   沈渊让人拿来了酒食做为祭品,点上香烛,然后将龙小羽那把染满了陈为公鲜血的断龙牙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他给那三十五名学生的一个交代,沈渊用酒洗去了刀上的血,将这碗血酒浇祭在院落当中的古杨下。   野狐童子、陈升、深通和尚、金玄甲、还有那个陈为公!   三天之间,此案的凶犯全部授首,大小案犯无一漏网,这些被害的学生大仇得报,他们可以安息了!   ……   看着沈少爷静静地做着这些,周围的人全都肃立在他身后,庞宝强也默默地站在了吴六狗和龙小羽他们中间。   这个汉子虽然还是一身流里流气,但是此刻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也好像有了一种不同的味道。   因为他知道沈少爷做的事里,也有他的一份力量,此刻他的心中不禁酸楚激动,脸都涨红了!   等到沈渊摆手示意众人跟他回家之际,这时的风倾野看到庞宝强这副样子,不禁笑道:“看把你给美的……这算个啥?”   “我觉得,这可能是我一辈子最牛逼的时候……”庞宝强低着头小声说道。   “屁吧!”风倾野摇头笑了笑:“你肯定还能更牛逼,不信走着瞧!”   ……   当庞宝强随着沈渊回到了怡园接叶亭之后,随即就惊讶地得知自己的月例银子,居然涨到了二百两一个月!   他还不知道在沈渊手下的众人当中,论起薪酬,他已经和小贝光荣的并列倒数第一。听说自己一个月有二百两银子可拿,立刻把这小子美得合不拢腿了。   这可不是形容,是真的合不上了,这家伙瞬间就觉得自己腰粗了两圈,走路都开始迈四方步了……看起来这两三天他都会是这个样子。   而且他还在沈渊的命令下拜了龙小羽为师,同时他还要跟柳小智学认字。   所以他现在学武的时候跟小贝是师兄弟,学文的时候则是和风倾野一班……这家伙当然知道沈少爷是有意地栽培他,自然是美得喜心翻倒。   ……   这一天里,他们这群人在生死之间挣扎了也不知道多少回,所有人都是疲惫不堪。   等到天色黑了下来,大家也吃了晚饭,众人就去休息了,倒是柳如青沈涣他们派了家丁来请沈渊过去,说是要跟沈少爷饮酒聊天。 第883章 迷离鬼影立中宵、月影暗伏、光华照耀   实际上他们的意思谁都清楚,这几个好奇宝宝一定是想打听沈渊这些天以来,查案破案的故事。   可是他们派来的人却被苏小棠打发了回去,苏姑娘说沈少爷晚上有事出去了,并不在楼上。   等柳如青他们接到这个消息后却是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沈渊是不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有意托词不来。   其实真相还确实是如此,此刻的沈渊,果然不在怡园接叶亭!   ……   这时节的天气,京师在每日里太阳出来之前还有落山之后,都会刮上一阵风。   到了午夜风已经停了,此时街道上行人稀少,千家万户的灯烛也渐渐熄灭,整个京师陷入了一片安然静谧之中。   就在此刻,泡子河旁边的惠河寺里,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僧房里走了出来。   这惠河寺是京师城东的一间偏僻寺庙,地方虽然宽敞却是少有人来,泡子河从寺庙的北面横流而过,通过水门可以通直城外,陆路交通却有些不便。   在这间寺庙里出现了女子的身影,这要是让外人看了,难免会怀疑这庙里的和尚有问题……   可是如今整间寺庙却是安静无声,寺庙的大殿房檐高耸,在朦胧的月光下形成了一片片光怪陆离的暗影,就像是一头巨兽正在沉睡。   此时这个女子走到了院落中间,她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天上的一弯月亮,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叫金顺姬……是京师高丽密谍的大首领!   如果此刻跳荡山三人组站在这里,一定会大惊失色。因为这个女子就是在马蹄营里被人胁迫,身上衣冠不整,吓得魂不附体的那个女子。   其实金玄甲只是金顺姬为了隐藏身份,摆在大家面前的一个替身而已。京师里所有潜伏的高丽密谍,都是她的属下。   不过现在这些密谍已经死得十不存一,算起来已经没几个了。硕果仅存的二十多人都是最后的精英,现在都跟她藏在惠河寺里。   此时的金顺姬心中正暗自忐忑,在这个平静的夜晚,她的心却跳得像战鼓一般……她知道出事了。   院子里刚才传来了异响,然后金顺姬就起身穿衣,坐在黑暗的屋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按照她的布置,周围的手下发现异动之后一定会出来查看。然后不管过来窥探的是什么人,自己的那些手下都会将他们一举消灭。   可是她坐在黑暗中已经有一盏茶的时分,却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听到。这说明她用来放哨和值夜的那些手下,全都中了敌人的手脚,甚至没能做出丝毫的反抗。   他们究竟是中了迷药,还是遭人刺杀?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金顺姬的心里完全没有一丝把握。   当她走出来的时候,面对的却是黑沉沉静谧幽深的院落,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此刻,就在金顺姬心中惊讶莫名之际,忽然她发现院子中的竹林深处,亮起了一盏灯。   ……   这是一盏精巧整洁的白纱灯,正擎在一双欺霜赛雪的玉掌之中。   当持灯者从竹林中走出来之后,金顺姬就见那盏灯的主人轻纱蒙面,看不清面目。   但她的身段妖娆妩媚,在她周身上下的线条中似乎流动着万种风情,就仅仅是这身姿,便足以颠倒众生!   金顺姬叹了口气,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连脸都不露,就足以让人心动神驰的佳人。   而此刻这样一个绝代佳人,却在持灯照路,居然她身后的那位才是真正的主人!   四个人从竹林中走出来,全都是黑纱蒙面,前面是持灯的佳人侍女,两侧一左一右是身穿黑衣步履矫健的保镖。中间的那位,看身姿却是一个年轻男子。   一位保镖将垫子放在院中凳上的石凳上,那个年轻男子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在这一刻,金顺姬目光如电,在那个年轻男子的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   “你才是朝鲜密谍的大首领吧?”这时年轻男子把身子靠在旁边的石桌上,用胳膊肘拄着桌面,懒洋洋地说道:   “是不是以为你从马蹄营逃出来之后就没事了?”   这时的金顺姬知道,她到底还是暴露了。而且对方摆出这样的阵势,将她的哨兵清理得一干二净,她也知道自己绝没有幸免的可能。   于是金顺姬冷冷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你是什么人?”   只见那个懒洋洋的年轻男子蒙面巾下的脸似乎笑了笑,他淡淡地说道:“那个金玄甲,我见到他的第一面,他一张嘴就出了错。”   “他说那个深通和尚是个软骨头,被抓住之后没有半天时间,就招出了马蹄营的位置。”   “实际上深通却是个死硬之辈,并没有他说得那样不堪。连自己手下的性情都不了解,他怎么可能是那个大首领?”   “那你怎么知道我有问题?”此刻的金顺姬冷冷地问道:“除了金玄甲之外,连我的手下也大多数不认识我!”   “唉!”这时就见对面的那个男子,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在马蹄营里,你假装被你手下挟持那场戏虽然作得不错,但是你显然缺少被人强上的经验……”   听这个年轻人说到这里,金顺姬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一抹厉色从她的双眼中一闪而过。   只见那个年轻人接着笑道:“你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显然不是马蹄营里的匠人。而你那个手下武功不错,当他大费周章把你这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抢进马蹄营来,当然是要好好享受一番才对。”   “但是……”说到这里的时时候,这个年轻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周围有那么多闲置的库房和屋子不去,他为什么要在草丛里摆弄你?”   “这么冷的天儿,他不冻屁股吗?”   “要知道有品位的男人,吃酒席的时候怎么也该注意一下环境才对。这二月初的天气,谁会在外头开饭?”   “原来如此!”这时的金顺姬闻言才知道,这个年轻人说得一点不错。   她以为自己那时候伪装得十分到位,没想到却犯了这么大一个错误。   而这时那个年轻人,用指结轻轻敲着石桌说道:“至于我嘛……我就是沈渊,沈轻云!” 第884章 一剑光寒十四州、伏魔卫道、六合横扫   “你少来!”   金顺姬闻言眼中的怒火更盛,她冷冷地向着这个年轻人说道:“你虽然黑纱蒙面,但是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根本就不是沈渊!”   “那个家伙的双眼深邃犹如深渊,让人万难看清他的心思,可是你的眼睛却不一样。”   “你这双眼睛里,一点人味儿都没有,你到底是谁?”   “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子被金顺姬揭露了谎言,他却笑了笑,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道:“要不你自己猜猜呗?”   而这时金顺姬却抬头看了看月色,淡淡地说道:“当我第一次出现在沈渊面前时,他身边有很多人。”   “你当然是亲眼看见了那时的情景,才能发现我身上连沈渊都没注意到的细节……我猜不出你是谁,但你总归是沈渊身边那些人其中的一个。”   “这个女子……”说着金顺姬指了一下旁边那个持灯的佳人,冷冷说道:“她也不是沈渊身边释放暗器那个女子。”   “这说明你另有一支势力,你也不是沈渊的人!”   “不愧是大首领,猜得真准!”只见那个年轻男子笑了笑道:“那你猜猜,我今天晚上来你是想干什么?”   “当然是送死!”金顺姬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一下就变得冷若寒冰!只见她朱唇轻启,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   “龙、蛇、虎、狼、熊、豹!”   就在这一瞬间,庭院里烈风呼啸!   黑影如鬼魅一般闪动,几个黑衣人同时从四面八方,向着庭院中的年轻人一伙扑了过来!   这六个人犹如流星一般眨眼即至,身形快得简直难以置信。他们的身形破空而来之际,居然在空气中带起了凄厉的啸鸣声,犹如刀锋一般尖锐刺耳!   仅凭这身法,就知道这六位一定是当世绝顶高手,显然这是大首领金顺姬的贴身护卫。   而就在这一刻,他们六人手中的奇门兵刃,已经向着院落中心的那几个人身上刺去!   然后……就在一瞬间,金顺姬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剑光!   这道剑光映着月色,犹如烈阳一般动人心魄,又像闪电一般转瞬即逝。   在剑光亮起的那一刹那,同时扑过去的龙、蛇、虎、狼、熊、豹六人的身形,瞬间就失去了控制。   六个人的咽喉弹指间被这道剑光穿过,金顺姬手下的绝顶高手六合铁卫,竟然在眨眼间被人尽数刺死在当场!   一剑破六合!   在这一刻,金顺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原以为自己麾下这些绝顶高手,任凭哪一个拿出来,都可以和天下武者一战。当他们六个人一起合击之际更是威势绝伦,势不可挡!   可是他们竟然在对方一剑之下,全被穿喉而死。而向他们下手的竟然只是这个年轻人的两名护卫之一!   这是何等高深的武功?相比之下自己的人差得简直就不是一星半点,他们差得也太多了吧?   ……   就在此刻,只见对面的那个黑衣护卫手腕轻轻一震,掌中一柄又细又长的利剑剑锋上,一片血珠便被他震落在地上。   之后那把剑随即就被他隐于袍袖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在这一刻,金顺姬的心就像是坠入了冰窖,一瞬间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金顺姬知道自己完了,六合铁卫是她压箱底的力量,她知道自己所有的手下都是难以幸免。   现在大明京师里的朝鲜密谍,真的就只剩下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首领了!   面对着这四个神秘之极的人,金顺姬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她彻底失去了任何幸免的可能。   ……   那么这四个人到底是谁呢?其实金顺姬的眼力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她的眼睛却看错了地方。   那个手持纱灯的绝代佳人,其实是沈渊的红颜知己孟晓妆,她也是京师中一条情报线的首领。   而那个曾经假冒沈渊,又被金顺姬揭露的年轻人,正是沈渊手下的头号谋士小七爷。   至于刚才一剑破六合,斩杀六位朝鲜高手的武者,当然就是武功绝顶的妙莲大师了。   而最后一个人,才是真正的沈少爷!   他自从到了这里之后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观察着那个金顺姬,而金顺姬却根本没注意到他!   ……   这时金顺姬知道自己山穷水尽,可是她还在拼命地想着办法。她倒不是要保住自己的命。而是在思考着,自己还有没有完成任务的可能。   在惠河寺这里,藏着她费尽心机从马蹄营里偷运出来的火器,她必须要活下来,把这些火器运回朝鲜王庭才行!   可这又谈何容易?金顺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她飞快的镇定下来,向着对面的年轻人说道:   “我可以给你大量的黄金,只要你同意我把那些火器运走……”   “哈!”这时他对面的年轻人忽然笑了起来,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时间把腰都笑弯了。   “大量黄金?你说的是不是陈为公藏在这破庙里的五十万两黄金?”   这年轻人此言一出,金顺姬的脸上立刻就是神情灰败。她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连这件事都知道!   只见对面的年轻人笑着说道:“陈为公从朝鲜往大明偷运黄金,这件事你们既然从五年前就知道,当然对他运送黄金的线路也是清清楚楚。”   “陈为公的府邸人多眼杂,他当然不能大张旗鼓的把金子运到自己家里去,而是找个地方妥善收藏。”   “以你们那个小家子气的个性,自然能顺藤摸瓜,随着走私队找到陈为公藏匿黄金的所在,因为你们可以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跟踪这支队伍。”   “然后你们这一次不但要把偷来的火器运走,而且还想把这些黄金运回朝鲜去。”   年轻人笑着说道:“陈为公藏匿黄金的这个地点十分隐秘,所以你就派高手秘密控制了这里,正好作为你们藏匿火器的地点。”   “连陈为公都不知道,自己的金窖已经易手。而这两宗货物,正好可以让你们很方便地一起转运……我说得没错吧?” 第885章 驱狼吞虎得圆满、高价买断、金海银山   月光洒下一片银辉,笼罩着黑暗中的古寺院落,四下里一片死寂。   院落中的那位年轻人,看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金顺姬,摇头笑着说道: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为什么我没有在马蹄营那里就地处置了你,而是故意放你离开。”   “因为就像你们跟着走私队,顺藤摸瓜找到了陈为公的藏金地点一样。我只要派人跟着你就能找到你这个密谍大首领,还有你藏起来的火器,再加上陈为公多年来积蓄的黄金!”   “你是火器黄金一起运,一石二鸟。我是黄雀在后,一举三得,连你这个朝鲜密谍都一起杀了,多方便?”   说到这里,就见这个年轻人摇着头得意地笑了起来。   而这一刻,金顺姬心里却犹如刀绞一般!   她苦心筹备了这么长时间,费劲心机盗来了火器,甚至因此还搭上了所有密谍的性命。   可是就在她最接近胜利的时刻,却被人家轻而易举地捡了个现成,把所有的成果连同自己的性命,全都收割了去!   “为什么?你为什么盯着我不放?”这时的金顺姬像一头愤怒的母猫一般,恼怒地吼道。   “不为什么,大概是看着你们讨厌吧。”这时那年轻人却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道:   “像你那个破地方的人,抽个嘴巴就老实一阵儿,三天不打立刻就忘了自己姓啥。所以弄死你们几个,也让小爷的心里觉得痛快。”   “另外你也太不是东西了,居然还想用我都到手的黄金,来换我手里的火器?你是咋想的?”   “我拿你高丽爹换你高丽妈你换不换?纯属有病!”   此刻金顺姬听到这家伙的几句话说得轻蔑之极,不由得心里又是一腔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   那么沈渊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而且还把小七爷派出来当幌子呢?   其实在金顺姬假意被她的手下胁迫,从草窠里站出来的那一刻,沈渊就知道这女人有问题。   之后他就派霍老四暗地里跟上了她,并且还传信让小七爷和妙莲,加上孟晓妆到这里集结。   在沈渊的心中,这个金顺姬不足为虑,甚至是京师里的朝鲜密谍组织也算不了什么,唯有正在崛起的女真才是沈渊的心腹大患。   要知道在历史上,女真在努尔哈赤的带领下,从暗自发展到公然挑战大明朝,1619年萨尔浒之战中大获全胜,直到1629年努尔哈赤的继任者皇太极攻打北京,1636年称帝,改国号为大清,直接导致了明朝的覆灭。   而眼下,朝鲜和正在发展中的女真持续交恶,战争时有爆发。   所以沈渊这次来,是要保证金顺姬能活着把火器带回朝鲜去扼制女真的发展……当然朝鲜人是一定要付出代价才行的。   就因为这个,所以沈渊不能在金顺姬面前露脸,因为私卖大明军火这样的事一旦要是沈渊出面,就相当于他的把柄落到了别人手里。   所以这次的交易,才会由小七爷蒙面来完成,至于孟晓妆姑娘则是个备份。   因为在沈渊的心目中,类似的火器交易说不定还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到时候小七爷不一定有时间亲自操办这件事。   所以孟晓妆作为小七爷的备份,也可以接过后面的火器生意,毕竟孟姑娘也是负责情报的。要做这样的事,她也一定是得心应手,所以沈渊才带她来认识一下金顺姬本人。   至于妙莲大师,则是沈渊带来专门对付金顺姬身边那些高手的。   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妙莲果然极其精彩的完成了任务,一剑击杀六合铁卫,把金顺姬的苦胆都要吓破了!   如今沈渊的心里,也期待着这批大明火器落到高丽人的手中之后,可以在他们和女真作战时大放异彩。   只要能拖延一下时间,或者让女真铁骑稍稍受挫,将来的历史可能就会面目全非!   最起码那些火器放在马蹄营的库房里也是生锈,还不如让它们现在就发挥一些作用。   至于等到大明真的和女真生死决战之时,萨尔浒之战距离现在也还有足足九年时间,   沈渊相信,自己到时候一定可以改进大明火器,让军队的战斗力提升一个台阶。到那时他倒要和那些号称“满万不可敌” 的女真人硬碰一下,看看谁才是天下至强之军!   至于现在,可以先给他们后院儿放把火再说……   所以沈渊心里存着不断向朝鲜输入火器的念头,他和小七爷的心里也都清楚这个金顺姬,今天是不用死的。   不过眼前这位女密谍却显然并不知道内情,当她听到了小七爷的话之后,她的心里却是暗自一动!看这意思,面前这个年轻人看重黄金更胜于那些火器……想来也是!   金顺姬的心中暗自想道:“黄金人人都喜欢,没有一个人不爱的。倒是那些火器要不是存心造反的反贼,谁会想要这些东西?”   “这些火器有人卖也没人买,而且就连藏着都触犯大明刑律,所以大批火器对于这个年轻人而言,其实应该是个烫手的山芋才对吧?”   想到这里金顺姬的眼珠一转,随即向小七爷说道:“既然黄金已经到了你的手里,你想必也知道这些黄金的出处吧?”   “在我朝鲜,黄金还不有的是?不过是缺乏火器用来对抗外敌罢了。”   “你只要让我把这些火器运走,价钱好商量,我可以用黄金结帐!”   “果然少爷说得没错,这话儿还是来了!”这时的小七爷知道金顺姬已经想通了,他心里暗笑之余,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动心之色。   “三千支火铳,火炮二十四门,火药三万五千斤,铳子炮弹无数……”小七爷冷冷地说道:“一共买给你十万两黄金,金子送到,这些火器都是你的。”   金顺姬听到了他的话,随即心里就是一惊!   原来这些人不知道多久之前就摸到了这里,甚至把自己从马蹄营偷盗出来的火器数量,都查点了个清清楚楚!   金顺姬随即又想到了他报出来的这个价钱,心里不由得火往上撞!   她立刻怒道:“马蹄营出产火枪的成本是十三两银子一支,你这个价钱都要合上二百两了!” 第886章 从此京师路万难、玩在股掌、搓于指尖   金顺姬其实说得一点没错,看来她这些日子潜入马蹄营,也确实是没少做功课。   在万历年间金银的兑换比例是一比六,也就是说十万两黄金大概是六十万两银子,三千支火枪正好是二百两一支。   “你是不是傻?”这时的小七爷却眼中露出了不屑之色,摇头笑着说道:“五百两一支,你卖我几只朝鲜的火枪好不好?”   “这火铳你们打制不出来,而我大明却可以生产,你们又正好急着用……我跟你要多少钱你都得给!”   “更何况这么多火枪火炮火药,我还得挪个地方,人吃马喂的这又得多少成本?我要是把它继续放在这惠河寺,保不齐你们还会生出什么主意来明抢暗夺。”   “另外这是掉脑袋的生意你明白不明白?凡事涉及到人命,那就没价儿了。”   小七爷冷冷地说道:“小爷没工夫跟你这高丽娘们废话,这批火器你要是不买,我转手就把它卖给女真人,反正他们辽东一带也有的是黄金。”   “现在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我不是在跟你这缺心眼儿的娘们儿讲价钱,我特么是在威胁你!”   听到了小七爷这番话,金顺姬的心都哆嗦了!   她简直不敢想象这一大批火器,尤其是那些可以用于攻克坚城的火炮,要是落到女真人手里,那朝鲜得被祸害成什么样儿啊?   就朝鲜那些薄皮儿大馅儿的城墙,只怕两炮下去就会被轰塌一大片。就在这一两年之间,女真人的攻势猛烈,他们朝鲜都已经吃不住劲儿了。   要是再让这些火器落到了敌人的手里,估计都够他们一路打到海边儿的!   “好!我回去上报,用最快的速度把黄金运来!”只见金顺姬咬牙切齿地说道:“咱们说好了,就十万两!”   “到时候我会从海路走船到天津,把黄金船顺着运河开到通州码头和你交易……咱们君子一言!”   “我比你有信用!”此时的小七爷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还特么君子……谁信呐?”   现在形势比人强,小七爷就是指着她的鼻子骂娘,金顺姬也不敢牙崩半个“不”字,所以小七爷的话金顺姬也只能忍下来。   随即小七爷问出了金顺姬设在京师的一个秘密据点,这地方其实就是个情报站,是开设在西琉璃厂的一家书店。   小七爷告诉金顺姬,一旦黄金船到了,就在这家书店门口的水牌上写一句:“新到朱子《大学中庸章句》”,到时候小七爷自然会派人跟她联络交易。   在这之后小七爷就摆摆手,示意金顺姬可以走了。   如今在这惠河寺里,金顺姬的手下已经被杀得干干净净,所以她现在是孑然一身,想要离开也确实方便得很。   至于金顺姬走后,自然有妙莲大师会在她身后跟上一段,以免她半路改了主意再折回来。   而沈渊这边,就可以安排人手连夜通过泡子河水道,用船把所有的黄金和火器装船。然后等到天一亮水门开放,这些船一汇入运河就是龙归大海,任凭是谁也找不到他们了。   ……   金顺姬离开之前,她还仔细审视了这个黑纱蒙面的年轻人一番。之后她冷冷地问道:“先生青春正盛,可要保重身体啊……您怎么称呼?”   “我是东瀛一叶久世家的次子,”就见小七爷笑着说道:“身体好得很,不劳阁下惦记。”   “倒是你,回去之后最好苦练一下被人强上的经验,我觉得你下回到大明来,很有可能用得上。”   小七爷的这句话简直太损了,把个金顺姬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狠狠的一跺脚之后扭身便走。   等到她一路走到了惠河寺的大门外,被冷风一吹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把衣裳都湿透了。   刚才这次,真是死里逃生!   金顺姬咬牙切齿的往前走,当她顺着月光走出去好久,才忽然间醒悟了一件事:   一叶久世家的次子……那不就是一夜九次郎吗?这小子真是损到家了,让人恨不得生食其肉才解恨!   此时的金顺姬还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一个武功卓绝的妙莲大师,她一路摸黑来到了琉璃厂的书店。   金顺姬在那里换了衣服,带了两个底层密谍作为自己的护卫……实际上他们这支密谍组织,在大明京师也真没什么人了。   然后第二天她就此启程,舟车换行,一路向着高丽王庭返回。   经过了这一夜的一番折辱,金顺姬已经知道今后她的日子,怕是会大大的不妙。   因为在大明京师里,既有沈渊那样的精才绝艳之人,又有那个一夜九次郎那般深不可测的人物。   人家每一个都能把她拿捏得死死的,真要是落在了这些人的手上,那真是难受到连身都翻不过来!   至于后续的事件,金顺姬的心里也是清清楚楚。朝鲜王廷给她下达的命令是:即便是那些黄金不要了都没问题,但一定要她把大明火器偷回去。   所以为了火器再搭上十万两黄金,朝鲜王廷是一定会答应的。而且那个一夜九次郎要是有办法继续搞到火器,说不定这笔生意还会细水长流继续做下去。   毕竟火器在作战中的损毁速度也是非常惊人,而且火药和炮子用完了之后,火铳火炮就完全成了烧火棍。   所以这一夜九……呸!这个名儿怎么这么别扭?   弄不好和他的合作将来还要继续进行,而且每次都要自己去和这个难缠的家伙打交道。   一想到这里,金顺姬就觉得自己的脑袋疼得都要裂开了!   ……   这边等到金顺姬走了之后,惠河寺里的小七爷却和沈渊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聊了一阵。   小七爷听沈渊说了破案的大致过程,连他的心里都觉得暗暗吃惊,旁边的孟晓妆姑娘更是听得眼中异彩连闪。   谁都能听得出来,在这个水月禅林凶杀案要是换了别人来侦破,恐怕现在这个人都快过头七了!   也就是他们沈少爷,不但在三天之内把案子破得干干净净,而且还把涉案的两大势力连根拔起,这速度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第887章 扑朔迷离云雾间、你是何人、知向谁边   趁着他们谈话的这段时间,正好南宫墨带领的特战营战士开始将惠河寺里的黄金和火器装船。   这些火器他们要运到通州码头,租一间仓库放起来,随时准备和返回的金顺姬交易。   而那些黄金,他们只要行船转运到通州,在运河上开一圈儿再重新回到通州码头。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黄金运到天元票号的京师分号,作为那里的储备资金。   这边小七爷听了沈渊的话,他坐在那里久久不言,好久之后才抬起头向沈渊说道:   “在这件案子里面一共有四条线,现在基本上都已经被少爷捋清楚了。”   “第一条就是刚才那个金顺姬带领的朝鲜人,他们派出了一个假元白露拿着黄金路卷轴,掐着陈为公的把柄到京师来,就是为了向兵部尚书陈为公敲诈大批火器。”   “然后第二条线就是陈为公,他为了掩盖自己的行动,拖延时间做下了水月禅林凶杀案,杀了元白露,并且通过马智敏对你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之后第三条线就是少爷你,这就不用说了,你接连掀翻了他们两伙势力,把这件案子破得漂漂亮亮。”   “最后第四条……”当小七爷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渊笑了笑,而孟晓妆姑娘则是悄悄皱了皱秀眉。   就见小七爷继续说道:“青先生接连用两首秦观的词提醒你,在你身边就潜伏着一个人。”   “正是这个人的存在,使得青先生甚至不敢在你面前露面,而是用这样隐晦的方式来提醒你注意。”   “那么这第四条线,也就是青先生所指的这个人,他到底是谁?”   “马智敏或者炼心道人,”沈渊随即毫不犹豫地说道:“两者必居其一。”   “王瑞和庞宝强的身份我已经搞清楚了,王瑞是天子的人,庞宝强现在是咱们自己人。”   “而且……”沈渊笑了笑道:“那个炼心道人在我们有机会单独相处的时候,他还隐晦的出言,试图替他背后的势力拉拢我。”   “根据咱们之前的分析,”沈渊走到小七爷的面前,把手掌按在小七爷的肩头上,若有所思地说道:“咱们在扬州的时候,就接触到了京师的两大势力。”   “第一就是青先生所代表的那一方,他们的手段相对平缓,派了青先生精耕细作,想要拿到淮扬之地的控制权。”   “而第二就是万龙代表的那一方,也就是策动东南大造反的那帮家伙。”   沈渊接着说道:“万龙那一方似乎更加不择手段,夺取淮扬的手法也酷烈得多。”   “对于这双方而言,我显然给青先生那边带来了更大的好处。因为我不但干掉了刘天绪,帮他们拿到了淮扬官员的把柄,同时又平叛江南,保住了他们在淮扬一带的话语权。”   “至于另一方势力,我杀掉了他们的使者万龙,把他们掌控淮扬的计划破坏无遗,所以我跟他们敌对的味道,也会更重一些。”   “也就因为这个……”这时小七爷闻言,随即接口道:“所以青先生那一帮拉拢你的决心会下得更坚决,他们派人来审查你,决定将你拉入阵营的动作也会更快。”   “所以这个率先开口,想要劝你加入他们的一方势力的炼心道人,很有可能是青先生那一伙。”   小七爷飞快地说道:“而炼心道人既然能负责这件事,说明他在组织中的地位不低,他认识青先生也就是顺理成章了。这也正好成了青先生怕被人认出来,所以不肯露面的理由。”   “我没答应炼心道人,”沈渊随即淡淡地说道:“而且我可以确认,青先生一定是偏向咱们这一伙的。”   “……是偏向你吧?”在旁边半天没说话的孟晓妆,忍不住笑着调侃了沈渊一句。   随后小七爷也是笑道:“你这冤大头,在女人方面倒是信心十足!”   “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不要低估女人!这些人往往翻起脸来,会让你吓上一大跳……”   当小七爷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一抬头就看到孟晓妆,对在正对他怒目而视!   于是这位爷索性抬起手,指着孟晓妆说道:“看见没?就这样越漂亮的女人,翻脸就越快!”   这位小七爷还是一如既往,谁的面子都不给,沈渊看孟晓妆气得直皱眉,忍不住心里一个劲儿地想笑。   在这之后,小七爷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站起来向沈渊说道:“金顺姬那边的火器交易你不用费心了,等到她回来之后,我自然会跟她一手钱一手货。”   “倒是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小七爷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可别干掉了一个兵部尚书,就觉得京师官场不过如此,陈为公不过是一只小虾米而已。”   “这帮朝臣隐在暗处的势力盘根错节,凡事不要想得太简单了。垫子我替你坐热乎了……走了!”   说到这里,小七爷毫不含糊地转身就走。   沈渊看着他的背影,在小七爷留下的座位上坐下,心里却是暗自感慨。   如果有可能,他也想像小七爷这样活着,可是不行!   如今的大明就像一块核桃酥,外面儿看着还行,里面却是稀松蹦脆。他们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沈渊的心中却是清清楚楚!   ……   一晃儿好长时间不见了,这回等小七爷一走,沈渊招招手让孟晓妆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然后孟晓妆依偎在沈少爷的身上,也一点一点的将这段时间,自己在京师里经营情报线的进展讲给了沈渊……   ……   好吧,让咱们把时间退回到两个时辰以前。   黄昏时分王瑞一路来到乾清宫前,在门外静静地候着觐见。   在王瑞让太监通传时,还特意加了一句:“已将京师东南爆炸一事查实回报。”所以他知道自己这次,应该不用等太长的时间。   王瑞虽然年轻,但却对官场上的猫腻了如指掌。尤其是今天马蹄营爆炸这种事,弄不好宫里都在议论,连天子的心中也有所忧虑。   恐怕宫里现在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天雷滚滚还是什么其他的妖魔邪祟,毕竟二月份打雷这种事实属罕见。   所以类似这种情况,你最好还是别让天子等着,而是通报的时候直接就告诉天子……我这里有正确答案。 第888章 宫墙深深深如渊、帝心简在、血海边缘   不然等人家皇帝忧虑了半天你再进去报告,当皇帝听说你带着好消息,在外边儿磨蹭了这么久,到时候好事都变成坏事了!   果然没过多久,太监就召唤觐见,王瑞低头进去之后,就见万历天子正和往常一样盘膝坐在炕上。   余光一扫,见到了炕上的身影,王瑞随即便低头叩拜,口中说道:   “儿臣朱常浩……参见父皇!”   ……   没错,沈渊猜得果然没错,这家伙真的是万历天子的儿子,朱常浩!   因为他六岁的时候就被封为瑞王,所以他在出宫的时候,才化名王瑞。   估计等沈渊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一定会吓得舌头伸出来,吞都吞不回去……不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而是因为沈渊在扬州刚刚崭露头角之时,就伪造了这位瑞王朱常浩的一幅画。   那幅画上题写的诗词,就是他们赶赴马蹄营时,朱常浩这小子在沈渊的身后,轻轻哼唱的那一首。当时的沈渊并没听见,要是他听到的话,他恐怕早就能猜中王瑞的身份。   因为诗中的寇白门和卞玉京,到现在还远远没有出生。而且自从沈渊画了那幅画以后,除了当时的刘征县令被他吓得魂不附体,也没人会再去关注这幅破画。   ……除了真正的瑞王朱常浩!   “东南角是怎么回事?”万历见到朱常浩进来之际,带进了外面的一股寒气。就知道他儿子大冷天的,还在外面不停的为自己奔波。   于是天子原本出于质问的这句话一出口,也从隐含怒意变得柔和了几分。   “回父皇,”瑞王朱常浩连忙答道:“儿臣与沈渊查案,线索直指城南马蹄营,凶犯意在盗取我营中火器,被我们发现之后,狗急跳墙之下点燃了火药……”   “当时你就在马蹄营?”毕竟是父子连心,当万历听到自己的儿子在爆炸时就在现场,不免也吃了一惊,连忙关切地问道。   “正是!”朱常浩连忙答道:“马蹄营一战一波三折,火药爆炸时儿臣就在火海边缘,还是仰仗父皇洪福,这才……”   “从头细细将来!”这时的万历看到朱常浩神色郑重,知道这里面还有内情,于是就让朱常浩把案情详细讲给他听。   于是朱常浩便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卷轴……正是沈渊交给他的黄金路!   这个卷轴和在金玄甲手中被炸得粉碎的那个并不是一卷,沈渊扔给金玄甲的,其实还是他趁夜假造出来的抄本。   正本就在马蹄营外,沈渊和朱常浩交头接耳的时候,被沈渊当做证据交给了瑞王。于是这黄金路卷轴在历经波折之后,终于还是到了万历天子的手里。   到万历看了这卷黄金路之后,他的脸色随即就变得一片阴沉。在这之后朱常浩从头至尾,给皇帝讲述了这桩案子发生的经过。   朱常浩从朝鲜王庭得知大首领走私黄金开始说,一直到派假元白露过来讹诈火器。   然后是大首领制造水月禅林血案,再到后来沈渊查到朝鲜刀、鸿胪寺、昨天的栗子巷刺杀案、油坊胡同围攻事件。   一直讲到今天早上,沈渊以鬼神难测的手段,接连查到了凶手帮陈升和朝鲜密谍深通,再到马蹄营围杀战,大首领终于露面……   当万历听到那个大首领,居然就是他的兵部尚书陈为公时,他脸上的怒色一现即隐!   然后朱常浩又接着说到,沈渊凭借过人的战阵指挥,一举将金玄甲和陈为公一伙双双歼灭……   这时的瑞王朱常浩在讲述中,已经隐去了沈渊的手下一度切断过火药引信的事实。   虽然沈渊带领三百捕快,连斩一百朝鲜密谍和五百陈为公的走私军队这件事,听起来很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没奈何沈渊之前的战绩实在太过亮眼,所以听到这里时,万历也并没有丝毫怀疑。   直到朱常浩说,当他们两战皆胜之后,沈渊才发现朝鲜密谍首领金玄甲,居然埋下了火药。他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要和所有人同归于尽,于是沈渊他们才拼命撤出了马蹄营。   好在沈渊提前把所有马蹄营的工匠都赶了出去,所以这场大爆炸才没有伤及任何人,只是把所有的坏人全都炸死了。   当万历听到朱常浩讲完了经过,这位天子也是低下头久久不语。他也在心里暗自震惊,这一案真的是诡谲万分,惊险难言!   万历心中暗自想道:若不是沈渊出阵挂帅,天下谁又能在三日之间,把这个案子办得如此干净利落?   此刻的朱常浩言观色,见到父皇脸上的神色稍稍和缓下来,于是又把沈渊所说的,利用朝鲜消耗女真的思路讲了出来。   这回万历天子听了,却是微微摇了摇头道:“女真率兽食人,自然贪鄙成性。这些野人殊不足惧……不过沈渊此言倒是谋国之举,居安思危总归是好的。”   “这一案沈渊带兵果断突袭马蹄营,将两伙案犯全部斩杀。贼酋授首,密谍全灭,倒是作得干脆……”   一听到这话,朱常浩赶紧低下了头。他知道沈渊和自己带队杀了所有的案犯,包括陈为公在内。这样的有意之举,到底还是被父皇感觉到了。   不过看父皇的神情,显然对这种处理方式也是暗自欣慰。不过天威难测,就算是亲生父子,朱常浩也不由得心里战战兢兢。   其实朱常浩想得不错,此刻的万历也是松了口气。   毕竟这案子如此快速地见了结果,而且还由着他这位天子怎么结案都可以,这也让他十分满意。   一想到在这之后,他就可以封住那些文官的嘴,让他们不再有机会拿着这件悬案向他要江南科考的名额,万历也忍不住淡淡地笑了笑。   最近这些天,那些江南出身的朝臣连珠炮似的向他上表进言,他老是留中不发也不是办法。这下好了,所有的事都不需要他再担心了。   至于这桩案子,该被他这位天子定性成什么样子,万历觉得自己还要考虑一下才能决定。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麻烦得很。”想到这里,万历向自己的儿子似笑非笑地说道:   “那沈轻云心高气傲,朕要是赏他,未免会让世人觉得他今科高中会试,是考官揣摩上意,迎合我这个皇帝的接过。”   “可若是有功不赏,却又恐寒了他的心,也不是赏罚分明之道……这却难了!” 第889章 梁尘暗动夜语声、伴君如虎、霎时心惊   此时的万历天子,脸上虽然微带笑意,但对他知之甚深的朱常浩却绷紧了精神,丝毫不敢懈怠放松。   正所谓天威难测,皇帝的心思最难测度,因此才有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   朱常浩知道,若是一个臣子过于老实,往往会被皇帝认为是木讷无用。而若是表现得聪明一些,皇帝却经常会因为他心思狡诈而疏远他。   在皇帝的心中,缺乏办事能力的都是无用之辈,而那些能力极强的,皇帝往往又要防备他们生出异心。   直言不讳的人往往会忤逆圣意,而你若是句句讨好,又是有意揣摩圣心。办事时经常请示的是庸碌无用,你要是不请示又成了独断专行!   人缘不好的臣子都是不堪大用,人缘太好的却又是有意收买人心……甚至就连此刻的朱常浩也是如此。   他若是把沈渊说得太好了,他这个父皇立刻就会怀疑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已经结成了同党。   可他要是敢把沈渊说得差一些,天子立刻就会觉得他这个五儿子生性刻薄,眼里容不下功臣……你说这得有多难?   想到这里时,朱常浩立刻向万历皇帝说道:“这沈渊能力是有的,办事也算尽心,至于赏他什么,还不是要父皇圣裁?”   “终归沈渊一个小小人物,还没来得及考中功名,父皇就随便赏他点什么,也肯定把他高兴得不行……”   听到了朱常浩的话,却见万历皇帝摇了摇头笑道:“随便赏点儿肯定是不行的……对了,这小子家世如何?”   一听到这话,朱常浩的心里忍不住就是一哆嗦,随后他本能的就觉得一阵危险的味道,瞬间涌上了心头,   “这个沈渊……要麻烦!”   ……   要说朱常浩的头脑也是聪慧之极,万历这一句话,他就明白了里面包含的是什么意思。   那个沈渊的家世还用问吗?沈渊的父亲如今是都司指挥使,正二品的官职。沈渊的母亲也是位一品诰命夫人……这还是上次皇上亲自下令给的赏赐。   所以皇上现在问及沈渊的家世,问的当然不是沈渊的父母,而是沈渊的婚姻状况……这是要下嫁公主的征兆!   这可万万不行!一说起这事儿,朱常浩的一个脑袋简直有三个大,他心里面犹如闪电一般琢磨着,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成了。   那么,朱常浩为什么不愿意让沈渊迎娶公主呢?就是因为这件事儿不但对沈渊极为不利,而且还蕴含着很大的危险。   明朝的公主要是成婚的话,就不能叫嫁人了,而是叫“降”,意思就是以比较高的身份,屈尊和一个普通人成为夫妻。   一般和本朝的年轻才俊成婚的公主,都可以在皇宫外修建公主府,公主府不但规模宏大,而且甚至有大批的官员作为属官,在公主府里任职。   但是娶公主这样的事,或许对别人而言是个好消息,但对于沈渊来说却非常的不合适,就是因为这里面有两点原因。   第一就是在大明朝刚刚建立的时候,那时的公主驸马还可以充任官员和军职,为国家效力,到后来公主宜宾就成了摆设,很难在官场上一飞冲天,这对于沈渊当然是极为不利的。   第二就是和公主在一起生活也是非常不便,因为驸马虽然娶了公主,但却不能和公主住在一起。   驸马要想见到公主的话,需要以非常繁琐的礼节求见,而这里边会有年老的宫女被任命为“妈妈”,管理公主的日常活动。   以大明朝的惯例,驸马要想见一回公主,往往要花费大量的银子贿赂这位妈妈,每回一起步就是一万两以上。   而且公主要是想见驸马,她只要敢提出来,就会被这位妈妈痛骂,说公主不知廉耻。   所以这对夫妻往往终年不得见面,在大明朝,公主嫁人之后郁郁而终的不知道有多少,其中不乏到死都没和驸马同房过的情况。   甚至有一位驸马心存反抗之心,想要向天子上书汇报这种情况,结果他一进宫就被这位妈妈在宫里旧日的内宦同伴十几个人围住,好一趟圈儿踢,打得他死去活来!   若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也就罢了,可那是沈渊啊!这小子没祸他还惹祸呢!   所以沈渊真要是娶了公主,那妥妥的就是出人命的前兆,弄不好发生大规模的爆炸惨案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朱常浩的父皇要是盯上了这件事,弄不好就是埋下了一场灾难的伏笔。朱常浩现在也算是跟沈渊关系不错,他怎么能让沈渊一脚踩进这样的泥坑里?   于是朱常浩在心里合计了一下,想清楚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关于沈渊的家世,儿子你倒是没听他说过。”   “不过我看沈渊此人虽然本事挺大,身上的毛病却也不小……说实话有点过于胆大妄为了。”   “哦?”此刻的万历皇帝听了之后,立刻示意朱常浩接着说下去。   就见朱常浩苦笑着说道:“此人行事颇有魏晋名士之风,接触之下虽看不出他身上的傲气,可儿臣却能觉察出他心有傲骨。”   “此人性情外圆内方,平时待人接物的时候却也还好。可是每到大事来临之际,却多少有些不顾后果。”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他拼的都是自己的命,办事也是为了朝廷。但是却给儿臣一种多大的窟窿,他都敢捅的感觉……我觉得他还得在父皇的手下多磨练磨练才好。”   其实朱常浩说的这番话,扎扎实实的是在维护沈渊。但是他一方面要保住自己,另一方面还要保住沈渊!   所以他在“知人善用”这件事上多少暴露出一点错误,也是自保之意。并且他在判断沈渊的眼力上露出一些错误,正好让皇帝出言来纠正他,却是在正话反说。   也就是说让天子出言来维护沈渊,这可比朱常浩自己说出来要好多了。   果然就见万历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这就是木秀于林,堆出于岸了……他既然有本事,心气自然会强一些,也算不上什么错处,另外他才多大年纪?” 第890章 一朝识卿暗心倾、我心不负、愿与君同   “回头有机会问问他家世……这次赏他什么好呢?”   后面的半句话,天子却是自言自语说出来的,而这时的朱常浩听了之后,却是笑着说道:   “父皇说之前说的一点没错,如果是大张旗鼓地赏他,这不免让世人对他考试之后的成绩多有诟病。”   “要是以儿臣看,那个沈渊倒是不会斤斤计较赏赐多少的事。”   “不过他要是知道自己出生入死破了这件案子,父皇不但知道,而且还称赞了他两句,这倒是比什么赏赐都更能收其心。”   “你说得没错,”朱常浩说到这里,万历皇帝倒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小子金榜题名在即,他也不会在乎些许的赏银。”   “到是朕跟他说一句:你做的事朕都知道了,做得还不错……哈哈哈!这才是他更高兴的赏赐。”   说到此处,天子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朱常浩就见天子叫过太监,让他去拿一把贡扇来。   皇宫里所用之物自然是优中选优,就算是纸扇、蚊帐、竹席之类的东西,也都是由太监到产地去专门采购。一说到天家贡品,那自然是精美之极。   所以太监立刻到外面捧过来一盒扇子,天子向盒子里看了一眼,便顺手拿出来一把。   这盒子里都是竹制的折扇子,二三十把排成一行,却是材料风格各异。   至于万历挑选出来的这把……湘妃竹的扇骨自然是不能用,因为皇帝赏赐给下臣的东西上若是有斑痕。难免会让臣子误以为,天子是在说臣子的人品上有瑕疵。   小巧精致的扇子自然也不行,沈渊虽然是个文人,可他行事却颇有武将的慷慨之风,让他这样的人拿着一把小小的纸扇,当然和气质不合……   这样的挑选虽然听起来极为麻烦,但皇帝几乎是在一瞬间,伸手就把合用的扇子拿了出来。由此可见这些复杂艰深的学问,对于万历皇帝这样的人来说,实际上已经成了本能。   天子从那些纸扇中挑出了一把,朱常浩就见扇骨上没有丝毫雕琢,不大不小,式样简单得很。   天子将扇子打开,信手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就把打开的扇子放到案头,等墨迹晾干。   不然尚未彻底干透的墨迹,因为墨里面含有大量的胶质,只要扇子一合上就会将扇面粘在一起。   天子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朱常浩就站在地上静静地等着。   寝宫中一片安静,地中间的高足金炭盆上,水壶的壶嘴无声地喷着水汽。   京师天气干燥,到了春天起风扬沙的时候尤其如此,所以取暖用的炭盆上通常都会烧着水,此刻这股热量,也让朱常浩觉得身上微微见汗。   这时的朱常浩才松了口气,今天的这一关,他和沈渊两个人算是全都平安度过了。   “木秀于林,堆出于岸……另外他才多大年纪?”父皇的这句话,基本上就是他对沈渊的看法了。   这样的总结无疑是对沈渊非常有好处的,朱常浩忍不住想起了他心中刚才对于皇帝不好伺候,怎么干怎么不对的那一番想法。   这一次沈渊表现得自然是非常精彩,可是直到这时候朱常浩才发现,沈渊通过这件案子给父皇心中留下的印象,实际上代表了他身为臣子的另一个发展路线。   他似乎并没有在老实和聪明、庸碌和能干、心怀忠诚还是怀有私心这几方面取得一个平衡点。这家伙,他有可能是主动暴露出了一些缺点,由此让天子清楚的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时的朱常浩好像看到沈渊那家伙的脸,正在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沈渊之前的态度,也缓缓流过了朱常浩的心头。   沈渊就好像是在用行动表明:好吧,你不管让我做什么事,我绝对有把这件事做好的能力……但是不好意思,在这里边很有可能出点什么岔子,到时候你可别怨我啊!   我这人人品没毛病,但是脾气绝对有问题,智慧相当够用,但说不定啥时候就会发飙!   此时朱常浩觉得,沈渊就像是从苏小棠手里甩出去的那一截刀尖,用它来催敌破阵固然锋利之极,但是说不定那刀尖一飘,就会射中了自己人!   这家伙不但桀骜不驯,而且摆出了一副啥也不在乎的架势。他既然能在办案子的时候,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当然也能在感觉到不公平时,袖子一甩转身就回扬州!   大不了爷不伺候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反正我不欠你的,谁的我都不欠!   我打仗得来的封赏,凭本事考来的功名,不是我的我一毫一厘都不要……从赐同进士出身的时候开始,我就是这样!   而且我接连给你办成了几件大事,连命都豁得出去,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不伺候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时的朱常浩思来想去,越想就越觉得沈渊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   像他这么做臣子的,也真是少见……朱常浩想到这里时,就见皇帝拿起了那把扇子看了看上面的墨迹,然后就将扇子合上交给了自己。   “把这个赏给沈渊,”万历笑了笑说道:“那小子……我还真想在殿试的时候,看看他是个什么德行。”   朱常浩连忙躬身接过扇子,然后这才行礼辞别了皇帝。   等到他走出乾清宫的时候,朱常浩的心中还在忍不住想,就在今天,他看到父皇笑了几回了?   之前父皇露出笑意的时候可是少之又少,不过当自己提起沈渊的时候,父皇显然是心情不错。   看来父皇也能感觉到,沈渊这家伙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呵呵!   一直等到出了宫门,回到自己的王府,朱常浩才在自己的书房里打开了这把扇子。   然后他看着那上面的字句,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   朱常浩是万历皇帝的第五个儿子,和他的两位哥哥相比,他的地位非常一般。   现在的皇长子朱常洛和三子朱常洵,是争夺皇位的热门人选。次子朱常溆和四子朱常治都夭折了,所以朱常浩是实际上的老三。 第891章 信义何存官场中、胜似沙场、暗藏刀锋   至于他这个瑞王的头衔,来得也跟闹着玩儿似的,当时的万历皇帝为了让自己喜爱的三儿子朱常洵继承皇位,用了一个小心思。   他把常洛和常洵在同一天封王,就是给朱常洵竞争皇位埋下了伏笔,为了混淆视听,所以又往里掺了一个老五常浩。   这三王同封的时候朱常浩才六岁,但是从天子到朝臣都知道,他对于大位传承绝没有任何威胁。   而且朱常浩从小到大,所受的待遇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人家大哥是皇长子,事事都有朝堂上的大臣成帮结伙地替他撑腰。   至于三哥常洵,母亲是天子最宠爱的郑贵妃,他又是万历最喜欢的儿子。所以从小到大都是赏赐不断,人家一说要成婚,马上就皇帝就三百万两银子批下来,往他手里塞。   至于朱常浩,不好意思!不管啥事儿,他得到的往往连人家十分之一都不到。朝堂内外更是没人拿他这个王爷当回事儿。   不过朱常浩的野心和欲望也没那么大,性子也是有点儿随遇而安的意思。他也不逢迎、也不拉拢、也不争不抢,你们爱打成啥样我都不管。   所以这一来二去,他在父皇的心里的印象也还不错,所以性之所至,偶尔还让他出去办点事。   这次去考察沈渊,就是朱常浩在给万历请安时碰巧谈起了沈渊,天子就让他去看看沈渊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结果后来突发水月禅林凶杀案,朱常浩因为上一次的事已经对沈渊产生了兴趣,于是又是主动请缨,说帮他父皇去看看沈渊是怎么破案的,因此才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夜已经深了,朱常浩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看着桌案上摆着那个望远镜,那还是他从洪承畴手里花钱买来的。   他觉得沈渊就像是这个望远镜一样,当你拿到它的时候,立刻就会被它吓一跳,在这之后你会慢慢的发现,它似乎还有着更加深远的用途。   而且跟他在一起,好像也很有意思是不是?想到这里,朱常浩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   次日,当沈渊回家之后,随即就恢复了往日读书做文章的生活节奏。   沈渊一大早起来,在后园里舒展筋骨,练习武功,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大亮时洗澡换衣服。   吃了早饭之后照常是三篇时文,过了中午之后,他和柳如青、华潜沈涣聚到了一起。原本这仨人急着想知道沈渊破案的经过,心里痒痒得都不行了。但是人家沈少爷拿着新做的文章和他们交换阅读,品评高下,雕琢文字,一时间却让他们无法开口发问。   一直到日落西山,他们这几个人一天的功课也算是做完了,晚饭之时沈涣再也忍不住,向沈渊问起了破案的事。   之后沈渊就把这个案子从前到后,捡着能说的地方和他们说了一遍。   等到沈渊一开始讲述之际,他们这仨人就连吃饭都忘了。这几位做梦也没想到,就在这三天之间,沈渊身边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离奇诡异的事件。   一想到自己在家里闭门读书,沈渊却在外面出生入死。这几个人里,柳如青替沈渊暗自担心,沈涣被离奇诡异的案情震惊得心动神驰,华潜则是对沈渊的作法佩服不已。这三位小朋友的心里都是暗自激动万分。   等到沈渊讲完之后,看到饭菜都凉了他们也没吃几口,于是叫来家丁把饭菜拿下去重新热一热。   之后沈渊笑了笑,对众人说道:“以几位的才具学识,今科想来都是必中的,我今天事无巨细给大家讲了这些,其实也是想给大家提个醒。”   “一旦考中了,当了官员以后,你们可要记住一点。人在官场,如在沙场,论起危险,绝不下于我这几天的经历。”   “在官场中有无数虚情假意,有各种利益纠缠博弈,有的人看似老实实则不老实,有的人一有机会就会出卖你。咱们时时刻刻都要小心才好,不然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几位仁兄都是心地善良之人,可是陈为公是怎么对待马智敏大人的,你们这回都知道了吧?”   “一个平时慈爱有加,事事都会庇护你的老师,当他出卖你的时候,人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所以……”沈渊看了看眼前的三位,语重心长地说道:“几位仁兄一定要记住了,这儿有一把刀,你们都是好人,绝不会用它来捅人。”   “但不管是什么人,哪怕你知道他绝不会用这把刀来捅你,都不要把刀把子轻易放在别人的手里。”   “在利益面前,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如果你不想遭到背叛,就不要给任何人背叛你的机会。”   “沈兄言之有理!”要说华潜还是世家子弟出身,对于沈渊的这番话,他理解得也是最快。   他立刻心悦诚服地举杯相敬,谢过了沈渊这番叮咛嘱咐。   之后,沈涣有着和年龄很不相符的成熟,他也深以为然地敬酒相谢。   柳如青自然也是一样,话说他生于官宦之家,虽然心性淡泊,却也知道沈渊的一番苦心,人家是在借着这个案子提醒他们官场险恶,当然也是凛然受教。   ……   就这样又过了两三天之后,朝堂上对水月禅林的凶杀案已经有了定论,马智敏大人也来拜访了沈渊。   马大人这回来带了不少礼物,说实话看他这样的老实人,成马车的往自己家送礼,沈渊的心里也怪不忍心的。   随后马大人就把案子后续处理的结果告诉了沈渊……案件的真相经过了天子的篡改,果然是面目全非!   按照官方公布的结果,做下水月禅林凶杀案的,实际上是东南叛乱留下的余孽。   他们中的陈升和元白露都是冒名顶替而来,想要在马蹄营盗窃大量火器,然后继续造反。   没想到这两个人,被一起住在水月禅林的南方举子发现了他们身份的破绽。于是他们就痛下杀手,把水月禅林里的人包括深通方丈在内,全都杀了个干净。   在这之后刑部马大人……也就是马智敏,经过了快速缜密的调查,一路追查到了马蹄营,一举将所有罪犯围困在那里。 第892章 夜护京门眠卧龙、冠盖莫笑、皇都盛名   在这期间,刑部马大人还从兵部他老师陈为公的手里,借调了大量士兵,用来平灭叛匪。   结果反贼狗急跳墙,引爆了火药,把他从兵部调来的精兵强将,连同那些反贼全都炸得尸骨无存。   甚至连不放心到现场查看的兵部尚书陈为公,都因为年迈,被现场的大爆炸惊吓至死。   听到了这么一个离奇的结局,沈渊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天子精心编造的对外说辞。案件要是这么处理,显然对于皇帝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首先叛匪来自南方,这么一来为南方学子摇旗呐喊,想给他们增加名额的朝臣就被堵住了嘴。   是你们南方的学生大量被杀不假,可是杀人的也是你们那边的人对不对?   其次就是陈为公的死因,被说成是因公殉国,这样一来也保住了大明朝廷的颜面。   然后就是朝鲜那边,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密谍全部被处置掉了。但是大明不说,他们自己也该心里有数。   他们总不能跳出来说:“不对!那里边儿死的还有我的人呢!”   所以朝鲜那边也就吃了个哑巴亏,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当然天子还不知道有一个金顺姬被沈渊有意放了回去,朝鲜还得被接着放血……   然后就是沈渊,至终他都没在这个案子里出现过,所以破案的人其实是马智敏。这样一来,南方的叛匪和沈渊也就牵扯不到一起去了。   马大人因此成了破获整件案子的功臣,他本人因功受赏,从正六品的山东清吏司郎中,升任了从五品的刑部员外郎。   原本案子破得这么漂亮,两三天就把案情搞得清清楚楚,而且还歼灭了大批反贼余孽,只剩一级未免显得少了点儿。   可是马智敏知道,这案子里他基本上没起什么作用,反而还因为自己泄密给案子添了不少麻烦。   所以平安度过了这一关,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奖励,升了官就更是意外之喜了对不对?   至于对马智敏的赏赐差了点儿,皇帝也完全能交代得过去,毕竟在这案子里还死了个兵部尚书,并不能算得上是大获全胜。   而且看似被干掉了一百多叛匪,兵部却有五百多人死于大爆炸。用惨胜都不足以形容这次的损失,所以马大人官升一级,在外人看来也是顺理成章。   不过马大人却对沈渊是千恩万谢……他心里可是清清楚楚,要不是这位沈少爷横空出世,一手插进了这个案子。他可就不是升官降职的问题了,十有八九会把整条命都搭在里头!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在朝臣的心中挂了名儿,不管怎么说,大家认为这个马大人破案还是有一套的。   所以将来弄不好,再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案子,还会有人从后面一脚把他给踹出来破案。   到时候,他说不得还要请沈少爷帮忙,所以马智敏如今对沈渊的亲切敬重,那真是无以复加!   至于沈渊,对于这样的结果倒是没什么意见。   前世他是研究历史的,当然知道历史的真相往往并没有被记载下来,而真正留下来的,通常都是被加工和粉饰过的内容。   元人修宋史,明人修元史,清人修明史,你只要一听修撰史书的人,就知道因为立场所限,也就谈不到百分之百的公正。   更何况在这案件中沈渊没有名字,也正中他的下怀,毕竟只要皇帝对自己心中有数就行,而且这桩案子的内幕,恐怕也瞒不过朝堂中那些有心人。   而且在这件案子里,沈渊也确实收获不小。   最大的收获就是他在进入京师之后,立刻就在天子心中留下了鲜明的印象。   沈渊谁也不投靠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过既然皇帝对他已经有了认知,现在谁要是想拉拢沈渊,那也得掂量掂量。   另外陈为公蚂蚁搬家一样走私了五年的黄金,一共五十万两都进了沈渊的口袋……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咱们沈少爷来了个闷声发大财。   非但如此,在这之后还有朝鲜的火器交易,将来肯定还会给沈少爷带来收入。   最重要的是,朝鲜在得到了这批火器之后,就会去针锋相对的和女真死磕……对于沈渊来说,这才是他最大的收获!   毫无疑问,女真人将会因为这批火器遭到出乎意料的损失,他们征服朝鲜的步伐一下就会慢下来,说不定还会被拖入长时间的作战。   在这期间他们死上一些精兵、甚至是几位名将都很有可能……一想到这件事,沈渊就忍不住想偷着乐!   所以此时的马智敏,见沈少爷面带微笑,知道他心情不错,马大人也偷偷地松了口气。   在这件案子里,沈渊不但没能立功受赏,而且甚至朝廷都没提到他的名字。在来的时候,马大人还生怕自己说起这件事,会引起沈少爷的不满。   不过现在看来,沈少爷显然没拿这点名声当回事儿。   “可也是!”马智敏心中暗自佩服的想道:“人家平叛江南,为国立下大功,那是多大的功劳?还能差这点儿事是怎么的?”   就在他们宾主之间气氛融洽的聊天之际……王瑞到了。   王瑞这次来还是原先的那副打扮,当然腰刀肯定是偷偷地换了,不然那把断了尖的腰刀抽出来都得丢人死。   这次一见到沈渊,王瑞就笑着将那把扇子拿了出来。   “天子御赐,恭喜沈先生!”说着王瑞示意沈渊起身来接。   “得嘞!还得我大礼参拜!”沈渊心里不满地嘀咕了一句,自然是起身行礼接过。   之后王瑞自己找了个座坐下,他倒是不见外。沈渊则是徐徐打开了这把扇子,在他的旁边飞快地伸过来一个脑袋,正是好奇的马大人。   马智敏知道沈渊这次立下大功,王瑞作为侍卫一定报告给了天子。而皇帝却给沈渊赐下了一把扇子,不知道这里面会有什么缘故?   只见沈渊打开之后,这把素雅的扇面上,是龙飞凤舞的几行字:   “寒宵拱北见将星,夜护京门眠卧龙。冠盖莫笑无余处,道是皇都第一名!”   “……万历己酉御笔!” 第893章 只宜在口莫在心、雨露雷霆、所谓圣恩   沈渊看着这把扇子上御笔亲题的字句,笑了笑之后向王瑞问道:“这个……要不要我进宫谢恩?”   “不用,”王瑞笑着答道:“等将来你有机会单独奏对的时候,顺便谢恩就是了。”   虽然沈渊明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他还是得问问清楚,因为这是做臣子的规矩。   一般来说只要皇帝赐下了东西,做臣子的人在外地要写谢恩折子,人在京师的要进宫谢恩。   当然大部分在宫门外求见谢恩的,都会被打发一句:“天子政事繁忙,无需当面拜谢。”就给打发回去了。   但是人家皇帝不见你是不见你,你不上门道谢是万万不行的。   此时的沈渊心里也明白,这次他应该是用不着进宫谢恩的,因为在朝廷公布的案件真相里,根本就没有他沈渊这一号人。   同时这份赏赐也有点儿暗箱操作的意思,所以沈渊多半不用去,果然王瑞也是这么说。   而这时的吗智敏大人,在旁边看着扇子上御笔书写的内容,却是看得他心惊胆战!   “好家伙……天子的评语也太高了吧?”   在这四句诗里,“寒宵拱北见将星”里的将星,显然说得是沈渊。这是天子知道他很能带兵打仗,对沈少爷心存期许的意思。   这“拱北”两字说得是拱卫紫薇星,天子的诗句中,也有一股把沈渊视作得力之臣的味道。   然后就是“夜护京门眠卧龙,”这句就很简单了,意思是说幸亏你昼夜忙碌,才让朕睡了个好觉。   在这之后第三句:“冠盖莫笑无余处,”意思是说,你不要觉得京城高官如雨,冠盖如林,却没有你的位置。你要好好干,将来在朕的手下必有你一席之地。   之后的第四句,其实是最吓人的……“道是皇都第一名!”   这里边的意思就十分耐人深思了,天子是说在这次会试后的殿试中,沈少爷是妥妥的第一名啊……还是说满皇都的臣子都算上,他将来有位列第一的可能?   不管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在这四句诗里,对于沈少爷的期待都是跃然于纸上。   对沈渊这种还在准备应试的考生而言,天子亲笔写下这四句诗,已经是极为看重的意思了,也就是说这位沈少爷的前途,将来真是难以想象!   更何况暂且不算诗句中这些奖赏和期待的言语,单说天子御笔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惊人的了。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万历天子实际上是一位书法大家,最起码在古今帝王中论起书法造诣,他排名前五是没问题的。   要知道万历在刚刚登基不久,十二岁那年写的字,就得到了张居正的交口称赞。在这之后万历因为笔法功力深厚,一度十分喜爱练习书法,并且经常把自己的笔墨赐给臣下。   随即万历就受到了老师张居正的批评,说他作为一个皇帝应该多读书,都把心思放在政务上,相比之下书法是小道,不足以安邦治国。   然后张居正又用宋徽宗之类书法造诣极高,但却把天下治理得一塌糊涂的皇帝作为例子,讲给了万历天子听。   从那之后,这位万历皇帝就很少拿自己的字赐给臣属了,甚至在当朝就有“惜字如金”的评价。   而这次皇帝不但给沈渊赐下了笔墨,还是由他写下的四句诗……这就足以说明他对沈渊的重视!   当然这件事马智敏能看得出来,王瑞更是心中有数,倒是咱们的沈少爷对这把扇子的事,并没有那么看重。   说实话,这把扇子要是时机恰当的时候,拿出来吓吓人还行。要说它真能代表了什么,却是说不上的。   毕竟当年唐玄宗因为极度信重边陲大将哥舒翰,还把“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这四句诗,写在寝宫里的屏风上,一抬头天子就能看得见。   可到了最后,哥舒翰终究在明知不敌安禄山的情况下,被天子硬逼着大哭出兵,最后落得个凄惨之极的下场。   所以皇帝的话你听听就得了,他表示对你的看重,你也必须感激涕零。   但你自己却必须要心中有数,皇帝现在的重视和将来要弄死你这两件事之间,完全可以无缝衔接。   用沈渊的话来形容就是:所谓天子的信任,就像东瀛电影里的丝袜一样脆弱……扯远了。   ……   现在的沈渊是居安思危,但马智敏大人却并没想得那么长远。一见沈渊得到了御笔亲题的赏赐,把个马大人都给羡慕得不行了。   片刻之后,他看到王瑞坐在那里笑而不语,知道他还有事和沈少爷说,于是马智敏连忙识趣儿地起身告辞。   然后屋里就剩下了王瑞和沈渊,王瑞也笑着向沈渊道贺,毕竟沈渊这次案子破得漂亮,天子也是十分满意。   可以想象,沈渊只要是今科考场上不出问题,仕途开始的这一步必定顺利之极,那是没跑的了。   沈渊也笑着谢过,而王瑞看着沈渊笑呵呵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觉得一阵没底。   经过这段时间之后,王瑞已经知道这位沈少爷的心思之深,绝对是常人难以揣测。当他笑嘻嘻的跟你说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真是只有鬼才知道!   好在这俩人关系不错,不然王瑞一定会觉得,就连坐在沈渊身边都是一种煎熬……   之后沈渊就看到王瑞沉吟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细长的小盒子,放在了沈渊手边的茶几上。   等到沈渊把这个精致的绢盒打开,就见里面是一支羊脂玉发簪。   这发簪玉质白润可爱,犹如羊脂一般,呈现出一种让人一眼望去,便会心旌动摇的雪白。   上面雕刻倒是极其简单,但是线条流畅优美,工艺有若浑然天成。   沈渊一望之下,只觉得玉簪上的每一道线条都是越看越是舒服至极,甚至给了他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   “……陆子冈?”沈渊这句话一问出来,王瑞立刻点了点头,这时的沈渊却轻轻叹了口气。 第894章 清风无言自袭人、一句在心、玉京白门   陆子冈是大明嘉靖年间的琢玉圣手,到现在死了有好几年了,经他手里雕琢的玉器,真是每一件都堪称价值连城。   “你把这件东西拿出来,却不知是何用意?”   只见王瑞正色说道:“上次王某在沈兄府上,见到的那位苏姑娘……哎哎!”   这王瑞的话说到一半儿,忽然就见沈渊眉头一皱似乎要站起来,王瑞本能地觉得一股危险的气息,朝自己扑面而来!   于是他连忙示意沈渊听他说完,然后再打人也不迟。就见王瑞慌忙解释道:   “上次我也不知道那是沈兄的朋友,我也是觉得和沈兄相交莫逆,是没跟你见外的意思,所以说出了那般孟浪之言。”   “……这是赔罪的!赔罪的!你、你、你把茶碗放下!”   沈渊没好气地看了王瑞一眼,拿起茶碗来慢慢喝了一口,之后看到他把茶碗终于放下,王瑞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然后王瑞才如释重负地说道:“沈兄你人情世故无比精通,你也不是不知道,在咱们大明就是这风气。”   “要是拿你当外人,我还张不开这嘴呢……虽然这是我不对哈!”   王瑞看到沈渊说着说着又是一皱眉,连忙又找补了一句:“之后我知道了内情,这不是请罪来了吗?”   “这簪子给苏姑娘添妆,为防误会就交给沈兄了,咱可说好了以后可翻篇儿了啊!不许再提这事儿了!”   “行行行!”沈渊看到王瑞的表情,知道他还真挺在意这件事,于是也就笑着答应下来。   其实沈渊知道关于这件事,还真的不能全怪王瑞。毕竟在大明朝,类似这样的事已经形成了风气。   比如说沈渊要到王瑞家做客留宿,人家给沈渊派两个侍女来伺候是很正常的。而沈渊要是能说出:“哎你那个侍女看着挺开胃啊?让过来她侍奉茶水好不好?”   这就像是现代的时候有客人上门,一进屋就说:“哎,哥你给我炖条鱼吃呗?”是一个意思。基本上得是好得不行的关系,才能开得了这个口。   可是王瑞也没想到,居然碰上个沈渊这么个护食的。为了不让沈渊心存芥蒂,弄得他还特意带着礼物来道歉,这已经很难得了。   于是这件事就算是顺利翻篇儿了,苏小棠得了这个羊脂玉簪子以后,相信也不至于再拿王瑞的刀当烧饼一样掰着玩儿。   沈渊想到这里,看了看那个一脸如释重负的王瑞,却是忽然心中一动。   随即他脸上带着坏笑向王瑞问道:“现在我问你一件事:你……到底是谁?”   沈渊的脸上面带笑意,眼神中的味道却是意味深长,王瑞的心里“突”的一下就是一颤!   昨天出宫的时候父皇告诉他,如果身份能继续隐瞒的话,就接着瞒下去。天子让朱常浩若是有机会,还可以继续跟着沈渊历练学习,同时也可以接着考察这个人。   可是朱常浩却知道,像自己身份这样的事,要是沈渊真的有心去查,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所以他说了自己的身份就是皇命难违,不说的话又对不起朋友……这可怎么办?   朱常浩想了想后,脸上却带着几分笑意,向沈渊问道:“那沈兄能不能先告诉我……寇白门是谁?”   ……   有的时候话不用多,一句话就够了。   当沈渊听到了“寇白门”这个名字,霎时间就清楚了所有的真相!   “他大爷的!这小子居然是万历的五儿子朱常浩!”这时沈渊咬牙切齿地想着,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声色。   眼前的情形非常微妙,朱常浩没明说自己是谁,但是沈渊已经知道了他是谁,而且沈渊依然可以装作不知道。   而朱常浩也知道,沈渊清楚地知道了他是谁,而且也知道沈渊在故意装成不知道……怎么样?像不像绕口令?   所以眼下这情形很有意思,就像是一对男女在一本正经地谈着公事,但是双方的心里都知道,对方对自己很有好感。当然了,在沈渊和朱常浩之间,这就不是暧昧,而是默契了。   “得嘞,王兄!”沈渊知道以后这位五皇子朱常浩,在自己的面前依然还是那个王瑞,于是他笑着说道:“那咱们说正事儿。”   “刚才马大人走得匆忙,这件案子后面查得怎么样?你肯定是知道的吧?”   “马智敏啥也没找着,”这时的王瑞见到沈渊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也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那天爆炸过后,你交给他的那两件事,一个是追查失窃那批火器的下落,二个是追查马蹄营里,是不是有和朝鲜密谍勾结的内奸。”   “这两件事马大人一件也没查出来,估计他离了沈兄的帮忙,连魂儿都没了,还能找出什么线索?”   “不过这也是无所谓的事,”王瑞说到这里笑了笑道:“终归那批火器即便找不到,也肯定是被用到了正路子上。至于马蹄营里勾结密谍的内奸,即使找不到也没什么大碍。”   听了他的话,沈渊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结局,其实他也是早有预料。因为沈渊藏起来的东西,马智敏要能找得到那才怪呢!   至于马蹄营里若是真有内奸,现在朝鲜密谍全灭,内奸也就无所作为了,有他没他问题不大。   现在的王瑞和万历,都以为那批火器正被偷运到朝鲜,殊不知却是沈渊充当了这个军火贩子,打算将它卖出去。   朝鲜人也不知道小七爷是谁,万历和朱常浩也不知道这件事和沈渊有关,正所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正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沈渊见到院子里苏小棠正在和柳小智切磋武艺,于是便招手把苏小棠喊了进来。   等到沈渊把那支陆子冈所做的玉簪交给苏小棠,说是王瑞送来的赔礼时,苏小棠顺手接了过去,然后笑着谢过了王瑞。   而这边的王瑞却是一头冷汗,看着苏小棠手里那两把子母鸳鸯钺……   “我的天呐,这是多少个尖儿啊?”   王瑞看着那一对寒光闪闪的利刃,心中暗自忐忑道:“这家伙要是砍到人身上,那不直接就剁馅儿了啊?” 第895章 未战先怯美人心、羊脂玉簪、云鬟雾鬓   等到王瑞告辞离去的时候,沈渊还特意跟他说了一句:那个卖给他望远镜的洪承畴是个难得的人物,王瑞可以结交一下。   于是,这位王爷也笑着答应,直接出了怡园接叶亭,就朝着洪承畴的住处去了。   等到他一路顺着烂面胡同走出去好远,朱常浩才惊讶地发现刚才自己居然想都没想,就接受了沈渊的建议。   这件事让王瑞站在胡同中,忍不住愣了一阵子。   刚才自己甚至都没有犹豫过,这说明他不但已经完全信任了沈渊的智谋,而且还坚信按照他的意见做下去,一定对自己很有好处。   关键是,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任由沈渊替自己做了决定……他对沈少爷的这种信任,是从啥时候开始的呢?   王瑞愣了半晌之后叹了口气,继续前行,拜访洪承畴去了。   ……   等到王瑞走后,沈渊把那支玉簪拿出来,亲手给苏小棠插在了发间。   “我可不领他的情哦!”苏小棠被沈渊挨得近了,脸上不免泛起了一丝羞红,向沈渊笑着说道:“这是少爷送我的!”   毕竟是别人送的东西,苏小棠还特意跟沈渊说了这么一句,意思是她戴上这支发簪,全都是因为沈少爷的缘故。   “陆子冈做的呢……”沈渊笑了笑道:“就当是我送的好了。”   “不过以后别掰人家刀了,那家伙身份不同。”   “好好好,下回我掰他手指!”苏小棠笑着说了一句。   然后姑娘不免觉得有些呼吸急促,于是连忙推开了沈渊的手,拿起沈渊的宝刀顺便塞到他手里。   “给我练练去!一大早上就犯坏!”见到苏小棠脸上的羞红艳若海棠,沈渊也笑了笑,抽出了刀走到了院子当中。   这些天以来,他跟小棠姑娘之间的热度,堪称是突飞猛进。虽然沈渊还没最终吃了这颗海棠果,但是各路擒拿、近身短打的切磋却是每夜都未曾间断。   而近日以来,苏姑娘也被沈少爷的手法绵密,功力精湛所折服。以至于大白天的两人距离稍近一些,都会让苏姑娘心跳气短……这纯属是因为武功境界上的巨大差异导致的。   用沈渊的话说,这属于等级压制,没办法的事。   ……   柳小智在院子里等着沈少爷过来和他切磋,在跳荡山三人组里,就属他的兵刃最为奇特,也是唯一不怕沈少爷手中那把宝刀的兵刃。   他们这三个捣蛋鬼在和妙莲大师学武之后,沈渊又给他们重新锻造了兵刃。   二寨主霍老四手中是一对双刀,只有两尺六寸长,和人动手之际防守绵密之极,攻敌时的角度却是诡异万分。   尤其是后手刀,霍老四时而正握,时而反握,你都不知道他会从哪个地方、什么角度砍过来,往往等到敌手发现的时候,刀已经递到身上了。而大寨主张二狗的新兵刃则是一对虎头钩,这对兵刃前面带勾儿,后面带尖儿,月牙形的护手上都开了刃,带着寒光闪闪的尖锋。   话说这对烂银一般的虎头勾光华闪烁,光是拿出来比划一下都够吓人的。在大寨主手里拿着它疯狂进攻之际,真是犹如疯狗拦路、狂犬当街,是个人都不愿意往他跟前儿凑。   而眼前这位柳小智身上的兵刃,则是三件……一对刀枪不入的铁手套,和一把两尺一寸长的三棱刺。   柳小智常常做一身年轻书生打扮,他的一对铁手套就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随时可以毫不引人注目地带上,也就造成了他动手的时候,可以极其突然。   这铁手套是用精钢打制的钢环编制而成,上面还镶嵌着半寸长的三棱尖刺,可以用来猝不及防地格挡和抓住对方的锋利兵刃。   而且要是被这双铁手掏上一下,无论是一掌还是一拳,都够对方好受的……倒不是因为那片尖刺会造成多大的伤害,而是因为柳小智有一位师兄,霍老四!   霍老四拿到了千里风烟谱之后,这家伙真是如获至宝,每日里苦心钻研上面的毒药迷药,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   然后等霍老四稍稍有了一点研究成果,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三弟柳小智的手套上抹药,目的是迅速提升柳小智兵刃的杀伤力。   于是柳小智的两只手套上,就有一只尖刺上被抹了迷药,药性极其猛烈,被他刺破了皮肉就会浑身酥软,口不能言。   原本霍老四还想给柳小智的另一只手套,抹上见血封喉的毒药。而且还给这两只手套取了个好名字:一只叫做“求生不得”,一只叫做“求死不能”!   但是柳小智反复权衡之后,终究还是没同意,因为他的手要是在作战时挨着谁谁死,未必就是件好事,说不定会给少爷带来麻烦。   反正毒药就在柳小智的怀里揣着呢,什么时候想用,都是方便得很。   而柳小智的第三件兵刃就是那支三棱刺,这就完全是沈少爷的发明创造了。   因为按照妙莲和尚传授给柳小智的武功,柳小智应该是用一把短剑才对。这位三寨主原本走的就是妙莲和尚“折枝惊蝉”剑那种轻灵迅猛的路数。   可是没奈何,这把短剑要是太轻了,速度固然能快上许多,但用来格挡敌人兵刃的时候却很成问题,这一点就和蓝姑娘那把短剑的弱点一样。   可要是短剑打造得重一些,又会使得进攻速度大幅度下降,这甚至比防守不利还要糟糕!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情况,就要两相权衡之下,在轻重之间取得一个平衡。   但是妙莲在和沈渊说起这件事之后,沈渊却一下子想到了他在南疆作战时,突击步枪上的三棱刺刀。   于是他用精炼的钢铁,给柳小智打造出了这样的一把三棱刺,试用之下效果真是惊人之极!   这把三棱刺只有手指粗细,却开着三道深深的血槽,越到前面越细,最前端开了一个破甲箭一般的尖峰。   由于它的形状原因,构造十分坚固,用来格挡敌人的兵刃没有丝毫问题,而且轻巧坚韧,刺击敌人时也是威力惊人。 第896章 天下异术在我心、西域宗师、定理奇门   更何况沈渊的心里清楚,这样的三棱刺一旦刺进敌人体内,造成的伤口就是一个三角口子。伤口的形状极难愈合,会造成流血不止,堪称是狠辣之极。   两尺多的长短可以贴身进攻,尖端的三个锋刃可以在敌人咽喉这类要害部位,切割出恐怖的伤口。   柳小智一拿到这支兵刃便是心中狂喜,稍一试用便将它视若珍宝,现在这小子睡觉都搂着这支三棱刺!   也正因为三棱刺不惧刀锋的特性,还有柳小智如今的武功和沈少爷不相上下,于是他们俩也就成了经常切磋的对象。   像今天就是如此,这俩人一打起来,相互都不怕自己的兵刃受损,两人攻守之间兵刃相击,打得这叫一个热闹!   只见柳小智在打斗之中,忽然间一个欺身向前,正面迎向了沈渊刺来的一刀。   这一下几乎等于主动送死,动作之猛烈,看得人真是心惊肉跳……眼看着刀尖都到了眼前,柳小智的右手一松,居然弃了那把三棱刺!   然后他双手一合,戴着铁手套的双掌,双双抓住了沈渊的刀身!   沈渊继续持刀向前猛刺,瞬间钢刀和手套间就摩擦出了一团火星,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吱”声响。   就在二人用力相持之际,只见柳小智右脚一抬,那把扔掉的三棱刺在半空中,手柄被他的脚尖一踢,居然像一只利箭一般尖啸着,向沈渊的小腹刺去。   好家伙,这一招简直是太阴了,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沈渊急忙之间两手握住刀柄,拼命向下一压,刀柄的末端“当”的一声,正好打在飞来的三棱刺上,将它击落在地。   同时以柳小智的双手为轴,沈渊这边的刀柄一压下来,刀尖就随之往上一挑,直取柳小智的咽喉!   柳小智只觉得手上长刀犹如怒龙,力道势不可挡。他连忙松手后退,让过了刀尖的一挑。随即又再退两步,直接出了战团。   如今沈渊毫发无损,柳小智的兵刃已经被打落在地,这场切磋却是他输了。   “怎么回事?”柳小智看着落在地上的三棱刺,一脸费解地想要伸手挠脑袋。   结果他手都伸出来了,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上还戴着铁手套。他纳闷地向着沈渊问道:“刚才少爷一压刀柄,力道怎么会这么大?”   “这叫做阿基米德杠杆定理!”对面的沈渊笑着说道:“怕了吧?”   “西域武学宗师?”柳小智惊讶地问道:“您说的这个抓鸡吃米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噗”的一声,沈渊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   随后他笑着解释道:“撬棍!撬棍懂不懂?”   “你用手抓住我的刀,我以你的手为轴。除了我往前或往后,我往上下左右任何一个方向推动刀柄,你都是抓不住的。”   这里边的道理十分精深,这时的沈渊看着似有所悟,却还在那里冥思苦想的柳小智,摇了摇头道:“我怎么跟你解释呢……”   “不用解释,我已经看懂了!”这时站在一边的庞宝强,却眉飞色舞地说道:“我在旁边看的真真儿的,果然是博大精深!”   “嗯?”听到庞宝强居然看明白了,就连沈渊都诧异地回过头。   只见这小子一脸坏笑地说道:“除了往前或往后,你朝任何一个方向推动,对手都很难抓住……”   “等柳少爷娶了媳妇就知道了,到时候自然是无师自通……”   “滚!”   沈渊听了半天才知道,庞宝强居然把杠杆定理解释成了这般妖异的邪派武功,把他给气得恨不得飞起一脚,将这个败类踹出去才解恨。   “原来少爷连Archimedes(阿基米德)都知道!”这时的贝爷从旁边赞叹道:“您的知识真是渊博如海!”   沈渊看到小贝摇头晃脑,满脸敬佩的样子,于是他用手里的刀指了指庞宝强,向着小贝说道:   “来!你跟他打,替我教训教训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愿意为您效劳,我尊敬的主人!”小贝闻言,随即抽出了他那把英格兰海军弯刀,站到了院子当中。   只见小贝挺胸抬头,在一身笔挺的鲜红龙虾装衬托之下,摆出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备战姿势,示意请庞宝强下场比武。   而这边的庞宝强,抽出了自己那把半岛单体钢打制的朝鲜刀,一边活动着脖子一边晃动着肩膀,也是一摇三晃地走进了圈内。   旁边的沈渊见状,差点没当场笑翻……这俩家伙放在一起简直就是臭豆腐配红酒,怎么看着这么别扭呢?   这时的庞宝强,贼眉鼠眼地看了看沈渊这边。知道沈少爷心情不错,其实是想看看他这几天跟随龙小羽学习武艺,有没有什么收获。   而另一边的小贝看到庞宝强准备好了,就见他手持海军弯刀,一脸郑重的大声说道:“尊敬的庞先生,希望您在比武较技的时候,能秉承着骑士精神!”   “我们都是高贵的主人带领下的战士,我会以谦恭、正直、怜悯、英勇、公正……哎?”   小贝这长篇大套的一番话才说到一半儿,却听见庞宝强的嗓眼儿里,忽然间发出了“咳……”的一声长音儿!   这分明就是吐痰的前兆!   这把贝爷给气得,生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忙不迭之下就要后退。   此刻他心里忍不住恶心至极地想着,这小子怎么这么讨厌呢?   其实他早就知道庞宝强是个什么德行,不然也不会在开打之前,张嘴就强调什么骑士精神。   小贝这么说,不外乎就是想让庞宝强老老实实的跟他打,不要玩儿阴的……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这庞宝强,居然真的使出了这样的狠招儿!   就在小贝身形急退的同时,只见庞宝强一个虎跳,劈头盖脸上去就是一刀,当头砍了下来。   贝爷连忙举刀格挡,随即下一个瞬间,两把刀“铛”的一声磕在了一起!   “你痰呢?”   这一下两人持刀相架,距离更近了几分,小贝心惊胆战的向着庞宝强问道。   “咽了!”   庞宝强眼睛一瞪,振振有词地回了这么一句,把小贝给恶心的,顿时就是一阵抓狂! 第897章 莫笑此身风尘里、精钢百炼、渐至无敌   这时的小贝,一下子就被庞宝强恶心的不行!   两刀相碰之际,二人同时后退,又重新拉开了架势。   等到他俩再次动起手来,沈渊看到庞宝强的样子,却忍不住向着旁边的龙小羽那边看了一眼。   从庞宝强的动作上来看,这小子居然和练了半年武艺的小贝打了个不相上下,这倒是奇了!   只见这时的龙小羽两眼注视着场下,自己一双弟子的拼斗。在发觉了沈少爷的目光之后。龙小羽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边说道:   “庞宝强这小子之前没学过武艺,但是架可没少打,手疾眼快的本事还是有的。”   “另外小贝身上的包袱实在太多了,习武之人对敌动手,每多一分顾忌就少一分本事……”   “小贝有什么包袱?”沈渊想了想,笑着向龙小羽问道。   “小贝跟人动手的时候,老想保持着姿势优雅,摆什么绅士风度,战场上是玩风度的地方吗?”   龙小羽淡淡地说道:“另外他知道王宝强刚学了几天武艺,生怕自己手上准头一偏,打坏了这个新任师弟。”   “还有,他那把刀是老师特意找人给他锻造的,庞宝强那把刀却是捡来的!”   “再看庞宝强那个小子呢?他不要姿态优美,只管动作有效。他毫无顾忌只顾向着小贝攻击,他那把朝鲜刀就算是砍零碎了也不打紧!”   “另外……”说到这里龙小羽笑了笑:“这几天我教他武功,来来去去就是三招。”   “这叫迎门三不过,他这三招练熟了,小贝后面有多少招刀法都难以施展。”   “其实这是同门教技,也算不得真实水准。”   龙小羽向沈渊笑了笑道:“真要是战场拼命,庞宝强早就穿瓢儿了。”   沈渊听见龙小羽的话,他也跟着笑……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这个小书童,现在居然很有老师的风范!   这俩徒弟谁是什么水平,该怎么教,小羽哥的心里似乎都是心中有数,沈渊想到这里也忍不住偷着乐。   至于龙小羽说的,跟人动手之际每多一分顾忌就少一分本事。这句话也是很有深意,就连沈渊也忍不住啧啧赞叹。   沈少爷心中不由感慨地想道,想必是小贝的文化背景和身体素质,让他学习中华武术,还是有点儿隔着锅台上炕的意思。   而那个庞宝强却是毫无顾忌的死缠烂打,倒是颇有几分如鱼得水的味道!   至于龙小羽所说的迎门三不过,沈渊知道这是中华武术里特有的称谓。如果要是做比喻的话,就和后世中国乒乓球队的前三板技术十分相似。   也就是说你不管有多厉害的相持能力,或是在后边苦练了多少招数和变化。但你要是连我的前三招没挺过去就受伤倒地,那后边练了多少招也都没用了。   正因为庞宝强学得晚、底子薄、所以龙小羽为了快速提升他的实力,才着重让他把前面的三刀练得精熟。   结果他还真的不负众望,动起手来,居然和小贝打了个旗鼓相当。   ……   只见这时的庞宝强,已经把那三刀来来回回使了四次。   当他第五头次当头一刀,狠狠向前劈去之际,场下的局面陡然间便发生了变化!   这次庞宝强双手持刀,一刀砍下去,却并没有像前几次一样将双臂尽量伸直,以便获得更远的杀伤距离。   他在下刀之际,双臂却是在隐蔽地向后一缩……结果这一刀砍下去,砍成了一道巨大的弧线,朝鲜刀的刀尖并没有像之前几次砍得那么远。   就这一个变化,使得横刀格挡的小贝一抬刀就挡了个空!   在这之后就见庞宝强向前一个箭步,借着收刀的势头持刀向前猛刺……这下可把一刀走空的小贝,吓了一跳!   只见他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海军弯刀,毫不犹豫的一个弧线向着侧面切了下去,使劲全力格挡庞宝强准备刺来的一刀。   可是这时的沈渊,却是眼前却忽然一亮。   只见庞宝强刚才那一个箭步向前,居然人出去了,两手紧紧握住的朝鲜刀却并没有向前刺,反而继续向后拖动。   这一下小贝使尽全力的一刀格挡,竟然“刷”的一下从自己的身前扫过,又走空了一回!   就在这一瞬间,已经把小贝吓得满头冷汗!   谁都看得出,他两次格挡走空,自己的刀招已老。而庞宝强手持长刀做势欲刺,却是蓄势已满!   此刻在场外围观的众人都知道,小贝是败局已定。不过大家却在暗自担心庞宝强这一刀刺去,手上到底有准儿没有啊?   他别再收不住手,把师兄给穿个透心儿凉!   就在这一刻,只见庞宝强依然没有丝毫出刀的意思。而是借着自己的前冲之势继续垫步向前,一肩膀就向着小贝的胸前撞去。   “轰”的一声,这小哥们儿俩随即就撞在了一起。把个小贝撞得一个踉跄,向后连退了五六步才站稳了脚步。   而这时的庞宝强,居然对着空中接连出刀。“唰唰唰”将他练得熟极而流的那三刀,耍了个流畅的一招三式。   然后他一个弓箭步儿,定在了场地中央。左手剑指指向小贝,右手长刀却举过了头顶,“啪”的一下来了个亮相!   这姿势!真是骚包中的战斗包,得瑟他妈给得瑟开门——得瑟到家了!   看着这个觉得自己还挺好看的庞宝强,沈渊拼命忍住了下场踢他一顿的冲动。伸出了一根大拇指,示意他学得不错。   见自己得到了少爷的肯定,把个庞宝强乐得,连抬头纹都开了!   “给我好好学!”沈渊笑着对场下的庞宝强说道:“武学之道庞大精深,你所见所学,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别真正到了拼命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艺不如人,后悔自己没有多学多练!赶紧把那姿势收了!连难看带恶心知道不?”   “好嘞少爷!”庞宝强闻言,立刻笑嘻嘻地答应下来。他把掌中刀一收,还眉飞色舞的向着小贝显摆了一番。   这个庞宝强跟着沈少爷这些天以来,也知道了沈渊的性子,对自己的属下最是宽厚不过。   所以沈渊骂他,他也知道这是为了自己好,反倒让他觉得跟少爷亲近了许多。 第898章 我心皎然何所系、名臣异士、把酒密语   话说这些天以来,沈渊的手下这么勤勉的练功,也是因为他们到了京师之后,心理产生了变化的缘故。   原本他们在扬州,那真是身边到处是朋友,哪里都能找得到救兵。可谓是左右逢源,大家心里也都是底气十足。   可是自从来到京师以后,不但沈渊打起了十分小心,就连他手下的这支高手团,也发觉了身边的氛围不同。   到这里就不是扬州了,京师这里高手如云,藏龙卧虎,这谁不知道?   更何况沈少爷初来乍到,可以说在京师能依靠的,就是他们这支武林高手组成的团队。   所以这些人心中暗自警惕,在武学上对自己的要求,也越发拔高了一截。   因此他们练武的时候,才会屡屡出现这般激烈火爆的场景,就连沈渊也能感觉出了大家那种跃跃欲试的情绪。   心气儿高终究是好事,见到这样的情景,沈渊也是十分欣喜。可惜因为他考试在即,没有更多的时间用来练武,不然的话沈渊也可以借着这股氛围,让自己的武艺更进一步。   ……   眼看着时间就过了二月中旬,沈渊在日夜苦读之际,还抽空去拜访了一次洪承畴。   这洪承畴虽然今年才十七岁,但是由于小时就承受劳苦煎熬,所以气度沉稳,头脑清醒,而且为人温和大度,倒是一个很好的交往对象。   洪承畴也知道,沈渊先是馈赠了他一个价值不菲的望远镜,然后没过多久便有贵人过来向他收购。   甚至他还因此结识了那个叫王瑞的侍卫,王瑞这人待人接物宽和有理,天生就会给人一种亲切感。   对于考场上的注意事项,考官的脾气秉性,还有考试的环境,王瑞也没少嘱咐他。   因此洪承畴心中自然是十分感激,同时也对沈少爷的善意对待满是感佩之心。   这回洪承畴手里也算有钱,那个镶金嵌玉的望远镜,王瑞给了他一千两银子买了去。所以他跟朋友来往的时候,也不用像过去那么精打细算了。   原本洪承畴上京赶考,带的银子着实不多。好在这个时代只要是新科举人,就被称为“官给禀传送礼部会试”。   也就是说他们一路来到京师,是由各地官府提供的食宿费用。   可即便如此,在京师里交友往还和日常花费,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不过这回洪承畴手里的银子,一下从五十六两变成了一千零五十六两。所谓钱是英雄胆,他的自信也自然多了几分。   这次见沈渊来拜访他,洪承畴立刻就拿了银子,让店伙计买了些酒菜,在他住的客栈里和沈渊饮酒叙谈。   因为考试在即,两人谈话时的话题,当然说的都是考试的事。   ……   眼下外面依然是春寒料峭,到了二月中旬时分,北方大地地气回暖,白天阳光普照。这时地面上的冻土,也开始渐渐有了融化的迹象。   通常有北方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每到这个时候,天气就从干冷变成了湿冷,所谓春寒刺骨,说的就是这个时令。   洪承畴在客栈的房间里,把热到滚烫的烧酒给沈渊满上,然后两人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一杯热酒下去,沈渊顿时便觉得身上的毛孔都被热烘烘的酒力冲开,霎时全身血脉都通畅了许多。   要说在明代虽然有蒸馏过的烈酒,但是达官贵人饮酒时还是以黄酒为主。不过烈酒更容易醉,却被更多民间的老酒鬼喜欢。   沈渊虽然不好酒,但在这寒冷的冬日和友人把酒畅谈,酒酣耳热,豪气万千,这种充满了大明风情的休息方式,沈渊也是极为喜欢。   等到他和洪承畴聊了几句,说到考场上做时文八股时,洪承畴倒并没觉得太过艰难。不过策论这一条却让这位洪兄心中忐忑。他说起来的时候,也颇有几分担忧之色。   所谓策论就是会试的一个环节,考生除了要做好八股文章之外,还要回答一道关于政务的考题。   这就是朝廷在有意考察应试举子,处置政务的实际能力了。当然对于沈渊而言,这样的考题比八股文容易得不是一星半点,可洪承畴却是正好相反。   由于他生长于贫困之家,所以即便洪承畴再怎么聪明好学,但由于眼界所限,对于政务方面的实际操作能力,也是完全不行的。   所以洪承畴担忧的是,万一一道策论题摆在他面前,他对这项政务却是一无所知,到时候他该怎么办?沈渊听到这里时,也是心有所感。   要说这个时代的考生,尤其是从民间苦读一路考上来的学生,还真是不容易。   他们面临的大都是和洪承畴同样的问题,这也就更能说明,为什么官员之家出来的子弟,更容易考中会试,成为进士了。   这其实就是因为在家庭环境的影响之下,那些更容易接近政坛人物的学生,他们的眼界更宽,接触到的这些事也更多。所以说到策论题,他们天然就具有优势。   而现在考试在即,洪承畴要是想在这上面提升一步,却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   沈院一边端着酒盏沉吟了一下,一边在心里回忆着,洪承畴到底是哪一年考中的进士。   不管是哪年的,肯定不是今年这一科。沈渊模糊记得洪承畴好像是在二十三四岁的时候,才考中科举,进入官场的。   不过想提升虽然来不及了,但是临阵磨枪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沈渊想了想之后笑着说道:“真要是洪兄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在下这里倒是有些办法。”   “哦?还请沈兄教我。”洪承畴闻言,心下便是一喜。   他刚才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没想到沈渊居然还真的有办法给他?   洪承畴心里清楚得很,沈渊的眼界与能力绝非自己可比。所以沈渊要说有办法,说不定还真的能行!   只见沈渊饮下一杯之后,笑着说道:“要知道考试不光是一个会不会的问题,还有一个答题思路的问题。” 第899章 紫袍金带难轻取、策论一篇、问君心意   “比如说,”沈渊笑着说道:“如果发下一道策论问题,是关于盐务的。你发现你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那么对一般考生来说,他们就会有两种做法:”   “一是想当然的胡说八道一通,二是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也就只好什么也不写……这两种做法其实全都是错的。”   “首先就是一个立场问题,”沈渊说到这里时,他看到洪承畴的双眼扑棱扑棱的乱眨,明显已经听得入了神,于是笑着说道:   “你得思考一下朝廷当下对盐务,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态度出现了?”   “如果是国家急于用兵打仗之际,或者是国库银两十分紧张。那么对盐务这个大钱袋子,朝廷会是什么态度?”   “如果在盐务这件事上,朝堂上有风声传来,可能会面临整顿,那么整顿的方向又会向着哪方面去?”   “……当你想明白了这个之后,你就好歹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个立场上,也就是该替谁说话了。”   “另外还拿盐务来作比方,”说到这里,沈渊看着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的洪承畴笑道:   “这场应试的考官的职务或家族,是不是和盐务有关联。他在这件事中的立场是站在朝廷的角度、盐商的角度、还是百姓的角度,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这件事?”   “在盐务这件事上,假如你真的什么消息也没收到,也无从判断自己的立场呢?这个时候,策论题你难道就不写了吗?   “啊?那我还能写什么?”   这时洪承畴听到沈渊的话,他已经完全蒙圈了。   就见他难以置信地向沈渊问道:“我估计沈兄你说的情况,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如果这道策论题我真的一点门儿都摸不着,那我该怎么写?   “以圣人之言为本,以民为心!”这时的沈渊用筷子点了点桌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无论什么策论题,爱民如子都是不会错的,秉承圣人之言都是绝对正确。”   “所以对于这项政务,无论你多陌生都没关系。它最终会落在百姓身上,这总没错吧?”   “你没卖过盐,也没搞过盐政,难道你家里还没买过盐吗?百姓对于盐价有没有什么抱怨和担忧,这你总是知道的吧?”   “这个时候你不为民请命,不为百姓说话,不拿着圣人之言作刀,朝盐政的弊端上招呼……那你还等什么呢?”   见到洪承畴脸上充满了惊讶之色,沈渊笑着说道:“这样一来,等到考官一看到你这张卷子,他立刻就会想到一件事。”   “……虽然这个考生对政务一窍不通,但好歹是个心态正直,立意端正之人啊。”   “取了他当官,好歹也能为民请命,也能善待百姓,总比把官位给了那些满脑袋稀里糊涂的人,或者满嘴胡说八道的人强多了吧?”   “哦……”洪承畴听到这里,他忍不住激动地皱起双眉,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   ……   对他来说,沈渊刚才的这段话真是振聋发聩……原来答题时还有这种诀窍!   哪怕在考题上,他一无所知也没事,他依然能做出接近正确的答案!   这位沈兄,还真是把科考的本质分析得清清楚楚。让他这么一说,洪承畴一下就明白了所谓的策论,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策论题就应该这么做,”就见沈渊笑着说道:   “哪怕你对那件政务了解得非常清楚,如果你的立场站错了,也一样会被打回来。”   “反过来说,即便是你对这件政务一无所知,可只要你立场站对了,也不至于因此被考官把卷子扔出来。”   “以圣人之言立意,以百姓福祉立心,注意朝政风向,不要针对考官。”   沈渊笑着说道:“你有了解决的方法就说方法,找不解决的方法,好歹你也该把问题找到、弊端说清楚了吧?”   “至于该如何解决问题……一律引用圣人之言。不要怕空泛,不要怕流俗,但是万万不能让人家考官认为你有才无德,圣人典籍都白念了!”   “……知道了吧?”   当沈渊这番话说完之后,洪承畴的心中,已是再无疑虑!   话说在这之前,他也不是没考虑过。难道这天下赶考的学子,朝廷随便拿出一件政务来,他们还真的能说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直到听了沈渊的话以后他才明白过来,人家用问题来考你,主要看的是你的态度,考验的是你的品德!   要是真的对政务能提出振聋发聩的想法,拿着考卷到了朝堂上,就能解决问题。每一科两千多考生里,能有几个这样的人?   所以大多数考生在朝廷政务方面,其实都是碟子里扎猛子……不知深浅。沈渊的这一番话,立刻就点醒了他。   “原来如此!沈兄的这番教诲,真是千金不换!”这时的洪承畴心悦诚服的拿起了酒壶,赶紧给沈渊倒酒。   “这下小弟心里立刻就敞亮了,沈兄真是人中龙凤,不服不行!”   洪承畴心中暗自感慨,只觉得一腔热血借着酒力,全都冲到了脸上,他面红耳赤地向沈渊说道:   “我这一科若是真能侥幸,全都是出自沈兄所赐!”   “这话说的见外了,”这时沈渊看洪承畴一脸诚挚,知道自己的一番善意,到底还是收获了这位洪兄的真心感谢。   于是沈渊笑着说道:“我这一番胡言乱语,对洪兄若有尺寸之用,那是最好不过。”   “哪里是胡言乱语,是金玉良言好不好?”洪承畴立刻正色说道:“我与沈兄萍水相逢,沈兄却对我处处关爱有加,你当我洪承畴是没有人心之辈不成?”   “洪某从小家境贫寒,苦读至今,受尽白眼。世上真没有几人,对洪某有过如此关爱。”   “沈兄无端对我加以教诲,足见人品厚重……真是让人钦佩!”   这洪承畴借着酒劲,一下子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   其实这也是在龙抬头那天,沈渊对他有意结交,还有后来的望远镜和这次的策论事件,接连给洪承畴帮了大忙的缘故。   这时的沈渊看到洪承畴脸上情真意切,知道火候到了,于是他也正色说道:“洪兄是天下英才,朝廷若能简拔取之,日后必成栋梁。”   “你也不必记得沈某什么好处,我就劝你两件事……”说到这里沈渊停了一下,诚恳地向洪承畴道:   “其一,洪兄当官后应爱民如子,莫忘了你也是贫苦出身。”   “其二……”沈渊说到这里,他忽然抬起双眼,注视着洪承畴那双闪亮的眸子。 第900章 不负家国在此际、君子一言、荣辱所系   “咱们做个君子协定,有朝一日你要是贪生怕死,做了逆臣,我沈渊就把我这双眼睛抠出来……因为它错把你当作了英雄!”   “万万不能!”这时的洪承畴被沈渊言语相激,血气上涌之际,一拳捶在桌子上,大声说道:   “洪某绝不会有这样的一天,沈兄只管拭目以待便是!”   “好!”沈渊听到这句话,也端起酒盏来和洪承畴相碰,同样正色道:“我知道,我不会看错人。”   此刻的洪承畴被沈渊说得情绪激昂,同时沈渊的脸上虽然一片淡然,但心里却也在“呯呯”直跳。   在这春寒料峭之际,一场豪饮当中,沈渊终于还是把一颗种子埋进了洪承畴的心里。   在将来,或许洪承畴真的有机会面临生死抉择。到时候他会不会想起现在这一刻?会不会想起自己的这番话?   自己有没有机会,因此改变他的人生?   或许终究还是无力回天,洪承畴依然还像原本的轨迹那样背叛了大明,成为满清手上的得力之臣?   终究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只有交给命运了。沈渊想到这里,一仰头把杯中滚烫的热酒饮了下去。   窗外下起了夹杂着雪花的细雨,雨点被寒风卷着拍打窗纸,发出一片“刷刷”的细响。   这时的洪承畴心中,想着沈渊刚才那番话,只觉得此人胸怀眼界,真是让人万难测度!   这个年轻人,分明只比自己大了一两岁而已,可是当他坐在自己的面前,却俨然让自己生出了一种面对严师的感觉。   人家不但处处帮助自己,而且还关注着他将来的仕途。洪承畴的心中忍不住想道:当沈少爷这样的人进了官场,他又会是一副什么样儿?   洪承畴当然不是一个单纯的年轻人,他当然知道官场中人,应该是一副什么嘴脸。   可是面前这位沈先生,却明显不属于他们那一类。沈渊越是对自己毫无所求,洪承畴就越觉得难以猜透他的心思。   “若是我能考中……”就见这时的洪承畴想了想之后,还是发自肺腑地说道:“希望能与沈兄守望相助。”   “沈兄气量品格,皆是洪某望尘莫及,在下真想和沈兄一起高中,为朝廷效力。”   “这个……真不行!”这时的沈渊笑了笑,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洪承畴原本出自一边好意,还有对沈渊的佩服,才有了刚才的那句话。可是他一听沈渊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顿时就愣了一下,一脸费解的看向了沈渊。   只见沈少爷笑着说道:“你我好友,贵在知心,至于守望相助什么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我这人性子狷介,气量狭小,平生受不得气,小暴脾气一点就着。要是让朝廷知道咱们俩是一伙儿的,你肯定得受我的连累。”   沈渊笑着说道:“所以你要是觉得我这人还不错,只要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大家一起骂我的时候,你不妨跟着一起骂。所有人都踢我的时候,你在旁边跟着起哄轻轻踹两脚,其实也无所谓。”   “反正我沈渊认定了的朋友,从来不以一言一行来判断好坏。只要不是大事大非上的事,你就是怎么对我我都不怪你。”   “这怎么可能?洪某断然不是这样的人!”这时的洪承畴听了沈渊的一番话,只觉得匪夷所思之极。   他心里暗想道:这个沈少爷,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啊?   可是沈渊随即郑重其事的又跟洪承畴说了一次,他真的是怕自己会连累了洪承畴。   这边的洪承畴诧异之极,沈渊却是自己的心里有数。   现在自己一把抱住了万历皇帝的粗腿,以这样的情形而言,朝堂上说不定有多少人对自己心存不满。   他们奈何不了自己,没准儿就会朝着自己身边的人下手。洪承畴要是这个时候朝自己靠拢,他很有可能会立刻被人嚼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而且沈渊也多少知道些洪承畴的性情,话说这位仁兄能做到位极人臣的位置,也真不是白来的。   这家伙胸怀坦荡、意志坚定、善于变通却很少出格。这样的人在官场上,是最容易晋升的一类人。   所以对这样的人,沈渊觉得只要双方心照不宣就行,倒没有必要非得结成团伙不可。   今日这番酒宴,两人各抒肺腑之言,洪承畴的心里因此也和沈渊亲近了许多。   对他来说,人家沈渊这样的人,分明身份比自己高出很多,却愿意折节下交。对自己一无所求,却屡次给他帮了大忙。   甚至他连将来当上官以后,和沈渊守望相助这样的提议,人家都怕连累了自己……这样的朋友谁不想要?   虽然说怪是怪了点儿,但是沈渊身上那股动人心魄的气度,却让洪承畴每每想起,都是暗自赞叹。   ……   于是这天的酒宴之后,沈渊也多了一个暗中的朋友。   话说这次科考,洪承畴经过沈渊的这么一番改造之后,策论的水平大有提高,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考上?   之后的沈渊,自然又恢复了读书习文的生活,眼看着没有几天,会试的日子就要到了。   这时的京师里,气氛也不由得慢慢紧张起来。原来满街闲逛、四处呼朋唤友的举子们也都不见了,各自都躲在家里读书。   哪怕就是不愿读书的,这个时候也都老实了,因为这时候出去闲逛,难免会被同窗或者朋友诟病。   所以咱们沈少爷就欣然出门逛街去了……这什么思路?   沈少爷还真不是为了标新立异,他最明白考试是怎么回事。   其实大家都是怕考试临近的时候稍微松懈会影响成绩,但是沈渊的心里却清楚,这会试可不是容易过的。   每一场三天,连续三场一共九天,这还仅仅是会试而已!   后面没过上五六天紧接着又是殿试,这种高强度的接连考试,身体较弱的考生来甚至很难熬得住。   哪怕沈渊身体健康,他也希望在考试之前把自己的身心调整到最佳状态。   所以沈渊觉得这时候再熬夜苦读也没什么用,反而把脑袋都看晕了,要临阵磨枪也不在这么会儿工夫。   于是他就在考试前增加了自己睡眠的时间,每天除了读书,还会抽出一两个时辰到外面散步。   眼看着天气一日暖过一日,新鲜空气和适量的运动,会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振奋起来。   就像今天,他还顺便给自己找了一件事做……那个病娇姑娘程无愁,沈渊打算带他去火手阎罗卜郁成,卜神医的家里去看病。 第901章 玉兰凋尽金腰瘦、脉脉含香、盈盈弱柳   如果说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位程无愁姑娘,毫无疑问,最合适的就是“红颜薄命”四个字了。   这姑娘就是当初打行两姐妹之中,一身病娇的那个。一想起这件事,沈渊心里都觉得暗自担心。要说这姑娘的相貌也堪称是人间绝色,要说她的智谋,更是丝毫不在蓝姑娘之下。   甚至在行事出人意表这些方面,沈渊都会对她啧啧称奇,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色艺双绝的女子,身体状况却是很成问题。   原本妙莲和尚也给她看给过,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不过沈渊这次破案时接触到了那位火手阎罗卜神医,当时他就想到,要他给程无愁好好看看病。   于是沈渊经过一上午读书之后,趁着这天中午阳光明媚,就和程无愁姑娘约在了骡马市大街,和她一起去找麻线胡同那位年轻神医。   等见了程无愁,就见程姑娘身边跟着一个少年,像是她的小厮。程姑娘见到远远的沈渊走过来她笑了一下,那个小厮目光闪动,也看向了沈少爷。   程姑娘身上的病很是奇特,寒冬历夏的都是燥热不止,可是这大冬天的又不能随着她的性子减衣服,不然人都要冻坏了。   今天程姑娘穿着一身素色衣裙,站在街边上笑盈盈地看着沈渊。沈渊见她身子瘦弱,在寒风中衣裙飘飞,竟然像是要乘风飞去一般。   看她的模样,就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小白花,可偏偏她脸上却带着明媚的笑意,这样子真是让人见了越发心疼。   至于她旁边那个少年,沈渊当然认识,正是当初在平灭江南叛匪一战中立下过大功的小谍报员,潘龙庄。   潘龙庄在那时候就开始就显露出了极其优秀的能力,而且由于他年龄还小,只有十三四岁,更是具备极强的可塑性。   所以沈渊对他的期望也很高,因此他把当初那对谍报员兄弟当中年龄较大的汪寒,任命为天元京师分号的大掌柜。而这位潘龙庄小朋友却被他派到了程无愁姑娘的身边。   沈渊这么做就是因为程无愁姑娘的谋略水准,堪称一时翘楚,所以潘龙庄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也一定会飞快地进步。   沈渊这次见到他们,还是来到京师后的第一回。他笑着和这二人打了个招呼,在大家的眼神之中都交换着亲切之意。   潘龙庄长个儿了,像他这年龄的半大小子几天不见身高就会蹿起一截。沈渊拍了拍他的脑袋,这小家伙也笑着挑了挑眉。   然后沈渊就带着这俩人,一路向卜神医的家中走去。   程无愁一边走,一边笑着还向沈渊小声说道:“少爷有多少大事要办呢!您这么忙还惦记着我身上的病。”   “又治不好,看个什么劲儿啊……”   “谁说治不好了?”沈渊也笑着对程无愁说道:“以前治不好是因为大夫不行,我这回给你找的大夫可厉害了,说不定他就有办法。”   “年纪轻轻就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吧?”这时的程无愁笑着说道:“我看这世上之人,真是没一个不累的……”   听到程无愁说出的这两句话,又把沈渊给愁得直叹气。   “你可别学她啊!”沈渊觉得程姑娘这番言论,自己实在无法苟同,于是向着潘龙庄嘱咐了一句。   “嗯!”潘龙庄闻言也笑着点了点头。   ……   其实这次见面,大家的心情都不错,可是沈渊脸上的轻松和笑容却多半是装出来的。   毕竟带人看病这样的事,如果你要是当着病人的面儿愁眉苦脸,就未免有些不太合适,所以神态还是轻松一些的好。   而这个程无愁姑娘说出的话,也是句句让人耳目一新,透露出这位姑娘的心思里,没有一丝的红尘俗世烟火气。   沈渊还是挺了解这丫头的,她在扬州开打行的时候,这对小姐妹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八岁,就能把打行做得风生水起。   而且这样风险极大,也特别容易出事的买卖,居然在她手里稳如泰山,这也是一桩奇事。   更何况这姑娘心有丘壑,居然在开打行的时候,还可以举重若轻地惩戒那些可恶之人,所以沈渊对这个病娇的小女诸葛,才会如此看重。   而这时的程无愁姑娘,其实心里想的还真不是自己的性命。   多年来的久病缠身,每时每刻身体里都像烧着一团火一般难受。这样的状态造就了程姑娘极其深邃的心思,同时也让她把世间的人情事故,看得无比通透。   对她来说,能活多久还真不是件值得烦恼的事。反而要是以这样的状态活到八九十岁,那对她而言才真是一件悲剧。   如果要说程姑娘心中有什么缺憾的话,就是自从跟随少爷之后,还没能做成什么大事。   原本她在开打行的时候率性而为,也不过是惩治一些恶人罢了。可是自从那一次沈渊带她去处置董氏家族,他们在金山卫那里策动村民反抗董其昌之后,程姑娘才动了以后跟随沈少爷的心思。   当程姑娘看到第一个被欺压到死去活来,全无生路的农民在他们的策动下拿起武器,挺身而出迈出第一步的时刻,程姑娘的心一下子就被触动了。   至此之后她也知道,沈少爷要做的事远比她惩罚那几个恶棍重要得多……可惜她直到现在,还没有为少爷立下大功。   在扬州那时候,程无愁知道自己没能成为少爷的嫡系手下,就是因为她手上还有一个鱼龙混杂的打行。于是她索性把打行给解散了,这姑娘的深谋远虑、果断坚决、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她这次到了京师,知道自己即将身负重任时,心里也是十分愉悦。   另外这北方干冷的寒风一口吸进去,胸中的燥热也能减下几分,程无愁觉得活着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艰难了。   就这样的一个坚强而又聪慧的姑娘,沈渊当然没法儿不心疼,于是心里自然是把她当个妹妹一样,全心全意的爱护。 第902章 未见阎罗施火手、相爱相缠、倾尽风流   等到他们快走到火手阎罗家的胡同口时,沈渊还向程无愁问道:“到京师以后这段时间,觉得身体怎么样了?”   “好点儿了,”程无愁一边回答,一边忽然间又想起来一件事,寒风中姑娘的笑脸似乎是微微红了一下。   “妙莲大师一有时间就找我,将内力直接渡入我丹田,推动内力在体内运行。每一次我都是周身松快,当天晚上一定能睡个好觉。”   “我劝过他很多次了,大师跟随少爷,有无数紧要的事去办。”程无愁说到这里,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遇到生死强敌。”   “这般损耗内力,对他的武学修为怕是不利,可大师就是不听……唉!”   “还有这事?”沈渊听到这话也是惊奇的一愣,在这之后他倒是立刻想明白了这里的缘由。   那个妙莲和尚日常行事杀伐果断,对恶人下手时从不留情。但他同时也是佛法精深,是个心存悲悯的高僧。   想必是妙莲给程无愁看过一次病之后,见这姑娘日日在病痛中煎熬,所以起了慈悲之心,因此才用内力真气帮程无愁姑娘解除病痛。   一想到这俩人暗度真气,几天就是一回,沈渊倒是觉得这情景十分有趣!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诧异之色,只是笑着向程无愁说道:   “可别叫什么大师了,人家头发都留得那么长了,每天也不再穿僧袍,你还为啥要提醒他还是个和尚?”   “问问他俗家姓什么,管他叫哥就行……另外他要给你治病,这事儿我可管不了,那死和尚不打我就不错了……对了。”   沈渊说到这里,转过头向程无愁笑了笑:“现在你跟他接触比较多,多留心看看他心里有什么弱点没有。”   “一旦发现了,有必要就来告诉我,要是能对他明说的,直接告诉他也行。”   “他现在非常重要,他身上的弱点还是由咱们自己人提前发现,早做防备才妥当。”   “明白,”程无愁闻言温婉地点了点头,觉得沈渊的话十分有道理。   可是这位姑娘却不知道,自己刚才提起妙莲的神情,已经被沈渊看了个正着。   沈渊这小子让程无愁去琢磨妙莲心里的弱点和漏洞,其实是虚晃一枪,暗地里另有文章。   看来这位程姑娘对妙莲的印象不错,说不定她心里对妙莲的心思琢磨来琢磨去,就陷进去了呢?哈哈哈哈哈!   沈渊想到这里,暗自克制住了脸上的得意之色,随即他们就来到了卜神医的门前。   院门虚掩着开了一道缝儿,沈渊看到院子里有人,于是他也没敲门,直接就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沈渊立刻就被吓了一跳,然后又没好气儿地咳嗽了一声。   院子里正是火手阎罗卜郁成和江姑娘,这俩人的日子过得,简直就跟武打片儿似的!   沈渊一进去就看见江姑娘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那位神医。   而神医却坐在院子里的一个小板凳上,在他面前摆着一张桌子。卜郁成正在那儿咬牙切齿地吃饭,一边吃一边还像小狗护食一样,发出了不满意的哼哼声。   “怎么了?你们这两口子一天必须得打一场是不是?”   沈渊一边带着人笑嘻嘻地走进来,一边向着这俩人说道:“上回是跳楼,这回怎么还动上刀了呢?”   “你先别说话!”这时江姑娘一回头看到是沈渊,友善的向他挑了挑眉之后,又用菜刀向着边上的藤椅一指,让沈渊他们坐下。   随后江姑娘把刀尖一转,又指向了火手阎罗……“看什么看?都给我吃了!敢剩一块我要你的命!”   “不是,病人来了没看见啊?我得先给人看病。”只见这时的火手阎罗一脸委屈地说道:“常言说医者父母心,人家带病而来,我还怎么能安安稳稳地吃饭?”   “人家病人还急上火的呢,我能吃得下去吗我?”   “他不着急,”这时神医家里的丫鬟江姑娘,转回头看了沈渊他们一行人。他们果然脸上没有焦急之色,也没有危重病人被他们带进来。   于是江姑娘冷冷地说道:“你别给我打岔啊,赶紧给我吃!”   在刀锋的威逼之下,这位神医又只好从菜盘里夹出了一块肉,叹息着塞进嘴里。沈渊在旁边看着暗自好笑,他原本还以为是江姑娘做的饭不好吃,却硬逼着这位神医非吃下去不行。   可是这时院子里小风儿一吹,神医面前的菜盘里传过来的味道,却是鲜香浓郁……就凭这股香味儿沈渊就知道,一定是顶级酒楼大厨才有的手艺!   再看那盘子里的肉,就见上面颜色鲜红细嫩,炖得软烂非常,一看就是诱人之极。   “这咋回事儿?”沈渊笑着向江姑娘问道:“这小子是因为啥又惹你生气了?没跟你说话!老实吃你的饭!”   沈渊的下半句话,居然还义正词严地警告了正要溜的火手阎罗,把这位年轻的神医气得咬牙切齿。   而那位江姑娘却向沈渊他们气呼呼地说道:“让您见笑了,这家伙就是这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一会儿我盯着他吃完了饭,就给你们上茶……今天这事儿你给评评理,到底是他不对还是我不对?”   只见江姑娘一脸严厉的用刀指着卜神医,一边威逼着他吃饭一边说道:“昨天这小王八蛋非说馋蜜汁火腿吃,哭着喊着叫我给他做。”   “好么,我从南货铺大老远给他买了上好的宣威火腿,用蜜汁腌了一夜。”   “然后上锅清蒸一个半时辰,再拿出来冰糖调料铺底又蒸了俩时辰,到现在火候正是恰到好处……”   “就这短命的火腿,我从天没亮就开始忙到现在,等我做完了这小王八蛋竟然说没胃口,不想吃了……你说可恨不可恨?”   只见江姑娘粉面带霜,柳眉含怒,向着沈渊他们说道:“我让他把这一盘火腿给我吃了,一块不许剩,你说应该不应该?” 第903章 儿女心胸藏锦绣、热血难凉、饮冰浇愁   “应该!不吃就剁他!”   沈渊闻言,立刻就毫无廉耻地倒向了江姑娘这一边,他还一脸义愤填膺的神情说道:“江姑娘这么尽心尽力地伺候他,他还敢跟咱来劲?我看他就是欠打!”   “对啊!”江姑娘闻言,立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一个姑娘家,每天为他操了多少心啊?这个不省心的还成天不情不愿的,这就是没良心啊!   “对啊!”   “要不是江姑娘,我估计他都得饿死!吃个火腿还挑肥拣瘦的,他咋这么可恨呢?”   “对啊!”   沈渊这一连几句话,说得江姑娘频频点头。   却见这时的神医火手阎罗转过头,一边怒视着沈渊,一边恶狠狠地嚼着嘴里的火腿……看他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在咬沈渊的脖子!   “少爷你这是要干啥啊?”这时的程无愁已经看到了火手阎罗愤恨的表情。她一边惊讶的一边望向沈渊,一边说道:“您是带我看病啊?还是想要谋财害命啊?”   “你不怕他一会儿下点儿砒霜,直接把我给药死在这儿啊?”   “那不能!”只见沈渊一晃头,毫不犹豫地说道:“你别看人家神医恨我恨得咬牙切齿,但看起病来的时候,人家那是绝不含糊!”   “这位神医有慈悲之心,有惊天手段。”沈渊笑着说道:“但凡这两样缺了一样,又怎么可能被世人称为神医?”   “这也是卜神医的品格和性情,让人高山仰止、心生敬佩,才值得人家江姑娘这般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沈渊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郑重其事的神色:“要是换个普通孬汉子,哪里值得江姑娘如此情深意重?”   这时的江姑娘,已是被沈渊这番话说得双眼放光。而那边的火手阎罗听到沈渊称赞他的人品医德,肚子里的火气自然也是“呲”的一声消去了大半。   此刻的沈渊扭过头,小声向程无愁嘀咕道:“其实我觉得这神医的医术,多半是被逼出来的,要是治不好,这江姑娘估计真能剁了他!”   听了这话,程无愁姑娘也只能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低下头悄声说道:“我看沈先生你也能当个神医。”   “就你这张嘴……能把死人都说活了!”   ……   结果到了最后,这个神医也终究没把这一大盘火腿全吃下去。   还是沈渊大发善心,见到神医被撑得直翻白眼儿,生怕他给程无愁看病之前就趴在火腿上含笑而逝,于是沈渊挺身而出道:   “我闻这火腿的味道,实在太过鲜香扑鼻,看卜神医的样子已经快撑死了,定是吃饱了,江姑娘能不能赏我几块尝尝?”   于是江姑娘立刻欣然答应,沈渊也在卜神医感激的目光当中接过了剩下的小半盘火腿。   “果然味道不错……”沈渊一边吃,一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其实江姑娘不明白,这世上的人大多如此。即便是再难看的姑娘,若是有六七个男人追,那她也会变成抢手货,甚至还会把这个丑姑娘培养成高傲的性格。   反过来再好吃的东西,你拿刀逼着人往下吃,那也会成为一种煎熬。   不过沈渊也真是喜欢这俩人的性格,每次他来到卜神医的住处,都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部相爱相杀的爱情电影,只可惜没机会经常见面。   ……   等到蜜汁火腿风波终于过去,卜神医也进屋去给程无愁姑娘试了脉象,随即这位神医就是久久不言。   一般人最怕的有两件事:一是看了病不说话的医生,二是医生说话拉长音儿……所以,见到火手阎罗沉吟不语,沈渊的心里也是暗自打鼓。   沉吟了片刻之后,就见卜神医忽然开口向程无愁问道:“姑娘这阴虚燥热之症,必定是焦躁无比,你情绪怎么样?”   程无愁闻言轻声道:“十二岁之前烦躁易怒,这四五年来倒是好多了。”   火手阎罗听到这话,又叹了口气道:“若非这位姑娘心性过人,料也活不到这个年纪,三年前你就该死了!”   这个神医说话,可是真够吓人的,把沈渊都给吓了一跳。他琢磨着神医言语中的意思,却是不由得暗自佩服。   可不是?如果把这病换到普通人的身上,没了程姑娘这份豁达娴静,说不定坟头上的草都一房高了!   片刻后就见火手阎罗又向着程无愁说道:“你最近开始练习内力,这很好,体内真气充盈,血脉流动顺畅,比燥热之气淤积在心脉里要好得多。”   “所以你再接着往下练功,热气随着血脉奔走,觉得越发燥热就是正常现象,不用担心,继续练就对了。”   “我给你开个药方,你照方子合成药丸,每日服下一丸就可以让症状减轻。此药对这病疗效不大,却可以让你好受许多。”   “然后……”火手阎罗想了想之后说道:“在这之前一定有医生告诉过你,虽然手心脚心有如火烧般燥热难受,可也不让你去触碰凉的东西。”   “这次你练了武功,这个禁忌就无所谓了,可以接触一些凉爽的物品,让身体舒服一点。”   听到了这句话,程无愁姑娘立刻笑着点了点头,显然这位卜神医对于治好病是没什么好办法的,但对于他的病情却了解得十分清楚。   而且人家还拿出办法来缓解症状,这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随即就见卜神医接着说道:“不过那些冰凉的东西里,金铁之物有肃杀之气,水性寒凉,所以冷水和冰块也不行。”   “可以用土性的东西,玉石就行。拿小玉块连缀成枕巾,躺在上面睡觉可以清心明目。买四个玉镯子,一手带俩……”   听见这话,程无愁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时的火手阎罗看到这姑娘病情如此严重,却是行若无事,甚至是面带笑意,他也觉得十分佩服。   而这时的沈渊,却不由得想起了《功夫》里,那位俩胳膊上穿着大铁环的洪家铁线拳的娘娘腔传人……不由得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第904章 修合奇药樊素口、七盏云笈、病由天授   这之后神医叹了口气道:“这位姑娘的病是先天带来的,绝非药石可治。”   “不过现在看来,却可以用药缓解症状,用练习内力慢慢调治。不过这位姑娘今后姑娘不可劳心费力,以免心火过旺。”   “我看姑娘是个心性豁达之人,只要你什么都不去想……”   “……那我还活着干什么?”   结果这卜神医说到一半儿,程无愁姑娘却笑着接了一句,把个火手阎罗说得,顿时哑口无言!   “……也对!”卜神医闻言心中暗想:“要真是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那还活着干什么?”   于是他苦笑着说道:“反正你少操心就是了,性命攸关,你自己把握。”   “多谢神医,”这时的程无愁见到这位神医毫无架子,也是笑着谢过了人家。   而此时此刻,卜神医也对眼前这位姑娘,暗自惋惜。   作为一个医生,他接待的病人可是海了去了。那些被自己的病情吓得痛哭流涕,对他苦苦哀求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可是你看眼前这位姑娘,别看她才十七八岁年纪,却对身上的痼疾表现得却如此淡然,这样的心性真是让人感慨赞叹。   火手阎罗随即拿过一张纸,给程无愁姑娘写药方。沈渊原本等着药方写完,他们就可以走了。可是没想到这火手阎罗写起来竟然是没完没了!   沈渊上去一看,只见药方上记录的药材虽然种类不多,但是火手阎罗却仔细标注了每一味药要到哪家药房去买,回来加工的时候应该怎么做。   还有熬药的时候投药的先后、时间、火候、分量、每一样都说得清清楚楚。就连药丸制作的时候用到的蜂蜜都给出了三个选择:荆条蜜,枣花蜜和椴树蜜。   这里面注释着枣花蜜最佳,因为枣子本身就有滋补的功效。   沈渊看着这张洋洋洒洒数百字的药方,心中不由得暗想,这才是一个好医生的样子!   火手阎罗能写出这样的药方,就说明他不但明白药理,而且懂得药物。而且连哪家店里什么种类的药材更好,人家心里都是清清楚楚!   在这之后沈渊又听火手阎罗说道:“这种药丸名叫‘云笈七盏’,做起来很麻烦,一次多做些,三月末开始合药,做好一年的量。”   “云疾七斩?”沈渊纳闷地问道:“这好像是个武功的名儿啊?”   “不学无术!”火手阎罗没好气地瞟了沈渊一眼道:“把嘴闭上!”   “嗯!”沈渊被神医训斥,只好听话地闭上了嘴。他身后的潘龙庄和程无愁很少见少爷吃瘪,见此情景不由得暗自好笑。   等到火手阎罗好不容易写完了药方,把它交给沈渊之后,沈渊和程无愁姑娘双双道谢,随后就告辞离去。   等到临走时,程无愁还纳闷地问道:“咱们不给人家诊金啊?”   “不给!”沈渊一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火手阎罗,气哼哼地说道:“人家太上神医江姑娘上次可说了。以后我带人看病,全都不要钱!”   程无愁姑娘闻言,知道这是沈渊在报复神医,也只好笑而不语。   而他们身后的火手阎罗也记得当初,江姑娘确实说过这句话,无奈只好气呼呼地送沈渊离开,始终都没提要钱的事儿。   等他们一出门,程无愁就要和沈渊就此分开。她知道沈少爷如今面临考试,正是学业繁忙的时候,自己也不好耽误少爷太长时间。   而这时的沈渊却摇了摇头,带着他们俩出了麻线胡同继续向东,然后沈渊就在一家店铺门前停了下来。   此刻的潘龙庄和程无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等到他们抬头一看这家店铺的牌匾,却是立刻就明白了。   只见这家店铺的牌匾上一片簇新,连灰尘都没来得及落。在他们脚下的店铺门口还有颜色鲜红的鞭炮碎片,显然这是一家新开的店。   至于那店铺牌匾上则是写着三个大字……“天工坊”!   ……   原来这是沈渊在扬州创立的专做玉器,主打翡翠的天工坊,现在把店铺开到京师来了。   弄了半天今儿是天工坊的京师分号开业的日子,怪不得沈渊特异挑了今天,带程无愁他们到这儿来。原来他是想把带人看病,还有走访新店两件事儿一块儿办了。   “我还去吗?”这时的程无愁犹豫了一下问道。   “当然得去了,你那四个玉镯子不还没买呢吗?”沈渊笑着说了一句,程无愁这才醒悟过来。   恐怕在火手阎罗说起玉镯子的事时,沈渊就决定了,玉镯子就在自己家的店铺里买。于是沈渊迈步向店铺里走去,程无愁和潘龙庄也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   这家店铺虽然是天工坊开的首家分店,但是明显借鉴了沈渊设计天元票号的风格。屋子里重新用青砖幔地,十分平整光滑。   五大开间的房子门窗打开后,阳光洒进屋子里显得十分宽敞明亮。柜台都是重新打制的,上面擦得油光水滑光可鉴人。所有的伙计都是身穿统一服装,在彬彬有礼地接待顾客。   在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摆着一个个衬着绒布的托盘,那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翡翠玉器、宝石首饰,映出一片诱人的光彩。   不愧是新店开业,还真是气象一新。程无愁姑娘一进店就闻到店铺里,熏香的味道是星洲奇楠,心里顿时就宁静舒适了下来。   在这样的氛围中,伙计介绍玉器的声音不大,屋子里的二十多位顾客也都是静心聆听,小声提问,没有一个大声喧哗的。   话说在这样的店里买首饰,还真是一种享受。沈渊带着两人来到柜台前,双眼在柜台后的成套首饰上飞快地扫过,然后不容置疑的就指向了其中的一套。   这是一套老坑翡翠做的头面首饰,水种清澈、颜色正阳,正适合年轻女子佩戴,而且价钱也很是不便宜……七百六十两银子。   虽然这对明朝人来说是一笔巨款,但是沈渊不管有钱没钱,他每一次买翡翠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像是占了挺大的便宜。   因为在沈渊更为熟知的现代,翡翠资源早已枯竭的缘故,所以这样高品质的翡翠往往都是天价……跟现在的价格相比,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第905章 京师巷陌隐珍奇、琳琅美玉、天渊之秘   沈渊看好了这套首饰,付了钱让伙计把首饰盒子包起来,直接给麻线胡同火手阎罗家里送去。   这时的程无愁才知道,原来沈少爷买下它,是送给神医那小两口儿的。   这为沈少爷当着人家的面儿,连几两银子的诊金都不愿意给,却一下子买了成套的首饰给人家送去。这件事儿放在别人看来或许会很稀奇,但是程无愁却知道这是为什么。   沈少爷不给他们钱,却给他们送东西,那就是拿这两人当朋友看待的意思了。   所以当他下次再去的时候,哪怕还是把那位神医气得火冒三丈,人家也会知道沈少爷是在开玩笑。   程无愁笑着向潘龙庄看了一眼,示意让小朋友把这招也学会了,潘龙庄也是机灵的频频点头。   在这之后,沈少爷才把他们带到了卖镯子的柜台边上。   ……今天是新店第一天开业,掌柜的自然是全程都在店铺里守着。所以沈渊一进店门,那位掌柜就认出了沈少爷,沈渊也同时认出了他。   那个身穿着靛蓝色长衣,一身从容淡定的年轻人,是沈少爷密谍学习班里口传心授的一位弟子。   他叫刘小虎,今年二十五岁,是班上的高材生。   沈渊记得他学成之后,就在天元票号的无锡分号做伙计,暗地里的身份是天渊阁密谍。   如今的天工坊扬州总号,虽然是秦玉虎的哥哥秦玉龙负责,但是比较重要的决定一定会事先问过蓝姑娘的意见。   估计蓝姑娘是从天元票号的伙计里挑出了最有本事的人,派到京师这里当分号掌柜,没想到却把一个天渊阁密谍挑出来派到了京师。   因为分工不同,蓝姑娘负责天元票号工作已经很多了。所以蓝姑娘知道在天元内部有一个沈少爷的密谍组织天渊阁。但是这里面究竟谁是密谍,她却并不知道。   这位被挑出来的刘小虎,显然也知道沈渊在京师里人手不足,所以才欣然领受了这个任务,过来当了这个京师分号掌柜。   天渊阁是沈渊亲自掌控的,所以他见到自己不知道的人员流动,那就一定是在蓝姑娘命令下的正常派遣。   这件事虽然是出自意外,却使得沈渊就此在京师又多了一个情报站……正好可以让他作为备份。   像这样的备份情报站,其实就是平时并不负责任何工作,也和正常的生意没有任何区别,只有在紧急时刻才会启用的一个隐藏站点。   此刻的沈渊,在他和刘小虎目光相对的一瞬间,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些。   当沈渊走到卖镯子的柜台前时,刘小虎也不动声色的走过来,招呼这位“客人”。   这时刘小虎心中也是暗藏激动,和自己的老师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也让这位年轻人的心里怦怦直跳。   可是他脸上带着礼貌的笑意,没露出丝毫声色。沈渊看到他沉稳镇定,表现得毫无破绽,知道这个弟子已经渐渐成熟了,他心里也很高兴。   如今的扬州天工坊名义上和沈渊并没有任何关系。明面上他们经营的是翡翠生意,靠山是扬州崇王府,这是外界对他们的印象。   而实际上刘小虎的心里却清清楚楚,天工坊其实是沈少爷的产业。   所以今天沈少爷来这里,不但是视察暗访天工坊京师分店的情况,而且他也恰好可以考验自己这个弟子。   所以这个面临双重考核的刘小虎心里,自然是又兴奋又紧张,当他招呼沈渊,问他想要买什么的时候,也在克制着心头的激动。   “想买翡翠镯子……大点儿的,粗壮点的有么?”   沈渊这一句话,差点就把刘小虎弄得当场笑喷……买镯子又不是买黄瓜,“粗壮”算是什么标准?   刘小虎却不知道,沈渊买镯子的目的其实是给程无愁降温去火,当然是大一点的更凉快些。   不过他按照正常接待顾客的程序,只要客人有要求,店里当然要尽量满足。于是他就把几个尽量厚重一点的镯子拿出来,让沈渊挑选。   “这个不够粗啊……”沈渊一边拿着镯子在程无愁的手上比划,一边还在评论这些镯子的优劣。   还好旁边没有多少人,不然的话程无愁觉得自己这张脸,肯定是彻底丢干净了。   在外人看来,这位沈少爷长得光溜水滑的,还带了一个挺漂亮的女伴,还穿着一身书生的衣服,怎么品味会差到这种匪夷所思的程度?   ……   此时在干净整洁,洒满阳光的店铺里,沈渊手里的几个镯子轻轻碰撞,发出了悦耳的叮叮作响。   原本这是一个很让人感到舒适的场景,可这时站在沈渊和程无愁身后的潘龙庄,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在他对面的柜台里,那位掌柜在笑着向沈渊介绍首饰,沈少爷在精心地挑选手镯,而旁边的程无愁姑娘也正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沈少爷。   可潘龙庄就是觉得不对!   他不动声色的用手捂住嘴,假装扭过脸向身后咳嗽了一声,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动作。   就在这一瞬间,他果然找到了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原因。   原来在沈少爷和程无仇身边大概四尺多远的地方,正有一个姑娘站在柜台前看首饰。而刚才潘龙庄在回头咳嗽的那一瞬间,目光已经有意无意在店铺里扫了一眼。   按照他平时的训练,在这一眼中,他已经把周围的环境牢牢地记在心里。当他转回头来分析刚刚看到的画面时,潘龙庄发现店里面,果然有一个人有问题。   那是一个身穿家丁服的汉子,站在他们身后一丈之外的地方。他看似抬头在看着柜台里面琳琅满目的首饰,但是一双眼睛却在偷偷看着那位姑娘!   潘龙庄的心中飞快地想到:这要是偷钱袋的小贼,注意力不应该只放在一个人的身上。而且他还穿着家丁的衣服,这是要强抢民女还是要绑票?   此刻不但潘龙庄发觉了身后那个家伙的异状,在他之前,沈少爷和程无愁姑娘当然也全都注意到了。潘龙庄发现就连柜台后那位掌柜,注意力也好像隐隐约约的在往家丁那边飘。   “……这个掌柜,原来是自己人啊!” 第906章 袖带三千灵秀雨、佳人呆萌、因何叹惜   要说潘龙庄这小家伙,头脑还真是聪明之极。他知道这个店铺是沈少爷的产业,所以一眨眼的功夫就推断出,既然这个掌柜有这样的本事,那他一定是自己人!   不过眼前的情况显然说不上多危险,因为沈少爷这边的几个人都是旁观者,旁边看首饰的姑娘才是被盯上的那个人。   虽然他们完全可以视若不见,但是潘龙庄还是有意无意的把那个姑娘的神态、衣着和样貌记在了心里。   在这之后,潘龙庄立刻得到了一个结论:“这个姑娘,也有点奇怪。”   ……   在他们几个中间,沈渊发现异常其实不是最早的,因为他的视线完全背对着那个家丁。   可是沈渊却轻而易举的在刘小虎神色中发现了异常,之后他借着把手里的翡翠镯起来拿起来,照着阳光仔细看的机会,也看了一眼离他不远的那位姑娘。   好家伙,那是挺可爱的一个小美女。   只见这位姑娘身上的衣着淡雅素静,月白色的鞋子上也是不染纤尘,再往她的脸上看,白嫩的小脸蛋儿,甚至可以用“晶莹剔透”来形容。   看年龄她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萌发了八九分,这时候的女孩儿,正好兼具着可爱女孩和成熟少女两种味道。   她脸颊上带着一抹好看的红润,再看她的五官,樱唇琼鼻,柳眉美目,无不是精致之极。   这种精致很难形容,沈渊觉得和她相比,绝大多数的美女看起来就像是新款苹果手机和BB机之间的区别……差距就这么大!   小姑娘的额头有点凸出,下巴也有点肉肉的,是那种让人越看越觉得不忍心碰触一下的类型。   挺好的一个姑娘,沈渊之所以说她有点不对劲儿,就和刚才潘龙庄看过她一眼之后得到的结论一模一样,那是因为这姑娘的眼神有点呆……   她看着柜台上,托盘里摆的一个手镯,那种专注就像是要等着它发芽,不想错过它破土而出的那一刻一样。   “什么东西啊,值得这么全神贯注地看?”   这姑娘的表现这么特异,在这种情况下,沈渊和程无愁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看她一眼,也不算什么突兀之举。   于是他们两个就顺着那姑娘的目光,朝着托盘上看去。   在那个托盘上衬的是米黄色的绒布,沈渊用不着细看就知道,那上面一定放着一枚玻璃种翡翠。   因为这个规矩,就是沈渊自己定下来的,所以他心里当然是清清楚楚。   对于过于通透的翡翠,下面衬布的颜色会非常轻易的透进去,所以饰物下面不能用任何深颜色的布用来衬托。   同样的道理,也不能用纯白色的。因为过白的衬布会显得翡翠质地并不那么干净。   所以按照沈渊为天工坊定下的规定,玻璃种翡翠、尤其是以大面积透明地子为主的首饰,必须要用接近白色的米黄色衬布来趁。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翡翠更显纯净,同时也不会被衬布的颜色,干扰到翡翠本身的呈色。   在这之后,沈渊就看到了上面放的那件首饰,在这一刻,沈渊也觉得非常有意思。   那是一只手镯,上面几乎通体都是无色透明的玻璃地,质地通透莹润,可爱之极。   在这个手镯上,有一块红翡的颜色,形成了小小的一片,也就是半寸长短的一抹绯红。   天工坊的工匠在这抹绯红上寥寥几刀,用浅淡的线条勾勒出了一条鲤鱼。这条鱼正在意态悠闲的游动,配合着春水一般灵透的地子,简直是活灵活现,就像下一瞬间就要跳出来一般!   难怪这个女孩看得如此入神,这真是天然造就的一块极品翡翠,就在妙手匠人的工艺下,做出了这样活灵活现地勾描。   这条鲤鱼,无疑是可遇而不可求,也难怪那个小姑娘看得目眩神驰。   沈渊和程无愁收回了目光后对视了一眼,他们俩心里想的其实都是一件事:“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买下来呢?”   “难道是钱不够,只能在这里看看,过过眼瘾?”   看这小姑娘这么可爱,程无愁无觉得沈少爷应该立刻把这只镯子买下来,送给这个小美女才对。   “有点呆萌……”沈渊这时也笑了笑,在心里暗自给这个姑娘起了个外号……“红鲤鱼”。   可是沈少爷却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因为现在他也不知道跟在红鲤鱼身后那个家丁打扮的人,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而来。   如果要是想要当街抢劫,那他给人家买一个镯子,还指不定便宜了谁呢。   就在这个时候,就见那姑娘悠悠地叹了口气,似乎是说了一句什么。   随后她把目光从托盘上收回来,然后转身就出了店铺。   在她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间,门外的阳光洒进来,似乎在她洁白的衣裙边缘罩上了一层金边。   ……原本遇到了这样的事,沈渊是一定要管的,毕竟盯上小姑娘的那个家伙贼眉鼠眼的,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可是在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脚步轻盈地迈过门槛之时,沈渊却惊讶地发现店铺里那个家丁打扮的人,却根本没动。   “啥意思?”沈渊纳闷地看了看程无愁,他在程姑娘的眼里也看到了一片费解之色。   要是那个家丁心存歹意,他不应该跟上去才对吗?怎么那个姑娘都走了,他还没走?   沈渊他们看到那个家丁不但没走,而且在店里磨磨蹭蹭的不知道打算要干啥,这情景把沈渊弄得也是一头雾水。   “她刚才临走之前,说了句什么?”程无愁姑娘向着沈渊小声问道。   如今这个姑娘走了,他们身边也没有外人,所以程姑娘说什么都没关系。   “她说‘可惜’……就俩字儿。”此刻沈渊一愣,却听到面前的刘小虎,把答案说了出来。   其实沈渊刚才也没听太清楚,但是从刘小虎的角度,却可以看清那位红鲤鱼姑娘的双唇,所以更能确定姑娘到底说的是什么。   “可惜?这有什么可惜的?”听到这句话,程无愁就觉得更纳闷了。   这么好的一个镯子,浑然天成,精妙绝伦,简直是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那个姑娘却说可惜,她是什么意思? 第907章 红鲤绿鲤小毛驴、子也非鱼、焉知乐欤   难道说她能掐会算,算出这个镯子用不了一会儿,就会‘砰’的一声当场炸裂?   这时不但是程无愁姑娘,连他们身后的潘龙庄和对面的刘小虎也是一头雾水。   “我知道。”   这时,沈少爷的一句话,却立刻让他们三个人精神一振!   ……   沈渊一边装作信手挑选镯子,一边小声说道:“那女孩身上的衣服,颜色搭配得很舒服。”   “她的鞋子上没有年轻女孩喜欢的刺绣,脸上几乎看不见任何妆容。她看中的这件首饰也是意境非凡,所以这是一个审美……就是很有鉴赏能力的小姑娘。”   “然后呢?她可惜的是什么?”程无愁听闻此言,觉得沈渊说得也有道理,可她还是一头雾水的向沈少爷问道。   “可惜这个镯子,被工匠做坏了”。 沈渊这句话,又把旁边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就见沈渊从旁边的托盘上拿过那个玻璃地镯子,用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线条勾勒出来的红鲤鱼,摇了摇头道:   “若是平常人看来,这镯子自然是天然奇造化,人工巧雕成。可恰恰就在工艺上被那个女孩儿看出了缺陷,所以她才会说可惜。”   沈渊笑着说道:“因此她才没把它买下来,因为在那姑娘看来,这挺好的一块翡翠,其实已经废了。”   “这是怎么回事?”此时的刘小虎听见这话,立刻低头向沈渊问道。   他再怎么说也是京师分号的大掌柜,在这件手镯上却被一个顾客发现了他都没想到的问题,所以他也很想知道,这个手镯到底有什么问题。   “材料很好,工艺不错,设计思路上却错了。”沈渊笑着说道:   “这手镯上的一抹红翡,被勾勒成了一条鲤鱼之后,鲤鱼的形象越发清晰可见,所有人都能看出那是一条鱼。”   “但是鱼的身体一旦被线条勾描出来之后,就浮在了水上。”   “你想想,当咱们在看到水里有一条鱼时,它是什么样子?”   “它应该是朦朦胧胧的才对吧,”沈渊笑着说道:“那个女孩觉得,这抹红翡要是不加以勾描,就和水中若隐若现的鲤鱼,有着相同的韵味。”   “在那一时刻,那条红鲤鱼一定是悠闲自在,任意畅游,所谓如鱼得水,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可是当工匠把它勾勒出来之后……”沈渊摇头笑了笑道:“那手镯上这一湖春水般的玻璃地就失去了意义,从此之后鱼是鱼,水是水,失去了畅游的美感。”   “虽然这抹红色经过雕琢之后,由三分像鱼变成了十分像鱼,可是那种悠然自得的快乐却没了。”   “所以她在审视这个手镯的时候,实际上是在想,若是没有这几刀勾勒,那这只手镯该有多美啊?”   沈渊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刘小虎,又笑了笑说道:“天工坊的工匠其实并没错,因为全天下的客人,也没有几个人,有刚才那姑娘那样的水准。”   “工匠要的是加工后的手镯能卖出个好价钱,所以匠人必须迎合大多数人的心思。”   “而那个女孩说可惜,她当然也没错。她很想戴上这个手镯,一边转动手腕一边想着那里真的有一条鱼,畅游在自己的江河里。”   等沈渊说完这番话之后,大家看着沈渊手里的手镯,这才明白这一只小小的手镯里,居然还有这样的道理!   “其实还是没有这几条线的好。”程无愁姑娘又在旁边看了那只手镯一眼,最后她也感叹地点了点头。“真正可惜的是另一件事,那个女孩虽然懂得意韵之美,却对做手镯的工艺一无所知。”而这时的沈渊却笑了笑,伸手就把这只手镯递给了刘小虎。   等到刘小虎接过之后,就见沈渊笑着说道:“这只手镯上的线条寥寥几刀,刻得其实并不深。”   “天工坊后面一定有玉工坊,他们要给客人买的首饰上刻名字、改花纹、或是重新抛光。”   沈渊指着这个镯子,对刘小虎说道:“你去后面,让工匠把这只镯子磨去一层,将上面的线条重新磨光后,再抛光一次。”   “这样的话,这个手镯的质地会因为稍稍变薄显得更加通透,形状也会比原先更显得精致小巧。”   “小巧些更好,因为这样的手镯,原本就不该戴在一个胖大妇人的手上。”沈渊说到这里,向刘小虎笑了笑:“多少钱,我买了,正好给程姑娘带。”   “一千四百两,”刘小虎笑着对沈渊说了价格,然后拿着这个手镯去后面工坊里加工去了。   而这时的程无愁姑娘看到刘小虎离去,却向着沈渊笑道:“我只是为了带着凉快而已,用得着这么好的手镯?其实就算石头对我也是一样的。”   “少爷确定不把这个手镯留在店里……用它来钓一条红鲤鱼?”   这却是巧了,刚才程姑娘一句话,却正好和沈渊一样,把那个离去的姑娘叫成了“红鲤鱼”。   “红鲤鱼绿鲤鱼与驴……”沈渊笑道:“你要能念得一字不差,以后你的嫁妆我出了!”   程姑娘闻言也笑着向沈渊说道:“那少爷可得多预备点银子了,就我这病得死去活来的样子,不看在钱的面上谁肯娶我?”   ……   就在沈渊和程姑娘说笑之际,这时的刘小虎正看着床子上,那个镯子被一点一点磨掉了刀痕。   皮带传动的转床虽然还是人力驱动,但这是经过沈少爷改良设计的,真个是旋转如风,速度飞快。   那个手镯被套在一个特制的葫芦头上,用柔韧的葫芦表面将它卡住。然后在它高速旋转起来之后,工人将磨石贴近它的表面,很快就在手镯上重新磨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当红鲤鱼上的刀痕被打磨得干干净净后,工匠又换上了细磨石、更细的白石,最后是牛皮上涂覆了硅藻土的磨料。   经过了从粗到细的打磨,还有最后一道被玉工称为“细粉子”的磨料抛光之后。这个手镯重新焕发出了晶莹的光彩,上面的线条完全消失了。   刘小虎看这着这个手镯,只觉得里面的一抹绯红,真像是春水中隐现的鱼背。似乎会被你喘口气的声音惊动,一瞬间就会消失在水里……这真是让人看都看不够,美得惊心动魄!   刘小虎心中赞叹,重新回到了店面。   他笑着把这个手镯向着沈少爷的手中一递……可是手镯在半路上,却被另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接了过去。   “就是它吧?”这时一位年轻公子一伸手接过了手镯,转回过头向着店面里,那个始终晃来晃去的家丁问了一声。 第908章 一点灵心千年记、半路横截、池中锦鲤   这个年轻公子名叫谢天,对,就是“谢天谢地”那个谢天。   此刻,他的心情也非常不错。   中午的时候他就来到了这里,原本是想拜访梁园里的一位好友燕云舒,结果却在燕家门口看到了燕家大小姐燕云归。   这谢天是京师人氏,家中祖父是一位翰林,家资丰厚,也是一位有钱的公子哥,在这之前他就认识燕云归小姐,而且还在心中暗自倾慕已久。   由此,他跟燕家大公子燕云舒,也走动得越发频繁起来。   这位燕大小姐平时很少出门,当谢天看到燕云归出门没几步,就来到了这家新开的店铺里,而且还是一间卖首饰的店时。他心中一动,就让自己的家丁跟了上去。   其实谢天是想知道燕小姐喜欢什么风格的饰物,这样他就可以买来类似的精品投其所好,博得大小姐的芳心。   对他而言,想娶这位大小姐也怪不容易的。因为他虽然出自官宦世家,但是从他爹那一辈儿到谢天本人,读书都是十分吃力,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人家燕府是京师的官宦之家,住的梁园里地势宽阔,湖光山色一应俱佳,更何况人家梁家大房大老爷,也就是大小姐燕云归的爹也是工部侍郎的身份,又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他谢天这个白丁?   就算是谢天家资颇丰,在人家眼里,也根本配不上大小姐的身份。   由此谢天十分苦恼,又不敢跟他那个朋友,燕家长房的大公子燕云舒明说。于是他就让家里面想办法,联系上了燕家的二老爷。   燕家的这位二老爷,就是大老爷工部侍郎的弟弟,跟谢家的家世就差不多了。二老爷因为读书不成就做了商人,买卖做得相当红火,赚了钱之后就买下了这座梁园。   因为京师里面高官显贵众多,像梁园这样宽阔优美的园林却是极少。所以二老爷买了梁园之后,就把他大哥全家请到这里居住。   等到谢天联系上了二老爷之后,谢天也把想要迎娶燕家大小姐的心思婉转地说了,二老爷倒是表露出了赞成之意。   因为谢天的爹和二老爷都是做煤铁生意的,双方要是联姻之后,在生意上倒是可以形成合力,更进一步。   只不过人家燕云归是大房大老爷的女儿,二老爷就算赞成,也使不上太大的力气。   于是他告诉谢天说,自己那个侄女志趣十分高雅,和普通的闺中女子大有不同。   二老爷让谢天多找些有意思、有格调的东西来,想办法送给或者借给燕云舒,这样这些东西就可以让大小姐燕云归看见。   一来二去的,大小姐就可以从喜欢有意思的东西,变成喜欢有意思的人。到那个时候,谢天就可以趁势而入了。   可是这谢天虽然做生意的头脑不错,但是说到格调底蕴,却比狗舔的都干净……也就是没啥底蕴。所以谢天就是想投其所好,都摸不着门路。   所以今天他正好赶上大小姐进店,这绝妙的窥探时机,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因此谢天就到旁边的酒楼上等着,派了一个家丁跟上了大小姐。让家丁注意看,大小姐都喜欢些什么东西。   可是他在酒楼上喝茶一直喝到尿频尿急,也没见那个家丁回来!   原来那个家丁看到大小姐走了之后,是想赶紧回去向谢天汇报的。可是家丁立刻就看到那个被大小姐久久伫立凝视、十分喜欢的透明镯子,就要被沈渊买走了。   这个时候他要敢离开,把公子带回来之后,却发现连镯子带人一起没了……谢天还不得活活打死他啊?   所以这个家丁死活没敢走,哪怕沈渊买了镯子回家,他也准备一直追到沈渊家门口,确定了地点之后才敢回去报告。   然后沈渊的镯子被送到后院去加工,这节骨眼儿谢天左等不来右等不到,索性他就出了酒楼,在天工坊的门口张望起来。   这一看之下,谢天才发现大小姐已经走了,而他那个家丁还在店里磨蹭。等到进去之后拉着家丁一问,才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谢天就看到,那位掌柜从后院把那个镯子重新拿出来,在经过了家丁的确认之后,谢天上去就是一个截胡,把那个镯子率先抢到了自己手里!   ……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等这个镯子一入手之后,谢天看了却是一愣……这啥啊这是?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这世上的翡翠,还有红色的,至于什么玻璃地什么的更是一概不懂。不过这既然是燕大小姐喜欢的东西,那他就肯定是志在必得,哪怕就是明抢也得抢到手才行!   “多儿钱?”镯子一拿到手,谢天随即向着刘小虎问道。   “这个不能卖,这位公子已经买了。”这时的刘小虎一看见这情况,就知道要糟。   从他现在面朝着柜台外面,当然能看见那个磨磨蹭蹭的家丁,现在正站在这个抢镯子人的身后。由此里边的内情,他也能猜出几分。   不过这东西沈少爷已经看中了,又怎么可能卖给别人?   刘小虎心里清楚,哪怕就是先买下镯子的这个人不是沈少爷,而是另一个普通顾客,他也没有把东西卖给其他客人的道理。   “别人已经买了?那这镯子怎么会在我手里?”   这时的谢天捏着镯子,一瞪眼向着刘小虎问道。   “那是您从我手里拿过去的,”刘小虎还在耐心的解释道:“这个镯子,这位公子不但已经定了,而且小店的工匠还按照这位公子的意思,把这个镯子又重新加工了一番。”   “像这样的情况,小店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卖给您啊。”刘小虎笑着说道:“公子高高手,把镯子赏还给在下吧。”   “没门儿!”这时的谢天一扬眉,毫不客气地说道。   现在他拿到了镯子,简直是如获至宝,又怎么可能把它还回去?   那个家丁可说了,燕家大小姐对着这个镯子看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自己要是拿它去讨好燕云归,那简直就是如同神兵利器一般无往不利!   对于他来说,这可是佳人在侧,美女在怀,你就是把他手打断了,他也不带撒手的! 第909章 只为蓝田玉一环、福祸无端、又生波澜   这时的刘小虎知道,今天这事儿怕是要麻烦了,因为这件事的当事人是他们沈渊少爷。   说到麻烦倒不是沈渊有麻烦,而是他刘小虎有麻烦。要是让沈少爷在自家的店里弄了一肚子气,那一定就是他这个掌柜的问题!   少爷的身份不能暴露,整个天工坊的京师分店里,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少爷的身份。   因此沈渊喜欢上的镯子,都要他花真金白银才能买走,所以这个时候少爷更不能以店主人的身份店大欺客。   刘小虎想到这里,随即笑着对手拿着镯子的那位公子说道:“这件事真是不成,现在这镯子是别人的东西。”   “公子是有身份的人,可不能强拿别人的东西啊。”   “你说我要强拿了?”这时的谢天竖着眉毛,不耐烦地看了刘小虎一眼道:“本公子又不是没钱买!”   “你的店就是卖首饰的,我掏钱就是了,多少钱!”   当这个谢天问多少钱的时候,嗓音的调门已经很高了,弄得店铺里的顾客和伙计都向这边看了过来。   “那是我们定的,你要拿走就是明抢。”此刻,沈渊笑而不言,旁边的程无愁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向对面的谢天说道。   “我还要明抢?我谢天谢公子家里赚的钱如山如海,比抢钱来的都快!”这时的谢天斜着眼睛看了程无愁一眼。   然后他笑了笑道:“你说这是你定的东西,可它为什么在我的手上?”   看到此人如此蛮不讲理,这时的小伙子潘龙庄心里暗自生气,程无愁笑而不言,沈渊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这小子刚才说了他叫谢天,他要是跟自己来劲纯属是找不痛快,沈渊有一百种方法能收拾他。   不过他还是想看看刘小虎有没有办法,能处理好眼前这种棘手的情况。毕竟这小伙子还是自己的弟子,沈渊也想借着此事考察一下他随机应变的能力。   只见这时刘小虎想了想,对谢天说道:“公子您想要类似的镯子,我这店里还有,可以给您一个满意的折扣。”   “公子要照顾小店的生意,我们十分感谢,但咱们也得按照规矩来是不是?”   “我……就是规矩!”这时谢天把眼睛一瞪,向着刘小虎说道:“你一个做小买卖儿的,也配跟我讲规矩?今儿我就要这个镯子,别的你送给我我都不要!”   听到他这话,刘小虎就知道这事想正常解决怕是不成了。   他现在总不能跟沈渊说:要不然这位客官,这镯子你就别要了……那怎么能成?   就在这时,却见程无愁在旁边笑着说道:“既然这位公子志在必得,那也好办,不是说你有钱吗?”   “就这个镯子,咱们索性价高者得,要是没钱的话就从这店里老老实实滚出去。”   程无愁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嘴角上还带着笑意。她虽然是轻声细语,却是侮辱性极强。而沈渊听到她的话,却立刻明白了程无愁的意思。   这家伙要跟沈渊在自家的店铺里比钱多,那可真就是活脱脱地作死了。   沈渊家里就开着天元票号,要论起拿钱砸人,不知道能把谢天这样的人砸死多少回。毕竟不管沈渊拿出来多少钱,最终都会流回到沈渊自己的钱袋里。   更何况那不过是一个镯子而已,这谢天要是真的头脑一热,开出一个难以想象的天价。咱们沈少爷索性就卖给他也没什么,横竖还赚了一大笔钱呢。   而这时那个谢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刘小虎却立刻摇了摇头说道:“姑娘说的这个方法不行,小店的买卖不是这么做的。”   “只要是客人定下的东西,别人就是给上一百倍一千倍的价钱我们也不能卖。先到者必须先得,咱不能为了钱,什么事儿都干是不是?”   此刻沈渊听到刘小虎这番话,倒是欣赏地看了这个小伙子一眼。   刚才程无愁已经把话都铺垫好了,那个谢天不可能不上当,眼看着他们都已经奠定了胜局,但刘小虎却一口否定了这个方法。   虽然眼下的局面依然复杂,但是在天工坊的店铺里面,那些伙计们却在不经意间挺直了腰板儿。   而此刻旁边看热闹的不少客人听见这话,也都在小声赞叹,暗自佩服这位年轻的掌柜做生意的品格,确实是与众不同。   而且刘小虎说到“什么事儿都干”这句话时,还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谢天那边,语气中的义正言辞,倒是立刻让谢天刚刚的行为相形见绌。   周围看热闹的顾客中,不但频频点头称赞,还用鄙夷的眼神看向了谢天。   这刘小虎一句话就达到了这样的效果,这也让沈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程无愁更是在心里暗暗点头。   而在这一刻,那个抢走镯子的谢天心中,却是暗自恼怒。   他还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觉得自己失去了一次拿钱财压人的机会,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冷哼。   而这时刘小虎又把头转向了谢天,向着他从容笑道:“另外这位公子,您说得也没道理。”   “我这里虽然是卖首饰的,也不能您拿到哪件,我就非卖给您不可,东西是我的,卖不卖都在我是吧?”   “您说您也是做生意的,您倒是说说看,我这个开店的要是不同意卖,哪有强行非要买走不可的道理?”   “你就是想坐地起价!”谢天听闻这句话,把眼睛一瞪,大声说道:“东西摆在柜台上就是任人挑选,你要是不卖,这东西怎么会在我的手里?”   这都是他第三次这么说了,这小子一口咬定镯子在他手上,完全就是蛮不讲理!   这时沈渊还没说话,而旁边的潘龙庄却是冷冷地一笑。只见他向前跨了一步,左手在谢天的手肘上轻轻一扶……瞬间无名指已经点在了谢天手关节的麻筋上。   谢天就觉得手肘上一股酥麻,流火一般传来!他的手一松,这个镯子就脱手向下坠去。   而这时的潘龙庄,却是右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抄,把那支镯子接在了手里。   “这位公子也真是的,你也不说拿稳点儿!”此刻的潘龙庄一回手,把镯子递给了程无愁。 第910章 嚣张蛮横为那般、原来此燕、暂住梁园   潘龙庄还笑着说道:“说不过人家就摔东西,你买不到的,别人也别想买……这也太下三滥了吧!”   此时此刻他们几个人面对柜台聚在一起,外面那些伙计和顾客却因为角度的关系,根本看不到这边的细节。   他们听到了潘龙庄的话,还真以为那位嚣张的公子是说不过人家,一怒之下要把镯子给摔了呢!   于是一瞬间,店铺里不知道有多少道不屑的眼神,向着谢天的脸上投射过来。   这时的谢天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镯子竟然鬼使神差,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人家手里,把他给气得火往上撞!   沈渊看着潘龙庄,心里暗自好笑,这小子原本是个普通谍报员,上次江南叛乱之时,潘龙庄的武功还很平常。   但是现在看来,这些日子妙莲大师频繁造访程无愁,以至于影响到程无愁身边的潘龙庄都是武功大进……刚才这一招认穴擒拿,居然被这小子使得有模有样!   ……   沈渊看着刚才动手的潘龙庄笑了笑,这孩子刚才把镯子拿到自己人手里,可以说是一下打破了僵局。   不然的话镯子在那家伙的手上,你这边就是有多大的理,人家不撒手你也一点办法没有。   不过潘龙庄这么一来,当下的局面也就变了。既然开始动手了,后面的矛盾也许就会更加激烈,这就不是讲理能讲得通的了,说不准那边激动之下双方还要开打。   当然说到动手,那个谢天也是毫无胜算,就他那小身板儿基本等于白给……   正当沈渊想到这里时,果然谢天是勃然大怒!   他用手一指沈渊这边的三个人,向着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丁说道:“给我抢回来!居然敢动手?”   “本少爷我正想打你还找不着缘由呢,这回你完了!”   于是听到他的话,那个家丁撸胳膊挽袖子就冲了过来。   虽然谢天这次进店才带了一个家丁,但是谢天却是一点儿没在意,毕竟他这个家丁武艺不错,胳膊粗肉厚很是能打。   更何况对面的三个人,一个是白面书生,一个是弱不禁风的姑娘,还有一个半大孩子。就这阵容,他觉得自己那个家丁上去一划拉,那三个人就得倒下去一片!   眼看着那个家丁冲上来就要动手,沈渊的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这时他却发现,那个家丁冲过来的动作,忽然加快了一下!   这家伙居然还示敌以弱,掩饰了自己的武功?沈渊心里大为惊奇,一瞬间就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而就在这一刻,却见那个家丁忽然间,脸向下朝着地面拍了下去!   原来是潘龙庄在旁边看那个家丁冲过来,正要经过自己的身边去抢镯子,于是潘龙庄不动声色的向侧面移动了一下。   趁着那家丁脚步落地的时候,他一脚踩过去,就把家丁的鞋尖踩到了自己脚下,而那个正在向前冲的家伙却浑然不知!   然后他脚下一拌,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身体眼看着就往前倒去……经过潘龙庄身边的时候,他看到那个家丁伸出手想要撑地,还顺便伸出手指在他腋窝底下戳了一指头。   这一下,家丁本能的胳膊往回一缩,这是肌肉反应,自己却是无法控制的。   于是那个家丁“啪”的一声,实实在在的把自己的脸拍在了地上,听这声音,真是惨烈之极。   沈渊这才知道是潘龙庄从中做的手脚,而这时的潘龙庄却回过头去,一脸纳闷地说道:“谁?我怎么感觉有个黑影,从我旁边过去了?   “地上呢,”程无愁姑娘笑着朝他脚下指了指,潘龙庄这才假装吓了一跳,发现了地上的那个人。   要说这家丁刚才摔了那一下可真够狠的,听声音鼻梁骨一定是保不住了。   而且自从他趴下之后也没动过一下,显然是被摔晕了,他这一次轰轰烈烈的出场,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这种强烈的落差,弄得满屋子的人都是诧异之极,旁边的谢天更是愤怒不已……他又不能自己上去动手,一时间把他给气得直跺脚。   他今天出门的时候也没想着要打架,所以身边就带了这么一个家丁,现在还已经摔晕了。   如今镯子在人家手里,打架他又打不过,从小到大谢天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一时间,把他急得眼睛都红了!   ……   “怎么回事?这不谢公子吗?”   就在这个时候,从外边走过来一个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瘪老头。看他穿着一身绸缎,显然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燕管家!”此刻,谢天一看见此人,顿时就是心中大喜。   原来这个干巴老头,就是燕府二房的管家,谢天跟二老爷谋划求娶大小姐的事,这位管家也知道。   如今谢天看到援兵来了,自然是大喜过望,于是他指着店里的沈渊和柜台后的刘小虎怒道:   “这家店店大欺客,不但把我要买的镯子抢了回去,还动手打伤我的家丁……燕管家您说怎么办?”   听到他这么说,就见这个管家一抬头,向着沈渊和刘小虎这边看了一眼。   刚才他面对谢天少爷的时候面带微笑,可是这一转过脸来,双眼中霎时便射出了两道寒光……真不愧是当管家的,这脸变得也忒快了!   “去请二老爷来,”   这位管家知道眼前的谢天,弄不好就是他们谢家大房的乘龙快婿。一听说谢天惹了麻烦,又是事关这家店铺,管家立刻让人去把二老爷请来,亲自处理这件事才妥当。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谢天知道自己有了援军,于是又重新放松下来。那位管家也是面色不阴不阳,左一眼右一眼的朝着刘小虎和沈渊的身上打量。   沈渊此时心里暗自皱眉,这件事看来有越弄越大的趋势。   他倒不是怕事儿,但是他看那位管家的神情好像是底气十足……这燕家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把胳膊肘靠在柜台上,有意无意的朝刘小虎看了一眼,只见刘小虎就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小声道:   “燕家是梁园的主人,咱们这临街的一排店铺,就开在梁园的南墙上。” 第911章 小人得志狂无边、一忍再忍、蹬鼻上脸   刘小虎小声道:“咱店是租的燕家的房子,房主就是燕家二老爷,梁园也是他的,里边还住着一位大老爷,听说是工部侍郎。”   “又是高官又是房东,这下你可麻烦了!”沈渊闻言,笑着向刘小虎说了一句,而刘小虎却苦笑了一下。   其实沈先生说的还真没错,眼下的情况确实很难处理。但是沈少爷本人就在这里,刘小虎心里自然是底气十足,少爷的本事,他还能不知道?   但今天是天工坊开业第一天,要是在这个时候跟房主大打出手,好像也不太合适啊……   想到这里的时候,刘小虎也觉得眼前的局面挺挠头。   “就一个镯子的事儿,不行给他又能怎么样?”沈渊见状笑着说了一声,就在这时……二老爷到了。   这位二老爷一身华贵,身高体胖,进门的时候把门口的阳光都遮得严严实实,活脱脱就是一头身上缠满了锦缎的棕熊。   只见这位二老爷原本就是一张长脸儿,发胖之后下巴垂下来又白又嫩,好像把那张脸又给拉长了几分。   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家丁,脸上戴着威严之色,一进来便是一股威风扑面!   就见二老爷进来之后,见到谢天,就跟他先打了个招呼:“贤侄这是怎么了?”   一边发问,他的目光还在屋里扫了一眼。这道眼神里,颇有一股傲视众生的意思……显然这个二老爷,也是个强势惯了的人物。   然后谢天就添油加醋的这么一通说,二老爷一边听着,一边神色淡然地点着头,显然没拿沈渊他们这些人当回事儿。   沈渊在旁边冷眼旁观,觉着这个谢天,还真有点儿挑拨离间的天分。   只见他说完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还一脸诚挚地向二老爷说道:“世叔有所不知,今天这镯子,小可买不买倒在其次。”   “不过这店就开在咱们燕家门口,租的还是您家的房子,他们做起生意来居然如此强横,传出去难免会被外人诟病。”   “要是不明白内情的,还以为他们胡作非为,是仗了咱们燕家的权势呢!”   “另外您想一想,他们就连我都敢欺负,这要是普通人进了店,那还不得被他们给生吞了啊?说不定大老爷听了这事之后也会心中不喜,您得早做防备才是!”   听他这番话,好像是处处在为燕家着想,可是每一句的意思都是挑拨二老爷处置天工坊。沈渊在旁边听着,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等这谢天终于说完,就见二老爷想都不想地摆了摆手,表示他已经听明白了。随后他向着管家看了一眼,示意让管家去处理。   这位管家在二老爷面前,心里自然是有了底气,更何况他心里更是清楚,当着谢天还有二老爷的面儿,一定要把这件事办漂亮了!   于是那个燕府管家两步走到了这边,抬起下巴向着刘小虎说道:“房子不租了!现在就给我搬家滚蛋!”   这一下,相当于不问是非直接撵人,就连沈渊这么好的涵养都是听得一皱眉。   话说天工坊租房子开店,居然赶上了这么一个房东,沈渊的心里也觉得这是个隐患。即便燕家不撵人,他也想让天工坊换一个更好的地点开张。   可是换地方是换地方,今天却是万万不行。   要是开业第一天就就被房东撵走,这些事儿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弄不好天工坊在京师的名声都会因此受到影响。   像这样的意气用事,完全没必要,更何况这个镯子也没多重要,喜欢镯子那个红鲤鱼姑娘,沈渊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谁。   于是沈少爷看到刘小虎张嘴正要说话,他随即把话拉了过来,笑着说道:“不就是因为一个镯子的事儿吗?跟店家又没什么关系,有什么话朝我说。”   此刻燕府管家看到沈渊终于开口说话了,也把目光转向了沈少爷,在他身后,燕家二老爷和谢天也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这边。   这时的程无愁,已经把刚刚从潘龙庄手里接过来的镯子,朝着沈渊递了过去。沈渊拿起这个镯子,回手就将它放进了柜台上的托盘里。   “刚才这位刘掌柜说,做生意要讲规矩,”只见沈渊笑着说道:“我心里是佩服的。”   “不过这个镯子嘛,现在我想想还是不要了,这回谁想买,刘掌柜就可以卖给谁,这总没问题了吧?”   沈渊把这个托盘往边上一推,然后又在另一个托盘里亲手挑了一对镯子,准备给程无愁拿回去带。   话说沈渊看翡翠的眼力,随手挑出来的也都是精品,并没有像之前说的那样一律选粗的拿。   这时的刘小虎也知道,沈少爷不打算让矛盾激化,毕竟再这么弄下去,他们头一天开业就得被迫搬家。   于是刘小虎报出了价格,让伙计把沈渊挑好的一对镯子包起来,沈渊也从怀里掏出银票来付账。   此刻的谢天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话说他们两伙人刚才在店里打了这么半天擂台,终究还是人家房东一出面,就把问题迅速地给解决了吧?   二老爷见到谢天心满意足的表情,知道这件事儿算是办完了,这家店和那个抢镯子的年轻人还算识相。   偏偏那个谢天嘴贱,他见沈渊那边忙着买镯子,也没回头来露个正脸瞧瞧。谢天觉得看不到对方挫败恼怒的神情,心里倒是觉得他赢的还不够痛快。   于是他在旁边不阴不阳地对沈渊说道:“本公子看你也是穿着读书人的衣服,你是上京赶考来的吧?”   “眼看着都要考试了,你居然还带着个女子在外边闲逛,估计也是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考中是不是?”   “京师这个地方,不比你们家那个穷乡僻壤!哼……随便出来个人,拔根眉毛就比你腰粗,以后尾巴不要翘那么高!”   “你看人家燕府!燕家大公子燕云舒是我朋友。人家是北地第一才子,今科妥妥儿的一个状元……你说你们这些外省围碟儿,大老远地来京师这是图啥啊?”   这时沈渊也付完了钱,把包好的镯子顺手递给了潘龙庄。   在这之后他转过身,笑着说道:“你也是读书人?怎么不穿儒衫?哦……盖不住尾巴是吧?” 第912章 半路杀出将一员、若论凶蛮、以我为先   “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人,还口口声声新科状元……状元这俩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听着都恶心!”   当这两句话从沈渊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潘龙庄和程无愁姑娘相互看了一眼,同时都是眼中带笑。   “少爷到底还是出言反击了,这回可热闹了!”   他们俩对沈渊最了解,当然知道沈渊原本不愿意搭理谢天他们,所以刚刚才退了一步。可是这些人蹬鼻子上脸,现在终于把沈少爷给惹怒了。   其实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原本沈渊并没有打算跟这个谢天计较,不是什么人都配跟沈少爷吵上一架的。   说实话跟他这样的人针锋相对,沈渊都觉得丢份儿,可是现在沈渊给他脸他还不接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见沈渊看着一脸勃然大怒的谢天,还有面沉似水的二老爷淡淡地说道:“你叫个人来拔根儿眉毛,看看是不是比我的腰粗?”   “哎呀?跟我来劲是吧?”这时的谢天闻言,立刻不依不饶地大喊了起来!   现在可不是刚才了,如今燕家二老爷就在这里,还带了十来个家丁,那谢天还有什么可怕的?   谢天一边大声叫嚣,一边却回头看了二老爷一眼。二老爷脸上的表情也很难看……沈渊那句“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歪打正着,也说中了二老爷的伤心往事。   就见这位二老爷冷冷地说道:“打断了腿给我扔出去!什么东西……”   眼看着燕家的家丁便要一拥而上,潘龙庄瞬间就拉开了架势,小伙子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有人说道:   “什么东西……还敢扬言要打断把我哥的腿?这倒是新鲜,我看看谁这么狂?”   听到外边又来人了,那些家丁一起站住了脚步。这时就见两个人从街上走进了店铺,看他们身上的气势,居然也是嚣张得很!   沈渊一看进来的两个人,心里就是一阵好笑。   这俩人前面那个是王瑞,后面跟着的那位竟然是龙小羽。   说话间这王瑞已经走了进来,龙小羽还在他臂弯处扶了一下:“少爷小心,这儿还有个人呢!”   王瑞朝地上一看,果然那还趴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家丁。于是王瑞笑着伸出脚,一边把脚底下粘的爆竹碎屑往那个家丁的屁股上蹭了蹭,一边笑道:   “果然是新店新气象啊,这啥摆设?跟个人似的……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说着王瑞就迈过了这个家丁,站到了沈渊的身边。   原本王瑞也是个帅小伙,沈渊更是一表人才,这俩人站在一块儿,店里看热闹的顾客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王瑞今年十八岁,沈渊今年十九,这俩人同样帅气过人,看起来还真挺像一对兄弟。   更何况刚才王瑞还开口就跟沈渊叫哥,所以众人一见就知道,这是沈渊这边儿来帮手了。   “你是什么人?轮得到你管闲事吗?”这时的燕府管家把脸一沉,冷冷地向着王瑞说道。   “这我亲哥……”就见王瑞把大拇指一伸,向着沈渊一指,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听说有人要打断我哥的腿?”   “开个破玉器店,居然还敢这么嚣张?小爷现在就把你这破店砸了你信不信?”   “错了错了!”王瑞这番信口开河的话,让全场人顿时就是一愣。龙小羽却立刻扯了扯王瑞的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弄错了,这店是咱们这头的……”   “啊?”王瑞听了之后顿觉失言。于是他眼珠一转,大声说道:“就这店开得这么敞亮,谁在这捣乱,谁就是跟我姓王的过不去!”   “我要告儿你们,在这京师地面上,谁来都不好使!”   这家伙进来之后,连谁的店都没搞清楚就是一顿大放厥词。现在又毫无廉耻的瞬间转换了口风,就这种蛮不讲理的劲儿,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其实王瑞说的还真是没错,在他面前,京师地面上还真是谁来都不好使……除了他的皇上爹。他唯一怕的一个人就是他爹,可是他爹还不可能跑到这里来。   至于说王瑞身上这股赖赖唧唧的劲儿,他还真不是装出来的。沈渊的心里最清楚,在真实的历史中,朱常浩就是一个十足的捣蛋鬼。   甚至借着自己大婚的由头,这家伙连礼部的钱都敢讹,所以这也是个不好欺负的主儿。   至于说他之前的样子还算老实,一是身上有着皇命差遣,办得是正经差事。另外在之前水月禅林那件案子里,案情凶险异常,他还冒充的是御前侍卫的身份,所以也没逮着机会犯浑。   这一回见到沈渊跟别人弄出了矛盾,他这股浑不吝的劲儿倒是一下子发作出来了!   沈渊在旁边看着好笑,他知道等这个小爷出现之后,也就剩下别人挨欺负的份儿了,于是索性在旁边看热闹。   而这时的谢天,看到后来这个人十分嚣张,他也冷冷地在旁边说道:“说话之前你可看清楚了,这是梁园主人,工部侍郎大人的事!”   原本谢天想的挺好,他觉得只要报出让燕家大老爷的名号,想必这小子就算不知难而退,他也得掂量掂量。   可是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却见后来的这个家伙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把抓住沈渊的袖子说道:“工部侍郎?哥你惹了侍郎大人?哎呀这我可真害怕了!”   “你有啥可怕的?”沈渊回头一看这王瑞,戏演得这个浮夸,他没好气的向王瑞问道。   “人家官儿大呀!”就见王瑞振振有词地说道:“这京师地面上,谁官大谁就嘴大知道不?”   “还是人家侍郎大人有办法!”只见王瑞挑起一根大拇指,向谢天和二老爷那边说道:“真是生财有道,不服不行!”   “燕家把自家房子租出去,然后头一天就把人家店弄得关门大吉。弄不好摊上了官司,这一屋子珠宝翡翠,人家开店的一件儿都带不走……好办法!”   “这侍郎大人真是狼啊!下手干脆利落稳准狠,真是高招儿!”   话说这王瑞,不愧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想要掏人的弱点真是句句不落空。   他这一通胡说八道,句句直指燕家大老爷身为官员却也仗势欺人,用卑鄙的手法掠夺民财。   听到他的这番话,谢天也就罢了,那位二老爷听得脸都绿了! 第913章 谁料天家贵胄来、跋扈嚣张、自当挨宰   在朱常浩说话的时候,沈渊趁机和龙小羽小声交流了几句。少爷问他是怎么和朱常浩一起过来的。要说京城这么大,怎么也巧合不到这种程度吧?   等沈渊听到龙小羽的解释,他这才明白原来这还真不是巧合。   朱常浩是到烂面胡同去找沈渊的,等到了地方他才知道,沈渊一早就出去了。   之后龙小羽就带着朱常浩,一块儿到火手阎罗家去找沈少爷,火手阎罗这个人挺有意思,朱常浩一想起这神医小两口就觉得好玩儿,所以这一路上也就兴冲冲地过来了。   等他们到了麻线胡同神医的家里一打听,才知道沈少爷刚走,本来他们就以为找不到沈渊了。   可是随即沈少爷叫天工坊伙计送去的首饰,就送到了火手阎罗家,那对小夫妻见到沈渊馈赠的首饰,自然是高兴得很。朱常浩也就因此知道了沈渊正在天工坊里,然后就连忙带着龙小羽赶过来,正好碰见了眼前这一幕。   在此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龙小羽一口便对朱常浩说出了这个店铺,是沈渊少爷这边的……也就是沈渊自己的产业。   龙小羽跟随沈渊的时间不短,而且还经常跟着沈渊一起去给密谍班上课。所以对于情报方面的知识,龙小羽知道得一点儿不比孟晓妆姑娘少。   因此他说出了这个秘密,当然不是说走嘴了,而是在上次水月禅林的案件之后,沈渊就对自己身边的那些人说了朱常浩的情况。   所以龙小羽才把天工坊的背景对朱常浩和盘托出,毕竟人家身为皇子,连你在扬州书房里挂的一幅画,上面提示的内容都是清清楚楚。朱常浩想必也对沈渊在扬州的情况了如指掌。   所以有关天工坊这样并不算秘密的情报,龙小羽就算说出来,也是很正常的。   如今朱常浩主动站出来接过了眼前的局面,沈渊也乐得看他在这儿撒泼犯浑。而这时沈渊身边的刘小虎和程无愁姑娘,可真是长见识了!   这朱常浩把周身上下的浑劲儿都使出来,那可真是句句带钉子,字字有文章,两句话就把燕家那边的二老爷逼到了墙角。   到了这个时候,二老爷当然要顾及自己大哥的名声,他也看出来了,眼前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凡人。   要说在京师里,像朱常浩这样气质的高官显贵后代真是数不胜数。要是二老爷一个处理不当,他大哥燕侍郎的名声弄不好还真的会出问题。   以现在的情景,再让管家出面说话就不合适了,当二老爷认识到麻烦之后,甚至觉得谢天这事儿弄得也有点不地道。   于是这二老爷一皱眉站出来,向着朱常浩说道:“你东拉西扯的,说那些事干什么?”   “刚刚那个镯子,那个年轻人已经说他不要了,你这要是想故意找麻烦?我燕府怕过谁来?”   “哎?我可不是故意找麻烦!”就见这时的朱常浩把眼睛一瞪,大大咧咧地说道:“就差一点儿,我哥的腿就要被你们打断了。”   “你们居然还敢大放厥词,说是你们燕家要出一个状元……你们长那个脑型了吗?”   说着就见朱常浩把手向着沈渊一指:“还敢说我哥是围碟儿,你倒是说说,就你燕家那个大少爷算个什么玩意儿?”   “不服就到考场上跟我哥比一比,保准打得他连个玩意儿都不是!”   “哎?你敢侮辱我燕家?”这时二老爷听见这话,顿时就急了!   他这个当叔叔的最了解自己那个大侄儿,北地第一才子的称号,那可不是白来的。   眼前这个姓王的小子还有他哥,居然敢在学业上挑衅他们燕家才子,这他如何能忍?   二老爷随即铁青着脸冷冷道:“状元不状元的暂且不提,就凭你那个哥,给我家侄儿提鞋都不配!”   “哎!这可是你说的!你是不是不服?”朱常浩闻言,立刻针锋相对地又喊了一嗓子。   这时的沈渊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朱常浩这小子分明是起哄架秧子,想方设法把这件事给闹大。   他刚才一定是听说,燕家对那位长子燕云舒的才学十分自信,所以才故意把话题往这上面引……这小子简直坏透了!   燕家这帮人不认识沈渊,朱常浩的心里是最清楚的,以沈渊的才学和他之前在科考上的战绩,这一科金榜题名、名列前茅是毫无问题。   所以他拐弯抹角地拱火儿,肯定是要坑人了,眼看燕家那边的人就要上当。   其实沈渊想的没错,朱常浩的心里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就以沈渊连中四元的底子,再加上殿试的时候,负责主持的还是他爹,朱常浩的心里还能没把握?   所以这小子有恃无恐,一心把燕家架在火上烤,看来他是想实实在在地给沈渊出口气。   ……   本来今天这种情况,双方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应该是打不起来的。   不过燕家嚣张跋扈,谢天嘴损之极,针对的目标还是沈渊,以朱常浩的脾气,怎么可能轻饶得了他们?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眼下这个样子,只见这时的谢天却清了清嗓子站了出来,就这家伙的德性,不用说一出口准保又是挑动是非。   不过他这回可是成了朱常浩的帮凶了,朱常浩还正怕没人挑事儿呢。   只见谢天一站出来就冷冷地说道:“既是如此,你们敢不敢打个赌?”   “还打赌……你有银子吗?”此刻的朱常浩闻言,就是心中一喜,这帮家伙终于还是上套了!   只见他面露不屑之色,向燕家二老爷和谢天说道:“打赌就打赌,不过我明告诉你们,少爷拔根眉毛也比你的腰粗!”   “别拿出仨瓜俩枣的就上我这丢人,赌少了少爷可不跟你们玩儿!”   听到了这句话,谢天立刻回头向着二老爷看了一眼,他当然知道二老爷家中财雄势大,绝对受不了别人说他们家没钱。   就见二老爷果然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说赌什么,别到时候把你自己都输进去。”   “……看见这一柜台的翡翠没有?”只见朱常浩一指柜台,向着二老爷说道:“大概也有五六万两银子,我就拿这一柜台的翡翠跟你赌!” 第914章 一身锦绣状元才、大好梁园、换我悠哉   二老爷闻言又是一笑,话说这五六万两银子对他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就见他冷笑着说道:“人家柜台里的东西,你能说了算吗?你就拿出来当赌本儿?”   这句话二老爷可问着了,朱常浩进来之后龙小羽就小声告诉过他:这个店铺原本就是沈少爷这边的,那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就见朱常浩长笑了一声说道:“我还告诉你,这整件店都是少爷我的!”   “啊?”听见这话,对面的二老爷和谢天同时愣了一下。   然后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看向了柜台后,那位一身掌柜打扮的刘小虎。   此时刘小虎看到了沈渊少爷向他投过来的目光,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没错,这位王公子就是本店的大东家。”   “公子别说拿这一柜台的翡翠来打赌,就是现在把店都砸了,那也是他自己的东西。”   “好!我就跟你赌这一整间店!”这时的二老爷随即把眼睛一瞪,恶狠狠地说道:“一共多少钱?”   旁边的沈渊和程无愁两个人闻言对视了一下,眼中都露出了一丝笑意。话说这个二老爷被朱常浩这一通拱火,心里全是怒气,都已经顾不得别的了。   而这个时候,刘小虎也立刻报出了整间店的价值……“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这还幸亏是今天开张,所以刘小虎对于自己这间店里面有多少货、都值多少钱、完全是心中有数。   即便是开业后卖了些首饰,也有相应的银子收入,所以当有人问起整间店的价值,他立即就报出了数目。   听到这个数字,二老爷也被吓了一跳,话说这间卖首饰的店,还真值不少钱!   其实还真是如此,这五大开间儿里数十个柜台,全都摆满了首饰,而且里边还有不少是千两以上的精品。   刘小虎说出来的总价值,当然是按照所有商品的卖价来算的,所以这银钱的数目也是相当惊人。   而这时朱常浩却笑了笑,向着二老爷那边说道:“咋不叫唤了?是不是怂了?怂了你就明说!”   “小爷也不要你的银子,反正我的店铺摊上了你这个房东,早晚也得搬家……我就跟你赌整个梁园!”   “这园子里亭台楼阁、房舍家伙、一应家具、再加上临街的一排店铺。我赢了整个梁园就是我的,我要是输了,这一百二十万两的货全都给你!”   这朱常浩真应了那句话……捡来的孩子不怕摔,他拿着沈少爷的产业打赌,真是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这时的二老爷虽然被朱常浩屡屡激将,但他在满腔怒火之中还是渐渐冷静了下来,仔细想了一下。   话说他把梁园买下的时候,也值个百八十万两银子,可是后来他修缮布置,大肆改造园林,花的钱加在一起就远远不止一百二十万两了。   不过双方的赌注虽然不怎么对等,但是他对于这场豪赌却是很有把握,因为他侄子的才学,二老爷是最了解不过的。   另外今天的事明显不是什么圈套,而是一个临时事件。这是双方话赶话儿给将到这儿了,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谢天的意气用事。   想到这里,二老爷心中沉思,把事件从头到尾都捋了一遍,他还真不愧是一个头脑精明的商人。   那个和谢天抢镯子的书生,如果说他要和后来那个姓王是亲兄弟,那也就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天工坊掌柜,会对那家伙一味偏袒。   而这个和自己打赌的王公子,显然并不知道他面对的形势有多险恶,其实自己的侄子燕云舒才学过人,甚至拿下状元都是十拿九稳!   所以他当然可以赌下这一局,想到这里燕家二老爷抬起头,冷冷地说道:“这一注我赌了……就这么说定了!”   “不过你得给我立个字据,免得你到时候耍赖!”   “好!”朱常浩当即一口答应,然后就让刘小虎从柜台里面拿出了笔墨。   文书一式两份,赌的内容就是两家的公子谁的名次更靠前,燕家的公子姓燕名鹄子云舒,为了不让这位将来的新科状元名誉受损,燕家二老爷只写了他的表字。   朱常浩也写了沈渊的表字轻云,在这之后双方画押按手印,赌约就算成立了。   这边朱常浩喜滋滋地拿着这张文书过来,塞进了自己的怀里,沈渊看着他笑眯眯的模样,不禁好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考在那个燕云舒的前头?万一要是输了怎么办?”   “你怎么可能输?”朱常浩闻言笑着说道:“只要有下注在你身上的机会,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沈兄已经连中四元,我对你绝对有信心。等回头赢了,我就带着侍卫过来替沈兄接收梁园,不怕燕家不给!”   “然后沈兄就可以住在梁园里,到时候我来你家玩,咱们吟诗作画,我给你送来几个姑娘作陪……哈哈哈!”   这家伙一秃噜嘴,又把姑娘的事给说了出来,气得沈渊真想照着朱常浩眉飞色舞的那张脸上来一拳。   而这个时的燕家二老爷也面带笑意,收起了那张赌约,随后他家的管家便张罗着要封门上锁,把整间店铺关上再说。   “哎?你这是干什么?”这时朱常浩懒懒洋地问道:“现在这店还不是你们家的呢。”   “这个店我们得先封存起来,”这时的二老爷冷冷地向着朱常浩说道:“万一要是放榜之前,你们把这店里边的值钱东西都倒腾出去呢?”   “嗯?说得有道理!”朱常浩闻言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尽管贴封条好了。”   “回头我也拿张封条,把梁园里里外外的大门窗户都封上,我也怕你们把房门窗户家具拆走,等我赢了接收梁园的时候,小爷岂不是亏大了?”   那边的燕家二老爷,一听这话就愣住了,沈渊这边的人却忍不住直笑……要说到胡搅蛮缠,燕家跟朱常浩显然不是一个段位的。   于是燕家封门的打算只好作罢,朱常浩也向他们保证在这期间,绝不从这间店铺里向外抽调银钱和货物。   而另一方面,燕家也别打算把之前的家具都搬出去,他会派人在门口看着的。 第915章 扬州春满入君怀、字字殷殷、家书远来   以朱常浩的德行,说出话来句句都带着极强的侮辱性,把那位二老爷气得脸色都青了。   然后他们双方约定,发榜之后,大家还到这间店来兑现赌注。   在这之后二老爷便带着管家、家丁和谢天扬长而去……那个昏迷的家丁至今还没有苏醒过来,这个倒霉蛋儿是被人抬走的。   按照双方的赌约,那个红鲤鱼镯子谢天还没来得及付钱,当然得放回柜台。这镯子属于赌注的一部分,等到赌约兑现之后,镯子自然任由它的新主人随意处置。   然后沈渊她们也出了天工坊,就在大门口,沈渊和程无愁就此各自回家。   等到程无愁和潘龙庄的背影远去之后,沈渊也带着龙小羽和朱常浩回了家。   这回朱常浩算是彻底长了记性,他对那位美貌的程无愁姑娘连正眼儿都没敢瞧,生怕这又是沈少爷的一位“朋友”。   沈渊原本是带着程无愁出门看病,顺便看一下自己这家新开的店铺,可是却没想到接下了这么大的一桩赌注,沈渊的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笑。   百八十万两银子而已,他倒不是输不起,不过那个梁园,他却在之前就听歪拉骨庞宝强说起过,里头局面宽阔,庭院优美,在京师都是赫赫有名。   赢了住在那里面,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不过现在面临考试,沈渊知道还是少考虑输赢为好,要是被这件事影响了考场上的发挥,就更是不值得。   等到了家以后,沈渊才发现朱常浩也没什么正经事儿,就是问了问他在扬州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事关天子的吩咐,朱常浩虽然有意护着沈渊,也不敢丝毫马虎,当然要把这件事问清楚了才行。   以沈渊的头脑,他在朱常浩出口的一瞬间,就知道了那位万历皇帝的意思!   “已经定亲了,”沈渊笑着对朱常浩说道:“那位姑娘是扬州崇端王家中义女。”   “我在扬州率领五百铁骑出城,冲击反贼大军时,身边有崇王世子朱常津随我一起杀敌。王府因此派出了家丁仆役带着旗鼓出城,在贼军侧翼鼓噪,以为疑兵之计。”   “当时带队出征为我声援的,就是那位蓝姑娘……此后在下心存感激,就请崇王许了这桩婚事。”   “再后来扬州乡试推迟,等到忙完考试的时候,立刻就要上京参加会试,所以我聘礼都下完了,就是没来得及成婚……”   “所以我打算这次考完了试以后,就准备回去成婚的,怎么了?”   沈渊说出这番话时,他就知道弄不好皇帝会拿出一个女儿来,“吧唧”一下子推进自己怀里,非让他娶了不可。   所以他话中说得非常清楚,在这个时代下完了聘礼、婚约已定,那就算是已经成婚了。所以就算是皇帝也没有硬逼着人家,把婚事作废的道理。   更何况沈渊那个名义上的岳父还是崇王,和万历皇帝也有亲属关系,一个公主又不可能去当沈渊的妾室。   因此当沈渊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沈渊当驸马这件事算是彻底没了希望。听到这里的时候,连王瑞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一下,沈渊也就不用摊上这件倒霉婚事了,这总算是个好消息。而沈渊看到此时王瑞的表情,也立刻放了心。   其实娶公主这件事,就是抛开之前所说的两口子见不着面、规矩还特别大的毛病之外。对沈渊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很多人或许不知道,所谓公主下嫁的时候是什么样……那可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而是一个小盆友!   在大明朝公主嫁人的时候,一般都是七岁之后就可以安排,从七岁到十二三岁之间这个年龄段,出嫁的公主差不多占了一多半儿。   你就想想吧,让沈渊娶了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小朋友当老婆,这件事有多不靠谱!   所以等到这篇儿揭过去,屋子里的沈渊和朱常浩全都松了口气。   ……   随后朱常浩回皇宫复命,沈渊一转身,就看见苏小棠笑着走了过来。   苏姑娘心思单纯,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听沈渊这一讲,才知道这位沈少爷刚才果断拒绝了一个公主。   沈少爷的做法立刻得到了苏小棠的赞赏,还有奖励。然后苏小棠又拿出了一大叠家信,交给了沈渊。   这些信都是扬州寄来的,里面有沈渊的父母和家人,还有朋友寄来的问候。   沈渊拿到这一大叠信的时候,还没等把它拆开,就觉得心里有一股情绪在奔流涌动。   他是万历三十五年夏天来到的大明,现在是万历三十七年春,没多久就整两年了。   在这些日子里,大明已经深深地融入了沈渊的心中。其实不是这古代的风物与历史,而是他身边的朋友和亲人,已经把沈渊的心紧紧地拴在了这个时代。   有人惦记着你,有人为你担心……那不就是家吗?   ……   沈渊逐一打开了信,父母的信里是关心和叮嘱,妹妹事无巨细,把家里的事全都说了一遍,就是没提他跟朱常津那小子的发展。   沈渊看到了红豆写给吴六狗的信,于是转身交给苏小棠,让她去转交吴大鼻子。   之后是朱常津,这小子整篇都在抱怨说,沈渊走了以后,扬州有意思的事儿一下子就没了一多半。   自己新收的小徒弟郭满随着信件,带来了一大堆功课,都是沈渊临走时布置给他,让他学的东西。   沈渊看了一下,这小子学文不行,算数上面还可以,化学实验上倒是很感兴趣……信纸上都是药水的痕迹。   可惜沈渊并不是个化学家,在这方面能教给郭满的实在是不多。   在这之后,桩会焦六爷自己不会写字,六爷让红豆代笔,一个劲儿地问沈渊想吃扬州的什么东西,他好派船给送到京师来,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沈玉楼在家信里提醒沈渊,京师里五色迷人,让沈渊注意声誉,字里行间完全是长辈对于晚辈的关爱。   沈玉台当上了江都县县丞……就和沈渊老爹当初的职位一模一样,这是赵宏图帮着安排的。   最后……是蓝姐姐的信。 第916章 倾付柔情任君猜、偏到鸳鸯、两字抒怀   沈渊把这封信特意放在了最后,当他拆开之后读着这封信,慢慢的蓝姑娘的样子,也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温言软语的问候,贴心细致的叮咛,家里父母的情况,甚至是蓝姐姐在叙述自己怎么操持天元票号的时候,沈渊都能感觉出字里行间,带着浓浓的牵挂。   在信签的最后,蓝姑娘用娟秀的笔体写道:   “阊阖风暄瑞霭飘,御沟水满雪全消。花迎剑佩趋青琐,柳拂旌旗映画桥。”   “一派箫韶仙仗拥,千家帘幕酒旗摇。不堪马上春如梦,怅望蓬莱隔九霄。”   这是蓝姐姐在遥远的扬州,心里描摹着沈郎在京师的情形。这时的沈渊握着犹带馨香的信签,静静地愣了好久。   最难消受美人恩,这时沈渊的心思,已经飞回了遥远的扬州。   ……   很久之后,等出去给吴六狗送信的苏小棠回来,就见沈少爷正在挥毫给所有人回信。   等到他写到最后一封的时候,沈渊在给蓝姐姐的信纸上犹豫好久,才写下了一行字。苏小棠在旁边看着,只见沈渊写的是一首《于中好》:   “别绪如丝梦不成,那堪孤枕梦边城。因听紫塞三更雨,却忆红楼半夜灯。”   “书郑重,恨分明,天将愁味酿多情。起来呵手封题处,偏到鸳鸯两字冰。”   这首词真是字字相思刻骨,当苏小棠看到最后那一句“偏到鸳鸯两字冰”的时候,只觉得心旌摇动,一种难言的情绪瞬间充斥了心头。   她无声地站起来,在后面抱住了沈渊。   心绪复杂,难以言说,沈渊的心里愧疚自责,爱欲交缠,只觉得此身如在梦境之中。   ……   扬州。   此时的扬州接近三月,迎春花满城怒放,正是早春时节。   大家算着日子,都知道远在京师的沈少爷,考试的日子就快到了。   沈渊去了京师之后,满院子的人被他带走了多一半,沈家也清净了许多。   虽然家里有沈澜和小寻姑娘,还有蓝姑娘陪着,沈夫人还是觉得儿子上京之后,家里太冷清了些。   这几天来,沈夫人在两位小姑娘的陪伴之下去庙里上香,佛前祈祷,求得都是沈渊考试顺利。   可是从庙里回来之后,沈夫人也没见放下心绪,反而是越发担心不已。反而是蓝姑娘,一回来就劝沈夫人,她说沈渊学业扎实,又有陈眉公那样的老师,今科是必中的。   等到沈渊中了进士之后,他当了官就可以把全家都接过去,大家在京师里生活,到时候又是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   蓝姑娘还说,最好沈少爷能外放到江南做官,到时候他们也不用到北方去了。就在这江南山温水暖之地,只要全家其乐融融,到哪里不是快活?   蓝姑娘一番话,说得沈夫人眉开眼笑,只是心里还是放不下罢了。而蓝姑娘这边,自从沈渊走了之后,她倒是存了个小心思。   沈渊当初收服的那对卖假香药的父女,其中的老爹刘杨在经商方面是个奇才。这些日子,蓝姑娘就像是非得让他三口就吃成个胖子一样,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他灌输着天元票号里的业务知识。   这回蓝姑娘是下狠心了,离了沈少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不堪。她决心尽快把刘杨培养成天元票号的大掌柜,让他把能把所有的生意都处置得游刃有余。   之后不管沈少爷去哪儿,她都要跟着去,谁说也不行!   她和沈渊之间的情愫原本就是极深,自从船上的那次给姑娘自己下了药,和沈少爷终成鸳梦之后,两人好得更是蜜里调油,蓝姑娘甚至都要恨不得变成个荷包,天天就挂在沈郎身上。   她一个二十四岁的大姑娘,心思更是灵慧深邃,原本对人世间看得无比通透。觉得这人间事、世间人无一不脏……可是在她见了沈渊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熬不住了……蓝姑娘现在有多想念沈郎,就逼得刘杨有多狠,把那位将来的天元大掌柜,调教得死去活来!   ……   朱羽棋的孩子降生之后,现在这位绝美的县主身上,也终于多了一股人间烟火的味道。   今天她看顾着孩儿,心里还想着自己窗边的兰花……一转脸之间,她却愣了一下。   在窗栏上,她看到了那片自己凭栏远眺之际,指甲叩打出来的密密指痕……有多久了?   很长时间自己都没有愁成那样过了,自从她认识了沈少爷之后,好像就再也没遇到让她忧愁难解的时候。   沈先生总是能在危难之际,出手解决自己这对小夫妻的难题。自打和沈渊结成盟友之后,日子就变得越来越舒适惬意。   直到她看到自己从前愁绪满怀时,留下的重重指痕,她忽然想到要不是沈渊,自己现在也许已经嫁了个乏味可憎之人,正在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沈少爷这样的好人……让他考中吧!”   朱羽棋一边想着,一边抿起了樱唇。   在这之后,她又看向了摇篮里,那个白胖可爱的小家伙。   “回头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朱羽棋对着小朋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笑着说道:   “那是你干爹……可厉害了我跟你讲!”   ……   顺风阁上,红豆看到厨房里的师傅捞出了桶里的一条鲜活乱蹦“螺蛳青”,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随即长叹了一声。   少爷最爱吃这种鱼,以前她看到最好的鱼,第一件事会想着要给沈少爷送去,都已经养成习惯了。   可是她今天正想叫伙计去送鱼,却想起沈少爷如今人还在京师呢。   “可惜……少爷是不是该会试了?”红豆心中怅然地想道:“我那当家的跟着少爷,肯定也是过得舒心快意吧?”   “等少爷考中了,能不能回来扬州家里探亲?到时候六哥也回来了,少爷也回来了,也考中状元了……多好啊!”   ……   这在这一刻,焦六爷、沈玉台、石捕头、赵宏图、陈眉公、铁枪赵原、小寻姑娘……这些人都怀着不同的情愫,心里却带着相同的牵挂。   随着会试的日期渐渐临近,他们都在翘首以盼。沈少爷日夜攻读,一直走到了现在,多不容易啊!   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少爷一定要高中会元,之后金殿殿试、金榜题名。   他得连中六元才好,那才能配得上沈少爷这样的人! 第917章 夜静文光冲北斗、天下文宗、尽入其手   万历三十七年,三月初九,会试之日。   照例三更天就开始准备,等到沈渊等人四更出发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所有的一切,都跟在扬州考试时一模一样。   让他好笑的是,就连那个考篮都是从扬州带过来的,等沈渊接过考篮,一掀开上面的棉垫,就看到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   苏小棠从昨天半夜一直忙到现在,把东西准备得妥妥当当,沈渊看到考篮里的几块状元饼烙得外酥里嫩,不由得向苏小棠挑了挑大拇指。   “我亲手烙的……全都糊了。”苏小棠姑娘脸上带着哭笑不得的神色说道:“幸亏我早有准备,提前买了几块饼。”   “要不然少爷你可就惨了,那饼糊的……”   听到这话沈渊忍不住就想笑,苏小棠一番好心,但还是对自己的手艺毫无把握,所以才买了饼,做好了失败的准备,结果到底还是用上了。“烙糊的饼别扔啊……等我回来看看糊成煤球没。”沈渊生怕苏小棠内疚,还笑着跟她开了一句玩笑。   沈渊随后把考篮交给龙小羽,照例由这个幸运小书童陪着他出门考试。   等沈渊走出自家小楼门口,另外那三位,柳如青、华潜和沈涣也都做好了准备,四个人一起走出了怡园接叶亭。   他们各自也都带着书童,庞宝强昨天就雇好了两辆马车,于是主人一辆书童一辆,一起向着考试的贡院开去。   沈渊在之前扬州考试的时候,连续四场都是在扬州城内,可以说是他的主场。   而科举考试的最后一场,也就是殿试,就要在紫禁城里考。   紫禁城那高大巍峨的宫殿,对普通人的震慑力真是非同小可,别说古代人,就连现代人都会被那里的皇家威严震惊。   可是对于后世的沈渊来说,紫禁城他都去过不下十次了,所以说从心理角度上而言,那里也能算得上他的主场,毕竟他比所有的考生,对紫禁城都要熟悉得多。   至于殿试和乡试之间的这场会试,却是要到贡院去考的,这样一来沈渊就和所有的学子一样,完全没有了主场优势。   不过那是过去,现在却不同了。   沈渊这次考试的地点是京师贡院,就在马蹄营的北边,和马蹄营几乎就是一墙之隔。也就是说沈渊当初要是没有阻止马蹄营的爆炸,贡院一定会被夷为平地。   所以当咱们沈少爷坐在马车上,差不多穿越了整个京城来到内城东南角。看着这一片贡院时,心里也不由得想道:   “要不是本少爷的手下割断了通向各个火药库的引信,这片偌大的贡院早就是一堆残砖乱瓦了……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越到紧张的时候越能给自己找乐子,这也是沈渊的特点之一。一起跳下马车的柳如青等人惊奇地发现,沈渊面对贡院大门时的表情,似乎有些似笑非笑之意。   他们也不知道沈少爷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他一点不紧张,却是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随后一众考生,就向着贡院里走去。   ……   所谓贡院,就是专门为科举试子准备的考试地点。这间京师贡院是在几十年前由大学士张居正提议,在元朝贡院旧址拓宽重建的。   沈渊他们面前的贡院正门看起来十分宽大,有左、中、右三条路,各自树立着一座高大的牌坊。   左面牌坊题为“虞门”,右面牌坊题为“周俊”,中间牌坊题为“天下文明”。   牌坊后是贡院的正门两座,每座大门两侧都有小厅,这里是用来稽查进出人员的。   沈渊他们出具了考试的凭证,也就是扬州会试后发下的准考证,之后才鱼贯而进。龙小羽这些书童自然是不能进去了,就在外边等着。   等到沈渊他们进门时,靠右一侧的大门就是考生进出的“龙门”,取“鲤鱼跃龙门”典故。意为考生跃过了这道门,就可以成为朝廷栋梁之才。   过了龙门由甬道直达明远楼,这座楼实际上也是用来监考之用,建得非常高。   沈渊抬头看去,在明远楼的楼柱上写着一副对联:“夜静文光冲北斗,秋来爽气挹西山”。倒是气象万千,气派得很。   过了明远楼之后,路旁有一棵元代留下来的古槐。之所以扩建的时候还留着这棵元代的古树,就因为这树的名字叫做“文昌槐”。   沈渊看了一眼,这棵槐树势如卧龙,每个考生经过的时候都要向这棵古树拜一拜,想来也是祈求上天庇佑的意思。   明远楼往北有一片建筑叫“至公堂”,东面三间为监视厅,分“弥封”、“受卷”、“供给”三所。   西面两间为“对读”、“誉录”所,再往北依次是主考官员居住的聚奎阁,胥隶工匠居住的宴喜堂,同考官员居住的会经堂。   等沈渊到了至公堂前,就见门前又有副对联。   上联是:“距今若霜严,看多士俯伏低徊,群嚣尽息”。   下联是:“襟期同月郎,喜此地江山人物,一览无余”。   截止到目前为止,沈渊他们走过的地方全都是外帘。再往北就进入贡院的核心部分——内帘,也就是号舍了。   贡院里的内帘与外帘之间是绝对分开的,内外帘的区分是用一道竹帘子。在考试期间,内外帘的官员差役为了防止勾结舞弊,绝对不允许互相间有任何形式的交流,否则一律斩首。   沈渊他们在致公堂大门外验明正身,搜检全身之后,才可以领取考卷进入号舍。   眼下春寒料峭,三月份京师的凌晨,天气绝对是冻得人呲牙咧嘴,在这种情况下脱衣服检查,还是很考验考生体质的。   于是沈渊也遇到了他多场考试以来,唯一的一次脱衣搜检……这里不是扬州,可没人认识这位沈少爷。   前面的一排人一个个的被搜查,很快就轮到了沈渊。沈少爷把考篮交给了差役,然后就爽快的把衣服脱了下来。沈渊的外衣下是柔软的貂裘,里面是干干净净的素白里衣,等他露出光脊梁之后,立刻把搜身的差役给吓了一跳!   这年轻人身上的肌肉流畅有力,线条优美,肌肉的跃动就像是一头精悍的黑豹。跟之前要么痴肥、要么苍白、要么瘦弱的体格比起来,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等几个差役接过沈渊的衣服一边检查一边仔细看,就见这个年轻人的肩头上、胳膊上还带着一条条伤疤。上面刀伤箭伤历历可数,看起来也不知道有多少条! 第918章 一场策论凭心问、帝王之政、帝王之心   “好么,山大王也来赶考啊?”一个差役头领看到沈渊这一身伤,忍不住说笑了一句,旁边儿他的同伴也都跟着笑。   而这时沈渊身后的柳如青等人,见到沈渊身上居然有这么多的伤疤,也被吓了一跳。   “你真的是江南考生?”此刻一个在旁边监视搜查的官员,见到沈渊的身量和伤痕,不由得心中起疑,示意让差人把沈渊考篮里的凭证拿出来,他再检查一遍。   等到那个官员拿着凭证仔细核对之际,就见沈渊笑着说道:“在下奉旨平定江南叛匪,军阵上刀剑无眼,受伤在所难免……好在脑袋还在。”   “啊?”听见这句话,那位正在检查的官员手里的凭证“哗啦”一下便响了一声,全身上下都是猛地一哆嗦!   “沈渊?”这个官员惊讶地看了沈渊一眼,说实话大明朝的官员,多少都听过这个名字。当他一听说这位传奇人物就在眼前,当然是吓了一跳。   看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笑着点头,官员连忙把凭证替沈渊塞回了考篮里。   “赶紧穿上!”这个官员从旁边还在捏来捏去的差役手里,将沈渊的衣服一把拽了回来。   然后他抖开衣服,让沈渊就着他的手把衣服穿上……他的举动把旁边那些差役都看傻了。   “我老家无锡的……沈公子顺顺当当儿考啊!”等这个官员帮沈渊穿好衣服之后,还笑着跟沈少爷说了一句。   旁边的众人见此情景,都是啧啧称奇,等到沈渊过去了,就听那个官员还在跟旁边的差役小声儿地解释……   “不知道他是谁?我告儿你江南十二路反王、十七万大军都死在他手上!十日平三省,白衣定江南听过没?”   看着那个官员眉飞色舞地讲述,还有差役们惊诧地望着沈渊的背影,沈涣捅了捅他前面的华潜,示意他继续走。   “羡慕吧?羡慕你也来不了这个,人家拿命在尸山血海里拼来的!”沈涣小大人儿似的,居然还老气横秋地教训起别人来了。   ……   等到沈渊拿了考卷,进了内帘就是号舍了。   号舍就是考生们答卷的地方,中间一条宽阔的甬道,旁边是密密麻麻的一排排小房子。   这些房子还不到一个正常人站起来头顶那么高,也就是说你在里边站着绝对站不直。   每一排号舍有七十个小隔间,在号舍最贴近甬道的墙上,还按照千字文的内容,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写上了字。   也就是说左手的第一排就是天字号舍,从第一号往里走一直到天字七十号。这些号舍一共有四千八百间,每科会试的贡士都是从这里脱颖而出的。   沈渊一边拿着卷子找号房,一边摆手告别了柳如青他们三人,这个时候他还在心中暗想:这号舍跟猪圈长得也太像了吧?   号舍宽五尺,长三尺,里头站站不起来躺躺不下,放里边一头大点的猪都转不过来身儿。   而且号舍跟养殖场最相似的地方是:每一排房间的最前面都放着两口硕大的水缸。这些水缸里全都装满了清水,是为了给考生用水和防火用的。   因为贡院里规矩极严,在考试这三天时间里就是天塌了也不许开门,可是晚上考生还要使用灯烛,所以一旦发生火灾,就会极其危险。   沈渊记得就在这间贡院里,最惨痛的一次火灾事件发生在天顺七年,明英宗的时候。   据说起火后,贡院的官员不敢开锁放人,考生也不敢不顾考场规定擅自跑出去。结果一场大火,有近百名举子被活活烧死。   后来这些死去的举子都被埋葬在京师朝阳门外,那片坟地至今还被京师人称为“天下英才冢”。   这一科有两千多人参加考试,等到他们坐下来都准备好还要不少时间。   沈渊找到自己的号房坐下之后,看到一个个在他眼前走过的人,全都是小脸儿绷得雀青……大家全都是万分紧张。   要知道这场会试不但规模宏大,也是决定每个考生前途的关键时刻,考中了会试,被录取的人就被称为贡士,基本上百分之百就是进士了。   因为殿试的时候,贡士但凡不跳起来刺杀皇帝,基本上都能获得进士身份。殿试不过是在皇帝作为考官的情况下,决定他们名次的一个步骤。   所以这一刻,就是决定他们命运的分水岭,十年寒窗苦读,一朝买与帝王家,谁的心里都不轻松。内帘中间有一座聚奎堂,这是主考官和房考官分房评阅试卷的场所。每场考试前一天由主考官命题之后,当即由刻字房的工匠将试题印好。   这些考题现在已经送给了外帘的官员,等大家全都准备就绪之后,就开始分给各号舍的考生。   在沈渊打扫了号舍,擦干净桌椅,准备好笔墨之后,他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等着。   考题很快发下来了,沈渊看着桌上题目,慢慢的调匀呼吸,放松身心,等着天光大亮。   这场决定命运的考试,就此……开始!   ……   一连三场下来,第一场三天,五经题、五言八韵诗。   第二场三天,四书题,七言韵诗,然后第三场三天,策论题!   几乎是连续不断的九天考试,考生们不但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中,而且周围的环境极其恶劣。   他们喝着冰凉的生冷水,坐在一面露天的考棚里。这些人搜索枯肠、寻章摘句,把自己的才华和底蕴拼命往外挤。   他们没法躺下休息,不断地思索着文章里的得失,他们计算着自己那三根蜡烛还能燃烧多久。春蚕吐丝一般,把自己一生所学全都汇聚在眼前的文章之中。   两千一百举子,只取三百人为进士,这是通天之路的……最后一关!   ……   连续两场考试之后,就连沈渊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更何况那些身体瘦弱的书生了,他们全都在咬牙拼命坚持。   等到这第三场的策论题发下来之后,沈渊看着纸上的题目,忍不住皱了皱眉。   《策问:问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   沈渊一看这题目,就知道自己麻烦了,甚至可以说他面临的是自从扬州那时走进科场到现在,最严峻的一次考验。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道题目里不管是问政还是问心,其实都在考问举子对帝王的态度。 第919章 提笔豪情满胸间、一场英秀、人正少年   而他一个现代人,对待这些封建帝王,却无论如何也生不出那种特殊的感情来。   这种感觉就像写诗,如果要是写给心爱的女孩或者是发自内心,自然会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可你若是想装出这种感情,却绝对过不了自己内心那一关,写出来的东西必定干涩无比。   所以沈渊面对着这张考卷,他知道这一次的策论,恐怕是一次艰巨的考验!   ……   同一时刻,在远处的另一个号房里,洪承畴正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策论题。   此刻他的脑海中,正在回响着当初沈渊向他说过的话……   “立场!立场!你要是把立场这俩儿字儿忘了,你就算会多少政务都过不了策论这一关!”   “你满肚子的圣贤书都白念了?记住了不管是啥,他爱啥啥!啥都只管给我往忠君爱民上扯,一律引用圣人之言,谁都挑不出来你的错儿知道不!”   “沈兄……明白了!”   这时的洪承畴猛然在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他在心中默默念道:“原来这就是汉朝之后,历朝历代独尊儒术的根本所在啊!”   “既然你把这科考看得如此通透,还将这里面的要诀传授于我,那我洪承畴若再过不了这一关,又怎能对得起你的谆谆教诲?”   此刻科场悟道的洪承畴,毫不犹豫地下笔,在他面前的纸上,飞快地跳动出了一排秀丽端正的文字……   臣对:恭惟皇帝陛下,毓聪明睿智之资,备文武圣神之德,握於穆之玄符,承国家之鸿业。   八柄以驭臣民而百僚整肃,三重以定谟猷而九围式命。盖已操太阿于掌上,鼓大冶于域中,固可以六五帝、四三王、陋汉以下矣!”   好个洪承畴!他一下笔三言五语,就把当今天子奉为神明一般。   在这之后他胸中无数美轮美奂的词句,竟像是长江大河一般,不住地喷涌而出!   ……   在另一间考棚里,柳如青也在想着沈渊对他说过的话:   “论政必头脑清晰,出言必引述经典。守旧以自保,莫嫌立意不新。求变以得进,当知半步绝险!”   “不要卖弄聪明,不要标新立异,人家看的不是你能开拓多少,而是看你能不能守住一片忠君爱民之心!”   于是柳如青毫不犹豫,在纸上写道……   臣对: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机,有以致雍熙之治。   必有倡率之实心,而后可以淬励百工,振刷庶务,有以臻郅隆之理……   柳如青已经决定了,这“经理时政,倡率实心”八个字,就是他今天这篇策论的文胆!   柳如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沈渊!   ……   另一间考棚里,沈涣一边写着草稿,一边嘴角上露出了丝丝笑意。在他的笔下正妙语如珠一般写道:   臣对:洪惟我太祖高皇帝,睿智原于天授,刚毅本于性生。   草昧之初,即创制设谋,定万世之至计;底定之后,益立纲陈纪,贻百代之宏章。   考盘之高蹈,颍川之治理,必旌奖之,以风有位;浚民之鹰鹤,虐众之枭虎,必摧折之,以惕庶僚!”   好家伙!这小朋友作得竟然比洪承畴还彻底,人家出题叫他论政,他直接就一把掏出了朱元璋,上去就是一通暴夸!   而且人家的策论还是文字华美,立论有据,字字珠玑,句句扣题!就凭这篇文章的内容和措辞,哪个考官敢将它列为下等?人家大肆夸奖的……可是当今天子的祖宗!   ……   而此刻怡园四杰中的华潜也是正襟危坐,一片诚心正意的在纸上写道:   臣对:粤稽唐虞之世,君也垂裳而治,贻协和风动之休;民也画象而理,成击壤从欲之俗。   君臣相浃,两无猜嫌,明良相信,两无顾忌,万古称无为之治尚矣!”   这家伙引用圣人之言通达无碍,文笔端正大气磅礴。论政之时,直指当今天下的太平富足,全是天子治政时,处处暗合无为之治的宗旨。   这论调真是无懈可击,就算是再严苛的考官也挑不出毛病。他这整篇文章就和这个平时笑呵呵平淡随和,却从未暴露出丝毫弱点的华潜公子……一模一样!   ……   考场上的俊杰之士各展奇才,全都在奋笔疾书。   而沈渊的号舍里,沉思良久之后,沈渊的心也慢慢平复了下来,他的心里浮现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   自己的老师陈眉公一生饱学经典,若是此时年逾七旬的眉公在这考场上,以他的睿智和通达,他该如何写下这篇策论?   自己的老爹沈玉亭,要是他宦海沉浮十多年,看懂了这官场世情之后,当他再度看到这篇策论题目,他又该如何下笔?   这让人扼腕叹息的大明啊……当我融入了这个朝代之后,我沈渊当是今世唯一一个熟知它经历的人,知道它未来的人,旁观它兴衰的人!   大明之政的得失,又岂是这区区数尺白宣所能尽述?   我……该写什么?我写又如何?终归没人救得了你。   能救你的……只有我!   ……   在这一瞬间,沈渊手中的笔,笔尖已经落到了纸上。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在用头脑,也不是靠着理智和观念,而是用自己的心,写下一篇文字……   臣对:人君天也,天有覆育之恩,而不能自理天下,故所寄其责者,付之人君。   君有统理之权,而实有所承受。故所经其事者,法之吴天。   用是所居之位,则曰天位;所司之职,则曰天职;所治之民,则曰天民;所都之邑,则曰天邑。   ……故兴理致治,必求端于天!”   沈渊毫不犹豫地写下了这篇策论,他把政令设置的本意与实施,选官用官的制衡与考察,施政于民的修改和更迭,毫不犹豫地全写了上去。   在这一刻,沈渊骨子里那股狂傲,正如山崩地裂一般,爆炸开来!   他在策论中写官员的任务授权,写施政过程的考核审查,写得到结果后的评估奖罚,写政令实施后从官员到制度的调整,直至最后……形成闭环。   他在前世的学识经验、凝聚于今生的愤怒和惋惜,全都化作一行行文字,长江大河一般奔涌于纸上!   一腔热血尽皆喷涌而出,他不管自己是不是标新立异,不管言语有多惊世骇俗,不管阅卷的考官能不能看懂,甚至从没想过,自己能不能考过这倒霉的会试!   想个屁想!反正天下没人懂我!   直到最后,沈渊凝心静气,在纸上写道:   “一法之废置,曰为天守制,而不私议兴革。一钱之出纳,曰为天守财,而不私为盈缩。一官之设,曰为天守德。一奸之锄,曰代天讨罪!”   “盖实心先立,实政继举,开元之治不难致矣,何言汉宣哉?”   “臣不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臣……谨对!” 第920章 人在科场月在空、尘埃未定、波澜又惊   这次的策论,沈渊的做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甚至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会以这样的态度,在会试时写下一篇策论。   他分明告诉了自己的同伴,策论怎样写才是正确的……最起码是万无一失的。   可是沈渊却犯了一个所有人都经常犯的错误,他嘱咐别人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事到临头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没控制住!   这篇《论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原本策论的初衷就是考验举子的态度。而沈渊在这篇文章里将他毕生所学的精华、所有施政方面的经验教训全都写了进去,可就是偏偏没有态度!   当这样一篇策论送到考官手里时,那些由皇帝钦点的考官见了这样的文章,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沈渊也由此把自己抛进了一片难以想象结果的波涛激流之中。   以他的才华和能力,分明是只要四平八稳写上一篇策论,把那些歌功颂德之言,圣人先贤之句铺陈罗列开来,就可以稳稳地得一个进士……可是他没有!   “你不是要看我的本事吗?我就拿出本事给你瞧瞧!”像沈渊这样越是经常保持理智的人,一旦犯起浑来就越是九头牛也拉不住,更何况他写在考卷上的东西,都是大明之后数百年总结出来的施政精华。   要是大明朝连这样一张卷子都容不下,那我为什么还要往这滩浑水里淌?我自己玩儿自己的不好吗?”   所以当沈渊把这张卷子递上去之后,他心里一边冷笑着,一边悠然从容的往外走。   现在的情形,就不是那些考官给不给沈渊机会的问题了,而是咱们的沈少爷,给了大明朝最后一次机会!   你要是抓不住,那就别怪我了……沈渊昂然而行,就这样结束了他三场九天的会试,一路走出了龙门。   等他走到贡院之外,就见远处柳如青、沈涣和华潜都等着他,而另一边远远的则是站着一个身影,正是洪承畴。   洪承畴并没有过来,而是远远的向沈渊深深一礼,他的意思沈渊当然知道。   沈渊也笑着拱手为礼,洪承畴随即便转身远去……其实此刻洪承畴心中所想,果然和沈渊预料得分毫不差。   洪承畴一边向着自己的居所走去,心中一边还在暗自想道:“若不是沈公子一番金玉良言、醍醐灌顶,我这科必定是名落孙山。”   “现在我也有了高中进士的机会,这都是沈公子一手所赐!我洪承畴将来在仕途上若有寸进,一定要重重报答沈公子这份恩德!”   ……   等到沈渊他们回到怡园接叶亭,随即就把这九天以来的考卷、韵诗、策论全都默写下来,然后相互传阅品评。   其实在这中间每一场之后他们都会回家,但是在沈渊的建议下,所有的人都没有把自己下场所做的八股公布出来。   因为沈渊知道他们怡园这四个人,四篇文章拿出来难免会有高下之分。而看到别人的文章精彩绝伦之后,发现自己做得并不那么出色的人,心理上一定会受到影响。   所以这几天他们回来之后,沈渊都告诉他们注意饮食,好好休息,大家却并没有讨论考场上的事。   等到今天最后一场考完,却是没什么关系了。这几个人汇聚在沈渊小楼的客厅里,在一片墨香飘荡之中,各自提笔写下了自己的文章。   写完之后大家相互传阅,不住地击节较好,对好友做出来的精妙句子赞叹不已。这时候他们才知道,沈少爷让他们之前不要传阅文章,确实是有道理的。   这四个人包括沈渊在内,都是精才绝艳之人,在各个场次中的发挥也是有高有低。   这里面柳如青的性格沉稳厚重,但其实最善于变通,他的文章也是一样厚重大气,显露出学问功底的扎实。同时在文章转折和衔接处的灵动多变也是让人拍案叫绝。   沈涣天资最高,虽然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但是博文强记、功底扎实。而且对于人情世故看得也十分透彻。   所以他的文章行文老辣,言辞高古,更像一个饱学的老儒所做,因此他是发挥最稳定的一个。   而那位华潜少爷,由于他的性情更加平和安然,所以做出的文章磅礴大气。若是单论气度而言,却是远超其他人。   至于咱们沈少爷……他的文风轻灵厚重兼而有之,文字雕琢韵律之美难以形容。任凭是谁看了都得说一句:不愧是大儒陈眉公的弟子!   这样的文章读起来气韵贯通、字字铿锵,简直可以当做一篇文辞华美的汉赋来欣赏。   可是他们正在传阅之间,却见沈涣全身都是一哆嗦……在他手里面拿的那篇,正是沈渊今天刚刚写好的策论。   “我滴……娘啊!”大家就看到沈涣在地上“咚咚”地直跺脚,手里拿着这篇策论,全身都哆嗦了!   “你这是活脱脱地作死啊!”   沈涣懊恼万分地看着这篇文章,难以置信的向沈渊说道:“分明能舔着吃,你为甚非要掰碎了吃!好好一个进士,这下可危险了!”   “我舌头不好,舔不了。”这时沈渊一看沈涣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替自己心疼。生怕沈渊因为这篇悬崖上起舞的策论,把好好的一个进士给弄没了。   于是沈渊笑着说道:“哥们就是牙好,要是掰不开,我还想踹碎了吃呢!”   “你啊!”此刻沈涣脸上带着惋惜的神情,冷不防他手中的卷子,却被柳如青接了过去。   等到柳如青看了之后,坐在那里默默无声,卷子又落到了华潜的手上。   等到这三人一块都看完,厅堂中立刻陷入了寂静。大家都在暗想,沈渊这家伙从来都是冷静自持,怎么就突然间在考场上发疯了呢?   沉寂良久之后,柳如青又拿起卷子来仔细看了一遍,这才长叹了一声道:   “说到施政治民,我胸中所学,难及表弟万一。若是我有表弟这般才能,我也想写一篇这样的卷子!” 第921章 一书一剑负狂名、学我者死、信我者生   “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听到这里时,就见华潜也接口说道:“两千一百举子,汇聚了天下精华,若想脱颖而出,哪里有那么容易?”“我看沈公子若想得一个进士出身,只管写一篇四平八稳的文章就够了。不过若想在天下英才手里位列会试第一,牢牢拿回一个会元,却是变数颇多。”   “可是有了这一篇卷子,却又不同了,”   就见这时的华潜叹了口气,拍着沈渊的肩膀说道:“我看你这篇策论,堪称字字珠玑,在执政之道上,颇有振聋发聩之感。”   “所以考官若是个因循守旧的腐儒,沈兄可能连三百进士名额的边儿都摸不着。可这位考官要是亲身治理过地方,知道施政的艰难。他在看沈兄这篇策论的时候,就会大不一样。”   “所以你这篇文章没问题,就看考官如何了。”华潜说到这里,不由得感慨道:“沈兄行文犹如用兵,奇兵突出,直指腹心。”   “这次会试,我看你要么就是铩羽而归,但你只要是考中了,必定是前三名!”   ……   旁边的人听到华潜的这番话,也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在他们看来,眼前的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只不过沈渊从拿金元宝往河里白白一扔,变成了把金子扔在赌台上。虽然输赢的形势还是极不乐观,但是一旦赢了,却有可能是个极其震撼人心的结果!   等到大家唏嘘感叹了一阵之后,也是纷纷散去,毕竟这些天以来,所有人都太累了。   看到天色已晚,沈渊自己也是回去沐浴更衣,然后他就把湿淋淋的头发交给苏小棠,由她擦拭了之后披散着慢慢晾干。   苏小棠的神色有点紧张,沈渊把头向后一仰,靠在苏姑娘的身上,向她笑着问道:“你都听到了?”   “嗯,”苏小棠点了点头,他们方才在楼下的谈话,苏小棠姑娘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苏姑娘随即轻声说道:“正担心你呢……少爷考不考中的倒没什么,怕你上火。”   “那你得给我败败火才行,”沈渊笑着说道:“我就觉着状元及第没有小登科有意思!”   看到沈少爷一脸毫不在乎的模样,还说出了这番话,苏姑娘随即便是俏脸一红。   小登科就是娶媳妇儿,沈渊的意思不言而喻。苏小棠和沈少爷这些天以来亲昵缠绵无所不至,就差这一步小登科了。   前些日子是因为沈渊查案十分紧张,苏小棠要是受伤了,或许会在遇敌时发生危险。到后来则是沈少爷考期临近,拼命地准备考试,时机上实在是不适合。   所以这个时候华灯初上,月色正浓,屋子里的氛围也慢慢变得越来越微妙。   一对子午鸳鸯钺被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是苏姑娘身上的短刀、暗器、还有头上的白玉发簪。   木质的楼板隔音很差,加上旧木床一动就会嘎吱作响,不过沈渊和苏姑娘有武艺在身,这点小事自然难不住他们。   不过在沉默中静待暴发,在气血奔流之际保持理智,还是很考验人的……对于沈渊来说也别有一番意思。   所以此间的情形正是“一线春风透海棠,满身香汗湿罗裳。春浸锦衾翻红浪,体酥娇软频唤郎。”   “脸脂腮粉暗交加,东风频频透玉笳。露华湿破胭脂体,流珠飞上小桃花!”   苏小棠的武功底子当真了得,心里又爱极了沈渊,自然是任随沈郎千般摆布,没有不依的。   等到俩人气息方定,沈渊却在苏小棠耳边笑着说道:“那把扇子,你还留着呢吧?”   苏姑娘闻言,羞怯地把头埋进了沈渊肩颈里……说起那把扇子,还是苏小棠和沈少爷第一天见面的时候,被这位苏姑娘给偷走的。   有关那扇子上写的“心不贪荣身不辱”七个字里,“身心”俩字儿的玩笑,俩人也开过不少回了。   到如今,当初那朵“夜行海棠”终于还是应验了那句话,这时两个人心中的柔情蜜意充满心怀,自然是心满意足。   ……   殊不知沈渊这边的小登科正在一登再登,登得不亦乐乎之际,贡院那边的至公堂里却是乱做了一团!   各位考生答题的卷子,会被专门的人用朱笔抄写一遍,以免考官认出字迹造成徇私舞弊。   在这之后抄好的考卷就会封好了姓名,装订成册,以供考官审阅。   考官除了一名主考之外还有若干副考,总人数经常变动,在万历一朝大体都在二十人上下。   这些人分别阅卷,之后就在那张朱笔抄写的卷纸上批阅,这个过程他们丝毫都不敢马虎。   因为考试之后,考生原本的卷子和朱笔抄写的卷子,都会被发还考生本人。   曾经在嘉靖朝,有考生发现考官批阅的时候,只看了前三行的文章,后面却是一笔未动。   然后就他拿着这张卷子去告状,那名玩忽职守职守的考官随即就因此问罪,所以此后每个考官批阅的时候都非常小心。   至于批阅的方法,有一个成语叫做可圈可点,就是出自这里。   若是卷子上某一句做得佳妙,考官就会在这一句上画个句号形状的小圈,若是某个词或者是字雕琢得非常好,他就会在那旁边点一个点。   在这之后,考官会在卷子下方写下评语……而这时致公堂里正在阅卷的一位副考官,却对着一张策论审视良久,居然一笔都没能画下去!   之所以这么做,他倒不是觉得这张卷子上连一点可以夸奖的地方都没有,而是卷子上涉及到施政这方面的言论……他看不明白!   这种情况让人十分匪夷所思,因为学生的见识再怎么说,应该也比不上官员才对。正常情况下,阅卷的官员看懂一篇策论总是没问题的。   可是这位考官看这张卷子上的开头和结尾,堪称烟霞满纸,字字珠玑,偏偏中间这一段不知该如何评判。   但是他的心里清楚,能写出这样头尾的考生想必所学甚是渊博,所以中间的一段应该不是故弄玄虚或是胡说。   而他既然搞不清楚,就说明他看不懂的这一部分要么就全错了,要么就全都对了! 第922章 身在御宇第几层、一石激起、惊涛千重   一时间这位副考官被难得抓耳挠腮,心里暗自骂这个答题的举子多事……你有这样的本事,不会好好写一篇策论吗?为什么要弄出这么个东西?   而另一方面,他又不敢随意处置,因为一个不恰当,他就会成了京师文坛中的笑柄!   想了好久之后,这位副考官终究还是把这一大册卷子抄起来,捧着它进了几位考官的房间。   然后没过多久,里面就吵起来了!   ……   致公堂里一时之间争执不休,主考官梅观林在旁边看着几位副考官在那里争吵,心里却也在暗自翻涌。   有几位年老的翰林一辈子在翰林院勋章摘句,头发都白了。他们一口咬定这张卷子离经叛道,针砭时政多有不敬祖宗、不遵法度之语。   而另一边的几位副考官,差不多都是当过六部官员的出身,他们也没有拼命为这一张卷子说话,只是说这张考卷上所说的内容,多有振聋发聩之言。   按照这边的意见,这张卷子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被扔在黜落的那一堆里。   至于冷眼旁观的梅观林大人,说实话他心里也没打定主意。   ……   这张卷子如今就放在梅观林的眼前,他也仔细看过,同样这里边的东西也有很多是他不明白的。   但是就他看懂的那一部分而言,却足以让他的心中震撼不已。   文章虽然文辞高古,但内容却极其新颖,其中某些话更是让梅观林耳目一新。在他看懂的那一部分里,有些有关制度的内容,足以让他瞠目结舌!   打个比方说,就好比一座牢房里有五个囚犯,他们每天有一桶粥喝。于是负责分粥的那个人自然会因此操守堕落,给自己和自己那一伙儿人吃饱了,别人饿死了他们都不管。   同时这个分粥的人若是轮换着来,那就轮到谁分谁贪污,每个人都要饿上四天才能吃一顿饱饭。   历朝历代以来,解决这样的问题,他们都强调要提高官员的道德品质,具体的方法就是让他们熟读圣贤书。   读书明理,参加考试之后才能去做官,然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对于贪污的作用极其有限。   尽管饱读诗书,但是一旦位高权重,有机会贪污的时候,大部分官员还是禁不住诱惑。   至于本朝太祖朱元璋,却提出了另一个思路,简单的来说可以归纳为:你敢贪污我就弄死你!   按照太祖颁布天下的大明律规定,官吏贪赃银六十两以上的就要斩首示众,并把皮剥下来塞上以稻草和石灰。   非但如此,这个被加工完的死玩意儿还要挂在官府衙门的案桌旁边,用来警示继任的官吏不要重蹈覆辙。   这手段听起来真是奇狠无比,但是效果却是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到了现在的万历年,有关官员贪污量刑的标准早已名存实亡,六十两剥皮楦草简直就是个笑话。   也就是说,即便是这样的酷刑,也阻挡不了贪渎之风。   而这张卷子里所举的例子,却让梅观林的心里暗自心惊:只要让那个分粥的人,最后一个拿粥就行了。   不管是谁来分粥,如果做不到尽量公平,那么分粥的人最后拿到的肯定是最少粥的一碗,贪污问题立马解决了。   虽然文章中也说,并不存在以极其简便的方式理清官员吏治的方法,但是梅观林也隐隐地感觉出文章里的言外之意,似乎是在说。光凭着圣人教化和官员本人的道德操守,是一条完全走不通的路。   这个考生在卷子上当然没有明说,但就算是梅观林自己体悟出来的这一点点意思,也足以让他胆战心惊!   但是梅观林的想法,却跟正在吵架的那些人不同。他看这篇犹如天外飞来的策论,知道写作它的人头脑清晰、经验丰富、甚至是尺度也掌握得十分老辣。   如果有人说这是出自一个叱咤政坛多年的名臣笔下,或是一个致仕的相国所写,他都敢信!   可这篇文章要是出自一个考生之手,那就厉害了。因为只要梅观林取了他为进士,他从今以后就是这个举子的“座师”,这是大明朝官场的规矩!他都不敢想,一个学生有了这样的见识,走上朝堂之后会变成什么样?那可能是比当年的张居正还要显赫耀眼的名臣!   所以自己要是取了他,将会带给自己的好处可是不计其数,这也是梅观林没有急于作出决定的原因。   这一刻堂上的两伙人各不想让,争执得越发厉害,而梅观林大人的心中也不由得暗自琢磨:   朝廷在会试中设置了策论,不外乎就是考察考生执政和处置问题的能力。可是在两千一百多份洋洋如海般的试卷里,竟然有一个人真的正面回答了问题,却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国家开科取士,原本要的就是选拔人才,可是你看看现在,至公堂里都打成什么样了?   在这科考生里,居然出了这么一个人!他是谁呢?   ……   这时的沈渊还不知道,自己这一颗石子扔出去就不管了,却激起了贡院那边的千重波浪。   苏姑娘适应了之后,进攻性开始越来越强,拆招换式之间颇有转守为攻的征兆……现在咱们沈郎根本没工夫想别的。   ……   眼看着一连几天过去了,沈渊身边的人都在暗自担忧,这位沈少爷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三月十五,终于发榜的日子到了。   会试可以解释为殿试的入围考试,但从某方面来说,就像是沈渊和苏小棠的情况一样,进去固然重要,效果当然更重要……话题扯远了。   会试第一名被称为会元,如果沈渊中了就是连中五元,然后他得到的收获是:在殿试的时候,可以坐第一排考桌。   午时放榜之前,京师街巷里的氛围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无数学子或奔着贡院的方向汇聚,想要看看自己是不是高居榜首。   也有的举子呼朋引类,在茶楼酒肆里高谈阔论,静待佳音。 第923章 写尽大赋填小令、天下英豪、在此楼中   沈渊这边接到了请帖,要出去赴一场诗会。因此四个人看到午时将近,也就信步走出了烂面胡同,向着正阳门一带走去。   一共四张请帖却来自两个地方,其中一张是华潜拿出来的,那是华家在京师里做官的长辈,特意给他送来的这张请帖,说是富商查家在查楼设宴,让他过去赴会。   这场诗会,一是查家招待亲朋好友赴京赶考的子弟,同时也给很多知名才子送去了请帖,请他们赴宴作诗。   至于另外三张请帖则是出自沈渊这边,是徽商沈家的官员送来给沈渊的。   在他们怡园四杰当中,沈涣和沈渊都是沈家重点培养的对象,柳如青是沈渊的表兄,也是姻亲关系,所以大家都得了帖子。   同时接到了两方面的请帖,请客的却是同一个地方,这就足以看出这场诗会的规模,确实是不小。   而且帖子上还说了,要遍请今科举子中的英才,所以沈渊他们估计去的人也一定不少。   去就去呗,年轻人的心性要不也是喜欢热闹,更何况沈渊他们也想看看这天下英才之中,还有什么样精采的人物。   于是这一存了比试的心思,似乎此行就更有意思了……   当他们一路来到了正阳门,向南一拐,没多远就到了查楼。   这座查楼,生活在现代的北京人差不多都知道,其实就是广和楼也就是广和剧场,这个时代它还叫查楼。   这查楼是姓查的富商所建,这个姓氏很少,却在明清两代十分显赫。   查姓分为南北两查,南查在海宁,以文脉胜,明清时便出了以查慎行这样的名士,世人将其称为“一门七进士,叔侄五翰林”。   所谓“唐宋以来巨族,江南有数人家”就是说得这一支……没错,现代著名的金庸大师就是南查后人。   至于北查,主要分布在京津两地,以盐商起家,是京师巨富。   这查楼是北查修建的一座戏楼,不过这个时候还不像后世一样对外营业,而是人家自己的私产。   等到沈渊他们到了查楼门口,远远的就看到一大片儒衫学子,聚集在那里。   一行人来到楼下,隔着一大片人群,他们就见楼上两侧的梁柱上,挂着一副长长的楹联:   学君臣,学父子,学夫妇,学朋友,汇千古忠孝节义重重演来,漫道逢场作戏。   或富贵,或贫贱,或喜怒,或哀乐,将一时离合悲欢细细看来,管教拍案惊奇!   中间的横批上着“盛世元音”   这副楹联显然说得是演戏的事,对联对仗工整,文字精炼,沈渊他们见了之后也是暗自点头。   不过现在他们想要进去,还得往里挤……不知道为什么,门口居然聚集了这么多人。   大家都不进去,挤在外边干什么?沈渊一边分开人群,一边心里还在纳闷。结果到了门前,他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里面除了有请帖的人之外,还允许没请帖的举子上楼,而且无需检验他们考试时的凭证,只要通过门前的考核就行。在查楼大门的外面一侧,一连排摆了三张桌子,桌子后面还坐着几个儒生打扮的人,桌子上还放着个一尺见方的木头盒子。   沈渊一眼就看到那木头盒子上,居然还有一个碗口粗的圆洞,他顿时就笑了……这场景跟现代时商超门前的抽奖活动,简直是一模一样好不好!   沈渊扯住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是查家设下的一道考试题,在那个盒子里面有一堆纸条,上面写着各种诗词文体的内容和要求。   只要是谁想进去,就要从里面抽出一个纸条,按照那个上面的内容以一盏茶时间为限,做出工整的诗词就可以进去。   沈渊听了之后,他和柳如青几个人也是相视而笑……这样的事也算风雅,也免了很多学识不足之辈混上楼去,关键是挺有意思。   几个人上前的时候,大家心中当然没有丝毫紧张,毕竟这些人饱读诗书学问精深,临场做诗词而已,又不是做不出来。   可是他们能做,不代表别人也能做得到。等到沈渊他们来到桌前,就在他前边已经排;了两个人。   最前方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脸上憋得通红,显然是卡文了……   偏偏这个时候,估计一盏茶的时间要到了,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大声喧哗,笑着催促他赶紧的。沈渊一看这情景,就知道这人没戏了。   在这种情况下你还给人家来个倒数计时,拿到试题的人难免会更加紧张,那还做个什么诗啊?   眼看着时间已到,桌后边那几个儒生摇了摇手,示意让他退出去。那个书生打扮的人却是愤愤不平的一边往外走,一边露出了恼怒之色。   听到周围人的还在起哄着笑话他,这个人气愤地大声道:“这么一小会儿工夫,让我做一首《沁园春》?拿这样的大词牌出来,这不是难为人吗?”   “这要是我擅长的《十六字令》……”   “……那我们就都能进去了!”这时旁边的一群人都笑着齐声接话,这气氛就别提多欢乐了。   沈渊他们几个人也是心中暗笑,话说这人抽着这么大一个词牌,也真是够他受的。不过他说擅长十六字令,这也未免太顽皮了……说话间就轮到了下一个人。   现在沈渊他们几个人的身前就剩这一位了,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朴素的斓衫,一伸手便从那个盒子里抽出了一道题。   “七言八句描摹家乡,旁人猜中者入内!”这个人大声念出了上面的试题,然后他就沉吟了一下。   沈渊看不着这个人长什么样,就见到他身子还挺壮实,似乎年龄也并不大,说话时带着西北口音。   话说这个题还真不简单,关键不在做诗,还得让别人猜出他家乡在哪儿才行。   沈渊还以为他要再想一会儿,没想到这个人稍稍犹豫了一下,口中就吟诵道:   “雁门关外野人家,不养丝蚕不种麻。百里全无桑柘树,三春校场见桃花。檐前雨过皆成雪,塞上风来总是沙。说与江南人不信,只穿皮袄不穿纱。”   当他做完了这一首七言八句之后,随即周围的人就安静了一下。   此人作诗不用一典却气韵十足,颇有谢灵运“池塘生春草”的野趣,沈渊听过之后,立刻就知道,这是一个非同凡俗之人!   可是桌子后面那几个儒生却是面面相觑,看来他们既没察觉出此人诗句中的佳妙,也没猜出他到底是哪里的人。   “诗也算中规中矩……”其中一位儒生开口才说了这一句,沈渊就知道这人是个半拉棒槌。   这个负责评判的儒生摇头说道:“可是你家在何处,我们却是摸不着头脑……先生请回吧。”   听到他这句话,前面那个衣着朴素的书生却也不与他争辩,就见他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往回走。   沈渊却是立刻一伸手拦住了他,这回他算是和这个人打了个正面。   没来得及仔细看,沈渊依稀觉得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他笑着对那个负责评判的儒生说道:   “这位先生是宣府人氏,你听不出来,我可听出来了!” 第924章 一诗塞外声琅琅、口外四绝、大同姑娘   沈渊这话一出口,坐在桌子后的几位儒生也是同时一愣。这时他们周围也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话说这些人之所以聚集在这里,当然很多都是对自己的才学没把握的,生怕上去了拿出考题之后答不出来,未免会惹人耻笑。   当然也有的人诗词的水准相当不错,但人家就喜欢站在这儿看热闹,毕竟里面的宴会还没开始,门口的情形可比里面好玩多了。   而这些人里绝大多数儒生,他们的心思都像是水上乐园里,水滑梯落点处围的那一圈人一样,从滑梯滑下来的人闹出越大的笑话,围观的人看着就越高兴。   可是这些人也没能听出刚才那位书生的诗里说,他的家乡到底在何处,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沈渊脸上看去。“你跟他是一伙的?”此时桌子后面的一位儒生眼中带着怀疑的神色看了看沈渊,又看了看前边那位衣着朴素的书生。   其实他怀疑得也有道理,毕竟沈渊他们差不多是前后脚赶过来的,而且沈渊明显是要替前边的那位书生说话。   “当然不是,我们四个才是一伙的,”这时沈渊一回头,向着柳如青他们几个示意了一下,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前边的那个人说道:“这位仁兄的诗写得极好,只恨未能早日识荆,今天却是头一次见面。”   这时那几个负责评判的儒生听到沈渊这么说,心里却是暗自恼怒起来。   话说刚才那首诗里,要是真的明确说出了此人的家乡,甚至连旁边的人都听出来了,他们几个却都没能发现。那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他们可就丢大人了。   而这时旁边围观的书生们也都大声聒噪喊道:“既然如此你就说说,到底为什么这首诗说得是宣府!要是你说不出来,那就跟他是一伙的!”   “对!我们这些人都听着呢,就看着你怎么强词夺理,带着这个人混进去!”   而那几个桌子后的儒生也随即冷着脸说道:“既然你说你能听得出来,那你就说说这里面的缘故。”   “若是说得清楚,我们自然放他过去,说不清楚的话就是你和他联手作弊,这查楼……先生你也别进了。”   “这有何难?”沈渊笑了笑,又朝着外边那些起哄的书生看了一圈。沈少爷的脸上神情淡然,前面被拦住没让走的书生也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渊。   “这首诗里面有一句就足矣:‘百里全无桑柘树,三春校场见桃花。’”   在周围这些人的注视之中,就见沈渊不慌不忙的朗声说道:“这位仁兄诗里描绘的分明就是塞外情形,而且还明说了是雁门关外的。再加上这‘校场’两个字,若不知道是宣府,那只能怪自己孤陋寡闻。”   说到这里时,沈渊正好看到那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学子眼中露出了微微笑意。   这时旁边的一圈人还是一头雾水,只见沈渊笑着说道:“连口外的四绝都没听过吗?宣府教场,蔚州城墙,朔州营房……大同婆娘!”   听沈渊说到这一句,周围好几百人立刻同时哄笑起来。说实话他们这些人中间还真有不少听过这四句顺口溜的。   就见沈渊笑着说道:“既然这位仁兄诗里有‘三春校场见桃花’这一句,那一定就是宣府人士了,这还用猜?”   此刻听沈渊说到这里,周围的笑声随即也停了下来,大家都知道这个白衣学子说的确实有道理。   更何况那个衣着朴素的学生听了沈渊的话之后,也默默地点了点头……看来此人虽然才华横溢却是性格内向,很有些惜字如金的味道。   等这时那几个负责评判的儒生听了这番话之后,他们中也有听过这四句顺口溜的,无奈之下只得接受了沈少爷的说法,摆手示意前面那个人可以过去了。   可那四绝里面说得到底是什么呢?就以宣府出身的这个年轻人描绘的校场,确实堪称是天下一绝。   这校场是用来训练军队,操练战阵,检验士兵战斗力的地方。而宣府那里修建的校场规模之大,堪称是天下无双!   即便是数十万军队排列在校场上,也占不满大校场的一个角,因为这校场的面积是四十里长,十里宽,正好一百平方公里大。   说到它面积,光是用数字形容可能有些苍白,你只要记住它有五十个摩纳哥或者二百五十个梵蒂冈大小就行了……这校场就这么大!   至于其它的三绝……好吧,我知道大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咱们直接跳到大同婆娘这一段。   大同姑娘在明清两代可以说是天下闻名,和著名的扬州瘦马一南一北,分庭抗礼数百年之久。   甚至就连小说《鹿鼎记》中的韦爵爷,出京之后想要找姑娘玩耍,首选也是大同府出来的姑娘,足以见得连金庸大大都熟知这大同姑娘的威名。   至于说那里的女子为什么如此出色,以至于随便拿出来几个,便可以垄断一城的花魁名额,那这里边这原因就多了。   首先从技艺上来说,也就是琴棋书画、唱念作打,这里出的姑娘之所以厉害,是因为大同府是朱元璋第十三个儿子,代简王朱桂的封地。   这个代简王朱桂娶的是中山王徐达的女儿,可以说是一个权势熏天的皇子,生活奢侈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   在他家里蓄养了数千乐户,这些人全都是他从天下搜罗来的名家,无论琴艺歌喉还是唱腔身段,都是世间少有。   大家可以想一想,当这数千名家凑到一起相互学习促进,开拓眼界之后,自然在技艺上会获得再次的提升。   由此,这些歌姬舞姬学艺的时候,起点也自然比别处的姑娘高上不止一截。   在这之后,当朱桂这一系的风光渐渐不再,这些乐户姑娘自然就流落到了民间,很多都去了北京。就以技艺来说,这些姑娘当然是横扫一片,所向披靡,艳冠天下之名也就在所难免了。然后就是长相,大同姑娘原本就长得漂亮,这里面素以出产美女出名的浑源甚至有一句顺口溜:“来过浑源州,回家把妻休!” 第925章 口占成诗又何妨、一局三篇、珠潮玉浪   再加上大同的姑娘性子率真可爱,爽朗活泼,爱笑爱闹,本地口音也是十分好听,在明朝这个看脸的时代,自然是广受天下男子的欢迎。   至于说她们长得为什么这么漂亮,那就得说是血统原因了。   大同这个地方地处西北边陲,常年处于中原政权和地方少数民族拉锯争夺之地,各个民族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   鲜卑、匈奴、羯、氐、高车、羌、柔然、高丽、突厥、契丹、女真、蒙古……一个个走马灯一样来了又去。   大家都知道混血儿长得漂亮,这是因为民族相容产生的混血,最容易使得血统中的优秀基因爆发出来。   更何况大同还是是北魏的都城,而北魏是拓跋鲜卑建立的政权,鲜卑族有白种人的血统,王族慕容氏最以俊美出名,连历史上都有记载。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以俊美著称的北齐兰陵王了。   所以鲜卑女子女人皮肤白皙,身材丰腴,柔弱无骨,所以往往是各族各国贵族劫掠的对象。   以上所说的还是一个民族而已,那么多民族汇聚到一块儿,说实话大同姑娘长得想难看都很困难……基本上这就是口外四绝的全部内容了。   ……   此时那个衣衫朴素的书生得到了沈渊的帮助之后,他原本可以进去了。   但是他走过去以后却站在门口那边,回头向着沈渊的方向看来,看来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想要等沈渊过关之后,和沈少爷一起上楼。   这个人脸上带着笑意,浓眉大眼的很有亲和力,话说他即使一句话都不说沈渊也知道,此人是因为心存感谢,所以才在门口等着。   这个人还挺有意思!沈渊笑了笑,随即让沈涣上去抽签,这回也轮到他们四位了。   不过在抽签之前,他们四个却是相视一笑,因为大家都想起了之前那个抽到沁园春的倒霉家伙。   现在他们也有可能抽到大词牌,或者长诗这样的题目。关键不是他们作不出来,而是浪费时间!谁作诗旁边都得有三个人干等着。   于是神童沈涣对大家笑着说道:“咱们四个人索性抽一道题就完了,正好借着同样的题目一分高下,谁先作出来谁就走在前面。”   这沈涣毕竟是孩子心性,沈渊听了也是一笑,柳如青和华潜也笑着点头。   然后就见沈涣上前,从那个抽奖盒子里伸手摸出了一张纸条。   只见他把那张纸条打开后向着上面看了一眼,随即大声念道:“以棋为题,五六七言均可,限时半盏……我先来!”   好家伙,大家听到他最后所说的三个字,全都吃了一惊。   要说这道题确实是相对简单,所以时间上也规定得更加苛刻,而旁边围观的那些人看到上去抽题的是一个半大孩子,自然是对他的才华有所怀疑。   可是让大家没想到的是,沈涣这个小子居然在念完了题之后,随即就开始作诗……还半盏茶的时间?人家连个磕绊都没打,直接就作出了这首《咏棋》!   而且他作诗的速度还不是俩字儿一犹豫,而是像贯口一般不假思索地张嘴就来!   这般奇才真是看得人瞠目结舌,这个沈涣不愧神童之名!   只见他口中飞快地吟诵道:“一局残棋尚未终,白头何事到青宫。可应千里冥飞翼,却堕留侯智网中!”   这里面的留候就是张良,而“飞翼”和“网中”却分明说得是梁上的蜘蛛捕虫……沈涣在这首诗里,把棋局中的争斗和陷阱描摹成了具体的景象,如同在人眼前一般。   难得他用了这么短的时间,把这首诗写的活灵活现,真是好厉害的一个举子!   在他们周围的那些书生里面,已经有人听出了其中的妙处,大家纷纷赞叹不已,而且随着有人后知后觉,周围的议论声还越来越大。   而桌子后面那几个儒生,已经满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就这样沈涣看都不看,随手把那张考题的纸条递往身后,然后他昂然走过桌子,站在了查楼门口。   这边他刚刚站定转身,就见他身后接过纸条的华潜随即笑着吟诵道:   “暴楚强秦一局收,昔日楚河安在否?就中诸吕真敌手,赖得旁观有绛侯……该你了!”   说着华潜把纸条往身后一递,也笑着向前走去。这时周围的书生人群里,又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声!   这位华潜少爷人长得英俊,更是气度不凡,而且做诗的速度之快,比之前的神童沈涣有过之而无不及!   华潜这首诗文字清丽,十分精妙,而且里还有个特别好笑的地方……诗中最后一句中的“绛侯“,说的是汉初名将周勃和周亚夫父子。这位华潜公子作出来的诗,和前面的沈涣居然是珠联璧合,而且沈涣用“留侯”说的是一个张良,华潜用绛侯却说得是俩人。   看此刻华潜和沈涣相视一笑,好像是在说:“怎么样?我这俩总能干得过你一个吧?”   这情景真是让人又好笑又惊叹,周围的人佩服之余,都是忍不住大声喝彩!   ……   而在这一刻,柳如青拿到了华潜的纸条。只见他顺手就把纸条向身后一递。   只见他一边笑着向前走去,口中一边念诵着自己所作诗句……这哥们儿居然脚下一步没停!   好家伙!世间真有如此才华横溢之人?这情景真是让人惊诧而又紧张,周围的那些人见到这样的场面,都兴奋得不行了!   只见柳如青微笑着念诵道:“满拟岁寒持久,风伯雨师凌诱。一局风雨齐来,听作铁骑奔流!”   这首诗听来就很有意思了,如果说前面两个人的七言还是即兴之作,有些临场应对的意思,那么以柳入青这首诗的水准,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佳作。   “一局风雨齐来,听作铁骑奔流,”他诗中的这局棋又有紧张感、又有画面感,而且还有金戈铁马的听觉效果。   而且这样精妙的一首诗,人家居然是在弹指之间,一步不停之时做出来的! 第926章 赌酒对弈浑相忘、才气纵横、震慑全场   在场的众人里不乏有学问精深之辈,听到这样的诗句之后,一阵吸气声汇聚在一起,同时传到了场内。   听到这样的声音,那几个负责评判的儒生也就不用考虑这首诗好不好了,场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说实话他们几个儒生的脑袋,现在还在华潜那首“暴楚强秦一局收”里头,没来得及拔出来呢!   而这时沈渊拿到纸条,同样也是一边走,一边在经过桌子的时候,顺手把纸条放回了桌上,只见他口中吟诵道:   “作对浑忘春秋,堪爱酒杯为筹。道道心绪纵横,乱处君能整否?”   “我去!”听到这样一首诗,此刻的场上立刻就陷入了一片寂静……所有人全都傻眼了!   而沈渊也在念完整首诗之后,笑着和之前那位年轻人、还有柳如青他们几位站在了一起。   此刻周围的那些人脑袋全都是轰轰作响,他们的心里差不多都在想着一件事:这样的一首诗,怎么可能是这么作出来的?   要说沈渊刚才的这四句,真是越想就越让人心惊胆颤,里边的好多内容,甚至是众人想了好久才想通。   首先第一点,前面的柳如青用的文体就是六言,然后沈渊信口所作,也是六言!   也就是说,沈渊开始思考的时候,很有可能正是柳如青念出第一句之后……这才多一会儿工夫?   另外这四句诗里“坐对浑忘春秋”,说得是在对弈的时候,棋盘两边对弈的人已经忘却了时间,这一句就把残局的情景,描摹得动人传神。   在这之后,“堪爱酒杯为筹” 却说得是两人对弈,赌得是输者饮酒。这也是十分风雅的事,足以看出下棋的两人,堪为高人隐士。   后两句就是真的吓人了,“道道心绪纵横,乱处君能整否?”说得似乎是棋局对弈时,能否整顿局面,可是每人都能听出这两句是暗有所指。   沈渊在这首诗里,却是超脱了“借物抒情”的境界,直接到了“借物明理”的层面,关键是……人家想都没想!   这样的一首诗,早已不是应酬作答的范畴,而是文人在苦思冥想之后,偶然灵光一现之际,才能有幸得到的佳句,可是人家居然张嘴就来,你说要命不要命?   才华高到了这样的程度,真可以用‘欠扁’来形容,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这时周围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他们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大家已经开始相互交流,把这四个人所作的四首诗,凡是没记住的都询问旁人,一一牢牢记在心里。   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们知道查楼下这四个年轻人弄出的这番场面,一定会名动天下!   如此才华横溢的四人,居然还是朋友,而且还是同科的考生,这场面无疑会飞快地传扬出去,成为一段佳话。   所以他们记下这四首诗之后,到外面可有的吹了!   而在这一刻,沈渊和那个衣着朴素的书生还有华潜沈涣他们相视一笑,对于各自的钦佩和赞赏也都化作微笑,洋溢于他们的眉宇之间。   什么叫影帝飙戏?什么叫棋逢对手?像他们这样才学过人之辈,往往只有在遇到强者的时候,才能爆发出隐藏在心中最深处的潜力。   而这样的对手要是自己的朋友,那就更是人生一大乐事……所以这时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暗自畅快不已!   此刻那位朴素的学生,也在惊讶地看着他们四人,尤其是沈渊!   他看得出在这四位当中,隐隐以沈渊为首,而且沈少爷刚刚那句“乱处君能整否” 真是绝妙之极,不由得也让他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慢着!”可是就在他们过了考核的这一关,要向查楼里走去的时候,书桌后面有一位儒生,陡然间站了起来。   当所以他们一行人回头看去时,就见那个儒生指着沈渊说道:“他们可以进去……你不行!”   “啊?为什么?”   这时不但柳如青他们,连周围的那一圈看热闹的都惊呆了。   要说四人所做的诗句,无疑是以沈渊的作品最为绝妙,可是其他的人都让进去,为什么偏偏不让沈渊进去?   此刻沈渊看到那个儒生一脸的恼怒,就知道还是他之前替那个宣府出身的书生出头,这件事折了人家面子,看来这家伙是找了个由头故意刁难他的。   “我为什么不行?”就见沈渊笑着说道:“是不是我刚才说得太快,你没听清楚?”   听到沈渊这句话,周围的一大圈人同时哄笑起来,话说沈少爷也真是言辞犀利,骂人都不带脏字儿,一张嘴就透出此人厉害之极。   而这时那个儒生顶着周围的哄堂大笑之声,还是梗着脖子大声道:   “这道题是以半盏茶为限,你那首诗作得不管是不是合格,却是在其他三人的诗作完以后才说出来的,你已经超时了!”   “哪有这种事?”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一大片书生顿时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话说刚才这四位即兴作诗,速度简直就像连珠炮一样接连不断,从前到后都没用上多长时间,到了现在也没有半盏茶啊?   可是人家是出题的,终归是他们说了算,在此刻又没有钟表计时,终归想辩驳也无从说起。   此刻的柳如青沈涣他们,听到这个儒生如此蛮不讲理,不由得暗自皱眉。   其实他们三个人心里最清楚,若说起作诗的速度,沈渊应该是远超另外的三位之上。   刚才沈渊是有意相让,为了让他的朋友展示才华才故意落到了最后,没想到却因为这个被人家给拒收了。   可是面对此刻的情景,沈渊要是出言辩驳,或者是柳如青他们和那个儒生吵起来,那就未免落了下乘,和这样的人当街争吵,他们也配?   于是沈渊看了看众人,大家都在看着这位沈少爷。所有人的心思,沈渊都是一看就懂。   如果查楼外面守门的是这样的货色,还强词夺理的不让他们进去,那么这次诗会,他们不去也罢!   正在沈渊他们相视一笑,想要联袂离开的时候,却见那个衣着朴素的书生却忽然开口了。   只见他指着沈渊大声对周围的人说道:“刚才这位仁兄的诗作极为佳妙,反正在下是没听够。”   “刚才他作诗的时候,在下觉得没到半盏茶的时间啊,不知道大家觉得如何?” 第927章 一首成名天下扬、三步成诗、天子分香   “没到时间!”听到这位书生扬声喝问,周围的数百位书生也都笑着答应了一句,那个为难沈渊的儒生,立刻便是脸色铁青!   就见这个布衣书生接着说道:“这几位守门的先生说他时辰已过,要我说不如再让这位先生……”说着他一指沈渊。   “就让他再抽一题,咱们洗耳恭听这位仁兄的大作,大家说好不好?”   “好!”人群中随即传来了一阵带着笑意的叫好声,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自然是大声喝彩!   而沈渊也看了看刚才这位仁兄,这个书生显然是做事非常讲究,之前沈渊帮了他一次,这次他站出来替沈渊说话,显然是怀着投桃报李之意。   同时沈渊也能听得出来,这位仁兄只是不爱说话而已,他刚才巧妙的利用了围观者的情绪,压迫那个看门的儒生答应自己提出的条件。   这说明这个书生在人情世故方面也并不迂腐,反而还很有出色之处。   于是沈渊笑着看向了刚才那个为难他的儒生,那家伙踌躇了一下,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还顺手把抽屉的箱子朝着旁边一拨,不耐烦地示意沈渊抽题。   “进个门都这么困难,真是好个查楼诗会!”沈渊一边心里想着一边走上前,从箱子里顺手抽出了一题,打开之后向上面看了一眼。   之后沈渊把这张纸条展示给大家看,同时大声说道:“咏丁香花,一盏茶为限!”   “一盏茶……哼!”沈渊心里一边暗自冷笑,一边转过了身,示意让他前边的那几位让开道路。   在他的面前,正是查楼门槛前的三级石阶。   ……   此刻的柳如青沈涣几位全都看着沈少爷,他们四个一左一右让开了路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沈少爷脸上微微的笑意。   与此同时,连同那个出言刁难的儒生还有外面的数百位看热闹的人,目光全都汇聚到了沈渊的背影上。   然后沈少爷毫不犹豫,一步迈上了一级石阶!   只听他口中声音清朗,语气不急不缓,淡淡地念诵道:   “春风高士供,瓶插美人肩,叶互参差影,花飞成离乱。”   “胜写丹青图,妆成水月间,色借相公袍……香分天子殿!”   一首诗成,沈渊的最后一步,正好踏到了第三级台阶上!   就在这一刻,在场所有的人心中全都大声呐喊了起来!   好一个沈渊沈轻云!   他没用一盏茶的工夫,也丝毫没有考虑思索,居然三步成诗,这一句句佳妙的诗句从他口中吟诵出来,就像是一道道雷霆连续轰在众人头上。   在场的众人全都震惊了,没人见过这样的场面,如此诗句、这般情景、真是让人血脉贲张,连一声好儿都叫不出来,硬生生地被哽在了喉咙里。   这位英俊的白衣学子,显然心中带着一股不平之气,他念诵出来这首诗分明是吟诵丁香花的诗句,可是却没想到让他作成了这副样子!   此刻在场的众人,都在暗自念诵着沈渊的这首《咏丁香》……   “春风高士供,瓶插美人肩,”这一句开篇虽然没有一字提到花名,却把丁香花的样子描绘得动人传神,高士春日供奉鲜花,自然是取其色艳香醇。   至于诗中的“美人肩”则是一种花瓶,又叫柳叶瓶,以其姿态优美,线条犹如美人身段而得名……其实它的形制很像是拉长了的玉壶春瓶。   然后后面的两句“叶互参差影,花飞成离乱。”说得是叶影参差,花瓣飘落,这是描绘了丁香花的动态,笔锋一转,把瓶中花的静态变成了动景。   之后的“胜写丹青图,”是以花比画。“妆成水月间”,是以花拟人。诗中说得是此花既可入画,又如同月下美人……写诗写到这样的层次上,已经是足以让人拍案叫绝。   可是在最后两句,沈渊竟然有把这首诗的高度再次拔高!   “色借相公袍,香分天子殿”!   这“色借相公袍”一句,用了个十分佳妙的比喻,因为一品袍服就是紫色的,和丁香花的颜色相映成趣。   至于最后一句“香分天子殿”却是磅礴大气,开阔难言,虽然说得还是丁香花的香韵,却早已超脱了咏花的范畴。   后面的这两句分明应该是出自名臣之手,可是若在一个刚刚参加完考试,就在今日午时便要张榜公布成绩的书生笔下写出来……这其中的惊人之处,真是越想越让人胆战心惊!   在北宋的时就有名臣张耒,写下过一句“犹带开元天子红袍香”提写在《韩干马图》这幅画上。   可是与之相比,沈渊最后的这两句诗,显然是让人听了之后更加热血奔流,豪气万千!   此刻场上的众人看着沈渊,没有一个出声的,而沈少爷踏上了最后一节台阶之后,也缓缓回过头,看向了那个刁难他的儒生。   大家谁也没想到,当这位白衣少年再抽一题之后,竟然被他写下了这样一首诗!   到了现在,还用纠结进不进门的问题吗?这样的诗拿到楼上去,试问满楼天下精英,有几个敢吭气儿的?   这样的人要是没有资格去赴诗会,那谁还有资格?此刻那个刁难沈渊的儒生,不由得羞愤不已地想道:   如果这个年轻学子,真的在他为难之下拂袖而去,那自己可就成了一个大笑柄!因为这首诗和眼前的情景,足以让这位白衣学子天下扬名。   甚至不知多少年之后,还有人津津乐道地讲起这个典故,到时候他依旧还是那个作背景的丑角!   而在这一刻,沈渊淡然一笑,带着众人一起步上查楼。   看着这个白衣青年的背影,此刻那些围观的书生同时长出了一口气,众人呼气的声音犹如刮起了一阵风,把他们自己都吓了一跳。   在这一刻,他们心中同时想到了一件事……越想越是心里砰砰直跳!   没过多久就到午时了,到时候就是会试放榜之际。   若是这个作诗的青年真的荣登榜首,成为今科会元。那么他在放榜之前写下的这首诗,就真的成了千秋佳话!   他们这些人,也就成了亲眼见证历史的人!   他能考中吗?这个三步成诗,以一句“色借相公袍,香分天子殿”震慑全场的年轻人? 第928章 一番争吵到如今、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等到沈渊带着三个小伙伴,外加那个刚刚认识的宣府才子五人一起进了查楼之际。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见到沈渊他们离去,立即一哄而散。   他们当然还不知道这茶楼上的五名俊杰是谁,不过众人写下的这六首诗篇,却在大家的心里默默记诵,回去之后不免跟人大吹特吹。   在围观的人群中就有一位名叫曹宝,是贡院的文书,这个人没什么功名但是字却写得漂亮,在贡院里面抄抄写写,算不得是正式官员。   这一次贡院会试,大量的考生卷子需要抄录,这个曹宝也是其中的一位。   等到他看完热闹之后,一看时辰差不多了,曹宝连忙赶回贡院去当值。   眼看着就要到抄录金榜的时候了,曹宝却发现贡院里的氛围非常怪异,他本能地感觉到好像要出大事儿。   当他一进贡院侧门,到了专门抄录的书厅一开门,却把他吓了一跳。   书厅里原本有三十多个文书,现在所有人都没在各自的书案前,而是像黄花鱼似的,在北墙根那边背着自己站成了一排。曹宝吃了一惊之后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是围在北窗户那边,朝着北院那头看热闹呢。   “咋了咋了?”曹宝最喜欢看热闹,不然他也不会在查楼底下流连了这么半天。当他挤了两下没挤过去之后,随即捅了捅前边一位的脊梁骨,好奇地问道。   被他捅了两下的那个人头也没回,他一边伸长着脖子朝北院那头看,一边还心不在焉地说道:“能不能打起来呀?别挤我!”   等到曹宝又问了两句,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原来眼看着贡院外头张贴金榜的时辰就要到了,等到午时放炮,这次会试的结果就要揭晓。   可是如今在考官的厅堂里,十几位考官还是打得不可开交,隐隐约约听着那边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似乎还真有来一场全武行的意思。   “还没吵完啊?”曹宝昨天离开的时候就知道考官那边发生了争执,可是直到现在还没能争出个结果,他也感到十分稀奇。   这时那些看热闹的文书们忽然间见到官厅的大门一开,一个铁青着脸的官员从里面走了出来……二品官服!   一看就是主考官梅观林大人,他们屋里这一帮文书就像海浪一般同时身体向后一缩,忙不迭的把窗户关了起来。   “看大人这脸色……嘿嘿!”这时的文书们连忙各自入座,一边还在小声地笑着说道:   “那张策论差点没弄出人命,到现在梅大人好像还没打定主意。”   “看来梅大人是解手去了,一会儿他回去之后还得接着打,也不知道放炮之前,这榜文还能不能定下来。”   这曹宝听了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虽然名叫曹宝,但却并不太草包。如今贡院里每个人,甚至连打扫卫生的杂役都知道,这场争吵是由一篇策论引起的。   而这时曹宝看到没了热闹可看,又想起了刚才查楼下的事儿,于是他笑嘻嘻地说:“刚才我去看了一个热闹,比这还有意思!”   说着他便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茶楼下那五位年轻学子,接连闯关成功的奇闻。   这个曹宝记忆力还不错,他不但把过程讲得绘声绘色,甚至连沈渊他们所作的诗词,都是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下来。   等到他讲到最后那个白衣学子三步成诗,写下“色分相公袍,相分天子殿”那首诗的情形之时,官厅里所有的文书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说这些文书也是粗通文墨,可能做八股不行,但是说起诗词,说不定有人比正牌子举子作得还好。   当他们听到这一首《咏丁香》诗时,也不免暗自惊叹。   之后他们这些人又纷纷猜测这个才华横溢的学生到底是谁,大家七嘴八舌,一时间猜了好几个人。   “我听说北地第一才子燕云舒才华横溢,学识惊人,那位会不会是燕公子?”等到一位文书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之后,随即就见曹宝摇了摇头道:   “我听那个年轻人说话的时候,颇有南人口音,倒像是一位江南才子。”   “……那我就知道是谁了!”   而这时,角落里一个半天不说话的文书却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地插口说道:“这次考试的举子里,要说到和燕云舒公子并驾齐驱的诗才惊人之辈,倒也有一个……”   “淮扬沈渊!”   “此人曾在瘦西湖上以三首《浣溪沙》击败了才子钱谦益,接连四场考中案首解元,听说还是个能打仗的。”   “前些日子的江南叛乱,不就是他平定的吗?此人诗才绝顶,而且不是小火慢炖的那种,人家做出绝妙好词的时候,经常是张嘴就来。”   只见这个文书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若说在江南能写出这样诗的才子,或许还有几个。但在查楼前三步成诗这样的奇才,却非沈渊莫属……”   此刻听到这句话,文书厅里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这边有人说道:“我听说过沈渊这家伙,据说朝廷赐他个同进士出身都没要,这家伙可是狂傲得很!”   而那边又有人说:“人家没要那个同进士,那是给他娘换了一身诰命,此人可是个纯孝之人!”   “我听说,他是江南大儒陈眉公的关门弟子……”   “……那小子打仗可有一套!我听说皇上老人家看到他十日平江南的奏本,乐得直拍大腿来着。”   “你说人家那心窍是怎么长的?我咋就没有呢……”   此刻在文书厅里,正当这些文书热闹纷纷的议论之际,却没人看到门外的廊檐下正有一个人,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尤其是当这些人说到“十日平江南”的时候,此人的袍服猛然抖动了一下!   ……   没过一会儿,考官那边吵闹的官厅外,猛然间有一个人用力推开了大门。   一个人影伫立在门口,正午间洒进房间的阳光映出了他的身影。此人一身威严,脸带薄怒,正是主考官梅观林大人!   只见他面色严峻,大声向着斗鸡场一般的官厅里喊道:“吵什么吵!成何体统!”   “我等为国取士,当存正直之心!” 第929章 天下才子何足论、宣府天策、淮扬轻云   屋子里霎时间便静默下来,就见梅观林大人站在门口,大声说道:“我要提醒诸君一句,我们要评判的不是谁最好,而是将来谁有可能更好!”   “在这场考试之中,庸碌之辈两千出头,唯有一人正直敢言,难道他写下这篇策论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有可能因此名落孙山?”   “不管他策论中提出的论调是对是错,终归此人用过心思,足见智慧。为国筹谋,足见忠心。不计得失,足见勇烈!”   “这样的人不取,你们是眼瞎了还是心瞎了?”   听到梅观林大人这一通义正词严的咆哮,只见屋里这些副考官们立刻便一脸惊疑地沉默了下来。   好几天以来梅大人都是看着两边争吵,他自己却是从没明确地表达意见,可现在这是怎么了?   居然梅大人的态度一下子就变得如此坚决,看起谁要是不把这章策论列为头名,简直就像杀了他全家一般!   主考官大人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于是大家连忙把所有的时文诗篇、策论卷子都汇总在一起,按照名次排列整齐……别的文章也就罢了,那篇让他们吵了好几天的策论,如今终于被放在了第一名的位置上。   在这之后大家揭开封批,把每一场考试中排列在前面的卷子整理出来,以便将所有会试举子排出名次。   等到那篇策论的原本被翻出来,由考官缓缓揭去封皮之际,他这张桌子周围立刻就被二十多位考官围满了。   大家都想看看这篇害他们吵了这么久的策论,到底是谁写出来的。   在封皮揭开的那一刻,桌子周围的一圈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而梅观林大人却是负手站在了这篇策论的面前,他的目光就停留在卷首考生的名字上。   “……沈渊!沈轻云!”   ……   这一刻,梅观林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背后的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而在诸多副考官的面前,这位梅大人脸上的神情却是平静淡漠,一如从前。   只见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着卷子上那个名字淡淡说道:“白衣未登金榜,已有大功于国!此人有才能、有本事、有一身硬骨头!”   “我大明要的就是这样的官员,庸碌之辈,要来何用?”   说着梅大人转身就走,在大家注视的目光当中,梅大人一边转身离开一边沉声说道:“抄录金榜,放炮张贴!”   眼看着梅观林大人昂然而去,官厅里这些考官愣了一下之后,随就便飞快地忙活开来。   ……   此刻在文书厅里的曹宝还不知道,自己的一场见闻和一番闲谈,居然提醒了犹豫不决的梅大人,让梅观林猜到了策论的作者是谁,还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   当他们这些文书听到官厅里唱名抄录,翻动卷子的声音哗哗作响,这些人知道会试的最终结果,终于还是出来了。   不过这一科的会元是谁,在这贡院大墙外的所有人,却是一无所知!   ……   沈渊他们这些人来到查楼里面之后,见到里面的布置却是让人耳目一新。   这查楼不像茶楼,他们一进去就看到隔着一个极其宽敞的大厅,正前方是一个大戏台。   在戏台和入口之间的大厅里,摆满了横四竖六、二十四张可以坐八个人的八仙桌,同时大厅的左右两侧还摆设着座位。   甚至还有楼梯可以上到二楼,二楼的长廊都贴在左右墙壁上,分布着一个个单独的雅间。坐在上头既可以品茶聊天,又能居高临下看到戏台上的情形。   这二楼就像是后世电影院的二楼,看这意思就和最前排的座位一样,都是最方便看戏的所在。   沈渊他们四下一看,这里已经是高朋满座,儒生云集,一桌桌全是围满了人在高谈阔论。   这里边的学生,大多数是以同乡来划分聚集在一起,各地的口音泾渭分明。桌上杯盘交错,布置着美酒佳肴,两三百人或是窃窃私语或是朗声谈笑,声音汇聚在一起,一片嗡嗡作响。   眼下二楼的座位已经被人占满,前排也坐的全都是人,沈渊他们被查府的家丁领着,来到了后排边角处的一张桌子上坐下。   一张桌子是八个人,在他们之前已经来了三位,沈渊这怡园四杰和那个宣府书生,也和他们拼成了一桌。   大家各自坐下,沈渊有意把那个出自宣府的布衣书生让到了自己身边的座位上。   在这桌上另外的三位,听口音似乎是山东一带的考生,见到沈渊他们过来,也和后来五位点头示意。   沈渊拿起酒壶来,给那位宣府书生倒酒之际,就听那三个考生正在谈论这次的会试……在这个场合下,这个话题当然是免不了的。   其中一位山东考生看起来人很机灵,消息倒是分外灵通,只见他喝了几杯酒之后,脸上也是满面红光。他笑着对身边的两位同伴说道:   “今科英才汇聚,有几个来春闱的都是大有来头,依我看这一科的会元,必在这几位之中。”   “你可算了吧!”这时他旁边,却有另一位山东考生摇了摇头道:“场下莫论文知道不?”   “古往今来有多少有才华学识的举子,一到这春闱就是铩羽而归?净有一辈子都摸不着进士门槛儿的。”   “那你是孤陋寡闻了,”而这时之前的那个举子也摇头反驳道:“我刚才说的这几位,都是才华横溢之人,论起时文可是比别人好上一大截,自然可以脱颖而出。”   “而且我说的还不是一个,他们总不可能个个都不冒头吧?”   听到他说的“冒头”这个词,把这几位才子形容得跟蘑菇相仿,他身边的两个人也都一起笑了出来。   这时的神童沈涣在旁边听得有趣,于是也向那位山东学生拱手问道:“不知道这位兄长所说的,这几位才子都是谁?您说说,我们也长长见识。”   只见这个山东学生拱手回礼连称不敢,之后才笑着解释道:“这一科据在下所知,有把握金榜题名的有三个。”   “家在京师的北地第一学子燕云舒、山西举子薛天策、淮扬举子沈渊!” 第930章 遍地英才纵横论、大王在此、口外农人   听他这么一说,沈渊这边的几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的表情都很怪异。除了沈少爷面色平静淡然之外,大家都有点儿想笑又不敢笑的意思。   这个山东学生高谈阔论,却没想到他谈论的目标就在自己的对面坐着,这场面也真是有意思得很。   而这时的神童沈涣嘴角带着笑意,又向着那个山东学子问道:“那据仁兄看来,这三个人同在咱们这一科,这几人之间有没有高下之分?”   这就是故意捣乱了,沈涣问出这句话之后,立刻就看到沈渊没好气地向他瞟了一眼。   沈涣可不管这个,他知道那个山东学子无论说出什么来都会好玩得很……果然就见那个山东青年听到他的这个问题,立刻笑着答道:   “在下还是比较看好燕云舒……人家是正经读书人,心无旁骛,专心治学,学业才华都是一等一的。”   “那另外两位呢?”这时沈涣一边接着发问,一边在桌子下用脚抵挡柳如青的脚尖儿……   柳如青也觉得他有点过分,想让沈涣不要再胡闹下去,万一人家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可咋办?   可沈涣却没管他的暗示,直接用脚把柳如青的鞋尖儿给踹了回去。   之后他们就听那个山东学生接着说道:“山西那个薛天策不太熟悉,听说是耕读传家,农户出身。”   “至于那个淮扬沈渊……此人才华是有的,可惜有点不务正业。”   “听说他在扬州不是破案就是剿匪,前些日子还跟江南反贼打过一仗,杀得人头滚滚。”   “还有个有意思的事儿呢!”只见那个山东学生说到这里一拍巴掌,笑着看了看大家:“我听说在会试进场的时候公人搜检,那个沈渊把衣服一脱,身上净是伤疤!”   “像这样的人,便是有多少天赋之才,也多半被他浪费了,”只见那个山东学生正色说道:“像沈渊这样三心二意,如何能做得好文章?”   “对呀!”这时的沈涣用指节一敲桌子,深以为然地应和道:“就这样不务正业,这沈渊怕是要危险!”   此时的柳如青和华潜都在强忍着笑意,而那个宣府书生也意识到桌上的情形有些诡异。   他默默地看了看沈渊这边一伙人,又看了看那个高谈阔论的山东学生。   只见那个山东学子咂了咂嘴,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原本说到才华,这三个人是差不多的。没奈何除了燕云舒是个正经读书种子以外,一个薛天策是口外农夫,一个沈渊是野路子山大王光棍儿风格,所以今科会元,依我看多半是燕云舒得了。”   “有道理有道理!”这时的沈渊他们几个,听到这个山东学生的话,也连连点头附和。   其实沈渊心里明白,之所以这个山东学生在天下才子中就挑出这三位,其实还是有道理的。   因为会试的录取名额就分为三卷,分别是南卷、北卷和中卷。从地域上来分,大致就是以淮河秦岭为界,南面就是南卷,北面就是北卷、然后川陕山西一带是中卷。   因为在大明这时候消息传播很慢,这些考生品评人物的时候,基本上都局限在自己的地域里。   所以你要是问这一科的江南学子里,谁是最有名的一位,那当然毫无疑问的回答就是沈渊。而北方的学生熟知的就是京师燕云舒,西北自然是他们的土特产薛天策了。   所以才形成了这样三大才子争金榜的局面,这也是无可厚非。   其实这是按照名气来排名的,说到真实才华,倒并不是真的天下以他们三人为前三。   等到山东学子这通话说完之后,才想起来大家应该先互通姓名再寒暄。显然这个消息极为灵通的年轻人,还想从沈渊他们身上打听点新闻。而这个时候,沈渊听到这个山东学子请教他们高姓大名,他又忍不住向着那个宣府青年学子看了一眼。   他们两个人惺惺相惜,互相帮忙,可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呢。   于是就见山东人那边的三位各自报出了名姓,沈渊这头也从年龄最小的沈涣开始,大家接连报名,从沈涣到柳如青然后是华潜。   等轮到那个宣府布衣学子的时候,就见他微笑着向桌上的众人一拱手,把目光转向了沈渊说道:   “在下宣府人氏,口外农夫……薛天策!”   “啊”听见这话,一桌子人都愣住了!   而这时的沈渊,也笑着向薛天策拱手说道:“在下淮扬举子,野路子山大王……沈渊!”   “我去!”   这俩人一自我介绍,桌上那三个山东学生顿时就惊掉了下巴。要不是有桌子接着,恐怕都要砸着自己的脚面了!   而华潜和柳如青那边却是乐不可支……沈涣那小子已是笑得直跺脚。   这时沈渊看着旁边的薛天策,两人也都是面带笑意,这一个农夫一个山大王,倒是相得益彰!   没想到这山东学生口中的天下三大才子,这一桌上居然就坐了俩……而且他们俩还这么介绍了自己一番。   这情景真是又好笑又尴尬,就连沈渊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只见那个山东学生的脸上,已是糗得一阵青一阵白,今天他可算是惹上了两位大人物!   话说沈渊和薛天策两人,都是当地有名的才子,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若是这个山东学生因为这么一点屁大的小事惹恼了他们,说不定自己的仕途将来都会受影响。   这个山东青年原本心里紧张得突突直跳,可是看到沈渊和薛天策都是面带笑意,就知道他俩心情还不错,于是此人连忙起身。   他向着沈渊和薛天策一边行礼,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在下有眼不识那个泰山……两位大人大量,万勿责怪在下孟浪之言!”   “哪里哪里,玩笑而已!”沈渊笑着示意不妨事,而那个薛天策离得比较近,他索性直接伸出手,扶着那个人重新坐下。   随后沈渊笑着说道:“这位兄台教诲得有理,原本就是金玉良言,沈某岂能怪罪?”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以后我当专注学业才是正道。”   而这时那位薛天策听沈渊说完,他也笑着说道:“在下原本就是农夫,何曾又怕人说了?”   “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兄台原本说的就是实情,却也无需过虑。” 第931章 少年成名天下闻、普天之下、谁不识君   这时那个山东学生见到沈渊和薛天策两个人豁达豪爽,不但丝毫没有怪罪之意,而且言语中还对他多加抚慰,这人才放下心来。   不过他们三个山东学生却从这一刻开始,觉得有些拘束起来。   说实话,论才学人家是天下有名的才子,论身份自己也是远远比不上。虽然大家的身份现在还是一模一样,可是午时一过,到时候也许就是天渊之别!   “我这……破嘴啊!”   此时这个山东学生却是心里越想,越是懊恼后悔!   沈渊看他们三个正襟危坐,一副紧张的神情,只好出言缓解气氛,问的自然是他们三位进楼的时候作的是什么诗。   这一谈起诗词来,尴尬的气氛却顿时缓和了许多,等到这一桌的学生相互品题诗文一阵之后,慢慢的倒是渐渐融洽了起来。   薛天策这个人很有意思,此人轻易不说话,便是偶尔出言也是厚重朴实,尽量照顾别人的感受,想来平日里就是谦逊惯了的人物。   可是沈渊知道,这样性格的人若是才学过人之辈,一旦做出事业来,却往往会让人大吃一惊。   而这时的薛天策在旁边听着沈渊的言论,心里却是越发的不平静。   在这之前他就知道沈渊的事迹,在江南连中四元,以诗才吓得大才子钱谦益提笔而不能落,以铁骑横扫江南十七万叛匪,他原本以为像沈渊这样的人应该是傲气满身,很难接触才对。   可是没想到他看现在的沈渊却是语气平和,面带笑意,谦逊自持,出言犹如春风拂面。   分明才认识他不到一个时辰,薛天策的心里却对沈渊产生了一种好友般的亲切感。   以沈渊之前的事迹和现在的表现,这两件事此刻在脑海中交汇在一起,更是越让他越想越是心惊!   然后他们聊起了各自家乡的风物特产,风土人情,也是各有奇特之处,席间的氛围倒是越发融洽了。   话说这三个山东学生的心里,却是对沈渊和薛天策这两位才子暗自叹服,眼看着午时将近,他们仨也不知怎么的,居然心里开始盼望张榜之后,沈渊和薛天策能名列前茅了。   这是大家慢慢变成朋友之后,心里自然而然产生的亲近感……大家总是盼着跟自己更熟的人能一鸣惊人。这一桌酒下得飞快,那三个山东学生也挽起袖子,兴致勃勃地向沈渊问起了打仗的事。   沈渊看到薛天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自然知道他对行军作战也很感兴趣。   其实这倒是正理,在宣府的那个地方接近边界,是历朝历代的兵家必争之地,当地百姓打仗的时间多过种田,出自那里的学生多少也会懂得些军事方面的常识。   而说到行军作战这方面,沈渊只需稍稍透露出一点有意思的细节和惊险的场面,就足以扣人心弦,听得他们目瞪口呆了。   等到沈少爷这边刚刚说完了一段,满桌子的人正在击节赞叹之际,他们却忽然间听到了戏台那边传来了说话声。   因为查楼修建的初衷就是作为戏楼,所以站在戏台上的人说的话,更容易被满大厅的人听得清楚。等到那边有人高声开言,沈渊他们这边也停下了议论,向着那边看去。   就见这时戏台上站着一个华服老者,脸上笑容可掬,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团和气,他一开始发言,查楼里的声音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老者笑着说道:“老朽查万全,忝为此间主人。这次诗会汇聚了今科英才,真是老朽三生之幸!”   听到老者就是这查楼之主,还是诗会的主办者。大家吃了人的宴席喝了人家的酒,自然是大声喝彩,表示对这位查先生的亲近之意。   只见老者笑着向周围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一会儿午时之后会试就要放榜,到时候诸位进士及第,老朽可就巴结不上了……”   听见他的话,大家又是一阵笑。话说这位查老先生倒是好涵养,一上来就把自己的身段儿放得这么低,倒是换来了大家的不少亲切感。   “怪不得他要办这么一个诗会,这是给自己打算呢……”沈涣听到这里后,埋着头小声说了一句,随即就换来了沈渊向着他一瞪眼。   这查老先生是在给自己的官场人脉打基础,这谁能看不出来?偏偏这小子看破非要说破。沈渊警告他,也是让他谨言慎行之意。   要知道这张桌子上可不全是自己人,万一沈涣的话传出去,难免被人扣上一个生性刻薄的帽子,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涣也知道沈渊是为了自己好,于是他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而这时的查老先生又笑着说道:“既然是诗会嘛,大家总要做诗来热闹热闹才好。”   “可是这第一位作诗的该请谁上来,却是有些难为老儿了……”   听到他的话,大家又是一阵哄笑,然后就见这位查万全老先生把手向着二楼上面一伸,笑着说道:   “不过以老朽想来,这满堂天下英才来自五湖四海,让谁先来都不合适。”   “索性我就请出一位京师学子,首先开笔作诗,也是我们做主人的一番心意,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好!”听到了这位老先生的话,下面的那些举子自然也没意见,随即大家便一起叫起好来。   然后查先生便指着楼上最前面的雅间说道:“既是如此,就请京师举子上台作诗。”   “北地第一才子……燕云舒先生!”   听到他的话,楼下的两三百位学生,顿时就像滚汤的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轰”的一声热闹了起来。   好么!第一首诗就是燕云舒,这间茶楼里的举子里,倒是十个有八个听过燕云舒的大名,却从未见过其人。   一听说燕云舒就要第一个上场,他们都向着楼上雅间的方向看去。   就见此时的楼上站起了一个人,此人相貌俊逸,身材俊奇,一身倜傥风流,姿态从容不迫,表情在淡然之中,还带着丝丝冷峻。   好一个一身英气的北地才子……燕云舒! 第932章 琴瑟和鸣九霄外、济济一堂、天下英才   查楼上的一群京师举子,见到燕云舒起身之际真是人物俊秀,气宇轩昂。一身白衣身形鹤立,襟带当风飘然欲仙,随即便是一起大声喝彩!   这时燕云舒不慌不忙地从楼上走下来,站到戏台上向着大家团团一揖。   沈渊他们从远处看去,就见燕云舒果然是气度非凡,不愧是久负天下盛名。   燕云舒也笑着向大家朗声说道:“今日诗会群贤毕至,查老点中在下作诗,却是愧不敢当。”   “没奈何燕某也是京师人士,算得上是半个主人,既然查老相邀,那燕某就抛砖引玉,先做一首,以搏君子一笑。”   这边查楼上的天下学子也是一齐叫好,而沈渊他们这桌上的柳如青和华潜他们,看到燕云舒脸上意气飞扬,虽然嘴上说着愧不敢当,可是眼神睥睨之间颇有几分傲然之气,却是一点儿谦让的味道都没有。   于是众人一起笑着摇头,心说这个人必是个才高气傲之辈,装谦逊都装不像。   等到那边的查万全令人传上桌案笔砚,燕云舒随即便提起笔来一挥而就。查老先生在旁边看得眉宇间喜色飞扬,显然燕云舒这首诗作得十分精彩。   等燕云舒放下笔,就见查先生拿起纸来,面带笑意大声说道:“燕先生果然大才!”“这首诗一挥而就,竟是闲庭信步一般,真是让人佩服……请大家共赏!”   说着就见查老照着纸上大声吟诵道:   “霞光一片四海裁,徐徐照我入襟怀。”   “千杯一举咏不尽,万古英才安在哉?”   “蓬莱醉月闻歌载,琴瑟和鸣九霄外。”   “道是人间春正浓,恰闻天阶……传胪来!”   大家听到了这首诗作以后,也是纷纷交头接耳,在下面一起大声喝彩。   这首诗里意气飞扬,神韵俱足,真是少有的佳作。难得诗中的内容还跟现下的情景配合得丝丝入扣。   诗中描绘的是现在查楼诗会的场面,堪称意境高远,至于最后的“传胪”二字,是“上传语告下”之意,也有唱名的意思。   此刻查楼上的学子们都在等着午时放炮发榜,和这首诗中的内容倒是十分契合。   不过传胪之人未到,燕云舒诗中却是喜气洋洋,诗句中透出的味道,竟然有天下英才舍我其谁的意思,显然是对这次会试信心十足。   大家听到了这首诗也是大声叫好,等到查先生再次出言,想请天下学子上楼作诗的时候,查楼中的众人却同时沉默了下来。   一时之间竟没有人继燕云舒之后,再次上台!   话说燕云舒作的这首诗确实是不错,别人要想作出一首并能和他驾齐驱的诗,怎么也得想一想才行。而且人家是京师才子,在这里是人气鼎盛,呼声甚高。   所以这时就算是肚子里已经打好了腹稿的学子,看到燕云舒一呼百应的样子,心里也得掂量掂量不是?   若是自己的诗没有明显超出燕云舒的水准,这个时候真是谁上台谁献丑。于是在这种心态之下,查老请人上台的声音竟然无人应答。   而这时的燕云舒却站在台下,向着下面的众人谦逊地笑道:“今日诗会,天下英才尽在于此,想必诗才高过燕某的,那是数不胜数!”   “燕某正想以诗会友,结交天下才子,大家莫非嫌弃燕某鄙薄,不肯上台赐教?”   此刻燕云舒脸上神情淡然,话说得也谦虚,但是他这副做派,不知道为啥在那些外地学子的眼里,却未免有些心里不舒服。   虽然这样倒也没人说什么,毕竟人家是夺取会元的大热门,谁无缘无故地惹他干什么?   而此刻的查老见他再三相请,下面的学子也没人再上台,于是笑着对燕云舒小声说道:“没人上来……这样也好。”   “燕公子这次即将金榜题名,查楼诗会三百余名学子在你提诗之后,竟无一人敢上台作诗,这可是千古留名的才子佳话!”   燕云舒听见这话,也是淡淡的一笑。这位查老先生果然是会说话,刚才的一句却正好说到他心里去了。   如今的燕云舒正有一种天下才子,舍我其谁的感觉,他知道今天的事只要传扬出去,自己必定是名声鹊起!   再加上金榜题名,两相映衬之下今天诗会中的自己,可就真成了一段传奇了!   话说这个燕云舒,才华确实是有的,同时因为家事显赫相貌出众,也就养成了他身上傲气十足的性格。   虽然言语神态上都带着谦逊,可是他心里却是不大瞧得起参加诗会的这些人。   而这时的查老先生在台上说了几次都没人上来,他却是一脸苦笑。   他大费周章办了这一场诗会,结果却只有燕云舒的这一首诗,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别看他刚才对燕云舒大加赞赏,可是他同时心里也觉得,若是这场诗会加上自己和三百学子都成了燕云舒一个人的陪衬,那也未免有些不妥……   难道他现在就这么下去,然后让大家吃喝一顿就散了?   想到这里,查先生向着燕云舒凑过去,笑着小声说道:“燕先生您看,大家都不肯赐教,要不……咱们也下去饮几杯?”   燕云舒现在其实是心满意足,因为他天下无敌的局面已经形成了,却是再没什么遗憾。   不过燕云舒也觉得就这么下台有些寡淡,还不如再找几个人来做个陪衬,于是他笑着对查老先生耳语了两句。   之后就见查先生叫过了一个家丁,吩咐了两声之后那个家丁就走下了戏台,没多久就带了几个人过来。   等到查老先生从那几个儒生打扮的人手中接过一张纸,再次走上台来的时候,他却是满脸笑意。   查老先生向着燕云舒看了一眼,见到燕公子点了点头之后,他拿起那张纸笑着说道:“原来这场诗会中,果然是英才济济!”   “我刚才找了外面出题的几个师爷,听他们说这一次上楼的举子中,颇有几位诗才惊人……我给大家念念!” 第933章 哓哓一堂金榜来、惊雷一声、传自天外   当查先生说出这番话后,下面的那些学生们却立刻精神一振。他们有好多人都是一来了就上楼,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听说在在抽题考核的门外,也有人做出了精彩诗词,大家也是兴致盎然地等着查先生宣读。等到查老高声诵读之时,燕云舒也在旁边负手而立,静静地体会着诗中的韵味。而下边的那些才子也停止了议论,楼上楼下一片鸦雀无声。   那位查老先生几首诗读下来,居然真的都是佳作!   这里面有宣府薛天策的“百里全无桑柘树,三春校场见桃花。”有沈涣的“可应千里冥飞翼,却堕留侯智网中。”   有华潜的“暴楚强秦一局收,昔日楚河安在否?”有柳如青的“一局风雨齐来,听作铁骑奔流。”   到最后一连两首,便是沈渊的“道道心绪纵横,乱处君能整否”和“色借相公袍,香分天子殿!”   当燕云舒听到这最后一句,也不由得俊眉一扬,他心中暗道:这人的诗写得如此豪气万千,查楼上还有这等人物?   而这时那位查老先生说完之后,也放下诗稿笑着说道:“这最后一首香分天子殿,据说是一位才子迈上三步台阶之际作出来的。”   “如此诗才纵横之人,怎么不上来做一首?小老儿真相亲眼一见这般才华横溢的才子。”   “若是来了诗会却不肯上台一见,岂不是得英才而交臂失之?刚才我读到诗的几位,还请上来一叙!”   这位查先生倒是言辞恳切,而下边的那些学子听说他们中间居然有这样的人,也是目光来去四下寻找,台下交头接耳的嗡嗡声渐渐大了起来。   这时在沈渊的桌子上那三个山东学子,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的目光在沈渊和薛天策等人的身上“嗖嗖”的来回盘旋,心说他们怎么不上去呢?   其实他们判断得还真有道理,这天下三大才子,自己这张桌子上就有俩,刚才那几首精彩之极的诗若不是他们作出来的,还能是谁?   而这时薛天策见到沈渊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他没好气地说道:“看我干什么?叫你呢!你倒是上去啊?”   “这里边不是也有你吗?”沈渊听到这里,也笑着向薛天策问道。   “你少来!”却见薛天策毫不犹豫地说道:“叫我现在上去作诗?这般争夺虚名之举,于人于己有害无益……我才不去呢!   而这时沈渊向着旁边一转,只见柳如青他们几个也是齐刷刷地摇头。   “我觉得我作诗,应该是强不过那个燕云舒太多……”这位华潜少爷审时度势最为精准,像这种稍不留神就会丢人的举动,没有十足的把握他自然是不愿意去干。   另一边的柳如青却笑着说道:“我倒是想和那个燕云舒比一场,可是论作诗,我明显比不过轻云。”   “所以我上去了也是给你做陪衬,我有病啊?”   而神童沈涣显然也没有上台的意思,就见他一张嘴正要说话,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原来是台下那些京师出身的子弟,见到查老先生拿着诗稿都点了名了,居然还没有人上台,他们这些人也大声聒噪起来。   这就叫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他们有的一心想看到台上一场精彩的对决,有的则是期待着燕云舒大败各地才子的戏码,于是大家都嚷嚷了起来。   “到底是谁呀?怎么有胆子来,还没胆子上台了呢?”   “对啊!做诗而已,做不好还做不坏吗?”   “……难道说那首咏丁香诗是此人的旧作,所以在门外才作得又快又好?”   “……说不定是抄来的呢,这不一较真儿就不敢见光了?”   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也有些言语尖刻的,说出来的话未免有些难听,而越是这样的人,嚷嚷的声音还就特别大。   这就应了那句话……看出殡的不怕殡大。   听到这有些人说什么的都有,柳如青华潜他们几个人也是直皱眉。   “在这儿呢!”就在这时,忽然也听见有一个人高声喊了一嗓子,把沈渊他们吓了一跳。   沈渊一回头,就看见沈涣笑嘻嘻地伸手指着自己,原来刚才这一声是他喊的。   而这时随着小神童沈涣的大声叫喊,整个查楼的目光也都向着这一桌汇聚过来。   然后他们的目光又随着沈涣的手指,转向了沈渊……   “你小子找踹是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沈渊面上神情倒是依然从容不迫,他从牙缝里向着沈涣问道。   “给我上去扇他们的脸!”这时的沈涣毫不犹豫的低声道:“渊哥你平生专治各种不服,钱谦益你都不怕,你还怕他一个燕云舒?”   “这口气我忍不了……上去给我弄他!”   “关键是这位薛兄说得对,”只见沈渊放下了茶盏,笑着对沈涣道:“干这种事儿,完全没好处啊!”   “我看着痛快!管他什么好处不好处?”这时沈涣看到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这边,周围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他急得咬着牙道:   “我就看不得那个姓燕的小子摇头尾巴晃的样儿!你去不去?八大胡同……我请你!”   “我还用你请?”这时沈渊看到沈涣真急了,于是他笑着站起了身说道:“等我踹完他就回来。”   随即沈渊排开众人,向着戏台上走去时,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一个人身上。   看似大场面,可对沈渊来说却并不算什么,当他从容不迫一步一步地走上戏台,伴随着周围一片嗡嗡的议论之声,他笑着向台下轻轻拱了拱手。   大家见他似乎要开口说话,随即就飞快的安静下来,只见台上这个年轻学子笑着说道:   “我有个习惯:诛杀奸邪、抚弄姑娘、作诗填词,这三件事平生从不假手于人。”   “在下淮扬沈渊……沈轻云!”   ……   忽然,一声惊雷般的炮响!   随着沈渊的这句话声音刚落,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午时已到,放炮发榜了!   这一刻,整个查楼里瞬间沸腾了起来!   淮扬沈渊、午时放炮、加上这惊人之极的自我介绍,让大家的脑子瞬间变乱成了一锅粥。 第934章 拔剑四顾心何在、眉间三千、红尘十载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无意识地叫喊,也不知道他们惊讶的到底是哪件事,总而言之整个查楼里都乱成了一团。   沈渊这家伙,果然是精彩之极!此刻大家看着台上那个从容不迫,一脸淡然微笑的年轻人,只觉得越看越是惊心动魄。   现在大家算是明白了,原来那一首“色借相公袍,香分天子殿,”就是出自沈渊之手。   联想到他之前的事迹,再加上今天的表现,这时的众人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个家伙真的像传言中一样,这天下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儿,没有他不敢说的话!   这时的人群里,那些刚刚还说诗词是抄袭而来的家伙,已经胆战心惊地低下了头……那可是沈渊啊!人家作诗还用得着抄?   更何况沈渊江南平叛,杀得血流成河,人家不但是才子,还是名将!这样的人谁敢当场挑衅?   于是台下的人一下子全都老实了下来,大家的心里怦怦直跳,全都在乱七八糟的想着:   “原来是沈渊沈轻云……”   “他上来以后会做出什么诗词?”   “都已经放炮了,我这次到底考中了没有啊?”   “他俩谁会是会元……沈渊和燕云舒?”   ……   就在他们议论纷纷之际,沈渊却看到身边的查万全先生笑着一伸手,请沈渊到桌前作诗。   这位查老先生也没有多做寒暄,因为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会试放榜的结果就会传到查楼。   他已经派了人在贡院的榜下看着,一旦放榜就纵马飞驰回来报新,估计这时候已经快到了。   查先生知道,到时候查楼里一定是喧嚣沸腾,那时大家都关注着自己是不是中了进士,谁还有工夫听人家作诗填词?   考中的人自然是喜笑颜开,没考中的人怕是到时候哭都来不及!所以他才这么急着请沈渊上来就作诗。   这时沈渊也笑着和查老先生、燕云舒见过了礼,随即站在了桌案后。   沈渊提着蘸饱的笔,侧目间却看到燕云舒走过来,正站在自己的侧后,似乎要看着他动笔。   他这个举动有点招人讨厌,只要想一想就知道,谁做文章时如果有个和自己水平差不多,而且还是心怀敌意的人站在自己的身后,是啥感觉?   这是燕云舒有意在给自己增加压力,分明就是不怀好意。就和外面那个“十六字令”仁兄填词的时候,有人催促他快要到时间了是一个意思。   沈渊笑了笑,头也没回地说道:“你现在下去,还来得及……”   “我看看沈兄大作有多精彩。”燕云舒脸带笑意,脚下却一动都没动一下。   “这小子又当又立,人这么虚伪,还不如痛痛快快做个坏人好些!”沈渊一边心里暗自鄙夷他的人品,一边纸上落笔。   旁边的查老先生见到台下的众人急切的目光,他也就走过来,看着沈渊写下的字迹,大声念诵道:   “《采桑子》……”   就这样,一首新词在沈渊的笔下,跃然而出!   萧瑟白衣凭朱栏,   寂寥春寒,红尘接天……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大家静静地听着查先生的吟诵声,起笔开阔,意境幽远!   儿女狂歌金榜前……   “这是在说我们啊!这个沈渊……”台下的人心中想道。   登临拔剑心惘然……   “到他自己了,看看他怎么说自己的!”   醉梦十年,蹙眉三千……   “啊?最后一句最后一句!看他怎么收束结尾!”   就在大家等着沈渊最后一句写完时,楼上一片寂静,大家似乎能听到沈渊的笔尖在宣纸上,发出的刷刷声。   就在这一刻,大家听到楼外的街上人喊马嘶,脚步声正在急速的向里面跑来。所有人的心全都忍不住悬了起来!   与此同时,只见查先生的目光从纸上收回,然后大声念道:   “……天教到此洗尘烟!”   一首《采桑子》写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尾!   楼上楼下的人全都惊呆了,这……这也行?   在这一刻,大家意识到周围的气氛突然间变得十分紧张,这个沈渊竟然作下了这样一首词!此刻大家心里激荡之余,还在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这首《采桑子》,他们忍不住在心中对比着燕云舒之前的诗和沈渊的这首采桑子。   那燕云舒写得是意气飞扬的千杯一举咏不尽。在沈渊笔下,却成了沈郎静静的看着这些人欢乐的场景……儿女狂歌金榜前。   燕云舒是欢欣无比的蓬莱醉月闻歌载,而沈渊却是与这场面带着明显疏离感的登临拔剑心惘然。   燕云舒写得是满怀喜悦的恰闻天阶传胪来,他想着发榜之际,自己该是如何的惊喜备至、得意之极。   而沈渊的结尾却是……天教到此洗尘烟!   他分明是在说:我来此历遍红尘,清偿夙愿,了却因果,一洗尘缘!   这两首诗词在对比之下无论是立意新奇、意境深邃、姿态高低、动人心魄、随便哪一方面的水准,都相差太多了!   没想到原本不想上台的沈渊,却在查万全公开诗稿、台下众人言语相讥、迫不得已上来之后,写下了这样一首精彩绝伦的诗词!   这……燕云舒可怎么办啊?   想到这里,大家的目光不由得向着那个从场上的主角,瞬间变成陪衬的燕云舒脸上看去……果然!   燕云舒脸都绿了,他败得这么惨,谁还看不出来?   此刻燕云舒的心里恼恨交加,脸上却不得已挤出了一副微笑的表情,他知道在诗词水准这上面,自己完全成了一个倒霉的配角。   没想到沈渊这家伙上来之后,居然做出了这么一首词……这还让人活不让?   燕云舒心中暗自恼怒,他脸上青筋分明都蹦起了老高,却还抖动着嘴唇,强装笑意,从牙缝里阴狠地向着沈渊说道:   “放榜之后,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你还没明白……”而这时的沈渊却笑了笑,向着燕云舒示意了一下台下的三百余名举子。   沈少爷淡淡道:“他们中有的人,假如能以最后一名考上进士,也会把他们乐得欣喜若狂。”   “而另一种人,就像是你,哪怕考上金榜第二名,你也会觉得那是奇耻大辱。” 第935章 天教到此洗尘埃、斯人憔悴、京华冠盖   “而我是第三种……”沈渊说着,笑着看了看一脸铁青的燕云舒:   “无论成败,我都不会喜悦或悲伤,因为你们为之付出一生的那个破规则……既考验不了我,我也无需用它来证明自己。”   “名声、官位、荣耀、美人、那些你拼命索取而不可得的东西,我只要够精彩,它们就会追着我扑上来……”   燕云舒听着沈渊这番话,愤怒到嘴里的牙,都要被他咬碎了!   而这时外面一个人飞奔而至,带着沉重的脚步声,一路咚咚直响,直接冲到了楼里!   ……   只见他放开喉咙大声喊道:“会试发榜!今科会元……沈渊!沈、轻、云!   “你看吧?”这时,沈渊耸了耸肩,淡淡地说道:“事实就是如此,我有什么办法?”   ……   燕云舒气得像个蛤蟆一样,差一点儿就当场自爆!   此刻他已经是五内如焚,在这台上简直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诗词诗词比不过人家,会试会试还落在了人家后头!   而且他今天洋洋得意的把弓拉得这么满,却在格调上输了个体无完肤。   他为之魂牵梦绕的金榜,沈渊却可以淡然处之,人家一边告诉他要淡泊名利,一边气得他死去活来,一边还得了个头名会元!   奇耻大辱!燕云舒这辈子并非没有经历过失败,可是败得这么憋屈,却是他这一辈子头一回。   燕云舒就觉得自己的脑子简直就要沸腾了,他知道在这台上继续待上片刻,自己一定会失态,由此大失风度。   于是他咬牙切齿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做了个向沈渊道贺的动作,然后转身下台……这时他才想起沈渊写下那首采桑子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你现在下去,还来得及!”   直到现在燕云舒才明白过来,其实他在自己做完了诗之后,原本就应该立刻下台的,他一直站在台上算怎么回事?   原来他在心中,早已经默认了自己是在这天下英才之中,才华学识最顶尖的一个。他觉得自己高中会元是十拿九稳,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屈辱!   ……   这时沈渊也接受了查老先生的道贺,神色淡然地向着台下齐声道喜的举子们还礼,之后走下了戏台。   穿过了七嘴八舌的人群,看着无数张面对自己的笑脸,沈渊一边点头应答,一边向前走,人群在他面前自然而然地分开了一条路。   在这位沈郎的脸上,居然毫无喜不自胜之色,反而在沈渊的心中正有一句诗,慢慢地泛上心头,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   当沈渊回到自己的桌子坐下之后,同桌的一圈人自然是向他满面喜色地道贺。   那位薛天策却在看了看沈渊之后,感慨地说道:“之前沈公子作的那诗,我倒没觉得太了不起。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倒是让薛某心生佩服。”   “难得沈公子高中会元都没见你得意忘形,这份修养可真是难得!”   “他有什么修养?”这时,沈涣听到了薛天策的话,在旁边嘟囔着说道:“你是没看见他在家里是什么样儿!”   “看见一块糊巴饼,都能把他给乐得前仰后合……这时候他倒是端起来了!”   ……   查楼诗会中,查家抄榜的家丁正在连珠炮一般赶来,他们每人负责抄录几行中举的名字,一抄好就会快马赶回来大声宣读。   会试第二名薛天策,第三名柳如青,第四沈涣,第五华潜,第六名不认识,燕云舒排名第七!   然后……洪承畴靠着场上惊人的发挥挤进了前百名,孙之獬也险之又险的考中了前三百。   查楼里有人欢喜不尽,有人借酒浇愁,有人匆匆离场,有人强颜欢笑。在这个人生重要的转折点,这里仿佛成了一个汇聚了众生相的大舞台。   与此同时,沈渊这首“天教到此洗尘烟”,也伴随着沈渊高中会元,至此连中五元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师!   ……   此刻的怡园接叶亭里,风倾野一脚下去,踢得一块假山石碎末飞溅。   “好!”   这个一身勇猛的大汉大喊了一声,然后兴奋至极的又挥舞了一下拳头……弄得旁边喜滋滋的柳小智、秦玉虎、霍老四等人连忙退开几步远,和他拉开了距离。   苏小棠早已经一跃跳上了接叶亭的亭子顶,她站在这座园林的最高处,因为心间的兴奋呼吸急促,俏丽如花的脸上,已经飞上了一片绯红。   “少爷高中了会元?这次能领赏钱了?”庞宝强叼着一根鸡腿从厨房里冲出来,才含糊不清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被龙小羽狠狠地瞪了一眼。   吓得他脖子一缩,顿时矮了半截儿……   而这时在不远处,怡园接叶亭的房东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愣了好一阵,然后他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   一共四个住客,全都考进了会试前五!   “值钱了!”这位房东大哥狂喜之极地一拍大腿!“这回发财了!我涨房租!   “下回再租给别人,我得翻它个三……五……起码八倍的房钱!”   “原来我这房子盖在文曲星鼻子上了啊!谁住谁高中!”   ……   这一刻,沈渊写就的那一篇《论君王之政与君王之心》策论的副本,已经摆在了乾清宫,皇帝的案头。   和着自鸣钟的滴答声,万历天子静静地看着这篇策论。   才看了两行,这位天子的目光就重新回到了开头,再次一个字一个字,细细地诵读起来。   ……   朱常浩得到消息之后,正想集合人手,到梁园去接收房产。   可是等到他从怀里拿出了那张赌约文书,看了一眼之后却又暗骂了一声,让他的王府侍卫解散回去。   人家那张文书上写的是“今科”不是“会试”!   也就是说他拿着这玩意儿去梁园,那位二老爷一定会哽着脖子跟他犟:殿试还没考呢,这一科还没分出上下高低!   “反正是早晚的事儿……”朱常浩想了想,又把那张赌约叠好,重新塞回了怀里。   在这之后,他就开始找管家置办礼物……先到沈渊家里道贺再说!   ……   而这时,就在朱常浩一心惦记着梁园的时候,梁园里。   燕云舒阴沉着脸,找来了家中的护院头目。   “去给我找几个身手好的,让他们把家丁的衣服脱了,换上日常的衣服。”   燕云舒坐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冷冷的向着这位护院头目说道:“告诉他们带上棍棒,我要他们去教训一个人!” 第936章 此心应作沧海观、奉天殿前、紫禁之巅   沈渊这次会试又夺第一,到现在为止已经是连中五元,后面只剩下了殿试这一关。   等他回到家之后,怡园就接二连三地迎来了道贺者。   马智敏大人亲身前来,朱常浩也带着礼物到了,就连神医火手阎罗那两口子听说了沈渊高中会元的消息,也让人捎来了礼物。   这些人向沈渊道贺之后也就散了,大家都知道会试后紧接着就是殿试,此刻多做打扰实在是不合适。   就连柳如青他们也各自回去研究策论,沈渊的小楼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等到用过了晚饭,沈渊给所有的属下兄弟都派发了赏钱。这次会元中得比上次解元成就要高得太多了,大家的赏银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所以兄弟们全都乐得喜不自胜。   天色也彻底黑了,沈渊在楼上熄了灯之后,笑着接受了苏小棠姑娘的道贺,然后没皮没脸的跟苏姑娘要奖赏。   苏姑娘无奈之下只得依了沈少爷,把她之前因为太过羞涩,不肯摆出的样儿一一做来。   这次可真的堪称是柔若无骨,柔韧度惊人,沈少爷即便是极尽想象,也难不住这位苏姑娘!   ……   殿试又称廷试、御试、是科考的最后一关。   考试的地点是在大内紫禁城,考官则是由天子本人担当,而考核的内容只有一项,就是策论。殿试其实是从武则天时代开始的,经过层层选拔的学生,在天子亲自出题考核之后,就会被授予进士的封赐。   当然在最开始的唐朝时代,也有大批不合格的考生,在殿试中被淘汰出局。   然后殿试的规则在宋代时又是一变,因为宋仁宗时代之前,经常有考生被淘汰后愤愤不平,转身就去投靠了西夏等敌国。   因此从大宋嘉佑二年开始,殿试就不再淘汰考生,基本上以全部录取为常态。   于是这样的殿试规则就沿袭到了明朝,又发生了变化……考生的成绩有了三甲之分。   所谓三甲,并不像现在很多人理解的那样是一二三名,电视转播里经常出现某某比赛,以前三甲称呼冠亚季军的情况,这其实是不对的。   很多人也会被三甲这种情况弄糊涂,不知道是三甲第一名还是二甲第五十名,两者谁的地位更高。   实际上这种情况很容易解释,一甲其实总共就三个人,分别是殿试的一、二、三名,也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这三位被朝廷赐“进士及第”。   然后在明朝中晚期,二甲大概是一百人左右,殿试的第四名就是二甲第一,名叫“传胪”然后按照顺序往下排顺序,这些人是赐“进士出身”。   三甲大约录取二百人,被朝廷赏“赐同进士出身”,所以三甲头名还不如二甲的最后一名,这个头名的意义仅仅在于他是“赐同进士出身”里的第一个罢了。   ……   三月十八,殿试之日。   这是所有考生铁砚磨穿,十年苦读的最后一关!   等到沈渊他们众人穿着御赐的袍服,从宫门外一路向着紫禁城内走去时,所有人的心中都是暗自激荡。   这是因为他们即将迎来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这场由皇帝亲自主持的考试,将会决定他们未来的人生。   同时也因为这皇宫威严耸立,气象端严,雄伟高大,也让这些头一次进宫的考生心中,生出了一股崇敬和膜拜的冲动。   按照会试的排名,沈渊走在三百贡士的最前列,他一边在宦官的指引下向前,一边抬头看着眼前高耸的宫墙。   前世自己第一次游故宫的时候,一看见这宫墙就难以置信的对导游说:“这就是皇宫的宫墙?妈的燕子李三手里还抱着个人,居然从这上边跳过去了?我才不信呢!”   当时把导游逗得直乐,其实只要亲自看一眼宫墙,谁都知道这事儿根本不可能。   沈渊游览的故宫还是清朝时修建的,而这大明朝的故宫,基本上还是一样的格局和样貌。   所以沈渊见怪不怪,也就并没有表现得像别人一样战战兢兢……当然他的神情在引路的太监看来,自然是会元风度,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派头儿。   等到过了端门、承天门和午门,再过了皇极门,眼前就是一个极为宽大的广场,前方一座大殿巍峨耸立,正是奉天殿。   奉天殿就是太和殿的前身,大明朝每次殿试都是在奉天殿前的广场上进行,如果遇到雨雪或者大风天气,也有搬到大殿两侧廊檐下举办的时候。今日风和日丽,显然是不用搬了。   到了殿试这一关,自然也不用搜身之类的举动,因为这次考的不是八股文而是策论。谁也不知道皇上会出什么题,所以想打小抄也无从准备。   等到大家在太监的引领下按序就坐,沈渊作为会试的第一名,自然是坐在最前方的桌案上。   大家坐下之后,就有礼部官员上来重申考试的规矩,这些东西所有的考生都早已烂熟于胸,所以大家心里光顾着激动了,也没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然后就是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过后就要开考了。   虽然说殿试这一关基本上是全都录取,但也并不是绝对的。这里面也有经过考试,发现在策论时,考生根本说不上有任何执政才能,以至于在考卷上胡编乱造,前言不搭后语的情况。   所以这样的贡士也成不了进士,最多的时候,一科被天子刷下去十七八个的情况也有过。   如果真要是发现过多不合格的贡士,就连录取他们的会试考官都会因此受到责罚,考生本人更是空欢喜一场。所以这些考生的心里真是没一个不紧张的。   ……   这殿试虽说是由皇帝出题,而且亲自担任主考官,但也并不尽然如此。实际上殿试的题目还是由内阁出的,只不过由天子任选其一而已。   而且在批阅试卷的时候,也是由一名内阁大臣和一名翰林院词臣担任副考官,然后由他们将卷子分成三六九等,分别向天子诵读。   这个时候,通常就分出高下来了,一般情况下他们第一个读的,就是两位副考官认定的第一名,后面的以此类推。 第937章 天子座前自怡然、平灾抚乱、三策以全   天子一般都会按照这个顺序,把考生的名字确定下来,当然也有皇帝对两位副考官排定的考生名次加以调整的时候,不过就是极少罢了。   沈渊把桌上的文房四宝整理好,静静地坐着等待。等到试题发下来,沈渊把毛笔放到清水里化开,看了看试题然后滴水研墨……这时候的京师天气干燥,沈渊有意的把清水多加了几滴。   这道试题……根本就没难度啊!   ……   一般来说,殿试策论题都以三道为准,多的时候也有四五道策论的。   考生答题之际,每一道题差不多都是二三百字,也有只写五六十字的,因为涉及到政务分析,所以字数不限。   所谓策论,一是策,就是办法,而是论,就是看法。   出题的内容包括:圣学传心,积储利弊,明刑弼教,弥盗安良,民俗奢简,整顿营伍,科举取士,河务方略这些方面。   从考试的内容就可以知道,这些都是关于国家、政治、军事、经济、治安方面的知识。若是不懂世事的腐儒到了这一关,那可就真的要他的命了。   而今天的考题,实际上和吏治政体的关系并不大……   “三策以全大灾之民”!   这实际上是一题三问,沈渊一看就知道,这是让考生以三个不同的角度来论述如何救灾,这里面的关窍之处,实际上是题目中那个“全”字。   这不是以“抚”或者是以“安”,而是以“全”。那就是要负担起救护灾民的全部责任的意思了。   这对于沈渊来说自然是没什么难的,他就选取了三个角度分为三策,分别就灾民的管理有序、卫生防疫、防止民乱三个角度,一篇一篇的开始论述。   在别人还在摸索解答的路数,开始筹措策论骨架的时候,沈渊却第一个研了墨在纸上作答……   这时周围的官员和太监见到会元沈渊居然这么快就开始答卷,虽然不敢说话,也不由得惊诧地交换着眼神。   就算是文思敏捷也没有这么快法啊,这个沈渊是不是太草率了?大家看到沈渊头也不抬地奋笔疾书,心里差不多都是这么想的。   而此时的沈渊却不管这个茬儿,只顾着飞快地向下写……说实话,他是怕写不完。   别人的心思都放在文章辞藻、立意布局上面,而咱们沈少爷一条一条地写来,竟全是实策!   就以管理而言,如何布置灾民的营地布局,按照灾民各自的原籍安排他们的生活区。然后从灾民中选取德高望重之人,层层任命管理层,进而对灾民的管理达到无所不知,随时调整的程度……   沈渊把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管理之中要注意的要点,还有这么做下来的好处全都一条一条铺陈摊开来讲,每一条都说得清晰明确。   此刻他全神贯注,心思全都放在所写的内容上面,说实话哪有时间抬头?   而此刻的大殿里,万历天子也在看着考试的情形。   ……   透过打开的轩窗格栅,天子能看到三层御阶下的空场上三百名考生桌案整齐排列,远远看去就像是打好的方格。   当年唐太宗李世民在洛阳端门,见到新科进士鱼贯而出,于是欣喜地说出了“天下英雄,尽入吾榖中矣!”这样的话。   此刻的万历天子,心情也和当时的唐太宗差不多。三年一科,这些都是天下读书人的精华,如今尽在此处!   万历天子一边欣喜地想着,一边却又想起了一个人。他知道按规矩,排在最前方的就是那个会试会元沈渊。   可是他现在离得太远,实在看不清楚远处的情形。也不知道那个沈渊的卷子……如今答得怎么样了?   万历天子想了想,叫过身边一位太监来耳语了两句,随即这位太监便躬身走出了奉天殿。   这位太监二十五六岁,生得眉清目秀,名字叫刘若愚。这刘若愚的师父,是万历朝一个十分贤良的太监,名叫陈矩。   之前咱们说的“杨荣乱滇”案中,那个残暴贪婪的杨荣被矿工打死后。原本天子震怒,准备惩治杀掉杨荣的人,这些义民就是在陈矩的帮助下,才得以保全性命的。   他师父不错,刘若愚本人也是书法文字十分精通,因此很得天子的信任喜欢。   这次刘若愚走出皇帝殿之后,一路装作观看学子答卷的情况,却在绕着考场上转了一圈后,有意无意地踱步到了沈渊旁边。   等到他向着沈渊的考卷上看了一眼,随即就被吓了一跳!   别人还在草稿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勾抹,冥思苦想地遣词摘句的时候,沈渊已经把考卷写了一叠了!   “这么多?”刘若愚心中惊讶之下,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沈渊的旁边,不动声色地向着沈渊的笔下看去。   此时沈渊正写到第二策,灾民防疫的事上。   有关灾民疫情的起源,灾民营地的纪律卫生管理对于抗疫的重要性。还有如何挖建固定厕所,定期用石灰消毒清理,使得包含疫病的排泄物不至于落到河流之中,引起大规模传播的方法……   沈渊的笔跳动得飞快,一行行娟秀整齐的字体不加思索地跃然于纸上,这时的刘若愚早已看得目眩神驰!   世人都知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沈渊却在文章中把瘟疫形成的原因,描述得清清楚楚。并且他还把通过正确的管理手段和严格的纪律,避免大面积灾疫产生的方法,全都细致地写了下来。   等到刘若愚看了几行沈渊所写的内容才知道,原来往往在灾民中大肆流行的瘟疫,实际上形成的原因有好几个方面。   一是他们离开了家乡之后缺衣少食,露天住宿,使得身体日渐瘦弱,对疾病的抵抗力大幅度下降。   而另一方面,则是灾民随处大小便,使得排泄物之中的致病之物,在河流之中顺水传播的原因。   同时这些在自己家里喝井水的灾民,却在不知危险的情况下饮用河里的生水……而且他们还以极高的密度聚集在一起!   这样的情况下,要不发生瘟疫才怪呢! 第938章 心有灵花落满天、岂容空谈、洋洋万言   所以沈渊把瘟疫形成的原因,和治理防范的方法全都说得清清楚楚。在这之后刘若愚惊讶地看到,沈渊笔锋一转,又写到了一旦发现疫情,该如何应急处置。   这也和之前管理方面的论述息息相关,有很多方面刘若愚没有看到前头,所以现在根本看不懂。   但是他能看得出来,沈渊所说的及时发现问题然后隔离处理,按照轻中重的病症表现分别医治。同时在灾民营地消毒隔离,以免疫情急剧爆发的策略。堪称是清楚准确,行之有效!   刘若愚看到此处时,心里忍不住怦怦直跳,他现在算是明白了。   这位会元郎写下来的东西,只怕拿到任何一个面对灾民,不知所措的大明官员手里,他都能照方抓药,把灾民处置得妥妥当当。   这儿哪里还是策论?简直就是一部如何管理灾民的教科书!   此刻的刘若愚看到沈渊的墨池已经快要干了,而沈渊还是恍然未觉。于是他屏息静气,轻轻蹲下来,在砚台里滴了水,满满地研了一池墨。   在研墨时的刘若愚,就和伺候天子一样一口大气儿都没出,他平心静气地手持松烟墨,仔细地听着墨块和砚台摩擦的声响。因为只有研墨的声音对了,才能发墨均匀透亮。   此时的刘若愚心里,对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年轻人,真是佩服之极!   他可是知道的,往往在大灾之后那些受灾的民众一旦形成流民,对于官府而言无疑是一群洪水猛兽!   几万张嘴堵在城外要吃饭,一天就给你死上几百上千人。慢慢的那些灾民心里就会越来越绝望,性情也因为饥饿越来越狂暴,到最后他们就会和野兽毫无分别!   一旦稍有人稍加煽动,这些人就会瞬间转变成一群暴民,然后他们会以庞大的人数淹没城池,攻击官军,抢掠食物,直到形成一股海一般不计其数的叛军!   所以每当朝廷听闻地方发生大的水旱灾害的时候,连同朝臣带天子,都会紧张得夜不能寐。   因为历代王朝不知有多少代,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天下大乱,最后被人推翻的!   可是在这位沈郎君的手上,竟然有如此精妙的治理灾民之法……   刘若愚的底子也不差,他能看得出沈渊的策论,甚至不能用办法来形容。而是从一种独特的思路衍生出来的,庞大的治理构架!   “这可是国之栋梁啊!咱可得小心伺候着!”等到刘若愚研完了墨,这才想起天子还在奉天殿里等着他回话。   于是他轻轻站起了身,无声地向后退去,绕了个弯回到了大殿之中。   ……   大殿里,等到万历天子听刘若愚小声说了一阵之后,他也半信半疑地审视了刘若愚一眼。   在这之后天子犹豫了一下,扶着御座的扶手,缓缓站了起来……之后天子缓步而行,慢慢的向着大殿外走去。   旁边的刘若愚心里“呯呯”直跳,他弓腰伸手让天子扶着他的一只手臂,小心地亦步亦趋向前走。   他知道这位万历天子,已经快二十年没上朝了……因为他的腿有毛病!   作为天子,在文武百官面前走上丹樨之时,要是失去了天子威仪,那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可是如今这位万历天子,显然是在尽力控制着他那条萎缩的右腿,让自己的步态平稳,以免被外臣看出来……他居然就这样一步步走出了大殿。   外面的学子,也有的人看到一个穿着皇袍的人走出大殿,沿着御道而来,他们谁敢抬头?   而那些侍卫和官员,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一个个全都静默无声地低着头。   万历摆了摆手,让他们不要过来行礼,然后他在刘若愚的扶持之下,缓缓地走到了沈渊的桌前……   咱们这位沈少爷还在那儿奋笔疾书呢,人家连头儿都没抬!   这时的沈渊已经专注到入了神,他笔下书写的速度显示,他落笔的速度绝对跟不上他的思路。显然如果不是殿试要求书体端正的话,估计他写得比这还要快上好几倍。   如今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这个沈渊却是专注之极,浑然不觉,万历借机仔细审视了一下这张年轻的面孔。   双眉疏朗沉静,鼻梁挺拔端正,双眼清澈敏锐……好一个英俊少年!   再看他笔下书写的内容,天子一眼就看到沈渊正在策论上写道:“古今以来,流民多为奸险之人所惑,以致暴反于天下。”   “我大明之民素纯实质朴,有升合之粮,三尺之地,安敢行悖逆之举?是以灾民之防有四贼:”   “一曰买卖奴婢,离人骨肉,悲民心意者。”   “二曰纠集青壮,欺压掠夺,奸淫乱众者。”   “三曰假借僧道,乱言天数、传法惑众者。”   “四曰医卜惑人,传符散药,诱骗民心者。”   “此四者有黄巾张角覆辙,有鱼腹陈涉之鉴,轻纵则大祸旋踵,姑息如抱薪救火……”   之后沈渊在策论里,将如何发现灾民有被煽动的征兆,对于这四类奸人怎么甄别和抓捕,进而消除隐患的方法一一记述了下来。   万历仔细看去,就见这些方法一条一条清晰明确,都是简便易懂、行之有效的良策!   “好个沈渊!”   此刻的天子的后背上,刷刷的直冒鸡皮疙瘩!这小家伙,真不愧是十日平定江南的奇才!   在国政治理、处置民务这方面,此人不但足以在这些考生中脱颖而出,而且在大明现有的官员里,也少有这样的能臣!   万历看沈渊的笔下,一条一条方略真是字字珠玑。若不是限于篇幅,恐怕他还能写得更加清楚明确。如果不是时间有限,只怕他还能有更多的办法想出来!   此刻的万历已经看得入神,却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原来是一股微风吹动了沈渊前面,写好的一叠试卷。   看到这试卷的一角随风翻动,天子生怕一股大风过来,再把这一叠卷子给吹散了,这里边每一张可都是弥足珍贵! 第939章 真龙无声立我前、玄组白玉、留置天渊   于是万历天子顺手解下了腰间的一个玉佩,轻轻压在了那一叠考卷上。   然后天子用手示意刘若愚他要回去了,于是刘若愚赶紧扶着天子,重新向着奉天殿的方向走去。   临走之前,刘若愚还看了一眼天子放下的玉佩。   《礼记.玉藻》曰:“天子佩白玉而玄组绶”。如今这块白玉雕成的盘龙玉佩在黑色丝带的映衬下,更是纯净得惊心动魄。   如今这块玉佩,正压在沈渊写的上一张卷子正中,那“天下”二字上面!   ……   等到刘若愚扶着天子走上御阶,快要来到奉天殿门口之际,他还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这时的沈渊又写好了一张卷子,正想往面前的一叠卷子上放的时候,却一眼看到上面压着一块玉佩。   然后这位沈会元居然左右看了一下之后,又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的向着天上看去……   他肯定误以为这玉佩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刘若愚全身一震,差点没笑出声来!   被他搀扶的万历天子迈过门槛时,手上感到了这一颤,他纳闷地向刘若愚看去。然后这位太监赶忙小声把刚才自己见到的情景,给天子讲了一遍。   天子没回头,却是低头抿住了嘴……要不是大殿里还有其他伺候的太监,刘若愚觉得皇爷肯定会笑出声儿来!   “这个沈渊……真有意思!”   此时的刘若愚一边扶着天子往前走,一边心中暗自想道:“沈轻云啊沈轻云,这回你可要青云直上了啊!”   ……   那么问题来了,古往今来的策论,最长的能写到多长呢?   清朝的体仁阁大学士、两广总督张之洞殿试时的策论是……一万三千字。   不过这个记录显然是保不住了,因为咱们沈郎君正在伸手要纸,他的试卷已经用完了!   在考场上的官员没一个眼瞎的,自然都看到了刚才天子的举动,如今两位副考官的双眼,都在羡慕地看着那块用来压卷子的玉佩。   如果他们现在还没明白,那纯粹就是棒槌……我们大明朝官场就没有这么笨的人!   所以这时候的沈渊别说要考卷了,就是他要马桶都没人敢不给!   ……   一场殿试就这样接近了尾声,眼看着所有的学子纷纷交卷,慢慢的从剩下十来个变成了三五个,到最后只剩下了沈渊一个人。   等到沈渊终于一口气写完,才发现大早上进来开考,到现在太阳都已经偏西了,周围的考场已是一片鸦雀无声。   好几十上百官员侍卫,都在周围远远地静默肃立,等着他答完卷子。   沈渊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了几声轻微的脆响。然后他起身交卷,顺便把那块玉佩也拿了起来。   沈渊发现它的时候,还以为这是哪位考官巡场的时候,怕他卷子多被风吹走,所以才帮他压住的……其实别人也就是一两张卷子,他却差不多写了一寸多厚的一叠。   可是等到他交卷的同时,想要把玉佩交还的时候,却见面前的一排考官连忙一脸正色地摆手拒绝……几位考官的手,摆得简直比雨刷器还欢实!他们只是收下了卷子,然后抬手示意沈渊把那块玉佩收起来,之后大家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是不是会元的赠品啊……”沈渊也觉得有些纳闷儿,把这块玉佩揣到怀里之后,这才在大内侍卫的护持下走了出去。   ……   这场殿试沈渊写得倒是酣畅淋漓,万历皇帝看得也是心动神驰,倒是把周围的一圈人看得胆战心惊!   在这之后就是抄写弥封,考官批阅……沈渊的卷子抄不抄其实根本没任何意义,他那一大叠子考卷谁还能看不出来?都赶上砖头那么厚了!   ……   这次考完了殿试,沈渊这边倒是无事一身轻,只管回去等着发榜就行。   可是阅卷的考官那边却是完全轻松不下来,他们品评考生的策论,正是忙得不可开交之际。   对于沈渊的策论,这些人的心情也很复杂。因为大明朝的官员并非没有骨气,在大明中后期,甚至很多朝臣以敢于犯上直言为荣。   甚至被天子用廷杖惩罚,还成了一种荣誉,以至于好多人都故意这么干,这种行径被人称为“骗廷杖”。   只要官员弄点什么事儿,出来指责天子一通,然后被天子一顿暴打。这名朝臣的声誉立刻就上来了,由此也获得了正直敢言、耿直忠正的名声。   所以这次在殿试时,天子表现出对沈渊的看重,并不能直接影响这些考官,把沈渊列为第一。   甚至沈渊这篇文章若是做得稍稍差一点,还有可能被人故意弄下去,表示他们绝不谄媚天子的铮铮铁骨……可是在看卷子之前,他们确实是这么想的,等看了之后这些人就傻眼了!   要说到那个翰林院的词臣也就罢了,可是排名第一的那位副考官,却是个阁臣。   要在大明朝成为阁臣,一般路线都很清晰。先是得出身清贵,也就是正途科考上来的底子,然后就是翰林院为官……这就代表着此人的文章和学识过人。   在这之后还要外放到地方做过几任,表示他曾经有过治理地方的能力,最起码对于地方上的政务流程十分熟悉。   然后等他再重新回到朝中,就可以由三省六部的官员,慢慢熬到阁臣的位置。   所以这位考官也是有治理地方经验的,当他看到沈渊的这一厚叠策论的时候,原本心里是又诧异又纳闷儿。心说这小子到底写的啥?怎么会这么多?   人家殿试比的是文章的好坏……他这是走量啊!   可是当他翻开这篇策论一看,慢慢地却是越看越傻眼,到最后忍不住拍案称奇!   话说这篇文章,当真是在灾民的管理、防疫、稳定方面,堪称集大成之作。   这厚厚的一大叠,居然文辞精炼之极,每一句都蕴含着方法与道理,仔细想起来好像每一段都是耐人深思!   良久之后,这位考官才发现自己看了半天,才看了不到一卷。在这过程中他无数次地停下来,才能领悟出里面的意思……这位大人居然把自己给看进去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这篇策论真是别开生面,精彩至极!   他甚至觉得只要自己认真看完,以后在处置灾民方面,他都可以从此成为一个能员……此刻他心中的震撼,真是可想而知!   而这时的万历天子,也在等着抄好的考卷副本拿过来……他知道这事儿急也急不得。   那沈渊写得也是真多……估计要抄完,且得等一阵子了!   ……   三天后,放榜之日。   沈渊决定这一次,自己亲自去看金榜,张榜的位置就在正阳门外。   可是他还不知道在外头,燕云舒派出去的教训自己的家丁已经找了好几天,如今正在榜下等着暴打他一顿呢! 第940章 说英雄谁是英雄、外无金玉、只在心中   至于沈渊决定自己去看榜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自从他到大明后都这么长时间了,参加考试也是接连很多场,可是他到现在连榜文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今天午时殿试发榜,其实是沈少爷的最后一次机会,不然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儿一直考到了现在,连金榜都没看过,那就未免太遗憾了。   所以沈渊早上起身掀开床帐的时候,就打算会和柳如青他们一起去正阳门看榜。   一层帐幔隔开了帐中春暖和外面的早春清寒,沈渊轻手轻脚地低头穿好鞋子,却发现身后传来的棉被的簌簌声……到底苏小棠还是醒了。   锦被中的迷糊美人伸出胳膊要抱,沈渊俯下身去一边抱抱,一边帮苏小棠掖好被子。被里一动,女儿香更甚,沈渊也觉得些把持不住。   可是苏小棠的状态却比沈渊更甚……如果说现在的沈少爷是微醺,那么这几天来咱们的苏姑娘,却每时每刻都是自带半斤酒的状态。   少爷真是太厉害了,种种奇妙的想法层出不穷。这些天来苏姑娘觉得每个样式都各有妙处。所以她就算在大白天都处在余韵未消、浑身娇软的状态。   苏姑娘甚至都觉得,若没有百十个淫贼奋起平生所学,都教不出少爷这样的弟子!姑娘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横竖觉得天下无论如何也不该有这样的人存在……要知道少爷才十九岁啊!   其实这就是个眼界的问题了,就像咱苏姑娘从小到大,看过家中无数武林人士演练武艺。因此学会了各种奇门绝技,身上汇聚了各门派不下百余种武功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苏姑娘现在所见识的沈少爷身上的本事,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将来她大开眼界的日子还多着呢。   ……   等到沈渊温言抚慰了苏小棠一番,让她继续睡,然后才出来找柳如青他们。   他们先是把茶喝透了,全身通泰,然后大家吃了早饭。   沈渊松散了筋骨,所有的人也都做好准备,眼看着日上三竿,沈渊他们就要从烂面胡同出发了。   沈渊知道午时前后的金榜下一定是拥挤非凡,所以这次出行特意带了两名保镖,风倾野和秦玉虎。   这样龙小羽就不用去了,继续在家里教徒弟。等到沈渊出发之前,他却一眼看到庞宝强好像有话要跟他说,又忍住了没开口。   “有事?”沈渊笑着向庞宝强问道。   这歪拉骨庞宝强一愣神之后,随即答道:“是有事儿,但是也没那么着急。少爷看榜要紧,等您回来再说。”   沈渊看到风倾野把大棍子立在墙边,话说这回金榜下一定是人挤人。他拿着这根大棍子去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骂他,所以老野也只好把棍子留在家里。   这时沈渊也笑着对庞宝强说道:“有什么事就说,自己兄弟客气什么?”   听到沈渊说自己兄弟,庞宝强随即又是脸上一红,扭扭捏捏地说道:“小的会试发榜后领了少爷的赏,好大一锭金子!”   “我给自己打了个大金镯子戴上,结果被大家好一顿笑,说我带上金子也像是偷来的……”听到他这么说,沈渊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就庞宝强这一表人才的样貌要是带个大金镯子,还真是很容易就会被人误认为他是个刚得手的小贼……   只见庞宝强一脸郁闷地说道:“少爷您倒是教教我,我该怎么穿着打扮,才能让人家高看我一眼呢?”   沈渊听了之后笑着走过来,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笑道:“你就别费那个心思了,想让人家尊重你,靠穿戴是没用的。”   “因为别人觉得你牛逼没用,你得心里得觉得自己牛逼才行……”   “嗯!”听到沈渊这么说,庞宝强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沈渊看着远处沈涣柳如青华潜他们也从各自的小楼里,重新换了衣裳出来,于是他对庞宝强笑着说道:   “你中了幻毒的那一次,面对比武功强过自己百倍的人,你也是一步不退……其实你原本就是个英雄,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这世上的人成千上万,但有你这样勇气的人却全天下都没有几个。所以我觉得什么样的黄金,都配不上你!”   听到了沈渊的话,庞宝强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说实话他在这之前从没想过,在沈少爷的心里,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人!   “那……”只见庞宝强犹豫了一下说道:“少爷您告诉我,怎么才能让别人觉得,我是个…那个…那啥…英英英英雄?”   这英雄俩字儿让庞宝强说得磕磕巴巴,荡气回肠,沈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早就是了,所有人成为英雄都是自己选的,你管别人怎么看你作甚?”   “把那金镯子收起来吧,看一个人是不是英雄,从来不是看他拥有多少,而是看他付出了什么……我走了。”   这时大家也终于汇拢齐了,沈渊带着人呼啦呼啦地出了门。   而此刻的庞宝强,莫不作声地挽起袖子,把他那根金灿灿的大金镯子摘下来揣进了怀里。   然后他一脸莫名其妙地望向天空,不住地想着沈少爷的这些话。   这小子郁闷的叹了口气,他好像是听懂了,却又像是没懂,不过少爷一定不会骗我……这是肯定的!   ……   等到沈渊他们一路来到了正阳门外,一看到发榜那边一片人山人海,他们就不由得直皱眉。   还没到午时呢,就聚集了这么多人,这哪儿能挤得进去呀?   其实这种情况是非常正常的,就不算其他的亲朋好友家丁书童过来看榜,仅仅是参加考试的两千一百人要是围在一起,那得有多大一坨?   所以沈渊他们看现在时辰还早,犯不上挤进去和那些人前胸后背贴在一起,弄得一身臭汗,于是他们决定就在外围先等等再说。   当然大家也不能这么干站着等,沈渊就想在附近找个酒楼茶楼什么的坐下来……可是哪儿有啊?   临街所有的酒楼都要挤爆了,目力所及之处,所有的窗户那里都向外探着一丛丛长势喜人的脑袋……沈渊真怕窗户的括约肌失控,再把人凌空给喷出来! 第941章 考场奇趣喜相逢、六十学童、中流考棚   既然如此,就找个人少的地方站着吧……沈渊他们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却听到有人招手叫他们。这个正在一边喊沈兄一边招手的家伙,相貌倒是很熟,正是查楼上那仨山东学生……眼看着他们仨人正乐得眉飞色舞,坐在一片临街的茶摊上。   所谓茶摊,其实就是一个炉子,几张矮桌还有几个小板凳儿,即便是这样也都坐满了人。   等到沈渊他们过去,那三个山东学子便让他旁边的同乡帮忙腾出了几个座位,让沈渊他们四位坐下,风倾野和秦玉虎这些家丁身份就只好站着了。   这下终于有地方呆了,沈渊觉得这里也不错,大碗茶也正合他的胃口,于是也抱着膝盖,眉开眼笑的跟他们几个人寒暄。   这三位仁兄也知道,沈渊的名字要是叫出来,只怕是会引起一帮人侧目而视,于是只是叫沈少爷沈兄,却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等到他们聊起天儿沈渊才发现,这片小茶摊儿里各地的学生都有,在那儿说得倒挺开心。   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就听他们聊呗,学生们在一起,说得自然是科考之类的话题。   这边沈涣和柳如青他们一边儿喝茶,一边儿也听得直乐。华潜少爷却是很少坐这样的小板凳,觉得自己把腿分开也不是,伸直了也不是,感觉颇有些别扭地直笑。   这时的沈渊又和那个山东学子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正在听旁边一个人讲着有关科场的趣事。   只见这个人眉飞色舞地说道:“自古以来童谣都是最准的,你就听着吧,有时候都吓死你!”   “知道不?正统戊辰科会试后,当时的京师就盛传童谣说:莫问知不知,状元是彭时。”   “结果呢?一发榜,彭时彭文宪果真中了状元!后来人家彭时不到三年,还就进了内阁。”   “然后天顺年的癸未科又传了童谣说:‘不因科场烧,那得状元焦?’然后焦芳就得了状元!厉害吧?”   一听这话,大家就知道这人是个极为迷信的家伙,大家也都跟着笑不去说他,对他所说的话也没怎么当真。   在这之后,又见一个学子也跟着笑道:“科场着火有什么可稀奇的?我是从两广来的,去年秋闱,你们知道两广科场出什么事了吗?”   大家听这个人说话的时候,果然带着广东一带的乡音,又见他眉飞色舞说得煞有其事,于是就有人催他赶紧往下讲。   就见这个广东学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开试第二天就大雨不止,当时我也没当回事儿,心说只要别湿了卷子就行,然后水就越来越深……”   “结果到了下午……号舍漂起来了!”   “啊?”听到这话,大家都一起跟着笑,沈渊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想来南方的号舍肯定不像京师这里,是用砖石砌的,估计都是竹木做成的。就连考到一半,房子飘起来这种事儿居然都有,这也真太有意思了。   而这时旁边还有不怕事儿大的,听到这里笑着说道:“那要是房子顺着水流飘走,这位仁兄你岂不得一边儿趟水一边跑着答卷?”   听到这话,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随即就见沈渊这一桌上,也有一个学生笑着说道:“说到有意思的事儿,我这边也有一个。”   “我家里的县学中有一个老学童,年逾六十胡子都白了,也没考上个童生。”   “然后,到了县学上学的时候,他生怕白胡子招人耻笑,于是用镊子一根一根往下拔,一边拔还一边儿发狠道:‘你不让我出头,我也不让你出头!’”   “当时……”本来大家都已经笑了出来,就见这个人接着说道:“这个老学童考童子试时为了怕自己太过显眼,于是也跟他县学的少年同窗一样,把头梳了个双发髻……”   听到这里,大家已经是乐不可支!   因为学童都是十来岁小孩的打扮,一个老头儿梳了个双发髻站在里头,这场面确实是有点滑稽。   只见这个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在这之后,这场童子试上居然有人打架,差不多是县里的学童全都上了场。”   “本来打架时没有那个老学童的份儿,可是县尊大人说,参与打架的定然都是不懂事的蒙童,于是把所有梳双髻的一律打了四十板子……”   还没等他讲完,已经有人忍不住把茶水喷了出去,随即周围的这些人就是一通哄堂大笑!   这帮人你讲一段异闻,我讲一段趣事,时间到也过得飞快,眼看着就到了午时。   ……   这时有人听到金榜那边似乎是有了动静,于是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瞪着眼睛向远处观看。   片刻之后,就听得正阳门上接连三声炮响……发榜了!   这就要说一下,古代人只要不是用作军事用途,放炮的时候用得那东西就不是火炮,而是号炮。   号炮这东西就是一根两尺长的木头擀面杖,前边安上一个铁筒子……有的时候也并排安上好几个。然后在里边填上火药,轰的一声放出去听个响儿。   所以这声音足以声震数里,可以起到信号的作用……这就是号炮。   听到了炮响,那自然就是发榜的信号。于是所有人都起身向着榜下那边快步而去,沈渊自然也带着人向前走。没走出多远,他们就到了人群前面。   眼看着前方人山人海,沈渊随即一拍风倾野的肩膀,到这时候就看出沈渊把老野带来的作用了。   咱们风倾野大哥一身神力,这帮弱得跟小鸡子似的考生,怎么可能挤得过他?   就见风倾野一边用力向前顶,一边俩手以各种姿势分开人群,沈渊带着众人紧紧地跟在老野的身后。   眼看着这个神力无比的家伙在人堆里一会儿蛙泳一会儿自由泳,两只胳膊所到之处,人群如水浪一般翻开,大家都被他拨拉得东倒西歪。   沈渊他们就这样势如破竹,一路杀到了榜下!   只见正阳门下方的城墙上,四位差人正手里举着一根丈余长的木杆,把明黄色绸帛制成的金榜往上挂……   眼看着榜文正在从上往下徐徐张开,这时榜下的千百双眼睛,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幅金榜。 第942章 沈郎金榜又题名、天下奇才、六元连中   甚至沈渊都能听到周围那些人,心脏嘣嘣嘣激烈跳动的声音……可就在这时,沈渊却在身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啊?”沈渊做梦也没想到,这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炼心道人!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沈渊揪着老道的胡子,把他的脸扯过来仔细看了一眼……还真是他!   只见老道哭笑不得地说道:“你以为我想进来的?妈的孙子才想进来呢!”   他这句话不知道骂了多少人,好在现在这样的时刻,根本没人跟他计较,就见老道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有一件紧要的事要办,正从这里路过,结果他娘的一放炮人群就跟发大水似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把我往这边推,硬把我从大栅栏一直推到墙根儿底下!”   原来这老道是被人群给冲过来的,沈渊心里边一边觉得好笑,一边也来不及和他聊天……此刻的榜文已经打开了。   在这一刻,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写满了密密麻麻名字的金榜。而这时的沈渊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一甲头名……沈渊!”   自己是状元!   “我去,连中六元!”   在这一刻,沈渊笑着挑了挑眉,只感觉到身后好几只手,噼里啪啦的在拍自己的肩膀。   那肯定是柳如青他们一帮人,沈渊现在是被挤得回不过头来,这些人正在用这样的方式向他道贺。   居然在大明朝考中了个状元,真是挺有意思!沈渊也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点激动,用力拍了拍顶在他前边儿的那位风倾野宽厚的肩膀。   然后沈渊再往下看,第二名榜眼是……华潜!   第三名探花郎柳如青,这一科的三鼎甲,居然被怡园四杰全部包揽在手!   在这之后二甲头名,传胪沈涣,二甲第二名薛天策,此后二甲前十名的名字里,就再没有沈渊认识的人了。   燕云舒没进二甲前十名,洪承畴的名字也没看见,估计肯定是中了,但是多少名不知道。   而这时的沈渊身边,已经有人大声呼喊起来!   在这一刻凡是榜上名次靠前的人,全都是惊喜万分,这次殿试一甲三名,二甲九十七名,三甲二百名。   得了进士出身的前一百名,自然是欢欣鼓舞,喜悦无尽。在这个场景中,估计也只有那些心里觉得自己一定会名列前茅,结果却发现名次极为靠后的人才会失落沮丧……比如说燕云舒。   沈渊感受着自己身边一片欢腾如沸,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这个状元对他来说,其实也是意义非凡。   这意味着他可以让自己的家人和伙伴万分高兴,也意味着自己将来可以在另一片舞台上施展才能。   所以沈渊的心里觉得十分鼓舞,他身边的人自然也是兴奋至极,这次怡园四杰一下包揽了前四名,这自然是个天大的喜讯。   可是沈渊的身边,如今的榜眼华潜、探花柳如青、还有传胪沈涣虽然也是高兴之极,却并没有乐到得意忘形的程度……因为他们对今天的情形,也多少有些心理准备。   至于原因,一是他们在会试时都是名次靠前,所以对于自己一举打进前四名,还是有些预料的。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次殿试的题目“三策以全大灾之民”,他们却绝不是一无所知,而是……全都看过一次正确答案!   他们各自的心里最清楚,如果要是说到做八股时文,怡园四杰里面敢说能胜过薛天策的,也就只有沈渊而已,而且沈少爷还不是稳胜。   至于其他的人,大概和燕云舒的水准差不多,跟薛天策相比却是稍逊一筹。可是这次的策论题,却让他们占了个极大的便宜!   那是因为沈渊在江南平叛时,把叛贼全部击溃打散之后,整个江南就面临着重新整顿秩序的局面。   于是沈渊就给麾下的天元各地分号写信,让他们注意收治流民,赈济饥民,想办法筹措粮食药品,同时还要注意突发大面积的传染病。   同时沈渊还让他们注意,不要让反贼中的残渣余孽,在战争造成的灾民当中煽动作乱,死灰复燃。   当时沈渊的书信发出去的时候抄录了很多份,不但交给了各地的天元票号,让他们配合当地官府处置好灾民。   而且沈少爷还给他扬州城外的盟友,华家和沈涣家也都发去了一样的信,让他们帮助赈济灾民。   就因为沈渊当初的举动,所以才造成了如今的殿试中这样奇异的结果……沈涣和华潜都是看过沈渊当初那封信的,里面的内容也曾让他们耳目一新,自然记住了其中的一部分。   而当时在沈渊的家里,负责一份份抄写信件的人,除了沈渊本人之外,还有在他家里读书的沈玉台,和沈渊是近邻的柳如青,再加上沈渊的妹妹沈澜。   所以柳如青沈涣华潜他们,多少都知道一些沈渊信上的内容。因此在奉天殿作出各自那篇策论的时候,全都是言之有物……这可就一下子拉开了他们和薛天策的距离!   ……   至于燕云舒……以他的出身,对灾民这些东西压根儿都不感兴趣,所以一篇策论写得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分别,除了词藻华丽,文采斐然之外,基本上都可以归于空洞无物的那一类。   所以当殿试结束后,大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原本他们的文采就不错,再加上一条条确实有效的方法。虽然没有沈渊的策论那般自成体系,理论完备,将原因都解释得清清楚楚,但也足以技压全场了!   所以此刻的柳如青、沈涣还有华潜的心里,都对沈渊充满了感激……尤其是柳如青!   他还记得当初他们在沈家院子里奋笔疾书,抄写信件时的场景,柳如青心里清楚得很。   即便是当时的沈玉台,甚至是沈澜妹妹……假如他们能通过会试,到了殿试策论的那一关。他们凭借着那时的记忆,也有可能一举冲进前三!   这般奇妙的际遇,真是让人听起来又好笑又想哭,这一切好像是早已注定。   沈少爷英雄肝胆,儿女柔肠。他对那些战后灾民的关爱与帮助,最终却成就了柳如青他们,今日的金榜题名! 第943章 天下传我少年名、榜下捉人、蹑足潜踪   此刻的榜下已经是热闹非凡,名次靠前的自然是欢欣鼓舞,有人看到身边的同伴名列前茅,也自然是纷纷道贺。   就在这时,沈渊忽然间就看到一个大麻袋当头一罩,把一个满面红光,正在向着旁边的人连声道谢的新晋进士,一下就扣在了里头!   “哎?有人绑架!”沈渊随即就看到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把那个被抓住的年轻人扛起来就走,他一把就抓住了身边的秦玉虎。   “居然敢当街绑架进士!胆子可真不小……”沈渊正想让秦玉虎上前救人,可就在这时,却见一只胳膊一下拦在了他和秦玉虎的面前。   “大惊小怪的,这事儿你也管?”就见这时的炼心道人,笑嘻嘻地向他说了一句,把沈渊顿时弄得一头雾水。   此刻那几个刚刚完成完绑架壮举的家丁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朝那个麻袋里正在挣扎的人身上拍了拍说道:   “姑爷你老实点吧!我家小姐可是个美貌佳人儿,老爷家里也是资财丰厚,绝不亏待了你!”   “你老老实实的别动啊,跟我们回去拜堂成亲!”   “啊?”看到这个情景,沈渊好像明白过来了。   就见他身边的老道笑着说道:“这小子看衣裳也不像是个有钱人,说不定被绑走之后还真的是一段好姻缘,你可别过去多管闲事了。”   原来是榜下捉婿……还真有这种事儿!这时的沈渊才恍然大悟,苦笑着看了老道一眼。   要不是这位炼心道长,估计他让秦玉虎上去之后,那帮人一瞬间就全躺下了!   原来从古至今就有这么个规矩,名字就叫“榜下捉婿”。基本上就是京师里有钱有势的人家在张榜之日,派出大量家丁在这里等着抓人。   如果看到哪个少年郎金榜题名而且长相俊美,他们就会强行把他抓走,到家里和小姐成婚……这里面喜剧的味道非常浓厚,其实倒也并不算是什么陋习。   如果这个书生家有妻室,或是官宦之家出身,绑走他们的这家人倒也没有强逼着他成亲的道理。   不过若是换成一个家产平平,家里还没有媳妇儿的书生,一见到豪华之极的大宅,听人家说清楚了姑娘家里父兄的身份地位,再有几个媒婆在旁边吹嘘一通小姐的天资国色……他多半也就答应下来了,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情况。   这种风气是从宋代开始兴起的,甚至连王安石的女婿都是这么抓来的……而大文豪欧阳修甚至都曾经被抓过一回,奋不顾身娶了个媳妇。   沈渊记得榜下捉婿最激烈的时候,抓女婿的人甚至会派家丁在金榜下大打出手,而且是见人就抓,既不管相貌也不管岁数。   据说有一个岁数挺大的进士被人抓去之后,劝说他跟小姐成婚的媒婆还问起他的年纪。   于是这个老进士做了一首诗道:“读尽文书一百担,老来方得一青衫,媒人却问余年纪,四十年前三十三!”   ……人家都七十三岁了!   所以这样的事,在古代也是蔚然成风,根本就没人管。   而这时的沈渊,也看了看自己身后这帮人……除了沈涣还没成年之外,从柳如青到华潜,一个个全都是丰神俊朗、面貌俊逸。   好在他们心里早有准备,并没有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跟身边的人比起来稍显冷静。在场也没有认识他们的人,向他们大声道贺。   因此捉婿的人还以为他们成绩不佳,他们才没能被抓。不然的话就凭他们几个人的俊俏脸蛋儿,哪儿有刚才麻袋里那位仁兄什么事儿?   “脸儿都给我绷住了啊……”这时沈渊连忙从牙缝里挤着向众人说道:“我就带了俩兄弟,可保不住你们大伙儿!”   “当心叫人逮去,逼着你娶头肥猪!对对对!都给我哭丧着脸,慢慢往外走……嘴角朝下!”沈渊一边指挥着大家往外走,一边心里还在暗自庆幸。   幸亏他们这边不露声色,不然的话还真就出事儿了!   ……   此刻,燕家大公子燕云舒派来殴打沈渊的那些家丁,还真的赶了过来,在人群中搜寻着沈渊的踪迹。   幸亏他们没有一个认识沈渊的,而且一再察言观色,也没听到有人哈哈大笑着说自己是状元……他们中间认识字儿的人已经看过了榜文,第一名确实是那个自己要殴打的沈渊没错。   而这时他们还不知道,燕家派来的人,并不只是只有自己这一伙儿。   燕家二老爷也派人来看榜了,主要是看那个跟自己赌了整个梁园的家伙,是不是排在燕云舒公子的前头。   结果二老爷派来的那个师爷,先是在榜上找到了燕云舒的名字……燕公子排在了一甲第十七位。   然后他又捋着燕公子的名字,一个个地往上看……结果一直看到了最上面的状元沈渊,连一个姓王的都没有!   这个倒霉催的二老爷,只知道跟他打赌的朱常浩名叫“王瑞”,还听王瑞说,跟自己对赌的那个举子是王瑞他哥。   于是二老爷就想当然地认为沈渊也姓王,那天在天工坊里,沈渊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自己的名字,所以他给彻底弄误会了。   等那个燕府师爷找了半天,终于确认燕云舒公子前面真没有姓王的,他自然是回去向二老爷报告。这次的赌约,他们赢了!   虽然自家公子没能考上状元,但那毕竟是大房的事儿,对于二房来说,赢下了价值一百二十万两的玉器铺子,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对不对?   ……   此刻就在那些燕家的家丁,在人群里一边儿鬼鬼祟祟地寻找,一边竖起耳朵听到底谁是沈渊的时候,沈渊都已经快挤到外头去了。   然后沈渊就看到身边的炼心道人一边往外走,一边露出了笑嘻嘻的表情。他这时才想起炼心道人说过,他还有急事儿要办,是被人潮挤到这里来的。   “对了道长,你有什么事儿?要不要我帮忙?”沈渊看到老道脸上喜上眉梢,知道他正在替自己高兴,于是笑着说道:   “要是有事我能帮得上尽管说话,你可别客气啊。”   “你还别说,真有事要你帮忙!”   就见这时的老道笑了笑,然后他忽然愣了一下,伸手在旁边的秦玉虎肩膀上一拍,笑着说道:“你咯吱窝下面沾了个什么东西?”   “嗯?”秦玉虎纳闷地一抬胳膊,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腋下,就在这一瞬间!   只见炼心道人伸手一指,闪电般的点在了秦玉虎腋下的穴道上! 第944章 独抗炼心弹指伤、变生肘腋、防不胜防   只见秦玉虎一声没吭,身子一软便向下倒去……在这一瞬间,沈渊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这个炼心道人,他真的会武功!   他不但会武,而且还是个高手,竟然一指就点倒了秦玉虎。沈渊一瞬间惊得全身的血都凉了!   沈渊身边瞬间就像刮起了一阵暴风,看到这个场景的风倾野就像一头势不可挡的猛虎,呼啸着向炼心道人扑去!   此刻沈渊的心焦急得“咚咚”作响,秦玉虎腋下要穴遭受重创,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   那个炼心道人,之前破案时沈渊就看出他的身份非同寻常,可是后来他却一个劲儿地说自己不会武功,甚至就连最危急的时刻他都没有出过手……可是你看看他现在!   秦玉虎练了阴劲之后,身上的功夫何等强横?可是他居然架不住老道这一指!   在这个时候,炼心道人为什么要向自己出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个老道的身上,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沈渊知道自己的武功比起风倾野简直是相差太远,现在他上去帮忙只能添乱。可是他正在犹豫之间,却看到刚刚扑过去的风倾野,就像一个麻袋一样向地上摔了下去。   炼心道人!居然又是一招击倒了风倾野!   ……   如果说刚才他打倒秦玉虎时多少还有暗算的成分在内,可是现在他打倒风倾野,却是面对面实打实的硬碰硬。   在这一刻,沈渊的心都颤动了起来。   风倾野是什么人?那是一员万夫莫敌的猛将!就连刘天绪那样的绝顶高手都折在他手上。更何况他练了万流归宗的内功之后,功力更是比以前突飞猛进。   想要一招击败风倾野,那得是什么水准的高手才能做得到?   ……   在这一霎那间,沈渊只觉得自己周身上下,犹如火药爆燃!   眼看着炼心道人接连两招,连败自己两大高手,现在正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这一刻沈渊的心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原来炼心道人,竟是这样一位高手,自己所有的猜测居然全都错了,也就是说,之前所有一切推演都要从头再来,到底我有没有被他抓住什么破绽?   还有,他今天到底想要干什么?   沈渊向后一撤步,毫不犹豫地伸手向后,穿过儒衫的衣襟向后腰摸去。   可是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触到自己的双截棍,炼心道人就已到了他的面前,一刹那间,沈渊就觉得胸前一麻。   浑身上下瞬间便失去了力气,沈渊就像一根面条一样向下软倒……当他身上的要穴被炼心道人点中之时,他甚至都没能看清人家用的是哪只手!   实在是太快了,沈渊两年以来苦练武功,和他喂招的还全都是苏小棠那样的高手,可即便如此,他在炼心道人的面前也是弱小得可怕。   甚至连格挡的念头还没能生出来,他就被人击倒了!   苏小棠可没有这样的武功!就在沈渊向着地上瘫倒的一瞬间,他的心里充满了愤怒!   这么长时间以来,竟然一直被人欺骗和愚弄,自己真是瞎了眼!   ……   就见炼心道人脸上还是笑嘻嘻的表情,他两只手伸出来,一左一右捏住了沈渊腰间的衣襟。   然后他任由沈渊的身体往下出溜,他却双手往上一抬……他用沈渊的衣襟下摆,就像个布袋子一样从下往上,把沈渊的整个上半身连脑袋全都罩了进去。   然后沈渊就觉得自己被炼心道人提着,好像头顶上的衣襟还被他挽了个扣。然后他腰间一紧就被炼心道人夹了起来,随即身体便是腾空而起!   好家伙,这老东西的轻功真是了得!   隔着衣服,沈渊都听到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炼心道人飞越而起后,他的下一步居然在沈渊默数到六秒之后,才轻飘飘的落地,他这一步是飞了多远啊?   沈渊心里暗道:我去!看来燕子李三夹个人飞跃宫墙,这事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   就在秦玉虎和风倾野接连被人点倒,沈渊也在一瞬间被炼心道人生擒活捉掳走之后,这时的柳如青他们才惊讶地回过头。   原本沈渊和秦玉虎风倾野为了保护他们,有意地走在了柳如青和华潜他们的后边。柳如青他们一边往前走一边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其实心里还在暗自高兴。   一个榜眼一个探花一个传胪,这毫无疑问是他们三个人生命中最为光辉灿烂的时刻……可是为了不被人抢走,他们仨的脸儿还得绷着。   等到身后传来了动静,他们仨一回头却看到秦玉虎和风倾野双双瘫倒在地上,沈少爷却已经不见了!   “怎么回事儿?”柳如青他们连忙上去架起秦玉虎,大声向二虎问道:“少爷呢?”   “被人劫走了……去怡园……报信!”   秦玉虎捂着自己的腋下,他即便被人扶起来身子也像虾米一样勾着,穴道上的重击疼得他顺着额头上,直往下淌汗!   他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看见柳如青他们还在原地发愣,又拼命大声喊了一句:“快去啊!”   这时的众人才猛然间醒悟过来,然后就见神童沈涣一下子跳起来,把儒衫往腰带里一掖,毫不犹豫地撒腿就跑!   “我跑得快……你们照顾二虎!”一句话还没说完,沈涣已经朝着怡园的方向跑没影儿了。   而这时的秦玉虎,咬牙切齿地感觉了一下自己被点中的穴道。虽然是剧痛难忍,但好像并没有生命之忧,而且血脉运行之际,也没有受到严重内伤的感觉。   “老野!你咋样?”秦玉虎气急败坏地向着旁边正在地上挣扎的风倾野问道。   “死不了!”只见风倾野一边挣扎着从地上往起爬,一边愤怒地说道:“那老东西的手指头比他妈驴蹄子还硬,下回让我见着他,直接打死!”   “对!我艹疼……”秦玉虎见到风倾野没事儿,又被自己穴道上传来的巨痛,疼得直哼哼。 第945章 钓个金龟状元郎、广寒遗屑、香踪何方   “少爷被人抓走了……妈的我真是死不足惜!”这时的秦玉虎一边挣扎着扭动身体,一边暴怒之极地想道:“功夫都白练了,废物!”   ……   这时的沈少爷又怎么样了呢?他听着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被炼心道人夹在腋下穿房越脊,身上却是丝毫挣扎不得。   过得片刻之后,沈渊激荡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他的头脑也开始能正常的分析问题了。   虽然被炼心道人抓走,但是此刻沈渊的心里却并没有绝望。因为他知道,不管这个死老道把自己抓到哪儿去,用不了多久自己的援兵都能随后赶到。   因为他刚才伸手向后,其实并不是在摸自己的兵刃……当炼心道人接连击倒他麾下两大高手的时候,沈渊就知道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对上这样的高手,自己就是抽出双节棍也一样是没有还手之力。所以他压根儿就没向着双截棍摸去,而是捏碎了自己腰带夹层里的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就是他在扬州破获“夜行海棠”一案的时候,从死去的玉器商钱康家里拿到的香玉碎片。   这块香玉碎片是雕琢那块香玉佩“广寒移月”时剩下的边角料,大概有瓜子一般大小。   在扬州那时候沈渊就知道,这一小块香玉碎片所过之处,对于大鼻子吴六狗而言,简直就是一条香气扑鼻的大道!   所以这东西非常有用,沈渊把它用蜡封了之后,就一直放在腰带的夹层里。他每一条腰带都有这样的夹层,哪怕就是换过衣服,固定的那个位置也一定会放着这块碎片。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沈渊终于还是用上了这东西……当沈渊向后伸手捏碎蜡封之后,那块香玉暴露在空气中,就相当于给的麾下高手留下了一条追踪自己的线路。   沈少爷一贯是谋定而后动,之前破案时的许多奇异物品,他都会仔细琢磨它们的用途。   就像是这块香玉碎片和孟晓妆当年要用来自尽的毒药蜡丸这类东西,沈少爷都会收藏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你看今天不就用上了吗?   ……   这时沈渊发现自己还能说话,于是冷冷的向着炼心道人说道:“老东西,你骗得我好苦!你这是要干什么?”   “榜下捉婿啊,一会儿你就要成亲了。”沈渊在自己的儒衫里,就听炼心道人笑着说道:“不是好事儿我能关照你吗?”   “你这死老道还有闺女?妈的清规戒律你哪条儿都没守过啊?”沈渊愤怒地说道:“看你那损出儿,你闺女也好看不了,小爷不干,赶紧给我放开!”   “皇上给我个公主我都没要你知道不?就你那闺女……”   “不是我闺女,”老道笑着说道:“我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听到这句话,沈渊立刻就是心头一震!   在这之前他曾经推测过,老道既然曾经出口拉拢过自己,就说明他背后的阵营对自己的态度还算友善,很有可能是青先生那一伙。   也正因为如此,沈渊此后才对他放松了防备,以至于今天被老道活活抓走。   而这时的沈渊一听到“受人所托”这四个字,他立刻就想到:会不会是青先生让老道把自己抓走,到某个地方去会面?   可是沈渊随即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这个猜测绝对不靠谱。   因为青先生如果跟老道的关系默契到这样的程度,她当初就没必要拿着两首琴曲来警告自己,而是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可以了。   况且在金榜之下把人抓走这样的事,也实在是太过显眼了,青先生要见自己,也用不着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吧?   她完全可以悄悄地派人来传个信儿,然后沈渊就可以跟青丫头约会去了。所以沈渊一想到这里,刚刚放松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   听到沈渊半天没说话,就见老道叹了口气道:“我年轻的时候欠过一个人情,有个人救过我朋友的一条性命。所以我答应帮那个人出手三次,报答他的恩情,今天抓个状元给他,就是第三次。”   “你也甭害怕,那个人是担心派自己的家丁来榜下捉状元,怕状元太抢手,他的人打不过别人家,所以才请我出的手。”   “等我把你抓过去,我们之间就两清了,我既报了恩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多好?”   “等到了他们家,你要是不愿意,谁还能硬逼着你入洞房不成?我只管抓人,别的我可不管。”   “就以你小子的一肚子诡计,想必从那里脱身也不会太难……你就当帮我一个忙!”   “滚!老东西你等着!”   沈渊听了这话,心里更加疑惑。难道自己还真的碰上了榜下捉婿?而且出手的还是这个死老道?   自己这回遇险,手下现在必定是倾巢而出,秦玉虎和风倾野见识了老道的武功之后,势必会把妙莲大师请过来。   到时候让妙莲不由分说,先暴打他一顿再说!阴沟里翻船,今儿可真是丢人到家了!   ……   沈渊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估算着炼心道人施展轻功的速度,以便判断自己离开金榜到底多远了。   同时他耳朵里还在听着周围的动静,希望能找到一些自己所在位置的蛛丝马迹……他能了解到的东西越多越好,或许在紧要关头就能救自己一命!   老道说的这番话,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沈渊是不敢抱什么希望,因为这老道实在太鬼了,现在有关他的事,沈渊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就这样飞驰了片刻之后,沈渊就觉得炼心道人从高处一跃而下,然后就收住了前行的速度。   周围有迎春花开放的香味,老道脚下发出了踩在干草上的刷刷声……按脚程算现在还没出城,所以这里应该不是野外,应该是一处花园。   然后沈渊就觉得老道的胳膊一松,自己“嘭”一声摔在了地上,然后他就听炼心道人沉声说道:   “人我带来了,这就是今科状元!告诉你们家老爷,道爷幸不辱命,从此两清了!” 第946章 寒枝拣尽沙洲霜、莫非天定、虎卧柴房   说到这里,炼心老道就再没了动静,竟然好像真的走了!   随即沈渊就觉得自己被人一左一右架住两只胳膊站了起来,然后就被带着走了挺远……这地方看来还挺大。   等到他眼前一亮,头上的衣襟被人解开,沈渊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厅堂里。他的左右两边,还被两名膀大腰圆的家丁攥住了胳膊。   如果不是炼心道人点在自己胸口的那一指,像这样的家丁就算是有五六十个,也不在沈渊的话下!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渐渐恢复,于是也没着急,而是目光向着周围打量了一下,   眼前就是一片丈余宽高的巨幅屏风,薄如蝉翼的丝帛上以乱针刺绣,将一副“孔雀东南飞”的画作绣得活灵活现。黄花梨的基座上也是雕工精美,雄浑大气。   再往边上看,房顶上挂着素白的宫灯,古董架上摆设着锈色斑斓的商樽周爵,一张花梨画案厚四寸,宽五尺,长一丈二!   屋子里墨香飘荡,显然这是个读书人家,看这陈设布置……是个很有钱的宅院。   等到沈渊一皱眉的工夫,就见旁边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文士,面孔方正,相貌堂堂,眉宇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当他从那面孔雀东南飞的屏风后面转出来的时候,虽然没穿着官服,沈渊却一眼就看出此人一定是个官员。   看他的神情冷峻,似乎心情也不怎么太好,他抬头看了一眼沈渊,目光中审视的意味十分浓厚。   “总算相貌不错,还是今科状元……”就见这个人又皱了皱眉,从胸中缓缓叹出了一口气说道:“就是他了。”   “绑好扔柴房去,晚上换吉服,和大小姐成亲。”   “好嘞!”沈渊一左一右两名家丁随即答应了一声,提起沈渊就走。   “哎哎?你就不问我愿不愿意吗?”这时的沈渊一听就急了,他大声抗议道:“居然不由分说就这么定下来了?强扭的瓜可不甜我跟你讲!”   “我既然都强扭了,就没打算让它甜……”这个威严的中年人听到沈渊的这句话,又回头审视了沈渊一眼。   然后他挥了挥手,示意让家丁赶紧把沈渊带走,好像他一眼都不想再看这位状元一样。   ……   此时的沈渊已经可以确定,炼心道人多半是走了。他估计自己以身体恢复的速度,还有援兵赶来的时间,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晚上被人强逼着拜堂,于是,他也没跟那个中年人多说什么。   好在大明朝这个时候,成婚都是在傍晚时分……话说那个非得当自己岳父的家伙,他怎么愁眉苦脸的?   其实沈渊看得还真没错,他这位准岳父,现在心情还真是不怎么好。   原来他女儿今年十七岁,身上患了极其严重的喘症,而且一年比一年更严重。   每年三月之后春日一到,他女儿就开始气喘,每每都有快憋死的危险。这病症一过盛夏就开始见好,等下了雪就基本上没事了。   所以他这个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每年一到春天,就像是到了鬼门关一样。   从十二岁开始到现在,他女儿基本上就是活过一年算一年。可是从去年发病的情形来看,女儿怕是过不去这个春天了。   所以他家有病乱投医,因此找了无数的大夫和僧道,想办法治好这个病。   到最后还是一个道士说,在春日到来之前赶紧让小姐成婚,冲冲喜看会不会好点儿……可是这位先生虽然打算采纳这个主意,但这个女婿却是不好找。   这位中年文士也是京师的一位官员,家世相当不错,若说起和他家门当户对的少爷公子,谁还不知道她家的小姐身患重病?   所以一说成婚,绝不会有人答应,可是若找一个身份更低一些的,这位官员又怕委屈了自己的女儿……万一要是冲喜给冲好了呢?   等闺女好不容易活下来,却要和一个身份低微的人过一辈子,那怎么能行?他对这个女儿疼爱之极,自然不肯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于是他就起了榜下捉婿的心思,其实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新晋状元说到身份,足以和女儿匹配,才学修养想必也是不错的。而且状元刚刚中举,凭借自己的官位也足以压得住他。   其实这个官员也知道,女儿能熬过今年春天的希望实在是微乎其微。所以他情急之下,也不管状元答不答应,不答应也不行!   官员的主意就是不管怎么说,先成了婚再做打算。这股喜气儿一冲,看看女儿的身体到底怎么样。   真要是万一冲好了再想下一步,反正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有麻烦他也可以见招拆招,总比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离世要强。   所以此人见到沈渊才是今天这样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办喜事,倒像是办白事儿的!   ……   随后沈渊就被人带到一个偏僻的院落里,两手两脚被人用绳子捆得紧紧的,直接把他扔到了柴房里。   两名家丁就守在了柴房外头,看这意思直到晚上拜堂之前,他们就是看守沈渊的狱卒了。   沈渊躺在地上挣扎了一下……绳子捆得还挺紧。   不过他身上的力气已经渐渐恢复,咱们沈少爷也开始考虑如何逃出去的问题了。   按照时间上计算,柳如青他们跑到怡园去搬救兵,然后怡园里的手下倾巢出动,同时派人去同知妙莲大师……   众人一起赶到正阳门金榜下,然后吴六狗顺路追踪香玉碎片的味道,就会一直追到这里来。   虽然根据沈渊的计算,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救兵赶来,不过他现在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要是到时候大家冲进来,被手下看见自己这副样子,也不知道那帮家伙会怎么笑话自己?   另外苏小棠那些人还不知道这家人绑了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要是她们认为自己有生命危险,情急之下急红了眼,说不定冲进来碰见阻挡的家丁,毫不犹豫就会下死手杀人! 第947章 江湖一跃龙门上、不作不死、自挂香肠   到那时这位京官家里出了人命,那可就是大事儿了,所以沈渊决定还是赶紧自救。   趁着外边这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儿,沈渊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尝试是不是能自己把绳子挣脱开……当然不行。   然后他就朝着四下找去,觉得总该能找出点什么尖利的东西,让自己把绳子割断了才好。   “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啊?那家小姐也不知道漂亮不漂亮?”   “不管怎么说,把女婿扔柴房里,这也太不讲究了!”咱们沈少爷一边心里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儿把柴房里的情况看了个遍。   地面上全是乱草,十几大捆干柴堆在房子的一边,另一边摆着五六个大缸,十七八个酒坛子。   酒坛子的陶片用来割绳子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现在外边儿有人盯着他,如果把沈渊坛子打碎了,那声音一定会引得看守进来查看。   然后沈渊顺着房间的梁柱仔细看去,想看看上面有没有钉子。   “或许钉子帽可以……”正当沈渊想到这里时,他却忽然眼前一亮。   在柴房的一角上,堆放着锄头靶子之类整理园子的工具,在门那边的房梁上,还挂着铁钩小铲之类的小件。   这中间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正倒挂在那里,刀头向下!   “就是你了!”沈渊当即就采取了行动……他在地上滚了一下,让自己脸朝下,整个人像一只虾一样拱了起来。   没办法,他的双脚还绑着呢,要想正常站起来那是不可能的。   沈渊尽量保持住平衡,额头撑着地面,双膝跪在地上让重心向后移……很快他就跪坐了起来,然后再一使劲儿就站起来了!   随即他就像个清朝僵尸一样,被绑住的双脚蹦着小碎步,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摔倒,无声地朝着镰刀下跳了过去。   他站在镰刀底下看着那玩意儿,刀尖儿方向正好冲着自己,刀刃朝上……沈渊两手伸出去之后,还差半尺远够不着!   沈渊心中暗道:我要是蹦起来,让两只手臂中间的空隙穿过镰刀,就可以用绳子挂住刀刃,然后我用力一拉,它就掉下来了!   不过这机会只有一次,要是我的手夹不住镰刀,让它掉到地上发出响声,那可就糟了个大糕!   于是沈渊做好了准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准备起跳……只要那两个家丁再次开口说话,他就可以在声音的掩护下猛然一跃而起!   就在这时,只听外边的一个家丁说道:“哎你知道不?那边的二少爷又抢来一姑娘!”   “又抢了一个?我去他可真行……”   正在另一名家丁兴致盎然地接茬儿之际,沈渊无声地一跃而起!   一切都跟自己的计划一模一样,沈渊起跳后随即把胳膊向前一伸,让刀头在自己的双手之间穿过,恰好勾住了手上的绳索。   然后在他身体向下一坠的时候,他两只手紧紧夹住了镰刀的刀刃,好把镰刀从房梁上拽下来。   然后……沈渊忽然觉得双臂一拽,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停在了半空。   随即沈渊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计划前半程都十分顺利,可是后半截儿却是出乎意料。   那个镰刀不但没被拽下来,而且沈渊还像一条鱼一样,把自己给挂在了那上面!   “这怎么可能?”沈渊匪夷所思的发现,自己的脚离地面有一尺多高,可是那把镰刀却丝毫都没有坠落下来的意思,这局面简直是太尴尬了。   “妈的这镰刀是用什么挂在房梁上的?怎么会结实到这种程度?”沈渊就觉得自己两手被绳子绑住的地方勒得要命,他还挣扎不下来!   这局面也太滑稽了,沈渊被自己搞得都是哭笑不得。   “这把镰刀,最好是够锋利!”沈渊心里边儿一边暗自大叫倒霉,一边又想到了一个方法。   既然落到了这么尴尬的境地,那他作为一条鱼,现在可以晃荡一下……这样麻绳就可以在镰刀的刃口上来回轻微移动,绳子就会被割断!   不然要是门外那两个看守进来的时候,发现沈渊居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上,这俩人当场非笑死不可!   “你大爷的炼心老道……”沈渊一边咒骂,一边前后晃动着身体,现在他还真像一条刚刚上了钩,被人提出水面的鱼。   而且关键是……他还不能出声儿!   随着沈渊的行动,他听到了绳子在刀刃上移动发出的“刷刷”声,看起来这回进展还算顺利。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的一位家丁说道:“要说那边的二少爷,还真是……我都不希的说他!”   “这回他又抓来一个极品,啧啧啧……哎呀那姑娘啊!”   “要是我的话,我都下不去手!真难得这二少爷是从哪儿找来的?只怕是踏遍整个京城……”   片刻过后,沈渊就觉得手腕子上的绳子忽然一松!   他连忙身子一曲,脚尖向下,随着身体的坠落,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   在这一瞬间,沈渊飞快地一抬头,死死盯着正在房梁上摇晃的镰刀,这时候它可不能掉下来!   其实沈渊已经做好了接镰刀的准备,可是那把镰刀摇晃了一阵,却并没有向下坠落,反而在刀柄处传来了轻微的金属声。   沈渊仔细一看,原来这把镰刀是用一个铁环挂在了房梁上一根粗大的钉子上,根本不是像沈渊想象的那样,是用一根细绳子拴的!   “妈的,差点被这东西害死!”沈渊松开了手上被割断的绳子,然后无声地坐在地上,解开了脚上的绳索。   此刻外面的那两个家丁却是浑然不觉,虽然沈渊刚才的行动发出了微微的响声。可是沈渊在地上被捆得像个虫子一样,只有来回翻身的份儿,他们也没想到里面的人还能搞鬼。   当沈渊解开了身上的绑绳,重新恢复了自由之后以后,他活动了一下身体,现在死老道集中穴位造成的影响,已经完全消失了。   沈渊想了想,然后几步走到了后窗前,捏住了木质的窗栓,把它无声地扭开。 第948章 雪尽春来近花期、名园如海、乱窜一气   窗户外面是一片乱草,不远处就是一堵高墙。沈渊想都没想就顺着窗户跳了出去。这一下他可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这一家人,都他妈不是好东西!”   沈渊一边往外跳,一边还心中暗暗自想道:“当爹的蛮不讲理强抓女婿,当儿子的三番两次强抢民女,拽到家里糟蹋……等我出去的,回头就弄死你们!”   想到这里,沈渊已经跳到了窗户外面,这时他还听到前门那边的家丁,兴致勃勃地说道:“看来今天晚上,二少爷又有的乐了……”   “做梦吧!我弄死你,我让你乐!”沈渊一纵身上了高墙,翻身就跳了过去。   在这之后,当沈渊绕过一片茂密的花木,然后他就傻了眼……他还以为跳过几个院子就能出去,没想到在他眼前,居然横着一个面积不小的湖!   “啥情况啊?咋这么大的园子?”这时的沈渊一边在树木中小心地藏住身形,隐蔽地顺着湖岸边缘穿行,一边心中暗到:“这家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官儿啊?”   ……   现在咱们的沈少爷,基本上干的就是个飞贼的买卖,不过飞贼是在晚上行动,现在却是大白天。   所以为了不被人发现,所有的通道院门他都不能走,只能见墙跳墙见房上房。他觉着自己只要可着一个方向走,就早晚都能从这片园林里穿出去。   在这之后,当沈少爷翻过一层院墙之际,他人还在半空,脚还没来得及落地就发现,这面墙里是个极其清幽雅致的院子,院落里竟然还站着三四个人!   “我去!”   沈渊人在半空中,心里霎时间就紧张了起来。要是院子里的人见到他,再发出一声大喊,不知道就会有多少家丁朝着这边围过来!   于是他脚一落地的瞬间又是腾空而起,随即就接了一个反身后纵。毫不犹豫地顺着来时候的路线,又原封不动地跳了回去!   在这之后,沈渊站在院墙的另一面,心情紧张地等待了两三秒钟……还好,院子里没人叫喊。   看来他刚才袋鼠一样跳的那个来回,时间非常短,没人发现他!   “万幸万幸!”沈渊赶紧一转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而这个时候,那院子里却有一个人站着,看着沈渊刚刚出现的位置,一脸的莫名其妙!   ……   在沈渊刚刚完成了蜻蜓点水的这个院子里,此时正有两个家丁和一个师爷背着沈渊跳过来的落点位置,向一位主人回话。   那位主人生得身高体壮,胖得就像一头棕熊一样……正是那位燕家二老爷!   原来这里竟然是梁园,沈渊被炼心道人榜下捉婿,竟然被京师里做官的那个燕家大老爷……也就是燕云舒的爹,给抓到了燕府!   刚才那个师爷正跟二老爷回禀,说他在正阳门看过了金榜,大房的燕云舒少爷是二甲第十七名。   原本二老爷还以为自己的侄子能高中状元呢,所以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自然是一皱眉。   然后那个师爷又说,他从燕云舒少爷的名字往上数,仔细看过之后,确认里边一个姓王的都没有。这位膀大腰圆的二老爷,立刻就长长地松了口气!   “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这回终于到手了!”此时的二老爷心中暗自喜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妈的那个玉器店里的小子,又怎么可能考得过我大侄子?”   “不行!万一他们要是打算赖账呢?这可不行!”   “这回金榜已经贴出来了,我得防着他们对我避而不见,还得小心他们把店里值钱的东西,暗地里偷偷倒腾出去!”   想到这里,二老爷随即对师爷和家丁说道:“现在就出去给我召集人手,兵分两路!”   “一路人马到天工坊那里,前前后后给我死死看住,任何人不许往外拿东西!”   “另外一路在城里给我找,把那天跟我打赌的两个小崽子找到……见到那个姓王的给我抓回来,还有他那个当举人的哥……咦?”   就在这时,二老爷忽然间一愣,眼睛一下子瞪得比俩松花蛋还圆!   他看到一个人轻盈得就像一只猫一样,“嗖”的一下跳进了他家院子。然后脚一落地,又一个倒纵跳了出去!   “这……这不是这个姓王的他哥吗?”   二老爷晃晃脑袋,又把袖子举起来擦了擦眼睛。   “不可能!肯定是我眼花了,”这时的二老爷心中暗自想道:“决对不可能!”   “那个姓王的他哥是个书生,怎么可能跳得那么高?另外这时候他跑我家来干什么?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肯定是我这些天来,反复琢磨着打赌的事儿,心里都做病了……不会不会!肯定是看错了!”   “嗯……去集合人手,家丁里有认识那俩货的都带上,给我抓人去!”二老爷回过了神,随即向着家丁吩咐了下去。   而这时咱们沈少爷还是恍然不觉,接着飞贼一般穿房越脊。然后当他穿过一重宽阔的院落时,一国院墙就发现这处院子里遍植翠竹梅兰,布置得清雅之极。   沈渊原本以为院子里没人,正大大方方的往另一边跑,可是他随即一个急转弯,却看到前面不远处,居然站着三四十个家丁!   就在沈渊一楞神的工夫,他前面那些家丁也正纷纷地回过头来,一时间无数双眼睛同时盯向了沈渊!   在那些家丁前面,正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青年。   当这白衣青年看到沈渊的那一刹那,沈渊分明看到他的眼神一个恍惚,难以置信地眨巴了两下。   哎?燕云舒!他怎么会在这儿?   沈渊!我艹他是沈渊!   在这一刻,这俩人同时反应了过来。   燕云舒惊愕地身手指着沈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沈渊已经从容不迫的从他和三十多名家丁的眼前,飞跑了过去!   “燕兄你多少名啊?”沈渊一边跑,一边还向着燕云舒的方向笑嘻嘻地问道:“我在金榜上好像没看见你捏?” 第949章 身化轻云绕何方、紫藤花下、青竹稍上   “抓住他!给我往死里揍!”   这时的燕云舒朝着一群目瞪口呆的家丁愤怒地大吼了一声:“还不快去!”   看着这些家丁“呜”的一下,一群人朝着沈渊的方向追去,燕云舒此刻已经被气得脸色铁青,在地上狠狠地一跺脚!   “中个状元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个斯文败类!”   燕云舒向着沈渊离去的方向大声怒吼道:“居然还专门跑到我家里来羞辱我?   “口出狂言倒也罢了,骂完了就跑!天下怎么会有你这种贱人?太特么欺负人了!”   ……   其实沈渊还真不是嘴贱,因为他确实不知道燕云舒到底考了多少名。   而且他也没有贱到主动上门挑衅燕云舒的程度,沈少爷是被燕云舒的老爹求人抓来,非要让他跟燕云舒的妹妹燕云归姑娘成婚的。   沈渊反应非常快,当他在看到燕云舒的一刹那,就知道这片宽阔无比的大园林到底是哪儿了……这里是梁园!   也就是说这里是燕云舒的家……沈渊知道这条线索之后,他立刻看了一眼天上的阳光,调转方向朝南边跑去。   他知道在梁园里只要一直向南,跳过最后一道院墙之后,就能站到骡马市大街上,那里行人如织,燕家也不方便向自己动手。   更何况那边儿还有天工坊的京师分店,沈渊也能在那里得到帮助。   可是他这一转弯不打紧,沈少爷的身后原本跟着燕云舒派来抓他的三十来个家丁,然后又被他迎头碰上了另一伙儿人,却是二老爷派出来抓沈渊和王瑞的。   这些人刚刚在那里集结完,正打算从府里出发,这里边有好几个都是打赌那天跟随过二老爷的,所以对沈渊和王瑞的相貌记得很清楚。   可是他们还没等出府,就看见一个年轻人迎面跑过来,居然正好是他们要抓的对象,那个王瑞的哥!   “今天这活儿也太好干了吧!”这时那些家丁难以置信地看着越跑越近的沈渊,心中暗自想道:   “我们还正愁不知道到哪儿去找这小子呢,他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于是二老爷的这些家丁毫不犹豫地向上冲,就想拦住沈少爷的去路,而另一头,燕云舒的家丁也挥舞着棍棒,在后边一步不落地追了上来。   在这条湖畔的小道上西边是湖水,前后有追兵,没办法,沈渊只好被逼向东跑去。   此时沈渊心里也是哭笑不得,他被人在梁园里追得鸡飞狗跳,除了狂奔疯跑也没有其它的选择,总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吧?   沈渊一路向东接连穿房跳墙,还经过了一个小小的寺庙,这个时代,有钱的人家都会在家里修一个家庙。   这样的家庙并不让外人进入,是供自家人拜佛参禅时候用的,平时也有和尚伺候香火。   沈渊看这间小庙修得不错,觉得将来可以把妙莲大师安置在这里。   如今这座梁园基本上算是沈渊的了,发榜之后沈渊的排名远在燕云舒以上,那个二老爷打赌已经输了。   而且火手阎罗那对夫妇还成了沈少爷的邻居,这地方的环境也真是不错。沈渊现在相当于就在自己的家里,被人追着嗷嗷乱窜。   ……   沈渊在一片繁盛的花木里临时转了一个方向,躲在隐蔽处看着后边追上来的那些家丁呼啸而过,他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是暂时把追兵给甩开了。   正好借这个机会喘口气儿,趁着追兵没找到,沈渊也休息了一会儿。   时节已经到了三月中,天气渐渐温暖起来,棉袄也早就换下去了。   沈渊虽然体质不错,但是这一阵发足狂奔之后也是后背上微微透汗,这会儿要是能找地方喝口水就好了。   随后他就看着脚下的这条小路愣了一下,这条路都是指头大小的彩色小石子铺成,清爽干净,别具匠心。   小路蜿蜒曲折,在前面一座假山后一绕,就不知道通向哪儿去了。   反正现在出去也是挨抓,沈渊索性就顺着这条路往假山那边走了几步,转过一个弯之后,假山后却是豁然开朗。   小路的尽头是柴扉竹篱,门外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正无声地流淌,虽然小溪只有一步多宽,但上面还是修了一座精致的小石桥。   透过柴门向里面看去,就见修竹青翠,有千杆上下,怪石嶙峋遍布在水边桥边。顺着小石桥过了柴门之后,发现里面是一架硕大的紫藤花,亭亭如盖,遮住了庭院。   虽然现在是早春时节,紫藤没开花也没长叶,但是沈渊惊讶地看到这株紫藤一根根枝干,都快赶上自己小腿粗了。   这要是到了花期满架紫藤花开放,到那时,这个院子里一定会像沉浸在花海中一样!   ……   眼下这个清幽的小院子里,安静得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庭院的北边就是一栋二层小楼,但是这楼里似乎没有人住,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渊找到了水井,从井里打出小半桶水,坐在井台上咕嘟咕嘟喝了一阵。   这个小院子里凉气沁人,再加上这一通豪饮,他奔跑后浑身的燥热之气随即便消散得一干二净。   看来这个小院子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沈渊看着周围的奇花异草,堪称是一步一景。周遭的园林花木掩映错落,在园中人每一次变动位置之后,都会变成另外一一番美景。   沈渊叹了口气,这世上有些学问就像是园林一样,如果仅仅是看书中描写得怎么好,却不能身临其境,那是一辈子也领略不到真谛的。   只有身处这些精致的园林,慢慢地体悟匠人和主人的用心,才能感受到这种浓缩后的山水之美。   正在这时,沈渊忽然听见自己的身后吱呀响了一声,他手里抱着水桶一回头就看到,那座他以为没有人的小楼上打开了一扇窗户。   沈渊之所以没撒手,是因为手里的水桶既可以当武器扔出去,也能够当做盾牌格挡敌人的兵刃暗器。   不过当他这抱着这玩意儿一扭身,就发现小楼打开的雕花窗棂后面,伸出了一张小脸儿。他一下子就认出,那居然是在天工坊见过一次的呆萌小丫头……红鲤鱼 第950章 强抢民女鲤姑娘、进士硬装、装也不像   “她怎么会在这儿?”沈渊的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然后他就仔细向那位姑娘脸上看去。   十六七岁女孩的脸庞从近处看,更是吹弹可破、盈盈欲滴般白嫩。这个小姑娘正皱着眉,大眼睛忽闪忽闪眨着,警惕地向着庭院中四下扫视。   姑娘却根本没注意,就在自己侧面两三尺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呢!   姑娘仔细地搜索了一番,确定院落里没人之后,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的头便缩了回去,又过了一小会儿,就有一双腿从里边儿探了出来……   显然这姑娘是要逃跑,搬了凳子跳到了窗台上,然后趴在窗台上往外伸出双腿,想要整个人跳窗而出。   窗台有点高,她要是不这么做的话,很容易就弄出声来被楼里的人发现。   于是沈渊就只能看着这小姑娘精致小巧的鞋子,在自己眼前一阵乱晃……   她小脚丫上套着的弓鞋,是棉布麻线千层纳弓底,本地暗花白云锦的鞋面,带着素雅秀气的原色蔷薇花边。   然后在这双脚上头是银红绉纱边、白绢里儿的裤子盖住了脚踝,再往上是银星沿边,素色银狐锦的裙子。   什么叫原色花边?这东西在大明朝,基本上没有比它更闷骚的东西了。   这样的花边是绣上去的,但所用的丝线,却和布料织造用的线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这些花纹外人根本看不见,只有穿它的主人在特定的光线和角度下,才能隐约看到衣物上有这样的花边儿……你说这玩意儿能有什么观赏价值?   “看来这孩子家境不错啊……却没想到被这家的二公子,抢到梁园来了!”沈渊瞬间想到了柴房外那俩看守说的,被二公子抢回来的“极品姑娘”。   他一边心里想着,一边儿看见姑娘的脚用力往下探,眼看着她不到半寸远,再一使劲儿就能挨着地了。   可是姑娘却不知道自己离地还有多高,两只脚慌慌张张地贴着墙往下够着试探……   这双脚的情绪表现力居然很强,沈渊都能感觉到它的主人现在又害怕又小心,担心自己落地时会发出声音。   原来这条红鲤鱼跟自己是同样的遭遇,被绑架之后,又凭着自己的能力跑出来了!   当沈渊看到姑娘的绣鞋终于落地的时候,听见姑娘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心里也是暗自好笑。   然后小姑娘的脚一落地,她也扶着窗台站了起来,一扭脸儿就看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这种感觉就像是打开衣柜之后,你正挑衣服呢,忽然发现衣柜里边还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小姑娘惊诧之下差点喊出声来,还好她一个急刹车把叫声憋回去了。   看着小姑娘一脸惊恐,沈渊连忙把手竖在自己的嘴唇上,示意她别出声。然后沈渊摆了摆手,两人一块在窗台下面蹲了下来。   沈渊曾经听看守自己的那两个家丁说过,这女孩子被二公子抢到这里,晚上就要被糟蹋,所以他看见红鲤鱼的一瞬间,就决定要把她救出去。   因此当俩人蹲下之后,沈渊以及其微小的声音向那个女孩子问道:“你是不是想跑?”   女孩的大眼睛犹豫了一下,似乎正在想着自己该怎么回答,随即她忽然上一眼下一眼,在沈渊的脸上辩认了一下。   “你是天工坊里那个人?”红鲤鱼姑娘似乎不太敢确认,犹豫地问了一声。   听她的声音犹如小燕呢喃一般娇软,沈渊点了点头好笑地问道:“我看你当时就盯着那镯子发愣来的,没想到你还能记住我?”   “你挑镯子的时候,尽拣粗的挑……”这时的小姑娘也警惕地看着沈渊说道:   “像你这么粗鄙的人,居然那姑娘也原意跟你去买首饰,也不嫌弃你丢脸,真是难得……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居然被这小姑娘赤裸裸的给蔑视了,沈渊听见这话,脸上也觉得有点儿臊得慌。   其实他那天专要粗的镯子,是想用玉石给程无愁降温……眼前这条红鲤鱼怎么可能知道?   听到她问起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于是沈渊小声说道:“我是午时放榜,被人抓女婿抓来的……”   “少胡说!”姑娘闻言,目光中立刻带上了一丝郑重警告的意味。她还不知道自己那双大眼睛毫无威慑力,却还是用力瞪着沈渊道:   “就凭你挑镯子的眼光,还想冒充读书人?还有……”   说着那姑娘把小手一伸,就从沈渊的脑袋上摘下了两三根乱草,对着沈渊正色道:   “往年金榜都张贴在正阳门,怎么今年贴到鸡窝里去了?你这是从哪个狗洞钻进来的?你还扯慌不扯?”   “这……唉!”沈渊见此情景,知道自己是解释不清楚了。到这个时候,他要是再敢说自己是今科状元,只怕下一步人家姑娘就会一巴掌朝自己脸上扇过来!   他知道现在越解释越糟糕,弄不好这姑娘心里的怀疑越来越重,他还怎么把这个女孩救出去?   既然如此,那就说一个她一定会相信的理由好了……于是沈渊叹了口气道:“既然被你看出来了,那我就实话实说吧,唉!”   “我得罪了一个讨厌的家伙叫谢天,是燕家大公子的朋友。”   “燕家大公子为了给谢天出气,把我从外边抓进来,说要把我活活打死……还把我关到柴房里。”   “我是弄断了绳子从柴房里跑出来的,还滚了一身的乱草……不信你看这儿。”   说着沈渊挽起袖子,让红鲤鱼姑娘看他的手腕,果然刚才沈渊被人用绳子捆得紧紧的,手腕上的勒痕现在还在呢。   这下姑娘明白了,就见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下回可别装什么新科进士了,看你这样的,硬装也装不像啊……既然你都跑出来了,怎么还不快走呢?”   “我这不是看见你了吗?”只见沈渊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是不是燕家二公子从外边抓回来的那个美女?正要想办法跑出去?”   “反正我也是要跑,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就把你也带上,想办法帮你跑出去,要不然今天晚上你可就要吃苦头了我跟你讲!”   “嗯……也行!”这姑娘犹豫了一下之后,又看了一眼沈渊。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倒是对这个年轻人生出了几分信任,于是点了点头。 第951章 天造地设沐云堂、调虎离山、再跑一趟   随后红鲤鱼姑娘向着沈渊问道:“你知道往哪跑不?”   “往南是骡马市大街……外面全都是燕云舒派来抓我的家丁,”沈渊皱着眉说道:“咱们可得小心点儿。”   “要是我一个人,还能跳个墙啥的,现在再带上你,上不了房又跳不了墙,只要一被发现,咱们就死定了!”   只见那姑娘听见沈渊的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俩人脑袋凑在一块儿商量了一下。这才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一块儿走出了这片庭院。   ……   那么这位红鲤鱼姑娘是谁呢?咱们前文已经说过了她叫燕云归,正是大公子燕云舒的亲妹妹!   本来这个姑娘年年都在生死之间挣扎,眼看着春天又要到来,她知道自己一定是活不过今春的了。   因为她从小到大,一发病就喘不上气来,在春夏漫长的时间里会难受得死去活来。所以在燕云归姑娘的心里,没了命也总总算是解脱了痛苦,倒并没有觉得太难过。   这姑娘原本就出自官宦之家,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和燕云舒一样灵秀天生,所以素养极高。   同时又因为她从从小有病的缘故,很少接触到外人,所以在人情世故方面基本上全无经验。所以这孩子,用沈渊的话来说就是有点儿天然呆。   本来她觉得过些日子就该命丧黄泉了,没想到今天她爹送来了一套吉服让她试穿……这时她才知道,原来家里想要让她仓促成婚,用冲喜的方法看看能不能让自己活下来。   这位燕云归姑娘顿时就是一阵恼火……原本她觉得安安静静的就这么死了也没啥,可是临死之前还要受这么一回折腾,她却是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一想到在临终前不多的时日里,还要跟一个面目可憎的陌生男人在一起,这孩子就觉得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好呢!   于是她左思右想,决定趁人不备跑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死……之后她就碰到了沈渊。   结果沈少爷把她当成了被燕云舒掳来的良家少女,急于想把她救出去。沈渊又想让红鲤鱼姑娘相信自己,迫不得已之下顺着燕云归的思路撒了个谎。   所以现在这俩人相互之间确认的身份,居然全都是假的。   沈渊是一个得罪了燕云舒的倒霉蛋儿,只要被抓住就会被殴打致死。而燕云归大小姐则是成了被强抢而来的民女。   于是这个在梁园里瞎跑的沈渊,现在身边又多了一个,一下子变成了乱窜二人组。这俩人面对的形势又是十分严峻,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人抓住。   由此这俩鬼鬼祟祟的东西,就开始了他们在梁园里躲避追兵的奇异旅程。   ……   此时的梁园里,到处都有家丁乱窜,四处都在捉拿沈渊。当然了燕云舒那帮人的目的是捉拿新科状元沈少爷,而二老爷那边的二三十个家丁,他们的目标则是王瑞的哥哥“王公子”。   本来这就两拨人了,可是没过多久,又有一帮人加入了捉拿沈渊的行列。   那是大老爷的贴身护卫,因为刚才院子里的家丁呼啸来去,搜来搜去的终于还是搜了沈渊被关押的柴房附近。   等到看管沈渊的那俩家丁发现有人过来四处抓人,他们俩还笑话人家呢。   “这么多家丁护院,居然连一个人都看不住,真是一群饭桶……”然后他俩回头检查了一下柴房,发现里头自己看管的人竟然不见了!于是这俩家丁连忙报告大老爷,新抓来的女婿不见了。大老爷本来就是心情不愉,听到这消息更是怒道:“那还不赶紧去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跑不远!”   就这样大老爷的护卫也在梁园里四下搜索,沈渊二人组的敌人又多了一堆……   ……   过了午时,谢天也来到了燕府,直接就去找大少爷燕云舒。   其实沈渊打赌整件事就是因为谢天这小子而起,要不是他拉仇恨架秧子,事情还闹不到这个地步。   今天谢天来,是因为殿试已经发榜,他也想知道这次二老爷打赌能不能赢,顺便弄到那个用来讨好大小姐的翡翠镯子。   可是当他一见到燕云舒,却发现这位燕大公子脸色铁青,怒气冲盈,谢天就知道燕公子在这次殿试里得到的成绩,怕是不怎么理想。   于是他也没敢触这个霉头,主动上去问燕云舒到底考得怎么样。   这时的谢天心里还琢磨着,为什么燕大公子的身边围着这么多护卫,还纷纷向他报告人还没抓着之类的……难道梁园里来贼了?   ……   与此同时,沈渊带着红鲤鱼姑娘在花木之中小心翼翼地穿行,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一处宽敞院落前。   这院落门楣上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沐云堂”,沈渊随即就皱了皱眉。   因为他就是表字轻云,所以沈渊见了这牌匾后,不由得心里暗想:“看着院子的名字,倒是和我的名字暗合。”   “沐云堂……要是被人抓进去,会不会给硬揪到里头,非让我洗澡不可啊?”   “不对,燕家的大公子叫燕云舒,也有个云字,看来被洗的是他……”   沈渊看到沐云堂前面,就是梁园中的那个湖,大门和湖中间只有一条道,门口还围拢着一群家丁,看来想悄悄的过去是不成了。   于是沈渊一回头向着红鲤鱼姑娘说道:“你在这儿藏好了,我去引开他们,然后我转一圈回来再带着你过去。”   “你被他们抓住,会会打死你的!”小姑娘燕云归闻言急忙道:“那可不行!”   “被人堵在这里,咱们还不是一样要死?”这时沈渊笑着对红鲤鱼说道:“我还不打紧,你一个姑娘家要是落到那个淫贼的手里,那可绝对不成!在这儿等着我。”   沈渊说着,从花草中跳出来,顺着沐云堂大门外的路就是一个冲刺!   ……   此刻家丁正向燕云舒汇报,说他们在家里搜遍了也没找到沈渊。   就在这时燕云舒一抬头,就看见沈渊那小子,居然又从他眼前跑过去了!跑过去了!跑过去了!   沈渊一边跑一边还扭头观察着敌情,还好那些家丁都背对着自己,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在家丁的身后还有两个人正面对着这边,沈渊一眼就看到其中一个人是谢天。   一想到身后那个红鲤鱼姑娘肯定还在紧紧盯着这边,沈渊为了不露出破绽,于是一边跑一边指着谢天,大声喊道:   “都他妈是你,你给我等着,回头小爷非弄死你不可!还有你!”   然后,沈渊又向着燕云舒大喊了一声:“等我腾出手来的,我把你这一家王八窝都给掀了!”   “……欺人太甚!你特莫还没完了是吧!”   燕云舒见此情景,他肺都要气炸了! 第952章 湖山胜景解千愁、鱼龙交缠、在此一游   这时的燕云舒,已经气得暴跳如雷!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派家丁上天入地的抓沈渊,结果沈渊这小子却再一次从自己的眼前跑过去了……而且还敢出言威胁自己!   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燕云舒气得眼睛都红了,指着沈渊让家丁赶紧抓住他。   而谢天站在那里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心说:“这不是和我们打赌那人吗?这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不行,我得告诉二老爷去!正好这家伙自投罗网,让二老爷派人把他给抓住!”   ……   而这时躲在一丛修竹后的红鲤鱼姑娘,则是看着沈渊的身影,满脸都是目瞪口呆的神情。   刚才沈渊从众人身边跑过去的样子,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位公子几乎是贴着一群家丁的身后跑过去的。   中间有好几次燕府家丁反过身去抓他,都被他滑溜之极的稍一变向,就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眼看着那些家丁拼命抓他,有的人甚至在近在咫尺之处飞身过去就扑。结果被这位公子脚下一顿,身形稍一顿挫,那个家丁就扑了个空。   而他却踩着家丁的后背,再次加速……他就像一条被好几张大网围捕的鱼,却每每在落网的边缘,神奇之极地挣脱。   在整个逃跑的过程中,情况越来越危险,他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转瞬间他就在众人的围堵下几个转折,成功跑了出去!   “他……好勇敢啊!”   此时的燕云归姑娘紧张得芳心怦怦直跳,然后她终于看到这位公子一马当先朝前跑,带着好几十个家丁一转弯就不见了!   燕姑娘还从来没看见过跑得这么利落的人,显然这位公子在逃跑方面十分有经验,姑娘觉得这人越发神秘,又暗自替他担心,于是就在这一层竹林后面蹲了下来。   “不知道他能不能逃脱……而且他还说,把人引走之后就回来救我。”此时的燕云归姑娘,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害怕,生怕这位公子被人抓住打死。   “他还以为我是被抢来的姑娘,一心想把我救出去,结果却被我给拖累成这样。”燕姑娘叹了口气,暗自内疚地想道:   “要是他因此遭遇不测,那可都是我的过错!他会不会回来找我啊?”   ……   在这片竹林后面等得越久,燕云归姑娘的心里就越是七上八下,等到差不多过了快有一刻时间之后,小姑娘都快急哭了!   “咳!”随即燕姑娘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咳嗽,她连忙惊喜地站起身来回头看去。   果然是那位公子,燕云归还不知道他姓啥,不过现在那个人却背对着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没回头。   “你怎么不转过来?”燕云归纳闷地问道:“你没事吧?”   当沈渊听到红鲤鱼姑娘朝着这边走来,他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说道:“我刚才看你蹲在那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方便过去……赶紧走赶紧走!”   说着沈渊示意红鲤鱼姑娘跟他走,等到这姑娘都走出挺远了,才想起这位公子说得是什么意思。   她猛然间一跺脚,随即就是羞红上脸……原来这位公子远远看着自己蹲在地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解手,所以他才没过来,还故意背对着自己。   这真是太尴尬了!姑娘一边儿跟着示意向前走,一边儿暗自咬牙……话说她长这么大都没怎么见过陌生男子,更从来没遇到过这般羞人的误会。   可是这个人心地也真不错,就算拼了命也要救自己出去。燕姑娘知道这事儿也怪不得他,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   他们一边向前走,燕姑娘一边看着这位公子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凭借着他敏锐的听觉和眼力,他们好几次都避过了家丁的搜捕。   片刻后他们隐隐约约听到一队家丁的声音,在一片花木丛的对面越来越近……沈渊一拉红鲤鱼姑娘的袖子,贴着一面院墙向前疾行!   终于在那伙儿家丁发现他们之前,沈渊无声地打开了旁边的一扇院门,两个人闪身进了院子……在这之后他俩一瞬间全都傻眼了!   这间院子里,竟然有不下十个人!   ……   院子甚是宽敞,中间甚至停着一辆拉货的马车。靠着院墙周围摆放着十几口大缸和无数的坛子。   院子里有六七个男的、七八个女子、都穿着下人的衣服,男人在院子中间摆了椅子桌子,坐在那儿喝茶聊天儿。   而几个女子则是每人面前摆着一捆青菜,一边摘菜一边低声谈笑。   在院落北边的大房子里还有蒸汽翻腾出来,裹着一股肉香味儿,看来这里就是梁园的厨房了。   沈渊也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不过他的心理素质非同凡响,马上就发现这些人差不多全都背对着自己。   这些下人光顾着低头谈笑,忙着手中的活计,还没发现院子的角门那边,突然出现了两个陌生人。   正在这时,沈渊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了脚步声,距离越来越近,刚才那一队巡逻的家丁看样子就快到了。   现在的情况是:只要后面有人一推门,院子里的人再抬头往这边一看,就对沈渊他们形成了夹击之势!   于是沈少爷蹑手蹑脚地拉着红鲤鱼姑娘,贴着廊檐下,无声地向着厨房大门那边走去。   在这一刻,燕姑娘的心紧张得都要爆炸了!   她也听到了后边家丁的脚步声,而当他和这位公子向前走去时,基本上就处在院子里那些人的众目睽睽之下!   这时那些摘菜的女子只要有一个人一抬头,或者是离他们近在咫尺的那些厨子听到了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他们立刻就会被人发现。   像这种在别人身后悄悄走过去的时刻,要是面对着一个人都足以让人紧张得不行,更何况院子里还是十五六个人!   燕姑娘只觉得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可是这位公子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居然就敢这么带着自己往前走!   沈渊他们竟然就这样平安地走到了厨房门口,二话不说一闪身就迈了进去。随即沈渊一拉红鲤鱼姑娘,他们两个的身形就闪到了门后。   正在这一瞬间,就听院子那边他们刚刚进来的角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了。 第953章 美人如醉何须酒、看你下饭、大开胃口   “有生人进来没有?”   门口那边有个家丁探头一看,知道这院子里不可能进来什么人,要不然大家也不会这么悠闲,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没有啊?”院落中的那些厨子厨娘七嘴八舌地答应了一声,然后还纳闷问道:“出啥事儿了?”   “园子里进贼了,你们都给我小心点儿,发现生人就大声喊!”家丁嘱咐了一句,然后就转身出去了。此刻的燕姑娘才长长地松口气,刚才这一瞬间,可真是险之又险!   要是他们偷进厨房时稍稍犹豫了一下或是慢上两步,他们现在可能已经被抓住了。   暂时看来是没事了,那些家丁刚刚检查完了这座院子,应该不会马上返身回来……正在燕姑娘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她一转头,却发现那位公子正在做一件奇怪的事。   他从锅台旁边的粗盐罐子里伸手抓出了一把盐,然后把盐轻轻洒在了门里头的门槛下面……他这是干什么?   燕姑娘还没等想明白,就见那位公子向她招手示意,带着她一起进了里间的厨房。   厨房里窗户大开着,院子里的人一抬头就能看到屋里的情况,所以沈渊带着燕子姑娘弯着腰,走进了屋子里就蹲了下来。   然后燕姑娘又惊奇地看到,那位公子又开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他一连掀开了好几个锅盖,随即就有喷香的米饭香和肉味儿从锅里飘散出来。   “你干嘛?”燕云归眨巴了一下眼睛,纳闷地问道。   “饿了……”沈渊从锅里捞出了一个煮得软烂的肘子,笑着挑了挑眉小声道:“就是它了!”   燕姑娘皱了皱眉,她可不知道沈少爷是早上出来的,现在太阳都偏西了,沈渊的肚子早就饿扁了。   “这里暂时还安全,也没什么事儿,咱先把午饭对付了再说。”   沈少爷想到就做,他从桌子上伸手拿过一个捣蒜钵,把几瓣儿大蒜放到里边,手上收着劲儿七八下就捣成了蒜泥。   之后他又找了一个小碗,把蒜泥装进去,往里倒了两三勺酱油。   沈少爷拿起一把菜刀,弯着腰躲过外面的目光,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肘子切了片,把调好的蒜泥酱油倒了上去。   热气腾腾的肘子香味扑鼻,撒上蒜泥和酱油之后更添鲜香,那位红鲤鱼姑娘才愣了一下,手里就被塞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   随后俩人蹲在地上,沈渊用筷子示意了她赶紧吃,然后就低下头自顾自的开动了。   像这种蹲着吃饭,吃的还是这般肥腻的饮食,这可是燕云归这一辈子没有过的经历。   她把一筷子尖饭粒送到嘴里之后,又夹起了一片肉……看着上面白花花的肥肉皱了皱眉。   小心的可着瘦的地方咬了一小口,燕云归姑娘闭紧了嘴唇才嚼了两下一抬头……就看见那位公子的一碗饭,已经没了一半儿!   “哪有这样的读书人啊?”燕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公子一筷子下去,筷子尖儿一上一下从盘子里铲起了一叠肉片,然后这叠肉片唏溜一声就消失在他嘴里。   没办法,这是沈少爷当兵时养成的习惯,在南疆的那几年,他很少有稳稳当当吃完一顿饭的时候,通常都是抢到几口算几口,更何况今天这肘子确实不错。   等到沈渊吃完了一碗饭,发现面前的小姑娘还在发愣,他用筷子尖儿把红鲤鱼姑娘的饭碗往下一扒,看了看里头……基本没动过。   沈渊转身给自己又盛了一碗饭,然后他竖起筷子,示意那个姑娘注意看着自己是怎么吃的。   他在碗里扒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米饭,然后夹起几片肉来塞进嘴里,仰起头来……闭着眼睛嚼!   看他的表情十分陶醉,嘴里传来的咀嚼声也是开胃之极……燕姑娘这辈子都没看过吃饭吃得这么香的,一时间都有点看傻眼了。   过了一会,燕姑娘鼓起勇气夹起一整片肉,然后学着沈渊的样子把肉放到嘴里。   之后紧闭着樱唇,抬起头闭上眼睛嚼……这么吃确实是香啊!   眼看着自己示范之后,姑娘吃饭的频率陡然开始加速,沈渊也笑了笑。   没多久这一盘子肉,就被俩人吃了个干干净净。   等到沈渊收起了碗筷,这位红鲤鱼姑娘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文雅地擦嘴。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好像是一顿饭吃了平常一天半的量!   “看着这个人吃饭,怎么这么下饭啊?”小姑娘一边想着,一边小声向沈渊问道:“这位公子贵姓?您怎么就和燕家大少爷结仇了呢?”   “那个谢天,”沈渊他俩现在蹲在地上,就像是两个刚刚偷吃完东西的孩子。   沈渊对红鲤鱼姑娘正色说道:“就是那天你去天工坊的时候,记不记得你看过的那个镯子?   红鲤鱼姑娘愣了一下,随即就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个啊……可惜了。”   “对啊!可惜了!”沈渊也笑着说道:“挺好一镯子,就是细了点,要是有这么粗就好了。”   说着沈渊还伸出了大拇指,那红鲤鱼姑娘看了看沈渊的拇指,捂着嘴无声地笑了出来。   姑娘心道:这位公子的品位果然十分奇特,买镯子还是以粗大见长……   其实这位红鲤鱼姑娘还不知道,她曾经看了半天,觉得甚为可惜的那个镯子,此刻不但已经被磨去了雕工,而且变得比原先越发精致细巧了些。   她就听这位公子说道:“我那天就因为那个镯子和谢天吵了起来,明明是我先看见的,他却非要不可。”   “就因为这个我才跟他结了仇,他回身就去找了燕家大公子,今天早上燕家就把我抓到了这里来给谢天出气,就是这样……对了我姓沈。”   “多谢沈公子”这回方便称呼了,燕云归姑娘连忙向沈渊道谢。   燕姑娘正想问这位沈公子,为什么身手会如此敏捷。她却听到外间屋里忽然传来了一片细碎的声音……那是盐粒被人踩上去,纷纷破碎时的响声!   在这一瞬间,燕姑娘就看到这位沈公子猛然站了起来,还顺手把那个捣蒜钵抄在手里。   一霎时门口那里就出现了一个厨师的身影,当他看到屋子里的地面上还蹲着俩人,表情立刻就是一愣! 第954章 一曲将尽惊回首、罗网千重、堵在戏楼   眼看着他一张嘴似乎要呼叫,那位沈公子一抬手,捣蒜钵就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向着对面的厨子抛了过去。   厨子忙不迭地伸手去接……不能打碎东西,这对于他来说几乎就是本能。   随即燕云归就看到沈公子犹如闪电般欺身向前,一眨眼就到了厨子的对面!   沈公子一掌下去,掌缘无声地打在了厨子的颈侧,只见这个厨子眼睛一翻,身子就软倒下去。   而沈公子一手接住厨子脱手而出的捣蒜钵,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顺势把他轻轻放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在转瞬间完成,无声无息之中发生,看得燕姑娘目不暇接!这场危机就在眨眼间,被那位沈公子化解了。   沈渊把捣蒜钵放在台子上,摆了摆手示意燕姑娘赶紧走,然后他们俩一前一后就出了里屋。   原来洒在地上的盐粒,是做这个用的啊……此刻的燕云归姑娘紧张得心里怦怦直跳,这位沈公子之前的布置,她到了现在才想明白竟有这样的用途。   而且刚才他打人的动作也太利落了,这家伙分明是个武者,居然还冒充读书人!   燕姑娘心里一边七上八下地想着,一边跟着沈渊在屋里一转弯,直接奔向了后院。   确定后院无人之后,他们打开了后院的房门,又向着南边的方向走去……   ……   今天在自己家园林里的这场历险,对于燕云归来说简直是新奇至极,这位沈公子的逃脱潜行之术,简直是天下无双!   而且他逃亡之际还不忘了吃饭,吃肉还吃的还那么香。此刻的燕小姐心里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位沈公子,简直是神秘得难以形容!   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啊?他不会是在骗我吧?燕小姐心中还在暗自琢磨着:他是不是个坏人?   厨房那位大叔会不会有事?没想到肘子这么好吃……这位燕小姐终归不是普通人物,没过多久她的思想就开始跑偏。   原本生死之事对她而言就是不在话下,此时当她看着前边这位沈公子的背影,只觉得这一次奇异的旅程,还真是有趣之极!   ……   此刻谢天刚刚暂别了燕云舒少爷,去了二老爷住的院子里报信。   二老爷也早就在家丁的嘴里听说,他们要抓的那位王公子就在自家院子里。   不过二老爷还是很感谢谢天过来向他报信,还笑着对他说:“谢公子尽管放心,那姓王的小子我已经让人四面把守、仔细搜寻,他一定跑不了多远!”   “回头只要我绑了他,再给天工坊那边送个信儿,他弟弟担心兄长的安全,一定会立刻赶来。”   “等到那时我接收了天工坊,就把那支镯子送给贤侄……你尽管放心!”   谢天听见这话,自然也是喜不自胜,连忙谢过了二老爷。   ……   与此同时,吴六狗正带领着沈渊手下的高手团,顺着香玉留下的踪迹一路向梁园赶来!   秦玉虎、风倾野、苏小棠、跳荡山三人组、龙小羽、还有庞宝强!   妙莲大师早就在龙小羽的通知下赶过来,不过他按照沈渊的吩咐,并没有加入众人的队伍,而是落在苏小棠他们身后,暗地里追踪而去。   一边前行,妙莲还在监视着周围是不是有其他的高手,在监视秦玉虎他们这一队人的行动。   此刻他们还不知道,沈少爷刚刚饱餐了一顿蒜泥肘花就米饭,现在正带着一个美女满梁园乱窜呢!   ……   四周树间传来了轻微的响声,那是密集的脚步踩碎了地上干燥的落叶和枯枝,发出的声音。   沈渊和红鲤鱼姑娘眼看着就接近了梁园的南墙,可是他们却被燕府家丁拉起来的罗网,慢慢地逼到了梁园的一个荒僻角落里。   湖山之间有个院子,院墙和院门十分破败,沈渊毫不犹豫的就拉着红鲤鱼冲了进去。   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些家丁并没有发现他们,但是这些人在围捕沈渊的过程中,已经慢慢摸到了窍门。   他们从之前的集结成一队,渐渐变成了相互间拉开了距离前进,人和人相隔数丈,形成了一张可以相互看到队友的大网。   不管沈渊从哪一边出现,只要有人大声呼喊,所有的家丁就会朝着同一个方向扑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沈渊虽然一直没有被人发现,但他的空活动空间却是越来越小……直到被堵进了这片院落中。   这里恐怕有好长时间没有人来过了,到处都是枯枝败叶。沈渊进来的似乎是个后门,他现在所处的后院萧索零落,破败不堪,简直就像是聊斋里的场景。   前方是一座两层高的楼宇,原本朱漆彩绘的雕梁画栋漆面开裂剥落,碎成了奇形怪状的一片片,彩绘上翘起的龟裂漆面上,还带着暗淡的花色。   这情景真像是一群彩色蝴蝶落在了廊柱墙壁上面一动不动,景像真是诡异至极!   所有的木头柱子和房梁都已经锈烂不堪,空气中传来了枯枝败叶发酵的味道,和木头糟朽的淡淡甜味。   这破地方也真是够渗人的……沈渊拉着红鲤鱼往楼里走,一进屋就觉得脚下的楼板烂得像桃酥一样,发出了“沙沙”的碎裂声。   屋子里到处放着巨大的箱子和古怪的衣服架子,地上还有各种颜色抹出来的道道。   沈渊领着红鲤鱼,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直到他撩开一片脏污的门帘才发现,眼前豁然开朗……他们居然站在了一座宽大的戏台上。   弄了半天这是一座戏楼,他们刚才看到的是装戏服的箱子,挂戏服的衣架,还有化妆用的各种油彩。   看着眼前空旷的院落,满地的落叶已经把落满灰尘的青砖地面,盖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梁园里的戏楼,想必当初也是人声鼎沸丝竹悠扬,此间的主人曾经带着亲朋好友在这里悠然自得地看戏。   而戏台的后场则是充斥着伶人的笑声,还有女子的衣香鬓影……现在却已经破败成了这样。   沈渊带着红鲤鱼姑娘两人孤零零地站在戏台上……好像他们这场戏也快唱到头儿了。   周围隐隐约约传来了家丁渐渐接近,相互传信的声音……四面八方全都是!   “一会儿我把他们引开,咱们还是老办法。”这时沈渊回过头,笑着向红鲤鱼姑娘说道:   “你找个地方藏起来,我把这些人引走,然后我甩开他们就回来接你。” 第955章 郎君有难红颜救、花香界里、轻纱罩头   “你让我在这儿藏起来?”红鲤鱼姑娘看了看周围,皱了一下鼻子。显然周遭的这股灵异气氛让她觉得一个人待在这里,实在是不妥。   “这回换我引开他们好不好?”红鲤鱼姑娘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把沈渊也给吓了一跳。   而这时的燕姑娘却看了一眼沈渊……姑娘的心里很清楚。   自己是燕家大小姐,就算被人抓住大不了就是成亲罢了,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多久,遭罪受苦也不过是一两个月的事。   但是面前的这位沈公子,他要是被抓住,也许就会被人活活打死!   如果自己答应老老实实嫁给那个人,或许还可以跟爹爹讲讲条件……这时的燕云归心中暗自想道:“这个人心地很好……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让他死了!”   而此时的沈渊已经听到,这间戏楼周围的院子被人渐渐包围起来的声音,很快这些燕府家丁就会从大门那边冲进来。   这姑娘心地不错,沈渊的心中暗自想道:我被抓住倒是没什么,反正入不入洞房在我,但她要是被那个淫贼二少爷给抓回去,那这姑娘的命就没了!   他们周围的形势越来越危险,那些家丁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沈渊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什么话说服这个倔姑娘。   所以沈少爷毫不犹豫的一把抓住了红鲤鱼,准备把她推进那个绣着“出将”两个字的门帘里!   红鲤鱼的手腕在他手中挣扎了一下,含霜赛雪的肌肤隔着衣服跃动的那一瞬间,沈少爷手上的触感,还真像是在水中抓住了一条鱼……就在这一刻。   沈少爷忽然间脚底下一软,“咔嚓”一声整个人就顺着楼板掉了下去。   原来戏台的地板早就糟朽不堪,他们走上来的时候还没什么事。沈渊这一用力,却把地板给踩塌了!   为了让戏台下面的观众看得清楚,戏台楼板正好是一间房子那么高,楼板下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百忙之中沈渊伸出两只胳膊肘,拼命的向外撑开,然后他就成功的把自己挂在了地板下的两根横梁上!   现在沈渊露在地板外面的部分,只剩下了两条胳膊、半个前胸和一个脑袋。在这一瞬间,沈渊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今天真是喝凉水都塞牙!他又想起了那个把自己挂起来的镰刀,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你快走……”沈渊刚刚沉声了这么一句,就听到院子外面的大门“哐”的一声被人推开了!   转瞬间沈渊就看到一片家丁蜂拥而入,随后就见红鲤鱼姑娘身子一闪,自己被姑娘的裙子挡到了身后。   那些家丁穿过院子还在向前奔跑,红鲤鱼姑娘向后退了一步,她的腿已经挨到了沈渊的身上。可是即便这样,等到家丁跑到近前,还是不难发现姑娘身后还藏着一个人!   “都给我闭嘴!”这时的红鲤鱼姑娘突然怒斥了一句,娇嫩的嗓音里充满了焦急和愤怒。   沈渊知道这姑娘看似是在向那些家丁护院大声呵斥,实际上却是冲着自己喊的,让他不许出声。   眼下姑娘已经暴露在大家的面前,但是沈渊暂时还没被家丁发现,姑娘是想舍出自己,把沈渊给救下来!   这时的沈少爷心中一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如此勇敢!   顷刻间一众家丁已经跑到了戏台前,眼看就要发现小姑娘身后藏着的沈渊……就在这时候,沈少爷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红鲤鱼姑娘居然又退了一步,这回她的莲足迈过了沈少爷的身体,居然把沈渊整个藏在了她的裙子里头!   我的……天!   对于沈渊来说,这可是前生今世都没有过的经历,他能感觉到自己肩膀上,姑娘贴着他的小腿还在簌簌发抖。   透过银狐锦的裙子,沈渊能看到外面微弱的光线透射进来,他整个都被笼罩进了一片女儿香形成的结界当中。   鼻端芬芳馥郁,眼前烟笼雾罩。裙子下姑娘的双脚一前一后,正好让裙子把沈少爷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候明知道自己不应该抬头,沈渊还是不由自主的向上看了一眼。   素帛的里裤在朦胧的光线里,就像姑娘的腿上缭绕着一层云雾,空气中冷香更甚,这感觉就像是在梦境中一般,让人神魂飘荡!   “我跟你们走就是了……闭嘴,闪一边去!”   红鲤鱼姑娘又含羞带怒地说了一句,当她说到“闭嘴”的时候,后边的那只莲足的脚尖还踢了一下沈渊的肩膀,示意他赶紧下去。   今天的这番经历,真是奇特之极!沈渊在这一踢之下才醒悟过来,一会儿姑娘要是走了,自己就会像是退潮之后的螃蟹一样,明晃晃的出现在一群家丁的面前!   于是沈渊吸了口气,撑住自己的双肘向内一收,身体随即就向那个洞里掉落了下去。   人在半空中,沈渊轻轻巧巧地伸出手,把刚才挂住自己的两根横梁用力握住。   就这样,他就像在柴房里一样,又把自己给挂在那儿了。   不过跟柴房不同的是,现在他的头上还罩着一层衣裙,就像打着一把半透明的雨伞。   姑娘感觉到沈渊进了洞……这时候她脸上的羞红更甚,可是在那些家丁的眼中看来,大小姐却是因为愤怒涨红了脸蛋。   随后姑娘越过了这个洞,缓缓地走下了戏台,跟着这些家丁走了。   ……   等到院子里重新的恢复了寂静,沈渊才从洞口里翻上来,他身上已经挂满了蜘蛛网和灰尘。   站在戏台上,沈渊看着院门外依稀可见的大墙……越过那面墙就是骡马市大街,只要翻过去他就脱险了。   可是沈渊想了想,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倒是可以现在出去,找齐自己的人马再杀回来。   可万一要是那个淫贼二少爷,知道红鲤鱼姑娘失而复得,等不到晚上就动手怎么办?   这姑娘刚才舍生忘死地救了自己,要是因为沈渊救援不及时,以至于红鲤鱼被人侮辱,沈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于是他咬了咬牙,跳下戏台,又反身向着梁园深处走了进去。   此刻他后腰藏着的那对纯钢双截棍,已经被他紧紧握在了手里! 第956章 回身又向罗网中、玉人芳踪、沧浪之东   此刻的燕云归姑娘,正在一众家丁护院的保护下往回走,这些家丁可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院子里有沈渊那么一位人物,还怎么抓也抓不着,要是让他正好碰上了大小姐,那可就真出了大事了!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要抓的那个沈渊还真的见到了大小姐,俩人还一块儿吃饭跑步来着……   这时的燕云归姑娘心里也十分复杂,那位沈公子行事出人意表,言语十分有趣,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姑娘心地善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沈公子被人抓住打死的结局,于是她便奋不顾身挺身而出,把沈公子救了下来。   一想到自己时日不多的生命里,居然还做了这样一件好事,燕姑娘顿时就觉得虽然要被逼着和那个面目可憎的家伙成婚,但是余下来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等到燕云归回到自己的紫藤小筑之后,一堆丫鬟婆子随即围了上来。   这里边有燕大姑娘的贴身丫鬟墨竹、青莲、紫鹃、素兰,还有爹爹那边派来的四个婆子……是伺候大小姐穿吉服的。   说是伺候,实际上就是强逼着她穿。燕云归姑娘想了想向着丫鬟墨竹说道:“派个人去我哥那里送信,叫他不要为难惹恼了谢天的那位沈公子。”   “要是他不听,还要加害人家,我就再不认他这个兄长了……快去!”   这位叫墨竹的丫鬟答应了一声,扭身正要走,却被父亲派来的一个婆子闪身拦住了。   之后就见这个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姑娘想要往外送信也行,您得乖乖的让奴婢几个伺候您沐浴更衣。”   “不然误了吉时,老爷发作下来,我们几个可吃罪不起!”   燕云归姑娘急于想救那位沈公子,生怕他被人抓住之后丢了性命,于是也只好咬着牙点头答应下来。   之后墨竹就出去告诉了外院里的一个小厮,让他到燕云舒的住处送信去了。   ……   其实燕云归第一次听到沈少爷说起谢天的时候,就对这个人有些印象。去年冬天燕家有一次围炉赏雪,那个谢天正好来拜访过燕姑娘的大哥燕云舒。   当时匆匆之间见过一面,那个谢天眼睛跟钩子似的一直盯着自己,燕姑娘心中不喜此人无礼,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燕云归知道自己的兄长结交了这样的朋友,还因为谢天的缘故要加害那位沈公子,她心中自然是对燕云舒十分不悦。   沈公子……现在也不知道脱险了没有?   等到那些婆子们把几大托盘金光闪耀的首饰头面和大红的吉服端上来的时候,燕云归姑娘心里还担忧不已地想着那位“沈公子”。   ……   这里所谓的婆子,其实不是年纪很大的老妇人,在大明朝的时候,家里伺候的丫鬟只要是成了婚,就一律以婆子相称。   当然了这是个统称,不能用来称呼具体的某人。比如说一个丫鬟没成婚的时候叫玉兰,要是嫁了家里一个叫王二的小厮,那么至此以后大家就会叫她“王二家的”,等她岁数大了才会以“某妈妈”的名字来相称。   所以古时候的丫鬟、婆子,实际上是以婚姻情况来界定的。   ……   沈渊这时候心里非常着急,他可不知道掩护他逃走那条“红鲤鱼”,实际上是燕家大小姐。   所以沈少爷急切之下也就放下了所有的顾虑,为了救人,他自然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身边没了红鲤鱼之后,他又可以施展轻功快速行动。于是他飞快地反身折回,接连几次避过了家丁的搜捕,又回到了之前看到燕云舒的沐云堂附近。   经过他来回来去跑了这么多次,对这片梁园的地形也开始渐渐熟悉起来。沈渊找到一个落单的家丁,兜了个圈子埋伏在他行进路线前方的一片假山后面。   等到这个家丁顺着小道儿走来,刚经过这座假山,他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一紧!   沈渊潜到了这个家丁的身后,左手绕过他的脖子,翻过来按在自己右臂的拐弯处,而右手则是竖起来,手掌按在了家丁的后脑勺上。   这一招叫做“裸绞”,来自于现代的无限制格斗。一旦要是动作完成,在双方力量差不多的情况下,被无声无息地勒死几乎是毫无悬念。   沈渊左臂回收,右手下扳,那个家丁一瞬间就被他勒得脸上青筋直冒,一片血红!   沈渊的手臂上甚至都能感觉到从家丁脖子上,传来的一阵擂鼓般沉重的心跳声。眼看着他呼吸越来越微弱,沈渊稍稍放开了手臂。   然后这个家丁犹如长鲸吸水一般,“嘶儿”地吸进了一口气!   “二公子抢来的那个民女在哪儿?”沈渊勒着这个家丁的脖子转到了假山的后,然后在他耳边冷冷地说道:“就给你一次机会,不说就死!”   此刻的家丁吓得裤子都尿了,他觉得自己身后这人力大无穷,就像是一头巨熊抱住了自己。   刚才自己瞬间陷于窒息,分明都已经死了九成,眼前都发黑了。所以当那个人松开手臂让他喘口气的时候,他心中的庆幸简直是难以形容!   这个时候他怎么敢撒谎?于是家丁连忙用手指着一个方向,忙不迭地说道:“从这里往西绕过芳水轩,湖边有一座停着画舫的小码头。”   “二公子抢来的那个人,在小码头往北五十步的小房子里,那里有片垂柳……门口有两个家丁看守!”   “饶命……”沈渊还没等他接着说下去就放开了左臂,扣住他后脑勺的右手,顺势向前一推。   “咚”的一声他的脑袋就撞在了假山上,家丁瞬间就被撞晕,倒在了假山后面的落叶上。   沈渊连忙顺着家丁指的这一条路,向着关押民女的地方而去……此时他的心里越发焦急。   找到了芳水轩,然后他就远远地看到了湖边的一片小码头上,停着的华丽画舫。   沈渊避开了湖边视野宽阔的小道,在树林中穿行,没多久就来到了家丁所说的那处小房子面前。 第957章 救人不成被人伤、人间极品、素未开张   这个小房子临湖而建,看起来甚是雅致,估计是主人在湖边垂钓时临时休息的地方,沈渊一眼就看到房门外边有两个家丁在聊天。   沈渊也没惊动他们,而是绕到了房子的后面,打开后窗跳了进去。   随即他就看到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女子……这一瞬间,沈渊的脑袋就是“嗡”的一下!   这个人,竟然不是红鲤鱼姑娘!   ……   在这一瞬间,沈渊的脑海里又回想起了他在柴房里被挂在镰刀上的时候,那两名护院说过的话:“真不知道咱二少爷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个极品!只怕是可着整个京城,都找不着这样的……”   这可真是极品!在这一刻沈渊差点破口大骂出来,那个二公子的品位还真是万分奇特!   只见床上放的这个姑娘,手脚都被人牢牢绑住,嘴里还堵着一块手巾,她的身量比寻常女子矮了一头,可是重量却绝对超过了两个沈渊!   这胖妞……长得真是让人拍案叫绝!   此时这个女子也是面色惊愕,看着突然出现在房子里的这个男人,瞪圆了眼睛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见她的脸蛋儿脖子和小手,胖得那真叫个又白又嫩,若论及腰围来,沈渊绝对是两只手都抱不住。   此刻她白嫩的脖子上,已经因为紧张浸满了亮晶晶的汗珠。看她躺在床上这个样子,这个真是奶油捏出的馒头,白面蒸来的小猪……这小白胖子这叫一个俊俏!   红鲤鱼不在这儿……沈渊看到这个被绑住的小胖子,立刻就知道那个家丁没撒谎。   不过自己却走错地方了,很明显二公子抢来的女子,不止红鲤鱼一个!   沈渊一咬牙,虽然他找错了目标,但面前这个小胖子显然也是受害者。既然他都来了,无论如何也得把人救出来才是。   于是沈渊连忙上去,向着这个小胖妞低声说道:“你是不是被人强抢进来的?”   “嗯!”那个小胖妞立刻连连点头。   “那就好!”沈渊毫不犹豫的一边上去解开她手上的绑绳,一边对她说道:“我不是这家里的人……一会儿我救你出去!”   “别出声,外面就有看守的家丁!”   等到沈渊飞快地解开了胖妞的手脚,然后就见她一伸手,把嘴里的毛巾拽了出来。   然后小胖妞上下打量了沈渊一眼,然后诧异地问道:“你不是这家的少爷?”   “不是啊?”沈渊一瞬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她一个被抢来的姑娘,这时候还问这干啥?   只见这姑娘愣了一下,之后又向着沈渊问道:“那你是进来偷东西的,看见我被人绑住,就想把我放走对不对?”   “对啊!”沈渊又点了点头。   “有贼啊!来人哪!”忽然间那个胖妞就是一嗓子放声大喊!   她的声音异常尖利,把个沈渊给吓得差点没原地跳起来!   沈渊一个箭步冲过去,手疾眼快地闪身来到门前把门栓插上。随即他就听到门上传来家丁用力撞击时,发出的哐哐声。   “你有病啊,我是来救你的!”此刻的沈渊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好心救人,竟然会落到这步田地。   这胖妞这一嗓子,只怕半个园子的家丁,都朝这边跑过来了!   沈渊现在应该赶紧开溜,可他还是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这时就见那个胖妞气愤地向他说道:“我用你救我了吗?”   “老娘今年都二十四了,就因为这身膘,死活都嫁不出去!”   “好不容易今天有机会开开张,我还想好好过过瘾呢!何况还是个有钱的富家公子!”   “老娘还等着入洞房呢,你个损贼还敢坏我好事?我李刨根儿跟你不共戴天!”   这什么人啊!真是人间极品,好你个李刨根儿!沈渊看到这姑娘张牙舞爪的跟他发狠,真恨不得一脚出去把她凌空踹飞了才解恨!   其实沈渊还是错误地估计了这个时代,久旷宅女的饥渴程度,把他给气得火冒三丈!   看到这个女人还要往自己身上撞,他是真怕自己被沾上一身猪油,同时又不好跟女子动手。   于是沈渊含恨跳出了窗外,又是一路狂奔!   眼看着四面八方的家丁都已经围拢过来,沈渊这一通鸡飞狗跳地猛跑,总算是摆脱了家丁的追踪。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向着一个方向跑了下去,沈渊已经知道那个红鲤鱼被关在哪儿了!   就是刚才那个种着粗大紫藤的小院子,原本那个地方就是关押红鲤鱼的地点,有很大可能,她又被带回了那个地方!   沈渊这次又是一个折返……现在连他都记不清,自己在这个院子里跑了多少个来回了。   还真得感谢那个肘子,不然他现在准保饿得前腔贴后腔,连跑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这同一时刻,恰巧那个红鲤鱼姑娘,也在想着那个肘子!   ……   等到燕云归姑娘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之后,随即丫鬟就端上饭来。   可是姑娘看了半天那双象牙镶银的小筷子,却愣是碰都没碰一下。   这姑娘已经吃得很饱了,在她记忆里好像从来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饭。   所以眼前这几盘精致细巧、色香味俱佳的美味佳肴,燕云归却是连看都懒得看。   燕姑娘叹了口气,让人把饭菜撤下去,在这之后她就被那几个丫鬟婆子逼着洗澡。   在古代成婚之前必须要洗浴才行,即便是最脏的人一辈子也得洗两回澡,一次是下生的时候,还有一次是成婚之日。   姑娘任由着丫鬟帮她脱下了鞋袜,看到那些婆子跃跃欲试的要过来帮自己宽衣,她皱着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来。   紫藤院里这座小楼,中间的堂屋是会客的地方,楼上是姑娘的香闺书房,楼下则是丫鬟住的地方还有个洗浴的隔间。   如今这隔间的布帘已经被拉开,露出了精巧的白玛瑙珠帘,隔间里面就是一个大澡桶。   因为燕云归姑娘原本绝不同意仓促成婚,甚至中间还跑过一回,所以那几个婆子执意不肯拉上浴室的帘子。 第958章 十七红颜拼一场、凝脂带露、梦里犹香   他们是怕燕姑娘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或是顺着后窗户跳出去,所以里外间之间只隔着这片晶莹剔透的玛瑙珠帘,里面的一举一动外头都看得见。   当燕云归姑娘赤足走过珠帘之时,外面的把个丫鬟婆子还在一齐看着姑娘的背影。燕姑娘一回身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全身一震!   就在门后边的暗影里,站着一个男子的身影……正是沈公子!   燕姑娘的心一下子就乱了,他怎么还没走?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哦!原来如此!在这一刻燕姑娘心头一热,猛然想起了他跟沈公子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分明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就是他身边的累赘。如果沈公子不是要把她一块救出去,就凭他跑得那么快,恐怕人家早就逃掉了!   可是刚才自己掩护了他一下,弄得这个沈公子以为自己被抓回来之后又要受辱……结果他放弃了近在咫尺的院墙,又白白丢掉了一次逃出去的机会,他是想回来救自己!   这个傻瓜啊……会没命的啊!   目光一扫之间,燕云归姑娘的一双美目在沈少爷的脸上扫过,果然这个年轻人正在给自己打眼色,示意要带她冲出去。   可是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婆子端着衣裳和鞋袜向着珠帘里走来,显然是要帮小姐把替换的衣服放在浴桶旁边!   在这一刻,燕云归的心里瞬间就紧张起来!现在沈公子就躲在珠帘后的墙角边,只要一进来人,那还能看不见他?   “站住!”眼看着就要露馅儿,只见燕姑娘随即怒道:“不要得寸进尺!”   “前院那么多护卫看着,难道你们害怕我跑了不成?”燕云归的这句话分明是对沈渊说的,示意他绝对不要往前院那边冲。   而这时的沈渊,也是急得直跺脚。要是前边出不去,就只能从他进来的后窗户跳到后院再跑。   可是外面的护卫和家丁就相隔着这么点距离,屋子里还有莺莺燕燕七八个丫鬟婆子,这时屋子里要是有人惊叫一声,立刻就会有大批护卫家丁冲进来!   那还跑个屁啊!就在沈渊心里着急之际,只见姑娘板着脸将手伸出珠帘,把替换的里衣鞋袜全都接在了手中。   燕姑娘用凌厉的眼神示意那个婆子后退,然后才把手里的衣服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这边沈渊还在拼命地转着脑筋想办法,而燕姑娘却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在燕姑娘前方,那个硕大的浴桶正冒着丝丝暖烟……   “姑娘是不是还得我们进来伺候啊?”   这时外面的婆子看到大小姐一动不动,于是在外头阴阳怪气地说道:“穿衣服还得好一阵呢,可别误了时辰!”   眼看着外边的婆子虎视眈眈的想要进来,这时的燕小姐知道自己若是稍一犹豫,这位沈公子就会被人发现,那时的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燕姑娘冷冷地说道:“再多说一句,我让你死在我前头!”   这句话说得异常坚决,那几个婆子也不再出声儿,但是时间却是无论如何也拖不下去了。   “我都要死的人了……可人家沈公子一番好意回来救我,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燕云归想到这里,咬紧了银牙,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随即她转过身拉开衣带,脱去外面的罩衣,然后将素白的里衣解开……沈渊在旁边看得心里一阵咚咚直跳!   他当然知道这姑娘为什么这么做,心里也是暗自感动,随即他就看到红鲤鱼姑娘的外衣脱去之后,露出了线条柔美的香肩。   姑娘背对着自己,后背只剩下了两根肚兜的带子,这其实也就是现代社会晚礼服的程度。可是对于一个大明姑娘来说,那就是天崩地裂般的尺度了!   近在咫尺之间,一片暗香袭来,姑娘的肌肤就像是象牙般光滑柔嫩。   她稍显纤瘦的腰背正微微起伏,呼吸显然十分急促。当姑娘左右轻轻扭转娇躯之际,沈渊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身体侧面、后背都难以全部遮盖的弧线。   可以想象得,姑娘脸上的神情一定是紧张之极。之后这位红鲤鱼抬起莲足,在她抬腿迈进澡桶的一瞬间,沈渊好像真的看到了一条美人鱼……   “轰”的一下,沈渊就觉得一阵热血上头!   饶是他前生今世经验无比丰富,可是在这种奇异而又危险的情况下,这番境遇还是让沈渊心中激荡奔涌。   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人家用这么大的牺牲给自己的这份人情,这可怎么还人家啊……   殊不知这时的燕云归姑娘,心里比沈渊还要紧张得多!姑娘在下定决心的时候倒是十分干脆果断,但是衣带一松她就晕了。   脑袋里就像一锅粥一样沸腾起来,汹涌的羞意和奔流的耻感,让姑娘的娇躯摇摇欲坠。   她强撑着身体,咬着银牙完成了这套动作,在这中间差点就一头栽进浴桶里!   直到全身被热水浸没之后,姑娘樱唇颤抖着长长地吸了口气。刚才的一切对她而言,显然是比死都难,但是姑娘心里却没有丝毫后悔。   这时姑娘心里还在暗自想着:他甘冒奇险回来救我,我当以死报他。   ……能在有生之日救下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而这时外面的丫鬟婆子,一见姑娘已经进了浴桶,他们也知道暂时没什么事儿了,于是就向外退开了几步。   沈渊看着浴桶里的红鲤鱼姑娘,露出了半个小脑袋。他咬着牙想了想之后,终于还是被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随即沈渊趁着外面的丫鬟婆子不注意,侧着身子贴着墙挪动几步,来到了浴桶的侧面。   姑娘的素白衣服入水之后,在水下的视觉效果真是惊心动魄……沈渊随即看到了出水芙蓉一般,那张娇嫩羞红的俏脸。   这个时候眼神万万不能乱瞟,不然就太对不住人家了!   沈渊一边想着一边挪开目光,举起手指了指后面的窗户,然后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   沈渊做出了一个向前扔银子的动作,然后又左右手摆出了穿衣服的模样,指了指浴桶旁边椅子上那一堆衣服。 第959章 龙门一跃自远飏、花开时节、生死关墙   那个红鲤鱼姑娘没明白沈渊的意思,洗澡的时候边上站一个大男人,显然让这个姑娘的智商水准直线下降……不过沈渊也不用她太明白,反正一会儿她就知道了。   随后沈渊飞快地一探头,看到外间屋那几个丫鬟婆子各自找了凳子坐下,正在轻声的聊天儿,暂时没人注意浴室里的情况。   于是沈渊毫不犹豫地上前打开窗户,无声无息地跳了出去!   眼看着那位沈公子居然就这么走了,燕云归姑娘却愣了一下,她心道:难道说……他不救我了吗?   随即当她的目光透过窗子看去,就看到那位沈公子的身影落到后院之后,扬起手臂就把那两锭银子,向着天上扔去!   在这之后沈公子又飞快地跳了回来,手疾眼快地把窗户关上,以免浴室里光线的变化引起外面那些人的注意……   随即,燕云归就听到前院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原来沈公子是隔着房子,把银子扔到前院去了!   屋子里的那几个丫鬟婆子立刻被外面的声音吸引,一起向外看去……这时的沈渊飞快地抄起了一件衣服,提在手里一抖!   “怎么回事?瓦片掉下来了?也没听见刮风啊?”   这时那几个丫鬟婆子还在往外走,而这一瞬间,燕云归明白了这位沈公子的意思!   沈公子的衣服提得很高,甚至就连他那双眼睛都给遮得严严实实。燕云归一边想着这位沈公子倒也还老实,一边连忙从浴桶里站起身来。   当她低头一看才发现,现在自己的样子真是羞人之极,可万万不能让他看到!   她连忙转过身来,一左一右认上袖子,把那件衣服穿在了身上。   然后她还在飞快地系着衣带,就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上,又被人盖上了一件长衣!   沈渊毫不犹豫地拦腰一抱,把这个刚刚裹上衣服的小姑娘夹在腋下,然后他三步两步就到了窗前。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那些丫鬟婆子惊喜的声音……   “银子银子!怎么天上还掉银子了呢?”   “……小声点!你非要把那些护卫招进来分银子是怎么的?”   趁着这个机会,沈少爷跳窗就跑!   ……   后面的院墙有一人半高,沈渊看好了一棵枝杈横斜的大桃树,拼命的向上一纵。   他手臂上夹着这个姑娘,借着树枝的弹力,身体再次向上拔高,险之又险地越过了院墙!   之后外面就是一片修竹密林假山丛丛,沈渊不假思索地撒腿就跑!   怀里姑娘的衣裙随风而飘,沈少爷才低头看了一眼,就发现两条腿粉光致致,正在拼命地往回缩……他连忙挪开目光,脚下差点没摔倒。   而这时的燕云归姑娘,却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腾云驾雾一般。   在她的眼前,花木和院墙飞一般的从眼皮底下掠过,自己的头发在空中乱舞,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   这位沈公子夹着自己奔行的速度,竟然犹如离弦之箭!   燕姑娘只觉得自己在空中不断起落之际,一颗芳心都要顺着喉咙跳出来了!   “这个人……好厉害!”   ……   真特么狼狈至极!沈渊在这一路上踉跄了好几下,他跑出去好一段距离之后,才找到了一个僻静的所在。   把红鲤鱼姑娘往草地上一放,沈少爷连忙把他用另一只手抓起来的衣服鞋袜放在了地上。一个急转身,有点太急了,头晕……沈少爷背对着那姑娘,警惕地看着四周,只觉得自己喘得比狗还厉害!   身后传来的悉悉率率穿衣服的声音,没过多久沈渊就觉得后背上,姑娘碰了他一下。   回头一看,红鲤鱼姑娘已经把衣服穿好了,当然脸蛋儿还是一片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刚才泡了热水,还是其它的什么缘故……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这里显然不是久留之地,因为紫藤院里的婆子们一定会在回到房间后的第一时间,发现姑娘又不见了。   说不定他们还会怀疑,这姑娘衣服咋会穿得这么快……沈渊毫不犹豫地拉起了姑娘的手,两人连忙开始飞奔!   原本之前的逃亡,沈渊还顾忌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可是现在两人之间,明显是不差拉手儿这点事儿了……主要是活命要紧!   沈渊果断带着姑娘捡着人少的地方跑去,此刻他算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姑娘带出去。   眼看着前方,几个家丁发现情形不对,向着这边大呼小叫地围拢过来,沈少爷咬着牙继续拉着红鲤鱼向前跑。   一直到双方接近的那一刹,沈渊手中银光一闪!   纯钢双截棍在空中游龙般一个盘旋,一招三式砰砰作响,接连命中了那三个家丁的脑袋。   这还是沈渊手上收着劲儿,才没把这三个家丁打到脑浆迸裂,而是将他们当场打晕。   燕姑娘看见这样的情景,都把她给看呆了!   “……还有这样的读书人?三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沈公子居然连脚步都没停,就这么一划拉就倒了?”   “你到底是……咳咳!什么……人?”   当沈渊发现红鲤鱼姑娘不对劲的时候,这姑娘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都变了!   “怎么回事?”沈渊知道自己再拽着这姑娘跑下去,恐怕姑娘一口气儿上不来,真的会当场憋死!   当他蹲下来检查红鲤鱼的情况时,才发现这位姑娘呼吸十分苦难。   “哮喘病?”看到这场景,沈渊就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病在古代叫做喘症,还真的是非常容易死人的一种病。但是在哮喘病患者使用的吸入喷雾发明之后,已经不算什么大问题了。   ……但现在可是大明!这个姑娘已经开始哮喘发作,要是这时再做剧烈运动,那跟找死还有什么区别?   所以此刻就算再怎么危险,沈渊也只能停下来。   然后他就见那位红鲤鱼姑娘一边辛苦地喘着气,一边摆着手断断续续地说道:“你快走……别管我!”   “我这病……春夏就是鬼门关。去年就该……死的人了,你犯不上……”   “嗯?”沈渊听到这话随即就是一愣,只见他抬起头,向着四周看去。就见这所庭院附近,一片嫩黄色的迎春花,正在傲然开放!   这里居然是他被炼心道人掳进梁园时,最初进来的那间院子。而那位红鲤鱼姑娘的病症,沈渊在看到迎春花的那一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过敏性哮喘,这姑娘说她在春夏之际就会发作,那就是花粉过敏!   就在这一刻,又有十余个家丁,向着这个方向狂奔而来。   而咱们的沈少爷却守着这个喘得死去活来的姑娘,一步都动弹不得! 第960章 病起三春玉蕊香、援兵已至、随我上场   此时燕云归姑娘看到家丁从远处围拢过来,她知道因为自己喘症发作,这位公子实在不便带着她逃跑。   可是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沈公子就会被抓回去!   燕姑娘虽然呼吸困难,她还是用力抓着沈渊的袖子说道:“你快走!把我留在这儿,我现在不能出去!”   见到沈公子神色郑重地看着自己,燕云归明白若是自己不给他一个靠得住的理由,这位沈公子是绝对不会放下她离去的!   于是燕姑娘心里立刻就有了个主意,她一边费力地喘着气一边强撑着说道:“我父母还在这园子里……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啊?”沈渊听见这话,神色越发严峻。   他这才知道原来那个二公子不但抢来了红鲤鱼,还把她爹妈也给绑架到了梁园!   他看到红鲤鱼呼吸越发困难,知道在花粉的作用下,病症只怕会越来越严重。   于是沈渊连忙撕下自己衣服的衬里,帮红鲤鱼姑娘把口鼻蒙住,在脑袋后面系好……弄得跟个蒙面巾似的。   在整个过程中,红鲤鱼也不知道这位沈少爷为什么要罩住自己的脸,被沈渊弄得颇为不知所措。   这时一群家丁已经围拢过来,正从四面八方虎视眈眈地向着沈少爷这边接近,红鲤鱼姑娘脸上的神情越发紧张!   而沈渊却低声向红鲤鱼说道:“你这病是因为春夏花朵开放的时候,吸入飘散在空中的花粉导致的,看起来特别严重,但是明白了病因之后,想活命却不难。”   “只要隔绝花粉,再用药物脱敏,病症就会减轻……你死不了!”   “啊?”听到这话,燕云归姑娘陡然间就吃了一惊!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就是对这位沈公子说的话,句句都深信不疑。   这一刻她头脑中闪电般地想道:原来是这样!我冬天不犯病,是因为那个时候没有开花。反而只要园子里一开花,我的喘症就会立刻发作!   尤其是我院子里那棵紫藤,怒放的时候简直是花开如海,是我最喜欢的景色……可是,每每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因为喘症发作,难受得死去活来!   自己这么多年在生死之间苦苦挣扎,心中的绝望和痛苦绝难为外人所知。可是如今却被这位沈公子一句话,把自己的病根说得明明白白!   正在燕云归姑娘心中暗自震惊时,那些家丁已经赶过来,在沈渊他们俩身边丈余远之外围了整整一圈!   沈渊放下了燕云归姑娘,然后将两支纯钢双截棍拔在手里,在这一刻燕云归正好向着沈渊的脸上看去。   面对着这样立判生死的时刻,这个英俊少年的脸上居然是毫无惧色!非但如此,而且他看起来竟然是一片平和淡然……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量?   燕姑娘哪里知道,别说这十几二十个家丁了,就算是面对十余万叛匪大军,咱的沈少爷也没皱过眉头。   正在这时候,沈渊忽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他把双截棍收起来,向着后腰里一塞,随即就将身子蹲下来,和坐在地上的燕云归姑娘正好是一边高。   燕云归惊诧地看去,就见这位沈公子居然还朝她笑了笑……   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放弃了抵挡?难道他不想活着出去了吗?   就在这一刻,燕云归就觉得眼前银光闪动,犹如冰雹过境,雨打芭蕉!   空气中传来了一片撕裂空气的“嗤嗤”作响,一片银弹子犹如硬弩射出的劲箭。面前的十五六个家丁身体抖得就像是风中的树叶,刹那之间便被纷纷击中,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   片刻后,燕云归姑娘就看到随着沈公子慢慢站起身来,顺着外面的院墙就像下饺子一样,不停的往下跳人!   粗大的棍子,长长的弯刀,闪亮的虎头钩,锐利的三棱刺……一霎时就有一大片人,同时出现在沈公子身后!   ……援兵已至!   风倾野、秦玉虎、龙小羽、苏小棠、张二狗、霍老四、柳小智、吴六狗、庞宝强……全都到了!   吴六狗上墙有点勉强,庞宝强干脆就是被秦玉虎给扔进来的。不过当他们站在沈少爷的身后时,全都是兵刃在手,倒是异常精悍,威风十足。   这些人其实并不是赶巧了,而是因为这个开满了迎春花的庭院,就是沈渊最初进来的地点。   所以吴六狗顺着香味追踪而来,当然也是直接翻墙而入,结果进来之后他们立刻就看到了沈少爷。   这些人见到沈少爷安然无恙,立刻就长长地松了口气,而这时沈渊也检查了一下燕云归姑娘的呼吸。   因为他给这位红鲤鱼姑娘蒙住了口鼻的缘故,所以喘症并没有继续严重下去的趋势。   沈渊见状,更加验证了红鲤鱼姑娘的哮喘正是因为花粉引起的,于是他抬起头向着大家说道:“好在兄弟们来得及时。”   “这姑娘是被燕家强抢来的民女,咱们得把她救出去……龙小羽!”   龙小羽听到少爷叫他,立刻答应了一声,沈渊把红鲤鱼姑娘交给苏小棠扶着,然后对龙小羽说道:   “你火速去火手阎罗家,拿一小瓶蜂蜜过来,要快!”   “是!”龙小羽听见这话,毫不犹豫地一飞冲天而起!   他一个倒纵就跳上了院墙,头也不回的向着火手阎罗的家中而去。   那么沈渊为什么要他去取蜂蜜呢?因为红鲤鱼姑娘的哮喘就是因为花粉过敏引起的,而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人工合成的脱敏药物。   但是沈渊依稀记得,服用蜂蜜就可以极大地缓解花粉过敏的症状。大概是因为花蜜和花粉里面有着同样过敏源的缘故,所以能够增加过敏者身体里的抗体。   一般严重花粉过敏的患者,只要提前两三个月每天服用一勺蜂蜜,在花期到来的时候,过敏症状就会极大地减轻……所以渊才让龙小羽立刻去拿蜂蜜。   至于沈少爷为什么指明要去火手阎罗的家,就是因为要想找到蜂蜜,那里可能是距离此地最近的地方。 第961章 错认草莽山大王、双锋对阵、各怀心肠   这个时代,几乎所有药丸都需要用蜜来合成,所以火手阎罗这样的医生家里,绝对是不缺上等花蜜的。   等到沈渊看到龙小羽飞奔而去,他转过头向着自己身边的各位同伴笑了笑。   想必风倾野和秦玉虎已经把金榜下的情况,都着向大家说了。估计他们也没料到炼心道人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好在少爷现在没什么事。   而这时候那位红鲤鱼姑娘正在一边娇喘,还一边用手指着沈渊身边这些人,两只眼睛疑惑地看向了沈少爷。   沈渊也知道这位红鲤鱼姑娘,此时心中一定是万分疑惑。刚才这些人越墙而来,手里的兵刃又是个个明晃晃的稀奇古怪。所以红鲤鱼姑娘一定是想问,他这位沈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沈渊生怕她急于说话,再一口气上不来背过气去,于是笑着对红鲤鱼姑娘说道:“我被抓进来这事儿倒是不假,但在下其实并非读书人,而是一位山大王!”   “嗯?”此刻的红鲤鱼一听,随即就睁大了可爱的眼睛,一下子愣住了!   沈渊原本是想跟她开一句玩笑来着,顺便把这事儿遮过去。原本想着等她病症缓解了,再详细跟她解释……可是这位红鲤鱼姑娘却一下子就信以为真了。   这红鲤鱼姑娘虽然异常聪明但实在是涉世不深,此刻她脑海中已经想起了沈渊带着她施展轻功,在空中呼呼作响地接连腾空时,那飞一般的感觉!   他是那么善于躲避追踪,逃跑的时候快到不行……他能用盐粒报警,还能无声无息地击倒厨师。   还有他手里那把一转圈儿,就能打倒三四个人的奇怪兵刃!   当燕云归姑娘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眼中带着奇异之极的神色,又上下打量了沈渊一遍。   沈渊看到她的眼神儿,差点当场笑出来,这孩子她居然就信了!   而这时的燕姑娘心中却暗自想道:“我说的呢!这个人心地着实不错,但是挑镯子的眼光实在是差……原来他是个土包子山大王!”   ……   没用多久,龙小羽就拿了回了拳头大的一小瓶槐花蜜。   沈渊二话不说,掀开红鲤鱼姑娘的蒙面巾就给她走了一个……一瓶蜂蜜灌进去之后,沈渊摆摆手,示意大家赶紧离开这个院子。   现在刮得是西南风,他们往上风头走,让红鲤鱼离开花粉笼罩的区域,再加上蜂蜜的作用,估计一会儿她就没事了。   沈渊一边走还一边对红鲤鱼说道:“蜂蜜可以让你的喘症减轻,以后记得一天一调羹。”   “咱们现在去救你的父母出来,然后我把你们一家三口全都送回家!这回我伏牛山的兄弟们全伙儿在此,想抢两个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其实沈渊心里还真不是这么想的,这燕家人到底是朝廷命官,真要是强行动手抢人,弄出人命来实在是不太妥当。   虽然那个二公子强抢民女不止一个,实在是该死。但是大老爷榜下捉婿把自己抓来,却算不上是什么死罪。   所以沈渊现在手下到齐之后,自保已经在没有问题,他也可以跟此间的主人讲条件了。   毕竟他刚刚还赢来了一座梁园,只要好好商量,估计让燕家二公子把红鲤鱼的父母放出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至于榜下捉婿的结果……被女婿的兄弟打上门来重新抢回去,这算不算是一段佳话,那咱沈少爷就不管了!   等到沈渊离开了这片迎春花之后又往前走,没多久就见前面乌泱乌泱地来了一大群人。   刚才那些家丁被打倒之时,远处毕竟还是有人看见,早就回去报告了此间的主人。然后梁园里接连几拨人,就开始向着这边汇聚。   沈渊看见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心中也有些好笑。   燕云舒正带着二三十个家丁,气得像个蛤蟆一样,拧眉立目地快步向这边走来。   然后另一头,那个狗熊一样的二老爷身边跟着刚刚给他报信的谢天,也带着一群家丁,从另一个方向气势汹汹而至。   之后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位官员,也就是燕家大小姐的老爹,也从远处在家丁护卫赶过来了。   此刻沈渊身边的高手团也是跃跃欲试……他们刚刚还听沈渊说,这家的二少爷是个强抢民女的淫贼,甚至沈少爷还救出了其中的一个女子。   而且沈少爷本身还是被他们抓过来的,由此大家自然会对这家人的德性万分厌恶。   此刻一看到这三方百十来个家丁围拢过来,这一众高手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还兴致勃勃地拉开了动手的架势。   偏偏这时候,燕云归姑娘还蒙着脸,燕家来的这几伙人一时间也没认出她来!   ……   此刻燕家的三位看到对面的这些人手里,个个都拿着兵刃,自己带来的家丁正在相隔两三丈远跟他们虎视眈眈地对视,这几位的心中也不由得暗自恼怒。   可是,他们各自的心思却不太一样。   大公子燕云舒见到沈渊终于被堵在了这里,他心中暗自快意地想道:“这下好了!可算是抓住你小子了吧!”   “小爷这次无论如何要暴揍你一顿,出出我心头这口恶气!”   “新科状元又怎么样?居然还敢跑到我家里来耀武扬威?就算我一通棍棒打得你半死不活,再跟你打官司,我也一样能说出道理来!”   而此刻的大老爷,也就是燕云舒的爹却皱着眉头,心中暗自想道:“这个新科状元,怎么会这么难缠?”   “他不但自己从柴房中逃跑了,居然还来来回回在我园子里跑了这么多趟,现在还叫他弄来了十几个帮手!”“不管怎么说,现在再抓一个女婿也来不及了,我得让家丁把沈渊这些帮手全都打倒,然后抓住这个新晋状元,让他今晚就跟我女儿成亲!”   然而与此同时大老爷旁边,他的二弟二老爷却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   他心中暗想:“跑不了了吧?你这姓王的小子!”   “老子今天把你抓住之后,不怕你那个和我打赌的弟弟不露面!这回有你攥在我手里,你哥必须得拿天工坊来换!妈的不给都不行!” 第962章 假扮状元又何妨、有眼无珠、不识沈郎   “要说还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说要抓这个姓王的,居然我大哥和我大侄儿全都带着家丁过来帮忙……这回我倒要让你看看,我燕家的威风!”   想到这里就见二老爷笑了笑,从人群中向前走了两步,用手一指沈渊大喊了一声:“姓王的!这回你跑不了了吧?”   “啊?”他这句话一说,燕家那边和沈渊这边,两大阵营里所有的人同时都愣了。   “啥时候出来一个姓王的,谁姓王?”   大家的脑袋一时之间“唰唰”地乱转,在人群中搜寻那个二老爷口中的“姓王的”,就连沈渊那边的几个人,也都相互交换着眼神。   他们中间还真没有姓王的,如果非要说比较接近王姓的,就一个姓庞的……庞宝强一见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他,连他都以为刚才那个狗熊,因为舌头大没说清楚,把姓庞的说成了姓王的。   庞宝强纳闷儿地一耸肩膀摊了摊手,还尴尬地看了一眼大家,心说这事儿跟我也没关系啊?   别说他了,就连沈渊的脑袋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二老爷说的那个姓王的,其实就是他……   而此刻的燕家大老爷见此情景,也皱着眉向二老爷问道:“二弟,你说的那个姓王的是谁?”   “就他啊!”只见这时的二老爷用手一直沈渊,大声说道:“我用咱家梁园和这个姓王的弟弟打赌来着!”   “他弟弟说,只要他哥在今科殿试放榜之后,排名比不上咱们家云舒,就把外边那家天工坊玉器店输给我!”   “哈哈哈,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啊,就这么到手了!”   只见二老爷大笑着,还用手点哒着沈渊说道:“小东西现在你明白了吧?啥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不过是个井底之蛙而已,念过两天书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还敢跟我燕家的人比学问?你也配!”   “我已经都派人去看过金榜了,我燕家大公子燕云舒是二甲第十七名,在他前边儿就没有一个是姓王的!”   “这回你们兄弟俩,可是输了个底儿掉!愿赌服输,你要是敢耍赖我可打死你我告儿你!”   “你胡说些什么!”此刻当大老爷听到此处,他立刻就是勃然大怒!   他这二弟是脑袋进水了还是怎么的?不但拿梁园这么贵重的产业打赌,而且到现在连自己是输了还是赢了都没搞清楚!   这个糊涂虫啊……   正当大老爷暗自恼怒时,却见二老爷愣了一下。他听到大哥的怒斥,还以为兄长误会他仗势欺人,想要强行讹诈别人的店铺。   于是二老爷连忙笑着大老爷说道:“兄长莫急,这回弟弟可不是跟您编瞎话!”   “这可是白纸黑字写着的,咱有证据啊……哈哈哈哈哈!”   说着这家伙从怀里一掏,就把那张写好的赌约拿了出来。   只见他将赌约打开,一边展示给他大哥看,一边笑道:“大哥看见没?上面可写得可是清清楚楚!”   “双方以梁园产业和天工坊京师分号、估值一百二十万两做赌……”   “住口!”二老爷还在那儿嬉皮笑脸地解释,却听到大老爷猛然一声暴喝,把他给吓得全身一哆嗦!   “他!他就是新科状元!”大老爷怒道:“你还有脸把赌约掏出来?你都已经输了!”   “啊?”二老爷闻言随即就是一愣!在这一瞬间他呆若木鸡,眼睛咔咔地眨了好几下……   在这一刻红鲤鱼姑娘刚刚服了蜂蜜,她远离了花粉之后喘息方定,立刻向着沈少爷脸上看了一眼。   燕云归姑娘小声说道:“真有你的嘿!不但冒充进士,你还敢冒充状元!沈公子真是胆识过人……”   沈渊一看到红鲤鱼姑娘敬佩的目光,就把他给愁得一闭眼!   怪只怪当初他第一次见到红鲤鱼的时候,就说自己是新科进士。后来又接连撒谎,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儿。   以至于现在,有人说自己是新科状元,人家红鲤鱼都死活不信了!   “我为啥就不能是状元呢?”   这时的沈渊哀叹了一声道:“你没听说过吗?一切皆有可能!”   “不可能!”就见这时的二老爷伸出手在空中一摆,面带笑意,信心十足的大声道:“绝对不可能!”   ……   “跟我打赌的那个人叫王瑞,我亲眼看见他管这家伙叫哥来着!”   “这小子他姓王!姓王!他怎么可能是状元?人家金榜上都明明白白写着呢!”   此刻看见他彪呼呼的样子,大老爷痛苦地闭上双眼……而这时旁边的燕云舒却是气得把牙都要咬碎了!现在他自己考了个二甲十七名,人家沈渊却是一甲头名,响当当的状元郎!   才不过一天时间,自己就从云端跌落到泥泞里。之前他还骄傲得像一头凤凰,现在却像一只落汤鸡一样,被人如此羞辱!   而这时的沈渊却回过头,他身边的一众高手团全都是面带笑意……大家当然也知道了沈渊高中状元的消息。   苏小棠还向沈少爷笑着一挑眉……沈渊也是对她报以会意的微笑。看来回家以后,少爷的奖赏又要翻倍,苏姑娘将再次解锁新的难度,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而这时的二老爷却还在晃着他狗熊一般的身体,振振有词地说道:“大哥你相信我,肯定是你搞错了!这场打赌,赢的绝对是咱燕家!”   “不信你问问!对了!谢贤侄呢?”   只见二老爷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当他一看见谢天,随即就是眼前一亮。   二老爷把谢天从人堆里拉出来,然后对着谢天说道:“你说!打赌的过程你都是亲眼看见的,你说那小子是不是状元?”   而此刻的谢天心里,当然是有数得很,当时打赌的情形他又怎么可能记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谢天马上斩钉截铁地对大老爷说道:“燕世叔一定是认错人了,此人确实姓王!”   ……   你倒底姓个啥啊……姓王还是姓沈?红鲤鱼姑娘在一旁看到谢天说得十分确定,她心里也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位山贼兄一屁俩慌,跟他认识不到两个时辰时间已经换了仨身份。但是燕云归姑娘还是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愿意相信……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第963章 迅如猛虎狠如狼、腾空公子、碎蛋飞枪   到了这个程度,虽然是双方剑拔弩张地对峙,可是沈渊这边的人见到谢天毫不迟疑地说他们沈少爷姓王,大家也有些笑意难忍。   都输成这样了,自己还不知道,现在你偌大一个梁园都要归别人了,这个笨啊!   像龙小羽这样笑点低的,此时已经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如果不是气氛紧张,恐怕他早就笑得在地上滚来滚去了……   而这一刻的大老爷,听见他二弟说得斩钉截铁,还有谢天作证,他心里也有些含糊。   毕竟这个状元是炼心道人替他抓回来的,大老爷又没在金榜下看到当时的情形,万一要是炼心道人抓错了呢?   可是就在大老爷暗自犹豫之际,那个燕云舒却在一旁跺着脚,满脸的愤恨!   只有他心里最清楚,这场赌约,确实是他们燕家输了。因为此人绝对是沈渊,毫无疑问!   燕云舒不但在茶楼对诗的时候和沈渊近距离接触过,而且那天殿试时沈渊还坐在了第一位的位置。所以谁都可能搞错,燕云舒却是绝对不会认错人的!   就在燕家这边内部产生了分歧,三个人各自怀揣着一路想法,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之际,梁园的一条小道上却忽然跑过来一群人。   ……   沈渊见到这一群十多个全都是燕府家丁打扮,为首的一个人身量高挑却是骨瘦如柴,看不出来他到底是谁。   “爹!”只见此人带着家丁一上来,就朝着二老爷叫了一声,然后又向大老爷和燕云舒见礼。   一听见他管二老爷叫爹,沈渊立刻就是一皱眉,这时他猛然间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他在梁园里跑了好几圈,都没能遇到的强抢民女犯……什么燕家二公子,会不会就是他?   “咱家里来贼了?”就见二老爷这个儿子一看到双方对峙,自己这边的人数超过对面十倍,他心里立刻就有了底。   然后他笑嘻嘻地朝沈渊这边打了一眼,双眉一挑笑着说道:“居然还敢到我燕家来偷东西,你们可真有贼胆……哎?哎哎!”   当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一眼就看到这群贼人中间,还有两位女子!   其中的一个身上都是落叶和草屑还蒙着脸,这也就罢了,他的目光一下子就盯上了苏小棠。   “还有女贼呢?长得还挺水灵!”   这小子眼眶发青嘴唇发紫,一望就是满脸的酒色之相,此时他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正在烁烁放光!   刚才的那句话要不是有舌头兜着,他的口水就跟着那个“水”字儿淌出来了!   “妈的,原来就是你”!这时的沈渊心中暗道:“这家伙里里外外,也不知强抢了多少民女?光我就碰上俩……这回你可落到我手上了吧?”   此刻的红鲤鱼就觉得沈公子的头凑了过来,还小声向自己说道:“看我给你报仇啊……别眨眼!”   沈渊向着红鲤鱼姑娘说了这句话,燕云归姑娘一愣神儿,还没明白这位山贼沈哥是什么意思,就见对面的二公子又接着说道:   “都给我动手抓贼!把这帮贼给我擒住绑好,送到官府治罪!那俩女贼,由我亲自……”   一霎时,   院子里陡然间,一阵狂风呼啸!   ……二少爷的一句狠话还没放完,沈渊就像是一头猛虎般扑了过去!   这一下沈少爷的动作毫无征兆,周围的那一百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他们眼前!   庭院里,沈渊的身形带得一阵恶风呼啸,满地的落叶和草屑都随着他刚猛凌厉的动作飘飞起来!   沈渊一脚出去,正中二少爷两腿之间!   这一瞬间,众人分明听到惨烈的“咔嚓”一声,二少爷的全套兵刃都被人踢得粉身碎骨!   沈渊这一脚真是何等刚猛!只见那个瘦狗一般的二少爷,竟然被沈少爷一脚踢得人都飞了起来。   他整个人在天上画出了一道一人多高的弧线,刚开始两手两脚还拼命地挣扎了一下,凄惨之极地抓挠着空气。   可是随即他的身体就因为巨大的疼痛,在空中像大虾一样弯成了一团!   身体轰然倒地,砸得灰尘四起,二少爷在地上疯狂地翻滚,连嚎都嚎不出来,剧痛让他连口气都吸不进去!   这一脚之后,沈渊随即身形暴退,冷笑着回到了自己队伍之中。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说动手就动手,还一脚踢废了自己的亲儿子!刚才那一声惨叫被二老爷听了个清清楚楚,他随即就愤怒地大喊了起来!   与此同时,大老爷也是脸色铁青,狠狠咬紧了牙关!   这些人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所有的错处总是都在别人身上,沈渊刚才陡然间动手伤人,更让他们心中暴怒难以容忍!   而这一刻,红鲤鱼姑娘却是完全看傻了……这个沈公子居然一边说着要替她报仇,一边还把自己的二堂哥踢飞了出去……这个人怎么说起脚就起脚啊?   大老爷此时心中却是清清楚楚,不管这个人是不是今科状元,双方结下了这么大的仇,想要做亲戚却是万万不能了!   而且自己的亲侄儿,恐怕也彻底变成了个废人,大老爷们随即暴怒地大声吼道:“给我动手!谁敢顽抗,就地打死!”   “我的儿啊!”这时的二老爷翻过自己的儿子,才发现这家伙都吐白沫子了,把他给心疼得大声喊叫起来:“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而此刻的燕云舒,却是脸色铁青。   他知道,新科状元沈渊要是被他打一顿,甚至是打个半死都没什么。   可是人家这边刚刚金榜题名,回身就被他们燕家打死在梁园里,那性质可就严重了!   最起码沈渊被打死后就是死无对证,自己这一科考试的成绩又差到这样的程度,再加上之前茶楼对诗的事件……燕云舒知道外界会怎么评论状元被杀这件事!   大家一定会说,是自己恼羞成怒怀恨在心,因此才打死了沈渊……纵然他燕家或许能脱罪,可他燕云舒这一辈子的名声,也就彻底臭了!   ……   然而就在这一刻,眼看着一群家丁蜂拥而上,燕云归姑娘的手一把就抓住了自己下巴上的蒙面巾……   突然,旁边不远处响起了一个人的说话声:   “哎呦嗨?有意思啊?咋还打起来了呢?”   “先别忙着动手啊,我先研究研究我该帮谁……”说到这里就见一个人一马当先,后边带着二三十号帮手,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朱常浩!   在这关键时刻,这位端王爷居然带着大批侍卫,赶到了梁园! 第964章 显赫燕府正轻狂、少年称王、承让承让   当这位瑞王朱常浩出场的时候,沈渊远远地一见到他就是心中暗笑。   他心说这小子也真是个报仇不过夜的主儿,估计他是派人到金榜上看过了殿试成绩之后,就忙不迭地点齐人马,到这里收房子来了。   看来这小子对各种惹事儿,也是十分热衷之人啊!   ……   而这一刻燕家二老爷见到王瑞带着人走来,他随即眼睛一亮,指着王瑞向大老爷说道:“就是他!跟我打赌的就是这姓王的!”   “这小子好像挺能装,待会儿大哥你可别被他给吓唬住了!”   “他吓唬我?”大老爷闻言冷笑了一声道:“在我这一亩三分地儿,谁的面子都不给,不管他是谁,爱谁谁!”   “凭一张赌约,就想收走我燕家的梁园?哼哼!我要是让他吓住了,那可真是我燕某平生的奇耻……哎呀妈呀!”   大老爷刚说到这里,当他抬头向王瑞脸上一看,然后他俩膝盖一软,差点就当场跪在地上!   “瑞王朱常浩!我的天!原来他就是那个王瑞!”   此时的大老爷看到朱常浩笑嘻嘻地走来,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跟二弟打赌的那个人,竟然是这位爷!   “……大辱是吧?”   这时的朱常浩也笑着走过来,在沈渊的身边笑呵呵地一站。他向着燕家老大摇头笑道:“怎么成语说了一半,剩下半截还不说了呢?”   此刻大老爷见到皇上的亲儿子到了自己家,已经吓得他面如土色,脸上的汗如雨点一般流了下来!   “你别嚣张我告诉你!”这时二老爷看到王瑞过来,他随即一挑眉,洋洋得意地说道:“这回我侄儿燕云舒金榜题名,你那个哥哥却考了个狗屁不是!”   说着二老爷还向着沈渊的脸上比划了一下,掐着腰腆着肚子大声笑道:“这下你的天工坊可得归我了吧?哈哈哈!没想到你还上赶着送上门来了,算你识相,你个小……”   “闭嘴!我去你的……”他的话音还没落,就见大老爷陡然间一顿拳头,抡圆了向他弟弟的人中两腮锤了过去!   他这不是恨自己的二弟,是生怕老二说出什么辱及端王祖先的话来……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比如说小王八蛋什么的,弄不好连开国的太祖都会牵连进去,这不是活脱脱地给他惹祸吗?   所以他这一顿拳脚,尽往二弟的嘴上招呼,下手这叫一个狠!燕家老二顿时就被打得满嘴是血外加晕头转向!   眼看着燕家二老爷轰然倒地,大老爷还指着他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他妈给我闭嘴,再说一个字儿我打死你!”   “人家……”当大老爷抬头一看朱常浩,就见这位王爷轻轻皱了皱眉。   再看他身上一身常服,就连身后的侍卫也是普通家丁打扮。大老爷立刻就知道这位端王爷是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哪儿还敢接着往下说?   于是他连忙大声说道:“这场打赌,人家已经赢了!从现在开始,人家要什么咱们给什么。你再敢乱说一句,我要你的狗命!”   此刻的二老爷却被打得眼冒金星,他一边儿往外吐着被打断的牙齿,一边还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看二老爷的脸上神情十分悲愤,显然还没搞清楚,为什么他大哥会忽然间变成这样?   而这时的朱常浩却笑着说道:“咱们先说好了,我可不是仗势欺人!”   说着就见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文书,打开之后,向着燕家老大老二那边展示了一下。   “这上边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燕家燕云舒对阵我这位兄长沈渊沈轻云!”   “如今你燕家儿郎的今科成绩是二甲第十七名,我沈兄金榜头名,人家是新科状元!”   “到现在胜负分明,愿赌服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嗯?”听到这儿,二老爷突然间瞪圆了眼睛。   他先是看了看王瑞,又瞧了瞧他大哥,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那边的沈渊……“难道他真的不姓王?他就是新科状元?”   “啊?”同时红鲤鱼燕云归姑娘,也是全身一震!   她的妙目一转,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沈渊。   “就这个人,他是新科状元?他打人的时候那么利落,跑路的时候也快到不行,撒谎时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家伙会是新科状元?”   这时的沈渊注意到了红鲤鱼姑娘的目光,他也笑着挑了挑眉,示意姑娘接着听下去。   “没错!”此刻的燕云舒也皱着眉,痛苦地点头说道:“二叔你别闹了,他就是沈渊!”   “会试的时候我跟他一个考场,殿试时他就坐在奉天殿前第一排第一桌上。我们在茶楼诗会的时候曾经见过面,不会错的!”   “现在事实清楚了吧?”于是朱常浩笑着说道:“既然输赢已定,你们商量商量,赶紧把梁园给我腾出来!”   然后朱常浩说完这话,一转身就到了沈渊的旁边。   ……   这边儿二老爷刚刚被家丁扶起来,还是满脸的难以置信。那边二公子被踢得死去活来,已经被家丁抬走,去请大夫医治了。   而这时朱常浩来到沈渊身边,他却低声向沈少爷说道:“没想到沈兄比我还着急,居然抢先一步,到这收账来了?”   “不是那么回事儿,我是被榜下捉婿,抓到这儿来的……”   “嗯?还有这种事儿?”沈渊刚说到这里,朱常浩随即就愣了一下,他略一思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嗯?”与此同时,旁边的红鲤鱼姑娘也莫名其妙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姑娘的目光“刷”的一下,投射到了沈渊的脸上……原来爹爹逼着我嫁的人,居然是他?   当然现在沈渊还是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一惊一乍的。   这时沈渊也抓紧机会,向着朱常浩说道:“他们这一家人品行都不怎么样,老大榜下捉婿,倒算不上什么坏毛病。但是不由分说,非让我娶他的女儿不可,这就有点儿恶劣了。” 第965章 满园追索状元郎、微臣不敢、必须赔偿   沈渊又接着对朱常浩说道:“那个燕云舒知道没考过我,居然纠集家丁追得我满园子跑,非要揍我不可,是个小肚鸡肠之辈。我要是身手差点儿,说不定现在已经被他暴打一顿了。”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那个燕家老二仗着他大哥的势力在外边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在天工坊你不都已经看见了么?”   “还有,那个燕家老二的儿子,就是被我踢飞的那个……你刚刚是不是见着他那色鬼德行了?”   沈渊看到朱常浩笑着点头,又接着说道:“那个二公子接连抢来民女糟蹋,我在之前已经见过一个了……这是另一个,我救出来的。”沈渊一指红鲤鱼姑娘:“这姑娘的爹娘还在燕家二公子手里,要我说赌注咱们先不忙要,先把人家父母要回来再说!”   沈渊这番话说得朱常浩连连点头,他现在算是彻底搞清楚了来龙去脉。而那位红鲤鱼姑娘却是听得额头上直冒汗。   听到沈少爷把她全家说得如此不堪,她却是无法辩驳,关键是她现在还没接受沈公子是新科状元这个事实呢……   ……   等朱常浩弄清楚了局面之后,他的目光在沈渊这边几个人的脸上扫了一下,然后摆摆手让庞宝强过来。   庞宝强一脸莫名其妙地走到这边之后,就见朱常浩用手搭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知道找你什么事儿不?”   “不知道啊,王少爷您尽管吩咐!”   庞宝强也知道,连自家沈公子都对这位王少爷尊敬有加,关系好得也是杠杠的,也不管人家找他有什么事儿,当时就答应了下来。   就见朱常浩指了指燕云舒,笑着向庞宝强说道:“你家沈公子学问大得很,整个燕家,也只有那个京师第一才子燕云舒,才配沈哥儿出手。”   “他……工部侍郎,”朱常浩又指了指燕家老大:“京师高官,这孙子要是敢耀武扬威,自然由我来对付。”   庞宝强听到这里,又是诧异地点了点头,这之后他就觉得这位王瑞王公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所以那个老二,就由你来对付,”只见王公子笑着对他说道:“刚才沈哥儿的话你也都听见了,这家人劣迹斑斑,可他们的把柄却都落在了咱们的手里!”   “你现在就过去跟他谈判,能要多少好处就要多少好处,先把这姑娘的爹娘要回来再说,然后是接受梁园,在这之后跟他们要赔偿!”   “妈的这一大天下来,把我们沈少爷都折腾什么样儿了?咱们若不狠狠放他几管子血,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对,少爷您说得对!”这时的庞宝强才知道,原来王瑞公子是要让他去干这个啊!   至于在场的这么多人,为什么要找到自己,那庞宝强心里还能没点数吗?   还不是因为自己身上这股地痞无赖的劲头儿,正好用来收拾那个燕家老二?哈哈哈哈!   而此刻的红鲤鱼姑娘,看着王瑞这边分派作战任务,心里面却是五味杂陈。同时沈渊见到朱常浩玩得高兴,他也不好过去阻止。   就见朱常浩拍了拍庞宝强,之后径直向着燕家老大那边走了过去,而庞宝强则是几步上前,勾了勾手指示意燕家老二过来。   人家庞宝强不是个傻瓜,他心里可是有数儿得很!   这小子平生混迹江湖,虽然只限于街头市井,但是察言观色之术却是一点不输于人,不然他也不会第一次见到沈少爷,就一把抱住了沈渊这条大腿。   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王瑞王公子第一次出场的时候,那个燕家老大的脸色儿都吓成啥熊样儿了?   当时的庞宝强见到这番情景,就知道自己这边已经是十拿九稳的赢了。所以现在王公子让他去找燕家老二谈判,他也是手拿把掐,气势十足!   ……   朱常浩笑着走到燕家老大的面前,挥手示意他旁边的家丁散开,燕家老大连忙让家丁退开几步。   然后朱常浩向着燕家老大小声说道:“老燕啊老燕!没想到你官儿做得不大,威风可着实是不小!”   “你弟弟仗势欺人,你侄子强抢民女,你儿子意图殴打新科状元……你家真是一门忠烈呀!”   “既然你都这么嚣张了,谁谁都不放在眼力,你不考虑考虑打我一顿吗?嗯?奇耻大辱?”   “微、微、微臣不敢!”这时的燕家老大早已被吓得肝胆俱裂!他想要躬身行礼,却又怕暴露了朱常浩的身份,一时间把他给紧张得额头上青筋暴跳!   “我告诉你,人家沈渊是一番好心!”只见这时的朱常浩从牙缝里挤着,冷冷地向着燕家老大说道:“你还有点心眼儿没有?”   “啊?”听到了瑞王的话,老大立刻就惊讶地愣了一下。   只见朱常浩冷冷地说道:“你那个侄子劣迹斑斑,若是论起罪来,不但你的官声要受影响,对你儿子将来的仕途名声上说,那也是个不小的污点。”   “沈渊既然这么狠一脚踢过去废了你那个侄子,那就是不打算报官追究了,从这事儿上来说,你得领人家人情!懂吗?”   “对对对!”这时的燕家老大都快哭出来了,一想到他侄子接连强抢民女的事要是传扬开来,势必会对他大房两父子造成的恶劣影响。   燕家老大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还真是侥幸之极!   “所以今天这事儿,最好就是大事化小。”就见这时的朱常浩淡淡地说道:   “事情过后,你跟你们家老二最好是从此保持距离,你也好好管管你那个二弟,别让他再惹出什么乱子来了。”   “另外,不要对沈渊怀恨在心……人家对你已经够宽容了知道不知道?”“知道知道!”这时燕子家老大面如土色,立刻就是连连点头!   ……   而这一刻的庞宝强也是收刀回鞘,他背着双手握着自己的刀,两摇三晃得得瑟瑟地走到了燕家老二的面前……这小模样儿可真称得上是地痞中的模板儿、流氓届的标杆儿! 第966章 燕二无知正嚣张、一遇宝强、势不可挡   “那个梁园……”燕家老二正要开口,却被庞宝强一皱眉给堵了回去。   “梁园有什么可说的?”这时的庞宝强眉毛一挑眼睛一瞪,理直气壮地说道:   “现在那是我家的东西!我让你啥时候滚你就得啥时候滚,明白不?”   燕家老二看着庞宝强的样子,他肺都要气炸了!   这家伙十足就是个街头上的九流小地痞,站在那儿敞着怀儿斜愣着眼睛,看向自己的表情就像是看一摊臭狗屎一样!   二老爷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已经被吓得正处在尿与不尿的边缘……他还觉得自己能再硬撑一下呢!   “不说梁园,那你想跟我说什么?说说我儿子为什么被踢成那样?这事儿该怎么处置,是不是?”   这二老爷的眼睛,说着说着就瞪了起来,而这时的庞宝强却“嘶儿”的一声失笑道:“哎呀那一脚,提起来我就想笑!”   “那真是鸡飞加蛋打,那一声“咔嚓”你是不是也听见了?”   “欺人太甚!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二老爷闻言,随即就是火往上撞!   “还问我想干什么?”庞宝强冷冷地一笑,轻蔑地说道:“我们家新科状元被你抢到这里来,明火执仗地拿刀追着跑了一天,你不赔钱好使吗?”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跑我家里来的!说不定他是不请自来……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是状元!”这时的二老爷,还在振振有词地狡辩。   而庞宝强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就你这王八窝,你要是不把人抢来,我们家新科状元能跑你家来?”   “我说你心里是咋想的?你看你们家这破地方,谁还愿意来是咋的?”   这庞宝强逮着二老爷就是一通呵斥,这时他心里这个痛快劲儿,简直就是没谁了!   “……没想到我庞宝强,也有今天啊!”   庞宝强正在心里暗爽的时候,二老爷却回过头,向着燕家老大那边看了一眼。   等到燕家老大发现了二弟的目光,他随即就是狠狠地一瞪眼!   燕家老大用眼神非常明确地向二老爷示意:“你是不是还有几颗牙觉得痒痒,让我给你松动松动?我都说了人家要啥你就给啥,你是没听明白是咋的?”   而这时的二老爷看到他大哥眼睛都瞪红了,他也知道自己这边丝毫没有讲价的余地,于是当他转过脸来面对庞宝强之际,气焰也一下子低了好多。   “那你说赔多少?”   “五十万两,少一两都不好使!”庞宝强知道这个时候,气势一定要足!所以他说出五十万两这个数字的时候,自然也是斩钉截铁,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   二老爷听见这话,眼睛就是一瞪,而这时他旁边的燕云舒却是立刻就急了!   他可不知道刚刚来的这个王瑞就是瑞王千岁,当朝天子的亲儿子!此刻的燕云舒听说自己反复受辱之后,居然还要赔给沈渊五十万两银子,他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燕云舒随即站出来,冷冷地向着庞宝强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燕家讨价还价?”   “我算什么东西?”这时的庞宝强却是冷冷地一笑,鄙夷地看了燕云舒一眼:   “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还他妈京师第一才子呢……你家就算没镜子,好歹有尿吧?”   “你爹都怂成那样儿了,你又算什、么、东、西?”   庞宝强丝毫不让,针锋相对地扬眉道:“一百万两!我说的!”   在这一刻,庞宝强用大拇指指着自己,声音一个拔高儿……他立刻就看到那边的王瑞王公子转过头来,向他笑着挑了挑眉。   ……还有那个燕家老大,脸色已经吓得跟地皮一个色儿了!   此时庞宝强心里的那股自信与欢喜,简直就要在他的胸膛里爆炸了!   毫无疑问,这一刻就是他的人生巅峰!这种惩罚式叫价,一加价就是五十万两,真是痛快之极!   庞宝强只觉得自己所向无敌,感觉简直就像个势不可挡的巨人!   ……   而沈渊这边呢?他知道把红鲤鱼姑娘的父母要出来之后,自己就要派人把这一家三口送回家去,在这之后他可能见不着这位姑娘了。   于是沈渊赶忙抓紧时间,给红鲤鱼姑娘讲怎么防止和花粉接触,如何治疗哮喘的事。   燕云归姑娘一边听着,心里一边儿紧张自己的父亲,同时觉得这位新晋状元沈公子说出来的话,句句都是匪夷所思。   只见沈渊低声说道:“花粉飘散在空中,你是看不见的。所以在花开的季节,你要是把衣服晾晒在外面,拿进来以后穿上,你同样会中了花粉的毒。”   “花期到来时记得紧闭窗户,每年过了腊月就开始吃蜂蜜……你记住没有啊?”   这时的沈渊看到红鲤鱼姑娘的两只眼睛直转,显然是神思不属,他还以为姑娘还在担心自己的爹娘呢。   于是他赶忙让红鲤鱼放心,说一定会把她的父母救出来。   ……   此刻庞宝强已经和二老爷敲定了,给他们三天时间搬家,同时还有三天时间用来筹措那一百万两银子。   对于这么大一个家来说,三天的搬家时间确实是很紧张,筹措一百万两银子可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人家庞少爷可不管你这一套!   敲定之后庞宝强还对着二老爷说道:“最后一件事,但那位姑娘的爹娘现在就放出来,我们要带走!”   “还有那个李刨根儿姑娘!”这时的沈渊,还从庞宝强后面高声说了一句。   “昨天抢来的,这形儿……”沈渊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个大球,示意那是一个胖丫头。   原本那个李刨根儿既然被那什么的意愿,想留在燕府来个开张大吉,沈渊也懒得管她。   不过现在那位二少爷中了自己的一脚,显然失去了通关的能力。沈渊觉得还是把那个满怀希望的李刨根儿放了才好,免得人家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第967章 花绽风软料无妨、佳人归云、燕子离梁   “霍!这名儿起得可真赫亮!她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李问底儿啊?”这时的朱常浩听到沈渊的话,也笑着转过头,向这边问了一句。   而这一刻那位二老爷却是目瞪口呆,他完全都不知道那位姑娘……也就是沈少爷身边那个蒙面女子的情况。   二老爷一把抓起一个他儿子的随身家丁,毫不犹豫地踹了他两脚,向那个家丁大声喝问。   那位家丁知道事情败露,只好忙不得地说道:“湖边小房子那里确实关了一个胖妞,是俺二公子抢来的,还没来得及用上……”   “另外那位姑娘的事儿小人可不知道!二公子这三四天来,就抢了那一个女子啊?”   “嗯?”这一下发现事情弄两岔去了,二老爷也觉得难以置信。他正想让人把自己的儿子抬回来,问清楚这姑娘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只见红鲤鱼姑娘皱了皱眉,然后她低下头,用手把蒙面巾拉了下来。   ……   “我去!”就这一下,只见燕家这边所有的人都是全身一震!   “大大大……大小姐!”这时已经有家丁失声惊呼出来,而那位燕家大老爷也怒视着沈渊大声问道:“我女儿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是你女儿?燕家大小姐?”这时轮到咱们沈少爷目瞪口呆了,他难以置信地一挥手,大声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此刻的燕云归姑娘低着头,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小声说道:“这可是沈公子您说的……”   ……   当沈渊搞清楚了事实的真相之后,又把他弄了个哭笑不得。   仔细想起来,这位燕子姑娘从来都没骗过自己,所有的话都是咱沈少爷自己说的。   他听到了柴房外那俩家丁的谈话之后,等他见到燕姑娘这样的“极品”,自然而然的就想到她是燕家二公子强抢来的民女,人家红鲤鱼姑娘可从来没这么说过。   而且人家姑娘还几次三番的救过他,自己是裙子也钻了,洗澡也看了,人家姑娘舍命相救这事儿也是确凿无疑。   至于最后,红鲤鱼姑娘说她的父母还在梁园,这话也没错……燕家大老爷现在不还在这那站着的吗?   只是当时的沈渊听见这话之后,误以为是燕府二公子绑架了红鲤鱼的爹娘……从头到尾就是这么回事儿!   也就是说,如果沈渊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状元,说不定今天晚上他跟红鲤鱼真就成婚了!   可是自己却屡次三番的冒险,想要救出这个丫头,她却只是想要逃婚而已……这等奇怪的事儿都能让自己碰上,也真是可笑之极!   没办法了,现在红鲤鱼姑娘是不用他救了,沈渊示意姑娘可以回去她爹那边……燕家那边还以为沈渊是绑架了燕家大小姐呢!   “奴家燕云归……”此刻的红鲤鱼姑娘也知道自己该回去了,于是轻声对沈渊说了自己的闺名,然后缓步走到了燕家大老爷的身边。   好在这姑娘的喘症有救了,还惩戒了一个绑架民女的坏种,沈渊的心中暗自想道:如此说来,这一大天我也算没白跑!   等到他看到庞宝强笑嘻嘻的朝自己这边走过来,沈渊这才又醒悟道:对啊!还收了一百万两银子呢!还有梁园。   最终当所有的事情都说妥了,沈渊他们也该回去了。   临行前,沈渊看着对面的大老爷二老爷,还有燕云舒和燕云归,他们各自都带着神复杂的神情看着自己。   沈渊叹了口气,向前走了几步沉声说道:“明日奉天殿上传胪大典,我原本想要当着天子的面,把你们燕家的事揭露出来,任凭天子发落来的。”   “不过你们燕家所做之事,既然已经受到了惩戒,那也就算了。”   “别让我知道你们以后继续胡作非为,否则小心你们的项上人头!”   说着沈渊看了看燕家面如土色的这几位,带着一众自家人呼啸而去!   等到梁园里重新恢复了平静,这燕家几个人才苦着脸你看我我看你……   今天的这场事,对他们全家而言也是惊险之极,此刻的燕家大老爷已经在心里暗自做好了今后的打算。   这个二弟,以后他一定要好好管教!搬家以后大房和二房分开居住,再不能跟他们混在一块儿了!   ……   等到沈渊和朱常浩走到了梁园的大门口,沈渊才想到一件事,看来天工坊是不用搬家了,因为房子都变成了他自己的。   这倒是另一件好事儿,想到这里沈渊刚刚笑了笑,就见朱常浩也笑着对他说道:“我就说吗,我带人进来的时候怎么会如此顺利?”   “偌大的一个燕府,门口居然连个看门儿的都没有,任由我带人长驱直入……原来都去追赶沈兄了!话说这一天,你是怎么跑过来的?”   “那个燕家小姐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   “闭嘴!”沈渊听到这里,没好气地说道:“再问就打了!”   朱常浩知道沈渊这一天的经历里,一定是另有文章,于是也不好再问。   当他笑嘻嘻的把头转过去,一眼就看见前面的庞宝强晃着肩膀走得这叫个六亲不认,脚尖儿都开始外八字儿了……   “噗嗤”一声,朱常浩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   次日,传胪大典!   沈渊一早就到了宫门前等候,随即他们这三百进士就被内官带进宫更衣,做好了准备。   传胪大典都会在奉天殿、也就是后世的太和殿举行,仪式十分隆重。沈渊知道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也是古往今来各个政权,显示对天下顶级人才尊重的手段。   一朝跃上龙门,就会得到如此的礼遇,相信所有考上进士的学子,都会将这一天视作自己的人生巅峰!   吉时一到,銮仪卫开设卤簿法驾于奉天殿前。乐部和声署设“中和韶乐”于奉天殿檐下。设“丹陛大乐”于奉天门门内两旁。   当沈渊一行人以他为先,在内官的引领下再次进入奉天门之后。他们虽然已经走过了一次这条路,但还是被两旁的仪仗和丹陛乐曲震撼得震惊无比! 第968章 万里江山作画图、东华唱名、金殿传胪   要知道这样的礼仪性大乐,基本上乐手的规模就是三百人起,这些古代的书生可不像后世的年轻人,想看交响乐的视频打开手机就成。   所以沈渊也就罢了,当华潜柳如青沈涣他们第一次看到这样磅礴浩荡的礼仪场面,全都被震得战战兢兢。   随后他们就到了奉天殿前的广场肃立,等待传胪。   这时的奉天殿内,百官王以下、入八分公以上……也就是亲王以下,辅国公以上,都在丹陛上站立。   文武百官肃立在丹墀内。他们都是身穿朝服,按品级排位。   沈渊一干人等,所有贡士都是身穿公服,头戴三枝九叶顶冠,除了沈渊头上有六朵宫花,和别人略有不同之外,大家全都一样。   他们在内官的引领下,按名次排立在殿外的广场上,站在文武各官东西班次之后。   此时的奉天殿里,正由礼部鸿胪寺官员设黄案于奉天殿内东旁,由内阁学士捧黄榜出列,置于黄案之上。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鸿胪寺官员便到乾清宫奏请皇帝具礼服出宫,到奉天殿升座。   沈渊他们一起在外头等着,这时太阳已经升起,大殿外宽阔的广场上数百官员肃立于此,所有人都是不敢稍动,四下里一片寂静肃穆。   这时的沈渊觉得,身上的新官服十分沉重,他轻轻叹了口气……现在的他都能想象得到,沈涣那样的小家伙现在会有多激动。   别说他们了,就连他自己在般场合的影响下,都觉得有些血脉奔腾!   就这样等候了一阵之后,只听得奉天殿内“中和韶乐”奏隆平乐章,阶下鸣鞭三次。天子上殿!   随即沈渊就隐隐地听到大殿里,读卷执事各官向皇帝行三跪九叩礼。   之后就是大学士进殿取出黄榜,交给礼部尚书,放在丹陛正中黄案上,丹陛大乐起奏!   鸿胪寺官员纷纷出殿,一个个引进士就位,当然头一个就是咱们沈少爷。   等到沈渊再次踏进这座奉天殿的时候……之所以说再次,就是因为他前世已经去过改过名字的太和殿了。   殿中大乐飘渺,仙香缭绕,文武百官的官服一片辉煌亮丽,就像是两面闪耀的巨幅屏风。   沈渊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忍不住想……后世的电影电视剧我可看得多了,可是如今这般场面谁看谁知道,任何一部巨著都难以复制此时的情景与氛围!   就在沈渊肃立于御座丹樨之下,心思还有点儿走神之际。   只听得鸿胪寺官员正在高声宣布:“本朝万历三十七年己酉,策试天下贡士!”   “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宣!第一甲第一名沈渊随引出班,就御道左跪!”   就见沈渊就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叩拜御座上的天子,之后又被带到了御道旁。   只听得上面又继续唱名道:“宣!第二名华潜随引出班,就御道右跪!宣第三名柳如青就引出班,就御道左跪……   原来还是左一个右一个这么安排的,沈渊知道他还得等三百个人全都唱名完毕才能起来,在这之前他都得跪着!   他不跪着也不行,这个程序就是“金殿传胪”,是这次大典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   好不容易等到奉天殿里三百进士唱名完毕,随即大殿里奏起韶乐。有资格进殿的大学士至三品以上各官,还有三百名新科进士,齐行三跪九叩之礼。   大殿里的中和韶乐再奏“显平乐章”,至此礼成。   原本到了这个时候,就该皇帝乘舆还宫了,所有的礼部鸿儒士官员也都松了口气。   可是就在这时,却见御座上的天子轻轻咳嗽了一声。   “天子居然有话要说?”大家见此情景立刻肃立不动,聆听天子训示,而大殿内的“显平乐章”也在官员的命令下停了下来。   御座上的天子沉吟了一下,向着大殿里问道:“一甲头名,状元沈渊何在?”   “臣在!”沈渊听到天子问起自己的名字,刚刚一愣,随即就见旁边的礼部官员连忙向自己示意。   于是沈渊立刻出班,站在大殿中央,还向那位礼仪部官员看了一眼。   见到这位官员没有示意他继续跪下行礼,于是沈渊就抱着自己的袍袖,在殿下躬身站好。   此刻沈渊心里想道,这万历皇帝是怎么回事儿?有什么话不能过后再聊吗?   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他可别问出什么问题,把我给问住了!   结果让沈渊万万没想到,万历天子还真的向他说道:“你就是沈渊?朕听说过你,你在江南平叛,立下过大功。”   沈渊听到天子的话音一落,立刻头也不抬地说道:“微臣正是沈渊,为国尽忠,分内事耳,岂敢居功?”   御座上的天子似乎是笑了笑,沈渊不能抬头,也不敢确定天子的表情如何。   这时他就听到万历天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向他问道:“听说今日传胪大典,你还是带着刀来的?被礼部官员看到之后,让你放到宫门外了,可有此事?”   “微臣回禀!”此时的沈渊听到万历问起了自己那把刀,他觉得这件事跟今天的传胪大典,好像是毫不相干,不过他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   “微臣破案平叛,树敌颇多。此身留待为国捐躯,不敢轻身而死!故微臣带刀防身,有失仪之罪,请吾皇责罚!”   请罪就得有个请罪的样子,沈渊无奈之下也只好跪下来,做出了恭恭敬敬的模样。   他心说:这皇帝怎么啥特么都管?我又没带刀进来你家,这点事儿你至于还问一嘴吗?   而这时的万历天子却笑着说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沈卿少年英武,理当如此……朕赐你带刀入宫之权,下去吧。”   “谢吾皇隆恩!”沈渊听到这话才知道,这是万历天子对自己格外看重之意,于是赶忙一脸正色地谢恩。   而此刻大殿里的群臣听到这番话,有的惊诧于沈渊圣眷之隆,有的却是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不着头脑。 第969章 远望人间红尘浮、冠盖如云、繁花如雾   此刻在朝堂上的百官里面,知道沈渊底细的人心里都清楚。这个沈渊正是因为平叛江南,是一位在兵事上立过大功的功臣,所以天子才赐他带刀进宫的殊荣。   而另外一些人却是心中暗存疑惑,他们心说:沈渊中的是状元又不是武状元,赐他带刀进宫算是怎么回事儿?   实际上这“带刀进宫”里的含义可深了,并不是仅仅允许沈渊挂着刀进皇宫这么简单。   事实上沈渊即使有了这项殊荣,他为了表示礼貌和谦逊,在以后进宫门的时候,一样要把刀放在外头才合情理。   不过这项待遇,却代表了天子对沈渊的信任,他让沈渊可以带刀进宫,就意味着皇帝认可了沈渊手里的刀,一定是为了保护天子的利益才佩戴的。   所以说,这就是天子对沈渊的信重之意!   而另一方面,这种权限对沈渊而言还有其它的好处,因为皇宫大内是天下最为紧要之地,所以沈渊名义上在皇宫里都可以带刀进入。   那么这样一来,除了皇宫之外其它的衙门重地,在任何地方……注意!是所有的地方!沈渊带刀而入,都没人敢管他!   因为沈渊已经有了这样的权利……这把刀老子进皇宫都带着,在你这里我还得解下来不成?你这破地方难道比皇宫还重要吗?   当然最后还有一个细节,“带刀进宫”和“剑履上殿”是两回事。也就是说沈渊要想在上朝的时候,屁股后面明晃晃地挂上一把刀,那也不行!   不过这样一来,却有一件事不但出乎了万历天子的意料,而且也让沈渊本人都是始料未及。   因为新科状元势必是要入翰林院的,状元当官的第一站一定是翰林院编撰。然后他后边的探花和榜眼,则是翰林院编修。   可是沈渊在今天的传胪大典之后,至此就被人安上了一个绰号,甚至这个绰号一直伴随了这位“沈大人”很久。   因为他这次带刀进宫,所以从今往后,所有人暗地里都称呼咱沈少爷为……   “四品带刀翰林”!   ……   弄出了这场风波之后,这回天子终于起驾回宫,去他的乾清宫了。   然后大典继续进行……礼部尚书举黄榜由中路出午门,置龙亭内,行三叩礼。   銮仪卫校尉举亭,将皇榜送至宫外张挂。状元及诸进士俱随榜出宫。顺天府备伞盖仪从,送状元归第。   传胪后颁上谕,果然沈渊是第一甲第一名,授翰林院修撰。第二名华潜、第三名柳如青,二甲头名沈涣、授翰林院编修之职。   到这里又出了个意外,按理说翰林院编撰和编修都是正七品……人家沈渊居然是正四品!   这件事儿大家全都是心里有数,这是天子在奖赏沈渊在江南立下的大功,按说这样的破格提拔并不符规矩,但是却没有任何朝臣对此有什么异议。   毕竟沈哥儿那次立下的功劳实在太大了,要是一个大臣能做到这个份上,估计都有封侯的可能。现在才一个四品官而已,已经很拿不出手了有没有?   当沈渊走出奉天殿的时候,说实话他也感觉到很新奇,不是因为他在觐见天子时受到的殊荣。   而是因为他在这一次的传胪大典里,居然听到了传说中的“中和韶乐”和“丹陛大乐”。   这要是让他当初研究历史的同事们知道,他听了一回现场演奏,不得羡慕至死才怪呢!   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没什么录音录像设备,而且这样的场景,在现代你就算有多少钱也没法重复一次!   还有这次他们新晋进士出行时,周围的“法驾卤簿”,也是让沈渊大开眼界。   新科状元都要夸官游街,这是朝廷赐给最杰出的读书人的一项殊荣,当然除了沈渊之外,他身后还有接近三百进士也在队伍里头。   那么什么是卤簿呢?其实就是古代皇帝的仪仗队。   这种仪仗被统称为“卤簿”,有着“明制度,示等级”的功效。要是按照规模细分起来,还分为“大驾卤簿、法驾卤簿、銮驾卤簿、骑驾卤簿”这四种。   所谓“大驾卤簿”,是其中等级最高的、当然随行官员和护卫人数也最多,仪仗和乐舞也最齐备。   这“大驾卤簿”是专门用于皇帝祭祀天帝、祈求农业丰收和风调雨顺时用的,是最为隆重的礼仪。   话说有很多皇帝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出宫拜祭,所以一回都没用过这样的仪仗。   至于“法驾卤簿”则是用于朝会和太庙祭祖,是仅次于大驾卤簿的仪制,这次沈渊他们传胪大典之后上街“夸官”,用得就是法驾卤簿。   至于后边的几种,“銮驾卤簿”用于天子平时出入,也是最常用的一种。“骑驾卤簿”则是用于行幸某处时使用。   沈渊这次身边围绕的“法驾卤簿” 虽然是位居所有仪仗规模的第二,但是这劲头也是够吓人的!   在这趟恢宏壮丽的仪仗里一共有华盖五十四个,执扇七十二面;幢幡各十六支;旗子一百二十面!这一片煊赫的仪仗,真可以说站着就是一面城墙那么宽,走起来就像一列火车那么长!   ……   此时当沈渊走出奉天殿之际,他就看到手持着“法驾卤簿”的天子禁卫,全都站在广场上的正方形砖块上。因此整齐的砖块上的队伍,也显得越发齐刷刷一条墨线般笔直。   沈渊心道:原来太和殿前的这些明显的方砖,就是这些旗、扇、伞、盖的定位点啊!原先逛故宫的时候。   自己以前居然没注意到这一点!这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那么可能有人会问了,连法驾卤簿都是如此规模巨大,那么最厉害的“大驾卤簿”究竟有多牛呢?好吧让咱们来看看……   大驾卤簿包含了三千七百七十余人,里面有三百三十多匹马,五辆大型彩车,二百四十八人的皇家车队,八百八十六件器物……外加十一头大象!   现在你知道,为啥人人都想当皇上了吧? 第970章 当世风流数第一、庄周天地、江湖范蠡   沈渊这边随着法驾卤簿上街巡游,他出宫之后要在宫门外的御街上走整整一天。   这样的沿街巡游叫做“夸官”,既体现了皇家对读书人的尊重,又能激励身边的学子们用功上进。   所以这对所有的新科进士而言,都是他们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要知道这样的夸官队伍,由于带着天子仪仗所以不避百官,也就是说今天在御街上,他们这支队伍最大。这也是新科状元夸官游街“见官大三级”这类民间传说的由来。   三百名新晋进士引得路人啧啧赞叹,不过所有围观者最关注的目标,当然还是最前面的状元郎。   沈渊穿着大红袍,帽插宫花骑在高头大马上,这叫一个威风凛凛!   要说京师里的人,对于天下大事也知道得比别处的人更多一些,所以他们有很多人都知道沈渊之前事迹。   直到见了这位新科状元,他们才发现这位沈郎,竟是如此年轻!   沈渊气度雍容,相貌俊雅,自然是引得人群中无数民众连声赞叹。   也有人感叹地说,今年这一科的状元是个文武双全之人,既能带兵打仗安定天下,又能下马治民做出锦绣文章。   一时间街道两边的百姓全都朝着沈渊大呼状元郎,把个沈渊也弄得面带微笑,向着他们点头示意。   可这位新科状元的心思,他旁边的其他人却没一个能猜得中的。   沈渊正想着:通常在这个场面里,不是应该有一位大家闺秀在街边上扔绣球选女婿的吗?   ……真要是那样的话,我要是一脚踢回去,会不会太不像话了?   在沈渊的身后,这怡园四杰的其他三位也是一个个喜上眉梢。   华潜是榜眼,今科第二,能考到这样的成绩也远远出乎他的意料,心里自然是振奋异常。   而柳如青则是心中暗喜……探花这个称号,怎么听也比榜眼多出了几分儒雅俊秀的味道,柳如青也是十分喜欢。   至于沈涣,这位小哥其实身量还没完全长开,严格上来说还算不得一个成年人。这个二甲头名传胪的称号也是让他十分满意。   如今他们三个见到这般热闹喧腾的景象,而且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街市上上一片欢腾之际,他们的心里也是血脉贲张,兴奋和骄傲充斥在他们的心间。   这三位的心里都是清清楚楚,如果没有沈渊之前写给他们的信件作为底蕴,那这次殿试他们能考上二甲前十名,都是意外之喜。   可是这次在沈渊的帮助下,他们居然能够达到这样的高度,所有人心中自然是对沈渊感激异常。   一踏入官场就是翰林院编修,这可是了不得的资历。更何况沈少爷平日里的人品心肠,心机智谋,本事学识,见识胆量,都是远在他们之上。   所以这几位都在心里暗自打算,在这之后就把沈渊视做他们这个团队的首领。   这小哥仨早就暗地里商量好了,以后就跟着沈渊一路向上打拼,搏他个功成名就,做个青史留名的名臣!   等到沈渊在御街上走了一段,就见前面街道上的一侧摆好了书案,正有人站在店铺门前向他行礼。   沈渊一眼就看出,这是自己亲手培训出来的情报员汪寒……这是到了天元分号大门前了。   只见汪寒在人群之中向沈渊笑吟吟地看来,票号的伙计们上前分开人群,汪寒向着沈渊施礼,大声说道:“沈公子高中状元,可喜可贺!”   “我天元票号是扬州的生意,在下可是状元公的老乡!在此谢过沈公子为扬州儿郎提振名声!”   “在下略备水酒,设摆书案,请沈公子赏几个字,不知可否?”   沈渊听到这话就是一笑,心说汪寒这小子也成熟了。他这样的举动当然有给天元票号打响名声的用意,也是为了弱化沈渊和天元票号之间的联系。   因为汪寒越是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说,京师里的人反而不会对此多作猜疑。   于是沈渊下马接受了汪寒敬来的酒,然后欣然提笔……   大家还以为沈渊要题一些“厚德载物、诚信为本”之类的文字,没想到沈渊却提笔写下了一副对联:   “天地庄周马,江湖范蠡船!”   好家伙!这副对联堪称是局面宏大,气度万千,用在商家门前自然是十分合适。   而且词句中的语气虽然有些高昂,可没办法,这可是人家状元公写下来的。对于这副对联,难道谁还能提出什么不妥来?   见到状元沈渊的题字,老百姓们自然是轰然喝彩,汪寒也连忙笑着行礼谢过,就连沈渊身后那些新科进士们看到之后,也不由得心里暗自佩服。   要真说到才学,这些进士里面的某些人……比如说燕云舒,心中或许还有所不服。   但就气度而言,大家却是觉得自己怕是远远不及,就凭人家沈渊心中这份豪情,你就是想学都学不来!   这场游行从早到晚热闹非常,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春闺中的少女、凭窗远眺的妇人见到了沈少爷的风姿,因此夜不能寐。   ……   过了这天之后,沈渊和柳如青他们实际上就应该清闲下来了。   按照大明的规矩,新科中举之后要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休假探亲,然后再回来做官。   于是沈渊也收拾了行装,准备回扬州一趟,不过一两天之内他却走不了,因为这两日陆续道贺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马智敏和火手阎罗等人自然是又来道贺了一次,然后就是洪承畴外加烂面胡同里的一干学子。   也不管沈渊认识不认识,终归大家都是这个胡同里考出去的,大家自然是各自拿着家乡带来的土特产过来向沈渊贺喜,顺便和新科状元混个脸儿熟。   洪承畴考上了一甲二十名,也是个不错的好成绩,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一科能够高中,完全是倚仗着沈渊的指点。   因此在他对沈少爷万分敬佩之余,洪承畴也是持礼甚恭,言语之间甚是恳切,亲切得不行! 第971章 翰林带刀如风疾、夜行状元、如海京畿   像是洪承畴这样的二甲进士出身,跟沈渊他们一甲前三名不一样,状元榜眼和探花都是当时就授予官职。   而沈涣这样的传胪和他下面的二甲进士,就需要再经过一次考试,才能择优选入翰林院为庶吉士……这次考试的过程,就是俗称的“点翰林”。   其余没点上翰林的,则是分发各部任主事,或者是到外地任职,那就说不准会被安排到哪儿去了。   等到两天之后朱常浩也来了,沈渊在小楼里看着麾下一干人等收拾好了东西,遍地都是箱笼,就听到朱常浩在外面和庞宝强打招呼说笑的声音。   朱常浩显然走得挺急,一来了就跟沈少爷要茶喝,他们之间也早就无需去管那套俗礼了。   等到朱常浩坐定之后,随即就眉飞色舞地向着沈渊说道:“燕家已经搬走了,这回梁园彻底腾出来了。”   “燕子离梁,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看着燕家今后也不会有什么大起色。”   听到朱常浩的话,沈渊就是一笑,古代人就是讲究这样的字眼儿。   要是这么说来,想当初燕家老二买下这座梁园,可能也跟梁上燕子这个典故有关……想到这里的时候,沈渊在脑海中又忽然浮现出了那个红鲤鱼姑娘的身影。   朱常浩随即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堆银票,笑着往沈渊的手边一丢说道:“这是那一百万的银子!”   “梁园那边我已经安排门客给你重新整治花园去了,后面还要安排家具,找一大批可靠的人手。”   “什么门房、家丁、护院、丫鬟、厨子、花匠、马夫……我都想办法给你备齐了。”   “正好修整园子还需要一段时日,等你从扬州回来,只管回到自家园子里住就是了,保准什么都给你预备得妥妥当当!”   沈渊听到这话,心里也是十分感动。话说这位王瑞仁兄是什么人,他心里还能没点数?   就以人家的身份,居然能给他亲手安排这些琐碎小事,足见这位王兄真是把自己当成兄弟来看待了。   于是,沈渊也笑着说道:“那你可得给我弄得漂漂亮亮的,回来以后要是哪儿不舒服,到时候我可找你!”   “你放心,估计你那地方,我也少住不了!”朱常浩立刻笑着说道:“另外你还是从扬州来的,扬州园林之盛天下无双,我知道你眼光高,所有的布置自然要按照最好的来。”   “唉……”   原本说到这里,正在兴致勃勃的朱常浩却忽然感慨地叹了口气。   他摇头说道:“一想到你要离开京师一个月,我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呢。”   “这些日子我有案子跟着你办案子,又长见识又长本事。没案子跟着你聊天瞎玩儿,也是又舒服又得劲儿!”   “你可得赶快回来,”只见王瑞说到这里,向沈渊笑了笑道:   “我都跟那位说好了,别看你当得是个清贵的翰林院编撰,以后京师里有什么古怪的案子,还得你出手!我在旁边给你打下手。”   最后一句话,朱常浩到底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意,沈渊在旁边听着也是直乐。   “你说你也真是的!”沈渊看到茶送上来,示意朱常浩赶紧喝茶,他却在旁边笑着说道:“你要是站在街上喊一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赶着陪你玩儿。”   “居然把你给闲得蛋疼……这也真是没招儿。”   “他们那些人没劲,”这时的王瑞也喝下半盏茶,又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房梁说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那个庞宝强!”   “特么的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可以拿着银子找青楼玩耍,老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喝醉了就往街边上靠着墙根儿一坐!”   “跟着你破案……真特么来劲!”   只见朱常浩悠然神往地说道:“我就爱看着那帮案犯自作聪明,觉得自己的案子做得天衣无缝,却一个个被你揭开了面具的德行。”   “咱吓得他们肝胆俱裂,把他们作案的前因后果都讲出来,眼瞅着他们目瞪口呆!唉!”说到这里,朱常浩又叹了口气。   沈渊却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这个朱常浩从小生于皇家,虽然外界的风评总说他是个荒唐王爷,但是此人的心肠却是不错的。   而且他处处都要顾忌着皇家的颜面,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在拿放大镜盯着他。   说起来,他也就是在自己身边冒充皇宫侍卫,出去破案的那些天里,才过得舒心一点。   他大概是从没体验过破案中找不到线索时,那种绝望和无助的心境,还有眼看着真像大白、凶犯伏法的暴爽快感!   这孩子也真是够不容易的……沈渊想到这里,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说道:“既然你好这口儿,那咱就说定了!”   “以后再有案子,还是咱们哥俩去,保准让你回回过瘾!我还告诉你……”沈渊向着朱常浩笑了笑说道:   “在我这儿好玩的东西还多呢,除了望远镜之外,回头我再给你弄点有意思的东西来,咱们一块琢磨。”   “……准保又好玩,对家国天下还有用!”   沈渊的最后这一句话,果然让朱常浩的精神一震!   话说以他的身份,要是跟沈渊整天厮混在一起确实不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父皇责罚。   可要是按照沈渊所说,如果真是有类似望远镜这样对军事和民生有用的东西拿出来,说不定父王就能放宽对他的要求,让他和这位沈少爷整天玩个不亦乐乎!   “一言为定!”朱常浩双眼刷刷的直放光,兴奋得一口答应了下来!   ……   等到临行之前的一天,沈渊他们明日就要启程上船回扬州去了。   这天晚上沈渊却跟苏小棠告了个假,自己趁着夜色独自出了门。   沈渊换上了一身夜行服,在自家院墙上一跃而起。他上了房顶之后穿房越墙,拿出他身上那套非官方业余飞贼的本事,在月夜下狂奔起来。   脚下的屋脊房檐此起彼伏一望无际,在月光的照耀下犹如无尽的海浪。   凉风透入劲装的衣襟,沈渊就像是一只无声的燕子,在这一片夜色中的京师城中翱翔。   不知不觉之中,他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此人的身法犹如冲天白鹤,和沈渊的动作比起来,轻功显然高出沈渊百倍! 第972章 月下心接天地桥、神剑新成、只待凌霄   这个人正是妙莲和尚,是沈渊特意约出来,在今晚作为他保镖的人选。   等到他们终于在一处宽大的寺庙停下,两人都高高地站在了巍峨耸立的佛殿顶上。   沈渊坐下来和妙莲聊了一阵,他们自从到京师以来,还没有机会这样细致地长谈过。   沈渊问了妙莲程无愁的病情,顺便打探了一下这俩人的关系进展到了什么程度。从妙莲和尚的言谈之间,沈渊隐约感觉到他们还真的有那么点意思。   但是程无愁姑娘显然还没能得手,距离破掉这位妙莲大师的童子功还很远。   等到沈渊问了一阵之后,又轮到妙莲来说,他说得全都是这些日子以来,沈渊手下的这些人跟随他学习武艺之后,各自的武功进展。   其实不仅仅是南宫墨和沈渊手下的特战队,还有程无愁和他身边的小情报员潘龙庄,其他的很多人都在秘密地跟随妙莲和尚学习武艺。   这里面就像是风倾野和跳荡山三人组他们这些人,全都会定期秘密离开怡园接叶亭,让妙莲大师考校指点他们的武功。   甚至孟晓妆那边也会轮换着派人过去,由妙莲大师教授武艺。   妙莲对这些人的武功进境都是十分满意,他说沈渊手下的五十名特战队员,这段时间来功夫日新月异。   这要是拿出来列阵而战,尤其是在京师街巷中这样的环境里,真可以说是所向无敌!   当然这里面武功进境最快的,还是那些可塑性最强的小孩子,像是龙小羽和潘龙庄这样越是从小打下基础,他们将来的成就就会越吓人。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人也得到了妙莲的夸奖,就是沈渊手下的六大名剑……这支隐蔽的力量完全由沈渊直属,甚至他身边好多兄弟都不知道这六个人的存在。   她们就是当初沈渊在夜袭瓜州古渡之后,救下的那批绝色女孩子里,不愿意回家,直接加入沈渊势力里的六个小姑娘。   这些姑娘当初被沈渊所救的时候是十三岁到十五岁不等,现在都已经长成了十六七的大姑娘,其中有四个正在孟晓妆的手下担任情报员。   还有两个“承影、纯钧”是最为出色的,由沈渊直属,在这世上只有沈渊、小七爷和妙莲知道这两个人的存在。   这六个孩子全都以古代的名剑作为代号,经过了沈渊的亲自传授,连妙莲大师都觉得,她们若是有机会出现在世人面前,那必定是光彩夺目的一战!   ……   等到他们聊到月上中天,妙莲大师见到沈少爷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疑惑的向沈渊问道:“今天晚上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有!”沈渊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道:“你在这里负责给我望风,我得去做一件案子。”   “什么案子?”妙莲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奇怪起来。   这时的他又想起了沈渊带着自己堵着人家大门敲诈勒索,还有到瘦西湖逛花船的劣迹……   “我要当一回采花贼,”沈渊笑着抬了抬下吧,示意了一下佛寺大殿远处一片黑黝黝的大宅:“就那家儿的姑娘!本淫贼看上她了!”   “要是那样的话,我就骟了你。”妙莲也是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然后他就示意沈渊可以忙他的去了,自己自然会在这里替他望风。   妙莲和尚认识沈渊这么久,他当然知道这位沈少爷绝不是这样的人。   要是沈渊真能做出采花贼这种事,妙莲恐怕第一件事要做的不是骟了沈少爷,而是把他自己的眼睛抠出来……这说明自己眼光实在是太差了。   同时咱们沈少爷也确实不是去采花的……不是吗?不是吧?   ……   燕云归姑娘这几天搬了个家,新住处虽然没有之前的梁园那么宽敞,但原本她也不怎么出房门,所以也没觉着气闷。   一到新家之后,她就让人把自己所住的小楼附近,所有能开花的草木全都拔了个一干二净,这是沈少爷告诉她的。   他们燕家经过了这一场事件之后,自然是不怎么高兴得起来。燕云归几天以来情绪也不怎么好。   姑娘的心里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往常到了这个时节,她的喘症发作,就已经开始难受了。   可是如今她每日紧闭门窗,脸上还成天系着一条蒙面巾,喘症倒是比往年这个时间减轻了许多,但心里却并没有死里逃生带来的欢喜。   这姑娘是旧愁已去,又添新愁。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要是渐渐恢复正常,只怕家里边又要给她安排婚事了。   燕姑娘躺在床上,看着窗子上透进来的月光照在地面上,被窗帘隔成了长长的格子……就像是监牢里的栅栏。   睡不着……好想哭……   ……   正在燕姑娘闭着眼睛胡思乱想时,她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床边气流飘动……在经常不开窗子的屋子里住着,燕姑娘对这样的微风自然是敏感之极。   她正要睁开眼睛,忽然就觉得一只手按住了自己脸上的蒙面巾,在这一刹那,燕姑娘全身上下陡然紧张了起来!   有坏人!   姑娘发现自己根本喊不出来,正要起身挣扎,却忽然间听到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一切……皆有可能!”   “山贼哥……沈公子!”一瞬间燕姑娘的身子就软了,之前想要拼命挣扎的那股力气,刹那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然后她就觉得按住自己嘴巴的那只手松开来,她的脸蛋儿在枕头上转过去一看,正是沈少爷寒星一般闪亮的双眼!   “你……”燕云归姑娘的脸上先是一喜,随后又疑惑地看向了沈渊。   “我来看看你的病,还喘不喘?”沈渊笑了笑,他是担心这条红鲤鱼病情加重,所以今晚才特意过来看她的。   “小声点,丫鬟在隔壁呢。”燕姑娘想了想后,从被子里起身,然后示意沈渊进来,然后亲手把帐子放了下来。   沈渊穿着鞋也没法脱,所以斜着身子坐在床上,等帐幕一放下,这里边就成了私密的小空间,也多少能起到一些隔音的功效。   实际上燕姑娘不知道,沈渊早就用迷香把隔壁的丫鬟迷得五迷三道,现在他俩就算在屋子里蹦迪,那丫鬟也醒不过来。   至于沈渊哪里弄来的迷香……那自然是霍老四的新产品了。 第973章 金鳞亲人何须钓、闺中夜语、帐香缭绕   不过这么聊天也挺有意思,黑暗中俩人只能看见对方闪亮的双眼,呼吸声清晰可闻。   沈渊向燕姑娘问过了病情,燕云归姑娘轻声说道:“到往年这时候,我就犯病了,今年听了沈公子的话,倒是好了许多。”   “那就好,”沈渊听到这里,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这姑娘果然是花粉过敏导致的哮喘。   在这之后,沈渊仔仔细细的一条一条,把如何避免吸入花粉那些事,跟燕云归姑娘说了一遍。   帐幕这片狭小的空间里,沈渊的声音慢慢道来,每句话都让姑娘就觉得心动神驰。   要说沈公子所说的内容,还真是让这位姑娘做梦都没想到!为了躲避那些花粉,沈公子竟然为她想得那么细致。   沈渊说,在四五月份花朵大量开放的时候,空气中无时不刻都飘散着大量的花粉,到那时候燕姑娘就会极其危险。   所以窗户门缝都要像冬天一样用纸条糊上,以免透过一丝花粉进来,有必要的话,还要在屋子里用厚重的布幔搭一个帐篷,里面放上床位,形成再一次的隔绝。   除此之外,即便连楼下的门窗都要紧闭,尽量隔绝有人出入。   同时只要有外人进来,衣服上就有可能沾染花粉,所以每一次出入的人都要换上清洗好的衣服。   这些衣服洗的时候,还不能到外面晾晒,如果让姑娘带上蒙面巾效果依然不理想,甚至要把门面已经打湿了,以便加强过滤效果。   然后每天一勺蜂蜜,绝不能间断,这样才能完全保证燕姑娘的生命安全。   等到沈渊说完了之后,燕姑娘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若是如此,我除了冬天之外,只怕是其它的时间都不能再出去了。”   “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怕比死都难受。”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沈渊笑着说道:“要是我这个方法有效,等过几年病症就会渐渐减轻,然后你就只要戴上口罩,就连夏天也可以出门了。”   “就算是一直这样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冬天的时候住在京师,一到花朵开放的季节,你就坐上船到海上去。”   “到那时天辽海阔,纵横万里,不比住在城里要畅快得多?”   听到了沈渊的话,燕姑娘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泛舟出海,扬帆而行的场景……姑娘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哪有女儿家这样的?”黑暗中的沈渊,就见燕姑娘轻轻摇了摇头道:“终归我只要能逃出一条活命,还是要被爹爹做主,嫁给什么人……”   “到时候我这个连风都见不得,整日里蒙着脸的怪人,不知道会多惹夫家讨厌。”   等到她说完了这句话,沈渊也觉得这是个难题。   其实他今天就想来帮助这个小姑娘活下来,却没想到就算是活了,这个红鲤鱼也未见得有多快活。   这时的燕云归姑娘听到沈渊半天也没说话,知道人家也在为自己犯难,她心里却是有些过意不去。   这么半夜三更的,人家还到这里来帮助自己,自己却惹得人家心里不痛快,燕云归越想越觉得愧疚。   等到她正要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之时,却见这位沈公子忽然笑着说了一声:   “你要是想过些清静日子,不想这么早嫁人,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燕云归愣了一下之后,刚刚反问出这一句,却是心里猛然间一跳!   姑娘心说,这沈公子虽然是新科状元,但为人行事却总带着一股山大王的味道,难不成他是要把我抢出去,让我离开这个家?   想到这里,姑娘的心忍不住咚咚直跳,似乎觉得十分不妥,又不知该怎么说。   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着对她说道:“花粉就是你喘症病因的事,你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没有”姑娘果断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怕我说出花粉的事,会让他们觉得我疯了,万一要是大家不信呢?”   “所以我只是说我怕风,让人关紧门窗,还带着蒙面巾而已,别人倒是还不知道花粉的缘故。”   “那就好办了,”只见沈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手下有一个人,最善乔装改扮,明儿我让他假扮个老道过来。”   “明天一早你就开始假装喘症发作,我相信你一定装得特别像……”   燕姑娘看到对面沈少爷闪亮的双眼中充满了笑意。不知为什么,她又找到了那种感觉。   这位沈少爷想出来的主意,一定能像之前那样,又一次的把自己救出去!   等到了沈渊细细地吩咐了她一遍,燕姑娘又重新复述了一次,沈渊这才放心。   之后他叮嘱燕姑娘说,自己要回到扬州去探亲,叫她这些日子保重身体。等自己从扬州回来,自然会化身月夜飞贼,再来看她恢复得怎么样了。   这个姑娘听了之后,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想起沈少爷未必看得见自己,于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随后,沈渊揭开床帐,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小楼上。   ……   等到过了好久,燕云归姑娘才确认沈公子终于是走了,姑娘也躺回了枕头上面。   她没有揭开床帐,虽然这样可以不那么气闷,但是空气中还留着沈公子身上的味道,燕姑娘觉得自己一撩开帐子,这味道就淡了。   姑娘的心里七颠八倒地想着,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沈公子告诉她的计划,好像是那片语声温柔的叮咛还在她的耳边回响。   “人家身边可有个红颜知己呢……那天买镯子的时候,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好漂亮啊……”   不知不觉之间,燕姑娘的清泪已经湿润了枕巾,随着一声婉转的叹息……燕姑娘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这一刻,她的手从自己的枕头下缩回来,手上却多了一个东西。   姑娘猛然间坐起身将床帐掀开,外面的月光一下子就照射进来,在她的手上,正是那支莹润如水的冰种翡翠镯子!   在那条活灵活现的红鲤鱼身上,之前那充满匠气的勾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一片光滑可人。   这只镯子比原先越发精致小巧,上面的一抹鲜红,真像是水中隐约浮现的鲤鱼后背。   悠然于江河之中,畅游于大千世界……这是多美的一条鱼啊! 第974章 燕儿乱点春江潮、飞贼去也、花影窈窕   在这一刻,姑娘握着这只镯子,在这静谧幽深的月夜之下,在这犹如小舟般的香闺深处,姑娘这一愣就愣了好久。   “江心小舟烟雨湿,燕儿乱点春江时。芳华又随春恨至,人去也……落花芳草又寒食。”   “今夜小楼明日客,问罢夜风知不知……”   这半阙《渔家傲》在燕姑娘的心间酝酿着,慢慢如小溪一般流淌出来。   姑娘就这样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着,不知何时,沉沉地睡着了。   一曲未尽,天色将明,梦境和真实交织在一起,如同光阴流转,幻境千重。   ……   次日一早,沈渊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怡园接叶亭,向着通州的运河码头而去。   其实咱们这位沈公子,昨天晚上还真没想那么多,他把那只镯子留给红鲤鱼姑娘,也是因为这姑娘是真心喜欢它的缘故。   沈渊觉得经过了自己的加工之后,想必这姑娘看到那只镯子变成了心意中的模样,一定会欣喜异常。   这次沈渊回去,柳如青他们这些人自然也是一路坐船回江南。所以他们一走,这租住在怡园的日子也就彻底结束了。   没想到他们走的时候,请房东来验看家具物事,人家房东不但连小楼都没进,而且还给沈渊他们四个人每人送上了一份礼物。   虽然礼物并不厚重,都是一些京城有名的小吃点心,说是让沈渊他们在路上用的,但这份心意也是着实让人感动。   这位房东是千恩万谢……说实在的,他现在都恨不得把沈渊他们四个做成几个牌位,给他们供起来!   因为他这怡园接叶亭,如今可是京师里名声赫赫的所在了!   这一科一共就住了四位赶考的举子,你看看现在!状元榜眼、探花传胪,完全一网打尽,竟然一个都没落下!   这意味着什么?往后只要是开科取士的时候,他把这房子往外一租,差不多都能收回原本院子的总价来你信不信?   这位房东大哥心里清楚,这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买卖,弄不好自己重孙子那辈儿,都能指着这个园子吃饭!   因此这个房东的心头欣喜之余,对于沈渊他们真是奉若神明一般。   等到沈渊他们哭笑不得的和房东大哥客套了一阵之后,这才上车出发……这回沈渊的队伍里又多了一个人,就是庞宝强。   庞宝强在京师的牛街那边的亲戚朋友虽然不少,但是家中却只有他一个,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腿肚子上贴灶王爷,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   因此他这次跟着沈少爷回扬州,也是无牵无挂,喜气洋洋。   等他们一路来到了通州运河码头旁边的时候,庞宝强看着昔日自己讨生活的地方,那些熟悉的景物和伙伴们。   再想到他这两个月以来的境遇,庞少爷的眼光也忍不住有些湿润。   他心里不由得暗自感慨,人生境遇当真奇妙。这样大起大落的日子……真是太特么过瘾了!   ……   正当沈渊从通州上船的时候,燕家的新宅里,大小姐的病症却是陡然间加重了。   从一早上到现在,大小姐就喘得是上气不接下气,这可把燕家大老爷夫妇给吓坏了。   本来今年情形都好一点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女儿依然还是保不住!   正当这对父母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之时,忽然间就听到外面的家丁说,他们请的大夫到了。   这一下老夫妇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块儿向着家院的大门口那边快步迎了出去。   这位大夫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神医,之前两年燕家大小姐眼看都熬不过去了,都是请的这位神医开方子下药,硬生生把大小姐从阎王的手中夺了回来。   虽然神医也说,大小姐的病症无法根除,甚至去年就断言燕姑娘过不了今年夏天。但是当燕家大老爷听到火手阎罗卜神医到来的消息,还是让他们心里泛起了一丝希望。   可是当他们打开中门,想要将卜神医请进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情况不对!   那位京师有名的神医火手阎罗,竟然正在郑重其事的向墙角那边一堆东西行礼……行得还是一躬到地的大礼!   等到燕家大老爷和夫人,莫名其妙的向着那堆东西看去的时候,突然发现那堆像破衣服一样的东西,竟然是一个活人!   这家伙身上穿着一件道袍,却脏得连什么颜色都看不出来,脸上眉毛胡子都擀毡了,居然是一个脏到不行的老道士。   燕大老爷一看他的脸,就知道他肯定超过三年以上没洗脸了……脸蛋的泥简直比烙饼都厚。   “师叔祖身子还好?”这时就见火手阎罗卜神医恭恭敬敬地说道:“一别十余载不见,您的头发倒是都返黑了,徒孙看着高兴!”   “皮毛之相,喜从何来?”   却见那个老道士靠在墙角晒太阳,头都没抬,不过他一张嘴,声音犹如铜钟巨鼓,倒是响亮之极!   “什么?这老道居然是火手阎罗的师叔祖?”这时的燕家老大震惊之极地想道:“那他得多大岁数了?怎么看起来就像三十多岁似的,我的天……莫不是个神仙?”   此刻却见火手阎罗想都不想地翻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两锭十两的黄金,一手一个捧着向那个老道赔笑说道:   “徒孙与师叔祖多年不见,不知有什么能为师叔祖效力的?这……”   “有!”就见那个老道又翻了个身,轻描淡写地闭目说道:“就算帮我个忙……别挡着我的阳光。”   一句话说出来,把他身边所有的人全都惊住了。   那位火手阎罗卜神医看着面前这个老道,心说:“我去这叉让他装的……真是无与伦比!”   之前沈渊让他拖到午时再到燕家这边来,配合门口一个老道演一场戏,把这个道人的身份托得高一点儿。   谁曾想这道人的一句话说出来,连火手阎罗这么狂傲的人都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太能装了,简直没谁了!   面前的这个道人当然就是秦玉虎,是沈少爷派他过来办事的。   沈渊昨天从燕云归姑娘口中得知,这两年一直是火手阎罗在给燕姑娘看病,于是就让卜神医和神棍专业户秦玉虎在燕府门口,来个交接。 第975章 病癫酒狂方合道、芝肌凤骨、岂敢轻抛   这位卜神医也真是给面子,他果然磨蹭了一阵之后,准时在午时赶到了此处。   等到这个时候,戏也做得差不多了,于是神医向前走了几步进了院子,压低了声音像是不愿意打扰这位师叔祖睡觉,小声向燕家大老爷说道:   “这是我师叔祖惊云子,医术通神,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   “燕家大小姐有救了,只要我师叔祖愿意出手就行!”   “那他怎么才能出手?”此时的燕家大老爷听到这个消息,差一点儿乐得跳过门槛儿,从院子里蹦到街上去!   他连忙拉住了火手阎罗,也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刚才看这个老神仙连黄金都不看一眼,咱怎么才能说动他出手,为我女儿看病?”   “家里有好酒没有?准备一桌席……要荤的!”火手阎罗连忙说道:“你先别说看病的事,等他喝醉了之后,再让大小姐上来侍酒。”   “到时候大小姐一喘,我师叔祖听着肯定心烦,然后他随手掏出点什么,就能把大小姐给救了!”   “啊?还有这种事?那好那好!”大老爷听到这个老神仙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毫不犹豫的就下令让家里准备酒宴。   其实也不怪这个大老爷这么容易上当,毕竟火手阎罗人这家伙,那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偌大的神医名头在这里放着呢。   所以要是没有神医在这里替老道解说,就凭着一个老道自吹自擂,绝不可能让他这么快就轻信。   至于燕家大老爷心里丝毫没有疑虑,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人家老神仙根本不要钱!   你没看见刚才黄金拿出来的时候,他连眼睛都没睁?   既然不要钱,那就绝不可能是骗子……燕家大老爷现在还不知道,人家还真是不要钱,老神仙要的是她家大姑娘!   ……   于是燕家就在院中摆下了酒席,等到陈年好酒的酒坛子一开,外面那位老神仙立刻就把眼睛睁开了。   之后好说歹说,燕大老爷和卜神医才把老神仙请到了院子里吃酒。   很快四坛子酒就下去了,桌子上的菜肴更是被这位老神仙手拿把掐,吃了一个杯盘狼藉。   过了一会,燕家大老爷吩咐丫鬟让大小姐出来。燕姑娘随即就强忍着喘息,在丫鬟的扶持下走了出来。   这位燕姑娘才抱起酒坛子,就忍不住开始猛喘……这碗酒让她倒的,道爷碗里没多少,下三路倒是快被酒给灌满了!   “都活不过十天的人,你让她出来干什么?”就见这位道爷眼睛向着大老爷一瞪,把燕家老大顿时就吓了一跳!   大老爷心道:这位神仙真是好厉害!望闻问切四样,人家就望了一眼,就看清了病情!   让他更吃惊的还在后面,只见这老道信手从怀里摸出一个药丸,向着燕云归姑娘说道:“张嘴!”   好么,姑娘这樱唇一张,一个不知道啥玩意儿就被秦玉虎扔到了燕云归的嘴里。   之后的燕家大老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咕噜”一声就把这颗药丸咽了下去,随即自家的闺女居然带着颤音,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我的个天!这药丸才一过喉咙,我姑娘的喘症居然就好了?这老道真是神仙啊!”   燕家大老爷连忙起身离席,千恩万谢的向这位老道行礼,燕云归姑娘也是盈盈下拜,谢过了道爷的救命之恩。   到了这时,火手阎罗卜神医算是基本上看明白了。原来燕家这位大姑娘,居然跟自己和老道……是一伙的!   “这个沈渊!他到底啥意思啊?”火手阎罗想到这里,忍不住目光向着四面八方一转,又看了看燕家新搬的宅子。   “难道说沈少爷,就喜欢可着燕家大老爷这一个人祸害?燕家把房子买到哪里,沈少爷就非得把他家的房子弄到手不可?”   “也不至于啊?梁园那么大,他还不够住的?”   火手阎罗脑袋里,还在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而这时的秦玉虎却是连脸上的酒渍都没敢擦,就坐在那里侃侃而谈。   之所以秦玉虎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就是因为他在两三天之前,还在燕家大老爷的跟前露过面。   所以他脸上要不弄那么多泥,万一要是被燕家大佬一眼给认出来咋办?就因为这个,秦玉虎生怕脸上的化妆被自己擦掉了,所以就只能硬挺着。   只见他半睁着双眼,傲然说道:“你这闺女原本十三岁那年就活该命丧黄泉,还好我这个徒孙跟你做了邻居,才一次次救了她的性命。”   “不过她今年也是必死无疑,我这丸药治得了病,却改不了她的命数。”   “啊?”听到自己女儿的病居然连这个老神仙都治不好,燕家大老爷立刻就是大惊失色。   “那……我女儿怎么办?”燕家大老爷连忙问道。   “你这个闺女,最近是不是给她议亲来着?”这位老神仙冷哼了一声说道:“此女身具九霄凤鸣之骨,心带蓬莱玉芝之气,绝不能妄动婚姻之议。”   “她命里万万嫁不得俗人,宁为玉碎不可瓦全,一动婚姻之议,立刻就死!况且一般世间的俗男子,也扛不起她的根骨。”   “那怎么办呢?我闺女要想活命,就不能嫁人了?”这时的大老爷听就急了,连忙向着秦玉虎问道:“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您再给我们仔细看看好不好?”   “也不是说不能嫁人……是不能轻易嫁人!”秦玉虎斩钉截铁地说道:   “十年之内,此女当遇一位根骨绝佳的奇男子,到时候一见此人,你女儿自然知道就是他……”   “哦!原来如此!”这时的大老爷才如梦方醒地说道。   “哦!原来如此!”偏偏这个时候,那个火手阎罗听到秦玉虎说到这里,他也总算是明白了!   “弄了半天,沈少爷琢磨是这事儿呢啊!”火手阎罗的心窍何等聪明,当时就知道了沈渊派人到这里来的意思。   他心中暗想:之前还害得我担心了半天,我就知道沈公子做不出来伤天害理的事儿!弄了半天是这小姐他俩……切!至于大张旗鼓的设这么个局吗?   等到事情说清楚之后,大老爷自然是对这位神仙,奉若神明! 第976章 一道天宪千里行、捷报飞琼、乡关故城   之后秦玉虎又一边喝酒吃菜,一边把燕云归姑娘叫过来仔细吩咐了一番。   他这次说的内容,基本上都是沈渊昨天对燕云归说过的,如何规避花粉过敏的诀窍。   而这套话,燕姑娘昨天晚上早就听过了一遍,她一边装作连连点头,虚心受教的样子,一边心里波澜起伏!   弄了半天,沈公子让自己演这场戏,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这样一来,她今后不但不用担心父亲会逼着她成亲,免去了她的后顾之忧。而且自己病症逐渐减轻,还有封闭房间不让自己吸入花粉的全套办法,也都可以顺利的实施了。   而且这个老神仙居然说,啥时候看见那个奇男子,啥时候燕姑娘自己就知道了!   这就是说,自己一旦想要嫁人的时候,她随时都可以把这套说辞拿出来,想嫁谁就嫁谁,她爹不同意都不行!   这一下,沈公子居然还把婚姻的决定权,塞到了自己的手里……这家伙的计谋真是犹如天马行空,让人越想越是惊心动魄!   这一刻,燕姑娘已经是对沈渊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实话姑娘现在觉得跟这个满脸是泥的老道相比,那位沈公子才是真正的神仙好不好?   ……   这边燕家的事很快便处理得妥妥当当,秦玉虎离开了燕家之后,也马上赶到通州码头坐上一艘快船,追赶沈少爷去了。   其实燕家大老爷这一次上当,真是一点都不冤。这一次的计划由沈渊这样天下无双的谋士制定,有资深演员秦玉虎这样的精妙表演,还有火手阎罗在旁边负责衬托。   再加上他家中那位病人燕云归大小姐,居然还是别人的内应!   这样的豪华阵型摆出来,他要是不上当才奇怪好吧……   同时就在这一刻,距离殿试金榜公布的第五天,扬州城里也终于得到了沈渊高中状元的消息。   ……   沈渊的父母竟然不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报告沈渊高中状元的公差从扬州码头下船之后一进城就高举圣旨,一边策马而行,一边大声公布了沈渊高中的消息。   “己酉殿试,天子钦点,淮扬沈渊,一甲头名!”   这一下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扬州城从东门一带开始,瞬间便是一股沸腾的热潮,向着城内延伸而去。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码头上的焦六爷,然后就是扬州城门附近顺风阁的老板娘红豆。之后又是都司衙门的主官沈玉亭……消息迅速扩展到了全城。   崇王府的崇王爷,王府别院的朱羽棋和李域,徽州商会的沈玉楼,江都县的沈玉台。还有迅速冲上街头,一面保护传旨官员,一面向着沈家赶去的石勇石捕头。   沈渊的徒弟郭满脸上带着一道口水,冲出了自家大门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穿鞋。   还有城外军营里的铁枪赵原、沈渊的弟子小王爷朱常津、甚至是两江巡抚赵宏图大人!   所有人都在向着沈渊家住的长乐街太平巷赶去,大家全都是心中狂喜,难以自制!   “少爷考中状元了!我就知道!”他们所有人心中全都在呐喊着这一句话,他们心里的喜悦就像是一团烈焰一样熊熊燃烧!   蓝姑娘迅速带着二十名伙计,赶在差官前头回了太平巷家中,她这风风火火的一进家门,就把院子里的小寻姑娘给吓了一跳。   随后蓝姑娘压抑着心头的激动,站在门口颤声叫了一声娘,只见沈澜姑娘随即便把沈夫人从屋子里扶了出来。   沈夫人一出房门就知道不对劲,蓝姑娘大张旗鼓地带着一群人赶来,而且你看她现在的样儿,小脸都胀红了!   沈夫人立刻就知道出事儿了,连忙用询问的目光向着蓝姑娘那边看去。   而此刻的蓝姑娘也怕沈夫人太过激动,怕是自己要委婉点说出来才好,于是她笑着拍了拍自家的大门说道:   “这新门才安上不到俩月……这又得换一回,娘您说麻不麻烦?”   “啊?”沈夫人听到蓝姑娘的话,不由得愣了一下。   随即她就听到外面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犹如浪潮一般顺着长乐街向她家这边涌来!   “渊儿……他……”   好在沈夫人今年的年纪还不到四十,即便如此她的身子也晃了一下,短暂的失神让脑海中一阵恍惚。   “少爷高中状元,娘亲大喜!”蓝姑娘笑着向沈夫人生出了白生生的手掌,姑娘也是激动万分,却还是笑吟吟地说道:   “这回我可是第一个报喜的哦,您可得重赏!”   蓝姑娘拐弯抹角地说了这件事,又是赶紧伸手讨赏,她的举动总算是让沈夫人在喜悦之余,心神并没有太过失守。   之后沈夫人也笑着回了她一句:“沈家的宝物早就给了你,你这丫头居然还不知足?”   这一下轮到蓝姑娘羞于上脸,满面绯红了!   ……   等差官到了沈家之时,沈家早已打开了大门,迎候宣旨的使者。   差官手捧着圣旨进了大门,这时沈渊的老爹沈玉亭也从衙门里返回了家中,就连在一个胡同住的柳如青父母也赶到了这里。   这还是第一次,燕夺夫人站在自己姐姐的身边,用手扶着她的臂弯。   “原来是这种感觉……”当她看到差官举着明明晃的圣旨向院落中走来的时候,燕夺姨娘的心里,也是一阵感慨!   随即就见差官高声宣读圣旨,众人行礼谢恩,院里院外顿时就沸腾了起来!   喧闹过后沈家连忙接过了圣旨,供奉在堂上,然后又给宣旨的差官看赏安排酒宴。   这回蓝姑娘早就做好了准备,一钱银子一个的小银锞子铸造得精美漂亮,簇新喜人,由那二十个伙计带来了也不知有多少。   在太平巷和长乐街附近围着看热闹的,还有大声呼喊着“沈渊高中状元郎”的那些人,谁也没想到这次的赏钱,居然是人人有份儿!   一共一千二百两银子的赏银,雨点一般向着人群里飘洒,捡到的人全都是喜不自胜。   大家还说得编个绳儿把它系好了,回去以后就给自家孩儿带上,这可是沾着文曲星仙气儿的东西! 第977章 琼楼回首在九重、江南之子、故土深情   宾客纷纷到来祝贺,沈少爷的弟子朱常津亲自担任现场指挥。顺风阁那边都不用吩咐,已经把席面菜肴酒水流水般向这边送了过来。   太平巷这边的沈家顿时就装不下了,终究还是把柳家的院子也借来摆满了宴席,这时的柳姨娘,也是乐得见牙不见眼!   她已经从差官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儿子柳如青是今科探花郎……天下第三名!   好家伙这把她给笑得,手里拿着赏银也不管是谁,逢人便塞。话说这些银子准备出来的时间可不短了,这回终于还是派上用场。   在此之后巡抚赵宏图亲自道贺,微商家族的成员成帮结伙的往院子里涌,就连崇王进了这院子以后,看到这情景也有点傻眼。   “要不咱房顶上饮酒?哈哈哈!”崇王看到沈玉亭过来向他还礼,这位王爷还笑呵呵的开了一句玩笑。   就连小胖子郭满也穿上了鞋打扮得体体面面,脸上满带着笑意,专门站在门口向那些祝贺的宾客回礼。   这一场喜宴真是欢天喜地,沸腾之极!   而此刻站在廊檐下的沈家夫妇,看到自家这般兴旺的场景,又想到自己那个英气逼人,才华横溢的儿子,觉得自己怎么乐呵都乐不够呢?   ……   运河上,沈渊的船也渐渐接近了家乡。   越往南走空气越是是湿润温暖,大家的情绪也开始振奋和期待。等到客船在运河上走过了河北山东,一过淮河,呈现在大家眼前的就是熟悉的故乡风貌了。   这时的庞宝强开始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原本他这辈子也没离开过京师,刚开始远行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可是他发现船只一到了宝应高邮一带,周围的情况就变得奇怪起来。   其实他觉得奇怪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沈少爷的船上挂着一面旗幡,上头写着:“钦点状元沈渊,奉旨回乡省亲!”   原本这面旗子是天子赐给沈渊的荣誉,就算是沈渊想低调点把它收起来也不行,因为这是朝廷的法度规矩。不过这面旗子在别的地方也就罢了,无外乎是引起别人的赞叹和羡慕,远远的向这边指指点点。   可是船一到了高邮附近,庞宝强就惊讶地发现一路上的船都纷纷在避让开道,给他们的坐船让开了好大一片开阔的河面!   在这之后,庞宝强看到了运河上驱赶着鸭群的老大爷远远的向着这边行礼,见到采菱女划着小船,用裙子裹着刚拣来的野鸭蛋,高高地抬起藕臂,羞怯地递上船头……   他看到行经过这里的船上,所有人都在大声向这边欢呼,他听到岸边成排的钓鱼人喊着一二三,大声叫着“沈郎”!   船舷上鲜嫩的鲜花、时令的鲜果,各种各样的土特产开始越来越多。等船行到了扬州附近,不知不觉之中,他们身旁身后追随而来的船,几乎塞住了河道!   眼看着远处就是巍峨的扬州城墙,庞宝强惊讶地发现,城外已经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山人海!   有多少人在此欢迎这位新科状元沈郎君?现在是谁都数不清!   庞宝强已经完全惊呆了,他早就知道沈公子是扬州人,却没想到他在扬州居然有这般声望!   此刻的沈渊在船舱里,又把御赐的那一身袍服换好……就是他在京师沿街夸官时的红袍。   而这一刻,当船正在缓缓靠岸之际,庞宝强已经听到了外面犹如山呼海啸一般,正在大声呼唤着沈郎!   “怎么会……这样?”庞宝强横竖觉得此时的场景,无论如何也让他难以相信。   而这时看到他纳闷的表情,船舱里的众人全都笑了。   ……   就在船只靠岸之际,他们船舱里的这些人只听得河岸上的人潮中,慢慢的有人开始唱起了一首曲子。   直到后来跟着唱的人越来越多,此时岸上的那些百姓,就好像没有一个人不会唱似的!   这声音逐渐的越来越大,慢慢的越发整齐,到后来竟然如同万山松涛,沧海怒潮,直上云霄!   “不周一崩天为倾,五百铁甲踏江行,十万虎狼横推净,五日天南归太平。”   “沈郎拔剑血千里,顽贼战战势难生,少年白衣平三省,一身能敌百万兵!”   “他们唱得是少爷……平灭江南判匪的事!”这时的庞宝强转过头,惊愕地向着大家说道。   这时他师傅龙小羽从他后面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就知道少爷在江南平灭叛匪十七万,可你知道他救活了多少人吗?”   “这片锦绣江南……永远都记得他!”   “我去!这也太牛了!”这时的庞宝强也觉得心头一股热血翻涌,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自家少爷。   或许此刻他才知道,他追随的沈少爷,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而这时的沈渊也站起身,一边任由苏姑娘整理他帽子上的宫花,一边笑着看了一眼庞宝强:“你也可以做到的……相信我。”   “我?”庞宝强做梦也没想到,少爷居然会这么说,他顿时就愣住了。   “我告诉你怎么做,”只见少爷笑着说道:“你只要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兄弟和儿子,心里惦记着他们就行。”   “你是个勇不可挡的汉子,你现在应该知道,你的勇气该用在哪里了吧?”   “只要你原意为他们而战,原意为他们百死不回,你就会发现天下随处都是你的家,你有数之不尽的朋友和亲人。”   “现在,接受他们的好意,对他们报以微笑。你要记住这种感觉,这是我们力量的来源!”   沈渊笑着说道:“你要记住,我们拼死而战从不是为了仇恨……而是因为爱。”   说完这句话,沈少爷推开舱门,霎时间,一片夺目耀眼的阳光洒进了船舱。   庞宝强站在原地,眼看着沈少爷走出了船舱。   随即他面对着岸上数之不尽的扬州父老,撩起袍服,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倒在船头!   ……   这一刻,遍身洒满了阳光的沈少爷是如此的耀眼,他身上的袍服鲜红夺目。   这一刹那的场景,像是永远深深刻在了船舱中这些英雄们的心头,再也难以磨灭。   “扬州!你的孩子沈渊……回来了!” 第978章 簪花归来歌满城、山水依人、故园倾听   更让庞宝强难以想象的是,两江巡抚赵宏图亲自出迎,崇王世子朱常津一上来,居然行得是师徒大礼!   无数扬州百姓夹道欢迎,所有人都在大声喊着沈渊的名字,而他们那位沈少爷也骑在马上,挥着手一一回应。   在扬州城外走过的那一段路,张二狗笑着告诉庞宝强,他身后的渡口就是沈少爷带领四百铁骑渡河,强冲十四万叛军的起点。   在这片城墙下少爷七冲敌阵,五百破三万。城门口的那副对联,这边的“自古广陵无双地”是大儒陈眉公所书,那边的“天下淮扬第一州”,是少爷亲笔写下的!   “我们曾以这里为起点强袭瓜州古渡,救下被拐走的少女。那边的万安寺栖灵塔,是少爷运筹帷幄之地……”“还有瘦西湖上的那座桥,现在应该被人叫做六元桥了吧?这一次,咱少爷可是连中六元!”   等庞宝强听到这些惊心动魄的事迹之时,他才明白原来在座扬州城里,每一处都留下了少爷的足迹,他在此处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惊天动地的战斗和胜利!   “妈的!人就应该这么活着!”   当咱们庞少爷看着周围人山人海,目力所及之处全都是热情的笑脸。他有些眼圈发红,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说了这么一句!   ……   当沈渊回到家中之后,自然是拜过了父母,然后是授业恩师陈眉公。   在这之后自然也是摆酒相贺,无锡的华家和通州的沈涣家里也相继得到了消息,也派了家中的重要人物来向沈渊道喜。   这一席都是重要人物,其中有崇王和赵宏图巡抚在,弄得就连小王爷朱常津都上不去席面儿,只有笑嘻嘻在旁边以弟子礼侍酒的份。   在酒席上大家才惊讶地得知,沈渊居然到了京师之后还没来得及考试,就在京师又破了一桩水月禅林血眼石人案。   听着沈渊简略地讲了讲破案经过,把那个朱常津心痒痒得抓耳挠腮啊!他一边听一边心里恨得慌!   你说这要是案子发生在扬州,破案的时候,怎么着也得有我一份吧?   沈渊也从京师里采办了一些礼物送给大家,自然都是一些京师本地的特产。甚至朱常津居然还得到了朱常浩送来的信件和礼物……这件事儿琢磨起来,就颇有些意味深长了。   等到酒宴过后,沈渊回家自然是和自己父母又长谈了一番。等到他回到自己往日居住的院子,时间已是月上中天。   院子里一片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那就不用想了,此地如此寂静,想来是必有埋伏!   沈渊笑着把嘴里的酒气呼到了清冷的夜风中,然后打开门进了房,果然蓝姐姐正在里面等他。   蓝姑娘和沈少爷这一别时日可不短,心中蓄满了相思,这番激动自然是可想而知。   此时月色正好,两人尽拣着没紧要的话来说,沈渊得知自己的娘硬逼着蓝姑娘改了口叫娘,也是一个劲儿地笑个不休。   在这之后帐中女儿香更甚,蓝姑娘拥着沈少爷轻声笑道:“我看小棠丫头瞧我的时候,眼神儿都透着心虚,肯定没少偷吃!”   “那丫头腰腿又好,又是个事事都依你的性子,她也不说省着点儿用……”   “我还用得着省?”沈渊听见这话也笑着说道:“不信你把那根子孙钉拿出来比一比!有你哭着喊着大叫援兵的时候。”   “今儿我不叫,我任你千般攻打,我也不叫!”蓝姑娘到了这个时候,哪有手去找她藏起来那根铁钉?   姑娘咬着银牙说了这么一句,自己也觉得没羞没臊,好在埋下了头,沈郎看不见她羞红的脸……   ……   第二天一早……大太阳天儿!哈哈哈哈!   说是回乡省亲,听着好像是休息,但是沈渊回了扬州之后真是一点都闲不下来,需要他处理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首先就是天元票号的各种数据报表,虽然天元是蓝姑娘一手操持,现在也带着票号一路走上正轨。但是终究没有这位沈郎的肯定,蓝姑娘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没底。   沈渊从数据上看了天元票号的经营成绩,倒是觉得没有太大的问题和隐患。   但要是说起蓝姑娘在经营方面有什么不足的话,就是她经营上的思路还有些趋于保守了。   按照古代商人的一贯思维,生意做得越大就越要求稳,可是蓝姑娘却忽视了大明天下对于银票这种事物的渴望程度。   更何况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说:想要牢牢地守住自己的创意,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它做到第一,做到极致!   所以天元票号的成功模式,必定会被天下很多精明和富有实力的商家复制。   就因为这个原因,他们越早做到汇通天下的规模,越早占领市场,就越能切断别人的模仿之路。   更何况天元票号的经营稳定,所以现在应该是按照计划稳步扩张的时机,而不是稳守现有成绩的时候。   尤其是现在天元票号的存银已经达到了让人触目惊心的程度,所以此时是把资金扩展到各个行业里面,加大天元对各种民间产业控制力度的时候了。   当沈渊把这些事情跟着蓝姑娘讲了之后,姑娘这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天元,居然还只是沈少爷庞大商业计划的一角而已!   沈渊把天元的远景和它所能达到的高度,向蓝姑娘细细讲来。蓝姑娘随即就明白过来,天元这个庞然大物,实际上还有着巨大的成长空间。   然后蓝姑娘也透露出了她的心愿,就是把京师的票号业务急剧拓展,让它成为天元票号的第二大核心……这意思简直再明白不过了。   姑娘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在扬州苦等了,非要和沈渊到京师去。   沈渊当然知道蓝姑娘的心意,当然是一口答应下来,说实话扬州虽然富庶,但和京师相比还是难以企及。   所以要是天元能把京师海量财力全都利用起来,毫无疑问会成为沈渊另一个重要的筹码。 第979章 看我独身挽天倾、一肩扛起、铁骨狂生   于是沈渊也立刻答应了蓝姑娘,让她把刘杨掌柜招呼过来随时待命,沈渊一有时间就对他加以培训,让他挑起天元在扬州的大梁。   在这之后,沈渊立刻就去崇王府回拜,还见到了老王爷。   ……   沈渊这一次拜望两代王爷,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大量的事需要做出解释……其实症结就在朱常浩写给朱常津的那封信里。   沈渊不用想都知道,朱常浩这是给了自己一个很大的人情。朱常浩既然连他在扬州挂的一幅画上的诗词都能知道,当然也能知道他在扬州和崇王府交往甚深。   所以这位皇子名义上写给自己族兄弟朱常津的那封信,里面肯定用了不少的篇幅来提醒崇王府,他们在沈少爷身上的投资是正确的。   这里边沈渊能想到的几点,无非是沈渊在还没考试之前,就再次为国立下大功……也就是那次马蹄营爆炸事件。   然后想必就是天子对沈渊如何看重,包括沈少爷在殿试时那篇策论,也同样受到了天子的赏识之类。   更何况朱常浩就是一个字儿都不写,仅仅捎来了一份礼物,那要看在崇王府这些人的眼睛里,也同样代表着朱常浩对于沈少爷的肯定!   因此沈渊自然是领了朱常浩的这一份情。这次拜访崇王府,老王爷倒是没说什么,勉励了沈渊几句之后,又去摆弄他的兰花去了。而崇王爷却和沈渊长谈了一番。   沈渊估计得一点没错,朱常浩的那封信上果然就是那些内容,崇王提出的问题,正好每一条都印证了沈渊的猜想。   不过沈渊也知道像崇王这样的人,对于自己的能力和水准,当然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崇王府现在面临的是,要重新评估这位沈少爷的发展和前途,以便审时度势,在这一点上沈渊根本都不用有意地展示自己,他只要展现出相应的气度就行了。   所以沈渊面对王爷的时候,当然还是从前一样的谦虚恭谨,倒是比往常显得更亲切了几分。   经过这一番谈话之后,等沈渊走出王府之时,他心里已经有了把握。现在如果天元票号再让王府追加投资一两百万两以内的银子,王府绝对连想都不想就会同意。   不过现在沈渊也不差这点儿钱,他要的是王府根深蒂固的政坛资本。   ……   从王府出来之后,自然要去看看朱羽棋李域他们两口子,沈渊顺便还当了一回干爹。   然后咱们沈少爷就和无锡华家派来的人,外加沈涣那一房的家主见了面。   如今这两家的后起之秀华潜和沈涣经过殿试之后,已经都成了彻头彻尾的沈家军。   同时他们这两族也知道了殿试策论的前因后果以后,当然得感谢沈渊才行。现在他们几方和沈渊之间的关系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当然要重新接触了之后,日后才好相处。   不过至此之后,他们之间的合作想必会越发顺畅,这是一定的。   ……   在这之后,沈渊在外人的眼里就正式进入了在扬州度假的状态,基本上就是陪伴父母,拜访好友,悠哉悠哉地过日子。   可实际上沈渊却是在暗地里做了更多的事,有些事甚至比崇王这样的盟友,还要重要得多。   因为沈少爷知道现在自己名动京师,如今的扬州城里明线暗线,不知道有多少都是来监视他的。   所以他借着到顺风阁看望吴六狗的家属,还有带着自己的手下大肆采买扬州特产作为掩护,实际上他却一次次地溜出了监视者的视线。   沈渊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了扬州城外的军营,这里还有属于他的四千将士呢。   这里面有一千人,是由他横扫江南时,以那四百铁骑作为班底组成的骑兵部队。   还有另外三千人则是在悍匪中挑出的精英,之所以沈渊将他们叫做自己的班底,就是因为他们天生对朝廷缺乏敬畏之心,却可以在自己的命令下向任何人发起冲杀!   由此沈渊对这支部队也是极其重视,他在铁枪赵原的陪同下巡视军队,检查他们的装备和战斗力,同时还对赵原的练兵方针做出了调整。   沈渊和这些战士们同吃同住,甚至一起训练了两天,对于麾下下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还有他们的忠诚度,沈渊都是十分满意。   原本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叛军,像造反这样的事儿说出来就会被杀头,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能绝对保守秘密。   而且救下他们性命的就是这位沈少爷,他们不但没有因为造反而被朝廷诛杀,反而领着丰厚的军饷,连家小都被接到了扬州军营附近,所以这些人的忠诚度更是丝毫都不用怀疑。   等到这几天的训练结束后,沈渊在离开之前,铁枪赵原还愧疚地向沈渊说道:   “属下带兵不利,还要先生为此耽搁时日,为此日夜操劳,这都是属下的过错!”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沈渊闻言却笑着说道:“我也不是放心不下你,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罢了。”   “一想到将来要将他们派到战场上,到时候无论是敌众我寡还是身陷重围,这些兄弟们都要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我就恨不得天天都跟他们住在一起。”   “你要好好对他们,让他们感受到尊重和爱护,我给他们丰厚的饷银,让他们感觉到尊严和自信。”   “你要带着他们拼命训练,直到练成一支天下强军,直到所向无敌!”   “有朝一日,咱们总会一起踏上战场。”沈渊正色说道:“到时候,你我和咱这些兄弟们,遭遇强敌时一起扛,无敌于天下时一起狂!”   “先生信重我赵原,我必定全力以赴!”这时的赵原心中激荡,立刻斩钉截铁地答应下来。   他心里清楚,少爷所说的那场大战,在将来……一定会发生!   ……   之后沈渊又到了天工坊,见到了这里的大掌柜秦玉龙。   同时他还把自己从京师里夹带来的一件秘密货物,交给了这位秦玉龙先生。   这件“货物”就是沈渊在工部衙门里见到的摆弄鱼钩的那位,军械研究制造方面的天才……罗佩业! 第980章 俯观沧海凭奇技、军国重器、至此而起   要说这个老罗的作用,在沈渊的计划里可是非同小可。   沈渊之所以看重他,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一个出色的工匠,还有他在武器理论和制造方面敏锐的嗅觉和能力。   如今沈渊手里掌握着海量的财富,他第一件想到的事,当然是把这些财富变成响当当的实力,而这些实力其中之一就包括科技的力量。   历史上在万历年这个时期,世界已经进入了大航海时代,地理上通行的方便促成了世界贸易的格局渐渐形成。   如果在这个时候从科技层面上落后下来,那就意味着会被外族人掠夺走大量的财富。再任由科技继续落后下去,那就要面临被灭国的危险了。   所以沈渊肚子里揣着那么多科技方面的创意,最起码来说蒸汽机的原理,他还是多少能说出一点儿来的。   更何况在大明朝无论是纺织、缫丝、设备、军器这些方面的水平都是亟待提高,有的时候甚至是一点小小的科技进步,都会使得国力和经济大步向前迈进。   而在这个时期,全世界科技都在迅猛发展的时候,大明朝却还依然遵循数千年以来的制度。   尤其是在国之重器的军备方面,大明一直是处在仿制的阶段,慢慢的已经有了被拉下的趋势。   沈渊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原因是什么,归根结底就是制造设备和研究火器这样的事,都被古人视作奇技淫巧,得不到朝廷的承认,做这些事的人也拿不到好处。   纵观历史大家就会发现,中国古代很多厉害的军器……比如说大黄弩这一类,其实都是工匠或者是喜爱这些东西的平民,自己研究出来的。   幸运的话他们把这些东西献给国家,还能得到封官和赏银,这得是朝廷正好急需这些武器的时候。   可如果你要是生不逢时,弄不好这些东西还没研究出来,就会被人扣上一个私造军器、密谋造反的罪名给杀了!   更何况这时代的工匠大部分不识字,识字的读书人又把制造这些东西的人视作下等人。以至于在大明朝以前的科技研究,基本上都是以个人为规模的单打独斗。   所以说科技上的差距,实际上是由于制度和儒家学说造成的。在这一点上沈渊既然认识得很清楚,当然就会用自己手上的力量立刻加以改变。   他准备成立一个材料和机械设备方面的研究机构,不但要搜罗这方面的人才,还要给予他们非常诱人的奖励机制。   这样一来,如果有一群专门的人才日夜冥思苦想的去研究,由沈渊的财力来支撑他们试验,同时还有沈少爷心中无尽的创意来引导。   到那时候,他们这个研究部门想要拿出成绩,一定会容易得多。   比如说冶炼钢铁,生产机床,甚至是制造蒸汽机这一类的,或许需要长达十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来积累才能做成,所以越早动手就越好。   可是做这些事,却需要一个专门的人才来管理……那么这位罗佩业当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   所以等到沈渊叫来了秦玉龙和老罗在一起,将他的打算和盘托出之后,当老罗听说了沈渊打算投入的银两数目,这位罗佩业先生差点把眼睛都瞪出来了!   话说这位老罗也是真有本事的人,不然也不会高傲到如此程度。同时他的行事作风由于太过较真,也造成他在官场上越混越差。要不然他也不会弄到现在才是一个招待所的所长。   当他知道了沈渊的打算之后,这位老罗立刻就意识到,如果要是按照沈渊所描绘的这样做起来,成功绝对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沈少爷是在硬生生的拿钱砸啊!沈渊当然也不会对这样一位前任的官员说,他自己要制造军火,所以只是说冶炼钢铁制造设备,实际上是为了加大江南丝织和棉织业的产能。   连老罗都知道,大明朝的丝绸是行销四海的抢手货。所以当他听到沈渊说,制造出更好的钢铁和纺织机,可以让大明朝生产丝绸的速度接连翻倍之后,他也立刻就明白了沈少爷的打算。   到时候谁能生产出来这样的织机,这就是江南纺织业的龙头,谁就控制了所有丝绸的源头!   老罗只要再一想,每年大明丝绸卖到海外各国换取的巨额银两,他立刻就联想到,这会是多么庞大的一股力量!   至于老罗本身,他得到了沈渊的赏识和信任,能够以带头人的身份负责这样一个庞大的计划,对他而言也是兴奋和喜悦之极。   更何况他工作的地方还是在扬州这样的天下富庶之地,沈渊给他薪酬时候下手那个重啊……还是别提了。   一想到工部给他发的那点薪水,老罗就是两泡眼泪,哭都是干嚎!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确定下来,沈渊还把郭满这小子交给了老罗,当做罗佩业的副手。   ……   郭满这小子在化学方面很有天赋,在沈渊上京期间,他一直和师父保持着通信。   如今沈渊让秦玉龙研制的玻璃还没有完成,所幸沈少爷就让秦玉龙用水晶给他雕刻了全套的化学实验设备。   此时的郭满已经在沈少爷的指导下,整天忙着在烧瓶烧杯之间做各种实验,这样的日子简直让他乐得都不行了!   于是在沈渊的安排下,这个科研机构就开始正式建立起来了,沈渊先期投入资金,让老罗各处搜罗能工巧匠。   不管是会炼钢还是会打铁,会炼丹还是会染色,总之工钱加倍再加倍,你来还是不来?   ……   等到沈渊把这些事儿事无巨细的全都安排下去,还给赵原那边的练兵、天工坊这边的新产品生产、天元票号那边刘洋大掌柜的特训,还有新研究所的所有章程全都制定好之后,他这次回乡探亲的时间也用得差不多了。   在这之后,沈渊就开始筹备回京城的事……除了蓝姑娘要带走之外,因为他父亲还在扬州做官,所以母亲沈夫人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留在扬州。 第981章 手种名花品自奇、强军猛将、从此无敌   好在沈渊现在的天元票号有专门的船只广于运河上的运输,沈夫人要是想去看儿子,到京城那边去也用不了几天的时间。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沈渊也到了快走的时候……小王爷朱常津又找到了沈少爷。   ……   沈渊这次回家偷偷的和妹妹聊了一次,朱常津和沈澜的感情正在与日俱增,看来成亲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了。   而且朱常津记住了老师的话,一直对沈家也是照顾有加,所以沈渊心里对这位弟子也是十分满意。   可是这次朱常津来到沈家之后,一见到沈少爷准备好的行囊箱笼,他却是一阵唉声叹气。   “你看看,你看看!”就见朱常津赖赖唧唧地向着沈少爷说道:“都是徒弟,我还是大徒弟!”   “现在就连沈涣那小家伙都是个传胪,你表弟干脆就是探花!”   “就我跟你混的时间最长,可是啥也没捞着!我不管!你得给我找点事儿干……”   “你就说你想干嘛吧?”沈渊一看这小子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早有打算,于是笑着向朱常津问了一句。   随即这位小王爷却长叹了一声,脑袋往下一垂,看这样儿真是怪可怜的。   “行了,你就别装了,”沈渊见状,笑着对朱常津说道:“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   “不管你心里的打算有多不靠谱,你都只管跟我说就是了,不管你要啥,我都给你想办法……哎?当皇帝可不行啊!”   “哎呀,您可别瞎说啊!”朱常津此刻听到沈渊的话,就像屁股上扎了钉子一样,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对于他这位老师,朱常津是最了解不过的,当皇帝这事儿估计他是不愿意帮忙,要是老师真的愿意帮他,也未必就不行!   毕竟他老师连反贼都弄死两波了,所以论起老师的能力……这件事要是真往深处想起来,这位小王爷都觉得后背都直冒汗!   “那我就直说了,”只见朱常津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从小就一个梦想,我想带兵打仗!”   “我知道。”沈渊笑着点了点头。   “不是那种打仗,我是……”朱常津又用手比划了一个挺大的圆圈儿,就像一个超大号的南瓜。   “我知道……国战是吧?”   “嗯!”朱常津一听这话,立刻就是用力点了点头!   “你想在国家危亡之际力挽狂澜,灭尽敌寇,横扫千军。”沈渊淡淡地说道:“你想成为徐达常遇春那样的大将军,让敌寇胆寒,青史留名……对不对?”   “没错!”朱常津每当沈渊说出一段话,他就用力一点头,到后来他干脆一拍大腿,上前拉住了沈渊的手臂。“可是我的身份甚至都不如郭满,”朱常津苦恼地说道:“我一个小王爷,如何能让朝廷放心让我去带兵打仗?”   “先把本事学好了再说吧,真到那个时候,我会给你想办法。”只见沈渊立刻就点了头。   然后他拍了拍朱常津的肩膀说道:“我在铁枪赵原那里留下了练兵和打仗的方法,你要是愿意的话,以后就多跑几趟军营。”   “你可以和铁枪赵原共同切磋,在军营里和那些将士们摸爬滚打,你得把本事都学会了,我才能帮你去找机会。”   沈渊说这话的时候,看到朱常津眼睛刷刷地放光,一个劲儿地点头之后,他才笑着继续说道:“不过这件事,跟你爹和爷爷都不能说。”   “你就只说之前在江南打仗的时候,跟军营中那些兄弟们生死与共,相处出了感情,所以才没事老往军营里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得跟赵原相互砥砺,把真正的本事学到手才行。”   沈渊说到这里,看着朱常津兴奋的神情,他叹了口气道:“你今年才十六七岁,等到你长大了以后就知道了。”   “到时候咱们大明,只恨能真正带兵打仗的人太少,能够在战场上克敌制胜的大将军,有多少都不嫌多!”   朱常津听到这里,心里也是暗自激动,他是最了解自己这位老师的,沈少爷一言一策,从来都是无有不中。   所以他梦想中的那场国战……真的会发生!   朱常津立刻向着沈渊起身拜谢,而就在这一瞬间,沈渊看着他,却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朱常津好像在此刻变得成熟了,他再不是从前那个聪慧却贪玩的孩子……沈渊不禁感慨地笑了笑。   要想让一个人成熟起来,给予他责任,其实是再好不过的方法,眼前的朱常津不就是如此?   几日之后,沈渊就告别了扬州,通过运河一路向着京师返回。   临行时,扬州城内外自然又是大批的扬州父老相送,大家还喊着让沈状元有机会外放做官的时候,一定得到家里来当官,沈渊当然是笑着答应。   其实这事儿还真不太容易,大明地方官外放的时候,按规矩要有意避开自己的家乡,以免出现舞弊的情况。   不过这都是后话,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估计这些事……也难说得很!   ……   沈渊重新回到京师的时候,时间正好过去了一个月,现在已经是五月初了。   如今的京师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当他们顺着长街前行,就见街道边、巷陌里桃花花期已过,杏花梨花纷纷绽放,正是满城飞花的时节。   街上的人都换上了夹衣,脱去了厚重笨拙的棉袄之后,感觉精气神儿也爽利了许多。当沈渊看到这飞花满城的景象,心里又想起了那位红鲤鱼。   眼下正是她最危险的时候,也不知道她平安度过了没有?   不过想知道燕云归姑娘的近况却是容易得很,如今他们正直接去往梁园。到时候只要找邻居火手阎罗打听一下,就能得知红鲤鱼姑娘病情的消息。   这次的蓝姑娘也跟随着沈渊一路来到京师,当她卸下了扬州天元票号的负担之后,沈渊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蓝姐姐好像又活泼美艳了几分。   在沈渊离开扬州的日子里,蓝姑娘又给自己打造了一件兵刃,她之前那把短剑属于轻灵小巧,虽然出剑的速度极快,但是格挡敌人兵刃时却非常差劲。 第982章 却问春色又几许、沐云堂上、梁园梦里   于是她索性找到了天工坊里,给柳小智打造三棱刺的工匠,按照自己的短剑长度重新打了一把短小锋利的三棱刺出来。   从这一点上就知道,咱们蓝姑娘一心要跟随沈少爷到处冒险的心情,有多的迫切了。   等到他们一路到了梁园,大门口那边的家丁已经换上了簇新的衣服,一见到沈渊的车驾到来,连忙上前迎接。   朱常浩不在这里,他也不可能天天都在这儿等着。沈渊带着眷属和兄弟们进去之后,随即就在整个梁园里巡视了一圈。   他主要是为了别人能熟悉这里的地形,至于沈少爷自己,估计他闭上眼睛都不至于走错……因为他在这梁园里,实在是跑过太多遍了。   身边有个蓝姑娘这位当家娘子,很多事儿就不用沈少爷再操心了,自然是把梁园里的各处建筑,谁都住在哪儿,哪个地方干什么,分配得清清楚楚。   沈渊就住在当初燕云舒的住处“沐云堂”那边,这里楼宇高大建筑宽阔,一个大院子可以容纳很多人。   至于当初燕家大老爷的住所,就是被蓝姑娘安排专门收拾出来,作为沈夫人到京师之后的住处。   然后呢,蓝姑娘和苏小棠的住处当然是离着沈渊越近越好,而沈少爷也喜欢跟自己这些兄弟们谈笑练武。   所以虽然这梁园里亭台楼阁不下十余处,即便是每个人分一个大院子都够用,但大家基本上还全都住在沐云堂里头,就集中在沈渊的院落旁边。当然了,这样安排除了热热闹闹非常有意思之外,其实也很方便大家警戒安全,就近保护沈少爷。   这回梁园中的事务,基本上都由蓝姑娘做主,当然蓝姑娘暗地里还要主持天元票号京师分号的生意。   至于梁园大管家的人选,则是非柳小智莫属……因为在京师里人情往来,拜望迎接,都是非常讲究心机水准。以柳小智的才能,当然是绝对能够胜任。   在这之后,所有家中的人手都由庞宝强负责……这却是由沈少爷亲自决定的。   沈渊的想法是:从现在开始就往他身上压担子,看他到底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等到一切安排好之后,沈渊他们就正式在梁园里住了下来,这一回,说实话沈少爷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之前在怡园接叶亭,那个嘎吱嘎吱作响的地板和床真是份外让人头疼,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喘出声来也是够锻炼人的。   他们来往运河时的船上,那一船都是武功高手,个个不是鼻子好使就是耳朵贼灵,沈少爷也不好跟苏小棠蓝姑娘嬉闹起来。   所以这次换了新环境,倒是又有了一番新体验,当天蓝姑娘就觉得敌军连环攻打,冲势太猛,索性直接叫来了隔壁的援军苏小棠。   这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复习功课的时候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效果又是大不相同,正是:“一枝二花各妖娆,戏过海棠又折桃”……扯远了。   ……   沈渊住的这沐云堂是一片宽大的院落,里外三进,第一重院子是风倾野龙小羽他们的住所。第二层的主楼有三层,楼下待客。二楼是沈渊的书斋,三楼是沈渊和蓝姑娘苏小棠的住处。   到了第三重院子,后面有一座幽静的两层小楼,是沈渊会见重要客人的地方,在小楼的周围则是一片花木扶疏的后花园。   这样大家无论是读书练武都有地方,也不会相互影响,而且还宽敞得很。   这里边像是霍老四和张二狗这样的江湖人,是第一次住进这般宏大宽阔的园林,自然也是新鲜万分。   而柳小智和庞宝强,则是飞快的把自己的责任承担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此间的主人还高卧未醒,而满园的家丁厨师、马夫花匠、门房杂役却全都集合在沐云堂的大门前。   此刻柳小智靠在大门里面的墙上,听着隔墙那边庞宝强给那些家丁们训话……这是沈渊特意吩咐要庞宝强去的,柳小智也是一边听一边笑。   满院子的人加起来得有八十上下,因为沈渊的手下高手众多,所以也用不到那么多护卫。   如今这些家丁佣人全都规规矩矩的按组站在了庞宝强的面前,满面油光脑满肠肥的是厨师组,身材孔武有力自然是家丁护卫组了。   除此之外还有十六七个丫鬟婆子,四个马夫和四个花匠,气势比较颓的则是十来个干粗活的杂役。   庞宝强一声不吭,低着头坐在沐云堂前的台阶上,用食指按住了自己的刀柄末端。   这把精钢锻造的朝鲜刀正末端杵在地上,顶端被庞宝强用一根食指按住,在他手腕轻微晃动之下,这把弧形的连鞘长刀就在他手里滴溜溜的不停转动。   这位仁兄半天也没说话,弄得这八十来位颇有一些不知如何是好。   等到过了好久,就见庞宝强慢慢抬起头来,却根本没向着那些人脸上看上一眼。   他看着沐云堂对面的湖光山色,就像自言自语一般冷冷地说道:“主人有令,从今天开始,所有梁园下人的工钱一律三倍。”   一听见这句话,面前的这一片家丁立刻就是欢声雷动!   原先开一两多银子的人,现在一下就能拿到三两,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发现自己工资过万了一般。对于这些人来说,这真是不胜之喜!   “笑什么笑,有他妈什么可笑的!”这时的庞宝强却陡然间变了脸!   刷的一下,周围顿时便安静了下来,只见庞宝强慢慢抽出了手里的刀,寒光四射,杀气逼人!   “为什么给你们开这么多钱?知道原因吗?”庞宝强淡淡地说道。   当他的目光就像钢刀一样向着众人的脸上扫去,顿时就把大家看得深深低下了头。   “因为梁园不比别的地方,这里的规矩大!”   只见庞宝强站起身来,背着手提着自己的长刀,慢慢地走进了这些人中间,凡是被他经过身侧的这些家丁仆役,全都一个个神色郑重,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就见庞宝强提起声音说道:“第一条,家里无论什么事儿,不许对外头的人说。” 第983章 一语仆役全惊煞、土猛穷横、如此管家   “哪怕就是你的爹娘老子,媳妇儿姘头问起来,都给我晃头说不知道!这些事儿包括园子里买了多少米、用了多少柴,主子都说了什么,这几天院子里都来了谁!”“诸如此类的事儿谁要敢往外泄露一句,就别让我知道!”只见庞宝强一边提着刀慢慢在人群中穿行,一边冷冷地说道:“让我知道了,你们就知道厉害。”   “然后第二件事儿,各自给我守好本分,所有的活计给我用心干好,行就行,不行就明说,差事弄不好我就弄死你!”   “我告诉你们,这三倍工钱不是这么好赚的。厨师给我看住了手不许偷,娘们儿给我管住了嘴不许搬弄是非,所有人都把份内的事儿给我干好了!”   “我告儿你们……”只见庞宝强在人群中溜了一圈之后,把大家都吓得胆战心惊,他却背着手重新走到了大家的面前。   之后他淡淡地说道:“从今往后谁犯了错,无心之过可以饶过一次,第二次必须严惩。可若是哪个人敢有心犯错,一次你就完了!”   “别以为你们这些人能瞒过我的眼睛,如果你们犯了错,你们就知道自己要付出多大代价了……来人!”   庞宝强这突然间一嗓子,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一激灵!   这时就见门后边,走出了身穿皇家侍卫服装的小贝,手里还托着一个硕大的托盘。   一看到那上面银光闪烁,全都是大锭的银子,顿时这些家丁护院们就是精神一振!   “每人二十一两……”只见庞宝强一挥手,示意贝爷把这些银子给所有人发下去。   随后大家就惊讶地看到,托盘上每一份银子都是二十两一大锭,还有一两的一小块儿。   “这二十两人是咱们主人沈少爷赏的,是给大家的见面礼,让大家好好干活。”就见这时的庞宝强,忽然面露微笑。   大家也立刻跟着他笑起来,口中还连连道谢。   而庞宝强慢慢的将脸上的笑容收了回来,逐渐变成了一脸的狞笑!   “还有一两是我给你们的,这可不是什么赏银……”只见庞宝强冷笑着说道:“因为我这人,最特么讨厌给别人上坟了!”   “所以你们要是谁敢故意犯错,因为这个丢了性命,请恕我不能到你们坟头上祭拜……这一两就是我给你们的礼金。”   只见庞宝强冷冷地说到这里,大伙托着手里的银子全都傻眼了。   而这一刻,就见庞宝强伸起了一根指头,淡淡地说道:   “少爷告诉我,万万不能不教而诛,这四个字儿的意思就是我得给你们讲清楚规矩,等你们真到了犯规矩那一天,我才好动手杀人。”   “所以我做到了,我今天说得是不是很清楚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见庞宝强举起了手里雪亮的长刀,从众人的眼前慢慢地划了过去。   此刻每一个接触到庞宝强凌厉眼神的人,全都低下了头,还死死攥住了手里的银子。   他们大家心中暗想:“原来如此!原来这三倍的工钱,还真是不那么好赚的啊!”   “这位庞管事咋这么狠?就跟个疯子似的,一下子给八十来个人一人发了一份白事儿礼金……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这咱可千万别犯到他的手里!”   “行了诸位忙去吧,我等你们谁第一个犯错啊!”只见这时的庞宝强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散了,然后他自己却头也不回,踱步进了沐云堂。   此时的柳小智,已经回到了沈渊的书房,正向沈少爷汇报庞宝强给家丁训话的情况。   当沈渊听到一人一两银子的白事礼金这一段的时候,把他给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沈渊向着柳小智问道。   如今的柳小智在小七爷隐藏起来之后,在智谋方面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谋士的雏形,所以沈渊有一些事儿也喜欢问问他,听听他的意见。   柳小智一边拿着茶壶给沈渊倒茶一边笑着说道:“我看这家伙说话穷横穷横的,做事儿土猛土猛的……倒是块好材料。”   听到柳小智的评语,沈渊又笑……随即柳小智又接着说道:“不过对待家丁和仆役那些人嘛,还真是他这样的方法才管用。”   “毕竟那些人也听不明白什么道理,像庞宝强这种威慑力十足的话,倒是能让他们牢牢记住。”   “所以少爷安排他做家丁头目,倒也是相得益彰,也真难得您是怎么想出来的!”   沈渊听见这话,笑着告诉柳小智,回头让他在下次开月例银子的时候,别忘了把庞宝强发出去的一人一两再补给他。   在这之后,他们就听到门旁那边有人回禀……原来是王瑞公子到府,拜望沈少爷来了。   沈渊已经对门上吩咐过,王瑞以后上门,一律让他先进来再说,穿房过户无需避讳。   当然像朱常浩这样的人,也不可能一路闯进沈渊的内宅,比如沈少爷后面秘密会客的小楼……毕竟人家是王爷的身份,家教在那摆着呢。   所以随着这个报信的家丁,沈渊就看到朱常浩的身影穿过院落,直接进了沐云堂的客厅。   原本这些日子以来,朱常浩帮沈渊安排梁园的家务事,事无巨细到处弄得妥妥当当,沈渊应该重重感谢他才对。   这位王爷身份贵重,却亲自接过了这些琐事。等沈渊进了梁园以后才知道,在这一个月之间,花园又重新整修过。而且梁园中所用的一应物品,从一桌一椅到杯盘碗盏,无一不是极其精美华贵。   也就是说,朱常浩在这里边说不准还搭了多少银子,就这份心意,已经是十分难能可贵了。   所以沈渊也应该向人家表示感谢才对,可是正在沈渊站起来迎客,还没来得及向朱常浩表示感谢之际。他就发现这位王爷的脸上并不是喜气洋洋,而是神色郑重!   沈渊略一错愕之间,就见朱常浩没说话,却伸手从龙小羽手里接过了沈渊的宝刀。   然后他走到沈渊的身边,慢慢地将这把刀别在了沈渊的腰间。   “有案子……咱走着?”朱常浩的双眼中带着兴奋和期待的目光,向沈少爷轻声说道。   就朱常浩这一句话,沈渊就知道,京师里又出事了! 第984章 无端血色满京城、暴死莫名、光禄寺卿   当沈渊带上配刀,和朱常浩一起走出梁园的时候,沈渊此刻的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他一个新科状元,新任的翰林院编撰,回乡省亲之后来到京师。还没等到自己去翰林院报道就奉命出去破案,这事儿有点说不过去。   之所以他觉得事有蹊跷,是因为这个时候,能让沈渊去破案的全天下就只有一个人,就是当朝万历天子!   所以朱常浩来找他,说明自己参与这件案子一定是天子亲自下令派遣的。   可是皇上甚至都没等他到翰林院去看看,就下了这样的命令,看得出来天子的心里一定对此案非常重视。   但是据朱常浩说,这件案子里死了一个从四品的光禄寺少卿……这样的品级在高官如云的京师里,基本上属于杂鱼。   皇上为什么会对这个小官的死亡事件如此紧张?这倒是很耐人寻味啊……   ……   光禄寺在东安门旁边,沈渊他们一路穿过琉璃厂和大时雍坊,眼看着就要接近光禄寺的时候。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高亢的嘶叫,把沈渊也给吓得一愣!   这分明是体型巨大的野兽发出的叫声,怎么在京师里会出现这样的嘶叫?   见到沈渊惊讶的表情,朱常浩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这里是象房,宫内礼仪用的大象就在此地饲养训练,所以经常会有大象的嘶鸣声传出来,沈兄倒是无需紧张。”   朱常浩一解释沈渊才知道,原来是刚才是大象的嘶鸣声把自己吓了一跳,他心里也是暗自好笑。   怪不得这大象饲养在宫外,不然的话每天叫几声,说不定就会吓到宫中的贵人。   想到这里,沈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在后世看到描述天启大爆炸的文章里还曾经说过,爆炸时象房的大象也被惊动,挣开铁链以后上街狂奔,还踩死了不少人。   不过天启大爆炸现在还远远没有发生,他掐指一算,距离现在还得有二十年呢。沈渊想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   估计在他的影响之下,今世有很多事都不会再发生了。   ……   一路上,沈渊一直在听朱常浩讲述着光禄寺里发生的事,有一些是他知道的,有一些沈渊也是头一次听说。   在大明朝有五寺:大理寺相当于今天的最高法院,是全国的最高上诉机关,与都察院、刑部构成了三法司。   然后是太常寺,负责主办祭祀活动。光禄寺,主管各类寿宴。太仆寺,负责管理马匹。最后是鸿胪寺,专门负责接待外国使臣和外事活动。   这里的大理寺卿属于九卿之一,地位比较高,其他的四个寺就差一些。   在大明光禄寺的名声也不怎么样,沈渊第一次遇到庞宝强的时候,听他说起的京师十好笑里面,就有一个“光禄寺茶汤”被京师人传为笑柄。   至于今天的案子,则是一位光禄寺少卿,在办公的时候离奇死亡……就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离奇死亡?有多离奇?”沈渊听朱常浩说到这里就不说了,显然朱常浩对这件事的内情知道得也不太多。   于是他向朱常浩笑了笑,朱常浩也知道自己所说的“离奇”两个字,引起了沈少爷的兴趣,于是他也是面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这次跟随着朱常浩和沈渊一起来的,除了瑞王身边十六个人的卫队,还有沈渊带来的几个人。   沈渊就像在扬州一样,照例带着苏小棠作为保镖,蓝姑娘是他的智囊,还有龙小羽这个传令兵。   蓝姑娘一到京城就赶上了沈少爷破案,这回带上了新打造的兵刃重操旧业,心里这份兴奋和欢乐真是可想而知。这位漂亮姐姐一路上都高兴得眉飞色舞。   除了他们这三个人之外,沈渊还带上了庞宝强……他对京师里的情况极其熟悉,有些关于民间的事,甚至包括朱常浩和他的卫队在内要是有不知道的,他说不定都知道。   庞宝强也很振奋,他正在如饥似渴的跟着沈少爷学,现在就连走路的姿态都在向沈渊靠拢。   含胸拔背,背负着双手……那把刀一跳一跳地直打他的屁股蛋儿,看来学得还不到家。   ……光禄寺的大门威严气派,门前高大的朱红影壁墙上带着精美的透雕纹饰,到底是大明朝的五寺之一,皇家直属的衙门,排场自然是不同凡响。   如今在大门口那里正聚集着一大群差人,沈渊从中间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自己的熟人,竟然是刑部马智敏大人!   马大人也因为上次破了案升了官,成了刑部员外郎,穿上了从五品的官服。   当马智敏一抬头,见到沈渊从远处走来,随即脸上就露出了微笑……就像看见亲人了似的!   二话不说,马大人甩开了身边的一众捕快,独自一个人迎上前来。跟朱常浩和沈渊挨个打招呼……就连苏小棠他们都得了一个热情洋溢的笑脸。   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马大人到沈渊那里走动得非常勤快,沈渊哪一次高中头名,过来道贺的都有他。   “您怎么来了?”   沈渊见到熟人也是心里暗自高兴,不过今天这事儿怎么会有马智敏大人参与,沈渊却是莫名其妙。   “名义上还是我来办案,”马智敏笑嘻嘻的向着沈渊说道:“还是照着上次的老规矩,沈少爷只管查案,我负责顶雷……”   听见这话沈渊就笑了,通过马大人的话,他知道破这个案子终归还得有一个官方的人出来主管,也就是名义上的破案总指挥。所以这就是马大人赶到这里的原因。   就见马智敏挑了挑眉毛说道:“本来这个案子属于疑难杂症,在刑部衙门里又是推来推去的一层一层往下压。”   “不过,我听说这个案子里面请来了沈少爷,就来了个自告奋勇……哈哈哈!”   马智敏大人笑的声音不大,脸上却是开心之极。沈渊也和朱常浩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是面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   显然这个马大人是摸着窍门儿了,他知道这案子只要有沈渊的参与,那必定是立功露脸的事儿! 第985章 利刃穿喉暗心惊、祸从天降、端坐官厅   所以这件刑部里推来推去,大家唯恐避之不及的案子,马智敏却来了个主动请缨,这家伙倒是打得好算盘!   不过毕竟是老朋友,马大人对沈少爷言听计从,合作起来也一定是顺畅之极,沈渊也觉得这个破案班底还不错。   随后就见马大人指着身后的光禄寺说道:“这回我可学乖了,案子发了之后我就带人赶到……来了个四面包围,一个人都没让他们进现场!”   “……少爷请!”   “还真不错!”沈渊心中暗道:上次的水月蝉林案件之后,自己曾经对马智敏抱怨过,案发后那些捕快好几十人上去一通乱踩,甚至还挪动了尸体,弄得现场失去了很多的侦查价值。   没想到这个马大人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这回居然把现场保护得不错!   沈渊笑了笑,示意让大家把捕快侍卫都放在外头,他们一行几个人绕过影壁,进了光禄寺的大门。   ……   发生案件之后,光禄寺的院子里已经被清空,当他们一行人走进这片宽大敞亮的院落时,周围是一片安静。   只有院落里几棵大树上新长出来的嫩叶,正在随风沙沙作响。   地面上是大块的青石铺得干净平整,没有留下任何足迹。沈渊一路走过正堂,在光禄寺卿的带领下到了二堂的门前。   这里明显是一片办公区,两边的厢房门窗大开着,里面摆满了书案,上面摆放着不计其数的卷宗文书。想来这里在平时一定是坐满了书吏和官员。   正堂屋里有点乱……沈渊走上台阶之后,隔着门槛向里面看了一眼。   一个桌子被撞翻,地面上全都是散落的文卷和图纸……在堂上正中,端坐着一个死人!   沈渊并没有进去,而是回头向那位光禄寺卿看了一眼。   这位司卿大人名叫马远,是个年近六十的老人。他是这光禄寺的最高长官,严格来说整个院子都是他的势力范围。   所以光禄寺里发生了命案,对于他来说也是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这位马远大人的神情看起来颇有几分气急败坏。   马远大人见到沈渊的目光,连忙说道:“屋里死的这位,是我光禄寺少卿……官职仅在我之下。”   “此人名叫元辰,今年四十五岁,在庆典营造方面很有一手,是个有差事就能拿得起来的得力官员。”   “这几日我们手上有一件事正在忙,他也天天坐在这里盯着大家办公,自己也有大批的图样图纸要看。”   “就在今天早上,马大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半天都没说话……和他同屋办公的两个副手一回头,发现马大人已经死在了椅子上!”   “然后这两个副手连忙夺门而出,大喊着马大人死了,我赶来之后就看到这样的情景。”说着这位马远大人用手向着屋里一指。   “然后我就赶紧上报了……”   “那两个人呢?”沈渊对马远大人问了一句。   “都在都在!”马远大人连忙大声向身后喊道:“把老穆老刘都叫过来!”   ……看那两个人还没赶到,沈渊示意自己人小心脚下,然后就缓步踏进了房间,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那位少卿元辰,正端坐在一把椅子上,两只眼睛瞪得极大!   显然死亡发生得非常突然,就连死者大概都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沈渊慢慢走过去,站到了这个元辰大人的桌子旁边,在元辰大人的胡须下面,脖子上是一片淋漓的血迹。   这片鲜血一直流淌到官服的衣襟上,从上至下把他官服领口处露出的洁白的内衣染成了血红,又将红色的官袍弄得一片紫黑色。   “伤在咽喉……”沈渊看了看桌案上,全都是整整齐齐的一叠叠图纸。   沈渊又绕到了死者的身后,他的后面是两扇打开的窗子,外面一片湖光荡漾。   “这是太液池,”朱常浩向沈渊示意了一下窗外的湖水。   “嗯。”沈渊点了点头,看向了死者的后颈……在那里,有一个手指粗细的血洞。   ……   “有人从湖上驾着船来到这里,然后放箭射中了元辰?”这时的马智敏大人也看到了死者脖子上的贯通伤,他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那箭呢?”沈渊笑了笑,马智敏立刻就是一愣……对啊!箭呢?   沈渊仔细看了看死者元辰的尸体,然后在椅子后面的地面上又看了看……青砖铺成的地面上,隐隐约约落着一片细微的血点。   沈渊在旁边的书案上拿起一张空白的宣纸,把它铺在那片血点上,然后含起一口水喷了上去。   这个情景有点熟悉,他最早来到大明朝时,在弥勒庙里侦破云霓夫人被杀的案件,就是用了这样的手法。   沈渊慢慢地看着地面,潮湿的宣纸上晕散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就像是一树血红的桃花。   ……   带领众人走出大门之后,沈渊就看到外等候他的两位官员,这就是死者元辰的副手了。   “说说经过”沈渊站在台阶上,淡淡地向着他们两个说道。   “是!”只见这俩人现在还是惊魂未定,随后他们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说起了案发的过程   这时的马智敏大人,越听眉毛就皱得越紧。朱常浩的目光一直在盯着沈渊脸上的神情,而蓝姑娘却是若有所思。   大家都同时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个案子,怕是有些麻烦!   按照老穆老刘这两位官员讲述的内容,当时元辰大人的死,确实是让人难以理解。   ……   元辰大人一早上来到官厅就开始办公,甚至外面的茶还没来得及送来。也就是说,元辰坐在那把椅子上,一共也不超过一刻钟的时间。   他们两个人作为属下,也没道理频频回头看上官在干什么,只是听到元辰大人在翻动图纸。   元大人平时威严冷峻,这两个副手也很畏惧他,所以日常聊天打趣之类的话,大家都没说过。   在这之后,那个姓穆的官员偶然一回头……就看见元辰大人双眼瞪得老大,胸前全是鲜血,他已经死了! 第986章 太液烟波何处行、前又不能、后也不能   这一下,立刻把这个姓穆的吓得惊叫起来,那个姓刘的官员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到了马大人惨死的景象。   俩人跳起来就往外跑,甚至那个姓穆的还撞翻了自己的桌子……随即院子里就是一片大乱,他们连忙就去找光禄寺卿大人报告去了。   听完了他们的讲述,沈渊沉吟了一阵之后,要向着这两个人问道:“那你们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   “你们有没有听到火铳击发的声音?”   “绝对没有!”听见沈渊的话,这俩人立刻就是一起摇头。   他们连忙说道:“要是火铳响,这一大清早官厅里安静得很,无论如何我们也应该听得见才对!”   “你们到官厅当值,是从什么时辰开始的?”沈渊又淡淡地问道。   “大人是辰时三刻之前就来到官厅,每天都是如此,”那个姓穆的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们身为下属,不敢比上官来的更晚。”   “那就是早上八点之前的一刻钟……”沈渊心里默默地想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官厅里端坐着的那具死尸。   “……他就坐在了那里!”   ……   这时大家见到沈少爷询问案件的当事人,当少爷说出“火铳”这个字眼的时候,周围的同伴们同时都是精神一振。   在这之前,大家全都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不过听沈少爷这么一问,大伙才意识到。也许死者元辰脖子上那个恐怖的血洞,真的是火铳的弹丸射出来的!   但是当这两位官员言之凿凿说他们绝没听到火铳的声音,却让大家的心里又是一阵气馁。   而此时的蓝姑娘却开口向着朱常浩说道:“王先生能不能查到太液池里,今早有没有人在泛舟?”   “查当然是没问题的……但是肯定没有!”就见王瑞伸手叫过来一个侍卫,向他低低地吩咐了两句,随即那个侍卫转头就出去了。   王瑞苦笑着说道:“蓝姑娘不是京师人氏,你是不知道。”   “这太液池就在宫墙外面,所以是皇宫防务的重地,因此除了宫里的贵人可以在湖上泛舟游玩,寻常百姓和官员是不可能划船到湖上去的。”   “而案发的时间是一大早,那个时间应该不会有贵人到湖上去,所以这片湖面上要是多了一艘船,那可真是显眼之极!”   王瑞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刚才已经派人去查证了,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回来,但是我敢打赌,结果一定跟我说得一样。”   虽然朱常浩都这么说了,但是沈渊还是决定等湖面上有没有船的确切消息传过来,再考虑下一步的侦查。   然后沈渊又进到官厅里面,仔细检查了一下元辰大人的尸体。   咽喉上一个手指粗的贯通伤,前面在喉结下方一点点的位置,后面的伤口则是在后颈的颈椎和胸椎衔接的位置,   沈渊用一支毛笔插进了这个伤口,毛笔基本上跟地面是平行的。   在毛笔进入这个伤口的时候,大家分明听到了伤口里碎裂的细碎骨骼和竹制笔杆接触,发出的轻微“咯咯”声。   ……   沈少爷让刑部的仵作进来,把元辰的尸首抬到院子里当场验尸,可是当尸体抬出去之后,沈渊却并没急着走,而是缓缓坐在了尸体曾经坐在的那把椅子上。   在挪动尸体的时候,沈渊已经在椅子腿和地面接触的位置做好了记号,当他把椅子摆回原位,重新坐在那上面的时候,把大家可着实吓了一跳!   沈渊摆出了和元辰大人一模一样的姿势,就那样靠在椅子背上,还渐渐瞪大了眼睛!   他的神情和死者简直是丝毫不差,众人见到他的样子,都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头泛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众人的注视下,沈渊居然就坐在那把椅子上一动不动……没过多久,朱常浩的侍卫就把打听来的情况回报了过来。   根据负责太液池湖面的侍卫回报,今天早上没有任何动船的记录。同时这名侍卫又找了当时值班的护卫,他们也说湖上确实没有船,这一点应该是不会错的。   因为光禄寺后面的那一片湖面,距离河道和码头都很远,要是有船从别处划过来,想要到达那片水域,中间可需要划很长一段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这艘船不可能被警戒湖面的侍卫视而不见,也就是说湖面上有船这个假设,已经被彻底排除了。   而这时,仵作验尸的结果也很快送了过来。   之所以尸首验得这么快,是因为死者元辰大人的身上只有一处伤痕……就是喉咙上的贯通伤!   沈渊点了点头,摆手让无关的人都出去,如今的官厅里只剩下端坐于此的沈少爷,还有蓝姑娘、苏小棠、龙小羽、马智敏,加上朱常浩这些自己人了。   这时朱常浩见到没了外人,他也大胆说出了自己的假设:   “既然湖上没有船,那会不会是有人游水过来,从湖面或者后窗向死者元辰发出了攻击?”   “你太着急了,”此刻,沈渊对朱常浩笑了笑,弄得这位王爷脸上一红。   只见沈渊亲手翻动了一下桌上的图纸,然后慢慢地说道:“咱们先把案子里所有的条件全都罗列出来,我也把我所看到的都说清楚,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分析。”   听到这么说,大家也都是精神一振。   他们当然知道,沈少爷一定看到的比他们要多得多,所以当他要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大家的好奇心立刻就被他提了起来。   “首先第一件事,”就见沈渊慢慢地说道:“不管那个姓穆的和姓刘的说得是不是假话,有关火铳的假设都可以排除。”   “因为如果元辰大人是死于火铳,那么凶犯开枪时发出的声音,不但官厅里会听到,外面厢房里的官员肯定也能清楚的听见。”   “但是其他人并没听见任何声音,所以在这一点上,这两位并没有撒谎。”   “其次就是那根毛笔插入之后,跟地面是平行的。”沈渊拿起一根毛笔来,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随即他就看到苏小棠和蓝姑娘俩人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第987章 诡异伤情血如崩、一律推翻、奇案迷踪   显然她们觉得自己这么做太不吉利了,沈渊也向着她们笑了笑,然后他接着说道:   “这就说明元辰死的时候,他就像我现在一样端坐着目视前方……这也能证明,那两个副手是无辜的,并没有合伙作案。”   “为什么?”听到这里的苏小棠忍不住说出了疑问,就连朱常浩的眼中也满是疑惑。   “因为那俩人要是面对面地杀人,”沈渊笑着说道:“元辰又不是哑巴,他看见对面的人手持凶器向他走过来,他好歹能喊一声吧?”   “为什么不能是元辰死的时候?他正低着头呢?”而这时的蓝姑娘却若有所思的向沈渊问道。“如果元辰死的时候是低着头,而凶手手持利器穿过去的时候,是稍稍从下往上……”说到这里蓝姑娘拿起了笔筒里的一只毛笔,用手握着,以从下往上倾斜的角度,向前刺了一下。   然后蓝姑娘慢慢地说道:“在这之后元辰身体后仰,原本前低后高的伤口就成了水平的……这不也是可以的吗?”   听到了蓝姑娘的分析,大家立刻就是连连点头,然后以朱常浩为首,所有人又把目光投向了沈渊。   “因为桌面的图纸上没有血,”沈渊点了点面前雪白的一叠图纸,笑着向蓝姑娘说道:   “如果要是像你那样刺过来,你在拔出凶器的时候,你的刀上一定会带着血。而这些血会因为你快速的动作,不可避免的滴到桌案的图纸上。”   “可是我刚才翻过了,”沈渊笑了笑道:“所有的图纸上都没有血。”   此刻的朱常浩心悦诚服地说道:“好吧,那刚才蓝姑娘所说的假设确实不成立。那个姓穆和姓刘的两位官员,他们没有当面行凶杀死元辰……你再接着往下说!”   “让我们假设这个姓穆的和姓刘的,他们并不是凶犯或者同伙,”沈渊笑了笑说道:“那么这个案子有没有完成的可能?”   “换句话说,如果要是你,你会怎么杀掉元辰?”   “那就不好办了,”听见这话,朱常浩苦恼地摇了摇头道:   “当时的前厅里一左一右都是办公的官员,前面院落中所有的情况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论如何凶犯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动手。”   “而当时的屋子里的俩人,假设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所说的全都是真话,那么屋子里只要进来一个凶徒,案发现场的三个人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从死者前面被杀的可能性是根本不存在的,问题一定是出在死者的身后,也就是从后窗户一直到远处的湖面之间。”   “……那你就错了,”朱常浩才说到这里,却忽然被沈渊一句话否定了他的假设,这位年轻的王爷立刻就是一愣!   “我要提醒你一件事,”就见沈渊指了自己自己椅子后面的青砖地面说道:“元辰的椅子后面,有喷溅出来的血迹。”   刚才沈渊在地上铺下那张宣纸,从地上提取血迹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所以此刻听沈少爷这么说,朱常浩也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这些血点是雾状的,”沈渊接着说道:“所以应该是凶器以极快的速度离开死者伤口时,爆发出来的一团血雾,落在了地面上。”   “能以这么快的速度穿过死者咽喉的东西,如果不是火铳的子弹,那就只能是弓箭,而且是从前往后射的。”   “那怎么可能?”这时的朱常浩随即站到了沈渊的桌案对面,一转身就透过大门看向了院子当中。   “第一件事,”只见朱常浩指着院子向沈渊说道:“如果有人站在院子里放箭,两边的厢房里会有超过五十个人看到他。”   “第二件事,”朱常浩的手指再次向远处延伸,指向了前面的建筑,也就是光禄寺大堂。   “那个凶犯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拿着弓箭,从大堂里往这边射过来吧?”   “第三件事,”朱常浩的手指再向远处指了指,说道:“再往前是光禄寺的大门,按照规矩若是不迎候上官,或者是迎接圣旨,大门是不轻易开放的,再往前则是门外的影壁墙!”   “要是沈兄你说那支箭是从后面射过来的,我倒是还能相信几分。”   “可它并不是从后往前射的,”就见沈渊笑着对朱常浩说道:“尸体后方的血雾和前方干净的桌面,全都证明了他是正面中箭!”   听到了沈少爷的话,朱常浩的眉毛顿时就拧在了一起,现在现场考察和推断这两者之间已经形成了悖论,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再推演下去了。   “不是,我想问一下啊!”就见苏小棠在旁边一脸莫名其妙地说道:“咱们现在已经排除短兵器近距离刺杀了吗?为什么都拿弓箭说事儿呢?”   “因为元辰身后的雾状血点!”蓝姑娘这时无奈的对苏小棠解释道:“少爷不都说了吗?那得是极高的速度才能达到的效果,而且还是从前往后,贯穿元辰的咽喉!”   “所以要是当时有一个高手从后窗跳起来,即便他能有这么高强的武功,用兵刃刺下去造成后方的血雾,又慢慢抽刀不让鲜血从前方崩溅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一定会因为发出声音,被屋子里另外那两个人发现!”   “要是个绝顶高手呢?”苏小棠依然还是没被说服,她振振有词地说道:“说不定真的有高手能做到无声杀人的呢?”   这时的蓝姑娘又好笑又好气地看了苏小棠一眼:“那他跳过窗户之后,直接朝着元辰大人的后颈刺一剑多方便?为什么要绕到前头来?笨!”   等蓝姑娘说完了这番话,苏小棠终于还是老实了。   而这时,沈渊居然看到庞宝强跃跃欲试,好像要说出他的意见,却又犹豫不定的把话又咽了回去。   “你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沈渊鼓励着向着庞宝强一笑问道:“大胆点儿,尽管说就是了。”   只见庞宝强受到了鼓励后,随即指着地上那片血点说道:“为什么不能是这个死者把凳子挪到窗口,然后骑在凳子上,抱着椅子靠背眺望远处的湖水……”   “然后他中了一箭,之后尸体连椅子,又被那俩官儿摆了回来?”   “那怎么可能?”听到庞宝强的话,连朱常浩在内的好几个人都笑了出来。 第988章 一击远来势惊天、何人神箭、命在指间   庞宝强说完,连自己都觉得这个假设也实在太不靠谱了,这位死者元辰大人怎么也不回用这么调皮的姿势坐着。   所以能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简直就小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另外这么离谱的场面,他是咋想出来的?   而沈渊却笑着摇了摇头,郑重其事的向庞宝强回答道:“如果像你说的那样,确实有可能造成元辰死前的情景。”   “但是椅子摆放在窗前那里……”沈渊说着向后指了指道:“就会造成喷溅的血雾上面,出现最少两个椅子腿和地面接触时,留下的无血区域。”   “你再看看我刚才从地面上印的那张宣纸,上面有椅子腿接触地面那么大的无血区吗?”   让沈渊这么一说,庞宝强也知道自己的假设一点都不靠谱。   于是庞少爷第一次试图帮助破案的努力,就此宣告失败……大家都看着他直乐。   随后就见沈渊正色道:“现在案情查到这里,就是这么个情况,我相信大家也都明白了,这里出现了一个很不合理的情况。”   “抛去椅子后面这片血雾不谈,咱们暂时假设是有人从背后放箭,射中了死者元辰!”   “那这个凶手也一定不是划船过来的,因为在湖面上行船,几乎是百分之百会被人发现。”   “凶手要是游水过来的呢?”蓝姑娘又问道:“然后停留在湖面上,一箭射过来?”   “一听见这话就知道,你根本不会射箭。”沈渊笑了笑,向朱常浩看了一眼。朱常浩也笑着说道:“沈少爷说得没错,蓝姑娘你确实是不了解弓箭。”   “弓箭这些东西最怕受潮和雨淋,弓身和弓弦上任何一个地方受潮都会影响羽箭的力道和速度,所以在水里泡过的弓箭要想准确地射中目标,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凶手用防水的背囊携带弓箭过来,在没有船的情况下,他想在水里射箭,箭枝上的箭羽只要沾上水,也很难射中目标。”   “更何况他还得要让自己的弓完全离水才行……一个正在游着泳的人是很难办到的。”   听了这话,蓝姑娘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可是另一方面,凶手在前边射箭也不可能啊?”   说着蓝姑娘指着官厅前面的空场……大家随即都叹了口气,除非这个人会隐身,不然他一定会被人看见!   此刻沈渊淡淡地笑了笑,示意外面那位光禄寺卿马远大人进来。   “不好意思了马大人,裤子被椅子上的血粘住了……您别介意。”   沈渊并没起身,而是笑着向走来的马远说了一句,马大人连忙摆手示意他不介意。   话说这位连中六元的沈状元,他也是有所耳闻。毕竟古往今来,在科考中得到状元的人有的是,连中六元的连同这位沈少爷在内,却只有两个!   而且这个年轻人的心智也真是够坚定,他一来就坐在死者那张椅子上,好像都没怎么动过。   听说他现在屁股都粘在椅子上了,马远就觉得这位状元公……也真是挺不容易的。   然后沈渊向他问起了元辰大人也就是死去的那位,生前负责得是什么公务。马大人连忙回答道:   “当下端午在即,又是圣慈太后寿辰,我们光禄寺负责得是庆典的差事。”   “在正阳门和崇文门之间,到时候会有大量的花灯彩楼为太后贺寿,最近元辰大人一直在操办这件事。”   沈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当他再问起这位马远大人有关庆典方面的具体事务时,这位马大人的言谈立刻就谨慎起来。   沈渊看得出,马大人对庆典具体操办的内容并不了解。   等到再往详细里问下去,这位马远大人干脆就是支支吾吾,看来他是接受到任务就分派了下去,之后就甩手不管了。   像这样的礼部主管,竟是如此老迈昏聩,一看就是会做官不会干活的类型,沈渊也觉得从他的嘴里再也问不出什么。   于是沈渊又把死者元辰的两位助手老穆和老刘也喊了过来。结果一问之下,他们俩也是主管着公文往还,各部之间协调之类的事务,对于庆典的具体情况也不了解。   在问话的过程中,沈渊慢慢皱起了眉……朱常浩的神情也开始渐渐不耐烦起来。   沈渊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干脆向马远说道:“把你们光禄寺现在还能具体干活的人,给我叫来一个,马大人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马远立刻点头,然后就让手下一个官员去找人了。   这回等的时间可不短,沈渊坐在这里都等了好久,听远处钟鼓楼的报时,已经有了两刻钟的时间。外面的一个人才在马远手下的带领下,急匆匆走了进来。   沈渊一看这人三十来岁,长得个头不高,身量有点胖乎乎的,一片黑脸蛋儿上全是汗。   再看他的手上,居然全是土,官服上头也是蹭了不少灰尘。最离谱的是官服衣襟儿的最下面,还缺了巴掌那么大的一块,看起来是硬撕下来的。   看这家伙一路跑过来显然是挺累的,脸上的表情有点儿气急败坏的意思。   “这是我光禄寺典簿,叫刘穷理,沈翰林要问庆典营造的事,他都知道!”马远大人连忙向沈渊他们介绍了一句。   在这之后他眼睛一瞪,向着这位刘典簿说道:“看看你的样子,有失官体!成何体统?”   这个刘穷理进门就挨了骂,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看他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就伸出手来在自己脖子后头“咔哧咔哧”挠了几下,脸上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元辰大人早上死了!”沈渊看了看这个刘穷理,说道:“我是来查案的。”   “啊?元辰大人死了?”这刘穷理显然是被吓了一大跳,他吃惊了一下之后,随即他的脸就苦了下来。   “就这一个能干活儿的人,咋还死了呢?”看这个刘穷理蔫头耷脑的样子,这个消息显然是让他沮丧之极。 第989章 穷理尽微斯人言、端五之会、花灯盛典   就凭他这一句话,沈渊就知道这小子一辈子就是个干活儿的命,永远也升不了官。   什么叫“就一个能干活的人”?他除去夸了元辰一句之外……那还是个死人,这一句话差不多把整个光禄寺的人都给得罪遍了!   “你官服怎么回事?”沈渊知道这个刘穷理和马远大人只怕是正好相反。恐怕是属于那种只会做事,不会做官的人,于是沈渊笑着向他问道。   刘穷理的眼睛不大还挺有神,他此刻还深陷在元辰的死讯里没能缓过来,听见沈渊问他,于是这家伙叹了口气说道:   “柱子……同乐楼那边的修建现场立柱子,我跟着工匠扶着柱子往下落。”   “当时光顾着看墨线了,柱子放的倒是挺正,袍子角没留神压在柱础和柱子中间了……一千多斤呢!”   “我一看拉不出来了,就给拽开了……元大人是怎么死的?”   “被人杀了,等我们把案情查清楚了我再告诉你,”沈渊笑了笑,又向着这个刘穷理问道:“庆典那边是怎么回事?”   “庆典啊……”刘穷理叹了口气说道:“三十六个大型彩灯沿街摆放,随便哪一个,都得有咱们这边官厅那么大。”   “十二座花灯楼,四座临时搭建的海外仙山在街心,还有沿街九十丈长,两侧都是彩棚。”   “中间一个同乐楼,四层,给太后看花灯与民同乐的。听说到时候各国使臣都要来,事关朝廷颜面,哪一点上做不好,挨罚的都是我们。”   “元大人在公事上做得怎么样?”沈渊又接着问道。   “好啊!那是个明白人!”这时听到沈渊问起这个,刘穷理眼泪都快下来了!   就见他掰着手指头说道:“工期这么紧,这帮官儿可都是不紧不慢的。他们在图纸上怎么算怎么能按期完成……可是谁都不知道现场干活是怎么回事儿!就元辰大人是个懂行的……”   叹了一口气,刘穷理继续说道:“五月初五端午节灯会就要开始了,现在物料工钱都给得慢慢腾腾……”   “他们可不知道,在这中间只要下一场雨,油漆就得比往常推迟两天半才能彻底干透。”   “可是油漆不干就不能彩绘,彩绘不画完宫灯可怎么往上挂?我这每天干着活还得挨损,整天提心吊胆的,也就元辰大人能体谅我一点!”   “这回他死了,我估计我也快完蛋了……真是要人的命了哇!”   大家看着这个小黑胖子愁眉苦脸,一副都快哭出来的样子,沈渊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其实沈渊知道,后世也有这样的公司,但是刘穷理这种能干活的人,他再怎么难受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吧?   可是这件事要是放在大明就不一样了,像刘穷理这样具体做事的官员要是差事做不好,那可真是会要命的!   虽然光禄寺里,就指着刘穷理这种在工地现场摸爬滚打的人干活。但是一出纰漏,保准上面的文职官员谁都没责任,耽误了工期就是这个刘穷理的问题!   还有……他爹妈怎么给他起了这么个破名儿?一听这名儿,他的命就得比苦瓜还苦。   “得了,你也别太犯愁,”这时的朱常浩在旁边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元大人死了,但是这个庆典还是得按期完成,你赶紧干活去吧。”   “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元大人死了,这回再上来一位负责的少卿,说不定比元辰大人还做得好呢?”   刘穷理听见这话又叹了口气,他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却冷不防看见那位光禄寺卿马远大人,正朝着自己怒目而视!   这家伙顿时就吓得一缩脖子不敢说话了,但是看他悻悻的神情,显然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啥。   然后他知道没自己的事儿了,正打算扭头就走,却半路上回过头来,朝着元辰的桌子上看了一眼。   “那啥……诸位大人,”只见刘穷理陪着笑脸儿,小心翼翼地说道:“图纸可别搞丢了啊,要是缺一张,那都要了小人的命了!”   说完了之后,这个刘穷理都没敢看众人的反应,扭头赶紧走……   看来他也知道自己不得上官喜欢,说的话越多就越容易挨训,所以出去的时候就跟逃跑似的。   这时的沈渊却松了口气,看着朱常浩笑了笑,朱常浩也向他会意地点了点头。   沈渊这回算是弄明白了,为什么一个从四品官员之死,天子却要钦点自己来破案,原来是跟这场庆典有关!   既然有外国使臣到场,庆典中老太后还要与民同乐,那这庆典就是非同小可,万万容不得一点纰漏。   可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元辰却死了!想必天子也是对这件事暗自生出了警惕。   皇上也怕因为这个案子,导致庆典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派沈渊亲自到场侦破案件。看朱常浩的表情,沈渊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想到这里,沈渊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的裤子被粘稠的鲜血粘在凳子上,果然起身的时候,发出了“呲啦”一声。   沈渊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都跟上,然后他们居然就这样从元辰的官厅一路向南,一直走到了前院的大门口。   看这位沈少爷的动作,居然就要这么走了!   朱常浩显然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连日常跟随沈渊的蓝姑娘和苏小棠,也觉得莫名其妙。   “这案子难道就不问了吗?就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儿?”   而这一刻的沈渊却始终保持着沉默,看他的嘴里,却好像在念叨着什么。   光禄寺的大门是轻易不开放的,如今正紧闭着,沈渊他们一群人通过边门走了出来。   然后他们绕过了影壁,大家就已经站到了大街上,沈渊向朱常浩笑着说道:“咱们先回梁园。”   “那这案子……”正在朱常浩莫名其妙的要向沈渊发问的时候,他忽然间听到远处的钟鼓楼发出了报时的声音。   巳时两刻,一声钟响,然后是缓缓的两声巨鼓。   就在这一刻,朱常浩发现沈渊抬起头,向着影壁上扫了一眼! 第990章 晨钟历历鼓声残、谜底揭幕、如此一箭   此时的朱常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的心里却是一下巨震。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着刚才这一刹那的沈渊,目光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就像这世上所有的秘密都瞒不过他!   ……   等沈渊众人回到梁园之际,这位马智敏大人还是第一次上门。   当他进门时还笑着对沈渊说:“这回下官得看看沈少爷到底缺点啥,刚搬了新家,难免有没想到的地方。”   “到时候你缺啥我就给你买啥,就算是我的乔迁之礼了。”   可是等马大人进来之后,立刻就傻眼了。这梁园里湖山形胜,美韵天成,景致佳妙,极具匠心,他哪里能看得出来,这里头缺了啥?   而沈渊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看出马大人的表情有些尴尬,于是笑着说道:“这园子太大,我这里边儿住着,就缺几位好朋友!”   “你不说缺什么就给我准备点儿什么吗?马大人以后常来不就得了?”   这马智敏一听见这话,满脸的尴尬立刻就成了喜上眉梢,他心说:这位沈少爷真是人中龙凤,说出的话,真是句句让人心服口服!   而这时的苏小棠却一边在后边走,一边笑着小声对蓝姑娘说道:“少爷真是会说话,不服不行。”   “你说要是让那个刘穷理跟着少爷待个十天半月的,那小子能当大官儿不?”   “不用跟我待个十天半月的,他也能当大官儿。”这时的沈渊也听到了苏小棠的话,他回头看了看苏姑娘,然后向着朱常浩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苏姑娘这才意识到,回头朱常浩可是一定会回皇宫复命的。到那时,他只要叙述案情的时候把这个刘穷理又可笑又可怜的境遇一说,说不定这小子真的就因此飞黄腾达了!   等大家到了沈渊的沐云堂,朱常浩除了两名随从在门外,其他的侍卫都留在了梁园的门房那边。   身边没了其他人,朱常浩随即在椅子上转过身,目光灼灼地向着沈渊的脸上看去。   他知道少爷在案情还没查清的情况下就先回了家,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而沈渊却回到了自己的书桌边上,他直接抄起一块松烟墨,用墨块的尖角在纸上画了起来。   等到朱常浩蓝姑娘他们好奇地上来观看,就见沈渊手上画得飞快,俨然是一副光禄寺衙门的地图。   这幅地图却和大明朝的地图迥然不同,上边并没有画好的亭台楼阁,而是一副标准的俯视图。   好在这只是一副示意图而已,上面甚至都不用标注房屋和院落的尺寸,只是画个大概就行。   等沈渊画完了之后,又在内院官厅中,元辰死亡的地点画了个叉。   等大家向这张图上看去,就发现这幅地图和光禄寺内部的房舍分布,竟然是分毫不差。   “案子已经清楚了……”   “啊?”   沈渊才说出这几个字,立刻就把周围的一群人吓了一大跳!   怎么就清楚了?大家的心里全都是匪夷所思,在整个侦破的过程中,他们都在旁边跟着,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可是沈少爷却来了这么一句!   “光禄寺的正门宽阔厚重,毕竟是五寺之一的大衙门”沈渊画完这张地图之后,用墨块点了点光禄寺大门的位置说道:   “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那是两扇加起来两丈宽,一丈二尺高,五寸厚的大门。”   “像这样的大门,关起来势必不会太严,我看过那个门缝儿了。”沈渊向着大家笑了笑道:“两扇门之间,有一条半寸宽的缝隙。”   此时大家听到沈渊莫名其妙的开始讲述那扇大门的事,所有人都是错愕不已。也不知沈少爷的关注点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毕竟凶案现场和那扇大门之间,还隔着一重院子呢!   只见沈少爷接着说道:“然后在关闭的大门门缝附近,有一扇门的边缘上有一个白点,正好在七尺高的位置上。”   “我看过了,那个白点是因为大门的朱漆被人碰掉了一块,露出了里面的灰胎。”   见到周围一片莫名其妙,咔咔乱闪的眼神,沈渊耐心地解释道:   “在往木头上刷漆之前,尤其是在大件的木料上,比如说房梁、柱子和门扇,都要用这种灰胎先刮一层。”   “灰胎是用石灰和桐油混合在一起做成的,刮在木料上可以把木头上的裂缝和钉子孔盖住,这样油漆刷上去就不会顺着裂缝渗进去,以至于表面上刷多少层都刷不平。”   “就是刮上去的这种灰胎,在刷漆之前还要用磨石再打磨一遍,因为灰胎的主要成分是石灰,所以它是白的。”   “因此一旦红漆剥落下去,下面的灰胎,就会显得分外显眼。”   之后沈渊又把墨块向上移动了一寸,点了点光禄寺门前,那面影壁墙!   ……   “这面影壁,我想大家都看见了,”沈渊接着说道:“上面是砖雕的纹饰……透雕。”   “啊?”听到这里的时候,朱常浩好像猛然间想明白了什么。   而这时的蓝姑娘,却已经用力地点了点头!   “所以呢?”此刻的马智敏大人和庞宝强还没明白,他们居然异口同声地问了这么一句,沈渊不由得笑了笑。   就见他淡淡地说道:“由于光禄寺离皇宫内院非常近,所以皇宫东北角的钟鼓楼报时的声音,在光禄寺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咱们出来的时候是巳时两刻,钟声后是两声鼓响。而案发的时候,也就是元辰大人死的时刻,是辰时四刻。”   “那时整个光禄寺里面的人都会听到一声铜钟,然后是咚、咚、咚、咚、四声鼓响!”   ……   沈渊接着说道:“当我从元辰的椅子上起身,往外走的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在丈量距离。”   “当我走到影壁墙外的街上,听到钟鼓声响起的那一刻,正好是一百二十步!”   只见沈渊手里的墨块发出了“刷“的一声响,他从影壁墙外大街上的位置开始画了一道线。   这条线一直穿过了影壁墙和大门,然后是前院和光禄寺正堂,直到它延伸到了元辰的椅子上! 第991章 奸谋隐隐在此间、似有渊深、又如海翻   “那个弓箭手,是在街上放的箭。”沈渊淡淡地说道:“当时他的眼前有两个标记,一个是透雕影壁上的某个孔洞,一个是大门缝隙旁边的那个白点。”   “他只要把这两个点连成一条线,那支箭就会穿过镂空的影壁,再穿过大门的缝隙从前院射入、飞过正堂的前后大门、穿过后院、直达元辰的咽喉!”   “然后这支箭又穿过了元辰的咽喉,直接顺着后窗户飞出去,落到了太液池的远处……这就是犯案的经过。”   “一百二十步……那是二十丈远!这人的箭射得这么准?”   此时的朱常浩已是目瞪口呆,他嘴里喃喃自语地问道:“射箭能精准到这种程度?”   “完全可以,”沈渊点了点头说道:“影壁墙的小孔距离大门的白点是两丈,这么长的瞄准基线……算了,反正对于一个神射手来说,这并不难就是了。”   “他怎么在街上放箭的呢?那条大街上全都是人!”苏小棠在旁边问道。   “他坐在马车里,透过窗口向外射箭,”沈渊向苏小棠笑了笑道:“他只要将车停一下,射了箭之后就让车夫把车开走,就不会有人发现。”   “那这支箭,跟钟鼓楼上的报时又有什么关系?”这边的马智敏大人也随即问道。   “他利用鼓声掩盖了羽箭的破空声,”沈渊笑了笑:“他掐准了时间,让马车停在街上。”   “然后他在钟声响起的时候举弓,第一声鼓的时候瞄准,第二声鼓响的同时,他的箭已经射了出去!”   “能够跨越二十丈远穿透人的脖颈,说明他这支箭非常有力。这样的羽箭破空时,一定会发出短促而尖利的声音。”   “可是这个声音却被鼓声掩盖住了,整个光禄寺里没有一个人听得见。甚至和元辰同在一个屋子里的老穆和老刘,他们也没听见!”   “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象房里大象的嘶鸣声,掩盖了羽箭的破空声。”沈渊笑了笑说道:   “可是和节奏恒定的鼓声比起来,大象的声音就很难控制节奏,对不对?”   “不对……”这时,蓝姑娘忽然摇了摇头说道。   “一共二十丈长的距离,那个弓箭手怎么知道在这个时候,他射箭的线路上不会正巧站着一个人?要是他一箭把其他人给射死了呢?”   “那支箭射出来的时候是一条抛物线,事实上这条线比所有人的身高都要高,即使有人正巧在线路上出现,羽箭也会从他头顶上飞过。”   沈渊在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一下笑着说道:“那支箭在离弦之后,就一直在上升。”   “羽箭穿过大门时的高度是七尺,远远超过正常人的身高。而元辰所在的官厅,想要进门的话却要走上三级台阶。”   “所以元辰虽然是坐着的,但依然略高于院落里其他人的高度……还有问题吗?”   沈渊这一通连珠炮式的解答,显示他已经把所有的因素全都考虑到了。大家纷纷想象着当时的情景,只觉得那个神箭手简直是神乎其技!   “那支羽箭飞了那么远,它为什么没有留在元辰的脖子上?”蓝姑娘随即又问道。   “只要箭力够强就行。”马智敏大人接过了话头,显然他热衷于行军作战,也是曾经练过骑射的。   他点头说道:“在近距离射鹿的时候,我都曾经用箭射穿过鹿的肩胛,整支箭都能穿过了鹿的身体……可是一过五丈远,我就射不穿了。”   “不过那个元辰大人,他的脖子才多粗?”   而这时的庞宝强却挠了挠脑袋,又小声地问道:“那么,那支箭在湖里。不会漂起来吗?”   “它会被箭簇的重量压着,箭头入水,就留下一小段箭尾浮在水面上。”此时的朱常浩叹了口气说道:“我射水鸭子的时候就见过。”   “入水后的羽箭,就跟一小段芦苇看起来差不多,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被风一吹就顺水漂走了。”   ……   此刻案件已经基本上清楚了,却见朱常浩若有所思地说道:“要想验证沈兄的想法也很容易,我去找一个弓箭手到光禄寺现场……”   “不行!”沈渊一句话,就把朱常浩的主意给否定了!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把大家带到家里来,然后才揭开这个秘密?”沈渊皱了皱眉,向朱常浩说道:“你再仔细想想这一箭!”   “那个刺客需要满足多少条件,才能保证这一箭能精准地射死元辰?”   “啊?”朱常浩听见这话,顿时愣了一下。   在这之后他深深地吸了口冷气,喃喃自语地说道:“那个刺客要非常了解元辰当值的习惯,甚至连他摆放椅子的位置都清清楚楚,而且在时间上也拿捏得丝毫不差。”   “他得了解光禄寺里面的构造,才能制定出这样一个刺杀计划……他得实地试射过一次,才能在朱漆大门上准确地作出一个记号,保证自己在今天早上,能一箭射杀元辰!”   “啊?”此时的朱常浩,猛然间瞪大了双眼!   “在光禄寺里……有他的同伙?”   “对啊!”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就因为这个,当我发现了那个白点之后,甚至都没上前仔细看,就是不想打草惊蛇。”   “你居然还要派一个弓箭手去……”沈渊看着朱常浩,淡淡地说道:“还需要我再提醒你吗?”   “拥有这样的眼力和臂力的弓箭手,在京师里也一定是屈指可数,所以说不定你找去试射的那个弓箭手……”   “……就是凶手本人!”在这一刻,朱常浩接出了沈少爷的下半句话,他脸上的神情已经满是惊愕和惶恐!   “回去报告吧,”沈渊向着朱常浩点了点头,然后又长叹了一声道:“庆典举办在即,主事官员被杀,我当王兄你是兄弟,所以提醒你一句。”   “这件案子的水又脏又深,能躲躲了吧,别往里踩。”   “好!”   朱常浩是何等心机?他立刻明白了沈渊的意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第992章 舍生赴死又何妨、梁园疯狗、歪拉宝强   要说到破案推理,估计朱常浩比沈渊能差到扬州去……但要说到官场上这些乱事儿,朱常浩身为皇子,他还能心里没数?所以沈渊这句语重心长的规劝,也让朱常浩的心里感到了一丝温暖。在这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告辞,回宫报告去了。   “那……凶手呢?”见此情景,马智敏惊愕地问道。   如今朱常浩的事已经完了,可是马智敏却还在边上等着呢!   现在这案子又落到了他的头上,可是沈少爷只是分析出了作案的手法,凶犯却压根儿还没影儿呢。   马大人觉得这事儿怎么也不能这么算了,于是莫名其妙的向着沈渊问了一句。   沈少爷却笑着摇了摇头道:“等消息吧……上边愿不愿意咱们接着往下查,那还两说着。”   “另外我劝王瑞的话,马大人不也一样听见了?”沈渊苦笑着说道:“再这么查下去,庆典那边但凡出个一差二错怎么办?我这脑袋也不是防弹的啊!”   “咱跟这破案子起什么腻?我一翰林……”   “四品带刀翰林!”马智敏大人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他琢磨了一下沈少爷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忽然间他又明白了过来。   “您可以不管,我可不能不管呐?”只见马智敏带着哭腔说道:“我可是把这破案子主动抢过来,扣我自己脑袋上了!”   “我这不作死吗我……”眼看着马大人的话里都带出了一丝哭腔儿,他也知道这事儿根本赖不着人家沈渊,怪就怪自己升官太上瘾了。   他当时一听这案子里有沈少爷,立刻抄起来照着自己脑袋就是一个爆扣……连后果都没考虑!   而这时的沈少爷却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是福是祸,谁又能说得准?”   “等王瑞回来,咱们不就知道了?”   ……   如果说沈渊考试之后的生活跟之前有哪里不同,那得说比原先要悠闲多了。因为他现在再也不用夜以继日辛苦地读书了。   当然沈渊还记得他向老师陈眉公承诺的“入世读书”这四个字,不过像八股文这样的东西,既然考上了也就从此无需再费什么脑筋。   所以现在沈渊的时间很充裕,在朱常浩离开梁园去皇宫报信之后,他就笑着走到了院落里,看着自己这些兄弟练武。   马智敏大人还是愁眉苦脸的,他现在已经意识到弄不好这场必然露脸的差事,怕是要砸锅。   因为沈渊奉劝那个王瑞说这件案子里的水又脏又深,让王瑞不要轻易往里踩,这说明沈渊本身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可是沈渊能撤得出来,马智敏本人却一步都不能退。毕竟涉及到官场上的事,所谓“一字入公门,九牛二虎拔不出”,更何况这个案子已经彻底地落在自己身上了。   所以马大人现在被自己坑了一道,正是越想越后悔的时候。   此刻还没到午时,在这个季节天气已经有些热了。   如今的院落里正有两个人在切磋试招,其中一位是那个大铁棍子风倾野,另一位则是歪拉骨庞宝强!   其实他俩的武功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但是人家庞宝强虽然赖赖唧唧的,天生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但这小子对自己却是极狠!   每天上午若是沈渊没有差遣,他都是玩命锻炼体魄,习练功架,所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这小子在基本功上真是狠下了功夫。   然后到了下午,没事的时候庞宝强就会一个一个地找院子里的高手喂招。   其实满院子的武林高手,除了小贝现在已经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哪一个都比他要强上数倍。   今天上午因为跟沈少爷一起出去,所以练功就免了,此时庞宝强和人喂招的时候因为体力充足,所以打起来格外的凶狠。   其实他的打法用凶狠都不足以形容,这家伙一边打一边喊,唾沫星子横飞,眼睛都快瞪红了。   眼看着那把长刀在他的手里一刀未尽,又见一刀,招招全都是搏命的招数!这小子一点后手都不留,简直就像是面对着杀父仇人一般的打法!   风倾野手里拿着他那根大铁棍子,手腕轻轻抖动之间,小臂粗的棍身嗡嗡震颤,挥动起来烈风呼啸。   可庞宝强在他的面前猫蹿狗闪,兔滚鹰翻,一边闪躲一边向前递招,居然刀刀都是进手招数!   “这特么应该叫疯狗刀法才对!”此时的风倾野心里也是暗自称道:“这小子的武功进境可真是不慢。”   可是他这样搏命的招数,要是在战阵上遇见真正的高手,恐怕死的也比谁都快!   就见这时的风倾野看到庞宝强一个俯身左手撑地,又要借势而起,右手刀向自己狠狠劈来。   风倾野手腕一抖,那根大铁棍就从上至下,呜呜作响地砸了下去。   随即庞宝强的身体用力向后一闪,铁棍的尖端就离他的鼻尖还不到一寸远,“呼”的一下擦着他前胸砸到了地面上!   “霍!”这情景看得沈渊都是一挑眉。   刚才这一下躲闪庞宝强看似危险,却是掐准了对方的兵刃长度,说明他心里是有数的!   转瞬之间棍头落地,庞宝强毫不犹豫,猛然向前就是一纵身!他手中那把长刀搭在了铁棍上,随着他的身形一溜火花带闪电,长刀擦着铁棍就向前削了过去!   这一下要让他削中了,风倾野握持铁棍的手指头就没了!   ……   就见这时的风倾野淡然一笑,放弃了握住铁棍,而是用掌心托着棍身,单掌向上一举……庞宝强这把刀随即就是越削越高!   可是他的动作太快,连自己都刹不住车了!   “哎?哎?”歪拉骨发现自己手上的刀越来越高,他自己还在继续向前冲……这哥们忍不住大喊了两嗓子。   随即他空门大开的胸前,就被风倾野一脚蹬了个结结实实。   瞬间庞宝强掌中刀“咻”的一声就脱了手,人也像一个被甩出去的布娃娃一样,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第993章 真传只在一念想、灵心顿悟、在此一场   只见他在半空中车轮一般旋转了一圈儿,后背噼里咔嚓撞上了一大排竹子之后,“轰”的一声砸在了院墙上。   然后他的身体就像一只被扔到墙上的袜子,“碧昂”一声呼在墙上以后,顺着院墙就出溜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墙根下。   风倾野这一脚,却是掐好了准头和力道,正好让庞宝强来了个后空翻三百六十度,不然他的脑袋要是正中墙壁,庞宝强也就完了。   但庞宝强的身体素质显然也是练得不错,他后背在墙壁上砸的那一下,居然是丝毫无损。   就见他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索性没起身儿,直接坐在墙角底下思考了起来。   沈渊看见庞宝强胸前的袍服上,清晰地印着一个一尺长的大脚丫子印儿,不由得心里又是一阵好笑。   只见庞宝强的五官都揪揪在了一起,一张嘴却咧得像个瓢似的,他苦恼万分地嘟囔道:   “出手比我快,力道比我猛,招数还比我精妙!遇到这样的敌手,我要怎么打才能赢他?”   “这小子心性不错。”此刻沈渊身边的苏小棠闻言,却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刚才说的这三条,比他快,比他猛,比他妙,只是被他当成了困难,却没在他心里变成失败的托词。”   “练武的人,还真就得有这个心性才行。”   此刻的蓝姑娘和苏小棠,照旧一左一右跟着沈渊。蓝姑娘也听说过庞宝强的事,知道自家沈郎对这个歪拉骨十分看重,所以也笑着看着场下没说话。   而这时的风倾野却把头一偏,向着旁边正在观战的龙小羽说道:“他这疯狗刀法是你教的?我看你平时动手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实力不足就这么猛冲猛打,容易出人命啊龙少爷!”   “你放心,这小子头脑清醒着呢。”就见这时的龙小羽一边笑着摇头,一边走到了场地正中。   他的手上,猛然间出现了那两支色泽漆黑的龙牙刀!   “抬起头来好好看着!”龙小羽淡淡地看了庞宝强一眼,然后忽然间,如利剑一般向前急冲。   他的目标,正是风倾野!   庞宝强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而这时风倾野也双手握住了大棍,龙小羽作势前冲,风倾野一个横扫!   棍影如山,威如狱海!刹那间龙小羽弯腰躲过,然后风倾野又是狠狠地向下一砸!   龙小羽身子向后一闪,大铁棍从他的胸前一略而过,正好击中了院落中的地面……这一切就跟庞宝强和风倾野动手的经过,一模一样!   然后就见龙小羽身子作势向前猛冲,不过他脚下蹬地的第一步,却不像庞宝强那样踩在地上,而是一脚跺在了风倾野落地的棍头上!   这一瞬间,庞宝强眼中就是异彩一闪!   他师傅龙小羽往往会突出奇招,就这一下细微的变化,却让后面的战局彻底变了模样!   风倾野知道,自己若是还像之前那样出招,龙小羽这家伙一定会踩着铁棍两步向前,跳到自己头上。于是他吐气开声,手腕猛地一抖!   只见这条纯铁铸就的大棍就像是窜出草地的毒蛇一般,猛然间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棍头向上就是一挑!   就在这一刻,龙小羽却撤回了自己的腿,身体依然向前冲去,刹那间已经到了风倾野的面前。   龙小羽的龙牙刀至短至险,如果让它贴身近战,就算是风倾野也吃不消。   于是风倾野转身向旁边一让,他那根大铁棍正好处于两人的身体之间……然后他回身一拳,正中铁棍顶端。   “呜”的一声,铁棍的这一头就向着龙小羽的身上扫去。   龙小羽随即身子后仰,让过了那根呼啸带风的大铁棍,然后他的身体一下子弹了起来,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中间。   而风倾野一拳过去,随着铁棍的一端飞出,另一端却呼啸着飞回来。   这根大铁棍在空中以中间为轴,正好转了一个大圈,“砰”的一声铁棍的末端,被风倾野牢牢地接在了手里。   两人的动作刹那间停止,这疾如迅雷一般的招式猛然定格,一场惊心动魄的比斗,恰好打了个不输不赢!   “看懂了吗?”龙小羽双手背负着龙牙刀,转回头向着坐在墙角那边的庞宝强看去。“嗯……一点点!”庞宝强急得抓耳挠腮,好像摸到了什么门路,却依然没能准确地说出来。   “记住了,敌人的速度、力量、与变招,应为你所用!”龙小羽昂然而立,淡淡地说道:   “若是做不到这一点,你永远也成不了高手。”   “我艹!原来如此!”这一下,庞宝强终于明白了过来。   从头至尾,他的师傅龙小羽只是在对方的棍头上踩了一脚,却使得风倾野不得不用力挑起了大棍。   当龙小羽再度欺身向前时,发力已满的风倾野已经不能再用这根棍子做任何事了……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龙小羽切进他的内线。   所以他师傅只做了这么一点点,却用对方磅礴的力量,反过来限制住了对方的变招……这是何等强悍的对战思路?   跟自己疯狗一般的刀法相比起来,老师的打法简直是精妙绝伦!   这时庞宝强脑海中接连不断地想着,下次遇到力量强横的对手,他该如何取胜呢……   而这时站在他旁边的小贝爷,脸上的神情却是悲愤无比!   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刚才龙小羽说的那番话……他一个字儿都没听明白!   小贝当然知道这些要诀是绝对的好东西,庞宝强的武功日益强横,就是出自这样的指点,原本他在旁边也应该是听者有份儿。   但是鉴于文化的隔阂,他对这些玩意儿理解起来却非常困难,这使得贝爷心里这个恼火,简直就就别提了!   沈渊笑了笑,一转头却看到旁边的马智敏大人正在发呆。   少爷还不知道,此刻的马智敏心中正在暗想:“用敌人的力量来控制和打击敌人……这是不是沈少爷面对敌手,无往而不利的秘诀啊?” 第994章 遍地英豪在我旁、锦衣三怪、无回刀王   在马智敏的心中,沈少爷的思路和智谋是他远远望尘莫及的,所以他净往高深上面想了,弄得连现在的沈渊也不知道,他心里琢磨的是啥……   ……   这次等待的时间可不短,一直到吃过了午饭,沈渊才听到院门那边传来了脚步声。   沈渊坐在堂前的书桌上向外一看,朱常浩正带着一个人走进来。   当沈渊站起身迎接的时候,看见朱常浩后面那个人穿的衣服,他却是忽然愣了一下。   那件衣服是由大红云锦妆花纱制成,绣蟒左右,制如曳撒,系以鸾带,下有分幅,二旁襞积。   这件衣服胸前绣色鲜艳夺目,上面的纹样蟒身龙头,鱼鳍燕尾……这是一件飞鱼服!   既然是飞鱼服,说明此人就是锦衣卫了。沈渊心中立刻想到了那个二十丈外,一箭夺命的神射手……随即暗自笑了笑。   显然这个案子里出现了这么一个厉害的神箭手,朱常浩本人的安全也很成问题。所以他爹万历皇帝才给他派来了这样一位高手贴身跟随,这个锦衣卫是来保护朱常浩的。   可是当朱常浩他们两个人穿过院落之际,朱常浩的目光看到了走出房门迎接他的沈渊淡淡地笑了一下,而那个锦衣卫却在半路上站了下来。   风倾野正躺在一处树荫下昏昏欲睡,两条长腿上的腿毛随风飘荡。那个锦衣卫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却落在地上的那根大铁棍子上。   这个人的眼力不错,他显然看出能使用这种兵刃的汉子,肯定是一个极其骇人的高手。   风倾野的眼睛没精打采地张合了一下,看见这个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兵器,于是老野赖赖唧唧地说道:“看什么看?”   “我这儿还有一根,要不要掏出来给你长长见识?”   他面前的这个锦衣卫哼了一声,转过了头,他这才一扭身的功夫,正好龙小羽从他的身边走过。   小羽正在履行他书童的职责,看到朱常浩来了还带来一位客人,于是就拿托盘捧着四杯茶,正要送到堂上去。   可是他经过这个锦衣卫身边时,正好赶上那个人一回身,龙小羽就用胳膊肘轻轻一拦,免得他碰洒了自己手中的茶。   在一瞬间,这名锦衣卫下意识的手肘用力横扫,这是被人侵入他身体内圈之后的正常反应。   可是他这一下扭身带出肘却用上了腰腿的力量,力道却是不轻!   龙小羽丝毫没动,任由两个人的胳膊肘“砰”的一声撞在了一起,在这一刻势均力敌,谁也没奈何得了谁!   “贵客小心……看茶水污了您衣服。”龙小羽笑着说了一声,随即便向堂上走去。   而这时那个锦衣卫惊讶地看到,和自己硬抗了一招,不胜不败的那位……居然是个半大孩子!   非但如此,人家手里还托着一茶盘,那上面的茶盅里连一滴茶都没洒出来!   此刻这位锦衣卫的脸上,神情一下就凝重了下来。   这边的朱常浩后脑勺对着院子,还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儿。他笑着和沈渊说了一句就要进去,屋里还有马智敏大人等着他们呢。   可是沈渊面对着院外,却清楚地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他正想要开口向那个锦衣卫解释一句,却见那个人冷笑了一声说道:   “沈翰林是个文官,家中却养着这么多高手,你这是何意啊?”   沈渊一听见这话,心里就有些不高兴。话说这些锦衣卫的性情,他多少也了解一些。   这些人最善于罗织罪名,就算是没毛病人家都能给你挑出毛病来。刚才他又在龙小羽和风倾野的身上折了面子,看来这是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了。   只见沈渊淡淡地笑道:“地上躺的那个大铁棍子,是击杀江南无为教反贼刘天绪的功臣。”   “刚才送茶来的这个小兄弟也曾与刘天绪舍身血战,断了十二根肋骨,内腑重伤,却依然死战!”   “他们都曾跟随我平灭数省叛匪,纵横江南一步未退,像这样的人我手里不下十个,都是为国征战的功臣。”   “他们不是我养的,是沈某的生死兄弟。你可曾为国立下尺寸之功,也配说他们的是非?”   “哎哎?这话儿怎么说的!”这时的朱常浩一见话茬不对,回头看到那个锦衣卫脸上一片铁青,连忙出来向沈渊解释。   其实不用他解释沈渊也知道,这个飞鱼服是天子派来保护朱常浩的,但咱们沈少爷的小暴脾气一上来……他也不是惯孩子的人呐!   “老江你屋里请!”朱常浩向着这个锦衣卫比划了一下,示意让他先进去,然后才拉着沈渊说道:   “这位是‘无回刀王’江寒凌,锦衣卫有名的三大怪之一,手上有把子真功夫。”   “这人我了解,肚子里绝没什么坏肠子……时间长了沈兄你就知道了!”   “要不是他脾气又臭又硬,谁的毛病也不惯着,也不会到现在才是个百户。他要是个阴险小人,我敢把他往你院子里带?”   这边沈渊一看的朱常浩的神色,就知道王爷说的是真话,沈渊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那个江寒凌要真的是脾气臭也没什么,只要不是起了坏心,沈渊也犯不着和他针锋相对。   更何况朱常浩是何等身份?他还在中间给打着圆场,沈渊再发火就没道理了。   而那个江寒凌,一听说沈渊家里送茶的小厮都曾经有过如此辉煌的战绩,自然也知道,自己指责沈渊蓄养高手的话完全没道理。   这家伙倒还真的是个讲理的,发不出火来也就不说话了,任由朱常浩推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随后沈渊朝着这个江寒凌脸上打量了一番,话说锦衣卫百户可穿不上这种标准的飞鱼服,看起来这家伙也是立过大功的。   只见这江寒凌身上的衣服精神,人也精神,一张脸上虽然没什么友善的表情,但是线条犹如刀砍斧剁,却是十分硬朗。   这是个三十岁上下的老帅哥,身量高骨架大,剑眉凤目,鼻梁挺峭,坐在那里不动如山,看这个气势也确实是个高手无疑。 第995章 潜伏暗算鬼神狂、阻断明察、沈郎暗访   同时你看这个江寒凌的样子,小脸雀青,嘴绷得那么紧,也完全没有和沈渊和解或是就坡下驴的意思。   估计他也是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询问,却迎来了这位沈状元如此激烈的反应,于是他也就决定不说话了。   沈渊摇头笑了笑,从龙小羽的托盘上拿起了一盏茶,递到了江寒凌的旁边的茶几上。   他笑着说道:“这些兄弟跟我出生入死,江大哥烧我家房子都没事儿,说我兄弟可不成!”   然后沈少爷也不去管这个江寒凌,而是转头向着朱常浩的脸上看去。   朱常浩知道这是沈渊问他,到宫里汇报后拿出什么结果来了。于是他也没跟沈渊回话,而是笑着向旁边的马智敏说道:   “这个案子还得在马大人身上继续挂着,但是案子破不破跟您关系就不大了,绝不能让您因为这个受了责罚。”   “后边的事儿你也不用查了,回去照常忙您的公务,上面绝不问责,大人尽管放心。”   听说案子还得挂在他身上,马智敏立刻就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可是他一听说上面不打算问责于他,又是如释重负地长叹了一声!   随后马智敏连忙起身告辞,还向沈渊眉飞色舞地递过来一个眼神。   沈渊当然知道他这个眼神里是什么意思,显然是这位御前侍卫王瑞纯粹是为了照顾沈渊的面子,才特意给马智敏争取了这么一个不问责的结果。   所以马大人在这件事上,得领沈渊挺大的一份人情才对,刚才那个眼神也说明他明白了这一点。   等马大人走了之后,沈少爷送人到了院子门口,然后又折回身来。   这次等他坐下,屋子里就剩下了朱常浩、沈渊和那位锦衣卫百户三个人了。   “说吧。”沈渊笑了笑,他知道朱常浩把马智敏打发走以后,后边一定还有文章。   就见朱常浩苦笑了一声说道:“这案子沈兄你还得接着查,我跟着你。”   “上面说事关庆典大计,这里头万万出不得丝毫纰漏。为防打草惊蛇,所以马大人那边的官方调查可以停止,但是咱们这边的暗查还得继续。”“我知道这是出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是沈兄你就像那个刘穷理,就你这么一个能干活的人,来了差事不派你还能派谁?”   “这道理我懂……”说着,朱常浩苦笑着伸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说道:“上面也懂。”   “懂就好,”沈渊听到这里,也是无奈地点头说道:“能得点儿体谅就不错了……咱还能说啥?”   “……还有吗?”   这边朱常浩看到沈渊欣然接受了暗查案子的委派,他也笑了笑。   他听到沈渊问起,于是笑着说道:“我回去之后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刘穷理是新任光禄寺少卿,庆典他接着干,人命案子咱接着查。”   “行,走咱光禄寺!”沈渊这次答应得倒是痛快,他起身带刀,然后就带着朱常浩和那个江寒凌一块走出了厅堂。   照例是苏小棠和蓝姑娘跟着,龙小羽和庞宝强打下手,沈渊出门后朱常浩带上了自己的卫队,一路向着光禄寺呼啸而去。   那么有人可能会问了,这回就不怕打草惊蛇了吗?其实,只要沈渊和朱常浩不往影壁和大门上看,那就算不得打草惊蛇。   毕竟发生了这样的案子,办案的人要不来回勘察现场,反复走上几次,那才不正常对不对?   ……   等沈渊他们到了光禄寺,向那位寺卿马远大人宣读了圣旨,告诉他新任少卿由刘穷理担任,当时这位光禄寺卿大人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精彩!   看他的意思,那个刘穷理居然也能升官儿,那简直比在土里挖条蚯蚓,任命它为光禄寺少卿还要离奇!   沈渊也是心中暗笑,如今光禄寺的作案现场已经恢复了原状,沈渊找来了那个姓刘和姓穆的两位官员,让他们把庆典有关的所有图纸都收拾好,总共汇集了一大卷,交给了龙小羽拿着。   然后他们一行人就出了光禄寺,直奔崇文门附近的庆典现场而去。   一路上沈渊向朱常浩交代,这次他们去主要是三个事:一是把图纸交给刘穷理,告诉这家伙已经是光禄寺少卿了。   二是看看庆典现场的情况,多少心里也该有点数儿才行。   第三就是让刘穷理检查一下图纸,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凶犯如果要在庆典上做手脚,还因此弄死了一个光禄寺少卿,那么他们的手段就很有可能和工地现场有关联。   此刻,在一边无声无息跟随着的江寒凌闻言,心里却在暗暗吃惊。   这位沈状元做事看似漫不经心,甚至有点儿随性而为,但他的心思却是缜密得很。   看他刚才说出的一二三条就知道,这位沈少爷似乎是心里有数,他好像是在一个一个地掐灭这这件案子里所有的疑点。   估计等到其它的细枝末节全都排除之后,剩下的就应该是案子的核心了!   ……   很快他们就走过了正阳门,这里就是沈渊当初金榜题名时发榜的地方。   到了正阳门附近时,朱常浩还开了沈渊几句玩笑,毕竟之前沈少爷被人家榜下捉婿,居然被人活活抓走,这也是沈少爷人生经历中不小的污点。   说到这里,沈渊就暗恨那个炼心道人……那个死老道一屁八个谎,一句真话没有!   他不但隐藏了自己会武功的事实,而且还给自己来了个突然袭击。   “妈的等下回见着他,你看我怎么弄他的!”沈渊咬牙切齿地发誓,看得旁边的朱常浩一个劲儿直乐。   过了正阳门之后,街道两边就露出了改造的热闹景象……两边的商铺楼上全都用芦苇编织的席子盖着,显然上边正在施工。   同时楼下的商铺还在营业,所以人流和工匠混杂在一起,倒是显得更加热闹了几分。   再往前走,街边上时不时就露出用席棚搭建好的大棚子,每个棚子门口都有专人看守,显然那里面就是彩灯一类的设施了。 第996章 雷霆动于云霄上、有驰有张、利刃心藏   这时的朱常洛才发现,刚才被自己倒过来那个小沙漏,居然正好漏光了最后一颗沙粒!   “所有闺中少女都会为它疯狂的……咱京师!”朱常浩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要是把它妆金嵌银,外面加上一个特别好看的盒子,准保能卖个好价钱。”   “不仅是京师,大江南北甚至是外藩少女,七大姑八大姨的都会被这东西吸引,忙不迭地投靠我大明。”   “到时候外邦就剩下一群大老爷们儿无法生息繁衍,自然是不攻自破……果然是军国重器!”   朱常浩一边说一边没忍住,到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东西的核心,是个发条计时器,”沈渊当然听出了朱常浩话中的调侃,于是他笑着说道:   “就像是宫里的自鸣钟一样,一到固定的时刻,它就会‘当当’地打点。”   “所以如果咱们把它做得复杂一些,发条驱动的时间也更长。再连上火药、加上打火的配件……那你想让它什么时候炸,它就什么时候炸!”沈渊一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朱常浩,他把这个东西小心地收起来,对朱常浩说道:“现在还不成熟,王兄你可得先替我保密……对了这个给你。”   沈渊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条腰带,顺手塞给了朱常浩。   朱常浩接过来一看,只见这条腰带上小牛皮做底,纯银镶边,上边镶嵌着十二块无色透明的翡翠。   翡翠的质地犹如一泓秋水,打磨得光润可人,表面看起来并不张扬,但是仔细端详起来却是沉稳大气,带着一种端庄的美感。   不过可有一点,对于侍卫王瑞来说这条腰带正合适,可要是由瑞王朱常浩佩戴,那就有点显得过于朴素了。   朱常浩还不明白沈渊送他这条腰带是为什么,却见沈渊一伸手,从他手中握住了腰带扣。他轻轻一抽,就从里面拔出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刃!   好家伙!这条腰带头里面居然藏着一把锋利的手刺,一寸宽三寸长,握在手中的时候,两面开锋的剑刃正好从食指和中指之间露出来。   原来沈渊送他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腰带,而是一把可以藏在身上的兵刃!   “先说好了,进宫的时候可别让人逮着!”沈渊笑了笑。   “要真轮到我亲自上阵跟别人动手,那估计我也该快了!”朱常浩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把自己的腰带解下来,把这条腰带系在了腰间。   你还别说,尺寸正好。朱常浩年轻英武,细腰乍背,这条腰带系在他身上倒是更增了几分姿色……   沈渊笑了笑,朱常浩也挑了挑眉,然后沈渊就把他打发了回去……用沈少爷的话来说,三天之内不用他来上班了。   等到朱常浩拿着沈渊的安防方案回宫之后,沈渊却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卷……这是刚刚由信鸽送进来的。   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驯养,沈渊已经开始尝试在各个机构之间,用信鸽传递信息。   沈渊打开这个纸卷,原来是一条长长的纸带,他用毛笔把纸带斜着缠绕在那上面,将上面的数字组合抄在了一张纸上。   在这之后他打开一本作为密码本的书,按照数字找到了书中的汉字,于是这条加密情报就呈现在了沈渊的眼前。   这是小七爷送来的消息,经过了这两个月的时间,高丽国已经将黄金船开到了通州码头上,小七爷已经带人完成了交易。   价值数十万两黄金的军火正在运往朝鲜……这下子那帮女真人可有的忙了!   信中还提到,这批黄金已经被小七爷辗转运到了天元票号京师分号,已经在沈渊的产业中投入了运转。   沈渊坐在椅子上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燃蜡烛,把纸带和抄写好的情报全都烧成了灰烬。   随即沈渊又打开了抽屉里的一张图纸,按照上面的尺寸加工新的零件……这个却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而是一个由滑轮和火石组成的打火机。   他抽烟太费劲了,每次啪啪地敲火镰都让沈渊分外恼火。沈渊一边制作着自己的第一个打火机,一边儿还心中暗自想着,打火机油还是个麻烦事……   对了,做好之后要是打火没问题,还得给那位老烟友孟学士送一个去!   就这样接连几天过去,都是平安无事。   眼看着端午庆典,也渐渐地接近了。   ……   五月初三,沈渊和朱常浩突然开始了行动!   这一下让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用朱常浩的话来说,就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沈渊无声无息的过了这么多天以后,动作却一下变得迅猛起来。   他和朱常浩迅速带兵包围了两处地点:教坊司、和制作花车的大木厂。   教坊司里随即开始大肆搜检,不管是不是参与庆典,反正这里每一个人每一间房都要搜到。   沈渊他们重点搜查的目标就是刀枪这类兵刃,弓弩一类的远程武器,还有火药之类的危险品。   而在大木厂,则是主要检查花车上有没有暗中藏起来的暗格之类,能藏匿兵器的地方。   ……   教坊司在城东本司胡同,“本司”二字的意思就是教坊司本司的意思,但是因为以讹传讹,这些年却渐渐地被叫成了粉丝胡同。   当沈渊和朱常浩走进教坊司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兵丁围得水泄不通。   大院里数百名教坊司的歌姬舞妓,全都惊慌失措的在士兵的看管下,集合在院落当中。   沈渊一听到各个屋子里乒乓乱响,全都是士兵在粗野地搜查,就暗自皱了皱眉头。   旁边的朱常浩一看到沈渊的表情,当即醒悟,随即向着带兵的将领下令道:“告诉兄弟们手脚轻点儿,搜查又不是抄家!”   那个将领立刻传令,可是等到消息传到各个屋里,那些杯盘碗盏已经砸坏不少了。   沈渊把教坊司的花名册拿过来翻看了一下,一共两百四十个官妓。他再抬头看过去,里边很多姑娘都是正值花季,有的却已经年纪不轻了。 第997章 新科状元突造访、散花天女、出自教坊   这些教坊司的官妓如今正像风雨中的鹌鹑一样,被吓得瑟瑟发抖。她们有的没来得及梳头,有的衣服都没穿整齐,颇有些狼狈不堪的集中在院子里,战战兢兢的生怕有什么大祸临头。   沈渊叹了口气,话说这些教坊司的官妓也是些可怜人。   她们大部分的来源都是罪臣的家属,一般大臣要是犯了重罪,除了本人要被问斩之外,妻子被罚入教坊司为奴,也是其中的一项惩罚。   也就是说这些官妓大部分都受过良好的教育,甚至是出自锦衣玉食之家,不过进了教坊司之后,命运却是急转直下。   虽然官妓在名义上是负责官府各个庆典之际,奏乐演唱跳舞时用的,属于卖艺不卖身的那一类。   但实际上谁都清楚,稍有姿色的歌女落到了官员的眼睛里,那下场真是可想而知。   等到搜查了一阵之后,负责搜检的兵丁陆续回来报告,除了几把剪刀之外并没发现任何凶器。   沈渊松了口气,和朱常浩对视了一眼,在这样的突击检查之下仍然没有发现兵刃,那就说明这教坊司没问题了。   原本就该撤了,沈渊又觉得这一搜检打碎了人家不少东西,还把这些姑娘们吓得不轻,心里颇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向那些教坊司的姑娘们说道:“本官这次搜检,是因为教坊司姐妹们要去庆典那边表演,为了安防的缘故。”   “倒是惊扰着诸位了,还打破了不少东西,我这里有五百两银子,一人二两,大家见谅!”   沈渊说出这话之后,那帮教坊司的姑娘们倒是面面相觑,十分愕然。   没想到她们被一群大兵搜了这么一顿之后,居然还有银子拿!   对于这些姑娘们来说,这二两银子的数目可也不少了,大家都是惊喜万分!   随即从教坊司的人堆中,走出了一个满脸堆笑的老婆子。看她身上的梳妆打扮,无疑是这些教坊司歌女们的头目。   “谢官老爷厚赏!”只见这个老太婆的一双三角眼,盯住了沈渊的银票,就粘上下不来了!   她笑嘻嘻地伸手说道:“老朽替教坊司众姐妹拜谢老爷!”   沈渊看都没看,就把这张银票扔到她的手里,随即又让负责排练节目的官员把那些姑娘们演出天女散花时的绳子,拿出来给他看看。   在庆典的时候,这些姑娘们要在腰上系着绳子,从同乐楼的飞檐斗拱上凌空悬挂着,一边跳舞向下抛洒花瓣。   沈渊一想起这个时代的安全措施就觉得不放心,所以才特意检查一番,结果他这一看,果然跟自己想得差不多。   这些绳子经过姑娘们的日夜排练,已经出现了磨损的痕迹,有些甚至因为堆放的地点比较潮湿,出现了霉变糟朽的迹象。   “都给我换成新绳子,上面打的结千奇百怪,这都是什么玩意!”   沈渊皱着眉说了那名官员一句,随后拿起一根绳子在上面一边打结一边说道:   “给我看清楚了,每个姑娘表演之前,都按照这种方法打结。”   “等到庆典开始之前,我还要检查你们一次……”   那个官员一边看着沈渊打结,一边漫不经心地连连点头,其间那个三角眼老太太却捏着手里的银票,心中暗自不耐烦起来。   她心说这个官儿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这些事儿是他该管的吗?真是狗拿耗子……   正当她想到这里的时候,却见沈渊拿起那个打好的绳子结,抬头看了那个官员一眼,抬手一绳子就抽在他的脸上!   这种绳子能负担起一个人的体重,自然是十分粗壮,那个官员脸上被火烧火燎地抽了一条子,一下子打了个冷战!   “庆典的时候,”只见沈渊冷冷地说道:“要是这些天女散花的姐妹从太后眼前掉下来一个,就是你的事。”   “到时候我保证你当场进死牢,你闺女和媳妇儿,第二天就会进教坊司!”   “是!”这个官员这时才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上官不是开玩笑的,他立刻哆哆嗦嗦地跪下,接过了那根打好结的绳子。   在这之后,沈渊又看了一眼那个三角眼老太太说道:“一个人二两银子分发下去,敢克扣一分一毫,我杀了你。”   那个三角眼老太婆听到沈少爷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杀气四溢就像是包含着锋利的冰碴儿。   把她给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口中连说不敢,连头儿都没敢抬!   随即沈渊挥了挥手,带着朱常浩和一众士兵呼啸而去,离开了教坊司。   ……   原本钱财到了教坊司这个母老虎的手里,那些姐妹们也完全断了念想。   可她们看到那个年轻英武的官员,居然把维系着她们生命的绳子看得那么重。而且还疾言厉色地让母老虎把赏的银子发下来,这些姐妹们心里立刻便是一阵欢呼雀跃。   她们中间还有人小声的嘀咕到:“谁认识那个官儿啊?好厉害啊!”   “对啊对啊!他是谁啊?”   “他要是能管着咱们就好了……哎呀真俊呐!”“我……”正在大家议论纷纷,不知道沈渊到底是哪方神圣的时候。却见一个教坊司的姑娘站在那里目瞪口呆,一副吞吞吐吐不敢说的样子。   “你倒是说呀!他到底是谁?”旁边的姐妹看她好像是知道,急忙催问道:“咱拿着人家的赏钱,好歹念人家一个好儿吧,现在连名儿还不知道呢!”   “他我不认识,”就见那个姑娘简直是紧张得要命,她哭丧着脸说道:“但是他旁边那个给他当护卫的年轻人,奴家却见过一回。”   “那那那那是当朝皇子,瑞王殿下!”   “啊?”这话一出,顿时周围的一大片姑娘,全都傻了眼!   ……   出了教坊司,沈渊和朱常浩直接去了大木厂,把所有制作完的花车挨个检查了一遍。   花车上并没有任何暗格之类的机关,沈渊和朱常浩见状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还懊恼的相互对视了一眼。 第998章 与民同乐此楼旁、庆典现场、云轻风祥   现在他们就怕发现不了问题,今天的行动真要是能找出些什么来,那还反倒好了!   可是现在,他们只是排除了天女散花和沿街表演的花车两项表演的危险。案犯的阴谋却丝毫未露端倪,这一下可就麻烦了!   沈渊随即让士兵散去,和朱常浩带着自己的从人,一路向着同乐楼的方向赶去。   ……   崇文门外,经过了这几天的日夜赶工,如今的同乐楼终于有了一座楼宇的样子。   等到沈渊和朱常浩赶到楼下时,一眼就看到木头垛边儿上,刘穷理正胳膊底下夹着他那一大卷宝贝图纸,靠在木头垛上睡得正香。   沈渊看他睡得嘿儿哈的这叫酣畅,连舌头都吐出来了,就知道这小子这些天来怕是都没睡过一个完整觉。   睡觉都抱着图纸,估计在他心里,这东西比他的命都重要!   沈渊笑了笑示意朱常浩不要打扰刘穷理,他却带着蓝姑娘和苏小棠,一路向着同乐楼里面走去。   如今的同乐楼基本上已经完工,只剩下朱漆彩绘的部分还没有完成。   沈渊看到高高的架子上,那些画匠手指间夹着好几根画笔,正在聚精会神地描摹。偶尔他们还把画笔放在自己的舌头上舔一下,把笔锋整理得整齐尖锐。   沈渊见状也笑了笑,听说这画匠的嘴是天下四大脏之一,看起来果然是名不虚传,那嘴里真是啥颜色都有!   等沈渊正要往楼上走,后边却突然间有人喊道:“别碰栏杆,别摸柱子!哎呦我的爷啊!”   随即他们就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渊回头一看,原来是那胖子刘穷理追上来了。   看他一脸气急败坏的的样子,却没有丝毫过来巴结上官的意思,而是怕沈渊他们在没干透的油漆上留下手印儿。   沈渊心里暗自好笑,伸开了手向刘穷理示意,自己根本没摸其它的地方。   趁着刘穷理心急火燎地检查栏杆,沈渊却回头向着蓝姑娘小声笑道:“切!本少爷摸过的地方,他一辈子也见不着……”   蓝姑娘立刻被这句话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可当着这么些人却不好发作。   等她羞恼地抬头一看,却看到苏小棠这破孩子也在没心没肺地跟着乐……这下蓝姑娘更生气了,好像这里面就没她似的!   等到刘穷理检查完了栏杆,沈渊笑着向他说道:“正好我这还缺一个懂行的给我们解说一下,你跟我说说,这同乐楼的构造是怎么回事?”   “得勒!咱溜达着,我给您讲!”这个刘穷理刚才还真是正睡着觉,被他旁边的工匠给踢醒了。   他跟那些工匠的关系不错,要是当官儿的来了还不喊他一声,工匠也担心这位刘少卿会因此得罪上官。   不过这刘穷理一看,来的又是那位新科状元沈渊,他倒是松了口气。这些年轻人还是挺讲理的,也没什么官威,甚是对他的脾气。   然后刘穷理他们几个就一边往上攀登,一边由他向着沈少爷他们解说。   ……   “一楼是宫里的贵人身边的宫女护卫,还有准备饮食的地方……二楼!”   刘穷理这一天也不知道要顺着这楼梯跑上跑下多少趟,他一边气喘吁吁的往上跑,一边指着一个扛着梯子的画匠喊道:   “慢回身!敢碰我油漆,我弄死你丫挺的!”   “二楼三楼之间的高度上有一个平台,正对着南面的庆典现场。”刘穷理吼完了那个画匠后一个无缝衔接,又心平气和地转头对着沈渊他们说道:   “到时贵人们就在这里摆下酒宴,一边看灯一边接受朝拜祝贺。”   “那是什么?”沈渊听到这里一转头,指着北面的一片宽敞的天井说道:“这是没完工啊,还是就设计成这样了?”   “就这样,通天儿的。”刘穷理指着那边说道:“那个天井上头是一口万寿钟,特意吊上了四楼。”   “等到庆典的时候,烧放烟花一开始,这口万寿钟就开始敲,据说要连敲九十九下,为太后向天地祈福。”   “这同乐楼地势也高,大钟也大,一敲起来整个京城都能听得见,太后听见了肯定高兴啊!”   “这看台的结构……”沈渊走到了二三楼之间的那个大看台上,用力跺了跺角,觉得十分坚实。   “那肯定结实啊!”刘穷理十分认真地说道:“别说是塌了,到时候就算是一个钉子帽绊倒了哪个贵人,我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那就好,看看那口钟去。”沈渊随即招手,示意刘穷理跟着他往楼上走。   等他们一直到了四楼,来到了那个四面用栏杆围起的天井旁边,沈渊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这样一条直上直下的通道。   要不然这口大钟吊装不上去,同乐楼完成使命之后,它也放下不来!   只见那口大铜钟直径有两米,上面的铜色崭新,显然是专门为太后的端午庆典铸出来的。   上面一个个的全都铸着手指甲大小的字,仔细看去都是各种变体的“寿“字,怪不得叫万寿钟呢!   这口大钟如今正悬挂在天井上方,用一根比胳膊还粗的缆绳悬吊着。   绳子的另一端一直向下延伸到一楼的地面上,在那里固定着一个巨大的绞盘。   “看来这玩意儿是专门用于挪动这口铜钟的,”沈渊回头向朱常浩说道:“等到庆典的时候,下面的绞盘和上面的钟,最少都得安排十个人看守着。”   面对万寿种这么个玩意,沈渊当然不能说什么“万一掉下来”这类的话。这要是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弄不好就能治他的罪。   不过朱常浩也知道,真要是庆典的时候这口钟出了问题,比如说“咣”的一下掉下来,说不定真能把那些弱质芊芊的后妃吓……那啥几个。   他知道沈渊想得周到,于是连忙点头。   然后沈渊看着那根横着吊起来,跟房梁一样粗大的“钟杵”向刘穷理示意了一下。   这位刘兄毫不犹豫地坚决摇头……意思是这钟沈少爷绝对敲不得! 第999章 赚个英名天下扬、路遇粉丝、小小惠王   沈渊倒也没调皮到非要敲钟的程度,于是和朱常浩两个一起下了楼。   他们带着护卫和刘穷理,又沿街检查那些大小花灯和彩灯。沈渊呲牙咧嘴地看着那四大仙山,哪一个都有三间房子那么大。   这些仙山是用胳膊粗的柏木作为骨架搭建起来的,里头专门还留下了燃放蜡烛的位置。   外面那些精细的部位全都用竹篾捆扎成型,之后上头再糊上宣纸,就成了海外仙山的模样。   至于宣纸上的画作,那就绝不是描绘雕梁画栋的画匠所能完成的了。沈渊一眼看去就见纸上皴擦点染,竟然是极为精道的山水画法!   眼前这一片片山峰或是浅绛山水,或是金碧画法,原本平面的画作落在了一座座山峰之上,更是交相掩映,活脱脱就跟真的一样!   更何况这些山上还画着仙人洞府,隐者高士,竹面和宣纸扎成的飞禽走兽,巨象狻猊,獐袍野鹿,鸟雀鹰鹤……这一眼看去真是不计其数,活灵活现!   这得多少能工巧匠、画师名家聚在一起,才能造出这样一座辉煌壮丽的彩灯?   沈渊这心里边儿暗自直咬牙,也不知道他是惋惜还是痛恨,总而言之心里的情绪很复杂。   接连看完了四座仙山,话说除了一座昆仑之外,其余的沈渊都没敢多看,怕时间来不及。   不过他还是钻到彩灯里面,研究了一下里头的构造,主要是为了防火方面的考虑。   说实话从安全的角度上讲,沈渊觉得这玩意儿最好还是别点着的为好,不过这般美轮美奂的花灯,只怕夜里点起来会更辉煌壮丽!   然后沈渊直接带着人来到了同乐楼对面的分叉接口,在那里同乐楼的正对面,就是另一座大型彩灯“寿山福海”。   远处的寿山,近处的福海,沈渊一眼就看到海上竟然还漂浮着一大片粉色和白色的莲花,那里边最小的一朵,都有一整个八仙桌面那么大!   “太后喜欢荷花。”这时的刘穷理看到沈渊一个劲儿地盯着那一大片荷花看,于是在旁边说道:   “听说是本朝十四年,太后所居内宫在秋冬之交盛放莲花,被称为‘瑞莲’,太后也因此此被奉为‘九莲菩萨’。”   “这个福海瑞莲,太后看见肯定高兴!”   “这莲花里边可小心防火啊我告诉你!”沈渊可不管太后喜欢啥,他一看这些莲花就知道,到时候每一朵花里面肯定都有蜡烛,于是郑重其事地提醒了刘穷理一句。   “里边点着蜡烛的时候,都有专人看守!”刘穷理也知道防火这件事万分重要,自然是连忙点头。   话说到庆典的时候,这些瑞莲要是烧着了变成火莲,到时候他那颗胖脑袋只怕又要危险了!   ……   沈渊现在的心情很难形容,这场辉煌绚丽却又危险百倍的庆典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手里拿着一瓶火油非得给他表演一把口吐烈火……光是想想就揪心。正在这时的沈少爷却听见,不远处有个人抬高了声音说道:“那个人就是沈渊吧……哼!”   沈渊一听这声音似乎是不怀好意,根本就是提起嗓门来有意让自己听见的,于是他立刻纳闷地转过了头。   然后他就看见不远处,一群矫健彪悍的家丁中簇拥着一个……半大孩子。   这孩子也就是十四五岁,身上衣着华贵,身姿气宇轩昂,相貌也英俊可喜,不过一张小脸儿却故意扭向了别处,没往沈渊这边看。   沈渊微微一皱眉,就见这孩子目光飞快地朝自己这边一扫,当他发现沈少爷正在看着他,又把目光赶紧挪开,好像是偷东西怕被人抓住了似的。   “这谁家的破孩子?”沈渊一看是个这么大点儿的小人儿,也不像是要跟自己挑衅,心里不由得暗自奇怪。   而这时的瑞王朱常浩听见声音,也转过脸来,一见那个少年就是一愣。   “别骂他爹啊……这是惠王朱常润!”朱常浩……现在是假扮的王瑞笑了一声,向着沈渊小声道。   “嗯?”沈渊自然是对朱家这几个兄弟了如指掌,一听朱常浩说是他弟弟,沈渊就知道这是谁了。   看他的年龄大概是十五岁左右,这是惠王朱常润?沈渊随即纳闷地想道:“这破孩子为啥一见我就表情这么奇奇怪怪的,啥意思啊他?”   沈渊看了看那个孩子,想在心里给他起个外号却没能成功。   在这之前,沈渊就给扬州的小王爷朱常津起了外号叫大长今。至于现在,成天跟在他屁股后边的朱常浩,沈渊早就在心里开始管他叫耗子了。   至于这个朱常润皇子,下边还有一个小不丁点的朱常瀛,因为名字的缘故,被叫做“苍蝇”已经是妥妥的事儿了。   就这个朱常润不好起,沈渊一时间想到的外号都是跟润肠有关的东西……总不能管他叫开塞露吧?   正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就见朱常浩一边向那边的孩子挑了挑眉,一边向沈渊小声地说道:   “你在江南打仗的事儿他早就知道了,你还没进京,这孩子就对你佩服得不行……他总说平叛江南的这场战斗,要是他再大几岁,就能过去参加,那才是人生最痛快的事儿!”   “这孩子没什么坏心眼儿,更何况还服你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他有点怕别人看不起他,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有点不好接触。”   “哦!傲骄体质……”   沈渊这边点了点头,朱常浩随即就是一翻白眼儿,刚才这五个字儿他就听明白一个“哦”,后边完全不懂是啥意思。   而对面那头的惠王朱常润,看到自己的皇兄在对面,还眉飞色舞地跟他打招呼,自然也是隔空远远地施了一礼。   随即又见他又把小脸一板,眼睛斜上四十五度看着天空说道:“既是沈渊,怎么不过来见礼啊?”   “这小破孩儿还挺有意思!”沈渊心里虽然暗自好笑,但人家毕竟是王爷的身份,他也只好过去行礼。 第1000章 从来家国一念中、暗藏豪情、如此少卿   当他们一路走到了崇文门前时,就见到远处的三岔路口那边面南背北,耸立着一座新建的楼阁,骨架已经建起来了。   远远看去搭建成楼阁主体的木头还都是本色簇新,有四层楼那么高!   上面的梁柱上黑压压骑着一片工匠,手里拿着斧子木锯正在飞快地干活。一根根粗大的麻绳,不断的从地面向上吊装各种构件。   离得老远,沈渊他们就听见一片叮叮咚咚的斧凿之声。   “这就是同乐楼,”朱常浩指着那片楼架向着沈渊说道:“到时候太后要登楼赏灯,和百姓同乐,所以才起了这么个名字。”   “就搭在街心上?”这时的沈渊耸了耸肩,指了指那个把大街占据了一半的巨大建筑说道:“那以后走路的怎么办?”   “这是临时的,用完了还得拆,就和那些彩灯一样。”朱常浩指了指自己的身后,向沈少爷笑了笑。   真特么浪费……沈渊这句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在心里琢磨了一下。   话说为了给一老太太过生日,就弄得这么铺张,这在现代思维的沈渊心里固然是十分不妥。   不过在大明朝这个时代,天子为了彰显孝道嘛,这点浪费还真就不算是什么事儿。   等到沈渊他们一路来到了同乐楼下,这才发现整条路都已经封闭,楼下的大片空场上足足有三四百人的工匠正在干活。   地面上满是木料和刨花,工匠们“啪啪”地弹着墨线,两人多高的大木锯被上下两个人拉得“刷刷”作响,一股新鲜木材的味道扑面而来。   等他们问到了刘穷理所在的地方,一路走到了还未建成的同乐楼下。   就见这时的刘穷理正坐在一段木头上面,捧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大碗,一双筷子上下飞舞,正吃得欢畅无比!   ……   芝麻酱卸开了加上盐末,浇在一大碗锅挑儿上,再盖上两著子黄瓜丝。   这种麻酱面喷香爽口,吃起来极具速度感,爱好这口儿的人经常会一上来,两口就把自己给吃嗨了。然后吃面的人就会像被人催眠了一般,处于不断往嘴里扒面条的快速动作之中不可自拔……直到吃完了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撑得死去活来。   现在的刘穷理显然就进入了这样的状态,这哥们往嘴里忒儿了面条的声音,简直就像决堤了似的!   当他吃完了这碗面再抬起头的时候,沈渊觉得这哥们儿的俩眼睛,都爽到不在一条线上了……   “服屎?”   刘穷理嘴里含着面条,傻傻地指着龙小羽腋下的一大卷图纸,含糊不清地问道。   ……   朱常浩看到刘穷理吃得一脸麻酱,说话的时候还含着面条,不由得暗自好笑。   而这时沈渊却在他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不晌不夜的,这哥们吃得是哪顿儿啊?”   “啊?”沈少爷这句话却让朱常浩愣了一下,眼看着太阳都偏西了,弄不好刘穷理忙得才吃上中午饭!   “刘少卿辛苦!”此刻的朱常浩也随即转变了态度,向着刘穷理笑着说道:“恭喜恭喜了!”   刘穷理见此情景,顿时就傻了。   他还以为朱常浩和沈渊在跟他没大没小地开玩笑,看来这哥们在平素里被他的同事嘲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倒是没敢摆脸色给沈渊他们看,早上光禄寺卿马大人对这俩人恭恭敬敬的样子,他当然也看见了。   不过看他的样子,显然刚才吃面带给他的快乐,正在他那张小胖脸儿上渐渐消失……   “不是开玩笑,”沈渊在旁边笑着说道:“刚来的圣旨,刘大人荣升光禄寺少卿,我们俩是送圣旨来的。”   “那这活儿谁干啊?”刘穷理一脸错愕地回头指着身后的工地,满脸莫名其妙的说道:“光禄寺里谁来谁抓瞎!我走了端午灯会还办不办?”   这家伙说话可真是够直的,沈渊和朱常浩又是相视一笑。   只见朱常浩展开圣旨当众宣读,刘穷理倒是毫不犹豫,“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反正他那身袍子也脏得不行了。   等到朱常浩宣读完了圣旨之后,一手托着圣旨,一手上前把刘穷理搀了起来。   之后他笑着把圣旨往这哥们儿的手里一塞说道:“这工地上的活计你还是继续干,不过以后你觉得自己需要拿少卿的身份摆威风,或是跟部里要什么物料人工……”   “只要是少卿能干的事儿,你只管摇身一变就变成少卿,到时候保管谁也拿捏不住你。”   “这样一来,你以后干活的时候心里就该痛快多了,是不是?”   “对啊!好事儿啊这是!”刘穷理这回也算是明白了过来,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沈渊看着这个胖子,估计是想到自己今后干活的时候不用求爷爷告奶奶,到处弄那些公文手续。   就因为这个,把他给欢喜得满脸通红,沈少爷也是不由得暗自好笑。   实际上像刘穷理的这种情况,还真是不容易升官。即便是抛开他不会说话,不会做人的缺陷来讲,就凭他在技术方面这么厉害,就很难升迁上去。   毕竟在领导的心中,能当官的人可谓是车载斗量,但工地现场离了刘穷理这样的人,却是根本玩儿不转。   所以即便刘穷理是光禄寺卿马远的亲儿子,他也未必能升得上去,更何况他还不是呢?   等到刘穷理接过圣旨揣进怀里,随即就眉开眼笑的从龙小羽的手中接过了那一大卷图纸。   之后就见沈渊笑着向他说道:“这是我们从案发现场拿来的图纸,麻烦刘大人仔细查点一下,看看有什么缺失或者错误没有?”   “好的!”只就见刘穷理头也没抬地坐在地上,一篇一篇的开始翻阅起图纸来。   有的地方他翻得非常快,“刷刷刷”的手速惊人,而在某些图纸上面,他却要凝视良久才翻过一页。   等到他把这一大卷图纸都翻得差不多了,就见刘穷理抬起头来说道:“基本上全都在这儿了,我看是一张不缺。” 第1001章 暗里千疮又百孔、壮丽恢宏、奢华彩灯   “内容呢?”沈渊又向着刘穷理问了一句。   “我刚才检查了一遍,大框架上一点问题没有,”刘穷理信心满满地说道:“这些天我脑袋都在工艺和料单里面转,哪个地方怎么造我心里全都有数。”   “主体上我全都核对过了,梁柱之类这些重要的地方全都没有问题,但是细微之处要想核对,没有五七天时间我可对不完!”   沈渊看他手里的那一大卷图纸,差不多都赶上腰粗了,就知道刘穷理说得一点没错。   然后沈渊示意刘穷理把图纸放好,继续向他问道:“那刘大人倒是跟我们说说,这个庆典到底包括什么内容,我们心里也有点数行不行?”   “那当然没问题了,”只见刘穷理扳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似地说道:“看到这座同乐楼没有?”   “在同乐楼正面向南的方向,这条大道的一左一右,到时候会建成四座海外仙山。”   “那是一种大型的彩灯,比房子还大,左边是昆仑,蓬莱,右边是方丈、瀛洲,都是按照古书古画上的图样如实建造的。”   “到时候这巨形彩灯点起来,楼上的太后居高临下往下看,四座仙山恢宏亮丽,保准就跟真的一样!”   “在这之后是三十六个巨型彩灯,沿着街道两边延伸布设。”   只见刘穷理向前走了两步,一左一右地指着同乐楼通往正阳门和东城门两个方向的大街说道:   “这三十六个大型彩灯全都比房子还大,上面的题材都是吉庆的场景,唯有中间正对着同乐楼的这个最大,叫做寿山福海!”   “这是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意修建成的,南面是寿山,上头有无数的飞禽走兽,仙人贤者,有的还会飞会动。”   “靠北面一点的是福海,海中有鱼龙巨兽、巨鲸鲲鹏,数量也是不计其数,极尽繁华之美。”   “然后呢……”刘穷理又指着同乐楼前方这条宽阔的通道说道:“这两条通道边上列着两排酒席,是文武百官、藩属使者的列席宴饮之地。”   “中间的这条道路宽达五丈,在宴饮的时候,这里是歌舞表演的场地。楼上能看得清清楚楚,两边的文武百官自然是看得越发清楚了。”   “然后……”刘穷理指着前方那条大街说道:“沿街数里之内,在商户门楣上搭建彩棚,张挂各种奇巧宫灯,供京师百姓游玩观赏。”   “到时候这条长街上会有彩车沿街而行,供路上两侧的行人随意观看。上面有优伶扮演的仙人故事、神佛典故,还有乐伎舞姬随行。”   “在这里!”刘穷理指着他们这几个人的脚下说道:   “等到宴席开始之后,会有各省官员献上的祥瑞珍禽。同乐楼上的飞檐间也有仙女妆扮的教坊司舞姬抛洒花瓣,叫做天女散花。”   “入夜之际酒宴开始,然后是天家子女拜寿,来自各地的百岁老人一百名上前贺寿,文武百官为太后拜寿,各国使臣送上贺礼。”   “之后到了中宵,教坊司五百人演奏大乐,同时烧放烟火,满天流光溢彩……基本上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只见刘穷理向着沈渊他们耸了耸肩膀说道:“跟我有关的,大部分都是彩灯和同乐楼这方面的事。具体怎么唱歌跳舞小人就不知道了……您还想知道点啥?”   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沈渊看着周围,想象着刘穷理描绘出来的场景,他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是因为这场宴会如此豪华奢靡,耗费了无数银钱,沈渊叹气的原因是……这样的庆典在安保方面来说,完全就是一场大灾难啊!   且不说这里面根本没有专业的保安团队,估计到时候只有一群捕快兵丁之类的驻守或巡逻,维持现场的秩序,这些人实际上能起到的作用却是微乎其微。   就算是没有坏人来捣乱,仅仅就是防火这一项,都足以把一个头脑正常的人逼疯……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不管多大的彩灯,那里边儿都是油灯蜡烛点着的!   你都可以想象,一个超大型的彩灯里边会有多少支蜡烛。更何况构成它的又是木头竹子和宣纸,到时候一股大风吹过来会变成什么样儿,那真是只有天知道!   同时外面还要还烧放烟火……活脱脱儿的自己找病啊这是!   这时的沈渊只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他心中暗自道:怪不得古往今来凡是英雄好汉,都喜欢闹一回花灯呢……他娘的这也太好闹了吧!   人多容易藏匿聚集,想要制造混乱放火的话,那就是照着彩灯一脚踹过去的事儿……歹人还轻易就能酿成推搡踩踏事件,以便让自己趁乱逃跑。   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制造混乱简直是易如反掌,更何况这案子里边还有一群蓄谋已久的坏蛋,不知他们打算要干啥!   沈渊现在的脑袋一个有四个那么大,正在他暗自皱眉之间,刚刚讲完的刘穷理却一眼看见了堆在楼下的一堆大毛竹。   “就特么这么堆着?铁中寒呢?”只见这个小胖子立刻大声咆哮了起来。   旁边马上跑过来一个工匠头儿,笑着说道:“恭喜刘大人,我听说您升官儿了?”   “少他妈废话!”就见刘穷理跳着脚说道:“铁中寒那个王八蛋,每次用他的时候,他就不在眼前!”   “去拿麻袋把这些竹子盖上,给我往上浇水!”   “这都是捆扎花灯时候用的,妈的再这么暴晒几天撤去了水分,干透的竹坯子一掰就变两截!”   “到时候还扎个屁花灯,妈的我把你捆在那彩灯上边让你当仙鹤你信不?”   “信信信!小人马上去办!”这个工匠连忙笑着点头。   看他的样子好像很听刘穷理的话,却对这位刘大人并不十分畏惧……他连忙叫过一帮人来,往毛竹上盖麻袋浇水。   之后刘穷理才松了一口气,等到他回过头才想起,旁边还有人还等着他回话呢,这位刘兄立刻就是脸上一红。 第1002章 人在长街金风动、箭在眼前、又见神弓   “铁中寒是谁?”沈渊又笑着问道。   “铁家班的班主,”刘穷理指着身边的那些工匠说道:“他手里有三百多工匠,全都是营造方面的好手。这个铁中寒就是他们的头,妈的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是你们光禄寺下属的工匠?”沈渊随即好奇地问道:“那个铁家班……”   “不是,我们怎么可能养得起?”刘穷理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光禄寺两三年也干不上一次这样的大活儿,要是专门养一群工匠,估计他们早饿死了。”   “像这样的工匠班子在京师里有的是,手艺高低上下也有所不同,”刘穷理指着身边那些人说道:“铁家班算是这里边儿最好的一个。”   “给人家造个亭台楼阁什么的,是他们拿手活计,一年到头忙个不停……”   这时朱常浩看见一个工匠在附近经过的时候,向着刘穷理一鞠躬行了个礼。没想到他腰上的一件工具,却“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朱常浩顺手把这件工具捡了起来,笑着对沈渊说道:“这种斧子倒是没见过,真是稀奇得很!有意思!”   沈渊向着朱常浩的手中一看,只见他手里那东西果然很像个斧子,但是样子却跟斧子截然不同。   它的斧刃不是竖着的,而是像锄头的刃一样横过来的……带着一个一尺多长的木柄。   “这不是斧子,”沈渊笑着对朱常浩说道:“这东西叫锛子,如果要是特别锋利就是木匠用的。”   “你手里这把上面的刃钝得厉害,应该是石匠和瓦匠砌墙时候用的,还有个俗名叫刨根儿……”   “你是不是把那位李刨根儿姑娘给忘了?她的名字可不是从‘刨根问底’这个词儿上面来的,弄不好她爹就是个石匠,才给闺女取了这个名字。”   沈渊说着,笑着指了指朱常浩手中的这件工具。   “要是这么说来,”就见朱常浩扑哧一笑说道:“要是李刨根有个姐姐,就不应该叫李问底儿了,应该叫李斧子……”   “或者李铁锤也行,”沈渊也笑着接了这么一句。   可就在这时,陡然间,沈渊的脸上却是神色一变!   因为他看到朱常浩的身后,忽然有一个人的身影闪动了一下!   ……江寒凌!   这个锦衣卫百户半天没说话,可是他忽然身形一动就闪到了朱常浩的身后,沈渊眼看着他腰间的绣春刀,犹如闪电一般出了鞘。   在这一瞬间!   从远方的高处飞过来一道黑影,速度简直快得惊心动魄!   以这样的速度,任何人都会眼睁睁看着它飞过来,甚至连躲闪的念头还没从心头升起,它就已经到了面前!   原来江寒凌一直在警戒着周围,这个汉子的身形简直是动如雷霆,刹那之间就封住了黑影射向朱常浩的角度!   可是就在这一刻,江寒凌却看到那道黑光居然并没有向端王殿下的后背飞去,而是射向了另一个人……   沈渊!   沈少爷看着这支飞来的箭,眉都没来得及皱,这东西就已经射到了他的胸前!   “嗒!”的一声响!   百忙之中苏小棠来不及抽出兵刃,伸手一指就弹中了那道黑色的光线,只见它“嗖”的一声拐了个弯,差之毫厘向着远处飞去。   在这一刹那之间沈渊看到,那居然是一支纯黑色的羽箭!   这支箭被苏小棠弹中之后,迅速改变了方向,“呜呜作响地向着远处飞了出去,依然是蓄势即猛,劲道十足!   如此凌厉迅猛,好凶狠的一箭!   “追!”沈渊想都没想,就吩咐了苏小棠一句。只见苏小棠身形一晃,就向着羽箭射来的方向飞身而去!   人在半空,她的一对子午鸳鸯钺已经抄在了手里。苏小棠的身影就像一只穿林乳燕,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长街的对面。   “找到那支箭!”沈渊又回头向着龙小羽的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龙小羽在刹那之间也是飞身而起,迅速消失在羽箭崩飞后射去的方向!   如今沈渊的身边,还剩下蓝姑娘和庞宝强,庞宝强迅速拦在了沈渊和羽箭射来的方向之间,而蓝姑娘的目光却是飞快地向着四面八方一扫。   显然她是担心有人趁机发难,第二波刺客,也许就埋伏在沈少爷的身边附近!   众人刹那间如临大敌,这时候朱常浩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那个刘穷理的脑袋也正茫然无序的向着四面八方乱转……估计他还没搞清楚情况。   “那个弓箭手?”朱常浩见到忽然间出现了刺客,而且刺杀的目标还是沈渊。他随即便皱起了眉头,沉声向沈少爷问道。   “应该就是他。”沈渊差点被刚才那一箭穿胸而过,落得元辰一样的下场。   不过沈渊之前在生死之间也不知经历过多少个来回,对眼前的这种场面却是处变不惊,连说话都是十分沉静。   甚至在他的嘴角上还露出了一丝微笑,只见他淡淡地笑着说道:“既然刺客已经盯上我了,那就说明……咱们侦查的方向对了!”   ……   这一刻,江寒凌依然向着那个方向目不转睛地警戒着,他的心里紧张得“咚咚“直跳。   刚才那一箭他发现得最早,也有九成把握能把羽箭拨开……要是这支箭正好射向瑞王殿下后背的话。   可剩下的那一成可能性,却让他后背上沁出了一层冷汗!万一要是瑞王在此地遇刺,那他这回可是百死难赎!   那个姑娘……这时的江寒凌又想到了那位伸手一指弹飞了羽箭的女孩,心里暗自惊讶不已。   原本他以为沈渊走到哪儿都带着两个姑娘,是出自纨绔子弟的习气。没想到人家姑娘抬手一指竟是精准迅猛,看这意思武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   还有那个龙小羽,他刚刚离去的时候身法轻灵翔动,无声无息,轻功也是远在自己的预料之上。   原来这沈渊的身边,竟有这么多的能人异士,真是个个厉害无比人,让人心惊胆战……好个沈渊! 第1003章 惜乎博浪击不中、人已千里、两手空空   “不用紧张了,”此时的沈渊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那个弓箭手现在一定在急于摆脱苏小棠的追击,他还哪里有闲暇再射一支箭过来?”   等到沈渊说完了这句话,朱常浩立刻就松了口气,对于沈少爷的判断,他一向是毫不怀疑的。   江寒凌依然在警惕地看着周围,蓝姑娘此时却是神色郑重,显然是对于沈渊遇刺这件事十分担心。   而那个庞宝强,却是一副呲牙咧嘴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懊恼!   其实庞宝强这个样子,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功夫太差,没能及时作出反应为沈少爷挡住羽箭。   他知道自己后知后觉地拔刀护卫,其实是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心里暗自内疚不已。   沈渊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庞宝强的肩膀……就在这时,苏小棠飞快地赶了回来。   沈渊他们远远地看见苏小棠摇了摇头,显然那个射箭的人,她并没有找到。   这个结果沈渊倒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羽箭射来的方向是在长街对面,从这个刺客弓箭手之前刺杀元辰的臂力来看,这一箭很有可能是从六十米以外射来的。   所以就算是苏小棠的身法再快,这段时间也足以让那个家伙混进人群里,逃之夭夭了。   苏小棠十分干脆果断,她一发现刺客不在原处,抓到他的可能性已经是微乎其微,于是立刻返回这里,其实苏姑娘还是担心沈渊的安危。   毕竟在场的这些人里,她的武功是最高的,只有她在身边的时候,沈少爷才能称得上安全。   苏小棠的脸上满是懊恼……没过多久,龙小羽也回来了。   龙少爷两手空空,这倒是很出乎沈渊的意料!   刚才那支羽箭崩飞的角度,完全取决于苏小棠弹飞它的力度,所以基本上可以肯定是随机的。   在这种情况下,刺客应该没有可能埋伏好人手,把那支箭给拿走,龙小羽怎么会找不到呢?   “没有!”龙小羽摇了摇头,恼恨地说道:“我估算着那支箭的角度和力量,一路追过去也没看着它,不知射哪儿去了!”   “没关系,”沈渊摇了摇头,随即招手把刘穷理喊了过来。   “你不用担心,这里边没你的事儿,刺杀也杀不到你头上。”沈渊向着刘穷理安慰道。   “为啥呀?”刘穷理显然没明白,沈少爷为什么会如此肯定。   “因为那个射箭的家伙,打算在庆典的时候搞鬼,”沈渊笑着对刘穷理说道:“要是他现在杀了你,庆典办都没得办,那他还搞个屁!”   “所以你照常干你的活儿,活儿没干完之前你绝对死不了……去吧!”   刘穷理听见沈少爷的这番话,他苦笑了一阵,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沈渊也不去管他,连忙招呼朱常浩离开此地。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让这位端王殿下暴露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也不是人臣之礼,虽然这场刺杀根本就不是针对他的。   等到他们一路离开了工地现场,一直到回了梁园,随行的这些人才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那位江寒凌。   他现在好歹是知道了,以沈渊身边的护卫力量,瑞王在梁园这里绝不会遇到危险。   而此刻的朱常浩也笑着对江寒凌说道:“现在你明白了吧老江?”   “咱们沈状元为国效力,数年来接连剿灭反贼查办案犯,也不知道惹了多少仇家,要不是他身边这些高手护卫,他哪还能活到现在?”   江寒凌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向着沈渊拱了拱手……这个汉子脸上的表情依旧淡然,但是沈渊知道他们俩之前结下的梁子,此刻算是翻篇儿了。   之后朱常浩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于是笑嘻嘻的向着沈渊问道:“沈兄?”   “这案子咱们还得接着往下查……明儿咱去哪儿啊?”   “翰林院!”沈渊没好气地回答了一句。   “翰林院跟这事有什么关系?”朱常浩顿时就惊愕了一下。看到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沈渊笑着说道:“不是你,是我要去翰林院。”   “明天晚上是翰林院里的进士宴,天子恩赐的,我这个状元要是吃饭的时候赶着饭口去,以后我在翰林院还混不混了?”   “到现在我还没在翰林院里照过一回面呢,从明天开始,我也该过去当值了。”   “那这案子怎么办?”朱常浩听沈渊说得也有理,不过沈渊就这么放下案子,朱常浩却觉得十分不妥。   “先晾着呗,”沈渊耸了耸肩膀说道:“现在咱们能查出什么来?一条像样的线索都没有!”   看到朱常浩脸上的五官都来了个紧急集合,沈渊笑着摇头说道:“啥事儿先别那么着急,总有瓜熟蒂落的时候。”   “现在咱们已经知道,暗地里藏着的那帮案犯,十有八九是要在庆典上做文章。现在庆典八字还没一撇呢,所以咱们着急也没用。”   “等到刘穷理那边的建筑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庆典的准备也有些模样了。到时候咱们从工地开始,一直查到参加庆典的人员,从头到尾挨着个的捋过去。”   “那帮案犯想做什么事,到时自然就会慢慢地露出水面,现在你可是怎么急都没用。”   “也有道理!”朱常浩听到此处,也只得感慨地叹了口气,人家沈渊说得确实没错。   虽然现在狼找不着了,但是肉好歹还在。只要守着这块肉,就不怕那群狼不露面!   更何况沈少爷的心机智谋胜他十倍,人家让他等着,那就等着呗!   “我回宫去报告,”朱常浩随即就决定听从沈渊的安排,带着江寒凌就出了梁园,向着皇宫方向而去。   朱常浩走了之后,沈渊看着他们的背影,却慢慢皱起了眉头。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对这件案子全无一丝头绪,就连苏小棠和蓝姑娘见到沈少爷愁眉紧锁,也觉得暗自心惊。   在她们的记忆里,好像就没见过沈少爷会为什么事儿,愁成这个样子的,这还是第一回! 第1004章 水清木华出词臣、四品翰林、今登瀛门   沈渊沉思了良久,一回头看见两位红颜知己,全都是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他叹了口气说道:   “那帮案犯筹备许久,看起来是要大作文章。再加上一个千疮百孔,大到没边又漏洞百出的端午灯会!”   “要是这还不够,上边还有一个皇上压着。这次的案子只要出一点纰漏,弄不好他就得怪罪我!”   “关键是……这案子里没好处啊!”   沈渊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啥时候干过亏本的买卖?他娘的这一次弄不好可要丢人了。”   听到了沈少爷这几句话,苏小棠和蓝姑娘又多了几分担心。   话说少爷丢点儿人还真不算啥……关键是面前的局势,很容易连命都丢了有没有?   “那怎么办呢?”这时的苏小棠又是担忧又是心疼,懊恼的向着沈少爷问道。   “要我说呀……”只见沈少爷举起一根手指,神秘地说道:“今天晚上咱们仨一起想想办法?”   “只要想不出来,咱们就一直想……你们看怎么样?”   “看你这没心没肺的劲儿,都气死我了!”苏小棠听到最后,才明白沈少爷说得是啥意思。   她一气之下拉着蓝姑娘……扭身就上了楼。   ……   第二天早上……沈渊由两位姑娘帮他整理好了官服,喜气洋洋地准备去上班。   话说这还是咱沈少爷在大明朝的第一份正经工作。   看他眉梢眼角这副得意的神色,就知道昨天晚上思考的结果不知道究竟如何……但是过程一定是很让人愉快的。   最起码咱们沈少爷脸上,现在一点忧愁的神色都看不出来!   既然是第一天上班,自然就不能带着姑娘们去了。同时沈少爷现在还危险得很,所以他带上了四名同伴:秦玉虎、柳小智、霍老四和龙小羽。   没办法,风倾野的大铁棍子即便刷上了黑漆,伪装成了木头做的,他也不能跟着沈渊去翰林院,毕竟这件兵刃实在是大得太过扎眼了。   至于大寨主张二狗没份儿参加的原因,则是因为他那对亮闪闪的虎头钩……当然还有他身上那股山寨王的气质,也是他没能入选的原因之一。   沈渊本人的四品官服下,塞着一对纯钢双截棍,腰上还带着佩刀……他现在有带刀进宫的权限,带刀上班也就无所谓了。   其他人则是身上揣着短兵刃,一路跟着沈渊去了翰林院。   ……   翰林苑的地址就在他们上次去的六大部衙门扎堆儿的地方,围绕着翰林院的一圈是詹事府、上林苑监、江南会同馆、旁边是銮驾库。   沈渊现在要是坐在马车里,四面八方哪儿都看不见,羽箭射来反而更增危险。所以他干脆就让人把那匹照夜玉狮子牵出来,骑马配刀向着翰林院出发。   这回一位英俊少年骑着西域宝马,明晃晃佩着刀还穿着四品文官的簇新官服,行走在街上的时候那真是比黑暗中的萤火虫还要显眼,弄得一路上的京师百姓都是议论纷纷。   这一路上秦玉虎他们都在紧张地警戒着四周,等到他们看到前方的红墙壁瓦时,大家才终于松了口气。   翰林院到了,他们的沈少爷即将在这里,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   ……   沈渊倒是第一次进翰林院,他把四位兄弟留在门外等着他,随即就向门上通报。   看门的差役连忙向内禀报……其实他们一看沈渊的模样,就知道是“那位”过来了。   长得这么年轻,身上穿着簇新的四品官服,腰间还挂着佩刀,那肯定就是名满京师的“四品带刀翰林”,连中六元的沈轻云了!   经过了今天这次以后,估计沈渊再通过翰林院的这扇大门,也就永远无需通报了。   不过他现在还没任职,属于外人的身份,所以沈少爷应该是最后一次在门口等着。   很快里面通报说,翰林学士大人有请,然后沈渊就跟着差役一路进了翰林院。   早听说这里是天下一等一的清贵之地,沈渊也知道这个衙门只怕跟别处不同。但是他一进来才知道,翰林院还真的就和其它的衙门完全是俩风格。   一进大门之后院子里就是古树参天,阴凉蔽日。道路两旁一左一右全都是精巧的花木和剔透的假山,看起来居然像一处园林更多过像办公的地方。   周围优雅清静,连带路的差役脚步都很轻,这里的氛围也跟别处截然不同。   ……   从翰林院大门外走进了第一重院落,沈渊一眼就看到前面有一面宽大的牌楼,上面写着“登瀛门”。   一位白发老者身穿官服,正在登瀛门下等着沈渊。   “老大人何须如此,在下愧不敢当!”   沈渊一看见这位官员穿着正五品官服,就知道此人必定是翰林学士,这翰林院的一把手!   像这样的身份,但凡要是站在自己官厅的台阶上等着迎客,那都是抬举沈渊这样的新人了,更何况人家还迎出了二门?   所谓花轿子人抬人,人家这么尊重他,沈渊也当然得做出尊老爱幼的姿态来,更何况这还是他的顶头上司呢?   沈渊在这之前就打听过,这位翰林院学士名叫做孟宣,字显扬,整个翰林院里就他的官职最高,沈渊看官服是绝不会认错的。   等到沈渊上前见礼,这位孟大人也还礼如仪,这时的沈渊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就见面前一个白胡子老头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此人额头宽阔圆鼻子头,一张脸上线条柔和,个子不高头发胡须全都白了。   看他的样子双眼里精光四射,笑容却是慈和安详,居然很像肯德基老爷爷。   一见他的模样沈渊就知道,此人必定是一个不太喜欢摆官威的人物,而是很好说话的那一类人。   孟宣学士上下打量了沈渊一眼之后,也笑着点头道:“谦和有礼,不急不躁,一个人年轻的时候要是脾气急,到老时的成就也必定有限得很。”   “连中六元之人,果真是非同凡响!”   “哪里!您老人家缪赞!”沈渊闻言连忙低头表示谦虚,他心说:看来这老头对自己的印象还不错哦! 第1005章 凤凰池下玉兰温、清贵无极、玉堂春深   随即就见这位大学士笑道:“沈状元能来我翰林院,可真是喜气盈门,你陪老朽逛逛,我带你认识认识门儿?”   “是,都听您的!”沈渊也笑着点头。   他一看孟学士身边的下人要过来搀扶,连忙抢上一步扶住了这位孟大学士的胳膊,然后就搀着孟学士,向翰林院里边走去。   但凡有过搀扶老人经验的人都知道,你得耐力性子随着他的节奏往前走,着急或者平缓了都不行。   而且手上的力道也不能往上托,也不能随着压力往下走……而是要保持在一个恒定的高度,让老人家想靠的时候就靠一把。   沈少爷扶得老头还挺舒服,他一边走着还一边笑容可掬的给沈渊讲述翰林院里的格局。   “看见没?咱这院子里有五堂五楹,堂西是读讲厅,东面是编检厅,左廊围门内是状元厅……我把你安排在了状元厅里办公事。”   沈渊一边点头一边心道:“看来这状元厅还真不是为了我这样的状元专门预备的,不然一个翰林院里要是好几科一连出了三四个状元,那该怎么安排?”   然后老头又接着说道:“这是右廊……围门里有二个祠堂,朝南的哪个是昌黎祠,朝北的是土谷祠。”   “过了这里就是穿堂,左面是待诏厅,右面是典簿厅,再后面就是后堂了。”   老人家指着后堂说道:“后堂中间设有宝座,是专门为皇帝到来准备的,唯独那把椅子你坐不得。”   “明白!”沈渊一边连忙点头答应,一边心中暗道:“天子都这么多年没上朝了,更别提到你的翰林院里来,嘿嘿!你那把椅子怕是很多年都没人坐了吧?”   沈渊继续扶着老人向前走,后堂的东西两屋是藏书库,里边的藏书里就包括赫赫有名的《永乐大典》……这个时代还没有散落遗失。要知道在沈渊的心中,这部书可比整个翰林院都有价值得多!   然后沈渊扶着老人来到了后院,随即看到后院东面有一个亭子。   走了这么久,孟学士也微微有些气喘,沈渊扶着他到了亭子里坐下,发现亭子正中还有一口井。   老头喘了口气之后,笑着说道:“这口井是本朝学士刘定之开掘的,名为‘刘井’,院子的西面还有一个亭子你看见没?”   沈渊抬头往那边一看,果然还有一个亭子,就见老头笑着说道:“那边的亭子是本朝学士柯潜所建,所以叫‘柯亭’。”   “从咱们这里再往东边,那个院子是东斋房,堂前有一座瀛洲亭。”   “亭下方的那片水池叫凤凰池,那里倒是清静,你不想办公事,想安静读会儿书的时候,倒是可以到凤凰池那里躲着。”   “池南有个宝善堂,堂后的楼阁叫陈乐轩,从柯亭往西是先师祠,再往南就是原心亭……就这些了。”   老人家笑着说道:“总共咱们翰林院就这么大。”   “咱翰林院有品级的官员总共才三十来个,一个学士……就是老朽。然后是俩侍读学士,俩侍讲学士,然后是试读侍讲各两人。”   “然后是五经博士九个,典籍、侍书各两人,待诏六个从九品,再往下就是史官修撰,编修、检讨,都是无定员的,多少个我也记不太住了……对了你就是史官修撰。”   “明白!”沈渊听到老头终于说到了自己,连忙笑着点头说道:“听您老人家说,我这官职也不高,怎么就给我单独安排了一个官厅?”   “没办法,老朽才是正五品啊……你不是正四品吗?”就见孟学士笑着说道:“职务是职务,你的品级在这放着呢,所以我说整个院子里,就天子的那张椅子你不能坐……你还是连中六元的天下才子呢?”   沈渊看这老头说起这事来坦然豁达,看自己的眼神也像看着一个十分欣赏的后辈一般。他也有点儿喜欢这位孟老头,不知不觉之间笑得也开心起来。   “晚上进士宴……诶?你身上怎么一股吕宋烟草的味儿?”老人家刚提到晚上的进士宴就抽了抽鼻子,疑惑地看了一眼沈渊的怀里。   沈少爷连忙往外掏烟……话说他到了大明朝这么长时间了,这还真是第一回!   这老头居然也爱好这个,沈渊心里也暗自觉得好玩儿,沈渊赶紧从纯银雕花的烟盒里拿出了卷好的纸烟,给老人家点上。   这时亭子里的两个人身穿着大明官服,却坐在亭子里盘着二郎腿抽烟,居然很有一种横店影视城里,俩群众演员在拍戏间歇休息的意思!   沈渊的心里一时有点出戏,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忍不住暗自好笑。   孟宣学士满足地吸了口烟,然后笑着说道:“沈状元对这翰林院有什么不知道的就问我……你那烟盒里的花是怎么回事?”   “玉兰花瓣,京师干燥,”沈渊笑道:“放两个花瓣是为了不让烟草干透了。”说着他就顺手把那个烟盒,塞进老头的怀里笑道:   “我家里还有,这东西用着方便……关于咱翰林院,我就知道厉害得很,其它的可真是一问三不知,你老要是有兴致就跟小子说说?”   “好好好,多谢!”老头也没矫情,就势揣了那个烟盒笑道:“要说到咱这个翰林院啊……”   “翰林又叫词臣,所以外面一般管咱们这儿叫词林。还因为汉代侍诏就设在玉堂殿,所以翰林院也被称为玉堂署。”   “今世的官场,将翰林、吏部、科、道,合称为‘四衙门’,大家都认为是天下一等一的清华之选……”   “对了,除了翰林院和吏部之外,授某地御史的叫‘道’,入礼部做官叫‘科’。”   老头把烟屁股扔到地下后笑着说道:“翰林院之所以清贵,一是因为咱们这些人和钱财无关。”   “二是因为所有的内阁辅臣,全都是翰林出身,这是大明官场不成文的规矩。”   “三是因为翰林是天下读书人里的尖尖,天子因为不想堵塞言路,所以翰林说什么都很少降罪……” 第1006章 一榜七相出此门、人有千面、天有一问   “嗯!”沈渊一边听着一边暗自点头,倒不是因为老头所说的内容,而是这位孟学士说话的方式,显示出他是一个很有内涵的人。   就刚才那句“天子因为不想堵塞言路,所以翰林说什么都很少降罪”。这话如果要把前后顺序给倒过来,意思还是原来的那个意思,可就成了犯忌的话了!   这老头儿不简单啊……沈渊想到这里时,就见孟学士接着说道:“说到咱们翰林院当阁臣的事儿嘛……”   “今上二十二年甲午,王太仓,赵兰溪、张新建、陈南充、沈四明、王山阴,于东阿,俱登揆席。这一科考中的进士来了个一榜七相,可以说是从来未有!”   “可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咱翰林院出身。由此你就知道官场民间,为什么总说翰林院是最厉害的所在了吧?”   “所以,咱们院里的一个待诏,从九品的小官儿,拿到外面去一般的官员都惹不起,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沈渊听到这里暗自点头,原先早知道翰林院厉害,现在倒是知道为什么了。   至于这位孟学士刚刚所说的那七个人名,其实都不是名字,而是一个姓氏后边加上地名,就像是“于东阿”就说明他其实姓于,是东阿人氏。   这又是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直呼其名有时候被旁人听见,就会落人口实,所以都用这种方法来称呼。   沈渊所在的后世就有两位“合肥”,一个“李合肥”就是清末名臣李鸿章,至于另一个“段合肥”,则是民国大总统段祺瑞。   所以按照这个规矩,别人要是谈论起自己的时候,就应该被人称为“沈广陵”或者“沈淮扬”了……也挺有意思哈。   沈渊这边儿正在心里偷笑,孟子学士又却又笑着说道:“至于咱们翰林院的职责,除了草拟诏书之外,还有很多事要做。”   “咱们院子里一是要充经筵日讲,二是掌管进士朝考之事,三是论撰文史……”   老头笑道:“四是稽查史书、录书。五是稽查官学功课,六是稽查理藩院档案。七是每遇省乡试、会试、殿试时充考官。”   “八是考选、教习庶吉士,要从翰林院侍读、侍讲、修撰、编修、检讨中选出学问优异的人担任小教习。”   “九是掌管典簿、掌奏章、文移,保管图书。这里面掌管缮写、校勘事,缮写所撰之史……就是一般为外面说的‘翰林院待诏’。”   “最后遇到元旦、端阳、冬至,今上就会让词臣进对联和诗词,或者时不时拿出内帑所藏书画,让翰林题咏,要不就在游玩宴会时让咱们写诗词进呈……就这些了。”   “别的也没什么了,”老头摊了摊手向沈渊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过大部分都对沈状元没什么用。”   “比如说咱们院子里上下尊卑特别厉害,差一科就要规规矩矩地站着回话……这一点你根本不用管,也不必拘礼。我保证满院子翰林,没一个原意跟你过不去的。”   “毕竟沈状元是横扫千军的重臣,在诗词文章上也是天下知名。这满院子的人都聪明得很,无论文武哪方面都不会找你挑衅,给自己来个自讨苦吃。”   “对了……”只见孟老头笑嘻嘻的对沈渊说道:“我知道你额外的差事多,但你的本职是修著史录,却也马虎不得。”   “老朽听说这科的榜眼探花传胪,连万岁点的翰林薛天策都是你的朋友,你就随便找个人,让他把公事给你做了就成。”   “咱们这儿又不点卯,你爱来就来,不爱来就十天半个月来看一眼,蘸个蒜就走也没什么关系……来了记得找我吃烟聊天啊!”   通过孟学士这一段话,沈渊基本上也明白了翰林院是个什么衙门,更何况摊上这么一老领导,还一来就对自己特别关照,沈渊的心情也很不错。   老头看来是有点累了,聊完了就招呼旁边的差役过来扶着他回去休息。在临走时,孟学士还让自己的手下从官厅里拿一罐茶叶,给沈编撰尝尝。   等到这老头儿走了之后,沈渊也兴致盎然的来到了自己的状元厅。   沈渊四下里一看,打扫得还挺干净。   沈渊自己坐在干干净净的办公桌后面发了一会儿愣,觉得自己傻夫夫的……然后他就找出笔墨纸砚来,磨了墨奋笔疾书了一阵。   之后他把写好的东西揣进怀里,然后就出来开始满院子溜达。   就和前世一样,每当换了一个新工作,上班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特别漫长……沈渊闲逛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时间还不到上午十点钟。   闲鸡儿难忍之下,沈渊打听了几位编修办公的地方,一路走了过去。   和他闲得蛋疼的情况截然不同,一座办公大厅里十来个人正在伏案工作,奋笔疾书。   一听到门口有动静,大伙都朝这边抬起头来,沈渊在一堆脸蛋中看到好几个都是自己熟悉的面孔。   柳如青、华潜、沈涣的脑袋埋在一大堆文书后面,沈涣拼命抬头才让沈渊认出他来。   还有那个被点中翰林的薛天策,也举起夹着毛笔的手,跟沈渊无声地笑着打招呼。   沈渊向大家点头示意……这些人都是新晋员工,他要是一股脑把大家全都招呼出来聊天,或者是进去说笑都会有些不妥。   沈渊只是勾了勾手指,把沈涣给叫出来,两个人来到了庭院中。   沈涣的脸上依然是稚气未脱,但是看起来多少有点气急败坏……把这么个小兄弟按在官厅里处理公文公事,显然也把他给难受得不行。   沈渊也挺同情他,于是就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公事扔给了沈涣……美其名曰锻炼这位沈涣少爷,让他尽快成熟起来。   对于接过沈渊的公事,沈涣倒并没觉得有多大的负担,估计他一个人在沈渊的状元厅里办公,还能觉得自在点儿,另外沈渊的公事也真没多少。 第1007章 布我灵秀满乾坤、军国重器、飘渺天音   然后沈涣照例是敲诈勒索,沈渊许给他两回八大胡同儿……这事儿就算商量妥了。   这八大胡同左一回右一回的,现在已经成了他们这伙人嘴里的笑柄,大家总说要去,但是却从来没去过。   沈渊也知道现在沈涣虽然年纪小,但是骨子里自有一番沉稳厚重,另外人家怎么也是二甲传胪,公事交给他必定不会犯什么错。   安排好之后沈渊告诉沈涣,让他转告那几个自己人一句话。   翰林院这地方看似风平浪静,但却绝不可掉以轻心,更不要在谈话的时候,轻易对别人交浅言深。   尤其是有关他们考试的事,也就是殿试那篇策论的缘由。沈渊告诉大家一定要保密,这可是大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沈涣听了这句话连忙点头,沈渊就放他回去了。   之后沈渊左想右想没什么事儿,索性就出了翰林院,他临走时正好给他送茶叶的差役到了。沈渊让他顺便告诉学士大人一声,说自己就先走了。   于是沈渊在大明朝第一天的工作,就这么结束了……总共不到三小时,基本上一点儿正事儿都没干!   ……   等沈渊回到梁园,发现朱常浩正自家的抚妍湖边钓鱼……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看来这位瑞王殿下,他也不知道沈渊打算什么时候重新开始调查,没奈何索性天天到沈渊家里上班儿来了!   “看把你给闲的!”   沈渊上前接过朱常浩手里的鱼竿儿,看看周围没人,甩手把它扔到湖里。然后就招呼朱常浩回到了自己的沐云堂。   沈渊把朱常浩带进了第二层的书房,自己换下了外面的官服,顺手把早上写的那几张纸交给了朱常浩。   等朱常浩打开一看,刚开始的两句还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后来才发现,这居然是庆典举办时的安保方案!   朱常浩立刻便精神一振,仔细向着这张纸上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一:飞天撒花的教坊司舞姬,上楼之前仔细检查身上有没有兵刃,装花瓣的篮子里有没有其它东西。   二:花车巡游开动之前仔细搜检,每辆花车行进时上面都要有两个以上的卫士。沿途注意车上的人有没有接受百姓递上来的任何东西,比如兵刃弓箭之类的。   三:每个大型花灯都要安排六人以上值守,不许人乱动花灯的结构。   四:各省献上来的礼物祥瑞要仔细检查,上场之前再次检查一遍。   五:每隔百米设一个百人护卫队,安排暗哨在人群中巡视。发现情况用哨子联系,一有结伙或者混乱,立刻驱散清除。   六:每隔一段距离,预备一份水缸扫帚等灭火工具,大型花灯派专人看守,随时准备扑灭火灾。   七:在每个能接近庆典现场的路口设置护卫把守,防止贼人结伙冲入,或是趁乱冲出。   八:准备大量医生,随时待命救人。   等到朱常浩看完之后,不由得心悦诚服地叹了口气。   沈少爷的这一篇安保措施,显然是把凶徒所有作乱的渠道都考虑到了,他在竭尽全力补上所有的漏洞!   朱常浩心中暗想,要是按照沈少爷这般安排下去,非但他们会提前发现敌人的布置,而且还能保证庆典现场,出不了大事故!   正当朱常浩想得心动神驰之际,他一回头才发现沈渊并没有在旁边等着他看完,而是坐在书桌上摆弄着什么。   要说沈渊这张桌子,估计大明朝是没这样的书案了……桌子挺大也挺宽,上面却全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桌案上用布巾托着,摆着大块小块的各种矿石,还有沈渊让天工坊做出来的放大镜、能把阳光折射成彩虹的三棱镜这类水晶物品。   除此之外还有锉刀之类的小工具,一个也不知道时间准不准的沙漏,还有一个沈少爷亲手雕刻而成,奇形怪状的烟斗。   对于朱常浩来说,这张桌子就代表了沈少爷的内心,好像里面什么都有,遍布着稀奇古怪的想法。啥时候说不定拿出来一个啥,就会吓你一大跳!   “这个我拿走了啊?”朱常浩晃了晃那一叠纸,然后哗哗作响的把它折起来揣进怀里。   沈渊答应了一声,并没抬头,然后朱常浩的脑袋就凑了过去。   沈渊正透过架起来的放大镜,打磨一个精巧的台式虎钳上夹着的小零件。   这个零件用一个“小”字,还真是不足以形容它。这玩意儿在朱常浩看来就属于塞到牙缝里,用牙签都剔不出来那么大个小玩意儿!   “这啥啊?”朱常浩发现沈渊在利用听觉调整手上锉刀的角度,静气凝神,轻轻地打磨着那个东西。   “我要说这是军国重器,你能不能信?”   沈渊头也没抬地笑了笑了,他把锉刀放到一边,将虎钳松开,用镊子把那个零件小心地夹了起来。   朱常浩随即就看到沈渊把那个小零件装在了一组极其精密的器械上头……整个组装完成之后,全套机械都没有女人的小手指头粗,一共也不到一寸长。   “军国重器?”朱常浩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这东西也太小了吧?要想用这玩意儿来杀人,除非抓到以后把它从敌人的喉咙里塞进去,说不定赶上个嗓子眼儿大的,还噎不死他。”   沈渊笑了笑,用一个金光闪烁的小钥匙插入这个小小的机械,然后“刷刷”作响地拧了几圈,随后他示意朱常浩把桌上那个沙漏倒过来。   之后沈渊一松手,把那个小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朱常浩就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那个小玩意儿上头,居然发出了叮咚作响的乐曲声!   虽然旋律简单但却声音清脆,这声音并不大,甚至在安静的房间里,也需要侧耳倾听才能听得到。   但是它曲调优美,意境高旷,竟然是一首朱常浩从未听过的乐曲。   关键是这东西,它怎么能响的呢?朱常浩恍惚之间一个失神,才发现这首短短的乐曲已经演奏完了,桌上那个小小的机械,也正好停止了转动! 第1008章 滚滚红尘少年行、千金马骨、谁是英雄   “翰林院编撰沈渊,拜见惠王殿下。”   当下惠王穿着便服,所以沈渊的声音也不大,他也没行什么大礼,而是抱拳鞠躬了事。   这时的沈渊还没抬头,就听见那位惠王朱常润轻轻“哼”了一声,语调中充满了欢快和得意。   沈渊刚抬起头,就见那孩子又把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的斜上四十五度……妈的想跟他对视一眼怎么这么困难?沈渊心中暗自好笑道:“这孩子不是天生斜眼儿吧?”   正在他想到这里时,却忽然间听到惠王的身边有个人轻声说道:“王爷岂可如此?”   “沈先生是今科状元,将来的国之重臣,之前又曾有大功于朝廷……您不可轻慢无礼!”   好家伙,这个人说话的后半截声音不高,语气还挺重,居然带着几分教训的口吻!   沈渊闻言倒是吃了一惊,他转脸看去,就见朱常润的旁边正站着一个四十多岁文人打扮的男子。   此人面容消瘦,目光沉稳安静,唇上的胡须打理得异常整洁和顺,衣着也很朴素……看气质有点像个乡村私塾先生。   不过能这样出言教训朱常润,这人的地位显然也不低,就见那个半大孩子惠王听见这话,立刻把他昂起的下巴收了回来。   朱常润立刻恭敬地对那人说道:“徐先生教训得是,是我不对。”   “沈翰林,小王失礼了!”说着朱常润也一拱手,向着沈渊端端正正地回礼,看来这孩子还挺尊敬这位徐先生。   “不敢当,这位未请教……”沈渊只好还礼,然后又笑着向那个徐先生看去。   “在下惠王府教师徐海宁,沈翰林面前,怎敢当先生之称?”这个徐海宁立刻谦恭地还礼,看这人举止有度,分寸倒是拿捏得非常好。   沈渊一见就知道这个徐海宁,在待人接物方面定是个好手,怪不得这个孩子出行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他这么一位老师!   如今他们身边走来走去的全是工匠,两位王爷的身份倒是不便泄露。另外大家穿的也都是常服,所以谈话的时候也并没有讲那么多规矩。   沈渊听之前徐海宁说的那两句话,显然是告诉朱常润要尊敬功臣,不要摆他王爷的架子。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位王府徐教师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物。   这时的朱常润也是上一眼下一眼,用心打量着沈渊。   这孩子的目光里充满了好奇,他看到沈渊的相貌儒雅清俊,稳若泰山,气宇轩昂,不由得暗自心折。   这回这个傲娇少年也不装了,而是向沈少爷笑着说道:“沈先生若是有空,倒是可以常到我府上来,小王有很多事想向您请教。”   “不可,”   沈渊这边还没说话,就见那个徐海宁又轻声说道:“王爷身为皇子,不应结交外臣,徒惹物议。”   好家伙,这个徐海宁还真是挺爱钻牛角牛角尖儿的,居然在这位惠王殿下兴致正高的时候,又来了这么一句!   说完这句话,他还眼中带着一丝歉意,向着沈渊看了一眼,沈渊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朱常润再怎么说也是皇子,即便是他再怎么佩服自己平叛江南的事迹。可自己要是频频到惠王府上造访,消息传到外界还真是不太好听。   这个徐海宁显然是非常维护朱常润这个孩子,沈渊现在也有点担心惠王跟他家的教师当街弄个半红脸儿,到时候他就该尴尬了。   而这时旁边的朱常浩却笑着说道:“老徐你倒也无需如此,沈翰林的才华学识,文韬武略,天下谁人不知?”   “若是能经常指点一下殿下,那也不是坏事……由我去跟天子禀报就是了。”   “谢过……先生!”这回徐海宁看见朱常浩在旁边说情,他倒是不便再说什么了。   刚才朱常浩的这句话是以侍卫王瑞的身份说出来的,在外人看来似乎是不愿意在沈渊面前暴露身份……当然沈渊早就知道了,朱常浩也知道沈渊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但是,大家却还是有意作出沈渊不知道,瑞王也不知道沈渊知道了的样子……这就比较好玩了。   因此徐海宁也不能称呼朱常浩“瑞王殿下”,所以临时想出一个先生的称谓,他倒是觉得这么称呼朱常浩,有点尴尬加别扭。   ……   而这时朱常润的小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显然能跟自己的偶像经常接触,对他而言也是件十分兴奋的事。   沈渊笑了笑,像这么大的孩子都崇拜英雄,这也是难免的。   更何况自己左一首诗词右一次平叛,弄得天下扬名,朱常润对自己如此推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同时这孩子年龄还未长成,城府也没有那么深,倒并不用担心他有什么坏心眼儿。   正当沈渊想到这里时,却见朱常润这孩子看了看沈渊的官服,笑道:“沈先生‘四品带刀翰林’的诨名,如今在京师已是街知巷闻……小王就敬佩您这样的英雄。”   “我算什么英雄?”沈渊闻言笑着说道:“天子荣宠,无非是千金市马骨之意。”   “像我这样立了尺寸之功,朝廷就如此重赏厚赐,也是为了激励天下军民,让世间有更多英雄愿意挺身而出罢了。”   沈少爷这句话说得十分谦虚,那是因为在场还有徐海宁和惠王府的这些护卫在,所以面对殿下的夸奖,自然要摆出一些谦虚的姿态来才行。   而这时朱常润听到这话,却摇了摇头说道:“难道沈郎这样的人还算不得英雄?对了,‘千金市马骨’是怎么回事?”   这话的后半截他是向着徐海宁问的,随即徐海宁就不急不徐,小声把《战国策》里千金买骨的典故和朱常润说了。   “原来如此……”听到了这个典故里面的含义之后,朱常润笑着对沈渊问道:“这个道理也可以用到人身上吗?”   “当然,”沈渊笑着说道:“一个没有英雄的国家,是暂时没有希望的。一个有英雄而受不到尊重的国家,是永远都没希望的。” 第1009章 出自江南敌帐中、十三金箭、金批将令   沈渊说道:“所以朝廷把我当英雄来奖赏,就是为了激励那些真正的英雄。”   “原来如此,”就见这时的朱常润想了想后,郑重的向沈渊说道:“不过,我还觉得你是英雄!”   “这次王爷说对了,”而此刻的徐海宁也在朱常润的旁边说道:“沈翰林如此胸怀,确是让人敬佩。”   “果然是一个人有多高的修养,就有多高的本事!”   这位徐海宁也真是胸怀坦荡,沈渊看得出来,这哥们儿只要心里有话,也不管是好听还是不好听,一律是照说不误!   而此刻的朱常润听到徐教师都是如此推崇沈渊,自然也是喜上眉梢。   之后他的眼睛在沈渊的腰刀上一转,笑着说道:“莫非这就是沈翰林在江南平叛时,杀敌用的刀吗?”   “这倒不是,”沈渊笑着回答道:“这是崇王世子朱常津,随我出城杀敌时用的宝刀,倒也曾经痛饮过不少敌人颈上鲜血,后来世子就送给下官了。”   “哦,朱常津我知道!”朱常润一听就眉飞色舞地说道:“那是你徒弟嘛,他倒是好福气,拜了你这样一位老师。”   “这小子还真的是啥都知道!”沈渊一听就明白,只怕这个朱常润就像后世的追星族一样,平时也没少收集自己的资料。   甚至连朱常津拜自己为师这样的事他都听说过,沈渊忍不住笑了笑。   看他的眼神一个劲儿的在自己这把宝刀上转悠,沈渊就知道这孩子心里喜欢,看得他心痒难耐,很有些恨不得立刻就借过来看看的意思。   可是在这大街中间,人来人往的全都是百姓,这时候抽出刀来递过去也未免有些不合适。   于是沈渊笑了笑,向着旁边的龙小羽看了一下,小羽哥有多聪明?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只见他伸手在自己的腰间一抽,就把一支金光闪闪的东西递到了沈少爷的手里。沈渊随即就把这个东西,顺手向着朱常润递了过去。   沈少爷还笑着说道:“要是殿下对这些战场上的东西感兴趣,这个微臣就送给您拿着玩儿,这是江南叛匪首领、反王徐鸿儒的令箭。”   “哦?”朱常润这一下就来了兴致,一听说这是江南十七万叛匪大王徐鸿儒的令箭,他脑海里立刻就闪现出了很多画面。   ……当初徐鸿儒就曾经拿着这枝令箭调兵遣将,让手下的大将手持令箭出去南征北战。   然后就是白衣学子沈渊率领四百虎贲横扫叛匪大军,踏破反王帅帐,这东西就落到了沈渊的手里!   当然……现在又到了他朱常润的手上!等到小朱常润喜滋滋地看去,就见这支金批令箭通体是由纯金铸成,长约六寸,宽约八分,就像是一把带着细细手柄的小小金剑,上边是一个锋锐的剑尖。   这支金箭上雕龙刻凤,铸造雕刻得极为精致讲究,纯金的质地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上面的纹饰一片金碧辉煌!   在那上边,居然还用小篆写着四个字……“替天行道”!   就这四个字,朱常润还没看出来,但是旁边的许海宁见了之后却是立刻就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山大王气息扑面而来。   这支金批箭,肯定是由巧手匠人用心制作出来的,不过上面的四个字却显然是出自反贼大王的创意,说实话草莽气有点太重了。   不过朱常润却不管这一套,依然是喜欢得爱不释手。   第一次见到沈渊,他就得了这么一个礼物,让这个少年忍不住喜上眉梢!   那么这支金批箭是怎么会被龙小羽随身带着的呢?其实这东西还真不是出自徐鸿儒的帐下。而是龙小羽随着沈渊一路击破击江南叛匪,在某个叛匪大王的营盘里缴获的。   当时这套金批箭一共是十三支,龙小羽发现它精致小巧、异常沉重,上边还带个尖儿。于是就打算把它当做自己的暗器,这十三支金批箭就从此带在了他的身上。   在这之后,龙小羽也向苏小棠用心学习了发射暗器的要诀,不过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倒是始终没机会在战斗中使用。   于是这一套十三支金批箭,就在今天变成了十二支……被沈少爷送出去了一支,倒是因此把这位小王爷给喜得乐不可支,笑得见牙不见眼。   然后沈渊抽了个空,回头向朱常浩看了一眼,目光还有意无意的向着一个方向扫了一下,朱常浩一下就醒悟了过来。   沈少爷看的那个方向,正是他们上次来从街对面射过黑羽箭的位置。   沈渊是在提醒朱常浩,最好赶紧把他弟弟打发回家,在外边就这么明晃晃地聊天儿,真出了问题可不好办。   于是朱常浩也笑着对朱常润说道:“殿下您也回去吧。”   “等庆典办完了,有时间我带着沈翰林到你府上聊天,这里也不是说话的所在。”   “好好好,你们可得一定去啊!”这时的朱常润连忙连一边说话,还一边看了沈渊一眼,看他的意思还有点担心沈渊不会去他王府的样子。   沈渊也笑着点头,于是朱常润就把那支金批箭塞到自己怀里,还用小手拍了拍衣服,心满意足地带着人呼啸而去了。   沈渊看着他的背影,和朱常浩相视一笑……沈少爷没想到今天出来检查安全,却碰上了一个自己的小迷弟,这也真是挺有意思的。   顺便说一句,刚才的惠王朱常润在皇子中是排行老六。   但实际上,因为万历的儿子中有两个未成年就夭折了。所以按照事实上的排行,太子朱常洛是老大,福王朱常洵是老二,瑞王朱常浩是老三,惠王朱常润是老四,十二岁的桂王朱常瀛是老五。   “千金市骨都不知道?”沈渊小声对朱常浩笑着问道。   沈渊这是在问朱常浩,为啥这个朱常润在常识上这么差,这么明显的典故他都不清楚。   而朱常浩却苦笑地说道:“一般按照我大明朝的规矩,除了太子读书的事儿有人操心,其他的皇子就根本没人管,净有些十四五岁还没读上书的。” 第1010章 手持重金些先生、铁里冰寒、江中寒凌   “我这个弟弟好歹有徐先生教着,学识上并不差劲,不过徐先生人品端正,只教他经史之类的圣贤书,《战国策》什么的怕是未曾涉猎。”   沈渊听见这话就笑了笑了,他当然不至于指着朱常浩的鼻子说“你们家的教育真有问题我跟你讲”之类的话。   不过这大明朝的皇帝为啥奇葩多,沈渊算是在今天找到原因了……人不读书,千奇百怪嘛!   ……   这次朱常润跑出来插了一杠子,也让沈渊他们耽误了不少时间。   其实原本他们就把花灯和同乐楼也检查得差不多了,等到送走了那位惠王,沈渊和朱常浩也打算回去了。   这时却见那个小胖子刘穷理,又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了过来。   沈渊一回头的功夫,就见刘穷理笑嘻嘻地上来拉住了沈渊的手说道:“下官的差事,这些天来多亏沈翰林的照顾,小的心里感激……”   一瞬间,沈渊就感觉到刘穷理的手里有一张叠好的纸。凭手心上的触感,沈渊就知道这是一张银票!   当自己家的天元银票,那种独特的触感从手上传来,沈渊抬头一看。   果然刘穷理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有点担忧,握住自己的手还有点哆嗦……显然他对行贿这事儿做得很不熟练,弄不好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多少?”沈渊看刘穷理盯着自己的脸,好像生怕自己翻脸似的,他也没撒开刘穷理的手,而是握着手笑着问道。   “五百两!”刘穷理这小子做梦也没想到沈翰林会这么问,他报出这个数字之后还担心地一闭眼……看来他是怕沈翰林嫌少,然后对自己果断翻脸。   “我谢您了!”沈渊放开了他的手,却把银票留在了刘穷理的手心里,就见沈少爷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把差事做好了,要是这场庆典真的平安无事……我给你五百两!”   “啊?”刘穷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人生头一次行贿,竟然得了这么个结果!   他一时之间有点想不通,攥着那张叠好的银票,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沈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明告诉你,元辰大人的案子发生得蹊跷,恐怕是有坏人要在这个庆典上做文章。”   “你给我好好检查自己做好的这些东西,仔细想想在哪里会出问题,你要防患于未然,给我把关防做好了!”   “要是庆典上平安无事,过后我请你吃饭,还给你五百两的贺礼,祝贺你升迁少卿。”   “可你要是干不好弄不好,咱哥俩就得一块掉脑袋,有钱都没处花去,明白不?”   “明白明白!”此刻的刘穷理惊愕地瞪大的眼睛,寻思了一阵之后才慌忙点头。   这一下,他终于把元辰大人的死和举办庆典的事联系到了一块儿,这小子心里顿时就慌了!   就见沈渊又笑着问道:“还有给上官银票这样的事儿,你自己绝对琢磨不出来,这是谁教你的?”   “妈的那个铁中寒!”这时的刘穷理居然毫不犹豫,就把唆使他行贿那个人招认了出来。   “我就说沈翰林不是那样的人!”就见他气呼呼地说道:   “那个铁中寒告诉我,沈大人您一次一次的到这里检查,是不是要抓我的错漏,趁机为难我啊?于是就让我拿着银票,到您这儿来意思一下。”   “铁中寒?”沈渊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子想起来这是负责庆典修建的工匠队,铁家班的首领。   上次沈渊来就没见着他,这次这家伙又唆使刘穷理来给自己上供……这家伙挺神秘啊!   沈渊皱了皱眉,向刘穷理说道:“你把他给我喊过来,我见见这个人。”   “好勒!”刘穷理一边点头一边回身,之后还不放心地说道:“沈翰林您可别收拾他啊,那家伙也是好心,怕我招您讨厌……”   “你往我手里塞银子更特么讨厌!”沈渊没好气地说道:“快去!”   等到刘穷理一走,沈渊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旁边的朱常浩也跟着笑。   没多久,沈渊就见到刘穷理远远地领过来一个汉子。沈渊都调整好了表情,让自己严肃一点,可那位朱常浩还在一旁边笑个不停。   “咋了你?”沈渊不解的向朱常浩问道:“笑逼忒的你没完了?”   “你给教坊司的那些姑娘……也是五百两!”眼看着人都过来了,朱常浩扶着沈渊的肩膀,把脸埋在了沈渊的身后,还在那儿一个劲儿的乐。   这把沈渊给气的,真想一蹶子把他尥那儿!   ……   等到刘穷理领着这个人过来,沈渊打量了他一眼。   只见这人身材高大,手长脚长,骨节也是异常粗大,一看就是个干活的汉子。   这个铁中寒今年三十七八岁,脸上被太阳晒得黝黑,身上的衣服并不破旧却挺脏,看来挺高大的一个汉子,见到沈渊他们却谦恭地弯下了腰。   “草民铁中寒,拜见……”按道理说铁中寒一介平民,见到官人那是必须要下跪磕头的。   沈渊却抢上一步,还没等他跪下就一把将他扶了起来……这家伙满手的老茧。   说话声音洪亮,身上力气不小,这是铁中寒留给沈渊的第一印象。   能带领三五百工匠的人,想必人再笨也笨不到哪儿去,沈渊看了看他,不由得有点儿心酸的感觉。   这般猛虎一样的汉子,只要是见了一个穿官服的,就得摆出一副老鼠见了猫的谦卑样子,也真是够难为他的了。   “没别的事儿,就是看看你。”沈渊看着铁中寒还在弯腰俯首等着他训示,笑着说道:   “你也不用给刘穷理再出什么主意了。”   “他这次能升官,不是因为他做官做得好,而是因为他做事做得漂亮。只要用心办事,我自然会照顾他。”   “明白了!小人糊涂!”这铁中寒立刻答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真明白了还是糊涂了。   沈渊笑了笑道:“回头跟着刘少卿,照图纸好好检查一下你们做的活儿……要是发现有人私自改动,就赶紧过来告诉我。”   “我不经常在翰林院,有事到梁园去找我。”   “明白明白,小人一定照办!”面对沈渊的吩咐,铁中寒连忙一脸恭谨地答应下了来! 第1011章 昨夜凶案今夜风、五月初五、月在天中   沈渊跟这个工匠头也真没什么可说的,他挥了挥手示意朱常浩可以走了,然后又向着旁边的刘穷理比划了一个手势。   沈渊先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指了指他……示意他我可盯着你呢!   刘穷理立刻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等到他们走出好远,朱常浩回头一看,就见刘穷理和铁中寒俩人站在一块儿,还在看着自己和沈少爷离去这边的方向。沈少爷叹了口气……这次检查庆典现场又是一无所获,甚至连朱常浩都能感觉到沈少爷的心境,似乎是越发焦急了。   “有没有万无一失的办法?”朱常浩问道:“兄台?”   “有!”沈渊毫不犹豫地说道:“庆典取消……算了当我没说,我知道不可能。”   “唉!”朱常浩闻言,也是仰天长叹。   他当然知道沈少爷既然这么说,肯定是预料到庆典上一定会出事,可是取消庆典又是万万不能,这是老太后的生辰啊!   朱常浩心道:明知道有坑咱也躲不开啊!上边儿一言堂,下边儿跑断肠……这就是大明官场!   ……   转过天来,五月初四。   沈渊定制了一批竹哨子到了,这批竹哨是发给现场的差役和捕快,让他们相互之间传递危险消息时用的。   这种竹哨子成本低,制作简单,吹起来的声音又尖又响,会听得人心惊肉跳。   今天晚上的庆典现场,只要一听见尖利的哨声,附近巡逻的捕快就会迅速向着哨声响起的地方集中。   沈渊正想让庞宝强把哨子给负责派出差役,维持现场秩序的顺天府送去。没想到龙小羽却说,庞宝强携款潜逃了。   这句话可真把沈渊吓了一跳,随后就见龙小羽笑着对自己说道:“竹哨子就是这小子负责去定制的,今天早上也是他去取回来的。”   “等到一回家之后,他就从包袱里数出了一百个哨子,还到账房去支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然后这小子就没影了!”   沈渊听见这话,也笑着说道:“那看来真是拿钱跑了,这小子好样的!行事居然如此果断!”   龙小羽和旁边的蓝姑娘他们听着这话,也跟着笑。大家当然都知道庞宝强当然不会跑,但是他出去干了什么却是藏头露尾,让大家十分摸不着头脑。   一白天都是平安无事,庞宝强是在半夜时分一身酒气回来的,进了梁园之后他就回到了自己屋里,一头杵在炕上睡着了。   次日,五月初五,端午庆典的当天!   ……   梁园里的众人都睡到了中午才起来,吃了饭后各自开始活动身体。   等到太阳偏西,大家开始纷纷整理装备,他们每个人脖子上都挂上了一个竹哨子。   风倾野在整理着他多耳麻鞋的鞋带,霍老四重新又穿上了他那个插满药瓶的背心,大寨主张二狗“刷刷”地磨着他那把寒光四射的虎头钩。   龙小羽在房顶上打坐,柳小智手里拿着一卷宋词,在院子里的花树下低声吟诵。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在这一刻,沈渊听着柳小智的声音恬淡自如,平稳悠然,心中不由得暗自高兴。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大家也都成熟起来了!   ……   沐云堂,   沈渊端坐在太师椅中,头靠在蓝姑娘的身上,任由蓝姐姐给他梳头。   旁边的苏小棠拿着一酒盅葡萄干,偶尔捻起一颗来,用暗器手法往沈渊的嘴里射。   当沈少爷一张嘴,却发现那颗葡萄干精准地射进了自己的鼻孔。   这丫头子肯定是故意的,为了报昨天晚上的一箭之仇……沈渊似笑非笑地看了苏小棠一眼,换来了苏姑娘一个奶凶奶凶的回瞪。   “为什么你这么兴奋?”这时蓝姑娘在沈渊的背后问道:   “我明明听郎君说,这个案子里又没好处又危险,好像郎君应该唯恐避之不及才对吧?”   “可是像沈郎这样的人,天下人做不到的事你都能做到,怎么你就偏偏逃不开这桩差事呢?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还没对我们说?”   “有些事说不清楚,”沈渊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案子里虽然没好处,但却很可能有机会。”   沈渊淡淡地笑着说道:“那个藏在背后的凶手,煞费苦心地设计了这么一个阴谋,他图谋的一定不是小事。”   “但是今天晚上在场有十余万军民,有当朝京师百官,有一个对大明政局举足轻重的老太后,外加所有的皇子。”   “任何一个意外因素,或者是小小的变动,都会使得他这个庞大的计划预计的走向产生偏移……”   “他就是不偏移,”蓝姑娘听见这话,拍了拍沈渊梳好的发髻笑道:“只要有你在,你也会把他给弄偏移了对不对?”   “对啊!”这时的沈渊一张嘴,才发现喉咙眼里又多了一件暗器……苏小棠这回倒是瞄着自己的嘴来的。   可是这葡萄干少爷却没吃上,直接飞就进嗓子眼儿了……苏小棠大概也是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形,给沈渊如法炮制了一回。   沈少爷又气哼哼地看了苏小棠一眼,只见这个丫头笑着说道:   “这回我算是明白了,咱们沈状元要是想把啥事儿弄成了,估计还得费一番脑筋,可他要是想把啥事儿弄跑偏了,却是容易得很!”   “对啊,比如说你。”沈渊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对苏小棠说道:“今天早上,你不就被我弄跑偏了吗?”   苏姑娘这一路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果然凌厉狠辣,沈渊随即就被粘了一脸葡萄干!   “神清气爽,心情愉快,整!”   沈渊学着风倾野的口音,用一句铿锵有力的辽东话做了结尾,然后起身让蓝姑娘帮他穿好官服。   ……   此时的庞宝强也知道,今晚就是决战时刻。   他把全身上下收拾得紧身利落,将那把朝鲜长刀背在了身后,便在院子里坐下平复了一下心情……结果发现自己越来越激动。   即将到来的这场战斗,可能决定了他们整个团队的生死存亡,他们即将面对的,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 第1012章 君问此身凭何物、满腔狂血、一身傲骨   可是庞宝强看到沐云堂的廊檐下,蓝姑娘在和苏小棠小声谈笑,自家公子在和柳小智闲聊宋词的事,身边那些英雄们做好了准备后,也是一个个面色平静。   就连他师傅龙小羽,作为这里年纪最小的一位,也是丝毫不见任何紧张的神情。   “你是怎么做到的?”庞宝强在风倾野在大铁棍子上踢了一脚,这位老野儿正把多半拉身子躺在花坛里。   他的两条小腿还在外边晃荡着,可是上半身却像躺在了野外开满山花的草地上一样,满脸的舒服惬意。   “啥啊?”风倾野嘴里叼着一朵小小的矢车菊花梗,眼都没睁地向庞宝强反问了一声。   “你咋不害怕呢?”庞宝强咔咔地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你得明白一件事……”风倾野听见庞宝强问的是这个,于是笑了笑说道:“自打跟了咱们沈少爷那天开始,你心里就得做好一个准备。”   “就是你活的日子不能按天儿来算……你早上端起粥碗的时候心里就得明白,午饭之前你也许就要和人拼死血战,然后死他个鸟朝天!”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你就会觉得根本没啥可怕的,反正天天都这样。”   “我操……我都多余问你这个疯子!”庞宝强气急败坏地说道:“有病吗这不是?”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时的庞宝强见到自己的师傅龙小羽背着手走过来,向着自己的肚子上拍了拍。   庞宝强的衣服被拍得啪啪直响,那里边装着两张银票,是他两个月的月例钱。龙小羽听了银票的声音之后,随即又笑了笑。   庞宝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龙小羽却笑着说道:“带上也好……没毛病。”   “跟着咱们沈少爷之后,我也养成了一个跟你差不多的习惯。”龙小羽一边笑着看了一眼庞宝强,一边向远处走去。   “每时每刻,随时随地,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带在身上!”   这句话让庞宝强愣了一下,然后他忽然间很想哭……“原来如此!”   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他身边的这些人,为何会如此无畏。   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全都带在身上……可是他们身上分明除了兵刃衣服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或者说他们已经带上了,而自己却没能看见。   庞宝强咬着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顺手把银票扔到铺盖上,然后又走出了屋门。   “走吧!”园子里沈渊看着渐渐西去,正要落山的太阳,招呼所有人即刻出发。   梁园全体出动,直奔崇文门庆典现场!   ……   光禄寺的马远马大人在下午接到了沈翰林的通知,在今天晚上安排席面的时候,不要在翰林院的位置给他安排座位。   因为沈渊知道今天晚上,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时间坐在那儿喝酒,观赏歌舞。   如今时近黄昏,崇文门现场无数差役奴婢正在摆设酒宴,大批军兵在周围设下防御,一大片的盔甲闪耀着光芒。   花灯正在一一被点燃,花车停留在出发的地点整装待发,准备参加表演的歌姬舞妓整理好身上的舞衣,调试乐器,描画妆容。   顺天府差人全体出动,散开在周围布防……   在这片黄昏笼罩之下的崇文门庆典现场,人头攒动,万众仰望,壮丽斑斓!   ……   天空渐渐昏暗,彩灯逐一亮起。   一发烟花“嘶嘶”作响地直上云霄,然后“砰”的一声,在庆典现场中心的天空爆炸,这是开始的信号!   在这一刻,所有被封住的街道巷口开始放人。成千上万的百姓就像是开闸放出来的滔滔洪水,从四面八方涌向了庆典现场!   这些京师百姓全是奔着看灯和观赏歌舞来的,大家都知道今天将是大开眼界的一夜。   今夜的情景,或许会在未来数十年都留在他们的记忆中,让他们津津乐道地讲起。   那些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彩灯和花车,是专门为皇家准备的,如今这些百姓们也有份儿参与观赏,自然是让满城的居民,全都兴致盎然地涌向了庆典。   ……   夜风如水,吹进衣襟遍体清凉,沈渊带着身边的人一路走过了关卡。   他正在从西往东,顺着长街上的人流前进。   所有商铺临街处都搭着彩棚,挑起了灯笼,照着彩棚上的鲜花和纸花。伙计们在大门口的台阶上临时搭下了摊子,把自家的产品拿出来售卖,一时间吆喝各种商品的声音此起彼伏。   街上的行人三五成群结伴而行,在宽阔的大街上一边走一边四下观赏,偶尔有姑娘的笑声银铃一般传来。   大家都穿上了自己最鲜艳的衣服,观赏着沿街悬挂的绚丽宫灯。那里有数不清的新奇式样,有各种各样的绘画和纹饰。   小孩子站在走马灯下,大呼小叫着“又来了!又来了!”而读过一些书的则是站在灯谜前,意气风发地展露着自己的学识。   人开始越来越多,渐渐的摩肩接踵推搡不开,一眼望去层层叠叠,全是人头!   大家呼唤着同伴,在卖东西的铺面前大声争讲着价格……   夜色渐浓,光华璀璨。   后生开始悄悄牵起了同来姑娘的小手,小贩儿托着盒子在人群中穿梭。混进来的掏包剪绺儿小贼,也把目光盯准了行人的衣兜钱袋。   沈渊看着这一切就在自己的眼前发生,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甚至连自己的说话声都难以听清。   眼前晃动的是各式各样的发髻与头巾,刚刚烘烤出来的烤饼气味,姑娘鬓发间芬芳的桂花油,还有被挤得一身热汗的汉子肩膀上散发出来的油腻味道。   这些味道慢慢地汇合在一起,让沈渊如同身处梦境。   华夏,这一切好像是从未变过,又好像是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   从高空中向下看去,街道上灯火通明,犹如一道流淌着无数星辰的银河。   无数的行人在灯光的映衬下,就像是奔涌流淌的滚滚河水,他们被红色的灯光映得满脸喜庆,被昏黄的蜡烛镀上了温暖的颜色。 第1013章 榴花争艳浴兰湖、纤腰娇娜、彩袖风舞   他们身不由己的向前奔涌,大声赞叹,小声耳语,或是轻声歌唱。   没有人知道他们会被这股洪流送到何处,只能随波而行……一如大多数人的人生。   再往远处望去,这片闪耀着灯光、沸腾着喧闹的街道,一直延伸到远处目不可及之地。   点燃起来的巨大彩灯星罗棋布,丁字形的大街正中间,一座高达四层的巨大楼宇冲天而起。   在这座楼上挂满了彩色的灯笼,一层层楼亮如白昼,就像是天上宫阙一般。   周围的彩灯就像是星辰拱卫,这条辉煌壮丽的大街就在同乐楼前横流而过。耳听得丝竹之声从同乐楼那边传来,就像是传自高天上的云彩之间。   同乐楼那边……那场盛宴,大概已经开始了。   ……   沈渊前面的风倾野分开人群,一行人正在不急不缓地向前走。   一路上沈渊看到了不少流里流气的汉子,袒胸露怀的地痞,全都向着自己这边微微点头……   他们的目标,正是庞宝强!   沈渊注意到那些看起来挺不正经的京师胡同串子,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他们的脖子上,全都挂着一个竹哨儿!   “一个人十两银子……”庞宝强知道沈少爷已经发现了,于是在少爷的旁边小声说道:   “连同给他们老大的钱还有哨子钱,我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雇了一百个地痞。”   “这帮人常年在京师混迹,滑溜异常,目光狠毒,也足够机灵,”庞宝强笑着说道:“要论看人,一个掏包的能顶五个捕快!”   “好,”沈渊就说了这一个字,庞宝强的脸上顿时就乐开了花,胸脯立刻也挺起来了。   沈渊知道庞宝强做得确实不错,他说一个掏包的能顶五个捕快,也是丝毫没有夸张。   话说这些小偷的眼神儿,成天不是盯着捕快就是盯着各色人等。这里边谁在聚精会神地看灯,谁是心怀叵测之辈,他们其实比捕快认得还准。   毕竟捕快要是抓不着人,还受不了什么责罚,可是他们这些人掏包的时候要是认错了目标……那可是要倒大霉的!   如今庞宝强雇了这些人,虽然花了一些钱,却意味着庆典现场上少了一百多小偷,却多了一百个目光敏锐的暗探!   庞宝强这家伙的心思,果然是机灵百出。   这些编外暗探的脖子上都挂着竹哨,就见庞宝强接着说道:“一发现有成邦结伙的,心怀不轨的,身藏兵刃的,他们就会吹哨招呼捕快过来抓人。”   “按照少爷的要求,每隔五十步都会有数十名顺天府的捕快差役聚在一起,随时准备行动。”   “他们听到哨子立刻就会过去增援,或许那些包藏祸心的家伙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咱们抓住了。”   “没这么简单,不过你做得很漂亮,”沈渊拍了拍庞宝强的肩膀道:“你这小子真是了不得!”   “每次我觉得你的成就要到顶了的时候,你都会弄出点儿什么新招数来,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那是!咱可是梁园门下,少爷的下属!哈哈哈!”庞宝强见到沈少爷夸奖他,随即又眉飞色舞起来。   ……   就在这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了乓乓几声沉重的锣鼓,随即就是一阵悠扬动听的丝竹乐曲飘荡过来。人潮中从远至近响起了一片喧哗声,所有人都向着同一个方向挤去……街口那边的花车开过来了。   沈渊并没有朝着那个方向挤,而是找了一个商户门前的台阶,站在上面看着远处。   那些花车他早就见过一回,没什么稀奇的,但是如今无数的百姓却正在向着花车的边上涌去。   只见那些花车每一辆都由六匹健马拉着,上面硕大的车厢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房子。   在花车的上面设置了神仙洞府,将相人家等等各种场景,车厢里面还坐着一整班的乐师。   车厢平台上四面都是栏杆,身穿华丽彩衣的优伶、打扮得美艳动人的娇娘,在车上唱念作答,口中吟唱着清脆动人的曲调。   一辆花车过去之后,又是一辆!   就听得这边唱着:“嫦娥面,今夜圆,下云帘,不着臣见。拚今宵倚阑不去眠,看谁过广寒宫殿……”   后面花车上的仙女则是嗓音悠扬婉转道:“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五色新丝缠角粽。金盘送。生绡画扇盘双凤……”   梳着飞仙髻的歌姬水袖飘扬,吟唱着“正是浴兰时节动。菖蒲酒美清尊共。叶里黄鹂时一弄,犹瞢忪,等闲惊破纱窗梦……”   彩袖飘舞如飞,身段妖娆可人。周围的百姓中,时不时传来一阵轰然叫好的声浪!   ……   一伙人匆匆忙忙的从人群中挤过来,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劈波斩浪一般分开了看灯的百姓。   沈渊一眼就看到这群汉子中簇拥着一个人,正是朱常浩!   朱常浩找到了沈渊之后,立刻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见他一身盛装,身穿蟒服,一看就是位王爷的服饰。   这回朱常浩也甭装了,算是彻底露馅儿了,沈渊看着他的衣服挑了挑眉,朱常浩却是根本没理会沈少爷戏谑的眼神。   他走过来小声向沈渊说道:“我正好从这路过,马上就要到那边去伴驾……你要小心行事!”   “天子到场了……正要上同乐楼!”   “啊?”   在这一刻沈渊心中巨震,大惊失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朱常浩居然带来了这么一个消息,天子驾临同乐楼……我的天!   沈渊一忍再忍,总算把那句“那老登他不添乱能死啊?”给硬憋了回去。   然后沈少爷紧紧咬住了牙关……这回麻烦可大了。   这一下万历天子到场,情况瞬间就是陡然剧变,万历也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糊涂,这个时候他怎么能来呢?   沈渊心中暗自想道:从光禄寺那支射杀了元辰的黑羽箭开始,天子就应该知道这件案子里所有的内情,他不会不知道今天的情形有多复杂!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还亲自到了现场……这说明,他是早就准备好的! 第1014章 忽传天驾降此处、市井豪侠、巷陌狂夫   这一下沈渊忽然想明白了,他用手拍了拍朱常浩,完全没意识到他身上还穿着蟒袍呢。   “你赶紧去!这里有我。”沈渊沉声说道。   “我知道,你要是不行,就没人行了!”朱常浩答应了一声,命令侍卫开路,向着同乐楼那边快步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走出挺远去,好像还回头看了自己一眼,沈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这时的苏小棠姑娘,莫名其妙的向着沈少爷问道。   沈渊皱着眉头回答道:“天子早就打算要来给自己母亲办寿,这种事儿儿子不到场怎么行?”   “他不过是为了安全起见,才没有提前透露要来同乐楼的消息。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不管现场有多混乱,他做好的决定已经收不回来了。”   “御驾都已经拉到这儿了,想退缩都晚了!”   “明白!”旁边的蓝姑娘也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说来,这件事天子和太后的心里都应该有数,却瞒着所有的人。”   “可那群凶徒的心里,却是清清楚楚!”此刻柳小智在沈渊的身后淡淡说道:“那些案犯早就知道,天子一定会到场!”   “所以那些坏人针对的,或许根本就不是太后?”此刻连苏小棠都明白了,她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咬紧了银牙。   “不要乱了阵脚,现在头脑清醒比什么都重要。”沈渊淡淡的向着自己身边的众人说道:   “大家散开点,发现有什么问题及时处理,慢慢向崇文门方向集中,这场风暴的中心,一定就在同乐楼附近。”   等到大家齐声答应,就见沈渊又沉声说道:“大家用心观察留意细节,尽量寻找那些不合情理的地方,注意那些看似正常,其实却暗藏古怪之处。”   “你们要相信自己的判断,行动一定要果断!去吧!”   沈少爷这一声令下,他的手下“唰”的一下便四散开去。   除了蓝姑娘柳小智这两位智囊型的人物,其他人,全都一个个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   ……   此时的朱常浩,正在天子近卫的引导下,一路走进同乐楼。   在他的身后,同乐楼前那条宽阔的通道两侧,无数文武百官正在起身跪拜,山呼万岁!同乐楼的一楼,天子的后妃皇子公主也列开队伍,准备迎接万岁圣驾。   端坐于二楼宽阔看台上的李太后,正注视着天子御驾从前方的长街上缓缓而来,在天子步辇两侧,跪拜着无数身穿朱衣紫袍的文武百官。   朱常浩在皇子的队伍之中,随着太监一声“拜!”跟着大家屈身跪下叩首,恭迎天子圣驾!   随着皇帝乘坐的步辇缓缓走进同乐楼,此时的朱常浩心里不由得想起了外面,那片人山人海中的沈渊。   此刻他应该是满心焦灼,正在全力以赴地对抗那些凶徒吧?   沈渊他知不知道,他的行动成败与否,甚至有可能影响到这天下大局?   这场辉煌壮丽的庆典,到底包含了多少阴谋和杀机?这座楼里的太后、天子与皇子,看似在重重保护之下,却又正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中。   也许一点点的改变,就将导致局面大变。也许今夜之后,再也不会回到平常那些安稳太平的日子!   这些……沈渊都知道吗?   ……   张千李万他们几个人进了花灯街之后,可真是如鱼得水!   他们一伙儿一共六个人,都是同一条街上的泼皮,每日里靠着偷鸡摸狗、讹人赌钱过日子。   今天他们六个汉子来到灯会这里,可不是奔着看灯来的……那些个破灯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的目标是人群里那些香喷喷、滑溜溜的大姑娘小媳妇儿!   所以一进了拥挤的人群,他们简直就像是小猪进了泔水桶,这边挤挤那边靠靠,挨挨擦擦,摸摸捏捏,大过手瘾之余,心里也是畅快之极。   他们专挑着落单的女子下手,以至于被他们上下乱摸的姑娘们也不敢大声呼叫。这帮家伙在人群里越挤越痛快,心里升腾的那股欲望,也越发的按耐不住。   要不是因为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估计他们真能当场弄出点真事儿来!   “人生在世啊……就是得快活!”张千一边寻找着下一个目标,一边眉飞色舞地看着他兄弟李万,还把自己手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随即张千就发现,自己兄弟李万的目光陡然呆滞了一下。他顺着李万的眼神看去,立刻就看见人群中有一个落单儿的姑娘!   这姑娘身形高挑,体格窈窕优美,此刻正伸长了天鹅一般修长的颈子,朝着远处找着什么……看起来是跟自己的同伴走散了!   “哎呀呀呀呀!”一看到这姑娘衣裙下的线条,张千就知道手感一定是惊人的美妙。于是他们这六个兄弟相互一对眼神,又默契地朝着那姑娘挤了过去。   那姑娘在人群中走得还挺快,三转两绕的就来到了一处胡同口,走了进去。   和外面灯光璀璨的长街相比,这胡同里头幽深静谧,一片黑暗……太好了这不是吗?   张千知道,这姑娘十有八九是忍不住了,想找个地方解手。一想到待会儿她都能把自己的包装给打开……张千的眼里就乐得直放光。   他们那几个兄弟,忍不住相互间用胳膊顶来顶去,兴奋之情也是溢于言表。   大伙儿都知道,要是他们把这姑娘堵在黑胡同里,那就不是摸摸这么简单了。弄不好,每一个人都能畅快淋漓地快活一番……或者几番?   一切进展得非常顺利,等他们无声无息地跟踪到胡同的深处,随即就看到前方的月光下,站着那个姑娘的身影……面对着他们!   “别喊啊!我们不是坏人!嘻嘻嘻!”张千李万两个人当先走了过去,一边还小声安抚着这姑娘的情绪。   可是当他们走到了近前,才发现那姑娘居然不是正吓得瑟瑟发抖,而是面对着他们,脸色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第1015章 京华梦里方回步、快意恩仇、心如猛虎   “哎呦?这姑娘居然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这儿来的!难道她的瘾头这么大?”   张千和李万对了一下眼神儿,随即加快了脚步,准备一人一条胳膊先控制住这个姑娘再说。   可就在这时,他们却见到眼前,两道银光一闪!   那似乎是两把奇形怪状的兵刃,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依稀闪烁间他们就看到那把兵刃上,好像还带着好些个锋利的钢钩和刀刃!   苏小棠顺着胡同走过去,一路势如破竹!   她手里的子午鸳鸯钺信手挥动,将这些人双手手腕上的筋腱纷纷挑断,步履犹如行云流水般轻快。   身后不断的发出筋腱被割断的擦擦声,还有那些泼皮疼得死去活来的惨叫声!   血花喷涌飞溅,却没有一滴落在苏姑娘的海棠红色的衣裙上。   ……   “不行!你把老子的脚踩坏了!赔钱”   长街上围拢了一大圈人,正在看热闹,人群中间是一个五短身材的粗壮汉子。   这家伙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两只手却死死地抱住了一个中年人的腿。   再看那个中年人,身形瘦弱,正是满脸惊愕,而那个倒在地上的壮汉却是结实得像头小牛犊子一样。壮汉居然说中年人踩了他的脚,还把他的脚给踩伤了,非要那个人赔钱不可。   “这一看就是讹人呐!”   这周围的百姓小声地议论,还用同情的眼光看着那个一脸恼怒的中年人。大家知道,他这回不破财是不可能的了。   而这时的赵二驴子……也就是躺在地上的那位。他一边赖赖唧唧的大声叫疼,一边还在心里暗自得意。   刚才这个倒霉蛋掏钱买东西的时候,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家伙身上有十两重的一锭银子!   就凭自己的眼力和手段,把这锭银子从这家伙的手里讹出来,那还不是玩儿一样?   “哈哈哈!今天这场生意旗开得胜,等我拿了银子走人了,回头再找一个冤大头试试!”   赵二驴子心里暗自得意地想道:“这一晚上我还不讹他个四个五个的?要是顺利的话,这俩月连吃带玩儿的钱都够了!”   “你腿咋了?”正当他心里想到这儿的时候,就见人圈里忽然多了一个身材高大,披头散发的汉子。   这汉子的手里,还拎着一根挺大的木头杠子!   你管呢?赵二驴子见状心说:这莫不是个管闲事的?   于是他眼睛里凶光一闪,瞪着那个汉子大声说道:“这混蛋把我的脚给踩了,妈的出门不带眼睛,关你个屁事儿?”   “没事我就问问……是不是这条腿?”   随即在周围一圈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就见这个手拿木头杠子的大汉忽然抬起脚,“咔嚓”一声就踩在了那个讹人的赵二驴子脚脖子上!   这一下听这个汉子脚下的骨折声,只怕那个讹人的家伙,整个脚脖子都被他踩碎了。   好家伙!这个大汉一的一脚怕没有千斤之力,也差不多了!   只听见那个赵二驴子疼得狂吼了一声,自己的脚脖子就像是被马车给压碎了一般,一股剧痛一下子就涌上了他的头顶。   等他喊完了这一嗓子,就看到眼前一只大号的多耳麻鞋,正在越来越大……   一阵血雾飞溅,风倾野一脚踢晕了狂叫的赵二驴子,随即就抬头看向了远处。   随着赵二驴子的的一声大吼,好几个顺天府捕快立刻从远处跑来,挤进了这个圈子里。   风倾野把腰里的一块令牌拿出来,向他们一亮,沉声说道:“这个人聚众闹事,图谋不轨,把他给我扔出去!”   “我去!巡城兵马司的官爷!”那几个捕快一看到那块令牌,连想都没想就赶紧按照风倾野的吩咐做事去了。   他们四个伺候一个,把这个赵二驴子抬起来顺着小胡同出去,就把他给扔到了远处。   “大哥!多谢您……哎人呢?”人堆里那个差点被讹走了十两银子的中年汉子突然一愣。   他眼看着那个无赖被踩断了腿,扔了出去,回过头正想拱手道谢,却发现那个手提大木头杠子的壮汉,已经不见了!   ……   “知不知道我爹是谁?知、不、知、道?给我滚边儿去!”   等霍老四挤进人群,就看到人群的中间,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正在手脚并用,要往一个花灯上爬。   这个花灯正是庆典现场的三十六个大型花灯之一,上边是一处仙人洞府,这花灯扎得异常精致美观,洞府外面还有两个仙人,坐在大石头旁边下棋。   旁边还有端茶的童子,白鹤梅花鹿,一片仙风道骨的气韵扑面而来。   而那个年轻公子脸上通红了,显然是喝大了,他一边推搡着看管花灯的仆役,一边骂骂咧咧地说道:   “我看看他们棋下得怎么样……别特么拉我!”   “回头我告诉我爹,一人打你们五十板子!妈的敢拦着我看下棋,知道我爹是谁不?”   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见状,全都是议论纷纷。他们知道这个家伙喝大了,可是此人嚣张之极,大家却谁也不敢上去管。   那花灯也是能随便上去踩踏的吗?那都是竹篾子和宣纸编的,他上去以后只怕一脚就把花灯踩塌了。   然后大伙看不成灯还好说,弄不好他就把这花灯里的蜡烛踢倒,把整个灯给点着了!   那两个仆役又拉又拽也阻止不了人家,挨打还不敢还手,已经被那个喝多了酒的官家公子反反正正扇了好几个耳光。   霍老四正想往前走,前边却有一个人一横胳膊挡住了他,这个人一回头向着霍老四说道:“这我定下了……你干嘛来了?”   拦住霍老四的这个人,正是秦玉虎!   “我不跟你抢生意,给你送腰牌。”霍老四一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一大堆腰牌,还一个个地拿给秦玉虎看。   “这三法司的……这顺天府……要不你来锦衣卫这个?”   秦玉虎看都没看随手抓过一个腰牌,还笑着向霍老四一呲牙。霍老四则是叮叮当当把这一大串腰牌,又揣回到自己怀里。   “得了,我还得给别人发下去……别出人命啊!”霍老四见到此处有秦玉虎坐镇,他给完了腰牌,这里也没他的事儿了,于是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 第1016章 此心何曾染尘埃、满腔不平、听我唱来   而这时的秦玉虎,则是看着霍老四的背影直乐。   这霍老四施展妙手空空之术,就这会儿工夫也不知道偷了多少腰牌……居然连锦衣卫的都有!   秦玉虎笑着上去一托那家伙的胳膊肘……就见那个喝多了酒的官家公子就像被雷击中了一样,浑身上下就是一哆嗦!   “对喽……慢点走,我扶着你!”秦玉虎单手掐着这家伙的麻筋,像牵一头半身不遂的驴一样,带着他缓缓离开了花灯,向着远处走去。   就在旁边那几个看守花灯的差役一愣神儿的工夫,秦玉虎空着的那只手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冷冷地向他们说道:“三法司办事……忙你们的!”   “哎!”这几个差役慌忙答应。   等他们转过头来,才忽然间想起一件事……不对啊!   刚才那腰牌分明是巡城兵马司的啊?难道说那哥们也喝多了吗?怎么连自己是哪个衙门口的都忘了?   他们这时候一回头,却发现那个醉鬼和那位不知道是巡城兵马司还是三法司的长官,俩人的身影已经全都不见了!   …   等走到旁边的小胡同里,那个官家子弟已经疼得一身都是冷汗,现在他的酒是完全醒了。   这哥们儿吓得死去活来,眼前的这个家伙,难不成是个妖人?   这家伙竟然用两根手指头轻轻一掐,自己浑身上下就哪儿都动不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被人家像狗一样牵着,一步一步死活挣扎着往前走。就这几步远的距离,他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疼出来的冷汗湿透了!   “……这是要带我上哪儿啊?”   这位刚才还嚣张之极的官家少爷,后悔不迭地想道:“好死不死的,我爬什么花灯啊?这不作死吗?”   秦玉虎也懒得教训他,把他带到小黑胡同里后,照着他膝盖后的腿弯就是一脚。   这家伙“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全身开始抽抽起来……他这一下被秦玉虎的阴劲透体,没有半年的功夫,这一条腿伸都伸不直。这回看他长不长记性!   踢完了这一脚,秦玉虎连看都没看扭头就回到了大街,消失在看灯的人群里。   ……   等到霍老四发现前面一片混乱,又挤进了一堆人群之后,他就发现大寨主张二狗正站在人圈儿的正中间,胳肢窝底下还夹着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   旁边一个身形窈窕的大姑娘,正在哪儿捂着脸哭呢!   只见那个大汉一脸凶悍,咬牙切齿,还振振有词地说道:“我摸她怎么了?我就摸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明告儿你!我鲁疯子打死人都不偿命!那娘们儿穿成这样,不就是勾引我摸她的吗?”   “一个卖唱唱曲儿的,老子想摸就摸!老子有钱,让她唱啥她就得给我唱啥!”   “敢管我鲁大爷的闲事儿,我告儿你,你今天要不打死我,我就弄死你!”   “这么横啊?”霍老四瞧了一眼这个龇牙咧嘴,一脸嚣张的大汉,然后看着张二狗大寨主直笑……   看来这个鲁疯子是没怎么挨过打,他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人比他还蛮不讲理……而且比他狠得多!   “你有钱是吧?”就见这时的张二狗,用空着的那只手从怀里一伸,掏出了一锭银子,朝着胳膊底下那个鲁疯子的眼前晃了晃。   好家伙,三十六两一锭的雪花银,把这鲁疯子的眼睛顿时就给看直了!   “老子比你钱多!老子想怎么揍你就怎么揍你……对不对?”只见这时的张二狗哈哈大笑着说道:“想听唱曲儿是不是,你听着啊!”   “夏季里端阳……五、月、天!”   好家伙!大寨主张二狗手里拿着这锭银子就像拿着半拉砖头。   当他唱完这一句的最后三个字,手上的银锭抡圆了来了个连环三击,“咔咔咔”地砸在了那个鲁疯子的脸上!   这一下子鲁疯子的脸也破了,鼻梁骨也塌了,把这个嚣张至极的家伙打得满脸是血!   “火红的石榴……白、玉、簪!   ……我嗓子怎么样?”   这一句过后,又是连环三击!这回那家伙的门牙犬牙后槽牙,接连被大寨主张二狗砸得稀碎,“噼里啪啦”的往下直掉!   “我操?你敢打我,我弄死你!”   这个鲁疯子倒也真是名不虚传,这句话说得虽然是呲风漏气,却居然还有胆子叫骂,看来他还是不服气啊!   “爱它一阵……黄啊黄、昏、雨!”   “出水的荷花,亭亭玉立,在晚、风、前……安安!前前前前前前!”   人家大寨主惯过谁的脾气?就见他一边唱一边拿着手里鲜血淋漓的银子痛揍鲁疯子的脸……也不知道他这小调儿后边还有多少句!   只见大寨主唱了几句之后,周围看热闹的人却是同时轰然叫好,这大寨主人来疯的性子顿时就上来了!   “怎么样?我唱得怎么样?来来来卖唱那姑娘,收钱收钱!”   他用手里血淋淋的银子指了指旁边一个哭哭啼啼,长相却甚是俊美的姑娘说道。   这姑娘脸上带着惊讶的神情,泪痕还没干,就露出了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敢情这还是个挺勇敢的小妹妹!   霍老四一边往人圈里边走,一边从怀里往外掏腰牌……随即他就觉得自己身前脚后“噼里啪啦”的正在掉东西!   这帮看热闹的百姓见大寨主痛殴流氓,看得这叫个又痛快又舒坦!他们掏出铜钱碎银子,就往场地中间扔!   霍老四一边走一边笑,他心说就张二狗这破锣嗓子,兴许都能把母驴给招来,就这段唱居然也能挣着钱……他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就见那姑娘在张二狗的招呼之下,立刻醒悟过来,赶紧过去把地上大家的赏钱捡起来。   等到她捡完了一圈儿,霍老四也来到张二狗的面前,把一个腰牌塞进了大寨主的怀里。   然后他就看见张二狗向他点了点头,挥舞起那锭银子又开始猛砸……看来他觉得钱还没挣够!   疯子打疯子,我都想在这儿多看一会儿!   霍老四一边儿摇晃着脑袋笑个不停,一边儿又挤出了人群。 第1017章 似有良缘似无奈、蓦然回首、云山之外   在他身后的人圈里,张二狗第二轮暴打还没开始,那个鲁大疯子就怂了,他大声哭喊着,让这位英雄好歹饶他一命。   什么当牛做马、结草衔环的词儿全都出来了,这家伙他也不要脸了!   可是咱大寨主挣钱正在挣得欢快的时候,收益这么高怎么能停手呢?   于是大寨主坚持一边唱着,一边打满了三轮,那姑娘也收了三回钱了。   这时再看这鲁大疯子的脑袋上,已经没有下银子的地方了……现在一转圈儿全都是血肉模糊,都看不出哪个是正面,哪个是反面了。   于是张二狗夹着这个昏迷不醒的鲁大疯子,把手里那锭染满了血浆的大银子“当啷”一声,扔进姑娘的铜锣里。   他看都不看,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那位卖唱的姑娘却忽然开口说道:“这位大哥!”   张二狗回头一看,就见这姑娘俏生生站在原地,一双美目深深地看着自己,就像是要拼命把自己的样子记住似的。   “奴家韩月奴,一向在这里卖唱……”只见这姑娘满面羞红,身上的衣裙都紧张得直抖,却还是鼓起勇气向着大寨主说道:   “大哥相救,奴家无以为报,您有什么衣服就拿过来找我……我给您洗!”   “银子收好了!”大寨主张二狗用他那只鲜血淋漓的手一擦脸,鼻子边上顿时就出现了一条子血印儿。   “注意别让人偷了去!洗衣服就算了!”   大寨主一边转身就走,一边还嗡声嗡气地说道:“唱得什么玩意儿,哼哼唧唧的……”   这个姑娘站在那里,见到张二狗离去,身子却是抖得越发厉害,她一张小脸儿也苦了下来。   眼看着姑娘的泪珠正要往下掉,就听远处的大寨主说道:“回头等我过来找你,教你几首好听的小曲儿!”   “哎!我等你!”这姑娘听到这里,眼泪终究是还没忍住“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她俏脸上却是笑颜绽放,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句!   “……英雄!”   ……   在崇文门前,丁字路口那个硕大的彩灯,“寿山福海”下。   龙小羽和吴六狗俩人正站在彩灯边的一个大沙堆上,伸长了脖子向着西面看去。   这里是路口的中心,正对着同乐楼,也是沈少爷跟他们约定好的汇合地点。   至于彩灯旁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沙堆……其实这个沙堆跟旁边的那几口大水缸一样,是用来防备彩灯着火的。   不但有这样的防火设备,而且每一个大型彩灯旁边,都至少有三十人的仆役和差官在看守。一旦发现火情,他们立刻就会用这些东西扑灭火头。   “来了!”到底还是吴六狗的个子高些,他一眼就看到远处的沈少爷正向着这边走来。   而这时的沈渊,却忽然站住了脚步!   ……   有一个人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即便是周围的人群如山如海,沈渊依然能感到那道目光。   他转过头,随即就看到一个身影,伫立在远处的灯下。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沈渊笑了笑,那个人向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竟然是那位红鲤鱼姑娘……燕云归!   “看来气色不错!”沈渊向着燕姑娘笑了笑,如今这位姑娘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脸上的面纱下带着沈渊给她做的口罩。   那是沈少爷让火手阎罗给她送过去的,据火手阎罗说,这位燕姑娘的身体已经日渐好转了。虽然是在夏日鲜花盛放的季节,姑娘也可以戴着口罩出来见见风了。   “沈状元怎么不在酒宴上?”燕云归姑娘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地说道:“我爹在那边……等看完了花灯,我还想去试试看,能不能看见我爹呢。”   “回去记得换衣服,衣服上有花粉。”沈渊淡淡地笑着说道:“回去吧,别看了,危险。”“我带着面罩呢,”姑娘笑着说道:“既然沈大哥不愿意赴宴,愿意在这里看灯,我就陪你走一段。”   “不是那种危险,”沈渊抬头看了看姑娘身后带着那十几名护卫,知道这都是燕家的家丁,估计这里边还有挨过自己打的。   沈渊笑了笑道:“这里一会儿就该出人命了,相信我,赶紧回家。”   “哦!”这时的燕姑娘才明白,原来沈公子说的危险并不是花粉,而是一会儿就要有巨大的危险,降临在这里!   “既然危险,你怎么还在这儿?”燕姑娘不解地问道。   “今天晚上我负责这里的安全,所以才没去寿宴,”沈渊答道:“乖,赶紧回去!”   “我没事,我身边什么时候安全过?”说到这里,沈渊自己都笑了出来。   之后他摆了摆手,示意那些家丁过来,赶紧把燕姑娘带走!   “开玩笑,”沈渊心里暗自想道:燕家的家丁有多高的实力,难道我还不知道?一会儿闹出了乱子,他们这十来个笨蛋能挡得住啥?   “哦……”这个有点天然呆的红鲤鱼姑娘明显还有话要说,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随即她就被那些家丁簇拥着远去了。   等到燕姑娘慢慢走远,渐渐离开了人群,一直走到了回家的路上。   她刚开始还皱着眉,可是后来脚步却渐渐轻快了起来!   也不知道她心里有啥事这么高兴,要不是家人让她上了轿子,估计这姑娘能一直蹦跳着回家!   ……   “傻孩子啊……”沈渊叹了口气,心说这灯有什么好看的?然后他就慢慢地走到了汇合地点。   这时的苏小棠、秦玉虎、风倾野他们也一路扫荡过来,慢慢地接近了沈渊的身边。   而就在此刻,他们不远处街角的一处酒楼上,正这有一双眼睛,居高临下看着沈渊他们这些人。   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把胳膊肘儿放在窗台上,他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下面的沈渊,一边用右手慢慢地转动着小拇指上,一个光滑油润、颜色鲜红的珊瑚戒指。   随即这个人站起了身,在他的身后,跟随着二十余位身形矫健的黑衣人。   “下去会会他……呵……沈状元!”   他就这样慢慢地走下了楼梯,一直走出了酒楼,向着沈渊的方向走去。 第1018章 积怨已久心念哉、残心废骨、东宫英才   此时的沈渊正在看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同乐楼,他周围的手下也在慢慢聚集。   苏小棠拉住了一个小贩,在他的篮子里挑挑拣拣,找出了两朵海棠色的绢花。   苏小棠把这两朵绢花插在自己的鬓边,转过头来向着沈渊用眼神询问:这两朵花好不好看?   在外人看来,这一切都是极其自然,可这时那个小贩一边低头整理篮子里的绢花,一边却在不断的低声说话……   “今晚守卫圣驾的部队是太子护军,我已经命令南宫墨的特战队,全员收缩……”   绢花小贩的声音很小,却正好能让沈少爷听到。而同时在沈渊的脑海里,立刻联想到了今天突然来到的万历天子!   “居然是太子领兵护送?”沈渊立刻想到了万历天子竭尽全力要让福王朱常洵登上皇位,还把太子视为一大障碍这件事。   等这个小贩飞快的把情报说完,随即就从苏小棠手里接过了一块碎银子,然后居然还找了苏小棠几个铜钱。   之后他就走开,四处兜售他的娟花去了。   等到沈渊一回头,就看到苏小棠已经带上了那两朵绢花。沈渊笑着说道:   “我家小棠面似海棠……不对!应该是海棠娇艳,面似苏姑娘才对!”   这一记沈氏马屁,拍得苏姑娘含羞带笑,眼波盈盈地看了沈少爷一眼。   然后沈渊就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在大片的黑衣人护卫下,缓步走到了自己对面。   ……   这人是个身材丰盈的胖子,大概三十多岁,个子不高,面庞却比妇人还要白嫩。   在他粉白的小胖手的小手指上,还带着一个颜色鲜红的珊瑚戒指。   此时他一张圆团团的脸上,一对双目就像弥勒佛一样,充满了笑意。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股笑意看在沈渊的眼里,却是让他心里暗自生寒!   就见这个小胖子笑着说道:“……沈状元辛苦,”   “……骨三先生辛苦。”   沈渊也居然一口道出了这个中年胖子的姓名,把他身边庞宝强这些人听得心里“突”地一跳!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沈渊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名字的?   原来,这个人名叫“骨三先生”虽然不是官,但威势却胜过了京师绝大多数的官员,甚至有可能入阁的重臣都比不上。   他是太子朱常洛的智囊,也是太子手上文武两员大将“残心废骨”中,身为文胆的“废骨”!   至于刚才的绢花小贩,其实就是小七爷徐博。   他是认识这个骨三先生的,当然也知道他有多厉害。   于是小七爷在提醒了沈渊之后,为了避免跟此人打个正面,也赶紧离开了此地。据小七爷说,骨三先生此人智谋如海,手段狠辣阴毒,是个最善于揣测人心,能让一切条件都为他所用的顶级谋士。   小七爷甚至说沈少爷使尽全力,也未必能逃脱过此人的算计,反正无论对他估计得多高,都不过分就是了。   面对着这样一个人,沈少爷自然是夹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同时这也是他第一次和太子方面交锋。   在沈渊的心里,倒是有一股斗志,陡然升腾起来!   ……   只见那位骨三先生笑着说道:“没想到沈翰林也知道在下的名字,您殚精竭虑,真是劳苦功高!”   “我都多余操这些心……”而这时的沈渊也笑着说道:“反正这黑锅又不是我一个人背,犯得着我累得死去活来的吗?”   骨三先生听见这话,目光中立刻就是一道寒芒闪过,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他当然知道沈渊说得是什么意思。   刚才骨三先生说的那句话,意思是说沈渊既然连他的名字都知道,那就说明沈渊一直在研究太子这方面的势力。   这“殚精竭虑”四个字,实际上是在暗地里指责沈渊,早就有所图谋。   而沈渊刚才那句话,却说得是今天的这场盛典!   他刚刚从小七爷那里得到消息,负责在场护卫的是太子指挥的禁军,沈渊话语中的含义是在说:哪怕这次就是出了事儿,也不是他沈渊一个人的过错!   到时候甭管太子愿意不愿意,庆典只要出了问题,天子就一定会借机发落太子朱常洛,这句话也是沈渊对这位骨三先生的一个警告!   沈渊简直就是在指着鼻子对他说:妈的你不要在这里搞事!我告诉你这里面可有你家主子的责任呢!   首次交锋,这时的场面,火爆味一下子就出来了!   ……   那么有人可能会奇怪了,沈渊为什么头一次接触太子身边的重要人物,就会弄得这般针锋相对?   这里边牵扯的因素确实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沈渊在这之前就和太子朱常洛结下了血仇!   沈少爷到了京师之后,慢慢搞明白了这里的权利分配。   眼下当朝两大势力,就是太子朱常洛和福王朱常洵。他们这两派互相牵制打压,谁都想夺得皇位,已经是对抗得火星乱蹦,处于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同时根据沈渊的推断,他那位红颜知己青先生,还有炼心道人都属于福王朱常洵的那一派……由此还可以推断出另一件事。   那就是当初在淮扬和青先生这股势力对抗,以至于煽动东南大叛乱的那个万龙先生,他其实就是太子的人!   所以沈渊当初平定反叛,还杀了那个万龙,这事就已经让太子那方面暗地里对他记了仇。   在太子的座下,残心废骨是一文一武,沈渊看那个被自己杀掉的万龙行事做派,估计他十有八九是出自这位骨三先生的门下。   所以仇恨的种子,早在沈渊人在扬州时就已经埋下了,这是其中第一个原因。   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沈渊一进京师,就明明白白地摆下了谁也不投靠的姿态。这对于太子那方面来说,无疑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像沈渊这样的人,不但有才华还有本事,他身为淮扬一介书生的时候,就创下了那么大的名声,做下了无数大事!   所以沈渊要是不能为太子所用,那就会立刻被他视为仇敌!   因此新仇旧恨聚集在一起,这位骨三先生一露面,也露出了对抗的姿态。   沈渊同样也是毫不相让,两个人就弄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 第1019章 思君深深久在怀、大争之道、一念胜败   这时在沈渊身边,庞宝强小声地向龙小羽问道:   “师父,少爷咋不生气呢?那胖子那么嚣张,我都看出来了!”   此时的龙小羽神色淡然的看了看旁边的庞宝强,又把目光移向了灯火辉煌的远处,他笑了笑说道:   “虽然我跟着少爷这么久了,有时候也难以看透他的心意。”   “那个骨三先生是一位劲敌,所以少爷今天表现得稍嫌年轻气盛了一些,或许是惑敌之计……少爷说过,两强相争之时,判断错误就是失败的开始。”   “至于少爷为什么没生气,这一点我倒是知道。”   “因为少爷的敌人,从来就不是胖子那类东西……他也配?”   ……   骨三先生笑着转头而去,看他的样子,好像已经看透了沈渊。   而沈少爷也目送着骨三先生的背影,少爷的模样显然是若有所思。   “这家伙……不简单!”   ……   等到骨三先生慢慢地离开了长街路口,他脸上的笑意却逐渐淡了下来,显然初次跟沈渊见面的情形,跟他心中想象的截然不同。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后生竟然会如此坚决,上来就摆出了撕破脸的架势!   他当然不相信,沈渊是个有勇无谋的小家伙,从他之前的事迹来看,这个新科状元非但不是个鲁莽之辈,而且智谋之深更甚于任何人。   可是他今天的行动,却让这位太子手下的首席谋士一脸阴晴不定。   他完全猜不出来,沈渊到底是通过哪一条消息,或者是从何做出的判断,让他这么果断的就和自己这一方,太子代表的势力撕破了脸!   而这时他身边的一个中年人,看到骨三先生面色阴沉,随即低眉顺眼的在旁边小声说道:   “以小的看,三爷您也不必太过忧虑,那个沈渊毕竟也只有十八九岁而已。”   “正所谓水大漫不过船去,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也就不过如此而已罢了,您又何苦为他这样的人伤神?”   听到了这个人的话,骨三先生忽然站在了原地。然后他抬头想了想,转头看了看这个一脸谄媚笑容的中年人。   只见这时的骨三先生,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人说道:“沈渊绝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要论起智谋,天下也少有人能与之为敌。”   “你刚才的这句话大有问题……我要是因此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有可能咱们的大计就会功亏一篑,甚至是折在他的手里。”   “老六你这几句话……是何用意啊?”   这个叫老六的中年人看到,骨三先生的眼中隐约闪烁着寒光,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浓重。   他只觉得脖颈后面一阵阴寒,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就见他连连叩首道:“小人一时糊涂说错了话,三爷您饶了小的一命,我再也不敢了!”   眼看着这个人吓得汗流浃背,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他心里清清楚楚,骨三这个人喜怒无常,疑心极重,因为一句话说错,死在他手下的人简直是不计其数。   可是他今天居然当着骨三先生的面,犯了这么一个大错!如此说来,自己的性命只怕是危在旦夕!   骨三看着他在地上咚咚作响地磕头,吓得面无人色,他却忽然笑了起来。   只见骨三伸出那只肥胖白嫩的小手,一伸手就把这个叫老六的中年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手绢,擦了擦这个老六额头上,连连磕头留下的血迹,笑容可掬地说道:   “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也知道这个沈渊非同凡响,不过就是想故意说出一个错误的答案。”   “然后等我纠正了你,你就可以装作心悦诚服的样子拜伏在我的脚下,一套马屁给我拍得舒舒服服……是不是这样?”   “三爷你明鉴!小人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只见这个老六吓得出溜一下又跪在了地上,浑身上下哆哆嗦嗦地说道:   “三爷您亲自下楼去见他,能值得您这么去做的,又岂能是凡俗之辈?”   “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就想拍你的马屁让您心里觉得痛快,别的我可一点都没想过!三爷你饶了小的吧……”   “不至于,哈哈不至于!”这位骨三先生又和颜悦色伸手把那个老六扶了起来,然后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道:   “马屁要是能被人感觉出来,就算不上是好马屁。你既然没有这两下子,以后就不要再拍了。”   “……还有,在我面前别藏心眼儿,要是正好赶上我心里不舒服,那得死得多冤?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这个老六眼神里满是恐惧,汗流浃背地说道:“小的一定牢牢记住,以后我在您面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再不敢藏心眼儿了!”   “算了,你没记性,”这时的骨三先生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那个老六的脸。   然后他一边转身离去,一边淡淡地说道:“……你早晚死在这上头!”   等那个老六见到骨三先生带着人远去,他连忙快步跟上,此时这个倒霉的家伙,已经吓得苦胆都破了!   ……   在这一刻,沈渊正带着人巡视同乐楼前方的四大海外仙山。   他打听了几个人之后,终于找到了负责督造花灯的新任光禄寺少卿刘穷理……当沈渊看到时他的时候,这家伙正从蓬莱仙岛的花灯底下钻出来,满手都是蜡油和黑灰。   “捆扎竹篾的棉线阴燃了……”此时的刘穷理一抬头,看见是沈渊,于是他哭丧着脸,举着自己满是燎泡的双手说道:“这要是一股风吹过来,当时就得着火!”   “我都没敢出来找水,硬是拿手掐灭了……真特么疼啊啊啊!”   “刘少卿劳苦功高,您可真是够不容易的。”沈渊看到刘穷理在花灯底下钻来钻去,弄得一身土满脸花的狼狈相儿,他笑着拍了拍刘穷理的肩膀。   刘穷理这时就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丧着脸说道:“沈翰林您说得一点没错,这特么缺德庆典,就不应该办!” 第1020章 满城花灯尽妖娆、太后洪福、天子纯孝   刘穷理带着哭腔说道:“就算是今天叫我混过去,我后半辈子都得因为这事儿做恶梦!这也太吓人了哇……”   沈渊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些人做事总想着好的一面,却从来不考虑后果……你看看他们多开心!”   此刻的刘穷理顺着沈渊的目光看去,就见远处的同乐楼华灯如昼,壮丽辉煌!坐在那里欢庆寿辰的贵人们何曾想到过,在他们眼前热闹喜庆的人群中,随时随地就会引发一场大火,然后是无数人造成的骚乱和踩踏。   即便是没有那些凶徒暗中破坏,一场死伤数百人的悲剧,也说不准会在何时陡然出现!   ……   与此同时,万历天子正坐在同乐楼的看台上。   他看着下方的人流如海,花灯如昼,眼前满是一片繁华造就的锦绣,鲜花组成的海洋。   万历脸上带着淡然微笑,看着面前这个繁华盛世的场景,此时这位天下之主的心中,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在他旁边的主位上正是那位寿星李太后,她被当朝文武称之为圣慈太后,实际的尊号要是说全了,却有老长一大串儿。   此时这位李太后正喜上眉梢,面带笑容地看着下方的情景。   在她手上拿着一个金光闪烁的望远镜,时不时宫女还会把望远镜的焦距调好,指着某个地方让太后去看。   或是辉煌耀眼的彩灯,或是唱念坐打的花车,或是欢腾热闹的人群。李太后看着望远镜里的情景,欢喜得连连点头。   此时在这个看台上,足有一百多名天家贵胄、龙子龙孙,妃子宫女。   他们都坐在天子和太后的身后,一边观赏着下面的花灯,一边由宫女太监流水般送上各种美酒佳肴,点心茶水。   这些人里面有皇后和天子最宠爱的郑贵妃,有朱常浩他们这一群皇子。此刻他们在看台上居高临下,长街上的流光溢彩尽收眼底,这些人也是欢声笑语喜之不尽。   而在他们下方的甬道两侧,则是文武百官摆下的两排宴席,远远地向着前方延伸开去。   这般美景,真是美不胜收!   “浩儿这东西好……就是看久了头晕。”这时就见李太后摆了摆手,没有去接宫女递过来的望远镜,却伸手拿过了一盏热酒。   “浩儿呢?”   朱常浩听见太后召唤,看了一眼父皇的神情,在得到天子的首肯之后立刻弯腰低头,走到太后坐前施礼。   “这个给你,后生家的能吃就多吃几盏。”太后把那盏热酒递给了朱常浩,朱常浩随即谢过了太后,举杯一饮而尽。   朱常浩看到太后的心情很好,天子也是笑眯眯的,他也随即笑着说道:   “这是淮扬沈渊……就是咱们今年的新科状元做出来的,据说打仗的时候能用来观敌了阵。”   “状元啊……听说还挺年轻是吧?”李太后笑着示意拿望远镜的宫女,然后说道:“哀家看看他长什么样!”   “母后怕是看不见的,”这时的万历天子,在旁边笑着说道:“那个沈渊,我让他负责下面的防卫,现在他肯定不在酒宴上。”   “也是……”李太后闻言点了点头笑道:“听说他还是个能打仗的大将军,下面这么多军民,还真得有个得力的人手盯着点才行。”   此时的朱常浩也打了招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能感觉到这寥寥几步走过来,旁边就有好几道目光正看着自己。   朱常浩连头都没抬,因为他不用看就知道注视他的那些人,会是什么表情。   郑贵妃会把他刚才送上望远镜的表现视为威胁,福王也会仔细地审视自己,想从自己刚才的举动中判断出一些用意来。   至于他那个当哥的太子,一定在假惺惺地朝着自己笑,一副关心兄低的大哥样儿……这时候自己必须装傻啊,那还用想?   此时的看台上,只有沈渊的那个小迷弟朱常润听到太后提起了沈渊的名字,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腰间。   在那里,正有一支沉甸甸的金批箭,那是沈渊送给他的!   ……   看台下的百官席上正是珍馐罗列,美酒千觞。   那些官员们相互敬酒,高声谈笑,眼看着一支一支献宝的队伍,流水一般走上前来。   这些可都是各地各省送来的祥瑞,目的就一个……把太后哄得越开心越好!   ……   沈渊一边巡视着各个海外仙山造型的彩灯,一边听着同乐楼那边忽然一阵鼓响。   当他找到一处制高点,踏上去向着同乐楼那边看时,就见灯火辉煌的甬道上,正有一波一波的官员手捧着礼物上前献礼。   旁边的太监还在高声念诵着礼单:   “陕西巡抚万荣进芝山一座,聚芝一百八十一本,名曰‘仙应万年芝’,以祝圣寿!”   “霍!一百八十多朵灵芝聚成的灵芝山,那得挺老大吧?”沈渊旁边的庞宝强也跳着脚儿,想往远处看去。   结果他就看到远处的大托盘上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具体灵芝长什么样儿,他还是看不着。   沈渊笑了笑,把庞宝强也拽了上来,之后他们又听见那边有太监大声说道:   “河南巡抚吴山,献白鹿白鹇各一对,以祝圣寿……”   “浙江巡抚陆五洲敬献!三月有二,赤弹自空中流火而坠,陨于府衙,掘地得两玉玺。”   “一玺文曰‘天命明德,表正万方,精一执中,宇宙永昌’。”   “一玺文曰‘范围天地,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   “此乃圣慈太后洪福,天子孝感动天,天人交感所致……”   “我去真特么敢吹啊……知道啥叫廉耻不?”这时的沈渊笑着小声说道:“从天上掉下俩流星,居然还是两块玉印,上面还有印文,还都是十六个字的吉利话!”   “你说在场有几个能信的?你看人家就敢这么撒谎!你上哪儿说理去?”   “估计也就太后能信!”苏小棠也在旁边笑着说道。   “其实太后也不一定就信了,”而此刻的柳小智却笑着摇头说道:“不过喜欢骗自己罢了,世人大多如此。” 第1021章 远望人间正中宵、蛛丝马迹、惊天咆哮   “行了,别光顾着看了,注意周围情况!”   沈渊看到那一波一波的各种祥瑞礼物,流水一般送上去之后,又是一群人上前到了楼下,似乎是在给太后拜寿。   他摆手示意大家道:“都机灵着点,别光用眼睛看,多动动脑子,注意哪里不对劲儿!对了六哥,”   沈渊说完这句话,看到吴六狗皱着眉,这个大鼻子估计是被附近极为复杂纷乱的气味搞得心烦意乱。   于是他向吴六狗问道:“别的味道你别管,有没有火油或者火药的气味?”   “火油没有,”吴六狗呲牙咧嘴地揉了揉鼻子说道:“火药味儿遍地都是!”   “妈的三十来步就是一个烧放烟火的地点,摆得一堆一堆的都是烟花,怎么可能没有火药味儿?”   吴六狗愁眉苦脸地指了指周围说道:“烟火这还没点起来呢,待会一点着了,估计得活活呛死我!”   沈渊笑了笑没说话,此刻他站在高处向着四面看去,眼前一幕一幕,全都是灯火辉煌、花灯如昼,人声鼎沸,欣喜无尽。   可是此刻,沈渊心里却忽然一阵咚咚直跳!   只有他知道,眼前的繁华盛景之下到底埋藏着多少阴森恐怖,那个凶犯……他选定的位置到底在哪儿?   沈渊慢慢的从高处走下来,自怀里摸出了一只烟……还有他的打火机。   打火机已经做出来了,但是打火机油还压根儿一点影子都没有,可沈少爷却依然带着它,因为这东西毕竟还是比火镰方便多了。   如今他仿造的Zippo打火机,哪个的防风圈里被沈渊塞进去了一团火绒。   他这次倒是不用敲火镰了,只要一擦打火机的钢轮,里面的火石就会和钢轮上的锯齿摩擦,蹦出一片火星落到火绒上。   然后他只要把火绒拿出来吹着,用来点烟就行……沈渊这次连擦了两次,火绒也没点着。   正在这时,他却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咦!”了一声。   等到沈渊一回头,就见龙小羽正站在自己刚才站的地方……原来沈渊下来之后,那个适合远眺的位置随即就被小羽哥占据了。   可这时的小羽哥此刻正是满脸疑惑……然后陡然瞪大了双眼!   这个神情沈渊再熟悉不过了,这是龙小羽忽然发现了问题!   还没等沈渊开口问,就见龙小羽指着脚下的沙堆说道:“之前咱们汇合时,我还站在这里往远处看过,这个沙堆现在矮了两尺!”   “啊?”沈渊一听这话,顿时就是一皱眉!   在这一刹那,他就觉得自己后背上汗毛翻涌,好像一股巨大的危险正在向自己逼近!   龙小羽脚下的这个沙堆,就在寿山福海的巨型花灯旁边。   这是同乐楼的正对面,丁字路口的中心,沈渊曾经将做这里作为大家的汇合地点。他还记得那时龙小羽远远地踩在一人高的沙堆上,向着自己挥手时的情景。   这个沙堆和后面的水缸原本是用来防火的,可是寿山福海这里根本没发生任何火灾,可那些沙子哪儿去了?   沈渊一个箭步冲到了沙堆的顶端,然后他低头一看,随即就是一咬牙!   在沙堆上头,原本应该是一片干爽的表面。   河沙当然是潮湿的,但是京师天气干燥,沙子堆放在这里一天以后,表面上就会有一寸厚的一层沙子,水分被蒸发干净。   可是现在,沙堆的顶端全都是湿漉漉的河沙!   而且它的尖端,还比原先的面积大了许多……这不是被人踩下去的,而是沙堆里原本埋了东西,又被人给取出来了。   ……这东西的体积还不小!   “注意周围!”沈渊随即大喊了一声,当大家看到沈少爷郑重的神情,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四面八方看去。   而在这一刻,大家的眼中却是一片祥和热闹的情景……哪里有什么异常之处?   就见这时的吴六狗却陡然间紧张了起来,他猛地向着上风头走了几步,这两步下去,他已经走到了那个巨型花灯寿山福海的跟前。   “有火药被点燃的硝烟味……就在这个方向!”吴六狗说着,他双脚一跺,腾身而起,就要向着花灯上跳去。   可是就在他双脚离地的一瞬间,一个人影闪电般飞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抓住了吴六狗的腰带,把他甩向了后方。   把他丢出去的人,正是沈渊!   沈少爷凌空把吴六狗扔回去,然后他借力一个飞纵就上了花灯!“有火药……别跟着我!”沈渊大喊了一声,“扑嗤”一声,整个人就跳进了花灯福海中。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是一愣,而庞宝强看见吴六狗被甩出来的身影,眼眶却忽然湿润了。   “有火药,而且还有火药被点燃的气味,而且沙堆下去了那么大的一块,那得是多少包火药啊?”   “少爷自己冲了进去,却想都没想把吴六狗扔出来了!”在这一刻,庞宝强已经死死地咬住了牙关!   “他管我叫兄弟……少爷真的把我们这些人当做兄弟!妈的……拼了!”   就在这一刻庞宝强、吴六狗、龙小羽、秦玉虎、风倾野、苏小棠……一众人等毫不犹豫地向着那个福海里冲去。   火药就在那个方向,它的引信现在已经被点燃,少爷正朝着火药的方向猛冲,他们怎么可能在旁边袖手旁观?   此刻周围一大圈观看彩灯的百姓们,一起发出了大声的惊呼。这十多个汉子一下跳进了彩灯里面,这场景已经惊得他们目瞪口呆。   而这时蓝姑娘却一把抓住了柳小智……蓝姐姐如今的眼睛都急红了!   可是她知道,这个时候花灯里的人多一个少一个并不重要,反而是清醒的头脑,在这时刻比什么都关键。   “找引信!”此刻在花灯里,突然传来了沈渊的大喊声。他是第一个进去的,所以他在里面冲得也更远。   而这时蓝姑娘一咬银牙,闭上了一双美目……然后她一瞬间,就睁开了双眼!   “大家全都别出声!”蓝姑娘猛然间向着周围的百姓们大喊了一句:“都后退!都安静!里面在找火药引信!” 第1022章 一发千钧穿怒潮、紫薇莲花、福海滔滔   短暂的惊呼之后,旁边围着一圈的百姓立刻忙不迭地后退,在蓝姑娘的高呼之下,所有人差不多全都闭上了嘴……   一瞬间周围的环境安静了许多,希望沈少爷真的能像蓝姑娘设想的那样,在噪音减小的情况下,找到那个烧得“嗤嗤”作响的火药引信。   可是不行!在这一刻,那些百姓们虽然是闭上了嘴连忙后退,但是周围的喧闹喝彩声还是不断的传来!   此刻在蓝姑娘的眼中看来,这座寿山福海中的福海里,被十几个兄弟跳进去之后,他们只露出了胸口以上的部分,其他的地方全都被宣纸糊成的海浪遮住了。   这些人在捆扎得密密麻麻的竹篾和棉线之间,就连举步向前都很困难,他们虽然各自朝着一个方向冲去,甚至开始挥舞手中的兵刃砍去障碍物……速度却依然慢得可怜!   ……   这时的沈渊,正在这片宣纸组成的海浪里,心里不住的大声骂娘!   他的眼前是无数据宣纸糊成的巨鲸海鱼,还有高过他头顶,一层层无尽无休的海浪0!他每一步都,会带动干燥的宣纸发出“哗哗”声。   他每走到一个点着灯烛的地方,还要立刻把蜡烛踩灭。   这他妈简直是见鬼了!在这片人工捆扎而成的丛林里,上面的硬度不足以支撑一个人的重量,所以沈渊还不能跳到高处,居高临下的搜索,只能在下面趟着走。   此时他面对的,简直就是一片竹篾和棉线组成的森林!   “你大爷的!”沈渊停下来咬着牙侧耳倾听,却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咚咚的心跳声。   “妈的那些火药加在一块儿,得有一整个大水缸的分量!这要是爆炸了,得炸死多大的一片人?”   “等等!火药?”就在这一刻,沈渊忽然眼前一亮!   只见他的身形猛然间拔地而起,他竟然使尽全力施展轻功,跃到了高处!   ……   在他面前是一座小房子般的纸糊帆船,造得极其精美,连船上的水手都是眉目可见,当沈渊的身体一跳上去,就直扑最高处的那根桅杆!   当他的手用力抓住竹篾编成的那根横桅,就听到这艘纸船全身发出了一连串“咔咔”作响的声音……这玩意根本撑不住他的重量,纸船马上就要被他压塌了。   可是借着这一下顿挫的时间,沈渊的目光却飞快地向着远处看去……随即他在不远处的一大片粉红色的莲花之中,就看到了其中一朵莲花。   别的莲花中间都点着闪耀的灯烛,通体发出了粉红色的光芒,唯有这朵硕大无比,像两个圆桌面那么大的莲花上,却是漆黑一片!   “就是它!”   沈渊的身影向下坠落之际,他拼命地记住了那朵莲花的方向,然后拔出宝刀用力劈砍,一路噼里啪啦的向着那朵莲花冲去。   沈渊知道,如果那帮凶徒想要设置火药,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最近处的灯烛熄灭掉。   不然的话,等他们把火药包一拿出来,就相当于是自己找死!   所以在这片福海当中,哪里的灯火最为黯淡,反而哪里才是他们安放火药的地方!   此时在沈渊的身后,他的那些兄弟还在拼命向着这边接近,而外面那些百姓们却发出了一片惊呼。眼前这片辉煌壮丽的福海,已经被这十几个汉子,搅成了一锅乱七八糟的破烂!   就在这一刻,一个身影猛然间拔地而起,跳在了那朵莲花上!   ……   沈渊发现落下来之后,脚底下的大莲花居然还挺结实,他毫不犹豫地一弯腰,两刀就劈开了莲花上面的宣纸和竹子骨架,弯腰探头向着里面看去。   在这一刻,头一伸进去,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火药硝烟味儿,还有呲呲作响的引信燃烧声。   “就是你!”   沈渊一眼看去就发现,眼前有一根筷子粗细的火药捻子正在飞快地燃烧,火头距离下面的火药包,已经不到三寸长了!   沈渊眼疾手快,闪电般伸手一把攥住了火头,同时另一只手的长刀挥舞下去,在引信的根部一扫而过!   一刹那这根引信就连根被他切断,然后沈渊起身抬手,高高举起了他那只拳头……现在这玩意儿,离得火药包越远越好。   随着掌心传来了一阵烧灼的疼痛,那根火药捻子,终究还是被他掐灭了!   在这一刻沈渊就觉得汗流浃背,他单膝跪在这个大莲花上,将刀插入莲花。此时的沈渊的头脑里一片眩晕……   妈的这场爆炸,到底还是被自己阻止了!   这帮王八蛋到底想干什么?在这里引爆火药,除了炸死一群百姓,还能有什么作为?   当然了,目标也有可能是自己……可是谁又能知道在这个时间段,自己会带着人来到这寿山福海的旁边?   那帮凶徒点燃引信之后,撤退到安全半径之外是需要时间的,他们如果不是为了炸死自己,那么目标到底是谁?   在这里引爆火药,除了制造混乱,完全没什么用啊?   这一瞬间,沈渊心念如闪电一般转动,他想到了无数问题,却没有一个答案。   可是此刻,他却陡然间听到自己的附近,同时传来了好几个人的惊呼声!   那是龙小羽和秦玉虎他们,又出什么事儿了?   当沈渊抬头看去时,他却猛然间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此刻在他前方两三丈外,龙小羽他们这些人,正惊骇欲绝地看着自己!   沈渊这时候才发现事情不对,他虽然掐灭了这个火药捻子,但是引信燃烧的声音,却一刻也没停下来过!   在这个大莲花中间装填的火药里,竟然不止有这一条引信!   在这一刻,沈渊就觉得脚下忽然间一颤,然后耳边陡然响起了一片巨大的噪音……那是火药爆燃时撕裂了空气,奋力地喷射时发出的轰鸣声。   就在这一刻,沈渊扶着自己的长刀,目光向着远处看去。   在他的前方数丈之外,是潮水一般退去的人群,人群中露出的两个突兀的身影,却是一脸焦急恐惧的蓝姑娘和柳小智!   龙小羽和苏小棠正在自己旁边奋力跃起,向着这边猛扑而来,其他的人则是在舍生忘死地大喊!   ……而这一刻,他眼前的一切景物,却在慢慢的越来越低!   这大莲花,居然飞起来了! 第1023章 众生仰望长空啸、巨莲经天、火龙狂傲   眼看着这朵巨大的莲花在火焰的推动下腾空而起,沈渊站在莲花上一瞬间失神之后,立刻想明白了原因。   在这莲花下面,不知捆扎着多少个用来喷发火药的管子,莲花正在巨大的推动力下,冉冉上升!   “我去你大爷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此刻的沈渊才刚刚想通,再想跳下去却已经来不及了,这玩意儿正在流星一般越升越高,越飞越快!   巨大的莲花腾空而起,下面的人群和花灯正飞快地后退。沈渊发现自己脚下的大莲花正划出一条巨大的弧线,向着远处飞行。   前方一片灯火灿烂,一片巨大的楼宇,在他面前越来越大……同乐楼!   “妈的,原来如此!”   沈渊惊骇之极地想道:“原来这朵莲花里面不但有大量火药,下边还有一个推进装置。”   “那帮作案的凶徒是想把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箭射到同乐楼上爆炸,炸死里面所有的人!”   可是我还在这上面呢!   ……   对于沈渊的而言,现在这个巨大的土制导弹的引信已经被他切断,也就是说战斗部已经被他拆除了,但是推进器却依然还在发挥功能。   这玩意儿带着沈少爷,在天空划出了一道璀璨辉煌的弧线,犹如一道火龙一般呼啸而起,向着同乐楼方向飞去!   此刻在寿山福海这边,刚才跳进福海里的那些兄弟们都在疯狂的往外跳,想要追赶沈少爷。   而蓝姑娘则是哭喊着直奔着莲花飞去的方向,舍生忘死地想要往那边冲!   ……   “不能过去!”就在这时,柳小智却拼命抓住了蓝姑娘的手。只见他用另一只手拦住了从福海里飞扑出来的苏小棠,大声喊道:“所有的人都给我站住!”   “知不知道那个同乐楼里,现在都有谁?”柳小智疯了一般大声喊道:“你们现在要是手持兵刃冲进去,那些侍卫立刻就会认为,咱们是趁想要趁乱行刺!”“咱们要是这样冲过去,咱沈少爷就算能逃出一条性命,也会被你们害死!把兵刃都给我收起来,跟着我往前走!”   好个柳小智!他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头脑却是异常清醒。   当他喊完了这几句话,蓝姑娘他们也像醍醐灌顶一样,瞬间明白了过来。   不用说别人,就仅仅凭着风倾野的大铁棍子和大寨主的明晃晃虎头钩,他们这样冲过去之后,立刻就会被皇宫禁卫一通羽箭当场射杀。   然后当他们这些刺客的身份被查出来之后,由此牵连到沈少爷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柳小智说得有理,”这时蓝姑娘的眼泪正在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咬着银牙说道:“慢慢走过去!把兵刃收起来!”   “沈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他会没事的!”   ……   而在这一刻,同乐楼的看台上,却是一片目瞪口呆。   那些贵人们居高临下,忽然就看到寿山福海那边,璀璨的灯火正在接连熄灭。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那盏巨型花灯出了问题。   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就听到远处一阵轰轰作响,然后一条巨大的火龙就这样腾空而起,直上青天!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大家全都抬着头惊愕地看着夜空中那个巨大的莲花,还有它后面拖出的长长火苗。   它竟然凌空划了一条巨大的弧线,向着看台这边呼啸而来!   这简直是天崩地裂一般的场景,谁也没料到在这场庆典里,竟会发生这样一幕奇景。   在这一刻李太后和那些后妃、朱常浩和那些皇子,全都愕然地看着这场天降异象。而与此同时,看台上却有两个人面色铁青!   其中一个,就是当今天子万历皇帝。而另一个,就是他的儿子朱常浩!   他们两个心里都是再清楚不过,在这场庆典中,正有一帮凶犯正图谋不轨。他们都知道在庆典举办得异彩纷呈,不停向前推进之际,正有一个阴谋在缓缓接近。   他们都担心这件事会发生,同时也是心存侥幸……可是现在,在这火龙升天而起的一刹那,他们才意识到灾难终于还是降临了!   在这一刻,再快的反应也是躲闪不及,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条冒烟突火的巨龙,向他们呼啸而来。   ……   在这一刻,整条长街上纵横数里,所有看灯的百姓,设防的军队,巡察的捕快,全都停止了各自的动作。   数万百姓或远或近,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同一个神情。他们惊骇地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   天空中一条火龙正在呼啸而过,那呼呼作响的巨大威势,和喷发出来的火焰浓烟,让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同乐楼下方的宴席上,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臣的目光,都在随着天上这朵巨大的莲花移动。   这朵巨莲从福山寿海那边腾空而起,直接向着同乐楼的方向冲去。所以在这一路上,莲花飞行的轨迹,正好处于两排宴席之间,那条甬道的上空!   “我艹,这是啥?”   一句惊叹还没说完,随着烈风飞舞,这朵巨大的莲花就在他们眼前呼啸而过!   ……   沈渊踩在莲花上,拼命保持着平衡,好在那把刀还插着,可以充当扶手。   所以他一手抓着刀柄,一手用力攥着脚下的脚下的莲花龙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抛射到了高空之后,又像是飞机迫降一样顺着甬道越来越低。   眼前的同乐楼灯火辉煌,越发高大巍峨,沈渊忽然发现他即将坠落的位置,并不是砸向同乐楼的看台!   大莲花的火药就要喷尽,飞行的线路越来越低,他即将在同乐楼前方的甬道上降落。   而此刻,在落点的位置那里,居然有一个人正在孤零零地跪着。   此刻那个人正回过头,仰天看着这边……在烈风之中飞行的沈渊看不清他的眉目,却见到他身上,穿着一身醒目的黄袍。   袍服明黄,上绣金龙。   ……那是太子,朱常洛!   ……   “我艹!”这个念头在沈渊的心头一闪而过,随即他就看见脚下的大地,猛然间向自己扑面而来! 第1024章 阖天高唱云霄曲、士为知己、女为悦己   巨大的莲花轰然砸落到地面上,这玩意儿的体积大概有一辆七座的面包车那么大,落地时尘土飞扬,咔咔的碎裂声密如急雨,威势真是惊人之极!   沈渊立刻抬起了自己的膝盖,两腿用力蹬踏,在大莲花落地的那一瞬间,他打算来个腾身而起……   可没想到,他这个死中求活的自救动作瞬间就被打断了。   原来这朵莲花是用密密麻麻的竹篾捆扎而成,简单来说,它就是一个构造复杂的巨型灯笼。所以这莲花不但自重比较轻,而且充满了弹性。   就这样,咱沈少爷还没等跳起来,就发现这玩意儿着地之后,在受到剧烈撞击的一刹那,它居然又弹了起来!   没办法,少爷只好拼命地抓住了刀柄,拼命保持着身体平衡。然后就觉得这个大莲花在地上三蹦两跳,刷刷作响地滑动,到最后滑行的速度终于缓了下来。   在这一刻,沈渊不假思索地腾身而起!借着大莲花向前冲的势头,他在半空中奋力前扑,然后凌空一个翻身,居然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在他的正对面,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灯火辉煌的二楼看台,两边的酒宴上全是各国使臣和文武百官。   在沈渊落地的地方,旁边两三尺远的位置,就跪着那个身穿明黄袍服的年轻人……这一定是太子朱常洛无疑!   而在这一刻,沈渊咬牙切齿地听着身后传来“嘎嘎嘎”的声响,那朵巨大的莲花在滑动了几丈远之后,终于还是原地停了下来。   “还好没追尾……”沈渊万分庆幸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毫不犹豫的向着看台上面重重地施了一礼。   火药是拆除了,大莲花的坠落也没造成伤亡,自己的一条命也在一趟飞天之路之后成功保住……现在该考虑,怎么把这个场面原回来了!   这一刻看台上的万历天子脸色铁青,圣慈太后惊愕不已,酒宴上的朝臣中,已经有人皱起了眉头!   至于那些远道而来的各国使臣,则是一个个跟照片儿似的,连动都不会动了!   ……   就见这时,沈渊站起身来一抱拳,面带微笑地大声道:   “良辰当五日,偕老祝千年。彩缕同心丽,轻裾映体仙。”   “阖天高唱远,百曲出香笺。更想传觞处,孙孩遍目前!”   “微臣己酉状元沈渊,今献上瑞莲一朵,贺词一首,祝圣慈太后仙福永享!”   “……寿、与、天、齐!”   “啊?”   “这是个节目?”   顷刻间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太后也是惊愕得有口难言。   而这一刻,在看台上的万历天子和朱常浩,脸上的神情却是精彩之极!   他们当然知道,这个大莲花无疑连个事故都算不上……完全是那帮凶徒有意策划出来的阴谋!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莲花上居然还有一人呢……那个沈渊竟然踩着这朵巨大的莲花从天而降!   非但如此,他还顺势一拐,把这件耸人听闻的大案,变成了一个精彩之极的贺寿节目……   甚至祝寿的这首诗,很有可能是这小子跳下莲花的时候现编出来的!   这小子脑袋反应也太快了,这个场圆得好!   就在万历天子和朱常浩跺着脚,双双拍案叫绝之际,就见此时的沈渊在满场贵胄高官的注视之下,又伸出了手,向着同乐楼上一指!   大家谁都不知道他的用意,可是此时在同乐楼高处的各各房檐和挑梁之下,却有一群人同时接到了这个信号……她们都是无一例外,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那是在同乐楼总共四层楼檐下,早就准备好的教坊司姑娘们。   原本按照他们的任务,是要等到所有人拜寿结束,整条长街上开始放烟火的时候,由这些姑娘们跳下来表演天女散花的。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们见到了沈渊的指挥,却是同时都是一愣!   ……   面前这个人身穿着四品袍服,相貌俊逸,眉宇间英气逼人……这不是上次给她们赏银的那个年轻的官儿吗?   眼看着这个官员忽然向她们的方向一指,这时大家就像人在梦中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就在这时,只见这两百余名姑娘中间却忽然有一个窈窕的身影,在房檐上向前迈了一步,不假思索地一跃而下!   只有这位姑娘自己知道,她心里是咋想的……她并不是有感于这沈少爷当初给她的赏银。   其实是沈渊为她们更换了全新的绳索,还有对她们安全和生命的重视,才让这个姑娘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从房檐上一跃而下。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不过是提前表演而已,又能算得了什么?   随即在这微姑娘作为榜样的感召下,楼上一个两个、七个八个、就在一瞬间,两百余名姑娘长袖飘舞,衣袂飘飞,全都从房檐上飞了下去。   百余名教坊司姑娘无一遗漏,全都下了房檐!   按照事先的排练,这些姑娘在绳子的牵引下,恰到好处地控制着身体的平衡,随即就在篮子里抓起了一把把的花瓣,用力抛洒在了夜空的风中。   随着百余名仙子在风中飞舞,漫天各种颜色的鲜花花瓣徐徐降下,在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那些姑娘们正在齐声高唱:   “玉树微凉,渐觉银河影转。林叶静,疏红欲遍。朱帘细雨,尚迟留归燕。   “嘉庆日,多少世人良愿。楚竹惊鸾,秦筝起雁。萦舞袖,急翻罗荐。   “云回一曲,更轻栊檀板。香炷远,同祝寿期无限!”   这时的沈渊也抬起头,看着那些彩蝶般漫空飞舞的姑娘们,他也在口中随着那些姑娘们吟唱道:   “灵均标致高如许,任陌头、年少争旗鼓。溪雨急,浪花舞……忆生平、既纫兰佩,更怀椒醑。”   “谁信骚魂千载后,波底垂涎角黍。又说是……蛟馋龙怒!”   此刻漫天飞花,如云似瀑,歌喉中的唱词就像是九天仙音在云间飘渺而下。两百多教坊司姑娘身上的衣袂彩带随风飘飞,让观看到这般美景的人觉得,自己真是如在仙境一般! 第1025章 谁把凶图换妙语、福海飞升、天降文曲   在这一刻,所有的人都从惊讶愕然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惊喜万分!   此刻的同乐楼上下一片祥和,各国使臣在目瞪口呆后,全都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在他们的眼中,充满了羡慕与欣赏!   “不愧是上邦大国,我的天!你看人家是咋祝寿的?居然都能从天上飞过来!”   “天上掉玉玺也就听你吹吹罢了,可人家这真人飞天,可是现场表演来的!”   ……   而这时的同乐楼下,文武百官齐声喝彩,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意识到刚才的这场火龙天降,原来真的为太后祝寿的一个节目!   这时的朱常浩面带微笑,发间鬓角上却全都是冷汗,这个沈渊居然真的在一瞬间,扭转了局面!   眼前的这情景还用说吗?之前沈渊说是拜寿还有点勉强,此时在这些教坊司姑娘的配合下,这已经妥妥的是给了太后一个惊喜。   已经无需多说,现在的父王都不用再解释……谁敢不信打死谁!   ……   而就在此刻,看台上的圣慈太后如在梦境中一般看着满天天女散花,还有下面的沈渊双手抱拳,昂然而立!   她满脸惊喜地回过头,她向着万历天子喜道:“原来这就是沈渊?皇儿这是你安排的?”   “没错!”此刻的万历天子一边忍住了心头的激荡,一边露出了胸有成竹的表情,淡淡地微笑道:   “回禀母后,民间不是都说人家状元郎,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吗?我看这沈渊今科连中六元,那更是毫无疑问,定是个上应星宿之人。”   “所以朕特意让他驾着母后最喜欢的祥瑞莲花,从福海飞升,自天而降,来为母后贺寿!母后您可喜欢?“   “喜欢!哀家喜欢!”这时的太圣慈太后笑着向万历天子连连点头,看她脸上的神情,真是欣慰之极。   随后太后又向着下方的沈渊看了一眼,说道:“也真难得这个孩子,居然有胆子飞得那么高。”   “真是个有胆有识,一片忠心的臣子!”   此刻的万历天子听见这话,也陪着笑脸说道:“母后说得真对,他啊……胆子可大了!”   “虽然是皇儿派来的,这孩子如此辛苦,哀家也得赏他……来。”只见太后招呼了宫女吩咐了几句,随后就有宫女捧着早就准备好的赏赐之物,下去当面赏给沈渊。   一对金镶玉如意,玉佩玉环十六副,宫扇四事,御酒八瓶。沈渊连忙谢过太后重赏,自有侍卫帮沈渊接了过去,话说这些东西他一个人可拿不动。   “回头得好好谢谢这些教坊司的小姐妹……吓死本少爷了!”   沈渊一边念叨着,一边让大内侍卫赶紧把那朵大莲花撤去……那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里面还有大包的火药呢!   而这一刻,当沈渊抬头谢赏的时候,眼前两丈之外的高台上,所有人都在低头看着他。   ……   太后心中还在暗想:这个新科状元相貌如此英俊,还是这般年轻,怎么天子没有嫁个公主给他?   此时的沈少爷的目光一扫,就在那里面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太子朱常洛已经回到了楼上,如今惊魂未定,正脸色青白,冷冷地看着他。   在朱常洛的身边,还有一位二十三四岁的锦袍青年,目光深邃地看着自己……那一定就是福王朱常洵了。   这之后就是那个满脸冷汗,面带微笑的瑞王朱常浩。   看朱常浩现在的样子,沈渊这一下转危为安,差点没把他的小心肝吓得当场吐出来!   然后就是那个满眼都是钦佩和羡慕的半大孩子,惠王朱常润。   之后最小的那个孩子,正在目光闪亮,好奇地看着自己,这个十二三岁大小的孩子,想必就是贵王朱长瀛了。   好嘛,从老大到老五,一下子算是全都见着了!   看台上身穿华贵宫装的女子太多,沈渊这一眼望去,也没有从中间找出哪个才是天子最宠爱的郑贵妃。   然后就是那个慈眉善目,正在微笑着看自己的圣慈太后。还有脸上一片淡然,阴晴不定的……万历天子!   ……   活脱脱一张全家福,沈渊看完了之后,连忙向着看台上行礼告退。   随即沈少爷就在百官宴席的侧面走开,没想到他路过宴席旁边的桌子时,却看到有几个人忽然站起身来,向着自己行礼。   沈渊一见他们就是一愣,这帮人穿的却不是大明官服,而是每人一身极其臃肿肥大的服饰。看起来有几分唐朝风格……居然是一群日本人。   “倭国使者见过大明状元!”当前一个人穿着亮铮铮的月带头,是个挺气派,面带笑意的小老头儿。   沈渊一听“倭国”这俩字,就知道这些人确实是日本的。在这个时代,不光大明称呼日本为倭国,就连他们自己也不觉得这个“倭”是个不好的字眼儿。不过这家伙突然间站起来,向自己行礼是怎么回事儿?沈渊也还了一礼,眼中露出了询问之色。   这位倭国使者显然是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于是他笑着说道:“久慕大明文风鼎盛,在下对沈状元的学识,真是倾慕已久……在下倭国使者井上道笠。”   “有机会,还请沈状元在诗词文章上多多指点……在下先行谢过了。”   说着,这哥们又是一鞠躬,沈渊只得又还了一礼。   咱们沈少爷对于他后边那句话,依稀只听见了一句“诗词文章”,却被这个日本使者前面那句话,震得他外焦里嫩!   “井上倒立?这是特么亲爹起的名儿吗?”沈渊横竖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这名儿起得也太危险了!   话说这哥们儿是咋活到这么大,还没掉到井里淹死的?   “井上使者无须多礼,”沈渊连忙笑着说道:“贵邦俳句也颇有精妙之处,回头正要向您请教……我先失礼告辞了。”   “好好!”这边儿的倭国使者还要客气,沈渊却“嗖”的一下就走了。   没办法,这帮倭人是一句话一鞠躬,沈渊还礼都还得有些不耐烦,自然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刻。 第1026章 回首惊闻天子召、缚虎不紧、唯恐飞去   等到沈渊离开人群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就在远处的人群中寻找自己那帮手下,他知道蓝姑娘她们,怕是早就急疯了!   而这时的他一抬头,果然就看见远处的百姓那边,风倾野排开人群,蓝姑娘正焦急地看着他这边!   沈渊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来挥舞了一下,示意蓝姑娘自己没事……离得这么远,他都能看见蓝姑娘和苏小棠脸上的泪痕。   至于他那一帮兄弟们,原本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可是在看到自己活蹦乱跳的样子以后,他们也立刻笑了出来。   好一排大板牙!在花灯的照耀下五颜六色,真是异彩纷呈……   沈渊这时才松了口气,手才刚刚放下来,忽然间就一左一右被两个人给抓住了。   ……   当他一回头,身边居然是两个身穿着华贵衣袍的锦衣卫。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位“无回刀王”江寒凌。   江寒凌沉声说道:“天子召见……沈翰林且随我来。”说着他一招手,那两个锦衣卫架着沈渊就走!   这无回刀江寒凌依然是一副铁板一样的脸,知道平时他就这样儿,沈渊也不以为意。   而他两边架着自己的锦衣卫,却让沈渊的心里极为不满……   “至于的吗兄弟?”沈渊笑着说道:“我又不是不会走,要是你们要是再这么架着我,我可抬脚了啊!”   “不好意思沈翰林,”就见这时的江寒凌回过头来,冷冷地向沈渊说道:“不抓紧了,我怕你从天上飞了!”   这老江还会讲笑话……沈渊闻言,心里也觉得暗自好笑。   随即一队锦衣卫就带着沈少爷从侧门绕了过去,居然一路进了同乐楼。   在一楼这里有个小小的隔间,他们把沈渊带到了门口之后跪下报名求见,然后就见里面有一位太监出来开门。   沈渊不认识此人,这个人却认识沈少爷。这人正是在殿试时,给沈少爷磨墨的那位刘若愚。   沈渊示意江寒凌自己背后还有兵器,老江上来就把沈少爷双节棍收走了。   然后两名锦衣卫守在房门边,刘若愚则是手扶着沈渊,一路走进了这个小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桌一椅,万历天子正坐在桌子后面,沈渊一抬头就看到天子的双眼中,似有寒光闪烁!   面见天子沈渊自然要跪下行礼,江寒凌在旁边按着刀柄,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少爷。   而这时沈渊刚刚起身,就听前方的万历天子沉声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   “福山寿海那边……”沈渊闻言,立刻一五一十的开始讲述。   他从自己的书童发现寿山福海那边的沙堆高度不对开始说起,然后又说到他找到了那个藏着火药的巨大莲花,砍断了上面正在燃烧的引信。   沈渊低头说道:“莲花里有多少火药,圣上派人去一看便知……这是微臣熄灭引信时留下的痕迹。”   说着沈渊张开了手掌,让天子看他手掌上被引信烧灼过的痕迹。   旁边的人听到那朵大莲花里还有大量的火药,一想起这些火药在庆典现场、同乐楼前爆炸的情景,所有人都是不寒而栗!   离得近的百官,位列首席的各邦使者,还有近在咫尺的太子!这要是炸了,那时多大的灾难啊!   这时只听万历又低声问道,“既然他们早有预谋,那现场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微臣爬上莲花之后,上面的重量就变了。”沈渊随即回答道:   “他们肯定是经过精密地计算测试,莲花飞行的距离绝不仅仅是今天那么一段而已。”   “可是因为我本人在莲花上,就像是箭簇加重了一倍之后,羽箭的射程势必会变短一截一样,所以莲花才会提前降落。”   “那依你看……他们的目标是谁呢?”这时皇帝的声音越发低沉,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幸亏是在这么安静的房间里,不然沈渊还真的有可能听不清楚。   可是就这么一句轻轻的言语,却像是在沈渊的耳中想起了一声炸雷!   ……   在这之前,沈少爷回答问题的时候,都在有意地规避这件事,没想到万历天子却毫不犹豫地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那朵莲花到底是奔着看台飞去的,还是要炸死在看台下祝寿的太子朱常洛?   沈渊知道自己下一句回答,绝对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只要答错了就是死!   到现在,沈渊的心里始终存在着一个疑问。   就是从射杀光禄寺少卿元辰开始,一直到这朵巨大莲花所包藏的阴谋,这件事是不是万历皇帝自己策划的?   毫无疑问,万历皇帝想让最喜欢的儿子朱常洵登基做皇帝,因此太子就是他最大的障碍。所以这位皇帝,其实是有作案动机的。   同时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件事并不是万历皇帝做的,而是其他人所为。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这个皇帝就面临着两件必须要做的事……   一是查清楚作案的到底是谁,这自然是要先确定了受害者是谁,才能借由动机推断出作案者的身份。   至于第二,则是天子要不要借着这件事做文章!   换句话说,不管是谁在莲花里安了这包火药,天子都有可能顺水推舟,把这件案子真凶的帽子,扣在某个他看不顺眼的人头上。   所以这个装填着火药的巨大莲花到底是谁做出来的?事情的真相在万里天子的心里到底重不重要?这两个问题就连沈渊都无法判断。   所以沈渊这时候要是贸然回答,那不是作死是啥?   ……   现在只要他说出的答案,有一点点不符合天子的心意,沈渊也许都出不了这个房间,当场就得死在这儿!   想到这里,沈少爷毫不犹豫地说道:“微臣在那朵莲花上飞腾而起,也被吓得三魂七魄都散了。”   “臣一是怕它当场爆炸,把微臣炸死在天上,二是担心同乐楼上天子和贵人们的安危。”   “请恕微臣愚钝,我哪里知道那朵莲花要飞向哪儿?沈渊万万不敢信口开河,欺瞒皇上!” 第1027章 新样钗符艾虎绿、祥云之下、暗藏杀机   说完了这句话,沈渊听到座位上的天子一阵沉默,良久都没有出声。   而咱们沈少爷却在心里暗自骂道:“妈的这帮人爹不像爹,儿子不像儿子,一个个暗怀鬼胎,全都是为了皇位打算!”   “我要是搅到这破事儿里,一个不慎被他们给弄死了,你说我冤不冤?干脆以后我改名叫沈冤得了!”   ……   “那也罢了。”   好久之后,就听万历轻声说了一句,然后他袍袖一动,似乎是摆了摆手,江寒凌抓起沈渊,示意他可以告退了。   沈渊行礼告退之后出了这间屋子,之后没过多久房门一开,万历天子就面沉似水地走了出来。   当这位皇帝走上台阶,直奔二楼看台而去的时候,他的神情却慢慢挂上了笑容,恢复了之前在看台上,陪伴太后时的表情。   天子就这样神色轻松的一路走上台阶,重新回到了看台上。   ……   而在这同一时刻,沈渊走出了同乐楼,他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早就知道这事儿不容易,早在进京赶考之前,他就已经估计到自己一旦成为只效忠万历一个人的孤臣,并不参与任何一方势力,这件事绝对是困难重重。   可他还是低估了万历皇帝和他那几个儿子,真他娘的没一个省油的灯!   就以今天的事来讲,如果他明刀明枪地投靠了太子,或是朱常洵也姓,皇帝都绝不会让他去查证谋杀元辰的案件。   因为只要他的立场一确定下来,天子想要得到案件真相的话,就绝对不会用他这个又阵营的人。   所以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危险了。因此在这两大势力之间走钢丝,可真不容易!   此时当沈少爷一路向着外边的民众那边走去时,楼前的宴席上却依旧是灯火辉煌。   一片舞姬正在文武百官的两列酒席之间翩翩起舞,数百人衣群飘飞,歌唱声隐隐传来……   “深院榴花吐。画帘开、綀衣纨扇,午风清暑。儿女纷纷夸结束,新样钗符艾虎。早已有、游人观渡……”   这些唱歌跳舞的姑娘们华服锦绣,旋转舞动之际,数百人竟像是如同一人!   就在这般齐声高唱,喜庆欢欣,千万人同声欢腾的景象之中。沈渊却只觉得自己恍惚间看到,在这无尽的繁华景象之下,竟是是阴森恐怖的无边血海!   ……   沈渊回来之后,立刻一左一右被苏姑娘和蓝姑娘俩人上下拍打,检查了一边身体,发现少爷并没有受伤。   这时他的两位红颜知己,还有身边的一众兄弟才总算松了口气……然后沈渊就恶狠狠地说道:“把那个刘穷理给我抓过来!”   众人立刻答应了一声,毫不犹豫的散开来去抓刘穷理,没过多久就把这个小胖子给活捉了回来。   “你大爷的!知道坐着火箭上飞是啥感觉不?”沈渊一看到刘穷理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脚,把这小子踹了个腚墩儿!   “告诉我这怎么回事?”看着刘穷理一脸又是委屈又是担忧的样子,沈渊咬着牙用手指着他,疾言厉色地说道。   刘穷理一就势坐在了地上,还苦着脸说道:“我检查了!我确实检查来着!就那个福海花灯,庆典之前我是挨个检查的!”   “那里面又没有火药,也没有引信,我哪儿知道它们被人改动过啊?上面那么多东西都是竹子编的,样式稍稍一变化,谁能发现得了啊?”   “你说什么?”这时的沈渊一瞪眼睛问道:“你说那朵莲花它的构造,被人改动过了?”   “那肯定改动过呀!”刘穷理用小拳头锤着地面,委屈万分地说道:“它飞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还用想吗?”   “且不说那莲花正好对准了同乐楼的方向,从这件事上必定是有鬼。就单说它的结构,一般的莲花站上一个人以后,它早就该被踩塌了好不好啊?”   “更何况火箭安装到莲花里面以后,还得有大小合适的骨架用来捆扎牢固。那里边装填的火药,也要有足够承托火药包重量的大片框架……那里头是有火药的吧?”   “有!还不少呢!”沈渊怒道:“要不是我当时正好想到,凶手只要在莲花里头装火药,就一定要事先熄灭那里边的蜡烛,我怎么不可能在爆炸之前,找到那朵不亮的莲花?”   “要不是老子够聪明,我就被那个玩意儿给炸死了!妈的你是不是跟我说过,所有的图纸都没问题?”   “我说的是主体没问题!大梁大柱没问题!”这时的刘穷理急赤白脸地辩解道:“大哥,你仔细看看,那里边有多少个莲花行不行?”   “那写图纸,我刘穷理要是一张一张审,我能从现在一直看到中秋节!这事真不怪我呀沈翰林!”   说到这里,就见这刘穷理满脸冤屈,看起来都快哭了!   ……   沈渊站在这里,听着刘群里连比划带说。   在他脑海中那朵莲花内部的情况,在刘穷理的推断下已经慢慢清晰了起来。   按照平常的设计,一朵莲花无非是外面有一个竹篾制成的骨架,里面有一些框架用来固定,让它不会在风和自重的作用下变形……在这之后就是上面的一层宣纸。   可是自己坐上去飞天遁地的连花却不是这样,里面的结构虽然也是用的竹篾这样的材料,但它捆扎得一定是足够结实,才能支撑得住火药甚至是自己身体的重量。   同时那些用来推动它飞上天空的火箭,就是往下呲呲喷火的那玩意儿,也是在莲花中预留了大小正好的位置,成捆成捆的安装上去,才能让它一经点燃之后就射上天空。   这也就是说有人动过设计图,让这朵莲花的构造姿态和角度,正好一装上火药和火箭,就能发射。   这让沈渊立刻想起了一件事……光禄寺少卿元辰被杀的案件!   也就是说,那个人杀人者的目的已经非常清楚了,就是他在杀人之前或者杀人后,换过了其中画着这朵莲花的图纸!   而这张图纸因为并不属于特别重要的结构部分,所以当刘穷理在第一次翻动检查它的时候,并没有检到莲花那一部分! 第1028章 小儿不怕坠星吼、火龙经天、明年可否   这时刘穷理仍旧坐在地上磨磨唧唧的不肯走,只见他犹豫了一会儿,对沈渊说道:   “沈翰林,下回……”   沈渊见他欲言又止,于是转过头问道:   “什么下回?有屁快放!”   刘穷理随即继续说道:“这次庆典效果不同凡响,往后再有类似皇家庆典,若是比这次场面小了,只怕下官的脸面……”   “沈翰林这‘真人飞天’的节目,下回可不可以再……”   “我一脚窝死你信不信?”沈渊闻言,立刻没好气地打断了刘穷理的话。   是哪个说刘穷理这小子头脑木讷不会做官?他这不是把自己的仕途计划得挺好嘛……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想让咱们的沈少爷再表演一次真人飞天!   “你的脸面?老子命差点没了你知道不?”沈渊压抑着心头的闷火,最后还是按捺不住,照着刘穷理的屁股上就是一脚!   “干你的正事去!下回再飞,我让你来!”   ……   就在这一刻,只听到周围的百姓们万众欢腾,一起大声呼喊起来。   每隔三十多步一个燃放烟火的地点,顺着长街远远地排出去,此刻这些烟火全都被一起点燃了!   无数火树银花开始蹿上天空,就像是满天星辰全都落入了这条长街,一瞬间整个庆典现场就变得一片通明。   无数人在烟火中大声欢笑,数之不尽的火星在空中爆开,这场面若是有人居高临下望去,正如银河流转一般绚烂!   开始燃放烟火之后,庆典现场更加热闹。而这时的沈渊站在已经毁坏的寿山福海前方,默默地远眺着同乐楼。在那里依然是衣香鬓影,尽情欢宴。看台上似乎有个穿黄袍的人,应该正是万历天子。   不过距离太远了,看上去面目很模糊,沈渊也只能隐约看到他的黄袍……他竟然没走!   ……   沈渊惊愕地看着同乐楼的方向,心中越想越是奇怪。   “为什么?我都警告过他了……难道还非要我明说才行吗?”   这次案犯在端午庆典上安排的阴谋没有得逞,他们后面也许还有后手也说不定!在这个时候,这万历天子还在那上面磨蹭啥呢?   沈渊皱起眉头暗自想道:“现在酒宴过半,节目也表演得差不多了,他作为天子完全有借口立刻离开此地,可是他为什么不走?”   ……   此时在长街上,密集燃放烟火的地点一共有六十处。   幸亏有沈渊提前安排好的消防措施,在各处地点每一次出现被烟花引燃的火头,都被严阵以待的捕快和差役及时扑灭了。   虽然小事故不断,但是这场庞大的烟花表演,毕竟还是没有没有酿成太大的灾祸。   沈渊站在高处向远处看去,只见各处的烟火在燃放了一阵之后纷纷开始熄灭,一拨儿一拨儿的差役和捕快手里拿着扫帚和水桶,在烟火燃放的地点和扑灭火头位置严阵以待,以防死灰复燃。   医生已经背着药箱跑下去,忙着救治百姓中零星造成的烧伤,各处存水和沙土的数量虽然飞快地消耗着,但是依旧足够。   可是在同乐楼上,他看到的还是花灯如昼,满目锦绣的欢腾场景!   ……   又过了一会儿,眼看着时间已经接近了午夜时分。   沈渊慢慢地松了一口气,看灯的人群已经有逐渐退去的迹象,原来熙熙攘攘、连身都转不过来的大街上,现在走起路来已经不那么拥挤了。   人海如潮水般褪去,大家满带着观看这次庆典的新奇感谈笑着离去。不知道有多少人回去之后,会因此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而这时的沈渊却在静静地等着,那些案犯策划的下一次阴谋,到现在还没有冒出来的迹象!   ……   这时他看到远处有一行人匆匆地走过来,一队身着鲜亮的皇家侍卫中间,簇拥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正是朱常浩!   等朱常浩过来一见到沈渊,他面带微笑还没等开口说话,沈渊就皱着眉向他说道:“仁兄,拜托你一件事。”   “……下回这再有这类破事儿,少特么找我!”   “知道知道!能者多劳嘛,哈哈哈!”朱常浩也知道沈渊刚才飞天那一下子有多危险,他可是带着百十斤的火药从天而降!   好在这位沈少爷福大命大,没有因此丢了性命,还做成功挫败了那些凶徒的阴谋。   朱常浩也知道,这位沈翰林真是够不容易的,王爷也在旁边儿满脸都是笑意。   他心里还在暗自想着:就今天这样的庆典,到处都是受伤、捣乱、踩踏、暗地里埋伏的坏人,人家沈渊自己还当了一回飞人!   “真是惊险之极啊,幸亏有他!”   要不然,太子如果在今天被炸得粉身碎骨,文武百官再死上一片……这还哪里是什么庆典?现在的同乐楼下,不知该是如何一番惨象?   而此刻的沈渊也叹了口气,向朱常浩问道:“天子御驾怎么还不回宫?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就多一分危险,他是怎么想的?”   朱常浩也叹了口气说道:“我哪里敢随意揣测圣意?不过没关系,看这意思圣驾也该走了。”   “之前太后就因为体倦已经回宫,父皇正在和各国使臣说话,眼看着马上要走……”   听见他这么说,沈少爷也终于松了口气。   只要这些贵人都离开庆典现场,那么接下来就算再有什么阴谋,案犯也失去了目标,这一晚上就算是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而正在这时,就见身穿大红飞鱼服的江寒凌过来,看样子是有事向朱常浩通报。   沈渊的手下都已经纷纷退开,沈少爷也正想躲开他们俩说话的地方,江寒凌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妨事。   沈渊知道江寒凌说话时对他毫不避讳,必定是万岁对他说过,沈渊是可信之人,所以他在回话的时候才没有让自己回避。   只见江寒凌沉声对着沈渊和朱常浩说道:“圣驾已经准备回宫,天子让太子禁军准备好开道护卫,很快就要动身了。” 第1029章 一步一劫万岁愁、两路分兵、破尽敌谋   “刚才太子禁军有人回报说,米巷的玄宁观一带有一座牌楼被人挤塌,现在难以通行。”   “然后,正在退去的人潮在玉河南桥造成拥堵,踩坏了桥,沿街也有彩棚倒塌,太子正在让禁卫开道,护送圣驾从别的道路回宫……”   “嗯?”   当沈渊听见他的第一句话还没觉得怎样,只是在江寒凌说到天子让太子禁军开道的时候,暗暗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在这之后,他听江寒凌说回宫的路上,有两条路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损坏不能通行。沈渊立刻就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头升起……这件事明显不对劲!   在这一刻,江寒凌和朱常浩也看到了沈渊的神情,这两个人也是聪明机警,当然知道沈少爷忧虑的是什么。   可是江寒凌皱起眉头想了一阵之后,却抬起头面色严峻地说道:“就算是明知道有人要在路上搞鬼,可是怎么预防呢?”   “圣驾势必要回宫,可是咱们连案犯准备埋伏的地点,还有打算用什么手段都不知道,咱们就算想防范也无从防起啊?”   而这一刻的朱常浩也是眉间紧锁,拼命地想着主意,他也觉得这事儿很不对劲,只怕是天子圣驾,又要出危险!   可是想了一阵,朱常浩也没想出办法,然后他的目光随即转向了沈渊……照例,想不出主意就问沈少爷,这段时间以来这位王爷都已经养成习惯了。   而这时的沈渊却抬头仰望着天空,只见他思索了一阵之后,随即向着龙小羽和秦玉虎说道:“去把刘穷理带过来,我找他有事儿……要快!”   两个人去了一小会儿,就把刘穷理给提了回来。   这小子现在是一抓一个准儿,他生怕其它的地方再出什么问题,准保在四个大彩灯跟附近转悠呢!   等到刘穷理一脸莫名其妙的被秦玉虎拎着脖领子提过来之后,沈渊随即向刘穷理问道:“负责制造彩灯的是哪里的工匠?就是这个寿山福海。”   “铁家班啊?”刘穷理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回答道。   “铁家班除了这个庆典现场以外,最近这一年都干过什么活儿……这个你知道吗?”   当沈渊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朱常浩和江寒凌随即就是眼前一亮!沈渊这个思路,真可谓是奇妙之极!   之前那个出事的寿山福海就是铁家班做的,虽然他们是按图施工,但是说不得这件案子里面他们也有嫌疑。   如果沈渊猜测正确的话,那么另外一个阴谋说不定也和铁家班有关。所以沈渊要是能找到铁家班曾经在别处施工的地点,而那个地点又正好和万岁回宫的路线重合……   那就很有可能,那个地点就是下一次再出现行刺事件的地方!   好家伙,这位沈少爷真是心思灵透,一眨眼就是一个好主意!   ……   而这时刘穷理听了沈渊的问题之后,却一脸茫然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哎哎?别打我啊!”   他说完不知道之后,沈渊随即就抬起了手,准备狠狠给他一脑瓢!   那个刘穷理看见形势不对,立刻伸出小胖手护住了自己的脑袋,然后他急赤白脸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在哪里能查得出来!”   “在咱们光禄寺里,有铁家班在各个地点干活的记录,就在元辰大人的屋子里!”   “咱现在过去,准保一查就知道他们都曾经在哪儿干过……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好,”沈渊听到这话,立刻就一皱眉,估计了一下从此处到光禄寺的距离。   随即他一转头,看到朱常浩和江寒凌也是跃跃欲试,他连忙向着他们两个说道:“你们两个用不着跟着我,马上回去跟圣驾待在一起!”   “老江武艺不错,关键时刻可以保护皇上,王爷你……”沈渊看了看朱常浩说道:“一旦知道圣驾准备走哪条路线回宫,你立刻火速到光禄寺去告诉我!”   “去往光禄寺来回就这一条路,咱们就算是在光禄寺见不着,在半路上也能碰头。”   “现在天子走哪条路线,和铁家班在哪里做过施工,这两件事儿同样重要。咱们俩越早碰头,就越能及早赶在出危险之前,拦住皇上!”   “明白!”这俩人听懂了沈渊话中的意思之后,随即毫不犹豫地带着护卫呼啸而去,直奔同乐楼圣驾的方向。   而沈渊则是一把抓住了刘穷理,带着这个胖子直奔光禄寺!   ……   等到他们冲出了人群,沈渊毫不犹豫地把刘穷理在手里一提,朝着自己那匹照夜玉狮子一跃而上!   这匹西域宝马早就准备在庆典附近的胡同里,以便沈渊在遇到情况时快速赶路,如今正好用上。   以照夜玉狮子奔跑的速度,沈渊身边的这些人却是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了。   这时的沈渊和刘穷理跳上马背之后,随即向着蓝姑娘和柳小智说道:“所有人都不用跟着我,大家分成两组,你们两个各自带一队,继续在庆典现场警戒!”   “万一要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这里依然还有事发生,我相信你们也能应付。大家开始行动……我走了!”   沈少爷倒真是干脆,一调马头毫不犹豫的就疾驰而去,身后的柳小智和蓝姑娘立刻按照沈渊的吩咐兵分两路,继续在庆典现场观察监视。   而这时的沈渊也知道圣驾的安危急如星火,他催动胯下的西域宝马,随即就开始一路疾驰!   好在现在是午夜,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而且观看庆典的那些百姓撤退的方向也不在沈渊这边。沈少爷走的这条路是绕过同乐楼以后,直接从自崇文门向北,然后从单牌楼往西,再从皇城墙东南角向北。   之所以他能够确定自己和朱常浩不会走到两岔去,而是一定会在路上汇合。是因为从庆典现场到光禄寺衙门,只剩下了这一条路!   在这之前玉河桥已经出了问题,所以沈渊想走哪条路已经没得选择……朱常浩也肯定非常清楚这一点。   这一路飞驰,把个刘穷理给吓得哇哇大叫! 第1030章 霎时满城风如骤、灵心秀口、丹心错投   在京师城大街上纵马疾驰,对他来说还是头一回,更何况他还是横着被沈渊放到了马鞍上。   在夜风之中,刘穷理一张嘴就被灌了一嘴风,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   没过多久,当刘穷理被沈渊提在手里跃下宝马之后,随即就看到光禄寺门前那面砖刻透雕的影壁墙,就在他们眼前!   到了这个时候,圣上的安危急如星火,他们哪里还来得及敲门?   另外这个时辰了,光禄寺里边估计也就剩下几个值夜的,要是等他们开门,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于是沈渊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到了马背上,然后夹着刘穷理一纵身就跳上了院墙。   这胖子死沉死沉的,沈渊心中暗想,看来当个飞贼也挺不容易……   之后他连过两道院墙,直接来到了光禄寺的案发现场。   这间官厅就是元辰被杀的地方,沈渊一进来就立刻点亮了灯烛,两个人在屋子里飞快地翻找起来。   “记录记录记录……在这呢!”   刘穷理到底还是专业人士,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只见他翻过两个柜子之后,随即就从一个柜子里抱出了一大摞账簿。   沈渊连忙走过去,就看到刘穷理一把将今年和去年的两本账拿了过来,然后就开始刷刷翻动!   “铁家班!在这呢!”刘穷理在记录中找到了铁家班,沈渊站在他旁边举着烛火,一眼就看到那上面记得密密麻麻。   这些全都是光禄寺给铁家班结账的记录,那表格的头一项,记载得就是铁家班的施工地点!   “天庆寺更换梁柱……后军都督府整修花园假山鱼池……朝天宫重修庙宇……这是城西了!”   刘穷理连翻几条记录,都不在崇文门到皇城的必经之路上,沈渊的心里忍不住有些暗自焦急。   随后当刘穷理再翻过一篇,沈渊看到账本的第一条就写着:棋盘街观音大士庙,整修地基塌陷。   “观音大士庙?棋盘街!”沈渊猛然间想起,棋盘街就在正阳门以北。   按照江寒凌所说的,如果其它的两条路因为塌陷事故不能通行,那么天子想要回宫,最近的一条路就是棋盘街!   沈渊一把抢过账本,向着上面看去,就见上面记录着从去年的三月初三到五月廿九,整个塌陷工程的工期可不短。   而在工钱结算那一栏上面,显示出的工钱却只有四百七十五两银子,就这么点儿钱的活计,他们竟然整整干了三个月!   “棋盘街!”   沈渊“噌”的一声跳起来,毫不犹豫地往外就跑,现在时间就是性命,他得赶在天子踏上棋盘街之前,把圣驾拦住!   “哎?沈翰林你别走啊,你走了我咋出去啊?”这时他身后那个小胖子刘穷理等到沈渊都跑到院子中间了,才陡然间想起这件事儿。   “我又不会跳墙,你先把我带出去再说呗……”   “没时间了!”   这刘穷理只见沈渊的身影在墙头上一闪就不见了,隔墙还传来了沈翰林渐渐远去的声音:“这次要能救了圣驾,你就是将功折罪,庆典上犯的错就算是翻篇儿了……”   “那可感情好!”这时的刘穷理听见沈渊的声音飞快地就消失了,他一想到这回也许自己就没事儿了,终于如释重负的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这回可好了……没事就好!”此刻,刘穷理拍着自己的胸脯,在惊魂未定之间,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   等到沈渊一路穿房越脊跳出光禄寺,他刚刚解开马缰跳上马背,就看到远处有一支马队,正举着灯笼策马而来。   一个人坐在马上疾驰而至,到了沈渊的身边一勒马缰,就稳稳地站在了原地……正是朱常浩。   “天子打算走正阳门,”只见朱常浩低下头来,向着沈渊沉声说道:“然后……”   “向北走棋盘街!”沈渊瞬间就说出了他的下半句话,之见朱常浩的眼中,一下子就充满了紧张和惊恐!   在朱常浩得到圣驾行走的路线之后,现在又在沈渊这里得到了印证,这说明沈少爷已经找到了凶徒即将行刺的地点,正是棋盘街!   他们两个人随即毫不犹豫带着人一路狂奔,这次他们原本应该原路返回,但是朱常浩却带领沈渊走了另一条路。   沈渊一看到他们去的方向正是棋盘街,就知道现在圣驾已经开始移动了。如果他们走原路回去,再到同乐楼那里,不但找不到万历天子,而且还会被圣驾甩到后面。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冒险穿过棋盘街,赶在圣驾到达之前拦住天子!   ……   当他们一路来到棋盘街的时候,前方正是黑沉沉,一片宽阔的大街。   这里沈渊已经来过好几次,他在办水月禅林案件的时候,就曾经到过此处。   在这条大街上他们的右手边从北至南,依次是中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   至于左手边则是宗人府、吏部、户部和礼部,在礼部和前军都督府两扇大门之间的街上,就是大明门。   在大明门以南,一直到正阳门之间的那条路,就是棋盘街!   可是当沈渊他们冲过大明门之后,却眼看着前方一片灯火辉煌!   远处数百名禁军的盔甲烁烁放光,两排太监手持着灯笼,照得远方的路面上亮如白昼。中间簇拥着一座步辇,正是天子圣驾!   “我去观音庙……你去拦住圣驾!”沈渊一估算距离就知道,他们再犹豫一下,圣驾就该走上棋盘街了。   在这种情况下,朱常浩作为万历的儿子,由他过去报信更容易让天子相信。   毕竟这是大明朝,临时让天子改道而行这种事实在是太过敏感。随便换成一个臣子过去,说不定都会引起皇帝的疑心……亲儿子估计问题还不大。   至于沈渊,他决定直接冲向阴谋的核心观音庙。   如果那里有埋伏的话,他只要能发现刺客的踪迹,并且大声示警,对方的阴谋就可以提前暴露出来! 第1031章 沧海天柱立中流、千钧之弩、如穿鲁绸   “护卫都跟上他!”这时的朱常浩也知道眼前的形势急如星火,要是让他的父王一脚踩进刺客的埋伏,只怕是要出大事!   可是朱常浩也明白,眼下自己和沈渊的职责同样重要,他是生怕沈渊一个人冲到观音庙里,遇到众多的刺客会吃亏,所以连忙让自己的护卫全部跟随沈渊赶过去。   而朱常浩自己却单枪匹马穿过棋盘街,向着圣驾的方向疾驰……在他路过观音庙的旁边时,朱常浩只觉得自己紧张得,后脑勺上的头发都立起来了!   这个地点就是对方设伏的核心,自己会不会被人一招暗算,直接给撂倒在这儿啊?   “应该不能!”朱常浩随即就想到,如果这段路这么危险的话,沈渊一定会抢在他的前头,他万万不会让自己单枪匹马地冲进危险之中。   在这之后,他随即又意识到,对方要钓的是父皇那样的一条大鱼,就算有埋伏,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王爷提前发动?   “好个沈渊!真是聪明绝顶!”朱常浩暗地里咬了咬牙,一路向着圣驾的方向拼命冲了过去!   ……   而这时的沈渊也带着朱常浩的卫队,像一阵龙卷风般冲进了观音庙。   沈渊跳下战马之后,用力一拍马屁股,就把这匹照夜玉狮子打得向远处狂奔而去。   沈渊知道,这里弄不好一瞬间就会变成刀箭纷飞的战场,他这匹战马要是留在这儿,一定会受到波及。   等到赶跑了马匹之后,沈渊随即就带着人冲进了观音庙!   这间庙其实并不大,里外一共就三进的房子,沈渊带着三十多个人踹开院门,一路呼呼地往里冲。   凡是有房屋和楼阁的地方,他们全都冲上去看了一遍……除了一帮睡眼惺忪、面带惊恐的和尚之外,他们什么都没发现!   “怎么回事儿?刺客在哪儿呢?”   沈渊知道眼下的情形绝对不正常,他伸手让跟随而来的护卫安静,然后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低头陷入了沉思……   从极动到极静,这时候想要静下心来冷静的思考,真是千难万难!   ……   而在这一刻,朱常浩正策马跑到了御驾的前方,来到了御林护卫面前。   他还没等战马停稳便甩镫下马,一纵身便落在了地上。   之后朱常浩毫不犹豫地伸手摘下自己的腰刀向地上一扔,然后举起了双手大声说道:“儿臣朱常浩……拜见父皇!”   此刻他的心紧张得“蹦蹦“直跳,到底天子能不能听他的话立刻停下来,另寻一条道路回宫?   甚至自己冲击圣驾,惊了天子,都有可能因此获罪……可是现在,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   而在这一刻,沈渊却在院落里,猛然抬起了头!   现场没有刺客也没有安排弓箭手,这说明那帮案犯用的是和庆典现场一样的手段……用火药造成大爆炸来刺杀皇帝!   沈渊的心里,立刻联想到了那接近三个月的漫长工期……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对方如果想要安置火药暗算万历天子,那么火药应该是越接近天子越好,可是这条棋盘街却异常宽阔,足有二十丈宽!   刚才自己经过的街面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安放炸药,只能有一个方案……就是挖一条地道,将炸药埋在棋盘街的地底。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一条地道口。如果时间来得及,就把那个爆炸装置破坏!   ……可这又谈何容易?这么大的院子,找一个地道口?   可是这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难,但是对于沈渊而言,却并非完全找不到线索,现在的沈渊就想到了一条因素。   要知道想要开掘一条地道,那工程量可是极其繁重的。干活的人一般能少挖一尺就会少挖一尺,这样才能够让工期尽量缩短。   所以那个地道的起点,应该在观音庙里,最靠近棋盘街的位置上。   “临街靠西的房屋,给我搜!”沈渊指着观音庙靠西的一排房舍说道:“用兵器敲打地面,把碍事的东西搬开,我们要找一条地道口……要快!”   “是!”   这些护卫跟随朱常浩已久,当然知道这位沈翰林在王爷的心中是何等地位……连梁园的账,都是王爷带着他们帮沈渊收回来的。   所以面对沈渊的吩咐,这些侍卫毫不迟疑,立刻撒开人踹开房门,进去就搜!   而这时的沈渊在心急火燎之际,他却强迫自己安静下来,继续深深地思考。在这个时候他越冷静,就越容易发现地道口的踪迹。   那些人要在这里施工好长时间,挖出去的土都要从大门口运出去……可那是去年三月的事,地面上落土的痕迹,早就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了!这个思路不行!   另外……地下土壤和地质……施工时的保密要求……水位!   猛然间,又被沈渊想起了一条线索!   在观音庙的南面就是护城河,被老百姓叫做东西河沿……这里正是东西河沿的交汇点!   所以这里的地下越靠南,水位就越高,而挖掘地道的头一条安全原则,就是要远离地下水脉,防止地道渗水!   所以那个地道口就在这一排靠西的房子里,最靠北的那间!   沈渊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他伸手就拨开了正在四处搜查的护卫,扫视了一下屋子里的四周。   屋子里放着做法事的用具,还有几口大水缸,借着灯笼的亮光,沈渊一眼就看见最靠西面的墙根处,有一个潮湿的水缸印子。   那里原本放着一口水缸,却在前不久被人挪开过,沈渊不假思索地接过了一个护卫的腰刀,用刀鞘末端用力向着那个印子上一杵。   “咚”的一声!   青砖铺成的地面,一下就传来了空洞的声音……就是这里!   沈渊毫不犹豫的把刀插进砖缝里,三下两下就找到了地道的盖子,然后用力把它撬了起来。   地道撬开之后,下面一片黑洞洞的,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   沈渊一把抢过了侍卫手中的灯笼,把里面的蜡烛拿出来,将灯笼扔到一边,然后让大家退后。   他自己则是顺着地道口,一跃而下! 第1032章 暗藏惊雷困龙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在这同一时刻,朱常浩正跪在天子的御辇前。   旁边的侍卫和太监全都退开了几步,在他面前只有天子和那位贴身太监刘若愚。   朱常浩满头都是汗,接二连三说得飞快,而这时万历天子的神情,却是越来越严峻!   “你说前面有埋伏?”只见万历皇帝指着前方黑沉沉、鸦雀无声的大街说道:“你说沈渊已经冲进观音庙里,去找刺客了?”   “你听见打斗的声音了吗?那边有没有人交战?告诉我,刺客在哪里?”   万历天子冷冷地向着朱常浩问道:“深夜阻拦圣驾,无故让朕绕路回宫,你到底想干什么?”   “儿子用性命担保!”这时的朱常浩见父皇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反而怒色满面。他鼓起勇气咬着牙坚持说道:   “父皇无论如何信我一次,哪怕过后您杀了儿臣都没关系!”   “棋盘街万万不能走,前面危险!”   “一派胡言!”这时的万历天子咬着牙说道:“你再敢拦着朕,朕现在就杀了你,滚一边去!”   “起驾!”   随着天子的一声令下,这座华丽端庄的步辇,又被一众侍卫抬了起来!   ……   此刻的沈渊正举着蜡烛,一步步地走向地道深处。   周围是一片墨汁般的黑暗,小小的烛火只能照到前方数尺之地,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这里只有一条路,地面和墙壁全都是砖砌的,地道修得笔直,一直由西向东。   沈渊手里的刀光映衬着蜡烛的光芒,在他快步行进中不断地闪动。在这条只能供一人前进的通道里,沈渊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强烈的呼吸声和激荡的心跳。   咱们的沈少爷从来就不是什么忠君爱国之士,他也绝不会为了万历的性命,把自己的小命给搭在里头。   不过今天这件事,对他而言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许就是沈渊真正进入皇帝权力核心的契机!   “妈的,逼得老子又飞天又遁地!”   沈渊一边向前快步行进,一边在心里暗自骂道:“这帮躲在暗处的王八蛋,等我把你抓住了以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当沈渊一路走了有十多丈远的距离,他看到不远处似乎有一小房间。   当他手举着烛火走进这个房间的一刻,沈渊的眼睛立刻就瞪圆了!   我艹……火药!到处都是火药!   在房间里,用木箱装载的火药每一箱都有枕头那么大,从地面一直码放到了密室顶部,一眼望去也不知道有多少箱。   此刻那些木箱上面,星星点点的都是火药引信的闪光,一眼看去竟然不下百余根。   原本这些引信都有一丈以上的长度,还被精心编织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根粗绳子的模样,之后就从顶端被点燃了。   可是如今这些引信都被烧得只剩下了不到一尺长,连接到一个个的木箱当中。   沈渊之所以知道这些,就是因为地上就有一条被火药烧灼的放射状痕迹,从最开始的一根,分叉到百十来根,指向了各各木箱的方向!   可是这么多火药捻子,在它爆炸之前,沈渊怎么可能把它们全都熄灭掉?只要留下一根他就完了!   “妈的救不了……我得赶紧撤!”   这时的沈渊紧张得全身汗毛直竖,他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是随即目光一扫,他就发现地上有一个奇怪的东西。   沈渊连忙把它捡起来塞进怀里……可就在这时他这一低头,却发现原本蜡烛照不到的密室阴影里,竟然还躺着一具死尸!   这具死尸就在通道尽头,连接密室的拐角黑暗处,死人脸朝下,完全不知道长得什么样。   沈渊一眼扫去,就看到他后背上黄褐色的衣料,已经变成了一片紫黑……这个人是后背中刀,被人一刀杀死在了这里!   在这紧要关头,沈渊被这具死尸惊得浑身一颤,这个黑暗角落里,突然被他看到一具莫名其妙的死尸,冷不防都能把人活活吓死!   刚才他要是不拿着蜡烛弯下腰去捡那个东西,估计他还发现不了这个死人……这里怎么会有一具死尸?   随即沈渊正要回身撤离这里,就听到自己来时的通道上,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   ……   “你大爷!”   沈渊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发现他过来的那条通道里,一股迎面吹来的烈风伴随着烟尘,瞬间向着自己扑面而至!   当沈渊意识到情况不对,举着蜡烛冲进通道里面之后,才跑出去四五丈远,就发现前面的通道已经被一片碎石和土壤组成的斜坡堵住了!   地道居然被人炸塌,他出不去了!在这一刻,沈渊浑身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   密室里的火药,距离爆炸最多还有一分钟,可是那些安放火药的人,却丧心病狂的在通道里设置了一个歹毒机关。   当沈渊走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触发了机关,之后随即通道就发生了坍塌。   如今咱们的沈少爷就被关在这个塞满了火药的密室里,他不但无处可逃,而且还跟那些即将发生大爆炸的火药,挤在了一起!   沈渊咬牙切齿的顺着通道向前看去,通道已经被坍塌的土石堵了个严严实实……现在他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马上就要粉身碎骨!   ……   这时的棋盘街上,朱常浩看到圣驾正要向前行进,他一咬牙跳了起来。   只见朱常浩两步就拦在了步辇的前面,毫不犹豫地跪在原地,一连串响头磕了下去,磕得地面的青砖上“咚咚”直响!   “不能啊!儿臣不能让父皇过去!您信我一次!”   “把他给我架起来!”朱常浩的哭喊声凄厉刺耳,万历天子的眼神却是冷若寒冰。   当侍卫把朱常浩原地抓起来的时候,朱常浩还在拼命地挣扎。   而这时的万历却冷冷地说道:“带他回宫……走!”   “起驾!”随着太监的一声喊,皇帝的步辇再次向前进发……   就在这一刻,在他们前方的二十丈之外,忽然间响起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大爆炸! 第1033章 世间国士真难寻、惊天一响、撼动乾坤   无数的砖石泥土,就像是地底拥挤的一道喷泉一样射上了半空,地面在不断地震颤,大片的砂石向着四面八方腾飞而起!   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也没用天子下令,御驾立刻就停了下来。   大约在三四次呼吸之后,随即又是一声惊天裂地的大爆炸!   这一次的爆炸声势更是无比惊人,巨大的力量一举掀开了整个棋盘街!   巨大的震动把皇宫侍卫纷纷震倒,眼看着一片由土石和火焰组成巨大浪潮,在他们面前冲天而起!   此时的皇宫卫队正处在这场大爆炸的边缘,前面百十余名开路的禁军和太监,已经被飞舞的砖石击倒在地。   前方升腾而起的烈焰,使得棋盘街变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火球,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在这一瞬间,万历脸色铁青地看着面前的爆炸现场,而这时的朱常浩,却忍不住放声嘶吼,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   天子安然无恙,可沈渊……却是九死一生!   ……   这时的朱常浩多盼望沈渊笨一点才好,他要是没有找到埋藏炸药的地点,他要是现在还和自己的侍卫待在观音庙里,说不定他还能侥幸活下来。   可是……那可能吗?眼看着天空中的土石被炸上高空之后又纷纷落下,周围大大小小的青砖石块,如雨点一般砸落下来。   朱常浩毫不犹豫地上前,用身体护住自己的父皇,然后跺着脚命令皇宫护卫立刻抬起步辇后撤。   这时被爆炸惊呆的护卫才能醒悟过来,他们忙不迭地原地转身,抬着步辇就是一阵飞跑。   随着这些人的行动,周围那些手持仪仗的卫士,带着兵刃的护卫,还有侥幸存活下来的太监们,全都在拼命地往后跑。   此刻在他们的头上,就像末日天劫一般不断地洒落着潮湿的泥土尘埃,大大小小的砖块碎石漫空飞舞,不时有人在狂奔中被砸倒在地。   一路又退出去得有二三十丈远,步辇终于还是在天子的命令下停了下来。   这时天上的烟尘仍在,碎石和泥土却落得差不多了。   而此刻的万历天子,看着远处滚滚硝烟中的爆炸现场,他的脸上就像是要滴下水来一般阴沉。   在这一刻,就见远方有二三十个护卫手里按着腰刀向着这边跑来,随即就被天子御驾前的禁卫军喝止住了脚步。   朱常浩随即对着天子说道:“父皇莫惊,这是我的护卫……沈渊呢?”   后面的三个字,朱常浩几乎是颤抖着向自己的护卫喊了出去。而这时那些护卫却胆战心惊的低下头说道:   “沈翰林找到了一个地道口,然后我们就看他钻下去了。”   “在这之后我们听到地道里发出了坍塌的声音,然后我们在观音大寺庙里就隔墙看到了大爆炸……没看到沈翰林!”   “完了!”   听到了这里,朱常浩一下子就变得脸色煞白。   地道里出现了坍塌,而沈少爷在侍卫撤退之前还没从地道里出来。那就说明他已经被堵在坍塌地道的另一头,也就是埋藏火药的那边……   在这样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下,沈渊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在这一刻,朱常浩就觉得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天子御座的脚下,他的口中喃喃自语,莫名其妙的也不知在说着什么。   此刻的朱常浩,并不是在惋惜大明朝失去了一个名臣,也不是因为可惜沈渊的智谋和才华。   他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他失去了一个朋友!   这是世上唯一能一个能笑着让他滚蛋的人,他能抢过自己手里的鱼竿扔进湖里……他前不久还气呼呼的对自己说:以后有这样的烂事儿,少他妈找我!   他死了……当朱常浩终于意识到,沈渊在自己心中有多重要的时候,他却已经死了!   眼泪在朱常浩的眼圈里直打转,甚至他都没注意到天子正在用一副极其复杂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们却突然听到旁边的侍卫中,接连好几个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当朱常浩猛然间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眼中的热泪到底还是没忍住,“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此刻在棋盘街大爆炸的现场,在那片布满了砖头瓦砾的长街尽头,在那个巨大土坑的滚滚硝烟之中,走出了一个身影……   沈渊!   ……   谁能想到,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活了下来,此刻的朱常浩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大吼。   这个沈少爷,真他娘的有通天彻地之能,他是怎么从这样惊天裂地的爆炸中活下来的?   当这个身影走到眼前,从万历天子到旁边的侍卫,全都是啧啧称奇。   就见这位沈翰林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和硝烟,他的发髻已经被不知什么东西打散,如今满头长发全都披散在他的头上。   一身袍服上全都是破烂的空洞,十根手指上全都是鲜血!   当他一步步走到大家面前时,这个从硝烟之中走出来的勇烈少年,全身上下绷得紧紧的,整个人就像是被怒火点燃了!   ……   “臣!翰林院编撰沈渊,拜见天子!”   只见沈渊单膝跪地,向万历天子行礼。当他吼出了这一句话的时候,寂静的长街都被他嘶哑沉厚的声音振动。   而此刻的万历天子,却慢慢抬头看了看天空。   “让他过来。”这一刻,天子的声音异常低沉,谁也不知道他的心中在想着什么。   ……   那么,沈渊是怎么活着出来的呢?其实这个答案非常简单。   如果当时的地道里换成任何一个大明人,那都是必死无疑,而在地道里的那位却是咱们沈少爷。   大家可不要忘了,他曾经在南疆与敌寇浴血奋战数年,要说到爆炸,此时的大明境内谁能比他更有经验?   所以沈渊在地道里的时候,面对着必死无疑的凶险境遇,他却从来没放弃过求生。   在火药即将爆炸的最后一分钟,沈渊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局势,在密室里的火药爆炸之后,哪怕他躲在通道的最里头,也会被火海和冲击波淹没。 第1034章 以敌破敌生死瞬、歹毒引信、出自谁心   就算是他把坍塌的地道挖开一部分,躲到里面的土石之下,也依然会被巨大的爆炸震死!   所以沈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另一场爆炸,来给自己开出一条生路。   这就是真正的大爆炸发生之前,发生的那一场较小爆炸的来源……沈渊当时毫不犹豫的就从墙上拽下了一箱火药,带着滋滋作响的引信,回到了数丈以外的通道尽头。   之后他用十指快速挖开了坍塌的土石和通道顶部之间的缝隙,把那箱火药用力推了进去。   之后沈渊把只剩下多半尺长的火药引信弯折过去,点着了引信的根部,还不到一寸远的地方……这样一来,这箱火药就会在密室发生大爆炸之前,提前几秒钟引爆。   完成了这一切,沈渊飞快地回到了密室里,然后躲在了通道口的旁边……随后通道里的火药就爆炸开来。   沈渊知道这个通道的顶部,距离地面其实并不远,因为埋一下炸药的人一定会在通道不坍塌的情况下,让爆炸尽量接近地面。   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出火药向上爆炸时最大的威力。   而沈渊所做的就是把火药填塞进去,他知道任何一种爆破物在发生爆燃的时候,力量都会向着抵抗力最薄弱的一边冲击。   因此当时沈渊躲在通道和密室连接的拐角处,听到自己安置的火药爆炸时,他一等到炸飞的砖石从里面飞射出来,立刻就顺着通道再次向前狂奔!   到了这个时候,沈渊不赌也不行,他那一箱火药或许不能给他炸开一条连通地面的通道,或许火药的爆炸造成的火焰会冲进密室,引发连锁爆炸。   但是在这一时刻,沈渊只有这一个办法,或许能让自己逃出生天!   然后,当他奋力冲到刚刚发生爆炸的地点时,随即就看到通道尽头的顶部,已经被他炸开了一个通向外面的大洞!   之后就是最危险的时刻,沈少爷冲出洞口之后,几乎立刻就会被身后密室里大爆炸的余威波及。   当时天知道沈渊是怎么手足并用爬出去的,然后他就像是一只猎豹一样,全力以赴地狂奔,让自己远离爆炸中心!   即便如此,躲开了中心点的沈少爷还是被身后的爆炸波及……好在那海量的炸药是埋在地下的。   还是那一句话,炸药的爆燃一定会向着受力最薄弱的一面迸发。所以地面以下埋藏的大批火药向上爆炸的角度,实际上一个漏斗形……沈渊正好处在这个威力波及的范围之外!   而这一刻,沈渊为什么会如此愤怒?   就是因为他怀里揣着的那个东西,就是他在逃生之前,从密室的地上捡起来的那个奇怪的物品!   ……   在万历皇帝的询问之下,沈渊讲述了从观音大寺庙的地道通向密室的情景,还有那里面肯定超过了千斤以上的火药。   在这之后,沈渊又说了自己是如何逃生的……听到他的讲述之后,旁边的朱常浩简直是惊得连舌头都缩不回去了。   他当然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留给沈渊做思考和判断的时间,又只有那么短的一点!   在这种情况下,沈渊还居然用上了地道里的火药,给自己炸出了一条生路……这真是神乎其技!   朱常浩忍不住暗想,沈渊这小子,怕是全天下的人都死了他也死不了!他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招数?   ……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朱常浩现在看向沈渊的神情,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妖怪一样……当然,这妖怪是他最好的朋友!   随后当万历天子向沈渊问起,他对这个刚刚爆炸的火药密室是怎么看的。就见沈渊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件东西,交给了旁边的侍卫。   当侍卫把这件东西捧给天子看的时候,就见这位皇帝慢慢皱起了眉头。   他的目光投向沈渊,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这是火药引信……长有两尺。”   “当时密室里的一个个木箱全都引出了火药引信,这些引信最终被编织成了一股,以方便案犯一次全部点燃。”   “可是这根引信却被人切断了,比原先预计的短了两尺。”   沈渊说到这里时目光一扫,就看到朱常浩的额头上赫然是一片鲜血,那是刚刚他在青石地面上用力叩头时,活活磕出来的血痕。   就从这一点,沈渊就知道朱常浩刚刚力劝天子不要走棋盘街,可是他的劝说却并不顺利,不然谁能让这位王爷把自己的脑袋磕成这样?   他一定是拼死劝谏,而万历天子却坚持要走这条路,才会形成那样的伤痕!   在这一刻,沈渊深深吸了口气,低下头暗自咬紧了牙关……   现在他已经知道,刚才的这场大爆炸是怎么回事了!   ……   沈渊是怎么想通的呢?好吧,让咱们先做一个假设。   如果这根炸药引信没有被人切短,那会发生什么事?这场大爆炸并不会炸死万历天子,而是在他走过之后,大约半刻钟之后才会轰然炸响。   ……可是这就不对了!   按照常理说,那个阴谋的幕后黑手,也就是当时点燃炸药引信的那个人。他原本应该在看到天子圣驾之后,准确地估算了距离和速度再点燃火药。这样才能使得天子圣驾在经过爆炸点的时候,火药准确地爆炸,一举炸死万历……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引信的长度方便计算时间,是个不容更改的参数,那个引爆的人应该以天子的出现的位置作为标准才对。   也就是说那个引爆火药的人,一定会以地面上的一个地标作为基准,当天子走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他就立刻点燃火药……而不是把引信割短!   可是这个不合情理的事件,要是再加上密室里那个死尸一起联想,问题就完全清楚了。   在密室里设置火药的,和最终点燃火药的,其实是两伙人!   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第一伙人埋设了炸药,却把引信的长短设置在天子经过之后才爆炸的长度。   同时他们还安排了一个人,恰到好处的去点燃火药……这个人应该就是密室里,那个穿黄色衣服的死者。 第1035章 小臣生死何足论、棋盘一局、天子朝臣   谁知情况却发生了变化,这个奉命去点燃火药的人,却被人从后面一刀捅死,之后火药的引信也被人切短了一大截再点燃了。   以至于这一场大爆炸,正好会在万历经过密室上方时炸响!   ……   此时的沈渊心里非常清楚,他在侥幸逃生之后,又迎来了另一次的生死危机。   就因为此时在他面前的这位,正是大明皇帝!   他只要一句话说错,就有可能搭上全家的性命,可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密室和火药,前后想要点燃火药的两拨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一刻,天子正看着那根被人切断下来的引信,脸上阴晴不定。而沈渊的头脑则是闪电一般地飞速运转!   要是一件事想不通,那就应该把所有的事联系起来,让它们形成一个整体,然后再全盘考虑。   沈渊的头脑飞快地回到了整件事最初的起源……就是那位光禄寺的元辰大人,被人刺杀的案件。   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元辰被刺杀,一定和现场那个带着沈渊起飞的巨大莲花有关。   当时刺客杀了元辰之后……或者是在杀元辰之前,由元辰负责的图纸就被更换过,案犯其实只换了其中的一张,就是福海中那朵莲花的设计图。   在这之后由于元辰死亡,图纸再没有任何人负责,交到了临时上任的刘穷理的手里……当时送图的事即便是沈渊不去做,也一样会有人去做!   然后那朵莲花,就此被做成了一个看似无害,其实却是装上火药和火箭,就可以用来进行刺杀的武器!   而那朵莲花要刺杀的目标,根据沈渊在天空中飞行和落地的过程中做出的估算,这朵莲花要想直接飞上二楼看台,飞行的距离和高度还差得很远。   所以莲花的目标,应该并不是万历和看台上的那些皇子后妃……反而是离正在楼下叩拜,向太后拜寿的太子很近。   沈渊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站在那上面,用自己身体的重量使得它的飞行距离缩短了一截,那玩意儿都有可能正好砸在太子的脑袋上!   这样一来,另一个问题就产生了,如果太子被杀了,得到好处最多的人是谁?   毫无疑问是朱常洵,沈渊甚至不用思考就能得出结论,太子一死,朱常洵立刻就成了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者。   所以真要是发生了太子遇刺的事,朱常洵也高兴了,万历和郑贵妃也高兴了……但就是这个不用思考就能得出的结论,却在沈渊的头脑中把它翻了过来。   表面上看起来,太子遇刺的事件朱常洵是最大的受益者,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太子只要遇到刺杀,大明朝的文武百官一定会立刻确认,朱常洵就是杀害太子的凶手,他们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弑兄之人登上皇位。   原本朱常洵就是劣迹斑斑,如今再有这种确凿的证据握在文武群臣手里,他们怎么可能让朱常洵得逞?   所以那个阴谋的始作俑者,他杀掉老大,顺势栽赃给老二,反而因此得到最大利益的那个人……是老三朱常浩!   当沈渊想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他暗自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向着朱常浩那边看去。   但是他虽然看都不用看,就知道现在朱常浩是什么样子。那小子一定正在看着自己,眼泪汪汪地庆幸自己没被炸死!   沈渊是相信朱常浩的,不论是从他第一次见面,还是事后的接触,沈渊都相信朱常浩虽然足够聪明智慧,但绝对下不了这样的狠心。   他会先杀了自己一个兄长,然后再栽赃给另一个哥哥?   如果朱常浩真的是这样的人,他一直在沈渊面前深深地隐藏着自己,沈渊又怎么可能和他成为朋友?   于是这样一来,朱常浩头上磕头造成的痕迹就可以解释了……沈渊虽然相信他,但是万历天子却不相信这个儿子!   这位皇帝他当然知道皇位的争夺之战有多血腥,他也明白他所有的儿子,都会向着皇位拼命地前进。也就因为如此,所以当今天的飞天莲花事件发生之后,天子立刻想到了这个可怕的可能性……   那个试图杀死太子、栽赃给朱常洵的人,也许就是在此事中得利最多的人……朱常浩!   所以刚才朱常浩上前阻拦圣驾的时候,万历才会死活不信,以至于把那小子的额头都磕成了那样!   ……   好吧截止到目前为止,这就是大莲花事件的全部内容,那么密室里的火药又是怎么回事呢?   当沈渊想到这里的时候,他虽然还是深深地低着头,却是立刻在脑海中回想起了万历天子看到那根断掉的引信时的神情……   “我艹!”   在这一刻,沈渊差点没破口大骂出来,他现在知道埋下密室炸药的人,到底是谁了!   ……   沈渊的头脑又回到了之前的推论,如果没有今天棋盘街的爆炸事件,那么明天早上会发生什么事?   不管太子死没死,那个莲花里装载了大量火药的事,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了人的。   毕竟那朵大莲花当场被护卫抬下去,参与搬运的一路上经过的卫士不知道有多少,然后护卫队还要处理掉那些火药。   在这些过程中,经手的人绝对不会少于五十个……要是能被五十个人知道的秘密,那还叫秘密吗?   所以用不到明天早上天亮,文武群臣就会知道那朵大莲花里面装载着大量火药。   虽然这场爆炸被自己用瑞祥天降的借口遮掩了过去,也只不过当时在各国使者的面前好看而已。   所以按照常理来判断,朝堂上的文武群臣立刻就会抓住这个把柄,因为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企图谋刺太子的事件已经发生,这个计划哪怕压根儿就不是老二朱常洵设计的,那些文武群臣也一定会把它往福王朱常洵脑袋上扣!   所以等到明天早朝的时候,福王朱常洵一定会被朝中的众臣群起而攻之……   到那个时候不管朱常洵能不能逃掉这个罪名,他的名声都会被彻底搞臭,他也就再也没有希望接近皇帝的宝座了! 第1036章 至尊无亲相残急、祸水东引、势均力敌   所以明天早上天一亮,万历最宠爱的儿子朱常洵就完了,这件事之后,他永远都别想再挨上御座的边儿。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万历天子又做了什么呢?   首先第一件事,万历在大莲花事件发作之后,明知道同乐楼现场非常危险,甚至连太后都送了回去,他也依然没走,这说明他留下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其次就是整个庆典从头到尾,负责护卫皇帝的都是太子禁军,走的路线和开道的也是太子手下的人!   可是这明明是在万历清楚地知道,庆典一定会出事的前提下作出的决定!   在这之后,虽然老三朱常浩以死劝谏天子,不要从棋盘街上经过,万历却依然固执地要走棋盘街,甚至把朱常浩都快磕死了,他也没改变决定!   如果把以上这三条全都集合起来,再加上那个无端长了那么多的火药引信,事情就清楚了……埋下火药试图行刺皇帝的人,竟然是万历天子自己!   ……   那么万历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呢?这就很容易推断了。   只要天子圣驾在走过之后,棋盘街发生大爆炸。那么现场引导天子圣驾频频改道的太子,就是刺杀案最大的嫌疑人。   而万历天子在这样惊心动魄的刺杀下保住了一条命,他当然是极为愤怒的,于是立刻开始发飙……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用责罚太子这件事,和那些支持太子的朝臣做一个交易!   也就是说万历可以用棋盘街这场爆炸案来封住文武群臣的嘴,让他们不要去为难朱常洵,同时天子也不去对付太子朱常洛……   所以埋下炸药的,绝对是这位当今皇帝!   可是在这之后,这里面又有一个变数,密室里居然有一个人截短了火药引信,弄得计划的制定者万历皇帝,差点死在自己埋设的炸药之下。   现在沈渊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天子在见到这一劫截短的引信之后,会露出那么难看的表情了!   所以现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局面里,应该最少有四支力量在起作用。   第一就是万历皇帝和郑贵妃,还有那个老二朱常洵。   第二就是太子和朝堂重臣。   第三就是那个作出了大莲花事件的案犯……十有八九截断火药引信这件事也是他们干的。   至于第四,就是沈渊自己这一方。   ……   天子在庆典现场迟迟不走是为什么呢,那时他应该就是派人在准备这里的火药爆炸,以便把罪名扣在太子的头上,所以棋盘街这里准备好之前,他在同乐楼是不会动的。   至于棋盘街这个去年六月份就做好的通道,沈渊几乎都可以确定,不是万历自己就是那个郑贵妃的手笔。   他们挖了这个地道之后,不管将来是想要布置炸药炸死太子,还是像今天一样假造一次刺杀事件,栽赃给太子朱常洛,总而言之这都是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计划。   而当初实行这个计划的人,估计就是那个死掉的光禄寺少卿……元辰!   地道是出自天子之手,却是经由铁家班修建的,而元辰的手上,就直接领导着铁家班。   而且之前天子对于元辰被刺杀的案件也异常重视,甚至派了沈渊去调查,所以这个元辰,十有八九就是万历天子的心腹!   ……   当沈渊推断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大概知道此时的万历是什么心情了,他对于如何处置这件事也终于有了把握。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沈渊又可以利用这个错综复杂的局面,让自己在这样危险的境地中,转危为安!   ……   此刻的万历看着一言不发的沈渊,他的心情也是十分复杂。   刚刚沈渊的推断一点都没错,这场棋盘街大爆炸,正是天子自己安排的。他的目的就是从文武群臣的手中,把自己的儿子朱常洵解脱出来。   那个朱常洛……原本是他在少年时去探望生病的圣慈太后,在等太后睡醒的时候一时兴起,临幸了一个宫女的产物。   当时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是因为和谁生气还是心情不快来着……总之是一股邪火。   他当时抓过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就宣泄了一番,没想到就这一下,那个贱人就怀了孕,还生下了朱常洛!   现在那个贱人王氏,已经成了后宫的恭妃,但是自己几乎没再看过她一眼。   按照惯例凡是皇帝临幸宫女,一般都会赐下随便一件什么随身的东西,以便将来怀孕的时候作为凭证。   可因为当时自己是去母后的皇宫里探病的,在母亲生病的情况下他还临幸宫女,这件事说起来也是个丑闻,所以当时自己什么都没给她。   谁曾想太后却对这个首先降生的男孩十分喜爱,这个因为自己一时糊涂而生出来的朱常洛,也至此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自己宠爱的郑贵妃,非要让朱常洵做皇帝,而他本人也很喜欢这个儿子。于是他就让元辰主持修建了这个密道,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上。   可是他还没等下定决心,就不得不启用了这个火药密室……要不然常洵就完了!   就在刚才,他一度怀疑那个大莲花是老三朱常浩弄出来的,在这件事上来说,他还得感谢沈渊。   要不是朱常浩舍生忘死地拦住他,也许自己真的就走过去了……然后就被炸上天了!   同时通过这件事,他也看清了自己的儿子朱常浩。   就是这个沈渊,他亲手解除了朱常浩的嫌疑,把这个儿子又还给了自己!   而最重要的是,沈渊还救下了自己的一条命!   制造了那个大莲花的人居心叵测,甚至差点刺杀成功。那条被人截短的火药引信,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好在有沈渊在,好在……嗯?   当万历天子想到这里时,他却忽然心头一震,在这一刻,他猛地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一瞬间他的心情就阴郁了下来,在这位天子深邃的心海中,飞快地翻过了今天庆典上的一个个画面……   原来他……才是最可疑的人! 第1037章 枉费国士孤臣意、心如怒海、横流而去   此刻的万历天子笑了笑,招手把沈渊叫到了近前。   当沈渊来到御座之下之后,就见万历天子淡淡地说道:“今天多亏你了,要不是沈卿,如今的局面还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子。”   “都是天子洪福,微臣不敢居功!”   沈渊当然知道凡是上位者都一个德行,他们最讨厌别人居功自傲,所以他立刻摆出了谦恭的神情。   之后就见万历沉吟了一下之后,又缓缓地说道:“从那朵莲花到如今的棋盘街,这两次刺杀,还有之前杀害元辰的案子,应该都是同一伙人所为。”   “沈渊你还得继续为朕分忧……如果我把这件案子交给你,你能不能保证让此案的元凶授首?”   “天子放心,臣一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这时的沈渊想都不想,连忙答应了下来!   万历听见这句话,随即就是淡然一笑。   在这一刻,就连天子最信任的太监刘若愚,和旁边的亲儿子朱常浩都不知道,在刚才这这两句对话之间,发生了什么。   如今的天子和沈渊,两个人心照不宣,他们这一问一答之中,却是暗藏机锋!   万历这句话里面的核心是“元凶授首”这四个字,沈渊当然能听懂,天子是要案犯全死,不要活的。   他也明白万历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只有所有的案犯都死了,天子才能确定自己埋炸药,假作刺杀自己这件事,不会就此泄露出去。   而万历听到了沈渊的那句话,也知道沈渊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沈渊那句话里面,实际上的含义就在于“死无葬身之地”这几个字!   沈渊已经明白了圣意,自己是要死的不要活的。如此机灵百出、深明圣意的臣子,真是太难得了!   万历见沈渊听懂了自己的意思,随即就笑了笑让卫士起驾。如今的棋盘街是走不了,他们只好绕道别处回宫,而这一刻的沈渊却是转过头,和留在原地的朱常浩相视一笑。   朱常浩的笑容是庆幸沈渊还活着,同时因为刚才那场大爆炸,他也在父皇面前证明了自己确实没有危言耸听。   这样的结局对于朱常浩而言,可谓是双喜临门。   而沈渊则是庆幸,自己又平安度过了今晚这一关,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朱常浩就知道沈少爷终于是放松下来了。   之后朱常浩让侍卫找到了沈渊那匹照夜玉狮子,然后两个人约定明天在梁园会合……他们俩还得继续查办杀害元辰的凶手呢。   ……   就在这一刻,当万里天子乘坐的御辇走远之后,他就听到旁边的刘若愚笑着说道:   “如此机灵聪明的大臣,还这般年轻,万岁爷又得一栋梁之材,奴才向万岁道贺!”   “呵呵呵!没错!”此刻的万历也笑着向刘若愚点了点头道:“这个沈渊的年纪,原本该是我儿子那一辈儿用的人。”   “难得他不偏不倚,只对朕忠心耿耿,看来假以时日,那沈渊还真的是一个名臣的材料!”   这时的刘若愚呵呵地笑了起来,万历也把头靠在御辇的椅背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没人知道,此刻这位天子的心中,却是怒海狂涛一般波澜起伏!   “沈渊……沈渊!”   这位煌煌天子的嘴角上,慢慢露出了一丝冷笑!   ……   在天子的心中,一一浮现出了沈渊今天的所作所为。   破坏莲花的是他,阻止棋盘街爆炸的是他,那沈渊今天两次立下了大功!   他不但收获了朕对他的欣赏,而且你看刚才朱常浩看他的眼神!他对那个沈渊,简直是奉若神明一般!   在今天的庆典上,沈渊做得精彩之极,甚至是毫无任何破绽,唯有一点……仅仅一点!   这两次惊险至极的险境,两次他都绝对应该是九死一生,可是他……为什么还活着?   那火龙经天一般的巨大莲花,棋盘街刚刚惊天裂地的大爆炸,你让朕怎么相信,在那样的爆炸里,他还能活下来?   用火药炸开一条通路……他一个扬州学子,之前连火药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像今天这样死里逃生的?   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就是今晚所有针对大明皇室的阴谋,沈渊都有份!   ……   万历的心里清清楚楚,如果今天沈渊死在了那场大爆炸里,他一定会惋惜,会心疼,因为一个忠心的臣子救他,自己却被炸得粉身碎骨。   可是他活下来了,而且还得了这样巨大的好处!   炸死太子、栽赃朱常洵、得到好处最多的人就是朱常浩!同时沈渊在朱常浩心目中的地位,又是那样的信重万分!   所以沈渊活下来了,这就是最大的疑点,这个沈渊竟然敢当着我的面,玩弄这样的把戏!   ……   而这一刻,在万历天子远去的御驾后方,棋盘街的尽头。   当沈渊面带笑意地送别了朱常浩之后,骑着马向梁园走去之际。他原本面带笑意的脸,却慢慢变得越来越冰冷!   此刻沈少爷的神情充满了阴沉,他知道万历天子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对这些上位者的心思,沈少爷最是了解不过!   天子在他离去的时候虽然是面带笑意,还对他委以重任,但沈渊却觉得芒刺在背,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万历没有派人护送自己回家,也没有将朱常浩待入宫中耳提面命……这些举动全都是无心的,但却很能说明问题。   他担心自己已经控制了朱常浩,所以万历觉得他不管对朱常浩说些什么,都会在朱长浩和自己再次见面的时候露出端倪,被自己发现。   他现在疑心自己和朱常浩的关系,进而也开始怀疑同样在今天的变乱中获得了信任的朱常浩。   所以这一对刚刚产生信任的父子,又因此产生了猜疑和戒备,而自己拼死拼活接连救驾的功劳,也在天子的一念之间,烟消云散了。   错就错在一件事,就是自己还活着!   在天子的心里,自己在接连两次遇到巨大凶险的情况下,居然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嫌疑! 第1038章 至此绝尘千万里、煌煌天下、任凭我意   沈渊放开战马,照夜玉狮子就像狂风一般冲开京师的重重黑暗,在街巷上狂奔。   那个黑羽箭手也许就在附近,割短引信的那些人肯定会在周围留下眼线,观察他们这次行刺的结果。   所以沈渊只能一刻不停地纵马疾驰。   京师长街宽阔,再快的脚程也赶不上照夜玉狮子的速度,所以沈渊跑得越快,他就越安全。   而在这一刻,随着夜风拂面,沈渊的心里也充满了愤怒。   他的怒火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那位万历皇帝,其实并不是一个庸庸碌碌浑浑噩噩之人。   这个一国之君,他如果把心思用在治理国事上,而不是一心想着帝位传承,或许大明天下也不会在数十年之后轰然倒塌。在万历的心目中,百姓活得好与不好根本就不重要,大明的江山也会金瓯固若,永远不会被外敌摧毁……可是他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在这一刻瞬间,沈渊在狂奔的战马上突然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被打散的发髻就像照夜玉狮子的马鬃一般在风中吹散。   此刻,他好像终于突破了一层无形的壁障!   对于历史真相的缅怀,对于万历天子的最后一丝期望,也终于在此刻消失殆尽。   “既然你们不行,那就我来吧!”这时沈渊坐在马上冷冷地笑了笑……他的心这时就像这匹狂奔的照夜玉狮子一般,毫无挂碍!   “黑化强十倍,洗白弱三分……哈哈哈!”   “让你们看看,少爷我没底线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就在这一刻,沈渊催动战马照夜玉狮子再次加速,犹如一支辉映月光的利箭,向着前方的黑暗射去。   ……   回到梁园的时候,沈渊面带笑意,不过他这卖相却是惨得都不行了。   周身的衣服上都是硝烟和破洞,发髻都打散了,发簪和官帽更是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他的两只手在拼命刨挖泥土安放炸药的时候,十指已是磨得鲜血淋漓,脸也跟泥猴似的。   所以他一进梁园,离开就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庆典早已经结束了,蓝姑娘也带着所有的人回到了梁园。   当他们正在提心吊胆地等着沈少爷的时候,沈渊却纵马长驱直入,从外边回来了。   一见到沈少爷这副样子,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上前,两三下就把他的衣服扯开查了一下。   好在他身上只有一些瘀伤,头上还被飞起的砖石打了个包,其实最严重的还是手上的摩擦伤。   于是沈渊就被扔在了沐云堂客厅的椅子上,左边蓝姑娘右边苏小棠给他包扎伤口,沈少爷却是眉飞色舞的给大家讲,棋盘街那边发生的事儿。   “刚一进去……哇全都是火药,然后我就听见轰……通道塌了。”   “我一看就想到了个主意,然后我咔咔刨了个坑,咣把火药箱子扔进去……然后轰!”   沈渊眉飞色舞的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要不是两只手正在包扎,估计他连说带比划,肯定能描绘得越发惊险。   不过大家已经被他吓傻了,谁也没想到在那种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沈少爷居然用案犯的火药炸开通道,居然就这么逃出了一条命。   大家一想到今天沈少爷两次差点就死了,不由得全都是暗自揪心。   等到包扎完了伤口,沈渊也说得差不多了,这时的苏小棠也进去给沈渊安排浴桶洗澡。   这沈少爷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了一下……看来他这两天是什么都不能干,一切都得由蓝姑娘和苏小棠伺候了。   就在沈少爷进去之前,旁边一直坐着默不作声的柳小智却忽然开口问道:“少爷立下这样的大功,天子赏了你什么没有?”   “还赏什么啊?”沈渊闻言,笑着向柳小智说道:“能落一条活命就不错了!”   “案子还得继续查……大家都歇着吧。”   沈渊说完这句话,就像个拳击手一样光着膀子,甩着两只包得严严实实的手,回到后院洗澡睡觉去了。   ……   等到沈少爷走了以后,苏小棠和蓝姑娘也自然都去了后面,这时的屋子里就剩下沈渊的一众兄弟。   看到有人要走,柳小智轻轻的用指甲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留一下。然后柳小智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目光向着屋子里的诸位英雄扫视了一遍。   之前他们差不多整整忙了一夜,回来之后蓝姑娘立刻就安排了宵夜。   烤好的大块牛肉肥美多汁,天津府那边新运过来的海虾海蟹蒸熟了之后,红彤彤的诱人,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羊肉汆丸子汤。   大家以为柳小智有话说,如今的柳小智在沈渊的影响之下谋略越发出众,大家也都把他视为智囊,可是柳小智留下了大伙儿,却半天也没说话。   龙小羽吃完了饭,正在用他那对龙牙刀修自己的指甲。风倾野困得眼睛直打架,却也没急着回去。   吴六狗还剩下半杯酒还没喝完,正有滋有味地砸吧着一个螃蟹腿儿,看这意思,大家却全都不着急。   “少爷今天危险至极,”这时的柳小智低着头,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道:“大家想没想过,今天少爷要是死了怎么办?”   要是平常人说这话,免不了有人会指责他晦气,可是这满屋子人全都是刀头舔血过来的,倒是谁也没觉得死活的这样的字眼不吉利。   “那还有啥可说的?”等到柳小智问完了这句话之后,就见张二狗莫名其妙地说道:   “少爷活着,咱跟着他出生入死,少爷要是死了,咱谁活着谁就给他报仇呗?就这还值当你特意问一句?”   听见这句话,屋里的人有好几个立刻连连点头。   可这时的柳小智却淡淡地说道:“要是害死少爷的那个人……是当今皇上呢?”   如果此刻沈渊在这里,他一定会大惊失色,因为柳小智这家伙的智谋又是大有进步。   他居然仅仅凭着少爷今天回来之后的表现和神情,再加上那一句“能落一条活命就不错了”,就判断出了整个事件的大致走向! 第1039章 苍穹星河知我意、满座英豪、心若飞举   沈渊两次舍命救驾,却遭到了这样的待遇,毫无疑问已经引起了天子的怀疑,而这时候万历怀疑沈渊,又能是因为什么呢?   只能是因为沈少爷该死的时候没死,反而让天子联想到,他有可能跟这件阴谋有关联!   也就因为这个,所以柳小智才留下了大家,因为少爷虽然没说,柳小智却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接下来少爷带领他们做的事,很有可能跟忠君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这些人,他们在沈渊效忠朝廷的时候能紧紧跟在他身后,可沈渊要针对的目标假如变成了皇家……那又会如何呢?   柳小智说完这句话之后,屋子里也没人说话,当他缓缓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见好几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   “你们看我干什么?”柳小智莫名其妙地说道:“我一个,我大哥张二狗一个,二哥霍老四一个,我们仨都是反贼出身,知道啥意思不?”   “知道知道!”秦玉虎立刻在旁边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柳小智又接着说道:   “咱们这些人里边儿,现在不在这间屋子里的蓝姑娘和苏姑娘自然不用说了,那是咱少爷的红颜知己,为了少爷能跟满天神佛拼命的主儿。”   “孟晓妆姑娘也不用提,她出身跟我们跳荡山三位寨主一样,也从来没把什么朝廷的事儿看在眼里。”   “小七爷那个家伙一颗心都死透了,全天下的人死光了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他跟随少爷,其实就是好奇少爷想要做什么。”   “至于妙莲大师,那和尚只问善恶,所有的事一概不管……所以少爷一旦有了三长两短,我觉得他们全都能挺身而出,为少爷报仇,可是你们呢?”   “今天我就要一句话,都是生死兄弟,给我掏心窝子说。”   “我就不用说了吧,咱也差点成了反贼……我功夫还是反贼教的呢!”这时的秦玉虎举起一只手,笑嘻嘻地说了一句,柳小智缓缓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见那个大鼻子吴六狗“滋”的一声,又喝下了半杯酒,然后有滋有味儿地唏溜着那个螃蟹爪说道:   “大家知道我,我是最懒的,在扬州我有老婆孩子,还有一酒楼……但我还是跟着少爷跑出来了。”   “妙莲大师是只讲善恶,我是只认对错……我觉得少爷做得对,我就跟着他。以前我退缩过一回,难受死了……所以这回我是奔着死来的。”   “好!”柳小智又点了点头,刚才吴六狗这两句话说得看似淡然,但柳小智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由心而发。   在这之后风倾野笑着说道:“我最初是少爷花钱雇来的,你们都知道,其实就算是再多钱,我都懒得去挣。”   “我也不管什么善恶,也不管什么对错,老子就图一痛快!”   “所以少爷要是没了,我就拿着这根大铁棍子最后痛快一回,不管是谁害了他,一概先打死再说。”   “然后我们兄弟阴曹地府里接着玩儿……我艹困死我了!赶紧都痛快儿说,说完了回去睡觉!”   等到风倾野说完了这句话,好几个人都跟着笑……这老野儿倒真是胸怀坦荡,啥都不瞒着人。   之后就剩下俩人了,龙小羽耸了耸肩,收起龙牙刀说道:“我这条命是少爷给的,别让我说那些废话,没意思。”   等到龙小羽说完了之后,现在满屋子人里就剩下一个庞宝强了。   “我我我……”就见这家伙满脸都是纠结的神色,然后他磕磕巴巴地说道:“少爷要是没了,我就找妙莲大师练武去。”   “一年要不行就练三年,三年不行就练十年,啥时候等我武功盖世,我必给少爷报仇!”   “切!”这时,所有人都对着庞宝强鄙视了一句。   不过柳小智却笑着看了庞宝强一眼,庞宝强这两句话,好歹比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地说要以命相拼,为少爷报仇好多了……人家说得起码是真话。   柳小智也见过庞宝强跟人拼命时候的样子,这家伙真到要命的时候血贯瞳仁,一上头就会以命相拼,他平时一副怂样,可关键时刻绝不是个怂货……于是柳小智又点了点头。   “回去睡觉吧,”就见柳小智一边站起身往外走,一边淡淡地说道:“今天少爷拼这两回命……真特么不值!”   ……   而这时的沈渊还不知道,外头他那些兄弟正在研究给自己报仇的事儿。   如今这哥们儿俩手就像投降一样举着,整个人泡在浴桶里就剩一个脑袋,任凭着四只小手在他身上忙活。   “对对对对!就这儿就这儿!再往下点,唉呀唉呀哎呀!舒坦!”   “再使点劲儿……哥吃劲儿!”   看见他这样子,苏小棠和蓝姑娘真恨不得把他脑袋按到浴桶里,直接把他沁死得了!   ……   洗完澡之后,他们仨人回到了楼上,原本大家都累得不行了,可是每个人都为今天的事搅得心烦意乱,也根本都没法睡。   于是还得麻烦苏小棠和蓝姑娘一回……沈渊现在是两手残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连三四个回合切磋武功,两位姑娘轮流进攻,沈少爷被动防守……到了五月,天儿也开始热了,仨人的身上都是汗津津的。   苏姑娘现在是无招胜有招的状态,只凭本能胡乱出招,现在这丫头脑袋里基本全是浆糊。   而沈少爷却有一句没一句,跟旁边的蓝姑娘讲了今天的事。   “我就不明白了……”此刻蓝姑娘和沈渊挨得极近,她玉手捧着少爷的脸,吐气如兰道:“我想不出什么原因,你会愿意为他甘冒奇险。”   “或许有人也把他看得比山还重,可是在我们心里,他连郎君的一根头发也比不上!”   “所以……你怎么会为他这样的人出生入死?”   “我不是为他。”沈渊察觉到苏小棠渐渐不敌,已经显露出一败涂地的先兆。   于是他笑着说道:“生为男儿,死也要死的值得,你们就等着……看我的手段好了!” 第1040章 破罐破摔翰林郎、心无挂碍、至此远飏   其实沈渊并不是一个意志如铁的人,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对自己狠得要命,可是对别人却心软得不行。   从他亲眼见证大明朝开始,对历史的敬畏就一直困扰着他,他煎熬而痛苦,内心矛盾重重。   大明朝就像是一个精美的瓷器,眼看着就要被人摔碎,可是你想挽救它,就必须将它重塑。   这不是有多高的智慧或者多大的勇气能解决的,这是一种痛苦的抉择。可是今天夜里,他终究还是解开了自己的心结。   男儿在世,当纵意而行。你得占据这个世界,才能阻止它落入那些讨厌的家伙手里!   ……   月上柳梢,风过京华,人在红尘。   不管多少悲伤在心里流淌,不管多少苦涩贯穿了你,不管多少绝望时时萦绕在心头,多少嘶吼郁积在你的咽喉。   每当这个时候,你只管冲上去,砍他娘的就对了!   ……   一夜过后,等朱常浩来到梁园的时候,就看到沈少爷正赤裸着上身坐在庭院尽头。   周围繁花绽放,鸟语花香,翠竹红蕊,美不胜收,沈渊正笑着看向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朱常浩忽然恍惚了一下。   面前的沈少爷好像变了,似乎在他身上,多了些什么。   那是秦玉虎的坚定、吴六狗的执着、风倾野的勇烈,张二狗的坦率、那是龙小羽的率性,庞宝强的疯狂……此时的沈渊,已经再无一丝破绽!   ……   “咋不穿衣服?”朱常浩走到沈渊的身边坐下,还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沈少爷确实是有点不对劲儿。   “要是有人给穿衣服,我还能光着?”沈渊抬起了他那两只被层层纱布包裹成熊掌一般的手,朱常浩“噗嗤”一声就乐了。   “那两位姑娘也不说过来伺候你?”朱常浩此时转过头去看看四周,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俩都偷懒去了,平时她们打不过我,现在我打不过她们……我手受伤了没看见吗?”   沈渊这句话又把朱常浩给逗乐了,朱常浩笑着说道:“我是不是应该趁现在你受伤打你一顿?这机会倒也真难得。”   “不服你就试试,”沈渊闻言也站了起来,他向朱常浩笑道:“不算我这两只手,我再饶你一条腿。”   “就算是老子只有一条腿,只能跳起来飞脚踢人,你也不是我对手!”   “哈哈哈!”朱常浩乐不可支,随即就去找衣服想帮沈渊穿上……其实他不知道,沈渊光着膀子是为了图舒服。   一旦衣服脱下来,皮肤肌体习惯了清爽自由,就再也回不去了!   ……   等到沈渊招待朱常浩吃了早饭,又把全身上下都收拾停当,之后他们就要出发了。   朱常浩向沈渊问道:“咱奔哪儿啊沈状元?”   “哦……教坊司。”   “嗯?”朱常浩万万没想到沈渊居然说了这么个地点,顿时把他给惊得目瞪口呆!   “咱上教坊司干什么去?”朱常浩纳闷地问道:“不是应该查案吗?”   “那你觉得应该上哪儿?”沈渊这时向着朱常浩翻了翻白眼儿,反问了一句。   就见朱常浩想了想之后说道:“我觉得应该上铁家班,昨天那两回爆炸,不都跟铁家班有关吗?”   看来这位瑞王殿下也不傻,而且还聪明得很,所以他确定的侦查方向也是一点都没错……但沈渊却根本没听他的。   沈渊点了秦玉虎、霍老四、苏小棠和蓝姑娘,再加上龙小羽跟他一起出了门。   一直等他们走到大街上,朱常浩惊讶地发现,他们还真的是奔着教坊司的方向去的。   等走出去好远,沈渊一回头看到朱常浩愁得抓耳挠腮,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沈少爷笑了笑道:“啥事儿都别着急知道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早上我就派人去打听了,庆典结束之后,铁家班今天就要去拆除同乐楼。到时连同铁家班带他们的班主,一个不差全都能在那里找到。”   “拆房子也和盖房子一样,也是要看时辰的,今天的吉时是午时……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家有个会算命的老道。”   “所以午时之前,咱们都没什么事儿。”就见朱常浩恍然道:“然后你没事就往教坊司那边儿去,打算解解闷儿对不对?”   “没错,”沈渊坐在照夜玉狮子上点了点头说道:“昨天晚上,教坊司那帮姐妹们提前发动,在我的指挥下来了个天女散花。”   “可是她们预定的时间,却是在烧放烟花的时候才开始表演。当时她们救场有功,但很有可能事后却会因此受罚。”   “所以铁家班那边不急,教坊司那边却急得很!”沈渊转过头向着朱常浩说道:   “在我的心里这帮姐妹们有功无过,要是因为昨天掩饰莲花坠地的事,导致她们娇嫩的小屁屁被人责打……你想想,我沈某于心何忍?”   “我就没看过你这么不正经的状元!”朱常浩明知道沈渊说得确实没错,但他还是被沈少爷的措辞弄得哭笑不得。   这小子笑着对沈渊说道:“是不是昨天爆炸把你脑袋炸坏了?怎么我感觉你身上有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呢?”   “王爷文采斐然,‘破罐子破摔’这个词儿用得十分精准!”这时沈渊也坐在马上,笑着说道:“我现在都已经等不及去见那些漂亮姐姐了!”   ……   等他们一群人到了本司胡同,眼看着就快到教坊司门口的时候,就见沈渊忽然间加快了马速。   这下子朱常浩猝不及防,连忙催马跟上。他们居然没在大门口下马,而是在沈渊的带领下,直接冲进了教坊司。   一见到教坊司里的情况,朱常浩才知道沈渊为什么如此心急……沈少爷料想得不错,这帮教坊司的姐妹们正挨打呢!   二百四十个教坊司的姑娘正在院落中集合,前面就是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还有一位负责教坊司的官员。   此刻那个教坊司管事的妇人,三角眼母老虎手里正拿着藤条,一下一下的往姑娘手上抽! 第1041章 唯有血手与毒肠、以报红颜、相知一场   眼看着一个姑娘抽完了,那个母老虎又举着藤条喊道:“下一个!你们这帮没记性的贱人,三天不打就皮痒!”   “庆典那么大的事儿,你们都敢把时间弄错了,这要是上面的官员责罚下来,吃排头的还不是我们?”   “我先给你们松松皮,回头上头问罪下来,还有你们好受的!哎?”   这时冲进教坊司的马蹄声,一下子就让这个母老虎瞪圆了双眼,只见得一个身材矫健的青年官员坐在一匹高大得吓人的大白马上,一马当先冲进了院子。   此刻沈渊胯下战马根本就没停,一路疾风般冲到了院落中间,眼看着冲到了那个三角眼妇人身前,沈渊才猛地一拉马缰。   照夜玉狮子一个急停,四蹄钉子一般稳稳地钉在了地上,战马宽阔的前胸“咣”的一声,把那个母老虎撞出去一丈多远,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地上。   “看来咱们是同病相怜哪?”沈渊也没去管那个母老虎,而是转过头向着旁边那个刚挨完打,两只手都被抽得一片红肿的姑娘,举起了自己被层层捆扎的双手。   那姑娘原本被打得眼泪汪汪,手掌肿起来都有半寸高了,可是当她看到这个年轻英武的官员突然冲进了现场,还跟自己开了一句玩笑。   还有他那一双大白熊掌一样的手……这姑娘不知道为啥,忽然就是破涕为笑。   “还好……只打了四个!”   沈渊看到旁边挨完打的几个姑娘,他甩蹬下了战马,身后的朱常浩和一众侍卫也从战马上纵身而下。   “把她给我绑到马桩子上,”沈渊指了指地上那根跌落的藤条,向着身后的人吩咐道:“拿这玩意儿给我抽!”   “谁啊?”这时秦玉虎也没等王府侍卫上前,他立刻就俯身捡起了藤条,然后还不放心地确认了一下。   “她呗!”沈渊用那只大白手指了指半天还没爬起来的三角眼母老虎。   “抽多少?”霍老四上去就提起那个一脸莫名其妙的妇人,用绳子把她往马桩子上一缠,然后向着沈渊问道。   “让你抽你就抽!”沈渊没好气儿地说道:“抽到死为止!”   “啊?”这时那个三角眼妇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难以置信地说道:“为什么无缘无故打我?我犯了什么错了我?啊!”   这句话还没等问完,就见秦玉虎的藤条已经抽在了她的身上,顿时这老妇人就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要知道秦玉虎手上的力道,那可是阴劲!要是他愿意的话,这一藤条都许能把那三角眼的手腕子抽断!   只见他一藤条下去,顿时那个妇人胸前的衣裳就像是深耕过的土地一样,朝着两边崩裂开来,下面的血肉都被呼啸的藤条割开了!   好家伙,照这样打下去用不了几下,真就打到死为止了!   ……   就在这个老妇人疯狂的嘶叫声中,只见沈渊回过头来,向着教坊司的姐妹们一笑说道:“昨天庆典上的事,诸位姐妹们不但无罪,而且有功。”   “大家为了给太后贺寿,庆典之前勤学苦练,弄得全身是伤,这是其一。”   “昨天表演的时候异彩纷呈,太后与天子都是赞赏有加,这是其二。”   “昨天诸位姐妹们及时飞身而下,在外邦使者面前维护了天朝颜面……这是其三!”   “每人赏银二十两……你们四个加倍。”沈渊说到这里,还向着那四个刚挨完打的姐妹们示意了一下,随即就见他面前的姑娘们一片欢声雷动!   这帮姐妹们现在已经知道了,昨天自己奋身而下的举动,做得一点儿都没错!   面前的这位青年官员果然是来救她们的,如今不但她们不会被追问罪责,而且还赏了银子,这真是让她们每个人都是暗自激动!   沈渊向大家笑了笑,又转头看向了朱常浩,而这时朱常浩却看着自己的眼前这些姑娘们。那一张张喜悦万分的脸,让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这每人二十两银子,毫无疑问是沈少爷自己掏的腰包,至于那个母老虎,就算是她真被当场打死了,这件事儿也绝对没人管。   毕竟沈渊现在身上担负着破案的重任,而且自己这位瑞王殿下还在现场。   真要是有人问责沈渊,为什么打死了教坊司的管事,沈渊直接就一句:“你去问瑞王殿下!”谁还敢说什么?   在天子的心中,昨天的事无疑需要保密。而沈渊为了保证消息不泄露,他当场打杀两个低级管事又能算得了什么?   所以这事儿就算是打官司打到天子的面前,沈渊也打得赢!   而这时他们旁边,那个正在挨藤条的母老虎才被秦玉虎抽了四下,就已经痛得晕过去了。   再看她那身衣裳,只怕连下面的皮肉一起……全都不能要了。   沈渊把目光转过去,就见秦玉虎正瞪着眼睛向旁边的那几个彪形大汉喊道:“看他妈什么看?打水把她给我泼醒了!”   “她都昏过去了我还抽个屁?国家给你们发俸禄,是让你们站在这儿发愣的吗?”   “是是是!”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听到秦玉虎的话,连忙飞跑过去从井里提水,往那个三角眼妇人的头上泼……然后秦玉虎又是一通藤条!   只见沈渊笑着向这些姑娘们说道:“昨天诸位姐妹们都在楼上挺高的地方,大概是没看清楚。”   “那个驾着莲花给太后拜寿的就是我,兄弟是新科状元,翰林院编撰沈渊。”   “哇!”   听到这句话,这些姑娘们才知道,原来昨天那个向她们伸手发信号的这位,竟然是当朝的新科状元。   只见沈渊接着说道:“我告诉你们姓名可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大家说一声。以后大家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只管找人捎个话给我,兄弟一定想办法帮忙。”   我的……天!   此刻这帮教坊司姑娘们听到沈渊的话,全都傻眼了,没想到像她们这样奴婢之身,罪臣之后,人家新科状元竟会对她们说出了这番话! 第1042章 滚滚红尘皆虚妄、盛名何用、弃之何妨   此时这些教坊司的姑娘们,一想到昨天自己在屋檐上一跃而下的情景,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全都红了眼眶。   她们这一念之间的举动,换来了这位沈状元如此对待她们,此人如此重情重义,当时那奋身一跃……真是值了!   而这时的沈渊却低下头,一边看着自己裹着纱布的双手,一边低声自言自语道:   “唉……可惜我只能做这么多了,这些姑娘们对我有恩,光是些银钱,又岂能报答?”   朱常浩听到了沈少爷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当他看到这些姑娘们感动得盈盈欲滴的眼眶,心头就是翻涌不已。   他沉思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慢慢的向前走了两步。   当那些姑娘们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朱常浩。这教坊司的姑娘们里已经有人知道,此人就是瑞王朱常浩殿下,可这次他站出来,却不知道要向大家说些什么。   就见朱常浩笑着向大家说道:“这次教坊司姑娘们贺寿有功,太后也对你们赞赏有加。”   “小王早就得到过太后的教谕,要多行善事,多积阴德……我回头回禀后,求她赦免了姑娘们的罪过,赏你们免罪,离开教坊司……”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一大群教坊司姑娘们,已经发出了一连莺莺燕燕的欢呼!   没想到这位瑞王千岁语出惊人,殿下居然要求太后赦免她们,这可真是天降之喜!   大声欢呼之后,随即不知道有多少人终于是忍不住哭拜在地,一时间两百四十多位姑娘在地上跪了一大片,齐刷刷地感谢瑞王的恩德。   “你为什么不自己来?”这时的朱常浩也觉得心里暗自感动,他一边笑着向那些姑娘挥手示意免礼,一边还小声向着沈渊说道:   “居然还在我旁边装着自言自语……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要这么好的名声有什么用?”沈渊此刻却笑着说道:“反倒是你,这两百多姑娘真要是能被你救出去,你的名声可就立起来了!”   “问题是我要名声也没屁用啊?”朱常浩哭笑不得地说道:“我都是王爷了,难道还能让父皇多赏我一大笔银子不成?”   “那事先不提,”沈渊听到这里,眉飞色舞地向朱常浩示意了一下面前那些姑娘:“现在感觉怎么样?”   “心里痛快!”朱常浩随即毫不犹豫地说道:“无论如何,我也得把这件事儿办成了!”   “妈的,弄不好会被那些官儿背地里好一通骂……这回教坊司的姑娘全没了!”   “这不是给太后行善积德嘛?”沈渊也笑着说道:“我翰林院也有上奏参劾的职责,到时候谁敢跟你为难,我负责帮你骂他!”   “那就好!”朱常浩闻言,他也松了口气。   在这之后沈渊让人把银票交给那些姑娘,如今她们恢复自由在即,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   不然这些姑娘要是身无分文的出了教坊司,弄不好还得受罪。   这些姑娘长跪在地上,到最后也不肯起来,没办法沈渊只好和朱常浩就这样离开了教坊司。   ……至于那个母老虎,一条命已经被抽得去了九成,能不能活下来都很难说了。   ……   等忙完了教坊司的事,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当他们走向崇文门方向,想要到同乐楼去调查铁家班的路上,朱常浩一直在莫名其妙地想着一件事。   他现在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更愿意跟沈渊待在一起,就是因为这小子处理事情的手段,跟别人截然不同!   他从不隐忍和妥协,总能找到理由和借口去收拾那些个人。同时看着一个个善良的好人在他们面前欢欣鼓舞,这种感觉也是让人心头激荡、热血沸腾、迷醉之极!   沈渊这小子似乎天生就有一种魅力,他奖善罚恶手段凌厉,朱常浩知道这世上聪明才智之士其实不少,但是行事这般痛快的人却唯有沈渊!   “妈的,要不是我没这么大的本事……我都想变成他!”此时朱常浩在心里暗自骂娘,赶紧催马跟上了这位沈郎君。   ……   然后他们一路走向同乐楼的时候,一路上不断地接到沈渊的手下向他们汇报过来的情况。   此刻的朱常浩才知道,就在他们到教坊司看小姐姐的时候,沈渊的手下却始终在监视着同乐楼那边。   张二狗报告说,铁家班已经全数进入同乐楼,就连班主铁中寒也在其中。   柳小智报告:铁家班并没有开始拆除同乐楼,而是叫来了酒席,似乎要在楼里吃喝一顿或是庆祝什么。   沈渊他们人在长街,江寒凌也带着大内禁军来,同朱常浩他们汇合。开始准备包围同乐楼,以防案犯狗急跳墙,或是有人漏网。   然后当同乐楼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远处的飞檐斗拱渐渐清晰起来之际,蓝姑娘也最后一次过来报告了。   ……   原本沈渊见到天子派来的军队有五百人,全都是顶盔冠甲,手持作战时的长兵刃,沈渊也是暗自一笑。   这说明那个万历天子既想得到真相,又怕自己的手段泄露出去……他可真是处心积虑!   朱常浩不知道沈渊笑得其实是他老爹,他还以为沈翰林看到自己这边兵强马壮,觉得此战很有把握,所以才笑的。   毕竟同乐楼那边的铁家班虽然工匠有三百人,但是这边的五百禁军却浑身都穿着铠甲,手里还握着长枪弓箭。   武器配备如此悬殊,战斗的胜负几乎可以说完全没有悬念。但他却不知道,沈渊想得却根本不是同乐楼,而是皇宫大内!   按照时间来推算,这个时候早朝应该已经结束了,虽然万历天子多年没有上朝,但在政务方面的事自然有内阁主持。   所以那里应该正在激烈地交锋,朝臣一定会抓住朱常洵的把柄猛攻,而天子却会拿出昨天的大爆炸事件,把责任堂而皇之地朝太子的身上一扣,正好和朝臣手中的证据,来他个势均力敌!   于是双方打个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 第1043章 满城风雨一楼上、淮扬轻云、提刀造访   到时候朝臣和天子只能暂时罢手,都是不胜不败,于是大莲花和棋盘街两件事,就会在朝臣和天子的默契之下被压下去,就这样再也没人提起。   于是沈渊昨天的舍生忘死,也根本和救驾无关,虽然原本他也不在乎这些功劳,但是称为筹码和棋子的感觉,毕竟不那么美妙。   沈渊应该在此战中收获万历天子的欣赏与信任,结果却反而得到了皇帝的猜忌和怀疑,现在的沈渊算是彻底弄清楚了一件事。为什么大明兵精粮足人马众多,武器装备也是远超敌军,却总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甚至就连一群农民军都能攻进京师?   现在发生在沈渊身上的事,就是最好的例证。当这种事发生过一次之后,谁还愿意为这样的朝廷拼命效死?   当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却没人原意为他效死的时候,他会变成什么样?   哈……原来还是那句话,难受都是自己作的!   ……   这时当蓝姑娘最后一次过来报告,沈渊和朱常浩听了之后忍不住同时皱了皱眉,蓝姑娘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个小胖子刘穷理,居然被铁中寒带进了同乐楼。   蓝姑娘说,看他的样子好像不太情愿,但铁中寒却非常热情地搭着他的肩膀,几乎是连推带攘的把他给请了进去。   这下突然出现了变数,沈渊和朱常浩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对这样的情形都有些挠头。   如今再想执行之前的作战计划:先带兵冲进去把他们控制住,如遇反抗者就地格杀,然后当场审讯铁中寒……似乎是不行了,因为他们手里有了一个人质刘穷理。   沈渊当然知道刘穷理不愿意跟铁中寒进同乐楼的原因,因为这小子只是一门心思扑在工地上而已,他又不是个大傻子!   从昨天那时候开始先是大莲花,后是棋盘街,每次刺杀行动都隐隐约约和铁家班有关。刘穷理当然会发觉这里面的不对劲,像这种敏感时期,他怎么会主动往铁中寒身边凑?   所以才会发生蓝姑娘描述的那种事……铁中寒请他进楼,而刘穷理既不愿意进去,又拧不过那位身高马大的铁家班班主。   不过这时候的铁家班虽然嫌疑重大,他们的罪行却说不上证据确凿……因为从案子的角度上来讲,飞上天的那朵大莲花,只不过是铁家班按图施工而已。   至于棋盘街的那场爆炸,也因为被天子迅速封锁了消息,所以外界甚至连爆炸的准确地点都不知道。   更不会有人把昨天那声爆炸,联想到去年六月份就结束的一宗观音庙平整土地工程上去。   所以沈渊和朱常浩心里都清楚,只要他们带兵过去包围了同乐楼,一看铁家班当时的状态,就知道他们心里有鬼没鬼……可是现在人家手里却有了个人质!   “麻烦!”沈渊随即示意江寒凌,让他带着禁军离同乐楼远远地散开,然后慢慢包围过去,不要惊动里面的人。   然后他又让朱常浩停留在原地,准备带着梁园兄弟,进同乐楼看看情况。   江寒凌交待禁军的领军,把秘密包围同乐楼的事安排好之后,他也随后来到了沈渊的身边。   想必他已经接到了万历天子的嘱咐,一定要亲眼看到铁家班那些人被抓的情形和审问的全过程,所以他是一定不会离开沈渊太远的。   沈渊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他也没办法阻挡江寒凌这位锦衣卫。而这时的朱常浩也没有听从沈渊的话,而是继续策马往前走。   “没事的,让我跟你进去吧!”朱常浩笑着说道:“我手上多少也有两招武艺,另外等咱们进去的时候,外面也被禁军重重包围了。”   “所以铁家班那边即便真的想要聚众谋反,咱们只要坚持一下他们也就该完蛋了,没多大危险。”   “你有毛病啊?”沈渊看了朱常浩一眼,却也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于是也只好让这位王爷殿下跟着自己一块儿去。   于是沈渊身边的阵营里,现在是秦玉虎、苏小棠这两个武力强悍的高手。霍老四、风倾野这两个大杀器,还有龙小羽这个机灵百变的小子。   此外还有瑞王朱常浩和锦衣卫百户“无回刀王”江寒凌……他们要想办法把那个小胖子刘穷理救出来!   当他们走上台阶的时候,大家还忍不住心想,那个铁家班或许还不知道他们的手段已经败露了,或许也有可能,他们真的是无辜的。   总而言之一进去,沈少爷这边就先要把刘穷理保护起来,然后以沈渊的眼力,不难看出铁中寒帮人是心怀鬼胎,还是茫然不知。   在这之后是打是杀,那就看这位沈翰林如何指挥了。   ……   当他们走入同乐楼之际,这时留在外面的柳小智和蓝姑娘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却中都暗自带着一丝诧异。   他们两个对于少爷的所作所为,自然是早就习以为常,当然没有诧异于沈渊孤身犯险的行动。   他们只是觉得有点出乎意料,居然瑞王殿下也愿意跟着沈渊甘冒奇险!   “是不是太子和福王……都不行啊?”柳小智以极小的声音在蓝姑娘的耳边说道。   “是不是天子……也不行啊?”蓝姑娘脸上也带着几分莫名其妙,小声地回答道:   “回头我问问少爷,是不是这小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   前方的同乐楼依旧高大宽敞,崭新的梁柱屋瓦,鲜艳的雕梁画栋,显示出一派辉煌大气。   如此气派的一座楼,大家还没欣赏够呢,可是它已经完成了使命,就要轰然倒塌了……这种感觉像不像大明?   沈渊挑了挑眉,一边顺着台阶往里走一边笑着对旁边的朱常浩道:“记得回头揍那头小猪一顿……”   “妈的每次看见那个刘穷理,为什么我总想踢他屁股呢?”   说着他们已经走进了同乐楼里,随即他们就看到……好家伙,宽阔的大厅里面,足足摆了二十桌酒席! 第1044章 一夕酒宴变杀场、心有猛虎、身外群狼   三百多名工匠的酒席排成了两列,都在一楼的大厅里痛饮,一看到外边有人进来,已经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沈渊他们这边。   这时的朱常浩看着沈少爷,只觉得他就像闲庭信步一般,非但放松之极,而且还有点心不在焉……这戏真是绝了!   现在要是谁说沈渊不怀好意,进来想把所有人全都抓住审问,恐怕是绝不会有人相信的。   看沈渊的意思,就像平常走亲戚串门子一样,哪有半分紧张的情绪在?   而这时的沈渊一看到前面铁家班的班主铁中寒,正笑着向自己这边迎过来,沈渊还特意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看同乐楼上那个硕大的牌匾。   “这么快就改酒店了?”沈渊笑着对铁中寒说道:“铁班主是啥时候把它兑过来开张营业的?”   我真是扁扁的服!听到他这句信口而出的玩笑话,这时的朱常浩心里又忍不住暗自赞叹,这位沈少爷的胆量,真是冠绝当世!   随后他们就见铁中寒笑着说道:“没想到沈状元也来了,这真是小人的福分!”   铁中寒一边伸手把沈渊和朱常浩他们往里让,还一边笑道:“庆典终于忙完了,我这帮兄弟们也松了口气。”   “照例拆楼之前都要拜祭鬼神,只有我们这些做工的人才知道,拆楼可比盖楼危险。”   “反正也要拜神,小人索性就带大家一起吃顿饭,还顺便庆贺刘穷理大人高升少卿……几位大人请上座!”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同乐楼酒店最里头,铁中寒伸手请大家在酒宴上坐下。   这时的沈渊就看到刘穷理,正孤零零地坐在酒席上,手里还端着一只酒杯……可是看他的样子,又哪里像是在吃酒?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敢往沈渊这边看,全身上下甚至连动一动都不敢……简直就像在他眼前不到半尺远的地方正有一条毒蛇,准备咬他的鼻子!   看起来他生怕自己微微一动,就会引发巨大的危险……看见这小王八蛋的模样儿沈渊就知道,他必定是被铁中寒挟持进来的。   而这一刻朱常浩一边笑着坐下,一边觉着自己后背上的汗毛刷刷的直翻……一股恶寒正从他心头不断地涌起。   身为皇室子弟,他对于周遭氛围的敏感度堪称是宗师级的人物,所以他在踏入同乐楼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这里不对劲。   所有的工人都在那里饮酒吃肉,有的时候也偷偷看他一眼,从外表看来所有人的表现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是朱常浩却非常清楚地知道,如今在场的每一个工匠,哪怕就是酒席中离他最远的人,全都是在装模作样地喝酒吃肉,大声谈笑或是窃窃私语。   可是他们所有人的心神……不管有没有向着这边看过来,却全都集中在沈渊他们几个人的身上!   同时被三百个人不动声色地惦记着,这种感觉朱常浩是绝对不会弄错的。   与此同时这种暗暗被人惦记着的惊悚感,简直就像是毛虫爬上了自己的脚背,让人毛骨悚然!   所以此刻的沈渊和朱常浩都完全能够确定,铁家班绝不单纯,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   可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竟然还在同乐楼里设下了酒宴……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就见这时大家过来之后,沈渊却是神色如常,还面带微笑地请铁中寒也坐下。   当这位铁班主谢过他们,在酒席上入座之后,随即就有工匠上来给所有人倒满了面前的酒碗。   而这时的沈少爷却把手搭在刘穷理的肩膀上,把这只手放在他眼前,冷冷地向刘穷理问道:“知道我的手是怎么弄的吗?”   他的手一碰到刘穷理的肩膀,就把这胖小子吓得浑身一哆嗦!   “不不……”刘穷理看着沈渊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双手,早已经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沈渊“砰”的一声,一拳头捶在了桌子上!   一霎时杯盘碗盏全都跳了起来,就见沈渊一把抓住刘穷理的发髻,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要不是因为你,老子能受这么重的伤?”只见沈渊冷冷地说道:“跟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说着沈渊提起刘穷理站起身来就要走,大家见状也纷纷起身离席。   大家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刚才沈渊借题发挥,拿手上的伤指责刘穷理,然后又要把他提到外面去审问。   这说明沈渊也发现同乐楼里气氛诡异之极,他现在已经等不及和铁中寒继续演戏了,他得把刘穷理尽快带出这个是非之地!   眼下这里席无好席宴无好宴,在这种情况下双方撕破脸动手开打,只是弹指间的事!这时只见铁中寒摇头笑了笑,他退后了一步,从旁边的桌子下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   “你还是别演戏了,沈状元,”就见铁中寒淡淡地说道:“今天你来得不巧……那就把命留在这儿吧!”   说着就见铁中寒扬起了手中的长刀……一霎时整个同乐楼里三百多工匠,全都开始了行动!   无数寒光闪闪的长刀短斧从桌子下面抽出来,在场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各持利刃缓缓地向沈渊这边包抄而至!   在这一刹那,刚才还是满堂欢宴的现场,却一下变成了杀气腾腾的军阵!   ……   沈渊毫不犹豫地一甩手,把刘穷理扔了出去。   他们现在差不多正处在一楼厅堂的正中间,前方也就是靠南的方向,全都是被推开的桌子,满地零落的酒席,还有一群一言不发渐渐逼近、杀气腾腾的大汉。   昨天太后和皇帝与民同乐的看台,也在南边的二三楼之间,而沈渊把刘穷理扔过去的地方,却是在北面的天井下。   在那里的四楼上,还悬着一个巨大无比的万寿钟,而下面则是一个半人多高的大绞盘,此刻正午的阳光正从天井上照射下来,洒在天井那片空场上。   这时当刘穷理被沈渊一把扔过去之后,他随即就狼狈不堪地用手拉着绞盘上,通往大钟的绳索,尝试要爬起来,可是他随即就摔了一个大跟头! 第1045章 一盏琼浆饮穿肠、猛毒如火、死而不僵   刚才对这里的环境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说清楚一件事:楼梯其实在沈渊他们的南面,被那三百个虎视眈眈的大汉隔绝着。   所以沈渊他们现在要是想后退,最多只能退开几丈远就到了天井附近,想往楼上跑或者占据楼梯防守,却根本够不着!   见到面前那些工匠虎视眈眈地压过来,沈渊示意所有人后退。   而这时的风倾野却一脚踢开了面前的八仙桌,手里大铁棍子一横,犹如一尊神像般,威风凛凛地站在了最前面!   要说到高手对决,两强相争,风倾野或许在梁园里都进不了前三。可若说是万军冲阵,以一敌百,整个京师也没人是他的对手!   “你以为你还能活命吗?”此刻的沈渊一边后退,一边冷冷的向着铁中寒说道。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飞天莲花的事,铁中寒一定有份儿。   而棋盘街的密室既然是铁中寒修建的,还是出自万历对元辰的吩咐,铁中寒也一定能明白那个密室的作用!   所以铁中寒的上级,应该就是那个刺杀元辰的幕后黑手,同时也是谋划了飞天莲花事件的始作俑者,还是截短了棋盘街密室火药引信的人!   而这一刻的铁中寒,却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冷冷道:“你以为你在这里能得到什么?沈渊?”   “给我……杀!”   就在铁中寒奋力怒吼之际,他所有的手下全都举起了手中的兵刃!   在这一瞬间,一场死战已经无可避免,眼睛看着那些人就像是拼死一战的恶狼一般,正在向着这边猛冲而来。   风倾野举起了手中的大铁棍,江寒凌奋力吹响了带来的哨子,就在这一刻,当尖利的哨音响起的一瞬间!   只见铁中寒“噗”的一声,忽然从他的口中,鲜血犹如洪流般喷涌而出!   不仅仅是他,所有的工匠全都如此,那些拼命向前冲杀的汉子霎时就变成了三百多个人型的鲜血喷泉!   无数人狂喷着鲜血纷纷栽倒在地,在这一刻就见那位锦衣卫百户江寒凌,瞬间瞪大了双眼!   之后他随即大声喊道“他们服了毒药!”   “快救人!”沈渊毫不犹豫地用手一拽霍老四。   霍老四立刻被沈渊拽得转过了半个身子,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扶着绞盘打晃儿的刘穷理,此时也同样“哇”的一声,口中的鲜血狂喷!   霍老四不假思索的向前猛冲,他人还在半路上,怀里的一个药瓶就已经被拿在手里。   用手指弹开药瓶的塞子,霍老四的另一只手却在刘穷理胸前的穴道上,一连串密如急雨般点了下去。   然后他一个绊子就把这个喷血的胖子撂倒在地,然后跳起来,两只脚一起落在了刘穷理的胃部。   这一下真够狠的,霍四哥把那胖子给踩得身体都打了个对折……脑袋和脚丫两头都离地了!   就见刘穷理“哇”的一声,把胃里所有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然后霍老四一伸手,居高临下把瓶子嘴塞进了刘穷理的嘴里,里面的药丸不要钱一般“叽里咕噜”的往他的嘴里滚。   “吞下去!”霍老四瞪着双眼迷离的刘穷理,大声喊道:“死胖子你把它给我咽下去!”   “只要药进了你的肠胃,你就能保住一条命!”   此刻的刘穷理,正用手死死抓住了霍老四的手,就见他咬着牙拼命在往肚子里咽药……幸亏这药丸子不大,不然照他这么吞咽法,搞不好药性还没发作人就噎死了!   ……   而此刻的沈渊队面,那位铁中寒也是一瞬间跌倒在地。   他用长刀支撑着身体,双膝跪在地上,依然在狂喷着鲜血,可是他的双眼里却充满了疯狂的笑意。   “你什么都得不到……哈哈!哈哈!”   此刻的铁中寒不知道为什么,临死前居然还在狂笑!而在这一刻,满楼三百多工匠全都在地上翻滚挣扎,沈渊放眼望去,满楼都是他们狂喷出来的鲜血!   这毒药的药性,真是何其猛烈!   当铁中寒终于轰然倒地的时候,在场的很多工匠已经停止了翻滚。   与此同时,被江寒凌的哨声招来的皇宫禁卫也是披甲持枪,一路冲进了同乐楼。   这时候除了沈渊他们之外,楼里已经是遍地死尸,再也没有一个活人了!   ……   “酒里有毒药,铁中寒和这些工匠事先就已经喝下了毒酒,这就是他们汇聚在同乐楼的原因。”   沈渊回头向着朱常浩和江寒凌说道:“看来铁中寒已经接到了命令,不能让工匠里的任何一个人活下来,以免泄露那个幕后黑手的蛛丝马迹。”   “然后铁中寒就正好看到了刘穷理路过这里,就想把刘穷理顺手毒死,多添一个垫背的……后来咱们就进来了。”   “妈的刘穷理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省心?这个时候他跑这儿来干什么?”当朱常浩听到这里时,他看了看沈渊,   而沈少爷却是一回头,看向了后边的霍老四。   霍老四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示意刘穷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这小子没有喝太多毒酒,我给他吃的解毒药看来正好对症,”就见霍老四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   “即便是如此,要是那些药丸他咽不下去,这小子还是必死无疑……算他命大!”   沈渊点了点头,这霍老四在学了《千里烽烟谱》之后,看来他在毒药和解药方面的造诣,也是更加精深了。   沈渊就看他刚才施展手段抢救刘穷理的样子,就觉得老四的行动简直是行云流水一般。尤其是整个人往刘穷理肚子上那一蹦……真是够帅的!   ……   随即沈渊挥手,让在场的皇宫禁卫全都退出去,然后他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   “现场要拆除的不但有同乐楼,还有昨天用完的那些花灯……估计刘穷理就是干这个来的,却被铁中寒给截胡了。”   说到这里,就见沈渊笑了笑:“虽然这些案犯全都死了,咱们并没有得到一个活口,但是也少了三百个向外泄露消息的渠道。” 第1046章 暗里图谋祸心藏、古怪金铃、束于髻上   “其实那个幕后黑手,急于把所有参与行动的手下灭口,倒是也免得有人跑出去胡说八道,引起外界的议论和关注,所以说这也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等会儿江百户和王爷去回复战况,想必天子也不会太过责罚……这是什么?”   ……   就在沈渊和他们说话的时候,这位沈少爷一直在检查铁中寒身上的东西,他已经铁中寒怀里的碎银子和铜钱之类的东西扔了一地。   这时候沈少爷正好捏了一把铁中寒的发髻,却忽然发现那里面有个东西!   沈渊分开了发髻上的头发,当他把那个东西拿出来的时候,一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手里。   此刻的沈渊正提着这个东西,迎着阳光仔细看去。   那是一个圆圆的小圆球,大概有桂圆大小,上面雕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后面还用一根细细的皮绳拴着。   大家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重,但是毫无疑问这玩意儿一定是黄金制成的,而且打磨得极为光滑。   因为它此刻正迎着阳光,正放射出黄金特有的光芒!   只见沈渊的另一只手伸过去,居然又从这个小圆球里面拽出了一团棉絮。   之后大家就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从沈渊的手上传来。   ……那居然是一颗异常古怪的金铃!   ……   此刻整个同乐楼已经被禁军封闭,估计等到了夜幕降临后,禁军就会安排马车把那三百个工匠,还有铁中寒的尸首秘密处理掉。   刘穷理还是昏迷不醒,沈渊直接让霍老四安排一辆马车,拉着这个死胖子回梁园继续救治。   沈渊自己也带着所有的手下回梁园去了,江寒凌则是和朱常浩两个人,则是拿着那个怪异的金铃回宫禀报。   这个金铃被死去的铁中寒藏在发髻中贴身收藏,说明它显然是个十分重要的东西。   很有可能金铃就是那个幕后黑手的组织里,用来相互联络的用具,或是用来确认身份的信物。   如今的铁家班一伙工匠已经死了个干干净净,万历天子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最起码他和郑贵妃两个人秘密开掘的棋盘街密室,这个消息向外界泄露的渠道终于被截断了。   至于咱们沈少爷,那个幕后黑手没有被抓到之前,估计他还得继续调查。   不过现在,线索至此戛然而止,铁家班被人灭口这件事做得干脆利落,对方真是一点儿缝隙都没给沈渊留下!   ……   这样又过了三天,当朱常浩再次来到梁园拜访沈渊的时候,他又把那个奇怪的金铃给带了回来。   同时他带来的还有皇帝向沈少爷颁布的秘旨,万历天子让沈渊继续查下去,切切不可放过作案的幕后黑手。   不过天子大概也知道这个案子,现在是茫茫然一点头绪都没有。就算是沈渊有飞天遁地之能,他手里也没有任何线索可查。   所以万历又让朱常浩告诉沈渊,不要放松也不要太过着急……总之这事儿就算是扔给沈少爷了。   沈渊拿到那个金铃以后,他又仔细研究了一番……话说这玩意儿还真有点奇怪。   首先一点就是,黄金这种金属其实是不适合做铃铛的,因为它的振动性很差。   所以当你把一个铁指环扔在地上,它就会发出“叮”的一声响。而如果被扔在地上的要是黄金戒指,就会是“啪嗒”一声闷响。   所以这个金铃的材质肯定不是纯金,里面必然掺杂了别的金属。   同时这个铃铛上的花纹也是异常奇怪,全都是一条条乱七八糟的直线。   沈渊看到金铃上面的抛光,甚至也不是一条一条的圆弧,而是随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直线沟槽,呈现出芝麻大小的细碎平面。   这也是它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显得分外金光灿烂的原因。   此外这铃铛的声音也很奇怪,沈渊试验了一下,发现在安静的情况下,这东西的铃声甚至在二十五丈左右依然能隐约听见。   所以说那上面雕刻的线条,有可能并不是用来装饰的,而是让铃铛的声音更具穿透力才刻出来的。   说实话,当沈渊看到这个金铃的时候,第一眼的印象就觉得它不像是大明工匠的产品。沈少爷前世毕竟是研究历史的,对各种古董的风格,他好歹也能知道一些。   不过在这个金铃上,沈渊也是无从查起。朱常浩说天子也找来高手匠人看过,完全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为什么会做成这种古怪样子的,也不知道它出自哪里。   如今这个怪异的金铃就摆在沈渊的案头,和沈渊满桌子稀奇古怪的收藏品放在一起。它身上四射的金光似乎在嘲笑着沈渊,讥讽他永远也找不到那个藏在幕后的黑影!   “黑羽箭手……铁家班……烈性毒药……飞天莲花……截短的引信……”沈渊看着这个金铃,心中暗自沉吟着。   “这帮人图谋不小,而且必定是一个团伙。他们的底蕴很深,行为方式不急不缓,很有大将风范。”   “元辰是皇帝的人,铁家班是元辰手下最得力的工匠,所以那个幕后黑手,才会策反了铁中寒。”   “他们杀掉元辰是为了寿宴盛典上的行动,等他们发现铁家班已经败露之后,随即果断地杀人灭口。”   在这之后,他们就继续隐藏在黑暗中……除了下一次动手,已经很难找到任何线索了!   ……   沈渊用棉花把那个金铃塞住,以免金铃发出声音,然后就把它扔进抽屉里“咣”的一声关严,似乎连看都不愿意再看它一眼。   在他旁边的朱常浩也是一脸苦笑,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样的案子真是神仙都无从查起。   “没关系!”就见沈渊转过头向朱常浩笑道:“这次他们的行动虽然做得轰轰烈烈,但显然没达到目的。”   “所以只要他们有目的,就会继续行动,只要他们继续行动……”   “……就一定会落到你的手里!”朱常浩笑着点了点头,显然他对这位沈少爷是满怀信心。 第1047章 一霎心期欲何往、卖唱娇娘、今日登堂   而就在这一刻,忽然龙小羽从外边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一看他的样子,就是有大事发生了!   等沈渊和朱常浩惊讶地抬起头,就见龙小羽满脸都是兴奋,指着身后梁园大门的方向说道:   “有一漂亮姑娘……大寨主张大哥带着进大门了!”   “啊?”这一下朱常浩还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沈渊却乐得当场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赶紧赶紧赶紧准备!”看沈渊这副兴奋的模样,把朱常浩都给弄蒙了。   ……   沈渊这边儿立刻吩咐下去,让大家准备好迎接那姑娘,布置完之后才一边向外走一边向着朱常浩解释……两句话把这位瑞王千岁,弄了个哭笑不得。   原来在那天太后寿辰的盛典上,大寨主张二狗一边儿唱歌一边儿痛打流氓时,还救了一个卖唱的姑娘。   这事儿当场被送腰牌的霍老四看见了,于是就告诉了沈少爷。   等沈渊把大寨主叫过来一问,就知道那姑娘好像对挺身而出、见义勇为的大寨主很有那么个意思。   这事儿张二狗之前没告诉沈渊,是因为他跟柳小智说了之后,柳小智提醒他大哥说。现在梁园已经成了各方关注的要点,让大寨主小心查证那姑娘的身份。   所以当时的张二狗也觉得凭自己的相貌和歌喉,那么漂亮的姑娘基本上没可能喜欢上自己……所以他也就断了去见那个卖唱姑娘的念想。   可是如今沈渊问起来,他当然得说实话,结果沈渊却立刻把这件事接了过来。   沈渊果断派庞宝强出去查证,把那姑娘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经查人家姑娘确实是身家清白,是个好人家的女孩儿。   不过因为她家前年失火烧死了老父亲,弄得这姑娘孑然一身身无分文,所以只好以卖唱为生。   这姑娘名叫韩月奴,不但生得漂亮,而且还聪慧坚强,虽然以卖唱为业,却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好孩子。   经过了细致地调查之后,沈渊发现这个姑娘的根底没完全没问题,于是立刻就一脚踢开张二狗,让他去跟韩姑娘见面。   ……   其实沈渊一直头疼兄弟们的家事,这帮家伙除了庞宝强酷爱撞屁股游戏之外,其他人都知道自己身上责任重大,也没人出去找姑娘。   好不容易这回逮着一个,无论如何得把大寨主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所以沈渊他们早就商量好了。   今天大寨主正好带着韩姑娘第一回上梁园,这帮人准备给好好给大寨主烘托一下。   按照沈少爷的说法:无论如何得让人家姑娘知道,这位跳荡山虎头钩大寨主张二狗,可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等到沈渊说完之后,连朱常浩都是乐不可支。   他心说这位沈少爷的日子过的,还真是有意思嘿!就看沈渊这兴致勃勃的劲头儿,好像这事儿比啥都重要!   而这时的沈渊也眉飞色舞的向着朱常浩说道:“你没看见张二狗长啥样啊?在婚事这事儿上边,他绝壁是个困难户!”   “难得有这么一姑娘,眼神不好使看上了他,咱如何能够放过?必须拿下……必须地!”   “那得了!你也给我安排个活儿,毕竟是沈少爷的兄弟嘛。”   朱常浩也觉得这事挺有意思,于是他居然也让沈少爷给他在这场戏里安排点事儿做做……这一下估计更热闹了!   ……   这时的韩月奴姑娘还不知道,整个梁园里都因为她一个卖唱的姑娘,乱得都不像样儿了。   此刻她正跟站在大寨主张二狗身后,胆战心惊地看着梁园宽敞开阔的大门……   在古代讲究门当户对,所谓木门对木门,柴门对柴门,这就说明一家的门第长修什么样儿,就能直接反映出这家人的身份。   这位韩月奴姑娘,她原本只是仰慕英雄……想来她在街巷上卖唱,平时受到的调戏和委屈还能少了?   可是从前即便有人帮她,也不过是在旁边说两句公道话罢了。有的时候甚至还有人故意做出英雄救美的假象,想来诱骗自己的身子。   可是在那天的庆典上,韩月奴却看到这个癫狂古怪的汉子一边仗义出手,一边痛快地殴打那个恶人……而且从头至尾,他没向自己的身上看过一眼!   非但如此,就算人都打完了之后,这个汉子也是转头就走……这才是真正的豪杰呢!   当时的韩月奴看着大寨主的背影,第一回觉得,自己要是有这样一个人作为依靠,或许自己这凄苦悲凉的一生,还能过得有意思些。   哪怕这个人穷得不行,两口子在饥寒之中苦苦挣扎,那也好歹有个能依靠的人对不对?   另外这位英雄出手之际干脆利落,毫不留情,也真是让韩月奴越看越是喜欢。   在这之后大寨主去见她的时候,沈渊还特意给大寨主准备了两身新衣服让他挑。可是人大寨主一件儿都没换,还是自己那身半新不旧的黑衣短打扮。   人家张二狗才不耐烦这些事呢,自己该是啥样就是啥样。他还振振有词的对沈渊说:“要是那姑娘能凭着一件新衣服就能看上我张二狗,那我还找她干什么?”   于是索性沈渊也就不管了,大寨主就这样见了那姑娘一回,俩人居然还聊得挺开心。   这个大寨主,你别看他平时总是在跳荡山三人组里边,扮演那个倒霉蛋的角色。不过他心地虽然单纯质朴,但也并不是傻乎乎的那类人。   毕竟他跟随沈渊这么久了,说话做事的时候,自然有一股英雄气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还有,当他见到这姑娘之后的第一句话,就让韩月奴更多了几分倾心之意……“这两天又有人欺负你没有?”   好家伙人家大寨主一见韩姑娘就来了这么一句,这哪是谈情说爱来的?分明就是找茬打架来的啊!   韩姑娘立刻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可是她没想到的还在后面……在这之后一聊起来,韩姑娘才发现大寨主的眼界见闻,也是十分广博。 第1048章 奴为英雄巧梳妆、谁料情郎、是个强梁   毕竟他们跳荡山三人组原本就是北方人,之后又在江南四处流窜作案,然后在无锡见到了蓝姑娘,又跟随沈少爷四处转战,几乎把长江南北转了个遍。   所以那韩姑娘无论提起来什么他好像都知道,而且话题从来不是那些有关银钱、或是身份之类的蝇营狗苟之言,而是英雄气十足!韩姑娘略一接触之下,更是极为倾心,然后就问张二狗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人家张二狗直接就告诉她……我是一护院!   当时这韩姑娘心里还暗想:护院也好啊!好歹护院是个正经的营生不是吗?奴家最开始看张大哥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个土匪呢……   这就说明姑娘的眼光还不赖,看人真是准得很!   ……   从那时候开始,两人接连两天见了两回面,基本上终身大事就快要定下来了。韩月奴姑娘生就得漂亮之极,说实话张二狗也是暗自动心。   像这种情况下,自然就不能让那姑娘到街上卖唱了,所以今天张二狗就把韩姑娘给带了回来。   可是一到大门口,韩姑娘就犹豫了一下……她还以为张大哥的主人是个什么富商之家呢,可她一看这梁园的大门,这分明是一家官宦巨室!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时的张二狗一边在前面走,一边还回头向着韩姑娘说道:“主人家再有钱,跟咱又没啥关系是不?”   “奴家知道……”韩姑娘一边小声答应,一边想跟张二狗顺着旁门进去,毕竟大门根本不是下人走的。   可是就在这时,就见梁园的中门大开,里边庞宝强带着一群家丁一露面,当他们一见大寨主张二狗,随即就是脸上变色!   只见庞宝强带着家丁立刻分列两侧,给张二狗俩人让开了一条路,然后毫不犹豫的向着大寨主鞠躬行礼!   “张爷您回来了!”   “爷您辛苦!”   庞宝强这一声之后,后边儿那五十来个家丁全都大声道了一声辛苦。   这一出儿别说韩月奴姑娘了,就连张二狗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妈的这帮死小子,指定没憋什么好屁!”张二狗心想:“差点把爷吓得顺着门槛再蹦出去!”   而这时的韩月奴则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己憋了个满脸通红。   她连忙向后让了一步,躲在了张二狗的身后……此时这姑娘的小心肝被吓得扑通扑通直跳。   “我的天!这么多人同时行礼,这天下哪有这样的护院?”   韩月奴的心中暗自想道:“这张大哥说话怎么这么没谱?看这场面这劲头,又岂是一个护院能做得到的?”   “……干啥呢?”此刻的张二狗看着一脸郑重的庞宝强,立刻就知道这位宝强兄弟是故意作戏,好让自己带来的韩姑娘高看他一眼。   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又不能说啥,人家毕竟是一片好心嘛。   于是张二狗哭笑不得地说道:“该干啥干啥去……滚蛋!喝酱油耍酒疯,闲得是不是?”   “是是是!”庞宝强连忙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地说道:“都是小的不对,爷您里边请!”   “这帮小王八蛋就会胡闹,你别在意。”这时的张二狗也知道,刚才的场面怕是吓着韩姑娘了,于是他带着姑娘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这是我一兄弟,梁园护院头领,跟我闹着玩呢。”   “知道知道,你是护院,他是护院头领……他管你叫张爷……”韩姑娘现在的头脑显然没转过弯儿来,她一边儿说还一边儿觉着,自己好像是上当受骗了。   “不过张大哥绝不是坏人,可能是他太过谦虚了吧?”   于是这俩人一路穿过了梁园大门,向着园林深处走去……张二狗想先带韩姑娘去见见沈少爷,然后再看沈少爷怎么安排。   可是他们这一路走去没多远,就看到一个身穿锦衣的青秀少年,正在指挥着几个花匠修剪花木。   等到张二狗走到这些人的面前,那个锦衣少年一回头,却是向着大寨主笑了笑。   大寨主立刻叹了口气,回头向韩姑娘介绍道:“这是梁园大管家柳先生,我归他管。”   “梁园大管家?”这时的韩姑娘心里立刻紧张了起来……一个高门大户的管家,在姑娘的心里可是犹如泰山一般,高不可攀的存在!   要知道别说是管家了,就算是官宦人家里一个小小的管事,在街上都可以胡作非为!   “奴家韩月奴……”这时的韩姑娘连忙整肃衣衫,轻踏莲足正要向大管家拜下去。   可是她话还没说到一半,礼还没等行完,就被这柳小智管家伸手虚服把她给拦住了。   柳小智面带笑意,向韩姑娘诚挚地说道:“我大哥行事草莽,为人却是极好的,韩姑娘以后多包涵。”   “我们是换命的交情,咱是一家人无需多礼,嫂子你这就太见外了……”   “啊?”这韩月奴一听,立刻就吓得身子一缩,心说:“……我的天!”   “……梁园大管家?张大哥换命的兄弟?他还敢说他是个护院?我这个张大哥,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一个大管家居然管我叫嫂子?”   此刻这位韩姑娘的心都哆嗦成一团儿了,在她的心里边原本清晰无比的那个张大哥的形象,忽然间变得一下子她都不敢认了。   “胡说什么呢?”这时的张二狗当然知道,自己这位三弟肯定也跟那个犯病的庞宝强一样,一心想捧自己。不过人家大寨主也不好这个啊……他倒是觉得有点尴尬,于是哭笑不得的向着柳小智说道:“别闹了行不?”   “是是是!我的错!”柳小智连忙弯腰向着大寨主说道:“今儿是嫂子上门的大好日子,你可不能打我啊我的哥!”   “得嘞,你二位里边请,我就不打扰了!”   “纯属有病……”张二狗已经发现事情不对了,知道再往前去恐怕还得出事儿。于是他哭笑不得地挥了挥手,示意柳小智忙他的去。   然后他索性抓起韩姑娘的小手,带着她快步向里走! 第1049章 步步惊心行一趟、遭遇连击、嗡嗡作响   眼看着到了沐云堂,这位大寨主还向韩姑娘说道:“这是我们家主人住的地方,他特意吩咐我,要是你过来了,一定让我带过去见见。”   “那是挺好一人,你不用害怕啊!”   这时的韩姑娘被张二狗拽着,走过一片片优雅秀丽的水榭荷塘、假山楼阁,她都已经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韩姑娘心里还想着:“原来张大哥带我进来,是要见那位梁园主人……不知那个大官儿,会不会特别严厉啊?”   可是等到他们一进沐云堂的大门,大寨主张二狗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在沐云堂的大院里,如今他那一帮哥们儿,正在里头练武呢!   就在他们开门进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向着张二狗和韩姑娘的方向看来,张二狗立刻就知道要糟!   就见这时的霍老四一身辉煌亮丽的锦袍,他一路龙行虎步地走过来,一边向着张二狗说道:“大哥你回来了?”   “……这我二弟,”张二狗只好向着韩姑娘介绍。   然后就是秦玉虎……这哥们儿把他那装逼三件套:珊瑚柄上的佛尘、通天犀的道冠、汉玉的腰带全都给带上了!   只见他过来之后笑嘻嘻地行礼,还没等张二狗说话,秦玉虎就笑着说道:“爷您辛苦……哎哟!看你这鞋脏得呀!”   说着秦玉虎拿着道袍的袖子,就要给大寨主掸鞋!   “我一脚踢死你信不?”看到秦玉虎一弯腰,大寨主作势就要起脚,秦玉虎连忙笑着躲开。   “……这我哥们儿,”大寨主哭笑不得地向着韩姑娘介绍道。   “来来来!给我给我!”这时的龙小羽从旁边跑过来,殷勤地帮大寨主摘下了背后的虎头钩。   “您放心张爷,小的保准给您擦得锃亮锃亮的!”龙小羽一边捧着虎头钩,一边笑嘻嘻地弯腰后退。看那架势就跟跟捧着一卷圣旨一样隆重!   “……这是少爷的书童。”大寨主张二狗一边给韩姑娘介绍,一边觉得自己的嘴角一阵抽搐,连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他心中暗想:“今天这帮玩意儿,搞得都是什么鬼?妈的弄得老子这么尴尬。”   此时张二狗,还只是尴尬而已,而那位韩姑娘都快懵了。   说实话眼前这些人,谁都能看得出来,一个个锦衣玉带,全都是有身份的人,却全都对她张大哥尊敬之极!   话说这张大哥的脸上,如今也不见有丝毫的惶恐不安,而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就说明他们平时就是这样。   “妈啊……我张大哥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韩月奴想到这里时,却忽然间看到正堂那边,走出来一个美艳端庄的女子……好一个绝代佳人!   “……这我家主母。”这时的张二狗一介绍,韩姑娘忙不迭地想要下拜,这回行得可是大礼!   之前管家什么的,都把韩月奴给吓得魂飞天外,现在一听说主母来了,那还了得!就是这家的大夫人啊!   “别听我张哥胡说,”此时的蓝姑娘没等韩月奴拜下去,就过来自然而然地搀住了她的胳膊,亲切自然地扶住了韩月奴。   “什么主母不主母的,咱都是一家人,姑娘可千万别拘束。”这时的蓝姐姐一边扶着韩月奴往前走,一边就觉得这姑娘的胳膊,直打哆嗦!   于是她笑着说道:“我家郎君和张哥是生死兄弟,在咱们院子里,一向是不分内外闹惯了的,所以咱们姐俩也别那么见外。”   蓝姑娘这边扶着韩月奴往前走,正赶上韩姑娘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人,正从大堂里走出来!   “呦!王爷,您不吃了再走啊?”   就见蓝姑娘含笑说了这一声之后,那个身穿蟒袍腰扎玉带的年轻人,便笑着从厅堂里走了出来。   “啥?王王王王王爷?”   韩月奴“嗡”的一下子,脑袋就是一阵犯迷糊……要不是蓝姑娘扶着她,估计她现在已经出溜到地上了。   她啥时候见过王爷这般身份的人?想想就知道,能在街上听姑娘唱小曲儿的,肯定连个七品官儿都不会有,又怎么可能有王爷?   “这是咱们张哥家的新嫂子,头一回来……这是当朝瑞王千岁。”这一回却是轮不到张二狗开口了,而是蓝姑娘给韩月奴介绍了一番,而且还是相互介绍!   韩月奴虽然在蓝姑娘的扶持之下,但是已经有了开始晃荡的趋势,这姑娘看来有点挺不住了。   眼看着她的脸色刷刷直变,又想要下跪见礼。蓝姑娘却一直扶着她不让她动。可是当着王爷的面儿,不行礼怎么能行?   “嫂子真漂亮……张哥好福气!”就见这时的瑞王千岁,笑着看了看韩月奴之后,又向张二狗挑起了一根大拇指!   “早点请我喝喜酒啊……真有你的张哥!”   这还不算完,就见瑞王千岁随手从腰间解下了一枚玉佩,不由分说就塞进了张二狗的手里。   “这给嫂子带着玩儿的,不算贺礼啊,回头我再给你送一份!”瑞王笑嘻嘻的跟张二狗说完回身就要走。   一边走他还一边说道:“啥时候带着新嫂子到我王府逛逛去,咱好好喝两盅……我走了!”   “得嘞……王爷您慢走!”这时的张二狗也已经接近崩溃了,没办法之下只好答应了一声,目送这位瑞王千岁远去。,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不知道?这事一准是他们家沈少爷搞出来的名堂!   张二狗心道:少爷也太能胡闹了,这还能行不能行了?吹牛吹到这份儿上,你让我以后怎么圆?   ……   要说这时候的张二狗还好点儿,韩月奴姑娘可是差点就崩溃了……“那可是王爷啊!咋管张大哥也叫哥呢?”   姑娘都快哭了,她发现今天只要见着一个人,不管是多高的身份,不是管张大哥叫爷就是叫哥。她这位张大哥,到底是什么人?   要知道在韩姑娘的期望中,一个有正经营生的护卫,都已经让她喜出望外了! 第1050章 曾把江南作沙场、小小金钩、钓个龙王   可是当韩月奴姑娘发现这个有点邋遢、有点草莽、还有点儿粗率的张大哥居然有这样的身份,她忽然间就发现自己的心探不着底了!   原本她想着在屋檐下独自受着寒风吹袭的时候,有个人能带给她一点温暖和安全,那就足够了。可是没想到,自己却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   此刻的韩姑娘就觉得,自己像是身处在一场迷离瑰丽的梦里,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关键是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这时的蓝姑娘看到韩月奴好歹能自己站着了,于是笑着走开去安排上茶,让张二狗自己带着韩姑娘进去。   张二狗立刻接过了韩姑娘的手,说实话这姑娘现在能不能自己上台阶还两说着。   一边往前走,张二狗还担心地看了一眼韩姑娘的状态,姑娘就像梦游一样脚步漂浮。   没办法他只好安慰道:“将来你就知道了,这满院子都是不错的好人,就是爱玩爱闹习惯了,没招儿的事儿。”   “嗯……你……咱家主人……”这时的韩月奴也不知道该说啥,好歹头脑中还有一丝清醒。   姑娘连忙问张二狗大寨主,到底见到此间的主人该如何称呼?毕竟她待会儿还要见礼呢。   “我家主人是新科状元,如今的翰林院编撰沈少爷。”   毕竟不好直呼沈渊的名姓,张二狗就以少爷相称。而这时的韩月奴的身子却是陡然一震,惊讶地向着张二狗的脸上看来。   “新科状元?那不是那个四品带刀……飞天翰林吗?”   此刻的张二狗,好悬笑出声儿来!   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他家沈少爷的外号,居然又长了一截!   啥叫飞天翰林?怎么这名儿听着跟个飞贼似的?哦对了。   这时张二狗才想到,弄不好是前几天,沈少爷驾着那个大莲花,从寿山福海一直飞到了同乐楼下,所以他在民间才又多了这么个“飞天翰林”的雅号。   按照这样发展下去,少爷要是京师里再多呆些时日,他的外号弄不好比圣慈太后的封号还得长!   这是要告诉少爷,他不知道得笑成啥样呢……张二狗一边想着,一边拉着韩月奴姑娘进了厅堂。   在那里,沈渊正等着他们。   果不其然,在张二狗满脸崩溃和韩姑娘胆战心惊的眼神当中,就见这位四品翰林状元郎笑着站了起来,满面春风地说道:   “张哥回来了?嫂子好!”   ……   对韩姑娘来讲,这一路魔幻般的经历真是让她永生难忘。   等到蓝姑娘亲手端了茶来,大家也都纷纷落座,姑娘的心还在扑扑地乱跳。   刚才沈状元和他们终究还是平辈见礼,硬是没让韩姑娘跪拜,此刻韩姑娘心里还觉得有些发慌。   不过这位沈状元虽然常年轻,却是沉稳有度面带春风,显然对张大哥极为亲切,跟自己聊天的时候也是家人一般。   而这时的沈渊正和大寨主张二狗的目光交汇,张二狗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苦笑,显然沈少爷弄得这一番安排让他措手不及,心里也觉得有几分不安。   沈渊却挑了挑眉,十分熟悉沈少爷的张二狗就好像听到了这位少爷眉飞色舞的正向自己说……“吹牛有什么了不起的,谁结交姑娘的时候还不吹几句?”   “能不能圆谎是以后的事儿,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把她拿下再说!”所以张二狗无奈之下,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索性就任由这位少爷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了。   只见沈渊笑着向韩月奴说道:“我在这之前听张大哥说过嫂子的事儿,你一个人外边也不安全,嫂子要是不嫌弃,打今儿起就在梁园住下来好了。”   “以后这街上的营生,嫂子也别干了,我这边正好有一桩生意。”   只见沈渊继续说道:“嫂子大概还不知道,我是扬州出来的,在京师这边事事都还好,就是扬州那边的细巧点心,京师这边却是吃不到。”   “所以我在扬州那边儿找了十几个大师傅,五六十个伙计帮工,准备在京师开一家江南点心铺,名字我都起好了,就叫‘稻香村’。”   “等这点心铺开起来,都是张大哥和嫂子的产业,我……”   沈渊说到这里,看到大寨主猛然一愣!他抬起头不解地看向了沈少爷。   就见沈渊笑着说道:“哥你也别跟我见外。”   “咱们这帮兄弟,没成家的是没成家的,只要是有家有业的,我都得有一份产业相送……你看吴六哥不还有个顺风阁吗?”   “一个点心铺而已,也值当你跟我瞪眼睛?再说咱们家园子外边一流水的门面店铺,给谁干还不是做生意?”   沈渊一挥手就把这件事定了下来,而这时的韩姑娘却觉得,自己心里好一阵哆嗦!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手边的那杯茶还没喝上两口,自己就成了稻香村的老板娘了?这为沈翰林做事,还真是爽利之极!   见到韩姑娘脸上的神色不安,沈渊却笑着说道:“其实嫂子可能还不知道,您进来的时候大概都看见了,我这院子里有一帮兄弟们呢。”   “他们都跟我出生入死,像那天我在天上飞的时候,你是不是也都瞧见了?”   看见韩姑娘连连点头,沈渊继续笑着道:“大概嫂子还不知道张大哥是什么人,我就跟你好好说说。”   “张哥我们俩相识的时候,我沈渊还是一介平民百姓,后来江南起了叛匪,十七万大军就在扬州城外准备攻城。”   “当时张大哥随我带着五百铁骑,出城冲杀贼军,他奋勇当先,不落人后……”   “啊?”听到这里,韩姑娘已经惊呆了!   她惊愕地转过脸看着旁边的张二狗,心说原来我张大哥,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当时我们扬州城下一战破敌三万,然后我们兄弟横渡运河,直冲十七万敌军……”   “就是在那一战里,张大哥我们这些人并肩浴血,狂冲敌军大阵,当时敌军大帅的名字,叫做万龙。” 第1051章 闭目一盏玉兰香、解铃原在、系铃指上   “我眼看着张大哥冲入敌阵,虎头钩把那个万龙从人群中勾出来,寒光一闪就被他斩于阵前!嫂子你现在明白了吧?”   “……你要嫁的这个人,是个盖世英雄!”   “当时那场大战,这院子里的人差不多都在,打那以后我沈渊就将他们视为生死兄弟。”   “在扬州,崇王世子朱常津是我亲传弟子,在京师,瑞王朱常浩是我好朋友。可是院子里这些人,却是我换命的兄弟。”   只见沈渊的双眼注视着韩月奴姑娘,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跟嫂子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你没选错人。”   “张大哥有情有义,胸怀旷达,铁骨铮铮,是一位盖世豪杰。跟他这样的人并肩而战,是我沈渊平生之幸!”   当韩姑娘听见了沈少爷的这番话,她才知道原来当初江南反叛军的大帅,竟然是死在这位张大哥手里的!   这时韩月奴姑娘才明白,他这位张大哥真的是一位了不得的英雄豪杰……好家伙!   她一想到张大哥在万军丛中,将对方统帅用虎头钩勾出来斩首的场面,忍不住心中暗自激荡道:   “这得是多利害的一爷们儿啊!我韩月奴居然……我的天!”   此刻的韩姑娘心中一阵突突乱跳,此时当她再看向张二狗之际,眼神里的爱慕崇拜,已经是挡都挡不住了!   这眼神弄得张二狗也是难以招架,他连忙用眼神示意沈少爷,差不多就得了。   再照这么说下去,弄不好这姑娘真能吓着……估计现在已经都吓坏了。   “所以咱们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沈渊看到火候也差不多了,于是转过头笑着说道:   “蓝姐姐你把嫂子住处安排好,离咱们这边近点儿,来回走动也方便,是云鹤堂还是水天阁?”   这时的蓝姑娘闻言,随即笑着说道:“水天相隔终究不好,既然是安家嘛……海为龙世界,云是鹤家乡,我看云鹤堂的意头好。”   “就云鹤堂!”沈渊立刻就拍板定了,然后蓝姑娘自然出去重新安排好云鹤堂的各种用具。   随即沈渊又笑着说道:“这回咱们家添人进口,真是一件大喜事!回头兄弟做主,替你们俩给婚事办了……今儿不早了,你们先休息!”   一听见“休息”这俩字,大寨主张二狗的心里“忽悠”就是一跳。而他旁边那位韩月奴姑娘,这时也羞得脸上一片绯红。   “从今以后,再不许见外了!”这时就见沈少爷一边起身送客,一边还笑着对韩姑娘说道:   “咱打这儿以后就是一家人,有事儿没事儿嫂子就上这院儿来,让蓝姐姐教教你怎么做生意,保证用不了多久,嫂子就能上手。”   这边沈渊笑着送张二狗和韩月奴出去,而大寨主和韩姑娘一边往外走,两人还觉得心里突突地乱蹦。   他俩已经预料到一会儿将要发生的那场激战,此时全都觉得六神无主,心怀激荡。   等沈渊一边送他们一边看到蓝姑娘从外面回来,他还笑着问道:“嫂子怕是还没吃饭呢。”   “酒席早预备下了,云鹤堂里头。”就见蓝姐姐笑着说道:“嫂子头一回来,我怕她吃饭的时候拘束,咱们就不作陪了,让他们俩单独吃酒去。”   “洗澡水……”沈渊向着蓝姐姐挑了挑眉。   “都妥了,啥你都跟着操心!”蓝姑娘笑着回了沈渊一句:“这事我还能不知道?”   而这时的沈渊也笑着心想:可不是吗?照例兵刃拿出来上阵之前,还能不洗刷研磨一番?   ……   等到这两位深一脚浅一脚的被送到了云鹤堂,这边沐云堂的大门一关。沈渊就是一举拳头,“耶!”了一声!   这之后他们这满堂兄弟,也全都是举拳相庆。这时院子里的诸位英雄全都相视而笑,今天沈少爷安排的这一场计划,看来是圆满成功了。   “我都不稀得说你们!看看人家大寨主!”这时的沈渊一边往回走,一边还对着院子里的一堆人说道:   “下回行侠仗义的时候多留个心眼儿,遇到英雄救美的机会万万不要放过……他娘的啥事儿都得我操心!”   院子里一阵哄笑,沈渊一边儿往里走还一边儿笑着,对蓝姑娘小声说道:“我也要洗澡……”   “你的手可快点好吧,这一天天的!”   就见这时的蓝姑娘哭笑不得地说道:“洗洗洗!我这就给你准备去!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坏!”   ……   次日一早,太阳一出来,便是一个炙热暴晒的天儿。   这时候葡萄架还没长成,阳光却开始像鞭子似的火辣,好在院子里东墙下的假山根处还有一片阴凉。   沈少爷四脚八叉地躺在那上面,鼻子上扣着一朵盛放的玉兰花,听着蓝姑娘在旁边给他读书。   京师的玉兰花大如小碗,冰清玉洁,馥郁芬芳。沈少爷整个人都沐浴在花香之中,听着蓝姑娘轻轻的读书声,也不知道是醒了还是睡着。   “唐玄宗天宝年间,宁王李日侍在春暖花开的季节,用红丝绳拴金铃系于花上。”   “每有鸟儿落在花上时,他便让看守花的人拉铃索把鸟惊走,后人称之为……”   蓝姑娘读到这里,抬头看了看沈渊,轻启朱唇道:“护花铃”!   “……你都打呼噜了。”   “没有,”沈渊的鼻子扣在玉兰花里,瓮声瓮气地说道:“醒着呢……那个铃铛不是护花铃。”   “可是那上面也有拴绳索的环,”蓝姑娘随即说道:“而且还造型奇异,谁也不认识。”   而沈渊却摇了摇头说道:“咱得到的那破铃铛太吵了,宁王听了一定会心情烦躁,然后蹦起来把这铃铛扔在地上,拿脚一踩一个扁儿!”   蓝姑娘听沈少爷说得有趣,好像唐朝那个宁王气急败坏的神情动作就在眼前,把她听得忍不住直笑。   “人家是爱花之人,可不会像你那么没品。”就见这时的蓝姐就笑着说道:“还一踩一个扁儿,亏你想得出来!” 第1052章 可怜阎浮众生里、青史斑斑、早有铭记   “我怎么没品了?”沈少爷闭着眼睛笑着狡辩,却发现鼻子上的玉兰花忽然被人拿走,然后一个凉冰冰的东西就被放到了嘴唇上。   用嘴一咬清爽甜润,满口琼汁玉液……居然是个枇杷果。   “扬州来船送来的吧?”沈渊知道是苏小棠这丫头来了,她一向是走路无声无息的。   这枇杷果,一向是每年五六月份的南方才有,所以一吃到这味道沈渊就知道,这是扬州来船了。   这边嚼着枇杷,沈渊就觉得两瓣樱唇盖在了自己的双唇上……和枇杷一般清凉甜润,还是苏小棠。   “我们沈少爷才不是没品的人呢!”等苏小棠亲了一阵之后,她随即也抬头直起了腰,把手里的一盘枇杷放在桌上,向蓝姑娘笑着道。   “就是……”沈渊也闭着眼睛吟诵道:“原是瞿唐风间阻,错教人恨无情。小阑干外寂无声。几回肠断处……风动护花铃!”   “可惜那玩意不是护花铃,那帮家伙,是用它来传信的!”   ……   沈渊耳听得院门那边有声音,随即就听到蓝姑娘从旁边的藤椅上站起来时发出的衣衫声响,这回他也不得不睁眼了。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天天恨不得住在这儿的朱常浩进了院子,蓝姑娘也不至于站起来迎接……大家实在太熟了。等到沈渊睁开眼睛之后,就看到大寨主张二狗带着韩月奴姑娘走进来,估计是来谢过沈少爷的。   看韩姑娘的体态步伐,大寨主昨天居然没有斩将夺旗,看来人家张二狗也有温柔细腻的一面。   估计是韩姑娘还没熟悉这里的环境,张二狗也觉得昨天那场戏做得有点太过了,心里过意不去。   反正韩姑娘能答应住在这里就是大功告成,看到大寨主如此行事,沈渊他们心里反而对这位张二哥越发佩服了几分。   接下来韩姑娘要在张二狗的带领下熟悉梁园的环境,话说这里也真是实在太大了。   然后蓝姑娘还得帮她选衣料,做几套衣服,之前姑娘的那些卖唱的衣服,显然不太合适穿了。   如今的大寨主也算是有家有口的人了,自然不能像原来那样邋遢,不过这些就由韩姑娘自己料理,这就用不着别人操心了。   大家在这里用茶吃水果,聊了一会儿天儿,随即韩姑娘和张二狗就出去了。   而这时的院子里,又剩下了蓝姑娘苏小棠和沈渊三个人。被张二狗他们这一搅和,沈渊这股想睡却睡不着的劲头也终于过去了。   “这案子你打算怎么办?”这时的蓝姑娘,笑着向沈少爷问道。   “先放着吧,暂时没头绪。”沈少爷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就舒展眉头笑着说道:“等到案犯再露出蛛丝马迹,有了线索之后再往下查。”   “邪恶从不沉睡……”沈渊说到这里,又冒出一句跟大明朝的风格截然不同的话。   蓝姑娘和苏小棠也都习惯了沈少爷怪里怪气的说话方式,反而她们还觉得有些喜欢。   这时蓝姑娘沉吟了一下之后,又向着沈少爷问道:“现在没外人,你倒是跟我们说说,那老大老二他们俩,到底谁能成事儿啊?”   沈渊听到这话,就抬起手挠了挠头,随即就被蓝姑娘一把打了下来……刚刚早上梳好的发髻,油光水滑的,这一下子又差点儿被他给弄乱了。   “回头我就剃一秃灯,让你不让我挠脑袋!”沈渊不满意地抗议了一句,之后他却是欲言又止。   蓝姑娘的意思当然很清楚,她说的老大老二,实际上就是太子朱常洛和福王朱常洵。   而沈渊的心里,对这个答案却早就是清清楚楚,不过这个答案却不是来自他的分析判断,而是来自真实的历史!   历史上的太子朱常洛就不用说了,熬了那么长时间,等到了超长待机的万历天子归天之后,他终于当了皇帝。   然后一直跟他对抗了大半辈子的郑贵妃……也就是朱常洵的亲娘,一口气给他送了八个妖艳之极的美女。   朱常洛当即就是夜夜笙歌外加大量服药,不到一个月就把身体熬得跟糠萝卜似的。   在这之后趁着他身体不适,郑贵妃指使她的亲信太监崔文升,以掌御药房太监的身份向皇帝进“通利药”。   这个药其实就是大黄,和霍老四给柳姨娘全家下的那药成分一样,是一种强效泻药。   于是一场接一场严重的腹泻,就要去了朱常洛八九成性命,之后又有官员献上了红丸。   这个官员是鸿胪寺丞李可灼,也不是朱常洛亲近的臣子,那个药丸也是来历配方不明,朱常洛这家伙居然拿起来就吃,然后嘎嘣一下就驾崩了!   你就说这朱常洛,他前前后后犯了多少错误?   就别说和历史上那些英明神武的帝王相比了,就连崇祯皇帝最开始进宫上任的时候,人家都知道自己带着干粮,不随便吃别人的饮食!   所以这朱常洛,完全不是一个做帝王的好材料……至于那个朱常洵,沈渊知道他也不算什么好东西。   在历史上,朱常洵终于以福王的身份去了封地之后,由于他是万历最喜欢的儿子,所以圣上一次就赐下封地四万顷。   甚至福王的洛阳附近稍好一些的土地,已经完全都归了他,数量还不够。所以他的土地规模,甚至扩大到了山东和湖广!   然后这位福王就在自己的封地里醇酒美人的尽情享受,也不管外面陕西流贼四起,河南大旱之后又是蝗灾,也不管百姓都已经易子而食,他封地上的田赋就是一文钱都不给免!   当时天下的百姓都说,先帝把天下的肉都挖下来了,就肥了一个福王!   当时的洛阳富于大内,朱常洵的豪阔天下皆知。朝廷派去攻打流贼的援兵过洛阳的时候,那些兵将全都大吵大嚷地说:“王府金钱百万,而令吾辈枵腹死贼手!”   这意思就是说:你都有了那些钱了,还得让我们饿着肚子,死在流贼的手里!   ……就这样的人,你说他适合当皇帝? 第1053章 彩衣娱亲谁可比、膝前尽孝、营救歌妓   所以在沈渊的心里,对这两个人后来的所作所为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过这个时候,他却没法跟蓝姑娘和苏小棠说出来。   于是沈渊笑着对这两位红颜知己说道:“此二人都非人君之相,至于谁适合当皇上……等我考虑好了我再告儿你们。”   “……我去!”沈少爷这一句话,就把蓝姑娘和苏小棠震得外焦里嫩,这句话要是让外人听见,他全家都够杀头的了。   妄议皇子,有废立之心,有背逆之意,最关键的是,这位沈少爷才不过是四品官而已!   他就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干扰皇位的继承?   蓝姑娘的原意本来是想问问沈渊,这老大和老二谁更有希望当皇帝。可是万万没想到沈少爷给了她这么一个回答!随即她们就想到了另一件事……区区四品官又怎么样?   少爷还是个布衣少年的时候就能平定江南,光是国家心腹大患的反贼,他都已经干死两伙了!   更何况他今年才十九岁……此时的蓝姑娘忍不住和苏小棠对视了一眼。   她们都意识到了一件事:沈少爷心里要是真的这么想的,那么大明朝的下一任天子是谁……那还真说不准了!   这一切还真如柳小智当初预料的那样,沈少爷心里应该是自有他的主意!   ……   而在同一时刻,万历天子正要到慈宁宫去给太后请安。   当他走进慈宁宫进到院落之后,就听到寝殿内有人说话的声音,天子随即摆了摆手,示意宫女和侍卫不要出声。   他已经看到了在门外停着的那些护卫,正是瑞王朱常浩的手下。   天子在此,大家自然都是恭恭敬敬轻手轻脚地往后撤。而这时的万历皇帝,却慢慢走到了阴凉的廊檐下,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这时的寝殿里,太后正面带微笑地坐在正位上,听着下面的朱常浩连说带比划的给她讲故事。   这位皇孙年少英俊,身上的气质也并没有那些心思深沉之人,经常带着的阴郁和盘算。这样的阳光少年,说实话没人不喜欢。   只见朱常浩正笑着说道:“在平乐府那边儿有个亭子,有一天平乐府的太守看过这个亭子之后觉得很棒,但是名字却有点不合他的心意。”   “于是这个太守就决定,把这个亭子重新整修一翻,再换个好名字。”   “结果他手下的人刚开始动工……您猜怎么着?”   就见朱常浩眉飞色舞地问了一声太后,太后随即就慈祥地笑着摇了摇头。   朱常浩接着说道:“干活的人在那个亭子下边挖到一块石头,上边还刻着两行字。”   “那上面说:我选择风景秀美的地方建了这个亭子,取名叫天绘亭。我知道过了多少年之后,会有一个俗人非得把这个亭子名字改名叫‘清晖亭’!”   “然后那个太守就说……”就见朱常浩说到这里,他学着那个太守的样子,指着地上说道:   “填上填上,把它赶紧给我填上!名字不改了,不够丢人钱……咱撤!”   “哈哈哈!”看到朱常浩说得活灵活现,把那个俗人太守生怕丢脸的模样学得十分传神,太后忍不住就在那儿抿着嘴儿直乐!   “再讲一个!”此时的太后笑着扶着自己的腰说道:“哎呀,你这小子每次来,都笑得哀家肠子疼!”   “那孙儿就给您再讲一个!”就见这时,朱常浩一挑眉又笑着说道:   “在武则天那时候,为了奉迎这位大周皇帝,当时的人都纷纷进献祥瑞。”   “那时洛阳有个人得到了一块石头,剖开之后发现里面是红色的,就把这块石头献给了武则天。”   “他还说这块石头中有一片丹心,是个好兆头。”   此刻的太后笑呵呵地看着朱常浩,朱常浩也满面春风地说道:“在这之后,武周一朝的宰相李昭德见了这块石头就说……”   “你说这块石头有一片丹心,难道天下别的石头都想谋反吗?”   只见李太后听见这话,又是一阵好笑……其实像这样的笑话往往是越想越有意思。   此刻别说圣慈太后的脸上笑意不断,就连外边的万历天子听到了之后,都觉得朱常浩说得又新奇又好玩儿。   而这时的老太后笑完之后,拍拍御坐让朱常浩坐过来,朱常浩随即便听话地过来,坐在太后的踏板上。   随即太后拍着朱常浩的肩膀说道:“看着孩子说了一身汗,就是为了逗哀家开心。”   “说到这些个祥瑞,最近这些日子哀家也是见得多了,说实话有不少还不如那块一片丹心的石头呢。”   说到这里时,太后又要笑。而朱常浩也笑着说道:“浩儿知道太后睿智,那些祥瑞什么的,说实话真没啥好的。”   “要孙儿说,还不如做点实实在在的好事,只要从祖母身上借他个一丝福份分下去,就够无数升斗小民欢喜不尽的了,还能给祖母添福添寿。”   “哦?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这时的老太后笑着拍了拍朱常浩的脑袋。   “还真有!”就见朱常浩把身子转过来,一边儿给圣慈太后捏腿一边儿笑着说道:   “孙儿前两天去了一趟教坊司,就是那些在庆典上拿绳子吊在房檐儿,扮演天女散花的那些姑娘们。”   “我看她们为了练功日日挨打,但是庆典的时候却是精气神儿十足,给太后表演天女散花的时候,她们心里那份欢欣鼓舞可不是假的!”   “当时孙儿就想了,这些人虽然父兄有罪,把她们发入教坊司,但也是正经好人家的女儿。”   “就算是她们有罪,也不至于一辈子在教坊司里挨打受骂,更何况在这次庆典上,她们也算是有功之人……”   “那里一共二百四十个姑娘,祖母您一句话,就能让她们感激您一辈子!”   ……   听见了朱常浩的话,就见圣慈太后也是笑了笑。   说实话这位老人在皇宫中风风雨雨数十年,光是他儿子都当了三十七年皇帝了,她心里什么不明白? 第1054章 名动京师无双女、梁园之会、满座朱衣   就这位老太后,不管什么人在她面前巧言令色,拐弯抹角,她都是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她这个孙儿朱常浩这一番心肠,却并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想尽办法地哄着自己赦免了那些教坊司的姑娘,当人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而是完全出自一片仁慈之心。   “既然如此,那也就罢了,”就在这时的圣慈太后笑着说道:“回头罚你给我再讲十个笑话……去传旨吧!”   “好嘞!”朱常浩闻言乐得一跃而起,他还对圣慈太后笑着说道:“我知道天下慈悲之人,莫过于祖母!我去了……”   说着朱常浩赶紧往外走……这叫敲钉转角,谁知道太后能不能听了别人的话,心里觉得不合适,再把刚才的决定收回去?   等到朱常浩一个箭步跳出门槛的时候,还听见身后的圣慈太后笑他,像个活猴子一样。   而这时候他人在半空,却是陡然全身一震!随即他两脚落地的时候一个急刹车,就站在了原地。   “父父父父……父皇!”   朱常浩见自己这一步大跳,险些冲撞了圣驾,把他给吓得当时就要跪拜行礼。   而这时的万历天子却面带戏谑地看着他,举起一只手,往自己的身后摆了摆……示意让他不用行礼,赶紧滚蛋!   圣慈太后的心情不错,在万历的心中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在太后寝宫门前,发落这小子也不合适,更何况他刚才哄得太后十分开心,也算有功。   至于教坊司……那也算事儿?   于是朱常浩连忙老实下来,这回他也不跑了,规规矩矩地往外走,估计他父王现在还在看着他的背影呢。   其实还真是,此时的万历皇帝正看着朱常浩老老实实往前走的样子,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明知道这小子是装的!   ……   朱常浩请了太后懿旨之后,连忙去找沈渊,想跟沈少爷一起去教坊司宣旨。   一是事情办好了,他心里高兴,另外这样的场面要是跟沈渊一起去,肯定也特别有意思。   可是当他一到梁园,就发现门前停着一排车马,这里今天居然还挺热闹。   等他一路穿过亭台楼阁,来到沐云堂之后一进大门,朱常浩就往里看了看。   好么,华潜、柳如青、沈涣、薛天策,再加一个沈渊,这一科的精华尽数集结于此,好一帮青年才俊!   沈渊一见朱常浩到来,连忙起身行礼……如今可有一大帮人在呢,这就不能像平常那么随便了。   一边行礼沈少爷还一边笑着说道:“瑞王殿下玉趾亲临,寒舍蓬荜生辉!”   “殿下因何望门而不入?莫非嫌我等鄙薄粗陋?”   而这时的朱常浩也一边笑着往里走,一边说道:“沐云堂今日文气直冲斗牛,满园翰林公尽是我朝精华,小王文章上自愧不如,因此举步踌躇……哈哈哈!”   他这一说,沐云堂里这些人却全都笑了。   大家都听得出来,沈少爷和瑞王殿下甚是亲近,而这个王爷也是全无架子,一来就开了一句玩笑,而且还把大家都给夸了一遍。   于是沈渊赶紧让王爷上坐,撤下酒席重新整治菜肴……这也不是沈渊摆谱,实在是大明朝招待贵客就是这么个规矩。   等到坐下之后,朱常浩便显得更加随意,随口谈笑之间,对众人都是十分亲切。   大家也都在水月禅林一案中,见过这位瑞王殿下,此时见他如此随和坦然,当然也知道这是沈少爷的面子在起作用。   不过大家的心里却在暗自吃惊……话说眼前的情形他们并不是没见过,而是觉得分外熟悉。   在扬州的时候,那位小王爷朱常津在沈渊家里时,他就是这样的!   也就是说这位当朝皇子,也十分仰慕敬佩沈渊少爷……就跟在座的这些人一样。   可是分量不一样啊!在这些人里面好几个都是积淀深厚的大家世族,他们对于官场势力的敏感,也远非常人可比。   所以当他们意识到,瑞王朱常浩背后代表着的巨大能量时,忍不住心中暗想:这下消息传回家乡以后,这位沈渊少爷的身份,看来会越发的水涨船高了。   他们几个最是了解家中那些掌权人物的,绝对能预料到他们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大家的交谈却是轻松而随意。朱常浩还问在座的几位正谈什么呢,可不要因为他过来坏了大家的兴致。   而这时的华潜少爷也笑着说道:“倒是不怕殿下笑话,我们正说起京师里一个奇女子。”   见到朱常浩很感兴趣的的样子,就见华潜笑道:“我听翰林院里的一个上司说起,前些日子有一位进京贺寿的两广巡抚,在京师见到了一名女子。”   “这位姑娘是青竹苑的一名琴师大家,名叫孟无双,人家也不是倚门卖笑的人,就以教授琴技为生。”   “她那个青竹苑里,也有不少的女子精擅歌舞书画,倒是给京师的青楼技艺添了几分清和之气……总之那位巡抚大人一见这位孟无双姑娘,便是爱慕难舍,想要求娶回两广。”   “然后呢?”朱常浩一边听,一边端起酒杯吃酒,还笑着说道:   “既然是奇闻异事,想必那姑娘不会这么简单就随他去了吧?那还算什么奇闻?”   “说的就是呢!”就见华潜笑着说道:   “人家那个姑娘给他写了一封信,表示婉拒之意,那个两广巡抚也是无奈而回……这事儿倒是不怎么稀罕。”   “关键是孟无双姑娘那封信,从那位巡抚大人的手里流传出来之后,没过几日便传遍了京师。”   “哦?”听他这么说,不但是朱常浩,连大家都有了兴趣。   就见华潜神采飞扬地说道:“这姑娘文采堪称一绝,只怕在文字上的功力,不在在座的诸君之下。”   听到他这么说,沈渊大家一起都笑着看朱常浩……没两句话的功夫,现在大家也都混熟了,这样的眼神却明显有着和王爷开玩笑的意思。 第1055章 心涌春愁何所寄、银筝拥夜、东风学语   因为华潜说了“只怕”这两个字之后,所有人都是心中暗想:再怎么说如今的席面上,也是汇聚了今科取士的精华,大家应该也不会比那姑娘差了。   要说差一点的,只怕就是这位瑞王朱常浩……他的文采怕是比不上人家那个孟无双姑娘!   而这时朱常浩也是一阵好笑,话说他还真挺喜欢席间这个氛围。   这位殿下的心中还暗自想道:果然是沈渊这小子的朋友,这满院名士,俱是风骨不凡……有趣有趣!   “赶紧说说她信里都写了什么?不信我比不上她!”这时的朱常浩也在催促华潜。   华潜也笑道:“我就记得其中一段……”   “每当华月照天,银筝拥夜,家有春愁,巷无闲火。门外青骢呜咽,城头画角将阑。但闻莺千燕万,学语东风不觉……泪随清歌并落。”   “……怎么样?”华潜说完了之后,他笑着向大家问道。   “还真不错!”说起席间这些人的鉴赏能力,那可真不是盖的。众人一听见书信里的这段言辞,立刻就是大为惊异!   话说天下所有的文章都是如此,要想写出来打动人心,必须要让人看了之后,觉得情景如在眼前,情愫如同自己的一样。   用现代的词汇来说,就是这篇文章要有画面感,情绪还要直达读者的内心才行。   而刚才华潜说出来的这寥寥几句,其实已经远超出了这样的水准!   大家一听之下都是暗自感叹,觉得这位孟无双姑娘必然是个奇女子。   这时的沈涣还说,“咱们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也能见见这位孟无双姑娘,要说这天下女子,以色愉人的可多了,有如此才情的却是凤毛麟角。   而这时的沈渊一边笑着听他们说话,一边心里却在大叫不妙!   ……因为这个青竹苑的孟无双,就是孟晓妆姑娘!   论起进入京师的时间,孟姑娘甚至在沈少爷前头,就是为了给沈渊组建一个高效的密谍团队。   在这种情况下,这位孟姑娘必须要打响自己的名声,才能结交更多的名士。所以孟姑娘名声鹊起,其实是沈少爷一手推动起来的。   就连大家啧啧惊叹的这封信,不问可知也是出自沈少爷之手,可是今天这情况却有点不妙。   虽然这位孟晓妆姑娘所有的名气,都是在沈少爷的烘托之下完成的。但是沈渊却不想让这次酒席间的任何一个人,去接触孟姑娘……尤其朱常浩,更是其中的大麻烦。   这小子之前还跟苏小棠闹过一回误会,要是他被今天的这封信引起了兴趣,过去拜访孟姑娘。这对于沈渊来说不但很难解决,而且还是一种资源上的浪费。   因为这位朱常浩,有自己在他身边就足够了,还用得着孟姑娘的另一条线去打探什么?   于是沈渊连忙岔开话题,就见他笑着说道:   “说那些干什么?说不定那个两广巡抚和燕家二少爷是一个类型,最喜欢李刨根儿那种相貌奇异的姑娘。”   “根据我的经验,越有才华的姑娘,越不一定好看!”   听到他的话,大家一起指责沈渊破坏气氛,而沈少爷却大笑着说道:“这酒喝得一点都不热闹,来来来行酒令!”一听说行酒令,朱常浩顿时就是大摇其头……他心说:跟你们这帮人行酒令,那我不是找虐吗?这满席名士最差的也是天子钦点的翰林,我怎么可能拼得过你们?   一边想着,朱常浩就把这话说了出来。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着摇头道:“我跟你讲,这酒令绝对公平!”   “我们这些人都是外地来的,就殿下您一个是京师人,咱们这酒令就以京师的地名作为上下联。”   “咱们就来个车轮大战,做不出对联的罚酒,做出来的就再出一个上联,让他下首的人接着对……就从我开始!”   沈渊见到自己这回终于是把话题给岔过去了,于是他一顿酒杯,大声笑道:“都听我的!”   “我的上联是……韦公寺”   沈渊的下手是柳如青,他想都不想地笑着答道:“王姑庵。”   大家听到他对得工整,随即就是一起点头,就见柳如青随即便对自己后面的薛天策说道:“双塔寺!”   “单牌楼!”这个薛天策,真论起才华来和沈少爷也是不相上下,倒是比众人更高一些,这么浅显的上联自然拦不住他。   只见薛天策又对自己下手的华潜说道:“我出……香山寺。”   “呃……”这就有点难了,华潜想了想之后也只好答道:“我对:臭水塘”   臭水塘还真的是京师一个地名,朱常浩听了之后,点头确认是有这么个地方。   不过华潜少爷遇上了一个比较难的上联,这“香”必须对“臭”,想要雅致却很难了。   于是当华潜做出了下联之后,也随即对着旁边的神童沈涣说道:“勇士营……该你了!”   “奶……子府!”这位沈涣对出这个下联时,他也是咬牙切齿。但是他也没办法,想要对得贴切,就这个最合适。   要说这个府,京师还真有这么个地方,沈渊知道这是明清两代,皇室征用乳母的专门机构。   不过要用它来对勇士营,显然是又贴切又好笑!   一时之间大伙顿时轰然笑场,朱常浩把酒都喷出来了!   然后酒令接着往下行,速度倒是越来越快。   话说这些人都是刚到京师不久,虽然也到处逛过,但是对京师的地名知道得毕竟不多,所以朱常浩在这一点上还是有优势的。   于是他们飞快地对下来,棋盘街对幡杆寺,金山寺对玉河桥,六科廊对四夷馆……一眨眼儿就到了朱常浩这边。   柳如青给朱常浩出的题是“京城内外巡捕营” 朱常浩不加思索的就对出了:“礼部南北会同馆”。   这“南北”对“内外”十分得当,大家立刻便是连声喝彩。   然后又轮到沈渊……“旧柴炭外厂”对“新莲子胡同”。   然后是柳如青,“香水混堂”对“醽醪酒馆”对得也是工整之极。 第1056章 郎心深邃如海山、星星之火、渐至燎原   在这之后,华潜给神童沈涣出的上联是“五圣禅林”,这一下子就把沈涣给难住了!   说实话沈涣对京师地名知道得也真不多,另外这“禅林”没什么,“五圣”却是有些让人挠头。   这时的朱常浩为了照顾沈涣,于是笑着对大家说道:“没想到华翰林连五圣禅林都知道。”   “那里是我京师百姓最喜欢去烧香的一个地方,供奉的五圣是:花神、瘟神、鲁班、杜康、文昌帝君……”   眼看着朱常浩连连打岔,就是不想让沈涣这个小小少年被人罚酒。   而这时的大家却没理会他这茬儿,用手指着沈涣,让他赶紧做出下联,不然的话就要挨罚了。   就见这时的沈涣,咬牙切齿道:“五圣禅林……我对……八大胡同!”   这一下子喷酒满案,所有人全都笑得前仰后合。   这对联对了这么半天,终于还是转到了沈涣少爷专业最对口的领域了……这哥们就对八大胡同的印象深!   ……   这一番笑闹,大家全都是乐得不可开交。   然后大家纷纷吃酒聊天,沈渊却拉住了薛天策,问他有关石油的事。   朱常浩却是对沈渊的一切事都十分好奇,于是也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沈少爷和薛天策的谈话。   薛天策一听说沈渊要的这个东西,于是就点头说道,他们那边确实是有这种东西,一些地方露天的池子里就满是这玩意儿。   这东西倒是不贵,只不过运送起来很麻烦,山陕之地离得这里这么远,就算是石头运过来,也成了米的价钱了。   沈渊一听薛天策说知道露天石油的位置,他也是十分高兴。   随后在朱常浩的询问下,他才交代出了这些石油的用途,弄了半天他是想给自己的打火机弄点煤油来用。   不过这时候当然没有煤油这个词儿,沈渊连比划再说,还把他怀里那个打火机掏出来给大家看,大家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沈少爷已经做好了一个方便打火的机器,而且还精致小巧,看起来有模有样。   可是却有一点,这个打火机里面的灯芯用菜油是点不着的,只有用那种石脂里提炼出来的水,才能让它飞快地点火。   其实薛天策知道露天石油的开采地点,一点儿都不稀奇,在陕西确实有很多露天的石油可供人随便去取,而且这东西其实也算不上新鲜。   对于石油最早的记录,可见于史书的记载是在《前汉书》里,称其“肥可燃”。   非但如此,石油在古代的用途还比较广,当地的百姓用它来照明……当然没经过提炼的石油烧起来,突突地冒黑烟是免不了的。   然后还有人用它做木头车轴的润滑剂、中药里面也有药方能用它来医治疥疮。   当然石油最主要的用途,也是薛天策熟悉它的原因,就是石油可以制墨。   这一点出现在沈括的《梦溪笔谈》之中,当沈括在出任北宋塶延路经略使的时候,曾经好几次去石油产地益州实地考察,甚至结庐而居。   在这之后,沈括就使用石油制作出了非常好的墨,叫做“油烟墨”。至于石油则被沈括称之为“延川石液”。   他用石油燃烧后制成的油烟墨……其实就是收集起了拿石油点灯时,突突往外冒的黑烟作为原料。   这墨制成之后,据说“黑光如漆,松墨不及”,甚至连大文豪苏轼都曾对这种墨赞不绝口。   所以薛天策也由此知道了这种墨的产地,当然也就知道露天石油的位置了。   这时朱常浩不由得取笑沈渊,实在是异想天开……他倒不是觉得沈少爷做不成那种用来点火的油,而是觉得他太能折腾了。   不过是用来点烟而已,用火镰又能有多麻烦?大老远的从陕西往这儿运石油,而且还要经过加工,那玩意儿还突突地冒黑烟,你说这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着摇头,表示自己用火镰实在是太烦了,非得把这东西弄成了不可。   朱常浩自然是笑话沈渊想一出是一出儿,但咱们沈少爷的心里却是清清楚楚,这石油用来做打火机油,其实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而已。   如今的大明朝上下只有沈渊知道,石油的力量有多大!   且不说能用来点打火机的汽油、煤油和柴油,都通过将原油蒸馏就可以简单地制取出来。   就说它在军事上的用途,就足以使沈渊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必须得到这种东西!   沈渊心里最是清楚不过,等他能够制取汽油的时候,在汽油里加上橡胶就是凝固汽油弹……这时巴西的橡胶树林已经被欧洲冒险者发现了,通过海贸沈渊就可以得到。   甚至不用橡胶,只是在汽油里面加上白糖,也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当沈渊一想到,用凶悍之极的凝固汽油弹去对付女真铁骑的时候,就觉得这玩意儿肯定过瘾啊,必须弄到手里才行!   更何况石油提取物还可以作为燃料,沈渊知道大明朝的经济,现在最大的增长点就对外丝绸贸易。   而现在,所有的海外贸易却都掌握在外国商船的手里……这就相当于被人死死掐住了喉咙。   所以,只要沈渊在扬州的科研中心能制作出锅炉,他就可以一举将风帆时代,引领到蒸汽时代!   这件事哪怕用上二三十年,沈渊也必须做到,到时候经过地理大发现的全世界海洋上,所有的蒸汽船,都特么得是我的!   当然现在还不行,所有的一切都得一步一步来,沈渊打算让薛天策帮忙,先把少量的石油运到京师。   这样他就可以用制作打火机油的名义作为掩饰,先进行初步的研究,然后进一步的科研和扩大生产,必须放到扬州去。   因为以京师这里的氛围,在这儿修一个炼油厂,哪怕是个炼油作坊都是不现实的,那也太过引人注目了。   此刻的众人还不知道,在沈渊手里摆弄的那个小小打火机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位沈少爷如此深重的心机。   他们在谈笑之间,任何人都没有意识到,一件犀利无比的战争武器,正在沈渊的手里,慢慢变成现实! 第1057章 黑手暗行毒无限、密室之间、再造血案   此刻沈渊他们饮酒谈笑,满院子都是欢声笑语,正在开心之际。   正在这时庞宝强却来报告,说是有一位锦衣卫大人来访……随即就领进一个人来。   当沈渊在席间一回头,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神色立刻就郑重起来……百户江寒凌!   这时的朱常浩也看到江寒凌正快步走来,同时还听见沈少爷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老江面似钢板……准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那脸就这样儿!”朱常浩大概也习惯了沈渊莫名其妙的话,也懒得去刨根问底,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江寒凌赶来此处,一定是出大事了。   “有案子,”   等到江寒凌来到近前,沈渊也从席间站了起来,就见这位老帅哥江寒凌沉着脸说道:“今早在工部衙门有官员被杀,沈翰林你得去现场……案子交给你了。”   “我也去!”朱常浩闻言,立刻站了起来说道。   沈渊一边回房去更衣带兵刃,一边儿心里还在暗自想着:怎么又出案子了?这倒是一件怪事!   而且按理说工部官员被杀这样的案子,也没道理直接就甩给我啊?   更何况江寒凌过来直接指派,说明这就是天子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件案子今天早上就到了皇帝手里,然后他毫不犹豫的就派老江来给我传信,让我过去接手。   这就说明这个案子肯定跟平常的不一样,说不定有什么奇怪之处!   想到这里时,蓝姑娘已经把沈渊的装束、兵刃全给他穿戴在身上,然后沈少爷就走出了房间,重新回到院子里。   这时的朱常浩也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正和江寒凌说话,而柳如青他们几个见到锦衣卫过来给沈少爷传信,自然知道酒宴是继续不下去了,于是也正站起来准备告辞。   “先不着急。”就见这时的沈渊一抬手,制止了江寒凌和朱常浩准备转身直奔现场的行动,向着江寒凌问道:   “先简要说说现场是怎么回事……”沈渊又转过头对朱常浩说道:“你先别着急走。”   在沈渊的安抚下,朱常浩也安静下来,随即江寒凌言简意赅的把这案子说了一遍……还真是有些奇怪。   等到听完了江寒凌的讲述,沈渊才知道为什么天子会钦点自己过去破案,原来这又是一桩奇案!   今天早上在工部里被杀的官员不是一个,而是四个!   这四名官员的品级都不高,同在一个官厅里办公,可是在今天早上这四个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给杀了。   现场既没有凶犯也没有凶器,听起来倒是和光禄寺元辰大人被杀的案件有几分相似之处。   于是案发之后,工部立刻向刑部报案……四名官员被杀这样的案子,已经不属于民间案件,连顺天府都是管不了的。   然后因为工部衙门和刑部之间近在咫尺,刑部立刻就派了人去案发现场,派去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渊的老熟人马智敏马大人。   要说现在的马智敏大人,破案的经历也是极其丰富了,他一看见案发现场就知道,这件案子绝对不是自己的能力所能解决的。   于是马大人也真是果断,他立刻保护好了现场,并向天子上报,说这个案子跟上次光禄寺的案子有些相似之处,或许可以并案处理。   然后事情的脉络就简单了,天子立刻让锦衣卫江寒凌过来传令,让沈渊过去查案,同时还派江寒凌在旁边跟随。   看来万历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朱常浩势必会跟着,所以派江寒凌过来,一边观察案件的侦破进度,同时一边还能保护皇子朱常浩。   “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沈渊一边示意江寒凌先走一步,一边儿还伸手拉住了朱常浩。   “王爷先不用急着过去,”此刻的沈渊小声向朱常浩说道:“这四个人被杀代表着什么,您心里没点数吗?”   “啥意思?”看来朱常浩还真是没数,立刻被沈渊给问住了。   只见沈渊淡淡地说道:“一件案子死了四个官员,这就意味着他们被杀的原因,很可能不是其中的一位官员身上出了什么毛病,而是和朝中的派系和朋党有关。”   听见沈渊这句话,就见朱常浩一愣之下,随即便是用力点了一下头。   这小子头脑真是聪明,一下子就听懂了沈少爷的意思。   “所以你现在去不去,用处并不大,”只见沈渊向着朱常浩说道:“您现在去问问老江,那四个被杀的官员都是谁。”   “然后你立刻帮我去找找他们四个人的根底,我相信这样的事,你想要查清楚的话并不困难。”   “你要把他们隶属于哪一方势力,到底是谁的人,这些事全都搞清楚,然后再到工部衙门案发现场去找我。”   只见沈渊郑重的向着朱常浩说道:“无论是从破案的角度,还是从自保这上面而言,你收集的情报都非常重要,可千万要查清楚、弄确实了,不然我可能就会死在这上头!”   “明白!”这时的朱常浩知道事态紧急,他毫不犹豫的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   刚才沈渊的意思是说:如果他在破案的时候,连这四个人隶属于哪个派系都搞不清楚,就很有可能张嘴一说话,马上会把什么人给得罪了。   然后沈渊自己死在谁的手里,那都很难说!   而在破案的角度上来看,如果朱常浩能提前搞清楚这四个人的势力背景,那么四位官员被杀的原因也就有了端倪和线索,到那时候沈渊破案也容易得多。   于是朱常浩毫不犹豫地上前几步,喊住了前方正在快步行进的江寒凌,问清楚了今天死的那四位官员的姓名。   他将死者姓名牢记于心之后,朱常浩就表示他暂时不去工部的破案现场了,这句话倒是把江寒凌弄得一愣。   显然老江的身上还有保护朱常浩的职责,不过既然瑞王不去破案现场,那他遭遇刺杀的可能性也就并不高。   所以江寒凌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跟沈渊一起去工部衙门。 第1058章 一入公门似深渊、工部四人、弹指之间   等到江寒凌和沈渊两人,一块儿到了遍布着六大部衙门的那条街上时。他们就看到街边上每个衙门口那里,都有一群似乎是出来纳凉吹风的官员,在各自的衙门口闲聊闲逛。   其实他们都是出来看热闹的,看来这件案子的消息已经封锁不住了。   沈渊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好暗自皱了皱眉。   这工部衙门的位置就在兵部和鸿胪寺之间,之前说过了兵部是掌管军事的,而鸿胪寺则是掌管外交的。   这两个地方,碰巧沈渊在侦破水月禅林凶杀案的时候全都来过,所以对这个工部衙门的位置他也是相当熟悉。   当他们来到工部的大门口时,远远的就看到马智敏大人正在那里等着。   这倒霉蛋现在已经完全成了沈少爷的编外人员,一看到沈渊过来,把他给乐得就像见到亲人了一样!   “现场都已经控制住了,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破坏……”只见沈少爷的脚步未停,而马智敏大人却在旁边跟着,不停地交代现场情况。   “相应的人员我一个也没放走,内外全都控制住了,就等着沈翰林过来…那是兵部尚书李玉衡大人!”   等到他们一边说一边过了大门进了二门,沈渊一抬头就看到前面站着一位年过五十的官员,身上穿着正二品的官服。   基本上马智敏大人能起到的作用就这些了,他现在知道保护现场、知道控制案发地的所有人员,这就已经很不错了,沈渊还是很满意的。   至于这位马大人现在的表情,其实并不愉快,因为他现在已经在刑部里挂了号,大家都说他是个擅于破案的能员……可是天地良心!离了沈少爷他却是一步也玩儿不转!   更何况上回的光禄寺元辰大人被杀案,现在还悬着没破呢。虽然根据沈少爷的分析,杀人的手段动机都有了,但是凶犯还远远没能归案,所以这位马大人现在也是一脑门子官司。   至于面前的这位尚书李玉衡大人,沈渊过去行礼之际,也仔细打量了一下。   李玉衡尚书今年有五十来岁,但是体态却甚为年轻,就像是个不到四十的中年人。   他腰身挺拔,身材修长,精气神儿看来也很不错,而且长得很有几分帅气……沈渊看他有点像三绺长髯版的彭于晏。   今天自己的部里死了人,这位工部尚书李玉衡大人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当他看到一位锦衣卫带着翰林沈渊到了自己的工部,却还是和沈渊相互见礼,表现得十分周到。   话说沈渊现在虽然只是个四品官,而且职务上更是惨不忍睹……他那个翰林院史官修撰,其实原本是个从六品的位置。   要知道在这工部大院里,这位尚书大人手里从六品的官员,只怕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但是没奈何人家沈渊是连中六元的状元,而且还是今科新点的翰林,加之沈渊之前就是以“能员”的面目,广为京师官场所知的。   所以这位尚书李玉衡倒也是丝毫不敢轻视,言语之间对沈渊显得甚为尊重。   此时沈少爷的姿态也是亲切庄重,和李玉衡短短的两句寒暄对答十分得体。然后他们就一起进了二门,朝着案发现场走去。   一边往里走,李玉衡大人还一边给沈渊他们介绍案子的情况。   死去的四个官员都是工部“虞衡清吏司”的,两个员外郎是从五品,两个主事是正六品。   他们四个在早上到达官厅之后,几乎是在进去的同时就被杀了!   “尚书大人和下官说说,他们负责的公务都是什么?”这时的沈渊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向李玉衡大人问道。   随即就见这位尚书大人解释道:“工部是管理全国公事的衙门,所以部里面有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   “凡全国上下的土木水利、机器制取、矿冶纺织等都在此综理……哦还有造币和度量衡。”   “在工部,里面下设四个司:营缮清吏司掌宫室、官衙营造和修缮。虞衡清吏司掌管制造、收发各种官用器物,度量衡和铸钱。”   “都水清吏司掌估销费用,制造诏册官书等事。屯田清吏司掌陵寝修缮及银钱核销……死的那四个人就是虞衡清吏司的。”   “铸钱和度量衡?”沈渊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费解,负责干这个事的官儿有什么可杀的?这不奇怪了吗?   于是他转头向着李玉衡问道:“这四个人,他们手里还有其它什么公事没有?”   “有啊!”李玉衡大人随即答道:“他们这个司还管着军器甲兵、火器火药、还有其它的军用器物,这些事就由他们署理。”   “哦?”当沈渊听到这里,却是心头暗自一震,他心说这就对了!   看来这四个人的死,最起码有一半的可能性,跟火器有关!   当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众人已经来到了虞衡清吏司的院子里,此时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被清空了,   一眼望去,宽阔的庭院里正面的正房和两侧的厢房,此时正是一片寂静。   “案发过程是怎样的?”沈渊看到李玉衡大人伸手指向了正房西面的官厅,示意杀人现场就是哪里。   沈少爷倒是没急着进去,而是向李玉衡大人问道:“案子是怎么出现的?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李大人您详细说说。”   这李玉衡看起来也是头脑清醒,思维敏捷,他听到了沈渊的问题后立刻答道:“本官是听到下属官员急报之后,才知道部里死了人,还听他们讲了案发的过程。”   “这四个被杀的官员分别是员外郎包田、万雷。主事常盛工、于念。他们四个平时就在正房西边的官厅里办公。”   “今天早上他们来的都晚了一点,这时候工部里所有的官员,差不多全都到了。”   “他们四个的关系不错,早上先后进了官厅之后还在相互谈笑……”李玉衡指着院落中说道:“这两侧厢房里,都是品级稍低些的书吏和官员在办公事。” 第1059章 谁乘晨风到此间、猝不及防、连杀四员   “其实早上刚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准备茶水笔砚,相互打招呼闲聊,还没开始办公。据说两侧厢房的官吏也有人听到了官厅里,那这四个人还在聊天说笑。”   “然后衙门里负责端茶送水的小厮就给他们送去热水,准备让他们沏茶……这些官员们喝的都是各自带来的茶,每一个人的茶都不一样。”   “可是这个小厮一进门,就发现他们四个人被杀了,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只见李玉衡大人指着正房厅堂里,一个跌落在地上的水壶说道:“当时这个小厮大喊一声就跑了出来。”   “然后院子里的人发现不对,连忙冲进去一看。就见他们这四个人全都死在地上,有的人伤口上还在流血,死状惨不忍睹!”   “然后呢?”听到这里时沈渊不动声色,又接着向李玉衡大人问道:“大人你那时候做了什么?”   只见李尚书继续说道:“我一听说当时死者的伤口还在流血,就知道凶手并没有走远,有可能还在我们这间院子里。”   “于是我让所有的官员都停留在原地不要动,还让护卫的兵丁把守住了大门和院墙。”   “在这之后我一边派人报案,一边还让各房各院的官员向我汇报他们见到的情形……”只见李玉衡大人一边说一边皱眉道:   “据他们所说,案发时所有的人都是各司其位,并没有看到虞衡清吏司这边跑过去什么人,也没发现可疑的人在院子里穿行。”   “尤其是在案发的这个院子里,”只见李玉衡大人皱着眉,让人把工部衙门的分布图拿来,然后向着沈少爷说道:   “我问过了,这个虞衡清吏司院子里案发的时候,各个房间的人还有走在院子里的人,他们都能相互看见,并没有发现在案发时有人不在现场。”   “而且……”这时已经有人把地图送来了,就见李玉衡大人把地图打开,放在沈渊的面前让他看。   沈渊一眼就看到在整个工部衙门当中,这个虞衡清吏司的位置基本上处于最中心的地带!   “沈翰林一看就能知道,”只见这时的李玉衡皱着眉说道:“这工部的地方挺大,院落也不少。”   “如果要是有人在这里杀了人,他想要跑出去,没道理别人会看不见他啊?”   “也对,”这时沈渊也点了点头道:“这一大早上的,大家还都没开始办理公务。”   “所以这时候哪怕就是个高来高去的飞贼,他想要在院墙上一略而过不被别人发现,也很难做到!”   “本官就是这个意思!”李玉衡大人看到沈少爷一点就透,他立刻就点了点头。   “沈翰林来了就好了,”只见他无奈地向着沈渊一摊手说道:“既然沈大人是负责侦查案件的官员,这案子现在就是您的了。”   “现在本官知道的也就这些,有什么需要本官配合的,我一定全力以赴……还有,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没走,沈翰林正好可以询问查证。”   “好的……多谢大人”沈渊点了点头,示意其他人都留在院子里,只招呼了江寒凌一起,两个人上了台阶走进了案发现场。   ……   按照北方的建筑格局,正房的大门进去之后通常是一个厅堂,用来会客或者是商谈,然后东西两边各有一间……或者是两间房舍。   要是两侧各有一间,那就叫三开间的房子,如果要是两侧各有两间,那这样的房子格局就叫做五大开间……基本上这就是北京四合院正房的样子。   等到沈渊进去之后,随即就看到门口的地上扔着的那个铁水壶,地上还有一滩水,当然现在早就凉透了。   看来那个小厮就是站在这里,看到了屋子里面的情景。   在这之后沈渊带着江寒凌向着西屋走去,开门之后他就看到了里面的案发现场。   果然是一片血腥,满地死尸,一看到现场的样子沈渊就暗自皱了皱眉,这跟光禄寺的元辰大人被杀的情景,可是截然不同。   沈渊第一时间就排除了本案的作案手法,和元辰被杀的案子雷同的可能性。因为这里并不处在建筑的中轴线上,面向正南正北也没有开门。   所以从远处射来的弓箭,根本不可能达到这间房子里。   除此之外这四个人也不是端坐而死,一看到他们的样子沈渊就知道,他们是被人用兵刃残杀的!   房间里摆着四个桌子,沿着墙角和墙壁四处都是书柜。   就和普通的衙门口一样,桌子上照例堆放着大量的卷宗和文书……如今这些文书已经有一部分被死者挣扎的时候扫到了地面上,被鲜血给浸透了。   四个桌子都好好的留在原本的位置,可是椅子却被碰倒了三张,屋子里的四个人死得是千奇百怪!   在最远处的桌子上脸朝下趴着一个死人,看来致命伤是在上身,因为他的鲜血都流到了桌子上,顺着桌子的边缘往下流淌,现在已经快要干涸了。   他应该是在坐在桌子后面,猝不及防之下被人一招杀死的。   之后就是第二个,他是连人带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沈渊能够清楚地看到在他的脖子侧面,有一个比手指头还粗的血洞。   那个血洞里的鲜血早已凝固,不过流出来的血却已经蔓延到砖地上,然后又顺着砖缝渗透了下去。   之后第三个死者,是仰面朝天死在房间南窗下的,依然是咽喉被人重创。   看他的姿态,两只手都在用力按着自己的喉间,显然死之前因为剧痛和失血,他还想拼命按住自己的伤口,可还是迅速的死掉了。   然后第四个人,脸朝下就趴在门旁边的地面上,身下一滩鲜血……沈渊伸手把他翻过来,随即就看到受伤的位置,还是在脖子上!   就在喉结下方……一个洞。   之后又回到了第一个人,也就是趴在桌子上死去的那位,沈渊抓着他的发髻看了看伤口。   同样也是在咽喉处一个血洞,这是干脆利落的一刺,将此人刺杀当场! 第1060章 小窗园外东风吟、死于一瞬、来者何人   沈渊回头看了一眼江寒凌,示意他来说说看法,于是就见老江用手指着趴着桌上那个死者说道:   “他应该是第一个……猝不及防之下,这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被人一招封喉而死。”   “然后他是第二个,”说着老江用手又一指那个连人带椅子倒下,脖子侧面被人刺中的死者说道:   “他当时是看到了第一个人被杀,惊恐之下从桌子旁边挪开了自己的椅子,看来是想要站起来。”   “可是在这过程中,他被那个凶犯一招刺中了脖子侧面,所以才会连人带椅子跌倒,而且方向和桌子并不平行。”   “之后谁是第三个就很难说了,”就见这时的江寒凌先是看了看门边上脸朝下的那个,然后又看了看窗户旁边脸朝上的那个死人。   “门边的这个,似乎是想要向着门这边冲过去,却被凶犯一招刺中了正面的脖颈。”   “南窗户边那个也是咽喉正面中招……他们俩谁先谁后就不好说了。”说着,江寒凌指了指地上那把跌倒的椅子说道:   “那得看这把椅子是属于谁的,或许还可以判断出来凶犯杀人的先后顺序。”   “有道理!”沈渊听见这话,立刻就点了点头,然后又向着江寒凌问道:“很精彩!还有吗?”   “凶器……我看不出来他是用什么东西杀的人!”就见这时的寒凌皱着眉头,不解地说道。   ……   沈渊知道江寒凌说得确实没错,刚才他在查看尸体的时候,一直就在注意每个尸体身上那个鲜血淋漓的致命伤口。   这肯定不是刀伤或者是剑伤,这一点从伤口形状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因为伤口上并没有尖锐的刀刃切割的痕迹,单刃双刃都没有。   而且四个伤口基本上都差不多,所以说明很有可能四次致命伤,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沈渊随即拿起桌上的一个水杯,蹲下来将窗边仰面朝天的那个死者脖子上伤口血迹冲下去。   为了怕冲不干净,他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只毛笔,在伤口上搓洗了一下。   这下伤口周围的血迹基本上被清理干净了,沈渊和江寒凌两个人蹲下来,仔细看了一眼这个伤口的形状。   如果要是让沈渊来说,这东西简直活灵活现就是枪伤!   一个圆圆的洞,比男人的手指头还粗,如果算上皮肉的弹性收缩,凶器应该比这还要粗大一点才对。   洞口的边缘整齐,说明凶器无刃无锋,截面基本上是圆的。   然后沈渊把笔倒过来,用毛笔末端捅进了那个伤口……探底之后发现,伤口的深度是两寸有余,几乎贯穿了这个人的整个脖子。   然后在江寒凌诧异的目光里,沈渊还用毛笔在那个伤口里搅动了一下。   伤口里发出了皮肉和血液被搅动的吱吱声,沈渊把鲜血淋漓的毛笔拔出来以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当他看到江寒凌不解的眼光,于是沈渊就向他解释道:“我是看看伤口里有没有弹丸……刚才毛笔的触感,没有接触到金属弹丸。”   “那就不是火枪了。”这时的江寒凌也立刻明白了沈渊的意思,他也点了点头。   “其实火枪的可能性本来就很小,”沈渊皱着眉摇了摇头道:“如果是火枪的话,那就会有四声枪响,这工部大院儿的里面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听不到?”   “而且伤口没有贯穿,里面没有弹丸,那就可以彻底排除火枪了。”   当他们俩直起身来之后,沈渊把毛笔和水杯放在一边,随后若有所思地说道:“根据伤口上的情况来看,凶犯所用的凶器应该像个锥子……当然是特大号儿的。”   “这个锥子不知道有多长,但是末端尖锐,而且有这么粗……”说着沈渊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凶手杀人的手法非常快速,以至于这四个人都没能发出惊叫声,就全都死于一瞬间。”沈渊又接着说道:“这和李尚书所说的情况相符。”   “当时这四个人肯定是死得非常迅速,所以和他们相隔不远的厢房里,还有对门的人都没有听见他们死去之前的喊叫声。”   “还有吗?”这时的江寒凌也点点头,确认了沈渊的结论,然后又向沈少爷问道。   “还有就是凶手离开的路径,当然也包括他进来时的路径。”沈渊看了看这个房子周围,除了用来出入的房门之外,这间官厅的南北两面全都开着窗户。   沈渊又皱了皱眉,然后他就看到江寒凌正在好奇地看着自己。   于是沈渊叹了口气,指着窗户解释道:“我不是在说凶犯逃生的路线,而是说案发时的那一刹那。”   “可惜这是在京师,如果要是在江南的话,这些案子可能就不是这样了,因为在江南,院子里的人可以通过窗户,看到屋子里的情况。”   听他说到这里,江寒凌还有些不明所以,显然这位锦衣卫百户根本没到过江南。   沈渊指着南边的窗户向他解释道:“在我们江南,窗户都是竖着开的,从窗台以上就是像房门一样,都是一扇一扇可以立着打开的窗户。”   “可是这京师的房子……”到这个时候,江寒凌终于还是听明白了。   原来京师的房子修建的时候,是按照北方的风格来的,窗台以上有一段,大约一尺半高的距离是打不开的……这是为了冬季防寒挡风考虑的。   至于上面的那一截……上面的窗子也不是左右分开两扇的,而是像汽车后箱一样,从下往上掀开的,而且一般都是向房里开。   也正因为如此,下面那一尺半高的一截窗户上面,都糊着窗户纸,就造成了外面根本看不到里头的情况。   不然的话,那个凶手杀人的时候如果是南方式的窗扇,外面的人就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的杀人情景!   所以这种北方式的窗扇,也就造成了这件密室杀人案,根本没有人看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之后的沈渊和江寒凌两个人,分别在南窗和北窗那边看了一圈。 第1061章 重重院落藏谁身、事后无踪、工部衙门   由于这个月份气候开始炎热,所以一大早上南北两面的窗户就都被打开了,好把官厅里关闭了一夜的闷气散发出去。   南面的窗户外,自然是其他低级官员办公的厢房。而北面的窗外则是一片两丈多宽的小花园,里面长满了青草,还有两棵高大的花树。   按照京师的气候,这片小小的后院在炎热的夏季,应该是整个院落里最阴凉的地方。   所以草地打理得不错,花木也修剪得有模有样,沈渊并没有看见枯枝败叶落在那片草地上。   “所以这扇北窗,应该是凶犯出入的通道了。”沈渊一边说着一边检查北面的窗台和窗棂……上面没有任何脚印和鞋子踩踏的痕迹。   “现在情况基本上可以确定,”只见沈渊向着江寒凌说道:   “凶犯是从北窗户这边跳窗进来,他的轻功应该很高,因为窗户上甚至没有踩踏过的痕迹,说明他可能是直接飞进来的。”   “然后他用极高的速度和一支奇怪的兵刃,把这四个人全都杀掉,又飞快地跳出去。”   “从死者并没有发出叫喊这一点上来看,这个过程非常迅速,有可能不超过四次呼吸的时间……我说的是他从进来那一刹那,到杀完了人出去为止。”   沈渊说到这里,看了看江寒凌道:“你觉得怎么样?”   “这里面有个大问题……”江寒凌听到了沈渊的话,随即摇头说道:“问题就是案犯在逃出了这间屋子之后,他是怎么跑出工部衙门的?”   “如果他要是在高处施展轻功飞出去,肯定会被人发现!”   “对呀,这就是整个问题所在!”这时的沈渊也点了点头道:“杀人的时间很短,这一点现在可以确定,杀人的兵器是一个圆形的锥子,这个也没有疑问。”“他出入的通道基本上就是后窗,因为前面的院子里全都是人……所以这也没问题。”   “关键就是……他越出这一片院墙之后,是怎么消失的呢?”   ……   等到两个人初次查看了现场之后,沈渊随即走出房门,让外面等着的李玉衡尚书给他派一个熟悉这间屋子布局的官吏过来。   随后就有一个院子里的书吏,战战兢兢的被带了过来。   当他被沈渊带进案发现场的房间里时,这家伙差点就被吓尿了,沈渊让他指认出屋子里那四张桌子和椅子,分别都是属于谁的。   这个书吏说,这间官厅里的员外郎包田、万雷,因为身份略高一点,所以坐在北窗下的一左一右,因为夏天那里比较凉快。   至于主事常盛工和于念,两个人则是在南窗下。   因为他们这间屋子是在西面,有院子的西墙阻挡,所以没有下午的太阳从西面照过来,基本上也不会热得要人命。京师人家向来以西面的房间为尊,看来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了。   等到他指认完了四个人的桌子之后,沈渊放了这个书吏出去,然后他又和江寒凌研究了一下死者被杀的顺序。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认,门旁边的那个人,是死在窗户下那个人的前面。   因为门边的于念是喉咙前方中招,而且还是向前扑到……所以凶犯要是先杀了里边的人,再杀外面的那一个。那样门边的于念应该是想要逃跑之际,在脖子后面或者侧面被刺中才对……可事实却是他喉咙前方中了一刺。   而这时的沈渊站在那里,脑海里正在渐渐复原起,案发那一瞬间发生的事。   案犯从窗户跳进来之后,屋子里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北窗的员外郎包田随即就被刺而死,一头倒在了桌子上。   在这之后,那个人手中的兵刃随手一扫,又刺中了北窗另一边的万雷……万雷惊慌之际刚开始挪椅子,就连人带椅子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也发现不对劲了。   此时的余念正要夺门而出,结果却被这个刺客上去一招封喉,扑地而死。他的椅子也在起身的时候被带倒了。   最后一个常盛工的反应显然没那么快,当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时,有可能还没搞清楚状况。   他甚至还向前走了两步,随即就被人一刀贯喉,仰天而死!   如果情况没有意外的话,当时基本上就是这样,现在最大的谜题并不在于凶犯如何作案,而是他怎么跑出去的!   至于说凶犯的逃跑路线和方法,那就不是在案发现场能找到线索的了。此时现场也看得差不多了,沈渊和江寒凌两人也把李玉衡跟马智敏叫到了案发这间屋子里。   结合着屋子里的情况,沈渊对着李玉衡尚书和马智敏大人,把他们两个人对案件的描述和分析全都讲了一遍。   马智敏大人自然是若有所思的一边记在心里,一边看着那些死尸的样子……看马大人这副模样,他也是真心想学点儿本事,免得以后每次都要呼唤援兵。   而这时的李玉衡尚书听到那两个人的分析之后,他想了想叹了口气道:“那接下来该怎么查呢?”   “把伺候茶水那个小厮带过来我问问。”这时的沈渊说了一句,随后所有人走出了现场,在院子里等着。   李玉衡很快就派人把那个小厮给带过来了……这孩子已经完全被吓坏了!   ……   在大明朝这个时候,完全没有童工的概念,而且孩童既听话又不敢偷东西,也不怎么会传闲话。   所以像工部这样的大衙门,总是会雇一些民间的半大小子,来给他们端茶送水。   别看这样的工作,其实还挺不好找的,要是在这衙门里没人没关系,想把孩子送进去挣这份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沈渊见到这个小厮今年大概十三四岁,身量还没完全长开,基本上就是个半大孩子。   他身上穿着一身仆役的短衣,膝盖上和屁股上还有灰土的痕迹,估计他是在发现了官厅里的死人之后,连滚带爬从那里逃出来的。   眼前这个孩子的小脸已经被吓得煞白,手都直哆嗦! 第1062章 一言一语露阴沉、隔墙杀阵、少年惊魂   看来这小厮猛的一下子看见四具尸体,而且当时的脖子还在滋滋窜血。当时的景象一定有很强的冲击力,估计今天的事,弄不好会成为他一生的心理阴影。   沈渊知道对这样被吓坏的孩子来说,这时候越是逼问他,他就会越是紧张。   于是沈渊带着那个小厮走得远了一些,免得离案发现场太近,然后就和这孩子一块坐在了院落里南墙根儿的台阶上。   这时的工部尚书李玉衡,锦衣卫江寒凌跟刑部马智敏大人,也都跟着走了过来。   他们也知道,沈渊是要让这个孩子轻松一点,所以大家并没有虎视眈眈地围着看。而是散开到了两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听着沈渊问那个孩子的话。   可是看样子,这孩子吓得还挺严重,他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我就提着水壶……开水,然后进了堂屋……”那孩子被沈渊安慰了几句之后,随即开始磕磕巴巴地讲述他见到的情形。   “先别着急。”沈渊把一条胳膊搭在那孩子的肩膀上,一边儿轻轻拍着他,一边儿顺手拿出了一块银子大概有一两大小,塞到了他的手里。   然后沈渊小声问道:“你在走上台阶之前,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嗯……好像有挪椅子的声音。”就见那个小厮回答道:“我就、我就小心那个水壶了……开水!”   听到这个孩子说话的时候都带着哭腔,沈渊连忙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开水可烫了,而且那壶把也肯定烫手。”   “对啊!”估计这孩子从来没见到过一位官员,向自己这么柔声细语地说过话。所以在沈渊的抚慰下,他倒是比刚才惊骇欲绝的样子,慢慢平静下来了一点。   随即在沈渊的询问下,那孩子摇头道:“我倒是没听见其它的声音……我还接着往下说吗?”   “说啊!”沈渊又笑着拍了拍他。   “后来我就到了门口,推开门想要进去……我差点儿踩在门口倒下的人手上!”   小厮说到这里,全身簌簌的直发抖,索性沈渊就把他的肩膀给搂住,又轻声安慰了他几句。   他帮这个小厮把银子揣到怀里,轻声抚慰道:“没事儿,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将来你长大了当兵上战场,那时见的死人比这可多了去了!”   “我不当军户……我想当伙计。”   “好好好!当伙计!你将来找不着活儿,我负责给你找个好店铺当伙计。”   沈渊知道大明这个时代,当兵还真就不是什么让人羡慕的职业,于是立刻笑着应承了这个小厮。   在这之后,这小厮在沈渊的询问下稍稍平静了一点,又开始讲述当时的情况……   ……   当时这小厮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迈过了门槛儿,他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屋子里的情况。   首先他看到的就是门口的地上好像躺着一个人,然后在窗户边上,还一个人正躺在地上挣扎。   那人用手按着自己的咽喉,从他的手指缝里还在往外滋血……那血是一股子一股子喷出来的!   这个画面,被小厮描绘得最清晰,看来是小厮脑海里印象最深的一幕。   然后这小厮吓得往后一退,自己就摔了个大跟头,手里水壶也掉在了地上,迸溅出来的水还把他的手给烫了。   然后他就连滚带爬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没好声儿地大喊!   ……   “好了,”   听到这里时就见沈渊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现在你别害怕,让咱们从头再来一次。”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咱可不许瞎编,也不要胡乱猜想,就说你看到的或者听到的事好不好?”   “……好”话说这个小厮,也被沈渊这一连串举动弄得放下了心头的防备,他看着沈渊的眼神也有些亲近起来。   这时旁边的那几位,见到沈渊慢慢地消除了这小厮的紧张情绪,这帮人的心里也是暗自点头。   话说对这样吓坏了的孩子,如果要是摆出官威来大声呵斥,说不定他受了惊吓之后就会胡编乱造,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到最后说的连自己都信了。   所以这样的用高压去逼问他,反而会对破案产生不利的影响。   ……   就见这时的沈渊笑着对小厮问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屋子里当时有几个人?”   “我没注意……”这小孩儿一句话,沈渊就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因为人在极度紧张和恐惧的时候,他的视野实际上是非常狭窄的。以至于除了自己死死盯住的那个东西以外,其它的东西甚至是非常明显的物品,他都可能视而不见!   “你再仔细想想,”就见沈渊轻声说道:“最起码你能看得出来,屋子里还有没有站着的人吧?”   “……那没有,”这个小厮低头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回答了沈渊。   他的语气既不坚决也没有犹豫,沈渊知道,他说得是当时真实的感觉。   “房子的北面,你有没有扫过一眼?当时是什么情况?”   “没有……没有!”   “在门边上,就是你差点踩到手的那位,他动了吗?”   “……没有吧?反正我看他的时候他好像没动。”   “那你在进门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   “没有,屋子里没声音。”   “那你自己呢?”这时的沈渊笑着向那个小厮问道:“你从外边走进来,跨进堂屋的时候,你有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就在这一刻,沈渊问出这句话之后,就见江寒凌和马智敏大人两位惊愕地对了一下眼神!   他们两个同时想到了一个,极其惊悚的场面!   如果那个小厮要是在进门的时候出过什么声音,那么当时一定会被屋子里那个杀人凶手听到。   一想就知道,这小子推开房门的时候,甚至窗户底下的死者常盛工还在喷血。   这也就说明,当小厮迈进案发现场外面大门的同一时刻,有可能那个杀人的高手,当时还在房间里! 第1063章 烈阳影里寒意侵、四字线索、渐现真身   换句话说,要是当时这个小子弄出了声音,就有可能导致屋里那个杀人凶手决定,快速地离开。   而小厮要是当时无声无息地提着水壶进去,他说不定就会迎来那个凶手下意识地攻击……那么这现场这个唯一的活口,他也就死了!   这真是惊险至极,让人一想起来都是毛骨悚然!   这时小厮想了想之后说道:“我进去之前,先掀开了堂屋大门口的竹帘,当然会有声儿了。”   “然后呢?”这时沈渊继续问道:“在掀开竹帘之前,你听到了什么没有?”   “你先别着急,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况,回忆一下你是怎么走过去的。”   沈渊看到这个小厮犹豫了一下,他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   “你说在进大门之前,听到了里面有挪椅子的声音,那时你是在台阶下面,还是在台阶上面?”   “下面!”这时的小厮忽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他忽然间一转头,向着沈渊说道:“然后等我上了台阶,正要掀开竹帘,我好像听到屋里隐约有人说了一句话……”   “……你说不说?”   在这一瞬间,包括沈渊在内,在场所有人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   他们都听出来了,就在小厮走上台阶前后的这短短的时间里,屋子里正在发生一场残暴的凶案!   那个小厮听到的挪椅子的声音,分明就是椅子倒地的动静,而在他掀开竹帘之前,他却听到了一句话。   如果这句话是“你是谁?”那当然就是被杀的那四个人,其中之一问出来的,可是这句话却是……“你说不说?”   这说明当时的案犯很有可能只杀了三个人,而第四个人还活着,案犯还在审问那个没死的人!   之所以说他还没动手杀第四个,就是因为屋里的四个人,全都是脖子上受了致命伤。如果案犯要是想要审问的话,绝不会傻到先在他脖子上开个洞再去问。   因此屋子里那第四个被杀的人,就在小厮掀开堂屋竹帘,发出声响的时候,这个受害者还完好无损地活着!   然后小厮从钻过竹帘,一直到打开西屋的房门,他大概走了有六、七步远。   就在这段时间里,那个案犯因为听到了竹帘声响,就果断地杀人逃跑……也就是说在小厮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凶犯正好跳出了后窗!   这……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分析出了在那短短一刻发生的事件,大家脸上的神情全都同时紧张了起来。   “你用那个声音和口气,把那句话再说一遍。”这是沈渊的说话声犹如低低的耳语,声音简直是又轻又软。   “……你说不说?”   这个小厮回忆了一下之后,又说了一遍,沈渊立刻点了点头!   “好了……你叫什么名字?”看来沈渊终于结束了问话,他拍了拍这个孩子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然后他又问了一句小厮的姓名。   “我叫牛旁。”   这孩子说了一个典型的农家少年的名字,沈渊也没搞清楚是哪个“旁”。   不过他还是笑着对这个孩子说道:“我是翰林院的,叫沈渊……以后你想当伙计要是找不着店铺,就到翰林院去找我,就说是我的朋友就行。”   “……好!”这个孩子犹豫了一下,显然是不太敢相信这个当官的话。   然后在沈渊的示意,这个小厮就跟随差役一起,离开了院子。   ……   等到他一走,大家一下就把目光转向了沈少爷。   这时的沈渊却默不作声,他重新走进了厅堂,回到了案发现场!   当他来到屋子里之后,随即就来到了窗下那个死者,常盛工的面前。   “他是第四个死的,”沈渊指着常盛工的尸体,向着身后的江寒凌、马智敏和李玉衡说道:   “而且,那个孩子进屋之后唯一能准确认定的一件事,就是当时他的脖子在嘶嘶地喷血。”   “所以那个被审问的人,应该就是他。”这时的江寒凌随即在沈渊的身后说道:“其他的死者,北面的那两个死得猝不及防,门口这一个没有挣扎的迹象。”   “所以当时那个凶犯,应该是正在向常盛工问话。”   沈渊摇了摇头,然后走了出来,几个人重新回到院子里。   沈渊示意大家别出声,然后他一路来到了院子正中。   随后大家就看到沈渊仰面朝天,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低下头向马智敏说道:   “翰林院距离这里不远,马大人你去派个捕快,请翰林院待诏薛天策过来……要快!”   大家一瞬间全都懵了,薛天策?薛天策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   不过马智敏当然明白,这时候可不是仔细询问沈渊的时机,于是他立刻吩咐了一个捕快,用最快的速度去翰林院把薛天策请过来。   当他吩咐完之后转过身,然后就看到院子里除了沈渊之外,其他的人都是一脸莫名其妙。   说实话薛天策是哪位,他们谁不知道?   在己酉这一科考试之前,状元的大热门有三个人,北地京师燕云舒,江南淮扬沈轻云,西北宣府薛天策!   那薛天策还没等进京赶考,他西北才子之名就已是天下皆知,在场的诸位当然都听说过。   同时他们也知道,薛天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所以无论如何大家也不可能把薛天策,和今天杀人的案犯联想到一起。   更何况沈渊去叫薛天策,用的还是一个“请”字,如果他通过现场的蛛丝马迹判断出薛天策和案件有关,那还请个屁呀……直接就派人去抓了!   此刻的沈渊见到大家诧异的神情,却是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他并不愿意现在就把这事解释清楚。   于是大家也按下了自己的好奇心等着,翰林院距离这里才几步路?答案一会儿就能揭晓了。   ……   没过多久就听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响,一位捕快带着身穿九品翰林院待诏官服的薛天策,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1064章 一霎黑手对灵心、蛛丝易寻、西北乡音   “轻云你找我?”   薛天策是知道这里发生了凶杀案的,他在梁园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不过此时他看到一群官员里甚至有二品大员在此,而且大家居然全都在院子里站着,他也愣了一下。   沈渊就示意大家别出声,他把薛天策招呼到面前,向他说道:“薛兄你帮我听听,这句话是哪里的口音?”   “……你说不说?”   听见他的话,大家顿时就是一惊!   这短短的四个字,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听到了。那小厮说了两回,又从沈渊嘴里听到了一次!   但当他们在沈渊的口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大家立刻意识到这四个字从沈渊的嘴里说出来,跟那个孩子的声音几乎是一模一样。   而这一刻他们也发现了这四个字的不同之处,在这句话里重复了两次的那个“说”字,在卷舌音里似乎带着点平舌的味道……有点接近于“社”的发音!   “你社不社?”   此时的薛天策皱着眉重复了一遍,在这之后他一翻白眼说道:“就这点破事儿?”   “这是西北口音,不过不是我们山西大同的。”只见薛天策一脸莫名其妙地说道:   “我们山西人说话的时候,鼻音跟别处不同,可是你刚才说的这句话……分明就是陕西口音啊?”   “你能听得出是陕西哪一带的不?”这时的沈渊立刻拉住了薛天策,向他问道。   “那谁能听得出来?”只见薛天策摇了摇头说道:“你这鹦鹉学舌,学得也就只有六七分像而已。”   “再说了,就凭这短短的四个字,就是实打实的陕西乡亲来了,也听不出说话的人是哪里出来的啊?”   “没关系……够用了!”这时的沈渊忽然回过头,向着李玉衡说道:“尚书大人,在工部衙门里,陕西籍的官员……都有谁?”   就在这一刻,薛天策惊讶地看到,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极其诡异!   ……   那个马智敏大人狠狠地一跺脚,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而那位锦衣卫江寒凌……话说他们不久之前还在沈渊的梁园里见过,却是一脸恍然大悟!   而在场的那位二品工部尚书,脸上却是怒气一现……看他的眼神,这股怒火不是冲着在场任何人去的,而是他同样也发现了什么。   此刻的薛天策还不知道,在场这些人的心里,眼前这桩奇异的密室杀人案,一下子就像洪水冲破了河堤一样,变得豁然开朗!   那么问题来了,这件案子最难的一部分是什么呢?其实就是一个难解的谜题……案犯在杀人之后,是如何离开工部衙门的。   而沈渊的这一句话,却一下子给了在场这些人,一个简单到难以置信的答案:   那个杀人者,可能就是工部衙门里的官员之一!   如果要是换成外面进来的杀手,他杀人之前或许可以夜里潜入工部,隐藏在这里。   可是他杀了人之后要穿过重重院落,在不为人所知的情况下离开工部衙门,那就是千难万难了。   可是如果杀手本人,就是工部衙门的一位官员呢?   只要他能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跳过后院的那面院墙,他就会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一样,变得毫不起眼!   这个人甚至可以大大方方地离开犯罪现场,闲庭漫步一般回到自己当值的地方,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原来那个凶手消失的秘密,就这么简单!   “好个沈渊!”   此刻的马智敏和江寒凌,看向沈渊的目光全都是差不多。一个这么神鬼难测,谁都摸不着头脑的案子。落到他的手里之后,竟然会这么快就露出了线索?   而且他们要是运气好的话,甚至当场破案也不是问题。这个沈渊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不管什么案犯落到他的眼里,那就是插翅难飞!而在这一刻,他们两个的目光同时也和沈渊一起,看向了那位工部尚书李大人。这位李大人的表情现在看起来,一股痛恨之意,却是难以掩饰。   他的工部衙门里发生凶杀也就罢了,一块儿死了四个官员虽然耸人听闻,可是再怎么说,在这之前工部也是受害者的一方。   可是现在,所有的线索都直接指向了衙门内部的官员,在他的下属里居然出了一个杀人凶犯!   “只有一位官员……是陕西籍的。”就见这时的李玉衡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和痛惜说道:“此人叫兰华,外号叫兰麻子。”   “他是都水清吏司的……他当值的官厅,就在这个院子的院墙北面。”   “抓住他!”沈渊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而这时的江寒凌,甚至起步的速度比沈渊的话语声还快!   ……   此刻在场的李玉衡大人和薛天策,惊讶地看着众人绕过正房官厅向北……那面北院墙当然拦不住沈渊和江寒凌。   马智敏大人也是弓马娴熟,所以他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直接越墙过去。   院子里的尚书大人自然是不能跳墙的……薛天策却是根本没这能力。他们俩也急忙一个转身,想要顺着院子的大门绕出来,去往北面的院子。   而就在这时,他们一回头却看到院子大门那边,正好走进来一个人……正是瑞王朱常浩。   “干嘛啊这是?”朱常浩惊讶地看着沈渊那边三个人快步绕过官厅向北,而院子里的薛天策和李玉衡大人却反身向南……   “回王爷话,案犯找着了……在北院!”这时的李玉衡大人一看到是瑞王来了,连忙回答朱常浩的问题。   此刻的薛天策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沈渊凭借着案犯的一句陕西口音,就锁定了凶犯的身份。   就见此刻的朱常浩,却是气得狠狠一跺脚!   “咋这么快?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啊?”朱常浩一边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句,一边儿赶忙拔腿跟上沈渊。   他一边向前跑还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闹了半天,我啥都没赶上啊?最精彩的一段儿让我给错过去了!”   “这个沈轻云到底还行不行了?他咋这么快呢?” 第1065章 奇案诡异必有因、墙内惊闻、又见金铃   也难怪朱常浩这么崩溃,按照时间来计算,他前前后后离开了沈渊也就半个多时辰的工夫……沈渊到工部衙门里,满打满算还不到两刻钟!   这么快案犯就找着了!朱常浩连个过程都啥也没看见!你说这小子能不生气吗?   等到朱常浩飞一般地绕过官厅,他就看到后园那边的草地上,沈渊江寒凌和马智敏大人正打算越墙而过。   这工部内院的院墙又不是外墙,自然也高不到哪儿去,地面到墙头也就是一个人向上伸直了手臂那么高。   “等我一会儿!”可即便是这么高,朱常浩也没把握凭着自己的力量跳过去……这一下,他那点儿武功底子可算是彻底露馅儿了。   沈渊没好气地看了看他,这朱常浩还总说自己也能打两下呢,就这放个屁都能崩过去的院墙,弄了半天他还得让别人帮忙!   沈渊根本没搭理他,就要和江寒凌越墙而过,而这时的马智敏大人心里却是清楚得很,他可没有沈少爷和王爷这么深的交情。   要是自己不管不顾地先过去,说不定王爷这一股火上来,踢自己几脚也是很有可能的!   于是马智敏大人立刻弯下腰,用手示意朱常浩踩着自己的后背过去。   可是就在这一刻,当朱常浩一抬腿,脚都要踩到了马大人的身上了,马智敏却忽然毫无征兆地蹲了下去……这一下可真够缺德的!   朱常浩做梦也没想到,马智敏这么大点的一个小屁官,居然敢跟自己开这么过分的玩笑……这要是把本王的腰给闪了可怎么办?   甚至就连沈渊和江寒凌见到这样的情景,也都吓了一跳,话说马智敏啥时候有这么大的胆量了?另外他也不是爱开玩笑的人呢?   大家都在暗自诧异,却见马智敏大人却伸出手来,从地上的草坪里捡起了一件东西……   就在这一瞬间。   沈渊、江寒凌、朱常浩,全都像是被惊雷击中了一样,惊骇欲绝地瞪大了双眼!   ……   “这啥玩意啊这是?”此刻的马智敏还纳闷的看着手里这个小东西、   原来马智敏大人,并不是有意闪了瑞王爷一下。而是他在俯身低头之际,突然发现了草丛里有一个东西。   所以他一边莫名其妙把这东西捡了起来,现在正慢慢直起了腰。   在马智敏的手里,他从地上的乱草中捡起的那个东西,赫然是一个……   金光四射的金铃!   ……   金铃,又见金铃。   在这一刻,沈渊全身上下的汗毛全都炸了起来!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今天这个谋杀工部官员的案子里,他居然会看到这个玩意儿!   ……   沈渊不用仔细看就知道,此刻正在马智敏手里晃荡的那个金铃,和他当初在铁中寒发髻里搜出来的金铃,完全是一模一样。他原本还认为这工部的案子,和铁家班的案子压根没什么联系,可是这个金铃却在一瞬间,扭转了他的想法。   金铃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声,沈渊知道在那个金铃里,肯定也同样塞了一团棉花……可是这只金铃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的?   在这一刻,沈渊站在后院里,忽然他的眼神透过官厅的北窗,看进了刚刚发生四人凶案现场。   也就是说那个杀人凶手,就是整个工部衙门里唯一的一个陕西籍官员兰麻子,他在杀人前后全都是通过这扇后窗来回穿行的……当然还有眼前这面院墙。   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兰麻子很有可能遗落了他身上的金铃……线索找到了!   ……   沈渊的脸立刻就涨红了,而与此同时江寒凌也是满脸震惊地看向了沈少爷,看来他也想到了同样的答案。   就在他们苦苦搜寻那个铁家班的幕后黑手,却得不到任何线索的时候,这条线索却以如此奇异的方式,出现在他们眼前!   之前的铁家班被幕后黑手全部杀人灭口,而这时他们终于有机会逮到一个活口,就是那个兰麻子。   他们可以就此打开元辰被杀、飞天莲花案和棋盘街爆炸三答案的局面……这真是天降喜讯!   而这一刻的朱常浩,好像也隐隐约约明白了过来,他指着那个金铃似乎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一时间却想不出该从何问起。   “咋了啊这是?”   此时的马智敏大人看到周围的一圈人,都像恶狼一样死死盯着自己手里这个玩意儿,他不由得又仔细朝着金铃上看了一眼。   “这是谁的啊?难道是案犯落下的?咦?”马大人一边说着,一边居然被他发现了铃铛里塞着的棉花。   他用另一只手伸过去,指甲一掐就要把棉花拽出来……   在这一瞬间!   三道黑影同时狂风一般向他扑了过去,一下子就把马智敏大人按了个狗吃屎!   朱常浩按住了他的左手,江寒凌则是死死地抓住了马大人那只右手上的金铃。沈渊却是毫不犹豫的用一只手,死死地按在马智敏的头上,把他的整张脸杵在了草地上!   “敢特么出声儿,老子弄死你!”沈渊气急败坏地小声儿向着马智敏说了一句,刚才马大人那个动作,可把他给吓得满头冷汗。   要知道就这破铃铛,里面的棉花一拽出来就是哇哇的响,刚才他们要是慢上一点点,墙那边儿的兰麻子肯定听见了!   这一下可把马智敏给吓坏了,刚才那仨人扑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呢!   等到他惊魂未定地连连眨眼,示意自己绝不会出声之后,这时的沈渊他们三个人才放开了马大人。   马大人随后站起身,他苦着脸无声地用舌头往外推嘴里的烂草叶,目光中满是问号……   沈渊看了一眼那个金铃,又把金铃递到了江寒凌的手里,最后这个铃铛又到了朱常浩的手中。   就是它没错!上面带着奇怪的线条和一个个反射金光的平面,和铁中寒身上搜出来的那个金铃一模一样!   众人毫不犹豫,相互帮助之下,飞快的越过来看院墙。   话说,金铃虽然重要,但是现在,他们抓住那个兰麻子显然更是重中之重!再要是迟疑一会儿,弄不好绕过去的尚书李玉衡,就比他们先到了! 第1066章 出手诡谲湛若神、绝密抓捕、终获一人   沈渊这几个人翻过院墙之后一落地,就发现面前满眼都是盛放的花树……显然这里是北院角落里的一片花木。   不过这倒是正好,这片花木当时掩盖了凶犯来到院墙下的路径,现在也一样方便沈渊他们,无声无息地接近这片工部都水清吏司的官厅。   此刻的沈渊和江寒凌等人都做好了准备,几个人刚刚在院落中接近了官厅,就在一大片灌木后面隐藏住了身形。   随后他们就看到了李玉衡大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在这一刻,趁着院子里的零星几个官员目光转向了李玉衡,向着这位尚书大人行礼。沈渊也从花树后面露出了半个身子,向李大人示意了一下。   他的手朝着官厅那边指了指,然后就见到李玉衡大人轻轻点了点头。   不愧能做这么大的官儿!这位李玉衡大人显然也是个聪明之极的人物,他当然知道沈渊他们隐藏起来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那个兰麻子。   其实他还真猜对了,通过铁中寒的事就知道,如果兰麻子真的是此案的凶手,同时还是那个幕后黑手的另一个手下,那么抓他的时候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防备他服毒自杀。   可是这件事要是由沈渊他们去做,却是有点麻烦。因为这一个院子里官员不下五六十,他们在寻找目标之时会打草惊蛇,那个兰麻子就会有足够的时间服毒。   看来现在没问题了,有个聪明绝顶的李玉衡大人作为他们的策应,这次行动的突然性也可以得到保证。果然就见李玉衡大人做出严肃的样子,随即让官厅里所有的官员出来集合。   之后李尚书就让都水清吏司的郎中……也就是这个司的一把手挨个点名,看看有谁没到的。   “干得漂亮!”   沈渊忍不住在心里暗挑大拇指,这个李大人生怕他指认的时候会出问题,索性让他下属的官员挨个点名。   到时候那个名叫兰华的兰麻子,他被点到名字的时候,都不会知道自己已经被确认了身份!   于是沈渊随即示意江寒凌做好准备……江寒凌当然也知道他们想要破案,面前的这个活口就是唯一的希望,所以老江也立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就躲在花树的后面,听着院子里的官员一个一个的被点到名字,口中还说着“在”,示意自己到了。   然后……忽然间!   “兰华……在!”   随着这一声“在”,沈渊和江寒凌就像狂风一般冲了过去!   在这一刻沈渊才知道,这位锦衣卫江寒凌大人,武功远比自己要高得多!   两人在同一时刻起步,江寒凌却瞬间就冲在了自己的眼前,他们两人同时扑向了人群中一个身材高瘦的官员。   这个人的小眼睛尖鼻子,脸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浅白麻子,确定无疑,他一定就是那个兰麻子!   就见江寒凌人还没到,手里绣春刀的刀鞘已经挥了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打在兰麻子的下巴上,沈渊心里就暗自大叫了一声好!   这个位置是非常容易造成人昏厥和失神的地方,不信你可以用手指甲轻轻叩一叩自己的下巴就知道了……不是这样的,再使点劲!   沈渊知道这个诀窍,是因为后世的拳击运动员和无限制格斗,总会把对手的下巴作为首先攻击的目标。   而这位锦衣卫百户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上去一刀鞘,就狠狠抽在了兰麻子的下巴上。   只见兰麻子轰然一声往地上倒,而在这一刻沈渊也同时赶到,他两只手一左一右,同时按住了兰麻子的双手。   在这之后他就看到自己眼前此起彼伏,江寒凌的手指就像鸡啄米一样,接连点在了兰麻子胸前。   就这一瞬间,兰麻子不知道有多少穴道,被老江给封住了!   随后朱常浩和马智敏也冲了上来,拦在了兰麻子和周围那些官员之间,同时李玉衡大人也高声喊道:   “都给我后退,兰麻子是今天凶案的要犯!”   此时旁边的官员有的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有的却是亲眼看到身边的官员被人猛虎扑食一样瞬间击倒。   不过他们在尚书大人的厉声下令,那个还敢有丝毫违抗?   四五十名官员就像潮水一般“哗”地退了下去,然后他们就看到在场的那四个人手速,简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马智敏大人也不管人醒着还是晕了,一屁股就坐在兰麻子的两条小腿上,以免他起身挣扎。   而瑞王朱常浩这时上去就一把拉住了兰麻子的发髻,让他连头都抬不起来……实际上这个哥们还晕着呢。   沈渊则是控制着兰麻子的双手,那位江寒凌大人连撕带扯,把兰麻子全身上下的衣服全都撕了个干净!这是为了防止兰麻子的身上带着毒药。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沈渊看着面前这个人双眼迷离,显然还没恢复清醒,他终于松了口气。   ……活口到手!案子的突破口,终于还是找到了!   ……   此刻他们旁边的工部官员,惊愕地看着这四个人双手上下翻飞,没几下就把兰麻子剥得赤条条一丝不挂。   然后兰华又被撕开衣服拧成了布绳,将双手绑在身后,就连双腿也被死死地绑住。   而此刻他们还不知道,旁边的尚书大人,也同样是看得胆战心惊。   李玉衡此时的心中忍不住想道:居然由瑞王殿下亲自下手抓捕案犯?这说明兰麻子做案肯定不是头一回了,此人必定是个重犯,他这到底是干了啥了啊?   ……   这时的沈渊他们几个,也终于松了口气,案犯被他们捆成肉粽一样,想要自杀是不可能的了。   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沈渊甚至把一双经过他检查的袜子,直接塞到了兰麻子的嘴里。   在这之后,几个人一起合力把兰麻子扶了起来……这时马智敏大人带来的捕快和朱常浩的卫队,也接连赶到了现场。   沈渊毕竟还是不放心,他着手向着自己带来的秦玉虎和霍老四说道:“你们两个过来,把他给我……”   就在这一刹那,只见旁边的花树里,陡然爆出了一团刺眼的银光!   剑气凌霄,势如奔雷,一闪而至! 第1067章 惊雷一闪生死分、萧墙祸起、一剑绝尘   “我艹……”在这一瞬间,沈渊浑身上下就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   他做梦也没想到,居然就在他们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竟然还隐藏着一个刺客!   剑光一闪而过,犹如流星划过天穹。   在这一刻,沈渊,江寒凌,秦玉虎、霍老四,这些高手全都是猝不及防,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兰麻子,被这道剑光穿胸而过!   好快的剑,好狠的招数,好一个剑术绝顶的杀手!   ……   这名杀手身上穿着一袭黑衣,动作快如闪电,他手中的那支兵刃也是奇长无比,一出手就犹如狂风一般,搅起了漫天寒芒。   剑风凛冽,一闪即至!   兰麻子一瞬间被穿心而死,随即这名刺客就犹如鬼影一般身形闪动,向着院落的花木之中退去。   就在这一瞬,沈渊他们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只见沈渊朱常浩拔刀在手,而无回刀王江寒凌的绣春刀早已出鞘,刀光如雪练一般向着那名黑衣杀手刺去。   这江寒凌一刀出手,果然是刚猛凌厉,一去不回!好一个无回刀王!   眼看着这一刀就要接近那个黑衣杀手的后心,杀手似乎还茫然不觉,沈渊心里忍不住暗暗地叫了一声“好!”   就在这一刻,只见那名黑衣杀手在前面的竹林里,居然两步登上了一棵竹子,然后一个反身倒纵……这一下,吓得所有人心里都是“突”的一颤!   他居然躲开了江寒凌这势在必得的一刀,凌空又翻了回来!   院中遍布高手,他还敢回来!这一下真是出乎意料,把所有的人都吓得心跳空了一拍,   沈渊手连忙伸出左手,把朱常浩拦在了自己身后。这位王爷身份尊贵,他要是在这遭遇不测,那麻烦可就大了。   就在此时,沈渊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秦玉虎!   眼看着那名黑衣刺客身影犹如一道滚滚的青烟,刹那间就到了沈渊他们的眼前。   大家依稀看到黑衣人手里那支一人多长的雪亮兵刃竟然从他的肋下刺出来,直取沈渊的咽喉!   就在这一刹那,只听“叮”的一声响。   百忙之中秦玉虎救援不及,他居然伸出左臂挡住了这一刀。   刚刚这一刺,速度快得简直让人绝望。秦玉虎右手的短刀想要格挡也是完全来不及。好在他左手上还有一件兵刃,过了这么长时间,连沈渊都几乎要把它给忘了。   那是秦玉虎左手上戴的护臂,是和苏小棠的子午鸳鸯钺一样,是沈少爷给手下英雄定制的第一批兵器。   这个护臂当初就是为了让秦玉虎的短兵刃通过格挡,获得杀入敌人内圈的机会而制作的,没想到在今天,它终于挡住了黑衣人刺向沈渊的重重一击。   而这个时候江寒凌返身出刀,秦玉虎欺身向前,眼看着就将那名黑衣刺客夹在了中间。   可是那黑衣刺客人在半空,居然一个灵巧地翻越,头下脚上之际单手撑地,另一只手上那把极长无比的兵刃,霎时间就贴地扫来……在这一刻,沈渊浑身的寒毛都炸起来了!   眼看着对方的兵刃刺来的时候犹如一条白虹经天,而现在当它贴着地面横扫而至的一刻,地面上就像是画了一个丈许方圆的水银扇面……   在场所有人的下三路,全都在这支兵刃的攻击范围之内!   在这一刹那大家全都腾身而起,像是跳大绳一样闪开了这支兵刃的攻击。   这一刻真是危险之极,场面也真是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可笑感……沈渊的心里都气得要爆炸了!   眼看着他们才刚刚得到了一个活口,案情就要面临巨大的突破,可是兰麻子却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人杀了灭口。   沈渊一直以为,这是自己过去看过的三流武侠剧里才会出现的桥段,在他身上永远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是如今他的脸却被打得啪啪直响,工部大院里不但出了一个武功极高的刺客,一举将兰麻子刺杀当场。   而且人家居然还凭着高绝的武功,把这满院子的高手弄得手忙脚乱!   ……   就在大家腾空而起的一瞬间,只见那个黑衣刺客撑地的左手一用力,整个人就犹如一只轻盈的燕子般一跃而起!   在这之后,沈渊惊愕地看着他人在半空中,身躯居然借着腰部的力量瞬间扭转翻滚,突然向着身后反身出剑。   这莫名其妙的一剑让沈渊看得不明所以,可是就在这个黑衣人反身刺出这一剑的刹那,就听他那支奇长无比的兵刃尖端,猛然发出了“铮”的一声响!   他那支长剑的剑锋就像琴弦被拨动,回响悠悠不绝。   在他的剑尖上,陡然爆发出了一片火星,一颗银色的弹丸霎时间被崩飞出去……这是苏小棠的暗器。   原来苏小棠早已在旁边伺机而动,而杀手却在人群中让她难以施展,所以苏小棠就在黑衣杀手腾身而起的那一刻看准了机会,突然用银弹子偷袭。   可是这颗银弹子却被黑衣刺客奇准无比的一剑刺中,被崩飞了出去。   就在刚刚这不到一次呼吸的瞬间,这个黑衣杀手已经分别跟刀王江寒凌、秦玉虎和苏小棠各对了一招。   他居然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   就见这名黑衣杀手在落地的那一刻,手中的那把长兵刃在身上盘旋飞舞,就像是一条银蛇绕身而转,他落地的一刹那毫不停留,又如同一只黑色的羽箭一般,飞射了出去!就在刺客冲入院落中的一丛青竹之际,就见苏小棠从对面的院墙上飞身而下,而此刻的竹林中,龙小羽的身影却是从下至上,突然蹿了出来。   龙小羽手中的龙牙刀就像蝎子尾钩,狠狠的向着黑衣凶手攻去,同时苏小棠的子午鸳鸯钺也犹如流星赶月一般,接踵而至。   苏小棠终于还是出手了,而龙小羽也是一如既往的突然出现。每次他在暗中偷袭别人的时候,都会把自己人都吓上一跳……这小子不知道啥时候,钻进了那片竹林! 第1068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绝世之姿、故人当面   就在此时,就见那黑衣杀手的双脚接连在那几棵青竹上面踏动,一瞬间他居然利用竹竿的弹力,在短距离内连续变向三次。   此刻当沈渊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不由得暗自佩服,眼前的这个黑衣杀手就像是来回在琴弦上跃动的跳蚤,谁也无法预料到他下一个瞬间会在哪个位置。   这样难缠之极的杀手,也不知道是谁训练出来的,他到底是谁的手下?怎么会如此厉害?   果然就在这刚才的一瞬间,黑衣人接连变向,已经绕过了苏小棠和龙小羽凌空扑击的线路。现在他们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而且他们根本就抓不住那个刺客!   就在龙小羽和苏小棠双双落地之际,这个黑衣杀手却借着青竹的弹力,身躯陡然间向上拔升!   在这一刻,沈渊看着这个一飞冲天的黑衣杀手,自己这边的人居然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暗自跺脚。   刚才的那一下,黑衣人已经接连晃过了自己手下的几位高手,沈渊一看他腾空而起的身法就知道,这个黑衣杀手要跑了!   如今现场在沈渊手下,最厉害的高手就是苏小棠,可是苏小棠还没来得及落地,那个黑衣杀手却已经腾空而起。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对方比苏小棠先行起步,还借着竹竿的弹力飞得那么高……看他的身法就知道,苏小棠再去追他,只怕也未必追得上。   在这一刻,沈渊的心里只觉得怒火中烧!   没想到他活捉了兰麻子,破案才刚刚看到一点曙光,却又遇到了这样让人沮丧之极的局面。   要是让那个黑衣杀手跑了,他的手上又是空空如也!   就在沈渊气得只想要骂人的时候,突然!   却见那个黑衣杀手人在半空,又是凌空一剑!   他那把兵刃,到现在沈渊也没看到是什么样子,只觉得奇长无比却又轻灵迅猛。握在那个杀手的手上,就像一根鞭子一样招招都是快若奔雷。   而在这一刻,他居然毫无征兆的突然出招,可是在他逃跑的线路上,分明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随即沈渊却陡然间看到,房子的檐角上,居然站着一个身影。   那个檐角就是黑衣杀手的下一步,即将要落地借力的地方……也不知道站在那上面的人是谁,自己人分明全都在这儿了。   就在沈渊心中一紧的一刻,忽然间就见屋檐角上的那个人似乎伸了一下手,他居然是赤手空拳,迎上了那个黑衣杀手的剑锋!   然后就是“铮”的一声,剑锋轰鸣!   和刚才黑衣杀手击中秦玉虎护臂的那一剑相比,此刻的剑锋振动声简直就像是敲响了一座巨大的铜钟,沈渊瞬间就觉得耳朵里一阵刺痛。   再看那个黑衣杀手,不但他手中的兵刃颤动出了一片虚影,就连他整个人的身躯,也被这一击震动得琴弦般震颤!   他紧紧控制着手中的长剑,再一次挥剑向着那个人刺去……然后又是一声剑锋轰鸣!   好家伙!这一次沈渊看清了,原来是房檐上的那个人伸指一弹,弹中了黑衣杀手的剑尖!   如此手段,真是神乎其技,此人的功力堪称浩瀚如渊!   就见这时的黑衣杀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手中的兵刃,那把长剑立刻脱手,犹如脱钩的银鱼一般震颤着飞上了天空!   然后就见檐角上那个人,从上面一跃而下。   他把那个黑衣杀手的双臂一拨,霎时间就在空中把杀手的身躯翻了个面儿。   然后他一手掐住着杀手的脖子,从半空中徐徐落下……此刻那个武功高绝、身法轻灵的杀手,居然就像是一件衣服一样,被他提起在手里。   他现在不但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杀手后颈上的穴道显然已经被这个人单手制住了。   随后,当他们两个双双落地,只见那个人手里提着黑衣杀手,向着这边缓缓走来……   沈渊原本是惊喜万分,瞬间却又变得咬牙切齿!   ……   只见这个人身穿道袍,长着一副乱蓬蓬的胡子,脸上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正是炼心道人!   “他大爷的!这老王八蛋的武功……居然这么高!”   此刻的沈渊就觉得自己的脸上好像是反正挨了两个耳光,一阵火辣辣的难受……不久以前他还被这个炼心道人蒙骗,觉得他压根儿就不会武功。   可是现在你再看他的样子!这个黑衣杀手连过沈渊手上数名高手,却在这个炼心道人的面前两招被擒,如今提在那老道手上,就像拎着一只毫无威胁的青蛙一般!   沈渊见状心中暗自恼怒道:“这个老道到底有多高的武功?妈的究竟我啥时候能探着他的底啊?”   而就在这一刻,只见炼心道人笑呵呵地走过来,他空着那只手凌空一举。   这老道居然头都没抬的一伸手,正好接住了那支被他弹上天,又从天而坠的利剑剑柄!   ……   老道一甩手,就把这支奇门兵刃扔给了龙小羽,然后又把手里的黑衣刺客扔在了地上。   在这一刻,刚才那个犹如乳燕穿林一般,身形迅捷无比的黑衣刺客就趴在地上,浑身上下丝毫动弹不得……显然已经被炼心道人封住了他全身功力。   这时的龙小羽伸手接住了那支奇长的兵刃,而秦玉虎和风倾野则是扑上去,控制住了那个黑衣刺客。   沈渊面无表情地看着炼心道人,这老东西亦正亦邪,一身绝世武功藏而不露,真是让人看不透。   水月禅林一案中,他帮过自己的忙,可是后来却在榜下捉婿事件中实实在在地坑了自己一把,沈渊现在也摸不清楚这老东西的立场。   沈渊冷笑着对炼心道人说道:“老不死的,你倒是来得巧!你怎么知道这里出事了?”   “我待会儿告诉你,”只见炼心道人面对沈渊的责问,他却是笑嘻嘻地毫不在意,还朝着朱常浩和马智敏一挑眉,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们毕竟是熟人,在水月禅林一案里,那时候的朱常浩还是个皇宫侍卫,沈渊还是个未中试的举子,而炼心道人……大家还以为他是个招摇撞骗的算命老道。   可是谁能想到时过境迁,如今的大家,全都变了一番模样! 第1069章 抬头四顾皆凶顽、虎项金铃、因何再现   随后炼心道人向沈渊示意了一下地上躺着的另一个人,正是被沈渊他们扒得光溜溜的兰麻子。   终究是无力回天,这个兰麻子被此刻一剑从背后穿胸而过,正好把心脏刺了个洞,如今早已经死得透透的。   看到他的样子,沈渊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条最重要的线索,还是被人家给灭口了!   不过好在这个黑衣杀手被炼心道人抓住,现在落到了沈渊的手里。   沈渊现在也不知道这个杀手身上,到底有多大价值可以挖掘,可是据他估计,十有八九是比不上兰麻子的。   炼心道人此时向着沈渊、朱常浩和马智敏这几个当时破案的老班底招了招手,看来是有话要说。   江寒凌不在此列,但是他心里却并没着急,朱常浩知道就相当于他知道了,反正瑞王不管得到什么消息,都是要报告皇上的。   而那一边,薛天策和工部尚书李玉衡大人却也十分识趣,见到他们四个人走开了几步凑到了一块儿,他们就往别处踱了几步。   这时满院子的官员都被李玉衡遣散,院子里就剩下风倾野秦玉虎他们四处戒备,同时看守着那个被捆得紧紧的黑衣人。   而这时的龙小羽,则是好奇地审视着手里这件又长又细的兵刃……   ……   此刻的炼心道人重新集合了当初水月禅林的四位,他倒是识相得很,并没有等沈渊发问,立刻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却见炼心道人说话的时候也是皱着眉头,显然心里并不十分痛快。   “贫道的主人听到工部里发生了凶杀案,所以才让贫道过来看看。”只见炼心道人倒是开诚布公,一张嘴就把自己的来由说了出来。   “没想到贫道一到这里就发现了这个刺客,自然是把他抓回来交给沈翰林……”说着,老道还要去拍沈渊的肩膀,却被沈渊一晃身子,恼怒地拒绝了:   “去去去死开点!你这爪子比驴蹄子还硬,别跟我套近乎!”   看来那回榜下捉婿的事儿还没过去,老道心里一边想着,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后沈渊立刻向着炼心道人问道:“死掉的那四个官员,虞衡清吏司的员外郎包田、万雷。主事常盛工、于念,是你家主人的手下?”   炼心道人毫不犹豫地摇头……示意不是。   “那这兰麻子,他是你主人的人?”沈渊又问道。   炼心道人点了点头……看来他还是不愿意说,但是也知道事关重大,最好还是不要对沈渊有所隐瞒。   而沈渊也明白了炼心道人的意思,他现在是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即便是有什么消息泄露出去,炼心道人也可以跟自己的主人说,那是沈渊自己猜到的。   沈渊又继续问道:“如此说来,你家主人是不是……”说着沈渊举起了两根手指头,意思是老二朱常洵。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被他逮住了,沈渊这个时候可容不得自己犯下丝毫错误,能够确认的情报一定要尽量确认。   而且他也不担心炼心道人会跟他撒谎,不知道为什么,沈渊对这个一屁俩谎的老道口中说出来的话,还挺值得信任!   炼心道人想了想之后,终于轻轻点了点头……他承认了!   ……   这个时候沈渊的脑海中,立刻推断出了整个事情的发展。   于是他立刻对炼心道人人说道:“现在由我来说,你只要听着就行,要是我猜得不对,你就告诉我!”   见到炼心道人点头,于是沈渊说道:“那四个死去的官员不是老二的人,但是老二在朝中的势力微弱,真正依附他们那一派的官员很少,兰麻子就是其中一个。”   见到炼心道人点头,沈渊又接着说道:“然后今天早上老二发现了四名官员被杀案件,他立刻就叫你过来查看……因为现在这时候非常敏感,他怕他为数不多的手下会出现问题。”   “于是他就让你来看看这个兰麻子,有没有被牵扯到案件里。结果你来了之后,正好看到兰麻子被杀……你就抓住了凶手是不是?”   老道又点头。   沈渊这次也点了点头,他随即示意马智敏和朱常浩把之前在工部里破案的事,讲给炼心道人听。   马智敏负责说前半段,朱常浩负责说他赶来之后的后半段,然后沈渊就转身走开了几步。   此刻的沈渊暗自想道:朱常洵派炼心道人过来查看情况,说明这个老二对局势的把握还是很敏感的……假如这老道说得是真的。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第二个金铃直指兰麻子,而兰麻子却是朱常洵的人……难道这说明朱常洵是幕后黑手?   也就是说,朱常洵才是那个古怪金铃的主人,他先杀了元辰,然后做了那个飞天莲花意图刺杀太子,趁着太子在给太后拜寿的时候将他炸个粉身碎骨。   在这之后朱常洵又派人截短了棋盘街火药的引信,想趁机把天子也炸死,他好自己当皇帝?不对!这件事好像衔接不起来啊?   如果要是太子死在那朵大莲花之下,这倒是能说得通!老爹和大哥全都没了,他就是顺理成章的皇帝……不过刚才自己的推断里,明显有疑点!   沈渊又想了想,觉得这里边错综复杂,牵扯的事实在太多。甚至今天这颗金铃是不是和兰麻子有关,现在都由于兰麻子被人灭口,彻底变成了一个谜团!   思索了片刻之后,沈渊就看到龙小羽正在摆弄那件兵刃。   ……   沈渊随即把这东西接过来看了一眼,他立刻就被吓了一跳。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是谁打造出来的,真是古怪之极!   只见这件兵刃长有六尺,比一个身材正常的男子还高了一头,把手却有两指长,剑身通体笔直,修长坚韧。   这根本不是一把长剑,而是一把刀,刀身极其轻盈,大概还不到两指宽。   锋刃就像剃刀一般锋利,而刀背却是出奇的厚,大概能达到三分……也就是前世一厘米的厚度。 第1070章 原来红妆纱罩面、只为君故、红尘历遍   从刀尾到锋刃,刀身并不是平面的,而是打磨得像剃刀一样向内凹陷,这就使得刀身承受冲击的能力极大增长,而且还并不过分厚重。   这玩意儿,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用来杀人的兵器!沈渊托着刀看向了刀尖部位,只见那上面尖锐得就像是黄蜂的尾刺。   总的来说这把长刀就像是小贝那把西洋刺剑,被加长了三倍……这玩意儿一旦挥舞起来,因为它轻盈锋利,所以切割和穿刺的能力都是极强。   当然这种武器属于设计得非常极端的类型,在加快了使用者的出招速度、极大强化了切割能力的同时,也使得刀刃非常经不起磕碰。   而且这明显不是用来跟人刀剑相交、硬拼硬斩的兵器,沈渊可以清楚地看到刀尖部位在接连刺到了秦玉虎的纯钢护腕和苏小棠的银弹子之后,已经出现了崩裂残损的迹象。   所以这样的兵刃,最适合用来刺杀和短暂的交锋,是专门为了这个杀手量身定制的。   而且这样的长刀,几乎经过每一次作战都会受到损伤,以至于要重新打造一把才行,所以也远远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   然后沈渊还看到长刀的手柄和锋刃衔接的部位,根本没有什么护手盘之类的东西,就连握柄部位都是用皮条缠上去的,这显然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减轻重量。   然后刀上还錾刻着两个小篆的铭文……红尘!   ……   这时在沈渊的身后,马智敏和朱常浩已经把今天工部案件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讲给了炼心道人听。   朱常浩这时候走过来,示意沈渊那边已经都说完了,然后他还好奇地把沈渊手里的这把长刀接过来,从上到下反复地看了一遍。   “红尘……”朱常浩看到了刀上的铭文,还顺口念了出来。   等到朱常浩重新把这把刀交给了龙小羽,沈渊就带着他重新走了回来。炼心道人立刻向沈渊伸出了手……沈渊毫不犹豫就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在草地中发现的金铃。   炼心道人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顺手把金铃还给了沈渊。   就见老道皱着眉头说道:“兰麻子应该不是杀害那四个官员的凶手,之前我完全没听说过他会武功。”   “而且我家主人要是命令兰麻子去杀人,这件事儿在主人派我出来之前,也一定会告诉我的……最关键的是,我家主人不是这个金铃的主人!”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这时沈渊摇了摇头,向着炼心道人反问道:“如今兰麻子已经是死无对证,你用什么来证明?”   “我就是证明,”只见这炼心道人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如果要是我家主人是那个金铃代表的幕后黑手,那么他只要派一个杀手过来灭了兰麻子的口,这件事你就再也查不下去了。”   “可是这时候我出现了,而且还把那个黑衣杀手给你抓了个活的……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那也不一定,”只见沈渊摇了摇头说道:“你家主人干掉了一个关键人物兰麻子,就用了一个一无所知的杀手,而且还借用你的手段排除了你家主人的嫌疑,这才是正常的思路吧?”   “你要是不信,审审他不就知道了?”此刻的炼心道人指着那个被他抓住的黑衣刺客,向沈渊怒道:“你问问他到底是谁派来的,不就知道想要灭口兰麻子的是谁了吗?”   “也好!”沈渊看了看周围说道:“要不咱们先回梁园?”   ……   大家都知道沈渊是什么意思,在工部衙门里当场审问这个黑衣杀手显然是不合适的,现在得找一个安全的地点仔细审问,才是正确的方法。   这时炼心道人和朱常浩,还有江寒凌也纷纷点头……马智敏大人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   于是他们几个人就决定把黑衣杀手提到梁园去审问一番,然后再做计较。   沈渊这边和工部尚书李玉衡聊了几句,让马智敏带来的捕快运走尸体,把现场拆了,让工部可以正常办公。   然后李玉衡也对沈渊表示了感谢,毕竟在他的心中,这场案子的真凶兰麻子已经授首了。   这才一上午的时间,沈翰林就解决了这个案子,让工部可以重新回归,他当然也是对沈渊感激有加。   沈渊也因为今天李玉衡帮他抓捕兰麻子的事,对这位工部尚书大人十分欣赏。之后大家自然是含笑分别,案发现场的四具尸体也被运到了刑部。   而这边的沈渊也带着兰麻子的尸体,和那个被抓住的黑衣刺客,还有那把奇怪的刀再加上所有人,一起向着梁园出发。   等到秦玉虎和风倾野在沈渊的吩咐下重新拎起那个黑衣杀手的时候,秦玉虎却陡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动作可把沈渊吓了一跳。   现在他手里可就这么一个活口了,要是这个黑衣杀手再莫名其妙的死了,那沈少爷可真就只剩下挠墙的份儿了。   秦玉虎却摇了摇头,示意那个黑衣杀手没事,然后他向着这个黑衣人身上指了指……沈渊仔细一看,他也惊讶得一挑眉!   这个黑衣杀手跟人动手的时候动作快如鬼魅,大家自然是看不清他的样子。然后等到他被老道抓住,随即就被脸朝下扔在了地上,沈渊也一直没注意。   等到这次秦玉虎把他抓起来,沈渊一看这杀手的身材才知道……原来这个黑衣杀手,竟然是个身材曼妙的女子!   看她身体矫健的程度和黑色劲装下的线条,沈渊立刻判断出这个女杀手还挺年轻。   “女杀手啊?真是想不到!”沈渊一边感叹,一边示意大家即刻出发。   现在在工部衙门里,任何东西都是暴露出来得越少越好,所以那个黑衣杀手的蒙面巾他们甚至都没扯下来。   不过沈渊一直让杀手处于他的视野范围之内,他是真怕这一路上再弄出点什么事儿来了。   当他们一块走出大门之后,炼心道人一看到沈渊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那个黑衣女杀手的身上,炼心道人就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有我在,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别看这个女子把你这帮手下打得稀里哗啦,可是像她这样的就算是再来十个,也不是老道的对手!” 第1071章 身归梁园审红颜、四人分赃、万贯腰缠   “好啊,原来你说你不会武功,现在又开始吹牛了是吧?”这时的沈渊没好气地向着炼心道人说道:   “上回你在金榜底下抓我的事儿可还没翻篇儿呢啊!死牛鼻子我迟早跟你算账!”   “好好好!都当翰林的人了,还这么小气!”老道嬉皮笑脸地摸着胡子,对于沈渊的一脸怒容,他是完全视若不见。   ……   等到他们走出工部衙门的大门,沈渊又把朱常浩招呼过来,然后两个人小声地谈了几句。   还有一件事儿沈渊要让朱常浩去办,这对于后面梁园审案的成功与否,将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   沈渊笑着对朱常浩说道:“刚才我让你去查那四个官员的背景,王爷你查到了没有,到底他们背后的靠山是谁?”“不是老大也不是老二,”这时的朱常浩摇了摇头说道:“我尽量找了知道他们底细的人,还查证了一下他们近期的所作为……他们应该不是任何势力里的成员。”   “那也就是说,他们很正常了?”这时的沈渊坐在马上,看了看朱常浩的表情。   这位王爷的神情十分诚恳,沈渊一看就知道他说得是真话。   而这时的朱常浩听到沈渊的问题,他却摇了摇头想了想后才说道:“要说这四个人完全正常,那也说不上。”   朱常浩看了看沈渊道:“沈翰林吩咐,我自然是发动手上的关系,尽量地了解他们一些,结果发现这四个人身上多少还是有点不对劲。”   “他们四人之间过往甚密,不但在当值的时候是同僚,平常也经常在一起喝酒玩耍……而且几乎没有旁人参加过他们四人的聚会。”   “这一点很重要,”沈渊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道:“这说明他们之间有共同的秘密。”   “同僚之间经常聚会并不稀奇,但是这样的聚会通常都会有一些其他人来参加,你来我走像走马灯一样地换人。”   “但是他们的聚会要总是局限于这四个人之间,那就有问题了……还有吗?”说到这里,沈渊又向着朱常浩问道。   “前天他们有一场聚会,结束得非常匆忙,”朱常浩叹了口气说道:   “正常的喝酒饮宴,都得是一个半时辰算短的,他们前天那一场酒宴,却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就结束了,然后各自回家。”   “之后就在昨天,其中的那位常盛工将欠了半年多的一笔赌债还上了,还在一个赌局里赌得挺大。”   沈渊听到这里,立刻就是眼前一亮!   随即他看了看朱常浩道:“这个常盛工突然得到了一笔意外的横财,如果要是算上前天晚上他们那场突然中断的聚会……”   “那次聚会,他们是分赃去的!”沈渊说到此处,看到朱常浩还在低头思索,于是他笑了笑说道:   “正常的聚会自然是不醉不归,但是如果他们刚分完了赃款,人人身怀重金的话,却绝不会喝得酩酊大醉再回家。”   “……工部有这么大的一笔银子可贪的吗?”   “应该没有,”朱常浩摇了摇头道:“他们办的公事里,最近也没有大笔的银钱往来啊?照你这个意思,他们是因为这一笔钱才丧了命,而不是因为……”   说到这里朱常浩低下头,凑过来小声说道:“……火药?”   “想什么呢?”听见这话,沈渊立刻就笑了!   ……   朱常浩的思路他再也清楚不过了,一听他提起火药这个事儿,沈渊就知道这位瑞王爷是把大莲花和棋盘街两件爆炸案,和这四名官员负责军器火药制造的公务联系在了一起。   就见沈渊摇头笑着说道:“他们四个负责军事火药和军器的制造,能直接接触到大量火药这事不假。”   “或许他们在视察下面的作坊时,还可以跟管事要个一斤几两的,说是自己要去放爆竹也很方便。”   “可是几百斤几百斤的火药,像他们这样的官员要想得到,还不如火药厂的一个管事更方便呢!”   “而且他们真要是私吞火药用来作案,由于环节比较多,也很容易被查出来。另外谋夺火药这件事,再怎么也用不了四个人啊!”   这时朱常浩闻言,也面带懊恼地说道:“所以那个幕后黑手要是想掐断火药来源这条线索,他应该在得到火药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黑手一定会用最少的人员,还有最简便的方法来得到大量火药。而不是一块儿弄来四个官员办这件事!我怎么想不到呢?”   “因为你在办案的时候,缺乏一种思路。”沈渊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   “你得假装自己就是那个案犯,然后再通过案犯所做的事,判断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在这之后案犯的思路,就会逐渐暴露出来。”   “我看破案这种事,有沈兄就行了,”这时的朱常浩愣了半晌,被沈渊这句话说得他心潮澎湃。   然后他又苦笑着说道:“估计我这一辈子,也做不到你这个份上!”   在这之后沈渊笑着向朱常浩说道:“你先别急着跟我回梁园……王爷你还得利用你的关系网,继续帮我查一件事。”   “兰麻子?”这回朱常浩倒是顺利地接住了沈少爷的思路。   “对啊!“沈渊笑着点了点头道:“你没听见吗?那个死老道说兰麻子是他的人……”说着沈渊用手比划了一个“二”,朱常浩随即就点了点头。   “这件事儿需要查证,必须查清楚才行。”沈渊对朱常浩说道:   “另外还像你查那四个官员一样,把这个兰麻子平时负责什么公务,钱财上有没有什么问题,还有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其它的疑点,全都给我翻个底儿朝天!”   “我在梁园等你,我会等你回来之后再审犯人,这次绝不让你错过最精彩的戏码儿!”   “得嘞!”听到了沈少爷的这句话,这时的朱常浩随即欣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侍卫拨马就走。“你不用说那么大声儿我也能听得见……”炼心道人此时见到朱常浩走了,还苦笑着向沈渊说了一句。   沈渊刚才让朱常浩去查证兰麻子的事儿,当然是为了看看炼心道人有没有撒谎。   而且沈渊也明知道自己就算是压低声音,那个死老道凭借高深的武功,也肯定能听得见。所以沈渊是放开声音说的,好像是唯恐骂老道的时候,老道本人听不清楚似的。   这倒是弄得炼心道人哭笑不得……看来惹了这位沈少爷,他穿小鞋的时候还在后边呢! 第1072章 风雨梁园金铃集、词穷理屈、胸中寒意   然后,他们就很顺利的一路回到了梁园。   沈渊让蓝姑娘安排饭食,让自己这些人先用了饭再说,毕竟大家都已经很辛苦了。   之后沈渊就让蓝姑娘,把那个刘穷理给叫过来。   ……   刘穷理在这之前中了剧毒,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简直可以说是被霍老四在阎王殿里拽回来的。   因此刘穷理身上的毒虽然解了,但脏腑内的损伤却一时半会儿没能痊愈。   沈渊怕来回搬家时,再把这死胖子折腾死了,于是就让他在梁园里养伤。经过了这几天调养之后,刘穷理也基本上快好了,最起码走路说话都是毫无问题。   沈渊之所以要叫他来,就是想要搞清楚那天下毒的事……因为那天在同乐楼,是那个古怪金铃第一次出现在沈渊的视线里。   现在这个案子从元辰被射杀的那时候开始,一直推进到现在,简直是错综复杂得就像一团乱麻一样。   估计只有那个金铃主人,也就是幕后黑手,才知道在这全部过程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   关键是沈渊心里还憋着一股火儿,因为造成这种混乱的原因,就是因为万历皇帝、太子朱常洛和老二朱常洵,全都是各自怀着一副鬼心肠。   他们在这个案件里究竟插手了多少?哪件事是谁做出来的?这让沈渊问也无从问起,分析判断起来还极为麻烦,而且这帮人他还谁也惹不得!   你说说,这得让沈少爷有多挠头?   ……   就拿万历来说好了,显然那个棋盘街爆炸案是他自己弄出来的,但是截短火药引信的却肯定不是皇帝自己……反而是朱常洛和朱常洵都有嫌疑!   这样乱七八糟的一锅粥,也就咱们沈少爷还能扛得住,换成别人估计早就精神分裂了。   所以沈渊现在需要把所有的事都捋清楚了才行,凡是经过判断得出来的结论,都要经过反复核实,变成真实的情况,这才能成为沈渊分析判断的基础。   ……   果然那个刘穷理没过多久就来了,沈渊他们正在吃饭,刘穷理也愁眉苦脸的在沈少爷的招呼下,坐在他的旁边。   这小胖子这两天里,可是瘦了不少!   眼看着他脸蛋都塌下来了,估计是因为服了毒药之后肠胃受损,所以既不能吃得太饱,又不能吃太过丰腴肥腻的东西,弄得这胖子脸色都没有之前那么红润了。   “讲讲那天发生的事,”沈渊一边把一碗饭拨到他的眼前,用筷子点了点示意他吃菜,然后一边向着刘穷理问道。   “那天我去拆四大仙山来着……”这时的刘穷理也知道,要不是沈渊的手下一番急救,自己现在的坟头上都该长草了,于是他苦着脸老老实实说道:   “前一天晚上您提着我,去光禄寺查铁家班的时候我就知道。铁家班和那天的两场爆炸有关,所以连他们的面儿都没敢见。可是谁想到,我在街上还能碰见铁中寒!”   “这家伙过来以后一搭我的肩膀,勒着我脖子就带着我往同乐楼里去,我哪里挣得过他?人家那都是搬房梁练出来的力气!”   只见刘穷理一口气扒下了半碗饭,又把半盘子溜肝尖儿塞进嘴里之后,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道:   “他非说要给我庆祝庆祝,说我升官了也不请客什么的,把我按到酒席上就让我喝酒,然后你们不就来了吗?”   沈渊听了笑了笑道:“毒药下在酒里,幸好当时你来得晚,没有那些人喝得多,所以中毒还算不深。”   “我就一个疑问,”只见沈渊向着刘穷理说道:“从铁中寒临死前的那个死硬的样子来看,这家伙不但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而且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所以应该就是他下药毒死了铁家班所有的工匠,而且自己也喝了毒酒,还顺便搭上了你。”   “然后当铁中寒看到我来了,自然是想骗我们也喝杯毒酒,把我们这帮人全都毒死。”   “可是当时……”沈渊说到这里,纳闷的向着刘穷理问道:“他一见到我不肯喝毒酒,就决定动手砍杀,然后还没来得及冲过来就被毒死了。”   “他要是知道自己毒发的时间,应该在我们进楼的时候就动手才对啊!为什么要等到自己快毒发身亡的时候才拔刀呢?”   “如果我们走在过道上那三百工匠中间的时候,铁中寒喊上一嗓子,所有的工匠都拿着刀斧朝我们砍过来,你觉得我还能活到现在吗?”   “我也不知道啊?”这时的刘穷理也是一脸纳闷地眨了眨眼睛道:“翰林公您问我这事儿,我怎么可能知道?难不成您认为那毒药是我下的?”   “那倒不是,”听到这里沈渊摇了摇头道:“你被人临时抓过去,根本没有下药的时间,那毕竟是二十桌酒席,想要下毒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另外,你自己还差点就死了……四哥你说呢?”   说到这里沈渊就望向了同桌的霍老四,现在要是说起毒药方面的事,这霍老四可是一位扎扎实实的高手!   只见霍老四一边吃着饭,一边摇着头说道:“这种事儿一点都不稀奇,跟刘穷理大人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毒药这玩意儿,得给别人下过几回才能清楚地知道药性,那个铁中寒说不定是头一回下毒害人。”   “另外,酒可以使人身上的血流加速,使得毒药发作速度更快,所以世人都说酒是药引,酒中下毒会使得毒性更烈。”   “铁中寒当时可能觉得他们铁家班,能坚持到把咱们砍死以后再毒发身亡吧……可是他对药性的了解不足,酒力翻涌,加上当场翻脸砍人血气激荡,毒药瞬间发作也是很正常的。”   “原来如此……那就没问题了。”沈渊听到这里,也把当天在同乐楼的情况了解清楚了。   于是他向霍老四点了点头,又向刘穷理说道:   “你身体还没恢复,可以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啥时候痊愈了你自己愿意回去,随时都可以走……不许调戏我院子里的婢女!”   “我……不……咱就不是那样的人儿!”听见沈渊的话,刘穷理立刻满脸通红地表白自己。   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沈渊又是一笑,然后吩咐旁边的人再给他盛碗饭……这胖子的饭量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吃麻酱面的时候,那碗比他脸都大! 第1073章 迷雾重重因何起、欲审刺客、窈窕淑女   沈渊吃着午饭,实际上是在等待着朱常浩的消息。   因为那个兰麻子到底属于哪一个阵营,其实就代表了那个女杀手杀人的动机,也是今天审讯的基础。   如果没有做好准备就胡乱去审,只能把事情越弄越糊涂,因此沈渊也并没有太过着急。   ……   而这时的锦衣卫百户江寒凌,却在暗自思虑着沈渊今天的行动。   说起今天的这起案件,从案发到破案再到后续的进展,简直是快得眼花缭乱,让人都来不及细细思考其中的细节。   首先就是工部那四个官员被杀,然后沈渊通过现场的勘察和精心询问那个小厮,得到了其中最重要的线索,也就是杀人者那一口明显的陕西口音。   再加上杀人者除了是工部的内部官员之外,不可能是任何外来的杀手。因为他很难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跑出去,所以杀人者应该确定就是兰麻子无疑。   在这之后案情就开始急转直下……在兰麻子越过院墙的地方,居然出现了同乐楼铁中寒身上一模一样的金铃,这就直指兰麻子是那个幕后黑手的手下。   随后兰麻子当即被刺杀,女杀手被抓,然后那个炼心道人却说兰麻子其实是二皇子的人!   这样一来由于兰麻子当场死亡,他到底是归属于二皇子朱常洵,还是那个金铃的幕后黑手手下,或者朱常洵就是那个黑手……这样就有了三个答案,让人无法确认哪个是真实的。   与此同时,幸亏及时赶到的炼心道人以高绝的身手抓住了那个女杀手,这样一来朱常浩对兰麻子背景的调查,还有今天沈渊即将对女杀手开始的审讯,就成了破解案情的关键所在。   同时江寒凌并没有因为这些错综复杂的案情,而忽略了他心中的疑问,现在江寒凌的心里还有三个问题没有解决。   第一就是兰麻子为什么要杀掉那四个官员,第二就是江寒凌最初意识到的那个问题:凶器哪儿去了?   兰麻子的身上既没有发现毒药,也没有发现那个尖锥一样的凶器,这也成了江寒凌心里的疑惑。   第三条则是那个女杀手,其实面临着沈渊说过的同样一个问题,就是她根本不可能在一大早上穿越重重院落,埋伏在兰麻子身边等待刺杀,她肯定是昨天晚上就进来了!   这样一来,女杀手实际上就很有可能是兰麻子一伙的,她的任务就是只要兰麻子这个凶犯被人发现,她就立刻杀人灭口!   相对于一个投靠别人的官员来说,这个女杀手有可能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谁。所以沈渊也流露出了一种情绪,他知道女杀手或许远远没有兰麻子价值高。   而现在他们手里就只有这些线索,到了这种程度,那个女杀手会不会开口,她说出来的话有几分可信,又成了一个最重要的疑问!想到这里时,江寒凌都忍不住已经开始同情那个沈渊了,这样乱麻一般的案情落到了他的身上,而且所有牵扯到的势力,有全都是让人高山仰止!   沈渊这家伙又这么聪明,他当然会想着头一条就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查清案情吗?   江寒凌想到这里时,沈渊他们午饭也吃完了,让人把桌子撤了下去。   之后他们随即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等了这么久,瑞王朱常浩终于还是回来了。   ……   朱常浩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沈渊拉到一边,向他细细讲了自己调查的经过。   首先第一点就是,兰麻子确实是老二朱常洵的人,这一点证据确凿毫无疑问……也就是说炼心道人并没有撒谎。   第二点就是根据朱常浩的调查,兰麻子的西北口音确实很重,而且从工部只有他一个陕西籍官员的情况就知道,他在京师的同窗和同僚也都很少。   所以兰麻子在和官员交集这方面也是相当简单,甚至可以说他是个深居简出、性格孤僻的人。   估计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被朱常洵轻易地拉拢到手。因为在官场想要晋升,关系网要是建立不起来,前途也一定是有限得很。   另外兰麻子也从来没有显露过武功,所以大家都认为他是个不会武功的文人……这就是朱常浩调查而来的全部内容。   ……   现在沈渊好歹知道了一点,就是炼心道人说的都是实话,沈渊听了朱常浩的回报以后,也立刻决定开始审讯那个女杀手。   像这样的事就不能在沐云堂进行了,沈渊他们把女杀手带过来的时候,直接就送到了湖边的一处院落里,就是当初关押李刨根儿姑娘的那个地方。   等到沈渊带着所有的人来到院落里,这时负责看守的秦玉虎和大寨主张二狗向沈少爷示意,那个杀手就在房间里面。   等到沈渊进了房才看到后门后院那边,还有柳小智和吴六狗在把守,看来兄弟们也知道这个女杀手至关重要,所以丝毫不敢怠慢。   等到大家都进了房间,分别落座之后,沈渊也看了一眼这位杀手姑娘……此时这个姑娘已经被绑在房间里的柱子上,正用冷厉的眼神看着沈少爷。   沈渊示意秦玉虎把这姑娘的蒙面巾拉下来,在这之后屋子里的人虽然没出声,却同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姑娘居然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年轻。   只见此人大概是十七八岁左右,生得面目姣好,容颜秀丽,而且脸上还带着一股刀锋般的锋芒毕露之感。   她的脸庞稍显消瘦,眉毛笔挺,嘴唇并没有太过紧绷,显示出她本人也并不紧张。   这个女杀手身材窈窕动人,线条玲珑有致……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她是怎么被人训练得如此武功高绝的!   “分明可以靠颜值吃饭,非得要靠实力……”沈渊的心里暗自感叹了一句,随即命令秦玉虎上前动刑。   居然一句话没说就先上刑,大家都知道这大概是沈少爷的一种特殊刑讯方式。 第1074章 翘首仰望云图里、大搜魂手、皮囊小寄   大家一见到这个女杀手的神情,也立刻明白此人怕是不会轻易屈服的。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估计问也白问,沈渊也懒得废那个话。   等到秦玉虎一上手,大家的心里立刻就哆嗦起来了,他们还以为是沈渊要用的是皮鞭子抽,铁烙铁烫这一类的刑罚。   可是当秦玉虎一动手,他们才明白沈渊选择他来动刑的原因,就是因为秦玉虎的武功极其特异。   秦玉虎所练的阴劲,对力道的掌控极其精微,甚至可以控制得分毫不差。而且秦玉虎对人身上的肌肉、经脉、骨骼、筋腱也都是十分了解。   所以一上来,他就对这个女杀手的关节下了手。   当这个女杀手的关节被秦玉虎卸开,失去了咬合的骨关节在秦玉虎的拧动下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摩擦声时,在场好几个人的脸都吓白了!   ……   尤其是庞宝强,听见这声音差点让他当场就尿了。他可是经历过一次胳膊脱臼的,知道这个时候要是有人胡乱拧你的胳膊,那会疼成什么样!   就连朱常浩都是看得脸色铁青,这位王爷显然也没想到沈渊一上来,居然会下这么重的手!   秦玉虎这种功夫,如果运用在对敌作战之中,那就叫做“分筋错骨手”。这种武功动辄卸人关节、扭断胳膊腿,属于十分狠辣的招式。   而这种功夫要是用在审讯上面,就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大搜魂手!”   这玩意儿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这种用刑方式并不会对人造成失血或者伤口感染,而且人身上的关节无数,可以让行刑者无休无止地动刑!   此刻的沈渊面色如铁,他知道这个黑衣杀手虽然长得漂亮,但却绝不值得同情,死在她手上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而且她跟这个案子绝对有十分紧要的关系,所以得到这个女杀手的口供,比什么都重要。   眼看着这个女子浑身上下开始冒冷汗,巨大的疼痛让她全身都绷紧了起来。   等到秦玉虎扭动着她的胳膊肘,过了一会儿发现效果并不满意,又把动刑的位置从左臂肘部,挪到了右臂肩头。   这一下,骨骼互相摩擦的声音越发激烈,这个女杀手终于忍不住大声嘶喊起来!   ……   “继续!”在这撕心裂肺的喊声中,沈渊毫不留情地向秦玉虎发令,示意他不要停手。   “这小子真是够狠的!”此时的朱常浩觉得,自己光是在旁边看着就已经额头见汗了,他从来没想到,沈少爷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而此时的江寒凌、炼心道人还有马智敏大人,全都在看着上刑的情景,炼心道人脸上的神情绝对说不上愉快,马智敏也是面色铁青。   至于那位江寒凌大人,说实话他虽然是一位锦衣卫,他们锦衣卫的刑具刑罚也是花样百出,凶名遍布天下。但是今天这样惨烈异常的用刑场面,连他也未曾见过!   眼看着差不多一盏茶的时分过去,这个女子嘶喊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嘶哑的干嚎,随即沈渊才示意秦玉虎暂时停手。   “你叫什么?”沈渊走过去,向这个女子冷冷地说道:“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我让你休息一刻钟。”   精于用刑的江寒凌一听到这里,就知道现在到了这个女子能否招供的关键时刻。   对于一个犯人来说,其实在受刑时,能否说出第一句话是才至关重要的。哪怕他说的完全是假话都没关系,关键就是他肯不肯开口。   而沈渊这次显然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方式,他问了一个并不重要的问题,而且还答应这个女子让她休息一刻钟。   就见那个女子面色惨白,一副闭口不答的样子,眼中却充满了恐惧……沈渊挥手示意秦玉虎,继续用刑!   果然,秦玉虎的手还没捏到这个女子的脚腕上,从女杀手的嘴里就咆哮着,挤出了三个字……   “聂、云、图!”   “好吧,你可以休息一刻钟。”   沈渊随即让龙小羽给大家上茶,在这一刻,大家的心全都“崩崩”直跳!   他们已经意识到,沈渊终于撬开了这个女杀手的嘴,但是他什么时候才能问起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那个女杀手会不会把最重要的秘密说出来?   大家全都是心里没底,只好静静的等着。   ……   等到他们喝了茶之后,眼看着一刻钟的时间也到了,沈渊对女杀手淡淡地说道:“接下来你可以继续休息两刻钟,只要你告诉我你是谁。”   “你心里非常清楚,只要继续动刑下去,你一定会说的。所以你早说晚说,两者唯一的区别就是……你说得越晚,你就要白白承受越多的痛苦。”   “现在让我们继续,我不着急……时间有的是!”   只见沈渊一挥手,让秦玉虎上前继续动刑,而这时的女杀手还没等秦玉虎走到眼前,她就闭上了眼睛。   一串泪水,从她的双眼中淌了出来!   在这之后,这个女杀手开始交代……从前到后,沈渊才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   女杀手说她的名字叫聂云图,绰号红尘,原本是一个家中世代学武的姑娘,后来因为沦落京师里没有生计,只好以替人杀人为业。   今天的案子,她就是被人雇佣,潜入了兰麻子那个院子。   按照她雇主的吩咐,只要兰麻子出现危险,只要是被人擒住或者出现打斗,聂云图就必须立刻杀了兰麻子灭口。   至于和雇主的联系方式,聂云图说在珠市口大街那边,有一个春来茶馆。   有一个专门帮她联系生意的人,也是最早让她杀人赚钱的那个人。这个人会定期到春来茶馆去找聂云图,把任务和赏银都交给她。   此人叫做赵朝奉,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行了,你可以闭嘴了。”   这个女杀手正在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沈渊居然打断了她的话!   ……   眼看着这个女杀手都要把她所属的阵营,还有跟上级的联系方式都说出来。可是这个时候,沈渊为什么中断了她的供述? 第1075章 灵心早知云何起、红尘十丈、震惊百里   众人的目光全都惊愕无比的向着沈渊看去,尤其是朱常浩。当他听到沈渊的话,下巴都差点当场掉到地上!   ……他不是要审讯吗?怎么还不让那女杀手说了呢?   就见这时的沈渊离座而起,慢慢走到了这个女子面前,然后淡淡的向她说道:“看到现在屋子里这些人了吧?”   “他们中间有我的兄弟,还有我的女人,他们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对你这么一个今天才见面的女人,下了如此狠手。”   “……这完全不像是我,对不对?”   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见沈渊回头看了苏小棠一眼……苏姑娘立刻连连点头。   说实话,刚才沈渊冷酷得完全不像平时的样子,让大家心里全都产生了一股陌生感。这种极度不适的感觉,甚至让人心生恶寒!“现在我可以解释我心狠手辣的原因了,”就见沈渊看了看苏小棠和蓝姑娘,又向屋子里众人扫视了一遍之后,目光又落到了那个女杀手的身上。   “我告诉你们会发生什么事,要是你们听信了她的话,那咱们就彻底完蛋了。”   沈渊一字一句道:“这个恶毒的女子,她招认出的那个春来茶馆的李朝奉,其实是个陷阱。”   “当咱们按照口供去找李朝奉的时候,我敢打赌他一定会在那里。但他并不是这个女杀手的联络人,而是一个警钟!”   “换句话说,这个李朝奉是聂云图这些人受刑之后,有意喂到咱们嘴里的一个鱼钩。”   “只要咱们去联络李朝奉,随后就会被人跟上、被人暗害、甚至会被别人顺藤摸瓜,找到咱们家里。”   “他们可以利用神出鬼没的手段,刺杀或绑架梁园里的人,用来交换这个女杀手,或者是直接派人过来,将她也杀人灭口!”   沈渊说到这里,用手指着这个黑衣女杀手的鼻子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就你这两手还想骗我?你还早着呢!”   就在这一刻,大家全都被沈渊的这番话震惊了。   他们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女杀手背后的人,早就安排了一个……就像沈少爷说的那样,一个警钟!   只要女杀手受刑之后,就会装作受刑不过的样子,把这个警钟招认出来。   在这之后,沈渊他们只要轻举妄动,梁园里的人就会面临杀手组织疯狂的报复,甚至连这个女杀手也会再次被杀人灭口!   大家全都惊愕无比地看着沈渊,没想到他对刑讯如此了解,而且还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女杀手供词背后的阴谋。   “没想到连这个都瞒不过你……”就见这时的女杀手闭上了双眼,把头靠在柱子上,然后冷冷地说道:“你现在可以继续用刑了,看我会不会说出来!”   “就你们这种程度的搜魂手……哼哼!哈哈哈哈!”说到这里,这个女杀手居然笑了。   只见她笑得猖狂至极,完全没有一丝恐惧,好像她才是那个用刑者,而这整个屋子里的人,全都是她的囚徒!   ……   “我还不信了……”就见这时的秦玉虎面色阴沉,上前就要继续扭这个女杀手的关节。   此时却见沈渊抬手制止了秦玉虎,然后他向着旁边一伸手,从龙小羽手中将那把修长无比的利刃接在了手里。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口供?”此时的沈渊的口气平静淡然,就像是老友之间在轻松的聊天。   而这句话,却让那个女杀手立刻睁开了眼睛。   “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要从你嘴里得到才行?”   沈渊的第二个问题,不但那个女杀手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就连他身边的那些人,从朱常浩到炼心道人,从马智敏到江寒凌,全都暗地里打了一个寒战!   沈渊这小子,难道说他真的是胸有成竹?还是他想用另一种方法,想要从这个女杀手口中骗出口供?   就在这时的沈渊把手掌慢慢一翻,将手中那把长刀的一面,展示给那个女杀手看。   沈渊指着上面的两个字,微笑着说道:“你的绰号不叫红尘,这把刀的名字叫做一丈红。”   就在这一刹那间,那个女杀手的脸上勃然变色,而在这一刻,周围的人全都惊呆了!   就见沈渊继续用轻柔的口吻说道:“你也不是一个人,你们是十个人,都使用这样的刀。”   “所以你们十个人在一起,才被叫人叫做:十、丈、红、尘……”   “你出生入死的替别人杀人,但却连自己主人的真面目都不曾见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   只见沈渊向着这个女杀手冷冷地说道:“你不但会死得很痛苦,而且还毫无价值,你心里的秘密对我来说……”   说到这里时,沈渊把嘴凑到了那个女杀手的耳边,向着她轻声说道:“一文不值!”   ……   就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女杀手脸上的表情!   她的脸上带着惊愕和恐惧,耻辱和愤怒,此刻她的双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看来她做梦也没想到,面前这个她一心想要引入歧途的沈渊,竟然什么都知道!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啊?此时的女杀手和朱常浩他们一样,都对沈渊的情报来源一头雾水,而且被这突然的转变,弄得胆战心惊!   “看看吧?虽然你现在已经没用了,但是我比你想象得还要仁慈得多。”只见沈渊把嘴贴在那个女子的耳边,继续笑着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一切,你……”   说到这里时,就见沈渊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他把右手捂在自己的嘴上,让嘴唇和这个女子的耳廓形成了一个封闭空间。然后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来,在他的手里,正是那把寒光闪闪的一丈红!   刀锋在女孩的脸上轻轻刮过,把那个女杀手的脸,掰得偏向了沈渊这边。   就在这一刻,沈渊似乎说了一句话,所有人都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而在这一刻,炼心道人却陡然间一挑眉! 第1076章 今宵几回梦中吟、洞悉人心、我心无尘   炼心道人看到那个女子脸庞正对面的窗户外,也就是这个小屋的后园里,似乎有个身影一晃!   老道正要起步追赶,一动念间就觉得眼前寒光一闪,沈渊伸出了手中的长刀,一下拦住了炼心道人的去路。   这间屋子才多大?这把长刀一伸开,一下子就隔开了炼心道人和那扇窗户。   不过真正挡住炼心道人的,却是沈渊的两道目光,那里面带着极其浓重的警告意味!   沈渊的武功,要和炼心道人相比起来,简直是蚂蚁跟大象的差别。但是在这一刻,沈渊的神情不容置疑,炼心道人要是敢动,他们的交情就算是完了!   所以在一瞬间,炼心道人就放弃了追踪后园那个人的念头。两步又退了回来,而此刻众人才看到那个女杀手脸上的神情。   就在沈渊这一句话的时间里……她已经疯了!   不知沈渊对她耳语了一句什么,或是她透过窗子向外,究竟看到了什么人。   总之现在这个女子的双眼中,,满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的眼睛已经睁大了到了极限,全身也开始簌簌而抖。   这个在大搜魂手之下都可以施展诡计,试图欺骗刑讯者的女杀手。现在就像是面对着一条眼镜蛇的小老鼠,已经完全失去了任何思考和语言的能力!   在场这些人中,江寒凌对刑讯是最为熟悉的,他一看到这个女杀手的情况,就知道这个女子暂时没有任何用处了。   她的神志已经崩溃,这种情况只有一个人的信仰被击碎,或者一生的努力被人摧毁时,才会出现。   很多人就从这一刻开始,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也有的人能慢慢的从这种状态下恢复过来,但是想要真正恢复,绝不是一两天之内能做到的。   ……   沈渊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出去。   等他们走出了这间屋子时,他们听到沈渊又在轻声跟那个女子说话。   此刻的情景,真像是一个洞悉人心、充满邪恶的恶魔,在诱惑一个彻底崩溃了信仰的人……   大家一边往外走,一边觉得不寒而栗!   像聂云图这样一个狠辣决绝的杀手,居然瞬间变得像条虫子一样毫无抵抗力,就此被沈少爷任意搓揉于掌中……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却又暗自心寒!   几乎是在他们前后脚,沈渊也跟着他们走了出来,看来他跟那个女杀手一共也没说上两三句话。   在这之后,他们来到了湖边的亭子里坐下,所有人都是默不作声。   刚才的情景,对他们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大家一时都没缓过来。就连跟沈渊相交莫逆的朱常浩,也没有急着开口发问。   “我家里的一个人,恰巧认识那把‘一丈红’。”这时沈渊淡淡地说道:“他告诉我那是一个杀手组织,是由十个妙龄女子组成的……就这些。”   “我刚才问这个女杀手,到底这个杀手组织的主人是谁,她已经吓傻了,完全说不出话,现在我也没办法。“   只见沈渊耸了耸肩说道:“案件查到这里,已经再也没有线索前进一步,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女杀手恢复过来,咱们再继续询问。”   “咱们要不要胡乱行动,还要听上面的意思,今天的调查就告一段落。”   说到这里,沈渊向着朱常浩和江寒凌说道:“关于案子的事儿,就麻烦二位继续上报。”   “那个女杀手放在我这不安全,究竟是交给江寒凌大人,还是由马智敏大人带到刑部去,这个由你们自己商量。”   “还有你死老道,你也该回去报信了。”只见沈渊笑了笑,站起来向着众人说道:“有关工部四人被杀案,就暂且处置到这儿。”   “这件案子里有你们家‘那位’在里头。”说着沈渊看了看炼心道人。   这老道也知道,他说的就是二皇子朱常洵。   “所以冒然查下去不合适,等天子的旨意下来再说吧,诸位回见。”   沈渊倒是干脆,一下子给所有人都下了逐客令,此刻亭子里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是无可奈何。   话说他们这些人,所有的脑袋捆在一块儿也比不上一个沈状元,所以这一下子沈渊忽然撂挑子不干了,他们也不知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他们也只有听沈渊的,先看天子怎么下结论再说。   至于那个女杀手……马智敏大人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非要让江寒凌把她带走不可。   于是百户江寒凌和朱常浩押着那个女杀手奔皇宫方向,马智敏大人回刑部向上官报告。   炼心道人也决定回去,把今天的所有经过禀告给二皇子朱常洵。   等客人全都走干净了,沈渊也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跟他一块回沐云堂。   ……   此刻在梁园之外的街上,江寒凌亲自绑好了那个女杀手,把她塞到一个轿子里,准备带走。在这一刻,江寒凌还看了一眼那个女杀手聂云图的脸……然后他就无奈地叹了口气,和朱常浩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此刻女杀手的这张脸,要是半夜被人看见,足以把见到她的人当场吓死!   她脸上的恐惧和疯狂,简直就像一个毫无理智的恶鬼!   居然能把一个人活活儿给吓成这样,沈渊这小子,他还是人不是?他那句神秘的耳语里,到底说了什么?   ……   回去之后,沈渊把大家留在了沐云堂院子里,他自己却带着苏小棠和蓝姑娘走了进去。   大家也不知道这沈少爷是不是就打算休息了,就在院子里聊了一下今天的案件。   这里边有跟着去工部的,也有没跟着去的,庞宝强和小贝就是一边听着龙小羽给他们讲述,一边在心里不住啧啧赞叹。   就在这时,大家一抬头……都是一脸惊讶。   沈少爷居然又出来了,而且他身上,还穿着一身黑色劲装!   “少爷你不休息啊?”庞宝强惊愕的问道。   就在大家看到沈渊的装束,齐刷刷地一愣之际,只见沈渊一边把刀往自己身上挂,一边笑着说道:   “那个女杀手招出了她们那个‘十丈红尘’的老巢……就在城西菩提庵。”   “小贝在家等着,剩下的人,全体行动!” 第1077章 看清纤腰婉转身、行如奔雷、早悟兰因   这一下,就连沈渊的这些兄弟都被吓了一跳。   他们万万也没想到沈少爷居然在撵走了所有客人之后,突然决定单独行动。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大家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他们纷纷整理兵刃带好暗器,集中在院落当中。   在这些人里有的跟随沈渊日久,心里已经开始暗自激动。而庞宝强这样跟随沈渊时间不长的,见到大家的样子,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见龙小羽一边帮庞宝强挂好他那把朝鲜刀,一边向庞宝强说道:“少爷从来不打准备不足的仗。”   “所以当他决定动手的时候,要是连自己人都觉得出乎意料……那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说到这里,龙小羽轻轻笑了一声道:   “这个案子就像一个烂麻线团一样,现在少爷最终于要快刀斩乱麻了,也就是说离真相大白,也应该不远了。”   “咋就真相大白了啊?”庞宝强难以置信地问道:“我脑子里可还糊涂着呢!少爷这是要往哪儿使劲儿啊这是?”   ……   菩提庵在城西鹫峰寺边上,还差一步就出了城墙,这距离可不近。   好在沈渊的梁园里养着二十多匹快马,诸位英雄上马之后一路疾行,很快就接近了菩提庵。   在这个时代养马可不便宜,非但良马昂贵不易得,而且要让马儿保持最好的状态,还要安排专人遛马养马。   但沈渊也没办法,这里可不像是扬州,真要是有什么急事儿就像今天这样,他可没地儿借马去!   这一路上庞宝强还纳闷地向龙小羽问道:“我就奇怪了师傅,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就要去突击十丈红尘?”   “虽然那边可能只剩下九个,但是您不是说了吗?白天的时候一个十丈红尘里的娘们儿,就把咱们这几大高手弄得手忙脚乱!”   “那不一样,”只见龙小羽一边骑在马上向前疾驰,一边向庞宝强笑了笑道:   “白天在工部衙门那里,那个聂云图出现得极其突然,因此才让她刺杀得手。”   “另外咱们这边的几个人围捕她的时候,心里想得却是两件事:   一是怕失手把她给杀了,没了活口无法审问,二是怕她跑了,所以急于动手,哪有时间跟她气定神闲地对战?”   “在那种情况下,聂云图的兵刃古怪,出手毫无顾忌,一个回马枪就把所有人吓了一跳……咱们这些人一时被她忙活得手忙脚乱,这并不能代表真正的实力。”   “而这次咱们却是突然上门突击,占了先手,毫无顾忌大开杀戒的变成了咱们这边的人。”   “更何况少爷手里的实力,绝不仅仅是你看到的这些……等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可得小心点儿。”这时的庞宝强呲牙咧嘴地说道:“就她们那大刀跟柳条似的,挥舞起来又快又狠!”   “万一要是把我弄破了相,找媳妇还麻烦!”   这庞宝强说到“破”的时候口喷唾沫星子,把旁边骑马前行的诸位英雄全都给逗乐了。   “放心吧,你‘破’了相,兴许能比现在好看点!”这时候走在前面的跳荡山三人组,一回头来了这么一句。   迎风唾沫星子四下飞散,庞宝强躲闪不及,就觉得自己脸上就像一场春雨过境一般,气得他咬牙切齿!   众人一起哄笑……说话间到了菩提庵的门口。   还得说是庞宝强,在这京城里,还真没有什么地界儿是他不认识的!   众人一块儿跳下马来,沈渊把一大叠蒙面巾挨着个递到他们手里。   一看到他们这次居然还要蒙面行事,这时的诸位英雄全都是暗自惊讶……不过还是听话的把蒙面巾一一系在脸上。   ……   此时的菩提庵门前,风倾野上前一脚,踢断了门栓!   大门“咣”的一声向两边洞开,一众英雄顺着庙门一冲而入。   就见这时的庞宝强黑布蒙面,抽出了自己身后的朝鲜刀,跟在众人身后迈着八字步晃着屁股一边往里走,居然还一边哼哼着歌……   “雕栏畔,曲径边,相逢她猛然丢一眼。教我口儿不能言,腿儿扑地软。”   “她回身去,一道烟。待我跟上前,看清她腰儿婉转……”   好一首不要脸的小调儿!看来这个庞宝强也是久经战阵,再也不像之前那么紧张得要命了。   这小曲儿唱得真是又骚又浪又贱。这个庞宝强也是嘴欠、眼欠、爪子欠。   “……以后就管他叫小倩得了!”这时的沈渊蒙着脸,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惹得大家一起笑了一声。   然后他们就迅速摆开了战斗队形,一路向着里面冲杀而去。   当他们跨过院落冲进大雄宝殿之际,就见蓝姑娘和吴六狗一边一个,抓住了庞宝强的两只手,“嗖”的一下子就上了大殿的房顶。   庞宝强拿着自己那把朝鲜刀,还想上去拼杀一阵呢,突然间就发现自己上了房!   他蒙了脸的双眼中正露出了惊讶之色,蓝姑娘和吴六狗就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了中间。   跨过大殿的屋脊之后,他们就在琉璃瓦上坐下,看着下面的后院中沈渊带着所有人向前冲击。   这一刻,从两侧的房间里,霎时间便有一群黑衣人冲了出来……果然没错!   一看到这些人手里拿的兵刃大家就知道,这回肯定是找对地方了。   九支七尺长的长刀一丈红,迅速结成了战圈。   蓝姑娘的心里立刻紧张了起来,她和吴六狗带着庞宝强迅速上了房顶,就是出自沈少爷之前的安排。   因为他们三个人不是武功差,就是兵刃短,跟手持一丈红的杀手对拼实在是吃亏。弄不好沈渊麾下的高手还要保护他们,所以就让他们先上房顶观战再说。   而这时,蓝姑娘之所以心中忐忑,就是因为在路上,庞宝强也曾说过的那句话:这十丈红尘,其中一个都是难对付得紧,现在他们却要对上九个!   所以下面的那些兄弟们面对的形势也是极其严峻,想到这里时,蓝姑娘不由得紧张地握住了袖中的三棱刺,准备随时跃下去支援。 第1078章 拼将寸心闯红尘、静思破敌、终成杀阵   此时在大殿的廊檐下,风倾野正手持他那根大铁棍子,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这哥们儿犹如战神降世,丝毫不理会眼前那片雪亮的刀光,他单手持着大棍子,步履如山般昂然向前!   旁边房上这三位看到风倾野宽厚的肩头上,居然还站着龙小羽龙少爷的身影。   如今龙小羽手中两只龙牙刀出鞘,正稳稳站在风倾野的肩头上,昂然负手而立,看他的样子,居然也是一副高手气派。   就在这一刻,手持一丈红长刀的杀手欺身上前,提刀向着风倾野的身上斩去!   一瞬间,就见风倾野回手就是一棍!真把那房顶上的三位看得胆战心惊!   从这一刀他们就可以看得出,这名女杀手的实力完全不亚于之前的聂云图,她们出刀凌厉、快如闪电!   心念电转之间,那把刀已经奔着风倾野的咽喉斩去……随即发生的下一幕,让蓝姑娘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原来风倾野出手之际,他的右手正持着那根铁棍的末端,那长刀一丈红有七尺,可是风倾野的大棍子却有一丈两尺长!   再加上风倾野胳膊的长度,这一棍子下去虽然速度远不如那把长刀,却足以在风倾野中刀之前,把那个女杀手拍得血肉横飞!   所以一瞬间,刚刚出刀的那个杀手便是身形暴退……就在她极速后退之际,一左一右又有两个黑影手持长刀,向着风倾野斩了过去。   就在这一刻,风倾野毫不犹豫地挥手一棍,向着右手边的那个杀手砸去,而砍向他左边的那把刀,他竟然是不管不顾。   随即就听得“铮”一声响,右边的那个女子依然是后退闪避,却是躲开了人没躲开刀。她手中那把一丈红,被风倾野一棍子就打成了两截。   与此同时,另外左边攻过来的那把长刀,却被龙小羽抓住风倾野的肩头,有如灵猴一般钻入他的腋下。   龙少爷手中龙牙刀一挥,那把长刀就被格挡开来。   好家伙!这两个人配合得竟然如此默契,不愧是多年一起作战的老兄弟。   而这时蓝姑娘也看出了这二人配合的奥妙,心里不由得暗自点头。   要说这十丈红尘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她们的长刀来去如电,最适合用来偷袭。   只要她们对上任何人,兵刃都没有她们的长,所以只有格挡和挨打的份儿。但遇上风倾野却是倒了大霉了……那根大棍子比她们的兵刃要长得多!   另外在院子里作战,她们这种长刀的缺点一下就显露了出来,这就是因为她们兵刃过长,所以相互之间挥刀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会伤及到自己身边的人。因此在风倾野和龙小羽身前,最多也就有两三个人向着他们出招,不然就凭着龙小羽和风倾野两个人,就算他们配合得再默契,要是有八九个人一块砍过来,他们也是招架躲闪不及。   现在的情形,风倾野只要关注眼前的敌人就行,完全不用注意自己的背后。就是因为在他身后一左一右,还有另外两个战阵。   沈渊居然用自己手上不到十位的人手,摆出了一个锋矢阵形!   这时在风倾野的左边,正是大寨主张二狗……说实话他那两把寒光闪烁的虎头钩,真是谁看了谁头疼。   哪怕就是一丈红也是如此,那虎头钩上边全是钩儿,而且还有两把,挥舞起来非常容易的就可以锁拿勾住敌人的兵刃。   这要是沉重的刀兵也就罢了,偏偏一丈红轻薄纤巧,要是被虎头钩钩住,只怕还没来得及抽回来就被砍断了。   与此同时,张二狗也面临着另一个劣势,就是他的虎头钩只能对上敌人的长刀,却进攻不到敌人的身上去!   所以在张二狗的身后还有另外一个人……苏小棠。   苏小棠手里的银弹子蓄势待发,只要看着张二狗格挡住敌人的兵刃,在刀兵相交的一刹那,苏小棠就是一记暗青子招呼过去。   眼看着对敌一招之间,一名黑衣杀手就迫不得已松手弃刀,躲避银弹子。张二狗随即就将那把一丈红勾住夺走,这又是一个极其精妙的战阵配合!   如果说风倾野那边是以龙小羽为盾,风倾野为矛。那么苏小棠这边就是以张二狗为弓,苏小棠为箭!   甚至苏小棠还可以用自己的暗器增援其他的队伍,所以当他们组合在一起的时候,这支四个人编成的两组战阵,一时间竟让面前的十丈红尘无可奈何。   只见被打断夺走兵刃的两名女杀手,随即便身形暴退。   她们返身纵跃到后面的台阶上,一纵身就从房檐下,又抽出了两把寒光闪烁的一丈红!   随后她们对敌作战的时候开始越发小心……就在此刻,风倾野后边靠右的位置,却收获了第一个战果!   在这三组阵型中心地带,站的是沈渊和秦玉虎,秦玉虎一边策应这三组兄弟,一边负责保护沈渊的安全。   毕竟他的兵刃太短,顶上去也难以奏效。   而在风倾野右边的第三组,则是二寨主霍老四的一对双刀,外加柳小智的三棱刺。   霍四哥双刀防守绵密,柳小智伺机而动,就在霍老四接连两刀挡开对手的攻击之时,就见他们前方一名黑衣女子忽然间向前一扑,一丈红闪电一般向着这两位的双足横扫而去!   这名女杀手现在已经看准了,就算是她再向前两步远,对方手中的短兵刃也绝对够不着自己。所以她突然使出这一招,就是想措不及防,斩中一人!   可是就在这一刻,处于最中心位置的秦玉虎,却猛然身形启动!   就见他鬼魅一般闪身而过,在柳小智腾身而起,躲避那把横扫到脚踝处的长刀时,秦玉虎竟然把柳小智给撞了出去!   在这一刹那,刀锋轰鸣震颤,秦玉虎左手的护臂和右手的短刀外加霍老四的双刀,一左一右封住了两把攻过来的一丈红。   可是柳小智却在飞身向前之际,迅速接近了方才前扑的那个女杀手。   这一瞬间,大家就知道……这娘们儿完了!   柳小智手中的三棱刺短小精悍,进攻迅猛,在跳起之后突然毫无征兆的向前。   由于他身体的遮挡,前方那个女杀手猝不及防之间,已经被他杀入了内圈。   而这时正赶上这个女杀手一刀挥出,气力已尽的时刻……秦玉虎撞人这一招当真是神来之笔! 第1079章 寒星摧折只一瞬、强如此君、终见故人   人在半空之中,柳小智眼看着那个女杀手的高度比他低了一尺,此刻这女子正抬起头,一脸惊骇地看着自己……柳小智毫不犹豫就是一刺!   一瞬间三棱刺就像是扎破了一面牛皮鼓,在短暂的阻碍之后,从那个女杀手的肩窝处一滑而入!   三棱刺犹如剃刀般的刃口和锐利的刺尖,使得柳小智手上的感觉就像是刺进了一个煮得软烂的肘子,手感顺滑之极!   柳小智用手一推这个女子的头顶,借势倒飞而回,顺便拔出的三棱刺带出了一蓬鲜血!   这一刺入肉七寸,直接伤及女杀手的肺部,她死定了!   十丈红尘,只剩八人!   ……   初战告捷,大家也知道沈少爷编排的战阵十分有效。   而且对方现在显然没有更好的办法破敌,自己这边却可以凭借出人意料的手段,不断地杀伤对方。   眼看着胜利在望,所有人都是欢欣鼓舞,刹那间院落里兵刃带风的呼啸声越发猛烈,沈渊这边的诸位英雄脸上全都露出了微笑,更加斗志而高昂……就在这一刻!   忽然从对面黑洞洞的天王殿里,一道银光犹如霹雳闪过,直扑院落中的众人而来!这道银光快如闪电,撕裂空气之时竟然带着轰鸣的风雷之音……众人的心里便是陡然一震。   一刹那间,银光射向了风倾野肩头的龙小羽,就见小羽哥双臂合拢,两把龙牙刀交叉在一起,正好挡住了那道银光。   随即就听得“当”一声巨响!   龙小羽左手的龙牙刀瞬间被银光崩飞,那道银光也在龙小羽的阻挡之下,霎时改变了方向。   龙小羽身后的大寨主张二狗发现暗器变向,射向自己而来,他已经连躲闪的动作都来不及做。   刹那间这道银光便击中了张二狗的肩头,从他肩膀的另一面破体而出,竟然威势不减,就向着张二狗身后的苏小棠飞去!   苏小棠早已将两把子午鸳鸯钺握在手中,用力格挡那道银光,就听“当”的一声响!   两把鸳鸯钺撞在了一起,纯钢的刀刃爆发出一团火星……银光在苏小棠的格挡下居然再次变向!   这一次,银光奔雷一般射击的方向,竟然是沈少爷!   一霎时秦玉虎闪身疾冲,拦在沈渊面前。他知道手中短刀必定拦不住这道银光,索性抬起左手上的纯钢护臂,右手一推小臂,全力硬接下了这一击!   就听得一声金铁交鸣,那道银光在秦玉虎的护臂斜面上一磕,终于流星一般窜上了天空!   秦玉虎居然被这银光的力量,推得噔噔噔接连后退了几步。   苏小棠两手的子午鸳鸯钺还在嗡嗡作响、震颤不止。   大寨主张二狗银光被穿肩而过,龙小羽的一支龙牙刀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此时他的左手上,也是一片鲜血淋漓!   那龙牙刀的握柄末端是一个圆环,龙小羽反手持刀时,圆环始终都套在他的食指上。这一下子刀都被人崩飞了,他食指和掌心上也是鲜血直流。   就在这一刻,大家全都被这雷霆般的一击震慑在当场,所有人全都如临大敌一般看向了那个黑洞洞的天王殿。   而就在这一刻,只听“扑”的一声。   天空中那个被秦玉虎崩飞的东西终于掉落下来,还在地上滚了两圈……居然正是苏小棠的银弹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小棠的暗器居然被敌人捡去,还被射了回来。   一枚银弹子居然连伤两人,张二狗还是穿肩而过的重伤,而且威势不减,还接连击退了苏小棠和秦玉虎!   这得是多高的功力,才能使出这样威力无穷的一击?   此刻那只染着鲜血的银弹子还在地上乱转,它已经被接连重击撞得完全不成形状,而众人的心也不由得沉到了谷底!   就在院落对面的天王殿廊檐下,此刻摆着一把太师椅,一个身材矮小的胖子正坐在上面。   他左手白嫩的小手指上,还带着一只鲜红的珊瑚戒指,正在右手几根手指的轻轻抚动下慢慢地旋转。   此刻这人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骨三先生!   ……   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大家都知道骨三先生是太子的智囊,平生以狠辣无情、智谋如海著称……他怎么来了?   而且来得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此时天王殿里还有一个绝顶高手,就像是暗处的毒蛇一般伺机而动。   这一刻,沈渊他们连番血战获得的优势,一霎时就被逆转了过来!   当大家看到剩下的那八个红尘慢慢的向后退去,直到在骨三先生面前列成一队,长刀闪闪对准了院落中心,大家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这十丈红居然是太子手下的杀手,而骨三先生却利用这菩提庵,给沈渊他们设下了一个圈套!   眼下的形势极其危急,沈渊他们的队伍之前只是略胜于十丈红尘而已,现在增加了一个暗处的绝顶高手,一看这功力就知道,沈渊的手下几乎是无人可敌。   现在他们不但陷入了困境,而且沈少爷本人的性命,也是岌岌可危!   ……   “谁能想到呢?”   就见这时的骨三先生,笑容可掬地说道:“一场必胜之战会打成这个样子?”   “古往今来,凡是战败的将军都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怎么算都觉得自己会赢。”   “没人会去打必败之战,双方都觉得自己有望获胜,可是胜利的永远只有一边而已。”   “你现在想明白了吗?”骨三先生笑着向沈渊说道:“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你是从哪个地方开始判断错误的?”   “真有意思,居然还蒙着脸!你觉得这有意思吗?我问你话呢!”   “啊?”   就见这时,被骨三先生盯着的那位“沈渊”莫名其妙地拉下了蒙面巾,向对面说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我艹,还以为你在自言自语呢!”   在这一刻,骨三先生脸上勃然变色,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对面那个人眨着两只眼睛,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简直是气人之极……居然根本不是沈渊! 第1080章 直坠沈郎灵心中、只因一言、误了终生   就见这家伙一下子就恢复了常态,浑身上下足有七道弯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跟个地痞毫无二致……居然是庞宝强!   不是沈渊?沈渊哪去了?   在这一刻,骨三先生猛然一怔!   原本他设下圈套想要诱杀沈渊,没想到却落得这么个结局,竟然那个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蒙面人根本不是沈渊,而是沈渊手下的一个地痞!   “我都不稀得说你!”就见这时的庞宝强用手连连点着骨三先生,带着满脸的同情说道:“你觉得这有意思吗?”   “你以为你打得是一场必胜之战是不是?看你那摇头尾巴晃的损色!”   “你知不知道你是从啥时候开始判断错误的?”这时庞宝强嚣张之极地指着骨三先生大吼道:“……我临幸你额娘的,老子问你话呢!”   这哥们儿刚才说的话,居然句句都是抄的骨三先生的原词儿!   可是同样的话,反过来在他嘴里赖赖唧唧的一通叫嚣,就变得难听了无数倍……真不愧他刚得的那个外号“小欠”,这小子的损德行真是欠打之极!   ……   这时的骨三先生,看着院中那个跳着脚挑衅自己的家伙,他心中愤怒之余,却是暗生警惕。   “难道真的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毛病在哪儿呢?沈渊那小子,他到底身在何处?”   就在这时,房顶上有一个人忽然站起身来。   “凡是战败的将军都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怎么算都觉得自己会赢……这句话说得真好!”   只见房顶上站起来的那个人居然穿着一身黑衣短打扮,正是之前庞宝强的那身衣裳。   他正把庞宝强那把朝鲜刀夹在自己的腋下,然后一边点头一边赞赏地说道:“真棒!鼓掌!”   此人……居然是沈渊!   这时院落中的众人一起跟着鼓掌,连下面的苏小棠带上面的蓝姑娘,此时被那颗银弹子吓得都凉透了的心不知怎么的,却又安定了下来。   大家知道沈少爷表现得如此轻松,那么上当的就不是他了,而是敌人!   ……   就见这时的骨三先生脸色越发阴骘,他皱着眉转动着自己的戒指,依然在飞快地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这时的沈渊却向他笑着说道:“这十丈红尘是太子的手下,这一点我们当然不知道,但是你心里却是清清楚楚。”   “就在工部的院子里,当瑞王殿下念出那把一丈红上的铭文‘红尘’两个字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两个字,一定会泄露出去。”   沈渊向着骨三先生笑道:“在京师的官场中,老二的手下聊聊无几,可是倾向于老大的官员却是数不胜数。”   “更何况,你骨三素来以智谋闻名,像你这样的人必定极其重视情报。不然当你主子向你问计的时候,你若是对于大事和人心完全不了解,就算是再高的智慧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所以你的眼线和手下也是遍布整个京师,而当时工部那个院子里,却足足有好几十人!”   当沈渊说到这里时,就见骨三先生的双眼中已经隐隐透出了寒光,这时的沈少爷却接着说道:   “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得到这个消息,然后你就会安排眼线过来,死死地盯住我。”   “因此我在决定向菩提庵进攻的时候,你就立刻明白了我要干什么,然后就赶忙到这里,想要一举把我解决掉。”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你晚到了一步,弄得这十丈红尘里除了我抓到的那个以外,又被我弄死了一个!”   说到此处,就见沈渊向着骨三先生淡淡的一笑:“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十丈红尘……我在乎得是你。”   “你这家伙阴毒狠辣,不把你干掉,我怎么可能睡得着觉?”   ……   “心思细密,算无遗策,真是好一个沈渊!”   就见这时的骨三先生听到了沈渊的话之后,他这才想通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可是他脸上的怒色却渐渐消失,而且还露出了一丝笑意。只见骨三先生对沈渊笑着说道:“你能想到了又能如何?你看看现在的局面!”   “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你用什么来弥补?你今天想用什么招数来取胜?”   “你又能用什么招数来取胜?”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着对骨三先生说道:“就凭你这打了八折儿的红尘?”   “当然不是!”就见骨三先生笑着摇了摇头道:“终归你就这几个手下,还是难以抵挡真正的绝顶高手。”   “……古剑先生何在?”   ……   只听骨三先生一声长笑,随即在他身后那片阴暗的天王殿中,慢慢走出了一个人。   此人身上穿着儒士的轻衫,襟带飘摆,有若神仙中人!   这位骨三口中的古剑先生,大约有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他相貌清秀、骨骼俊奇,长眉入鬓,一双丹凤眼似睁非睁。   看他脚下的步伐,如同闲庭信步一般,却是两步就走到了廊檐下。   苏小棠此刻心里就是一紧……如今在沈少爷的手下不但她的武功最高,而且眼力也最精准。   刚才这个古剑先生出场之际巾带飘飞,这可不是风的作用,而是被此人身上似有若无的气息牵引。   这位古剑先生的杀气还未凝实,也没有准备立刻动手,他身上的气劲就已经充盈饱满,到了这样的程度!   只看了一眼苏小棠就知道,这样的高手只怕是和当年刘天绪一样的水准。只要这人出手,想要杀掉院子里这些所谓高手,必定是一招一个!   苏小棠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皱了皱秀眉,现在的局面可麻烦了。这古剑先生一人,就足以扭转全场强弱之势!   而这时沈渊见到古剑先生出场,就见他站在房顶上笑着说道:“没想到太子手下的四大英才,残心废骨,古剑名山,今天我一下子就见到了俩!”   “真是不虚此行……哈哈哈!”当沈渊仰天长笑之后,却突然向着天空中看了一眼。   就见他笑着说道:“既然有如此高手,那就全看你了……炼心道人何在?” 第1081章 腰间宝剑臂上弓、大唐剑圣、千古留名   “啊?”   当众人听到他的话之后,同时就是一愣!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就见沈渊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老道。   这老道脸上的胡子长短不齐,周身上下的道袍洗得发白,脸色也是一样的发白!   “你小子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就见炼心道人指着沈渊的鼻子说道:“你小子早就把我算计在里头了是不是?”   “当然,”沈渊笑着拨开了炼心道人的手指,摇了摇头道:   “你对我的性情最了解,你见到我平白无故地中断了案情侦查,一定是认为我想通了什么内幕。”   “在我审问那个女杀手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对她说了什么,以至于当场把她吓得肝胆俱裂!”   “你就算回去向老二报告,却连我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下一步又会怎么做,全都判断不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装作离开梁园,然后躲在暗处,看我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知道哪怕我不是来这个菩提庵,而是找个茅厕蹲上一天一夜,你也一定会跟在我屁股后头!”   “……你个死老道!”沈渊笑着看了看炼心道人,脸上带着同情的神色摇头道:“这回我总算能看到你武功的底细了……我让你给我装!”   “现在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过去,把古剑先生打死了再说……乖!”沈渊说到这里,还笑着向炼心道人挑了挑眉。   “我凭啥替你动手杀人?”就见这时的炼心道人摊了摊手说道:“你现在鞋底子都要输没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要是我不管这事儿,你当场就得被人家给弄死,道爷我就在这看热闹不行吗?”   此刻沈渊这边的兄弟们,听到他俩的对话,全都是心里一沉。   原来沈少爷早就准备了好了后手,他知道这个武功探不着底的死老道,一定会跟在自己的身后。   这时候的炼心道人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如果他要是不出手的话,沈渊他们这帮人真的是完全没有生路可言!   “你不出手当然不行了,”就见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因为刚才我已经喊出了你的名字。”   “老子要是在这里全军覆没,不管你说啥都没用……”说着沈渊用手一指对面的骨三先生。   “就那个心性多疑的家伙,一定会认为今天这件事老二也有份儿……是不是死胖子?”   说到这里,沈渊居然从房檐上,问了骨三先生一句!   骨三先生默然无语,他这样的阴沉多智的谋士,当然知道沈渊号人的话万万信不得……谁知道上面的沈渊和炼心道人是不是在演戏?   随即沈渊又向炼心道人说道:“所以这件事儿老二早晚也会知道,如果他要是问你,在你有机会一举杀掉骨三和古剑的时候,你却灰溜溜地滚蛋了……你猜那个老二会怎么想?”   “小贼!谮地奸猾!”   听到这里时,那个炼心道人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敢算计我?”   “是你先算计我的!”沈渊也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道:“这个情绪就对了死老道!”   “现在你就给我下去,把你的满腔愤怒,全都撒在那个古剑先生身上,给我一剑杀了他!”   ……   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院落当中的一大片人已经全都成了看客,眼下的情景真是十分怪异。   可能有人会问了,为什么这个时候,那位古剑先生会眼睁睁地看着沈渊一个劲儿地开导炼心道人,让他下来跟自己对决,而他却是无动于衷。   甚至那位骨三先生也没有命令古剑下手,去斩杀院子里那些沈渊的手下,这是为什么?   因为沈渊对于这些绝顶高手的心态,实在是太了解了。   炼心道人毫无疑问是朱常洵手上的顶级武力,而那个古剑先生则是太子最为信重的高手。   像这种武功高绝的人,他们之间的对决往往胜负就在一刹那之间,而且双方对武学的理解,境界的高低,全都会在这一刹那中分出高下。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古剑先生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炼心道人的身上,他怎么可能去和苏小棠那些人动手?   要知道他只要精神稍一分散,就会露出可乘之机,被炼心道人抓住。   当你手持钢刀,面对一头随时可能向你扑击的恶狼时,你还可能去砍旁边的兔子吗?   别说是砍了,你连看都不会看它一眼!反正他们双方不管谁胜了,剩下的那些人都是不堪一击,随时可以收割掉他们的生命!   ……   而这一刻的炼心道人却皱着眉,难以置信的向着沈渊问道:“你刚才说让我一剑杀了他……你怎么知道我用的是剑?”   “因为你个死老道,今天在工部凌空接住一丈红的时候,那把长刀被你崩飞了十余丈高又落下来……”只见沈渊淡淡地说道:“而你连眼皮都没抬,伸手就把它给接住了。”   “我记得在史书上,只有一个人用过这样的招式,他是盛唐三绝之一,剑圣裴珉。”   沈渊向着炼心道人大声说道:“所以你得的是裴珉真传,你别告诉我你不会用剑!”   “……腰间宝剑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战勋。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   沈渊大声说道:“可怜剑圣裴珉古今英豪,他的剑术传到了你的手里,你有没有用它干过一件正事儿……哪怕就他妈一回?”   “婆婆妈妈的,给我杀了他!”   ……   “一肚子鬼门道!”就见这时,炼心道人仰天长叹,然后仰起头来,一步迈下了房檐。   在这一刻,这个满头满脸都是胡乱虚发的道人,背负着双手凌空而下,这就像是云端的一尊战神,霎那间从天界踏入了凡间!   他从袖中慢慢抽出了一柄短剑,长仅两尺,却有四指宽。、   这把剑黑黝黝,沉厚古朴,当他一剑在手,整个人却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光环。   沈渊看着他,心里却是犹如海浪一般波涛翻滚,这个他始终也看不清面貌的炼心道人,终于还是在这一刻,露出了他真实的样子!   就像是肖邦坐在了钢琴前,就像是B.B.King开始吟唱布鲁斯,就像梵高拿起了画笔。   当炼心道人拔剑在手的那一刻,就像是有一尊巍峨的巨像拔地而起。你一瞬间就知道,这是他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他就是神! 第1082章 名剑相争起大风、听我一声、喝破真名   对面古剑先生拔剑在手,剑长两尺四寸,上面遍布着斑斓的铜锈,竟然真是一把古剑!   当这两人同时迈步向着对方走去,一步刚刚落下,满园的落叶已是冲天而起!   眼看着两人从三丈外渐渐接近,几步便已是相拒一丈,这时所有人的心全都揪了起来。   他们知道这惊天动地的一战,即将在自己面前上演。而此战的胜者,究竟会是谁?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大家忽然听到房檐上的沈渊大声说道:   “什么狗屁的古剑先生!不过是个盗墓贼而已,你以为你干的好事没人知道吗?”   “……宇文垂!”   在这一刹那之间,剑锋闪过!   古剑先生与炼心道人同时出手,短剑与古剑在空中交错,一霎时剑锋轰鸣,犹如怒海狂潮,风雷剧变!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得一刹那心神恍惚,而场上比剑的二人,却同时放下了他们手中的剑锋。   古剑先生面色平和淡然,他一抬头便看向了房檐上的沈渊!   “居然喝破我的真名……你怎么会……”   古剑先生一句话尚未问完,他掌中的古剑呛然坠地……这位古剑先生宇文垂,也倒在了地上。   他被炼心道人一剑穿心,一霎时生机断绝,死在了当场!   ……   炼心道人也收起了他的短剑,像刚才的宇文垂一样回过头来,看着房檐上的沈渊。   “我对你好吧?”沈渊笑着对炼心道人说道:   “你俩原本是势均力敌,可是我揭破骨三先生的奸计在先,让宇文垂心生沮丧。又用你祖师裴珉的诗激起你胸中战意,使得你气势暴涨。”   “之后我说又破了那个宇文垂,为了学剑偷掘古墓,在墓中练剑的真相,让他临敌一剑将发未发之际,神智失守,心神震荡。”   “我这么接二连三地帮你,你怎么谢我?”   “我艹滴嘞……”就见炼心道人难以置信地说道:“你这死小子,怎么连这家伙的真名和丑事都知道?”   “我知道的事,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只见这时的沈渊摇头笑道:“下次你要想跟我作对的时候,死老道你最好先琢磨清楚了!”   “现在给我把十丈红尘都杀了,我记得你说过,这样儿的你不是能打十个吗?”   “好!”炼心道人答应了一声,就见他身形犹如鬼魅一般,在院落中一闪!   十丈红尘中剩下八个杀手,就在这一瞬间同时展开了攻击!   院落里刀光如雪,剑气纵横,八个人、一瞬间、全都向着炼心道人全力攻去!   就见这一刹那之间,满院刀光陷于沉寂,那八个难缠之极的杀手,竟然全都像木桩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炼金道人却信手把他抢来的一丈红扔在地上,这老道在对阵这些杀手的时候,居然完全不屑于用自己的剑。   他信手就夺过了一把一丈红,就这样将满院杀手,弹指之间斩杀得干干净净!   “老东西你藏得挺深啊?这回终于露馅儿了吧?”沈渊笑着说道:“下回我看你怎么算计我?”   此时的炼心道人站在院落中间,也是沉吟不语。   而廊檐下的那张椅子上,骨三先生却是面色灰白,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怎么会这样?”就见这时的骨三先生抬起头,看着对面房顶上的沈渊,就像是看见一个洞悉人心的鬼魂一般,眼中写满了恐惧!   他喃喃自语地说道:“没人知道,没人会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十丈红尘是太子手下的?”   “你绝对料不到我会在这里出现,你还提前就准备好了对付古剑先生的手段!你安排下了炼心道人,甚至还喝破了古剑的名字!你……难道是……啊?”   就在这一刻,就见骨三先生双眼之中陡然寒光一闪,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只见他死死地盯着沈渊,正要开口说出那个名字……   “杀了他!”这时的沈渊却抢在他的前面,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   苏小棠伸手一弹,一颗银弹子破空而出,瞬间就打在了骨三先生的头上!   骨三先生肥胖的头颅随即向后一仰,一颗带血的银弹子从他的头发后面穿出。他目瞪口呆地躺在了太师椅上,瞬间额头上的鲜血就流了满脸!   苏小棠的这颗银弹子准确地命中了他的脑袋,这位骨三先生被银弹子穿头而过,当场就死了!   ……   “他想要说什么?”   炼心道人并没有阻拦苏小棠杀人灭口,却抬头向着沈渊问道:“他临死之前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究竟有什么话还没说出来?”   “就不告诉你!”沈渊站在房顶上摇了摇头,向着炼心道人笑着说道:“等你真正成了我朋友的时候再说!”   “你为什么处心积虑要杀他?”炼心道人指着躺在椅子上死去的骨三先生问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今天的一切布置,都是为了杀掉这个骨三而来的!”   “不管是古剑宇文垂还是十丈红尘,对你来说都不过是个添头而已,你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   沈渊闻言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死胖子有多厉害!”   “留着他始终是个祸害。”沈渊一边说一边叹了口气道:“对我来说,骨三先生是变数,是难以纳入计算的异端。”   “我和他是一样的人,总想把所有事态都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中。而要想让问题变得简单,你就得消灭掉那些心思复杂,你无法测度的人……”   “我特么看你最复杂!”老道皱着眉,向沈渊说道:“你就是个无法测度的大祸害!”   “说得没错!”这时的沈渊笑着对炼心道人说道:“所以你也可以试试,今天就灭了我这个祸害……我保证死在这里的一定是你。”   此刻大家听着沈渊和炼心道人的对话,这时别人也就罢了,智谋出众的蓝姑娘和柳小智,却全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炼心道人说沈渊是祸害的时候,他心中已经动了杀机。   而沈少爷居然针锋相对,面对这样一个剑神般的绝顶高手,他居然毫不相让,而且还在威胁人家! 第1083章 笑语相问在刀丛、何不在此、了却今生   “你小子装做胸有成竹的样子,一定是在吓唬我。”这时的炼心道人,恨得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这家伙咬人的时候默不作声,吓人的时候却总是虚张声势,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孙子心里没底!”   “我还真不是吓唬你,”而这时沈渊却摊了摊手,笑着说道:   “你还没发现吗?就以刚才你没杀掉古剑之前的形势来看,如果你今天不出手,我们就全死定了……可你什么时候见我用自己人的性命冒险?”   “那我问你,你有这么厉害的帮手,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杀了古剑?”这时的炼心道人又向着沈渊大声质问道:“非得怂恿我下来杀人?”   完了完了……听到这里的时候,柳小智的心里紧张得嘣嘣嘣直跳!   他当然知道今天这样惊险至极的场面,沈渊一定会把妙莲大师也叫来,那和尚一定就在附近!   而炼心道人显然也明白,沈渊说他还有后手,就说明沈少爷的手中一定还有一个绝顶高手,就在周围埋伏着。   况且像炼心这种水准的高手,恐怕也能感觉到周围还有其他绝顶武者的存在。所以他才会问沈渊,为什么不让自己人出来动手。   而这时却见沈少爷笑嘻嘻地说道:“因为我要让他看看……你出剑时是个什么样的,让他看清楚你的实力和底细。”   “这样以后你个死老道再敢和小爷不老实,我想要杀你的时候,就会容易得多……”   “我要是今天就和他对决呢?”老道怒道。   “那你就是个傻逼,”沈渊毫不留情的反口说道:“你刚和绝顶高手搏杀了一场,体力不复从前。   那个古剑先生被我一句话就说死了,你也不想想,你就敢陪着我聊了这么半天?”   “此刻你心念动摇,杀气已泄,心存侥幸,胆气虚浮……而且你根本没有做好和我翻脸的准备!”   沈渊冷冷地说道:“在这种情况下,你动动我试试?”   “按你的意思,你是让我准备好了再来杀你?”此刻的老道心里清清楚楚,沈渊说得确实没错。   可他却依然不服气地说道:“你就不怕你早晚死在贫道的手上?”   “我的意思是……”沈渊挑了挑眉毛说道:“就今天,就现在,是你动手杀我最恰当的时机。”   “我告儿你死老道,你要是回去想通了今天的一切,明白了我沈渊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从今往后你就再也没有勇气向我举剑了……还不如今天就动手,能明白?”   沈少爷的一番话,听得他周围的这些手下直冒冷汗!没想到这位少爷居然口出狂言,还在步步紧逼。   当他面对炼心道人这样的绝顶高手时,竟然都是如此嚣张凌厉。他的样子好像非要逼着炼心老道今天就出手,杀掉自己不可!   ……   “赶紧的!我家里锅上还炖着肉呢,要动手就抓紧时间!”   这时的沈渊居然还满不在乎地怂恿炼心道人,快点向自己出手!   “我……去你大爷的!”炼心道人被沈渊的这番话,折腾得早就是杀气全无,他气得一跺脚扭头就走。   这老道倒是走得干脆,眨眼之间就没了影儿。   等到他离开这菩提庵的时候,老道觉得自己越走心里就越憋屈!现在他听见“沈渊”这个名字,都觉得头疼!   这小子总有别人看不见的底牌,只有想对付他的人才能看见。而且还是一层又一层,也不知他留了多少后手。   “妈的这小王八蛋……怎么这么难缠?”   此时的炼心道人走着走着,却忽然想起了沈渊说的那句话……“等你真正成了我朋友的时候……再说!”   “会有那么一天吗?各为其主啊……不死在对方手里就不错了!”   老道叹了口气。   看着夕阳下,自己被拉得长长的身影投射在长街上,他不由得喃喃自语地说道:   跟这小子为敌……真他妈不容易!   ……   而这时,同一时刻的菩提庵里。   当沈渊跃下房檐之后,就看向了院子里的一个人……正是妙莲大师。   炼心道人的感觉果然没错,这个武功高绝的和尚,确实赶到了现场。   “我打不过他。”当沈渊的目光向着妙莲和尚看去的时候,就见妙莲摇了摇头,非常确定的向沈渊说道。   “没关系”沈渊摇了摇头说道:“今天你看了这两大高手的一战,想必境界还会有所提升,咱们慢慢来就是了。”   这一刻妙莲和尚居然也点头道:“所谓武道的境界,其实就是眼界……今天我看懂了,追上他也就不难了。”   “那你就错了,”而这时沈渊却摇头说道:“你的目标要是那个老道,你要是一心想着追,你就很难赶上他。”   “你眼界得再高一点才行,我虽然不知道武道的奥秘,但我知道你一味盯着敌人,成就终究有限。”   “就像我一样……”就见沈渊笑嘻嘻地说道:   “现在这个破逼案子,我要总是一心想着破案……那还不得累死我啊?”   ……   当妙莲听见了沈渊的这番话,却是立刻陷入了沉思,在这一刻,这和尚忍不住心潮澎湃。   原本他的武功境界其实是极高的,打不过刘天绪,他也觉得也是功力不足和功法相克的问题,毕竟妙莲和尚今年还不到二十二岁。   可今天他看到了真正的绝顶高手对决,他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达到这般境界的武者!   妙莲困在这个境界已经很长时间了,他知道自己见过了今天的一战之后,在武道上又有了新的目标可以攀登。   而沈渊的这句话,却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眼界和心性上的不足才是最大的问题。   不过没关系,借着今日的契机,想要突破自己的境界……绝非难事!   ……   原来沈渊在工部大院里,当朱常浩脱口而出那“红尘”两个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那个骨三先生对沈渊来说犹如骨梗在喉,沈渊要是不把他除掉,就像自己变戏法的时候,总有一个魔术师在下边看着一样……光是别扭都别扭死了! 第1084章 湖山晴雨梁园深、凶兽守门、阎罗坐镇   所以沈渊才会传信给让妙莲,让他在自己走后,继续监视工部。果然工部里有人偷偷摸摸地溜出来,去给骨三先生传信,立刻就被妙莲察觉了。   所以妙莲顺藤摸瓜,先跟着报信者找到了骨三的踪迹,然后又跟着骨三和古剑来到了菩提庵。   于是他正好赶上骨三先生想要借着沈渊袭击十丈红尘老巢的契机,一举杀掉沈少爷。   所以今天的一战,骨三先生原本是为了钓鱼而来,却没想到他自己……才是那条上钩的鱼!   ……就在沈渊带人撤离菩提庵的同一时刻。   此时的江寒凌,正和朱常浩一起向着万历天子报告今天的案情。   当万历听到那个案犯兰麻子,居然是朱常洵的手下之时,万历脸上随即就腾起了怒色!   他发怒的对象并不是那个在朝堂中结党的二儿子朱常洵,而是那个把案子查来查去,案件却牵连到朱常洵身上的……沈渊!   ……   同一时刻,锦衣卫大牢里。   阴暗的铁笼中,关押在这里的女杀手聂云图,依然在恐惧和震惊中难以自拔。   在她的耳边,好像依然还在回荡着沈渊附在自己脸颊边,轻声说出的那句话。   那句话轻柔如同耳语,却是巨震有如惊雷!   还有她透过后窗看到的那张脸……她绝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   当沈渊回到梁园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请来了火手阎罗卜郁成神医,给大寨主张二狗医治肩头上的伤势。   名剑宇文垂不愧是太子手下的绝顶高手,这枚银弹子从张二狗的肩头上直穿而过。伤口就像是中了枪一般,形成了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看得人真是触目惊心。   等到火手阎罗看过伤势之后才告诉沈渊,好在这银弹子没有伤了骨头,不会造成永久的伤残。   不过大寨主恐怕是三五个月之内,都不能和人动手了。   沈渊无奈之下也只好接受了这个结果,还安排蓝姑娘陪着火手阎罗和他家的保姆姐姐江姑娘,去梁园里游览一番。   蓝姑娘冰雪聪明,当然知道沈少爷是什么意思。   这梁园这么大,横竖也没有多少人住,最好趁势把火手阎罗神医两口子也请到院子里来。   前两天小胖子刘穷理的伤势还麻烦了卜郁成一回,蓝姑娘知道沈渊这边的兄弟们将来受伤中毒生病,那还能少得了?所以沈少爷一说她就懂了。   至于怎么把神医留下来,那就简单多了,只要带着他们小两口游览一番,这梁园景致动人之极,还怕他们两个不动心?   蓝姑娘陪着神医他们去游园,沈渊坐在了大寨主张二狗的床边,看着他肩头上包好的纱布,沈少爷的心里忍不住暗自担心。   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抗生素还要等两百多年以后才会使用,所以外伤引起的感染几乎是致命的。   好在那颗弹子是纯银制成的,不但银离子有杀菌的作用,而且上面打磨得极为光滑,不会带着什么脏东西。   所以清理好伤口上了药之后,感染的可能性倒是并不高。   这时的张二狗看见沈少爷眉头紧锁,他笑着说道:“多大个事儿啊?也值当的沈少爷愁眉不展?”   “就我这体格土猛土猛的,保准一两个月过后还能跟少爷四处作战,不过是在家里歇着有点闷气罢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正好我这边还有韩姑娘照顾,少爷忙您的去吧,没多大个事儿!”   沈渊也知道大寨主和自己的交情,要是非要说出什么感激的话来,未免就觉得浅了。   于是他也笑着拍了拍大寨主,出去亲自安排张二狗疗伤的事宜。   这段时间里,有火手阎罗这个名医每天给他换药是其一,之后安排人饮食上的伺候,还有对韩姑娘的嘱咐,沈渊都是事无巨细全都安排妥当。   等到沈渊回到沐云堂之后,蓝姑娘也喜滋滋地过来告诉他,卜神医那小两口答应搬到梁园里来住了。   不过人家到底还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给卜神医找一个靠近边门的小院子,随时方便有外面的人来求医。   毕竟人家是医生,还得给京师百姓出诊治病呢。   沈渊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然后告诉蓝姑娘,卜神医这对夫妇也按照自己的家人一样开发月例银子。   那位年轻的神医在麻线的胡同住的房子还是租的,这下住在梁园这山水如画的地方,他们不但心旷神怡还有钱拿,沈渊求医问药也方便,实在是两全其美。   ……   晚饭过后苏小棠送过茶来,沈渊坐在院子里端着茶盏沉思。心里在不断地想着,外界对骨三和名剑两位被自己所杀,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件事,从沈渊这边的渠道消息是不会泄露出去的,因为妙莲和尚在进到菩提庵之前,就已经把外围骨三先生那边的眼线,全都清除得干干净净。   而且他们在走后也把菩提庵收拾得痕迹全无……但是这件事纸里包不住火,只能瞒得一时,过后早晚都是会被人发现的。   因为当事人炼心道人回去之后,一定会对二皇子朱常洵汇报此事。   而太子那边,当他终于发现十丈红尘和骨三名剑两位全都失踪之后,也会把这件事迅速怀疑到沈渊的身上。   因为就在今天的上午,沈渊还在工部破案时,首次接触到了十丈红尘里的杀手,还亲手抓获了一个。   然后当天下午菩提庵就出事,不但剩下的红尘全都不翼而飞,甚至就连骨三和名剑也都就此失踪。   太子一定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沈渊就是想抵赖也绝不可能。   ……   所以现在是能瞒一天算一天,反正沈渊和太子那边早已经做了仇,这次还是骨三先生率先向他出手发难,所以沈渊也不差这么点事儿。   正当沈渊想到这里,庞宝强却传信过来,说外面有人来访,随即身后就有几个人来到了沈渊的沐云堂。   今天从早上的酒宴开始,到上午破案时的殚精竭虑,下午一场生死之战惊心动魄,到现在沈渊已是身心俱疲。   不过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却是苦笑了一下,看来他想早点歇着是不可能了。 第1085章 深宵禁宫见虎臣、天子问询、金铃主人   来的人正是锦衣卫百户江寒凌,身后还带着两名锦衣卫,沈渊知道是天子召见,这样的事他怎么可能推脱得了?   眼看着现在天都黑了,沈渊还得起身换了官服,跟江寒凌进宫回话,苏小棠和秦玉虎双双护卫在侧。   在下午的一战中,甚至龙小羽都受伤了,左手上包扎得跟沈渊差不多,所以沈渊挑了这两位武功最高的兄弟,跟随自己贴身保护。   一路到了皇宫,江寒凌出示腰牌进了宫门,绕过三大殿之后又传天子口谕,过了乾清门侍卫这一关。   进了乾清宫就算是后宫了,晚上开宫门让人进来是很少见的事,足见天子对今天的案子极为重视。   一到乾清宫,万历随即召见了沈渊。   天子寝宫里一片昏暗,在这个时代全凭灯烛照明,就算是内宫也亮不到哪儿去。   沈渊一见到炕上盘腿坐着的万历天子,正斜依在一个枕上看内阁票拟,他连忙伏地拜见。   万历放下手里的册子,坐直了之后,看了一眼行礼的沈渊。   沈渊的两只手伸出了袖子以外,手指上面缠得全是白布……万历一见就是一皱眉。   这就是身为臣子最难受的一点了,皇帝要是喜欢你,他一看到你手上的伤口,就会觉得你劳苦功高。   可皇帝要是反感你这个人,他就会觉得你是故意把手包得这么夸张,有意显摆自己的功劳!   而在沈渊这边,他要是敢在行礼的时候把俩手藏在袖子里不让天子看见,那就是君前失仪,有慢君之罪。   可是他要是把手露出来,人家还不爱看他!你说这讨厌不讨厌?   等到沈渊行礼之后,万历终于还是让他平身起来。   之后万历皱着眉头说道:“今天的案子,我都听常浩和江侍卫讲了……你好大胆!”   按理说皇帝发怒,沈渊到了个时候立刻就该扑地再拜,还得二话不说先来一句“臣罪该万死!”可沈渊却并没有这样。   只见沈渊低头说道:“臣不知万岁因何责怪……臣有何罪?”   这一下,旁边伺候的太监刘若愚,差点儿把手里的茶盏朝着沈渊的头上摔过去!   “这小子不要命了是不是?他胆子怎么这么大?有这么聊天的吗?这可是跟天子回话啊!”   “惹恼了皇帝,你就是有功也没功,你就是没错也能让人挑出错儿来!这厮是不是糊涂了?”   果然万历天子眉间的怒色更甚,他淡淡地向沈渊说道:“前一次你在光禄寺元辰被杀一案时,虽然案子没破,但好歹还顺藤摸瓜,接连挫败了庆典上两次爆炸。”   “所以在那件事上,你也算有功之臣……可是这一次工部四名官员被杀案……沈渊你是糊涂,还是有意和朕做对?”   听到这里,沈少爷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子又低下头,显然有询问之意,看来这家伙还打算继续把糊涂装到底!   刘若愚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就见天子接着冷冷地说道:“这案子你查到兰麻子的头上,发现他跟福王有关,你怎么还敢继续往下追究?”   “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何居心,京师官员遇到这样的事儿,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他们要不就选好一边站着,要不就明哲保身连碰都不敢碰……可是你居然还敢往下查,你这是跟谁作对呢?沈渊!”   “朕问你话你居然一言不发,你是不是以为朕杀不了你这个新科状元?”   ……   听到了万历的话,沈渊居然又沉吟了一下。   屋子里安静得只有自鸣钟发出的滴答声,这时的刘若愚心里,却是越来越紧张!   照这么下去,这个新科状元只怕真的有性命之忧!   就在这时,却见沈渊叹了口气说道:“天子要我过去破案,就是为了不偏不倚。”   “圣上觉得我一定能查出里面的真相,天子用得是我沈渊的智谋忠诚,可不是因为沈渊的油滑。”   “忠诚?你还有脸跟朕说这两个字?”这时的万历心里,又是一腔怒火涌了上来。   他看到沈渊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天子自己倒是冷静了下来……一般他稍微一做态,下面的臣子就该吓得屁滚尿流了。   可是这个年方二十的小臣,居然能扛得住自己的怒气,这倒是奇了!   就见万历冷冷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你用你那一片忠心,到底作什么了?”“微臣心里有个计较,”就见沈渊不卑不亢地说道:“从元辰被杀开始,这些案子的背后一直有个人……微臣就以那朵大莲花为例,说说这个人到底是何居心。”   万历含怒点了点头,就见沈渊继续说道:   “上次那朵带着火药飞天的莲花坠地时,围绕着这朵莲花,接连产生了三个可能。”   “太子遇刺对福王有利,这是第一层。谋刺太子不成,对福王大为不利,这是第二层。”   “太子和福王双双吃亏,对其他皇子有利……这是第三层!”   只见沈渊淡淡地说道:“也就是说只要这朵莲花腾空而起,不管它是不是真的能爆炸,也不管它到底伤害了谁……终归天家子弟都会被它搅得一团乱麻。”   “天子可以想一想,这个人的用心何其毒也?”   “然后就是微臣在缉捕铁家班的时候,班主铁中寒连同三百工匠一起被人毒杀。也就是在那一次,微臣见到了那个金铃。”   “莲花是铁中寒做的,那个金铃的主人必定是幕后黑手无疑,从那以后,我就用金铃主人来称呼这个人……”   万历听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纹丝不动,心里却是在想着沈渊刚才的这几句话。   沈渊对于那朵莲花的三次反转,三层阴谋的分析十分准确,就连万历天子也得承认,背后那个包藏祸心的金铃主人设下的这个阴谋,确实是精妙无比!   “在这之后,又是棋盘街的爆炸案,”沈渊这时又接着对天子说道:“此人意图谋刺天子,更是十恶不赦之罪!”   沈渊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摇头道:“仰赖天子洪福睿智,这次大莲花和棋盘街两次爆炸都没有酿成太大的祸患,可不知天子想过没有?”   “那个金铃主人智谋如海,祸心弥天,在他接连谋划不成之后,他会停下来吗?”   “我敢料定他一计未成,必定会又生一计!” 第1086章 步步荆棘何须问、天家密事、暗里藏身   沈渊说道“所以微臣心中想的是:不管天家子弟到底乱成什么样,这件事终归都有天子运筹帷幄,微臣所思所想就只有一件事……把那个金铃主人抓到再说!”   沈渊沉吟了一下之后,越发轻声道:“不然……下次再有一朵莲花飞天而起,很难说会带来怎样的变局……此人不除,必是大患!”   “因此,”沈渊说到这里,终究还是躬身向万历下拜。   就见他平静的向着万历说道:“万岁要是觉得臣办案不利,臣可以随时从这件案子里撤出来。天子若要问罪于沈渊,臣也可以当即入狱待罪。”   “只是那个金铃主人,堪为我朝心腹大患,万岁万万不可放过他!”   ……   当沈渊的这一番话说完,万历随即就陷入了沉思。   其实沈渊刚才的言论,确实是触动了万历心灵深处的要害。   沈渊的意思非常明显,他在办案的过程中,从来没考虑过会对哪个皇子不利,或者对哪个皇子有好处……平衡这些天家子女的事,从来都是由天子掌控的,跟我沈渊有个屁关系!   我就认准了那个金铃主人是个巨大的祸害,必须将他绳之以法。   所以沈渊在这之前采取的所有手段,他其实是什么都没考虑,只是为了抓住那个阴谋的始作俑者……金铃主人。   也就因为这个,这小子才会如此理直气壮,甚至连自己怒气勃发他都敢置若罔闻,就是因为沈渊这小子知道,他做得一点都没错!   现在的沈少爷差一点点就指着万历皇帝的鼻子说:“我特么管给你破案,我还得帮着你教育儿子?这是你这个当爹的事好不好?”   “放着金铃主人那么大一个祸害我还没抓着呢,谁有功夫管你们到底谁座上皇位这种破事儿?”   所以沈少爷的这番话虽然轻柔委婉,却把万历说得哑口无言。说实在的,人家沈渊真是不欠他啥,也难怪沈渊把撂挑子的话都敢当面甩出来!   万历想到这里,终归还是明白了沈渊的意思,在这之后他心里又想起了金铃主人那个幕后黑手。   他就凭着一堆宣纸竹片、几百斤的火药做成的一朵莲花,就把天家上下折腾成了这样,这也引起了万历深深的忌惮。   然后这位天子心中忍不住暗想:“如此说来,这个金铃主人所谋划的阴谋……这里头到底有没有沈渊呢?”   想到这里,万历的心里暗自冷笑了一声,之后他便对着沈渊说道:   “你这小子昏聩糊涂,全然不顾大局……不过你死死咬着那个金铃主人,也算是忠诚可嘉。”   “也罢,这个案子就由你接着查办下去……不过有一点。”   就见万历淡淡地向着沈渊说道:“查案时不要再去碰太子和福王,你要把这一点牢牢给我记住!”   “天下大事,再大也大不过皇位传承,不然成祖也不会为了传位给皇孙……算了。”   万历说到半路上,却自己中断了话题,又向着沈渊说道:“你若敢明知故犯,朕保证你就连见朕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把你下大理寺拿问!”   “是!臣遵旨!”这一下沈渊答应得倒是痛快,立刻下拜接了圣上口谕。   在这之后沈渊拜别天子出来,当他走在皇宫黑沉沉的甬道上,旁边是俩乾清门侍卫,一左一右地盯着他出去。   沈渊的心里还在暗自好笑,这位万历天子看来已经知道自己喜欢胡作非为,行事毫无顾忌了。   他反复提醒自己绝不要去碰太子和福王,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要是掺和进了皇位之争,弄不好就会把所有的矛盾提前引爆!   沈渊暗笑,刚才万历说了一半的那个典故,实际上说得是成祖朱棣因为特别喜欢皇孙朱瞻基,所以传位给了朱瞻基的老爹,肥胖又跛脚的明仁宗朱高炽。   万历之所以没把这个典故说出来,就是因为不吉利……到底朱高炽的兄弟朱高煦因为自己英明神武,战功赫赫,却没有争过自己那个窝囊之极的哥。   他心怀不满之下,因此造了一回反。   当然后来这场叛乱被朱瞻基亲自带兵平定了,还把他亲叔叔扣在大铜缸里,周围堆上火炭,烤至金黄酥脆……扯远了。   反正万历天子的态度很明显:让你破案你就老老实实给我破案,不要把事情牵连到太子和福王身上!   嘿嘿嘿……可是咱沈渊一出皇宫,他就开始笑!   ……   现在的沈渊,行动起来可不怎么方便了,说实话京师里的各大势力都觉着这小子太能惹祸了,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   所以从第二天一大清早,不管是太子一方面的势力,还是刚刚得到炼心道人报告的福王朱常洵,甚至是天子都亲自派人,牢牢盯住了这位沈翰林。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要看着沈渊怎么破案,该如何把凶案抓到还不能惹怒天子。   结果,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凶犯没抓到,天子却差点被当场气死!   ……   那么是怎么回事儿呢?   一大早天子在用早饭的时候,心里边就在不断想着沈渊今天该如何查办案件的事。   他派了江寒凌带领锦衣卫,在梁园外面布控,密切地监视着沈渊的行动。   等到他的早饭刚刚吃完,随即就听到了江寒凌派人来报……沈渊出门了。   随后万历天子喝了茶,在院落中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就回去看奏章票拟。没过多久他就听刘若愚来报,另一支派来传信的锦衣卫,正在殿外等候。   等到那个锦衣卫进来的时候,万历刚打开一本奏章,他看了两行之后,却发现寝殿里鸦雀无声。   等天子一抬头,就看那个锦衣卫浑身都在哆嗦,似乎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天子向着这个锦衣卫问道:“那小子今天干什么去了?”   “他……沈渊……去了桂王府……”   “什么?”这一下,万历随即就是勃然大怒!   “我不让你去碰太子和福王,你就去找桂王朱常润?你个胆大包天的小贼!”   万历盛怒之下,将手里的奏折狠狠一把,摔在了地上!   “他妈的这个沈渊,他不折腾能死啊?”   “把他给我抓回来!”万历天子盛怒之下,拍着看着大声道:“就现在!快去!” 第1087章 倾盖如故少年心、英雄时刻、终将降临   此时的桂王府中,幽深静谧的后花园里。   沈渊正在和面前的小小少年,轻声交谈。   这后花园是桂王夏日里的读书处,从某种程度上也反映出了这个少年的意趣和风格。   花园不大,大概也就只有两间房子大小,两面高耸过屋顶的假山遮住了夏日的阳光,使得花园里异常阴凉。   一片鱼池完全由山石砌成,假山上的流水无声地流淌下来,在曲折斑驳的石缝里,隐约游动着颜色鲜艳的小鱼。   一树古藤从另一面斜挂而下,枝干虬劲如铁,瘦硬古拙的藤蔓上开着一朵朵指甲大小的白嫩花朵,鲜明的对比产生了惊人的美感。   假山上生着兰花野草,遍布了厚厚青苔,石桌边几根细细的修竹还不到手指粗细,迎风如柳枝般飞舞。   荫凉惬意,舒适自然,坐在假山边上天然形成的凹陷处,会让人觉得自己和这小小的园林,已是融为一体。   沈渊这时候也有所感悟,原来所谓的园林从不在大小,而是和心境审美恰好融合,使得人在其中安稳如山,心静如水。   ……   这一刻王府教师徐海宁轻轻摆手,示意上茶的侍女不要过去打扰。   他从沈状元和殿下的神情中能看得出来,这两人的谈话十分舒适惬意,小王爷的眼神专注之极。   从他身上生出的几分静气,让朱常润像是一下子就大了几岁……这一刻,真像是化蛹成蝶!   且不说许海宁此时心头震荡,单说沈渊。   沈渊正在给朱常润讲述他在扬州的事,一边说话,他一边感受着朱常润这孩子的内心。   这位小王爷纯真真挚,心里满怀着对世界的希望与憧憬,又是敏感而单纯,当然还有点傲娇。他想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像这样的孩子最看重别人如何看待自己,最希望得到别人发自内心的赞赏和承认……尤其是沈渊这样的偶像,就更是如此。   沈渊语气平缓,态度真诚,就像一位兄长在多年出门回家后,向自己的亲兄弟讲述他远在他乡的经历。   照着朱常润的要求,沈渊在说自己打败无为教反贼刘天绪的事。   扬州玉工的苦难,被拐卖的那些女孩的凄惨,无为教暗自包藏的阴谋诡计。这些从沈渊的口中淡淡说来,听得朱常润极其入神。   这个小桂王听到无为教在瘦西湖的花船上设了情报站,又在蜀岗军营中谋夺了大量火枪,还有无为教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部。   沈渊夜袭瓜州古渡,救下数十名少女,他在情报站中和瘦西湖的敌方密谍斗智斗勇,把情报主动喂了敌人,在燕子矶下一举夺回火枪。   他用家族的盐引大破邪教私盐队,直到最后,他终于引出了无为教教主刘天绪!   诡异的泥沼腐尸挂于树梢,巨大的铜鼎烹炼人油,突然出现的玄武部大批反贼,还有刘天绪那冠绝于天下的绝顶武功!   这一切在沈少爷的口中娓娓道来,听得朱常润心情激荡,热血沸腾!   难得的是这位沈郎君并没有把他当做一个王爷来奉承,也完全没有见到他用出对待小孩的哄骗伎俩。   他对待自己就像一个朋友,宽容而温和,坦诚地敞开了胸怀。这让原本就对沈渊异常佩服的朱常润,更生出了一种得遇知己的痛快。   “沈先生……真是无双国士!”   只见朱常润听了之后,不由得感叹道:“听沈先生所说,这还只是您在扬州诸多案子里的一件,已是让人高山仰止!”   “小王倒是不奢望有沈先生如此才华之谋,只希望在勇气上能有沈先生的一半,就足慰平生了。”   “这倒是一点不难,”让朱常润没想到,沈渊却笑着向他说了这样一句。   朱常润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诧异,却见沈渊笑着向他说道:“古往今来,哪有谁生下来就是英雄的?”   “终归一个人哪怕就是再平凡,在他前方一定也有一个机会,等着他成为英雄。”   “不过红尘滚滚,世人贪财惜命,没有几个人能抓住这样的机会,王爷你要知道一件事……”   “沈渊不过一介凡人,我只是在那个英雄时刻来临之际站了出来,直面生死强敌而已。”   “就这么容易?”朱常润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沈渊,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比您想得还容易,”沈渊笑了笑道:“我教王爷一个办法。”   “叫我常润好了……什么办法?”朱常润觉得心里一阵痒痒,当时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像我这样,”   沈渊双手一合,在胸前一上一下,作出了双手握刀的样子,然后面色郑重地说道:“就这样握住刀柄,双眼坚定的看着强敌……然后你就放声大吼!”   “手抖了没关系,胆怯了也没关系,哪怕你全身都吓哆嗦了也没关系。”沈渊笑着说道:“只要你使尽全力喊出来,那些恐惧冲口而出的一刹那,他就会变成你的力量。”   “这样你的敌人一看见你的样子就知道,他或许可以杀了你,或许可以击败你……但他永远也无法让你屈服!”   “古往今来,所有的英雄都是这样诞生的。”沈渊笑着说道:“所有的伟大,都来自于一次勇敢的尝试!”   “在那个时刻到来时……”而这时的朱常润也感慨地说道:“希望我也能有先生这样的勇气!”   ……   当江寒凌收到天子口谕,命他捉拿沈渊的时候,他当即就直奔桂王府。   门上的家丁一见锦衣卫来抓人,当然是立刻进去通禀。   然后江寒凌等了许久才发现不对劲儿……这桂王府一共才七进深,这么长时间哪怕是皇宫那么大,消息也该传回来了!   江寒凌不敢误了圣旨,他索性一咬牙推开了守门的家丁,向里直冲而入!   在这之后王府内院的侍女出来说,王爷正在读书,不宜打扰……江寒凌随即就把侍女拨到了一边。   当他一路带着人马冲进后花园,终于还是在这个幽静的花园里,见到了桂王朱常润。   此刻的朱常润手里正拿着一卷书,只听他低声吟哦道:“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第1088章 迷雾隐隐再难分、走脱娇龙、怒海狂奔   “殿下!”江寒凌双眉一皱,目光四下打量,却看不到沈渊的身影。   “沈渊何在?”江寒凌只觉得血气上涌,忙向着桂王问道:“那小子躲哪去了?”   “你说沈渊?”就见这时,桂王朱常润笑着说道:“他都走了好一阵子啦!”   ……   一瞬间江寒凌只觉得寒毛发炸,一股寒意从心底激流一般奔涌了出来!   他让人死死锭着王府大门,以为沈渊就在王府里。他心里当然清楚,这一刻不知有多少势力、多少人马、都在盯着这个沈渊!就连天子都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此刻的沈渊更是京师各大势力丝毫不敢放松的对象,甚至天子还亲自命令自己,火速缉拿沈渊!   可是就在这桂王府里,沈渊却离奇的失去了踪迹!   “他现在在哪儿呢?他打算要干什么?他到底搞得什么鬼啊?”   ……   沈渊在桂王府里突然失踪,这个消息就像是爆燃的火药一般,迅速传播开来。   在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小心肝儿都跟着哆嗦。   各方势力都在猜测着沈渊的去向。大家都知道昨天晚上天子还召沈渊深夜进宫,对他耳机面目地训斥警告。   可是今天一早沈渊就犯了事儿,被天子下令锦衣卫搜捕缉拿……这时候沈渊却跑了!   这个飞天状元、带刀翰林,就这样诡异地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大家都在猜测观望,等着他下一次出现。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刻的过去,沈渊消失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天。在这半天里,这个鬼神莫测的小子究竟干了什么?只有天知道!   ……   梁园已经被御林军包围看管起来,沈渊当值的翰林院内外也拉开了大网。   所有人都知道,沈渊已经触怒了天子,这小子露头的时候,他一定无法幸免。   他居然赌上了自己所有的一切,换来了这半天的失踪。当他再一次出现的时候,不知又会是怎样的景象?   然后……沈渊突然出现了!   ……   未时三刻,锦衣卫大牢被高手冲破,一个重要案犯被人劫走。   被劫走的就是那个在十丈红尘中唯一的活口,昨天被沈渊抓住的聂云图。   居然敢杀入锦衣卫大牢中救人,这真是自打皇朝建立以来,前所未有之事!   就在锦衣卫疯狂追击而去的时候,他们忽然发现前面还有一个人,在狂追那个逃跑的女杀手聂云图。   这个人,赫然就是翰林沈渊!   ……   沈渊手里提着他那把特许进宫的宝刀,追上一个砍倒一个,连杀四名劫牢的黑衣人,之后他在长街上撵着聂云图,紧追不舍!   这些锦衣卫眼看着前方几丈远就是沈渊的背影,而那个女杀手聂云图却是身法轻灵,犹如乳燕穿云一般,在前方一路穿房越脊地狂奔!   聂云图为她的同伴打开了镣铐,而如今营救她的所有黑衣人,全部被沈渊一一斩杀。   若不是她太过重要,必须要留下活口,只怕她也会被沈渊追上去砍死!   ……   这一刻奔跑在前方的聂云图,当她再次逃出生天的时候,心中却是一阵难言的狂喜!   居然有人杀入大牢,猝不及防之下把自己救了出来,她知道自己能否逃出生天,完全取决于眼下这个关键时刻。   可惜她的一丈红尘不在手里,不然那沈渊,绝不是她三招之敌!   可是如今聂云图心中清楚,她要是敢回头跟沈渊动手,随即就会被无数接踵而至的锦衣卫包围起来。   所以她眼下只有向前狂奔,只要她逃脱了沈渊的追捕,她就能活下来!   ……   而这时的沈渊却也是咬紧牙关,拼命狂追前面的聂云图。   他知道聂云图是个十分重要的活口,当她入狱之后,消息立刻就会传扬出去……这京师官场,简直就是个千疮百孔的大漏勺!   所以聂云图的身上不知道牵挂着多少人的心思,她的同伙要么是铤而走险把她救出去,要么就会干脆利落地杀人灭口!   所以沈渊在消失后,他先是忙完了一些要紧事,随后就来到锦衣卫大狱的附近,准备守株待兔……可是如今聂云图这兔子就在他眼前,却马上就要跑了!   他们的出发点是锦衣卫大牢,这座大牢后来传承到清代,就变成了清朝的刑部大狱。   所有的一切全都没有留下痕迹,只有院落中的一处石阶上,留下了一个人形血印。   那是忠臣杨继盛在上书揭露奸臣严嵩“五奸十大罪”之后,遭到诬陷下狱,被人拷打至死的地方!   沈渊就从这里出发,一路追着聂云图穿过洪井胡同,在碾子胡同那里向东一转……然后直奔大明门方向!   ……   沈渊追得气喘吁吁,要不是聂云图在秦玉虎的手下受过刑,又在大牢里饱受折磨,以他的轻功,怎么可能跟得上那个武功过人的女杀手?   可是他依旧在咬着牙坚持,面前这个活口,绝不能让她跑了!   昨天他把聂云图交出去,还有审案的时候坚持要朱常浩和江寒凌在场,其实是同一个原因。   现在皇帝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所以他绝不能和聂云图单独在一起。   甚至他要是把聂云图留在梁园里,在这一夜里这个女杀手万一要是有个差池,那沈渊真是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   可是现在,那帮酒囊饭袋的锦衣卫大牢守卫,居然能被人冲进去把人给救出来!这真是大大出乎了沈渊意料。   这时的沈渊已经跑到自己两眼发黑,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住了,他却突然发现……聂云图不见了!这个女人,突然间就消失在一片废墟瓦砾中。当沈渊茫然无措地站在一处倒塌的房舍砖堆上,向着周围看去时。   他赫然发现,这里竟然是……棋盘街大爆炸的现场!   聂云图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她怎么会忽然就不见了?   就在沈渊一愣神的功夫,他身后数十名锦衣卫已经追了上来。   “分散开给我找!”沈渊心急之下,大声嘶吼道:“她忽然就不见了!给我找地道口!那娘们儿下地道了!” 第1089章 滔滔浩荡国士心、竟是故地、竟是此人   这帮锦衣卫当然知道在他们看守下丢了人犯,这可是一桩大罪!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出路,就是把人犯抓回去将功补过。   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就按照沈渊的命令分散开来,在废墟瓦砾堆中寻找那个地道入口。   然后……沈渊忽然间就听到“轰”的一声响!   就在他前方的十丈之外,一个烟柱猛地腾空而起,当沈渊看到这个情景时,他立刻就是痛苦地一闭眼!   心念电转之间,沈渊已经想明白了聂云图是如何逃生的。   原来那个曾经装满了炸药,后来又被人炸塌的密室,并不只有一条通道通往那里,而是还有另一条!   而这第二条通道,也跟第一条一样,在中间被设置了机关。只要有人踩踏而过,没过多久就会发生地道坍塌。   聂云图显然是知道这个地道的入口的,所以她在逃命时才回赶到这里,迅速消失在了沈渊的眼前……沈渊也是想通了这一点,才让锦衣卫火速搜寻地道口。   可是这娘们居然在快速通过地道的时候,有意地引发了机关,炸塌了秘道的中段……这样一来,沈渊就再也没有了追踪过去的路线。   至于那个地道另一端的出口,应该就在那个棋盘街中心被炸出来的大坑里,因为地道的尽头,原本就应该通向火药密室。   不过根据时间判断,上次沈渊在地道里的后路被坍塌截断,是他在赶到火药密室之后发生的事。   所以聂云图引发机关以后,当秘道塌陷的时候,她在地道里狂奔而过,应该早就到达了爆炸中心的大坑。   之后她只要挖开被泥土掩盖住的表层,就可以冲出去。   所以现在的聂云图……恐怕已经跑远了!   ……   在这个时刻,沈渊的心中无比沮丧。   他终于明白了一点,为什么那个被万历天子安排好去点燃引信的褐衣人,会无端死在密室里。   因为要刺杀他的那个杀手,就是顺着第二条密道提前赶到了密室,然后就躲在黑暗里,猝不及防发起了进攻。   估计那个褐衣人做梦也没想到,当他进入火药密室之后,黑暗中居然还藏着一个虎视眈眈的刺客!   所以那个刺客……就是聂云图!   这就是聂云图为什么能凭借这个地道逃生的原因,她知道自己因为伤势,无法发挥出往日的轻功,再跑下去一定会被人抓住。   所以她毫不犹豫,利用了当初这条她走过的秘道,让自己逃出了生天!   想到这里,沈渊一咬牙,招呼了一下身边的锦衣卫。   ……   他知道自己突然失踪之后,说不定满城都在搜捕他这位新科状元,说不定这些看守大牢的锦衣卫也知道,自己是个被缉拿的对象。   于是沈渊先下手为强,淡定自若地向着这些锦衣卫说道:“刚才天子急召本官入宫,但我见到大牢被劫,因此就先来捉拿这个紧要人犯。”   “如今人犯既然已经跑了,我也得回宫复命……几位跟本官一起走一趟,去宫里给我做个人证。”   这几个锦衣卫听到沈翰林的这句话,立刻便是点头答应。   其实他们也听说了满城缉拿沈渊的事,所以刚才这位沈翰林要是说他想一走了之,那这帮锦衣卫必定会毫不犹豫,上去捉拿捆绑。   可是现在,他们听这位翰林大人把天子下令缉拿说成了天子急召,他们也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他们也怀疑自己之前从同僚口中听到的消息,是不是道听途说。   好在沈渊也说要面见天子,他们只要跟着过去,一路上注意别让沈渊跑了就行!   这样他们既完成了职责,又不会得罪人……毕竟人家新科翰林,那也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惹得起的?   于是三十多个锦衣卫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一路“护送”着沈渊向北……他们这次回宫倒是方便,直接顺着棋盘街一走就是皇宫的午门。   等沈渊到了午门,他随即上前和看守大门的侍卫说,翰林沈渊要求见天子。   以这几个侍卫的表情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还求见?现在谁不知道满城都在抓这个沈翰林?你投案还差不多!”   于是看守沈渊的人一下子又多了二十来个御前侍卫,有的人甚至把刀都拔出来了。   沈渊也笑着摘下了自己的刀,顺手递了过去……他要进宫去,终究还是要把刀解下来的。   在这之后天子召见沈渊,咱沈少爷从午门直奔后宫,他还告诉皇宫侍卫,这些锦衣卫,一个也不要放走!   ……乾清宫里,万历脸上正是怒气勃发。   这个沈渊像个搅屎棍一样,接二连三的祸害他的儿子,这件事儿他已经不能再忍了!   现在的太子朱常洛、福王朱常洵、瑞王朱常浩、桂王朱常润,全都被他搅和了个遍,就差一个十二岁的朱常瀛暂时幸免……你说万历能不生气吗?   这时万历也收到了消息,说是锦衣卫大牢被劫,沈渊在京师大街上追捕人犯,听说他还带了好几十个锦衣卫,到了宫门外求见。   万历也只好按耐下了心头的怒火,说实话他也想知道沈渊这小子,到底是咋想的。   还有那个人犯,他到底抓住没有?   他为啥要带着锦衣卫主动进宫投案自首呢?万历心中的疑惑,是一团连着一团!   所以当他听到寝殿外想起了脚步声,万历随即示意刘若愚,把沈渊叫进来。   这次陪同沈渊进来的还有江寒凌……毕竟这位沈翰林面圣的时候,一句话说错了就有可能被定为罪臣。   为了防备他狗急跳墙,丧心病狂地攻击皇上,所以还得有人盯着他。   ……   等沈渊面见了万历之后,他立刻开始解释。听着他飞快的地讲述,万历天子的怒火倒是降下去了几成。   只见沈渊不慌不忙地说道:“微臣知道从今天早上开始,各方势力就会紧盯着我,这里面说不定有金铃主人派来的眼线。”   “所以微臣只好行了个金蝉脱壳之计,让他们无从猜测微臣的去向。”   “在这之后微臣想,那个金铃主人若不营救杀手聂云图,就必定会派杀手将她杀了灭口,于是就在锦衣卫大牢附近埋伏,果然正好见到凶犯劫狱。”   “然后呢?人犯抓回来了?”这时的万历天子冷冷地问道。   “没抓着,让她跑了。”   沈渊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万历当即就是勃然大怒! 第1090章 如此君王如此臣、黑影一人、暗道双分   于是沈渊随即又找补了一句:“有一件事倒是蹊跷……那个聂云图,是顺着通往棋盘街密室的秘道逃跑的。”   “嗯?”就在沈渊的这句话说完之后,就见万历天子猛然就是一震!   “你在棋盘街爆炸那天不是跟朕说过,那条秘道已经被炸塌了吗?”只见万历厉声向着沈渊质问道:   “那你说,那个杀手聂云图是怎么通过一条被炸塌的秘道逃跑的?”   “不是那条,是另一条,”沈渊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里面同样也有可以炸塌秘道的机关,聂云图进去之后就引发了机关,以至于微臣追丢了目标。”   “聂云图逃跑的那条秘道,应该就是金铃主人派她截断引信,杀害褐衣人的那条。”   沈渊面色平静地说道:“所以聂云图就是当日截短引信的人,因为只有这个人,才能如此熟悉地道的出入口。”   此刻万历闻言,随即便是怒气翻涌!   不过这一次他却不是冲着沈渊,而是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差点儿把自己炸死的凶手!   “那你接着……”这时万历正想要说话,却见到了沈渊轻轻地摇了摇头,天子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他还从来没碰见过这种事……居然朕要委派任务,一个小臣竟然还没等朕说完,就拒绝了朕这位大明天子?   “皇上说过,让我无论如何不许碰太子和福王,”就见沈渊一边摇头一边说道:“那个聂云图的身份,微臣已经查到了。”   “她手里的兵刃叫做一丈红,所属的杀手组织叫做‘十丈红尘’,隐藏在京师里这个杀手组织,其实是太子的手下,就处在太子智囊骨三先生的统领之下。”   “所以臣不能再往下查了,这是圣上的家事,恕臣不能从命!”   “什么?”就在这一刻,万历天子的脸上,霎时间就变得一片铁青!   ……   老二朱常洵手下的兰麻子杀了四个官员……聂云图杀了兰麻子……聂云图顺着地道跑了,说明她就是截短引信,妄图弑君的凶手……聂云图是太子的人!   所以……太子就是那个……金铃主人?   这个推断迅速在万历天子的脑海中成型,他已经因为眼前的这个结果惊呆了!   那朵大莲花刺杀太子没死,差点因此害了二皇子朱常洵,然后棋盘街的大爆炸又差点杀了朕!太子他……他有这样的谋略胆识?   他或许没有,但是那个骨三不乏谋略,太子手下的一帮人为了将他推上皇位,也绝对有这个胆量!   在这一刻,万历闭上了眼睛,紧紧咬住了牙关。   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多年以来他和太子根本不像一对父子,双方都恨不得对方当天就死了才好!   想到这里,万历挥手让江寒凌和太监们全都出去,就留下了他和沈渊两个人,然后他沉声向着沈渊问道:   “所以这件事……真的有可能是太子做的?”   “不一定,”没想到沈渊却给了他这样一个结果,万历愣了一下看向了沈渊。就见这时的沈渊淡淡地说道:“骨三先生有可能被金铃主人买通,十丈红尘中的一个聂云图被金铃主人降伏,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这个金铃主人最善于测度人心,利用矛盾,所以他有可能策反了兰麻子,教唆他来杀人……由此用各式各样的手段,把这件案子牵扯到太子的身上。”   “最起码那个铁中寒原本是元辰大人的手下,这件事证据确凿,而铁中寒就是后来被金铃主人策反,变成了敌人的帮凶,要不然也就没有莲花和棋盘街两个爆炸案了。”   “有道理!”万历心里毕竟还是难以接受,亲儿子想要把自己弄死这个事实。他听了沈渊的分析之后,不知不觉地用力点了一下头。   在这之后,就见沈渊问道:“微臣斗胆……那个棋盘街密室修建的时候,原本是只有一条通道的吧?”   沈渊这句话,问得就真是诛心之言了。   万历要是敢点头答应,那就相当于直接承认棋盘街密室通道是万历天子密令元辰,元辰又让施工队铁家班挖了那么一个火药库!   “……原本只有一条通道,”万历嗓子里一片嘶哑,但他还是轻声说道:   “也许那个时候,铁家班就投靠了金铃主人,所以我要得是一条通道,他们却修了两条!”   “也不一定,”这时的万历惊讶地发现,沈渊居然又再次否定了他的话。   就见沈渊摇头苦笑着说道:“过去皇家修建皇陵的时候,为了保守秘密,通常会把工匠填进去殉葬,这样就使得皇陵的地下布置不会被外人所知。”   “而那些工匠也知道,皇陵竣工之日就是他们的死期,所以他们就会提前修一条向外的通道,以便在自己被活埋之后,还能跑出去求生。”   “在棋盘街修建秘道这件事,最早是出自光禄寺少卿大人的指派,铁家班必定知道,修完了这条密道,他们或许就死定了,所以他们才留下了一条逃生通道……就是聂云图逃跑的那一条。”   “在这之后,他们虽然没有死在密道里,铁中寒却是越想越害怕……”此刻沈渊的语气异常平静,但他说出来的内容,却是听得万历心惊肉跳!   “铁中寒一定会猜测,那条秘道迟早会发挥作用。时间也许会在明天,也许是在十年之后。”   “他们当然知道棋盘街街心那个小小的密室,它的作用就是用来埋藏火药、炸死路过的贵人!”   “所以他们日夜煎熬,就等着那一声爆炸,然后官府的差人或是锦衣卫就会冲到他们家里,把所有参与工程的人全部逮捕问斩。”   “他们会觉得每一天都是他们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天,到后来这些人恨不得自己当初就被埋在那条密道里,死在竣工的那天还好些!”   “所以金铃主人稍稍一拉拢,绝望中的铁家班铁中寒还有所有的工匠,立刻就倒向了那个金铃主人……圣上!”   只见沈渊说到这里时,突然提高了嗓音,把万历天子给吓了一跳!   ……   就见沈渊郑重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绝对不是在这三五个月之间的事!”   “那时候微臣还在淮扬读书考试,破案杀贼……此事断然和微臣没有丝毫联系啊!”   “……对啊!”   此刻的万历天子听见沈渊的这句话,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渊说得没错,从时间上来看,他和那个金铃主人,完全重合不到一起! 第1091章 宠辱何曾动我心、锦衣大狱、风雨归人   此刻万历听了沈渊的话,虽然觉得几个月前沈渊人还在扬州,不可能策划京师的阴谋,但他心里对沈渊还是将信将疑。   这就是帝王心术,在皇帝的心里从来就没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样的话。   要知道古往今来大多数造反的贵戚、权臣、将军,哪个不是天子的心腹,又有哪个不是曾经深得君王的信任?   所以帝王术里从来都只有制衡和控制,从没承认过“信任”两个字。   不过今天沈渊借着去贵王朱常润的府上来了个金蝉脱壳,又顺着女杀手被救出去的线索,查清了女杀手是太子一脉的人。这也能让天子看出,沈渊为了破案,确实是想尽了办法。   尤其是今天这次,他还冒着触怒天子,被锦衣卫满城搜捕的危险,这就更显出沈渊此人做事时,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而是一心完成使命。   这也让万历天子对他的感觉稍稍好了一些……但在这位天子的心里,对沈渊还是丝毫谈不到信任。   然后当万历问起沈渊下一步该如何破案时,只见沈渊想了想,之后慢慢地说出了一句话。   万历天子听到了这句话,先是惊愕地愣了一下……然后就是勃然大怒!   守在天子寝殿外的江寒凌,忽然听到屋子里的万岁猛然把一个茶碗摔在了地上。他立刻忙不迭地带着两个锦衣卫,按着刀柄冲了进去!   在寝殿内的烛光之下,只见天子脸色铁青,指着沈渊大声说道:“竟敢如此狂悖无礼!你这逆臣!沈渊!”   “把他给我押下去,下锦衣卫大狱!”   ……   沈渊今天的开局不错,结尾却是非常出人意料。   他不知道怎么就触怒了天子,居然被皇帝大声呵斥,还让江寒凌把他下了锦衣卫大狱。   皇帝怒不可遏,直到锦衣卫把沈渊押出去,江寒凌还听到寝殿里传来了大叠奏章被天子扔到地上的声音。   看来天子盛怒之下,已是对沈渊恨之入骨……这一下沈渊还能不能从锦衣卫大牢里活着出来,那都两说着了!   ……   而在这一刻,梁园里的众人还不知道沈少爷的性命已是危在旦夕。   因为白天的时候气氛就异常紧张,沈渊在桂王府消失之后,所有锦衣卫就在全城搜捕沈渊的下落。   虽然梁园还暂时没有被人搜查,但是前后门却都已经处在锦衣卫的把守之下,这种情况下,所有梁园里的英雄时刻都在紧张地备战之中。   到了现在他们也不知道沈少爷去哪儿了,究竟在什么地方躲藏锦衣卫的搜捕。   此刻梁园被封锁了消息,就连沈渊在锦衣卫露面、一路狂追女杀手的事他们都无从得知,更何况是沈渊面圣之后被人下狱的事了。   而蓝姑娘在白天一发现周遭的气氛紧张,她就开始火速转移梁园里的无关人等,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刘穷理和韩月奴姑娘送出去。   其次就是火手阎罗……这位神医正在麻线胡同的家里收拾东西,正好没来得及搬进来。蓝姑娘赶忙派龙小羽跳墙出去告诉火手阎罗,让他暂时先不急着搬。   刘穷理在当天上午就被转移了出去,这小胖子如今身上的毒已经没事了,但是却享受着梁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之前还赖着没来得及走。   这回也没办法了,刘穷理只好在秦玉虎的帮助下跳墙而走,重新回了自己的家。   要说沈渊选择梁园当做住处,还真是个极其聪明的决定……就是因为梁园的院子实在太大了!   要论面积的话,梁园足以把鸿胪寺、钦天监、太医院、再加御药库一块装进去。要想派兵包围的话,没有四五千兵马连想都不要想!   所以刘穷理顺利地越墙走了,而那位韩月奴姑娘却是坚决不肯离开。   ……   为了防止韩姑娘误会,蓝姑娘还是亲自去劝说的。因为要让韩姑娘出去之后安置方便,蓝姑娘还带了一大包金银。   结果这位韩月奴姑娘一听到蓝姑娘的话,却是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了。   她正色向着蓝姑娘说道:“前两日沈公子还和奴家说过,至此之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奴家信重感佩,也就厚颜当我是沈公子的家人了。”   “既是一家人,哪有大难来时,各奔前程的道理?”   “更何况张大哥伤势未愈,要人照顾,奴家也决意和张大哥同生共死,蓝姐姐您忙去吧,月奴是不会走的。”   听了韩月奴的这一番话,蓝姑娘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从之前的事就能看得出来,这位韩姑娘虽然看似柔弱,但心里却勇敢坚强,远胜世间男子。   既然如此,蓝姑娘也就没办法再劝了,只好先回去再说。   ……   而这时的大寨主张二狗,却慢慢走到了沐云堂的院子门前。   他身上的伤虽然敷了药,但是才两三天过去,远远也没说到痊愈。就现在大寨主的一条胳膊还吊在脖子上,虽然走路行动都没问题,但想跟人动手却是甭想了。   听到院门口那边传来的脚步声,庞宝强还以为是出去尿尿的风倾野回来了。   就见他一边转身一边说道:“这一泡尿让你尿了这么长时间!你是尿尿去了还是耍蛇去了?啊?”   他一回头就看见大寨主拎着一对虎头钩慢慢地走了进来,立刻就把庞宝强给吓了一跳!   “你跑这儿来干什么?”这时的柳小智也看见了大寨主,皱着眉头向他问了一声。   大寨主一边慢慢在院子里坐下,一边淡淡地说道:“我怕今晚上会有事儿……总归多我一个人,好歹也多双眼睛替你们盯着!”   “你给我滚回去躺着!”此时的秦玉虎毫不犹豫地说道:“看你那德行,我跟着出气儿都费劲!”   “就是,赶紧滚回去!”这时的风倾野也从外边尿完回来,他一看见大寨主,随即就没好气地说道:   “你伤还没好呢,跟着起什么哄?家雀儿下鹅蛋……就显着你屁眼儿大是不是?”   这话说得实在太狠了,而且还很有画面感……满院子的英雄都一块儿跟着笑。 第1092章 悠悠世间儿女情、暗夜传声、虎项金铃   而这时的大寨主张二狗却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冷冷地说道:“在那个院子呆着不踏实,还是在这儿坐着舒服,有酒没?给我来一坛。”   “没有!”这时大家见到张二狗神态坚决,都不好再劝。却见蓝姑娘从外边一边走进来,一边笑着摇了摇头。   “我刚从韩姑娘那边过来,她死活也不肯出梁园,”蓝姑娘感叹地说道:“患难见真情,韩姑娘有股子英雄气,可真是个好姑娘!”   “我过来的时候,韩姑娘叫我跟你说一声,让你先回去一趟。”蓝姑娘笑着说道:“少爷说过,他要是不在家,一切全都听我的……张大哥是不是把这话给忘了?”   “你现在给我回去休息,这事没商量!”   张二狗看见蓝姑娘面色不善,知道不能跟这位主母硬顶,只好耷拉着脑袋拎着自己的虎头钩,重新又回了自家的云鹤堂。   等到他一回去,却又立刻愣了一下……院子里的下人都被打发走了,韩姑娘插了门之后就扶着他,一路进了卧房。   “不是……你这是干什么?”张二狗一见韩姑娘插上了房门放下床帐,拿着蜡烛就进了金陵拔步床的里间。   然后姑娘转身卸下头上的簪环首饰,自顾自地就开始宽衣解带……这大寨主的心里“突突”的就开始猛跳!   “这两天奴家想明白了很多事……”就见韩姑娘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很快大寨主就闭上眼睛,不敢再往前看了!   “光是在庆典那天,咱们这些兄弟就惩治了多少个坏人,救了多少百姓?”韩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忙完了自己,又来给大寨主帮忙……   大寨主觉得自己热血上涌,伤口立刻就有往外蹿血的迹象!   “更何况你们在江南还灭掉了叛匪,拯救了无数苍生……”韩姑娘把床帷放下,然后扶着张二狗,帮助大寨主躺平下来。   之后她坐在床沿上,向大寨主正色说道:“眼下大难在即,就连我这样愚笨的女子,都能看得出来!”   “大哥这样的英雄,要是没有留下后人就走了,我韩月奴九泉之下有什么脸去见张家祖先?”   ……   漫漫长夜,未见归人。   有人彻夜难眠,有人翘首祈盼,有人心藏愤怒,有人暗自神伤。   夜风吹过萌发的青草尖稍,掠过怒放的玉兰,穿行在京师如海般的房脊屋檐上。   它在春闺梦里盘旋,在游子心间回荡,在不眠的枕上呼啸,然后掠过山野直上九霄。   没人能懂得风的心意,就像这世上……没人懂得沈渊!   ……   一声金铃,在暗夜中响起。   起初铃声隐约只响起了一瞬,然后就是断断续续,象刀锋摩擦一般不断传来。   这声音并不清脆却极具穿透力,就像是有人在摇动着铜钵,让里边的铁蛋子不停旋转一样,发出铁铲子挠锅底般让人汗毛直竖的响声。   黑暗中一个身影猛然坐起,然后他迅速披衣开门,顺着这铃声追去。   前方不停地传来隐约的铃声,这个人既不敢点燃灯烛也不敢落下脚步,他在黑暗的巷子里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不停地赶过去。   直到来到一片月光之下,他才发现在这片林间的空地上,站着三个身穿黑斗篷的人。   那铃声又在中间的那个人手上响了一下,然后金铃才消失在此人的袖中。   ……   “这几天你上哪了?”说话的这个人声音浑浊低沉,语气中显然带着隐隐的怒火。   这个人身上纯黑的斗篷,黑得好似能吸收光线一般,在月光下就像是一个人形黑洞。此时他的脸争隐藏在兜帽的暗影下,黑暗中双眼好像闪烁着寒光。   后面追过来的这个人,却是颤抖着叹了口气。   只见他向前走了两步,喘着粗气颤声道:“我一直在沈渊的家里……”   这人带着一张胖脸,身材矮小肥胖,脸上满是惊吓而来的冷汗……居然是刘穷理!   ……   对于面前的这个黑衣人,刘穷理显然是畏惧之极,说话的时候反复斟酌,生怕说错了一句,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而面前的这个黑衣人冷哼了一声,显然在等着他解释。   只见刘穷理颤声说道:“沈渊那家伙狡猾之极,属下只来得及毒死铁中寒一干人等,斩断他调查的线索……我看不透他!”   “我总觉得他好像是察觉了什么,我身上有一个最大的疑点……沈渊早晚会想到这一点!”   “你说得是哪一点?”   此刻那个黑衣人话一出口,刘穷理的神色便是陡然一惊!这个黑衣人的声音,竟突然间变了一个腔调!   只见他摘下斗篷上的兜帽,把整张脸都暴露在月光之下,面带笑意看着刘穷理。   在他的双唇之间,牙齿映着月光一片雪白,笑得畅快之极。但在刘穷理的眼中看来,此人却是犹如恶魔一般!   ……沈渊!   他以为这个人是金铃主人,趁夜把他从家里叫出来问话的。可是却万万没想到,来的竟是沈渊! 第1093章 机关算尽临绝境、伏虎无声、终见光明   这一刻刘穷理身上巨震,一个念头让他全身发软,心中霎时就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没想到,他终究还是落到了沈渊的手上!   ……   “你说得是哪一点?”这时的沈渊依然还是面带笑意,向着刘穷理问道:   “是因为元辰死后,就再也没有鸿胪寺的官员去工地现场查看,也不会有人发现你调换了图纸,做出了那朵飞上天的大莲花?”“还是你恰到好处地找到了铁家班在棋盘街施工的线索,掐着时间让我恰好赶过去,差一点想把我这颗聪明的脑袋炸上天?”   “都不是?那就是第三个原因了?”只见沈渊笑着说道:   “其实我也是受了一个人的启发,才意识到在这件种案子里,最有嫌疑的那个人是谁……你不应该活下来的,刘穷理!”   只见沈渊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整个庆典,你都在我的视线之外,在四大海外仙山花灯那里转来转去。当时你的身边全都是成群的游人。”   “当时那个金铃主人,只要派一个三流的蹩脚杀手过去,就可以一刀把你捅死。这样就不会有咱们俩的光禄寺查阅账本,也就再没有人能阻止棋盘街的爆炸了。”   “那天我和朱常浩要是晚一步到达棋盘街,后果都是不堪设想!”   “可是你居然活下来了!”就见这时的刘穷理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知道你下了地道之后,地道就会被封死,然后你就会被困在那个装满火药的密室里,眼睁睁地等着自己被炸上天!可是你活下来了!”   “从那朵大莲花到棋盘街爆炸,两次!两次你都活下来了!当时我就知道这绝不是幸运造成的,你这小子就是个鬼!”   “也没那么厉害,要不然我当时就想通了,”只见这时的沈渊一边笑着,一边摇头道:“我还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那个金铃应该原本就属于你,就是铁中寒发髻里的那个,你在棋盘街没能害死我之后就知道,我早晚都会怀疑到你的头上,所以你只能想办法自救。”   “你曾听说过水月禅林的那个案子,知道我提前配制了解药,使得野狐童子的迷药毫无作用。所以你因此也知道,在我手下还有一个用毒的高手。”   “所以你铤而走险,在同乐楼让自己服下了少量毒药,好让我手下的解毒高手救下你的性命。其实他就是不出手,你也一定有解药可以救自己对不对?”   沈渊笑着摇头说道:“你吃了解药以后,果然让我消除了对你的怀疑。可是你住在梁园的这段日子里,却每天都是如坐针毡。”   “你怕我想起你犯过的错误,发觉你露出的破绽,你还怕那个金铃主人因为身你在梁园,无法和你联系,进而迁怒于你!”   “所以我今天用金铃来呼唤你,你想当然地认为是那个金铃主人,迫不及待地来找你了,你连想都没想就跟着铃声到了这里。”   “当我想通了这件事之后,我才知道那天铁中寒临死之前,为什么会露出那般诡异的笑容!”   沈渊冷笑着摇了摇头道:“那是因为铁中寒当时亲眼看着我的手下,救活了你!”   “他虽然带着三百兄弟死于非命,却亲眼看着我救活了一条致命的毒蛇……我只要相信了你,就早晚都会死在你的手里,他的仇也就报了,对不对?”   “没错!”这时的刘穷理咬牙切齿,满脸都是悲愤之色道:“当时我只有这一个办法!”   “庆典那天晚上你骑马带着我赶到光禄寺,进门之前你看了一眼那面影壁……就在那时,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那一眼就说明,你早就知道了元辰被黑箭所杀的真相!”   “或许你还知道得更多,但你什么也不说,你就看着事态在你面前慢慢推进……你这个阴毒的家伙!我都不知道你心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当我知道你从棋盘街那边活着回来,而且还救了天子之后,从那一时刻开始,我就变了。”   此时的刘穷理泪流满面,面露绝望之色道:“在那之前,我觉得主人的计划天衣无缝,即便是庆典之日发生了石破天惊大爆炸,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可是自从和一一起去了光禄寺,你又从棋盘街活着回来之后,我心里就只想着一件事……我得活下来!”   “金铃主人一定会逼着我继续行动,可是我即便是不行动,都随时有可能在你想通之后,暴露在你的面前。”   “我没有生路,只好服毒求生……在同乐楼里,我根本带解药你知道吗?”刘穷理大声哭喊着说道:“当时只要你信了我,我就能活!”   “可你……最终还是发现了!”   刘穷理眼中带着无尽的悔恨道:“今夜我跳墙跑出梁园的时候,听说你被天子缉捕一直没回来。我的心里还满怀希望,以为你会死在皇帝的手里!”   “可是一转眼,你又出现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妖人?若不是你,京师与朝堂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也不会落到你的手里!”   “输了就要认,”沈渊笑了笑,然后他转过脸看了看身边一左一右两个人。   只见那两个人也先后摘下了兜帽,其中一个是瑞王朱常浩,而另一个却是太监刘若愚!   ……“我今天晚上求天子假意震怒,把我下了大狱……然后才有机会把你送出梁园,我知道蓝姐姐一定会这么做的。”   沈渊挑了挑眉向刘穷理笑道:“因为你知道我手里已经有了两个金铃,所以你若是身在梁园,哪怕我站在你枕头上摇铃,你也不敢动弹一下!”   “可是我一夜未归,你却回了家,这时你的心理就放松了。”沈渊笑了笑道:“这时候我只要把你引出来,你一张嘴说话,就会不打自招……就这么简单。”   “现在我又抓到了那个金铃主人的一个手下,就是你这个金铃使者,”沈渊淡淡地说道:“这样一来,案子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你给我老老实实把那个幕后黑手说出来,他到底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后面还有什么其它的手段?”   “你不是一心想活命吗?我就再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老老实实地给我说!” 第1094章 四野沉沉闻金铃、又见黑羽、蛇影惊弓   当沈渊这番话说完后,只见刘穷理满脸都是冷汗,他浑身颤抖着,似乎正在心中反复权衡。   而这一刻,沈渊身边的这俩位见到刘穷理站在沈渊的面前,就像是兔子见了老虎一般吓得瑟瑟发抖,他们的心中都是暗自感慨。   朱常浩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畜无害的小胖子刘穷理,居然就是他参与了元辰被杀的案件,还一手主导了飞天莲花案。   在元辰这个案子里,最奇怪的一点并不是那个鬼神难测的弓箭手,而是在光禄寺衙门里,一定有这个弓箭手的内应!   这个内应一定知道元辰处理公务的习惯,很熟悉光禄寺里的布置,甚至还经过了仔细的实地测量,才能让长街上射过来的那一箭精准无比。   同时元辰死了之后,整个光禄寺里就尽是庸碌之辈。说句难听点的话,即便是所有的官员都赶到庆典现场,把那朵大莲花摆在他们面前,他们都看不出问题!   再加上刘穷理这家伙,从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开始演戏。   他硬是装成了一个不问世事,只知道一心扑在活计上的踏实官员……甚至还取得了自己的信任,升任了光禄寺少卿!   他差点就用那朵大莲花炸死了太子,造成朝局大乱。棋盘街一战他甚至差一点点就害死了沈渊!   然后他居然还自己服了毒,妄图逃过一劫!   从眼前一切的迹象来看,这个刘穷理分明是个狡猾奸诈、足智多谋、狠毒无比之人!   像他这样的人,自己居然相信了他!要不是沈渊,这条躲藏在暗处的毒蛇下一次还不知会弄出多大的阴谋!   ……沈渊!想到这里,朱常浩转头看了一眼沈少爷。   这就是沈渊的实力,他总是能看到那些任何人都看不见的东西,总是能在重重迷雾之中,找到真相。   这家伙用多智近妖都不足以形容他,在查办案件这方面,他简直就是无人可敌!   一想到那个金铃主人背后埋藏的巨大阴谋,朱常浩的心里就是暗自庆幸……幸亏我们这边有沈渊!   而这一刻,那位刘若愚心里也是震惊难言。   整桩案子的过程中,朱常浩都在不断的向天子汇报,所以他也从头到尾听了个清清楚楚。   谁也没想到这个刘穷理竟然是这么重要的一个案犯,而且沈渊还是深夜把他引诱出来,让他自己亲口招认的!   这真是神来之笔,沈渊的心窍也不知是怎么生的,居然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刘若愚心里也不由得暗自钦佩,他看向沈渊的时候,连眼神都变了!   这个沈渊,他今年才不过十九岁而已,就有了这样的智谋和成就。若是假以时日,谁还能拦得住他?   ……   就在这一刻,刘穷理却摇了摇头,然后就见他向着沈渊苦笑了一下道:“看来你还没找到那个金铃上的秘密……”   “什么?”刘穷理这句话一出,朱常浩和刘若愚同时都是心中一震。   他们俩还是拼命忍着,才没有表现出诧异的神色。   那个金铃他们全都看过,虽然造型怪异,却不过是个铃铛而已,怎么那里面还另有奥秘不成?   这时的沈渊向着刘穷理笑了笑道:“金铃上还有什么秘密?这个时候你还敢跟我卖关子?”   “不敢……我的命可在你的手里呢!”刘穷理向着沈渊招了招手,示意他把那个金铃扔过来。   “让我活命,这可是你说的!”刘穷理一边招手一边说道:“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你帮我保住我的小命!”   “一言为定,”沈渊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然后把那个金铃抬手扔了过去。   这玩意他反复检查过无数遍,确认刘穷理也拿它玩不出什么花样儿来,所以沈渊就把它交给了刘穷理,让他指出金铃上还有什么文章。   就在刘穷理把金铃接在手中之后,他立刻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见他笑了笑,脸上带着凄惨和无奈。刘穷理用手捏住那个金铃上短短的链子,然后面色古怪地说道:“你知道的……我活不了。”“我毫无价值可言,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金铃主人,他的真身是谁!”   “对于大明官场,你比我更清楚。就算是我指认了金铃主人,能够带罪立功,我都难逃一死!”   “我谋刺皇帝,陷害皇子,破坏太后寿辰庆典……这里面哪一条不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知道我落在你的手里,哪怕是想死都难。那天的大搜魂手,那个女子的惨叫声,我在梁园里隔得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比起死……我更怕活着遭罪,而且终究还是要死……”刘穷理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沈渊却突然发现不对劲!   不知何时,刘穷理的双眼眼白已经变成了一片血红,脸色也是苍白之极。   只见他突然“哇”的一声,狂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服毒了!四哥!”   正在沈渊向着身后大喊,让霍老四出来给刘穷理解毒之际,陡然间,就见刘穷理猛然摇响了那只……金铃!   这一下刘穷理摇得全力以赴,金铃的声音奇大无比,刺耳的铃声听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眉头一皱!   就在下一个瞬间,一道乌黑的箭光,从黑暗中陡然出现!   黑箭!   谁能料想到,这只金铃上虽然没有任何秘密,它的铃声却是让黑暗中,那个射手放箭的信号!   这一箭直奔沈渊的咽喉,当黑箭在黑暗中陡然出现,暴露在月光下之际,箭簇距离沈渊只剩下了两丈多远。   等大家发现劲风呼啸,那一箭闪电般射来的时候,羽箭已经到了沈渊的咽喉!   ……   刘穷理纵声狂笑,他弯腰狂喷着鲜血。   那支羽箭快得让人绝望,甚至来不及生出躲闪的念头!   就在这一刻,在沈渊的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那支黑羽箭!   ……苏小棠!   所有人的身上都是冷汗直冒,谁能料想到苏小棠突然在沈渊的背后出现,居然准确无比地抓住了那支箭! 第1095章 黑幕隐隐藏真凶、此生一梦、道是无情   只见那支黑色的羽箭在苏小棠白玉雕成般的手掌上犹自嗡嗡颤动,巨大的力道使得箭身就像一条活蛇一般,不住地扭动。   苏小棠的手掌上已经浸出了鲜血,可是那支箭,终究还是被她牢牢抓住了。   “箭是好箭,可惜人笨了点儿。”   苏姑娘从沈渊的背后绕出来,稳稳地站在沈渊的身前,冷冷道:“光禄寺元辰,同乐楼沈少爷……还有现在!”   “三次放箭三次瞄准咽喉,连换个地方都不懂……你怎么会那么蠢?”   苏姑娘自己也被刚才这一箭吓得不轻,所以此刻她心中满是愤怒,朝着黑暗中大吼了一声!   ……   此刻面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黑箭手,沈渊这边却对他束手无策。   沈渊那边武功最强的就是苏小棠,同时也只有苏姑娘才有把握,接下黑暗中突然射出的一箭!   所以苏姑娘绝对不能离开沈渊左右,要贴身保护沈少爷。而跟沈渊一起来的龙小羽他们武功却稍稍差了一点,让这些人在黑暗之中追击一个箭术如神的高手,很容易就会出现危险。   所以沈渊立刻告诉大家注意警戒,却没有让手下去追杀那个箭手。   与此同时,霍老四早就冲到了刘穷理的面前,刘穷理已经喷着鲜血倒在了地上!   霍老四搭了一下他的脉搏,随即就无奈地向沈渊摇了摇头……刘穷理毒入脏腑,人已经不行了!   沈渊也叹了口气,这个小胖子在临死之际,竟然还跟自己玩儿了一回手段!   ……   刚才的情况很明显,刘穷理其实并不是要让那个黑箭手射杀沈渊。   因为之前在同乐楼那里,沈渊已经经历过一回刺杀,那个黑箭手杀不了沈少爷,这一点刘穷理心里很清楚。   所以当刘穷理发现过来接头的人不是金铃主人,而是沈渊的时候,他就偷偷服了毒药。   他让那个黑箭手射向沈渊,其实不过是想阻止沈渊的手下及时过来,给自己解毒而已。   通过刚才的谈话,对这小子的心态,沈渊已经非常了解了。刘穷理极其聪明,对别人和对自己下手都够狠!   但是他心存畏惧,完全成了恐惧的奴隶。   刘穷理知道万历绝对饶不了他,而且他也拿不出任何筹码来和沈渊交易,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个金铃主人是谁。   所以他明知自己必死,而且在此之前还要受到沈渊和锦衣卫的折磨。所以就索性死得痛痛快快,临死之前还用那个金铃引来了黑羽箭,阻止沈渊过去救他。   ……   至于他摇动金铃召唤出了黑羽箭,沈渊估计刘穷理有多一半是蒙的,结果竟然真的被他蒙上了。   刘穷理消失了好几天之后再次出现,那个金铃主人也不知道刘穷理出了什么事。所以有很大可能会派人监视他。   所以刘穷理也估计到金铃主人会派黑羽箭手埋伏在自己家附近,当箭手听到金铃召唤之后,立刻就会出手杀人。   沈渊心里忍不住对这个金铃主人暗自吃惊,这家伙对自己身份的隐藏,真可谓是做到了极致。刘穷理作为金铃使者,却根本不知道那个金铃主人是谁。至于那个黑箭手,从他的行为模式上就能看得出来,恐怕他也只是个杀人工具而已。   所以刚才沈渊他们就算是抓到黑箭手,他也一样是十有八九,不知道金铃主人的真面目。   至于沈渊为什么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就是因为那个黑箭手的行为模式。   当这个箭手放箭时,要是目标处在黑暗中,或是拿着那个金铃的人背对黑箭手的时候,都有可能造成黑箭手根本看不清楚拿金铃的人是谁。   甚至被弓箭手射杀的那个人,他的面目也有可能在远距离处,看起来模糊不清……但是那个金铃却是不会搞错的。   金铃金光灿烂,拿在手里离得老远就能看到,而且声音还能传得极远。   所以那个黑箭手也不管是谁,只管看谁摇动金铃,然后就射杀他对面的那位就对了!   所以今天晚上的情况就是这样,那时候哪怕那个金铃在沈渊的手里摇响,他也会一箭射向沈渊对面的刘穷理。   就因为这样,所以沈渊才会做出判断,那个黑箭手其实就是个工具。   ……   此时的刘穷理已经躺在地上死透了,这个胖子的聪明才智和表演天赋都让沈渊十分惊叹。只可惜他自己走错了路,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然后沈渊回过头,向着朱常浩和刘若愚讲了一下自己对案情的推断。   先从第一件案子开始,就是元辰大人被刺杀的案子,到现在为止基本上已经真相大白了。   因为刘穷理受命,要在典礼上制造飞天莲花刺杀太子。所以为了方便篡改图纸,同时灭掉光禄寺里唯一的内行,刘穷理才在黑箭手的帮助下,通过精心策划射杀了元辰大人。   在这之后,刘穷理和铁家班就可以放开手脚任意行事了。   随后就是飞天莲花案件,现在可以断定,完全是刘穷理和铁家班做出来的。   铁家班按照刘穷理改过的图纸,在大莲花里预留好了安装火箭和火药的位置。   庆典之前,铁家班的巧手工匠只要刨出沙堆里的火药火箭,然后顺着寿山福海中预留的通道,爬行到那朵莲花的位置,就可以顺利安装上去。   对于铁家班的铁中寒而言,他又发挥了另外一个作用,就是他在被策反之后,立刻告诉了那个金铃主人棋盘街那里还有一个密室,是他们铁家班在去年修建的。   所以金铃主人就可以让自己的杀手过去,杀掉原本万历安排的点火人,然后截短火药引信再点燃它。这样就可以在谋刺太子不成的情况下,用一次爆炸把万历皇帝给杀掉。   这里面有个非常有意思的点,特别值得注意,沈渊也提醒朱常浩和刘若愚。   那个金铃主人在这个环节里,他一定是极其了解皇家内部争斗的秘密,才会准确地判断出万历一定会使用那条密道,用火药爆炸做出自己被刺杀的假相。   要知道万历皇帝安排棋盘街的假刺杀,这件事连沈渊事先都没有想到。也由此可见这个金铃主人,对万历的家事简直是了解得清清楚楚!   在这之后,铁中寒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刘穷理的事。   ……   庆典上的金铃主人通知了刘穷理,让他在特定的时间告诉沈渊,铁中寒曾经在棋盘街施工,这样就可以促使沈渊恰到好处地赶到棋盘街。   在他们的计划里,那个应该炸死万历皇帝的火药密室,同时也应该正好把沈渊灭口。   果然刘穷理按照金铃主人的计划,引着沈渊一起去光禄寺,查到了铁中寒的记录! 第1096章 谁令此心暗相通、静夜无声、思潮暗涌   其实当时在光禄寺翻找的时候,刘穷理早就知道那些记录放在哪里,不过什么时候找到账本却是由他说了算的。   所以刘穷理就这样获得了最后一次调整时间的机会……果然刘穷理异常精准的按照约定好的时间,让沈渊正好赶到了棋盘街!   之后他们的计划,再次因为沈渊出现了变数。   就像第一次沈渊切断了大莲花的火药引线一样,沈渊和朱常浩一个去阻止了万历天子走棋盘街,另一个下到密室里之后,发现了那根被截短的引信,还有那个万历派去的褐衣人。   而且他还神奇地逃脱了爆炸,活了下来!   按照沈渊的分析,基本上这就是他们第一段行动的过程。除了现在还不知道那个金铃主人到底是谁以外,事实已经差不多全都清楚了。   讲完之后,沈渊又接着对朱常浩他们说,在复原了第一段案情之后,就不难发现,后来工部那四个人被杀的原因了。   因为那四个人被杀之后,案情先是通过兰麻子联系到了二皇子朱常洵,然后又通过那个十丈红尘聂云图,把这件案子神奇地牵连到了太子身上。   在这一点上,案犯的手法虽然有所不同,但是核心思想跟第一案是并没有差别的。目的就是挑动皇家子弟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互相猜忌,甚至是提前动手火拼。   毕竟那第一朵莲花不管爆炸没爆炸,都弄得皇帝和两位皇子火冒三丈,差一点儿就相互间动了手。   这也足以说明,金铃主人挑动矛盾的手法精妙之极。所以那第二件案子的真相,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在案发现场又出现了一颗金铃,这就足以证明工部四名官员被杀,其实还是那个金铃主人的阴谋。   也正因为如此,当今天万历正要因为聂云图逃入秘道,由此确认金铃主人是太子的时候,才被沈渊否认了天子的思路。   天子和太子剑拔弩张,这正是金铃主人想要看到的!   ……   这一番话沈渊说得非常清楚,在这之后他们也就该散了。   夜已经深了,朱常浩不便回宫,于是先回自己的王府,刘若愚却要回宫向天子复命。   沈渊让霍老四处理好刘穷理的尸体,然后他们就在此地分别了……毕竟沈渊的家里也有好多人,正忧心不已地等着他呢。   当朱常浩回到自己的王府里,他躺到床上,还在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刘穷理居然是坏人,这让朱常浩忍不住越想越后怕,同时也对沈渊生出了一种高山仰止之感。   原本朱常浩对自己的智慧心机还是很有信心的,但是自从认识了沈渊以后,这样的信心却是日渐不足。   到了今天晚上,他几乎所有的自信都被击垮了。   朱常浩忍不住心中暗想,平心而论要是把我放到沈渊的位置,我就别说干得他这么漂亮了,就他妈连第一个案子,我都活不过去!   ……估计老子早就死在水月禅林那一段儿了!   ……   而同一时刻,紫禁城中的天子寝殿之内,刘若愚也在向万历天子讲述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从刘穷理暴露出他的真面目开始,一直到刘穷理亲口承认他就是飞天莲花的主犯。   然后就是刘穷理毒药发作,暗夜中一箭袭来,再到刘穷理暴死,这一番惊心动魄的经历讲出来,听得万历也是惊诧不已。   在这之后,就是沈渊对元辰被杀案、飞天莲花案的总结,还有对工部四人被杀案的推断。   通过了暴露出来的刘穷理,沈渊差不多完整地推演了出前半段的案情,甚至连案犯的目的心态和手段,也都分析得丝丝入扣。   这些话从刘若愚的口中转述出来,又被万历仔细思虑了一遍,这位大明天子好一阵都是未发一言!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淌而过,万历始终沉默不语。   就连时常陪伴在天子身边的刘若愚,他也不知道这位万岁爷究竟是怎么想的。   其实沈渊的话语里,有一句最终击中了万历天子的要害……事实还重要吗?   对于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样的事,从来就不在万历思考的范围之内。他只会考虑如何利用事态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就是天子的心!   ……   当然了真假不重要,但那个金铃主人却是重中之重。   在万历感觉里,那是一条致命的毒蛇。当他下一次再露出毒牙的时候,不知道又会搅动起多大的风雨!   还好有沈渊,他们两个势均力敌,沈渊正好能用来对付他!   想到这里,万历向着刘若愚说道:“歇了吧……明天传朕口谕,让沈渊继续破案,直到抓住那个金铃主人为止。”   “对了,让江寒凌去暗地里保护他……他暂时还有用。”   “是!”刘若愚领旨,立刻轻声答应了一句。   ……   当沈渊回到了梁园,众人一听少爷没事了,大家终于算是放了心。   蓝姑娘还特意派人去告诉了张二狗夫妇,免得这小两口担心得一夜睡不着。   这时的张二狗两口子,经过好一阵试探切磋,终于摸到了门道。双方对弈了一局之后,对行棋路线也各自有了心得。   二人正想要再下一盘的时候,忽然听到院子外面龙小羽的声音响起:“少爷回来了,平安无事,张大哥好生休息便是!”   张二狗答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他也长长地松了口气……少爷没事儿就好!   之后他想起上一盘棋自己只守不攻,最终导致落败的事,觉得下一盘还是稳扎稳打,攻守兼备为上。   于是双方摆好了棋局,拉开了架势,不免又是一场你来我往的缠斗。   ……   沈渊的房间里,苏小棠骄傲地举着一只手……包得跟熊掌似的!   苏姑娘今天可真是立下了大功,她徒手接箭,又救了少爷一次。那只手上分明只破了点皮儿,却非要把自己包成这个样子不可。   非但如此,她这只手还老是举着,时时刻刻摆着这么个古怪之极的造型……让人看了忍不住想笑。   见此情景,这把蓝姑娘给愁的呀……   苏小棠和沈少爷俩人儿,现在一共就剩下了一只能用的手!   这不断增加的难度,让蓝姑娘觉得照这么下去,这日子简直都没法儿过了! 第1097章 银锭观山一水中、字字娇嗔、晚妆梅影   好吧,现在让我们把视野放得开阔一点,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沈渊。如果高度足够,你就会发现,沈渊的问题根本不在于什么时候抓到金铃主人,他最大的困境是:他身边的处境正在越变越困难。   他虽然还没实际接触到太子和福王,但是和朱常洛朱常洵的关系却日减紧张。这就代表着他和朝臣这一边的关系没有丝毫进展,和郑贵妃为首的内宫这一边也渐渐敌对。   盟友没见多起来,和敌人的矛盾却越来越尖锐,现在咱们的沈少爷活像是一个在气球里打拳的武林高手。   不管他武功多么精妙,闪展腾挪多么快速,都面临着气球被戳了一个洞,活动空间越来越小的问题……照这样再发展下去,没过多久他就该走投无路了。   在这样的时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沈渊的笑话,而这时咱们的沈少爷,又在做什么呢?   ……   德胜门边上的什刹海景色优美,景色好似江南水乡,湖面碧波荡漾,岸边垂柳依依,远山秀色如黛,因此被人称为“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   什刹海分为前海和后海,而前后海之间有一道细细的河道相连,在这里有一座桥坐落其上,连接着英国公新园和广福观。   这座桥的名字,叫做银锭桥。   ……   银锭桥小巧精致,只有一个桥孔,桥孔下的河道里只能通过小一些的游船,从桥的一端走到桥另一端,只有二十步而已。   小桥是由漂亮的白石砌筑而成,是在大明正统年间修的,长得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银锭,因此得名。   此时的沈渊正站在桥上,他的目光从曲折的河道延伸出去,直到远处浓荫匝地的垂柳。   水面上的荷花、碧苇、绿蒲如诗如画,更远处的湖山尽头烟云浩淼,西山层层如黛。这就是银锭桥驰名于天下的景观……银锭观山水倒流。   才几个字而已,却很容易念错,这句话可以分为“银锭观山”和“水倒流”两部分。   因为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西山的景致,同时由于角度的关系,河水就像是从西山的山间滚滚而来,因此这里也被称为“城中水际看山,第一绝胜之处。”   这真是天造地设的景致绝佳之地,沈渊驻足此处,忍不住慨然长叹。   ……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沈渊手扶着银锭桥上的白石栏杆低声吟诵,此时的他,就像一个踌躇着不知该向何处去的忧愁少年。   此时正是刚过清晨的上午时分,周围人群如织,纷纷从沈渊的身边走过。而他却像石桥一样伫立不动,任凭身边的人影交织变换。   远处有人在湖光山色之间,柳荫如雾之地,轻轻拨动琴弦。一声似有若无的琴音,让此时的天地更像是水墨染就的丹青,幻影迷离的梦境。   一艘小船随波而来,船上有人嗓音婉转如莺啼一般,合着琴音唱道:   “约素小腰身,不奈伤春,疏梅影下晚妆新。袅袅娉娉何样似,一缕轻云……”   “歌巧动朱唇,字字娇嗔,桃花深处一通津。怅望瑶台清夜月,还送归轮。”   听到词中的“轻云”两个字,沈渊的唇边忽然就出现了一抹笑意。   然后就见他撩起袍袖,一纵身就从桥上向着河里跳了进去!   这一下把周围的人都给吓了一跳,然后他们就看到这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居然轻飘飘地落在了那艘小船的船头上。   他的身影飘忽灵动,居然带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是那艘小船恰好驶过来,接住了这个犹如柳絮般轻灵的年轻人一般。   小船穿过银锭桥,沈渊向着船上笑着说道:“每次都是一首带着轻云俩字儿的诗词,我都替你愁得慌。”   “这要是天天见面,我看你唱什么?”   此刻的小船上,除了摇船的船夫之外还放着一张琴桌,一个妙龄女子正坐在琴桌前的船板上。   容颜似春花秋月,双眼如盈盈春水,婉约清丽,明妍无俦!青先生!   ……   终于还是见到了她,这青丫头自从上次在扬州击败刘天绪那一战过后和沈渊一别,到如今正好是一年光景。   那个时候他们就约定好在京师会面,青先生知道沈渊一定会到京城考试,而沈渊也说过,虽然他很难找到这丫头,但青先生想要找到自己却不难。   毕竟沈渊这么能惹祸,肯定走到哪儿都是名声鹊起……你看青丫头现在不就找到他了吗?   这青先生此时眉梢隐含着笑意,娇美难言的脸儿飞过一片羞红,虽然她的小脸儿还在尽力地绷着,但不停颤动的长长睫毛却泄露了主人的心意。   一年未见,沈渊身上的气度越发圆融沉稳,身材似乎也健壮了几分。   倒是他眼中那股子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正经的坏笑,现在越发不正经了呢……   ……   此刻沈渊又见佳人之际,也是心中暗自激荡。   他给了银子让船夫上岸,换了自己人摇船……他和青先生见面必须保密,一句话都不能让外人听到。   之后船又划到了河心,他两步来到琴桌旁,笑着坐了下来。船上有个红泥小火炉用来烹茶,有个竹编的食盒用来装点心,还有一桌一琴,根本连张板凳都没有。   沈渊和青丫头一样,就坐在船板的竹席上,还舒适惬意地伸开了腿往后靠了靠。   “……那有何难?”这时的青丫头似笑非笑地说道:“把沈状元抓过来,要多少诗词没有?便是一天一首‘轻云词’也是毫不费力。”   这句话的关键词,明显是“一天一首”。   沈渊一听之下,心里暗暗绷着的那根弦就震颤了一下……这丫头果然不愧自己苦苦想念,今日一见还是有点那个意思的。   ……   说到沈渊和青先生的关系,在这之前虽然接触不多,但过程却是十分奇异。   他们两个先是在“垒尸及顶”一案中互为对手,青先生带着整个扬州官场的力量和秦晋商团,都没能打过沈少爷。 第1098章 暗忆欢期梦须留、珠帘四卷、明月当楼   两人的争斗发展到后来,在白虎集私盐一案中,沈渊又主动释放善意,将淮扬受贿官员的名单给了青先生,好让她保住性命。   沈渊的举动最终使得青先生在沈渊大战刘天绪的时候果断出手,最终帮沈渊赢下了那一局。   在这些事件的过程中,两人似乎是情愫暗生,可沈渊却也不太敢确定。   可是他如今听到这“一天一首”四个字,沈少爷的心算是落了地……这丫头看来也没忘了他。   如今这小船上的气氛暧昧难言,沈渊和青先生之间似有若无的心意流动,似乎有情丝暗暗相牵,两人却谁也没说话。   在这样的时刻,好像任何正经话都不适合出口,沈渊要是问青先生到底是不是老二那边的人,绝对是大煞风景我跟你讲!   这时的青先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之间互相思念了一年,如今见了面,却反倒不知该如何说起了。   青先生在回了京师之后,就不断地听到江南传来了沈渊的消息,他在诗词上打败了江南才子钱谦益……这小子竟然连中三元……他居然还平灭了江南叛匪!   直到最近沈渊进京后高中状元,完成了连中六元的壮举,还破了水月禅林的案子。   自己让人隔墙唱的那两首词,青先生的心里清楚得很,沈渊一定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小子虽然为人行事处处出人意料,但在两人之间的心有灵犀和智谋对接这方面,他却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   如今又见到了他,这似乎是一个全新的开始……青先生正想到这里时,却见沈渊闭着眼睛仰在船帮上,把一个东西放在了她的瑶琴旁边。   等她拿起来一看,青先生的脸上随即便是暗自羞红……显然这是沈渊特意给她准备的礼物。   这是一枚水晶雕成的小小瑶琴,只有两寸半长,灵透的水晶雕琢得精致可爱,上面的每一道线条都是流畅优美,显然是细致用心之极。   这个沈渊为了准备这张小小的瑶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   青先生心中暗自喜欢,把这枚水晶琴拿在手里,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遍。   只见这水晶琴的琴项和琴腰,都有三个连续半月形的曼妙内弯,似日月合璧,如飞瀑连珠。   再看这枚小小的琴上金徽玉轸、龙池凤沼,所有的部位无一不和自己那张古琴‘万籁秋声’长得一模一样!   这就是沈渊的心思了,他用水晶做了一张小小的,和自己这张一模一样的琴!   青先生这张琴的形制名为“连珠”,是属于古琴中比较少见的种类,所以她一见之下,就知道沈渊是用了心的。   然后当她把这张琴翻过来,才发现水晶琴的背面细如发丝,居然还刻着一首词。   “夜雨做成秋,恰上心头,教她珍重护风流。端的为谁添病也,更为谁羞。”   “密意未曾休,密愿难酬,珠帘四卷月当楼。暗忆欢期真似梦,梦也须留。”   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看到这首词,青先生忍不住玉手都颤抖了一下!   之前她在船上唱的那一首,就是宋词《浪淘沙》。而现在沈渊在琴上刻下的这一首,居然也恰好是一首《浪淘沙》。   她看这词中字句佳妙之极,却从未听闻流传于世,就知道这显然是沈渊的新作了。   可这小小的水晶琴才多大?上面的字句简直笔笔犹如发丝一般,若不是笔画里填了朱漆,只怕青先生看都难以看得清楚。   她还不知道,沈渊手下的天工坊自从被他改进了高速转床之后,现在的工艺之精巧,已经是冠绝天下,玉床上面的“坨子”,也就是用来磨玉的部分,已经可以做得细如针尖一般。   况且这还是沈渊让大匠秦玉龙,特意精心制作的……   单说这首新词上面的内容,当青先生看到那句“珠帘四卷月当楼”的时候,她忍不住一颗芳心都在“扑扑”地乱跳。   显然这是沈渊对月伤情,正在思念自己的情景,他就在那样的心境下写了这样一首词……这真是动人之极!就这样的一只水晶琴,从设计到工艺,从诗词到心思,无一不是情愫暗藏。   更何况,这琴可不是一朝一夕间能做出来的,说明沈渊在扬州的时候,就已经把它准备好了!   青先生忍不住心中暗自激荡,可这丫头还得拼命忍着。现在她的头脑里,和沈渊不相上下的绝顶智谋还剩下多少,可也真是难说得紧。   正在这时,青先生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却透过这个小小的水晶琴,发现里面还藏着个东西。   那似乎是个银色的管子,总共长度还不到一寸,全都埋在水晶琴的琴身里。   “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青丫头终于开始开口说话了,可是姑娘一张嘴,却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   “真是丢人死了……没出息!”她暗自生自己的气,心里还骂了自己一句。   而此刻的沈渊舒舒服服地躺在船板上招了招手,示意青先生把那枚水晶琴拿过来。   等他把琴接到手里之后,就见沈渊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钥匙插在水晶琴上拧动了两圈。然后,他就拔出钥匙,重新把琴放在了琴桌上。   在这之后,青先生惊奇地听到这个小小的水晶琴里,居然发出了一阵悦耳的音乐声!   这下子她可真是晕了,青先生做梦也没想到,在这个水晶琴里,居然还能自己传出琴声。   非但如此,听这琴声曲调虽然简单,却是极其优美动人!   此刻的青先生惊诧地看着这枚小小的水晶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实在是在太过惊人了!   要说音乐盒这东西,放在现在不过是一种小小的简单机械,但在大明朝却是不同了。   在这个时代里只有自然声,却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放音乐的设备。   哪怕你就是皇帝,半夜三更的时候你想听首歌……不好意思,那你也得把乐师班子从外边喊进来乐器摆设整齐,然后才能听到他们的演奏。 第1099章 五羖大夫百里奚、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个过程有多折腾,都不用仔细想就知道,以至于在这个时代的人因为太过寂静,只好养鸣虫来听它们叫着玩儿。   什么竹蛉子、蝈蝈、蛐蛐儿的,其实都是因为古人的寂寞,才形成了那样的玩法。   也就因为这个,所以饶是青先生这样智谋如海的人物,也在这个小小的音乐盒面前惊讶得有口难言!   “我原意为你,我愿你为你,我愿你为你忘记我姓名……”沈渊点着了一支烟,闭着眼睛仰在船上,一边跟着这音乐哼唱,一边笑了出来。   青丫头身上的馨香随着风儿透过来,沈渊的心随着小舟摇摆,真是舒服!   音乐声停了,青姑娘拿起琴桌上那个小到可怜生的钥匙,见到上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青”字,姑娘的心中又是一动……今天她的心算是完了……连动!   ……   “不愧是轻云做出来的东西,”青丫头看着横卧船头的沈渊,小声说道:“琴也古怪,调子也古怪……真好。”   “喜欢就好,”沈渊也笑了笑。   青先生拿起了水晶琴和钥匙,心里一边想着得编个什么样的穗子挂上去,一边看着这张古琴的形制笑着说道:“还是一张纯阳琴……”   “啥意思?”一说到古琴,沈渊的知识面儿立刻就罩不住了,他笑着向姑娘问道。   只见青先生轻声笑道:“一般的古琴面板都用桐木制成,因在上所以属阳。底板则是用梓木所制,在下所以属阴。”   “可是也有上下全都是用桐木制成的,就叫做纯阳琴……我看你这水晶琴一体做成不分上下,所以才说它是一张纯阳琴。”   “又长姿势了……”沈渊立刻点头表示他学到了,之后他伸过手轻轻用指节扣了扣青姑娘的那张古琴问道:   “我听说过名琴焦尾的故事,这制琴的桐木很难找是吧?”   “好桐木不易得,其实还不全是木头的事。”青姑娘笑道:“便是上好的青桐木,也要砍伐下来放置百年才好制琴,古人等不得那么长时间,所以琴材才会不好找。”   “咱们现在的制琴师,也有用汉代墓葬里的木材来做琴的,虽然木料放置得够久了,声音也好听。没奈何我却不喜它的来历,所以才找了这样一张古琴来弹。”   “哦……黄肠题凑。”一说到古墓,这就又到了沈渊的知识范围了。他说得这个词,青姑娘也一样不明白。   原来汉代王侯的墓葬都是用层层叠叠的大木料做顶,上面再用白膏泥或是青膏泥密封起来,这样的墓葬方式就叫做“黄肠题凑”。   沈渊一想就知道,以青姑娘的性格,自然不会去弹死人棺材板子做成的琴,这孩子太聪明,心思也太重。   这边青先生收了沈渊的礼物,只见她想了想,玉指在琴上轻轻弹拨,对着沈渊轻声唱道:   “鸿鹄会高风,拂翼凌云霓。蛟龙不得水,葺鳞困涂泥。”   “惟昔望君子,一战举强齐。秦穆伯西戎,能用百里奚!”沈渊听到青先生的歌喉婉转,唇齿音动人之极,声音又是极轻,简直就像贴着自己耳边吟唱呼吸,这小子的思想不由得就开始往坏道儿上走……   “我怎么也比百里奚值钱吧?起码比他多几张羊皮。”沈渊等青先生唱完,随即他便笑着说了一句。   沈渊当然知道青先生是什么意思,这个灵秀之极的姑娘,显然最了解沈渊现在的处境。   自己如今不但大为不妙,而且还让人家姑娘为自己万分担心,刚才这首诗里面的意思就是如此。   不过两人这次见面,青先生自然不好用自己的智谋当面碾压这位郎君,因此才用这样婉转的方式来提醒他。   说到这个百里奚,他是秦朝时候的相国,当年因为获罪成了奴隶,是被秦穆公用五张羊皮从楚国赎回来的。   因此他也被人称为“五羖大夫”,“羖”就是黑羊皮的意思。   这边的青先生还生怕沈渊听不明白,于是笑着向沈渊说道:“秦穆公得到百里奚之后,百里奚就向秦穆公举荐了另一个人,叫做蹇叔。”   “他说:‘蹇叔的才能不被世人所知,但是我心里最清楚。我外出游学困在齐国,穷的都要了饭,就是蹇叔收留了我’。”   “当时我想侍奉齐国国君,蹇叔劝我不要去,因此我才躲过了齐国发生政变的灾难。”   “后来我又到了周朝,又是蹇叔劝我离开,我才没有在周天子被杀时和他一起遭难。”   “然后我又要侍奉虞国国君,蹇叔也劝过我。但我这次没听他的话,就一意孤行的留下了。”   “我曾经两回听了蹇叔的话,都逃脱了险境。结果就这一回没听他的,就因为虞君亡国,把我弄成了奴隶……大王说这蹇叔的才能,是不是在我之上?”   说道这里,就见青先生看了看沈渊道:“要知道春秋那时候,一位国君要是死了,就会有很多奴隶被殉葬,那个百里奚就差点儿因为这个死在楚国。”   “所以呢,”听到这里,沈渊笑着说道:“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   “为啥啊?”青先生被沈渊吓了一跳。   “因为我要殉葬,”沈渊看着青先生盈盈春水般的双眼,笑着说道:“我是你的奴隶。”   ……   “人家跟你说正事呢!”   这时的青丫头看着沈渊的眼神,忍不住又羞又气,沈郎刚才那句话就像是一把大锤,重重砸在了姑娘的心上。   这小子说情话的本事真是一流,还张嘴就来,一招就把话题给带跑偏了。问题是人家姑娘还在为他担心呢!   不行,心完全乱了,刚才我说到哪来着?青丫头赶紧心慌意乱地往回捋……终于还是被姑娘找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奴家的意思是想说,从百里奚的经历就可以知道,有的时候选对了君王更重要。”   “和准确的眼力、精准的判断相比,反而能力的高低还在其次……我说明白了吗?” 第1100章 曾是当年银锭桥、杀机暗起、轻舟飘摇   这姑娘面对沈渊,究竟还是在说话时加着小心,生怕沈渊听了会觉得刺耳。所以她都没说“你听懂了没有”而是用了“我说明白了吗”这样的方式。   ……   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着说道:“百里奚才大如海,却一刻也离不开君王的信任,他不是我。”   “他的命运,一生都操持在各个君王的手里,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我不一样,姑娘无需为我担心,因为我从不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   “谁拦了我的路,我就一脚踢开。世界不适合我,我就改了它。没有合适的君王,我就造一个出来!”   “你听……”   沈渊说到这里,示意青姑娘仔细聆听。   青丫头不知沈渊让她听什么,姑娘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周遭却没有丝毫声响。   此刻的青姑娘纳闷的把眼神投向了沈渊,却见沈少爷深深地看着自己,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   “连风……都说我会赢!”   “去你的!”   这一下把青姑娘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在自己身边找了一圈儿,想找什么东西来打他一下都没找着。   不过沈少爷的这句话,还是在姑娘的心里形成了巨大的震撼,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了这位郎君,究竟是什么人!   就是沈渊刚才那句话,彻底暴露出了他的底细,这家伙压根儿就不是要找个明主来投靠,也不是一心想要获得什么人的信任。   哪怕当今的万历天子,都没有资格让他委曲求全,倾尽忠诚!   这个小子,果然天下的规则都束缚不了他,他也从不打算为任何人改变。他始终都是规则的制定者,他一直在践行自己的理想,他从来没打算依靠任何人!   此时的青姑娘心里,暗自向着沈渊说过的话。   “珠帘四卷月当楼……没有合适的君王,我就造一个出来……我是你的奴隶!”   时隔一年,苦苦等待之后的这次相见,他却比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个沈郎更添深情,更加深邃,更动人心!   暗忆欢期真似梦,梦也须留……   此时的青姑娘柔肠百结,止不住地心潮翻涌。   在这位智慧通天的美女谋士心中,此刻居然生出了迎面被人击倒的感觉……这简直是让她难以相抗!   ……   小船到了海潮湾,又划了回来,慢慢的又到了银锭桥边。   摇船的是龙小羽……他曾经是青先生的密谍,后来又跟随了沈少爷。以今天的微妙情形而言,他来跟随沈渊是最合适不过的。   此时的龙少爷心里,正止不住地啧啧赞叹……你看看人家沈少爷!真是天生的一身泡妞儿本领,勾引良家妇女的手段堪称宇内无双!   我得学着点儿,这都是本事啊!龙小羽的心中暗自想道:   有多少人遇到了姑娘,絮絮叨叨说不到点子上,追求多年都得不到心上人的青睐?   偏偏世上也有少爷这样的人,三五句话就能让姑娘给他生娃!   这可真是神乎其技啊……必须学到手才行!   ……   此时因为有小羽哥在,感情上的话题自然就不能再多说了。   之后青姑娘烹好茶给沈少爷送上,沈渊端着茶盏轻声道:“为什么跟着朱常洵?”   “我妹妹在他手上,”青姑娘一边给龙小羽也倒了一盏,一边轻声说道:“对了……我真名叫慕浣青,妹妹叫慕浣紫。”   “原来如此,”   沈渊闻言也点了点头,这下困扰他好长时间的谜题终于算是解开了。看来青姑娘是因为亲人掌握在朱常洵的手里,因此才不得不拼命为老二效力。   “我这就想办法把小姨子救出来……”沈渊笑着说道:“然后你就过来跟着我好不好?”   少爷这句话羞得青姑娘面红过耳,娇艳之态看得沈渊怦然心动,而这时的青丫头却摇了摇头说道:“没那么容易的……”   “我为福王效力多年,对福王一系的隐秘知道得太多。所以我要是离开他,立刻就会变成他的心腹大患,他必杀之而后快。”   “也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沈渊闻言却笑了笑说道:“回头我就让娘子看看,这事儿有多简单!”   青姑娘幽幽地叹了口气……她不是信不过沈渊的能力,而是因为沈渊不管怎么做,只要自己脱离福王的阵营,都会给沈少爷带来极大的麻烦!   他会有什么办法呢……   正当青姑娘想到这里时,沈渊却看着前面的银锭桥暗自发愣。   之前他在桥上等着青姑娘,心中满怀期盼之际到还没觉得什么。刚才在船上聊天的时候,他的一番心思又全都放在姑娘的身上,自然也没来得及想别的。   不过这次小船兜了一圈,又被龙小羽摇了回来。看着渐渐接近的银锭桥,沈渊却总好像有什么事潜藏在自己的记忆里。好像跟这座桥有关,却又找不到了似的……   正在这时,小船就要走到银锭桥下,看到白石桥拱下方的阴影,猛然间沈渊愣了一下。   ……他一下子想到了那件事!   难怪他想不起来,那是后世的历史。   清朝末年的时候,当时的摄政王载沣就住在后海北沿的醇亲王府,银锭桥是他每日进宫的必经之路。   然后就在1910年3月31日,汪精卫在此桥下埋藏炸弹,刺杀载沣!   这次刺杀行动,最终还是因为炸弹被发觉而失败,当时的炸弹就设在银锭桥下的桥拱上。   汪精卫事后被捕,还被判处终生监禁。他在狱中决心以死报国,还留下了绝命诗:“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这首诗一时为人传诵,汪精卫因此一战成名……当时的汪精卫还是民国四大美男子之一。   可以想象,如果汪精卫那时真要是死在狱中,一定会在青史上留下千古英名。   当然此人后来先投靠袁世凯,后追随日本人,最终成了首屈一指的大汉奸,不免让人扼腕。   而这一刻,这座银锭桥就在沈渊眼前。   想起这件民国旧事的沈渊,眼看这黑压压的桥顶慢慢接近了小船上方……   突然从他心里,无端地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1101章 化作刀光河间照、凌空扑击、血溅长篙   今天青先生原本是想借百里奚的故事提醒沈渊,选错阵营是会死人的,不选就更糟。   她觉得如果沈渊再这样下去,弄不好就会遭遇灭顶之灾……正当她想到这里时,却忽然发现情况不对劲!   沈渊正背对着自己站在船头,看他的后背陡然间蓄势而发,肌肉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青先生瞬间就是面色一变!   “糟了……”这个念头才刚刚从她的心头闪过,就看到一片黑色的身影,从窄窄的河道两岸和前方的银锭桥上,犹如猎鹰一般飞扑而来!   在这一瞬间,青先生就是痛苦地一闭眼!   这次她和沈渊见面,终究还是被有心人给察觉了。   现在的情况简直是糟糕之极,沈郎过来见自己的时候轻车简从,他便装前来只带了龙小羽这一个手下,而自己这边,干脆就是一个人都没带。这时那些黑衣人的手中刀光闪烁,显然是奔着行刺而来的,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青先生就想到了两个可能性。   如果要是让太子知道沈渊过来和自己相见,太子一定会担心沈渊会就此投靠自己身后的主人,也就是那位福王朱常洵。   在这种情况下,太子一时一刻都等不了,绝对会立刻杀掉沈渊灭口,以免沈渊这名悍将成为福王朱常洵的羽翼。   而另一方面,如果福王知道了自己来见沈渊呢?   福王也会担心自己会被沈渊拉走,这样丢失了自己这员大将,同时还会泄露出无数的秘密,所以福王也会派人来击杀他们俩。   所以不管这些刺客来自哪里,他们下手都绝不会留情,如今沈郎他们两个人的性命,已是危在旦夕!   就在这一刻,只见沈渊脚尖一挑,将撑船的竹篙挑在手里,之后他沉声说了一句:“小羽,保护好青姑娘!”   然后就见他用竹篙猛然一点,向着飞扑而来的一名黑衣杀手刺去!   ……   沈渊虽然没练过枪,但是在扬州时经常和风倾野、铁枪赵原这样的长兵器手切磋,对于枪法的精髓,他也是熟记于心。   至于他为什么选了这样一件自己并不熟悉的兵刃,就是因为他现在必须竭尽全力,控制好距离。   一旦要是让数量众多的黑衣人跳到船上,且不说他们杀伤力有多强,单说小船有限的载重量,上来的人多了就足以把船压沉。   而青姑娘一旦落到水里,沈渊他们的移动速度就绝对快不起来,到那时他们就完了!   所以沈渊毫不犹豫地抄起竹篙,像一支长枪一样抖开枪尖,枪锋呼啸着就是狠狠一刺!   和刺客手中的长刀相比,竹篙原本就脆弱得很,弄不好就会被敌人一刀斩断。所以沈渊把枪尖抖开之后,一刺过去便是一团铜盆大的枪花。   一名黑衣刺客从河岸凌空向下一跳,随即看到眼前竹篙铁尖寒光闪烁而来。他用长刀一削却削了个空,随后便被竹篙的铁尖结结实实地穿胸而过!   沈渊一枪建功,立刻后撤甩枪,将那个黑衣人的尸体从枪尖上甩到河里。   随即他手中的竹篙又是“呜”的一声,瞬间挥舞起了一个硕大的半圆。   青先生眼看着这支竹篙从漫天的黑衣人中横扫而过,先是扫中了一个黑衣人的脚踝,让他在半空中跳过来的姿态,猛地横了过来。   然后借着这一击的弹力,竹篙又狠狠地抽向了另一个黑衣人的脑袋,把那个黑衣人拨得在空中一转。   在这之后沈渊的竹篙一兜,一下子便点在了银锭桥桥拱的弧线处……   这一招三式过后,当先扑过来的两名黑衣人被竹篙拨动,一下就失去了平衡,在空中手脚乱舞地想要重新找到重心。   而青先生他们的这艘小船,则是因为沈渊这用力一撑,猛然间在河中心顿挫了一下。   随后就见那根撑住银锭桥的竹篙忽然弯成了弧形,然后又是向后一弹……这时的小船居然在沈渊的一撑之下,停住了向前的势头,还硬生生的向后退了一尺!   在这一瞬间,青先生就看到船头方向的水面上“噼里啪啦”接连掉下来了四五个人。   这些黑衣人原本估算好了小船的来势,起跳之后能正好能落到船上,却没想到沈渊的竹篙连战三人之后,居然还撑了一下银锭桥,来了个急刹车。   这一下他们每一个人都差了一两尺远,没能落到船板上,却挥舞着手脚掉到了水里!   龙小羽“刷”的一声抽出了腰刀,沈少爷这把刀一直是他负责背着的,如今他的龙牙刀长度太短,在这样的战斗中并不适用。   只见龙小羽几刀下去,就接二连三地砍中了船前两侧,黑衣人落水时溅起的水花。   青先生眼看着周围有如水墙一般的浪花里,刹那间就被染得一片血红!   而沈渊手里的那根竹篙,也像是扎蛤蟆相仿,接二连三地向着水中刺去。   他们主仆二人趁着黑衣刺客刚刚落水时,双眼不能视物,身体还无法移动的机会,居然在水中连杀数人!   眼看着这安宁静谧、景色优美的银锭桥,刹那间桥下的河水就被鲜血染红了。   在这弹指之间,已经有七八个人死在了河中!   周围的百姓一见之下纷纷惊叫逃跑,而在这一刻又有数个黑衣人腾身而起,从两侧的岸上向着小船猛扑而来,   这些人一波又一波的向河心猛攻,不知道有多少杀手!   ……   此时沈渊的心头一紧,他正要挥动竹篙再战,却忽然看到一个身穿青袍的身影,就像一只雨燕一般,从银锭桥上飞身而起!   这个人的身法迅猛快捷、灵巧无比,他人在半空,一把雪亮的长刀已经被他抽在手中。   只见刀锋凌空闪动,一刀便刺在一名黑衣人的后背上。   随后此人一把抓住了那个黑衣刺客,胳膊用力后拉、身体借力向前,又迎上了另一名黑衣杀手。   这一次他长刀反手上撩,轻巧地从第二名黑衣杀手的喉间掠过……这位赶来的救兵,居然又杀一人! 第1102章 此际观山血倾倒、连番血战、满船英豪   此刻这个人的身影,已经不可避免地向下坠去。却见他居然再次伸手,一把拉住了被他杀掉的那个黑衣人的腰带,用力将他向下一甩。   一个死人一个活人,他们俩居然就这样在半空中换了一个位置,那个青衣人凌空举刀向天,雪亮的刀尖又从一名黑衣杀手的腹部掠过。   这家伙,居然连杀三人!   沈渊一眼看去,就看到了青衣人手中明晃晃的绣春刀……那是无回刀王,江寒凌!   ……   好家伙,这位老江在关键时刻还真是够猛。毫无疑问他一直就藏在附近,暗中保护沈渊来着。   此刻他终于出手,一下子就连杀三名刺客。这时沈渊看见江寒凌的身体马上就要坠到河里,他毫不犹豫地抖手便刺,一竹篙就向着江寒凌的脚下刺去。   这江寒凌正看到自己脚下,白茫茫的一片河水,心里都已经作好了落水的准备。   却冷不防沈渊的竹篙尖头及时赶到,在他底下脚底下一挑!这一下他又是借力而起,轻盈地落在了沈渊正面的船头上。   两个人一照面,沈渊向着江寒凌一挑眉,脸上满是欣喜和感谢之意。   在这一刻他们的小船顺着水流,已经开到了银锭桥下。   沈渊提着竹篙抬头仰望,黑沉沉的桥面正在头顶上缓缓掠过。不多时他们就要通过银锭桥,而桥的另一面,一定还有大量的杀手在等着他们。   “三十个上下!”江寒凌此时沉声说了一句,刚才他是站在银锭桥面上跳下来的,因为位置比较高,所以能看得清楚那些黑衣人的人数。   而这时的沈渊却是一皱眉,刚才的两波攻击,他们大概杀了十二三个,也就是说这样的杀手,还有十六七个人!   眼看着小船船头开出了银锭桥下,眼前又是一片日光灿然……无数的黑衣人影就像寒鸦赴水、渴马奔泉,恶狠狠地凌空扑击而来!   现在不大的小船上已经站了三个人,船板上还坐着一位青姑娘,沈渊手中的竹篙挥舞不开,只得直上直下地挺枪刺去。   随即他就觉得手中的竹篙一颤,被一名黑衣人凌空挥刀,将竹竿斩断了两尺多长。   这名刺客显然是功力不俗,凶恶悍勇,他在扑过来的时候就防备着沈渊的凌空刺击。所以用蓄势已久的一刀,砍断了沈渊的兵刃。   而在这一刻,沈渊手中的竹篙毫不犹豫,再度向前刺去!   竹篙的铁尖虽然没了,但是被削断的斜尖一样锋利无匹,只见枪尖在沈渊手上一挺,刹那间就刺入了刺客的胸膛。   只见这名凶悍的黑衣人狂吼了一声松手弃刀,两只手死死攥住了沈渊的竹篙!   这一下,沈渊再也难以将竹篙挥舞开,沈少爷毫不犹豫的伸手弃了竹篙,一回头便向龙小羽伸出了手……准备接下他手中的宝刀,继续作战。   可是就在这一刻,沈渊回身之际,却猛然瞪圆了双眼!   ……   只见船前边的水底突然露出了一截刀尖,一个黑衣人正用手扒着船舷,想要向上窜起。   在他那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前方,正是坐在船中间的青姑娘!   这一下沈渊来不及接刀,他瞬间一跃,就向着那个方向扑了过去。   人在半空中,他的右手向后背上一伸,已经将一支双截棍抽在手里。   在这一刻,那个黑衣人已经扒着船舷腾身而起,他手中的长刀正向青先生狠狠砍去!   青姑娘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渊的身影终于赶到。他的人还在凌空向前飞扑,双截棍已经狠狠地朝着那个黑衣人冒出水面的脑袋砸去。   只听“咔嚓”一声惨烈的响声,那个黑衣人刚刚从水里冒头,就被沈渊像打地鼠一样一棍子砸中脑门,原封不动又给砸回了水里!   在这一刻,沈渊一抬头就看到青姑娘皱紧了秀眉……他笑了笑抽出了另一支双截棍。   只见沈渊左右手两支双截棍盘旋飞舞,接二连三地向着船前两侧打去。   此时龙小羽和江寒凌手持两支长刀,正在对战凌空扑下来的黑衣刺客,刀光在两人手中接连闪烁,不断的将扑过来的刺客凌空砍杀。   一片片鲜血飞溅,雨点一般洒在船板上。而沈渊却是专心致志地对付那些落水之后正在往船上爬的黑衣人。   接连打下去几个,已经有两名黑衣人甚至都爬上了小船,又被沈渊的双截棍打死敲晕。   小船上越来越重,吃水也到了危险的边缘,可是沈渊居然连把死尸推下去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这时,沈渊忽然听到身后的兵刃相击声和长刀挥舞的破空声,一下就停了!   当沈渊单膝跪在船板上回过头去,就看到周围的河水一片血红,水面上载沉载浮全都是黑衣人的尸体,天空中却是一片阳光灿烂。   三十名黑衣杀手,全都被他们杀尽了!   这一刻沈渊看到龙小羽轻轻松了口气,而那个无回刀王江寒凌却突然双手握住了绣春刀的刀柄。   老江两脚一前一后,在船板上稳稳扎下步伐,居然是如临大敌!   正在沈渊惊诧之间,龙小羽也发现不对,他们两人猛然向上抬头……就在这一刻,一个身影犹如冲天白鹤,在眩目的阳光下飞扑而来!   一看他飞在天上的高度,沈渊就知道要糟……这个人根本不是从河岸上跳下来的,而是从街上的一栋三层楼阁顶上,一跃而下!   一瞬间沈渊松开双手,任凭两支纯钢双截棍叮咚作响地落在船板上,然后他一抬手就接住了龙小羽抛过来的宝刀!   这时的龙小羽手中也是两把龙牙刀在手,他抬头仰望着天空,微微闭上了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此时的江寒凌扎稳了步伐,做出了迎敌姿态,而龙小羽也是全神贯注准备接下这一击,沈渊更是像一头即将向上突击的猎豹,蹲在甲板上全身蓄力……   刹那间,这个身影便到了他们的头顶!   一霎时长刀如雪,怒斩而去……无回刀王! 第1103章 乍见红颜又轻抛、古剑重生、生死难料   江寒凌这一刀犹如冰河倒卷,怒海奔流,可是这一往无前的雪亮刀锋,却在刹那之间凝结在半空。   绣春刀发出了“铮”的一声响,竟然瞬间便到了凌空扑过来的那人手上,江寒凌竟然像一颗弹丸一样被击飞了出去。   龙小羽脚踏七星旋身而进,两把龙牙刀在他转身向前之际再度加速,短短的雪亮刀刃居然发出了风雷呼啸之音,两道弧光一先一后,简直快到目不暇接。   趁着那人在船头上立足未稳,龙牙刀在弹指间,已经攻到了他的腰间!   在这一刻,沈渊目眦欲裂看到那个人居然抬腿一脚,就把龙小羽踢得狂喷鲜血,飞了出去!   龙小羽和江寒凌这两大高手,居然都没撑过一个回合,身受重伤被人打下了船!   此刻这个人也落在了船头,只见他一身白衣白纱蒙面,手持绣春刀向前走来。   “……我知道你是谁!”   沈渊知道自己绝非此人敌手,此时在他身后还有一位青姑娘呢!所以就算他现在上前动手,也绝不是此人一招之敌,这家伙的武功高得简直让人绝望。   沈渊只好想办法拖延时间,所以他开口一句,就必须不容置疑地击中这人的心灵。   而这一刻,就见这人的脚下丝毫没停,他已经走到了沈渊的面前。他眼中带着冷厉的笑意,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你不知道……”就见这个武功绝顶的白衣杀手冷冷地说道:“你绝不会知道我是谁!”   说着就见这人手中的长刀,惊雷般一闪而下!   刹那间刀风及体,沈渊狂吼着举刀格挡。在这一瞬间,他就觉得有人在旁边猛地一撞……那是青姑娘!   就在沈渊处于生死之际的刹那,青姑娘居然用力撞开了他,两人一起跌倒在血水横流的船板上。   “留着你活在世上,终究是太子的心腹大患……”只见这个杀手又上前一步,手中的长刀再次扬起!   此刻倒在船上的沈渊已经是万念俱灰,别说他现在已经倒下,就算他此时稳稳地站着和此人交战,这家伙也足以一刀杀了自己!   两人之间武功的相差实在太大,以至于沈渊就算有无边的智谋也是没有半分用处。   在这让人绝望的一刻,看着半空中那把雪亮的长刀,沈少爷知道自己的生命,只怕已经走到了尽头!   就在这一刻,只听半空中暗器破空之声,一阵烈风呼啸。   这声音在响起的那一刹那,就到了白衣杀手的背后。沈渊一瞬间面露喜色,却又马上皱起了眉头。   原本他以为是苏小棠及时赶到,可是听这暗器的声音竟然撕裂空气,发出了凄厉的啸叫,他知道苏小棠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功力。   而在这一刻,就见面前的这个白衣杀手毫不犹豫地腾空而起,居然向后一个倒翻掠出了数丈,轻飘飘地落在了银锭桥的一端。   这一刻沈渊抬头看去,只见银锭桥的另一边,正站着一个须发蓬乱的老道……   炼心道人!   这一下,沈渊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有炼心道人在此,这个白衣杀手不足为虑。这次生死危机,他终于还是平安度过了!   这真是绝处逢生,沈渊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全都是吓出来的冷汗!   ……   这时的沈渊一回头,就看到和自己一起倒在船板上的青姑娘,也正巧望向了自己。   此时的青姑娘脸上面带笑意,痴痴地看着沈少爷……见到她的神情,沈渊的脸色陡然剧变!   他的手在青姑娘肋下一模,就触到了一片热乎乎的鲜血……原来她刚刚撞飞自己的那一下,使得沈渊脱开了刀锋的范围,而青姑娘却中了那个白衣杀手一刀!   ……   在这一刻,炼心道人正缓缓向前,一步步走向银锭桥中央。   而在他的对面,就见那个身材修长的白衣人伸手弃刀,从江寒凌手里夺来的那把绣春刀“当啷”一声,落在了白石桥面上。   他也抬起脚步,一步步迎着炼心道人,向银锭桥中间走去!   炼心道人每一步下去,身上的气势都是陡然间提高一截,他身上的须发无风自动,道袍却是鼓胀如帆。   这竟然是炼心道人这样的高手,也不得不全力以赴的一战!   炼心道人伸手从道袍里抽出了他那把短剑,胸中战意沸腾。而对面的白衣人也从长衣中抽出了剑柄。   “九嶷山……炼心道人!”老道沉声说道。   “河朔古剑……宇文垂!”就见白衣人说到这里,他竟从袍袖中抽出了一把古色斑斓的青铜剑!   “古剑宇文垂!”在这一刻,炼心道人的心里陡然间一震!   ……   “他不是死了吗?就在前几天死在菩提庵,我亲手杀了他!”正当炼心道人想到这里时,宇文垂已经来到了他的近前!   霎时间,一声悲怆的嘶吼,从河心中响起!   那是沈渊的声音,正当他见到炼心道人到来,以为自己终于逃出生天的时候,却发现青先生中刀濒死!   下一个瞬间,银锭桥上两大高手双剑交错,剑锋轰鸣,有如一声响彻天地的惊雷!   ……   短剑与古剑在空中相撞,空气中两人剑锋相交的位置,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人投下了一颗石子,竟然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一环一环的激波就这样疾速扩散开去,激起河面的波澜,绞碎了飘拂的柳叶,震得周遭无数人的心头,同时都是一闷!   ……   炼心道人和宇文垂交手一招,两人同时身形暴退!   老道须发飘摆,胸前一道鲜血沁出,染红了道袍。而他对面的宇文垂却是后退之后,转身便走!   就在宇文垂背对着炼心道人走出十余丈远之后,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瞬间染红了他的蒙面巾!   两人拼了一剑,居然是两败俱伤,未分胜负!   ……   此时的炼心道人捂着胸前的伤口,看着宇文垂远去的背影,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杀了古剑先生宇文垂,可是他今天竟然又在这里出现了。   “什么都能作假,功力是假不了的!名剑宇文垂何等功力,这样的高手全天下又有几人?”   “这是……怎么回事?” 第1104章 万劫难回心伤痛、死而不僵、废骨重生   而这一刻,沈渊抱着青姑娘的身体,悲怆的大声嘶吼!   一看伤口沈渊就是万念俱灰……青姑娘已经救不回来了!   等了这么久,今天他终于见到了一心仰慕的姑娘,可她居然就这样为救自己而死!   这时的沈渊,悲吟声久久不绝,就像是一头暴怒哀伤的狼王!   ……   “……他是谁?”   沈渊慢慢放下了青姑娘渐渐变冷的娇躯,他转过血红的双目,向桥上的炼心道人问道。   “古剑宇文垂!”炼心道人咬着牙说道,他一见沈渊的神情,就知道青姑娘已经没了。   原本炼心道人和青姑娘同属福王朱常洵的手下,老道也知道青先生和沈渊在扬州时就见过。   今天他突然接到暗探的消息,说一直深居简出的青先生突然出门,老道心知有异,就跟着暗探的指引赶了过来,没想到正好晚来了一步!   这姑娘智谋如海,能力超绝,平时和炼心道人的关系也不错,没想到今天却死在了宇文垂的手里。   而且看现在沈渊的样子,显然他和青姑娘的交情非浅……如今的沈渊就像一头暴怒的雄狮!   “宇文垂?”此时的沈渊也是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道人。见炼心道人用力点头,胸前还带着不轻的伤势,沈渊就知道老道说得只怕没错。   可这怎么可能?   在这之前,炼心道人就击杀了宇文垂,还是在自己的帮助之下做到的,这种武功高绝之士,谁能在他们的面前搞鬼?   炼心道人如此确定……沈渊正想到这里时,却忽然间看到船上那些黑衣人的尸体中,有一个人动了一下。   那是被自己用双截棍砸晕的一名黑衣刺客,他居然没死!   沈渊毫不犹豫地上前一伸手,就把这个黑衣人翻了个身让他的脸朝上,随即沈渊一脚下去,就把这个人手上的指骨尽皆踩断!   骨节爆裂的声音就像爆竹一样嘎嘎的响个不停,只见这个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黑衣人立刻就发出了一声惨嚎!   “谁派你来的?”沈渊一刀插下去,正中刺客人的大腿,他手中的刀柄用力一拧,那家伙就忙不迭的大声惨叫道:“我说!”   “……是骨三先生!”   “啊?”这一刻,船上的沈渊还有桥上的炼心道人,全都呆了一下!   “骨三先生?他不是死了吗?”一刹那间,两人同时想起了骨三先生被苏小棠的暗器击穿了头盖骨,满脸是血死去时的场景。   竟然又出现了一个死而复生之人!   此刻沈渊只觉得难以相信,而炼心道人也呆立在桥上,被震惊得目瞪口呆。   “如果他们还活着,那菩提寺死去的两人……究竟是谁?”   ……这一刻,龙小羽跌跌撞撞的在河岸上出现,刚才他被宇文垂一招击飞,显然也是身受重伤。   龙小羽见到小船上青先生的尸体,双眼中的泪珠也是一连串地奔涌出来,青先生也曾经是他的旧主,还曾救过他的性命。   如今这姑娘却是香消玉殒,居然就这么死了!   看到龙小羽之后,沈渊愤怒至极的心中又想到了一件事,他喘着粗气大喊了一声:“老江呢?”   “活着呢!”此时的江寒凌也一步步地走上来,在银锭桥头把宇文垂扔掉的那把绣春刀捡了起来。   “没死就好!”沈渊咬着牙说了一声。   然后他再次拧动手里的长刀,冷冷地向着躺在船板上的黑衣杀手问道:“你们杀人之后要回到哪里去复命?骨三那个杂碎在不在那里?”   “小人不知骨爷的下落,我们一会儿要去三圣寺回报……”   这个黑衣杀手刚刚说完这句话,沈渊就是手起刀落,一刀刺穿了此人的胸膛!   然后沈渊伸手招呼龙小羽下船,自己则是上前抄起了船撸。   “……你要干什么?”炼心道人一见此刻的沈渊血贯瞳仁,满身杀气,他在桥上捂着胸前的伤口问道:“你小子可别犯浑!”   “杀我青儿……”这时的沈渊一边摇着船远去,一边愤怒的咆哮道:“那个骨三,不管他死没死,我就再杀他一回!”   “还有……宇文垂!”   “你打不过宇文垂!”这时当炼心道人喊完了这句话,却见沈渊已经顺着河道摇着船远去了。   炼心道人咬牙切齿地捂着心胸前的伤口,心里还在暗自计算着沈渊手上的武力。   他知道刚才的那一剑,宇文垂已经在他手上受了内伤,功力上只怕要大打折扣。   如果此时沈渊去杀骨三先生,正好碰到重伤的宇文垂也在那里,凭沈渊手上的力量,能不能一战而胜?这还真不好说。   现在炼心道人自己也是身上受伤,眼下的情形无论如何都不适合继续动武,他连忙告诉带自己来的福王府暗探。   他让暗探一边派人跟上沈渊,观察沈渊的行动,一边赶紧派人去通知福王!   ……   于此同时,岸上的江寒凌也掏出了银子,在街边上雇了一辆拉柴草的驴车,自己爬了上去。   老江刚才被人从船上直接打上了河岸,被重手法震伤了内腑,他一边告诉赶车的樵夫立刻赶往皇宫方向,一边在成捆的木材之间躺了下来。   眼前天旋地转,胸口恶心得要死!江寒凌知道自己也受了内伤,可是他必须尽快将这里的情况,报知天子才行。   ……   谁也没想到,沈渊私会青先生这一场,竟然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故。   太子派人去银锭桥刺杀,福王手下的炼心道人也暗中跟随,天子派去暗中保护沈渊的锦衣卫江寒凌重伤。对于沈渊而言,更是造成了无边的伤痛……他失去了青先生!   “三圣寺……三圣寺!”沈渊看着船板上,不久前还是眉目如盼的青姑娘,现在却是毫无生机地躺在那里,心里一股难言的悲痛,怒涛一般涌起!   ……   沈渊回到梁园,一身血气未消,怀里还抱着青姑娘的尸体。   在他的召集下,梁园一众兄弟全都集合在沐云堂院落里,除了深受重伤的大寨主张二狗和新添的伤员龙小羽之外,全员在沈渊的带领下冲出了梁园!   他们在长街上纵马而行,直插城西三圣寺! 第1105章 孤身泛舟何处行、三十一人、惊奇莫名   于此同时,太子朱常洛派出去的眼线也回到了太子东宫,正在向朱常洛汇报银锭桥一战的结果。   此时的太子听着眼线的回报,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慢慢变得一片铁青!   他趁人不备派了那么多杀手出去,居然还没能拿下沈渊的性命,朱常洛的心中如何能容忍这样的失败?   此时那名眼线也知道太子心中震怒,他战战兢兢地说道:“银锭桥一战,眼看着主子派出去的人手死伤殆尽。”   “此时古剑大人突然现身,连败沈渊的两名保镖,还杀了和沈渊相见的一位姑娘……”   朱常洛听到这里暗自点头,他知道那个姑娘是老二的手下,十有八九是老二派出去和沈渊谈判,准备拉拢沈渊投靠他们那边的。   听到老二死了一个得力人手,太子的神色稍缓,虽然这件事儿并不重要,但好歹也替他出了一口气。   至于古剑宇先生突然出现在银锭桥,太子知道这一定是骨三的主意,前些日子骨三向自己借了古剑宇文垂,说是要去办一件事。   之后他们就消失在京师里没了踪影,太子对此也是习以为常。   因为像骨三和古剑先生这样的人,他们都并不在朝堂上,而是属于自己在民间的力量。   尤其是骨三,他为自己办事多年,有无数的劲敌和仇家。另外骨三也是名声在外,如果露面的话,会引来无数人监视他的行动。   所以骨三平时就是行踪诡秘,即便是自己需要他的时候,也得用特殊方法才能联系到这个智囊。看这意思,骨三好像在策划一次针对沈渊的行动,所以他不失时机地派古剑宇文垂去银锭桥,就说明他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在时那个眼线还在继续回报,他仔细说了宇文垂和炼心道人的一战,双方不分胜负。等到此战过后,沈渊带着那个女子的尸体泛舟而去。   等他全都说完了之后,太子又冷冷的向他问道:“这样说来,这次派出去的人全都死了?除了古剑宇文垂?”   一听到这话,这名眼线的心里就是一紧。太子刚才问这句话的用意,他再明白不过了。   在这个太子的心中,真正关注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刺杀沈渊到底有没有成功。二是他派出去的人,有没有在现场留下活口。   这些手下为太子厮杀拼命,可太子却生怕这里面活下一个,落到敌人手里成为人证……这位主子的心真是何其凉薄!   只见这名眼线十分恭敬地答道:“银锭桥那里属下仔细查验了数次。”   “当时河里飘着的,还有沈渊船上死了的,一共三十一人!”   “什么?”   本来眼线汇报到这里已经都讲完了,他也该被太子打发出去了。可是没想到他最后的一句话,却让太子忽然失声说了一句。   这时眼线惊愕地抬起头,只见太子的脸上隐现怒意,皱着眉向自己问道:“你确定你反复查点,是三十一具尸体?”   “没错,属下查了好几次,绝不会错!”   眼线的心里一惊,随即又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他确实没有敷衍,仔细清点过死尸的数目。   这时的太子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向着周围的卫士说道:“办差搪塞敷衍,错漏百出……把他给我拉下去砍了!”   “是!”只见卫士答应了一声,然后就把一脸惊愕、大声哭喊的眼线架了出去,一刀砍掉了脑袋!   此刻的太子却是心中气愤难平,他暗自想道:“居然还敢说自己反复查点过,这次派了多少人去,难道我心里还能没数吗?”   “……分明是三十个!”   ……   就在同一时刻,炼心道人也在福王府内,见到了二皇子朱常洵。   当朱常洵听说自己手下的青先生竟然去私会沈渊,他立刻就绷着脸冷哼了一声。   “那个贱人看来在淮扬的时候,就和沈渊那小子勾搭上了,后来怎么样?”只见朱常洵又向着炼心道人问道。   炼心道人恭谨地答道:“沈渊一行人突然遭遇刺杀,杀手后来经过沈渊审问,是太子手下骨三先生派去的人。”   “在行刺的过程中,古剑与先生宇文垂突然出现,连伤两人,还差点杀了沈渊,青先生也死在了宇文垂的手里。”   “……等等!”听到这里,只见福王猛然一皱眉头,他冷冷地看着炼心道人问道:   “前几日你不是说,骨三已经死在菩提庵了吗?还有那个古剑先生宇文垂,你说你亲手杀了他!”   此时福王的眼中,满是不解和怀疑之色,这炼心道人前后报给自己的内容相互矛盾,不由得让他心中疑云大起。   而这时的炼心道人也只好无奈地道:“那天贫道亲眼看到骨三先生被沈渊手下射杀,古剑宇文垂也确实是死在贫道手中。”   “今天的古剑宇文垂,无论是功力深浅还是他手中的古剑都没问题。老道也不知道杀了一个之后,为何会又冒出一个来。”   “今天的那个宇文垂倒是蒙着脸,不过那也是因为他执行太子的刺杀令,在银锭桥耳目众多之地,不能露脸的缘故。”   “老道从他的剑术水准上来看,我能确定那就是宇文垂。”   “这件事先放一放,”这时的朱常洵意味深长地看了炼心道人一眼,然后又向他问道:“你刚才说,慕浣青那贱人已经死了?”   “没错!”炼心道人随即点头答道:“等老道赶到那里的时候,正好赶上宇文垂向沈渊出手。”   “青先生那时为救沈渊,替他挡下了一刀,因此死在了船上。”   “那个贱人死不足惜!”朱常洵一想到青先生身为自己的手下,竟然舍身为别人挡刀,他随即便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之后就见朱常洵向着炼心道人说道:“你既然已经派人去跟上了沈渊,那他后面的一举一动,咱们很快就能接到眼线的回报。”   “沈渊要是能杀了骨三,剪除了老大的羽翼,那他也算是个有用之人。”   “这回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当炼心道人抬起头,就见朱常洵冷冷地说道:“杀了老大手下的得力智囊,沈渊的命就不归他自己了……而是由我说了算!” 第1106章 前后无路临绝顶、奇袭三圣、险恶风声   朱常洵冷笑着说道“到时我要是想让父皇治他的罪,他斩杀骨三就是最好的借口。”   “反过来我要是想饶他一命,只要我跟父皇说一声,说他斩杀了太子的左膀右臂有功,父皇一喜之下,自然也可以饶过他。”   “所以这时候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知道自己正走向万丈深渊……”说到这里,就见朱常洵突然长笑了一声!   他向着炼心道人说道:“等到他和骨三拼完之后,如果骨三真的死在他手上,你就把他带到这里来和我见面。”   “到那个时候,他要是跪在我眼前,做我的一条忠犬,我就饶他一命。”   “要是他再敢违逆本王,我就让父皇行国法斩了他!”朱常洵冷笑着说道:“所以今天,我要么就是得一能臣,要么就是去一强敌,两者必居其一!”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朱常洵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   ……   此时整个京师的形势,都因为沈渊和青先生这次的见面和遇刺急转直下。   大家都知道沈渊已经陷入疯狂,这个时候凡是了解他的人都是心惊胆战,知道一场大乱就在眼前。   而那些不明白其中厉害的,还在傻乎乎的旁观看热闹,等着沈渊如何自取灭亡。   世人还不了解他,大家还不知道这位沈少爷的真面目,这不怪他们……现在该是让他们知道厉害的时候了!   ……   此时沈渊带着人马一路疾驰而去,在他的身后,各方势力跟着他的眼线,也不知道派出多少。   偏偏这里面,太子银锭桥那边的眼线已经被太子给杀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三圣寺这个地点。   所以太子还不知道沈渊正在向着骨三先生所在的位置扑去,太子派出去的眼线也仅限于紧紧跟随而已。   在这一刻,沈渊身边的那些兄弟们半天都没听见这位沈少爷说话。如果不是京师街道上行人众多,他们的坐骑怕是早就赶不上沈渊的照夜玉狮子了……这家伙明显已经红了眼!   一到城西的三圣寺门前,沈渊还没等战马停稳,就跳下马来。   之后大家就看到沈渊一边从腰间抽出宝刀向着里面走去,一边沉声向大家说道:   “那个骨三先生就在里面,跟我进去把他抓出来,胆敢抵抗者……格杀勿论!”   “是!”   听到少爷这一句杀气腾腾的话,这些兄弟们立刻便齐刷刷地答应了一句。   随即,他们就向着三圣寺里一冲而入。   不一会儿,寺庙里就传来了惨烈的厮杀声,还有刀枪激烈碰撞的响声。   这三圣寺原本就是骨三先生的一处藏身之地,里面的卫士刺客、杀手帮凶自然是不在少数。   可是沈渊一干人等此时满腔愤恨,向着里面狂冲而入,砍瓜切菜般一路剁过去,谁能拦得住他们?   也就过了一刻钟工夫,就见沈渊从三圣寺里龙行虎步走了出来,他手上的那把宝刀还在不停往下流淌着鲜血,   而他的另一只手上,却拽着一个胖子的头发。   这胖子正在一边大声惨呼,一边从三圣寺里被沈渊拽死狗一样拖到了长街上。   只见个胖子衣冠华丽,面色白嫩,手上还戴着一个鲜红的珊瑚戒指,果然正是那位太子智囊,骨三先生!   看来情报没错,骨三果然在这里,但那位古剑先生宇文垂却并不在此地,大概因为受伤不知道躲到哪里疗伤去了。   所以沈渊这次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冲进去就把这个胖子抓了出来。   此刻的骨三先生被沈渊提着头发,一路上拖得鞋袜都掉了。   等他被拽到长街上之时,他才意识到了自己这番狼狈至极的样子,被周围不知多少人都看见了。身为一个谋士,还是太子的智囊,这真是他平生的奇耻大辱!   骨三先生还在大声向着沈渊说道:“你干什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此刻的沈渊一手提刀,一手拖人,却是犹如魔神降世一般面色狰狞,双目血红!   “我不管你有几条命,”就见沈渊咬牙向着骨三先生说道:“你有多少条命,老子就杀你多少回!”   说罢就见沈渊抬手就是一刀!   那个骨三先生张嘴就要说话,没留神被沈渊一刀背磕在他的嘴上。   这一下子嘴唇就被磕破了,上下两排门牙也不知道被打掉了多少。骨三先生张嘴刚要惨叫,却觉得几颗门牙后槽牙接二连三地滚进了自己喉咙里,把他满肚子的话给噎了回去。   沈渊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他手里提着这个胖子,把他往马鞍桥上一放,随即就带着这些兄弟们,顺着长街一路疾驰而去。   骨三先生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成想沈渊居然带走了他,也不知道要将他带向哪里。   这家伙现在被打得满嘴是血,嘴唇都肿得像两根腊肠一样。他在马上不停的颠簸,心里还在想着:   沈渊这小子,到底要带我上哪儿啊?   ……   就在沈渊顺着长街策马疾行的时刻,刚才的一番情形,正在被沈渊身后跟那些眼线向着四面八方火速传递。   朱常洵的福王府距离最近,当他收到消息说沈渊在三圣寺生擒骨三先生,已经带着他狂奔而去,朱常洵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曾经料想过沈渊这一趟可能会扑空,也曾经设想过沈渊真的将骨三抓住后,立刻将他一刀砍头,可是却没想到沈渊把骨三留了活口,并且还带走了。   “这个沈渊,到底是何用意?”此刻的朱常洵心中疑惑地想道:“他是不是根本没有杀人的胆子?”   也对,那个骨三先生毕竟是太子最信任的谋士,而太子身后又是整个朝廷的重臣。   沈渊要是杀了他,无异于得罪了如山如海的大明官场,沈渊哪里有这样的魄力?他八成是带着骨三讲条件去了……   正当朱常洵的心里惊疑不定地想着这些的时候,这个消息已经被送到了皇宫内院。   万历天子已经听到了江寒凌之前送来的报告,老江把银锭桥那里发生的事件经过,都向万历详细说了一遍。 第1107章 一身牵动天下情、堵门斩首、杀尽威风   然后万历一边派人到梁园去跟踪,查看沈渊下一步的反应,一边暗自核计道:这小子,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今天的银锭桥之战,江寒凌从头到尾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参与了战斗。那个武艺高绝的古剑先生宇文垂,一击就将他的脏腑震出了内伤。   之后万历也通过江寒凌的转述,知道太子派人到银锭桥那边去行刺沈渊,沈渊心爱的女人因此被杀的情况。   在这之后,沈渊狂怒地审问太子派来的黑衣刺客,得到了三圣寺就是骨三藏身之地,然后他就奔着三圣寺去了。   对于万历而言,如果沈渊这番狂怒是向着福王朱常洵去的,万历势必要加以阻拦,甚至沈渊连梁园都未必能出得去。   可是沈渊这次的满腔怒火,针对的目标却是太子,这倒是正中万历天子的下怀。   他一方面要看看沈渊到底能做出什么,继续考察这个沈渊的能力性情。另一方面,天子也想借此削弱太子的力量。   能杀掉那个骨三先生,就相当于砍去了太子的一条臂膀,这对于天子而言也是乐见其成的事。   可是当万历接到后续报告来的消息,说沈渊居然抓住了骨三先生以后,并没有当街斩杀,而是拉着他一路从城西向着这边来了,这时的万历忍不住愣了一下。   “这小子狂怒之下居然没有杀人,他到底要干什么?不管他!”   万历打定了主意,向着报信的锦衣卫说道:“你们继续跟踪,看看那个沈渊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等到锦衣卫领命出去之后,万历还在心里想着:难道是沈渊按住了心头的怒火,想要拿着骨三先生作为人质,跟太子谈什么条件?   要是真的那样,这沈渊的心机也太深了。他在这般狂怒之下,居然还能做出冷静的判断。   或者还有另一个可能,他想要把这个骨三先生交给别的什么人?说不定他要把骨三活捉给福王朱常洵,也可能把他绑来,送给朕治罪……不对!   当他想到这里,在万历天子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沈渊在棋盘街,从火海中走出来的身影,他立刻就把自己脑海中的猜想推翻了。   那小子狂傲任性,如此豪杰,怎么会……啊?想到这里,万历忽然发现了另一个可能,他猛然间“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去把他给我拦住!”随即就见万历急忙向着刘若愚说道:“赶紧向锦衣卫传令,把沈渊即刻抓住!”   “……不能让他接近太子府!”   刘若愚听见圣上的口气说得十万火急,连忙跑出去传令。这一刻就连这位太监的心里都在怦怦直跳。   他心里暗自想道:沈渊这个时候带着被抓住的骨三先生,去太子府干什么?   就在这一刻,沈渊已经纵马来到了太子东宫附近。   ……   明代的太子东宫就在皇宫内的东南角,在当时被称为“南三所”,专门作为太子的居处。   除此之外,皇宫北面与之相对的还有个“北三所”,这北三所可就有名得多了。   说起这个名字来,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是一说起“打入冷宫”那个冷宫,那几乎就是无人不知。   这个北三所就是冷宫,是专门处置犯罪宫女和嫔妃的地方。   而在东宫这边虽然属于皇宫内院,但和沈渊当值的翰林院相距也并不远。在太子住的慈庆宫东面还有一扇通往外界的宫门,叫做东华门。   这里因为离太子东宫最近,所以也是当朝太子朱常洛经常出入的所在。   沈渊到了东华门外,从马上跳下来,用手拽着那个骨三先生,一直把他拖到了东华门正前方。   只见沈渊往骨三的大肥屁股上踢了一脚,把他踢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沈渊冷冷的向他说道:“抬头看看!现在你跟你那位主子,就只有一墙之隔。”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没有在三圣寺杀你了吧?”   只见沈渊一边用手抓住了骨三的发髻,一边冷笑着抽出了腰间的宝刀。   此刻的骨三看着眼前的东华门,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沈渊心中所想!一霎时骨三先生全身上下哆嗦了起来!   “全无人臣之礼!你是失心疯了,怎敢如此狂妄?”   只见这时的骨三疯狂地大声喊道:“你这是诛灭九族之罪!”   而这时的沈渊却冷笑着说道:“若是不狂,我来此为何?”   “我不管他是谁,是整个朝廷还是当朝太子,想要派人杀我,就得做好被我反击的准备!”   “你那个太子,他派什么人来跟我作对,我就堵着他的家门口弄死谁!”   “我不在三圣寺杀你,是因为我要在东华门外,在你这条狗的主人面前,当场杀了你,看看以后谁敢跟我作对?”   “他再派一拨人来,我就堵着他的门口再杀一次,说不定哪天老子一高兴,我连他一块儿一刀捅死!”   “我得让你们知道,跟随太子荣华富贵,跟我作对……挫骨扬灰!”   ……   “死胖子……”   这时的沈渊俯下身来,在地上跪着的骨三先生耳边说了一句。   在这一刻,骨三先生的脸上陡然间露出了一片惊愕之色!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名字!   沈渊的智谋,再加上这个人的帮助,自己哪里有丝毫胜利的机会?这是作弊!难怪我落得如此惨败,这简直是丧尽天良啊!   就在骨三先生想到这里时,沈渊将搭在他脖子上那把刀,慢慢地向后一抽……   骨三先生被沈渊一刀抹了脖子,刹那间鲜血便顺着他的喉管向外喷溅开去。这个胖子全身上下剧烈地挣扎抖动着,双脚在地上慌张胡乱地蹬踏。   看他现在就像是一只被抹了脖子,还没死的鸡一样,异常凄惨的被沈渊拎在手里。任凭他如何挣扎,沈渊也没放开骨三头上的发髻!   居然在太子东宫门外,斩杀太子的头号智囊骨三,谁能相信,天下竟有如此狂悖之人! 第1108章 狂妄之极沈爱卿、形同悖逆、国法不容   此刻周围的那些密探见到这般惨烈之极的场景,甚至都把自己要回去报信儿的事给忘了!   此刻他们心里都在想着同一句话:这家伙是怎么当上新科状元的?他到底有没有脑筋啊?   干出了这样的事儿,他还想活命不想?   而这时的沈渊却狞笑着松开了手,任凭骨三先生肥胖的身躯落在地上。然后就见沈渊用鲜血淋漓的长刀向前方一指,朝太子东宫的大墙里放声喊道:   “你杀我青儿,我杀你骨三,一命还一命!”   说着就见沈渊转身上马,拨马就走!   直到这个时候,附近暗藏的探子才醒悟过来,他们忙不迭地奔赴各处去送信……   这回案发的地点倒是离皇宫最近,锦衣卫回报消息是最方便的,但是他们还是快不过东宫的人……毕竟沈渊都把消息送到朱常洛的家门口了。   没过多久朱常洛就得了消息,他的手下甚至上前验看了尸体,确认是骨三先生没错。   没想到自己的首席智囊,竟然被人嚣张至极地斩杀在自家门口,这时的太子已经暴怒着咆哮了起来!   他在自己的寝宫里,狂暴的掀翻了桌案,见到什么拿起来就摔,简直就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因为这时的朱常洛非常清楚,这次他损失的,绝不仅仅是一个骨三先生而已。   从此他没有了这个智囊,在好多事上他需要分析判断时,都缺少一个可靠忠诚,又有水准的帮手。   而且最致命的是,这件事对他这位太子的声誉,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从今以后,但凡是个想要投靠自己的人心里都会想:太子这边连自己的首席谋士都保不住,还被人堵在门口给抹了脖子,他到底是靠得住还是靠不住啊?   一想起这样的后果,朱常洛就觉得无论如何也难以忍受,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就出去把那个沈渊抓过来,咬烂嚼碎了才解恨!   如果现在那个骨三先生还在,他一定会把那个胖子立刻喊过来,让他找个办法来对付沈渊。他要让这小子死得凄惨无比,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现在呢?他的手下谁再受命对付沈渊,心里不得合计一下?   自己能不能比得上骨三先生的水准?和沈渊作对的代价,会不会像骨三一样,被人带到太子家门口给抹了脖子?   沈渊……沈渊!   这时的太子越想越暴怒,他嘶喊沈渊的名字的声音,仪式响彻殿宇!   ……   而这一刻,距离东华门案发现场第二近的皇宫内院,万历天子也得到了沈渊在东华门外当街杀人的消息。   这位天子闻讯,把他给气得狠狠一跺脚!到底还是没拦住他!   真正让万历懊悔的,并不是沈渊杀了骨三,那个骨三一死,沈渊此举反而对削弱太子的实力大有好处。   原本这件事万历也是乐见其成……可是你倒是在那个三圣寺里杀啊!   再不济在三圣寺门口的大街上也行啊?这件事终归还有个回旋的余地。可是沈渊竟然堵着在太子东宫的门口杀人,距离皇城就只有一墙之隔!   这样一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了!   且不说沈渊的行为狂妄之极,形同悖逆,为国法所不容。就说太子那边,拥护他的文武朝臣简直是不计其数!   在那些朝臣得知了这件事之后,你说他们会不会饶了这个沈渊?   所以沈渊今天为了一个死去的姑娘,着实是使出了一个天大的昏招,这时的万历心中也觉得惋惜不已。   沈渊这家伙看来是保不住了,可是案子还没破呢!哪怕他把金铃主人抓到之后,再犯病也好啊!   ……   而这一刻,福王朱常洵也接到了沈渊在太子府门前诛杀骨三的消息。这一下却把他乐得前仰后合!   这下好了,太子瞬间失了骨三这个重要的助手,而且还大大地丢了颜面!这让朱常洵一想起沈渊杀人造成的结果,心里便是喜悦之极。   “这小子还真有想法,不错不错,我喜欢!”   就见这时的朱常洵想要回头招呼炼心道人,让他去把沈渊约出来跟自己谈谈。   可是他来回找了一圈,却没见到炼心道人的身影,估计这老道是受伤不轻,找地方疗伤去了。   朱常洵无奈只好又找了一名手下,让她去梁园那里约见沈渊。   ……   此时在京华内外,新科状元沈渊当街杀人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瞬间轰动全城……杀人的地点可是在太子东宫门外。   尤其是那个骨三先生,身份还极其特殊,大家都知道他是太子最信任的谋士。可是如今骨三被沈渊当街斩杀,而且还死得这般离奇!   于是京华内外官场上,一场风暴开始慢慢酝酿,逐渐成型。   同一时刻,不知有多少秘谋正在书斋里商量,有多少奏章正在书房中起草。眼看着一场针对沈渊的巨大风暴,即将刮起!   从现在开始,沈渊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那堆火中的烤鸡,破鼓万人锤中的那个倒霉的鼓……因为东华门外的这件案子,他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那么这一刻,咱们沈少爷在干什么呢?   ……   沈渊带着人返回了梁园,一路疾行,直奔沐云堂。   沐云堂中的床榻上,摆着青先生的尸体,沈渊慢慢地走到青姑娘的面前,将一枚染着鲜血的珊瑚戒指,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如今刺杀案的元凶骨三先生,已经死在他的手里,当沈渊再一次面对青先生,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他侧过身坐在床沿上,然后闭上眼睛俯下身,慢慢抱住了青先生的娇躯。   沈渊把自己的头埋在青姑娘的秀发间,轻声说道:“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你不能这么狠心,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要用寂寞来偿还……”   一言未尽,沈渊似已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   却见青先生躺在那里闭目说道:“这话说得真好听……就是你那手,别在人家身上乱摸行不行?” 第1109章 梦也须留青先生、破茧成蝶、宛若重生   好吧,青先生没死。   而且她今天的表现,完全配得上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在银锭桥一战的整个过程里,青姑娘都是处在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   直到她临危之际扑过去,把沈渊撞倒在船板上,面对那个白衣刺客的时候,沈渊才对青先生说了一句话……让她装死。   青先生何等聪明?她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沈渊的命令,然后她就听到在自己的耳边,发生了一连串的巨变!   直到现在,沈渊杀了骨三先生之后重新返回梁园,当他们重新又拥抱在一起的时候。   青先生才觉察出沈少爷的怀抱正在微微颤抖,显然这位沈郎的心中,也和自己一样激荡万分。   此刻的沈渊一身是血,很快就被苏小棠和蓝姑娘拉起来伺候着更衣洗脸。   之后加上青先生他们四个人,坐在沐云堂里,由沈渊解答青姑娘一连串的疑问。   青姑娘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直指整件事的核心!   “那个白衣杀手是谁?”   “那是妙莲大师,”沈渊回答道:“咱们在扬州的时候,击杀刘天绪那一战里你见过的。”   “也难怪你认不出来,”说到这里时,沈渊握着青姑娘的手笑道:“现在那和尚发质可好了,保证你看了都羡慕。”   当着蓝姑娘和苏小棠的面儿被沈渊拉住了手,青姑娘又不好挣脱,又有些害羞。   她低下头又接着问道:“这么说来,今天在银锭桥那边发生的所有事,都是你计划好的?”   “没错,所有的细节都在我的掌握之下。”沈渊又点了点头。   于是沈渊就开始详细的向青姑娘讲述,银锭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其实这个计划从他在菩提庵诛杀十丈红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   菩提庵那天,沈渊和炼心道人确实一起杀了古剑先生宇文垂,这一点都没错。   在这之后,沈渊有意把炼心道人人气走,然后打扫战场的事,自然就由他的手下来完成。   从那个时候开始,事情的走向就在沈渊的主导之下,猛然间变了个方向!   当时的骨三先生实际上并没有死,苏小棠的银弹子极其精准地穿过了他的头发。这颗银弹子不但给骨三先生梳了个中分,而且还在他头皮上犁出了一道血槽,当时的骨三先生就被这一下重击给打晕了。   非但如此,那道深得都露出骨头的血槽还让骨三先生血流满面,银弹子也从他头发后面,带着鲜血穿了出来。   这就使得当时的炼心道人并没有发现,骨三先生实际上还活着。   然后沈渊就把古剑宇文垂和十丈红尘的尸体处理掉,留下了古剑先生那把青铜剑,却把活着的骨三先生安排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关押了起来。   在这之后就是今天的行动,沈渊在银锭桥约见青先生,他早就预料到太子和福王这两方面都会派人来监视他,甚至太子还会让人动手刺杀他。   于是沈渊就在河上和杀手厮杀搏斗,在他杀了所有的黑衣杀手之后,随即就由妙莲和尚扮演的古剑宇文垂出场。   当时妙莲的任务就一个……假意将青先生斩杀在小船上。   所以妙莲和尚上船的那一刹那,他是实打实地打飞了江寒凌,让老江深受重伤,还顺手夺走了江寒凌的绣春刀。   不过妙莲的亲传弟子龙小羽被击飞出去,却是两个人配合的结果。龙小羽要是能被妙莲和尚打伤,那不成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吗?   之后的妙莲不但当着炼心道人的面,一刀“杀”了青姑娘,而且还说出了那句至关重要的话:   “留你活着在世上,必是太子的心腹大患!”   然后,就是妙莲和炼心道人的那一战。   ……   妙莲和尚原本并不是炼心道人的对手,但是他在沈渊的导演下,先是拿出了古剑先生那把青铜剑,然后又说他就是古剑先生宇文垂。   这一句话就使得炼心道人临敌之际,心神振动,在交手出招时难免受到了影响。   更何况在他们俩动手的那一刹那,就和当初在菩提庵,沈渊叫破古剑先生的真名一样。那时在银锭桥上的沈渊,又给炼心道人加了一次料。   当时的沈渊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让炼心道人以为青先生死在了船上!   于是在沈渊早有预谋的准备之下,炼心道人和妙莲大师拼了一剑,双方不胜不败,两人同时受伤。   在这之后沈渊审问的那个黑衣人,也就是船上被他打得昏迷不醒的刺客,实际上他就是那第三十一个“杀手”。   给太子报信的那个眼线根本就没数错,确实是三十一个。因为多出来的那个家伙根本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骨三先生派来的……他是歪拉骨庞宝强!   庞宝强从水里爬上船假装昏迷,然后又在沈渊审问他的时候,照着剧本说出了骨三先生的名号,还说出了三圣寺这个地点。   当时这两句台词虽然不多,但是那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却是感情真挚,发力迅猛,把庞宝强的嗓子都喊哑了。   之后沈渊就有了足够的理由杀上三圣寺,在那里被沈渊囚禁了好几天的骨三先生,又再次被派上了用场。   在沈渊的兄弟们全数剿灭了三圣寺里的太子手下之后,沈渊把就提前运来的骨三先生,提着头发拖出来。   然后他就把骨三拉到太子东宫的门前,把这个三胖子一刀割了喉咙!   ……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听到了沈渊的讲述之后,就见青姑娘长长地吸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沈渊这么做必有他的用意,而青姑娘现在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就是沈渊想通过银锭桥一战,让外界以为青先生已死,这样他就完美地解决了那个问题。   沈渊想要从朱常洵的手里救出青先生,朱常洵是绝不能容忍的,但是一个死了的青先生,那就没问题了。   同时还有很多事她还没想明白。既然想不通,那还不如直接问好了,于是青先生美目里目光闪动,看向了沈少爷。 第1110章 一套连招妙无穷、生也为卿、死也为卿   就见青姑娘向着沈渊轻声问道:   “既是如此,在银锭桥那里做了那么大一篇文章,你还有什么其它用意?还不赶紧痛痛快快地告诉我?”   “好吧,那我就说说,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见这时的沈渊向着青姑娘笑了笑,然后扳着手指说道:   “首先第一件事,只要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老二朱常洵也就放心了,我不但可以把你救出来,而且在这之后想要把咱妹妹浣紫救出来,也更加容易得多。”   “要是知道你活着,朱常洵就一定还会用妹妹威胁你,同时也可以威胁我。那样的话,咱们的亲人在别人手里,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而现在,你既然已经死了,咱们的妹妹浣紫对朱常洵而言也就也没有了任何用处,咱们想救出来就容易多了。”   “之后就是第二个原因。”只见沈渊扳下了第二根手指,向着青姑娘笑道:   “上次妙莲看到了炼心道人和古剑先生交手,见到了武道上全新的境界,功力开始大举提升。”   “但是他能不能和炼心道人这样水准的绝顶高手势均力敌,毕竟还是要打过了才知道。”“要知道世上既然有一个炼心道人,就可能有第二个。而妙莲大师面对这样绝顶高手时,他在作战中能打到什么程度,这个咱们必须要心里有数才行。”   “况且妙莲有了这次实地和炼心道人交手的机会,对于他的武功境界的提升,也有着数之不尽的好处。”   “所以我才给他安排了银锭桥一战,”沈渊笑着说道:“在他们动手之前,炼心道人连续两次分神,妙莲大师却是早有准备,全力以赴。”   “待会儿我就可以问问妙莲,到底两个人之间的这场对决,大师和炼心道人的功力还差多少,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到势均力敌。”   “这样咱们在以后制定计划的时候,就不会算错了武力,导致被动。就像上次刘天绪那样,被人家打个措手不及。”   沈渊说到这里,用手点了点自己额角,青姑娘也随即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还有第三个用意。”沈渊又扳下了一根手指,接着说道:   “炼心道人只要回去向老二汇报这件事,朱常洵一定会对他大起疑心,毕竟之前炼心道人一定向朱常洵汇报过,骨三先生和古剑宇文垂全都死在了菩提庵一战。”   “而现在这俩人居然全都活了,你想想朱常洵会怎么看待炼心老道?”   见到青先生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沈渊就知道,她和炼心老道的关系估计还不错,于是沈渊叹了口气说道:   “你可能跟炼心道人有一些交情……我也有。”   “那个老道武功卓绝倒也罢了,而且他说话行事深不见底,我既不好意思和他真正翻脸敌对,又不能容忍他始终为老二朱常洵效力。”   “所以我就只好利用这次机会,离间他们两个人,只要炼心道人能离开朱常洵,说不定以后咱们还能做朋友。”   “更何况我这还有仇要报,”就见沈渊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声道:“在金榜题名的那天,那老道居然榜下捉婿,把我给抓走了。”   “就我这小暴脾气,不把这笔账算计回来,我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听到这里,青姑娘也忍不住掩口笑道:“你看你!谁要是得罪了你啊,那可真是八辈子没积德!”   看到青姑娘一笑间千娇百媚,沈渊也忍不住心头一动。   这下沈渊把所有的事都讲清楚了,可是青姑娘的神情却并未放松下来。   通过沈郎的讲述,她把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却横竖觉得这里面一定另有文章。   因为沈渊在后半程,硬是把骨三先生拽到太子东宫的大门口给杀了,这对于沈渊的处境显然是极为不利。   就从这一点上来说,沈渊的计划一定还有后半段,想到这里青姑娘就用指甲轻轻在沈渊的手背上捏了一下,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这位青姑娘不像蓝姑娘和苏小棠,身怀武功随时准备和人动手,人家青姑娘却是不会任何武功。   况且他还要弹琴,所以姑娘手上的指甲着实不短。沈渊被刺了一下之后,一看到水葱儿一般柔嫩的纤纤玉指上,透明的长长指甲,立刻就是一阵神游物外。   就这样的一双小手,在情浓之际无论是抓床单还是抓情郎的后背,都足以让人神魂飘荡……不行了,不能再往下想了!   沈渊赶紧把自己思路拽回来,随即他就笑着向青姑娘解释道:“你想得没错,在这后边确实还有文章。”   “在后面的计划里,江寒凌不能出现,他在之前破案的全程都跟着我,而且心思深沉,很容易就能看出问题。”   “然后就是炼心道人,他也不能出来乱窜。这老道的武功绝对是个变数,现在他一定会帮朱常洵,而朱常洵肯定会给我捣乱。”   “在这之后呢……”沈渊说到这里,就见青姑娘接口道:“还有那个骨三先生!”   “那家伙智谋如海,深不可测,若是留他在世上活着,沈郎的戏法就没法儿变了是不是?”   “没错,”见到青姑娘如此聪明,居然能把自己的思路逆推到这种程度,沈渊也是欢欣鼓舞地点了点头。   ……   就在他们俩这一问一答之间,蓝姑娘和苏小棠也算是明白了今天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一见到正事儿谈完了,她们三个姑娘也是亲密异常地相视而笑,说起来这位青姑娘不但和她们很熟,而且对他们全家都有大恩。   想当初扬州刘天绪的那一战,若不是青先生及时出现,不管是在场的沈渊蓝姑娘他们几位,还是不在屋子里的妙莲大师孟晓妆,所有的人都毋庸置疑会死在那天晚上。   所以他们之间是生死之交,蓝姑娘知道青丫头的谋略甚至不在沈郎之下,见了她自然是越发亲切。   眼看着他们之间有越聊越热闹的趋势,沈渊却站了起来。   本来今天这样的场合是万万少不了他的,但沈渊却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1111章 莲花少年观心境、俯观天下、当见众生   从沈渊割喉杀了骨三的那一刻开始,他随时有可能被朝廷清算,时刻都面临着灭顶之灾!   他起身向着蓝姑娘说道:“那我这就走了……我去找妙莲大师聊几句,他这两天会留在梁园里,保护大家的安全。”   “然后我要出去一趟……”   “你到哪儿去?”青丫头听见这话之后,随即不解地问道。   “趁热打铁,把小姨子救出来!”沈渊一边说,一边笑着向青丫头挑了挑眉。弄得这位姑娘的脸上,霎时便是一片羞红!   ……   沈渊来到沐云堂的院落里,妙莲大师正坐在院子里和大家聊天。   自从来到京师之后,院子里的诸位英雄倒是不停的分别去找妙莲大师精研武技,这种大家都聚在一起的情况还真不多。   如今的妙莲大师……应该叫他妙莲先生了。他头发梳起来发髻之后,已经和普通人没有了任何分别。   再加上他一身文士白衣,身姿飘飘欲仙,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个年轻的出尘隐士。   另外沈渊还想让大师早日成家,娶了那个病西施程无愁呢!   所以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沈渊笑着说道:“大师已经还俗,以后大家再不许以大师相称了。”   “叫妙莲先生也不合适,毕竟大家一听就知道,你还是过去那个江湖公敌。”说到这里,沈渊向着妙莲笑了笑道:“以后就叫莲先生吧。”   “……也好,”   对于妙莲来说,名字之类的根本不算是什么事,于是他也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大家闻言也纷纷笑着换过了对妙莲的称呼。都七嘴八舌地喊了他一句“莲先生”。   然后沈渊笑着说道:“妙莲和尚大师莲先生,咱那边聊两句?”   这个称号以后不能再叫了,所以沈渊刚才这一句明显有解恨的意思,大家听了之后,又是一起哄笑。   他们知道少爷要和莲先生有话说,于是也都一起散了。   院子里就剩他们两个人,沈渊看了看莲先生,这家伙知道沈渊要问什么,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暂时还不是他的对手……再有两三年吧。”   沈渊知道他的意思,莲先生是说他要想达到和炼心道人势均力敌的程度,一年之内还很困难。   “这个倒不着急,伤势怎么样?”沈渊随即又笑着问了一句。   武功境界这样的事显然是急不来的,况且像炼心道人那样的高手,差不多像是刘天绪一样的水准。   真要是动起手来,只要有这位莲先生在,沈渊有的是办法,使用各种阴谋诡计让他获胜!   “我们俩的伤势都不太重,”只见莲先生向着沈渊说道:“他是外伤,我是轻微内伤,这几天里只要不是再次对上他,和别人动手都不打紧。”   “那就好,”沈渊听到他的伤势没事,也立刻放心地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沈渊就见莲先生皱着眉头,似乎是欲言又止,于是他好奇道:“有什么事就直说,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是不好意思,我是觉得问你可能也没什么用,毕竟你的武功那么差……”   莲先生这一次虽然改了名字,但未必就连性格也改了,说话还是这般直来直去,弄得沈渊立刻苦笑了一下。   只见莲先生接着说道:“当初我和刘天绪一战之后有所感悟,境界提升后功力大进,没用多久就超越了之前的境界。”   “然后前不久又在菩提庵,还有今天的银锭桥,被你接连两次安排和绝顶高手观战对战,因此我又有所感悟……我想问问你。”   “我十六岁到了‘观心’之境,见到了古剑和炼心一战之后,又悟到了‘观天下’的境界。所谓艺无止境,下一境又该是什么?”   听到莲先生的这句话,沈渊的心里却是暗自一动。   听他的话,沈渊虽然似懂非懂,但是他也大概摸清楚了这些顶级武者境界上的脉络。   所谓“观心”,估计就是体能修炼到达顶点之后,通过感悟自己的内心,来突破极限的办法。   也就是说到了这个境界,所谓感情的牵绊、知识的束缚、还有自己内心深处不断地告诫自己“不可能”的声音,都会被武者一一冲破。   在这之后的“观天下”之境,显然就是炼心道人和古剑先生那样的境界。到了这个时候,能让武者继续提升的,已经不是他们肉体和内心,而是天下……也就是自然法则。   再往上……那又该是什么境界呢?   莲先生居然拿着这个问题,问自己这么个武艺粗浅的武者,这不是问错人了吗?   ……   沈渊想到此处却并没急着回答,毕竟沈渊在这之前还有着前世的记忆,里面的知识对于古人来说堪称海量。   别的不说,就说有关各种武功境界的形容描绘,就是竭尽了今后四百年的大成。要是他能从这里边找出能用的理论,说不定会对莲先生有所启发也很难说。   沈渊在沉思之中,他忽然脑海中心念一闪!   ……   “见天下之后……当见众生!”   他说出了这一句话,别说什么妙莲了,就连自己都是豁然而解。   对妙莲的话来说,观心是认识自己,知道人类的长短缺陷。观天下使人知道谦卑进退,明白了天地之间的规律。   在这之后,终究要跳出自我的、内心的范畴,那就是……见众生!   ……   而这时的莲先生却皱了皱眉头道:   “佛告罗陀,于色染着缠绵,名曰众生;于受、想、行、识染着缠绵,名曰众生……是这个众生吗?”   “当然不是,”沈渊摇头笑道:“你都没爱过,怎么放得下?你都不知道它有多重,怎么看破它?”   见到莲先生还在沉思,沈渊站起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慢慢感悟,你才多大年纪?还来得及。”   “你还没我大呢……”莲先生一边想着一边信口回答,他当然不知道沈渊的实际年龄,比他可大太多了!   就见沈渊笑着说道:“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我清楚一件事,最强大的力量,都是来自于信念。”   “众生太苦,人间太难,大劫将至,无人得见……这是我的信念,我因此百死不回……希望它也能帮到你。” 第1112章 心在沧溟月在天、因何信念、坚毅果敢   说到这里,沈渊抬头看到院子外面庞宝强过来找他,于是向着莲先生笑了笑,迎着庞宝强走了过去。   ……   “外面有一姑娘嘿,长得又勾勾又丢丢!”庞宝强眉飞色舞地俩手比划了一个葫芦形,向着沈渊说道:“说要见你……她说她是白先生。”   “知道了”沈渊点了点头,然后他一回头就看到沐云堂的廊檐下,青姑娘正站在蓝姑娘和苏小棠的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沈渊见到青姑娘欲言又止,他随即就摇了摇头……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这么简单。   刚才当沈渊听到一个绝顶漂亮的妙龄女子,居然叫“白先生”,就知道此人跟当时青先生的名号一样,甚至她们的身份也一样。   这个女子的出身和青姑娘差不多,她一定是福王朱常洵的手下!   刚才青姑娘想要对沈渊说的话,一定是有关这个白先生的情报,但是沈渊现在却绝不能听。   因为他马上就要跟这个白先生打交道,如果自己露出一点迹象,让这个白衣先生发觉青姑娘还活着,那对沈渊来说都意味着惨重的失败。   所以沈渊此时对这个白先生一无所知,只是模糊地知道她的身份和来历,这才是最正常不过的状态。   至于会客的地点,当然也不能放在沐云堂。你看院子里龙小羽这帮小子嘻嘻哈哈的模样,哪里像主人的心上人刚死了的样子?   沈渊索性就让那个白先生在门房那边等着,他却回到自己的房里,解下了双节棍,放下了身上的无用之物。   然后他把宝刀挂在腰间,又从房间里拿出一个长长的黑布袋子,走到了院落当中。   沈渊也没急着出去见那个白先生,而是把庞宝强招呼到了身边。   ……   “少爷有吩咐?”庞宝强一见沈渊的样子,就知道他必定是又有任务了。   “我现在要出去一趟,需要一个人跟着我,但是特别危险。”沈渊看了看庞宝强说道:“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少爷,您说这个有啥意思?”就见这时的庞宝强笑着说道:“就我了!您只要觉得我合适就成!”   “会死人的,”沈渊看到庞宝强回答得这么痛快,他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那我就更得去了!”就见庞宝强眉飞色舞地挑了挑眉:“跟这些兄弟比,您觉得我差啥吗?”   “武功?”沈渊好奇地问道。   “不是武功!”庞宝强叹了口气道:“除了那个小贝不算在内,大家都曾跟着您出生入死。”   “少爷带着大家,在十来万叛匪军阵中杀得血流成河,就我没赶上!”   “就因为这个,我总觉得比大伙矮了一头,这回要是有机会单独出去跟您出生入死,咱也算是把之前的欠账给补回来了。”   “然后咱歪拉骨也可以挺着腰板儿跟大伙儿胡侃,不至于心里总觉得,咱比人家矮了一头。”   “至于武功上头,我着什么急?我这些日子天天勤学苦练,再加上大寨主新娶了媳妇儿,忙得要命。估计再过几个月我就能超过他了……嘿嘿哈哈!”   这就是歪拉骨庞宝强的一贯套路,奸不是好奸,狡猾也不是正经狡猾。   哪怕就是他想要超越别人,居然也得借着人家媳妇儿的力道,沈渊听了忍不住心里好笑。   不过他也知道庞宝强的心意,这小子的心里,已经开始站起了一个骄傲的灵魂……正在这时,他却听庞宝强又笑嘻嘻地说道:   “少爷我去可是去啊,关键时刻要是尿一裤子,您可不许揍我!”   得!还是那副德性!   沈渊又是一阵好笑,然后他随手就把那个黑布袋子交给了庞宝强,让他背在身上。   在这之后沈渊回过头,和那边的蓝姑娘、苏小棠和青丫头挥手告别。   之后他就带着庞宝强,信步走出了沐云堂。在这一刻,院落里不管是正在笑闹的龙小羽和秦玉虎他们,还是正在沉思着武功的莲先生,再加上廊檐下的蓝姑娘青丫头和苏小棠,都在同一时刻看着沈渊离去的背影。   此刻在青姑娘和莲先生的心里,居然同时想到了一句极其相似的话……   这位沈少爷心中,到底有什么信念?   到底是什么,才让他这般坚韧勇敢?   ……   沈渊带着庞宝强来到了梁园门外,就在外面的街上,停着一辆精巧雅致的马车。   赶车的车夫身材雄健,马车边站着一个小丫鬟,也是俏生生的十分可人。   此刻这辆马车的车帘挑起来,隔着窗纱似乎有一个艳丽绝伦的女子,正在向着这边看来。   “告儿你家主人,金鱼池见。”   沈渊都没怎么看马车里那位白先生,而是直接就扔下了一句话。然后他就带着庞宝强扬长而去,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给那个姑娘!   沈渊是因为担心言多必失,所以才尽量少说话。只要想想就知道,能和青丫头一起并列在福王朱常洵手下的女子,那得是什么等级的水准?   ……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好不好?   可是他的行动,在那位白先生的眼中看来却是胸有成竹,毫不客气。   这个沈渊,他应该知道自己就是福王的属下,这位姑娘向门房报名的时候,特意说自己是白先生,其实就是这个用意。   可是她却没想到,沈渊居然给她丢下了这么一句,让福王过去和他见面。这就说明沈渊不但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来意,而且根本没拿她们福王当回事!   金鱼池既不在梁园,也不在福王府,是一个公共的地方。也就是说,沈渊把自己放在了和福王对等的位置上!   想到这里,窗纱后面的白先生俏丽的脸庞似乎是浅笑了一下,随即她那辆马车就调转了方向,向着福王府的方向而去。   而这时的庞宝强跟在沈渊的身后,心里这是暗自佩服!   就那脸蛋儿,那腰条儿,那底座儿!我兄弟都快看吐了,人家沈少爷愣是连扫都没扫一眼,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这得是那啥了多少美女,才能养出这么叼的口味啊?真是不服不行! 第1113章 傲视王侯心淡然、天坛北岸、跃龙池边   庞宝强被沈渊带到了一处酒楼上,两人要了酒菜,饱餐一顿之后,沈渊指着他拿来的那个黑布袋子,又向庞宝强反复嘱咐了一番。   他们两个这顿饭,一是为了等那个福王朱常洵,毕竟福王府和金鱼池是背道而驰,沈渊就算是提前到了也得等着。   另外他们俩也确实是饿了,从一清早的银锭桥到上午的三圣寺,沈渊接连搏杀,庞宝强甚至还穿上黑色劲装在河里扑腾了好半天。   再加上即将到来的有可能是一场恶战,所以不吃饱了饭是不行的。   等到他们俩饱餐了一顿之后,庞宝强也知道了此行到底要干什么,于是他们两个人就慢慢向着天坛那边的金鱼池走了过去。   没多久,金鱼池已经遥遥在望。   ……   在京师的城里,有几个皇帝经常要去祭祀的地方。   在上次差点儿炸死沈渊的棋盘街再往北,快到皇宫的时候,午门外一左一右就有两处建筑。   西边的那个叫社稷坛,是祈祷五谷丰登的地方,东边的那个叫太庙,是天子祭祀祖先的所在。   然后在外城这边还有两处,都在靠近南面城墙的地方,在皇宫中轴线西边的叫山川坛……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至于东边的那个叫天坛,是天子祭天的地方,金鱼池就在天坛的北边,差不多处于外城的中间。   ……   这金鱼池有水有柳树,景色优美,是一个春游踏青的好地方,周围人家稀少,却有很多相邻的大池塘。   就因为附近的人家都在这里养金鱼,金鱼池才因此得名。   金代的时候这里叫鱼藻池,到了大明朝则是成了金鱼的繁殖基地。《帝京景物略》里说此处:“居人界池为塘,植柳复之,岁种金鱼以为业。池阴一带,园亭甚多。南抵天坛,一望空阔。”   沈渊和庞宝强来到了池水边,这里绿草如茵,柳丝飘荡,大大小小的湖面在眼前错落有致。倒映着湖光山色,景色果然是让人心旷神怡。   沈渊向着西面的一处树梢指了指,庞宝强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就看到北面的长街上,有一排车马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   福王朱常洵不愧是天子和郑贵妃的心头肉,只看他出行的架势,就和其他的皇子不同。沈渊估计这阵势就连太子都比不上,更别说那个走路都直踢土的朱常浩了。   三百多护卫全都骑在马上,中间簇拥着几辆马车,车马队伍中间不乏身材矫健的武艺高强之士。居中的一匹白马上坐着一个锦袍青年,大约二十三四岁。   这个青年头戴金冠,身穿红色蜀锦,微微有些发胖。   虽然是长脸蛋,但下巴却是很圆润下垂……双眼阴刻,而且眉眼间的距离很近。   沈渊知道他将来会变成一个大胖子,不过他现在的年纪显然还没到发胖的时候,只是稍显丰腴而已。   这家伙自己曾经在同乐楼里见过一次,正是福王朱常洵!   沈渊把宝刀解下来递给庞宝强,让他退到几丈之外,片刻之后就见福王朱常洵跳下马,带着十来个护卫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你还可以,算是懂得礼数。”   朱常洵上来打量了沈渊一眼,笑着说了一句。   他显然是在马上看到了沈渊先解腰刀,又让从人退开的情景,才有了这句话。   而这时的沈渊却根本没回头,也完全没有向朱常洵行礼的意思。他看着远处烟波浩渺的金鱼池,淡淡地说道:“我是怕你不敢过来。”   沈渊的这句话,立刻就让朱常洵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不过他随即又是淡淡地笑了笑,把脸上的不快遮掩了过去。   这位沈状元有多大的价值,朱常洵的心里当然清清楚楚!   毕竟他今天来是为了招揽沈渊加入自己麾下的,而且这位沈翰林也不是什么江湖人物,而是连中六元的状元。   所以摆出一些礼贤下士的姿态还是有必要的,毕竟沈渊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朱常洵觉得自己只要是拿出一点风度来,沈渊纳头便拜那是早晚的事。   ……   “唉!小青死了,这件事本王也很难过。”   朱常洵一张嘴,就想要唤起沈渊的同感。   这个开头其实不错,可是朱常洵却不知道,今天他想要把沈渊拉入自己的阵营,根本就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沈渊抬手制止了朱常洵的话,他慢慢回过了身,在这位王爷的身上打量了一眼,静静地看了看他的眼睛。   “知道我为什么过来见你吗?”这时的沈渊言简意赅,一张口便是直奔主题。   朱常洵刚才被沈渊打断了他的话,这里正在暗自恼怒,见到沈渊如此无礼,连声“殿下”都没称呼。   他的火气究竟还是没忍住,板起了脸冷冷的向着沈渊说道:“因为你现在已经山穷水尽,眼看着就没活路了!”   “不是因为这件事,”沈渊又淡淡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替你省点事儿吧,你就别痴心妄想,让我屈膝在你的门下了。”   听到沈渊这句话,朱常洵立刻就是勃然大怒!   他心中暗想:就算你是个状元……可那又算什么玩意儿?   这天下都是我朱家的,过不了多久就是我的!你这小小的官儿,居然敢对我如此无礼?   朱常洵一看到沈渊的语气和神情,就知道今天想要拉拢沈渊,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可是他身为王爷,为了沈渊的一句话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这不白来了吗?   你要是不愿意,直接跟白先生说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还要我特意还跑这么一趟,当面儿告诉我没门儿?   想到这里,朱常洵心中对沈渊已是厌恶之极,他随即冷冷地说道:“午时前后,你在东宫门前杀了太子门下,你以为你还能活命吗?”   “在东华门外杀人……那是皇宫的东华门!我告诉你,说不定现在京师城内已经在满城搜捕你了。”   “用不了天黑你就会下大狱,进去之后就别想再活着出来,你还敢在本王的面前如此狂言?”   “现在你要是还想活命,就给我……”   “闭嘴!”沈渊居然没等朱常洵说完,就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 第1114章 遥想当年福禄宴、正是尊驾、一鼎烹煎   沈渊这一句,把朱常洵气得差点原地跳起来!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个臣子敢这么跟他说话呢!自己可是王爷啊,而且还是将来的皇帝!   这个沈渊,他是疯了不成?   这时就见沈渊摆了摆手道:“青姑娘临死前跟我说,她妹妹还在你手里扣着,我是因为这事才找你过来的。”   “现在就把她给我放出来,不然……”   “哎呀,你还敢威胁我?”   此刻的朱常洵已经怒火满胸,忍不住向着沈渊大吼了一句!   一边说他一边向后接连退了几步,这时他身边的十来个护卫,已经不怀好意地包抄了过来,每一个人的手都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沈渊脸上却是毫无惧色,他平静地看着朱常洵怒火满腔地指着自己,手指头都在哆嗦,一边脚下还在连连后退。   沈渊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又是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他的神情,简直就像是面对着一个胡闹的孩子,想打几巴掌又下不去手的模样儿,这个沈渊,真是狂得没边儿了。   其实朱常洵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沈渊面对自己的时候,丝毫都没有尊崇的模样,也没露出敬畏的神情。   那是因为沈渊知道这个朱常洵,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连他是怎么死的,沈渊都是清清楚楚!   崇祯十四年正月二十,李自成攻破洛阳,把逃跑的朱常洵抓到了军营。   按照后人的记录,当时“王见自成,色怖乞生……贼置酒大会,脔王为俎,杂鹿肉食之,号福禄酒。”   这意思就是,这小子看到李自成吓得裤子都尿了,磕头作揖地想要活下来。在这之后,他就被起义军杀掉,把他跟一头鹿放在一起,一锅儿给炖了!   因为朱常洵的封号是福王,所以这一席的酒宴就被称为“福禄酒”……正好是一个福一个鹿!   直到这家伙临死的时候,他这辈子从头到尾都没干过一件好事。像他这样的人,还想吹胡子瞪眼地吓唬沈渊?咱们的沈少爷,怎么可能对他生出丝毫敬畏之心?   此时的沈渊叹了口气,又看向了一片烟波绿柳的金鱼池。   他还记得历史上这金鱼池是怎么来的,他也清楚地知道这里后来的模样。   ……   那是在金朝初建时,因为要建设金都取土烧砖瓦,所以才会在这里挖出了几个大坑,后来逐渐积水就形成了池塘。   之后明朝的武清侯李伟,在金鱼池西北侧建了一所园子,这就是京师著名的李园。   在民国时期,它是充满了百姓苦难的龙须沟。新中国之后它被治理得焕然一新,池塘也被填埋,成了风景优美的金鱼池小区!   ……沧海桑田!   四百年天地巨变,无数生灵在此挣扎求存,悲欢离合之后,最终成了满怀希望的万家灯火。   这一切在沈渊的眼里变幻,在他的心上流淌,他虽然独自一人处在众多高手的环伺之下,被这个天子宠儿的怒视……可是你让咱们的沈少爷,怎么害怕得起来?   沈渊笑了笑对朱常洵说道:“现在乖乖地把人给我交出来,不然的话,我以后怎么样还不一定,你可要倒大霉了!”   “你能把我怎么样?”这时的朱常洵已经退到了安全的距离,他眼看着手下众多高手将沈渊包围起来,于是他胆子也壮了,索性咬着牙向着沈渊大声喊了起来!   “我?哼!”   沈渊笑了笑,随即就见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团东西,慢慢举到了眼前。   “知道这是什么吗?”沈渊笑了笑。   朱常洵脸上的表情一变,立刻制止了那些虎视眈眈的护卫,然后他皱眉说道:“故弄玄虚……那是什么?”   “这个……”只见沈渊的手一松,随即从他的手里,无声地落下了一个金光四射的圆球。   只见这枚金铃被一根绳子拴着,就在沈渊掌心下半尺远的地方微微晃荡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是……那个金铃?”   朱常洵显然也从万历的口中听说过这个金铃的事,他不知道沈渊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这玩意儿拿出来。   于是他皱着眉头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是第一个,”沈渊淡淡地说道:“这是在同乐楼,我在铁家班班主铁中寒的发髻里发现的,铁中寒是金铃主人的手下。”   “后来我抓到了光禄寺少卿刘穷理,刘穷理在死前供认说,这个金铃原本是他的,他才是正牌子的金铃使者。”   “就是他,把这个金铃交给了铁中寒……”   说着就见沈渊的手指一松,从他的掌心里,又落下了一枚金铃!   这两枚金铃顷刻间就撞在了一块儿,由于里面塞着棉花,两枚金铃同时发出了“嗒”的一声响。   沈渊又接着说道:“这是第二颗,是我在工部衙门里发现的。”   “当时杀害四名工部官员的凶手,直指工部官员兰华……他的外号叫兰麻子,他是你的手下对吧?”   “对啊!那又怎么样?”   只见这时的朱常洵皱眉道:“谁知道这个金铃到底是不是兰麻子的?你想用这个破玩意污蔑我?”   “诬蔑?我还没开始呢。”就见沈渊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他居然手指一松……   第三枚金铃!   谁也没想到,第三枚金铃居然就这样落了下来,在沈渊的掌心下轻轻地晃动。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得向后闪了一下!   朱常洵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金铃在沈渊手上。居然有第三颗!   ……   这一串三枚金铃就挂在沈渊手上,只见他慢慢垂下了手,就让这三个小东西垂在自己腿边,微微晃荡着。   然后沈少爷冷笑着对朱常洵说道:“没想到吧?”   “我告诉你这三枚金铃,都代表什么,”只见沈渊淡淡地说道:   “第一枚金铃谋刺太子,就是金铃使者刘穷理,一手造出了那朵大莲花。”   “在庆典上,当时莲花里的炸药差点就把当朝太子炸得粉身碎骨。你知不知道,当时太子要是死了,这件事对谁最有利?当然就是你。” 第1115章 揉搓福王指掌间、虎项金铃、只需一箭   “第二枚金铃……”沈渊接着说道:“线索直指工部官员兰麻子,而他……是你的人。”   “现在,又是第三颗,”   沈渊向朱常洵冷笑了一声道:“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它从哪里来的并不重要,属于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说!”   “现在我说这颗金铃是你的,就是现在、就在此刻、它从你身上掉下来,被我拿到了手里。”   “我问你,这句话传出去之后,在世人眼中那个接连做下大案,刺杀太子、谋刺天子的金铃主人,他会是谁?”“你血口喷人!”这时的朱常洵闻言,陡然间就是一阵暴怒!   ……   他已经听明白了沈渊的话,毫无疑问第一枚和第二枚金铃都跟自己有关,然后现在,居然又出现了第三枚!   如果这一枚还是跟自己有关,而且沈渊就一口咬定,金铃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在所有的人的眼中,他福王朱常洵就是那个……金铃主人!   “没错,你已经想到了,”   此刻的沈渊笑着说道:“你现在可以跳到这个金鱼池里试试,看你能不能洗得清自己?”   “可是不对啊!”这时的朱常洵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大声向着沈渊说道:“大莲花那件事,不是已经和棋盘街抵消了吗?”   “父皇说过,朝臣不来为难我,父皇也不会去为难太子……”   “谁说抵消了,你是不是傻?”就见这时的沈渊淡淡地说道:   “我已经找到记录,那个棋盘街密道修建的时候,是你亲娘郑贵妃命令元辰大人,在观音大士庙修建的。”   “所以棋盘街那件事,我要是愿意的话,它也可以完全和太子无关。”   沈渊冷冷地说道:“大概你现在还没明白,关键不在于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而是满朝拥戴太子的文武,他们愿意相信什么?”   “我只要对他们说,你就是金铃主人,就是你先后作案,想要谋刺太子和皇上。同时我还有第三枚金铃作为证据,他们就一定会欢天喜地的把这件事拿过来当作大棒,往你的脑袋上砸。”   “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天子能压下这个案子,但是堵不住天下人的嘴。满朝文武都会说你是个弑父杀兄之人……只要我!”   沈渊提高了嗓门,指着自己大声说道:“只要我说了,他们就一定会相信!”   ……   “所以今天不是你在招揽我,也不是我在跟你商量,我是在威胁你!”   “醒醒吧福王!现在就把慕浣紫姑娘放出来,别让我发疯……你受不了的!”   此时沈渊的口吻和神情,简直就像是一头处在疯狂边缘的野狼在嘶吼,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耐心就快要耗尽了!   “可是今天,你却落在我的手里,”而这时朱常洵,却忽然间冷静了下来。   他冷笑着用手指向了沈渊手中的金铃,对沈渊说道:“我现在就杀了你,谁能知道?”   “我只要把你这张嘴割下来,你还能拿什么含血喷人?啊?”   “蠢到家了都……”此刻看到朱常洵嚣张的表情,就见沈渊无奈地说了一句,随即就见他的胳膊,猛地向后一甩。   就在这一刹那,大家就看到那三枚诡异的金铃,居然被沈渊一把扔了出去。   这三个金铃之间,都用一根长绳索相连,一飞出去便在空中呜呜地旋转。大家的目光眼看着它飞上高空,然后化作弧线向下落去。   跟着金铃的落点,大家随即就看到,在五六丈外沈渊带来的那个随从。   此刻的庞宝强手脚快如闪电,他从那个黑色的袋子里飞快地拿出了一张骑弓,把一支箭搭在了弓弦上。   随后就见他一抬手,那三个旋转着飞过来的金铃,正好被缠在了箭簇下方!   只见金铃飞快地旋转,那三根细细的绳索绕着箭杆越转越短,直到最后“笃笃”的几声撞在了箭杆上。   在这之后庞宝强一箭射出,便向着金鱼池的对面射了过去。   那个地方,正是朱常洵到来之前,沈渊指给庞宝强的方位!   ……   在这一刻,庞宝强的心里紧张得简直要爆炸了!   他来的时候就听少爷说,这是一次九死一生的行动,直到刚才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差一点就把他吓傻了!   少爷居然指着福王殿下的鼻子发狠,瞪着眼睛威胁,把这个福王当成了一个小孩子那么吓唬!   两个人对三百,其中一个还是皇帝最钟爱的儿子,少爷凶狠暴虐、毫不留情,这胆量,这霸气,简直是让人看着都要吓尿了啊啊啊啊!   现在自己终于完成了任务,射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箭,少爷想当于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在这一箭上,同时也交给了自己!   在这一刻,庞宝强奋力射出这事关生死的一箭时,他觉得自己好想哭!   ……   此刻场中的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这支箭呼啸而起,化作一道黑影掠过了金鱼池上空,然后当箭划着弧线落下来之际……   正好被湖水对岸一个骑在马上的身影,一把接在手里。   只见这个人举起手中的羽箭,向着空中挥舞了一下,然后拨转马头扭身就跑!   ……   “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   只见沈渊一字一顿的向着目瞪口呆的朱常洵说道:“满京师的人都看到你往金鱼池这边来了,蠢不蠢?”   “我要是死在这里,或是你现在就把我抓走,谁都知道我是死在你手里的……说你呢!”   沈渊冷笑着说道:“我跟你说过的那些事,也就是我含血喷人的那些内容,我都已经把它写下来,还签字画押写成了一封遗书。”“现在那三个金铃就和我这封信在一起,它会不会公诸于世全都凭我的心意,我死了你就完蛋,明白了吗?”   “你以为我想不到你会狗急跳墙,想杀我灭口,想跟我斗?你心眼儿够使吗?”   沈渊的这番话就像大锤一般,接连击打在朱常洵的胸口,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沈渊竟然留下了这样一手! 第1116章 我欲问君何处去、三处大狱、必居其一   此刻的朱常洵心里清楚,他杀了沈渊很容易,可在这之后他却要面临自己完全不能承受的后果……沈渊对他所有的威胁,都会变成现实!   在金鱼池畔这场斗智斗勇的比赛中,沈渊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弱点。他颠倒黑白,构陷污蔑,他不惧生死,狂妄之极!他从头至尾,把自己玩得就像个傻子一样!   可是他现在却完全没有破局之策,只能任凭沈渊威胁恐吓,全无一丝还手之力!   “把慕浣紫那个贱人给他!”   朱常洵狂吼了一声,转头看向了自己的护卫:“现在就去,快去!”   ……   “这就对了!”沈渊笑着摆了摆手,让庞宝强跟着朱常洵的卫士一起去把浣紫姑娘提出来。   “人到手了就直接带到梁园去,”沈渊笑着对庞宝强说道:“你就不要回到这儿来了,一会儿我就该走了……刚才那一箭射得不错!”   “少爷您这是要上哪儿啊?”这时庞宝强一边勾勾手指,不容置疑地让马上的一个侍卫下来,给自己腾出一匹马,一边他还担忧不已地回头向着沈渊问道。   “说不太准……”只见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事儿我说了不算。”   “大理寺、刑部或者锦衣卫,我估计这三处大狱,必居其一。”   “啊?”   这时的庞宝强,居然和旁边的朱常洵同时惊讶地失声叫了出来。   这一个王爷和一个京师混子,居然合作出了立体声双声道的效果!   “去吧去吧!”沈渊摆手让庞宝强快走,歪拉骨也知道这件事耽误不得,于是龇牙咧嘴地一拨马,和福王朱常洵的侍卫一起去提慕浣紫姑娘去了。   ……   “你怎么知道你要下大狱?”   等到他们都走远了,朱常洵才皱着眉头,咬牙切齿地向沈渊问道。   “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得没错,”沈渊索性在池水边蹲了下来,他两只手抱着胳膊,兴致盎然地看着清澈的池水……还真有金鱼嘿!   沈渊笑着说道:“现在京师内外城,已经开始搜捕我了。”   “我在东华门外当街杀人,天子下令即刻缉拿要犯沈渊到案。”   沈少爷笑着说道:“如果不是在这么个荒山野岭的地方,估计我现在已经被五花大绑抓走了。”   “那你还不跑?”这时的朱常洵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没救儿了知道吗?”   沈渊晃了晃头,毫不在意地说道:“你放心,只要你把浣紫交给我,就算是我在菜市口被砍头,也不会把金铃的事儿说出来的。”   此刻的朱常洵,含恨看着这个马上就要被抓捕砍头的沈渊。   他脸上居然是毫无惧色,反而悠闲至极的满池子看金鱼,他真是无法理解这个怪胎!这都要死的人了,他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呢?   这一刻,他们却忽然听到北面的内城方向,传来了一片急促的马蹄声。   朱常洵回头看去,只见远远的一片锦衣卫的袍服,中间还夹杂着刑部捕快的公服,这是来了多少波人啊?   “哎哎!抓你来了!”   这时的朱常洵一回头,看到沈渊还在兴致盎然地看金鱼,他忍不住向着沈渊提醒了一句。   “知道,”沈渊连头也没抬,语声中却带着笑意说道:“来的是瑞王朱常浩和刑部马智敏。”   “连这个你都知道?”这时的福王朱常洵难以置信的对沈渊喊道:“你从头到尾连头都没回,就知道谁来抓你?”   “我当然知道,”沈渊笑着站起来,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衣袍前襟笑道:“因为他俩怕我死在你手里,所以才会跑得这么急。   “反正我也跑不了,让自己人抓了也不错,好歹他们立了一功是不是?”   “疯子!”此刻的朱常洵再也忍耐不住,开口就大骂了一声:“纯属有病!”   ……   朱常洵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朱常浩和马智敏带了这么多人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徇私枉法,私自把沈渊给放了。   沈渊说这两人是怕沈渊死在自己手里,才连忙跑过来,这也说得没错。   毕竟沈渊落在朱常浩的手里,被下了大狱受审,兴许还有一点活命的机会。可是自己刚才和沈渊争斗的那一场,沈渊却很有可能当场被自己斩杀!   等到马队来到近前,一大片锦衣卫和刑部捕快还在下饺子一样下马,瑞王朱常浩和马智敏已经飞一般的向着这边跑了过来。   直到他们到了跟前,朱常洵听见这俩货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忍不住暗自皱了皱眉。这边朱常浩见到沈渊没事,自然是如蒙大赦一般长长地松了口气,随后他看到皇兄在此,自然忙不迭地过来行礼。   而这时的朱常洵,却看到沈渊从怀里又掏出了两个金光灿烂的东西,他扬起了手腕,将它们远远地扔到了湖水里面。   “我艹!又是金铃!”   这种诡异之极的金铃,不论是谁看过一眼就难以忘记,在此之前沈渊拿出第三个金铃的时候,已经把朱常洵给震得外焦里嫩了。   可是现在,他居然看着沈渊又亲手拿出了两个金铃,还把它们远远地扔到了金鱼池的湖心中间!   “其实不止三个,”沈渊一边向马智敏和朱常浩点头打招呼,一边向福王朱常洵淡淡地说道。   “你既然老老实实的把人放了,我就会遵守诺言,替你保守秘密。所以这两个金铃,我不能带在身上,要不然被人搜出来我可没法解释!”   “……咱溜达着?”   说这沈渊向朱常浩伸出手,示意让他这位哥们儿把自己绑起来。   这把朱常浩给气得,一巴掌就打掉了沈渊举起来的双手!   ……   刚才这一路上,差一点儿就把朱常浩和马智敏的魂儿都给吓飞了!   当他们知道沈渊在东华门外当街杀人,天子亲传谕旨要捉拿凶犯沈渊归案的时候,这俩人当时心都突突了!   然后他俩就分别接到了沈渊派人传的信,说是自己就在金鱼池和福王看金鱼。   于是瑞王他们俩生怕沈渊还没等被抓住,就死在福王的手里,这俩货这一路上狂奔猛赶,把他俩给累得死去活来。   现在沈渊终于没事儿了,而且这小子……你看看他!   这沈少爷一脸淡然处之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人怎么能没心没肺到这种程度! 第1117章 救罢浣紫昂然去、爱咋咋地、金铃之谜   朱常浩向福王行完了礼,眼看着朱常洵也不太爱搭理自己,摆了摆手就转身想要回去。   而这时,朱常浩目送着朱常洵远去,趁着身后那些锦衣卫和捕快离得还远,朱常浩小声地对着沈渊说道:   “老老实实跟我回去,然后我就进宫去找父王讲情……你不能死!”   “你可千万别!”沈渊闻言,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向着朱常浩说道:“这事谁进来谁踩一脚屎,你别把自己给搭进去!”   “我在杀人的时候就想好了,”只见沈渊说到这里,他仰望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青儿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次我杀了骨三,终于给青儿报了仇,我也就再也没什么遗憾了。这次的案子……皇上爱咋判咋判吧!”   “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听到沈渊的话,就见旁边的马智敏含着眼泪,狠狠地一跺脚!   ……   此时的马智敏和朱常浩带队押着沈渊一路向北,这俩人的心情也很复杂。   两个人都不是傻子,心中自然清楚得很,现在满城都在搜捕沈渊,幸好是他们俩提前赶到了。   现在这俩货心中都百分之百肯定,如果由任何一支其他队伍率先找到沈少爷,沈少爷都不可能活着走到大狱里。   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着要沈少爷的命,就算是沈渊毫不抵抗,也会被人扣上一个负隅顽抗的帽子,直接就地处决了。   可他们现在虽然暂时保住了沈渊的性命,那又能管什么用?超过三百人的队伍就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就算他们想把沈渊放走也是绝无可能。   两人只好把沈渊押送回去,先让沈少爷平安到了大狱里,之后再想办法。   这时沈渊坐在马上,眼看着队伍穿过外城,渐渐到了内城的城门之下。   沈渊的脸上,却是微微带着笑意。   ……   今天金鱼池一场斗智斗勇,他终于还是把青先生的妹妹救了回来,这对沈渊来说当然非常重要。   虽然这位小妹妹慕浣紫到现在还没和沈渊见过面,但是只要这丫头在福王的手上,沈渊就会一直被束缚住手脚,被这个人质一直牵制着。   不过现在好了,人已经救出来了,这次还多亏了沈渊的那些金铃……对了,沈渊的手里怎么会忽然多了那么多金铃呢?   实际上沈渊的手上只有两枚金铃,一枚来自铁中寒,一枚来自兰麻子,剩下的其实都是沈渊做出来的赝品。   铁中寒带领三百多工匠在同乐楼自杀,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十五天了,在沈渊第一次见到这个金铃的时候就给扬州飞鸽传书,让大匠秦玉龙派一组手艺最高的金工过来。   因为天工坊制作翡翠和玉器的时候经常需要镶金嵌玉,而这镶和嵌两种工艺,实际上都是用金银工匠来完成的。   所以沈渊在扬州的天工坊也不乏制作金银的巧匠,他们在接到飞鸽传书之后,随即便带着工具,顺着运河急速赶往京师。   沈渊发出飞鸽传书后的第四天,他们就已经赶到了。   这些金银工匠第一项任务就是检查这个金铃的制作工艺和用途。这次扬州派来的这组金银工匠一共有十个人,这十人非但囊括了江南金银制作的顶级精英,同时其中还有四名东南西南少数民族出生的工匠。   可是即便是这么多见多识广的工匠汇聚在一起,也搞不清楚这个铃铛到底是出自哪里,还有它的具体用途是什么。   这些工匠的第二项任务就是在沈渊的命令下,尝试复制这种金铃……话说这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直到现在,他们这个工匠小组已经陆续仿制出了六个批次的产品,从外观上制作得越来越像,甚至是天衣无缝。   但是那刺耳之极的铃声,这个工匠小组却始终无法仿制得惟妙惟肖。   根据他们的实验,黄金应该极度柔软,但是这金铃上的黄金硬度却超过了黄铜。也就是说这刺耳的声音,除了一个结构的原因之外,还有金属本身的特性在起作用。   不知道原本这两枚金铃制作的时候,黄金里面被掺入了什么金属,才会让它的振动性能如此奇特,以至于这声音怎么仿也仿不出来。   不过对今天的沈渊来说,他反正也不用这金铃哇哇响,而是仅仅用它的外观来吓唬朱常洵就行了,所以声音并不重要,只要金铃的外形相似就完全够用了。   就因为这个,沈渊一口气带上了五枚金铃,其实这里边竟然没一个是真的,全都是摇不响的仿制品!   这要是让朱常洵知道,自己竟然被几个假货吓得屁滚尿流,估计他非得气得当场发疯不可!   ……   押送沈渊的队伍继续往前走,很快就见到前面来了一队大内侍卫。   此刻沈渊他们已经走到了正阳门附近,那些大内侍卫拦住他们之后,随即便传达了天子口谕……将案犯沈渊送入刑部大牢。   这个命令就十分耐人寻味了,朱常浩一听到“刑部大牢”这四个字,脸色就立刻阴沉下来。   对于沈渊来说,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实际上沈渊这样大的案子,他一旦被抓捕之后,去向就只有三个:锦衣卫大牢、大理寺大狱和刑部大狱。   而沈渊会被送到三个大牢里面的哪一个,这里面却又暗藏着玄机。   如果天子下令将沈渊送入锦衣卫大牢,那就说明皇帝要亲自办理这件事,毕竟锦衣卫是天子亲军。   沈渊要是被关进了锦衣卫大牢,那就代表着天子把处置沈渊的权限,率先揽到了自己的手里。   虽然朝臣有可能不同意天子的处置结果,甚至不惜为了沈渊的事和万历在朝堂上争执不休。但万历依然可以牢牢地按住沈渊,让他处于自己的直接控制之下。   这样对于沈渊来说不管是保护关押,还是审讯逼问,实际上怎么做、做到什么样的程度,都是由皇帝说了算的。   然后就是大理寺大牢,跟锦衣卫的情况正好相反。朝臣们对大理寺的控制力就相对大一些,而天子想要把手伸到里面,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所以要是沈渊被关进大理寺,那就相当于落到了朝臣的手里……您别忘了,满朝廷大部分的朝臣,都是太子一党! 第1118章 大明山川岂无意、我愿相从、我本尘泥   而这次事件的起因,就是沈渊杀了太子智囊。所以沈渊一旦进了大理寺,就处于人家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抽就怎么抽的境地。   然后第三个就是刑部……其实刑部是最不靠谱的。   之所以说它不靠谱,这并不是说它对沈渊有没有好处,而是说沈少爷这种高级别案子的案犯,押送到刑部就有点勉强。   沈渊是新科状元,还是刚上任的翰林,这次的案子又牵扯到了太子,而且杀人的地点还是在东华门外……所以这桩案件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的刑案。   因此刑部相较于大理寺和锦衣卫,更像是一个稍稍中立点的地方。   就刑部衙门那些官员的德性,他们既不敢过分为难沈渊,又要在朝臣和皇帝之间受夹板气。   也就是说,天子又非常巧妙地把沈渊放在了一个双方都够不着的地方,把他又变成了一颗用来博弈的棋子!   这些事虽然复杂,但是在朱常浩的脑海里却是一闪而过,被他闪电般的就全都想到了。   朱常浩也是暗自皱眉,原本他想着沈渊要是进了锦衣卫大牢,他还可以连夜进宫去向父王讲情。   可是之前沈渊叫他保护好自己,不要去管沈少爷入狱的事,而现在沈少爷又即将被押往刑部,想要放出来又不是父王一句话那么简单!   这把朱常浩给愁得,这个愁眉苦脸就别提了!   这时马智敏大人也转过头向着沈渊点了点,马大人是在示意,到了刑部就是他能使上劲儿的地方了,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照顾沈渊!   而这时候,眼看着传旨的大内侍卫也让开了路,当他们正要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一个人,拦在了队伍的前面!   沈渊一看见这人就是一皱眉……庞宝强!   庞宝强完全没有废话,开口就向沈渊说道:“人已经到手了,少爷放心!”   “我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自己人,就让他们把浣紫姑娘带回去了。”   沈渊听见这话立刻点了点头,虽然庞宝强没明说,但是他也知道庞宝强在路上碰到的是谁。   那是妙莲和尚……也就是莲先生。   沈渊和朱常洵谈判这么大的事,武功高绝的莲先生当然要暗中保护,至于那时候在湖对岸接住庞宝强金铃箭的骑手,则是蒙面的龙小羽。   这位小羽哥,现在名义上是白天被宇文垂打成了重伤的伤员,所以这些日子无论干什么,他都得蒙着脸才行。   等到庞宝强说清楚了浣紫姑娘的去向,沈渊随即皱着眉头向他问道:“你不回家跑这儿来干什么?赶紧闪开!”   这时的沈渊心中已经隐隐觉得不妙,因为浣紫姑娘被安全带回这样的消息,根本不用庞宝强现在过来报告,反而是有紧急的坏消息,庞宝强才会忙不迭地赶来。   而这时的庞宝强却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就见他一伸手,竟然把身后的朝鲜刀拔了出来!   “你别犯浑!”这时的朱常浩,一看就急了!   ……   他当然知道庞宝强是沈少爷的爱将,而且之前大家的交情还不错,这小子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沈少爷的传染,居然他也来了这么一手!   这家伙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人吗?现在锦衣卫和刑部捕快加在一块儿,都快有四百人了!   就这样的阵容,他居然敢当着这支押送队伍的面儿拔刀劫囚不成?   朱常浩的心里霎时就是一紧,他刚才已经听到了沈渊的话,同时也要保全这个歪拉骨,于是朱常浩一提马缰向前了两步,急赤白脸地说道:   “赶紧给我闪开,你跑这儿添什么乱?”   “来人哪!这是个疯子!把他刀给我下了扔路边去,别让他挡着道儿!”   这朱常浩可真急了,连忙让自己身边的护卫上前动手。而这时却见庞宝强笑着摇了摇头,一甩手就把那支长刀扔在了地上。   “少爷做的案子,我也有份儿,听着没有?”只听庞宝强突然就喊了这么一嗓子,把朱常浩和马智敏同时愁得一闭眼!   有这句话在这儿,庞宝强如今想走都走不成了!   这时沈渊目光平静地看着庞宝强,就见这位歪拉骨解下刀鞘扔在地上,然后绷着小脸儿说道:   “歪拉骨没有救少爷的本事,没有跟少爷冲锋陷阵的胆量,但是陪少爷一起坐牢,这点儿起子我还是有的。”   “刑部大狱那不是人呆的地方,那是吃人的所在,是一滩腐臭的烂泥……我庞宝强就是烂泥!”   “我跟少爷一起去,我干啥啥不行,可是说到在烂泥里活下来,梁园里谁能比得过我?”   “哈哈哈!”只见庞宝强这小子张开双臂大声喊道啊:“还不赶紧过来抓人,在那寻思啥呢?没看见爷投案自首来了吗?”   “还非得爷把刀捡起来,砍你们两刀你们才动手是不是?”   “这个大傻叉啊!”这个歪拉骨庞宝强的做派,把马智敏大人愁得直捂脸!   ……   而这一刻,朱常浩却是仰头向天,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颤抖着把它吐了出来。   “抓了他,让他跟着!”朱常浩向着自己身边的锦衣卫大声喊道。   眼看着庞宝强被人绑住双手扔到了马背上,这小子还嬉皮笑脸地朝着沈少爷挤眉弄眼。   而这时朱常浩在一边看着,却觉得眼圈有些发热。   “我特么也想跟着去……”朱常浩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咬着牙带队前行!   “我都不稀得说你!”沈渊气哼哼地扭过头,不去看那个歪拉骨:“买一赠一吗这不是?居然做这种赔本生意,我手里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   “你不懂,少爷,”就见庞宝强笑嘻嘻地说道:“大牢里有大牢里的规矩,想要在那地界下来,您还得看我的!”   ……   那么明朝时的监牢有多恐怖?好吧,让我们看看由史可法记录下来的,他在大牢里亲眼看到自己的老师左光斗的场面。   当时的左光斗席地面墙而坐,通过面部几乎已经看不出来模样,用原文来说就是“面额焦烂不可辨,而筋于骨尽脱矣”。 第1119章 落井下石苦相逼、刑部黑狱、小人规矩   这时候的左光斗不但是位高官,而且还活着,话说他可比如今的沈渊地位要高得太多了。   可是他入狱之后,也一样是被各种刑罚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简直是体无完肤!   ……   这一路的路程可不近,刑部并不是在沈渊他们经常出入的工部和翰林苑那一带附近,而是在城西。   在那里有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个衙门合在一起叫做三法司,刑部大狱也在刑部的院子里。   眼看着到了刑部的大门口,看到了面前巍峨宽敞的大门,除了两扇正门之外,旁边还有左右偏门……这也就是六扇门的由来了。   沈渊不由得暗自想笑,他记起了后世一个狗屁影视剧里头,一个面色严峻一本正经的官员举着腰牌,大声喊着“我是六扇门的人!”而那个腰牌上,居然也刻着“六扇门”三个大字……你说这剧组就不能弄一个稍微懂点历史的人,替他们把把关吗?   这六扇门的称呼,就和“朝廷鹰犬”大致是一个意思,是江湖人士对公门中人的称呼,就是给衙门起了个难听的外号。   可是这样的名号,却在影视剧里被刻在了腰牌上,这简直就像是一个美国FBI拿出证件来一打开,上面写着竟然“条子”这俩字儿一样,简直都能把人活活笑死。   等到进了大牢里之后,就是各种手续、验明正身,之后脱去全身的衣服,换上了一套破破烂烂、恶臭无比的灰色衣衫,胸口还印着一个大饼那么大的“囚”字。   全身搜查的时候,沈渊的发簪也被人拔走了,如今他和庞宝强两个人都是披头散发,两人对视的时候,不免都觉得对方的造型十分古怪。   庞宝强自打进来之后就是一言不发,一直等到他们穿过了黑暗的走廊,被扔进了一间囚室里,沈渊才看到歪拉骨从嘴里边费力地吐出了一件东西,顺手塞到了怀里。   那是鸡蛋那么大的一锭金子……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   墙壁上点着一盏忽明忽灭的油灯,囚室里阴暗潮湿。   等到沈渊他们的双眼适应了黑暗才看到,这间大概十平方的监牢里,有七八个鬼一样的人靠着墙坐着。   “爷是牛街歪拉骨,谁是这屋的头子?滚出来让爷松松筋骨!”   庞宝强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了两步,用脚一踢地上的一条大腿:“腾个地儿!看一会儿溅你一脸血!”   沈渊看到庞宝强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这家伙显然是想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让沈少爷过得舒服点儿。   至于他现在的胆气来自于哪里,那当然是跟随自己之后,和他师傅龙小羽学的一身武艺了!   沈渊也没拦着他,毕竟在大牢这样的地方,想必也有江湖。让庞宝强把这一屋子人先捋直了也是必须的,毕竟你不欺负人家,人家说不定要来欺负你。   “歪拉骨?”这时墙角接连站起了三个壮汉,还疑惑地反问了一句,显然庞爷这么响亮的名号,他们根本没听说过。   黑暗中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情,但是一场搏斗显然是在所难免,沈渊知道庞宝强的身手,这几个地痞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本来沈渊就准备观赏庞宝强痛打恶霸了,可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后背肩膀上被人杵了一下。   沈渊一回头之际,屋子里的人全都安静了。   外面有蜡烛的光芒照射进来,还有一张白刷刷的大脸,正透过铁栅栏的缝隙朝里看。   难怪屋子里的几个地痞全都不动了,沈渊一看外面的人,就见他穿着一身牢头的公服。   刚刚这个人用手里的棍子,透过门上那个不大的铁窗捅了沈渊一下,显然是因为沈渊的后背挡着他看热闹了。   就见此人三十来岁,一张脸又扁又平,满脸都是不耐烦的神色。   尤其是那一对吊眼梢,眉毛根本没长在眼睛上边,而是在眼睛两边儿一左一右,往下八字形地使劲儿,就像是出殡时烧的纸人儿一个风格。   “你就是沈渊?新科状元?”就见这个牢头借着灯光打量了沈渊一眼,皱着眉向他问道。   “对啊,您哪位?”   “我是这儿的牢头李四全,”就见这个大白脸吊眼梢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说道:“你在外边是啥身份都白扯知道不?”   “不管你是谁,到了我手心里,就得守我的规矩!”   “回头跟家里说,让他们办事儿聪明点儿,不然我一天伺候你一顿,让你在这儿的日子比死还难受,知道不?”   说着李四全顺着窗口又把棍子伸了进来,在沈渊的肩头上狠狠地杵了一下!   沈渊看了看他,话说在大明,十个牢头有九个是这号人,这也没啥稀奇的。   原本咱们沈少爷还是头一回进古代的大狱,心里还觉得挺新鲜呢。不过这家伙却有点儿败坏人的心情,看他这损样简直没一处不讨厌的。   “哎呀?你还敢跟我瞪眼睛?”   就见这时的李四全,用棒子“当当”地敲了敲牢门,一脸狞笑道:“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琢磨着,一旦等你出去之后,反身就把我收拾了?”   “我明告诉你,你出不去了!”   就见李四全面色狰狞地说道:“一年到头进到我这里来的官员不计其数,有几个能活着出去的?”   “爷现在还有心情跟你说话,就是因为你这样当官儿的,家里边儿多少还有点银子。”   “不然的话就凭你……也就这张小白脸儿,能让你在这大牢里靠着兔儿爷的本事熬下来……你就别做那些活着出去的春秋大梦了!”   “我告儿你,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家里的老婆就得进了教坊司,任凭那些官员们随便摆弄!”   “至于你……你得天天像活鬼一样哭着求我,让我多给你一勺饭,免得你饿死了烂在这里!”   “哦……”听他说到这里,沈渊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他向后一伸手。庞宝强多机灵?立刻就把怀里那锭金子递了过去。   沈渊把这锭金子拿在手里,笑着说道:“不就是钱的事儿吗?还至于你费这么半天劲?”   “来来来,这您先花着!以后您就多关照。”说着沈渊就笑着把这锭金子,往外一递…… 第1120章 沉沉黑狱蛟龙盘、四品带刀、人在屋檐   此时的牢房外,那个大白脸李四全一看到金子的光芒,他立刻眼睛就花了!   正当他喜滋滋地伸过手,接过那锭金子的一刹那……忽然间他就觉得一只手,铁钳一样叨住了自己的手腕!   “哎?”李四全一下子就觉得不对劲儿,他刚刚失声惊叫了一嗓子,就觉得他那只胳膊就像是被老虎咬住了一样,“呼”一下就被拽进了铁窗里。   “咣”的一声!   李四全整个身子撞在了门上,他现在整条胳膊全都进去了!   那锭黄金“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随即这满屋子的囚犯,还有站在沈渊身后的庞宝强,全都惊讶地看这位沈少爷。   如今的沈渊满脸都是笑容,他用膝盖顶着牢门,一只手拉着李四全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就把李四全的一只小手指头掰到了手背上!   这一下子干净利落脆,李四全在门外疼得“嗷儿”地惨嚎了一声!   “你知道我是新科状元沈渊,你知道我犯了什么罪吗?”   就见沈渊笑着对外面的李四全说道:“我今儿中午堵在太子东宫门口,杀了朱常洛手下的头号智囊……”   又是“咔嚓”一声!   这一次是无名指,李四全在外边立刻又是一声惨叫,这家伙已经疼得都尿了!   “太子我都不怕,就凭你这小小的牢头儿,还敢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你是不是拿棍子捅我来的?”   “没有……我服了!沈爷……啊!”   这李四全已经被沈渊的话吓得肝胆俱裂,更何况他那只手还在人家沈少爷手里呢!   他这边刚要开口求饶,随即“咔嚓”一声,中指又被沈渊背了过去。   然后庞宝强他们惊讶地看到,沈渊接二连三挨个把李四全的手指掰断,这还没完!他用手攥住了这个牢头的手背,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   “咔嚓”一声,就像拧毛巾一样,把牢头的手腕子整个给拧折了!   这时的李四全在外边“咣咣”地拍着门,这一嗓子哭嚎简直是响彻云霄,他整个人就凭着腋下那一个支撑点搭在窗口上,要不然早就瘫到地上去了!   在这之后就见沈渊叨着他的手腕子,一翻身到了另一面,然后另一只手的手肘向反方向一推。   这一下子发力迅猛,一家伙就把李四全的小臂倒背了过去!   就见沈渊握着他这条胳膊,先是向下用力一扳……李四全的胳膊已经完全扭到了人类不可能达到的程度!   然后,沈渊接着将这条胳膊向上猛推,直到它贴上了房门,然后在猛然向左,之后向右……   他把这李四全的胳膊当成了档杆儿,从一档到倒档挨个挂了个遍……这时外面的李四全已经完全没声了,巨大的疼痛让他彻底昏厥了过去。   之后沈渊一松手,只见牢房里那只练了半天蛇拳,已经是柔弱无骨的胳膊,终于还是在李四全的身体重量带动下,“嗖”的一声缩了回去。   沈渊这一套折磨,不知道李四全的这条胳膊到底骨折了多少处,刚才那一阵惨烈的咔咔声,把整个楼房里的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现在看向沈渊的眼神,简直就像见到了一个活鬼一样!   沈渊顺便把那锭立下了大功的金子踢到了庞宝强的脚底下,然后笑着对他说道:“现在没人打扰了,你们继续!”   “这我大哥!”这时的庞宝强猛然一回头,大喊了一声,只见对面那三个壮汉“嗖”的一声,就飞快地蹲到了地上。   看他们现在的样子简直连头儿都不敢抬,刚才那惨烈的一幕,已经把他们的苦胆都吓破了!   “新科状元,四品带刀飞天翰林沈渊!”   庞宝强觉得方才那句话还不够狠,瞬间把能想起来的沈少爷的绰号全报了一遍,然后大声喊道:“看见没?这就是我家主人!”   这间牢房的人都被他们吓傻了,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   而这时的沈渊正笑着看向耀武扬威的庞宝强,正赶上宝强哥也正回头看着他。   说实话庞宝强刚才是真被吓着了,他做梦也没想到沈渊居然能向着刑部大牢的牢头下这样的死手。   不过有一点,庞宝强却是想明白了。   哪怕今天就是没有他在,沈少爷一样可以在刑部大牢这样的烂泥坑里活得扬眉吐气,这全天下就没有能让能屈膝低头的地方!   ……   “这可不好办呐,少爷!”   庞宝强听到外边儿噼里扑棱的一通乱响,几个狱卒正抬着昏迷不醒的牢头儿李四全朝外面跑。   宝强哥一脸担忧的向着沈渊说道:“咱们现在这地方龙游浅滩,人家有一百种方法收拾咱们!”   “就别说他们拿着叉杆钩镰枪往里头戳,或者干脆放火烧,就算是他们三天不来人,这牢里没饭吃,到时咱们饿都饿晕了!”   “如今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少爷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没考虑那么多,”   庞宝强等了半天,却见沈渊来了这么一句,沈少爷笑嘻嘻地说道:“刚才光顾着痛快了,忘了考虑后果了,叫你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   “哎哟我的小爷啊!”庞宝强不用问也知道,沈少爷这是在和他开玩笑。人家沈少爷啥时候做过欠考虑、没分寸的事?   不过眼前的情况实在是让庞宝强想不出来,让如何才能让少爷度过眼前的牢狱之灾?   靠着马智敏大人?他也就能给银子送个饭,马大人再怎么也不可能把人给救出去啊?   况且人家马大人恐怕也没想到,沈少爷一进监牢屁股还没坐热乎,就惹了这么大一祸……估计这马大人还在四处找人活动,塞钱送礼呢!   其实庞宝强想得还真没错,这时的马智敏正拎着银子去找刑部大狱的典狱官……要是他知道这里差点出了人命,早就奔着大狱这边来了。   ……   此时的牢房里,沈渊盘腿坐在角落里,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庞宝强。   庞宝强也跟沈渊一个姿势坐着,不过他的手却是撑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第1121章 于无声处狂花绽、师父出马、蛇蝎心间   “今天晚上的饭是没指望了……”牢房里,宝强哥瓮声瓮气地说道。   “嗯哼。”沈渊用鼻子答应了他一声。   “还好中午吃的是牛肉,牛肉扛时候。”   “嗯哼。”   “不对!少爷你是故意的吧?”这时的庞宝强陡然一抬头,眼睛唰唰地眨巴着,向沈少爷问道:   “我看您特意多要了两碗牛肉,吃的可比平常多了不少!您是给今天晚上带份儿了是吧?”   “……嗯哼!”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沈少爷果然回答了庞宝强,正是宝强哥猜到的那个答案。   “早知道我也该多吃一碗!”庞宝强立刻意识到,少爷可能早就知道他今天晚上要进大狱。   而且狱中那又馊又臭的牢饭,少爷也根本没打算吃。亏自己还以为少爷进了大狱之后会被百般折磨,还来了一招投案自首,主动过来陪着少爷坐牢。   可是现在看来,沈渊对现在的处境早有准备,自己这不是白操心了吗?   ……   就在庞宝强心里翻江倒海的琢磨着,少爷下一步该干什么的时候……   此刻,正有一乘小轿抬进了刑部大狱的院子里。   牢头李四全已经被掐着人中救醒过来,如今他就躺在院子中的一张门板上,那条胳膊把他给疼得全身上下都是一动不敢动。   当他一抬眼,看到小轿里走下来的那个人时,李四全的眼泪“唰”的一下子就淌了下来。   “师父您得给我报仇啊!”就见李四全声泪俱下地向着面前一位身材矮小的老者说道:“您看看徒儿!居然被一个囚犯给收拾成这样,我给您丢人了啊啊啊!”   “败在他手上……还真不算丢人。”   只见这个老者神色平静淡然,向着哇哇大哭的李四全说道:“记住这个教训。”   “咱们心可以黑,手可以狠,但眼睛一定要够亮,耳朵一定得好使。”   “你都不知道沈渊是什么人,就敢去撩拨他?”老者淡淡说道:“今天你能留下一条命,这算不错了!”   ……   这回,李四全见到了自己的师傅,就像是看见了主心骨一般,他知道不论是什么人,只要落到他师傅手里,那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四全的这位师傅名叫林蘑,是刑部大狱上一代的牢头儿,执掌大狱二十余年,前几年才退下来。   别看林蘑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任职了,但要说起监狱里这些门道,李四全跟他比起来,简直是沧海一粟!   至于刑部大狱里还在的那些老人,见到林蘑也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所以他人虽不在此,要论起对刑部大狱控制力,他弟子李四全那可是差到天上去了。   林蘑家里就住在这附近,李四全出事之后,就有狱卒飞跑出去给他报信,他才闻讯赶到的。   如今他的弟子已经不能理事,这件事也就落到了林蘑的身上。   ……   这边正骨医生还没到,李四全一边躺在那儿等着,一边儿看他师傅怎么发落那个沈渊。   没想到他师傅林蘑抬头看了看天色,却低下头来轻轻叹了口气。   沈渊在金鱼池那边被抓获时已是黄昏时,进了大狱的时候天就黑了,经过了这一阵折腾,时间已经是月上中天。   而这时林蘑却在院子里坐下来,他用手慢慢摩擦着旁边桌子上光滑的大漆面,一边慢慢地说道:   “不着急……再等等。”   说到这里,他一回头就看见徒弟殷切的目光,林蘑叹了口气道:“人在饥饿的时候,火气总是会比较大,也更容易冲动和失去控制。”   “那个沈渊,到现在他也该饿了,让他再饿一会儿,我再去跟他打交道。”   “去街角老四那里卖半斤椿树饺儿,香椿芽儿让他现摘鲜嫩的给我包,再去柳泉居买一瓶上好金华酒。”   “年轻人的性子得磨,那个沈渊也是如此,等我吃舒服了再去跟他打擂台……到时候火候正好。”   ……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后半夜,此时的刑部大牢里。   沈渊和庞宝强躺在稻草铺上,他们一人枕着一条囚犯的大腿,在他们脚底下还有四个囚犯给他们捏脚。   庞宝强舒服得直想睡觉,沈渊却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聊着天:   “那把朝鲜刀咱不要了行不?”沈渊轻声说道:“回头我给你打一把好兵刃。”   “我想要虎头钩……”庞宝强想了想,最后还是觉得大寨主的虎头钩拿出来最吓人。   “你用那个,迟早能把自己给切了,”沈渊闻言笑着说道:“回头让那谁看看你适合练什么兵刃,你也好好学学武功。”   这一下子庞宝强立刻就不困了,这小子的眼睛里刷刷的直闪光!   如今他们身在牢房里,身边还有旁人,自然不好提及那些关键的姓名。但是庞宝强一听就知道,沈渊说的“那谁”肯定是妙莲大师,那位莲先生啊!   一想到他能跟这样的高手学习武功,庞宝强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不过这辈分有点乱,”庞宝强的心里暗自合计着:“我的正牌子师傅是龙小羽,然后龙小羽是妙莲大师的弟子……”   “我要是敢管小羽师父叫师弟,估计他能打死我……”   ……   林蘑这顿饭吃得时间可不短。   眼看着时间都到了后半夜了,他才用牙签剔着牙,慢慢地站了起来。   刚才那一顿饭吃得他心满意足,肚子里舒服,心中也振奋。所以当他向着大牢里走去的时候,连步伐都带着悠闲自如的味道。   他知道那些锦衣玉食的官员,第一天下大狱时是什么感觉,他们会忧愁恐惧,愤怒担心。   软乎乎的床铺和冰冷的牢房,香喷喷的小妾和恶臭的马桶,这种巨大的反差会让他们夜不能寐。   然后越夜深,他们的思虑就会越迅速,未知的黑暗和恐怖会在他们脑海里渐渐放大。   到了现在,他一定也是疲惫不堪,怒火中烧,那个沈渊就算他有再大的本事,终归却没有蹲大狱的经验。   林蘑的心里很有把握,哪怕就是一朝相国,到了这个时辰,也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第1122章 存心之妙在毫巅、正面交锋、我自安然   幽暗的走廊里恶臭如浪,周围牢房的阴影中隐隐传来小声的哭泣。   每一个牢房门口的墙上,都被脓血和粪便涂抹得变了颜色,对于别人来说这里是不折不扣的地狱,而林蘑却微微笑了起来。   到了这里,他就是无所不能的王!   ……   大门被吱呀作响地打开,门外是一片灯烛闪亮。   林蘑坐在走廊上的一张太师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里边的沈渊。   在林蘑的身边一左一右排布着十二名长枪手,枪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林蘑的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而这时在灯烛的照耀下,牢房的四面墙壁下横七竖八,或躺或坐着十余个鬼影一般的囚徒。   那个沈渊就盘膝坐在牢房正中间,托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大马金刀坐在外面的林蘑。   “……看起来倒像个聪明人啊,”林蘑摇着头笑道:“你怎么会做出那么癫狂的事?”   “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应该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此刻沈渊也淡淡地说道:“折断那个李四全的手虽然一点好处都没有,但是却很好玩儿……你是谁?”   “我是上一任牢头林蘑,”林蘑一边审视着沈渊,一边说道:“那个被你折断胳膊的小家伙,就是我徒弟。”   “哦……打了徒弟,冒出了你这朵蘑菇。”沈渊会意地点了点头。   此刻的林蘑看着这个沈渊,他身上丝毫都没有急躁的味道,也看不出一点儿痛苦和不甘。   看他的神情,反而把林蘑自己当成了一本有趣的书,正在细细地阅读其中的含意。   自从第一眼看到沈渊林蘑就知道,自己在外边喝着金华酒消磨掉的那些时间,原来一点意义都没有。   你看沈渊现在的样子,简直就像在澡堂子里刚刚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浑身松泰之下又叫了一个修脚的。   然后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个家伙,想看看这个修脚的到底对自己的手艺有没有把握……现在沈渊就是这个样子,而自己就是那修脚的!   “原来你是这么精彩的一个年轻人,”这时的林蘑叹了口气道:“没人会对自己的命运毫不关心,所以你现在应该是胸有成竹。”   “你这个老头还挺有意思的,”沈渊也笑着说道:“从打开门开始,你就没有心动过,可是我说到李四全被折断手脚时,却让你暗自愤怒。”   “他是你儿子?不对他姓李,你姓林……原来是私生子。”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双眼一瞥,就从林蘑的目光中看到了震动,沈渊立刻就笑着挑了挑眉,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沈少爷笑着继续说道:“怪不得你一身本事,那小子连百分之一都没学到,你却让他当了牢头,原来是父子情深!”   “经过了今天这事儿之后,他应该多少能学点什么,最起码应该知道,不能从老虎的嘴里往外掏银子,”沈渊笑着说道:“所以他多少能有点长进。”   “你看看,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替你管教儿子,你该用什么来谢我?”   “我……”林蘑闻言似要发作,但他快速恢复了平静,他知道面对沈渊这样的人,绝不能被他激怒。   如果他现在想着那个不成器的私生子,结果就会完全倒过来,本来他想着要面对一个怒不可遏、失去了所有耐性的沈渊。   可就在刚才,那个失去理性的人几乎差那么一丁点儿,就变成了自己!   所以林蘑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说这个啊……我心里正合计着呢。”   “我最喜欢用的一个办法是,把一个囚犯饿上三天,然后给他一顿大鱼大肉,让他吃得饱饱的。”   “挺好的,我觉得这也听起来有点意思。”沈渊听到这里,忍不住笑着插了一句话。   “你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这时林蘑微笑着说道:“在这之后,我就会用一根绳把他的手脚捆起来,然后用一张席子把他一卷。”   “只要头上脚下,把他立在墙角,一夜之后这个人就死了。”   “饱食之后,头上脚下地倒置会让他难受之极,你知道最妙的一点在哪儿吗?”当林蘑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微笑。   而沈渊也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说说,妙在哪儿呢?”   “我会事先告诉那个人,”林蘑笑着对沈渊说道:“让他提前就知道,自己早晚会这么被我折磨死。”   “但是他在饥饿之后,当他看到酒饭的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吃到撑为止。”   “然后当他被卷在席子里,倒立起来之后,他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林蘑说到这里,这个老头咯咯作响地笑了起来。   他摇头说道:“我曾经用这个方法处死了七八十个人,没有一个人在极度饥饿之后,能控制得住自己的饭量。”   “所以当他们慢慢死去的时候,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后悔,会狠狠地骂自己没出息。”   “他们会痛恨自己,在明知道自己会这么死的情况之下,还克服不了口腹之欲。”   “他们死之前每分每刻都在谩骂自己,为什么我身为高官显贵,却连肘子的诱惑都抵抗不了?”   “肘子,你说有肘子?”   这时的沈渊忽然眼前一亮,他就像是小孩儿听说了“游乐园”这仨字一样,看向林蘑的眼神里满是兴奋!   “要不咱把饿三天这一段儿略过去,你现在就把肘子端上来怎么样?”   沈渊兴致勃勃地向林蘑说道:“你都不用给我饿三天,现在就给我上肘子,我当场就给你表演一个三口一头猪!”   “哈哈哈!”这时,林蘑忽然间大声笑了起来。   ……   他的笑声在黑暗的牢房走廊里回荡,在不断闪动的灯烛火光之中,林蘑的神情就像是一头狂笑的老狼!   “那怎么行?我还没折磨够你呢。”就见这时的林蘑淡淡的向沈渊说道:   “我在这黑狱里学会了无数炮制人的手段,我喜欢将这些手段划成三六九等,用里面最残忍和痛苦的招数来折磨犯人。” 第1123章 月如银钩心似剑、猛虎出笼、辣手除奸   “只可惜我一生折磨人,却没遇到棋逢对手的犯人,”林蘑淡淡地说道:“我希望有一个意志坚韧、百折不挠的名士,让我痛痛快地折磨一场。”   “这些事对我来说,就像是你面对肘子一样无法抗拒,虽然我知道最终被折磨的那个人,还是会输。”   “因为我在这里击溃了太多的高贵和文雅,我知道那些东西在真正的痛苦面前,全都是一文不值。”   “那我现在可以选一种吗?”这时的沈渊抬头估计了一下时间,然后笑着对林蘑说道:“听你说得这么热闹,我都快等不及了。”   “我来了这么一回,总得让我好好体验体验一次刑部大狱深度游,不管是啥,你先给我来点儿行不?”   “也好!”这时的林蘑见到沈渊如此踊跃,他也觉得一会自己将这个年轻人傲慢的面具击碎时,感觉一定会很好。   于是他笑着说道:“那就钢锥钻足跟吧……一直到骨头哦?”   “好好好,赶紧的!”沈渊也搓着手,迫不及待地答道。   在这之后,四个长枪手从大门一拥而入,四支闪闪发亮的枪尖指住了沈渊。然后就有两个人放下长枪走进来,提着绳索要把沈渊绑好。   这时的沈渊向后一回手,按住了庞宝强的腿,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庞宝强不明所以之下,也不敢上去跟人拼命了,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沈少爷被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而这一刻,当一个狱卒手里拿着一根比筷子还粗、寒光闪闪的锐利钢锥走到沈渊的面前时。   林蘑清楚地看到,沈渊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了。   “怎么了?”林蘑笑着说道:“你的勇气消失得这么快吗?这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你也是个孬种,只是会说几句大话而已。”   “玩儿不上了!”可这时沈渊却抬起头,哭丧着脸对林蘑说道。   看他现在的神情,简直就像是在娱乐场所选好了嫩模,却发现自己又没带手机又没带钱……表情这个失落啊!   “为什么?”这时的林蘑还诧异地说了一句。   “因为……他们来了!”此时的沈渊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林蘑忽然看到他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   下一刻,远处刑部大狱的牢门,忽然炸成了漫天碎片!   ……   一根男人胳膊那么粗的大铁棍子,霎时间就把走廊尽头的大门打得稀烂。   林蘑一转头之间,就看到了几个黑影,从破碎的牢门那边走了进来。   眼看着这些人一身黑衣,身形彪悍,就像是一群猛虎出笼一般,刹那间两个字就从林蘑的心头,闪电一般炸了起来!   “劫牢!”   这一嗓子从这个老牢头儿的嘴里脱口而出,然后他就看到牢房里的情形,突然就是一变。   从沈渊身后的牢房里,猛然蹿出来一个身影,这小子张开双臂,用力一蹬后面的石墙。他的身形就像是一只猛虎一般,一下子把那四个手持长枪的狱卒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他面前的沈渊已经站了起来。   之前那个站在他前方准备行刑的狱卒,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那把寒光四射的钢锥,如今就握在沈渊的手上!   他一步步的向自己面前走来,而这时林蘑的眼前,却是闪过了一片寒光。   留在外面的五个狱卒,刹那间就被暗器打中,稀里哗啦地倒成一片,一个个抽搐着抖动着身体。   而这时的沈渊却信步走出了牢门,来到了自己面前!   他手中的钢锥轻轻在牢门的铁栅栏上划过,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犹如琴音般的叮咚作响。   林蘑做梦也没想到,形势竟然会陡然间变成这样!   他眼中霎时便充满了恐惧,看着渐渐接近的沈渊,他还在大声喊着:“你们胆敢劫狱!这是死罪!是反叛!诛九族……他们是谁?”   “你说他们啊……锥子不错的说!”   沈渊一边笑着,一边抓住了林蘑的发髻,此刻在林蘑的眼中看来,沈渊脸上的笑容,简直就和魔鬼别无二致!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   沈渊每唱一句,就用锥子在林蘑的胸前用力穿透一次,尖锐光滑的钢锥穿进穿出,简直是干净利落,毫无阻碍!   “他们胸闷气短,呼吸困难,血气胸!”沈渊才唱了两段,那个林蘑已经开始全身哆嗦,从嘴里不住地往外喷血!   “看来你没搞清楚状况,”这会儿沈渊终于停住了手,他还向着林蘑笑着说道:   “我一直都在笑,因为我不是被迫关在这里,而是你,被迫和我关在一起……哈哈哈哈哈!”   沈少爷的笑声在阴暗的走廊上回荡,在林蘑极度恐惧的眼神中,这个魔鬼再次举起了钢锥!   ……   当庞宝强拳打脚踢,解决掉屋子里的四个长枪手之后,他一跑出牢房外就看到了沈少爷。   沈渊那身囚服已经被撕烂了扔在地上,他正张开手臂,让蓝姑娘帮他重新穿好衣袍鞋袜。   苏小棠从后边飞快帮他挽了一个发髻,龙小羽把少爷的腰刀和双截棍,仔细地帮他带在身上。   柳小智一见庞宝强,也笑着把他的衣服兵刃扔了过来,这些东西和少爷的宝刀一样,是在他们进来的时候,从大牢外边找到的。   于是庞宝强一手提着裤子,一手单腿蹦着穿鞋往外跑,飞快地追上了队伍。   ……   满天星光,月似银钩。   这是下弦月,后半夜的凉风清爽宜人。   从恶臭的大牢里一冲出来,庞宝强就觉着好几只手在自己的肩膀上乱拍……他陪少爷坐牢的举动,显然让这些兄弟们十分赞赏。   “是不是要造反了?”夜空之下,庞宝强的一双眼睛兴奋得贼亮贼亮的。   看他这副兴奋样,沈渊一巴掌拍在他的额头上。其实沈少爷这一巴掌出手并不重,但是庞宝强却趁势将身体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又引得各位兄弟一阵哄笑。   “开始逃亡吧!”沈渊笑道:“从现在开始,咱是丧家之犬,走吧疯狗们!” 第1124章 渊深难测名士心、人间仰望、蛟龙腾云   同一时刻,太子东宫。   朱常洛的心情还没有从愤怒中平复下来,白天沈渊堵门杀人的耻辱就像是一把铁刷子,还在反复刮擦着他的心。   暴怒之下,太子招来了和他一个鼻孔出气的几位朝臣,他们预定好了明天该如何上诉如何参奏,怎样把沈渊的罪名做实。   他要让那个沈渊下一次走出刑部大狱的时候,直接就被押往菜市口问斩!   等这一切全都安排好之后,眼看着夜已经深了,那些官员也纷纷离去。   此刻的太子只觉得全身都是倦意,不过他的心中却是无比振奋。这下好了,那个沈渊必死无疑!   哼……就等明天!   ……   这一刻的福王府,福王朱常洵想着黄昏发生在金鱼池里那一幕,心里忍不住暗自翻腾。   那个时刻,简直是自己平生奇耻大辱!   现在沈渊已经被抓进了刑部大牢,朱常洵已经想好了长长的一篇说辞,就等着明天进宫向自己的父皇禀报。   到那个时候,他只要把沈渊荒诞无礼的行径一一说出来,他父皇毫不犹豫的就会把沈渊判个斩立决。   这个任意羞辱自己,胆敢对自己无礼的沈渊沈轻云,我要让他活不过明天!   明天……就是他的死期!   ……   在这一刻,满朝文武中属于徽商那一派和华家那支的所有官员,都在心中暗自忐忑。   沈渊突发狂悖之举,这让他们始料未及。   明天上朝的时候,他们是要保沈渊呢?还是要冷眼旁观、独善其身?   ……   在这一刻沈渊的好友华潜薛天策,亲属柳如青沈涣,还有和沈渊相交莫逆的瑞王朱常浩、马智敏,全都是夜不能寐。   沈渊究竟能不能度过眼前的难关?这小子一向是算无遗策,可是他今天一个犯浑,就把他所有的成果全都毁于一旦!   非但如此他还是性命难保,那位沈少爷,他还能活得下来吗?   明天,就在明天,就是决定他生死的时刻!   ……   此时沈渊已经带着自己的手下冲出了大狱,消失在京师的茫茫夜色之中。   从刑部大狱中传出来的消息,正在飞快地向着太子东宫,福王朱常洵和瑞王朱常浩的府邸,还有皇宫大内传递。   沈渊越狱而走……这小子竟然跑了!   ……   一时之间,不知道有多少地方都飞快地做出了反应。   皇宫大内随即下令,御林军紧守宫门,禁军牢牢封住京师九门,将沈渊困在京师里,等待明早排兵全城大搜索,捉拿沈渊。   天子的处置无疑非常准确,在这黑沉沉的夜幕中想要抓住十个人,而且他们还身怀武功,那简直是难上加难。   与其连夜搜捕惊动百姓,导致更大的混乱,还不如紧守城门,先把沈渊死死困住的好。   不管怎么说,等到明天一早天光大亮的时候,想必这个沈渊也逃不出京城。   ……   而这时太子东宫和福王府,却根本没管这一套。   福王朱常洵担心沈渊胡说八道,就像金鱼池畔他说的那样,把那个金铃的事全都扣在自己的头上。   所以福王毫不犹豫地下令,自己手下的能人异士、刺客武者全部出动,满城搜捕截杀沈渊。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趁着他跑出大狱这个难得的机会,直接让他消失!   福王知道,只要沈渊死在京师里,他那张破嘴就再也没办法胡说了!   ……   而这时,太子的想法居然也跟福王差不多,沈渊既然越狱跑了,就绝不能让他重新落到天子手里。   太子朱常洛今天所遭受的耻辱,如果通过皇帝的手来报仇,毕竟还是隔了一层。   朱常洛要让沈渊眼睁睁地死在自己的手里,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无论谁胆敢挑衅他这位太子的权威,就会遭到最血腥的报复!   于是朱常洛也命令自己的手下全体出动,大举围杀沈渊,他的命令非常清楚:见到沈渊格杀勿论,绝对不要留下活口!   ……   只可惜太子的手上没了骨三和古剑,尤其是古剑先生这个绝顶高手。要是他还在,他一个人就足以把沈渊的那些人杀得干干净净。   而这时福王朱常洵手下,也没有那位炼心道人的身影,炼心道人今天在银锭桥受了伤,暂时要在家里养伤,不能动弹。   其实朱常洵不知道,炼金道人很不高兴,像他这样的绝顶高手,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当今天朱常洵质问老道:为什么他口口声声说骨三和古剑两人已死,却又在今天出现的时候,已经惹得炼心老道极度反感。   更何况在这之后,朱常洵还反复询问老道,他是不是能确定,青先生肯定是死了。   看福王朱常洵的意思,就差没明着问他:“你肯定那个青先生已经死了?这可是你说的!”   “她要是再弄这么一出死而复生,啥时候再活蹦乱跳地冒出来可不行!你要是再骗我,我可饶不了你!”   炼心道人当然能确定这一点,那时候沈渊撕心裂肺地哭喊,连自己听了都想要落泪,更何况当时动手的还是太子手下的古剑先生。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假得了?那个青先生肯定是死了!   所以这时的炼心道人正在闹情绪,他一听说半夜去截杀沈渊,立刻就说自己的伤势未愈,不能行动。   开玩笑,他跟沈渊交情还不错地说,那小子又是一个挺好玩的人。   虽然这段时间他俩你来我往斗了个不亦乐乎,但真要是让炼心道人一剑杀了沈渊,他心里还真是一百个不乐意!   ……   而这一刻,朱常浩也急赤白脸地带着自己的卫队冲出了瑞王府……就和白天的情况一模一样。   他现在要率先找到那位沈少爷,立刻把他保护起来!   此刻的马智敏犹豫再三,在圣旨和沈渊两者之间权衡了好久,最终他还是决定带人出发,连夜去先把沈少爷找到再说。   虽然天子下令明天早上才开始搜捕,但马智敏带人出发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说辞……他就说带人去保护京师各处重地,比如说火药库什么的,以免被沈渊给破坏了。   有了这个借口,他就可以带着人到处去找那个沈少爷了……他不能死! 第1125章 巷陌幽深旧时行、京师烟雨、曾忆我名   所以此时的京师里,各方的势力和武者四处乱窜,所有人都想抢先找到沈渊,也唯恐被别人抢到了自己前头。   京师城内大街上跑着刑部捕快,小巷里乱窜着王府侍卫,房顶上成群的武者嗖嗖地经过,街道上哗哗作响的马队纵横来去!   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这黎明之前,正是一夜中的至暗时刻。   等到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那时的京师,又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   接连两次遭遇敌人的武者,沈渊和他手下的兄弟已经连续搏杀了几场。   敌人中不能上房的,对他们而言不足为虑,倒是太子朱常洛和福王朱常洵派出来的高手,让沈渊身边的人几次陷入了困境。   好在沈渊的这些手下武功高强,行动默契,才没有在敌人优势兵力的围捕之下损伤人手。   可是最终,他们还是被打散了。   先是他们眼看着就要被太子手下包围之际,柳小智按住了沈渊。在万分紧急的时刻他带着风倾野,在那根大棍子开路之下一举冲出了战团。   随即他们就开始亡命奔逃……黑暗中太子的手下看不清人数,被柳小智带人引向了远处。   在这之后当沈渊再次遇到敌人,却是朱常洵手下的十余名武者。   这一伙儿人数不多,武功却是高得吓人,苏小棠镖囊里的银弹子都给打得一个不剩,才将将维持住了局面。   而这时又是秦玉虎和霍老四,在且战且退之际引开了敌人,牵着这些武者鼻子一路奔逃。   等打到这个时候,沈渊的身边只剩下了苏小棠、蓝姑娘、龙小羽和庞宝强。   他们剩下的人里,只有苏小棠和龙小羽武功不差,沈渊和庞宝强大概是一个水准,蓝姑娘比他们略高一点也有限,遇到高明的武者根本就帮不上忙!   周围不时传来夜行衣破空的声音,只怕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在这之后的下一场作战,沈渊就将面临山穷水尽的绝境!   就在这时,沈渊忽然看到黑沉沉的夜空,里出现了一片高大的阴影。   “同乐楼!它还没拆呢?”   沈渊小声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他一拉苏小棠,几个人向着同乐楼的方向飞奔而去。   ……   这个同乐楼原本就应该拆了,不过上次沈渊在这里眼看着铁家班三百多人一起服毒,这拆除同乐楼的工程也从那时候搁置了下来。   而这一次沈渊带人冲进同乐楼的原因也很简单,现在满京师里都是敌人,他们无论冲到哪里都是一片鸡飞狗跳,只有这同乐楼里没事。   因为这里一天就死了三百多人,绝对不会有人在这大凶之地里躲着,所以这里应该是寂静无人。   更何况沈渊对同乐楼里的情况无比熟悉,即便是被人堵在里头动上了手,他们也有地利上的优势。   这一刻,当沈渊他们几个终于冲进了寂静的同乐楼,他们也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现在看来,他们在这里暂时是安全了。   此刻东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覆盖着天穹的黑暗也在一点点发亮。   天就快亮了,喧闹了一夜的大明京师,眼看着就要迎来光明。   同时咱们的沈渊沈少爷,也将面临最后的生死时刻!   ……   王恭厂承恩寺胡同。   幽暗的小巷里,柳小智和风倾野已经被太子手下的五六十名杀手,逼得退无可退。   当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的时候,风倾野和柳小智陡然转身!   在这个晨曦微露的时刻,风倾野犹如一尊战神,手托着大铁棍,准备好了最后一战。   “真是滑稽……”数十名黑衣人顺着胡同渐渐逼近而来,而为首的一个人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准备做困兽之斗的猎物。   “到了这个时候,你们居然还打算狗急跳墙?难道你们还觉得会有生路吗?”   这位杀手头目笑着对风倾野和柳小智说道:“现在是赶狗入穷巷,你们是插翅难飞了!”   “插翅难飞,赶狗入穷巷……还别说,你这词儿用得还真准!”就见这时的柳小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他嘴角上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不过,这俩词儿不是用在我们身上,用来形容你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我们也不是狗急跳墙,是怕你跑了……哪怕跑了一个活口出去,对我们来说也是失败。”   “是吗?你们还想赢?”这时杀手头目笑着说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凭什么赢?你的底牌在哪里?”   柳小智没有回答,而是回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随后那个头目就看到幽暗的巷子里,亮起了一点火光。   那是一支吕宋烟草散发着烟雾,此刻这根烟正被叼在一个人的嘴里,这个人也从柳小智的身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看到这个人的一刹那,这个杀手头目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   就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蟒死死地缠住了身体,一股巨大的恐惧,陡然间从他心底升起!   非但如此,他身边所有的杀手也是一样。   当那张脸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所有人都像是冰雕一般,被惊怖和恐惧震慑得全身动弹不得!   “残心……大人!”   杀手头目一刹那间全身哆嗦的就像筛糠一样,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居然回来了,他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小七爷徐博仰起了头,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黑暗中这个男人,笑得就像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亏你们还记得我,”这时的小七爷又把烟重新叼回了嘴上,然后当他低下头的时候,他的双眼中带着冷厉的笑意。   他此刻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一张绘制着诡异笑容的面具,正戴在他的脸上。   “连我都认不出我自己了……”小七爷说着,就见他的手一捻,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在胡同两侧的墙头上响起了一片暴雨一般,弓弦震动的声响!   五十六名太子座下的杀手,就像是狂风中的树叶一样抖动着身体,被密集如雨的弩箭暴射在身上! 第1126章 长街寂寂人犹静、有我一剑、照耀天穹   就在小七爷弹指之间,这些杀手已经被弓弩尽数射杀,死尸躺满了整条胡同。   “残心废骨,古剑名山……”在他身后的柳小智喃喃地念诵着,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来小七爷你就是太子座下残心,朱常洛的头号大将……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这时的小七爷回头向着柳小智问道:“怪不得我这么厉害?”   “怪不得少爷对你如此看重,”柳小智摇头说道:“从你还是个满身褴褛的乞丐那时候,从你像你的牛粪一样缩墙根底下的时候,他就知道!”   “少爷的眼光……真是了不得!”   “切!”小七爷听到柳小智居然夸得不是自己而是沈少爷,他笑着摇了摇头,用手朝着墙头上摆了摆。   南宫墨带着五十名特战队员从墙上一跃而下,他们收起弓弩拔出短刀,在那些被射杀的太子手下身上一一补刀。   如今废骨、古剑已死,残心还活着却成了沈渊的手下,那个太子朱常洛知道了这件事,还不知道会如何狂怒!   太子当然不会知道这里的事,因为今天这场战斗并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咱们的小七爷还会继续隐藏在黑暗之中,准备他下次的致命一击!   ……   看到这里,很多谜题已经是豁然而解。   为什么骨三先生智谋如海,却会被沈渊轻易杀掉。   为什么沈渊在审问女刺客的时候,会轻易地知道十丈红尘的名号。   为什么沈渊甚至能直接带人,冲到十丈红尘的老巢菩提庵。为什么沈渊一句话,就喝破了古剑宇文垂的真名!   那是在梁园里审问女刺客的时候,那个刺客聂云图看到的那个身影就是小七爷徐博。   小七爷在太子的手上威名赫赫,他手段之狠,智谋之深,甚至远在如今的骨三先生之上!   所有太子的手下都对这位小七爷视若妖魔,所以今天那些太子杀手看到小七爷的时候,甚至被震慑得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而那位骨三先生,却是在沈渊和小七爷两颗绝顶头脑的联合行动之下,一个有心算无心,就让他无比憋屈地死在了东华门!   这一刻的小七爷慢慢抬起了头,看着微露晨曦的天空。   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柳小智只觉得他眼神空洞,就像是一具仰望向天,早已死去许久的躯壳。   ……   琉璃厂东门,抬头庵。   这个尼姑庵门前是一条死胡同,如今的秦玉虎和霍老四正被死死堵在胡同里。   十位杀手全是福王朱常洵座下高手,每个人的身手都比霍老四更高,比秦玉虎差点不多。   实力相差悬殊,如果不是利用狭窄的胡同拼死相搏,他们恐怕早就死无全尸了。   虽然如此,秦玉虎的左臂上也接连挨上了好几刀,钢护腕外面的衣袖都要被砍烂了!   “你为啥不练个长枪啥的?拿两把破他妈短刀!”这时的秦玉虎一边抵挡前面的攻击,一边还对身后的霍老四抱怨道:   “现在要是咱有把长枪在手,那就是胡同里堵驴,直来直去……”   “你说得是棍子捅驴,直来直去,”这时的霍老四还在他身后笑嘻嘻地说:“胡同里逮驴那是两头堵!连个歇后语都不会说,看笨得你!”   “……话说他也该来了吧?”   就在霍老四说到这里时,只听“当”的一声,秦玉虎的钢护腕上又挨了一刀。   二虎只得抢攻之后身形暴退,这一下他俩的后背全都靠在了胡同尽头的砖墙上……彻底没跑儿了!   “你们在等谁?”   这时他们面前的杀手头领手中提着明晃晃的长刀,一边逼近一边狞笑着说道。   “我身后这哥们儿一直在掐诀念咒,请神上身呢!”此刻秦玉虎一边防备着对方进攻,一边笑嘻嘻地说道:“我告儿你,你们可得小心了。”   “我这哥们掐着鸡儿念咒,一看就是想玩邪的……”秦玉虎说到这里时没憋住,“噗嗤”一声,自己把自己给逗笑了。   但是他身后的霍老四却压根儿没笑,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说道:“他终于来了……正是时候!”   “谁?”就在这一刻,他们面前的杀手头目忽然间就觉得后背发凉!   小巷里的十余名杀手,除了两名戒备前方的秦玉虎之外,所有人都一起回头。在他们身后,正缓缓走过来一位白衣青年……只有他一个人!   这家伙脸上毫无表情,看起来不但年轻,而且英俊得不像话。   当他一步步向着巷子深处走来的时候,就见他从自己身后缓缓抽出了一把修长细窄的长剑!   “上!杀了他!”正当杀手头目大声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第一声剑锋轰鸣,已经在小巷子里响起。   龙蝉剑破空而起,剑锋的震颤就像是一声短促悦耳的琴音。   血光迸溅,一个杀手咽喉中剑,已经倒在了他面前!   妙莲大师一步步地向前走来,犹如闲庭信步,甚至他的目光都没有丝毫游移闪动过。   一声声琴音在小巷子里铮铮作响,就像是一曲铿锵雄壮,铁骑奔流的琴曲。   妙莲大师一步一剑,招招夺命,每发一剑,必杀一人!   ……   那十名杀手在对抗秦玉虎和霍老四时是如此凶悍勇猛,可是在这位莲先生的手上,却被他长剑信手而发,一个个毫无抵抗的中剑倒下。   一曲已尽,万籁无声。   妙莲走到秦玉虎的面前,小巷里的十名杀手已经在地上躺了一路,就在这两三次呼吸的时间内,所有人已经被他杀得干干净净!   “莲先生的武功又精进了,”这时的秦玉虎叹了口气说道:“这才多长时间?照这么下去,还让我们这些武林低手怎么活?”   “见天下后,当见众生……”   妙莲淡然地一震长剑,剑锋上的血滴霎时四射,龙蝉剑上又是纤尘不染,连一抹血痕都没留下。   “少爷仁慈悲悯,世上难寻,”妙莲微笑着说道:“若有心如众生之心,若有剑如众生之剑,当可天下无敌!”   “真想现在就找那个老道,再打一场……”   妙莲笑了笑,扔下了这两位一头雾水、似懂非懂的武林低手,转身便走了! 第1127章 暗夜沉沉思天明、人在末路、刀在眉峰   晨曦渐露,天色微明。   同乐楼里的光线也渐渐明亮起来。   这时的沈少爷正在一楼大厅的最里面,那个宽敞的天井中间。   在他的前方是一张金碧辉煌的龙椅,那是在庆典之日,专门为万历天子安排的座位。原本放在二楼看台上,现在已经被人搬下来了。   沈渊现在并没兴趣上去坐一坐,倒不是因为他敬畏皇权,而是因为这件事儿真是没啥意思。   沈渊正在一片光亮的天井之中,抬头看着被吊到四楼高的那口万寿钟。   “妈的那个刘穷理,他当时不让我敲。”沈渊拍了拍身边缠着粗大麻绳的绞盘,一脸遗憾地说道:“到现在更敲不得了。”   “啥时候了你还想着敲钟?”此时的苏小棠在他身后,没好气地说道:   “无缘无故的同乐楼上铜钟一响,整个京师的人立刻都会知道,你就在同乐楼里躲着,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在想着玩儿?服了你了都……”   “把蒙面巾带上。”沈渊一边说着,一边昂着头眯起了眼睛。   大家一边听话的把脖子上的蒙面巾提起来盖住了脸,一边好奇地看着沈少爷,如今的沈渊正沐浴在头顶射下来的光线下。   虽然闭上了眼睛,他依然能感觉到光线穿过眼睑……眼中一片耀目的光芒。   “我心光明,夫复何言……”   沈渊微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   在这之后……刀光乍起!   ……   一个刺客从天井的二楼跃下,人在半空,长刀如雪!   这一霎时龙小羽和苏小棠这两个武功最强,反应也最快的手下,已经犹如闪电一般向沈渊的身边扑去。   一看这一刀的威势他们就知道,沈少爷绝非敌手,就连他们两个放在一起,也未必是此人之敌!   在这一刻,当他们两个腾空跃起的一瞬间,怒吼声已经同时在苏小棠和龙小羽的喉咙中响起。   沈渊陡然睁开双眼,随即他就看到了这凌空而至、快如闪电的一刀!   这一刻他毫不犹豫地脚步后撤,单膝跪地,把身体用尽全力的往下一低……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道劈下来的刀锋,猛然间再度暴涨两尺,目标依然是沈渊。   沈少爷后退的速度,远远比不上他这蓄势已久的一击,眼看着刀光已经向着少爷的头上,直直剁了下去!   在这一刻,苏小棠和龙小羽双双赶到!   随着“叮”的一声响,那道刀光准确的劈中了沈渊的头顶,却正好砍中了他发际上横着的那支发簪……居然没砍断!   当沈渊在刑部大牢里换衣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发簪不知道被哪个狱卒揣走了,秦玉虎他们并没找到沈少爷原来那根簪子。   所以沈渊一回身,就给自己找到了替代品,那根原本打算用来钻透他足跟骨头的钢锥。   这根钢锥的长短和粗细都酷似一根筷子,锥尖上锋利异常,沈渊顺手将把手卸下来,就把钢锥做发簪,别在了自己的发髻上。   而且发簪这玩意儿,从来都是横着别的。所以沈渊在明知道自己躲不开这一刀的情况下,故意后撤俯身,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他竟然用发簪挡刀,发髻作为缓冲,险之又险地扛住了这一刀!   即便如此,这一刀之力依然砸得他头昏眼花,而一刻的苏小棠和龙小羽已经双双赶到。   龙小羽就像一支利箭一般射了过来,像一只飞扑而至的猫一样,正好在沈渊俯下的肩背处越过。   他这时还不知道少爷生死如何,龙少爷情急之下,手中的两把龙牙刀犹如剪刀一般交错而过,直奔那黑衣杀手的腹部。   这一下子要是被他掏上了,这两把龙牙刀一撕,杀手的内脏都会被撕开搅碎……就在这一刻!   只见这杀手一刀劈中沈渊的后脑之后,随即就把手里的钢刀一竖,只听“当”的一声响。   龙小羽的两把龙牙刀一记剪切,却被这一把立起来的钢刀,像卡住了一把剪子一样,正好封住了他的进攻。   随即在龙小羽的头顶上,苏小棠的一对子午鸳鸯钺流光一般斩来!   这位高手刺客一咬牙,把长刀再次向上一提,他手中的刀刃和龙小羽的一对龙牙刀霎时间便摩擦出了一片火星,长刀呲呀作响的向着子午鸳鸯钺上,再度格挡而去!   就在这一刻,在龙小羽身体的遮挡之下,俯下身沈渊双手从背后抽出纯钢双截棍,一记双风贯耳,双双命中了黑衣杀手的两腿膝盖!   这一下子从外而内,沈渊使尽了全身力气,一下子就把那家伙两边的膝盖打得粉碎!   只听那个杀手猛然惨叫一声,身体一下子就矮了一截,他双手向上抽刀的力道也瞬间消失。   苏小棠的两把子午鸳鸯钺一左一右从他的喉间略过,刹那间就把这个杀手抹了脖子。   龙小羽则是双拳击出,两把龙牙刀顶着杀手的长刀,重重地杵在杀手的腹部,一下子就把他打飞了出去!   人在半空,这个武功凌厉的杀手已经死了!   好家伙,刚才这一战虽然短暂,每人只用了一招,却是险象环生!   眼前这位高手若是真的稳扎稳打,跟他们三个人斗起来,只怕没有百十招上下也是难分胜负。   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位沈翰林居然先是头顶中了一刀却安然无恙,然后又打出了致命一击。   那一招双截棍双风贯耳直取膝盖,当真是狠辣之极,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真是精彩之极!   等到这一场打完,沈渊他们三个人一时耗尽了力气,噼里啪啦的在地上摔成了一团……沈少爷当然是被压在最底下的那个。   苏小棠和龙小羽跳起来的时候,他们听到这位沈少爷居然趴在地上,还在那儿直笑。   “那个杀手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拿一根钢条做发簪……哈哈哈!”   沈渊一边笑着一边翻过了身,然后他呲牙咧嘴的把那根钢锥从自己的发髻里拔出来,顺便居然还带出了一小撮被人砍断的头发…… 第1128章 变生肘腋难相救、怒在心头、鱼在银钩   那根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钢锥已经被砍弯了,沈渊信手把它丢在了一边,如今他的头发就跟苏乞儿的造型差不多……满脑袋披头散发。   ……   沈渊揉着自己脑袋中心那个大包,一脸呲牙咧嘴的模样,到现在他才觉得一阵一阵的犯晕。   “拜托你下回别拿脑袋接刀行不行?”这时的苏小棠裙摆下抬起一只脚,用鞋尖挑起了沈渊的下巴,笑吟吟地对他说道:“笨孩子?”   沈渊作势要咬苏姑娘的鞋尖,苏小棠笑着躲开了莲足……这情景暧昧得让人怦然心动。虽然蒙着面,沈渊还是能看得出来,姑娘的脸都羞红了!   ……   同乐楼外面响起一阵人马的喧嚣之声,一瞬间楼里的蓝姑娘,庞宝强、苏小棠、龙小羽,神色都紧张了起来。   沈渊觉得还是有点晕,于是他干脆躺在了地上,就在这时外面有六七十人,瞬间便从门口冲了进来。   在这一刻,苏姑娘一见来人就微微松了口气。来人全都是王府侍卫打扮,中间簇拥着两个锦衣少年……正是朱常浩和朱常润。   朱常浩来了并没有什么稀奇,他原本就是沈渊的兄弟,一看到这哥们儿跑得气急败坏的样子大家就知道,估计他已经在城里已经找了沈渊半宿了。   而另一位就有点好玩了,他就是那位桂王朱常润,沈渊的傲骄小迷弟。   如今他们这哥俩一人带着三十名王府护卫,一进大厅就看到沈渊躺在地中间……朱常浩和朱常润两兄弟立刻就是大惊失色!   “少爷他……死……死了?”   “谁?谁死了?”   这时大门外一片大乱,又有一拨人从同乐楼外冲了进来,说话的正是马智敏大人,在他身后还带着五六十名捕快。   马智敏一看见地上躺着的沈渊,再加上朱常浩刚才嘶声喊出来的那句话,他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此刻的马智敏大人踉跄着往前走……却没想到他才刚刚走到沈渊的面前,就见这位沈少爷诈尸一样,从地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哎呦我的小爷啊!”马智敏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他顺势蹲在地上,用手扶住了沈渊。   “没死就好!”之前朱常浩也被沈渊这小子吓了一大跳,他没好气地说道:“我就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你这小子没这么容易死!”   “我应该等你哭两声再起来的,”这时的沈渊也坐在地上笑着说道:“也好顺便看看咱有多深的感情。”   “以后有我哭的时候,”朱常浩此时气哼哼地说道:“你脑袋上的官司还没完呢,我可告诉你沈轻云!”   “眼前这一关要是过不去,你还是非死不可,到时候我准备好好给你哭一场,你在棺材里头仔细听着!”   沈渊听得这话直乐,而这时那个小小少年朱常润也捂住了嘴,只见他目光闪动之间,双眼中全是笑意。   朱常润这孩子现在对自己这位偶像可真是服了,眼看着都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境地,沈渊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面前的这位沈先生,似乎比他心目中的那个沈渊,还要勇猛无畏!   “你说你跑这儿来干什么?”这时的马智敏一边儿想把沈渊从地上扶起来,还一边埋怨道:   “幸亏我看到同乐楼时,想到你有可能往这儿跑,不然你要是被别人堵在这里头,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你还能往哪儿逃啊?”   “我就没想着逃,”沈渊笑着说道:“原本我也想在这钓一条鱼来的,没想到却是你们几个先赶到了,大鱼小鱼都没见一条!”   大家听到沈渊此时的话里似乎意有所指,全都是心中一动。   而这时的马智敏却一边拉扯沈渊一边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不想着逃命,还想着钓鱼?”   “上钩的鱼要是太大了……都容易把你给吃了!”   沈渊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并没把马智敏的话放在心上,就在这一刻……突然!   马智敏大人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利刃,闪电般向着沈渊刺去!   ……   这一下变生肘腋,谁都没想到。   大家在刹那间,都被震撼得全身动弹不得!   这把刀犹如毒蛇一般刺向了沈渊的肋下,寒光闪烁,尖锐无比,马智敏的动作阴狠隐蔽,直奔沈渊的肝脏刺去。   距离实在太近了,他刚才还两手扶着沈渊的胳膊,马智敏这一下陡然出手,刀尖瞬间就触到了沈渊的衣服!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大家谁也没想到,沈渊却突然以极其古怪的动作,扭了一下身体。   马智敏的尖刀“当”的一声,擦着沈渊后腰上的纯钢双截棍刺了过去,差之毫厘,沈渊居然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随后就见沈渊一抬脚,顺着转体姿势一个侧踹,就把马智敏踢飞了出去!   …   老天!刚才这一下,吓得在场所有的人全都是冷汗直冒。   大家谁也没想到,马智敏大人竟然会对沈渊突然出手。而沈少爷却像是早有准备,不然就以他的武功,无论如何也避不过这阴狠至极的一刀!   “你!你怎么知道?”   此刻的马智敏被沈渊踢开了一丈多远,他捂着肚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渊,大声嘶吼道!   “你是想说,我怎么知道,你是另一个金铃使者的?”沈渊笑着摸了摸自己后腰上被钢刀擦身而过留下的破洞。   就在此刻,在场的众人全都惊呆了!   ……   马大人突施偷袭……沈渊早有准备……他还说自己要钓一条鱼!   沈渊果然是钓到了鱼,可是所有人却万万没想到,这条鱼却是他们曾经信赖万分的马智敏!   就在这一刻,沈渊根本没有回答马智敏的问题,而是回身挥手示意,让他身后的几个人摘下蒙面巾。   一瞬间,马智敏的脑袋轰的一声,一下就变成了一锅浆糊!   他确实是金铃使者,而且这一次赶到同乐楼,就是为了击杀沈渊。   既然瑞王和桂王两人都在此地,那他正好可以顺便把这两位殿下,全都斩杀于此! 第1129章 一遇沈郎鬼神愁、原来如此、早在绸缪   在马智敏身后,他带着那六十名手下也根本不是什么刑部捕快,而是那位金铃主人派给他的高手。   可是在他一进同乐楼之后,却发现沈渊意有所指,说出来的话竟然隐隐藏着其它内情,沈渊甚至说他是钓鱼来的!   于是马智敏生怕自己的同伙上当,当即便是果断出手,想要一举除去这个最大的祸患沈渊。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沈渊要钓的那条鱼……竟然就是自己!   在这一刻,当他看到蒙面巾揭开露出来的那张脸时,马智敏觉得自己像是身在梦幻之中……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看到这个人!   大厅里属于沈渊这一伙儿的一共只有五个人,沈渊自己和庞宝强、苏小棠姑娘和龙小羽,至于第五个人,看她的体态和衣着,原本应该是蓝姑娘……可她不是。   穿着蓝姑娘衣服的那个人揭下蒙面巾之后,马智敏分明是认识她的,她就是那个十丈红尘之中被擒住的女杀手……聂、云、图!   “完了!”   在这一瞬间,马智敏就知道,自己完全上当了!   在他的记忆里,聂云图曾经在工部突然出手,刺杀了兰麻子之后被沈渊手下的众人围捕,又在炼心道人的帮助下被生擒活捉。   在这之后聂云图死硬无比,坚决不肯招供,沈渊还对她的用上了大搜魂手这样的酷刑!   随后聂云图逃狱而出,沈渊埋伏抓捕,这个女杀手还借用棋盘街的密道逃出了生天……可这一切全都是假的。   如今的聂云图正面带笑意,站在沈渊的身后,一看她的神情马智敏就知道,这个女子从来就不是什么十丈红尘……她压根儿就是沈渊的手下!   也就是说从这个女人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和沈渊一起演戏,蒙骗了他们所有人。   这个沈渊,他压根就不用聂云图招供,就知道菩提庵是十丈红尘的老巢。所以沈渊当然可以从十丈红尘里抓出一个来杀掉,然后让聂云图拿起那把长长的红尘刀,将真的女杀手取而代之!   ……   马智敏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脑浆子就像是要沸腾了一样,他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周围……当时亲眼见过聂云图的人,全都不在这里!   炼心道人不在现场,江寒凌也不在,只有朱常浩是认识这个女杀手的。   可是这家伙也跟自己一样,满脸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却紧紧闭上了嘴……他什么也没说!   马智敏知道朱常浩绝不会揭露沈渊的秘密,因为他和沈少爷是生死之交!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马智敏满腔悲愤地转过头,张嘴就想把沈渊的阴谋诡计大声喊出来。   可是就在这一刻,沈渊身后的另外一个人也把蒙面巾摘了下来……看身量,原本应该是龙小羽。   可是当马智敏看到了他的样子,他满肚子的话,一下子就在肚皮里瞬间粉碎,忘了个一干二净!   竟然是……他!   ……   这个身量还没长高的少年身上,虽然穿着龙小羽的衣服,甚至手中也有一对一模一样的龙牙刀,可是他却根本不是龙小羽。   ……他是那个在工部四官员被杀案中唯一的目击者,那个送开水的少年……牛旁!   在这一瞬间,马智敏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沈渊早有准备,为什么他在自己刺出那一刀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将要动手。为什么他事就先知道,自己是那位金铃主人的手下?   因为工部那四个官员被杀的案件,竟然是沈渊做的!   这个魔王!这个妖怪!他还是人吗?他分明就是个……鬼啊!   ……   在这一刻,马智敏全身颤抖着,整个人就像是坠入了冰窖一般,他所有的斗志和勇气,竟然在刹那之间,全都消失了!   牛旁,那个送水的少年,他要是沈渊的手下,那就说明刑部四官员被杀案就是他做的。   这个少年不但是当时案件的目击者,而且他绝对就是那个杀人犯!   他的戏演得太精彩了,当时在工部马智敏看他的时候,觉得他完全就像是一个被吓坏的半大孩子。   他还在沈渊耐心的诱导下,说出了一条条线索……最关键的就是那句带着陕西口音的“你说不说?”   可是这样的线索既然出自沈渊手下少年的口中,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案件的真相一定是他在送水的时候,冲进了屋子里,一瞬间杀掉了四名官员。   然后牛旁退出来扔掉水壶,开始连滚带爬的一边大喊一边往外跑……原来这就是工部杀人案的秘密!   这叫个狗屁的密室杀人?有这个少年在,那还叫什么密室?   ……   在这一刻,马智敏的头脑里还在捋着整个案件的经过。   沈渊让这个少年杀了四名官员……然后又用口音这条线索嫁祸给兰麻子……之后他竟然又用一个假冒的红尘聂云图,杀了那个无辜的兰麻子灭口!   当时兰麻子的身份直指二皇子朱常洵,而红尘聂云图这条线索,却引向了太子朱常洛……   沈渊生怕证据还不够,他甚至还让聂云图逃了一回狱,弄不好这那次的逃狱,就是沈渊把她给救出来的!   聂云图还跑了一回密道,把截短火药引信的罪名,直接扣在了太子的头上。   沈渊做了这么深的一个局,实际上就是把二皇子朱常洵和太子朱常洛,全都牵连在了这个案件里头!   而自己……却送上了一枚金铃!   ……   当时就在马智敏在工部的大院里扶着墙头蹲下,想要让朱常浩踩着自己肩头过去的时候。   马智敏趁人不注意,把自己怀中的一颗金铃扔在了地上,然后又故意把它捡了起来。   当时的马智敏是因为听到这件案子里,有一位二皇子朱常洵的手下,所以他才会故意栽赃陷害的。   他当时丢下金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朱常洵和金铃产生联系……这样不但可以造成更大的混乱,而且还可以隐藏自己的上级,那位金铃主人的真面目。 第1130章 一条金鳞落网兜、只因那时、金铃在手   可是马智敏却万万没想到,就在那一刻,在他从草地里举起金铃的那一瞬间,沈渊却抓到了最关键的线索……他马智敏,才是金铃主人那一伙的!   此刻马智敏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当时自己自作聪明的举动,却让他彻底暴露在沈渊的目光下。   因为沈渊的心里最清楚,整件案子都不该出现金铃的,这里边就不应该有金铃什么事儿。因为这件案子……全他妈的是他做的!   所以金铃的出现就意味着叛徒,马智敏这个自作聪明的行为,当时就暴露了自己!   ……   在这一刻,那位送水少年牛旁看着马智敏的脸色刷刷地变换,一阵青一阵白,他肚子里却在暗自好笑。   他的名字当然不叫牛旁……他叫潘龙庄!   他根本就是沈少爷手下的情报员,想办法利用银钱买通了工部的关系,到工部里成了一个送开水的小厮。   那四名被杀的官员是因为出卖火器图纸,获取了大笔金银,他们是一群叛国的逆贼,甚至那个兰麻子也是如此。   少爷精心策划了这桩案件,而潘龙庄则是完美地实施了它。   就在那天早上,当送水小厮走进四名官员的官厅时,屋子里每一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当时的牛旁……就是潘龙庄小哥哥,就在倒水的一刹那陡然出手,取出兵刃瞬间连杀四人!   在这之后他把兵刃回手放进了热水壶,然后退出房门开始大喊往外跑……整个过程,他都没有用上两次呼吸的时间。   至于那把兵刃,其实是用毛巾包裹好的一枚冰锥,京师大户人家里多有藏冰,梁园那里就有冰窖。   这样的坚冰削成冰锥之后用棉布包裹,既不会融化得太快,又尖利锋锐,用来杀人毫无问题。   所以那把冰锥在被放进滚烫的开水里之后,等到工部里的众人听到小厮牛旁的呼叫,重新赶回案发现场的时候,它早已经化得干干净净了。   当然整件案子全都是由沈少爷策划的,潘龙庄虽然做得极其出色,却并不能说得上天衣无缝,其中毕竟还是露出了一个破绽。   这个破绽就是他在进入房间之后,想要趁着倒开水的时机出手,出手的时间却稍稍慢了一点。   他水壶里面的开水,还是倒进了其中一名官员的茶碗里……虽然只有小半杯。   但当时负责断案的沈渊,却在现场看到了那小半杯水,里面还有当天早上放进去的茶叶。   这个破绽要是落到聪明人的眼睛里,可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灾难。   在案发现场的三个杯子都是空着,而有一个杯里却有半杯水,里边泡的还是今早放进去的茶叶,这说明什么?   最起码可以证明一点,就是送水的小厮说的是谎话,因为那个水杯里的茶叶是新的,这就能证明小厮牛旁当时已经开始倒水了。   顺便说一句,当沈渊断案的时候,用水洗刷其中一名官员喉间,伤口上的血迹给大家看时,他就用得就是那半杯水。   于是他这位老师,完美地掩盖了自己弟子留下的唯一破绽!   ……   所以,从工部四官员案发的那个时候开始,这件案情就开始由沈渊主导了。   沈渊的心里最清楚,从大莲花和棋盘街两件事来看,那位金铃主人的目的毫无疑问就是挑动大明皇家的内乱,甚至想要他们自相残杀。   所以沈渊才回故意做下了这件案子,而且隐隐约约的把两条线索分别指向了两位皇子。   因为在那时他就知道,那位金铃主人发现了这件事,一定是欣喜若狂!   老二派兰麻子杀了四个官员,老大又派人杀了兰麻子灭口,多么耸人听闻!在那个金铃主人看来,这毫无疑问是他之前在庆典上来回挑拨的手段,终于起了作用。   在那位金铃主人的心中,马智敏丢下金铃的行动更是神来之笔。沈渊知道在他在破案的时候,那位金铃主人躲在暗处听到这个案子,肯定都不知道该怎么笑好了!而这一切……全都是沈渊这小子的奸计!   此刻的马智敏终于知道了他是因何暴露的,他今天的刺杀为什么才会失败,此时的他已经是怒火满胸!   沈渊早就知道了一切,他明知道自己是金铃主人那一伙儿的,但是他却隐忍至今,始终都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也就是说,他今天要钓的那条鱼……根本就不是自己!   想到这里,马智敏扔掉了手中的短刀,然后他一伸手就把腰间的长刀抽了出来!   “原来这件事……”   正当马智敏想要放声大喊的那一刻,猛然间!   他身后的一大片人看到他突然拔刀,一下子就开始动起手来!   马智敏带来的五六十名高手,早就准备好了暴起袭击大厅里的众人,可是他们却眼看着自己的头领马智敏在被沈渊踹出去之后,盯着人家沈渊身后的两名手下愣了半晌……   马大人始终也没说话,大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他们心里那根弦却是越绷越紧。   谁都知道这大厅虽然宽敞,但是现在里面已经超过了一百二十人,在这么近的距离动手,那是谁先发动谁占便宜!   同时朱常浩和朱常润两边的护卫也是如此,他们都要听自己主子的命令。   偏偏那两位主子一个年纪还小,不知道该怎么办,另一位朱常浩却是被那个女杀手聂云图,震惊得目瞪口呆!   现在的朱常浩还不知道,工部的小厮牛旁就是他眼前的这位。如果大家还记得的话,当沈渊在工部破案时,朱常浩是被沈渊提前打发出去,探听那四位官员的底细去了。   在工部的院子里,直到沈渊跟牛旁两个人问完了话,把那个小厮打发走之后,又叫来了薛天策。   之后他们大家在知道了兰麻子的姓名之后,往后院跑的时候,朱常浩才正式出场。   所以现在的朱常浩只认识那个聂云图,却根本不知道眼前那个半大孩子,就是四官员被杀案里的重要证人牛旁。 第1131章 也曾立志护九州、英豪血泪、赤心如狗   刚才的一阵脑内风暴揭示了真相,这全是马智敏见到了聂云图和牛旁之后,自己心中产生的联想。   在这之后,他终于拔刀而起……于是全场的紧张情绪,在这一瞬间被马智敏的行动激发……就此开始了一场大战。   到了这个时候,马智敏想喊啥都没用了,此刻的大厅里惨叫声和兵刃相击声乱成了一片,离开几步远就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大家谁又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而这一刻,趁着朱常润和朱常浩两位殿下的卫队,和自己带来的武者拼死搏斗之际,马智敏却提刀冲向了沈渊!   然后他一个急刹车,就站在了沈渊的面前。   因为他看到沈渊的手里,居然拿着一个金光四射的金铃!   “啊?它不是被你……”马智敏瞬间就被吓了一跳,他还惊愕万分地想要开口询问。   “所以说你这脑筋不灵呢我跟你讲!”就见这时的沈渊笑着说道:“昨天晚上我把它扔进了金鱼池,还是特意等你来了,我才在你面前扔的。”   “……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要把它拿出来吗?”   “为什么?”马智敏忽然间觉得神智一阵恍惚……眼前的一刻竟然是似曾相识。   他好像又回到了和沈渊一起破案的时候,每次面对错综复杂的案情,他都是那个天真好奇的询问者。   而每一次沈渊对他的解答,都会让他豁然开朗,再次刷新他对这位沈少爷的认知!   ……   “因为它还有另一个功能……”沈渊一边说着,一边忽然一抖手。   “哇”的一声。   一片暗哑怪异的铃声,陡然间从沈渊的手上响起,在这一刻马智敏突然满脸都是惊愕!   他猛然间想到……   “啊!”   等到马智敏的脑海中灵光一现,终于明白了沈渊为什么拿出这个铃铛时。   陡然间,一支黑羽箭如流光一般,从大门外射了进来!   这支箭“噗”的一声穿进了马智敏的前胸,巨大的力道把他带得“扑通”一声摔倒在沈渊的眼前!   沈渊现在披头散发,远处的弓箭手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而马智敏却是背对着大厅的大门!   更何况那个杀人的黑箭手一向是在铃响时,将金铃对面的人当作目标,根本不管摇铃的是谁。   马智敏居然被自己人一箭穿胸而过,射倒在地!   ……   “龙小羽和蓝姑娘早就在外面埋伏好了。”这时的沈渊蹲下来,正好和委顿在地的马智敏脸对脸。   他笑着说道:“这一箭既杀了你,同时也让外面那个箭手露了行迹,他也应该离死不远了。”   “这一次他倒是学精了,上次苏小棠还骂过他一回,说他只会瞄着喉咙射箭。”沈渊笑着向马智敏挑了挑双眉:   “结果他这次为了出其不意,改射了胸口……看来你还得多遭一会儿罪了,马大人!”   ……   此时马智敏正在地上痛苦地挣扎,而沈渊却抬起头看着大厅里的战况。马智敏带来的那些武者虽然异常勇猛,但是在朱常浩的护卫里居然有十余名高手,武功强悍之极!   沈渊一看到大厅里的情形,就微微松了口气……他还是来了!   大厅里身穿捕快公服的敌人,被这些高手像砍瓜切菜一样纷纷斩杀,很快就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在顽抗,最终还是被全灭在当场。   而在这一刻,当马智敏的手下死光之后,大厅里的所有人同时都把目光向着沈渊这边投来。   清晨的阳光在这一刻,顺着东窗洒进来,将屋子里所有的一切全都染上晨曦的金黄。   …   沈渊看着眼前正在痛苦挣扎的马智敏,他中箭的位置是在肺部,现在胸前的衣服已经浸满了鲜血,嘴里边也淌出了深红的血流……这位马大人已经没救了。   “为什么?你原本是个好人来着。”沈渊静静地看着马智敏,向他问道。   “世上所有的坏人,”就见马智敏一边挣扎,一边苦笑着说道:“在他们经历背叛之前,都曾经是好人……”   “我曾习文练武,想要报效国家,我曾立志要像一个英雄一样,死在战场上……”   “我做官之后一清如水却被人嘲笑,秉公办事却被人排挤,我一心想要立功,他们却每次都拿我顶缸。”   “一次,一次,又一次!”马智敏锤着地板说道:“他们非让我死不可!”   “这大明啊……我赤心报国,可它却把我当成任意使唤的狗,随意出卖的猪……”   “我心里一边流泪一边对人笑,我使尽全力装丑角也保不住自己的命,我老师……他就像我父亲……”   “……他把我卖了!”   “哈哈哈哈!”马智敏大笑着说道:“我一心对他,可是在他的心里我只有被出卖的时候,才有一点价值!”   “你问我为什么?哈哈哈!我保证等你死的时候,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   此时的沈渊慢慢站了起来,他看着脚下的马智敏,已经全明白了。   马智敏被那个金铃主人拉拢,应该发生在马蹄营大爆炸后,那时的马智敏信仰崩塌,因此被那个洞悉人心的金铃主人一举手就轻易变成了叛徒。   “真可惜……真不怪他!”沈渊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   而这时马智敏躺在地上,已经渐渐没了呼吸,他瞪圆的双眼还在死死地盯着沈渊。   在他脑海中最后闪过的念头,竟然是他和沈渊一起破案的日子。   他曾经无数次地说过,沈渊这小子太可怕了,和他作对就是活脱脱地作死……还有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龙小羽在和风倾野对阵之后,教导庞宝强的时候说过。   “要是你敌人的力量不能为你所用,那你永远也成不了一流高手!”   “原来沈渊早就知道这个道理,所有的力量都在为他所用,而我……永远及不上他……”   “淮扬……沈渊!”   ……   马智敏死了,大厅里一片寂静。   这时,一个人在侍卫的搀扶下从朱常浩的身后走了出来……   这个人,竟是万历天子! 第1132章 欲摘金铃临绝境、猛虎直冲、杀心纵横   原来天子一直就在护卫的扶持之下,藏在朱常浩带来的人群中,那十余名武功异常高强的护卫也根本不是朱常浩的人,而是保护天子的大内高手。   现在马智敏已死,沈渊逃亡的真相也彻底清楚了。   ……   沈渊在这个案子里所做的一切,只有死去的马智敏知道得最清楚,朱常浩知道四分之三,而这个万历天子大概只知道一半。   沈渊并没有和这位皇帝商量过,但是他告诉了朱常浩自己会藏在同乐楼,他知道万历一定会忍不住亲自来看。   因为沈渊要钓的那条鱼到底是谁,连这位当今天子都不知道,而且万历也绝不允许沈渊和朱常浩向他转述今天的战况。   ……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重要了!   那个金铃主人到底是他的大儿子还是二儿子?想在棋盘街刺杀圣驾的到底是谁?这件事万历必须自己亲眼看见、亲耳听到才能最终确认。   任何人的转述都不可靠,沈渊知道万历不会相信任何人,所以他今天一定会来!   所以……万历就是沈渊要钓的那条鱼!   ……   至于沈渊犯罪入狱,然后又劫狱在逃,这件事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   毕竟沈渊堵在东华门杀掉的骨三先生,实际上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这一点万历皇帝自然是乐见其成。   更何况沈渊今天有这个案犯马智敏在手,而且外面围捕黑箭手的行动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这已经给出了足够的理由。   他这位新科状元之前的狂悖之举,完全可以被说成是沈渊马智敏设下的一个圈套。   人家沈渊为了破案甚至不惜赌上了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替大明皇家干掉这个可怖的劲敌!   所以这个借口抛出去,而且还是由万历天子亲自做出的解释,满朝文武都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至于沈渊对朱常浩说的那个借口,现在肯定也由朱常浩转述给了他的父皇。   ……唯有沈渊自己被逼到山穷水尽,就像个落水狗一样人人喊打的时候,那位金铃使者才会放下防备,出现在这里,亲手将沈渊这个劲敌,当场刺死在同乐楼!   毕竟最近死而复生的事……发生得实在太多了。   沈渊敢说,那个金铃主人即便是亲眼看见自己死了都不会放心。他非要把手指头戳进自己咽喉里的血洞,确认沈渊的尸体已经凉透了,才肯放心施展他下一步的计划!   ……   万历皇帝站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在下拜,沈渊自然也一样。   而这时他却听到万历冷冷的向自己问道:“你为什么要摇动金铃,杀掉这个马智敏灭口?”   “我艹!”在这一刻,沈渊差点没破口大骂出来!   这个生性多疑的死皇帝,到了现在居然还在怀疑自己杀人灭口!   沈渊暗自按耐下了自己胸中的愤怒,脸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   就见他跪在地上淡淡地说道:“马智敏不可能知道那个金铃主人的真实身份,他的地位甚至还不如刘穷理。”   “像他这样的人根本没有信仰,金铃主人也绝不会在他面前露出真面目,更何况臣还要引诱那个黑箭手放箭,以便斩草除根。”   就在沈渊解释的这几句话时间里,沈渊身后的属下全都是怒火中烧!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沈少爷为了破案,为了抓到那个金铃主人,付出了多少!   别说是官位和职务,沈少爷就连性命都差点儿赌进去了。面对着沈少爷这样的人,这位天子居然还拉着脸冷冷地质问……妈的这还有天理吗?   这时的众人忍不住看向了地上刚刚死去的马智敏……他的心就是这么凉透的,这煌煌大明天下,哪里还有忠臣义士一丝活路?   而在这一刻,朱常浩却是吓得指尖冰凉……他也没想到自己的父皇,居然在沈渊击杀了要犯之后还会这样问。   “这位沈兄啊……他真是冤死了啊!”   熟悉万历性情的朱常浩当然知道,这个时候沈渊万万不能出言替自己辩解,天子此刻正是疑心最重的时候,无论沈渊说什么都没用。   非但如此,他还有可能激起天子的怒火,然后沈渊这小子倔脾气一犯……到时候真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   想到这里的时候,朱常浩的心里都哆嗦了!他担忧不已地看着沈少爷,生怕他犯浑……   可就在这一刻,朱常浩却忽然看到沈渊从地上一跃而起,向自己的父皇猛扑了过去!   一刹之间……满堂刀光闪烁,瞬间杀气纵横!   ……   在万历天子惊愕的目光当中,沈渊就像是一头猛虎一般,向自己扑来!   一闪念之间,他被沈渊一下撞在身上,双臂一推就把这位天子推开到一边……与此同时,一直在注意沈渊的朱常浩,也猛扑到了万历的面前。   而在这一刻,这一对父子惊讶地发现,就在天子的身后,有两个人正在恶狠狠地提刀刺来!   那是两个他们带来的侍卫,手中两把寒光闪烁的钢刀,擦着天子的龙袍滚滚而进。沈渊一把推开了万历,而朱常浩却毫不犹豫的把身子一扭,挡在了万历的前方。   一霎时,两人同时中刀!   这两名杀手在万历皇帝的身后陡然出手,原本是隐蔽之极,猝不及防。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居然被沈渊和朱常浩,双双挡住了刀锋!   刺向万历胸前的一剑,直接穿入了沈渊的左肩,而另一把直穿万历胸腹的一刀,则是在朱常浩的腋下的衣服里穿过。   刀锋摩擦着朱常浩的肋骨,瞬间在他肋下拖出了一条深深的伤口!   在这一刻,大厅里一下就炸营了!   ……   沈渊这一推,把万历带来的那十余位大内侍卫惊得一跃而起。而在这一刻,当长剑从自己的肩头直穿而过,沈渊的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他绝不能停下来!   沈渊一把抓住了持剑刺客的手腕,然后右手反手抽刀……他那把宝刀呛然出鞘,被他抽出来还不到一尺,刀锋就已经割到了对方的手肘上! 第1133章 碎心沙场断肠风、烈风呼啸、刀光满庭   沈渊是右手持刀,所以宝刀是挂在他左肋下的。他要是正手拔刀的话,早就来不及了!   沈渊感觉到对方手肘中刀的那一刻浑身巨震,长剑不由自主地松手之时,他立刻毫不犹豫,向着对方一肩头撞了过去!   “轰”的一声!   对方受到这一撞,一下就被沈渊顶了个人仰马翻。沈渊随即一转头就看到朱常浩用胳膊,死死夹紧了肋下的刀锋……这小子是不要命了!   他是生怕刺客抽出刀来,再次砍向自己的父王。殊不知他这样一夹,对方用力抽刀之际,很有可能将他割得肠穿肚烂!   沈渊情急之下,掌中刀来不及换手,只得顺势反手上撩。他使尽了全身力气,向着那名刺客的手臂挑去。   就在朱常浩和刺客两人较力的一瞬间,沈渊正好切断了那名刺客的手腕!可是他光顾着救朱常浩了,他这反手一刀却是拧腰转身,使尽了全力。自己肩头上穿着那把长剑随即一晃,把沈渊疼得眼前一黑!   朱常浩翻滚在地,沈渊跪在地上右手弃刀拔剑……剑锋锋利之极,沈渊的掌心上随即便传来了一阵刺痛。   不过,这把长剑终于还是鲜血淋漓的被他拽了出来,在这一刻,大厅里的形势瞬间就是一变!   ……   朱常浩的侍卫发现天子遇刺,一个个急得火烧火燎,却不知道该向谁动手……毕竟那些刺客身上也是穿的侍卫服装。   而这时的万历天子被沈渊推出去之后,皇帝身边那十来个高手也立刻护住了他。   沈渊和朱常浩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而另外十余名刺客,却向着沈渊和朱常浩,还有她们身后的天子猛冲了过来!   在这一刻,沈渊已经看清楚了,之前的两个刺客和其余的十来个敌人,竟然都是出自朱常润的王府卫队!   眼看着沈渊和朱常浩就要被斩杀当场,偏偏沈少爷附近的苏小棠,他们在沈渊拜见天子的时候都习惯性的后退,距离一时之间够不着!   苏小棠的暗器早就在外面射了个干干净净,如今她正在和庞宝强、潘龙跟庄聂云图死命前冲……可这时的刺客,已经到了朱常浩和沈渊这两个伤者的眼前!   就在此时!   忽然一个身影捡起了沈渊丢在地上的宝刀,只见他站在沈渊和朱常浩的面前扎下马步,双手握着刀柄,刀尖向天拉开了进攻的架势……   一声带着稚气的怒吼,猛然间从他的喉咙里迸发了出来!   朱常润!   这个小小少年,居然在这般危急时刻,持刀站在这群凶恶的刺客面前,作出了进攻的架势!   ……   在这一刻,朱常润的耳边,好像沈渊正在向自己说着:   “就这样握住刀柄……双眼坚定的看着强敌……然后放声大吼!”   “手抖了没关系,胆怯了也没关系,哪怕你全身都吓哆嗦了也没关系……只要你全力喊出来,那些恐惧冲口而出的一刹那,就会变成你的力量!”   “让你的敌人知道,他或许可以杀了你,或许可以击败你……但他永远也无法让你屈服!”   所有的伟大,都来自于一次勇敢的尝试……而这一刻,当沈渊看着这个少年的背影,他也像是听到朱常润稚嫩的声音在说着:   “在那个时刻到来时……希望我也能有先生这样的勇气!”   ……   那些反贼刺客被突然出现的朱常润吓了一跳,他们经过了短暂的停顿之后,却发现眼前拦住他们去路的人,居然是一个连刀都拿不稳的半大孩子。   于是这些人毫不犹豫的再次启动,向着朱常润和他身后的沈渊朱常浩,还有他们身后的万历天子猛扑了过去。   烈风呼啸,刀光满庭!   在这一霎,沈渊和朱常浩含泪看着面前那个小小的身影,而万历天子却在看着浑身浴血的沈渊和朱常浩。   他已经目瞪口呆,这位从来没信任过任何人的皇帝,这一刻他的心,正在剧烈地震颤。   这两个以身挡刀、浴血倒地的青年,一个是他的亲儿子,一个是他刚取的新科状元!   还有前面那个孩子的小小身影……   “……救人!”万历皇帝猛然间,嘶声大叫起来!   在天子的呼喝声中,潘龙庄奋力前扑,庞宝强挥刀而进,聂云图这位沈渊手下的高级情报员“纯钧”,也正在嘶吼着向前猛冲!   两道流光犹如流星一般划过,那是苏小棠的子午鸳鸯钺!   在这一刻,这对兵刃已经脱手飞出,正在以无比迅猛之势,切入那些刺客的锋线!   ……   沈渊忍着剧痛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朱常润的后襟,把他甩到了一边,然后他一伸手就抓住了那把刚刚被自己扔掉的长剑。   这时朱常浩坐在地上,满身是血。他并没去看自己的伤口,而是在全力以赴地拔刀,在他看来沈渊已是危在旦夕。   就在这一刻,两把子午鸳鸯钺犹如流星赶月,一前一后从那些刺客的面前飞过。   寒光闪烁的刀锋瞬间让他们停顿了一下,当这些人再次向面前的沈渊和朱常浩挥刀而去之际……沈渊和朱常浩就觉得从自己的身边,飞快地掠过了几道黑影。   那些大内侍卫,终于还是在万历的命令下向前猛冲,挡住了刺客的进攻。   一瞬间鲜血飞溅,刀锋轰鸣!   那十余名刺客,前有大内高手进攻,后有苏小棠和潘龙庄聂云图袭击。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刀剑入肉,血浪飞腾。他们已经把那些刺客全部斩杀当场!   ……   沈渊“咣”的一声向后倒去,朱常浩则是看了一眼安然无恙的天子,无力地靠在沈渊他身旁,苏小棠和潘龙庄则是上前死死按住了沈渊的伤口。   而那位万历天子,却是带着颤音儿,长长地松了口气!   终于,这次险到极点的行刺,还是被他们扑灭了!   就在这时,就见大厅里有一个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   “我艹……”当沈渊发现情形不对,他立刻推开了身上的好几只手,然后就在庞宝强的扶持下坐了起来。   在这一刻,整个大厅的人全都惊愕万分地看着前方! 第1134章 壮志凌霄九州同、谁主沉浮、谁掌金铃   在大厅最北的天井下,那把金碧辉煌的龙椅上正坐着一个人,在他的身边还坐着桂王朱常润。   这个人正把一只手捏在朱常润的脖颈上,两人并排坐在龙椅上,他还在笑个不停。   桂王府教师……徐海宁!   那个一身正气的教书先生,此时他的脸上,满是开心的笑意!   ……   “原来你……我艹那个金铃主人,原来就是你!”   此时的朱常浩指着徐海宁,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说道。   不仅仅是他,就连沈渊身边的苏小棠,还有大内侍卫中的万历皇帝,全都用惊愕之极的目光,看着御座上的徐海宁!   “当然就是我,”徐海宁笑着说道:“你们谁敢乱动一下,这个小东西就死了。”   说着他的手一紧,就听朱长润脖颈上的骨头,立刻便发出了“嘎吱”一响。   如今这个小男孩满脸都是愤怒,关于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朱常润也听兄长朱常浩说过不少。对那个在京师作乱的金铃主人,这孩子也是早有耳闻。   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成天教自己读书,人品端方的徐海宁先生,居然就是京师作乱的幕后黑手……那位金铃之主!   “原来如此……当然是他!”   这时的万历天子看到徐海宁之际,他已经全都明白了!   庆典之夜,那朵飞天莲花行刺太子,不管成不成,二皇子朱常洵都是嫌疑最大。   然后,因为徐海宁拉拢了刘穷理和铁中寒,也因此得知了棋盘街的布置,所以他才有机会派人去截短引信,想要用炸药刺杀自己这位大明天子!   在这之后,自己曾经在他的引导下,一度怀疑老三朱常浩才是幕后黑手。   而当他们皇家父子四人相互猜忌、各自动手、拼个两败俱伤,甚至是死伤惨重之下……徐海宁却可以带着老四朱常润,登上皇位!   如果那个莲花真的爆炸了呢?如果棋盘街大爆炸真的炸死了自己,说不定徐海宁已经得逞了。   就因为徐海宁身在桂王府,所以对大明皇家每个人的心思才会如此了解。等到他一旦扶了幼主上位,他却偏偏又是那个桂王朱常润最信任的人!   原来自己苦苦思考了那么久,在这场差点造成腥风血雨的皇家内乱里,得到好处最多的,既不是他这位大明天子,也不是他的任何一个儿子,竟然是这个桂王府教师,徐海宁!   当然是他,除了他还有谁?   此时的万历天子怒不可遏,可是徐海宁却挟持着桂王。   就在不久之前,他这个儿子还拿着刀直面刺客,以小小身躯卫护圣驾……万历怎么忍心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在面前死于非命?   ……   “没想到因缘际会,事情竟然弄到了这样的地步……”   就见这时的徐海宁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个结果真是让人始料未及,就差一点点!”   “差一点,你就谋朝篡位成功了是不是?”此刻的万历天子愤怒地向着徐海宁说道:“没想到世上还有你这样的奸佞之辈!”   “你也算是个读书人,那些三纲五常,忠君爱国之道,都给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听到万历天子愤怒的喊声,就见徐海宁轻蔑地摇了摇头说道:“看来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真是可笑!”   “这大明朝真是烂到根子里去了,就连一个明白人……”   “……他是个女真鞑子!”   没想到徐海宁刚刚面带轻蔑地说到一半,却被一个声音,一下子给堵了回去。   虽然是寥寥几个字,却让徐海宁满脸惊愕!   此时就连大厅里的侍卫都看明白了,刚才这句话,显然一下子就说破了徐海宁的身份。   此刻的庞宝强扶着坐在地上的沈渊,而苏小棠正在伤药纱布齐上阵,给沈少爷包扎伤口。   沈渊肩头这一剑是贯通伤,现在血已经流得他面色苍白。   可是他刚才的一句话,使得远处的万历天子和徐海宁,近处的庞宝强跟苏小棠,全都惊愕地看向了沈少爷!   “看什么看?”这时的沈渊,迎着徐海宁惊讶的目光说道:“没想到大明朝还有我这么一位是吧?”   “你是努尔哈赤那老家伙派来的,原本就是个密谍,你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   “你怎么知道?”这时的朱常浩也在由侍卫给他包扎伤口,他坐在地上伸脚踹了一下沈渊的大腿,示意沈少爷赶紧说。   此刻就连万历天子的目光,都看向了沈少爷,沈渊摇了摇头说道:   “你做事确实谨慎小心,从始至终都没在外人面前露过脸,也没有暴露出你的身份。但你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被我抓到了蛛丝马迹。”   “你那个黑箭手在刘穷理死之前射出来,想要杀我的那支黑羽箭,被我媳妇儿苏小棠接到了。”   “在这之前,他第一箭射杀元辰,那只箭穿入了太液池不见踪影。第二箭在这同乐楼外,那个箭手想要杀我,羽箭却被人弹飞不知所踪……”   “我抓捕刘穷理那晚,拿到的是第三支羽箭……这是第四支。”说着沈渊用手指了指倒在地上,死去的马智敏。   随即就有侍卫上前,把那支黑羽箭拔了出来,在沈渊的示意下交给了万历天子。   “当时我第一次看见这支箭,就知道它不是大明人的。”   沈渊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去,只见天子手里正托着那支血淋淋的黑羽箭,一边看一边仔细听着自己的话。   “女真箭一共分为三类,”沈渊笑着说道:“披箭、刺箭和哨箭。”   “披箭箭身粗,重量大,箭镞宽,用于近射,中箭者伤口宽大不易医治,很容易至死。”   “哨箭并不用于杀伤,它的箭尖是一个哨子,用来射出去后发出鸣音,在军中用于信号传递和战时预警。”   “至于刺箭……箭身细而长,重量轻,箭镞细而窄,专门用于远射……这支黑羽箭就是女真刺箭。”   “所以在刘穷理死去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这支箭,就知道所谓的金铃主人,他是个女真人!” 第1135章 笑看轻云乱九重、贪狼谋定、终在网中   沈渊一边冷冷的看着御座上的徐海宁一边说道:“虽然我那时还不知道真凶就是你,但只要‘女真’这两字浮出水面,金铃主人的目的也就不难猜了。”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大明俊杰!”   这时的金铃主人徐海宁也是面带笑意,看着沈渊摇了摇头。看他的样子,似乎还觉得有些惋惜。   徐海宁摇头笑道:“原本我想要通过庆典上的莲花,让你们大明皇室父子相互猜忌,自相残杀来着。”   “然后我趁乱再稍稍用一点手段,就可以让你们相互攻杀得死去活来,我就可以趁机扶持这个小皇帝登位。”   说着徐海宁还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桂王朱常润的头顶,气得这个孩子满眼怒火!   ……   “到时候主少国疑,大明的实力就会江河日下,”   徐海宁笑着说道:“你们汉人的史书我也读了不少,每一个王朝要完蛋的时候,通常都是会有个征兆,就是一个小孩子登上皇位……哈哈哈!”   只见他肆无忌惮地大笑了几声道:“而且朱常润这孩子,还对我尊敬有加,甚至是言听计从。”   “所以只要他当上了皇帝,我也不难从朝中谋权入阁,慢慢把大明这座大殿,挖得摇摇欲坠。”   “到时候我们满洲铁骑就可以长驱直入,把这花花江山占据在手上,只可惜……”   徐海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摇头说道:“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你没有说你功亏一篑,而是说你‘看不到这一天了’”这时沈渊却笑着对徐海宁说道:“也就是说,你直到现在还觉着自己有成功的可能?”   “我当然有……这个一会儿再说。”徐海宁摇了摇头,双眼意味深长的向沈渊打量了一下。   “从光禄寺元辰死的那时候开始,你就出现了……我算尽了一切,却没把你给算进去。”   徐海宁摇头叹息道:“就是这个小小的失误,才带来后边的一大堆麻烦!”   “我没想到你从元辰之死之中很快找到了真相,又把目标直接对准了端午太后盛典。”   “在这之后,你第一次真正影响到我的计划,就是那朵大莲花……要不是你捣乱,它应该把太子炸得粉身碎骨才对!”   “在这之后,那个万历天子在棋盘街该死没死,虽然那时候我已经把你纳入了筹算,还让刘穷理在指定的时间,让你赶到棋盘街密道里。”   “可是你还是鬼使神差,在救了万历的同时,自己居然还从火药密室里跑了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时,连我都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做到的。”   “然后……”徐海宁摇头笑道:“当铁中寒和刘穷理在庆典上,两次爆炸失败之后,他们就已经没用了。”   “所以他们是被抓了还是被毒死,其实都无关大局。”   “原本我今天打算混进来,看看你是怎么死的,只有我亲眼看到马智敏把你一刀捅死,我才能放心策划我下一步的计划。”   “不然的话依你的性格,我还真是拿捏不好,弄好又会被你弄出乱子来,把我的计划弄得一团糟。”   “然后呢……该讲到你完蛋这一段了吧?”这时沈渊点点头,平静地向徐海宁说道:“在我们家乡有句俗话,叫‘恶人死于话多’,我看你就快了哦仁兄!”   “没事,你翻不到天上去。”这时的徐海宁闻言,反倒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看他的样子竟然像是胸有成竹!   沈渊见状一回头,和朱常浩两人对视了一眼。   如今这对难兄难弟心有灵犀,他们都本能地感觉到,这个徐海宁如此沉稳镇定,只怕他手上还真的另有文章!   就见这时的徐海宁笑着说道:“本来马智敏成功了更好,失败了也没什么。可是马智敏在临死时长长地发了一阵子愣,那时他的眼神却让我摸不着头脑。”   “看他的样子,他一定是上当了,而且被你骗得很惨……”   这时的徐海宁向着沈渊笑道:“我还记得马智敏投靠我的时候,对我说过他对你的评价。”   “他当时说:不管你觉得沈渊这小子知道多少,你的判断肯定都错了!”   “沈渊这小子,他知道的永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每当你觉得,你已经骗过他的时候,那时往往才是你最危险的时刻……”   “于是从马智敏暴露出来那时候开始,我就在审视自己今天行动,我发现朱常润带着护卫来到同乐楼,这件事有些不合情理。”   “然后马智敏死了,而我正在犹豫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走了出来……”   说到这里就见徐海宁伸手一指,他的手,指向了万历天子!   “然后我一瞬间就想通了他为什么会来,他这位大明天子却跑到同乐楼,因为他不放心,一定要亲眼看到真相!”   “我当时就想到了一件事……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时我就想到,在我看到万历的那一瞬间,我能想明白的事,你这小子一定也同样能想明白!”   “到时候你就会确认,那位金铃主人,也就是我……此时就在同乐楼里!”   ……   徐海宁苦恼地摇了摇头说道:“再加上棋盘街事件之后,再想刺杀万历已经越来越困难,可是今天我却有了一次机会,可以把你和万历同时杀死在这里。”   “更何况我暴露的危险还越来越大,所以那一刻,我已经没得选了。”   “于是我命令我的人暗中下手,想猝不及防把你们斩杀当场。可是我没想到这次突袭竟然没有成功,万历接连被挡了两刀……却把事情弄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你看看!你给我添了多大麻烦?”   “淮扬……沈渊!”   说到这里徐海宁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向了沈少爷。   ……   而这时的沈渊却身子往后一靠,还把庞宝强的脸拨到了一边,看向了自己身后的万历天子。   沈渊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他对着这位皇帝目光闪动,似乎在说:怎么样皇上,现在都明白了吧?   如今从前到后,所有的案情都已经清清楚楚,你还有啥不明白的,我可以继续替你问哦! 第1136章 任你机变万般生、替天行道、上有苍穹   而这时的万历却皱了皱眉,现在所有的事情他倒是全都弄明白了,可是眼前的困境又该怎么解决?   现在他就让人上前抓捕徐海宁,结果一定是赔上一个皇子的性命,这对于万历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就见这时的徐海宁淡淡一笑道:“这原本就是一场顶级智者的博弈,稍有差池就会使人满盘皆输。”   “所以当我发现这个昏君万历赶到这里,由此知道了他必须赶到这同乐楼的原因,我也知道了,我来到此处……也有相似的原因。”   “我更加明白,你这个聪明人即便现在想不到,以后也早晚会想到的……所以从那一瞬间,一切战斗都全都结束了,不管是胜是败,我的使命都会结束在今天。”   “好在我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而我今天又非常幸运,居然能拉上一位天子……为我陪葬!”   此刻的沈渊忽然一皱眉头,而朱常浩却因为徐海宁辱及自己的父皇,急得这小子满头都是汗!   他当然知道徐海宁这种人出口不逊,现在自己的父皇会多么愤怒,而在这一刻,沈渊应该赶紧表表忠心才是!   于是朱常浩连忙伸手想要去捅沈渊,却没够着他,而是一手指头杵在了庞宝强的肋骨上。   这时的庞宝强一回头,看见瑞王急三火四的神情,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沈少爷现在正在沉思,显然没打算接招儿……于是庞宝强牙一咬心一横,随即便指着徐海宁大声训斥道:   “闭嘴!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大明朝还有我们这样赤胆忠心的臣子,岂能让你这样的奸佞之辈在此猖狂?”   “哪怕我们就是粉身碎骨、九死一生,也要把你这样的乱臣贼子抓出来杀个干干净净!你居然还敢在此大放厥词,侮辱我们圣明天子?”   “我们沈少爷……还有我们这些忠臣义士,我们绝不饶你!”   ……   “……这戏有点过了吧?”   这时的朱常浩目瞪口呆地看着庞宝强,只觉得浑身上下“刷刷”的直起鸡皮疙瘩。   这种又肉麻又直接的吹捧,不但骂奸贼捧皇上,居然还不忘了恬不知耻地抬高自己。   此刻的朱常浩要是用现代人的话来说,一准儿会因为尴尬癌发作而当场毙命……我就让你表表忠心而已,我让你这么臭不要脸地表演了吗?   没想到这个时候气得脸色铁青的万历天子,在听到庞宝强的话之后,却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朱常浩还真想错了,真正身居高位的有几个是傻子?他们还分不出来什么是真话,什么是拍马屁吗?   但是拍马屁这一招,千年以来几乎没有不好使的,就是因为它即便是假的,也一样是人人爱听。   更何况庞宝强今天的马屁虽然拍得很假,但胜在力道使得够足,而且时机还是恰到好处!   现在万历总不能以九五之尊开口跟徐海宁对骂,争辩自己到底是不是个昏君吧?所以这时候,但凡是个人出来替他说句话,都会引来万历的赞赏!   而这时沈渊看着徐海宁,心里却是暗自紧张,只觉得后背上直起鸡皮疙瘩……   就在这一刻,徐海宁一边笑了一声,一边从御座下的地板缝里拽出了一根绳子。   徐海宁的目光随即看向了沈渊,而这时沈少爷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他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   ……这座同乐楼!   同乐楼原本就是刘穷理监造的,全部的工匠都是出自铁家班,而这两伙人全都是徐海宁的手下。   在端午庆典之中,同乐楼是重中之重,徐海宁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最要紧的地方,而他手里那根绳子……   就见沈渊伸出手指着徐海宁大声说道:“既然你早有布置,为什么不在端午灯会庆典那天发动?那个时候所有的天家贵胄都在这里!”   “没错,就是因为他们都在这里。”徐海宁抬头看了看这座雕梁画栋、辉煌簇新的同乐楼,笑着说道:“所以我才没有动手,因为桂王朱常润也在楼上。”   “当时我要是发动机关,我要扶上位的这个小皇帝朱常润也一样会死……   “当时我还觉得反正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你们这些大明蠢猪早晚都要死,我又何必急在那一刻?”   “我能以一人之力搅动风雨,难道是因为我智谋有多高吗?哈哈哈哈!”   “我在楼板下埋藏了大量火药……”说到这里,只见徐海宁猛然间一提手中的这根绳子!   霎时间,从御座下的楼板缝里就嘶嘶作响冒出了一股青烟!   徐海宁大笑着说道:“我能做到这个程度,不过是因为你的大明净是满朝庸碌的朝臣,利欲熏心的皇子,一堆无用之人罢了!”   ……   就在这一刻,所有人吓得汗毛都炸了起来!   怪不得这个徐海宁坐在那里稳若泰山,还气定神闲地跟大家聊了这么久,这并不是因为他挟持着桂王朱常润。   而是因为他早有准备,他今天刺杀不成之后,就会点燃火药,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一想到这地板下埋藏的大量火药轰然爆发之时,不但会炸死两位王爷,甚至还有当朝天子,所有人的全身上下都哆嗦了!   而在这一刻,万历也惊愕地瞪圆了双眼。   他知道以徐海宁这样的手段,当他发动火药之后,哪怕是自己立刻转身就逃,也躲不开火药爆炸波及的范围。   换句话说,最多再有几次呼吸的时间,一切就将……灰飞烟灭!   ……   就在这时,就见沈渊指向徐海宁的手指陡然一偏……竟然指向了朱常润!   而那位小小少年朱常润,居然暗自从自己的靴子里拔出了一支金光闪闪的金批箭……他一看到沈渊的手势,当即就是毫不犹豫,抬手就刺在了徐海宁的大腿上。   就是那支沈渊送给他的,上面刻着“替天行道”的……金批箭!   这一下徐海宁陡然吃痛,浑身一震,然后他一抬头,就看到沈渊已经扑到了自己的眼前! 第1137章 一腔碧血万寿钟、无双国士、苦海飞腾   凌空飞出的沈渊一把将朱常润的衣襟抓住,顺手一甩就让他挣脱了徐海宁的控制,将他向身后远远地甩了出去。   而这一刻沈渊身体凌空,眼看着就要扑到徐海宁的身上,却见徐海宁一把拔出了腿上的金批箭,抬手向着沈渊的咽喉刺来!   人在半空,无法躲闪格挡,沈渊眼看着就要被这一箭穿喉而死!   就在这一刻,一道白光闪过……苏小棠!   关键时刻,终归还是苏小棠的暗器反应得最快!   当朱常润惊愕的向前看去,就见徐海宁的咽喉被一枚利剑般飞去的暗器瞬间射穿。巨大的力道让徐海宁的身体连同他手上的金批箭,同时就是向后一仰!   而在这一刻,苏小棠的手还没放下来,她头上的万千青丝已经随风散落……原来她射出去的暗器,竟然是那支陆子刚亲手所制的白玉簪!   “那还是我送沈渊的……”朱常浩一闪念之间,沈渊已经把徐海宁连同坐下的龙椅一下子扑翻在地!   随即在沈渊身后,又是两把子午鸳鸯钺接连飞到!   沈渊凌空把鸳鸯钺接在手里,然后他“嘣”的一声将鸳鸯钺同时插进了地板缝里,用力的向下一撬!   随后同乐楼大堂里的人就看到,沈渊用力掀开了一大块楼板,然后一探身就抓出了里边的一包火药。   那包火药足有枕头大小,包裹得方方正正,上边还绑着用绳索牵动的打火钢轮和火石。   而这时火药包上那条呲呲作响的火药引信,瞬间就烧光了!   “你算错了一件事……”就见这时,沈渊回手就抓住了绞盘上那根粗大的麻绳,他右手的腋下夹着火药包,鸳鸯钺锐利的勾尖瞬间勾在了麻绳上!   “我大明不仅有利欲熏心之人……也有盖世英雄!”   说着沈渊用力一挥,牵拉着那口万寿钟的麻绳,瞬间就被沈渊齐刷刷地割断!   ……   在这一刻,在天井中投射的阳光照耀下,随着万寿钟的坠落,麻绳另一端的沈渊夹着火药包被牵引着,就像一支火箭般冲霄而起!   这包火药一旦爆炸,就会引发地板下天崩地裂一般的轰然爆发,而此刻沈渊却带着它,向天上飞去了!   时间,好像就在这一刹那定格在众人眼前。   那片光芒四射的天井,那个神魔一般向天上飞去的男人,还有那座与他擦身而过,正在呼啸着下坠的巨大铜钟!   在这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泪湿了眼眶,没有人在这一刻能做出任何反应,而沈渊却用自己的生命挽救了他们所有人!   这就是无双国士,这就是大明英豪,这就是沈渊!   ……   此刻的万历惊愕地抬头看着天空,看着沈渊一直向着天井的上方飞去。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沈渊会在那朵腾空而起的巨大莲花上坠落时,还能笑着将那场灾难化作祥瑞的庆典。   为什么他能在棋盘街惊天裂地的大爆炸里,还能像神魔一样走出来!   因为他是沈渊,这大明天下……没有第二个沈渊!   ……   在这一刻,万寿钟轰然坠地,砸得烟尘四起,木屑飞扬。   那座金碧辉煌的龙椅轰然破碎,沈渊……他终于还是敲响了这口万寿钟!   就在钟声的轰鸣当中,万历天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就见这位大明天子,颤抖着大喊道……   “淮扬……沈!渊!”   ……   一霎时热泪奔流,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抬头仰望。   在这场和异国密谍的征战中,官员被买通,皇子被欺骗,朝臣被利用,天子被蒙蔽了双眼!   胜利的……只有沈渊!   ……   沈渊的身体在巨大的冲力下,已经被甩上了同乐楼顶,升到了数十丈的高空。   眼前是湛蓝的天空,身下是京师波涛般的屋脊。   沈渊仰望苍穹,在他达到最高处停滞下来的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云朵。   从此之后,他终于可以在大明的天空下……自由飞翔!   沈渊微笑着将手里的火药包向空中掷去,从火药包里传来的音乐几近尾声,越来越远。   那是一曲……《天空之城》!   ……   远处屋顶上的箭手拉开了长弓,弓弦越绷越紧,一支纯黑色的女真刺剑正瞄准了飞在空中的沈渊。   当黑羽箭手松手放箭的一刹那,这位箭手却陡然听到了“嘣”的一声。   一瞬间他的弓弦被割断,长弓霎时弹起,那支羽箭无力地落在了自己脚下的瓦片上。   那是龙小羽的龙牙刀,在千钧一发之际,勾住了弓弦!   随即这名身材雄壮的女真箭手,身体就是一颤。   在他身后,一根锐利无比的三棱刺正在他的腰肾部位,一次次无情地穿刺。   手指粗细的三棱刺锋锐无匹,刺穿他的身体时毫无阻碍,就像是灼热的小刀穿过牛油。从他肾脏部位传来的巨大疼痛一次又一次,似乎是无尽无休。   疼痛使得他浑身上下霎时失去了力道,当这位神射手慢慢向后倒去的时候,蓝姑娘终于还是最后一次拔出了三棱刺。   蓝姑娘后退了一步,她冷冷地看着这位黑羽箭手轰然摔倒在房顶上,死尸随即顺着光滑的屋瓦,一路向下滑去。   当蓝姑娘和龙小羽抬头向前看去时,就见隔着一条长街,对面的同乐楼上空一个巨大的火团,正在凌空爆燃!   巨大的火药爆炸声轰然传来,围绕着爆炸的中心点一股烈风呼啸而起,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在那团烈焰下方的边缘,沈少爷的身体瞬间被火焰吞噬,然后火药爆炸形成的巨大推力,随即又将他的身体猛地向下一砸。   沈少爷随即加速向下坠落,再次摔回了那片天井中间!   在这一瞬间,蓝姑娘和龙小羽紧握着拳头,同时怒吼了一声!   ……   同乐楼里,楼顶上空巨大爆炸声响起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震。   仅仅是一包火药的威势,就足以震天动地,若是楼板下所有的火药包全都爆炸,在场的这些人还能活下几个? 第1138章 地海天风落将星、淮扬沈渊、天赐大明   此刻在他们面前的天井中,闪耀的阳光瞬间被遮挡住,就连大厅内的光线都是霎时一暗。   大家的心都在下沉,如同落下了万丈深渊,他们知道沈渊将火药包带上楼顶之后,终究还是免不了被炸得粉身碎骨!   而在这一刻,眼看着天井中间的楼顶上,有个身影就像是陨石一样砸了下来!   苏小棠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然后是聂云图、潘龙庄、庞宝强!   只见苏小棠的身影犹如利剑,脚下在那座巨大的万寿钟上一跺,姑娘窈窕的身体就像火箭一样窜上了天空。   她正好迎上了沈渊飞速下坠的身体,苏小棠用力在沈渊的身上一托,自己却被沈渊下坠的力道,带得一同坠落下来。   在这之后又是聂云图,她和苏小棠几乎是一前一后同时赶到,也学着苏小棠的样子,凌空奋力托举沈渊!   当聂云图落下去的时候,沈少爷的下坠之势,终于还是被接连的阻挡缓了缓。   然后就是潘龙庄,这孩子几乎是在大钟上一跳起来,马上就迎面撞上了沈渊。他也毫不犹豫的伸手,奋尽全力向上托举!   并且潘龙庄在向上发力时,还加上了向后的力道。因为在他下面不到几尺远,就是那口大铜钟……少爷要是砸在那上面就完了!   等到沈渊终于轰然坠地之前,就见庞宝强一个倒地滑铲……他终于还是在少爷坠地的那一刻及时赶到!   沈渊“砰”的一声,砸在了他身上。   庞宝强顿时就被砸得白眼一翻,差点儿当场昏过去,不过他的身体还是给沈少爷做了一回肉垫,给沈渊来了最后一次缓冲!   此刻的苏小棠、聂云图和潘龙庄一落地,就毫不犹豫地向着沈少爷跑过来。   当他们看到趴在彭宝强身上的沈渊时,所有人都忍不住痛哭失声!   这位沈少爷后背的衣服已经全都被爆炸撕碎,整个后背上一大片被火药烧灼的焦痕……几乎没剩什么好地方了!   “传太医!快马去!”   这时的万历天子发现,沈渊居然还没被炸得粉身碎骨,而是基本完整地回到了自己的眼前,把这位天子激动得顿时就是一跺脚!   他甚至不顾天子威严,伸手推了旁边的目瞪口呆的侍卫一把!   “快去找太医……这是朕的……无双国士啊!”   此刻的万历早已经失去了冷静,连他喊出来的声音都嘶哑了!   “去外面找匹马,找火手阎罗……找霍四哥!”此刻的苏小棠也是用力一推聂云图和潘龙庄,哭着喊了一声!   ……   在这一刻,垫在下边的庞宝强把手哆哆嗦嗦地伸向了沈渊的鼻子下方。   然后他一抬头……差点把他给吓得当场站起来!   在他和沈渊躺着的地方,旁边就站着眼圈通红的万历天子,欲哭无泪的瑞王朱常浩,那个少年桂王朱常润干脆就跪在了沈渊的身边!   大家的眼睛全都在盯着这位歪拉骨庞宝强,好像是一群绝望的囚徒,正在等着官员宣判。   当庞宝强的手指触到了沈少爷的人中,他随即就感觉到了少爷呼出来的气息……不是微弱的呼吸,而是一股短暂急促的气流!   他手指上的感觉,少爷居然像是无声地哼了一下,他好像在说……想让我死?妈的那可早着呢!   此刻的庞宝强知道过半大明皇室都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见这个狡猾之极的小子眼珠一转,随即“哇”的一嗓子就嚎了出来!   随着他这一声哭嚎,众人的心里同时向下一沉!   大家立刻便是心生绝望,难道说……   就见这时的庞宝强一边哭,一边大声说道:“少爷气息微弱,怕是保不住了!”   “可怜他一身忠肝义胆,文武全才,对大明忠心耿耿,对皇上一片赤诚……少爷你可要坚持住,你可不能走啊……哇……”   这家伙明知道沈渊没事儿,却居然把他哭得稀里哗啦,一时之间把众人听得脸色都变了!   ……   在这之后,太医终于赶到了。   他们一看到这样大面积的火药烧伤,就愁眉苦脸地说,这样的伤口,大量火毒侵入肌体,怕是难以治愈。   太医这一番话,又让在场的人急得直跺脚!   等到火手阎罗终于赶到之后,这位神医倒是早有准备,只见他上来毫不迟疑,当即就用大量的烈酒给少爷清洗后背的伤口,以免火药残渣留在伤口里造成感染。   按照沈渊教给他的理论,所谓火毒不过如此,火药造成的伤口只要清洗干净,经常消毒避免感染就行,剩下的就和普通的烧伤一样治疗就可以了。   在这之后沈渊身上被盖了几件干净衣服,然后就由众人抬着他,火速赶回了梁园!   ……   等到了梁园,这一下子没有了外人,沈渊随即就睁开了眼睛,笑嘻嘻地看东看西。   这小子除了后背皮肤被火药大片烧伤之外,还有肩头上一处长剑贯穿伤。   可是他为了让自己的几位红颜知己放心,生怕众人为自己担心,还是给她们每个人眉飞色舞的来了一个眼神儿。   在此之后,沈渊由火手阎罗上药治伤,时不时的还得继续装作昏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万历天子和瑞王朱常浩、桂王朱常润,每人都是一天好几次地派使者过来询问沈渊的伤情。   可是之前庞宝强都把底子打在这儿了,沈渊也只好装作昏迷不醒……于是他这一昏迷就是三天。   沈渊在沐云堂里没事儿吃着肘子滋补身体,养伤外带休息,几天以后伤口就开始结痂了,并没有出现感染的迹象。   除了不能躺着睡觉以外,沈少爷基本已经没事了,估计肩头上的剑伤还得一两个月才能恢复。   不过沈渊这接连几日的“昏迷不醒”,却不知道牵动了多少人的心……这里最重要的就是那位万历皇帝!   如果说在这之前,天子仍对沈渊有所疑虑,通过了这次徐海宁的亲口招供,他已经彻底知道了沈渊是什么人。   而且这次沈渊舍身救驾,夹着燃烧的火药包飞得比四层的同乐楼还高,更是让万历天子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沈渊在这之前的大莲花和棋盘街那两次,全都和这次同乐楼一样。人家那是舍出了性命,用他的智慧和勇气救下了大明皇室,而且还在极度危险中活了下来! 第1139章 看我妙手夺天工、云中倒数、天空之城   毕竟同乐楼发生的一切,万历皇帝都是亲眼所见。对于沈渊这样的无双国士,天子除了一想起他就是心潮澎湃以外,万历心里还能有什么疑惑可言?   其实对沈渊来说,这也是整件事最可笑的地方……之前的飞天莲花和棋盘街大爆炸,沈渊分明是真的以身犯险,但这位天子却是死活不肯相信。   反而这一次的同乐楼,完全都是出自沈渊的谋划,这位皇帝却是对此信之不疑!   ……你说他是不是贱?   ……   好吧让我们逆推回去,看看沈少爷这一次的计划到底是如何完成的。   在同乐楼上空,直到火药最后爆炸的时刻,所有情况实际上都在沈渊的控制下。   那根眼看着被烧尽的引信,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通向火药包里面,真正引爆沈渊手中那包火药的,是一个播放着《天空之城》的音乐盒定时器和发条打火装置。   所以当沈渊从地板下拿出火药包,按下启动装置的时候,他已经把朱常润扔到了安全地点。而那个徐海宁也是咽喉中了暗器,不但马上就要死去,而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同时一刻,大厅里所有人都离开沈渊足有两丈多远,所以音乐盒发出的轻微响声,只有沈渊一个人能听到。   利用那口大钟坠落的重力把火药包转移出去,这个主意也是沈渊早就安排好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让万历亲眼看看他这位忠臣义士,是如何舍生忘死救下所有人之后,还能活下来的!   至于沈渊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要想在大明官场里活下来,混得风生水起,而且不依靠任何人,他就必须要让天子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   所以沈渊在这之前折腾得不亦乐乎,因为他知道当时的万历对他误会得越深,痛恨得越厉害,当他在事后想起自己在同乐楼飞天救驾的那一刻,万历心里的愧疚就会越强烈。   这样的话,就算沈渊从今往后还会引起万历的怀疑,那位天子甚至都会在心里责怪自己……毕竟人家沈渊无数次为大明出生入死,自己甚至还亲眼看过他舍身救驾的情景!   ……   时间再往前推,从苏小棠到沈渊的两位情报员聂云图和潘龙庄,实际上都对今天的表演做了充分的演练。   其中飞身而起接住沈渊的那一下,他们还着重练习过很多次。   当然这里边原本没有庞宝强什么事,他那最后一下舍身做肉垫,实际上完全是没必要的。   如果要是说沈渊在这个计划里,还要承担什么风险的话,那就是他替万历天子挡的那一剑……毕竟那是徐海宁的手下,又不是沈渊的演员。   然后就是外面那位女真弓箭手,虽然沈渊凭借他射向马智敏的那一箭,让躲在外头的蓝姑娘和龙小羽,就此确定了弓箭手的准确位置。   可是等到计划实行的时候,蓝姑娘和龙小羽还是在最后时刻找到了弓箭手,要是再晚一点儿,沈少爷身上说不定还要挨上一箭!   ……   然后时间再往前推,早在沈渊打算将战场设定在同乐楼的时候,他就已经派大鼻子吴六狗,仔细嗅探过同乐楼里的情况。   那好几百包火药,吴六狗当然不可能闻不出来,在沈渊明确了情况之后他就亲自上阵,用自己做出来的定时打火装置,替换了徐海宁留下来的钢轮拉发引信。   徐海宁的这种钢轮打火引爆火药的技术,其实早在南宋时就有,还是安装在火药地雷上,不过沈渊却用一个小巧的音乐盒,加上精巧的发条打火装置替换了它   当然徐海宁那个引信还留着,不过就是毫无副作用罢了。   ……   时间继续向前推,沈渊早就通过小七爷徐博了解到了太子麾下几位能人异士的底细,并且针对他们展开了行动。   小七爷对这些人简直是了如指掌,那个骨三先生在小七爷离开太子之前,一直就被小七爷压得死死的。   所以骨三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是多年前自己的老上司在算计自己,那个骨三死得有多憋屈,也就可想而知了。   至于那位古剑先生宇文垂,他当年干脆就是小七爷,亲自招募到太子手下的!所以对他们的底细,还有十丈红尘的内情,沈渊自然也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   于是沈渊主动暴露了他和青先生会面的地点,引发了太子和福王的矛盾,在老大和老二之间造成了剧烈的冲突。   而实际上在沈渊不计后果击杀骨三先生,为青丫头报仇的表象之下,隐藏的是他谋划好的这次行动。   沈渊为什么要在做这些事之前,在菩提庵捉拿骨三先生?就是因为小七爷在沈少爷行动之前,就告诉了他一件事。   沈渊的密谍聂云图在跑出锦衣卫大狱之后,通过棋盘街密道逃跑,然后让太子沾上嫌疑的事,整个京师里只有一个人能看出破绽,就是那位骨三先生。   所以聂云图在行动之前,骨三必须死!   然后沈渊提前知道了同乐楼火药杀阵的秘密,就是因为当他发现刘穷理是金铃使者之后,他就知道金铃主人绝不会放过同乐楼这个绝佳的位置,他一定会在这里埋设火药!   ……   让我们再次把时间退到端午庆典前后,当沈渊在棋盘街大爆炸之时,发现万历天子不但对自己丝毫不领情,而且还丧心病狂地怀疑自己也是案犯之一。   那时的沈少爷就知道,他即便是通过正常的手法,抓到庆典两次爆炸的幕后黑手,万历也绝不会因此相信他。   所以从那个时候,沈少爷就开始黑化,他已经对这位万历皇帝彻底失去了信心,决心把这位大明天子一同纳入自己的算计之中。   于是沈渊策划工部谋杀案,让小情报员潘龙庄把那四个工部官员全部斩杀,然后又将罪责推在了兰麻子的身上。   那四名工部官员之所以会被沈渊确定为目标,就是因为小七爷在和那个朝鲜女密谍金顺姬交易之后,依然在监视控制着她。   金顺姬用黄金买完了火器,就以为自己没事了,她认为和自己交易的不过是个利欲熏心的大明官员而已,却没想到自己还处在小七爷的监视中。 第1140章 看我纵意权谋展、一朝行险、势如天渊   于是她花费了重金买通了工部官员,那四个官员不久前突然获得的巨款,就是他们出卖火铳武器图纸得来的。   当然这些图纸并没有被偷偷送回朝鲜,而是和那个女金顺姬密谍一起,永远长留在了大明境内。   至于那四个官员,自然也就因此成了沈渊钓鱼的鱼饵。   兰麻子是老二朱常洵的手下,他受命在西北培植势力煽动叛乱,却被青丫头得知了消息,又以书信的方式密报了沈少爷。   所以那个兰麻子死得虽然委屈,但却一点都不冤枉!   于是在工部杀人案之后,沈渊当年在瓜州古渡救下的那个女孩子,后来跟妙莲大师学习了武艺后,代号“纯钧”的情报员聂云图,就成了整件案子的关键。   沈渊让秦玉虎刑讯聂云图时,虽然手段酷烈,但是大搜魂手却并没有对身体造成实际上的损伤。   而且聂云图在上刑之前,还事先服了大量麻醉药,所以她痛苦的表现和后来惊吓得都要疯魔的样子,完全都是装出来的。   沈渊就这样用聂云图的行动,将太子朱常洛和福王朱常洵全都染上了嫌疑……当时在万历天子的眼中,所有的迹象都表明那个策划了一切的幕后黑手,很有可能就出在他们两人之间。   这也促成了万历天子绝不会相信原本就有嫌疑的沈渊,还有他的第三个儿子朱常浩的转述,而是非要亲自到现场看一看,沈渊破案的结果才行!   同时徐海宁也是如此,马智敏在工部大院里拿出金铃的那一次神助攻,让徐海宁认为他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   而徐海宁心里最迫切的一件事,就是亲眼看着那个心腹大患沈渊,死在自己的面前!   所以那时的沈渊,虽然不知道金铃主人就是徐海宁,但是他知道那个幕后黑手一定会在自己被逼入绝境,进入同乐楼之后,也来到同乐楼里。   到时候沈渊只要杀掉马智敏,就可以逼迫金铃主人立刻出手刺杀万历,然后他再救下万历,舍身排除炸弹……这一切就顺利完成了。   ……   这个计划如此庞大复杂,沈渊却一条条实施得有条不紊,他在这中间所有的悖逆之举,实际上全都是在剪除太子的羽翼。   而当万历皇帝看到自己最后的英勇行为之后,沈渊知道他在这大明朝廷里,终于有了一席之地……这就叫人不狠,站不稳!   所以当沈渊最终当着蓝姑娘,柳小智和青丫头三个人说出了自己全盘的计划后,大家全都被沈渊这个庞大而又精密的计划,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次沈少爷甘冒奇险,甚至都拼上了自己的性命,终于他还是收获了成功!   ……   那么在这一案中,沈渊舍生忘死之后,又换来了怎样的结果呢?   让我们看看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到底值不值得。   于是沈渊掰着手指头,给他们计算着这一案为自己带来的好处……   首先第一点就是,万历原本对福王寄予厚望,可是在这一案中,福王朱常洵的表现却实在太过逊色了。   沈渊在忙着破案,朱常洵在忙着捣乱,整个案件过程中朱常洵除了被天子怀疑是幕后黑手之外,几乎完全没有存在感。   甚至在最后,当瑞王朱常浩奋身而起,为自己的父皇挡住那一刀的时候,朱常洵还在外边带着人马满城搜捕,想要杀掉沈渊。   所以朱常洵的表现在天子的心中会产生什么样的感觉,那就可想而知了。   反而是朱常浩,甚至是今天数次表现亮眼的朱常润,他们的形象都在天子的心目中都大大改观了。   ……   然后第二件事,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万历对沈渊的疑心已经荡然无存。   因为最后沈渊接近自爆的行动,还有死中求活的神奇能力,让万历从此对沈渊的忠诚信之不疑。   之后的第三条收获,沈渊成功斩断了女真搅乱朝局的打算,破获了徐海宁密谍集团,清除了叛徒马智敏。   这对于沈渊来说,无异于是帮助大明朝切除了一个腹心中的毒瘤。大明发生内乱这种事,沈少爷是绝不会允许的。   所以这下去了一个心腹大患,也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在这之后,沈渊成功的从朱常洵手上救出青丫头和妹妹慕浣紫,又一个顶级谋士外加红颜知己正式加入了沈渊的阵营。   虽然现在的青先生,只能住在梁园沐云堂的小楼里无法露面,她却依然可以为沈渊出谋划策,慰籍心灵……咳咳,意思大家明白就行。   ……   然后,沈渊一举干掉了太子的智囊“废骨”骨三先生,还有古剑先生宇文垂,极大消弱了太子一方的力量。   因此朱常洵想要像历史上那样最终夺取皇位,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这一点对沈渊而言更是极为重要。   然后是最后一条……在沈渊在获得万历的信任之后,以后他的行动几乎可以说是为所欲为了!   有了那天同乐楼的行动作为基础,以后沈少爷就算是再怎么胡作非为,万历天子也会本能地想:这小子这么胡闹,是不是为我好啊?   所以现在摆在沈渊目前的形势是:之前的罪责包括东华门外杀人,全都由皇帝亲口作出了解释……那是沈渊为了捉拿棋盘街大爆炸的案犯,和天子商定好的计策。   而且天子还不是空口白牙的这么说,同乐楼里刑部官员马智敏,桂王府教师徐海宁,还有马智敏带来的六十名杀手,徐海宁带来的十五名高手……   他们这些人所有的尸体加在一块儿,包括同乐楼里埋藏的大量炸药,还有楼顶上发生的那次巨大爆炸,全都是响当当的铁证!   现在沈渊是人证物证俱全,而且人证还是当今皇上,你让那些朝臣还怎么开口议论沈渊的罪行?   同时太子和福王两大势力,也在天子的严令之下,绝对不许再对沈渊动手。   最起码太子这一边,骨三和古剑两人被杀的仇,他就只能眼睁睁地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咽了……那是天子亲自出面威胁他的结果! 第1141章 天覆地载乾坤卷、德不配位、年薄识浅   皇宫大内中,万历天子苦等了三天,才终于得到了沈渊苏醒的消息,随即他便接到了沈渊送来的奏本。   当万历惊讶地拿过这份奏本一看,就见上面字迹歪斜,汗墨淋漓。他立刻就知道这是沈渊在极度痛苦之下,强忍着写出来的。   此时万历的心中不由得一颤,只见那上面写道:   “臣渊驽怯,才无良策,武不却邪,年薄识浅,德不配位。陛下屡顾臣躯,非臣所当处也。”   “今陛下天覆地载,物无不容,恩深德厚,泽被四海。渊愿捐一旦之命,何惜斧钺加身,敢不粉身以报,唯愿九死而已,臣渊顿首叩拜。”   这“叩拜”的“拜”字,最后一笔拖得老长,显然沈渊坚持写到这里的时候已是力尽,连笔都控制不住了。   万历手中捧着这份奏本,心中激荡,连手都在哆嗦!   显然这是沈渊刚刚醒来,听说天子一天数次派人来询问他的病情,他觉得心中不安,因此才上了这份奏书。   此时的万历心中感慨道:“这个沈渊啊!”   “立下如此大功,居然心中丝毫没有居功自大的念头!难得他这个年纪就有这般修养……对了。”   “其实他之前也是如此,不过是朕错怪了他罢了!”   于是万历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他把太医院的医官传来,仔细问了问烧伤病人需要什么滋补药品,然后让太医院尽拣些珍贵难得的药材,赶紧给沈渊送一批过去。   这边万历心里还在想着,等沈渊伤势恢复了之后,再给他封一个什么官才好……而这时的梁园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   通过这三四天的恢复,沈渊的后背已经开始结痂,等到血痂自然脱落之后,伤口也就快好了。   他肩头的剑伤也并不严重,沈渊现在已经可以下地行走,此刻他的身边随时随地都跟着俩人……防备他伸手挠自己的后背。一般伤势渐愈的时候,伤口附近最是刺痒难忍,沈渊现在也是强忍着才不会伸手去抓。   这两天可把沈渊给憋坏了,他一旦能站起来行动,随即就想披着衣服出去转一圈。   火手阎罗卜郁成这些天把沈渊看得很紧,他因为担心沈渊伤口感染,所以外面的兄弟都没有让他们过来探望,现在沈渊稍有回复之后,也急于想见见他们。   这回火手阎罗终于还是搬进了梁园,话说这个神医除了医术高明之外,性格也是极其特异,同时他对沈渊的为人行事也异常欣赏。   所以沈宅所在的梁园,这一个月来接连被人包围,沈渊都被人满城搜捕,甚至还被下了一回刑部大狱,人家火手阎罗还是毫不犹豫地带着江姑娘搬进了梁园。   话说这几天以来,把这神医也给熬得不行,每次给沈渊换药都是他亲手上阵,要知道在大明朝这个时代,一旦伤口要是大面积感染,那可真是要死人的!   还好沈渊现在没事了,趁着火手阎罗这个比刑部大狱管得还严的看守不在,沈渊也披衣走了出来。   出了二进大堂后,沐云堂的大院子里,沈渊身边的那些兄弟们都在,就连张二狗也忍着肩头的贯通伤守在这里。   大伙一见沈少爷出来了,立刻便是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笑语问候。   “你!回去养伤!”   沈渊二话不说,先指着张二狗下了命令。   话说这位张二狗的伤口是那个银弹子射穿的,可比沈渊的剑伤严重得多,沈渊生怕他出事儿,连忙下了逐客令。   张二狗看到沈渊脸色红润,也知道少爷没什么事了,于是也笑嘻嘻的在韩姑娘的扶持下回了自己的云鹤堂。   之后沈渊又看了看龙小羽手上的伤,小羽哥手上的纱布还没拆,但是看到少爷的目光,龙小羽还是举起了自己的手屈伸了两下,示意他没事儿。   “干得漂亮……”沈渊看到庞宝强走过来,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庞宝强也不知道少爷说的是他那一下倒地滑铲来得漂亮,还是当着皇帝的面儿表忠心,夸大少爷的伤势这件事做得好。   反正少爷是夸他了,庞宝强自然是笑嘻嘻的眉飞色舞。   “回头重新给你打一把兵刃,咱不使他那破朝鲜刀了。”沈渊还对他说了一声。   然后沈渊和风倾野秦玉虎他们聊了几句,让大家都不必担心他的伤势,随即他就把聂云图和潘龙庄两位叫了过来。   沈渊手下的这两个优秀情报员,在这次完成了任务之后,也顺势来到了梁园……当然不是归队,而是隐藏在了这里。   沈渊知道短时间内,他们俩是没法再露面了,因为知道他们身份的人虽然不多,但却是很让人头疼。   这些知情者里包括马智敏……他现在已经死了,第二位就是朱常浩,他倒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因为浩子哥一定会帮沈少爷隐瞒所有的秘密。   倒是那个锦衣卫百户江寒凌,沈渊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现在潘龙庄和聂云图出现在江寒凌的面前,就意味着皇帝也会同时知道这个消息,对沈渊来说,那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灾难!   所以他们俩暂时不能再帮沈渊行任务了,最起码不能出现在沈渊的身边。   这也是一个顶级情报员的悲哀,每当他们完成一个高层任务之后,就失去了再次进行类似工作的可能性,于是沈渊也对他们两位做出了下一步的安排。   潘龙庄的可塑性很强,等过几年这孩子的身量长开之后相貌改变,就可以继续执行任务了。   现在这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估计也用不了多久就会长成一个英俊青年,所以他的问题还好解决,让他继续休息学艺,提高水准就是了。   而聂云图则不然,她必须远离京师的正面战场。于是沈渊也安排她到扬州先去休息,然后再考虑下一步的任务。   聂云图原本就是沈渊救下来的孤女,实际上她今年才有十七岁,不过她在武艺方面很有天赋,学艺时也是深得莲先生武功精髓。 第1142章 青山红鱼水如蓝、龙门跃鲤、又见尊颜   在这次行动中,聂云图用抢来的一丈红长刀杀兰麻子,强冲沈渊麾下大将的包围,做得真是精彩之极。   非但如此,这姑娘小时候就是美人坯子,现在女大十八变,自然也是出落成了一个人间绝色。   她们这六大名剑,沈渊都当她们是自己的女儿一般。沈渊在教育她们这些孩子的时候,也并没有向她们灌输一心一意效忠自己的念头。   反而他经常讲一些家国危险,民间苦难,将反抗的种子早早就埋进了她们的心里。   而聂云图她们这些女孩子,自然也将自己的老师奉若神明一般!   所以此时这位聂姑娘,看着沈少爷吊着一条胳膊,披着衣服面带微笑的替自己筹划,姑娘也是感佩得红了眼眶。   等到沈渊安排好之后,就让龙小羽通知莲先生,让他亲自护送潘龙庄和聂云图离开梁园。   话说现在的梁园外面,说不定还有什么人的暗探,只有妙莲大师亲自出手护送才能让沈渊放心。   在这之后,等到沈渊想要找青丫头聊几句,顺便看看自己的小姨子时,就见柳小智“嗖”的一下子从大门外跑了进来。   一见柳小智的样子,沈渊就是一皱眉。   这几天来他看到柳小智这般急躁的情况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而是一天十多回。   这又是谁派人来探病了?看来我还得回去趴着。   沈渊一边想着,一边儿赶忙回头向后转,而院子里那些兄弟们也都急忙散去,免得被过来探望的人看出破绽。   “有一姑娘,我不认识……”这时的柳小智刚要开口说明情况。   同时就见门口的潘龙庄探了一下头之后,随即飞快地缩回了自己的脑袋,然后这小子回头沉声说道:“那条红鲤鱼!”   “我得躲了!”潘龙庄说完之后就从侧门跑没影了,他在天工坊买镯子的时候,是见过这位红鲤鱼姑娘的。   而沈渊却是愣了一下,“燕云归姑娘?她这时候来探病?”   沈渊莫名其妙地一回头,就看到蓝姑娘和苏小棠双双站在廊檐下,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嗯……”不知道咋解释,沈渊臊眉耷眼地回了养病的卧室。   “红鲤鱼?”蓝姑娘疑惑地看了看苏小棠。   苏姑娘也摇了摇头,示意她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然后她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苏姑娘掰着手指头说道:“蓝姐姐、青丫头、现在又来了一条红鲤鱼!”   “少爷这是要开染坊啊……”   “看看是什么人,回头我红烧了她!”蓝姐姐说着也是一挑眉,随即她们就看到火手阎罗从外面带进来了一位姑娘。   这个红鲤鱼姑娘是从外面听说沈渊遭遇了危险,而且身负重伤接连昏迷数日,自然是担心得煎熬万分,一心向着要去看看沈渊。   不过她一个姑娘家,既没有途径去打听也出不去家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找上了火手阎罗。   这位卜神医现在是沈渊和红鲤鱼姑娘之间唯一的联系,有时候也帮他们传递个口信儿什么的。   这些日子虽然是火手阎罗亲手给沈渊治的伤,对他的情况最为了解。但是他却知道关于沈渊的伤情可是机密,绝不能传到外界去。   但是没奈何这位燕云归姑娘眼泪一双一对儿地流,非要过来看看沈渊,看那意思很有些想要见见沈少爷最后一面的悲情。   于是卜神医左思右想没办法,只好把她带了过来。他知道沈少爷一天十来次装病,见到这位姑娘,必然也是装得天衣无缝。   不过这时,卜神医脸上的神情还是有些尴尬,毕竟他才搬到梁园几天的工夫,就从外边往园子里带姑娘,这件事也真是让他十分为难。   也不知道梁园的两位主母见他这样,会怎么想他?对了,是两位主母还是三位来着?   ……   此时的红鲤鱼姑娘一进来,就见到院子里站着两位女子,她知道这一定是沈状元的家眷,于是赶忙过来见礼。   这姑娘原本戴着口罩,但是生怕人家两位主母觉得她失礼,终究还是把口罩摘了下来。   话说这个时候正值盛夏,四处都是看不见的花粉乱飞,这位燕云归姑娘也真是豁出去了!   “沈先生救过奴家的性命……我就看他一眼……”   一句话刚刚说出来,燕云归姑娘的眼泪就啪啪啪的往下直掉,这小模样儿,真是我见犹怜!   刚刚拉足了架势的蓝姐姐,见这个小姑娘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生得清秀精致,就像个一尘不染的瓷娃娃一般。   而且她的双眼中泛着纯真,灵透得像是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显然也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狐媚子,倒像是一个不通俗务的大家闺秀。   这时蓝姑娘见了燕云归的样子,心里霎时就软了三分,而苏小棠认出了燕云归姑娘,才知道她就是沈渊和潘龙庄口中的红鲤鱼。   等她却把这条红鲤鱼的由来想清楚,于是苏姑娘也把小嘴凑到蓝姐姐的耳边,三句两句就把这位燕云归的来历说了一遍。   以蓝姐姐的智谋,她当然能猜出自家沈郎君对于这样的女孩儿,想必生不出什么坏心思。   而这个小丫头,看她的样子,只怕她自己心里也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蓝姐姐的心里倒是清清楚楚,只怕这个小丫头已经是春心萌动而不自知……她随即便叹了口气。   “既是如此,那就见见吧。”蓝姑娘招呼红鲤鱼姑娘跟她进来,苏小棠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   沈渊现在的形象……说实话真像一只蛤蟆。   由于后背有伤,他必须得趴着,而且他这后背上几乎都没什么好地方了,大面积伤疤结下的血痂,看起来触目惊心,很像蛤蟆的后背……   沈渊依然装作昏迷,蓝姑娘和苏小棠却远远站在了门口那边。等到红鲤鱼姑娘进了房里,随即看到了沈渊的样子。于是还没等到她走到沈渊面前,一连串晶莹的泪珠便滴落了下来! 第1143章 心在碧海望长天、晓妆娇艳、晴雨当前   这姑娘贴着沈渊的床边慢慢蹲下来,逐渐缩小成了可怜的一小团。然后她看着沈渊紧闭的双眼,忽然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心情激荡加上摘下口罩后花粉的作用,让这姑娘眼看着又有喘症发作的迹象!   只见她把樱唇慢慢靠近了沈渊的耳边,喘息着小声说道:“大海……”   “你说我可以到大海上生活的……可我看不见江河大海啊。”   “你别死啊……别死啊……你死了……世上就没有人了啊……”   “口罩带上!”此刻的沈渊突然睁开眼睛,把自言自语的红鲤鱼姑娘吓了一跳!   她往后一仰,差点坐在地上,然后连忙听话的把口罩老老实实地戴好。   等到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两只大眼睛里已是充满了喜悦!   “且死不了呢,”沈渊气哼哼地说道:“是不是影响了你看出殡的心情?”   “不是……”这姑娘连忙摇头。   “按时按量吃蜂蜜,把身体养好,”沈渊轻轻说道:“我答应你,以后你会住在海上,以海为家,天下没人有你那么大的院子。”   “回去吧,我没事……保密哦!”   “嗯!好的!”小姑娘立刻点头,然后就在沈渊的示意下,站起来就往外走!   等到她轻盈飞快地走到了外头,却又忽然间转了回来。   姑娘重新回到了屋子里,慌忙朝着蓝姐姐和苏小棠行礼,原来她光顾着高兴,把这事儿给忘了!   在这之后,姑娘这才喜滋滋地走了出去……看得蓝姐姐都呆住了!   这孩子又天真又呆萌,居然看见沈渊没事,当时就把她给弄得破涕为笑,然后沈少爷让她走,她竟然也喜滋滋的就这么走了!   又意外又心疼,这孩子是怎么长得?怎么心思这么奇怪?   ……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不如死啊……”蓝姐姐站在那里愣了半晌,然后转过头向着沈渊没好气地说道:“你也真下得去筷子!这孩子……我看着她都心疼!”   “我也下不去筷子啊!”沈渊愁得把脸埋在了手臂里,闷声闷气地说道:“从头到尾我就想救她的命来着。”   这时蓝姑娘和苏小棠听这沈少爷的话,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尤其是蓝姑娘,她现在知道了,这件事儿恐怕还真不全怪沈渊。   红鲤鱼那样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见到了一个沈郎这样的人,而且还被沈郎几次三番救了性命,甚至连极其危险的病情都见好了,因此她自然对沈渊的感觉有所不同。   所以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既是顺理成章,也是无可奈何!   更何况沈渊的品行其实不差,沈郎是什么人,她心里还不清楚?   而这时的苏小棠,也是气哼哼地瞟了沈渊一眼道:“到处弄出这种事,那一大片伤疤就该烧你脸上!”   “脸上?烧得是脸?”   就在这时,从外边又匆匆走进一个人来,粉面桃腮上已经吓得花容失色……正是孟晓妆姑娘!   得,又是一个过来探病的!   ……   人家孟姑娘和红鲤鱼的待遇可不一样,负责警戒的柳小智知道孟晓妆追随少爷比自己还早,况且人家姑娘还是沈少爷内定的夫人,所以孟晓妆到此他怎么敢拦着?   于是孟姑娘就在院子里,把苏小棠的话听了一半儿。她还以为沈少爷的脸被烧伤了,当时就是脸色大变地跑了进来。   等孟姑娘在门口抬头看见沈渊时,就见沈少爷也正看向自己这边。   沈渊还笑嘻嘻的对孟晓妆说道:“多亏我拼命地护住了脸,我英俊的相貌才得以保存……”   “没事就好!”孟晓妆看到沈少爷的样子,立刻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回头向着蓝姐姐和苏小棠见礼。   在这之后沈渊就觉得一股似有若无的淡雅香味飘送而来,孟晓妆走到沈少爷的旁边,在他的床沿上坐了。   “我不是怕你伤了脸不好看,”就见孟姑娘一边心疼地看着沈渊后背上的伤疤一边说道:“男子汉大丈夫,看得是胸怀本事,人品心肠,又不是看脸。”   “沈郎就是真的把脸烧坏了,我们这几个姐妹还不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孟晓妆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可是仪容缺失之人却是再也上不了朝堂,对沈郎的大业十分不利。”   “而且郎君你没法见人,时间久了心里也会不快活……刚才可真是吓了我一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着孟晓妆还想伸出手,在沈渊的身上拍拍以示安慰,结果却发现他的后背都没有可下手的地方,不免心里又是一阵心疼。   “你给我上前边儿来,让我看看你,现在我回不过来头知道不?”沈渊气哼哼地说了一句,把孟晓妆她们几个全都逗乐了。   随后蓝姑娘又好气又好笑的把刚才红鲤鱼姑娘来探病的情况,又跟孟晓妆说了一遍。   孟姑娘听了之后,却是听话地走到了沈渊的面前,只见姑娘蹲下身捧着少爷的脸说道:“沈郎这般英雄,自然招女孩子喜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说句我不该说的话……”   孟晓妆说着回头看了看蓝姑娘,又转过俏脸对沈渊说道:“原本沈郎这般人物,多纳几个妾也没什么,不过这左一个右一个的,未眠僧多粥少……”   “我们几个倒是没什么,可备不住将来别人要是吃不饱了,多生事端,却是对沈郎的英名有损。”   此刻沈渊知道,现在可不是他争辩的时候,于是也听话地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而这时的孟晓妆却看到旁边的蓝姑娘,一听她提起这件事,却是红着脸又羞又气地说道:“这你就不用替他操心了,还僧多粥少呢……”   “回头等你过了门儿你就知道了,那粥多得都能撑死你!”   “嗯?”孟晓妆听见这话,惊讶地望向了沈少爷,而沈渊却是闭着眼轻轻点了点头,来了个当仁不让,示意蓝姐姐说得没错!   而这时,孟晓妆也明白了蓝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见她桃腮绯红,美目中含着笑意说道:“那可得想个办法了……” 第1144章 金铃虎项终须见、黑水靺鞨、女真萨满   “你看蓝姐姐、我和小棠多少都会些武功,所以得让青丫头也学学功夫了。”   “要不然上阵的时候,只怕是来一个就一枪挑翻,像她那样的再多几个也不顶事儿啊……”   话说这位孟姑娘真不愧是扬州花魁出身,虽然还是个在室之女,但说出的话却足以让蓝姐姐和苏小棠羞得直跺脚,这俩人现在就恨不得落荒而逃!   “得!”孟晓妆也知道这样的话题再继续下去,怕是对沈少爷的伤口不利。   于是她站起身来,向沈渊笑着说道:“我去陪咱姐姐她们说会儿话,沈郎没事就好。”   “对了回头贫僧也找沈相公化个缘,跟您讨碗粥喝啊……阿弥陀佛!”   说着孟晓妆站起来笑着就走,还拉上了蓝姐姐和苏姑娘,笑着就出去了。   “你这妖女……你给我等着!”   此刻沈渊也觉得自己有些趴不住的意思,他心里暗自发着狠来了这么一句!   ……   然后又转过天来,朱常浩听说沈渊醒了,也过来看他了。   这次朱常浩还带来了一条很有意思的消息,他一见到沈渊已经脱离了危险,就在病床前对沈少爷笑着说道:   “到底那个古怪金铃还是被我们查清楚了,你猜猜那是个啥?”   “再卖关子就打了!”沈渊趴在床上,气哼哼地说道。   只见朱常浩笑了笑道:“咱们不是在同乐楼里,知道那个徐海宁是个女真人吗?然后我就找来了一大批在辽东一带待过的人,拿着金铃跟他们挨个打听。”   “后来终于还是找到了一个辽东老人,他说他认识这个金铃。”   朱常浩笑道:“那是黑水靺鞨一带,女真萨满用的法器。金铃下面那根绳子,是用来绑在棍子上的,这东西名字叫做晃铃,在萨满做法的杆子上一拴就是一大串。”   “因为这金铃铸造时里面还掺有黄金,所以价格昂贵,因此使用它的萨满应该是地位极高才对。”   “据那个老人说,因为这个铃铛晃起来是要沟通天地神明用的,所以才会故意做得那么响,而且声音极其怪异与众不同。”   “原来是这么回事!”沈渊听到这里,也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怪不得我找匠人仿制了那么多个,也模仿不出来它的声音,原来还是一件法器啊!”   朱常浩也不知道沈渊所说的法器,跟他脑海中的法器概念很有些不一样,不过这件事也没什么重要的,说清了来历也就过去了。   然后朱常浩又犹豫了一阵子,才吱唔着向沈渊问道:“还有,那个……聂云图是怎么回事?”   沈渊听了之后,心里就是一笑。   看来聂云图在同乐楼摘下面巾的时候,不但吓得马智敏肝胆俱裂,也把这位瑞王爷吓得不轻。   于是沈渊笑着说道:“这里边根本没什么文章,聂云图那天被同伙劫狱之后,她是顺着棋盘街的秘道逃跑的。”   “当时我虽然追丢了她,但是她随后就被我手下的高手抓住了。”   “之后我对她严刑拷问,她为了活命就投靠了我,”沈渊笑着说道:“不过这个女杀手所知甚少,实际上也没什么用处就是了。”   “那天我在同乐楼带上她,就是为了让她吓唬马智敏一下,其实在这件事里,有她没她都没什么关系。”   “哦……那就好!”   朱常浩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沈渊的解释,也就随即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   随后朱常浩还给沈渊讲了一下这几天以来外面发生的事,有些事沈渊也是第一次听说。   朱常浩说,经过了同乐楼的事以后,天子对朱常浩的看法也是大为改观。看来朱常浩不顾自己的性命舍身替父皇挡刀,终究还是感动了万历皇帝。   因此朱常浩得到了厚赏,这倒也没什么,关键是他能感觉到父皇从那天之后,对他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朱常浩也因此在万历的信任之下,有了更多出门的自由和办事的权限,这也让这位年轻的王爷欢欣鼓舞。   而且得到好处的还不仅仅是朱常浩,那个小小少年朱常润的表现,也同样让万历天子大为惊艳。   当时朱常润也曾经勇不可挡的握刀护在万历的面前,还在火药被点燃的关键时刻,用金批箭猛插徐海宁的大腿……要知道,那才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啊!   由此,万历也对朱常润大加奖赏,弄得这个少年桂王殿下,对沈渊更是越发的佩服。   至于朱常润的桂王府里,出了徐海宁这样的奸贼,这件事却根本怪不到小桂王的头上,毕竟王府教师又不是他自己选的,这跟人家朱常润一点关系都没有。   朱常浩还说,最近朱常润这孩子天天跳着脚说要来看望自己的老师……现在他已经把沈渊当成老师了,但是朱常浩怕他影响沈渊休息和恢复,所以硬是没敢让他来。   沈渊听到这里也笑,看来等他病好之后,在梁园来来往往的人里又会多一个王爷了。   毕竟朱常润的年纪虽然小,但他要说来拜访沈渊,万历却是绝不会阻拦的!   ……   在这之后朱常浩又聊了一会儿,然后他怕影响沈渊休息,也赶忙告辞而去。   沈渊还特意让火手阎罗过来,给朱常浩检查了一下腰间的伤口。   话说这一道刀伤其实也不轻,不过幸亏有肋骨挡着,刀锋才没有伤及内脏。   最终火手阎罗还是包了几包自己秘制的疗伤药物送给了朱常浩,沈渊这才放心让瑞王离去。   ……   在这之后,小七爷也来看望沈渊,但他却偏偏不这么说。   小七爷说自己的烟草抽完了,要把沈少爷调合好的烟丝再拿一批走。   在这次的计划里,小七爷可谓是立下了大功,凡是跟太子朱常洛有关的战斗中,几乎所有的胜利都与他有关。   而且沈渊也从柳小智那边了解到,原来小七爷就是太子当年坐下大将“残心”。所以这次小七爷过来,沈渊当然想听听当年的太子和小七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沈渊问起,小七爷也没瞒着,既然沈少爷都知道了,索性就全都告诉他也无妨。   ……   小七爷坐在窗前,一边手卷着沈渊刚刚拿给他的烟丝,一边神色淡然地说道…… 第1145章 终因一叶见泰山、残心血手、我心至暗   “我其实是本朝中山王之后,在我十岁那年父亲被削去了官职,后来父亲过世了……”   原来他是徐达的后人!   这时的沈渊听小七爷徐博才说了一句,他就被吓了一跳!   这位徐达是谁啊?他是大明朝开国第一功臣,跟随朱元璋征战天下之时,当真是战无不胜,堪称是开国战神一般的人物。   徐达在大明初建的时候就被封为魏国公,在他去世之后又封了中山王,要说他的名字,在大明朝真是无人不知!   沈渊不由得心中暗自激荡,再看看小七爷爷,却又见他的面色依旧平静。   只见他接着说道:“当时我虽是孑然一身,年龄又小,但毕竟还有一些家传的本事在。”   “我家中有些藏书,都是先祖手书的,是些行军打仗,谋略武功方面的著作。”   只见小七爷接着说道:“有一次,我在一间庙里躲雨的时候,因为天气冷,就在庙里练了几趟拳脚。”   “正好当时朱常洛从那里经过,那时候他还不是太子……和我一样是个孩子。”   “然后他说我身手不错,我就结识了他,被他带到了王府。”   小七爷点着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烟雾缓缓吐了出来。   “从那以后,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习文练武,名义上我是他的伴读书童,但实际上却和他情同兄弟。”   “等我成年后,本领开始渐渐显露,因为他最信任我,所以我也出去为他做了很多事。”   小七爷接着说道:“那时他视我为心腹,我也不知什么是善恶是非,只知道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了……”   “到后来他成了太子,势力渐渐庞大,我也开始在他的手下众人中脱颖而出。我行事狠辣,无所顾忌,若论到心机算计,太子那一众手下谁也算计不过我。”   “所以太子派给我的任务,我全都是做得无往不利。而太子那些手下见了我,也是猫见了老鼠一般,慢慢的我因为手段狠辣得了一个外号,他们叫我‘残心’。”   ……   “有一天,我奉太子的命令,去杀一个官员的全家,老少良贱一个不留。”   “我带着人,从那个官员家里从头杀到尾,我一刀一个,杀得身上刀上全是血。”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姑娘,她跪下来求我,我以为她要让我饶她一命,当时我刀都已经举起来了。”   小七爷的声音依旧冷淡,他就像是毫无感情地诉说着旁人的事。   但沈渊却知道,他讲述的一定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转折!小七爷接着说道:“当时那个姑娘对我说,她爹是一个忠臣,因为早就知道全家要被太子灭门,所以连棺材都准备好了。”   “她身为女儿,不能看着父亲的尸体就那么扔着,她求我答应她,让我等到她把父母的尸体放进棺材里,再把她杀了。”   “我杀了那么多人……”小七爷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但是当这个姑娘抬头看我的时候,我却发现她的双眼闪闪发亮,居然毫无惧色。”   “我答应了她,她就把父母的尸体往棺材里拖。可是她父亲身材高大,她却是瘦小娇弱。我看着她在地上挣扎了很久,那具尸体却无论如何也放不进去。”   “她一次一次的在院子里拼尽全力,我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好像是永远也不会放弃……”   “后来,我帮她放好了尸体,再后来,我带走了她……她叫叶四娘。”   “然后呢?”沈渊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问道。   “然后我向太子求情,我跟他说,我一生为他披坚持锐,杀敌无数,我为他立下了无数功劳,只想跟它用来交换一件事。”   “我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同食同睡亲如兄弟,我这一生就打算求他这一件事……就一件事……放过叶四娘的命!”   “然后,太子笑着答应了我,还留下我一起吃酒。”   “可他却暗地里派人杀了叶四娘,然后给了我十个最美的歌姬,一个个都是天姿国色!”   “……他可真慷慨!”   “这件事说给谁听谁都会说:太子朱常洛对手下,可真不赖啊!”   “可是他跟我从小一起长大,他是知道我的。我这一生只求过他这一次,叶四娘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事,他明明知道这一点。”   “我抱着那姑娘的尸体想了三天,我想通了所有的事。太子对我的心不是不懂,而是我认为重要的事,对他来说却是一点儿都不重要。”   “他若是有我对他那样十分之一的感情,他都不会让人杀了叶四娘!”   “原来我拿他当兄弟,他拿我当犬马……我想到叶四娘拼命拽着父亲的尸体,往棺材里搬的样子,我想到了那天在我刀下,她死去的每一个亲人。”   “还有我之前无数次为太子出手,残杀过、欺骗过、拷问过、像蝼蚁一样被我踩死的那些人。”   “原来他们都是叶四娘……那些在我刀下野草一样被铲除的生命,他们可能是另一个人一生渴望,终生思念,却见不到的人啊!”   “他们都死了,被一个野兽毫不在意地吞噬,他叫残心,那个野兽……就是我!”   “后来朱常洛亲自过来看我,他说了很多话,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再后来我埋了叶四娘,也把残心和她一起埋了。”   “随后朱常洛派人杀我,那些杀手一见我,他们就吓破了胆。”   “我就这么走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然后我看见一个冤大头,他为了救人,带着几百人就往十几万人里冲。”   “所以我跟着你,从来不是因为你,我特么都烦死你了……我是因为你在那一战里,救下了江南无数的叶四娘……你现在明白了吧?”   “明白了,”沈渊看着双眼空洞,犹如死人一般的小七爷,他也淡淡地说道:“今后你还可以接着跟我一起。”   “咱们把天下的残心,把所有的野兽见一个杀一个,都杀个干干净净!” 第1146章 此生千劫醒暗狱、曾经死寂、烈心再起   小七爷说着他的故事,而沈渊在一旁静静倾听,也终于明白了他这个人。   为什么他身怀绝技,智慧如海,却依然甘于沦为乞丐。为什么自己当初百般招揽他,他却依旧不为所动。   为什么他看不起权势,视钱财如无物,甚至完全不在乎自己,原来是这个原因!   怪不得和他想处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小七爷都懒得搭理自己,就坐在院子的角落里像个死人一样仰望天空。   怪不得他在最后时刻才走上高台,杀了阻碍出兵的扬州官员。   那是因为自己要去救回所有的江南百姓,就在自己带领人马冲出扬州城的那一刻,才真正触动了他的心。   这位小七爷……徐博!   ……   随后小七爷嘴损的劲头又上来了,他一边看着沈渊的后背一边笑着说道:“这下好了,满后背都是伤疤,都赶上梅花翅了。”   这句话别人兴许听不明白,但沈渊却是一听就懂,他在那儿趴着也是一个劲儿的直笑。   梅花翅是一种蟋蟀的名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它的翅膀与众不同。   一般蟋蟀翅膀上的花纹都是有规律的,只有这种梅花翅蟋蟀的翅膀上波浪起伏,花纹乱得一批,才因此得名。   所以沈渊听了这句话就笑得不行,随即他又听小七爷淡淡地问道:“还有咱们关起来那个人……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   此时在京城某处,阴暗潮湿的牢房里。   一个人正在用指甲在粗砺的木头栏杆上反复刻画,慢慢的让它变成了一条横杠。然后他用手抚摸,一道一道的数下去。在那根栏杆上,这样的横杠已经刻上了十二条,这意味着他已经被关了十二天了。   他现在一天才能吃上一顿饭,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连一扇窗子都没有,他是根据送饭的次数来计算日子的。   这个人原本挺肥挺大的肚子,现在饿得就像是一个干瘪的麻袋一般下垂。   刘穷理无声地哭泣着,用自己的额头一下一下撞着栏杆。   没人理会他,在这个黑暗死寂的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他用力撞击栅栏发出来的空空回响声。   ……   是的,刘穷理没有死,当天瑞王朱常浩和太监刘若愚看到的只有前半程。   后面当刘穷理被人抬走之后,很快他就被霍老四给救醒了过来。   刘穷理原本给自己预备的毒药见血封喉,服下去之后在几次呼吸内若不尽快解毒,那就是必死无疑。   但是没办法,沈渊早就回怀疑上了他,所以刘穷理在同乐楼有意服毒之后,在他住到沈渊家里那段时间,沈渊就趁着他昏迷不醒,把他身上预备自尽的毒药给换了过来。   所以当时刘穷理吃下去的,其实是霍四哥给他配的药。人家四哥要想不让他死,那样的药就是一斤一斤的吃下去,他也不会死!   ……   梁园沐云堂,听到小七爷问起这件事,沈渊却是笑了笑。   “这个家伙还挺精彩的,”沈渊笑着向小七爷说道:“倒也算是个人物。”   “他不但演戏演得好,差点骗过了我,而且在土木工程上的造诣也确实是炉火纯青。”   “不过这些其实都不是我饶过他的原因,”沈渊笑着说道:“我是眼看着他挣扎求生,拼命地想要让自己活下来的样子,还真是怪可怜的。”   “向死而生,这小子确实有点意思。”这时的小七爷也点了点头:   “当时他身上连解药都没带,却敢掐着时间服下毒药,冒着这样巨大的风险拼命想让你相信他,想起来真是又可怜又好笑。”   “所以说呢,给他个活下来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有点用处。”沈渊此刻也点了点头,然后他又皱着眉晃了晃脑袋。   “不过这家伙,想要收服他有点困难啊……”   “交给我就是了,这点破事儿有什么难的?”小七爷对沈渊的说法却是不屑一顾,弄得沈少爷一脸好奇地看向了他。   见到沈渊没明白,就见小七爷淡淡地说道:“在被你揭露的那天晚上,刘穷理吃了毒药想要寻死,不是因为他不怕死,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他知道自己就算暂时活下来,后面也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所以他觉得还是痛痛快快死了的舒服。”   “不过这家伙现在名义上已经死了,只要他再出来的时候让他面目全非,他就可以再活一次。”   “只要一个人还知道畏惧生死,想要收服他就比吹气儿还容易……更何况他的下一任主人还是你。”   “我?我怎么了?”沈渊听懂了小七爷的前半截话,却对他最后的一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个古剑先生宇文垂,就是我为太子招揽的,”小七爷淡淡地说道:“那些怀着各种心思的能人异士,经我的手也不知道收服了多少,那个胖子连个屁都算不上!”   “你知不知道,就在刘穷理在同乐楼服下毒药的时候,他就知道你很有可能会把他救活?”   “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对你有了坚定的信心。”   “他甚至一度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在你的能力上,说明他心中已经认可了你这个人,比他要强上无数倍。”   “既然他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若是别人想要收服他或许还有点困难,但我只要一提你的名字,估计他立刻就得撂了。”   说到这里,小七爷向着沈渊笑了笑道:“不过现在还不着急,再磨他两个月再说。”   “我正好利用这段时间一天一顿饭,把他饿得只剩百十来斤,我再帮他想办法稍微改一下相貌,保证他到时候走出来指着鼻子说自己是刘穷理,都没人会信他。”   “然后我再替你招揽他一下……这事儿根本没难度,兴许俩肘子就把他给办了。”   “噗!”沈渊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心说这还是真是术业有专攻,这种事对于小七爷来说,还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第1147章 至此英豪心无忧、残心无鸢、妙莲无愁   沈渊他们的话才刚刚说完,就听到外面又有人来看望沈少爷。   柳小智知道来得是自己人,也就顺利的把人放了进来,而来的这人一看见小七爷,当时好奇地来了一句……   “哎死狗?你怎么在这儿?”   沈渊接着笑……来的是程无鸢程无愁两姐妹,到现在为止沈渊在京师的老班底,差不多全都来过一趟了。那个病娇小姑娘程无愁气色还不错,看来身体有所恢复,她行礼揖让之间,手上的翡翠镯子响声叮咚悦耳。   不知道为啥,每次看到她一手带俩镯子的样子,沈渊总能想到《功夫》里那个练洪家铁线拳的娘娘腔裁缝……他又是一阵好笑。   然后就是帅妞姐姐程无鸢姑娘,她一边向沈少爷行礼一边偷眼看着小七爷徐博,眼神里还是十分好奇。   想当初在扬州,小七爷在沈渊的院子里成天像一条死狗似的,就在墙角底下窝着。   人家程无鸢姑娘每一次到沈渊家里经过他旁边的时候,都要顺便踢一脚,已经都习惯了。   而现在程无鸢姑娘已经知道,小七爷不但是个非常了不得的人物,而且沈少爷在京师的布置,除了明面的那些之外,暗地里隐藏在水面以下的几乎都是由小七爷一手掌控。   因此她当然也是对这位带死不活的青年,心里好奇之极。   无冤无仇这两姐妹,这次来倒是没什么事,不过是探望沈少爷的病情而已,聊了几句话以后沈渊原本就该打发她们回去了。   不过这时的沈渊却对小七爷说道:“我有事要交代无愁姑娘,一会儿让妙莲大师把她送回去。”   “你也回去吧,顺便把无鸢姑娘护送出去,注意别被盯梢的跟上。”   “行!”小七爷答应得倒是痛快,于是他站起身来招呼无鸢姑娘,两个人就出去了。   沈渊眼看着程无鸢姑娘在迈过门槛的时候,还想要伸腿绊小七爷一下,却被小七爷头也没抬地绕了个弯子躲了过去……这情景不由得看得他直想笑。   等到他把目光收回来,就见程无愁姑娘也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你姐姐是不是……”沈渊笑嘻嘻地指了指院子里正往外走的俩人,手指头还暧昧不清地横着晃了两下。   “兴许是吧,”无愁姑娘随即笑道:“我姐姐心高气傲,我行我素,从来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有的时候常年都穿着男装。”   “不过少爷您应该是知道的,什么时候一个姑娘家要是成天给另一个男人捣乱,那多半就是了。”   “对了,你没给妙莲大师添什么麻烦吧?”沈渊说完之后又连忙纠正自己:“莲先生莲先生。”   程无愁姑娘听到这个话题一下子转到了自己的身上,脸蛋儿立刻就“腾”的一下红了!   “你操心我姐姐就行了,别的事先生别管。”无愁姑娘心里清清楚楚,她和莲先生之间似有若无的那点小情感,终究还是没瞒过少爷的眼睛。   “回头告诉咱姐,”就见沈渊听到这里,他脸上的神色却忽然间郑重了起来,然后他又叹了口气说道:   “咱姐姐眼光不错,小七爷原本是个英雄,绝不会辱没了无鸢姑娘。”   “告诉她异士拿不下来也别灰心,那小子的心并没死,即便是不靠任何人,他也能自己站起来。”   “明白,”程无愁姑娘闻言,也随即点头道:“一次燃尽热血,一次融化坚冰,我记得。”   “记得就好。”沈渊知道那次在金山卫打董其昌的时候,自己曾经说过这句话,终究还是被这位程无愁姑娘牢牢地记住了。   之后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还自言自语地说道:“现在莲先生解决了,然后小七爷很有希望,之前还有一个吴六狗……对了大寨主也搞定了。”   “庞宝强那小子,我就记得他对屁股的型号有要求,应该不难办才对……还有你们姐妹俩也解决了。嗯龙小羽不着急……哎呀还剩一大堆光棍儿!”   “这把你给操心的呀!”程无愁姑娘听到沈少爷提起自己,居然都已经被内定出去了,于是她羞得站起来,忙不迭地想要起身告辞。   “等会儿!等莲先生来贴身保护你……你真走啊?你慢走啊!”   沈渊一边儿叫龙小羽去把莲先生喊过来,一边儿看着落荒而逃的程无愁,把他给笑得直拍床板!   ……   时间就这样飞快地过去了一个多月,沈渊的后背上伤口结痂脱落,肩上的剑伤也不怎么碍事了。   当然肩头上的贯通伤还没彻底好利索,沈渊还不能跟人动手,不过他现在满院子乱窜倒是没什么问题了。   后背上的血痂脱落之后,到底还是留下了大片伤疤,不过火药瞬间烧灼造成的伤害并不严重,这伤疤摸起来也没有坑坑洼洼的感觉。   虽说如此,这一大片的伤疤到底还是跟正常的皮肤有些不一样,沈少爷在阳光下光着膀子让大家看他的伤疤时,大家倒是都觉得少爷后背上,好像是长了一片亮闪闪的鳞。   ……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沈渊终于还是见到了自己的小姨子。   青丫头住在沐云堂的后园那栋幽静雅致的两层小楼里,这些天青丫头除了过来探望沈渊的伤势以外,整天都在陪着自己的妹妹。   之所以沈渊没有第一时间就去看这个小丫头,就是因为他听青丫头说那位慕浣紫小朋友,自从回来之后就一句话都没说过。青丫头还说,非但浣紫姑娘一句话也不肯说,她还成天缩在床里,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看来她一定是在被朱常洛关押起来的时候吓着了。   “朱常洛这条死狗,早晚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沈渊由青姑娘陪着,他一边发着狠一边往小楼里走。   他也想看看这个听起来像是深度自闭的小姑娘,自己能不能想办法帮她治好。   到了小楼里,窗户门全都关得严严的不让光线透进去,屋子里幽深昏暗,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第1148章 唯有慈悲能解透、心有利刃、身在云头   等到沈渊进了房间,青先生拉开了床铺的幔帐,之后沈渊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体正缩成一团,挤在床铺的最里面。   看这样子,这小鬼娘娘简直就像是一直被虐待后满身伤痕,惊恐至极的小猫。   沈渊毫不犹豫地蹲了下来,直接坐在床前的地面上,他两手交叠把自己的手掌放在床上,然后把自己的下巴轻轻地放了上去。   他已经看出来,这小姑娘显然是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创伤。   这个时候要是一个大男人站在他的面前,甚至身体的阴影都笼罩住了这孩子,这显然会带给那个小姑娘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所以他身体放得比小姑娘还低,多少也能让威胁感减轻,沈渊目光柔和地看着那个小女孩儿。   床铺里那个小丫头大概十二三岁,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另外的半张脸则是被姑娘的一双小手盖着。   她的手指缝里目光闪动了一下,看到沈渊闪亮的目光正友善的看着他,小姑娘把头低得更深了。   “你想要什么东西?”沈渊声音轻柔的向小姑娘说道:“我可厉害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找到……我能做你的大朋友吗?”   旁边的青姑娘轻轻叹了口气,沈少爷从进门来脚步声就轻柔的像羽毛一般,而他刚才所做的一切,显然也都是在解除妹妹心中的恐惧。   看着这个男人轻声细语的和妹妹说话,青丫头感动之余,又担忧地看向了浣紫姑娘。   这些天来她对自己妹妹束手无策,每天连觉都不敢睡实了,时时刻刻都在看护着她。   如今沈少爷已经开始替她想办法了,或许他真的有主意,能让妹妹恢复过来?   而在这一刻瞬间,沈渊似乎感到床里面的小丫头又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她伸出了一只手,手指指向了一样东西。   沈渊回过头一看,小姑娘稚嫩的手指,指的居然是青姑娘。   “她是想要这个……”青姑娘随即会意,她从领口里拉出了一根又细又短的竹管。   这根竹管也就只有小手指粗细,两寸半长,上面还拴着一根细细的丝绳用来挂在脖子上。因为常年使用,这根竹管已经被把玩得润泽透亮了。   “这是个啥?”沈渊好奇的向着青姑娘问道。   “给瑶琴调音的,这叫‘秋’,”青姑娘小声说道:“它是用来确定音准的。”   沈渊还不知道,其实青姑娘说的这个“秋”字是一个竹字头,下边再带一个春秋的“秋”。   其实在古代,乐器要是用来单人演奏,是无需用这个东西来调弦的。   因为对演奏者而言,只要每根琴弦之间的相对关系准确就行了,音高却并不重要。   但是这样的情况也有例外,这时需要用上“秋”这东西。   就是在多人合奏的时候,大家的乐器音准必须一致,这时候所有带弦的乐器,就要通过吹奏这个竹哨子,作为所有乐器的基准音。   “……给她啊!”沈渊一听是这么个玩意儿,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其实说穿了,这东西不过就是个竹哨子而已,青丫头给自己的妹妹又有什么不行的?这个小姑娘既然想要,哪怕是再重要也得给她不是?   就见青姑娘一听这话,随即一脸为难地抓住了这个竹哨子的下端,然后轻轻一拉……   好家伙!一瞬间沈渊就看见青姑娘的手上,一片寒光闪烁!   原来这个竹哨子是一寸半长的一根手柄,上边还带着一寸长的一截利刃。沈渊一看那截刀尖上尖利锋快,简直就像一把手术刀似的!   怪不得青丫头死活不肯给她,原来这是她的贴身兵刃……换成谁也不能把这么快的刀给小孩子玩啊!   沈渊却不管这些,毫不犹豫就把这个竹哨子从青姑娘的手里要过来。   然后他把利刃还鞘,一边递给小姑娘一边轻声问道:“你要它干什么?”   小姑娘伸出小手儿,握住了哨子的一端,沈渊感觉到小姑娘手上的力道居然很坚定。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那支带着利刃的竹哨也终于落到了姑娘的手里。   青姑娘一看,当时就急了!   妹妹要是拿刀伤了自己怎么办?她连忙还想跟沈渊说什么,却被沈少爷一把拉住了她。   “我还有个更好玩的东西要送给你……你等着啊!”   沈渊一边跟小姑娘说着,一边笑着退后了几步,然后他站起来示意青姑娘跟他走,两人一路到了外间堂屋。   沈渊飞快地给自己找了一张硬纸,然后拿过剪刀开始咔咔地裁剪,等到青姑娘走到他身边正要开口发问时。就见这位沈少爷一边飞快地干着活一边说道:   “有自残倾向的人,一般都有两个习惯。”   “她们会用指甲掐自己的手,或者是用牙咬手腕和手指……我刚才看了,这两样浣紫都没有。”   沈渊三下两下把这张裁好的纸折成了一个瓦块的形状,还在下边用纸做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然后他向着青丫头轻声说道:“她想要刀,不是因为想要伤害自己,是要用来保护自己的……或许她还想保护你。”   “她是个坚强的孩子,你觉得她平时怎么样?你这里有线轴没有?最好是丝线。”   “有!”青姑娘立刻把一轴丝线给沈少爷递过来。   大明这个时代女孩要是不会针线,就相当于是后世不会用筷子,所以闺房里丝线绣花绷子这类东西,绝对是少不了的。   这之后青丫头犹豫了一下说道:“小时候她聪明得很,父母没过世之前,都说她比我还强。”   “那就对了!”沈渊一边把做好的风筝系在丝线上,一边向着青丫头挑了挑眉道:“她这是因为被长期关押和虐待造成的自闭,我有办法。”   在这之后,床上的小姑娘就眼看着沈渊在屋子里胳膊左右飞舞,来回遛那个大尾巴风筝……那风筝在房间里飘来飘去的,小姑娘很快就看入了神。 第1149章 冷于陂水淡于秋、心伤已久、如何回头   然后沈渊就笑着怂恿她道:这个风筝在院子里能飞到天上去,我要放飞它,你要不要去看?   小姑娘犹豫了之很久,点了点头,沈渊立刻让青姑娘抱上妹妹,三个人跑到了花园里。   在院子里,沈少爷借着南风,顺利的把那个风筝放到了天上。   ……   说实话,这是沈渊小学时的手艺,这种风筝叫“瓦块儿”,论起来这有可能这是世上最便宜的玩具,但是它带给孩子的欢乐却一点不少。   阳光明媚的花园里,沈渊让小姑娘坐在秋千上,而他则是岔开双腿坐在地上,手里牵着风筝。   蓝天白云之间,那个风筝越来越小,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小点儿,长长的尾巴甩来甩去,任意在云间穿行。   沈渊让这个小姑娘伸出小手,感受着风筝线上牵引的力道,还让她听风筝线上传来的“嗡嗡”声。   在这个安宁祥和的下午,后背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眼前是一片空旷的蓝天,这情景说实话真的有点像一家三口……   沈渊正在感慨之间,他眼角的余光却忽然间看到,那个小姑娘把竹管里的小刀给拔了出来!   刀尖反射着阳光慢慢伸过来……青丫头瞬间就要动手!   可是沈渊却用眼神严厉地示意她,绝不许她做出任何的举动。   然后沈渊他们两个就一动不动,眼看着那把小刀慢慢向沈渊伸过去……锋锐之极的刀锋,在风筝线上一碰。   “嘣”的一声,风筝飞了,沈渊的手里就剩下一个线头。   然后当青姑娘看到自己的妹妹用小手重新将那把刀回了鞘,她憋了许久的一口气,这才如释重负地呼了出来。   “真好!”沈渊笑着回头向小姑娘慕浣紫轻声说道:“我也想让它飞来着,就像小鸟一样……你真棒!”   小姑娘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垂到自己的脚尖上……这时沈渊在她旁边笑了笑,然后他回身看了看院子门口。   龙小羽正站在那里,沈渊手指头勾了勾,龙小羽随即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近前。   “转过去,蹲下。”沈渊接连两道命令说得不容置疑,龙小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还是听话的转过了身,然后慢慢地蹲了下来。   这时的沈渊指着龙小羽的后背,对小姑娘笑着说道:“想不想飞?就像刚才的风筝一样?”   “他就是你的翅膀,你想飞到哪儿去,他都听你的,要不要?”   此刻的青姑娘正看着自己的妹妹,她眼中的期待和紧张,沈渊看得清清楚楚。   沉默了许久之后,小姑娘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沈渊就把她从秋千上抱下来,直接放到了龙小羽的后背上。   “你可不许吓着她,慢慢身。”沈渊拍了拍龙小羽的肩头,向他说道:“把她给我扶好了,先走一段然后慢慢跑起来,逐渐加速,去吧!”   龙小羽之前的时候,也看到了小丫头脸上的神情,他当然知道沈少爷是在帮助这个小姑娘。   于是小羽哥就背着浣紫慢慢往前走,看他的样子,简直就像背着一个价值连城的玉雕一样小心翼翼。   然后他在院子里走着走着,就在沈渊的示意下开始慢慢加速,速度逐渐越来越快!   那小姑娘趴在他的身上,眼看着地面和周围的花木景物飞快地向后倒退,她那双不敢看人的大眼睛,开始慢慢睁大了……   “好了,现在感觉她的手,”沈渊对着龙小羽说道:“她让你去哪个方向,你就给我去哪个方向……给我飞!”龙小羽感觉这小姑娘搂住她脖子的小小手臂,根据她的意愿调整着奔跑的方向。   眼看着当他飞一般地跑到一堵墙的前面时,小羽哥猛然间,腾身而起!   他驼着小姑娘腾云驾雾般越过了墙头,浣紫姑娘惊讶地看着房顶从自己的脚下掠过,看着自己在树梢顶上穿行……   眼前的景物她从未见过,她真的是在飞!   龙小羽感觉着小姑娘抱着自己脖子的胳膊,从一开始紧紧的,直到慢慢松弛下来。   非但如此,她还在轻轻改变重心,让小羽哥这双翅膀按照她的心思转弯变向。   他在宽阔的梁园中飞奔,在房舍屋瓦上跳跃,他使劲了平生所学,将苦练而来的轻功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虽然年纪不大,跟随沈少爷以来,却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血战。   像这样的狂奔,他也曾有过无数次,却唯有这次最让他心潮澎湃激荡,难以平静。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在救人。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在渡船上的那个下午,当时也是阳光明媚。   那时的沈少爷对他们说:记住这种感觉,这是我们力量的源泉。   让我们拼死血战的不是仇恨……而是爱!   ……   院子里,沈渊坐在秋千上,青姑娘坐在他的腿上,两人一起慢慢地飘荡。   龙小羽一会儿就从这里的上空经过一次,在小羽哥的后背上,小姑娘慕浣紫的发丝正在随风飘扬。   沈渊扶着青丫头的柳腰,向她轻声说道:“从明天开始让龙小羽天天带她飞,然后等她有兴趣了,就让她跟小羽学武功。”   “多晒阳光可以让她心情开朗,练功流汗会让人心情愉快,觉也睡得香。”   “那些伤害会消失吗?”青姑娘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在他的耳边说道。   “不会消失的,”沈渊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但这孩子聪明绝顶,敏感却坚强,那些曾经使她恐惧、曾经伤害过她的东西,终究会让她变得更强。”   “……你也是一样,”青姑娘小声向沈渊说道:“你也是聪明绝顶,而且敏感得不行,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同了……你无所畏惧。”   “真是讨厌,”青丫头叹了口气说道:“我这辈子心高气傲,觉得人心污浊,世道脏污,没人值得我喜欢。”   “可是我终于喜欢上了一个,却又觉得配不上你……”   “我是你的奴隶,你要记住这一点。”这时的沈渊却笑着对青姑娘说道:“你知道我不在乎其它的东西,只在乎你!” 第1150章 静听晨风晚寺钟、手握长锋、何问西东   “我知道,”这时的青姑娘吐气如兰,轻柔的呼吸中带着呢喃道:“无名无利无悔,有情有义有慈悲,这就是沈郎啊……”   “对了,那把小刀你还要不?我再送你一把。”这时的沈渊笑着向怀里的佳人问道。   “……那是我用来自尽的,以后不需要了。”   青姑娘闭上了双眼,小鸽子一样轻柔地依偎在沈渊的身上,她的柳腰纤纤一握,娇躯柔软得如同春风。   ……   庞宝强终于得到了他的新兵刃,沈渊不知道为啥,一看到就想笑……好一把大宝剑!   这把剑长有五尺,柄长一尺七寸,庞宝强得到宝剑之后,他那个站着三道弯儿的身材终于有了个依托。   现在这小子没事就把长剑立起来,俩手捂着剑柄末端,然后把自己的下巴搁在上边……长度正合适!   这把双手剑可是非同小可,它的形制是由莲先生亲自定下来的。   因为庞宝强之前练武,就用的是双手握持的朝鲜刀,这样的兵刃他不但使用起来习惯了,而且还很有心得。   所以再次打造兵刃的时候,莲先生索性将庞宝强的武学特点中那些优势极度放大,就做成了这样的一把剑。   而且庞宝强之前也对一丈红那样的兵器羡慕不已,这回他终于是如愿以偿了。   实际上,他这把剑剑身并没有过于沉重,但是却尖锐锋利,挥舞起来杀伤力十足。   说实话这样的宝剑要是力道够猛,直接都能把一批战马,拦腰剁成两截!   这把由精钢打造的双手长剑,庞宝强对它真是喜欢得不行。除了每天练剑之外,他成天就是把它当拐棍儿那么拄着。   有时候他不但把脑袋放上去,还像钢管舞演员一样用一条腿盘着它……   说到这种双手剑的使用特点,其实和庞宝强之前的朝鲜刀也并不完全相似。   最起码以它的长度而言,就是一招最简单的直劈,剑身都不能位于庞宝强身体的中线上。它劈下去的时候要弓箭步下蹲,让剑柄从前腿的外侧擦过去。   不然一剑劈下去,敌人还没中剑呢,那长长的剑柄就先杵着自己的肚子了。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其它有意思的地方,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庞宝强背着它的时候,每次经过门框都得加着小心。   这几天他已经连续数次出现了卡门事件,屁股都要在门槛儿上摔烂了。   庞宝强这种对兵刃发自内心的喜爱,沈渊对他的表现却是极为欣赏,他还拍着庞宝强的肩膀告诉他:   “你要记住一点,人永远要比兵刃凶,你这把大宝剑虽然厉害,但我觉得你更厉害知道不?”   庞宝强听见沈少爷这话,立刻就是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不知不觉之间,小胸脯都挺起来了!   这回歪拉骨庞宝强从兵刃到气质,都是裤衩改围脖,一下升两格儿……弄得一众兄弟都不太敢看这位仁兄,这把剑也太大了,一看就想笑。   其实这把剑能锻造得如此凶悍,就是因为这是沈渊特意把妙莲绘出来的图样送到扬州,让那边的金属研究所……这是沈渊给扬州那支科研队伍起的名字,由他们新冶炼出来的钢铁锻造的。   其实大明的钢铁产量一直都不差,但是由于对含碳量这样对冶炼钢铁至关重要的概念没有清晰的认知。加上技术条件不行,所以炼出来的钢铁每一炉之间都是相差甚大。   如今在扬州由秦玉龙和老罗牵头,还有沈渊的弟子郭满加入的科研队伍已经招揽了大批的人才,开始着手基础研究了。   沈渊虽然穿越过来之前并不是什么科学家,但是一般的科学常识还是有的。于是他把自己的概念告诉那个科研小组,让他们先从零开始做起。   如今这支小组已经加高了炼钢炉的烟囱,让热气流上升的时候排风更加迅速。   同时还有木质的鼓风机,进炉空气预加热管道这一类的设施,都被加装到了炼铁炉上。   这帮人一点一点地摸索含碳量对钢铁质量的意义,还有用土法炼焦使得煤炭脱硫的方法。   没有温度计,他们就用各种银铜金属做成测温锥,观察它们在炉中熔化的情况来测量温度。   沈渊灌输给他们的科学实验、验证测量的方法,已经深入这支科研队伍的内心,如今他们正在一点一点的做起。   除此之外还有沈渊提供的海量资金,无条件的支持和科学的方法和态度,这使得这支科研队伍每天都在飞快地进步。   重工业,这只威力巨大的庞然巨兽,虽然现在它的蛋壳才刚刚裂开了一条缝,但是沈渊却对它的力量,却是了解得再清楚不过了。   等到它终于有一天横空出世的时候,那就是横扫一切的神兵利刃!   ……   沈渊肩头的伤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比他先负伤的大寨主张二狗也是如此。   在这个时代有个概念叫“箭疮发作”,上过战场的沈渊心里非常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在大明朝这个时代,对于伤口感染这件事还是没有准确的认知,所以他们在治疗外伤的时候,经常会出现一种错误,就是清创不彻底。   尤其是像沈渊和张二狗这种深入身体内的外伤,大明人一般的做法是拔掉箭头或者是刀尖,然后上药想办法让它长好就完事了。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伤口中稍有异物,那就会造成一个潜在的感染源。   所以古代有好多大将军中箭受伤之后,当时都已经好了,可是几年之后却往往会死于箭疮发作。   实际上就是因为他们身体里的异物,经常使得感染复发导致的。   有时候一场感冒,就会使得身体里的异物化脓感染,这样哪怕是再强壮的体格也挺不过去啊!   所以沈渊对自己和张二狗,完全采用了他在南疆作战时,卫生员给他换药的套路。   二话不说先拿一根消过毒的筷子卷上棉纱,然后使用酒精打湿,捅到伤口里旋转……   这样的方式虽然会给伤者带来巨大的疼痛,但是伤口里所有的异物,都会因此被卷出来,甚至是伤口里已经产生了轻微化脓也没关系。 第1151章 一双灵秀名园逢、解馋解恨、红烧恐龙   这在古代人看来,当然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但是沈渊和张二狗的伤口经过这样的处置之后,却在长好之后再没有复发的顾虑。   如今的沈渊已经不用再吊着胳膊了,而且那一边受伤的肩头,现在就算是不太激烈的活动也没什么关系。   ……   很快朝廷给沈少爷的封赏也下来了,所谓功高莫过救驾,这一次沈渊的官职居然又离奇地跳升了一大截!   来到梁园的传旨太监是刘若愚,当沈渊听到万历给自己的封赏时,说实话连沈少爷都被吓了一跳。   “正三品,鸿胪寺卿!”   这官位可不低,关键是它还是一部的主官,也就是说沈渊从现在开始,就要独立带领一个衙门了。   虽然这个部门并不大,像是在大明朝的官场里主管祭祀的太常寺,主管宴享的光禄寺,主管马匹的太仆寺,管外事活动的鸿胪寺。   这些都是比较偏门的衙门,基本上就和钦天监的水准差不多,连太医院都有可能比不上。   但是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毕竟是一个单独的衙门啊!像沈渊这样丝毫没有官场经验的人,甚至到现在为止,翰林院他也只去过两回!像这样毫无执政经历的年轻官员,一下子要想成为一部主官,那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   “谢恩吧沈大人?”刘若愚宣旨之后,看见沈渊还在那儿发愣,他还笑着向沈少爷提醒了一句。   沈少爷赶紧叩拜谢恩,然后起身请了圣旨到堂内供奉,之后才出来和太监刘若愚说话。   刘若愚不但人品端正,而且学问甚深,对这样的人沈渊肯定不能拿出金银来打点,反而应该是折节下交才对。   话说这个太监虽然年轻,但可绝不简单,研究明史的人谁没看过《酌中志》?这本书就是面前这位刘若愚写的!   沈渊二话不说先让人拿过来了一个翡翠做的笔架,一见刘若愚想要推辞,沈渊却笑着说道:“不敢相瞒刘公公,这是咱自己家出的,真是土特产!”   “我打赌赢下了这个梁园,这些玉器就是外头临街的天工坊打造的,我送这个给刘公公也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刘公公文墨上十分了得,笔架这东西嘛,您放在案头上使用,一抬头就能看见,这也是咱兄弟的情分。”   “……还真不怎么值钱,太过奢华的东西,我如何敢拿出来有污刘公声名?”   这刘若愚听了之后,也知道这确实是沈渊的一片心意,再看那个笔架上绿色的翡翠真如几峰青翠的群山,又雅致又是意趣十足,于是也就笑着收了。   在这之后,刘若愚跟沈渊聊天时,却是越聊越是心惊。   话说沈少爷要是想要和谁倾心结交,那真是让人如沐春风,更何况这刘若愚身份虽然是个太监,但却是历史上有名的好人,而且还留下了著作。   所以沈渊对待他真像是一个文学大家一般,言语间坦诚直率,态度也是亲切得恰到好处。   这位刘若愚在这之前遇到的官员,不是心里暗自不齿他太监的身份,就是想要靠着结交他了解到天子的喜好。所以当他和沈渊这样的人谈起诗词文章来,怎能不让人心怀大畅?   眼看着茶都换过了一杯,刘若愚才抱憾摇头说道:“真想跟沈状元多聊一会儿才好,没奈何宫里的差事真是离不得,今儿我真得回去了。”   沈渊听到这里,也只好点头相送。   这时他们一边往梁园外面走,在花园里刘若愚还细细的向沈渊嘱咐了几句。   只见刘若愚笑着说道:“天子知道沈状元才华本事,也知道您的性子,因此才给沈状元腾挪了这么一个职司。”   沈渊听到“你的性子”这几个字儿,就知道刘若愚是什么意思,也由此知道了天子的心意。   于是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看来我这个随心所欲的惫懒样子,到底还是给天子添了烦恼。这真是天恩浩荡,咱们做臣子的摊上这么个主子,也真是沈渊之幸!”   刘若愚听见这话,就知道沈渊明白了,于是他也跟着笑。   其实刚才刘若愚的意思是说:万历天子是因为知道这个沈渊又有本事又有脾气,生怕给他一个其它的什么官儿,沈少爷会被上面的主官压着。   这样对沈渊来说未免难以施展手脚,而且做官儿也做得也不痛快,所以不管多大的一衙门,天子都想办法让沈渊做了个一把手。   这样一来好歹大门一关,整个衙门都听他的。沈渊既不至于做官做得太艰难,也免得他再弄出什么殴打上官之类的事儿来。   沈渊知道这是天子已经开始照顾他了,他当然要当着刘若愚的面,把对天子的感激之意表现得十足十才行。   但是这小子心里是咋想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在这之后沈渊还笑着问过了刘若愚,既然天子给他升了官职,那他什么时候进宫谢恩才合适。   刘若愚一边走出大门,一边笑着对沈渊笑道:“再过几天去自然是不合适,今天就去也太赶了,沈状元明天午时前去吧。”   “就听您的!”沈渊一边扶着刘若愚上马,一边笑着说道:   “您还叫沈状元呢?不嫌弃就叫轻云得了……回头您有什么新作,诗词也好,文章也好,都赐下来让我拜读一番好不?”   “正要请沈状元……请轻云指教。”刘若愚坐在马上,看到沈渊目光诚挚,他也看出来沈渊是真心想要看自己的文章,于是也笑着爽利地答应下来。   不过他一边挥手和沈渊告别,一边催马前行之际,心中却是有些纳闷。   “有意思哈,人家一状元,看我一内宦的笔墨干什么?”   ……   刘若愚当然不知道,沈渊是想看看除了千古流传的《酌中志》以外,这位刘太监到底还有没有其它的著作,未曾流传下来就散失了。   像这样的文章,就像是沈渊在传胪大典上听到的韶乐一般,对于沈渊这个研究历史的人来说,很有一种吃着红烧恐龙的感觉……又解馋又解恨!   这可是后世多少研究历史的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待遇啊! 第1152章 一场两进翰林公、买尽琉璃、放于苍穹   于是沈渊养伤了这么久之后,终于还是要出山了。   这天一大早,沈渊就在蓝姑娘她们的伺候之下穿上了新送来的官服。   如此年轻的三品高官,而且生得细腰乍背风神俊朗,还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状元郎,就这小伙子,谁看见谁不挑起大拇指喊一声好?   然后手下给他牵来了照夜玉狮子,沈渊这些天来还是头一次起这么早。于是大家就见他一边儿往马上爬,一边还絮絮叨叨地发牢骚……   “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哎呀这破官儿当的,连个囫囵觉儿都睡不上,真特么没意思!”   “你给我闭嘴!”蓝姑娘闻言气得直想笑,她站在台阶上看着坐在马上没精打采的沈少爷,没好气地说道:   “这才第一天知道不?居然还没出家门就开始发牢骚!”   “对啊!”这时的苏小棠也在一旁笑着说道:“要是不爱当这个官儿,你就赶在二十岁之前告老还乡,咱回扬州不就得了,保管天天让你睡懒觉睡到天黑!”   沈渊哼哼唧唧的向这两位眉飞色舞了一下,然后他拨转马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儿拍着胸脯找烟……   ……   今天沈渊要到宫里去面圣谢恩,不过那是在午时之前才去的,沈渊想早点儿去一趟翰林院,临走前他怎么也要去做个交接才行。   一想到这里,沈渊心中就觉得好笑,从翰林院入职到现在,算上今天这一回,他一共去了几回来着?   对了,之前一次是办交接,算上这一次,他一共就去了两回!   横跨差不多两三个月的时间,虽然时日不长,但自己也算做过一任翰林了,就是怪对不住人家孟老头的。   沈渊往前走着,发现秦玉虎今天领的路跟往常不一样。   往常他们都是出了梁园,走陕西巷直奔正阳门,话说这陕西巷其实就是八大胡同那一片儿,相当于每次沈渊上下班都得从红灯区中间穿过。   不过这回他们走的却是张家桥一线,相当于是出门直接往北走了,秦玉虎一边走还一边向沈渊说道:   “陕西巷那里边儿有一个临街的香烛铺着火了,呼呼冒烟不说,还柳絮似的飘得满天都是纸灰,看脏了少爷的衣服。”   “哦……哎这是哪儿啊?”沈渊听了就点了点头,然后走着走着他就发现前面有一大片空地。   空地上面稀稀拉拉地盖着房子,附近一大片都是碎砖乱瓦,虽然这是外城,也不至于一大片都没什么人家吧?   “琉璃厂啊?”庞宝强一看这到自己的领域了,他背着大宝剑从后边儿一提马缰赶上了沈少爷,手指在这一大片空地上一划,意思是说这一片全都是。   “瞎扯!嗯?”   沈渊一听说这么个熟悉的地名儿,立刻就本能地觉得庞宝强肯定是弄错了,可是在这之后,他却忽然一愣!   因为以他后世经验,琉璃厂原本是外城的精华地带,这里的房舍精美,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而且商铺林立热闹异常……可是沈渊想到此处,却是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这时沈渊暗自点了点头,然后又向着四面八方看去。   原来琉璃厂这里,在辽代根本不是城内还是城外,等到元朝的时候为了修建元大都,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庞大的砖瓦厂,专门用来烧制建设元大都的建筑材料,琉璃厂的名字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有的。   等到了最近的嘉靖三十二年,这里修建了外城,总算是把它圈到了城里,但这片地方依旧还是一大片砖瓦厂废墟。   直到最近几年,这片废墟才彻底开放变成民用,但是也只有零星的百姓到这里来盖房子。   按照沈渊的记忆,琉璃厂真正兴盛起来是在清朝的顺治年间,因为当时大清严格规定了内外城住户的结构,满人都住在内城,汉人都住在外城。   因此那些住在外城的汉官为了上朝方便,就在正阳门附近大兴土木修筑官邸。随后因为住在这里的贵人众多,这才慢慢发展出了商业区。   所以在这个时代,琉璃厂这黄金地段儿,基本上就是一大片荒地!   沈渊笑着挑了挑眉,向龙小羽说道:“回头告诉你小智哥,就说我说的。”   “这一大片荒地,地皮想必不怎么值钱,你让他给我买,能买多少买多少。”   “明白!”龙小羽立刻就答应下了下来,然后小羽哥还疑惑地看了看少爷脸上的神情,怎么带着一股神秘的微笑呢?   一般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都是没憋什么好主意……这次少爷又要干啥了?   龙小羽可不知道,沈渊这属于报复性消费。   原本在这里买地也不需要花多少钱,更何况整个琉璃厂都是我一人儿的……这事儿听着就特别牛啊是不是?   ……   等到沈渊一路来到了翰林院,二话不说当然是首先去拜访翰林院的一把手,孟宣学士。   又来到他们俩第一次抽烟的地方,孟学士和沈渊在亭子里坐下来。   人家孟老头早就知道沈渊这回要去入主鸿胪寺,也是笑着恭贺沈渊的晋升,沈渊也笑着谢过了孟老头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   话说人家可真是照顾他,像沈渊这样当官儿的,都不能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形容,而是长期旷工的典范。   不过沈渊这次升官毕竟是好事,这俩人也并没怎么伤感,他们推心置腹地聊了一阵子之后,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沈渊也就起身告辞。   离开之前,沈渊还递过去一大包烟丝,这是他用药物和香料调和好的,味道香醇又不伤肺。   之后沈渊又把一个打火机塞到了孟老头的手里,老头拿在手里一试用,立刻就是喜上眉梢!   话说会抽烟的人都知道,如果遇到大风天烟瘾上来,三四次点不着烟都会恼火得不行。所以你想想用火镰“镗镗”地打火,该有多别扭了。   如今沈渊的打火机,用手一拨钢轮便是一股火苗冒出来,而且在亭子里的风中也是照点不误,这玩意儿可就太牛了! 第1153章 京华冠盖少年行、新官上任、鸿胪寺卿   其实打火机沈渊倒是早就做好了,原本一直就在等打火机油。   前不久薛天策终于还是从陕西把石脂……也就是石油运了过来,然后沈渊用简单的蒸馏法,就跟酿酒之后的蒸馏酒工艺差不多,就把煤油蒸馏了出来。   在蒸馏原油的时候,只要控制好温度,再把蒸出来的气体冷凝还原,汽油、柴油和煤油就先后出来了。   其实这样的工艺只要注意安全就行,沈渊又不在乎纯度又不怕浪费,做起来自然是没啥难度。   只不过这个时代想找到完全密封的容器并不容易,所以这打火机油不能长期保存,一次想做出够用几年的是不用想了。   他这次给孟宣学士的这个打火机,外壳是沈渊用银镍合金做成的,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纯银加白铜。   这样外壳可以有银子的颜色,同时又增加了强度,毕竟纯银实在是太软了。   而且为了握持的时候舒服,他还在上边做了磨砂工艺,如今这个小小的打火机就在孟老头的手上转动。   老爷子时不时用它打出一缕红色的火苗,看这意思,他的心里也是感慨万分。   说实话这沈渊还真是个人才,外界总说他能折腾、好捣乱,可是他却从来没在翰林院里闹出过什么事儿。   只可惜像这样的人,就像羊肉片似的在翰林院涮一下就走了,这也让孟老头的心里不由得暗自感慨。   沈渊很快交接完了工作,这期间要是没有沈涣陪着,他都不知道自己最近这些日子干了这么多工作!怪不得最近这么累呢!   他把这话跟神童沈涣一说,立刻弄得这小子直翻白眼……沈涣心说:论到臭不要脸,这天下还真没有几个人能赶上沈少爷的!   这时候沈渊一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就把翰林院的事飞快地办完,然后赶到午时之前进皇宫向天子谢恩。   这回万历再看见沈渊,笑得他脸上的抬头纹都开了……这样年轻英睿、聪明果敢、奋不顾身、忠诚可嘉的朝臣,哪个皇帝看了不喜欢?   沈渊也知道之前自己跟天子不阴不阳地搭话,那风格属于有风骨。可是他这回进宫谢恩的时候,要再这么干就属于傻叉……人家天子肯定会以为他居功自傲。   于是沈渊表现得倒是比平时谦恭谨慎了几分,万历自然也是十分欣赏沈渊的态度。   随即万历皇帝又给沈渊赐下了一大堆东西,就让他择日上任去了。   等沈渊从宫里出来时,他这一看时间才刚过午时,于是他决定直接上鸿胪寺。   对他来说反正是出门一趟,索性把该办的事儿都办了,然后回家听青丫头弹琴不好吗?   于是沈渊就带着人胡乱吃了顿馆子,打算下午直接就去鸿胪寺。   ……   等到他们吃完了中饭从馆子里出来,刚到鸿胪寺的大门口,秦玉虎就微微一提马缰,让战马的速度快了一步。   沈渊发觉了秦玉虎的示意,他顺着秦玉虎的目光看去,就见鸿胪寺大门对面的酒楼二楼上,正有一个人露出了一张脸,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居然是朱常浩,看来这小子在这里等着自己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我就知道这招守株待兔一定灵!”这时的朱常浩在二楼上一探头,向沈渊笑道:“你等着,我下来!”   “又乱用成语……”沈渊哭笑不得的先下了马,然后就听见楼梯上连珠炮似的一片脚步声,王爷飞快地下了楼。   原来朱常浩是听说沈渊今天午时前后要进宫谢恩,他料到沈渊出宫之后,一定会趁着下午的时间到鸿胪寺走马上任。   于是他干脆就到这里来等沈渊,果然把沈少爷堵了个正着儿。   等到沈渊笑着和王爷见礼……毕竟现在是在大街上又不是梁园里头,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然后就见朱常浩笑着对沈渊说道:“我先陪你走马上任,然后你陪我去教坊司?”   “行!”沈少爷也知道朱常浩到底还是向太后求情,把教坊司那些姐妹们赦免了,朱常浩是想和沈少爷一起去办这件事。于是沈渊也笑着答应下来。   这时鸿胪寺的门房,已经看到了大门外这两位贵人,忙不迭的就把门打开了。   ……   毕竟沈渊还是来过鸿胪寺一回,况且这么年轻的三品官满大明朝也没有一个,所以鸿胪寺里的上下人等全都知道,最近沈状元要来走马上任,因此大家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等到沈渊和朱常浩一块儿进门,很快就在鸿胪寺二进的花厅里集结好了所有官员,开始履行入职手续。   沈渊接了官员花名册,再把鸿胪寺的物品财产清单、一应手续全都接过来。   然后他就在大堂拜印……这是向天子表示自己会勤于王事,不敢徇私枉法的意思。   在这之后,沈渊就算是正式走马上任了。   他把所有官员全都集合起来点名,跟大家算是正式认识了一番。然后沈渊回到自己办公的官厅,把鸿胪寺的两位少卿和两位寺丞留下来会谈。   这整个过程,朱常浩都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如今他们鸿胪寺内部开会,王爷也在旁边客座相陪。   朱常浩明摆着什么事儿都不参与,也不想说话。但是沈渊开会的时候他就往旁边一坐,一声不吭地压住了阵脚,显然是维护沈渊的意思。   而这时鸿胪寺里,除了沈渊之外的前四把手,却是神态形象各异,这次沈渊新官上任,他们的心思也各有不同。   沈渊在旁边看着这里面的左少卿马能远,右少卿庄不凡,左寺丞刘半月,右寺丞唐一周,这四个人里面,后两位寺丞都是谦恭地低头不语。   看他们的模样,就差嘴里念叨:“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显然这两位,上官不给他们挑毛病,他们就已经是烧香拜佛了。   而那位左少卿马能远,在这之前和沈渊倒是有一面之缘,就是沈渊上次到鸿胪寺这里打听中朝使节团的事,接待沈渊的就是这位马少卿。 第1154章 谁料翩翩少年郎、心狠人狂、久经官场   当时沈渊在鸿胪寺里还是客人身份,而且还没高中状元,只是个江南布衣学子。   可如今这几个月过去,一晃儿这个求人办事的年轻人却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人间际遇也真是难说得很。   这位马少卿上次在见到沈渊的时候,在自己屋子里摆着围棋下得不亦乐乎。说实话那时候沈渊管不了他,还得求人家帮忙,可这次却是不一样了。   不过这位马少卿倒是挺坦然,看他的样子虽然年轻,但是却并没有什么官场上的油滑,倒是坦诚直接得很。   因为之前和沈渊有过接触,所以马少卿抬头看向沈少爷的时候面带笑意,显然有一种“我跟领导最熟”的喜悦感。   沈渊也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是那位右少卿庄不凡。此人今年五十来岁,一把胡子有些发白,身材清瘦矮小。   看他的样子,双眼不断打量着沈渊,显然心里正在琢磨着这位新上任的鸿胪寺卿。   ……   这时沈渊已经知道,正牌子的鸿胪寺卿已经调任户部,如果不是自己横插了一杠子,按排位来说也许这个庄不凡就能当上一把手,所以这人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沈渊也没管他们,他坐在自己办公的书案后面,也没让这四位坐下,而是神色淡然地翻看着账簿。   “沈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我等必定竭力报效。”这时马能远见到局面有点冷场,于是笑着向沈渊问了一句。   沈渊头也没抬地翻看着账簿,然后淡淡地问了一句:“之前内部的账是谁管的?”   “正是下官。”这时的庄不凡随即站了出来,在干瘪的脸皮上挤出了几分笑意,向沈渊示意账正是他管的。   “私帐呢?”   “嗯?”这时的朱常浩听到沈渊这三个字一问出来,下边站着的四个官员同时都是全身一震!   这副模样,就像是演皮影戏的四个人板凳倒了,四个人手上震动表现在皮影儿上一样,真是好笑得很!   朱常浩忍住了笑,拿起茶碗挡住了脸,说实话还真没有沈渊这么办事儿的!   而他面前的四位则是震惊更甚,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沈渊居然在这种场合之下问出这个问题来!   那么私账是什么呢?这东西好比就是后世里,各个单位或部门的小金库。   一般来说,每个衙门都有这样一笔钱,用来灵活支取各种费用。大明朝行政的效率那么慢,如果一些不能报账的花销还要请上面审批,等吃饭的人恐怕饿死了钱也批不下来。   所以这个私账是哪个衙门都有的,而且基本上就属于一部主官的个人财产……这在官场上已经是人人皆知的事实。   因此沈渊上任之后,想要了解私账的情况也是无可厚非,可是你竟然当着王爷的面儿问,这就实在是耸人听闻了。   毕竟私帐这玩意儿是见不得光的,他们要当着瑞王朱常浩的面儿把私账拿出来,弄不好这事儿就是一个天大的把柄!可是不拿也不行啊?在这个时刻,一部主官问起你来,你要是说没有你试试?   等到过后万一要是有了咋办?要就是被沈渊亲手查出来,那就更是个足以问罪的过错!   那个庄不凡原本还存着想抻量抻量沈少爷的意思,他觉得像沈渊这样的年轻人即便是才华足以考上状元,或者是能带兵打仗横扫多少万敌军,这好歹也算他的本事。   可是当官这种事儿就不一样了,要没有官场上二三十年的磨练,他上哪儿摸这门道去?   所以沈渊刚来的时候,庄不凡还存心轻视,甚至还想弄出个下马威,让沈渊知道知道一部主官不是那么好当的。   可是现在呢?沈渊进门之后就说了这三个字儿,顿时就把他弄得鼻洼鬓角,冷汗都冒出来了!   这两头堵的招式又狠又准,这个年轻人从哪儿来的这般见识?   ……   而此刻的朱常浩,却在心里暗自挑起了大拇指……原因只有他心里最清楚,这次他跟沈渊走马上任,对沈少爷来说完全是一次偶然事件。   可是沈渊居然就利用自己在场的这个机会,第一步棋走下去,就把对方将得死去活来!   “庄少卿公务上做得好啊……”只见沈渊拿起桌上的一个册子抖了抖,脸上似笑非笑的向着庄不凡说道:   “我才第一天上任,你就把这鸿胪寺急需办理的公务编成了册子,摆在账本的最上边让我看……您这是给我安排公事呢?”   “我看过了,这里边净是很多年没解决的问题,如今我刚一上任,凳子还没坐热,对鸿胪寺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好家伙,你就把这多年的积欠给我拿出来了,你是生怕我上任之后不知道该干什么是不是?”   听见这话,朱常浩立刻就明白了沈渊刚才那步棋是因何而来的,而庄不凡周围那几位闻言也是咬着牙,目光往庄不凡那边瞥……心说:你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上来就弄这么一手,恐怕他还以为新上任的鸿胪寺卿沈状元,是个软柿子呢!”   可是没想到人家一翻这个册子,就知道他庄不凡心怀不轨,然后两句话就把他逼得死去活来!   “这下老庄可粘包了……”此时屋子里这几个官儿都是暗自撇嘴,对庄不凡自作自受的举动十分不齿。   而庄不凡听到沈渊的话,却是紧张得他浑身都直哆嗦。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当他在听说新上任的鸿胪寺卿是个年轻人之后,他暗地里做的这些手脚,完全是给自己编了个绳扣……然后自己就一脚踩了上去!   现在的情形对他而言,基本上就是处于他整个仕途的分水岭,不管他今天说这笔私账是有还是没有,沈渊要想弄他都是易如反掌!   所以是罢免问罪还是平安度过,庄不凡的心里最清楚,完全就取决于他现在的态度。   于是就见这个小老头毫不犹豫,出溜一下就跪在了地上,然后一边磕头叩首一边说道:“属下糊涂!属下糊涂!” 第1155章 执掌鸿胪又何妨、高官驾到、威名传扬   “之前的事全是属下不对,您不看别的,就看在今天是您入主鸿胪寺的大好日子,您就当捡了条泥鳅放生,放了属下吧!”   “我庄不凡从今以后,必定以寺卿大人马首是瞻,您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让我怎么着我就怎么着!”   “您就放过我一马以观后效,属下今后一定竭力报效……”   “起来吧。”   沈渊听着他的话,却根本没抬头。   等庄不凡从地上眼泪流鼻涕地爬起来,低着头谦恭的面对沈少爷时,就见沈渊笑着说道:   “把账上的财物交割清楚,以后交给马能远负责……私帐里拿出两千两银子,给寺里每个官员按等级发下去,就说是我给大家的见面礼……下去吧。”   “是!”庄不凡“咕咚”一下子又跪了下来。   只见他“咣咣”两个头磕下去,额头上的冷汗和地上的尘土混合在一起,都和泥了!   ……   等到这些人全都出去之后,沈渊笑了笑,让龙小羽给朱常浩换过一杯新茶。   朱常浩也没料想到沈渊这家伙,要论起当官的路数,居然比他破案的时候还猛!   现在谁要是说沈渊年轻识浅不会做官,朱常浩当场就能抽这人几个耳光。   过后朱常浩还是不放心,他又笑着对沈渊说道:“轻云你也不知道咋想的,这个庄不凡,我看他可没这么容易收服吧?”   “依我看这条蛇暂时是盘起来了,可说不定什么时候,他还得给你一口。”   “我知道,”沈渊听到这里,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你还留着他?”朱常浩闻言惊讶地看向了沈渊。   只见沈少爷向朱常浩笑道:“水至清则无鱼您没听说过吗?再说了这样的人,对我来说是万万不能少的。”   见到朱常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沈渊笑着向他说道:“这又不是破案,身边最好是精兵强将,每个人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才好。”“既然是做官,而且我还是一部的主官,那就不一样了。整个一部都是自己人,真要是有了黑锅谁来背?什么顶雷踩陷阱的角色,总得有人去才行吧?”   “所以这些做官的,有很多并不知道,在他们春风得意时,实际上在上级的心里,早就是个弃子了。”   “这鸿胪寺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色人等就像是一台戏,对于一部主官来说你得允许有坏人存在,得有丑角有龙套才行……能明白?”   “明白了!”听到这里时,朱常浩心中想着如今的大明朝廷,心里似乎又是隐隐有所感悟。   ……   他在看向沈渊的时候,真是佩服之极……妈的这小子比自己年龄还小,而且从当上官到现在还不到三个月,这些东西,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学来的!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真是活见鬼了!   就在朱常浩暗自叹服之际,外面一位书吏通报寺卿沈大人,说是有上官过来拜访。   等沈渊一打听,他和朱常浩听到此人的名字都是同时一挑眉……这来的居然是个重量级人物!   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   锦衣卫都指挥使是什么职务?简单来说天下的锦衣卫有一个算一个,有一头算一头,全都归他一个人管。   锦衣卫是干什么的?那是天子心腹!他们探听民间消息,稽查百官罪行,甚至是查探敌国情报,不但深得天子信任,而且权限还大得吓人。   如今在大明天下所有地方,或明或暗都有锦衣卫的身影。人家可以自己侦查线索,自己缉捕人贩,自己审理案件,甚至还有自己的监狱。   至于这位骆思恭,他上面三代的父祖都是锦衣卫出身,此人深得天子信任。   他手中下辖南北两个镇抚司,那些文武百官一看见飞鱼服就直哆嗦,见到一上门就吓得魂飞魄散的锦衣卫,全都是他的手下!   这样的人物,在沈渊第一天上任就过来拜访,也真不知道是福是祸?这时朱常浩担忧不已地看向了沈少爷。   而沈少爷却拿起桌上刚才庄不凡写成的那个小册子晃了晃,向朱常浩笑了笑。   沈渊一边准备出去迎接一边笑道:“我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这可是陈年旧事了。”   “历年的鸿胪寺卿都没能解决,估计这个老骆是听说我执掌鸿胪寺,所以过来提醒我,千万别把这件事给忘了。”   说着沈渊把那个册子翻开到第一页,给朱常浩指明了上面第一行字,然后他就出去迎接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去了。   沈渊一直迎到二门以外……除了正牌子上官上门,基本上这就是大明官场的规矩。   要知道这些规矩,要是真的仔细论起来,简直是复杂得不行,就算是沈渊迎出大门以外,还有好几种分别。   站在台阶上叫开门迎候,站在台阶下叫降阶相迎,替人家牵住马缰,扶人家下马叫大马屁精……哈哈!   等到沈渊把骆思恭大人请进来,骆大人一见到朱常浩也是笑着点头。   人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连沈渊今天上任都知道,所以朱常浩在鸿胪寺里这件事儿,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人家骆大人?   话说瑞王朱常浩虽然是主子的身份,但要和骆思恭比起来,从权限上却是差了一大截儿。   这就像是美国副总统要论起具体办事,还不如一个白宫顾问一样……扯远了。   这边骆思恭笑着给朱常浩见礼,沈渊也在旁边看着这位都指挥使大人。   骆大人今年四十五岁左右,生得棱角分明的一张脸,肤色稍稍有些黑,目光倒是很犀利。   其实说起历史上的锦衣卫,名声可是不怎么太好,至于锦衣卫都指挥使这样的人,则是往往被人和某些心狠手辣的“厂公”之类的人物联系在一起。   但是这骆思恭却是个例外,在历史上他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以能力高强著称,人品也是宽厚稳重。   史书上对他的评价是:“勋名赫亦,美继前人”。以至于他伺候了万历皇帝之后,又一直做到天启四年才病退,甚至后来的崇祯皇帝都给他赠了谥号。 第1156章 锣鼓声中我上场、鸢尾狮子、英格兰王   所以一个锦衣卫大首领,和一个品行宽厚的好人,这两个看似完全不搭的人设集中在骆思恭的身上,也能说明此人确实有其不凡之处。   ……   等到他们分宾主落座之后,骆思恭一开口就是声音沉厚,语调也很轻缓,他二话不说,先是恭贺沈渊走马上任。   而沈渊拜谢之后,还没等骆思恭提起,他也主动说起了那件事……就是骆指挥使这次的来意。   刚才朱常浩已经看完了那个册子,上面第一条就是有关锦衣卫的事。   所以沈渊说起来的时候,瑞王殿下倒是丝毫没觉得稀奇,不过骆指挥使倒是被沈渊弄得吓了一跳。   他也知道沈渊刚到鸿胪寺这里,还不到一个时辰,如今这位新上任的沈寺卿就开口挑明了这件事,而且来龙去脉也是十分清楚,这倒是让洛指挥使非常意外。那么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呢?居然还是有关朝鲜的。   就在十多年前,大明因为藩属国朝鲜被日本侵略,因此出兵援救,这也就是万历三大征中的抗倭之战。   当时的锦衣卫也在朝廷出兵前后派出了大量的人手,他们侦查敌军虚实,打探军情,在这场大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对战争的胜利起到了很大作用。   然后日军在接连几场大战连连失利之下,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占领地,正在被大明细作渗透。   于是在大明和日本关键的决战之役“碧蹄馆血战”之时,日本突然开始抓捕大明细作,就这样四名锦衣卫中的忠勇战士,就被日军俘虏了去。   论起来这还是万历二十一年的事,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可是按照锦衣卫的查探得知,那四名锦衣卫并没有投敌叛国,也没有被敌军杀害,而是依然被关押在日本。   在这期间他们曾经想过无数次办法,想要营救出自己的袍泽,鸿胪寺作为大明的外交机构,也对此作出了不少努力。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勇士依然没有被放还,这也成了所有锦衣卫心里的一根刺。   骆思恭因为这事儿往鸿胪寺跑,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历任鸿胪寺卿你来我往的上任卸任,那些被俘虏的兄弟却依然不见回来。   所以骆指挥使这次来找沈渊,也是想继续提醒这位新上任的寺卿大人,不要把这件事给忘了,最好能想办法尽快将兄弟们救回来。   可是骆思恭却没想到,沈渊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就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非但如此,沈渊还诚挚的向自己保证,他从现在就开始想办法,一定要尽快救回四位兄弟。   听到这里,骆思恭也是暗暗点头……不过以他的城府,当然不会被沈渊这几句话就给说动了。   除了听其言以外,还要观其行。骆思恭知道这位沈少卿说得好不好听并不重要,能不能真的把人救回来,那才是根本。   所以骆指挥使也随即向沈渊表示了感谢,他还向沈渊说道:“沈寺卿这次若是真的能让兄弟们回家,那您就是天下八万锦衣卫将士的恩人……烦请大人多多照顾。”   “哪里说到照顾的话了?”沈渊闻言,也随即正色道:   “在下虽然是文职,但也是带兵见过仗的。我的兄弟袍泽一样要活见人,死见尸。为国征战的英雄,绝不能让他们没了结果。”   “那就好……好啊!”这骆思恭听沈渊说到这里,觉得沈渊对待下属的态度,还有他说话的方式,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文官呢?   他的心中也暗自有所触动,不由得又多看了沈渊几眼。   正在他刚要离去之时,却见到外边又有人回报,说有一个外洋藩人过来鸿胪寺投书。   本来骆思恭都要走了,见出了这番状况却并没急着离去。一方面他执掌锦衣卫衙门,是有责任了解那位外洋藩人底细的。   另一方面沈渊会如何处置这件事,他也很好奇,想留在这里看看究竟。   等到沈渊让人进来,随即下属官员就带来了一位洋人。   沈渊一看,只见此人身形高大,体型壮硕,身上的军服却显得有些破烂,人还没到跟前,一股洋人特有的气味儿就是扑面而来。   沈渊闻到这味儿,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想起了后世一位大师的名言……这哪是屁啊?勾点儿芡就是屎!   沈渊看此人身上穿的衣服似乎是一位低级军官,仅仅看军服还看不太出来,但是面容上却有一股昂鲁萨克逊的味道……估计是小贝的同乡。   这个人手里托着一封信,沈渊一眼就看见上面还封着通红的火漆,他皱着眉疑惑地想了想,先说这外国使者的扮相怎么这么惨?别是遇上海难了吧?   而这时的朱常浩和骆思恭见到这个藩人,同时又看到沈渊正在暗自皱眉,他们心说这下可糟了!   这位沈少卿虽然诗词文章上满腹锦绣,总不至于他连藩人的话都会说吧?   身为鸿胪寺主官,他就是干这件事儿的,如果今天的事情要是处理不周,难免会给沈渊第一天的上任蒙上一层阴影。   而这时沈渊却让院子里的书吏去把鸿胪寺的官员找过来,看看他们有谁会说番话。   结果外面下属正在找人之际,这边沈渊在官厅里接过了这封信,看了一眼火漆封印之后又是一惊……“我去!”   三头狮子三朵鸢尾花,这是英格兰王室的纹章,沈渊心里立刻就是一动。   一般拆信之前都要验看火漆,然后把它打碎了才能拆开信件,不过这样的古董要是亲手被沈渊打碎了,估计这家伙都很难原谅自己。   这是一个历史学者的怪癖,倒并不是说他对英格兰王室有什么尊崇之意。不过沈渊打开火漆的时候还是加着小心。   当他把火漆下的纸张豁开之际,眼角的余光分明看到前面的英格兰军官,脸上抖了一下。   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这封信送来的时候肯定是历经重重险阻,弄不好都是拼了多少次命才送到大明的。   所以沈渊估计,这个人如果不是看到自己在衙门里地位尊崇,他是万万不会让自己随便拆信的。 第1157章 国书一封自远飏、家国万里、十载飘荡   当沈渊拆开这封信的时候,外边儿一票鸿胪寺官员也进了官厅。他们在沈渊的示意下轮番进攻,各自用自己会的藩话挨个讲了一遍,用一句歇后语来说这叫傻瓜买棺材……试着来。   不过说了半天,他们都没有会说英语的。因为这个时候欧洲的主流用于还是法语,要是力求严谨的话拉丁语也行,毕竟拉丁语更精准,歧义比较少。   其次意大利语也凑合,英语则是公认的粗俗语言。   到了这个时候,鸿胪寺这种些官员就没办法了,这时的马能远生怕沈渊尴尬,于是赶忙来到他身边小声说道:   “京师这里还有一位传教士名叫‘羊马诺’,此人说不定……”   “算了,我自己来。”沈渊听说翻译还要找另一位洋人,而且一会儿还要翻译国书,他也懒得这么麻烦,索性把这件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然后沈渊让人给信使看座,之后他打开这封信,一见信纸上的纹章花边,他就知道这果然是英格兰王室写来的。   只见他淡淡道:“马少卿执笔吧,我把这封国书译出来……”说着他就开始照着这封信,一句一句宣读起来。   照例先读正文,同时让递交国书的军官确认,然后沈渊再把这句翻译成大明的官方语言。由他说出来,马能远记录。   这一下,沈少爷把满院子的人全都给惊住了!   ……   这事儿要是放在现在,你随便从大街上拉十个人过来,恐怕里面至少有八个会英语的,但是放在这个时候的大明,那可就真是太吓人了。   那个军官也不知道这封信里的内容,不过听到沈渊的英语说得毫无问题,他也是每当沈少爷说一句,他就用力一点头。   于是在鸿胪寺这间官厅里,大家就听着沈渊清越的声音,朗朗诵读着这封国书上的内容……   “天命英格兰诸国之女王伊丽沙白,致最伟大及不可战胜的君王陛下:”   “呈上此信之人,为我国忠实臣民约翰?纽伯莱,得我之允许而前往贵国各地旅行。”   “万里蹈海,皆因君王宽宏仁厚,虽历万险,见天颜何其幸哉?”   “此行于大明无一害,于百姓有百利。我等坚信,必利两邦。”   “余也信哉:我西方诸国君王自贸易所获之利,大明君臣亦应得之,互通有无,合则两利,岂无不行之理?”   “余也信哉:人生而互助,此天道也,陛下仁慈厚德,望玉成恩准,则天下幸甚,我亦幸甚。”   “如蒙陛下洪恩俯允,我等必竭力以报,愿圣躬永健,天佑陛下。”   “耶稣诞生后1596年,我王在位第二十五年,授于格林威治宫。”   就这样,这封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写的信,没一盏茶的时间就被沈渊翻译完成了!   ……   此刻的沈渊读完了这封信之后,心中也是暗自澎湃……没想到他居然见证了这一段历史!   原来,这封信在历史上真的存在过,它是在1596年由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Elizabeth I写的。   写成这封信的时间,是明神宗朱翊钧的万历二十四年,并且伊丽莎白女王委派使者约翰?纽伯莱,将这封信带给明朝万历皇帝。   女王在信里表达了英中开展贸易往来的愿望。可惜在历史上约翰?纽伯莱途中遭遇不幸,这封信没能送到。   虽然信件没有丢失,但却成了伊丽莎白一世的终身遗憾。此后这封信就被英国国家博物馆收藏了数百年。   没想到在沈渊所在的大明朝,这封信居然送到了自己的眼前,而且还是由自己亲自翻译的,这也让沈渊的心中不由得暗自激荡。   随后沈渊问了一下这位使者的情况,果然他并不是真正的信使约翰?纽伯莱,而是信使船队中的一名海军军官。   到底那场海难还是发生了,信使约翰?纽伯莱将这封信交给了三位军官转送给大明皇帝。   然后他们三人就在马六甲东南亚一代辗转流亡了十五年,在其余两位军官死于热带病的情况下,幸存的最后一位军官,就是这位约翰.卡特先生,他最终还是将这封信带到了大明。   听到了这封信离奇的经历之后,沈渊站起身向着约翰卡特施礼,还用英语说道:“请允许我代表大明,向您表示深深的敬意。”   “我以大明鸿胪寺卿的名义,对您的忠诚和勇敢表示由衷钦佩。我荣幸的通知您,您的使命已经达成……英格兰应为你骄傲。”   “感谢大人!”在这一刻这位军官热泪盈眶!   他单膝跪地,向沈渊致谢……看得周围的人都傻了!   沈渊让人安排军官翰卡特下去休息,他准备自己去递交国书……在这里边有一个细节很有意思。沈渊并没有直接让这位使者去见皇帝,因为他有一个非常官方的理由,就是此人其实只是一个邮差而已,并不是正牌子的英格兰使者。   不过真正的理由是:沈渊知道外国使臣觐见天子,跪拜这件事一向是个大难题。   这个信使周折了十五年才把信送到,一到大明就逼着人家下跪实在是不合适。可约翰要是不肯跪的话,朝廷估计连国书都不会接,这显然是不公平的。   但是,让大明破例允许使者无需跪拜,这也明显不可能。所以沈渊果断地规避了这里的风险。   他不但要自己直接去递交国书,免得因为跪拜再产生什么风波,另外他翻译这封国书的时候,说实话里面也藏了不少私货。   毕竟这封国书里的言辞虽然很有礼貌,但基本上却是把英格兰女王和万历天子处于对等的位置。这对于万历而言,显然是不能接受的。   但是这封国书沈渊还非递不可,因为这里边事关两国之间的贸易,沈渊知道对外洋的贸易,近些年已经变成了大明朝重要的经济来源。   所以他才胆大包天,不但翻译的时候把国书的口吻改得更加谦恭,而且还打算一力促成此事。   在这一刻,朱常浩终于想起来沈渊家里还有一个黄毛的小贝。所以他心里已经断定,沈渊的番话一定是跟小贝学的。   而骆思恭则是满脸惊讶,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第1158章 当个寺卿好清闲、上班一天、摸鱼半年   当时天子把沈渊任命为鸿胪寺卿的时候,很多人还觉得他一定干不好这个差事……可是你看看现在!   沈渊上任还不到两个时辰,可是满院子官员对沈渊的态度,简直是又谦恭又佩服,纵横官场这么些年的骆思恭,他怎么可能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更何况沈渊居然还离奇的会说洋人的藩话,一篇国书竟然这么快就翻译了出来……简直是倚马可待,这就更显出了天子的识人之明!   厉害厉害!骆思恭一边想着,一边决定现在就回宫跟天子说一下这件事。毕竟沈渊要去宫里递交国书,还不知道天子有没有时间接待他呢。   于是骆思恭就这就拱手告辞,沈渊亲自把他送了出去。   ……   而此刻当这位沈寺卿去送客,院子里的诸位官员从马能远到庄不凡,还有那两寺丞和几十名下属,却都是惊诧地交换着眼神。   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位寺卿大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这真是让人震惊不已。   其实骆思恭刚才察言观色,看到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沈渊已经收服了整个衙门的人,这个结论一点都没错。   沈渊上来就把鸿胪寺的右少卿庄不凡吓得死去活来,无形之中已经替自己树立了威信,这是第一件事。   之后他又二话不说,让马能远把私账上的银子拿出一部分给大家分红,这是第二件事。   刚才的国书事件,则是第三件事!   所以现在满院子的鸿胪寺官员,对沈渊当真是害怕的害怕,感激的感激,佩服的佩服。   而见到这个场景,朱常浩则是心中暗自感慨……他可不知道沈渊真正的本事其实并不是破案,而是官场上的纵横之道,商场上的博弈之术!   如今他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妈的沈渊这小子身上这么多本事,他是从哪儿学的啊?   ……   等沈渊回来后,这一下午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沈渊让人把马能远写好的译文重新装帧,和原文那封信装裱在一卷里,然后准备明天进宫递交国书。   毕竟现在天色已晚,人家天子也不能每时每刻都在办公。   可是沈渊却不知道,这边的国书还没准备好,万历天子却已经通过骆思恭,把国书的事弄了个清清楚楚。   ……   此刻骆思恭正站在天子的面前,一点一点的把今天的事报告给了万历皇帝。   当万历听到整个鸿胪寺都没人会那种番话,但是沈渊却会说的时候,把这位天子也给惊讶得难以置信!   当骆思恭说到沈渊拿起外洋国书信口翻译,流畅自如毫不费力的时候,万历都开始有点期待看到那封信了……   说实话以万历的眼界,他当然知道番人说话的方式跟大明朝截然不同。要是想把他们的话翻译成大明的官方语言,可着实不容易。   这里面既要真实有效的反映出这封信里的内容,同时还要让内容里那些隐含的,甚至是无法诉诸于口的弦外之音表述出来。   同时翻译成大明文字之后,还要清丽高雅,这又谈何容易?   说起来翻译番话,实际上比做诗还要难很多倍,毕竟诗是自己的心声,而翻译却要准确地表达出别人的意思。   想到这里,万历也觉得不可思议,而这一刻的骆思恭,却还在说着他对天子的敬佩……   “微臣也真是服了,天子慧眼如炬,怎么就想到用沈渊去执掌鸿胪寺的呢?”   “恐怕天子这道旨意发下去的时候,满朝文武不是不明白为啥,觉得沈渊怕是干不好……现在微臣却明白了。”只见骆思恭摇头感叹着说道:“这沈渊往鸿胪寺一放,就像是万岁落了一枚棋子,把一块棋点活了,简直是严丝合缝!”   “万岁的心意之深,臣真是万难测度……万岁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呵呵!”这时的万历见到骆思恭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他却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在洛指挥使的眼里看来,这位天子倒是越发高深莫测了。   而在这一刻,他却不知道这位天子心里却在想着:“鸿胪寺?哼!”   “那个沈渊就没让朕失望过,岂止是一个鸿胪寺而已?我把他放哪儿恐怕都一样!哈哈哈……”   ……   这边在鸿胪寺,沈渊告诉马能远自己不一定天天都能来当值。反正鸿胪寺也真没什么日常工作,外事活动毕竟不是天天都有的。   所以自己要是不在,小事就可以由他来处理,大事直接由马能远带着相关人员和卷宗到梁园去找沈渊处置……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这位上官可真是奇特,马能远一边听着一人连点头,一边心里还在苦笑着想道:走马上任刚刚半天就想着摸鱼偷懒,这也真是没谁了!   之后沈渊召集全衙门的人开会,告诉大家各司其职,不得懈怠偷懒,沈渊还笑着说道:   从今天开始,大家都在一个锅里搅马勺。没说的,大家好好做事,把心放正了,我当你们是兄弟。   可谁要是因为懈怠糊涂犯了错,或者是故意捣乱的话……提前说好了,我下手可狠!哈哈哈!   沈渊说这话的时候面带微笑,他的目光甚至都根本没看那个庄不凡,不过旁边的朱常浩还是看到那位庄少卿的脑袋,都快缩到胸腔里去了!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长记性!朱常浩一边想着,一边同情地撇了撇嘴。   ……   沈渊开完了会,直接就让大家散了,他跟朱常浩出门上马,直接奔教坊司。   等他们一到了本司胡同,远远的就听见隐隐的丝竹之声,从远处传来。   沈渊他们刚刚走到胡同口,就看见韩月奴姑娘在苏小棠的陪伴下,正站在胡同口等着。   朱常浩是见过韩月奴姑娘的,他在那天还加入了充门面的队伍,管张二狗叫张大哥来的。   这时他看到韩月奴和苏小棠在那里等着,当然知道这是沈渊提前通知了这二人。   于是王爷莫名其妙地看向了沈渊,不知道这个时候,沈渊把她们两个叫来干什么? 第1159章 二百秀色归与咱、长街春满、壮丽斑斓   “我给张大哥开了个点心铺,”沈渊笑着解释道:“韩姑娘一是老板娘,二是她一姑娘家,跟教坊司那些女孩们说话方便,所以我才让她来的。”   朱常浩听到这里摇了摇头,示意他还没明白,随即他就见沈渊笑着说道:“这点心铺要开还没开起来呢,需要一批姑娘卖货。”   “我也是担心教坊司的那些姑娘,她们原本就是罪臣之后,只怕有很多人都没了父兄,根本无人投靠。”   “你别看现在让她们离开教坊司这个牢笼,大家欢天喜地的。可是离开这里后她们又没有生计,又没有人保护,只怕到时候弄不好还要进火坑。”   “所以我这点心铺,能解决几个就是几个……行善积德的事儿。”   “明白明白!”听见这话朱常浩立刻就懂了,心说还是沈少爷考虑得周到!   可不是嘛?这些姑娘原本就是出自官宦人家,现在除了唱歌跳舞恐怕也不会别的。   这要是把她们放出去就不管了,姑娘们转上两圈恐怕又会被人弄进青楼……那还不如在教坊司里待着呢!   “那你是想要多少姑娘……买货?”朱常浩好奇地问道,现在他心里也在转着主意,看看是不是想法解救几个姑娘了。   而这时沈渊却笑着说道:“凡是没生计的,想要干活养活自己的,就先都带走再说吧。”   “到时候有原意买货的我都给她接走,先培训再考核,看着有合适的再留下。不合适的我也给她们安排地方先住着,免得给坏人盯上了,然后我再慢慢想办法……”   “好嘛!那不得让你都给弄去了啊?”   这时朱常浩算是听明白了,沈渊压根就没跟他说实话,多大点心铺啊居然要两百多姑娘?   ……   在这之后沈渊和朱常浩这次的教坊司之行,不但极为顺利,而且也让他们的心里舒畅之极。   当那两百四十多个姑娘听说,太后决定将她们全都放归民间,赦免了她们的罪过,把这些姑娘顿时便高兴得喜极而泣。   我的天这满院子姑娘哇哇大哭,有的捂着脸哭,有的抱着同伴哭,有的跪在地上哭……场面真是壮观之极!   然后这些姑娘一起拜谢了瑞王殿下和沈状元,她们又说不管将来在哪儿,都要给太后立上长生牌位,日日上香祈祷她老人家千秋万岁,朱常浩也随即点头谢过。   在这之后这些姑娘们就应该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里了,而这时姑娘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才好。   如今她们手里虽然有沈渊赏的银子,但是没奈何这些姑娘家哪怕出去住店都不安全。   你想想一个弱女子孤身住在外头,那真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而且她们也没有养家糊口的本事啊?   就在这时,沈渊笑着跟大家说了一件事,就是自己家里的店铺要招女伙计的事……这些姑娘一听之下,便是喜出望外!   这样一来,她们不但暂时有了安稳的地方供吃供住,而且大家还是住在一起,根本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   更何况这位状元沈渊,大家还谁能信不过?谁现在要是敢说沈少爷对姑娘们有啥坏心,只怕立刻就会遭到两百多人粉拳玉腿的群殴!   所以这些姑娘们立刻纷纷答应,按照沈渊的要求站到了另一边。   结果在整个教坊司里面,除了有二十个姑娘在外面是有叔伯亲属可以去投靠的,剩下的二百二十名佳人全都成了沈渊麾下的女伙计。   沈渊让朱常浩派出卫队,把另外的二十个姑娘全都送到她们指定的亲属家中去,还要求那些卫士必须眼看着家中的叔伯,把她们安置好了才可以回来。   沈渊告诉这些姑娘,如果要是觉得在叔伯家住不下去,还可以找他过来投靠,一样可以自食其力。   至于其他的那二百多人,沈渊直接就让韩月奴姑娘把她们带到梁园去,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培训,这么多人地方小了还真住不下。   梁园那里又安全又安静,不失为一个好地方,至于说沈少爷一下子收留了二百多教坊司的姑娘,有可能会引起外面的议论……他才不管呢!咱们沈少爷啥时候在乎过这些?   ……   “这下轻云你可糟了!”等到那些姑娘们收拾好了行李,一个个背着包裹,排着大队走出教坊司的时候,朱常浩还笑着向沈渊说道:   “往家里带姑娘的我见多了,一下二百多往家带的还真头一回见到,嫂夫人能不能活活打死你啊?”   而沈渊却淡淡的一笑道:“无名无利无悔,有情有义慈悲……这是我媳妇昨天对我说,她喜欢上我的原因。”   “我特么要是个瞻前顾后的懦夫,配得上这么好的媳妇吗你说?”   说到这里沈渊仰天笑道:“所以……当仁不让,舍我其谁?”   “你这一家子啊!”此时朱常浩听到这里,他愣了一下之后也是重重的一点头说道:   “你还别说,兄弟还真佩服你看女人的眼光,就你这媳妇儿……你说得一点没错。”   “我再送给你多少美人,也不过是野草而已,天下奇花都被你划拉家去了!”   ……   等到沈渊和朱常浩带着这支脂粉兵团走在京师的大道上时,纷纷引得路边的行人惊讶地注视。   而这时的朱常浩也记住了那句:当仁不让,舍我其谁……或者是学会了沈少爷的厚脸皮。   只见他骑在马上抬着头昂然前行,对路边那些目光全然不屑一顾。   此时长街的尽头,夕阳西下,壮丽斑斓。   满街裙钗秀色,一路脂粉香风,沈少爷就这样带着两百多姑娘回了家。   走在路上,沈渊还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那陆子刚的白玉簪,上回摔了。”   “我还有!”朱常浩没好气地说道:“没有我也给你找去,找到我就给你送过来!”   “王爷你把陆子刚的白玉簪拿来给我媳妇儿当暗器,你心疼不?”   “心疼个屁!我算看明白了……指不定啥时候,那玩意还能再救我一回命!” 第1160章 君臣奏对英格兰、海贸百年、银海金山   回到梁园之后,沈渊自然要先把这些姑娘们安排好了再说。   这件事由柳小智负责,因为怕他这个男子不太方便,沈渊又安排了韩月奴姑娘在旁边帮忙。   说到这位韩姑娘,她到梁园也已经快两个月,在蓝姑娘整日耳提面命的教导之下,现在的韩姑娘也颇有几分大掌柜的风采了。   至于安排这些姑娘,其实在梁园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   这里原本就有两百多家丁,外加大几十名丫鬟婆子,现在梁园里面由于人口不多,另外还有保密的需要,沈渊已经把人员精简到只剩下原来的四分之一不到。   所以梁园空置的房舍甚多,两百多位姑娘在各处几十人一伙儿,没两下就安排得妥妥当当。   然后还要给姑娘们准备被褥和伙食,这下子厨房这些大师傅们可忙开了。   柳小智里外指挥若定,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这些教坊司的姑娘们一看到这位大管家如此年轻英俊,而且做事的时候简直就像行兵打仗的大将军一般。   但凡大事小情都被他安排得严谨细致,而且看起来还丝毫不费力气的样子,大家不由得都对这个英俊的大管家大感好奇。   同时让她们极为好奇的还有那位韩月奴姑娘……现在韩姑娘还没正式过门,所以还是做姑娘家的打扮。   韩姑娘知道突然换了新的环境,这些教坊司的姑娘们难免会心中焦虑担忧。所以她面带春风,言语和气,让这些姑娘们的心很快安定了下来。   等到这些姑娘们打听韩月奴的来历,一听说在庆典那天的晚上,也就是她们大家从同乐楼上纵身一跃的时候,这位韩姑娘还在街上卖唱,不由得心里又是惊讶万分。   因此她们也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期待和憧憬,通过这段时间她们已经知道,不管什么人或什么事,只要跟那位沈状元扯上关系,一定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尤其是那些善良的好人,沈少爷从来都会竭尽全力,回报他们的好意!   ……   按照沈渊的安排,姑娘们就要开始学习接待顾客的礼仪和规矩,这些东西基本上都和商业有关。有的是属于商业礼仪的范畴,有的是最基本的商业知识。   此时梁园中的众人都不免暗自诧异,心说沈渊怎么能一次安排这么多姑娘的工作?毕竟这得多大的店铺,才用得上二百多个女伙计?   而这时的沈渊却是心中暗笑,对他而言这点人又算得了什么?只怕到了真要用的时候,他还嫌少呢!   ……   转过天来,沈渊先到了鸿胪寺。   拿着制作完成的国书……经过昨天的赶工,这一卷两国语言对应的国书已经装裱好了,沈少爷就去宫门那边求见天子。   万历早有准备,当然是立刻传见,沈渊随即便在乾清宫见到了天子,然后就将这封英格兰国王的国书呈上。   等到万历天子看了以后,倒是对于这位国王言语中的谦卑态度甚是满意。   虽然在他而言,这封国书的格式措辞和行文方式都是别扭之极,但他也知道沈渊为了如实翻译,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万历倒是没着急回复这封国书,而是向沈渊问了一下英格兰的情况。   说实话在这个时代,真正要说到对世界各国有概念的,或者说在大明朝里对外部事物比较了解的顶尖人物,那还得说是万历皇帝和这些朝堂上的精英。   不过他们所知道的也毕竟是一鳞半爪,所以当沈渊说起英格兰的时候,万历皇帝也是越听越惊奇。   那个伊丽莎白一世国王居然是个女的,而且英格兰还是四个大岛组成的岛国,什么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把万历的头都听大了!   听了一会儿之后万历已经确定,他这次把沈渊派到鸿胪寺任职,还真是歪打正着。   用骆思恭的话来说,把沈渊放到那里简直是严丝合缝,这家伙对海外诸国的了解,还真的是满大明朝首屈一指!   随即万历还问沈渊,对这封国书上要求贸易的事,沈渊怎么看。   沈渊想了想之后回答道:“夫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万岁只看这封国书上满篇都是贸易和利益,就知道那位英格兰国王乃至于他们国家,对这件事都是极为看重的。”   “事实上他们英格兰在海贸方面非常厉害,而且由于他们是岛国,出产非常贫瘠,因此自古就有重视贸易的传统。”   “国书里面的那句话,微臣倒是甚为赞同。这件事若是万岁愿意恩准,实在是对于两国都很有利。”   “我大明近百年来,在海贸上所得的收益越来越大,但一直都是仅限于民间商人往来。”   “自本朝嘉靖以后,朝廷开始安排官员专治海贸,所得银钱对我大明不无小补……但是两国之间上升到朝廷高度的海贸,却还没有开展。”   “在这之前都是外洋的商人来此采购,说实话这些外洋商人你来我走,有投机取利者,有言而无信者,若是两国都能加以规范,倒也是一桩好事。”   沈渊这句话说得还是他一贯的风格,看起来好像是那么个意思,但是仔细思虑下去,里面蕴含的内容却往往更多。   就像这次他说的,“两国都能加以规范”,到底怎么规范,规范到什么程度,这么做了之后有什么好处,他都是含而不露,并没有说透。   因为沈渊心里最清楚,大明朝廷和眼前的万历天子,第一根本就不明白贸易是什么,其二他们也压根不在乎!   如果说他们对这事儿还有一些兴趣,无非就是因为海贸可以让大明的财政更宽松一些。   沈渊刚才所说的“不无小补”是顾着朝廷的面子,实际上海贸带来的交易额和利润,可不是个小数字。   等到万历听了之后,他也大致明白了沈渊的意见。此时的天子还在心里暗自感叹,沈渊毕竟是个年轻人,看问题还是太单纯了。   这海贸可不是简简单单地定个规矩就挣钱的事,这里面涉及到朝廷各方的态度和利益,还有民间的商人、官员、各界的风评和舆论。   所以这事要是做不好,丢的可是皇家的颜面,弄不好还要引起风波……因此万历也不可能现在就草草作出决定。   在这之后,正事儿算是说完了,万历也笑着向沈渊问,关于海外的这些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第1161章 空手白刃有何难、百万军费、看我一变   而沈渊立刻回答万历的问题,他当时就把小贝扔了出来。沈少爷说自己在扬州读书时,收留了一个从外洋流浪到扬州的番人,所以他也学会了番话,对外洋的情形也多有了解。   万历听了之后再无疑问,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随即他又笑着向沈渊问道:“听说你昨天把教坊司那些赦免的歌妓,全都领自己家去了?”   一听见这话沈渊就知道,这件事儿也没能瞒过天子。于是沈渊哭丧着脸答道:“微臣也是被逼无奈啊……真是没办法!”   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好像里面还有内情,万历天子立刻就好奇地示意沈渊接着往下说。   就见这位鸿胪寺卿沈大人,哭笑不得地说道:“昨天微臣随瑞王千岁到教坊司颁旨,等那些姑娘们都要走了,臣才想起一件事。”   “那教坊司的姑娘们全都是罪臣之女,她们的父兄多已服法,这些姑娘出去之后又没有依靠,又没有生计,难免会再度流落风尘。”   “微臣当时看见她们心里就想,这是太后慈悲赦免了她们的罪过,可若是她们这两百多姑娘里,哪怕有一个人进了青楼,只怕都有违太后仁慈的本意!”   你还别说,万历皇帝听见这话,心里也是暗自一惊。   他心说:沈渊想得倒也周全,要是真的这些姑娘里面有人到青楼接客,弄得惨不堪言,不说别的,太后好心办了坏事,这件事要是传到民间可就麻烦了。   幸好这是沈渊发现得早,当时就决定把这些女孩子都带走。要不然再迟上几天,这些人放出去容易,想要一个不差的再找回来安置,只怕就难了!   随后万历又问了一下沈渊,这些姑娘他打算怎么安排。   就见沈渊苦着脸说道:“先雇用她们当伙计呗,好歹在微臣的手下盯着,总不至于弄出什么丑事来……二百多大姑娘啊!”   “微臣生怕辜负了太后的好意,只好收留她们。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场变故让微臣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又是雪上加霜……”   “噗”的一声,万历终究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知道沈渊并不是出自贫寒之家,毕竟他还是扬州盐商世家的后人,而且到了京师以后,他还住在那么大一片梁园里。   这要是一般的人家,就别说买得起买不起梁园了,里边那么多下人人吃马嚼,他要是真穷只怕都使唤不起!   所以沈渊一哭穷,万历就忍不住笑。   他也知道沈渊既然这么做了,就一定有支持下去的财力,因此万历也根本没理会他这茬儿,连赏他点银子的手续都省了。   其实沈渊也根本不在乎皇帝赏的那点钱,只不过这件事既然天子都知道了,也就算是备了案,在这之后沈渊无论如何安置这些姑娘,都是他在为太后帮忙,   所以此后无论是谁,包括眼前这位万历天子,都挑不出沈渊的毛病了。   ……   本来事情聊到这儿沈渊就该跪安的,可是万历一想到“财力”这两个字,却又让他想起一件事。   万历想了想之后说道:“今日边关来报,关宁那边军械老旧,尤其是火枪消耗严重。”   “如今山海关总兵报请朝廷更换军械,这又是一笔额外的开支……朝廷现在的岁入已经是入不敷出,可这一大笔钱既省不得,现在又不知该从何处来。”   “沈渊你心窍灵便,替朕想想,有没有支应的办法?”   沈渊听见这番话,心里就是暗自一动……说实话万历说话的时候虽然是面带笑意,但沈渊却知道,这是对自己的又一次考核。   话说现在天下的财源,基本上已经被皇室开发殆尽,之前让太监出去大收矿税,弄得天怒人怨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   所以沈渊要是出不了什么主意还算是好的,这要是他想出什么招数,却是些偏门的行当,万历一听就知道会祸乱民众,那他就会在这位天子面前大大的扣分。   原本沈渊都想把这事推了来着,但后来又一想,关宁那边是要直面女真铁骑的,所以边防力量哪怕强一分,那也是好的。   于是沈渊随即说道:“万岁且臣回去想想,这几日就给天子回复……对了需要多少银子?”   万历看沈渊回答的认真,他的心里也是一动,眼前这个机灵至极的年轻臣子,说不定还真的有什么好主意拿出来。   “一百五十万两……你也别过于勉强。”   万历说了这个军械费用的巨大缺口,其实心里也没抱有太大的希望。   然后他让沈渊就此告退,回家想办法去了。   ……   “一百五十万两啊……”沈渊一边出宫一边还想着这件事,说实话还真挺有难度。   不是说这样的数字有多难,真要是让沈渊想辙,在这大明朝他有的是方法能赚到这些银子。   关键是这些银子拿出来时,绝不能让天子和朝臣挑出毛病,还不能让他们吃滑了嘴,擅自胡乱发挥起来,把自己招数变成祸国殃民的乱政……这就太不容易了。   “刀刀刀!”   等到沈渊一边想着一边走出宫门时,他这一入神却忘了把进宫时解下来的配刀拿回去了,弄得看守宫门的侍卫举着刀大喊。   “翰林不带刀,走道儿不发飘啊?”宫门口的侍卫居然还跟沈渊开了句玩笑。   沈渊笑着打过了招呼,把刀接过来就走。   这时他还听到自己的身后,另一名侍卫跟之前那位兄弟说道:“还翰林呢!没大没小的!”   “人家现在是鸿胪寺卿,三品大员!回头给你个脸子看!”   沈渊听哥们说得有意思,于是他一边往身上带刀,一边还回头给了他们一个笑脸儿……把这两名侍卫也是弄得一边行礼一边嘻嘻的直笑。   话说这位寺卿大人不但年轻,而且行事特立独行,如今满京师都出名了。   这些侍卫平时看那些老态龙钟,或是迈着四方步、目不斜视的官员看得实在太多了。   所以他们见到沈渊就像和自己一个班儿的兄弟一样毫无官架子,自然是觉得又亲切又好玩儿! 第1162章 龙子连拜又成双、梁园秀美、使者惊惶   转过天来,桂王朱常润来沈渊府上拜访。   这还是小王爷第一回来梁园,一进门见到梁园的规模局面之大,可把这位小王爷给惊呆了!   沈渊家里的亭台楼阁,包括门庭建筑都是按照规矩建造的,并不僭越。但是湖山之胜,园林之美,却是让人耳目一新……关键是大。   这里头也实在太大了,估计十个桂王府都比不上,朱常润一进来就觉得心胸为之一宽。   仅仅是大也就算了,这里头还热闹!   朱常润一来,就看到两百多人在湖岸边的草地上上课,居然还全都是花枝招展的姑娘。   这些美女们分成了几组,有的学着打算盘,算账记账。有的学着包装捆扎货物,过秤收钱。   还有的站成一大排,每人头上顶着一个碗,伸直了脖子在那里稳稳当当地学走路。   看着那些姑娘们裙摆飘摇,笑声犹如银铃一般,朱常润就觉得心中暗自感叹。   这位少年王爷今年也十五了。从湖边路过的时候,要说心如止水那是不可能的。   两百多美艳姑娘聚在一起,荷尔蒙在空气中那~浓度,足以让这位情窦初开的少年走路都直发飘。   人家是第一回上门儿,沈渊正在急忙往外迎,等他看到朱常润的时候,也远远地就笑着行礼。   朱常润倒是没见外,见到沈渊过来,就用大拇指向自己身后轻轻指了指,意思是问沈渊怎么一下子弄了这么多姑娘过来?   “都是我店里的女伙计……哎呀一言难尽!”沈渊说不清楚,于是就把朱常润请到沐云堂那边奉茶,慢慢再跟他说。   没过多久朱常浩也来了,这两位兄弟在梁园沐云堂里成功会师。   朱常润没过多久就知道了这些姑娘的来历,知道沈渊这是在帮着太后做善事,心里也是暗自叹服沈少爷心细过人。   然后,朱常浩还笑着对沈渊说道:   “我这个弟弟看来以后少来不了,轻云你多指导他的学业,少让他碰那些好玩的东西,不然小心父皇揭你的皮……”   “好玩儿的?有好玩儿的?”   朱常润显然是没抓住这句话中的重点,却是立刻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向着沈渊那边看。   “完了!”朱常浩懊悔的一捂额头,发觉自己说走嘴了。   “玩物丧志那些东西,我这儿是没有的,”沈渊笑了笑对朱常润说道:“不过是我这个人不好规矩,所以院子里的人都玩得开,也不拘束而已。”   “有时候我也喜欢弄一些小东西出来,在军中或许有点用处……当然不是军械。”   说着沈渊笑了笑道:“之前的望远镜,殿下在同乐楼只怕是看见了,最近还有这个……”   沈渊从怀里拿出一个打火机,顺便给自己点了支烟之后,交给了朱常润。   ……   话说朱常润年少聪明,又是天家子弟,他一见到这打火机就知道,这东西在军中可大有用处!   别说这玩意儿在战斗中用来纵火焚烧敌人粮草辎重之类的,简直是又隐蔽又好使,就算是仅仅在军队中作为引火的设备,那也是太方便了。   尤其大明军队还不像是过去的军队那样,只有生火做饭的时候,或者夜间行军的时候才能用得上火种。   现在的大明军队里面很多士卒都装备了火枪,其中有大量火枪都要用火绳引燃,如今有了这个东西,那可方便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儿!   其实朱常润猜得还真没错,沈渊这种打火机的来源,就是最早使用于军队中的芝宝打火机的设计。   其实这种打火机外观上还真说不上有多好看,但是所有的设计都是秉承着能够简单生产,可靠使用的宗旨,所以作出来并不太难,并且在恶劣的天气里,也一样能保证使用。   朱常润的心里不由得暗自叹服……话说他现在还没进沈渊的书房,没看到其它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然他一进去,恐怕很难自己出来了!   眼看着这个少年玩得不亦乐乎,沈渊索性把这个打火机送给了他,朱常浩自然也有一个。   这俩兄弟正笑着向沈渊道谢的时候,正巧外面又有人来访。   这次来的就是公事了,鸿胪寺少卿马能远带来了约翰卡特,问沈渊怎么安排这位卡特先生。   这边沈渊听马能远说了几句,就知道他今天因何而来。原来是因为这位卡特先生递交了国王的书信之后,也不知道究竟多长时间才能回去。   在等候的这段时间里,如果要是时日短暂还没什么,大不了找个官驿让他忍些日子罢了,终归食宿加在一起也没多少钱。   可他要是一年半载回不去,这笔支出就要在算在鸿胪寺的账上。   其实在这之前,还真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因为来往大明的各国使臣都是从人众多,身边也都带着大宗财物,足够花销,所以他们爱待多久就待多久,鸿胪寺还真没伤过脑筋。   不过这卡特却是个例外,这哥们儿除了一身洋人的异味之外,几乎是一无所有……沈渊听到这里也笑了。   他跟马能远说应该用不了一个月,有关国书回复的事就能见分晓,到时候,让这位卡特先生拿着回信搭一艘商船回去就是了。   所以,这段时间的食宿应该不算不成问题,不过这位信使先生的衣着装扮却是要换一身儿了,要不然实在是有失他们英格兰国体。   这时沈渊笑着让马能远在旁边等着,而这位马少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却是觉得如坐针毡。   他已经认出沈寺卿的两位座上客是俩王爷,话说这位马少卿心里也是直哆嗦。   而这时沈渊又把目光投向了约翰卡特,话说这位卡特先生,现在比马能远哆嗦得还厉害!   这却是另有原因,就是因为他在和马能远进了梁园之后,随即就看到院子里一大片侍女在训练!   卡特和马能远语言不通,他连问都没法问,但是他一进了这庞大无比的庄园,再看到那里边儿两百多个使女,把这位卡顿先生一下子就给看蒙圈了!   且不说这园林简直大过他们的皇宫,就光说这么多侍女,这在他们国家里,就算是个大公爵也用不起这么多使女啊! 第1163章 少年英名四海扬、相识相重、岂在一邦   所以当卡特看到此间的主人,又是那位会自己国家语言的年轻高官,在他的心中沈渊的地位,随即又拔升了一大截。   等到沈渊用英语向他问起来,这位约翰卡特先生立刻老老实实的把手伸进裤袋,然后朝外一翻……除了抖落一小撮海沙之外一无所有。   这一方面说明了卡特先生身无分文,另一方面也充分证明了他那一身味儿并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   沈渊笑了笑,让人把小贝找来,还让小贝随身带来几件自己的换洗衣服。   之所以沈渊让小贝拿衣服过来,是因为这位贝爷跟随着沈渊之后,他穿衣服的风格始终还是跟自己在家乡的时候一样。   所以什么羊毛短上衣、击剑背心应有尽有,甚至连军靴和便鞋都是英格兰风格。   只不过有些衣服制作的材料却略有不同,但架不住人家贝爷有钱,连白衬衣都是真丝的!   等到贝爷来了之后,一见到约翰卡特这位同乡也是一喜。之后沈渊就摆摆手让小贝带他去浴室洗了全身之后,再换了全套的干净衣服过来。   这边沈渊和朱常浩他们继续聊天儿,没过多久小贝就把约翰卡特又领回来了。   这次小贝帮他重新整理了头发和胡须,卡特又换上了小贝的一身军服,这家伙果然就显得精神多了。   虽然他是海军军官,小贝的军服却是英格兰皇家侍卫的,但终究要比他那身要饭的衣服好太多了。   在这期间卡特一边搓洗,一边还和小贝聊了一阵,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位沈先生竟然是大明朝的外交大臣。   原本他还对沈先生这么年轻就充当高位心有疑惑,认为他是大明朝的王族什么的。   结果小贝告诉他,在客厅里那另外两位贵人才是大明皇帝的两位皇子。而这位外交大臣沈先生,人家是凭自己的真本事做到这个位置的。   从文学上来说,沈先生在每三年一次的考试中,接连获得了从乡村一直到皇宫里,所有考试的六次第一名……注意是全国考试!   而且最耸人听闻的是,人家还在战场上立下过赫赫战功。   他曾经带领着五百骑兵,全歼了十七万敌军……注意不是击败,而是全歼!   贝爷还满怀骄傲地告诉这位卡特,别看沈先生的气质儒雅,但是他的伤疤能让最勇敢的战士看了也胆战心惊,他是大明朝首屈一指的英雄!   直到这时卡尔特才知道,为什么这位贝尔先生会以落难军官的身份,果断投靠了一位异国贵族……小贝当然不能说,自己在英格兰还是一位叛国之臣。   所以此刻卡特重新见到沈渊,向他施礼道谢的时候,心中自然是又多了几分崇敬。   沈渊笑着接受了卡特的谢意,然后又和他聊了一阵,这回就基本上全是家常了。   ……   卡特一提到自己家乡的事,不免唏嘘感慨,他在离开英格兰的时候还是一位年轻军官,曾经有过一位心爱的姑娘。   但是他自从出来之后,到现在已经足有十五年的时间,只怕人家姑娘娃都生一炕了……沈渊一边听一边给两位王爷翻译,用词当然是沈渊一贯的风格。   这两位王爷听得想笑又不好意思,关键是人家说得这么悲情,如果他们要是失声笑出来,未免觉得对不住这位外洋英雄。   随即沈渊也安慰了卡特几句,然后让人把自己送给卡特的东西拿上来。   等到卡特听小贝说,这些全是这位外交大臣沈先生私人送给自己的,他立刻就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这里面包括五百盎司白银……大概是三百多两,是沈渊送给卡特在大明朝的花销和回去的路费,因为卡特要想回家,势必要搭人家的商船才行。   还有就是十二箱中国丝绸和瓷器,全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卡特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心都哆嗦了!   话说中国丝绸和瓷器,放在他们的国度几乎可以与黄金等价,那是只有贵族才能用得起的。   要是乡村小贵族有两个中国瓷盘,那得是接待贵客的时候,才能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使用的,可是自己这次却一下子就得到了十二箱这样珍贵的财物!   同时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套六件翡翠饰品,都是女子的式样,是沈渊送给卡特新婚夫人的……虽然这个夫人现在还没影儿呢。   在这之后,沈渊看到卡特深深拜谢,于是他笑着说道:   “虽然我能料想得到卡特先生回到英格兰之后,会受到英雄般的礼遇,但我还是想赠送您一些属于大明朝的土特产作为礼物。”   “这些礼物,想必会让卡特先生在英国的生活不至于窘迫,让您能迎娶一位美丽的英格兰新娘,抚平您多年奔波的伤痛。”   “我们大明朝有一句话,叫做识英雄、重英雄。我希望卡特先生在英格兰还能时常想起您在在遥远的东方,还有我这样的朋友。”   “和沈先生相比,卡特如何能算得上英雄?”这时的卡特单手抚胸,一面行礼一面激动得满面通红!   他动情地说道:“爵爷的馈赠,足以使得卡特后半生都过上富裕悠闲的生活,我不会忘了,这都是您的慷慨和仁慈赐予的!”   其实卡特心里边的激动,还真不完全是因为沈渊给了他这么大一笔财富,而是沈渊这样的大贵族,居然愿意称呼他为朋友。   卡特心里当然清楚,正是之前自己十余年艰辛奔波,坚持完成使命的行动,才获得了沈爵爷的尊重。   由此他也对这位年轻的外交大臣,心中越发的崇敬难言!   而沈渊也笑着对他说道:“勇气是从品德中而来,正直的人从不胆怯……这是我应该做的。”   然后沈渊就让这位卡特先生回去官驿,还让小贝也跟着去一趟,算是认认门儿。   小贝这次见到同乡,想必也有很多话要聊,毕竟他和英格兰远隔万里,也可以稍解贝爷的思乡之情。   另外沈渊还告诉小贝,以后卡特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随时到梁园来找自己,小贝当然是点头答应。   临走之前,小贝还用大明朝的官话向沈渊说道:“如此一来,先生的英名一定会在英格兰各地流传,这位卡特先生会在无数次的宴会中,提及您的慷慨和豪迈!” 第1164章 一排月代亮晃晃、东瀛使者、倒立井上   沈渊听了贝爷的话,心里也不以为意,而是起身送卡特到了沐云堂门口。   他让小贝把卡特送回去,却留下了马能远,因为沈渊还有一件事要去办。   于是沈渊把朱常润留在自己家里,让他看龙小羽和张二狗他们练武,而朱常浩一听到沈渊的去处,立刻就决定跟着沈渊一起去。   沈渊是要去拜访日本使者,帮骆思恭都指挥使要回那四名锦衣卫囚徒!   ……   “不是我说你,你咋啥热闹都看呢?   这时的沈渊和朱常浩骑马走在街上,一边走还一边调侃这位瑞王殿下。   其实以这位瑞王的身份,在朝中的地位可以算得上是十分超脱。尤其是沈渊办理公务的时候,他要在旁边跟着,那真是谁也不敢提出异议。   不过这次的事却有所不同,毕竟沈渊是要去联络日本使臣。这时要是有一位皇子在场,很容易就会被误认为沈渊的言行,和皇家甚至是万历有关。   所以一个日常礼节性的拜访,有了朱常浩的跟随,在日本使臣的角度看来味道就变了。   而朱常浩却是非得跟着不可,只见他摇了摇头,气定神闲地说道:“既然你是去要人,我还非得跟着去不可!”   “你怕日本人放狗咬我?”沈渊笑着问道。   “我怕你咬日本人!”   朱常浩没好气地嚷嚷,沈渊听了一个劲儿地笑……原来如此!   ……   按照惯例,外国使臣到了大明京师之后,大明朝都有义务给他们提供住所,这地方叫“会同馆”。不过这个会同馆虽然是接待机构,但却并不归鸿胪寺直接管辖,反而是会同馆的主管官员,要挂一个鸿胪寺少卿的名头。   虽然这个名头是为了接待外国使者方便的,但沈渊这位正牌子鸿胪寺卿,多少也算这里的半个主官……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   沈渊一行人去往会同馆的路上,朱常浩还向马能远问了一下日本使团的情况。   话说这支使团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可不短,估计俩月肯定是有了。   马能远笑着对朱常浩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些外邦来的使者喜爱我大明繁华,倒是很少有来了之后办完了公事马上就走的,总要借故多留些时日才好。”   “尤其是这些日本使者,海道来回极为不易,咱们这京师饮食精美,风月可人,留在这里享受美酒佳肴,采购咱大明特产,又把他们带来的货物慢慢卖出去,这也都需要时间。”   “所以这两三个月的时间真不算是长,净有些使者长期逗留个一年半载的,下一班使者都来了,前一波还不肯走的。”   朱常浩听了之后也是直笑,心道怪不得这些使者留到现在,还没回日本。   因为他们这一批来的使者是专门为太后贺寿的,说实话真算不上是什么紧急公务。   想必这支贺寿团也不急着回去,向他们的国主汇报贺寿的情况,所以他们只怕是更有理由多待些日子了。   ……   很快会同馆就到了,门上的人一边飞一般的向里回报,一边请沈渊进去……话说他们可没胆子让沈渊在外边等着,毕竟人家鸿胪寺少卿也算这里的主人。   很快会同馆的主官,也是一位鸿胪寺少卿迎了出来。当他拜见了上官之后,问清了沈渊的来意,就把沈渊带到了日本使者的住处。   会同管这地方也算宽敞,为了防止各国使臣之间相互串联或争斗,所以每一个官驿都是独门独院儿,也方便将他们分隔开来。   等到沈渊到门前一通报,日本使者的护卫一听说是鸿胪寺卿亲自过来拜访,立刻忙不迭地向里头通传。   不一会儿沈渊就见到了迎出来的一干日本使者,随即大家相互见礼……一片亮晶晶的月代头在阳光下油光闪亮,起伏之际看得人直晕车。   其实这个月代头,就是你把整个手掌放在自己的头顶上,然后手掌上所覆盖的范围,头发全部剃掉……基本上就是这么一发型。   如果在正式的场合,他们还要把后面的头发梳成一个辫子,然后硬掰到前面来遮住一部分顶门,说实话这时候看着倒还行。   可要是披头散发,那可就真没法儿看了。按照日本公认的说法,这是成年男子作战时怕带头盔闷热,才研究出了这么一个头型儿。   沈渊也顾不上笑,而是给双方介绍了一下,主要上让日本使团认识一下瑞王朱常浩,一听说是皇子到了,这些人又是纷纷鞠躬。   而这时的朱常浩却是趁着他们鞠躬行礼之际,连忙调整表情,掐着自己的大腿,想法控制住自己别笑出来……   这事儿就怪那位正使“井上道笠”的名字,画面感实在太强了。朱常浩一想到这个老头在井上倒立时的样子,就有些憋不住想笑。   然后这位小老头儿井上,连忙把沈渊和朱常浩请了进去。   ……   二话不说先茶后酒,安排宴会,沈渊和朱常浩也落了座,自然朱常浩做得是主位。   等到上了酒,井上道笠举杯相敬,朱常浩吃了一盅之后却是暗自皱眉。   这次接待的是贵客,日本使团当然用得是最好的清酒,但是在朱常浩喝来,这酒既没有黄酒的香醇,也没有烧酒的炽烈,却像是白酒兑了水,不免让朱常浩的心中有些闷闷不乐。   席间井上道笠连敬三轮,感激的话说了一堆,才向朱常浩问起了此行的来历。   然后瑞王殿下就指着沈渊笑道:“这次我是陪着沈寺卿来的,井上先生还是问他吧!”   于是井上又向沈渊询问,沈寺卿这才笑着说道:“上次本官在庆典上和井上先生一别,却是心中挂念。”   “这一次正好我又接任了鸿胪寺卿,心里想着以后怕是和贵邦使者多有接触,所以今天才来打扰贵使。我是想着,别到正式办公事的时候才有机会再度相见,那就不好了。”   “哦……明白明白!”这时的井上老头才知道了沈渊的来历,心里边儿立刻就有些欢欣鼓舞的意思。   话说从古至今,做外交的都是这样,总要交一些老朋友才好说话。   真要是等到办正事的时候,双方摊出公事公办的脸色,然后才正式开始认识和了解……说实话到那时,很多事就不方便了。 第1165章 巍巍幕府累累伤、妖刀村正、奉与沈郎   所以这位沈寺卿虽然年轻,但做起事来显然是老辣熟练,他这一次明摆着是来叙私谊的,并非为了公事,其实这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井上的心里清楚,自己这一次是使者,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但是人家这鸿胪寺卿当上以后,这一任可就是三年。   所以原本就应该是自己主动巴结人家才对,结果现在却弄得人家上门和他结交,这事儿要是论起来,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因此井上心里的狡猾机智一上来,马上就让人安排礼物!   ……   原本按照大明的礼节,怎么也应该在客人走的时候才奉上礼物,没有刚喝上酒就送礼的。   但是井上心里却清楚,这礼物往往一拿出来,对方的脸色也就好看了,话也就能说开了,所以他根本等不到沈渊和王爷走的时候再送。   等到这两宗礼物拿上来,井上随即指着礼物向朱常浩和沈渊笑着说道:   “王爷春秋正盛,英武非凡,沈寺卿更是功勋卓著,是沙场上十荡十决的英雄。所谓宝刀赠英雄,在下这里正好有两柄宝刀,请王爷和沈少卿赏玩。”   说着两把东瀛武士刀就呈上来,给沈渊和朱常浩观看,沈渊和朱常浩谢过之后,将这两把刀抽出来,果然不错!   要说这东瀛刀打造的工艺及其细致用心,这是因为他们国中极端缺铁所致。   根据沈渊记忆中的印象,直到二次大战的时候,日本的军舰也是大量购买来自美国的废钢铁冶炼建造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在打造兵刃的时候用心到这种程度,尤其是刀身上的研磨工艺,几乎是细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所以这两把刀寒光闪闪,锋利异常,看起来果然有些门道。   这朱常浩武艺不行,但却是个武功爱好者,所以这把刀送给他倒是相得益彰。   至于沈渊……井上道笠就见他手持着刀柄末端,左手横握着送给他的这把刀,右手一拍左手腕,就把刀柄上用来固定的销钉震出来了一截。   看他的手势居然十分熟练,井上倒立不由得惊叹了一下!   同时他还心中窃喜,看来这把刀送给沈渊,倒是正好送对了!   于是井上连忙让人帮忙拆解这把刀……他是生怕刀锋过于锋利,伤了沈寺卿的手。   他刚才一看沈渊震出销钉的手法,就知道这是个内行,人家沈渊是要看刀柄里藏着的刀铭。   至于沈渊为什么会懂得这些,那位井上道笠只怕是做梦都想不到。   那是因为沈渊在前世的时候,原本就是出自名门,在他们军队的大院里,这些二战缴获的名刀可不在少数,沈渊见得可实在太多了!   其实在侵华战争中,我军缴获的那些将官和佐官的刀,有一大部分都是日本人口中所称的“铁棒”,也就是由机械冲压制成的机制产品。   这些东西沈渊都不用拔出来,一看刀鞘就知道是次货。   至于军队大院里出现的那些名刀,那都是在几百几千把里挑出来的精品。   这些名刀的来历,基本上都是家中有着深厚历史积淀的日军军官,把家传的名刀安上了指挥刀的刀装,带到中国的。   所以沈渊对这玩意,简直熟得都不能再熟了。   等到井上道笠随行的武士替沈渊拆解了这把刀之后,又用白色的布巾托着刀身给沈渊看。沈少爷一眼就看到这把刀的刀柄部位上刻着两个字……“正宗”。   这俩是中文字,辩认出来一点问题都没有,沈渊看到这两个字之后就笑了笑……居然是一把村正!   这把刀在沈渊的前世可是大名鼎鼎,村正妖刀之名,凡是喜爱刀剑的人几乎是无所不知。   所以这“正宗”两个字,可不是正宗火锅底料那类意思,而是村正的“正”。   至于它为什么被人称作妖刀,而且刀铭原本应该是“村正”,现在却被人刻成了“正宗”,那就和现在日本的幕府将军有关了。   沈渊按照时间推算,现在丰臣秀吉已死,正在执政的是德川家康,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村正才被称为妖刀……这源于一个十分可笑的巧合。   原来德川家康的爷爷和老爹,都是死在村正之下,而自己的儿子在切腹自尽的时候,被人“介措”时也用的是村正……介措就是武士切腹之后,旁边的人帮他把脑袋砍下来。   同时德川家康自己少年时曾经受伤,也是因为村正……然后他成年之后征战之际,被人用长枪刺伤,这把长枪居然还是村正!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村正才被德川家康禁用,将它称之为妖刀。   但是所谓的村正,其实并不是一个刀匠打造的,而是一个家族代代相传。况且他们打出来的刀锋利坚实,专门是用于实战的。   所以村正被禁之后,在日本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凡是刀铭为村正的,刀的主人都把刀铭磨掉,以免被人发现。但是实际上,这种行为依然是犯法的。   同时凡是村正一族打出来的刀,刀铭上就不再刻上“村正”两字,就此刀铭上就变成了“正宗”。   沈渊还知道一件很可笑的事,在两百多年以后的幕府末期,反而又掀起了一场村正刀的高潮。那些反对德川家的人,因为村正妖刀的传说,所以把很多不是村正打造的刀,都铭刻上了村正的字样,村正妖刀也因此价格暴涨。   至于今天井上道笠送给自己这把刀,显然是因为这刀本身的质地好得异乎寻常。同时因为它的出身血统,在日本倒是难以售卖出高价。   因此井上道笠恐怕觉得,这样的刀送给大明人倒是没啥,于是就把这把对他来说价廉物美的刀,送给了沈渊。   “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总不能找一个德川家的人来试刀吧?”   这时沈渊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小声说了一句,这句话却把那个井上道笠吓得一愣!   就这一句话,他就明白沈渊完全知道这把刀的来历和秘密,这让井上老头的心立刻就是一哆嗦!   他怎么想也没想到,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大明官员,人家还是个状元,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第1166章 列岛纷纷将军错、杜鹃不鸣、如之奈何   要说到外交人才,自然是要由心思细致,还有极强分析判断能力的人才能胜任。而这位井上道笠更是以头脑聪慧、反映灵敏、善于察言观色著称。   所以当他听到沈渊刚刚笑着说的那一句,立刻就知道这位沈寺卿对于他们日本的内部事务,了解得极深极透。   因此他心中震惊之余,说话的时候也暗自加着小心,他知道这位年轻的大明鸿胪寺卿,可绝对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儿!   然后沈渊又笑着问起了征夷大将军的身体,问他在交卸了职务之后过得可悠闲。   这个井上道笠原本还等着沈渊往下说呢,可是一听到这话题没有了下文,他的心里又是一动。   原来这位征夷大将军就是所谓的幕府将军,也就是开创了这一段幕府时代的德川家康。   在四年前德川家康已经交还了幕府将军的职务,回家养老去了,接替他的是儿子德川忠秀。   不过井上道笠等了半天……沈渊却根本没往德川忠秀那儿问!   这就说明他完全知道日本的大权,还在退休的德川家康手上,那个忠秀其实一点事儿都管不了。   说起这个德川家康,其实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物,日本战国乱乱哄哄打了那么久,其中豪杰辈出,结果最后天下却到了他的手里。   这跟他的性格也不无关系,在日本人中甚至流传着一个有意思的传说,说是有人问三位雄主:杜鹃不鸣,如之奈何?   结果霸道的织田信长毫不犹豫地回答:“不鸣杀之。”善于谋略的丰臣秀吉的回答是“逗之则鸣。”而德川家康的回答却是:“待之鸣。”   其实这件事也充分说明了这三个人的做事方式和风格,德川家康是一个很善于等待和隐忍的人,因此才有如今这般局面。   而这时的朱常浩在一旁看着他们聊天儿,说实话他却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   殿下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井上道笠老头儿从开始的话多且密。到了现在,从送上那两把刀开始,慢慢都不怎么说话了,态度也越来越恭谨。   虽然他们俩之间的谈话内容朱常浩没听明白,但却并不妨碍他理解眼前的这件事。   他知道肯定是沈渊话语中让对方知道了厉害,所以那个井上道笠说话的时候才会越来越谨慎。   等到他们又聊了一阵之后,话题不免转到了沈渊接任的鸿胪寺卿后的工事上来。   这时沈渊向着朱常浩笑了笑,对那位井上道笠说道:“刚刚还在安排英格兰使者的事,王爷也看见那个藩人使者了。”   井上道笠一听说居然有个英格兰的使者递送国书而来,他也是大感兴趣。   随即当他把目光转向朱常浩,就见这位瑞王摇头笑着说道:“那位使者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就那双眼睛湛青碧绿,真是够瞧的!”   井上道笠知道这就是确有其事了,然后他试探着向沈渊问了问国书的内容,沈寺卿倒是直言不讳。   沈渊说他那封国书里句句说的都是两国贸易的事,要恳请当今天子恩准,如今天子正在认真考虑什么的。   叫他这么一说,井上道笠的心中就是猛然一动!   话要是说到贸易这上面,如今大明和日本两国的贸易,到了现在也没有彻底打开局面。   如今这封英格兰国王的来信,却很有可能是一个重要的契机!   如果要是万历天子在考虑英格兰国王的建议时,把日本也考虑进去,借此打开大明和日本贸易的大门,对于井上道笠而言,可就是一桩了不得的巨大功勋。   想到这里时,井上道笠正襟危坐,沉思了良久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此说来,以沈寺卿您看能不能烦请天子,在考虑英格兰那封国书的时候,也垂顾一下我们日本的贸易请求?”   “这可不太好办,”这时沈渊却是毫不犹豫的给井上道笠打了回票,弄得这老头顿时就是一阵气馁。然后沈渊一抬头,看见朱常浩满脸费解,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于是沈渊连带着向井上道笠解释,捎带着向朱常浩科普,就说了一下大明和日本两国之间贸易的事。   原来在大明朝初建的时候,跟日本之间的贸易方式一直是朝贡贸易。   也就是说,日本派出使臣来到大明朝贡,然后他们把自己的东瀛产品拿过来当做贡品,在跟大明说请求赏赐什么什么东西,就这样便完成了朝贡贸易的过程。   原本在明朝初期的时候,这样的贸易方式做得也不错,可是在嘉靖二年时却突然出现了问题,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宁波争贡”事件。   这事儿要怪就怪日本那边儿的草头王实在太多,像蘑菇似的今天冒起一个细川氏,明天滚出一个大内氏的。   在那次的事件中,就是两个日本派出的使者团在宁波那里撞了车。   然后他们居然就开始大打出手,一边把另一边杀了个干干净净,顺便还伤了不少大明的军民百姓。   所以在那之后,大明朝就禁止日本派人来朝贡贸易,正规的贸易渠道就被掐死了,两国之间的贸易就只能靠走私。   然后庆隆年间海禁再开,大明朝允许各国到此贸易,甚至都没把日本纳入其中,就是因为倭寇事件的影响极其恶劣。   所以日本国和大明贸易的需求一向都是十分强烈,更何况现在德川家康主政日本,情况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对于大明朝来说,日本换了主人,之前侵略朝鲜的事也就算是淡化下去了一些。   而且现在日本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统一在德川家康的手里,不存在各个草头王政令不通,胡乱交易的问题。   所以从理论上,大明和日本之间的贸易各方面条件已经成熟,是可以再度开始的。但是这件事在朝廷中始终无人提及,所以直到现在也没能真正成形。   等到朱常浩听明白了这一段往事之后,他也隐隐约约知道了沈渊这次过来找日本使团,为什么三下两下就把话题转到了贸易上头。 第1167章 天下熙熙为利多、空手白刃、筹谋为国   于是朱常浩装着好奇的样子,向沈渊问道:“既是如此,大明和日本之间贸易的利益,不知数额又有几何?”   好一个神助攻!这时沈渊心中暗自感叹,然后他笑着说道:   “实际上日本产品在我大明还是挺受欢迎的,各种名刀漆器,竹木制品都很精致。而我大明的商品更是日本急需。”   “这里面丝绸、丝绵、布匹、瓷器、漆器、尤其是福建建阳建窑出产的白建、乌泥建瓷器,在日本都是十分渴求的商品。”   “还有他们日本用于生产的原料:白生丝、黄生丝、纶子、缎子、天鹅绒、麝香、土茯苓等药物,纺织业所需的染料如苏木之类,民间需要的白砂糖、黑砂糖、冰糖,还有各种药品。”   “还有其它国家运来,经过咱们中国转口贸易的干果、胡椒,鹿皮、象牙,大明生产的明矾、茶叶、纸张、绘画、书籍、酱醋、古字画、古医书、佛经、佛像……”   “这些杂货说起来,种类可真是实在太多了。”   “日本贵人的生活方式,一向以大明的产品为最佳,比如和室里用的布席必须是杭州所产,妇女的脂粉,扇漆诸工用的金银箔都要是苏州造的。”   “还有江西瓷器、湖州丝绵、漳州纱绢、松江棉布,这在日本都是上讲究的东西。”   “居然这么多?”听到沈渊如数家珍一般说了这么一大串,朱常浩都觉得有些傻眼。   就沈渊这成天在家里放风筝的主儿,那些事儿他是怎么知道的?另外日本所需的这些产品真要是换算成金额,那可是了不得的数字!   而此刻井上道笠听到沈渊对两国之间的贸易,居然能了解到这种程度,有些甚至连自己都不懂,他的心里更是惊讶万分。   于是井上道笠连忙趁热打铁,向着沈渊问道:“沈寺卿真是才华惊人,您上任不久,居然连这些事的来龙去脉,还有这些贸易中的细节全都知道。”   “只是我邦与大明的贸易多方受到限制,却是难以施展!”   “您刚才所说的这些东西,我们要是想采购回去可真是千难万难,不然的话小臣也不至于在这里逗留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买齐足够的商品回去。”   “若是这一次沈寺卿能借着英格兰国王来信,商量贸易的契机推动此事,让我们能光明正大地来大明贸易,那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德!”   “这件事对大明也有好处,别的不说,就说这巨额的税收……”   这时井上道笠还想拿关税的事儿引起沈渊的兴趣,却没料想沈渊毫不犹豫地摆了摆手。   他向着井上道笠一点不客气地说道:“不是我不愿意促成此事,而是这件事成不了。”   “为什么呢?”井上道笠立刻一脸惊愕,老头刚才还在憧憬大明和日本贸易大开发的美妙前景,可是一下子又被沈渊当头一棒给打了回来,把他给弄得一时间有些不不知所措。   只见这时沈渊摇了摇头,面带感慨地向着井上道笠说道:   “我大明差你那点儿关税吗?亏井上先生还是日本派来的使者,到现在连大明人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你都不知道?”   “啊?那是什么呀?”   井上道笠听到这里,俩眼直勾勾地看着沈渊,心里边儿不断的在想着答案,可是无论如何也琢磨不出沈渊的言外之意。   “面子!”沈渊摇头苦笑着说道:“我大明朝人,要的就是面子!”   见到井上道笠咔咔地眨着眼睛,显然还不明白大明朝的面子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时沈渊恨铁不成钢地皱了皱眉,用手点着桌案说道:   “据此正好是一千年前,当时隋炀帝接到你们倭国使者的国书,当时奉书的使者名叫‘小野妹子’……”   “嗯?”旁边的朱常浩一听见“妹子”这俩字,下意识地哼了一声,然后他难以置信地向沈渊问道:“那使者是个女的?”   “是个男的,人家就叫这名儿!”   沈渊没好气儿地说道:“当时隋炀帝看到国书上写着:‘日出处天子致书日落处天子……’就这一句话,隋炀帝差点儿当场带兵去攻打倭国你知道吗?”   “还有这事儿?”这时两个人同时发出了惊叹,别说是朱常浩了,就连井上道笠都不知道这一段典故,他们俩的话脱口而出,居然出奇的步调一致。   而这时井上道笠却是猛然警醒,他好像恍恍惚惚知道沈渊说得是什么意思了,原来这就是沈渊所说的面子!   人家大明朝吃点儿亏占点儿便宜的都不不在乎,但是你这态度很关键,大明君臣要的,就是这万国来朝的热闹劲儿!   “明白明白明白!”井上道笠连忙点头,他觉得自己已经摸着点脉路了。   “你明白什么呀?”随后他就见沈渊叹了口气说:“知道锦衣卫不?”   “那当然,这怎么可能不知道啊?”井上道笠现在已经完全绕晕了,他都不知道沈渊为啥把话题能突然间引到锦衣卫上头去……这和贸易有啥关系啊?   而这时的朱常浩,却是彻底明白了过来!   他端起酒盏盖了脸,顺便挡住了脸上的笑意。这沈渊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儿,现在戏肉终于还是出来了。   就见沈渊感叹道:“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大人,那是皇上最信任的官员,相当于你们日本的‘京都所司代’,能懂吗?”   “哦哦哦!”井上道笠连忙点头,表示他听明白了。   沈渊接着说道:“可是这位骆思恭大人对日本的感官十分不好,你想想一个天子亲军成天价在天子耳边说你们坏话,天子能对日本印象好,那才见鬼了!”   “其实我知道这事儿也不怪你们,骆大人是把前朝丰臣秀吉的事儿,错怪在了你们的头上。”   “嗯嗯嗯!”井上又点头……   “你回去查查,”只见沈渊端起酒盏,对井上道笠说道:“据说是之前朝鲜之战的时候,有几名锦衣卫落在了你们手里?” 第1168章 难题数道烩一锅、博览一城、京师万国   沈渊淡淡的说道:“不知怎么回事儿,这个消息被骆思恭大人知道了,他一心惦记着自己那几个手下遗落外邦……我记得好像是四个来着。”   “要是有这事儿的话,你告诉幕府将军赶紧把人放回来,我再帮你跟骆大人美言几句。”   沈渊接着说道:“然后,你们再给骆大人表示一下心意,帮助那四个人安排好以后的生活。等骆思恭大人这个心结一去,以后就不会在天子耳边再说你们日本国的不好了。”   “到那时候,贸易的事就还有希望。”   沈渊说到这里,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井上道笠一眼道:“也不知道你们是咋想的,留着那四个人啥用没有还得管饭,因此还得罪了一个大明重臣,真是莫名其妙!”   “对啊!”   井上道笠听到这里,他深以为然的重重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说道:“我这就海道回去陈说利害,让那边放人!”   “回去什么回去?”这时沈渊又一皱眉,把井上道笠给弄得一愣!   ……   就见沈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道:“大明和日本贸易这么重要的事,等你回去之后,下次你们幕府将军再派使者来,还能是你吗?”   “嗯?”井上听闻此言,立刻就怔了一下。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我看这份促成贸易的功劳,倒是非井上先生莫属……就不必再劳动其他的人了吧?”   “啊?”这时的朱常浩清楚地看到,这个井上一边如梦方醒地点头,一边嘴开始往两边咧……   他脸上的惊喜之意,已是难以掩饰!   “你就在信里把人要来就行,关于贸易的事,就让幕府将军回信给你授权。”只见沈渊一边站起来,一边向着井上道笠说道:   “你在信里不妨明说,大明新上任的鸿胪寺卿沈渊性格怪异,只有你能拿得住我,换个人来恐怕难以驾驭。”   “反正我就认你这个朋友了,别的人来,今天这番话就当我没说!我这就告辞了啊!”“哎呀多谢沈寺卿!”这边井上道笠一听到沈渊非得把这桩功劳扣在自己头上,把他给感激得立刻就是心情激荡。   他心里不禁想道:这样的好朋友,我就送把刀给人家?这礼物是不是太过菲薄了?   而这时沈渊和朱常浩一边要走,他一边还向井上说道:“之所以不让您走,也是因为一个月之内,英格兰使者那边天子就要给他们回信的缘故。”   “所以最近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你这边在你的权限范围之内,贸易的事也可以先谈起来……今天就这样?”   “就听您的!”此刻的井上道笠,对沈渊简直是言听计从。   他一边捣蒜般鞠躬,一边将朱常浩和沈渊送出了会同馆大门。   随后当井上回到自己的书房里,沉思了许久之后按下了激荡的心情,就开始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写成书信,向幕府将军德川家康汇报。   总而言之,这封信里就几个最重要的内容:   大明和日本贸易恢复有望,赶紧把那四个锦衣卫放回来。   自己在这边要紧紧盯着英格兰使者,还有让征夷大将军,把贸易上的事尽快授权给自己!   ……   “好一招空手套白狼啊!”   等到他们出了会同馆之后,朱常浩扬首向天感慨地说了一句,然后他笑嘻嘻的把目光转向了沈渊。   “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主动坑人。”朱常浩笑着用马鞭捅了捅沈渊道:“原来不是别人先坑你,你才动手反击的吗?”   “你别看今天会同馆里那帮日本人人一个个恭谨礼貌,还有点儿一根筋。”这时沈渊在马上转过头,向着朱常浩淡淡说道:   “他们性格隐忍内敛,很多时候看起来都是温顺善良,但是他们最喜欢孤注一掷!”   “他们对于强者的恭顺会让你吃惊,但是变身野兽的速度也是一样飞快。当年丰臣秀吉攻打朝鲜的时候,把都城定在大明的什么地方都选好了你敢信?”   “还有这种事?”听到了沈渊的话,朱常浩一想到那个和善可气的小老头井上道笠,不由得脸上怒气一现。   “何况我也不是完全在骗他,”沈渊淡淡地说道:“日本对贸易的需求巨大,如果朝廷不允许他们就去走私,这样就会把海贸的利益硬推给商人和走私团。”   “天子让我想办法解决关宁军的军费,今天的事,倒是让我把办法想出来了。”   “嗯?关宁军的军费?这也不挨着啊?”此时的朱常浩听到了沈渊的话,横竖觉得这俩事儿,无论如何扯不到一起。   关宁军的军费是急如星火,可是这大明朝和日本的贸易要想开展起来,不但要经过漫长的谈判,而且想要收到贸易的税金,更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这要是等米下锅,人都要饿死了!这个沈渊心里是咋想的啊?   ……   沈渊回到家中,次日便进宫面见万历天子。   等到他把筹措关宁军军费的主意一拿出来,万历天子惊讶地看着桌上几张巨大的图纸和一本计划书,连这位皇帝都惊愕了一下。   在这一刻刘若愚都伸长了脖子,想要隔着书案,看清楚计划书封皮上的字样。   这一位太监一位天子,好像又回到了沈渊参加殿试的时候,见到了沈渊院奋笔疾书,写下那份救灾方略的情景……   等万历拿起这一份计划书,就见上面写着:《京师万国博览会计划》!   ……   万历天子到底还是城府很深,他虽然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但是却把计划书放下来,先听沈渊如何向他禀报。   可是沈渊一开口,说得却是上次英格兰国书的事。   这思维也太跳脱了,一个虚招晃得万历思绪飘飞,暗自感叹这沈渊的思路真是如同天马行空。   沈渊也知道对于万历来说,这次英格兰国王的要求,确实不好回复。   这里边海道路途遥远,往返十分艰难,要是商量几个来回,弄不好想要出结果,怕是得弄到五十年以后! 第1169章 心有灵花千万朵、谈兵纸上、技惊四座   可万历要是贸然答应了,或者是干脆拒绝了,也都不合适。   因为这里边既有大量的利益,同时风险也同样巨大,在这种情况下,万历同样也在犯难,这一点沈渊心里是清清楚楚。   同时还有这次他去会同馆,营救那四名锦衣卫战士的事,沈渊也把这件事从头至尾向着万历讲了一遍。   万历听了之后,暗自点了点头,他还向沈渊笑着说道:“看来这回骆指挥使要感谢你了,难得你这一招花枪使出去,就把人给救了回来。”   之后沈渊就开始陈述这个万国博览会计划,其实这个计划正是因为贸易不易开展这件事而生的。   按照沈渊的说法,贸易要是不进行的话,就会使得朝廷将这份巨大的财源拒之门外,可是若要开展,却要防备海外之人心怀不轨。   所以像这种情况下,不妨设立一个有限度的、处在安全可控范围内的试点,就是这个万国博览会。   按照沈渊所说,这个博览会开在京师,但是只允许国外的商人在此设立固定的摊点,由他们在博览会里经营。   这个博览会就像是城中的一个小城,里面除了有外国商人之外,不但护卫的兵卒是大明朝的军士,甚至负责经营的掌柜和伙计也是大明朝的人。   其实这些人就是经过沈渊救助,正在培训的那两百多名教坊司小姐妹。   这样一来,所有外国商人把货物运到京师这里,只允许在博览会里售卖,而且他们所有的经营活动,也都在博览会内部进行。   这就使得管理起来相对容易,因而绝对没有安全方面的疑问,而因为这里边连一个外国的护卫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刀剑兵器了。   所以这样一来,既满足了外邦来大明交易的需求,同时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安全性。   这个博览会除了日本、朝鲜、安南、还有英格兰诸国之外,还有大量的大明各地商家。这样一来,无论是海外客商的销售和采购都会极为便利。   同时大明的商家,尤其是江南一带的商人,也可以将他们的特产带到京师来售卖,既方便外邦采购,同时也会给商人带来的巨大的利益。   要知道京师的商业价值堪称巨大,对于哪个商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巨大市场,这不但因为京师本地人口众多,花销银子的数量如山如海。   而且还因为京师这里可以辐射到北方各地,同时有运河同南方的货物产地相通,这也是南方商家必然看重京师市场的原因。   所以这个万国博览会,就是一个涉及到外邦商人,还有大明各地特产商大宗交易的场所。   当它建立起来之后别的不说,就光是每年上交给朝廷的税金,都是一个海量的数字!   “可是这跟关宁铁骑有什么关系?”   这时万历终究还是问出了和朱常浩一样的问题。   沈渊说的这些,关键是远水不解近渴啊?等到这个博览会建成,各地的商家全都来此经营,那最起码都是一年以后的事儿了,可是这军费却是急如星火!   而这时沈渊却笑了笑,指着天子桌案上的图纸说道:“那上边是博览会的设计图,微臣准备将它设置在琉璃厂一带。”   “如果天子能够恩准,那么不但解决了英格兰和日本迫切需要贸易的问题,而且全国各地的特产商人也会趋之若鹜。”   “在这个万国博览会拥有一间店铺,就意味着他们的产品可以辐射到北方,同时避过了诸多环节,直接销售到外洋商人的手里。”   “所以这样的店铺,他们是绝不会错过的,用寸土寸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因此微臣只要拿着这张设计图向他们预售店铺,一两百万的银子便是倚马可待。”   “以后不管是购买地皮还是建筑博览会的费用,全都可以在这些筹集而来的银子里出,用不着朝廷花一分钱。”   “同时博览会还会给大明每年带来一笔收入,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天子恩准就行!”   “好家伙!”这时万历终于明白了沈渊的计划,这家伙原来一分钱没打算花啊!   如此一来只要自己同意,不但这个博览会每年会为大明带来丰富的税收,而且这还是细水长流,永远取之不尽的一注财源。   并且沈渊还考虑到了安全性和如何管理,这个计划可以给大明朝廷、江南商人,还有外洋的朝廷全都带来好处。   而且不但不用自己这位皇帝花一分银子,居然还能弹指之间为大明筹措了一百多万两白银的军费!   沈渊这头脑,真是让人想想都觉得胆战心惊!   而这时的刘若愚站在万历天子的身边,这哥们眼睛直转,怎么也想象不出沈渊是咋想出这么个主意的!   原本他是要救出那四个锦衣卫战士,他还知道天子正在头疼如何给那位英格兰国王回信,同时军费的事也让朝廷干跺脚想不出办法。   可是这件事到了沈渊的手里,居然不但全部解决了,还给大明朝抱来了一只下金蛋的老母鸡……这好几件麻烦事儿合在一起,在沈渊手里竟然变成了一件大好事!   你说这奇怪不奇怪?像不像那朵从天而降的大莲花?   此刻刘若愚看着沈渊,心说他要是成了朝堂上的重臣,或是有一天能入阁拜相,那大明朝廷,只怕就再没有什么为难的事儿了!   ……   此时的万历不置可否,他终于还是拿起了那本计划书,然后一页一页地翻阅过去。   之间计划书上,从这件计划的可行性分析,到将来的收益预测,从如何经营到如何管理,从各种基础设施的设置,到商业规则的制定。   这里边涉及到的内容包括建设、安全、维护、商业规则,矛盾仲裁、仓储运输……海量的内容竟是无穷无尽!   这里边有一些东西,万历天子一看就懂,也不难发现其中的深意。有一些却是难以理解,他根本连边儿都摸不着!不过这并不影响万历天子作出判断,让沈渊干这个万国博览会,他绝对是当仁不让。在这一方面的认知,整个大明朝,没人比得过他! 第1170章 盛世之名万古传、小园春满、初夏正甜   等到万历坚持翻完了整个计划书,话说这里边儿他真正能看懂的内容,还不到四分之一。   然后当他再把目光转向桌案上,那张万国博览会的示意图……只见一座全部由两层楼宇组建的四方形建筑跃然纸上,似乎已经在京师城中拔地而起!   整个建筑宽大巍峨,大气非凡,带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厚重感。   同时在它外面的巨大广场上,还绘画着小小的人像,这人与建筑的比例,更是让万历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个博览会的巨大和雄伟。   这时万历天子心中正在暗自激荡,他旁边的刘若愚也正忍不住往这张图上看。   万历觉得他离得有点近了,还看了刘若愚一眼。   刘若愚赶紧后退,还低头笑着说道:“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这下子京师怕是又要添一胜景了。”   “这可是盛世之像啊!怕是要千古流芳了,奴婢向万岁道喜!”   此时沈渊听见这句话,不免心中暗自感叹。   话说他之前跟刘若愚相处得不错,这一下刘若愚的旁敲侧击,这句话分量可不轻!   显然这是刘太监的善意,像万历这样的皇帝,其事是最在乎这个的。   天子心里现在想的,一定是这个万国博览会真要是办起来,而且如此繁华,那可真是一番盛世景象。   所以刘若愚这句话,真说到皇帝的心缝儿里去了!   古往今来的皇帝谁不好这口儿?而且关键是人家沈渊还能给他挣钱!   果然就见万历天子笑了笑,向沈渊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由你来操持好了,别人估计也弄不明白。”   “是!”沈渊毫不犹豫地答应,然后他又听万历笑着对他说道:   “反正朕别的不管,一是别找我要银子,二是军费尽快交上来,三是这个博览会不许给我弄出什么差池错漏……你去吧!”   “微臣遵旨!”沈渊连忙领旨,随即就行礼拜别了万历。   ……   眼下就等万历的圣旨正式下次来,沈渊就可以拿着这张圣旨做大旗,用设计图找人圈钱去了。   进入六月中旬之后,天气也开始月渐炎热。沈渊在进宫面圣的第二天,在家里等着圣旨。   如今他身在沐云堂的后园之中,身边陪伴着几位红颜知己,前面的草坪上慕浣紫姑娘正在和龙小羽学习武艺。   龙小羽听了沈渊的话,日日都在教导这个小丫头练武,而且沈渊的目的非常明确,他告诉小羽哥,一定要让这孩子多晒太阳多流汗。   龙小羽也知道这样有益于小姑娘的身心健康,因此教授她武艺的路数,自然和教庞宝强完全不一样。   在这个时代,沈渊就是说出“多巴胺”这样的词儿也没人会明白,但是这并不影响小丫头练武之后,对于她身心健康的提升。   青丫头也说,最近这些日子小姑娘一上床就睡觉,夜里也不再被噩梦惊醒。   此外她平时的时候眼神也灵动了许多,虽然她还是不怎么爱说话,在人多的场合,更是抿紧了嘴唇惜字如金。   可是小姑娘脸色已经不再是缺少阳光的苍白,看起来动作灵敏,也有一些红润健康的意思了。   如今浣紫姑娘正手里握着一根小树枝,用它当做匕首向龙小羽发起进攻,而龙小羽则是躲闪格挡,任凭小姑娘用木棍朝他身上招呼。   很显然以小羽哥的武功,就算是小丫头再练上个三年五载,也绝不可能把木棍戳到他身上。   但龙小羽还是在照顾着浣紫姑娘的情绪,时不常还在小姑娘使出精妙招数的时候,让她打中一下。   每当这个时刻,小姑娘的眼神就越发闪亮,眼看着她的动作迅猛灵动,居然很有几分模样了。   此时的青姑娘自然是欢欣鼓舞,她在树荫下手按着古琴“万籁秋声”的琴弦,却是凝神静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半天都没有拨弄一下。   看她的样子,十足就是一尊美艳之极的仙女雕像。   而这时的沈渊则是躺在葡萄架的阴凉底下,这边儿蓝姑娘打扇,另一边儿苏小棠姑娘正把一串葡不停的往他嘴里塞。   这葡萄在井水里冰过,拿出来水汪汪的冰凉清甜,沈渊一口气吃了半串。眼看着苏小棠还在连珠炮式的往他嘴里塞,沈渊随即打了个响亮的大饱嗝作为阻拦。   可苏姑娘压根而没理会他这茬儿,继续塞……   等到龙小羽和浣紫姑娘练了一阵之后,耳听得小姑娘喘气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龙小羽随即让她停下来。   然后浣紫姑娘擦汗喝水,稍事休息,准备接着练下一场。   而这时的苏小棠姑娘也顺手拿起一颗葡萄,用暗器手法弹了出去。   就听“铮”的一声琴弦一响,这颗葡萄打在了青丫头的瑶琴上,在琴弦上翻滚着弹起来,却是正好在青姑娘的眼前凌空滴滴溜溜地直转。“真是好俊的暗器功夫!”沈渊正在心里暗自感叹,却见青姑娘顺手把这颗葡萄接在掌心里,然后放到嘴里吃了。   看到青丫头红润可人的双唇之间,编贝玉齿把葡萄咬破,汁水崩溅,沈渊就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的青丫头也起身离座走过来,接过了蓝姑娘手中的丝绢团扇风。   她扇得是蓝姐姐……顺带还有沈少爷。   ……   “等圣旨下来,估计你又该忙了,”   蓝姐姐又给青丫头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向沈渊说道:“给朝廷操持这个事儿又没好处,弄不好又会遭人妒忌,你又何苦操心费力的?”   “谁说没好处?”这时的沈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嗅着空气中的女儿香笑说道:“从占地那时候开始,咱们已经挣钱了知道不?”   “琉璃厂的那块地,早都被柳小智买到咱手里了……哈哈哈!”   “少骗人!你才不会为了那点钱忙活成这样呢。”这时连苏姑娘都知道,沈渊的话不尽不实。   苏小棠一边说,一边笑着用刚拿完葡萄这两根冰凉玉指,夹了一下沈渊的脸蛋。   看她的样子,满眼都是爱慕和欣赏! 第1171章 人在长空心在渊、以同体看、以众生观   “舒坦!”沈渊还闭着眼睛,却是笑着感叹,然后他用手一指青丫头……   “你让她说,这件事都有什么好处?”   苏小棠把目光转向了青姑娘,然后就见青丫头笑了笑说道:“郎君心思那么深,我能想到的也不多,现在知道的就这么寥寥几条。”   “几条?”苏小棠闻言,这才知道沈渊这么做的好处还不止一点,于是连忙催促青丫头往下说。   就见青姑娘笑着说道:“首先是第一条,估计也是沈郎最看重的,就是筹措那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军费。”   “边关的力量加强了,就可以更好的压制边患,女真那边真要有什么事的话也不至于措手不及,这也就是第一点。”   “然后呢?”就见青姑娘掰着手指又说道:   “这个外洋贸易的事奴家不太懂,但是既然少爷把这件事的局面铺陈得这么大,想必好处也是不少,估计每年都能为大明带来巨额的收入。”   “然后第三点,少爷是想让天子通过这件事,知道咱们沈郎不仅能做出锦绣文章,能带兵打仗,处置政务的能力也是天下难寻……奴家现在能想到的就是这些。”   此刻大家听了青姑娘的话,蓝姐姐不知可否,苏小棠却微微皱了皱秀眉说道:   “可是按照青儿所说,除了第三条还有点意思以外,前边两条也算得上是对咱有好处?”   “当然有好处,”这时的沈渊眼睛还没睁开,但却笑着说道:“这大明朝要是被人打个稀巴烂,弄得四处民不聊生,咱们几个又能上哪儿过好日子去?”   “只有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四海升平,我这个当官的才可以趁机摸鱼,在家里专心致志地带着你们生孩子,对不对啊?”   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三位姑娘的脸上都是一红,尤其是青丫头,人家现在还是崭新崭新的姑娘家呢!   不过沈渊话中的意思,青丫头却能听明白几分。沈少爷开办这个万国博览会,毕竟还是为家国天下着想。   “天子不配……太子和朱常洵更不配!”这时的青姑娘心中感叹,粉面上却是神色淡淡地说道:“少爷何苦为他们操劳奔波?”   “我不是为他们,”沈渊此刻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葡萄架上透下来的点点阳光,长长地叹了口气道:   “老百姓的日子只要能过得舒服几分,也不枉我来这里一趟……至于天子,他算个锤子!”   “他要是拦着天下百姓过好日子,你们相公我照样一脚把他开出去信不?”   此时的蓝姑娘和青丫头闻言,心中也渐渐醒悟过来。沈郎原来根本不是为天子做这些事,而是想办法让天下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原来这就是观众生啊!”   而在这一刻,苏小棠姑娘却把这件事联系到了武功上,她算是明白了沈少爷对妙莲所说的“观众生”,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那又何必着急呢?”要说沈渊的这些女伴中间,还是青先生的智谋最深。   她过来一边帮沈少爷捏腿,一边轻声说道:“等少爷专心致志,把官做大了再说不好吗?最起码先入阁拜相再说?”   “我等不了了!”沈渊长叹了一声,然后他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地说道:“从万历三十年开始,小冰河期渐渐来临……”   “今后的日子会一年比一年冷,一年比一年干旱。此后三十年北方数省大旱蝗灾,鼠疫兵乱……百姓相食,赤地千里,亡国易种,遍地腥膻……我还是来晚了啊!”   “说得什么啊!”   沈少爷这几句话说得模模糊糊,他身边的几位姑娘也就隐隐约约听懂了其中的几个词。   蓝姐姐怪他没说清楚,随即就没好气地用团扇拍了沈渊一下。而此刻的青丫头听了这一言半语之后,心中却是暗自一动!   她知道,沈少爷一定是看出大明将要面临巨大的变数,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   甚至是以他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做事时就有一种争分夺秒的紧迫感!   而这时的沈渊却在摇椅上翻了个身,他一边欣赏着几位姑娘窈窕动人的身姿一边说道:“海贸利益巨大,是将来大明国力和财力的重要增长点。”   “我办这个万国博览会的目的,就是让大明天下的商人看到这里的巨大利益,并且由此对我本人产生信心。”   “要让大明变强,靠得不能是一个明君或者一帮贤臣,得靠一个全新崛起的阶级。”   “要是你能让天下每个人的欲望,都为你的目标服务,那你就会有挟山超海之力……”说到这里,沈渊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周围都是自己的亲人,沈渊又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把心底的话吐露了出来。   这小子都快要睡着了,可是蓝姑娘和青丫头听到他的话,却是惊讶得面面相觑!   显然沈渊所说的,已经超过了她们心中的认知范畴,这些话被她们听到之后,让这两位姑娘忍不住心头巨震!   就她们这平时一点正形儿都没有的郎君,心里到底藏着多少大事?   此刻这两位姑娘,真恨不得让沈渊多说两句梦话,好让她们把沈少爷的心意搞得再清楚些……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来访。   柳小智亲自通报,小七爷来了。   来的不是外人,沈渊也就无需到前院去会客了。   等到小七爷进来的时候,沈渊已经被苏小棠姑娘捅醒,手里还被塞了一碗冰镇酸梅汤。   一口酸梅汤下去,沈渊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心头升起,头脑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这时的小七爷也坐在葡萄架底下,和青先生蓝姑娘她们打过了招呼,然后他转过头向沈渊说道:   “刘穷理已经撂了,就差最后一步……他要见你。”   “行,人带来了吗?”沈渊随即向小七爷问道。   在这之前,沈渊就告诉小七爷想办法收服刘穷理,所以小七爷今天说的话,沈渊自然能听懂他的意思。   刘穷理现在基本上已经没问题了,不过他在最终投靠沈渊之前,还是想跟自己这位新主人面谈一次。 第1172章 解锁虬龙放于天、极思穷理、心绪万般   对这件事,沈渊自然也是没有任何疑问。毕竟刘穷理将来是要给自己卖命的,人家出生入死之前,总要和自己的新主人面谈一下才能放心吧?   “人我带来了,咱里边儿外边儿?”小七爷一边问沈渊,一边指了指外面的沐云堂前厅。   现在青姑娘的身份属于绝密,小七爷也知道她从朱常洵那里转到了沈渊的手下,一定带来了很多至关重要的情报。   而这些情报对于沈渊而言不但十分关键,也是一个沈渊可以利用的巨大优势。   当然这样的优势有个最重要的前提,就是青姑娘还活着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尤其是朱常洵的势力,不然这些情报就会迅速失效。   沈渊也点了点头,随即就和小七爷一起走向了前厅。   ……   地面被人撒上了水,把铺地的青石冲刷得干干净净,在京师的夏日里,这样可以避免干燥,同时又可以凉爽一些。   不过当沈渊和小七爷走向前厅的时候,依然觉得热浪随着蒸腾的水汽扑面而来,温度却是一点没降,空气中飘散着潮湿温热的味道。   等到沈渊在前庭落座,就见小七爷示意外面的人,可以进来了。   ……   刘穷理一进厅堂,说实话沈渊第一眼根本没认出来,他的形象变化也太大了!   一个两百斤的矮胖子,变成百十斤的正常人体态,这就足以让人面目全非了。   更何况这些日子刘穷理身处地牢,面色苍白,脸上也由于极速消瘦变得皮肤松弛。   再加上这段时间的日夜煎熬,让他的头发也白了不少,就连原来梳理得齐齐整整的两撇儿小胡子,现在也长成了满脸的花白胡须。   看来他的样子不但老了有十多岁,而且完全没有之前面团团笑呵呵,那个肥胖官员的样子,反而满脸愁苦就像是一个心事重重的穷苦汉子。   “变化不小啊……外人应该不怎么认得出来了。”   沈渊一边让刘穷理坐下待茶,一边笑着向他问道:“自己照过镜子没有?”   “照过了……两世为人啊!”刘穷理缓缓坐下,看他的气质和动作,居然也沉稳厚重了不少。   “你想见我,要和我说什么?”沈渊微笑着对刘穷理问道。   “少爷宽厚,让我活命……”   “废话,换一句。”   “您想让小人接着干什么?”   “随你心意,”沈渊闻言又笑了笑道:“毕竟在这之前,很少有人能骗得过我的眼睛……在我之前的经历中,你是第三个。”   沈渊其实说的还真是实话,在这之前只有青姑娘在宝珠山庄骗过了他,再然后就是老道炼心道人,第三个就是这个刘穷理!说实话这小子的戏是真好,完全不露痕迹。世人都用“影帝级别的演技”来形容某个人隐藏得特别好,但实际上有些影帝还真的不行。   在沈渊的记忆里,只有那些特别厉害的演员才能做到:当他一出场,你就会忘了他之前演过什么,而是觉得他就是自己所饰演的那个人,刘穷理毫无疑问就是这种水准。   而这时的刘穷理听到沈渊这句话,他也愣了一下。   他原本知道自己还能活下来,就说明他对沈渊而言还有利用价值。但却没想到,沈少爷居然让他自己选,将来要去做什么。   当刘穷理抬头向沈渊看去时,沈渊只觉得他满眼都是沧桑……话说这小子这几个月来又演戏又服毒又被关押,受到的折磨也真不少。   现在刘穷理还真有些锋芒尽去,渐露朴实的感觉。   沈渊笑着对他说道:“反正你的聪明才智我是知道的,另外你现在三十岁不到,想学什么也都来得及。”   “你若是想要到各处新奇的地方冒险,我可以让你带领一支船队,到海外四处闯荡。”   “你若是想要做生意,我可以把你派到一个地方,让你独当一面,随你便儿地呼风唤雨。”   “或者你是想把自己练成一位武功高手,再或者想带兵打仗全都可以……想继续当官的话可能有点困难,但也不是做不到。”   “我明白少爷的意思,”这时的刘穷理已经完全相信了沈渊,愿意让他自己选择将来怎么活着。   话说此刻刘穷理的心中,也开始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看来沈少爷之前说得完全是肺腑之言,他让自己活命,是感叹于之前自己显露出来的聪明才智。   所以沈少爷才没让自己的生命就此随风而逝,而是让他死后重生,换一种方式更加精彩地活下去!   一想到自己之前几次三番还差点害死沈少爷,刘穷理的心里对于沈渊的心胸气度,更是不由得暗自佩服!   如果现在他的心情让沈渊知道了,这家伙肯定会说这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当然沈渊从刘穷理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意。   等到刘穷理思虑了良久之后,他这才淡淡地说道:“……那,我就还干我老本行吧。”   干建筑还是做内奸?此刻的沈渊一听见老本行,他也苦笑了一下,不知道刘穷理到底指得是什么。   而这时的刘穷理一看到沈渊还没明白,他也笑了笑道:“反正我现在已经面目全非,就继续做您的耳目,或者隐伏的细作就好了。”   “毕竟您刚才还说,我要是真心想要骗过谁,怕是很难有人发现。比起盖房子,这才是属下真正擅长的事。”   沈渊听到这里,说实话他的心里也有一点暗自惊讶。比起到某地方做个大掌柜,或者是当一个海外商团的领袖,细作的生活可不那么自在!   而这时的刘穷理却苦笑着说道:“小七爷都告诉我了……那个金铃主人是徐海宁,他真实的身份是女真人派来的细作。”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属下在牢里也经常想……”刘穷理语声虽然平淡,但却沉重坚决,他淡淡地说道:   “若是我在服毒的那天晚上死了,哪怕就是到了阎罗殿,我也是个糊涂鬼!” 第1173章 万世之基何处寻、事得其人、人得其心   只见刘穷理沉声说道:“我、铁中寒还有后来的马智敏,我们被人利用干了那么多坏事……如果今后我可以用同样的手段,为少爷做一些事,也算是我没白活这第二回。”   “好!”沈渊听到这里,知道刘穷理已经打定了主意,于是他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此刻沈少爷心中还暗自欣喜,没想到通过上一次的案子,他居然得到了刘穷理这样一个顶级密谍!   这小子上回把自己坑得不轻,这一下子他却翻身变成了自己的手下,可以用来坑那些敌人……这个转变可也真是奇异之极!   等到沈渊答应下来,就见刘穷理站起身,一边向沈渊拜谢一边说道:“既然主人同意了,那以后刘穷理这个人也就不存在了。”   “主人赐个名字,属下以后任凭主人吩咐!”   “就叫李染吧”沈渊想了想说道:“最近我还有件事要你帮忙,等这件事忙完了,我再布置你下一步的行动。”   “你放心,既然你同意帮我,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我断然不会让你没了结果。”   “李染知道,”就见刘穷理感概地点头说道:“我之前也见过好多主人手下的兄弟,活得那叫一个畅快,给个官儿都不换!”   “对了主人让我干什么?”曾经的小胖子刘穷理,现在的高级密谍李染,向着沈渊问道。   “我这有一所房子要造起来,让你帮忙监工。”沈渊说着,示意苏小棠姑娘把桌上的一大卷万国博览会的图纸拿了过来。   ……   这刘穷理本来已经相貌大变,现在沈渊又给他想办法改变了一番。   先是一副内增高的官靴,让刘穷理的身高猛然间拔高了一寸半。原本他是个矮胖的身材,穿上这双官靴之后,就彻底变成了一个体重和身高完全正常的普通人。   然后沈渊让霍老四配了一副能改变人嗓音的药,给刘穷理吃下去,让他的声音变得浑厚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尖利清脆。   最后沈渊又让刘穷理带上了一副眼纱……这玩意儿就相当于是大明朝的墨镜,由深颜色的纱织成,像佐罗一样系在眼睛上。   眼纱这东西一般都是富贵人家骑马出去,或者是风沙大的日子戴在眼睛上,防止沙尘迷眼的。   在这样的夏日里也有些人的眼睛受不了强光,经常带着它。所以刘穷理戴上这玩意儿也并不显得有多突兀,反而是遮住了他上半截儿脸。   这样一来,刘穷理的样子就完全无法辨认了,用沈渊的话来说,就是他亲妈来了都认不出他!   随即沈渊对着刘穷理面授机宜,把这次万国博览会的图纸仔细解释了一番,然后还告诉了刘穷理全新的施工方法,把刘穷理听得眼中异彩连闪。   话说这家伙在工程方面,可是大明朝里是首屈一指的专家,但是沈渊灌输给他的施工知识,刘穷理却是一点儿都没想到。   沈渊这次的万国博览城,对于工期的要求当然是非常紧张的,而且这些建筑由沈渊亲手设计,也有很多方面和大明朝的建筑方式不一样。   这里边首先就是未打地基之前,先建好有效的地下排水系统,其次就是所有的建筑构件都是模块式的,也就是说可以用海量的木匠打造出木质构件,然后在现场飞快地组装成房子。   所以虽然现在圣旨还没下来,但是每一天都是非常重要。沈渊已经飞鸽传书,让扬州那边制造一批精密的钢铁测量设备过来。   也就是统一打造出一批十分精准的钢尺和卡尺,还有木质的折叠木工尺,量角器等等。   这次修筑万国博览城,沈渊准备不计工本,用最快的速度将它修建起来。   所以这里面需要大量的木工和瓦工,都要统一使用沈渊提供的测量工具,按照他规定的方法来施工。   这样沈渊在工地现场,就需要一个大工匠作为工程监理,带领一群技术人员负责管控质量和进度。   像这样的岗位,自然由刘穷理来担任是最合适不过的,毕竟他原来就是干这个的。   而刘穷理听到沈渊这种盖房子的方法,也是极其吃惊!   他知道如果按照沈渊这样的方法,并且用数倍于普通工程的银子往上堆,工程周期绝对可以缩减到原本的四分之一以下。   要说在工程这方面,刘穷理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专家,那个同乐楼就是在他监督之下,以极快的速度建起来的。可是他知道沈少爷的方法,远比他当初的方案还要快上很多倍!   “我先把料单统计出来,”刘穷理一边头也不抬地看图纸一边说道:“这里边砖瓦是要订制的,木料也要提前准备。”   “我先把材料准备出来,人还好办一些……银子什么时候到?”   到底是专业人士,刘穷理说到建筑工程时,这小子简直是两眼放光,头脑清醒,丝毫都不含糊!   而这一刻当他一提到银子,别说沈渊了,就连小七爷在旁边都笑了起来。   “我只管工期,”沈渊笑着对刘穷理说道:“所以现场有多少工作面儿就给我雇多少人,从平整地基开始,就给我用人海战术往上填。”   “……银子管够!”   “我就没干过这么痛快的活儿!”刘穷理也笑了笑,随即夹起图纸,向沈渊领受了这件任务。   ……   等到次日一早,还是太监刘若愚亲自传旨给鸿胪寺卿沈渊。圣旨上让他总领万国博览会各项事宜,准其便宜行事。   话说整篇圣旨里,就这句“准其便宜行事”最值钱,这是万历让沈渊可以随时变通的意思。   也就是说沈渊哪怕在和各国使者谈判的时候,他也有权力制定或者改动各个条款,所以这条的权限,可真就是大得吓人了!   沈渊一接到圣旨,立刻就展开了行动……英格兰那边现在可以明确的回信了,而各国使者也可以陆续约见。   沈渊手里有了圣旨作为大旗,他现在一言一行都代表大明朝廷,这一次他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了。 第1174章 运河无声清波荡、庞爷在上、衣锦还乡   同时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尽快进行,如果等到建设万国博览会的消息传扬出去,那就无论如何来不及了。   ……   通州码头,京杭大运河最重要的枢纽,在夏秋两季正是运输最繁忙的时候。   柳小智和庞宝强带着护卫来到这里时,他们两个心里都是感慨万千。   按照沈渊的命令,他们俩要在运河码头这里大量的地收购土地,也就是当初沈渊在上岸的时候,喝茶收服庞宝强的那片地方。这里在万国博览会建成之后,将是最重要的附属建筑之一,沈渊要在这里修建一个严格管理的仓储区,以便让博览会的商家在这里存放货物。   因为涉及到大宗贸易和海外交易,如果把海量货物运到城里的博览会去,然后经过销售再运出去,这样做不但成本过高,而且博览会的建筑规模虽然庞大,但也无法提供那么多仓储的位置。   所以凡是大宗贸易的,都可以在博览会里完成交易,只要买卖货单就可以了。然后商人可以直接在运河码头这边用货单提货,之后装上船就走,极大地缓解了短途运输和仓储的压力。   之所以这件事要提前进行,丝毫不能往后拖延,就是因为沈渊知道建造这种大型商贸中心的规律。   只要是消息一传开,运河码头这边的地价立刻就会给你翻上几番,而且你那时候再想从当地人手里买走,很有可能连门儿都没有!   所以沈渊才提前派柳小智和庞宝强来办这件事,柳小智无论是临机处置能力还是判断力都是毫无问题。   至于庞宝强到这里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地方是他的主场,他在运河码头这儿混饭吃,那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此刻当柳小智渡过运河,来到码头熙熙攘攘的东岸,他一见到这里的情景,就想到了自己当初和沈少爷刚到京师时的情景。   沈少爷中了状元还做了高官,而他也从当初的山贼转职成少爷的保镖,慢慢成了独当一面的得力助手,柳小智的心中当然是感慨澎湃。   可是他再怎么澎湃也赶不上庞宝强,人家庞爷这回算是衣锦还乡了!   现在的庞宝强胯下是高头大马,身上是崭新的衣裳,怀里是叮当作响的银子,背后还背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大宝剑,这份威风煞气,这般傲然的气势,真是今非昔比!   ……   等到庞宝强他们过了运河,宝强哥还向着柳小智看了一眼,意思是问他今天的事儿该怎么办。   只见柳小智笑着说道:“咱是带了银票和空白文书过来的,按照少爷的意思,最好能够尽快的把仓储区建设的地块买到手。”   “至于用什么方法,少爷虽然不管,但是咱不能太缺德,毕竟这些卖地卖房子的也是老百姓。”   “所以咱们可以付给百姓三倍正常的地价,到时候估计买下咱们想要的地块,应该是问题不大吧?”   “那问题可大了!”此刻的庞宝强一边点头一边说了一句,把柳小智顿时弄得一愣。   见到柳大管家没明白,只见庞宝强苦笑着解释道:“您说的方法,要是用来买普通百姓的房子地,那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   “就像您之前在琉璃厂买地一样,老百姓爱卖不卖,不卖拉倒,反正我给你一个拒绝不了的价钱,百姓们考虑清楚自然也就该卖了。”   “但是这个方法,在码头这地方肯定不太使,柳少爷您别不爱听,我可是从这地方长大的!”   “我知道,都是自己兄弟,你说得有道理,我还不知道你是为我好?”   这时的柳小智向着庞宝强笑了笑道:“那你说说,码头这块和普通老百姓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车船店脚牙啊!我的柳少爷!”庞宝强苦笑着说道:“干这几个行当的,为啥说是没罪都该杀呢?”   “就是因为这帮人眼睛毒、下手黑,只要是让他们看出你的弱点,那就能活活捏死你。你就是好心掏出几倍的银子来给他们,也填不满他们的胃口!”   柳小智随即就点了点头,他一边认真倾听,一边示意庞宝强接着往下说。   只见庞宝强感慨地看了看前面,在他的眼前正是一大片破破烂烂杂乱无章的建筑。   在那里有的是车马行,散发着骡马的大牲口味儿,有的是鸡毛旅店儿,小偷和暗娼充斥其中。   还有的建筑是盖好的仓库,临街的酒楼茶楼,还有兜售各种小玩意儿的店铺。   在这个凝聚了污浊和狡猾,充满了讹诈和欺骗的海洋里,他庞宝强也曾是其中的一条小鱼。   如今的庞宝强心里清楚,在少爷的影响下,这个地方也会像自己一样,瞬间就变得面目全非!   只见庞宝强接着向柳小智说道:“像您这样掐着大笔的银子来,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您对这块地是志在必得。”   “所以像您这种买房子买地的方法,刚开始或许有一些老实人或者是笨一点的,会过来向您出售。”   “可是您越接着往下买,就会发现越困难。”   “当这些人觉得自己的房子地奇货可居的时候,他们就会一边漫天要价,一边想办法打听您到底要在这里占地干什么。”   “如果要是在这里修建大片仓储区的消息泄露出去,落到他们的耳朵里,那就算彻底完了!”   “临到最后剩下十几二十户的时候,我保管里面一个个全都是刺儿头,他们一张嘴报出来的价钱,都能活活地吓死你。”“你要是说你不买吧,好嘛你把周围大片的土地房子都已经买下来了。你要是说你接着买吧,这大片土地上就剩下斑斑点点那么几个房子院子,跟你要的还都是天价儿!”   “他们这帮人地都是自己圈的,房子都是自己盖的,压根儿就是一钱不值,所以他跟咱们拖得起也耗得起。”   “咱是做大生意的人,您想想咱能跟他们一耗起来,耗上个五六年吗?”   “原来如此!”当柳小智听到这里,他这才恍然大悟! 第1175章 快意恩仇又何妨、恩威并施、土猛横强   柳小智心道:原来能在运河边上讨生活的,就没有什么简单之辈!   在眼前这片废墟一般的破旧城区里,净是专门坑人的,欺负来往客商的,讹人仙人跳的,坏人可谓是不计其数。   真要是按照自己的办法来,恐怕真会酿成庞宝强所说的那种局面……就见这时的柳小智想了想,随即便笑着向庞宝强一挑眉。   “那既然如此……宝强哥!”就见柳小智笑着对庞宝强说道:“今儿个您就是大管家,我就是打下手的,接下来怎么干,您拿主意!”   “你只管放手大干就行,出了事儿少爷那儿算我的!”   “得嘞!”庞宝强听到这里,暗自佩服这位小智哥胸怀坦荡,当机立断,真是个办事儿的人。   于是庞宝强随即就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然后就见庞宝强领着和柳小智带着三十来个护卫,纵马就向着街巷里冲了进去!   二话不说,他带着马队在这片乱七八糟的房舍棚子摊位之间,背着大宝剑纵马而行,在大街上一路从头跑到了尾。   这一阵轰轰作响的马蹄声,弄得街道两边所有的店铺老板、酒楼掌柜,全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当他们发现当先骑马过街的,居然是当年的歪拉骨庞宝强时,大家随即就是奔走相告!   一时之间附近街巷里的流氓地痞、游手小偷,各种行当的人全都跑到了街面上,伸长了脖子往庞宝强的队伍方向看。   就在这时的庞宝强哥一拨马,向着柳小智挤了挤眼睛,然后这次他放慢了马速,慢慢的从长街尽头又兜了回来。   “哎我去!这小子抖起来了嘿!”   “他还欠我酒钱没给呢……”   “看这马!我去绸子衣服哎!”   ……   说实话,这条街上谁不认识庞宝强啊?一看这歪拉骨居然带了三十多个膀大腰圆的家丁,一个马队全都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昂然而行,大家全都呆住了。   一想起当初庞宝强在这条街上坑蒙拐骗的时候,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损色,再看他现在气势昂扬的样子,众人心中羡慕嫉妒,一个个全在暗地里议论纷纷。   这里面也有胆儿大的,庞宝强往回还没走上两步,就间路边人群里一个花枝招展,嘴唇抹得一片血红的姑娘叫道:   “歪拉骨你个没良心儿的!你还知道回来呀?”   “老娘可给你生了个孩子!你认不认自己的亲骨肉?”   “我认你奶奶个卷儿,你特么能生孩子吗?”庞宝强笑了笑,朝着这个姑娘大声说道:“刺么花!当着这些街坊,别让我抖你的老底儿!”   周围的一大片人,随即便是同声哄笑,这个叫“刺么花“的姑娘顿时就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时就见庞宝强把手往怀里一伸,掏出一锭二十四两重的银元宝,“咕咚”的一声就扔在了这姑娘的脚底下。   看到这个元宝,刺么花立刻眉开眼笑的把银子捡起来,然后就见庞宝强笑着对她说道:“这是看在你往日里让我赊账的面子上,小爷送你的!”   “这码头上满街的姑娘,一个个都特么狗眼看人低,就你对我最够意思!这是你慧眼识英雄的奖励!”   “哎呦!谢庞爷赏!”   这姑娘随即眉开眼笑的把这锭大银子拿在手里,吹了吹上面的尘土,然后塞进了怀里,还向着庞宝强捏着嗓子,腔调百转千回地道了一声谢。   在这之后庞宝强又接着往前走,凡是看到过去赊过账的酒铺茶楼,接济过他饭食住宿的街坊邻居,二话不说就是一锭大银子扔过去!   然后他眼看着众人纷纷围拢过来,马上就要在他马前挤得水泄不通,周围的搭话声套近乎声也越来越乱……就见庞宝强脸色一冷,“呛”的一声,一伸手就把大宝剑从背后抽了出来!   这把大宝剑寒光闪烁,剑凶人也凶,一霎时把大家给吓得又是纷纷后退。   就见庞宝强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提着宝剑,催动战马两步就走到了一家店铺面前。   柳小智在旁边一看,就见这家店铺的招牌上画着两个人头大小的骰子,显然是一家赌坊。   就见这庞宝强上去就是一剑,咔嚓一声把那个招牌给劈成了两半!   “妈的,当年你这破赌坊可没少骗老子的铜钱银子,陆老六呢,给我滚出来!”   “庞爷!哈哈哈哈!您可回来了!”   这时就见那间赌坊里,缩着脖子跑出来一个小个子牢头,满脸堆笑地向前一个冲刺,上来“噗通”一声跪下就磕头!庞宝强的大宝剑一摆,用冷森森的剑尖挑起了他的下巴……把这个赌坊老板陆老六吓得浑身直筛糠,可他却还是满脸挤出了笑意,向着宝强说道:   “庞爷如今威风八面,您现在身上抖落下来的尘土,都比陆老六的脑袋大啊!”   “就以您的身份,您还值当为我这样的小蚂蚱生气是咋滴?来庞爷!看我给您翻一跟头怎么样?我还会学狗叫!”   眼看着地家伙居然满地乱滚,说话就开始七扭八歪的翻跟头,把柳小智在旁边看得直皱眉。   现在他算是知道了,这条街上都是什么人!   妈的这帮家伙是说到赚钱连命都不要的主儿,可要是说到自保……啥叫脸呢?我们压根就没这玩意儿!   这满街的都是这路货色,他刚才要是用平常的方法买房子,恐怕还真是不行!   ……   “行了,给我滚一边儿去!”这时的庞宝强,说实话也真是懒得和陆老六这样的人打交道,   就见他坐在马上,把大宝剑往马鞍桥上一横,冷着脸向这帮街坊们淡淡地说道:“今儿个我回来,可不是快意恩仇来的,我他妈有正事儿!”   “就这条街,庞爷我看上了,眼下我多年的街坊邻居,这是也我歪拉骨从小长大的地界儿,今儿爷就照顾照顾你们!”   “各家各户去把房契给我拿出来,值一百两的我给你们三百,值一百五十两的,我给你们五百!” 第1176章 孰料昔日落魄郎、今成神剑、剑剑带伤   “就这么一天,运河边上的房子庞爷有多少我要多少……都给我上眼!”   说着庞宝强向身后的柳小智示意,柳小智毫不犹豫就从怀里抽出了一大叠崭新的银票,在空中“哗哗”地晃了晃。   “就这一天啊!爱卖不卖!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滚回家取房契去!”   只见庞宝强大声呵斥道:“别他妈想忽悠我,你们哪家房子值多少钱,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   “就你们平时挣得那仨瓜俩枣儿的,还得让老婆闺女跟人家客商上炕,不够他妈丢人钱!都滚都滚!”   “就一天?”这时的人群里,已经有人信了庞宝强的话,不过还是不放心地想要往下追问。   果然庞宝强预料的那种情况还是发生了,大家一听说庞宝强是过来买房子买地的,想当然就地认为这里边一定有桩大买卖。   所以这里边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暗地里转心眼儿了。   “就他妈一天,明儿再来,我是你孙子!”就见这时的庞宝强破口大骂道:“爱卖不卖,不卖滚!”   听到这话,立刻就有人回家商量去了。也有那些生意做得不顺,或者在这里日子过得憋屈的,一听说三倍价钱这么好的事儿,毫不犹豫的就回家取房契。   而这时的庞宝强坐在马上,看着街上的房主店东纷纷返回,也有些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目光不住的往自己这边瞟,他的嘴角就露出了一丝冷笑。   就在这时,只见人群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满不在乎的摇头道:“别人谁爱卖谁卖,我赵十四可不卖!”   “我还指着我家的酒店养家糊口呢,就那点儿银子,那算个屁!”   “我家那酒店可是传辈的买卖,子孙万代都够吃了!这歪拉骨憋的不知道是啥屁,妈的准没好事儿!”   “我还告诉你们,大伙谁爱卖谁卖,哪怕这运河边上就剩我赵十四一家,我也不卖!”   “好,赵十四,我就佩服你这样的!”   只见这时的庞宝强听到这番话,他坐在马上,毫不犹豫地就挑了挑大拇指!   ……   然后庞宝强抬起头看了看天色,低下头来笑着说道:“眼看就到午时了,每天一到这个时辰,都是你老赵睡午觉的时间吧?”   “就现在,在你们家后院儿装粮食的仓库里,你媳妇儿应该正跟隔壁绸缎庄的伙计赵玉坤风流快活呢……我都知道好几年了,这事儿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呢吧?”   “啊?你少废话!你含血喷人!”   就见这时的赵十四听到庞宝强的话,一下子就是火往上撞,瞬间把眼睛都瞪红了!   他指着庞宝强正要叫骂,就见庞宝强笑着说道:“你媳妇右边屁股上,有个拳头大小的红痣。前几年我一到点儿就爬到房顶上偷看他们怎么耍弄,亲眼看着她野汉子都换了好几茬儿了!”   “你还特么传辈儿的买卖?还想子孙万代?你回家好好看看你自己那俩儿子,长得都像你还是像街坊?”   就见庞宝强大笑着说道:“你要不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去抓奸,要是你媳妇儿没换人儿,以那个赵玉坤的手段,应该现在这时辰,还有好几套花活儿没耍玩呢。”   “赶紧的,看啥呢?”当庞宝强说到这里的时候,周围有的知情者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慢慢的变成了满街疯笑,好一阵嘲笑的浪潮!   而这时的庞宝强指着赵十四说道:“你以为你那破房子谁乐意要呢是吧?赶紧抓奸去吧!再晚点儿浆都灌完了,奸夫要是走了,那可是死无对证……”那赵十四听庞宝强说到这里,只觉得满街的人目光都在往自己的脸上看,每张脸上都洋溢着不怀好意的暧昧笑儿。把他给看得又是羞恼又是气愤,扭头就往家走!   “还不跟过去几个人,看着点儿他!”这时的庞宝强又指着赵十四旁边的街坊邻居说道:“别让他动家伙啊!”   “俗话说奸出人命赌出贼,可别让他再把赵玉坤给砍死了!”   这时旁边的好几个人听了庞宝强的话,觉得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于是连忙跟着赵十四的脚步往酒楼那边追。   随即就见庞宝强又扭过了脸,看向了另一个汉子。   就见那个人是个身材高大的胖子,他正一边低头琢磨着主意,一边还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宝强。   “你寻思啥呢?没憋好屁吧许五?”   “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个叫许五的听到庞宝强说起自己,他眼皮也没抬地对着庞宝强道:“我许五可没媳妇儿,你也糟践不着我!”   “没媳妇你有酒铺啊!”这时的庞宝强眼眉一挑,向着许五笑道:   “你那酒每次发卖之前,你晚上都拿它干什么恶心事儿了?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要不要我现在说出来,让大家开开眼?”   “我卖!”此刻的许五一听见庞宝强的这话,随即便是脸色大变!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举手说道:“我这就回家取房契!庞爷您口下留德,您可千万别说出来啊!”   说着就见这胖子扭头就跑,脚下居然还挺灵活……庞宝强在后边看着,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   可是等他跑了以后,周围的那一大圈人里,好多好喝两口酒的街坊,却全都抓狂了!   “宝强!接着说啊?话说一半你怎么不往下说了?”   “对呀,他都拿酒干啥恶心事儿了?”   “我去!这事儿你要是不明说,那我不是越想越恶心吗?”   ……   周围的一帮人,拼命想要催着庞宝强把这件事儿说清楚,可是宝强却是笑着摇头,死活也不肯说。那些喜欢喝酒的人忍不住越想越离谱儿,一时间好多人恶心得都要吐了!   而这时的柳小智,则是满脸佩服地看着庞宝强,只见他手里的大宝剑,就这样一个一个地指过去。   凡是那些眼神不善的,看着像是心怀不轨的人,人家庞宝强随口说出点秘密隐私啥的来,顿时就会弄得那些家伙脸上变色,忙不迭地回家去取房契地契! 第1177章 十决十荡战一场、因人成事、借势成王   到最后甚至庞宝强都不用说了,他掌中的大宝剑指到哪儿,哪儿的人就开始散开逃跑……   “哎你别走啊!”这时的庞宝强还提高了声音,不依不饶的继续追击。   “李二!你刚才听我说到赵十四媳妇儿屁股上有红痣,你还撇了一下嘴……是不是我把左右屁股记错了?哎?你先站住行不行?”   “张麻子!我可劝你一句,你那姑娘的好朋友都够一桌牌九的了,你要是再不往外嫁,这名声传出去,可真就没人要了嘿!”   如今的庞宝强,简直就像是位的大将军!   他把各家的丑事烂账,一件件的往外抖,杀得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纷纷败退,没过多久周围就没剩下几个人了。   之后又过了片刻,第一批拿着房契的人开始返回,而这时的庞宝强却向柳小智摇了摇头。   只见他从马上跳下来,吩咐人从旁边的酒店里搬出桌椅板凳,在一个阴凉地儿里坐了下来。   然后他让那些拿出房契的街坊过来,一个个的估价,把交易好的银子数量,都写在了文书上。   可是当进行到最后一步,签字按手印儿的时候,他却示意柳小智先不着急。   所以这些陆续写好的文书,就只是搁置在那,最后一步的手续却没办,银子也没给!   等到桌上的房契越摞越高,庞宝强随即就开始挨家挨户的统计,到最后一共有十二户人家的房契还没拿来。   这时候大家都纷纷找人,有的已经开始催促庞宝强赶紧写文书给钱,而这时的庞宝强却笑着摇头说道:   “差一户的房契没到,大家的房子钱我都不给!我他妈买了这么一大片房子,要是没买利索,像鬼剃头似的中间还有几片不是我的,那有啥意思?”   “就今天日落之前,我都说了,就是一天!”   “你们每家每户能拿多少银子,我都已经写在文书上了,只要所有的住户全把房契拿来,一户不缺,庞爷我马上就给银子!”   “记住了就今天一天,差一户都不好使!”   说着庞宝强直接就把两条腿扔在桌面上,往太师椅靠背上一仰,在那儿闭目养神去了。   这一下,周围这一大片人立刻就炸锅了!   这里边大概有两百多户的房东全都看到了文书,知道自己能拿到多少银子。   甚至这笔银子到手之后该怎么花,他们都琢磨得差不多了,可是就差这最后一步,白花花的银子马上就能到手了。可剩下这十来户人家,都跑哪儿去了?于是周围好几百住户,咬牙切齿的开始四处找,当他们找不着那些死活不肯卖房子的人,立刻就是一帮街坊邻居,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一开始这些人还是好言好语地解劝,到最后脾气急的干脆就是破口大骂。   这帮人里也有负责威逼利诱的,又有耍赖玩横的,还有各种翻小肠算旧账的……千奇百怪什么模样的都有,各种损招儿全都奔着那些不肯卖房的人去了!   好家伙,真是好手段!这时的柳小智在旁边看着,心里忍不住拍案称奇!   ……   要是他刚才把银子付完了,还能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那些拿了银子的早就跑没影了,而现在那帮玩横的、耍赖的、就是那帮不肯卖房子的人,自己这边儿还得想办法,一个一个的自己去解决。   可是你在看现在?整条街上两百多户人家正在嗷嗷叫着的在帮他们干活儿,一个个千奇百怪用什么手段的都有!   这真是让柳小智感慨万千,他心说像庞宝强这样的兄弟,也真亏是沈少爷慧眼识珠,居然把他给招揽到了自己的手下。   这家伙在市井中玩儿起这些旁门左道之术,那真是天下无双的神兵利刃!   ……   很快这十二户人家,一个个的全都拿来了房契,慢慢的就剩下最后的两三家了。   这几家都是在本地有头有脸、凶名卓著的人物,大家也不敢过于逼迫,就此形成了僵局。   而这时的柳小智再看庞宝强,他仰面朝天的躺在太师椅上,居然像是睡着了。   他还真沉得住气……柳小智忍不住想起了少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你知道事情的本质,你就知道它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眼前的庞宝强如此胸有成竹,不就是这样吗?   眼看着这街上乱乱哄哄的,超超嚷嚷争论个不休,柳小智索性也能拿他们这帮人当做热闹看。   没过多久,眼看着日落西山,就要到黄昏时分了,这时的庞宝强也一不了脑袋醒了过来。   “还有几户?”庞宝强睡眼惺忪的向周围问道。   “还有三户……”   “走人!”   庞宝强毫不犹豫的一伸手,把桌上的大叠文书“唰”的一声,扫得满地都是。   这些文书随即顺着风,雪片般的飘扬了满街!   然后他让柳小智收起银票,头也不回地带着人……上马就走!   他这副做派,把周围的所有人都看傻眼了,别说别人了,连柳小智都有些吃惊!   这就走了?这家伙真是说走就走,这也太干脆了把?   而此刻的庞宝强,眼看着他带人都走到了街口那边,这时就听后面有人大声叫喊……   等庞宝强一回过头,就见一大帮人,正在疯狂捡拾着地上的文书。   至于那三个死活不肯卖房子的人,也在大家的推搡之下,跑回自家取房契去了。   ……   “其实他们不是不想卖,不过是想坐地起价而已。”   庞宝强向着柳小智笑着说道:“他们卖不卖也和咱们给多少钱没关系,刚才咱们给多少钱他们都不会满足。”   “所以我才让他们看看,咱们有多大的决心,然后事情就解决了。”   见到柳小智笑着点头,庞宝强又感慨的说道:“龙小羽老师教我武功的时候,他也曾经说过。”   “若是不能利用敌人的弱点,若是不能将他们的力量为自己所用,那就算不得高手!”   ……   最终庞宝强还是让左右的房东写好了文书,给他们交付了银子,同时让他们在三天之内搬家! 第1178章 连番奇招前生技、无端震慑、出手惊奇   同时庞宝强还说,四天之后就会让人来拆房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庞宝强还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腰牌,然后他居然仔细在上面看了一眼,这才大声说道:   “看清楚没有?如今庞爷我可是锦衣卫!”   “到时候谁要是敢不搬,我让你上锦衣卫大牢里,一样一样尝尝三十六种酷刑……别他妈不识抬举!”   说着庞宝强上马就走,留下了这个破烂城区里,一片面面相觑的本地住户。   就这样,原本应该是棘手之极的收购房产风波,在庞宝强的帮助下在半天的时间里,就处置得妥妥当当!   ……   等到庞宝强和柳小智回去向着沈少爷一汇报,沈渊听到他们做事的经过,还有在运河岸上大放异彩的庞宝强,他的心里也是暗自高兴。   其实沈渊知道,今天这件事里的核心其实就两个,一是庞宝强给了他们三倍的价钱,二就是宝强用了正确的手段。   沈渊的心里最清楚,对于运河边上那片城区的复杂程度而言,单凭着一片好心或者肯花大价钱,绝对是办不成事的。   如果你要是对这些住户想得过于简单,或者是过于善良,最终只会得到一个结果……满怀着好心办不成事,却会搞得自己焦头烂额。   如今在宝强的帮助下,运河旁边的占地已经成功解决,剩下的就是尽快请人过来施工了。   ……   于是这边沈渊开始拿着圣旨,到会同馆一个一个地拜访留在大明的各国使者。   这里面有日本、有朝鲜、有安南、有琉球,有缅甸,还有苏禄(今菲律宾)和几个云贵的土司。   这些人一听说他们可以在大明京师获得一个销售本国产品,并且采购大明货物的固定铺面,立刻就是大喜过望。   且不说京师作为运输枢纽,可以辐射北方数省的市场,单就京师一个地方而言,它就是一个巨大的产品销售地!   如果他们真能拥有这样一个店铺,那本国的商品,就再也不愁售卖了。   而且据沈渊说,全国各地的特产和原料商人,都会在这个万国博览城里设下店铺经营。也就是说,他们可以随时在这里采购自己国家想要的产品,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   这就免得他们为了一些大明的物产,跑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冒险采购,还要受到沿途官府和奸商的盘剥欺诈。   在这片万国博览城里,沈渊明确地规定了各种货物进口和出口时的税率,并且声明除了这部分税金之外,海外商人绝不需要交纳任何其它的费用。   这一下各国使者纷纷表示,要认购这万国商贸城的商铺,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向沈渊打听价格了。   而沈渊却是笑而不答,根本没有透露任何有关价钱方面的消息。他只是说:这样的店铺不能私下购买,需要在一场聚集了天下商人的大会上,集体认购才公平。   在这之后,沈渊还着重向那位日本使者井上道笠提起了那四个锦衣卫战士的事。   他说如果日本方面不能及时把人带回来,那么商贸城里的店铺,就算是他们花多少钱,大明朝廷也不会出让给他们的。   这下子把井上道笠给急的,掰着手指头算计着海船来回的时间,一个劲儿地问沈渊,商铺的认购大会什么时候才正式开始。   当然了,这样的大会由于涉及到大量的大明商人,其中有一些还是住在偏远地区的,所以也并不能马上召开。   沈渊的心里非常清楚,就算是周边各国每家都来买这里的商铺,其实也没有多少家。所以商铺认购的大头,终究还是那些大明商人。   于是沈渊留下了充分的时间,甚至让那些来自各国的使者都有机会回国去筹措款项,并且携带大量商人前来。   在这之后,沈渊就开始积极地准备建设商贸城,毕竟让那些准备买商铺的人看到地基已经动工,就会让他们联想到商贸城里的商铺,绝不仅仅是画在图纸上的空中楼阁而已。   ……   随即这边的刘穷理开始一边准备物料,一边提供了大量土木、工程方面的人力队伍,由沈渊将他们用翻倍的价钱雇佣而来。   这里面负责建造博览会工程的,都是本地的施工队,而运河码头那边做土木工程的,则是来自扬州的两千桩会兄弟。   这些桩会兄弟要说到京师来,那还不是沈少爷一句话?更何况工钱翻倍,沈少爷对自家兄弟当然更不能厚此薄彼。   于是同时在京师的琉璃厂废墟上,还有运河边上的旧城区上,两处开始同时动工了。   ……   按照沈渊的要求,一切都以工期为首要前提,因此大量的劳工在高价的刺激下,开始飞快地进入工地平整土地。   化妆改扮的刘穷理在监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工程进度快得惊人!   这是因为沈渊根本不按照工期算钱,而是按照他们实际操作的土方计算人工费用,这就使得每一个到场的工人,全都在下死力气干活。   就在琉璃厂万国博览会这片工地上,足足有大几千人在同时开工,周围的地形地貌。,每时每刻都在飞快地变化着。   琉璃厂周围的道路开始拓宽平整,夯实地基,而万国博览会的地址上,由砖石砌筑的排水排污通道,已经开始铺设了。   在这之后就是大面积的夯实地面,与此同时周围已经有大量的木匠进驻现场。   他们用沈渊提供的钢制精密测量工具,开始飞快地生产木质建筑构件。   按照沈渊的分工,所有的建筑都可以用符合标准的木质构件,搭建成骨架。   而这些木匠则是惊讶地发现,他们往往只需要加工一种型号的梁柱或构件……这些构件他们只要制作得符合规定的误差,验收一通过,东家就会立刻给钱。   所以他们每天都在飞快地制作同一样东西,手艺做得熟了,速度自然是越来越快。而在工地上搭建的草棚里,各种型号的木质构件也在飞快地积攒起来。 第1179章 番邦外商俱惊奇、认购大会、如椽巨笔   万国博览会需要的砖瓦全都是标准型号,甚至连门窗之类的细木工活儿也都是一模一样的。   要是东西合格,工钱马上结算,可谁要是敢给验收的技术员塞银子想要蒙混过关,当时就是一个大巴掌给他扇回去!因为所有构件上,都有制作的工匠和验收技术员的盖章。这些东西要是不合格,到时候组装工序安装不上去,一旦查出是谁,那可是要进大牢的!谁还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所以这些天以来,刘穷理几乎都要疯了,他盖了半辈子房子,也没看到过这样的情景。   工程进度用飞快都不足以形容,只能用疯狂才够贴切!   一样是人工平整土地,给钱干活儿,可是他用了沈少爷的方法之后,工地上的进展简直快得让人难以置信。   此时负责安装的木匠,已经用带着各种编号的木质构件,开始在空地上练习拼装房屋。   刚开始他们的速度还快不起来,可是一旦他们组装熟练了之后,这样的房子盖起来,速度真是极其惊人。   同时工程配属的各种金属构件、石制的柱础和台阶,还有彩绘用的漆料也开始陆续进场。   刘穷理眼看着工程从开始进行,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第一排带着白茬的木头框架已经立起来了。   这工程进展的速度,甚至震惊了附近的百姓,这片一天一个样的巨大工地,让周围的不少百姓每天都过来参观。   当他们看到工匠“哗哗”地拉锯,用力破开板材,然后飞快地将一排排构件码放齐整。看到房字成排成排的飞快建起来……当他们当吃了中饭再来一趟,工地上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   眼看着两个月时间过去,此时的工地上砖瓦已经开始进场砌筑,围绕着木质框架垒砌砖墙。这片空地上从什么都没有到现在,整个万国博览会已经初具规模。   而这时,沈渊筹备的商铺认购大会也开始了。   ……   沈渊用飞鸽传书的方式通知了扬州,然后再由扬州辐射到江南各地,将蚕丝、陶瓷、矿产、所有物产的各地商家全都通知了一遍。   有意向准备要在京师销售产品的商家,现在已经差不多陆续赶到了,至于那些等待观望的,沈渊则是完全不管他们。   而沈渊自己则是利用京师官场的渠道,通知了徽商沈家自己的本族,还有无锡华家、扬州崇王府这样的盟友。   同时西北各地的商家,由沈渊的朋友薛天策代为转达……总而言之等外国使者差不多从本国回来之际,沈渊已经吧所有的大明商家全都通知到了,而且各地的商人也纷纷就位。   在这种情况下,这场盛会就此召开,位置就在琉璃厂,万国博览会现场!   ……   在这里,万国博览会在北面靠近皇宫的方向,设了一个管理所,中间的大厅宽敞明亮。   如今这座大厅里的梁柱以及所有的墙壁都已经砌筑好,但是窗户门还没来得及安装上,甚至柱子上用于防虫的苧麻布和胶漆,都还没怎么干透。   此时的大厅里青砖幔地,分外宽阔清爽,连空气中都飘散着木头新茬散发出来的清香。   那些外国的商人进入到琉璃厂的时候,当他们听自己国家的使者说,这里在两个月前还是一片碎砖乱瓦的废墟,他们全都对此震惊不已。   话说这可不是建一间房子,整个商贸城的宽窄横竖都是一里长,他们国家绝大多数的城池都没这么大!   等到进去之后,这些商户们才发现这次认购大会会场的布置,也是别开生面。   会场下面一大片椅子,就连张桌子都没有,在他们正前方还搭了一座木质的台子,大概有四层台阶那么高,上面有一副整个商贸城的店铺分布图。   来到这里的这些商人里,包括了大明朝天南海北的货物和特产商人,还有周边各国的使者,连同他们国内的大商人。   会场上总共大概有三百人左右,个个都是一方豪强,每人都是一国巨富,全都是气度不凡。   在这里甚至华家的家主华武先生,还有徽商族长沈玉楼都到了现场,主持这场认购会的,自然就是咱们鸿胪寺卿,沈渊沈大人了。   等到沈渊上了台,二话不说先是宣读圣旨,然后公布商贸城的各种产品的商税比例,还有这次认购商铺的章程。   按照沈渊的说法,只要经过这次认购,商铺就永远归购买者所有,并且绝不用再交任何房租和店铺费用。只是他们以后在这里交易的货品,需要交纳税金罢了。   听沈渊这么一说,下面有不少人立刻就是满意地直点头。也就是说当他们买下万国商贸城的店铺之后,这些店铺就是自己的永久产业了。   在这之后,沈渊公布了这些店铺的价位,都是同等规模大小的店铺,三开间宽两层高,一二楼都可以用作经营。   同时二楼还可以作为码放货物,或者商务洽谈的地点,功能由买下来的客户自便。   然后就是最关键的一点……价钱。   一共四百五十户店铺,统一售价……足银五千两!   ……   等沈渊说完了之后,大家随即就是一惊,有些小国的商人甚至是大惊失色,心说这价位也实在是太贵了吧?   只见沈渊说完了之后,他就告诉大家踊跃认购,之后就行礼下台……下面的这些商人顿时就是面面相觑……要说这五千两,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要是这些银子拿出来,哪怕就是在京师里买地盖房子,重新建起五家店铺都够了,只要不是在太过繁华的地方。   可是这万国博览会的商铺,沈渊居然要了这么高的价钱,他们这得要多长时间才能赚得回来啊?   ……   想看着局面似乎要冷场,正在大家满怀疑虑地互相对着眼神的时候,忽然就见两个人从座位里站了起来。   在这之后,又有人陆续站起来往台上走……这时大家全都伸长了脖子,看着走上台的人。   他们不明白这几个人,怎么会这么快就下定了决心? 第1180章 金帛似海银如雨、一霎犹豫、误了商机   就见头一个走上台的就是沈玉楼,这位徽商族长毫不犹豫的就从沈渊手中,把一支笔接了过来。   然后沈玉楼拿着笔,在万国商贸城的平面图上,东大门靠近北面的那一排房舍上,画了一个老大的大圈!   “五十间店铺,这是二十五万两。”   沈玉楼一边笑着在自己画好的那个圈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边示意跟随而来的伙计拿钱!   二十五张一万两的银票,交付得痛快无比。   这边沈玉楼一转身的功夫,还没等他说话,手里的那支笔就被华武先生给接走了。   这回又是五十间店铺……二十五万两!   此刻台下的那些外国商人和使者看着都懵了,就连各地而来的大明商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要说他们是托儿吧,这托儿干得也太草率了,你倒是多雇几个啊?哪有买店铺五十五十买的?   让他们没想到的还在后边,随后就是扬州崇王府,也是五十间店铺。之后又是沈涣的通州沈家,也是五十间!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四个人上去就把店铺买走了有一半,这时台下的众人才发现不对劲!   他们圈起来的不是东门就是北门的各个出口,这可都是最好的地段!我的天要照这么下去,还能买得着买不着啊?   这时扬州天元票号代表刘小虎上前……又是五十间!这次是西门靠北,又是最好的地点!   就在这一刻,下面的人群里,刹那间就有人站了起来。   下一个往平面图上写名字的,就是日本使者井上道笠,这家伙的月代头生得圆润,阻力极小,几下就挤过了人群冲到最前面。   南门口一气五家店铺,井上道笠画完了圈以后,一边儿飞快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一边长长地松了口气……差一丁点儿他就没抢着那支笔。   好在自己练过几天剑道,侥幸侥幸!   在这之后局面很快就收不住了,安南使者、苏禄使者、缅甸使者、杭州的丝绸商人,江西的陶瓷商人……大家开始纷纷站起来。   那个木台子下边儿,很快就站了一排长队。   这时排在后面的人已经开始纷纷悔恨地跺脚,你说我刚才看什么热闹啊?   都是一样的价钱,我早点上台,早点挑个好位置该多好啊!   眼看着前边的人把那些黄金地段纷纷圈起来,后边的那些人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把好地方买走,简直就像挖他们的肉一样!   在这之后大明各地的商人纷纷上场,没过多一会儿这四百五十家店铺,就被一扫而空!   ……   然后大家才看到,原来在崇王府圈起来的那五十家店铺里面,还被额外圈出来了一个小圆圈,里面是五家店铺。   “这什么意思?”大家盯住了这个最好的地段,纷纷向着崇王府的代表李域问道:“你们是买多了不要了吗?不要我就要这儿了!”   “不是不是!”这时的李域赶紧摆手,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沈渊。   就见沈渊笑着说道:“这五间商铺是我委托崇王府帮我买的,当然不是我自己用。”   “咱们这片商贸城最开始的提议,原本只是由一位英格兰信使,送来了他们国主的一封信,想要和大明朝贸易,这才有了万国商贸城这件事。”   “但是英格兰海道来回,没有一两年是到不了的,可是这个商贸城若是没有给最初提议者英格兰王国留下店铺,显然不合适。”   “可是我若是为他们预留这五间,那对诸位来说又是有失公平。”   “所以这五间店铺就由我自己买下,等到英格兰使者过段时间再来,我再看他们决定要与不要,这些店铺到时候再相机处置。”   “原来如此!”   这时大家纷纷点头,心说这位沈寺卿做事,还真是有情有义。   他买下店铺的举动,不但会让路途较远的英格兰也同样感受到公平,而且也没占其他人的丝毫便宜!   而这时等所有的商铺都卖完了,下边儿还稀稀拉拉坐了不少人,他们这些人的脸色却未免有些难看。   这里面有些大明商人,是对商铺的高价始料未及,因为没带那么多钱,也就完全没办法购买。   而另一些则是最开始就察言观色,一直到后来沈玉楼上台之后,他们还觉得这是沈渊派来的托儿。   这帮人还觉得自己挺聪明呢……可是现在却傻眼了。沈渊一眼就看到下面朝鲜国的使者带着五六个本国商人,有的满脸懊悔,有的却是愤怒不已!   这里边还有几个优柔寡断的大明商人,也不是没那个财力,只是魄力不够罢了。他们纷纷唉声叹气,心里想着还能不能从哪儿再挤出两间店铺来。   可如今那张平面图上,已经被画得满满的,哪儿还有地方啊?   ……   就在这时,只见沈渊向大家笑着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刚才忘了跟大家说了。”   “既然这些商铺买下之后就是你们的私人财产,当然可也可以任意转卖,不过将来在任何时候你们想要出让店铺,都要到这间大厅里来公证。”   “同时接手的新店主,经营时也要遵守我们博览会的规矩才行。”   “没问题!”大家一听这话,立刻就笑着纷纷答应。   而这时那几个朝鲜使者和商人,却是眼前一亮!   “你们谁有买多了店铺的,我们愿意接受转让!”这时的朝鲜使者站起来,一边指着指自己的胸口,一边满脸喜悦地说道:“只要地点合适,我们愿意照价付款!”   “切!”这个时整个大厅里,好几个人同时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这几个人是谁,那是不问可知,肯定是沈玉楼华武和李域他们这帮人呗!   要知道其他人买店铺都是唯恐买多了,只买自己足够经营的一两间也就罢了。说到转让,也就只有前面那五伙人,一人买了五十家店铺的才有富裕。   可是他们今天上台踊跃认购,原因就是提前被沈渊吹好了风。甚至有不少干脆店铺根本就是他们出手,替沈渊买来的,这些人怎么可能原价把店铺卖给朝鲜人?   “真是没事儿想天鹅屁吃!”   就见这时的李域一边笑着往外走,一边摇晃着手里属于崇王府的五十家店铺房契。   “你们想要也行,价钱翻一倍哦!”李域笑着说道:“一间一万两!” 第1181章 胸藏锦绣谁堪敌、有价无市、暴炒而起   “你是不是疯了?”这时的朝鲜使者一边瞪着眼看李域,还一边说道:“你这么轻松就想赚一倍?”   “实话实说,我还真不想赚你那一倍,”这时就见李域已经走到了门口,他站在门口前面,还回头向着朝鲜使者笑道:   “我出门之前,这价位你要是答应了,咱们就成交。我卖你几间店铺也无妨,可我要是走出这门槛儿,那时候价钱可就不是一倍了!”   “哎!”说着李域一边笑,一边抬腿就迈了出去!   话说这小子他也真够损的,他大概是跟沈渊相识的时间太久,跟着学坏了。   他可知道这帮朝鲜人直到现在还没买上店铺,就是因为这帮家伙优柔寡断!   所以他也压根没打算真卖,只不过是耍这几个人而已,果然当他迈出去那条腿的时候,分明看到那几个朝鲜人的脸都是一哆嗦!   “等等……”   “晚了!”李域随即笑着说道:“看见没?”   说着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在门槛上前后晃荡着身体道:“我已经出来了,看见没?”   “一万不卖了,现在是两万白银!”   这时那些朝鲜人已经知道,这个年轻人显然根本没打算把店铺卖给自己,他们恼羞成怒之下,正要发作。   这时却见李域走出了门外,然后回头向他们笑着说道:“嫌我的价钱高?没问题啊,你问问那些大厅里的人,谁原意出让店铺?”   听到这话,那位朝鲜使者立刻回头,看向了大厅里的所有人……却见那些人一个个拿着房契眉开眼笑,居然没人搭理自己!   这时的沈玉楼和华武先生开始往外走,那些没买到店铺的商人,则是盯准了他们几个手中的房契,一个个围拢上去打算商量商量。   “一万两我要!”这时的朝鲜使者知道,他要是这么空手回去,只怕是要完蛋思密达!于是他连忙大声喊了一句。   他还生怕没有说服力,这家伙居然把兑换好的银票拿出来,在手里用力挥舞了一下。   这时的大厅里,买到店铺的人多数都是留着自己用的,或者是等着继续升值的,谁能稀罕他那翻了一倍的银子?   而这时井上道笠却是眼珠儿一转,向前走了几步。   只见他笑着向这位朝鲜使者说道:“我这五家店铺里边,有两家是给自己买的,倒是可以让给你一间……一万两银子,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给你!”   这个朝鲜使者知道自己再也犹豫不得,他连忙把银票塞给了井上道笠。   然后井上先生就从手里的房契里翻了翻,把最靠里边,地势相对较差的那间店铺房契给了他。   等拿到房契的这一刹那,朝鲜使者终于还是松了口气……这时他心里真恨自己,你说你犹豫个阿西巴啊!   结果弄到现在,他花了两间店铺的钱,最后才买到了一间!   而这时的井上道笠,则是乐得眉开眼笑,自己这两间店铺眨眼间就翻了一倍,相当于他没花钱就白得了一间店铺!等到他喜不自胜地向着四周看去,一眼看到沈渊的时候,却见沈渊皱着眉,恨铁不成钢地向他摇了摇头……   “完了!”   在这一刻,井上道笠心中的喜悦,一下就被冲得点滴不剩!   “店铺卖贱了七哇!”井上道笠心中随即就泛起了一个让人绝望的念头。   刚才自己头脑一热,认为是占便宜的这个举动,很可能让自己足足损失了好几万两银子!   通过沈渊刚才的眼神,他都可以想象得到,这些店铺的房契拿出去,绝不只是翻上一倍这么简单,可是自己竟然只赚了五千两!   “愚蠢啊!鼠目寸光!”   这时的井上道笠悲痛地看着那个朝鲜使者,还在盯着自己手里的房契,他手都伸进了怀里,似乎又想往外掏银票。   这一刻把井上给气得直哼哼,他连搭理都没搭理那个朝鲜使者,扭头就往外走!   ……   “贤侄真是好手段!这一下可厉害了。”   这时的华武先生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对沈渊说道:“这个万国商贸城,将来的兴盛繁华真是指日可待!”   此刻沈渊的左边走着沈玉楼,右边则是华武先生。这俩人在一起再加上天元票号,几乎可以说是囊括了江南财富的半壁江山。   当他们在往外走的时候,沈玉楼也看着沈渊一边笑一边点头说道:“这些店铺认购出去,还没出门价钱就翻了一翻,让那个日本使者一转身就赚了五千两。”   “这么耸人听闻的消息,要是传扬出去,这店铺的价钱还得继续飞涨啊!老朽应该多卖点才对……”   他们这几个人一边笑一边往外走,除了这两位老先生,还有李域和沈涣的老爹。   这些人大老远从江南而来,沈渊自然是要将他们请到梁园,好好招待几日才行。   另外他们之间还有手续没办,这里面李域、沈玉楼、华武和沈涣的老爹每人买了五十家店铺,其实各自有十间店铺,都是沈渊托他们代买的。   也就是说他们每人其实买了四十间,而沈渊自己手里除了他们代买的四十间,还有天元的五十间……现在沈少爷一个人的手里就捏了八十间店铺!   当然这里面还要扣除交给英格兰那边经营的五间……沈渊是要原价卖出去的。   还有天元票号和天工坊,还要在博览会里经营,这些店铺也要提前预留出来。   现在距离开业的时间可还早呢,等到沈渊慢慢地把这些放出去,每一间店铺,起码四万两起价!   现在知道为什么沈渊要炒高店铺的成交价了吧?   ……   其实想想就知道,以咱们沈少爷的性情,他费了这么大的劲,把这间万国博览会炒作起来,自己不咬上最大的一口,他怎么可能甘心?   于是沈渊收拢了账目,将所有店铺的拍卖所得,四百五十间店铺一共二百二十五万两银票收拾好。   其中的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给天子当作关宁军的火枪钱。   剩下的是万国博览会占地的费用……不好意思,沈渊买下琉璃厂时真没花多少钱,卖了这块地之后,他又净赚二十万两! 第1182章 军资百万何难哉、金山银海、倚马可待   然后从这些银子里支出的,当然还有万国博览会的建设费用,这里面包括大批民夫工匠的工钱和木料砖瓦钱,估计是三十万两上下。   在这之后还剩二十五万两,就作为雇佣博览会工作人员,还有初期宣传费用,加上博览会开办之后运营的费用银子。   ……   等到沈渊进宫面圣,把这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银票放在万历天子的案头时,万历才知道,沈渊居然真的把这件事办成了!   两个月时间……一个大子儿没花!   然后天子向沈渊仔细问过了整件事操办的过程,说实话天子心中也很疑惑。   这里边且不说沈渊办成这件事所需要的谈判和协调能力,就当是圈地占地,破土动工这些基建方面的事,话说这个沈渊进行得也太快了吧?   而沈渊听到天子问起这个问题,就见他笑着说道:“万岁有所不知,咱们大明朝廷办事,从来就不是能不能快得起来的问题,而是做事的人总要瞻前顾后。”   “占地的时候要不要考虑到民生,雇人的时候要不要注意成本,盖房子的样式要不要反复审核,看看有没有冒犯了谁家风水……这些都是主事者要考虑的问题。”   “除此之外,若是在建设这个万国博览会的时候,今天一个高官的小舅子过来要求卖给你一些砂石料,明天又有宫里的贵人派人来说,还是用他们家的工匠比较靠谱……”   “像是这样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在所难免,更何况办事的人自己还要考虑,我把房子盖得这么快,会不会因此得罪那些负责建房子的官员?”   “或者说我这次盖的太快了,如果下次万岁再叫我负责建房子,我要是速度比不上这次的工程,会不会让上面觉得我没有好好干活?”“他们瞻前顾后,想得实在太多,而微臣啥也不考虑,就想着尽快把这一百五十万两军费给万岁拿到手。”   “所以微臣这么干下来会得罪谁我也不考虑,将来如何也不在微臣的思虑中,只要目标清晰明确,做事自然就简单了,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儿。”   “说得有道理啊!”万历天子听了沈渊的一番话,立刻便是重重地一点头。   话说他作为一个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朝廷政务处理时,那些繁琐的程序和牵扯?   沈渊如今所做的这些事,其实人人都可以做到,可是谁又有他的胆量和魄力?   这家伙做起事来从来都不要命,这一点万历天子心里,那是清清楚楚!   “唉……”想到此处天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话说沈渊这个方法虽然好,但在朝堂中却难以推广开去。   而且他这么做事是很容易得罪人的,将来说不定从哪个角落里,就会流出谗言和中伤。   万历心道:“朕还真得小心点,保护好这个沈轻云,不然下次有什么紧急事需要人去办,到时候让朕找谁去?”   万历收下了沈渊这一大笔银子,同时心里也暗自惊诧于沈渊做事干脆利落,甚至丝毫不考虑他个人的荣辱胜败。   如今军费已经不是问题,天子自然是温言勉励,让沈渊把这个万国博览会操办得热热闹闹的才好。   ……   经过这次进宫面圣之后,沈渊就开始把心思和精力,全都用在了这个万国博览会上。   现在博览城的建设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完成,在建筑主体完成之后,雕梁彩绘、铺设地面,还有店铺里的陈设摆放,怎么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在这期间沈渊开始集中培训人员……其实工作人员的招收,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了。   这里面有维持现场秩序的保安组、负责销售的营销组、负责整个博览会运行的运营组,还有调解市场矛盾、及时处理商务纠纷的管理组。   那些普通的职务当然是面向京师招收,像是保安组和营销组的伙计、保安那边,尽量都用身材健硕、孔武有力的年轻小伙子,如今这些年轻人的训练已经开始了。   至于那些伙计,则是从有过相关经验的年轻人当中挑选而来……在这个时代,所有店铺的小伙计几乎都没有开工钱的,而是管吃管住管穿衣裳。   所以沈渊这招工告示一贴,京师各家店铺里培养了两三年以上的伙计,一听说这里有工钱拿还能学到本事,跑到博览会这里来应聘的着实不少。   至于沈渊手中的两百二十名教坊司的姑娘,她们的培训全都是按照大掌柜的内容来进行的。   这些姑娘们到时候可以成为博览城各家商铺里的掌柜,由那些商户来找沈渊雇佣。   为了保证她们的安全,沈渊还特意给这些姑娘们在万国博览会周围修建了集体宿舍。   这些姑娘们在蓝姑娘的亲自培训下,已经慢慢学会了管理人员、经营商务,最关键的是她们对博览会里面的商法,每个人都是十分精通。   而且她们之间相互熟悉,由她们经营的各家店铺可以形成一个网络,相互沟通商业情报,对于商场风云的嗅觉当然是极其敏锐。   更何况谁都知道,这些姑娘们是处于沈少爷的保护之下,无论是雇用她们的店铺出了什么事,都可以直接和沈寺卿沟通……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这些年轻漂亮的大掌柜变成各家商户竞相雇佣的抢手货了。   沈渊飞快地制定好了博览会运营的各项规则,哪怕就是一个停放马车的停车场,都有相应的秩序和规矩可以遵循。   至于那些保安,他们已经开始进行处置各种突发情况的实战演练,之前用的棍棒和竹哨子都已经大批定制,就等到开业的时候发到他们的手里。   沈渊把人员培训这件事进行得有条不紊,话说他在前世不但经营着一个商业帝国,甚至在外国开拓全新的市场也不知有多少回了,像这样的事对他而言真是熟悉之极。   更何况这里边很多规则都可以由他亲手制定的,所以沈渊做起来更是如鱼得水。 第1183章 离落敌营十五载、运河两岸、京畿东来   当蓝姑娘偶尔翻到沈渊写下的各种规则和手册,还有培训教材之后。蓝姐姐才知道,这里边不知道有多少自己未曾料想过的麻烦和意外。   但是这些却早在沈郎的意料当中,而且人家甚至把如何处置这样意外情况的方法流程编成了手册,用来让工作人员培训和学习!   “看来比起破案或打仗,这才是沈少爷最擅长的事吧……”蓝姑娘在心里想了一阵,然后又皱着秀丽的眉峰摇了摇头。   这家伙说不定啥时候还能拿出什么本事来,再吓你一大跳。他心里藏着的那些东西,好像你越熟悉他,就越觉得探不着底!   ……   从皇宫出来之后,沈渊在第二天就带着人来到了运河码头上。   此刻跟在他身后的,有他之前并肩作战的老伙计无回刀王江寒凌,甚至还有那位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大人!今天就是东瀛货船到港的日子,第一批来自日本的商品将会在此卸货。   至于都指挥使骆思恭大人到这里来的原因,就是十多年前被俘关押在日本的锦衣卫勇士,今天终于回来了!   ……   骆思恭大人对京城的风貌当然是无比熟悉,可是当他看到运河边上一左一右那两片巨大的仓库存储区时,骆大人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些仓库并不在万国博览会的建设名单之中,所以骆大人也根本不知道。   但是他听到了沈渊的介绍之后,才知道这里是大宗物流的交易之地,不但可以省去短途运输的费用,还不会对京师的交通造成堵塞。   所以这些仓库,其实都是沈渊的个人产业,骆大人看见这仓库的规模,心里却是暗暗吃惊!   这一南一北两个巨大的仓库区,周围都是异常宽阔的道路,中间贴着运河边还有一片长长的码头装卸区。   在船只泊位的旁修建着巨大的木质框架,上面还带着滑轮和配重。骆大人虽然是头一次见到这些东西,但是立刻就知道这是用来装卸船上那些沉重物品的。   因为现在那些架子上,正在吊装着大量捆扎在一起的货物。然后这些货物就在码头上直接装载上马车,运送到仓库区里面储存。   这仓库区周围,是一圈两丈有余的厚重高墙,每隔二十丈远就有一个驻守的岗亭,站在上面的哨探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侧墙头上的情形。   然后里面的仓库墙基部分,全都由厚重结实的麻石砌筑,库房的顶部是粗大的三角形框架铺设屋瓦,每一间仓库都修建得很长。   “这大门一关,一座仓库就是一座要塞啊!”骆思恭大人跳下战马,站在码头上,还在不停回头看着运河两岸这两片巨大的仓库区。   他心中正在暗自一动,却觉得沈渊过来搀扶自己的时候,有一卷东西被塞到他的袖子里。   ……这家伙肯定练过!   骆大人觉得沈渊手上的动作轻柔而隐蔽,他就知道这家伙如果要是有心偷自己的东西,只怕他都难以发现。   而对于这样的事,骆大人也是早就驾轻就熟,他抬头看向沈渊的时候,眼中不由得露出了询问的神色。   话说这位沈少爷,骆大人怎么也没想到他能给自己送礼,这银票是几个意思?   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着轻声说道:“不是银票,是两间博览城店铺的房契。”   “我的天!”一听见这话,骆思恭指挥使就吓了一跳,两间房契?这可比银票还厉害!   现在满京师已经传得人尽皆知,谁不知道这博览城里的商铺,已经是一间难求?   据说这些商铺在商家认购之后,还没等出博览会的大门,成交价就已经翻了一倍,到现在已经炒到了四万两的高价,还没出买去!   现在京师里那些随后赶来的商家,还有之前没能买到铺面的各地商家,都在挥舞着银票到处想要找人出让店铺,都已经找疯了。   沈渊这轻飘飘地一塞,可就是八万两银子啊!   这时骆思恭刚刚把目光投向沈渊,就见这位沈寺卿正色说道:   “我知道骆大人宽厚仁慈,那些锦衣卫兄弟回来之后,因为他们被俘过,只怕难以在锦衣卫立足,说不定以后就没了生计。”   “可是这些人毕竟是为国征战的英雄,而且还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也没有背叛咱们大明。”   “左右都是您花钱接济他们,下官也多少尽一份绵薄之力,让这些英雄们衣食无忧,我沈某人过后想起这件事来,心里也能舒服一些。”   “大人您就别推辞了,这就是我给兄弟们的一点心意,这两间店铺您随意处置……就是您想要出让的时候,最好别卖得太早。”   “价位还得往上涨,是不是?”这骆思恭大人何其聪明,一听就知道沈渊这是说了个让自己无法拒绝的理由。   话说周济那四个锦衣卫的生活,哪能用得了这么多银子?   而沈渊后边那一句话的意思,明显就是说店铺的价位还将要继续上涨,也就是说这两间店铺的价钱,一准儿的要超过十万两了!   好家伙!这位沈寺卿这礼送得,可真是又狠又准。他说出来的这个理由,哪怕就是让天子知道了,都没什么可担心的。   骆大人的心里不由得暗自感叹,他心说:沈渊这小子,哪里是不会做官了?不过是他不喜欢玩这一套罢了。   若是他真的有心玩这些官场把戏,能做到他这份火候的,只怕这京师里也没有几个!   想到这里,骆大人笑了笑向着沈渊说道:“即使如此,我就替锦衣卫兄弟们,谢谢沈大人了。”   “在我手下,身上有伤残的,立下过大功的,身份不能公诸于众的着实不少,我这个都指挥使平日里也是拆东墙补西墙,尽力维持他们的生计罢了。”   “这次沈大人一番好意,可谓是雪中送炭,骆某定然铭记在心。”   “我可没敢打算求您身么事儿,咱先说好了!”这时沈渊一边儿笑,一边儿向着骆思恭眉飞色舞地说道:   “您这锦衣卫威风八面,我可是听着头皮都发麻,一辈子你都别找上我才好呢!” 第1184章 有此豪杰天下在、全军效死、天降统帅   听到这话,骆思恭也跟着笑,话说大明朝的文武百官理,只怕十个有十个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像沈渊这样,居然敢当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面儿说出来的,还真是头一号!   又跟骆大人聊了一会儿,沈渊又回头问江寒凌老哥的伤势。   话说上次沈渊为了变同乐楼的戏法,让妙莲把江寒凌加工了一下,伤势着实是不轻。   不过这些内伤经过两三个月的调养,现在显然是已经好了,江寒凌也笑了笑,示意他没事。   话说这位无回刀王脸上还真是很少露出笑意,沈渊估计他十有八九,还是因为自己救回了那四名锦衣卫兄弟的原因,才对自己这么友善。   “长这么帅,脸上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沈渊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这位江寒凌百户。   随即他们就见到远处的运河上开来一片船队……日本商船终于到了。   ……   等到日本商船徐徐靠岸之际,沈渊他们就见四个须发花白,面色憔悴的汉子,正站在船舷上向岸边眺望。   “全体都有!”   眼看着商船的甲板就要搭上运河码头,就见沈渊沉声喊了一句……   “敬礼!”   在这一刻,跟随在他身边的十余名梁园好汉,外加沈渊身边集结起来的码头护卫队百余人,排列着整齐的队形,一起抱拳拱手躬身施礼!   在这一刻,江寒凌和骆思恭两个人的心里同时就像是一团烈火,在一瞬间被沈渊点燃了!   连同锦衣卫都指挥使,还有他手下的百余名锦衣卫战士,也像沈渊和他的队伍一样,抱拳拱手,向着船上行礼!   在这一刹那,船上的四名英雄,瞬间就是热泪奔流   大明!魂牵梦绕的大明,他们终于回来了!   ……   这四名战士下船之际,他们看到身穿着飞鱼服的指挥使大人居然亲自过来迎接,还向他们施礼。   这些战士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般礼遇,他们原本是被俘于敌国的人啊!   在历史上落入敌手被俘的战士,终归不如战死沙场的那些人更加英勇。但今天他们的遭遇却是截然不同,显然这些家乡的同袍并没有嫌弃他们。   这些年在敌国的痛苦和煎熬,在这一刻,好像全都获得了补偿!   当这四个人哭拜于地的时候,骆思恭连忙上前,把他们一一搀扶起来。   随后骆大人指着沈渊,向这四位勇士说道:“这次你们能回来,多亏这位鸿胪寺沈寺卿多方斡旋,谢谢他吧!”   “拜谢沈寺卿!”这四个人向着沈渊纳头便拜。   而这时骆思恭大人和江寒凌,连同手下的百余名锦衣卫,竟然也向着沈渊郑重施礼!   ……   英雄们回来了,他们的生活也有了保障。   当骆思恭大人带着自己这些手下一路向着京师返回的时候,心里还在不断地闪现着沈渊的影子。   这家伙若是带兵打仗,定是一位全军效死的统帅!   ……对了,想到这里时,骆大人的心中已经浮现出了沈渊当初在扬州平江南的那场大战,骆思恭心中感慨地想着:   如此豪杰,若得善用,大明安然,天下无忧矣!   ……   此时万国博览会开业在即,眼看着局面如此宏大,却在沈渊的手中有条不紊地铺展开来。   即便是参与其中的人,都在暗自惊讶于这个声势浩大的商城,在它开业时将是何等的繁华热闹。   基础建设基本完成,人员培训即将就绪,各地各国的商户开始纷纷入驻,看着就等开业了。   如今拿些外地赶来的商人,也在飞快地学习博览城运营的规则。   这些规则包括公平交易、处置突发事件、正确的报税,还有消防、安保、促销、等各个方面。   大家纷纷惊诧于博览会经营的严谨和细致,这些东西学到手之后,他们在心里慢慢揣摩才逐渐地发现,里面的所有条款都是为了让商户赚钱而设置的。   在他们之前的认知里,之前大明的衙门对商户的管理,其实就一个核心……在商人的身上刮油水。   可是这间万国博览会却是截然不同,除了要交商税以外,所有的服务都是免费提供,完全都是不要钱的。   而且包括那些保安和清洁,维持秩序和修整基础设施的费用,全都不用他们掏一分银子。   但可有一点必须要守规矩,要想在这商贸城里以次充好、强买强卖,甚至是坑害客户,那可是要被强行清退出去的。   总而言之你老老实实做生意,人家沈寺卿就会全力以赴地保护你赚钱。   可是你要是想玩些阴的和邪的……不好意思,价值五万两银子的铺面,人家可是说收回就收回!   于是这些商人在沈渊恩威并施的规则束缚之下,也暗自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这个商铺好好地经营,尽快把投进去的银子赚回来。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他们没有意想到的事,更是让这些人惊喜连连。   原本外乡人到异地他乡开买卖,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可是沈寺卿不但提供了合格的掌柜和伙计,让他们完全没有在异地他乡做生意的窘迫感。   而且在他们稍一了解之下,那些掌柜和伙计的素质,也让这些商人大为吃惊。   那些漂漂亮亮娇滴滴的女掌柜,对于博览会的各项章程和税率都是了如指掌。   而且她们也明显经过了高人传授,在商业洽谈和运作方面,绝不是那些连大明官话都说不好的地方掌柜能比得上的。   同时那些伙计们也是素质极高,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至于他们的职业操守,还由博览会那边代为担保。   其实在古代,想要到别的店铺当伙计,基本上都是要有铺保的。也就是说你要到一间店铺里去学生意,得求着另一间店铺替你担保。   这样这位伙计一旦出现了小偷小摸,或者是暗地里占便宜这样的情况,雇佣他的人直接就可以去找铺保负责。   而沈渊这边,则为所有的掌柜和伙计做出了担保。哪怕这些伙计只培训了两个月,也完全不用担心,因为沈渊这边儿,是锦衣卫给做的担保! 第1185章 一袭羽衣天下裁、博览万国、雄城将开   谁要是敢在东家的钱匣子里偷钱,那就不是打上你家门的事儿了,而是直接提到锦衣卫去处置!   所以只要有脑筋的人就知道,这样一来,这些伙计的职业操守还能差得了?   ……   所以这些女掌柜和伙计,一下子都成了抢手的人才,各家争相雇用,一下就把所有雇员一抢而空。   其实这些各地来的商家还不知道,那些伙计也就罢了,这些女掌柜的厉害之处还远不止这一点。   这些姑娘们在商业上形成的互助团体,里面到底蕴含了多么巨大的力量,在今后的日子还将渐渐爆发出来,足以震得他们一流跟头!   ……   除此之外,这些外地来的商户,尤其是那些外国的商人,还对沈寺卿做好的各项安排感觉到由衷的佩服和温暖。   在博览会商家的店铺里面、桌椅板凳、柜台货架全都由博览会提供。   甚至每家商铺的二楼,还专门设置了一个带大锁的铁柜子,让他们放置银钱和贵重物品。   这些人洗澡的时候有澡堂,吃饭的时候有各地风味的饭铺,出行的时候可以随时雇用博览会保安作为随从。   他们需要车马有地方找,哪怕就是在博览城外出了麻烦,只要派人回去通知一声,都有人帮忙协调解决!   沈渊对这些外地商户的照顾,真可谓是无微不至,就连他们包装商品的纸张都替他们印制好了商铺的名字,连捆扎货物的绳子都有!   甚至有些外地来的商户由衷地感叹,早知道这样他们只要带着货来就行,其它的事儿哪儿还用得着自己担心?   人家沈寺卿考虑得比他们自己都周到,连他们从家里带来的蚊帐和竹席都用不上!   ……   随即在博览会开业之前,里面已经开始了消防演习、疏散演习,而第一批博览会的宣传单也印发出来,开始在大街小巷上飞快地传播。   说实话这东西放在后世,几乎人人都见过,宣传单上印着各种商品的模样,同时还有折扣券的这样的单据,购买时可以打折的比例。   团购打折,捆绑赠品,会员优惠……一听说这些宣传单可以抵扣一部分买东西的钱,京师里的老老少少全都把它们珍藏起来,就等着开业的日子。   在街上开始有马车游街宣传,向大家展示各种商品,博览会周围也开始搭台子唱戏,吸引京师的男女老少过来熟悉博览会的情况。   这些沈渊驾轻就熟的促销方法,在大明朝的京师无论哪一样拿出来,都是让人耳目一新,宣传效果极其惊人!   就像是最先到店的前五十位顾客,可以免费领取六个鸡蛋这样的方法,沈渊甚至都没用各地商家付钱,都是从博览会的运营费用里出。   当然了,之后正常运行的时候,如果再有大规模的打折活动,就应该由那些商家让出一部分利润……不过这些商家肯定没有一个有意见的。   因为博览会还没开业,他们已经大笔地赚钱了!   现在他们手里花五千两银子买来的店铺,每一间的价位,都上升到了五万两以上。   对于沈渊来说,像商铺这样的商品,想要把它的价格炒高简直是易如反掌……因为压根儿就没货!   沈渊只要派柳小智出去挥舞着银票跑一圈,说他愿意五万两收购一间商铺,立刻市场上的价格就会从四万五千两变成五万,因为没人成交……哈哈哈!   ……   可实际上,要说没人成交也不恰当。因为沈渊手中有着九十家店铺,而他真正所要用的却不足二十间。   所以沈渊一直在悄悄的往外放店铺,每一间的成交价都在四万到五万两银子之间,如今的价格已经超过了五万。   沈渊的销售的渠道极其隐蔽,那是因为有好多商户都知道扬州崇王府和徽商沈家、江南华家都有着大量的商铺在囤积。   所以京师里那些看明白了形势的高官显贵,各地来的富商货主,都纷纷去找这几家求购店铺。   而这些沈渊的盟友,则是因为提前得到了沈渊的消息,在这些商铺上赚了海量的一笔!   他们每一家若是把所有的商铺都放出去,都足以卖出去超过两百万两的银子,这些盟友们自然是对沈渊越发地信任和佩服。   如今他们不但在天元票号的生意上,每年都在海量地赚钱,而且沈少爷一个消息透露出来,就让他们的收益接近了两百万!   就这样的盟友谁不喜欢?所以现在的徽商沈家和江南华家、扬州崇王府和沈涣的家族,都隐隐形成了以沈渊马首是瞻的态势。   因为眼前的情况很明显,沈渊照这样发展下去,二十年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那真是让人想想就会震惊。   更何况沈渊今年才刚满二十岁,弄不好他在朝廷中还有五六十年的路好走。   只要按照这样的趋势继续下去,沈少爷发挥稳定,他入阁拜相位极人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这些人在大赚其钱的同时,也在帮助沈渊销售店铺,很快沈渊七十家店铺,接近三百五十万两的收益也渐渐开始回笼。   当然了,这些店铺沈渊还不能全都卖出去,他给自己还留下了二十间。   这里面除了天元票号在万国博览会设下了京师分号以外,还有沈渊的天工坊玉器制品,也需要一间单独的门面销售。   除此之外沈渊的科研小组提供的各项产品,将来也要在这里销售。可以预见到的,现在已经有望远镜这一类的光学产品,将来还会有钢铁制品、机床和日用化学品可以售卖。   同时还有张二狗名下的稻香村,也由沈渊赠送了一间店铺,再次扩张经营。   所以沈渊手上的这二十家店铺都要预留出来,其中有一些还没派上用场的,也不能让它们空着。   好在徽商家族经营广泛,沈渊大可以暂时租给他们,让他们卖一些南方货物特产。   关于这些店铺,被沈渊留下了六七家用于自营,其余的则是被他分给了自己的所有手下……每人一间! 第1186章 且看蛟龙经天过、城狐社鼠、又能如何   这里面得到店铺的有秦玉虎、风倾野这样追随沈渊日久的老兄弟,也有跳荡山三人组和庞宝强这些新加入的兄弟。   除此之外妙莲大师莲先生和龙小羽也都有一间,就连打行姐妹花两人也每人有一间。   还有火手阎罗也有,洋人小贝也有,聂云图和潘龙庄也有,十三四家店铺就这样被沈渊分给了自己手下兄弟。   通过上面这张名单就可以看得出来,沈渊分配这些店铺的时候有两个原则:   第一,凡是立过功的,就以一间店铺作为奖励。像是聂云图和潘龙庄这样的情报员在沈渊手上还有很多,只有他们因为立下了功勋,所以才获得了这样的奖励。   剩下的就是跟随沈渊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吴六狗因为事先得了一家顺风阁,所以这次就没再给他。   但是也有些是没得到的,像是苏小棠和蓝姑娘,青丫头和孟晓妆她们,因为是沈渊的家属,所以就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   其实像孟晓妆这样的情况,她要是真得到了一间店铺,弄不好还会怒气冲冲的来找沈渊算账……因为这明显是把她当外人看待了。   还有像小七爷徐博那样的,属于沈渊在京师的情报网骨干,同样立过大功。所以沈渊也给了小七爷一间店铺,当然以小七爷的德性,他肯定是不会在乎,但沈渊依然还是照给不误。   ……   所以现在沈少爷身边的这些老兄弟们,每个人都是堪称巨富,就连小羽哥这样的半大孩子都是如此。   更别说庞宝强了……这位宝强哥一下子骤得巨款,陡然而富,把他给弄得好几天都像脚下踩了棉花包一样,走道都不稳当,好久才缓过来。   不过那些兄弟们有的压根不会经营,有的也根本就不在乎钱财……像风倾野和妙莲就是如此。   所以大家都把这些店铺统一交给柳小智来管理,对于他的商业头脑,大家是完全信得过的。   而柳小智也把诸位房东交给他的十余家店铺,连同他自己的一起租了出去……一年五千两租金。   再加上沈渊的盟友那边,所有的店铺也开始渐渐放出去,所以博览城里的铺面已经基本上被商家占满了,在开业的时候绝不会出现空置的情况。   ……   等到八月中旬的时候,所有开业的准备都已就绪,沈渊的宣传活动甚至开始辐射周边的北方数省。   眼看着八月十五中秋节到来之际,开业的日子也终于要到了!   ……   在这些天里,京师里满城都在传扬着万国博览会开业的事。   京师百姓在强大的宣传攻势下,固然是十分期待这次博览会开业,能让他们好好的开开眼界。   同时也有些人对此嗤之以鼻,甚至希望沈渊一脚踩到泥坑里,把这博览会弄得狼狈不堪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些人里边包括太子和朱常洵这两位沈渊的宿敌,还有朝中一些看不惯沈渊的作为,头脑僵化、思维守旧的朝臣。   就像是太子朱常洛,每每提到沈渊都是恨得咬牙切齿。   他手上数员大将接连被沈渊所杀,甚至首席智囊骨三先生还是被堵到东华门,在太子东宫的门口杀掉的,所以他对沈渊可谓是恨之入骨。   眼下沈渊一手操办的万国博览会就要营业了,这位太子真恨不得派人去夹着火药包,把博览城炸塌了才肯甘心。   但他作为太子,当然不可能轻举妄动,或者用一些小打小闹的方式来给沈渊添乱。   于是在他手下的文官策划之下,一帮人开始暗地里收集和准备,有关这个万国博览会的犯罪证据。   话说对这些毫无操守的文官而言,要想罗织罪名,构陷某个人那还不容易?   哪怕就是你清白如水,丝毫都没有罪,人家也能瞬间给你罗列出十八条大罪来,到朝堂上参奏你一本。   更何况博览会的人员和事务这么多,想要挑毛病还不容易?这帮人的思路就是:不管鸡蛋里有没有骨头,我先一把摔碎了你,再慢慢查验也不迟!   老二朱常洵的方式则不不一样,他在朝堂中没有那么多帮手,但是人家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万历最宠爱的郑贵妃是他亲娘。   所以朱常洵的目光则是一直在盯着,沈渊在万国博览会上获得的收益。   只要沈渊在经营方面稍有破绽被他发现,郑贵妃的枕头风儿立刻就可以直达万历天子的耳朵眼儿。   朱常洵心中明白,万国博览会这么大一桩生意,沈渊不可能会放过这块大肥肉。而万历最讨厌的就是朝臣在做事的时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所以只要他证据一到手,沈渊也就完蛋了!   ……   在这其中还有一些古板守旧、头脑僵化的老臣。这些人倒不是有心陷害沈渊,而是根本就对沈渊这样的幸进小人看不上眼。   沈渊之前救驾被他们看作是谄媚之举,破案被他们当做不务正业,这一次沈渊作为鸿胪寺卿,居然和那些低贱的商人搅在一起,这让他们如何能看得惯?   所以沈渊在他们心中,已经成了满身铜臭,行为下作的小人。这些官员们虽然每人身后都有一个家族,家里都有一帮为非作歹的家丁管事给他捞钱。   但是这些人就硬是把所有跟银子有关的事,当做是下等人才会关注的问题,于是他们也加入了反对沈渊的大军。   这帮人们每天在一起喝茶闲聊,口口声声说得都是沈渊上蹿下跳,身为大明官员却只知赚钱的劣迹。   他们不但对沈渊的行为嗤之以鼻、而且还暗地里串联,成帮结伙儿地准备给沈渊一个下马威。   ……   现在反对沈渊的这几方势力,全都在等待着一个合适的契机。   在这万国博览会即将隆重开业的时刻,他们各自在阴暗的角落里,盯住了自己关注的目标,一心想着把沈渊一棒子撂倒。   然后整个朝堂上就会有无数只脚踩上去,让这个行事格格不入、让人讨厌的家伙跌落泥潭、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   于是,就在这满城风雨的京师,在众多敌人的众目睽睽之下……   沈渊一手操办的万国博览会……开业了! 第1187章 方寸之城览万国、火热爆满、金山银河   万国博览会开业前一刻钟。   如果说在这博览城里,哪一家店铺的气味最是芬芳馥郁,那么除了卖各种香木沉香的店之外,就属西门口那一家“南国奇兰阁”了。   这家店经营的是各种兰花,远到云贵近到江苏,各种名目的兰千姿百态,娇媚无比。货架上一排排盛放的兰花,使得整个店铺里异香扑鼻。   南宫燕让人打开了奇兰阁的大门,清晨的阳光随即顺着大门洒进来,照得屋子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南宫燕今年十九岁,原本是教坊司中的一位姑娘,这姑娘身段儿窈窕高挑,肤色凝白如玉,相貌也是生得秀丽异常。   她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柔弱,但却是个聪慧坚强的姑娘,端午节那天在沈渊的指挥下,带领两百多个教坊司女孩儿,身先士卒一跃而下的那位姑娘……就是她。   如今她已经在沈渊的补习班里培训了两三个月,在店铺管理和经营方面都是胸有成竹。加上这姑娘原本就是秀外慧中,所以在哪两百多姑娘里,她也是最出挑儿的一位。   她经营的这家店铺可是非同小可,这是扬州崇王府的产业,据说这里的东家还是特意找到沈寺卿,走了后门才把最出色的几位姑娘请到他们的店里担任大掌柜。   南宫燕也果然是不负众望,一进来就把奇兰阁开业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在漫长的筹备之后,今天终于还是到了开业的日子。   时间就要到了,大门口那边马上就要放人进来,南宫燕有条不紊地检查了一下店铺里边情况,让店里边的五、六位伙计互相检查着装。   看到地面上擦得虽然干净,却是一片干燥,南宫燕立刻想到待会儿顾客纷至沓来,一定会在屋子里腾起不小的灰尘。   于是她皱了皱眉,让一位伙计端盆水来在屋子里掸一遍,这样可以更加清爽干净。   然后他们就在南宫燕的带领下,肃立在大门口等待迎宾。   此刻,这位姑娘的心里兴奋而又期待,就像那次同乐楼的房檐上纵身一跃一般。   就在今天,就在此刻,好像是她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就要来了。   ……   其实这间店铺是由王府县主朱羽棋开的,京城这边文人雅士不少,但是可供观赏的兰花却是不多。   可要说起扬州崇王府的兰花,那可真是无奇不有,所以朱羽棋县主也在博览城给自己开了这么一家店。   当然县主这次没有亲自前来,而是由他的夫婿李域代为操持。而李域原本想要用自己购买的店面来开设这间店铺的,却被梁园大管家柳小智找上门来,说他手里还有十四五家店铺往外出租。   结果这些店铺被崇王府代表李域和徽商家族瓜分一空,李域也就把兰花店设在了柳小智交来的店面上。   原本李域见到南宫燕这个娇滴滴又漂亮的女掌柜,还生怕她在做生意上面没有经验,可是没想到他雇来的女掌柜,却一个个全都出类拔萃!   就以这个兰花店来讲,李域就亲眼看到南宫燕掌柜把里外的事项安排得井井有条。   店面里的几个员工分工明确,安排得头头是道,甚至预料到了开业时会有大量的顾客涌入,把用来交钱的票据都大量的事先填好了。   这样客商交款的时候都不用写,看准数额撕下一张就能付款。   掌柜的安排都细致到了这种程度,那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于是李域索性把店铺内所有的事务,都交给这位南宫燕掌柜负责。   等到万国博览会正中间的管理处楼上那口铜钟开始敲响,随即东南西北四面的大门,也是同时开放!   这时的井上道笠站在自家店铺门口,惊讶地看到长街对面大门开处,人流犹如开闸的洪水般狂涌而来!   这场面用万马奔腾都不足以形容,井上也是在东瀛见过一些战斗场面的,可是再勇猛的战士冲锋,也比不上这些挥舞着购物卡代金券,狂奔而来的大明百姓。   这一下把他给惊讶得目瞪口呆,眼看着疯狂而来的人潮排山倒海一般狂涌而至,他身后的那位女掌柜到底还是没忍住,向后拉了他一把。   这一下把井上道笠从门口拉到了店铺里头,他刚一进来,就觉得外面的人潮如奔马一般呼啸而过。   好家伙!若不是他身后的女掌柜手疾眼快,眼看着万国博览会开业之后的第一桩踩踏事件,就要发生在这位日本使者的身上了!   随即井上道笠又是接连后退,因为他的店铺很快就被潮水一般涌来的京师百姓和客商挤满了!   幸亏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是训练有素,他们非常利落的把人群分开,凡是有大宗购买东瀛商品的,一律到二楼去看货商谈,由女掌柜亲自接待。   至于下面的少量购买的顾客,则是由那些伙计讲解销售。   井上道笠眼看着自己带来的东瀛商品,那些洒金点金的漆器盒子被顾客举起来挥舞,这个说要五套,那个说要两只。   还有那些寒光闪闪的日本刀,幸亏被南宫掌柜用细绳把刀镡拴在了柜台上,不然早就被人拿到街上去挥舞试刀去了!   “囊忒阔拖哒!”(我的老天鹅啊!)井上道笠看着自己带来的东瀛商品,简直就像雪崩一样被人“唰唰”地买走。   他在日本什么时候见过这般万头攒动的热闹情景?   “死国一!”井上老头被挤得一步一步退上楼梯,口中还在暗自大叫着厉害。   这大明京师的巨大消费能力,这回他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   在这同一时刻,有一个人身边带着两名护卫,正在走进万国博览会的大门。   此人年纪不大,生的白面无须,身上的气度也是娴静淡然……正是太监刘若愚。   刘若愚当然不是因为有这个闲情逸致,跑到这里来观赏万国博览会的盛况。他在开业第一天就如期而至,不问可知,根本就是万历天子派来观察情况的眼线。 第1188章 市列珠玑居奇货、新奇热闹、欢腾如火   原本万历派他来的时候心里还在担心,生怕这万国博览会是绑了个房子大的炮仗,却放了个屁崩的响儿。   所以这里是不是繁华热闹,商铺是不是全都占满了铺面,来此的百姓们有没有花银子购买,这都是万历让刘若愚仔细观察的目标。   可是还没等博览会开业,一早上到达大门口的刘若愚,就知道了所有问题的答案……   大门临开之前,外边等着的那些人已经是人山人海,大家都要急疯了!   刘若愚在旁边用心听着,这里边有奔着打折来的京师百姓,有想要进货看货的外地客商。   还有不少外地来的商人,甚至心里都没有什么目标,就想在这博览会里抓一点儿紧俏好销的货物,再回到自己家乡去卖。   抬头向前一看刘若愚才发现,自己想要头一批进去是不可能了,前边堵得有上万人以上!   好在周围有身穿着黄衣,专门负责指挥交通的保安,还有钢铁栅栏做成的隔离带,在早有准备的引导下,外面等候的人群才没有发生拥挤和混乱。   万国博览会四周都是宽阔的道路和巨大的广场,既可以保证交通的顺畅,又有足够的地方停放车马。   刘若愚来的时候就是乘着一辆马车,在开进停车场的时候,他惊讶地看到地面上居然刻着指引方向的箭头,让他们的马车一路顺着通道前进。   在这之后,每一个停放马车的位置上,还都用油漆写着醒目的数字。   这样他们回来找马车的时候就无需一辆一辆地辨认,而是按着数字寻找,就能看到自己的马车。   宙字第二百二十六号,刘若愚就是在那里放下了马车和车夫,带着两个大内侍卫充当的保镖走过来的。   眼看着终于快排到了刘若愚,他才发现在大门口那里边居然是一道一道的纵向铁栏,每一个人都要从铁栏中间鱼贯通过。   每一个栅栏口那里,都有人检查过往顾客身上的物品。   配刀配剑可以携带进入,长枪朴刀这一类的则是坚决不行。较大一点的包裹都要打开……刘若愚还不知道这样的检查,其实是为了避免有人将火药之类的危险品带进去。   好在检查的速度非常快,当刘若愚跨进万国博览会的大门时,看着眼前的情形,他却是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想到,真是万万没想到!   在刘若愚的眼前,只见两排店铺之间的青石大街异常空旷,足够五六辆马车并排而行,如今这么宽大的通道上,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头,简直是一眼望不到边。   两边的商铺修建得异常整齐,齐刷刷的飞檐走拱简直就像是刀砍斧剁一般,和博览城比起来,任何一个集市都没有这般整齐有序。   同时那些商铺的建筑也几乎是一模一样,上面雕梁画栋、彩旗鲜艳、门窗簇新、一尘不染。   除了各家店铺门口摆放的水牌,门楣上悬挂的牌匾不同之外。这一左一右的两排店铺一眼望不到边,简直整齐得让人心动神摇。   在这之后再向两边看去,刘若愚见到各家商铺里摆着颜色鲜艳的丝绸,闪闪发光的瓷器,价值连城的玉器,琳琅满目的书画。   在他的鼻子里一会儿是刚出炉的江南糕点的清香,一会儿是清雅悠远的沉香,一会儿又是香辛动人的南洋香料。   所有的店铺里都挤满了选购的人群,走着走着刘若愚就发现,周围都是怀里抱着,手上提着大堆纸包的京师男女,一个个全是面带笑意。   他一会儿听到这边的小伙计喊着“漳州香木,虫鼠不蛀”,那边的小姑娘叫着“苏杭刺绣,冠绝九州!”   这里有三佛齐的菩提子,苏录的甘蔗糖,琉球的鹿皮袋,朝鲜的高丽纸,还有大明产出的各种笔墨纸砚,竹木珠漆,看得人眼花缭乱,耳朵里一片嗡嗡作响!   不知不觉之中刘若愚就走进了几间店铺,里面的小伙子满头大汗地笑脸相迎。没多久他就抱着一堆东西走了出来,花了多少银子,连自己都没注意!   “幸亏是坐马车来的……”这时的刘若愚只觉得心中暗自庆幸,他其实也存着买一些式样新奇的东西,回去给万岁爷看的心思。   于是他就捡着自己没见过的东西,还有外邦的店铺去逛。没过多久他就不得不把一个保镖派回去,将东西拎回马车那边。   因为刘若愚身上的纸包已经被挂得就像是柿子树一样硕果累累,几乎连人都看不见了!   其实不但刘若愚是这样,来到这里的百姓,状态都和这位刘太监差不多。   这些京师百姓原本是奔着看稀奇景致过来的,也有的人是为了前五十名能领到的那六个鸡蛋。   可是当他们被周围的氛围所感染,看到他们见所未见的那些商品时,谁还能管得住自己的钱袋?   一时之间有那些会过日子的,就捡着自家常用的茶食一类东西去买。而那些喜好新奇,手里又有余钱的,此时看见什么新奇玩意儿,就会爱不释手地买下来。   有文人墨客专门向着文房四宝的店铺里逛去,也有带着姑娘的,尽捡着珠宝玉器店的下手。   在这里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高官显贵,准保都能找到你喜欢的店铺,在那里流连忘返。也有一些人一心想要把这里逛个透,把博览城里的每一条大街全都一一地走过去。   如今的刘若愚已经再没有任何疑问,毫无争议,这位沈寺卿又做出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壮举!   看来这座万国博览会,在将来数十年之内成为京师的一处胜景,是所有人闲来无事,便要来游览一番的好去处。   这里是一座流金淌银的聚宝盆,每年的税金只怕都会让天子乐得合不上嘴!   ……   而这时就在刘若愚前方的不远处,万国博览会管理处的大门前,沈渊则是正带着朱常浩站在台阶上。   他们居高临下,正在静静看着远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火热场面。 第1189章 总揽大权巧移挪、奇技如潮、信手批驳   沈少爷的手下如今已经全都派出去,如今正是开业的第一天,难免有些不怀好意的人过来占便宜,正是他手下这些兄弟们施展手段的时候。   而朱常浩则是被眼前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这些天以来,他也很多次想象过万国博览会开业的情形,可他却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火爆到这种程度!   最近这段日子,朱常浩有事没事就跟着沈渊一起行动,不管是和各国使者的洽谈,还是沈渊培训人员、管理市场的工作,他都时不时在旁边看着。   所以朱常浩的心里最清楚,眼前的这一番繁华盛景,完全是出自沈少爷一个人之手。   从无到有,这位沈少爷几乎是空手入白刃,就造出了这片规模巨大的商海。   经历过这一切的朱常浩,此时对于沈渊的手段,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现在他还在眼花缭乱地看着沈少爷,不断的处置博览会各处回报过来的意外情况。   ……   “假银票?”沈渊一眼便看见柳小智向着自己这边走来,身后两名保安还扭着一个汉子的胳膊。   “这也太假了吧?”沈渊远远的看到柳小智手里那张银票,连颜色都不对,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就这玩意儿,都赶上个铅笔画的了,还想蒙骗我手下那些训练有素的员工?   “直接送锦衣卫办事处!”沈渊用大拇指向着旁边一比划,柳小智就带着那个想拿假银票骗人的家伙,直奔管理处里专门为锦衣卫安排的办公室而去。   然后又是张二狗抓过来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这家伙是趁乱摸人家姑娘尾灯来着。   这个好办,直接送刑部设在这里的治安室,当场处罚就行,像这种情况,抓到就是二十大板。   然后……沈渊就看到一帮人顺着长街冲过来了,七手八脚抬着一个孕妇!   “我的天!这不添乱吗!”   眼看着这孕妇抬到医务室里,也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里边就传来了哇哇的婴儿哭声。   把沈渊给愁得直捂脑袋……你说你一个孕妇跑来凑什么热闹?居然把孩子生到这儿了!   眼看着这对母子被又抬出来,准备送回家去,哪个新晋当娘的也知道,自己这回恐怕是丢人了。   弄不好明天,整个京师四九城都会知道,她在万国博览会“库嚓”生了个孩子!   于是这妇人抱着自己刚生下来的孩儿,羞愧得呜呜直哭……幸好沈渊早有准备,他把不但把火手阎罗请到了这里来,还预备了不少的医生,不然话遇到现场生孩子还真是难办得很。   沈渊知道这个妇人,弄不好会因为这件事儿造成终生的心理阴影。于是在大家用门板抬着她出去的时候,沈渊叫住了他们,他随即这对这个女子笑着说道:   “这是我们万国博览城开业的日子,这孩子有福啊!”   “他跟我们博览会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以后每个月到这儿来领十两银子,这孩子一辈子都有钱拿,每个月都有!”   “将来他长大了,要想找活计养家糊口,我们管理处直接就要了!”   “多谢官爷!”这个女子原本是过来抢鸡蛋的,一看她身上的打扮,也是家中贫寒。   可是她一听说自己刚生下来的孩子,居然每月都有十两银子拿,拿一辈子!这下顿时把这个女子高兴得破涕为笑!   在这之后沈渊赶紧让人出去之后,找个严实点的车轿,别让这个产妇受了风。   在她被抬走之前,这个产妇还急惶惶说道:“奴家夫婿姓徐,官爷你看就用万国博览会的‘博’字,给他取名如何?”   “好名字!就这么定了!”   沈渊毫不犹豫地拍板决定,然后他还心虚地往一左一右看了两眼,生怕小七爷就在附近……   ……   “沈少爷心地真好!”这时的朱常浩,在旁边感慨地说道:“这一下,这家人只怕一辈子都会念着你的好处。”   “我倒不是为了这个,”只见沈渊对朱常浩笑着说道:“宣传!宣传懂不懂?”   “像博览会开业这样的事,一定会有好多消息传扬出去。而这里边越是耸人听闻的,越是特别传奇的就会越被人口口传颂,经久不息。”   “过了今天,满京师都会知道有个孕妇把孩子生到了博览会,而且她还是幸运之极,孩子一下生,每个月就有十两银子拿。”   “大伙都得说博览会还挺仁义,做事儿也讲究,还会羡慕那个孩子,一生下来就能给爹娘赚钱。”“这是多好的宣传!世人都说无商不奸,我一个月就花了十两银子,就让满京师的人都知道咱们有情有义,让满城的人津津乐道,你说这银子花得值不值?”   “值!太值了!”   朱常浩随即便用力点了点头,一脸佩服地说道:“我发现这银子一到你的手里,就像是宝剑到了炼心道人的手上……真是无坚不摧啊!”   “哈哈哈!”这边沈渊和朱常浩一起笑,却一眼看到了正从眼前经过的刘若愚。   刘若愚在人潮之中也转不过身来,见到沈渊他也没法过来搭话,所以只好远远地微笑着点头,向沈渊示意。   沈少爷也给了他一个热情的微笑。   在台阶上,这位长身玉立的年轻人笑得如此爽朗开心,就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他的心里一定是装满了阳光……”刘若愚看着沈渊,忍不住心中暗自想道:“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却依然满腔热忱!”   “是什么让他这么勇敢又快乐?看见他的样子,倒是弄得老子心里只想哭……”   ……   就在开业之后,虽然“南国奇兰阁”的大掌柜南宫燕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蜂拥而至的客户弄得措手不及。   那些从扬州运来,精心打理过的兰花有的正在盛开,有的则是含苞欲放。兰花素以清雅闻名,哪一个文人雅士的案头,不喜欢放上一盆兰花?   在南宫燕的料想中,原本这些兰花又不像打折的瓷器,大家都要买上几个回去。所以她这个店铺里也不会像其它的日用品店一样,挤得太过离谱。 第1190章 花枝娇颤铁骨铮、燕赵奇兰、辽东野风   因为有闲钱购买兰花来观赏的人,毕竟只是少数,而且那些能买兰花的人,多半都是文质彬彬,不会拥挤哄抢得太过严重。   可是南宫燕却想错了,因为在这京师里,可是有着一个庞大的官员群体。   这些官员即便是想来万国博览会看一看,也会错开开业第一天的人潮,不会跟那些抢打折商品的百姓挤在一堆。   可是他们又怕错过好东西,所以派来了不少家丁管事之类的人,这些家伙的素质可没那么高!   于是奇兰阁一开大门,就被蜂拥而至的买家给堵满了,他们上来就把自己看中的兰花抢过来抱在手里,然后就要冲到柜台那边付钱。   可是他们很快就知道,想要付账还得有掌柜或者伙计开出的票据,而那些票据如今早就写好了,厚厚的一叠就捏在南宫燕姑娘的手中。   随后……以京师老百姓的话来讲,店铺里立刻就“犯抢”了!   一帮人冲过来,想要从南宫燕姑娘手里抽出票据,可是姑娘却知道这样万万不行,于是就死死捏着票据不放。   霎时间南宫姑娘便是连连后退,直到她最后站到了一张椅子上,眼前依然有不知道有多少只手伸过来争抢。   姑娘娇嫩的玉手上,顷刻间就被抓出了好几道血口子!   南宫燕姑娘忍着眼泪,死死攥着票据不放,拼命的将它举过头顶……这时人群再度拥挤过来,看情形,就要把她那张椅子挤倒了!   眼看着南宫燕姑娘就要哭出声儿来了……就在这时。   忽然她就看到眼前的人潮,就像退潮的海水一般向后一退。   就在她眼前,一个身材高大伟岸的汉子张开了双臂,只见他身体向后一闪,后边的几十个疯狂向前拥挤的家丁管事就像一片稻草一样,被他靠得七扭八歪!   “……他劲儿可真大啊!”   这时的南宫燕才知道,眼前的这场危机终于还是过去了,就因为眼前这个力大无穷的汉子!   只见这个人身量比普通人高了有一头,脸上的线条有如钢浇铁铸一般硬朗,再看他身上骨架奇大,一身筋骨如铁!   这个犹如雄狮一般的汉子,就像是一道铁闸一样,把拥挤的人潮和自己分隔开来,看他的样子居然是举重若轻、毫不费力!   “姑娘莫怕……你们一个一个来!”   只见这个汉子眉毛一挑,向着南宫燕说了一句,他下半句话却是向着后面那些拥挤不堪的人丢了过去。   南宫燕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姑娘一边感激的向着这个雄壮的汉子看了一眼,一边还想要出言感谢。   没想到她正从凳子上往下跳,却见眼前这个大汉回头说道:“真不知道你们是咋想的,没看过韭菜是咋滴?”   “外边菜市场上又不是没有,至于这么抢吗?”   这下把南宫燕弄得全身一震,好悬从椅子上摔下来!   等到姑娘在地上站稳,就觉得面前这个雄壮的大汉张开双臂,就像把投进屋子里的阳光都给遮住了。   如今自己就在他的身影里……南宫燕姑娘想起他刚才把兰花当成韭菜的那句话,也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姑娘粉妆玉琢的脸蛋上泪珠晶莹,破涕为笑之际明眸皓齿,有若春兰绽放,真是动人之极!   “你慢慢来,一张一张地发,笑什么笑?”此时她面前的大汉,却是纳闷地皱了皱眉。   南宫燕姑娘就见那个大汉接着说道:“你让这帮买韭菜的一个一个到柜台那边付钱,要不然他们到那边还得挤个没完。”   “对啊!”这时南宫燕隔着这个大汉子,一边慢慢的一张一张往外发票据,一边还笑着说道:   “估计这些人是着急回家包馅儿……嘻嘻!您再多挺一会成不?”   “这有什么?挺到明天都没问题!”   只见这个大汉满不在乎地一摇头说道:“就他们这些小鸡崽子的体格而,我一高兴能把他们一群人都扔天坛上去!”   南宫燕姑娘听见这话,又是一阵笑……   话说这个雄壮的大汉,他是谁呢?   大家肯定猜到了,正是咱梁园老野儿,来自辽东的风倾野大哥!   这位长相酷似犀利哥的雄壮大汉,要是放在现代,被女子看到了一定会惊呼,这就是妥妥的一团行走的雄性荷尔蒙啊!   可是放在这大明朝,大家却是更喜欢白白嫩嫩的富家少爷,所以风倾野始终是单身一人。   不过现在看来,他这一身强烈的男子汉气息,终于还是在大明朝遇到了知音。   眼前的这位南宫燕姑娘,被风倾野身上的霸气雄壮撩动得芳心乱跳,甚至稍稍接近风倾野一点点,都会让她觉得两条玉腿直发软!   “大哥你也是来买韭菜的?”姑娘一边发票,心思一边发飘……   “那倒不是,咱不会包饺子,随便看看。”风倾野也觉得眼前这姑娘身上的香味儿,似乎比满室的兰花还好闻,他认真地想了想后说道:   “说实话卖韭菜的我见多了,一买菜的长得这么漂亮,咱还真是头一回见!”   ……   等到风倾野帮忙维持完了秩序,那些抢购兰花的顾客也渐渐冷静下来。   眼看着店里的人见少,于是风倾野告辞退了出来。   这俩人在异常拥挤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地聊了几句,可是这人一少下来,反而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南宫燕姑娘看着风倾野走出店铺的背影,芳心暗自想道:“不会包饺子……怕不是家里没有娘子吧?”   “横竖奴家就在这家店里,他想要找的话,一定能找得到我……他还会再来吧?”   而这时,风倾野走出店门之后,却一眼看到了正从远处走来的柳小智。   ……   “野哥!”柳小智一看见风倾野从这家店里出来,满脸笑意的对他说道:“怎么样?过来看看你自己家的店?”   原来这家南国奇兰阁,竟然开在老野儿的那间铺面上,他居然是这里的房东!   “买卖不错!”听到柳小智问他,风倾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韭菜都很鲜嫩!” 第1191章 锦心绣口言分明、心藏灵秀、万国动容   “嗯?”   旁边的霍老四再怎么也知道这间店铺里卖的是兰花,他连忙开口说道:“店里卖的不是花吗?呜!”   没想到他话才说了一半儿,就被柳小智一脸坏笑地捂住了嘴。   “花?”风倾野正疑惑地回头向自家店铺里看去,却被柳小智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笑着说道:   “就是花啊!人家不但卖韭菜,将来还卖韭菜花呢!走走走!”   这时的霍老四也知道柳小智开始冒坏水了,于是他也闭上了嘴,一脸坏笑的和柳小智对了个眉飞色舞的眼神。   而这一刻,风倾野一边走还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卖韭菜花可不错!”   “下回涮肉之前,我到这里来买它两罐儿……都是自家买卖,照顾谁不是照顾啊?”   “对对对!”   “买他家韭菜花!”   “必须买!”   柳小智和霍老四这俩坏孩子一边儿连声附和,一边带着风倾野往远处走去……   ……   还不到半天时间,万国博览会的这些商家就知道,他们这一次赢了。   货物销售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在这里面京师百姓的恐怖购买力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大宗交易的数额更是极其惊人。   大明全国各地的商人都聚集在此地,他们对于产品的需求数量巨大,仅仅是这一上午时间,大宗交易的数额,就让他们震惊得瞠目结舌!   他们的产品销售速度飞快,眼看着购买商铺时投入的五千两,就在大宗货物飞快的销售中一点一点地收回了成本,可问题是这还不到一天啊!   这些商家里,最为震惊的还是那些外邦商人,眼看着他们就要面临补货了!   ……   外邦商人们做梦也没想到,博览会销售产品的能力竟是如此惊人,加上他们的海道来回,需要漫长的周期。   所以要是不赶快补货的话,也许再过十天半个月,他们的店铺里就要唱空城计了。   可是这些外邦商人补货却没那么容易,因为商船回去还是要带货物的,不然的话放空船回国,那可是一件巨大的损失。   于是那些大明境内的商家,距离京师稍远一些的都赶忙排伙计带着货单回去,火速追加货物。   而那些外邦的商人,一见到店铺内各项事宜被那些女掌柜经营得井井有条,他们毫不犹豫的就扔下了自家的店铺,跑到商贸城别的商铺里大宗进货去了。   他们现在要在最快的时间里,把自己的货船装满然后放回本国,将另一批货赶紧装运过来。   之所以这些外邦商人这么着急,就是因为他们心中最清楚不过,那些大明商户的状况,只怕也跟自己是一样的。   如果过上几天再去进货,说不定很多大明商品的数量就会出现短缺,到时候想要的货买不来,货船装不满可就糟了!   可是就在日本使者井上道笠,带着商铺伙计们匆匆走出店铺,想要出去补满回国的商品时,却被自己身后的女掌柜叫住了。   这位女掌柜的名字叫慕容环,当初也是一位教坊司姑娘,她可是沈渊特意挑选出来,放到日本商社的。   话说沈渊最是知道日本人的性格,这些东瀛人虽然看似恭敬礼貌,但心里的小打算小机灵不计其数,而且在女色这方面也是很成问题。   所以他挑选出来的这位慕容环姑娘,不但原本有个几分武功底子,还特意经过了武艺的强化训练。   非但如此,这位慕容姑娘也是心思缜密,智谋过人,堪称是两百多姑娘里天生的密谍种子,而且商务经营方面的能力也是极其过人。   慕容姑娘一看就知道井上道笠是要出去抓货,只见姑娘信手在柜台上抓起一支笔,一边写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东家不忙走,您要进的货,我这里面给您把货单分成三部分……”   “一部分是最着急要买来的,这些货销售得最快,就像是茶叶和蚕丝这类季节性产品。”   “因为这些产品一过了今年,存货就会大幅度降价,陈茶会被新茶代替,而且过了一年之后,蚕丝也会发黄。”   “所以经营这些东西的商家,一定会趁着市场热卖,赶紧把所有的商品全都销售出去……这些也是您必须要尽快买来的。”   “而另外一些陶瓷竹木之类的货物,仓储一年问题不大,所以货主售卖的时候会细水长流,这些东西您倒不用太着急去买。”   “因为今天的销售太火爆了,那些货主心气儿也高,等到过两天再去买,说不定价位上还能打折。”   “还有第三种……”当慕容环说到这里时,她抬头看了井上道笠一眼。   只见此刻的井上先生站在她对面,眼睛看着天上来回直转……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自己雇来的这位女掌柜说得是什么意思。   仅仅是刚才慕容掌柜说出来的这两条,就有可能为他省下几千两银子!   此时的井上道笠这才明白,自己雇了这位慕容掌柜的决定,做得有多正确。   而在这一刻,看着井上老头向自己连连点头,就见慕容环淡淡的一笑道:   “这第三类商品,全都是之前未曾销到日本去的,是这一次全新出现在万国博览会的货物。”   “这些东西有一些是奇货可居,由于在日本从来没出现过,所以咱们商社卖到日本去就天然拥有定价权,可以几倍地提高利润。”   “还有一些新奇商品,您却要少量进货,到日本试试看销量怎么样。这些东西我都给您在货单上罗列好了,上面有经营这些货物的店铺位置。”   “您只要到相应的店铺去看货,然后自己决定进货多少就行了。没有把握挣钱的,就不要一次进得太多。”   “明白明白!”这时的井上道笠连忙深深鞠躬,向慕容环掌柜表示感谢。   在这之后,他还奇怪的向慕容环问道:“既然这第三类商品都是以前很少出现在市场上的,可是您又怎么能知道它们正在万国博览会上售卖的? 第1192章 归来夸尽香满城、人间奇景、御驾为倾   而且您甚至连经营货物的商铺位置,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听到了井上老头的问题,慕容环嫣然一笑道:“那是因为在这万国博览会里,有两百二十位掌柜,都是我曾经的姐妹。”   “我们凡是收到新商品和或者各种货物的价格信息,全都会汇总到一起,这样一来我就相当于多了两百多双眼睛和耳朵。”   “这些资源我会在头脑里汇聚起来,然后就可以为东家您提供方便,用这些消息为您赚来更多的利润。”   “不管将来是大宗销售还是进货购买,我都会为您提供市面上最准确和及时的消息。您雇佣了我,我必须为您赚钱,这是我们大明掌柜的职业操守。”   “真是名士风范!我井上……何其幸哉!”   到了这时井上老头才知道,原来自己雇了一位女掌柜,却无形之中得到了一个庞大的商业网络!   在这个网络里有无数的耳目,对于价格和商品的嗅觉,也是敏锐得吓人。   而自己这样一个外邦来的商人,出了商贸城连厕所都找不着的家伙。这次却因为这位慕容掌柜,成为了一个能够及时掌握市场、消息无比灵通的商家……这真是他的福气!   想到这里,井上又再次向慕容环掌柜鞠躬。此刻在他心里,好像有一个小人儿在提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道:   “这样的人才,你还不给人家涨工钱?等人家一走,你又是那个连南北都分不清的睁眼瞎!”   于是当井上道笠拿着慕容环的货单,开始四处搜罗货物的时候,他在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无论如何,哪怕是卑辞厚币,也必须留住这位慕容大掌柜才行!”   ……   与此同时,在万国博览会的各处。由沈渊亲自撰写教材,蓝姑娘出手培训的女掌柜,一个个的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大放异彩。   这些姑娘们从最开始被人不理解,甚至是心生怀疑,到现在慢慢收获了尊敬和信任。   她们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样的孤身女子还能在世上立足,她们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属于一个强大的整体!   当这些娇弱的姑娘汇聚到一起时,她们第一次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力量,更何况在她们身后,还有沈少爷在全力以赴地支持。   所以现在她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正在缓缓崛起、所向无敌的巨人!   ……   到了下午,万国博览会的人流丝毫没有减少,那些逛了半天回去的人,又对自己的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四处奔走相告。   于是又有络绎不绝的客户,向博览会蜂拥而至。   博览城里的商家们都是欢欣鼓舞,他们从最开始的激动,慢慢的越来越欢喜,到最后已经是难以置信!   不知道有多少商家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补货,除此之外最开始参加商铺认购的那些人,这时却在捶胸顿足地后悔。   一想到沈寺卿当时讲完了话以后,那张洁白无瑕的博览会平面图,所有人都恨不得穿越一次,再回到当时的大厅里。   他们知道这座万国博览城,将来在大明朝乃至于天下各国,都将会是财富的代名词。在这里拥有一间店铺,那就是成功商人的证明!   与此同时,他们也深深记住了那个名字。那个曾经给过他们暴富的机会,又由于他们的犹豫和怀疑,让这个机会从指尖溜走的名字!   ……沈渊!   ……   当刘若愚回到宫里之后,他这次买来的东西在乾清宫的火炕上,铺了满满一大片。   刘若愚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买了这么多东西!   这里面有各种新奇的吃食,出产自南北各地,万历天子也时不时拿起一点来尝一尝。还有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不断地吸引着天子的目光。   刘若愚站在旁边静气凝神,他尽力压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向天子讲述着万国博览会的盛况。   那摩肩接踵,那香气扑鼻,那万头攒动,那人山人海!   那座万国博览城,简直就像是一座汇聚了珍宝的城堡,一条淌满了金银的长河!   还有里面发生的数之不尽的新鲜事,当万历听说居然有妇人把孩子生到了那里,这位天子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即当他听说了沈渊对这件事的处置方法之后,万历天子又是感慨地叹了口气。   “这个沈渊,真是了不得啊……”   万历天子笑了笑,然后他忽然抬了一下手,让刘若愚不要再讲下去了。   “明天朕亲自去看看,”万历笑着说道:“朕微服去,看看我大明京师新添的这片胜景!”   ……   可以预料到,明天肯定还是这一番热闹的情景,因为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说实话可供他们休闲游玩的地方真是不多。   在咱们的课文里,有一篇古文叫做《满井游记》,实际上就是记录的京郊一处景致。   因为那里有一口井,这口井无论春夏秋冬总是满的,因此这个地方就被人称为“满井”,旁边还有一些亭子可以让人休息坐卧,有草坪和树荫可以让人野餐和踏青。   这个地方就在京师附近的城郊,其实您一听就知道,这地方也属实没什么美妙的景致。   但就是因为那里像庙会一样,聚集了一些小商小贩和游人,因此也就成了一处让人趋之若鹜的景点。   可是跟沈少爷的万国博览城比起来,什么景致能有这般繁华热闹?   因此京师里的百姓,一定会无数次的到那里游览和采购,同时博览城也在无形之中,成了所有京师人心中的骄傲!   ……   当一天的营业终于结束时,管理处开始敲钟清场,无数百姓洪水一般涌出了博览会大门。   他们手里提着大小包裹,欢声笑语地满载而归,留下了街巷上随风飘散的满地垃圾纸屑。   随即由巡逻队巡视街道和店铺,熄灭烛光和火源,搜查那些滞留在此还没走的顾客。然后清洁队上场清扫。   而沈渊和朱常浩则是背着手在街上快步而行,从头到尾地巡视。 第1193章 世间私心为利疯、一日富贵、半生浮影   在这一天里,打扫场地的工作组在街道上捡到的鞋子装满了四个竹筐,共计有六十四个孩子被挤得和父母失散。不过这些顾客们很快就在保安那里得知,凡是找不到孩子的,都可以到管理处那边去认领自家的孩子,所以这些孩子又都很快地见到了自己的爹娘。   同时在今天的上午,足有近百个占女客便宜的流氓被人打了板子……效果很明显,到下午就没再见到流氓了。   然后沈渊手下的龙小羽带队,还抓到了四十多个小偷,这些掏包的小贼也都获得了相应的惩戒。   今天晚上,就是防范飞贼的重要节点,商贸城里四百多家商户,他们的大铁柜里全都装满了销售得来的金银,所以沈渊手下的高手团,一时怕是还歇不下来。   如今的沈渊一边走,一边心里还先打算着,长此以往,自己的高手团驻扎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要不然他去问问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大人,看看那四个从日本回来的战士,武艺怎么样?   毕竟他们现在还没工作呢,要是有人能替补上来,自己的高手团也就可以抽回来了……   正在这时庞宝强从对面飞跑而来,沈渊一看到他的神情,就是眉头一皱。   只见庞宝强也是面色严峻,他递过来一张单子,朱常浩歪过头去一看,就见上面写着一家商铺的名字,还有时间地点和货物的数量。   “体外循环……”沈渊冷笑了一声,把这张纸递给了朱常浩。   “啥意思?”朱常浩没听明白,纳闷的向着沈渊问了一句。   话说这四个字听到了他的耳朵里,就跟天书没啥两样。   “庞宝强负责监视运河那边的仓库,”沈渊向着朱常浩解释道:   “因为大宗商品要在这边开单子,再到那边交易,所以咱们要提防着有货主私下里和人交易,并不通过博览会这一边……这就叫体外循环。”   “那不就是偷税吗?”这一下朱常浩立刻就明白了,所谓无商不奸,这帮商人也知道通过博览会交易,是要交纳税金的。   所以才第一天运营,他们中间就有人绕过博览会,在仓库那边私自交易,因此逃过了缴纳的税额!   “清出去!这家商户从此不许进入博览会经营,四门贴布告,向商户告知此事。”   沈渊转过身对着柳小智说道:“明天早上开业之前,把他们私下交易、逃避税金的证据,还有当事人和证人都拿出来在城内游街,向大家宣布管理处的决定。”   “告诉所有商户,这家商铺收回,重新招商,举报人庞宝强获得商铺拍卖所得的三分之一作为奖励。”   “以后所有类似的事,全都照此办理……去吧。”   “是!”柳小智见自家少爷如此杀伐果断,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毫不留情,他振奋地一挑眉接受了命令,随即拿着这张纸去写布告了。   而庞宝强一听说自己又有一万多两银子入账,他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监视运河边上的仓库区,这是少爷派我去的,我怎么好意思拿这个钱?”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以后当大家发现这是一笔巨大的财源,估计你再想赚也赚不来了。”   沈渊笑着对庞宝强说道:“回头你拿到了分红的银子,就到仓库周围的百姓住户那里散一散,还有仓库区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给他们发点银子分红。”   “这样用不了多久,仓库周围的每一双眼睛,都会紧紧盯着那些想要偷税的商户。”   “当他们知道,逮着一个偷税的,就能赚一万多两……”   “那些人的眼睛,都得瞪出血来!”这时的庞宝强笑嘻嘻地说道:“这下我看谁还敢背后捣鬼!”   沈渊听了之后,他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朱常浩说道:   “拍卖商铺的钱,除了发放给举报者的赏银之外,剩下的会纳入博览会的运营费用。”   “到了年底,如果这些费用有盈余的话,也一样要跟税金一起上交国库。”   “这里边每一笔账一分一毫都要清清楚楚,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咱们露出破绽,眼睛都要盯出血来了!”   听到这里朱常浩也叹了口气,他感慨地说道:“要是被外人知道了这个万国博览城的真正收益量,只怕盯着咱们的人还会更多!”   “沈少爷你一手创建了这个流金淌银的地方,固然是对大明处处都好,可是盯着博览会这头肥猪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你。”   “我就不信,你在这之前没想过这件事儿,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还盼着他们来呢!”这时的沈渊笑了笑了,然后他一偏头躲过了一张随风飘来的包装纸。   “我再教你一手……”沈渊笑着说道:“想要跑得快,身上就永远不要背那么多东西。”   “你心里的牵绊越多,在你敌人的眼中弱点就越多,想要让人害怕,你只要做到一点就行……”   沈渊举起了一根手指,向着朱常浩笑着说道:“你得让你的敌人知道,你有随时随地,打碎一切的勇气!”   说得容易!朱常浩也是无比聪明,他怎么会不明白沈渊的意思?   就见他苦笑着摇头说道:“随时随地打碎一切……这特么也就是你!换个人谁能做得到?”   ……   等到入夜时分,沈渊林回去之前,还不去慰问了一下女掌柜的集体宿舍。   在这个宿舍的大门口,看守的保安警戒森严、门禁的严密程度甚至超过了刑部大狱……沈渊和朱常浩要进去,却是没问题的。   进去之后,朱常浩才明白为什么外面的守卫会如此严密。因为宿舍楼的大厅中间,差不多所有的女掌柜两百多位,都聚集在这里。   在她们的面前有一块巨大的黑色板子,板子上面打上了表格,不断的有人照着自己的小本子上,将商品信息用滑石笔写在那上面。   同时还有更多的人坐在下面,聚精会神地审视和抄录……时不时有人商量和争论,现场的气氛热烈而有序。   两百多身穿职业装的姑娘衣香鬓影,笑语嫣然,话说这场面也真是够考验人的! 第1194章 千秋名胜在眼前、飞贼失风、天子旁观   等到众人发现沈渊和朱常浩的到来,大家马上一同起身,向他们二位施礼。   话说他们两个可真是这些姑娘们的贵人,说是恩人也丝毫不为过。   这些姑娘们,如果不是朱常浩和沈渊的联手营救,她们应该还在教坊司里挨打受骂。   可是如今她们都有了一技之长,不但能养活自己而且生活优越,况且她们的地位通过这一天的运营,也正在像竹笋一般飞快地拔高。   所以当这些姑娘们见到沈少爷和朱常浩,心中的感激和亲热,真是难以形容!   沈渊笑着勉励了她们几句,然后向大家问了问,在这头一天的工作里,有没有难以解决的困难。   其实姑娘们出来工作,有好多困难其实是避免不了的,但沈渊早就在培训中向她们提供了解决的方法。   更何况这些姑娘如果在商铺里做得不愉快,她们也可以随时同商铺的东家解约,以这些姑娘们的能力,她们还怕找不到下家儿?   所以大家都摇头笑着跟沈渊说没问题,于是沈渊也笑着给大家发放了奖励,然后带着朱常浩离开了宿舍。   ……   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彻夜难眠。   这里有在博览城营业中获利丰厚的商家,有那些从此改变了命运的美女掌柜,有亲眼见证了博览城繁华面貌的百姓,也有那些怀恨在心,嫉妒到发狂的小人。   当然还有些见到了这个流金淌银的博览会,拼命想要咬上一口的吸血蛀虫。   而一手造就了这一切的沈大少爷,却在回家之后一头便扎进了自己的床铺,连身都没翻就呼呼大睡了过去。   ……   次日一早,一乘小轿抬着大明天子,赶着博览会开业的时间赶到了博览城。   挤在外面的人潮比昨天一点不少,等到大门开放时,随着余音未消的钟声,众多百姓蜂拥而入,又是一场抢劫一般的疯狂采购。   万历天子却没有着急,他身上穿着一身华贵的袍服,打扮得就像是个大商人,由旁边的刘若愚给他讲解眼前的景致。   “在那边的半边道上,一会儿就有买完东西的人冲出来,”刘若愚指着街道另一侧,躬身向万历解释道:   “到时候,进去和出来的人各自都走在右边,就不会相互冲撞,他们的速度也都会快得多。”   “那边是停放车轿的地方,门前的广场上都是各家商户用来宣传的戏台。您别看现在唱得热闹,一会儿就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   “因为他们会发放小纸包的蜜饯和糖果,让人免费品尝……咦?”   刘若愚正在给万历讲解,却忽然发现了昨天没有的东西。   等到了他们一行人慢慢踱过去一看,才发现在博览会大门旁边的一根铁柱上,居然一连串儿锁着十二个灰头土脸的黑衣人。   等到刘若愚过去一打听,回来之后还没等开口说话,却是笑得前仰后合。   万历纳闷地看向刘若愚,就见他赶忙解释道:“这十二个人,都是昨天晚上偷窃财物的飞贼!”   “这帮人大概是看到各家商铺里销货的数量惊人,料想到里面一定有大量金银,所以才过来趁夜盗宝。”   “没成想却被沈渊派人抓住了是吧?”这时万历听到一半,也知道了来龙去脉,他一边说一边还笑着看了看那十二个家伙。   只见这十二个人一水儿的夜行服、薄底儿快靴,有的身后还背着一个空荡荡的刀鞘。   这帮家伙被锁链锁住了脖子,蔫头搭脑的在墙角排成一串儿,居然还在相互之间聊天儿。   “我特么怎么也没想到……”   “真是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   “……哎你脑袋上的血包是怎么回事?”   “徒弟你也在啊?我在西门,你在哪失的风?”   “我艹!师傅我东门!早知道您都不成,打死我我也不敢来呀……”   这帮人居然还聊得挺热闹,听得万历天子一阵好笑!   而正在这时,他们猛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片人喊马嘶声。   ……等到万历纳闷地回过头,就见几个身穿着黄衣服的人拦住了一匹高头大马,而马上那个人正扬起马鞭,就要往下抽……   “这怎么了?”万历情知有异,于是带着刘若愚和一众护卫往那边走了几步。   刘若愚还在万历的身后解释道:“这些穿黄衣服的,是专门在这个路口指挥行人的护卫。”   “有的时候车马拥堵,就全靠他们指挥疏通才能行得顺畅,据说穿上黄衣服是为了显眼。”   “马上那个人是谁?”万历又问了一句,这时的刘若愚却不知道了。   而旁边的一位侍卫却认识此人,只见他走过来恭谨地答道:“马上的那个少年公子,是武襄候的儿子徐继本,不知却因何和那些指挥交通的护卫起了争执。”   这时万历再往前看,却见到那个马上的少年公子一鞭子抽过去,被那个护卫灵巧地一躲,居然没抽着!   估计他这一辈子拿鞭子抽人也没人敢躲,把这个少年公子气得火往上撞。只见他坐在马上大声喊道:“挡小爷的道而,你们是活拧着了是不是?”   “小爷是武襄侯的儿子,将来的侯爷!妈的你们这个破集市,居然还想让小爷下马再进?”   只见这家伙脸色嚣张至极,眼珠子瞪得跟鸡蛋似的,嘴里骂骂咧咧的大声喊道:   “我告儿你们,在这京师里就没有能让小爷下马的地儿!再他妈拦着我,我让人杀了你们信不?给我起开!”   “我今儿还非就骑马进去不可,就在里边纵马跑上两圈,小爷我要的就是这股劲儿!”   “武襄候的儿子?怎么这德性?”这时万历看到这个嚣张之极的家伙,倒是觉得分外新奇。   话说他身为一个天子,随便谁到了他的面前不是规规矩矩?这样的场面他还真的是很少见到。   而这时的刘若愚却皱着眉说道:“这位小侯爷却是不讲理了,人家博览会里那么多人,他却非要骑马进去,这要是把人给踩坏了可怎么办?” 第1195章 一句不慎犯天颜、世家贵胄、如此横蛮   “别着急,看看那些黄衣服的护卫怎么处理。”   万历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他们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起了热闹。   只见那几个指挥交通的黄衣护卫,显然是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他们既没有在言语和行动上和对面的小侯爷剧烈冲突,同时也没有让开道路,让小侯爷和那匹马冲进博览会。   这时已经有身穿黄衣的护卫冲回博览城里,显然是去管理处报告这里的情况了。   那位小侯爷在面前这几个人的阻拦下,始终没能纵马跑进去,看他的样子也是越来越不耐烦!   “臭不要脸的,给你们脸了是不是?妈的非得我捅死你们几个,你们这帮贼皮子才肯让道是吧?”   只见那位小侯爷一片腿就从那匹高头大马上跳了下来,在这之后他往身边的护卫身上一摸,就想从自己的家丁身上拔刀。   可就在这一刻,他一闪身的功夫,却忽然撞倒了一个人。   这人明显是个半大孩子,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就来到了小侯爷的战马旁边,一下就被这位怒气冲冲的小侯爷撞了个四脚朝天。   “哪来的不开眼的小杂种!居然敢拦我的路!”此时的小侯爷也被撞得不轻,他怒气冲冲地向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年看去。   可是这一看不打紧,猛然间,就见他全身上下就是一哆嗦,手上的马鞭“啪哒”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刚才管我叫什么?”这时就见那位被撞倒在地的少年,一边脸上不阴不阳地站起来,一边冷冷地向着这位小侯爷说道:“你刚才说我是小杂种是不是?”   “连我祖宗都敢骂,武襄候养的好儿子啊……真是好大的狗胆!”   ……   等这个少年的话一说完,就见那个小侯爷吓得手脚乱颤,脸色煞白,“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而这时远处的万历天子和刘若愚,却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只见那个小小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万历的亲儿子,桂王朱常润!   这下那位小侯爷可闯了大祸了,刚才他那一句“小杂种”,可是连太祖朱元璋都骂在了里头。   弄不好因为这三个字儿,都能把他的命要了!   ……   那位小候爷也知道自己这回摊上大事儿了,恐怕他爹都会因为自己今天的一句无心之言倒了大霉,此刻已经把他吓得六神无主。   而这时的朱长润淡淡的笑了笑,他一抬头就看到博览会大门那边,一堆黄衣服的交通管制员中正簇拥着两个人,向这边走了过来。   这两位一个正是沈渊,另一位则是瑞王朱常浩,他们随即就看到那个非要策马进博览城的小侯爷,如今正跪在大街上直打哆嗦。   而街心上站着的一个少年,而却正在笑着向自己点头……居然是桂王千岁!   如今的桂王朱常润双眼中带着自得的笑意,好像正对沈渊说:“怎么样?我这一下碰瓷儿是不是碰得好?”   好好好!那还哪有不好的?沈渊和旁边的朱常浩对视了一下,俩人也是笑得不行。   话说这位武襄候的儿子……小五香侯今天也真是倒霉,不过朱长浩在旁边看着心中却是暗自感慨,遇到了自己的弟弟,说明这小子还没倒霉透腔儿。   如果要是让沈渊来处理这件事儿,那小侯爷就不是下跪那么简单了,这小子都许把命扔在这儿!   这边万历天子看到自己的俩儿子都在,而且还有一个眼力过人的沈渊,他连忙招呼过来几个侍卫,挡住了自己和刘若愚的身影,   他今天是来微服私访的,如今门还没进去呢,要是被人发现了那还叫什么私访?   而这个时候沈渊和朱常浩,也走到了朱常润他们面前。   如今这位小侯爷已经是随便他们怎么捏都可以了,他如今甚至觉得今天要是能得回一条活命,那就不错了!   而这时的朱长润也看了看沈少爷的表情,其实在这个小小少年心中,早已把沈渊当成了自己的偶像和老师,所以他打算一切都听沈渊的。   而沈渊则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这事由他来处置。   就见这时的朱长润笑着走到那个小侯爷的面前,他脚尖往前一伸,就把贴在青石地面上那张小侯爷的脸挑了起来。   朱长润淡淡的说道:“就今天这件事,本王给你两个选择。”   “一是把你带回去问罪,咱们在我父皇面前好好评评这个理,连你爹一块儿都带着。”   “他是教子无方,你是辱及皇家血脉,到时候我父皇该怎么处置,那就不归本王管了。”   “哎呦我的爷!”这时那位小侯爷磕头犹如捣蒜,脑门砸在地上,一片“咚咚”直响。   他吓得满脸涕泪交流,口中不住的求饶道:“您赏小人一条活路,小人给您当牛做马!”   “我也不用你当牛做马,就见这时的朱常润笑着说道:“还有第二个处置你的方法,念你是功臣之后,本王也给你个活命的机会。”   “您慈悲!您圣明!”小侯爷一听这件事还有转机,这下把他给激动的浑身都直哆嗦!   只见朱常润笑着说道:“今天这件事的起因,不过是因为你想要冲进去,在博览城里纵马引起的吧?”   “这万国博览城,今后像你这样的勋贵子弟,来的只怕也不会少了……既然你犯了错儿,今儿本王就拿你做个杀威棒,让他们也知道知道,这地儿的规矩违犯不得。”   “不过这么一来……却要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这位小侯爷闻言也知道,这下自己是活命有望。于是他眼泪还没擦,就满脸喜色的连连点头。   “没别的,你把这身衣裳穿上……”只见小王爷朱常润一勾手指,随即就有个身穿黄衣的交通管理员,眼明手快的把自己的那身黄衣脱了下来。   朱常润拿着这件衣服,用手指挑着,举到了小侯爷的面前。   “你在这儿给我指挥交通一个月,”朱常润神色淡淡的说道:“本王也不用你风吹日晒的,站在马路中间比划。” 第1196章 持戟守门一月间、乾清侍卫、天子驾前   “你就在边上找个阴凉地儿拿把椅子一坐,只要是在这一个月里,还有在博览会门前喝多了闹事儿的、仗着身份高贵横冲直撞的、拿规矩不当回事儿的、就由你出来管束。”   “要是身份比你高的,你就给我好言相劝。劝不了你就告诉他,除了这北门之外,博览会这东南西三个门,还差三个勋贵守门……就说这话是我说的。”   “要是身份还不如你小子的……你当时就拿马鞭子给我往他脸上抽!”   “明白了!小人谢过桂王殿下!”这时的小侯爷立刻就懂了,桂王这是让他给博览会守门一个月啊!   这事儿虽然丢脸,但好在不用站在路中间吃土。而且最关键的是,这怎么也比杀头强吧?   他要是把这么好的提议都给拒绝了,估计弄不好全家都得被剥夺爵位。天子一怒之下,满门抄斩都有可能!   这位小侯爷立刻满口答应,在此之后就见桂王爷笑了笑向他小声说道:“你还别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我明告儿你!”   “今天要不是本王在此,别说落到沈寺卿的手上没你的好果子吃,过后你受到的惩罚只怕更惨。”   “你别回头,宫里来人了,正在后面街上看着你呢!”   “啊?”这时的小侯爷陡然一惊!只见他全身上下,齐刷刷的一哆嗦!   他现在才明白,如果不是这位小王爷当场对他作出了处罚,而且这处罚还不轻……等到宫里来的那人把这里的情形告诉皇上,过后他说不定还要受到多重的处置!   这一下,这一个多月站岗放哨对他来说就完全不是事儿了,而且这小子心中还对于朱常润充满了感激之情!   于是他真是连头都没敢回,只知道一连串的磕头,向朱常润接连拜谢。   在这之后他麻溜儿的穿上了那身黄衣裳,然后向朱常润一鞠躬,“嗖嗖”得跑着出去维持秩序去了。“说你呢!在这堵着干嘛?来来来过去几个护卫,帮他把马车推走……”   这小子进入角色还挺快,眼看他上岗就干活,还带着自己的一群家丁帮着推车。周围这一片人都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儿来。   “王爷处置的好,”沈渊看到朱常润处理完了这件事儿,之后又洋洋自得向自己看来,于是他也笑着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他叫上了朱常润和朱长浩,他们一起向着博览城返回。   一边走,沈渊还一边扭头向朱常润问道:“宫里真来人了?”   “来了……我没认出来是谁。”朱常润笑着点了点头道:“但是乾清门侍卫的长相我都熟,刚才一抬眼就看见好几个,估计啊……这我还真估计不好。”   “行!”沈渊看到朱常润处理这件事做得十分妥帖,也对他挑起了大拇指连声赞叹,得了夸奖的小王爷也高兴得眉飞色舞。   刚才朱常润从假意撞上小侯爷,摔倒在地开始,一直到最后那几句话,让小侯爷对他恨意全消,甚至还对朱常润生出了感激涕零的意思,朱常润把这件事处理得确实非常不错。   通过这件事也能看得出,朱常润不然愧是天家子弟,一套手段用得熟练之极。看来这个少年经过了上次同乐楼的磨练后,也开始渐渐成熟了。   在这之后等他们进了万国博览会,朱常润自然是撒开了翅膀,带着几名护卫在博览会里兴致勃勃的游览,毫无节制的疯买东西。   而沈渊和朱常浩则是继续巡视博览会里面的商铺,发现问题随时解决……话说乾清门侍卫这几个字,分量可是不清!   ……   沈渊当然知道那是天子的贴身侍卫,也是日夜都在寝宫外守护的……为了防止有侍卫在夜间秽乱宫廷,内宫中的侍卫都有各自的执勤位置。   他们大部分都要沿着皇宫院墙的台基巡逻,谁要是敢下来一步就是满门抄斩。   所以外界传说,一到入夜时分宫门关闭后,整个皇宫里就只有十七个半男人……其中一个是皇上,另外十六个是乾清门侍卫。   还有一位侍卫,就在乾清门上那几级台阶的中间站着,所以他只能算半个人。   因此今天有乾清门侍卫出现在这里,随意那就十有八九是万历天子亲自到场,来此暗访了,所以沈渊也要格外小心。   沈少爷当然不会派手下找到这些暗访的人,加以保护和跟踪。这样一旦要是被那些大内高手发现了,暗访的天子会很不高兴的。   所以沈渊就是正常工作而已,不过是巡视得更勤快了些罢了。   ……   这时的博览会里,满城的商户,确实一个个的胆战心惊!   因为今天早上他们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一个外地来的客商因为昨天私下交易,想要偷漏税银,今天一早上被清退出去了!   一共才做了一天的买卖,这流金淌银的生意他才沾了个边儿,就被人撵走了。这个消息对于那些商户心中的震撼,真是可想而知!   其实对于他们而言,也有不少商户的心里存着偷漏税款的主意,只不过昨天第一天开业,生意实在太忙,他们也是真没顾得过来。   另外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还想看看风色,等待一下时机。如果被他们发现管理不严的话,那大家偷起税来势必是蜂拥而上,   对于商人而言,少交一分税就多一分利润,赚取的利润越多越好,这是他们的天性。   可是这些存着看风色心思的商家,在今天早上过后,心中却是无比庆幸。   幸亏他们昨天没有利令智昏,在开业第一天就做出偷漏税款的事。要不然一大早在博览城里满城游街,公布处罚决定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了!   博览会管理处同时公布的,还有举报人可以获得重奖的消息,这就更让这些商户心中暗自忌惮。   别的不说,就他们自己店里的伙计还有旁边的商家,都会为这份巨大的利益,死死盯着那些想要漏税的人!   一旦被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的监视着,谁还敢干那些偷税的事儿? 第1197章 户列罗绮景无限、盛世之象、天赐沈渊   “那些家伙真是太倒霉了,就一天的工夫,买卖就黄摊儿了!”   此时这些商铺心里暗自警惕,估计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做这些偷税漏税的举动了。   而这时的万里天子这已经进了博览会大门,正在饶有兴致的闲逛。   万历的腿有点不方便,所以走路的时候需要别人扶持,不然就会一瘸一拐的。   根据后世万历皇帝的陵墓定陵的发掘情况来看,万历身上有几点特征,是经过科学发掘考证的。   一是他的皇袍腰围四尺,说明他体态丰腴。第二就是他右脚骨骼变形,有可能是痛风之后没有对症治疗,导致了骨骼畸形。   所以后世传说万历有鸦片方面的嗜好,这一点也是有可能的,长期痛风之下,他很有可能用这种方法来止疼。   万历年轻的时候也曾经非常勤政,甚至有过步行四十里去求雨的经历,所以他突然不肯上朝了,这里面说不准也有身体方面的原因。   当然了,对于现在的沈渊而言,皇帝的身体状况依然是他了解不到的秘密,在大明朝这个时代打听皇帝身上的隐疾,那纯粹是作死……   ……   此时的万历正在听一家店铺的店员,给他讲述雇马车的事。   因为万历就跟昨天的刘若愚一样,看见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就会买下来,而且皇帝花钱比太监还要没节制。   于是等一家商铺的店员卖完了东西之后,见到他们身后的仆人东西拿的实在太多,就对万历笑着说道:   “您到外边雇马车的时候注意看着点,一出博览会北大门,南边靠墙是一大片饭庄子。”   “您要是饿了就在那儿吃完了再走,然后饭庄子对面就是一片马车行,注意看他们大门上的牌匾。”   “在这里边凡是服务好的,客户投诉少的全都是五颗星,星星越少就证明他们的服务越次……   “这个!”只见这个店员,指着万历刚刚买完了东西的票据说道:   “这上面的边角上那一截就是评比车马行星级的标准,您要是对他的服务满意,就把这一截儿扯下来交给他们。”   “等他们把这一节票据攒起来拿到管理处,一百张就可以给他们增加一颗星。”   “反过来说,如果他们的服务不好或者是跟您多要钱了,您就可以到管理处投诉,只要有五个投诉的,他们就要摘下一颗星。”   “这个评比星级的活动是从昨天开始的,现在已经把几星级的牌子给他们挂在门口了……对了本店还有一项优惠。”   “您今天在本店买的东西,已经有八两七钱了,只要您再买一点凑够十两,就可以得到一张马车卷,到时候只要在京师四九城的范围内,您就可以免费坐马车回去。”   “怎么样您再看看?先生您看这个砚台造型古雅高贵,是我们歙县老坑的石料,这样的砚台可是见一块少一块!”   这时的万历听这位伙计将的天花乱坠,他一边示意刘若愚把这块砚台买下来,一边心里还在想着这五星评级的事。   话说这位万历天子,对于政务流程那真是熟练之极。沈渊安排的这种评定星级的活动,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提升周围马车行的服务质量。   叫沈渊这么一弄,作为依靠万国博览会的那些马车行,一个个的只怕都要拼命讨好顾客,唯恐在星级评比上不如别人,到时候生意就会大受影响。   万历仔细想来,只觉得这里的规则虽然简单,但是包含的用意却是隐隐透出一股不一样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深思。   其实万历哪里知道?就仅仅是马车行这么件小事,沈渊就用上了后世管理学中从授权到检查,再到任务完成后的评估和奖惩的手段。   这一整套程序,在管理学中就是一个完整闭环。对于沈渊而言虽然是杀鸡用了牛刀,但在万历看来却是这位沈状元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它独特的一套章法!   这小子……不简单啊!万历天子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暗自感叹。   ……   在这之后,市盈珠玑,户列罗绮,天子这一路逛下去,算是亲眼看到了万国博览会的繁华热闹。   ……这是盛世之相啊!   万丽一边在心里惊叹,一边忍不住暗自欣喜不已。   如今他眼前的万国博览城不但繁华热闹,交易火爆,而且井然有序,处处都透露着沈渊的奇妙心思和巧妙用意。   这座博览城不但汇聚了天下的货品精华,让他这位大明天子都是大开眼界,而且百姓和商家也是极其欢喜,更奇妙的是……它还能给自己赚钱!   由此便可以看出,沈渊在天下财富流动之道上,显然是一位成熟老辣的操控者,也真难为他小小年纪,怎么什么都会?   ……   一边走,天子还一边向刘若愚接连发问。其中有些是刘太监知道的,有一些则是刘若愚也不清楚。   “为什么好多店里的大掌柜,都是些年轻姑娘?”   “回爷的话,这是教坊司那批人,您不是曾经问过沈渊吗?就沈渊说他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的那回……”   “哈哈哈……记得记得!”   “这一排好好的商铺,为什么中间留下这么宽的过道?这都能再放下一家铺面了。”   “回爷话,那是防火隔离带,也能当临时疏散通道。”   “奴婢打听过,真要有事,比如说发生了火灾,这博览城里的人太多,要是光凭着东南西北四座门往外跑,急切之间是出不去的,所以这样的通道和隔离带有十六条呢。”   “居安思危,沈渊有心思!咦这股香味是什么?算了咱直接过去!”   ……   万历就这样一路逛过去,他听着京师百姓的欢声笑语,看到了商户东家们脸上,笑开了花的喜悦神情,他看着滚滚的商品和金银,如长河一般流淌。   在人潮之中,他越走越是心潮澎湃。   此刻的万历天子,心里这股滋味。真是难以言表! 第1198章 腾挪进退两难言、小庭花艳、金樽常满   他买了高丽贡纸、新安制墨、端州名砚、云南雕漆,四川贡扇,吃了细皮薄脆,多肉馄纯,椿树饺儿,桃花烧卖。   在他身后的侍卫手上提着麻姑双料酒,玖瑰灌酒糖,奇味薏米酒,绝顶松萝茶……要不是带来的侍卫人手不少,几乎都要拿不住了。   这半天下来,如果不是身体的原因,万一天子估计一直能逛到晚上。这次的微服私访对他而言,真是平生从未有过的经历!   现在这位天子在心中已经无比确认,就在此地,就在这个地方,一定会成为一处名满天下的所在。   这里可以让全天下的百姓,甚至外邦商人都感受到大明朝的繁华与富裕。说他是京师乃自大明的骄傲,也丝毫不为过!   ……   就这样,万国博览会火爆热闹的运营,眼看着就要满一个月了。   到了9月末,天气也日渐凉爽,虽然白天秋老虎还没退,但晚间却是凉风习习。   一场初秋的小雨使得北地京师清爽宜人,这一天沈渊从博览会回来得倒是早。   晚间蓝姑娘的几个家常菜做得滋味十足,沈渊吃得心满意足,眼看着天也黑了。于是就带着几位红颜知己回去休息。   青丫头在小楼里哄睡了浣紫妹妹,这孩子现在和龙小羽习文练武,已经越来越开朗活泼了。   虽然她还是不怎么爱说话,但是灵动的大眼睛里,已经经常流露出安宁和快活的味道。   青姑娘也因此渐渐放了心,这段时间她跟随沈渊,日子安宁而幸福,远离了提心吊胆和生死危机,让她觉得这是平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安顿好了妹妹,青姑娘举着一盏纱灯,打着伞从小楼来到了沐云堂。   ……   雨伞上雨滴簌簌细响,脚下秋雨凉气沁人,看来这雨是要下上一夜了。   来到沐云堂楼,这里的二楼上传来微微的说笑声,青姑娘一眼看到沈郎那架硕大的金陵拔步床里透出了温暖的灯光。   青丫头放下雨伞和宫灯,掀开帐子走进了床帐的外间,一片暖意随即扑面而来。   帐子外点着鹅梨帐中香,混合着女儿香气清馨动人,等到她再度掀开里面的床帐,扑面的暖馨更甚。   她刚刚脱了外面沁了雨水的鞋子,随即就被里面的蓝姑娘和苏小棠,一人一只手把她拉了进去。   床铺上也宽敞,加上沈渊四个人在里头毫不局促。青丫头一上来就被蓝姑娘放了头发,把外罩的衣裙脱下来丢在了外间的椅子上。   床上摆着棋子酒食,酒是西域葡萄和荔枝浸的甜酒,还有时鲜果子点心。沈渊正在和苏小棠打双陆,一见青姑娘上来,沈渊就笑个不停。   “这孩子手脚冰凉,外面雨还没停?”蓝姐姐一边把青姑娘塞进沈渊杯子里暖着,一边笑着看双陆棋盘。   “一场秋雨一场寒”青姑娘把脚丫勾起来抵在沈渊热乎乎的腿上,一边靠在沈渊的身上,裹了被子就露出一张俏脸道:“……谁赢了?”   “看来小酥糖又要罚酒……要不要来一盘?”沈渊一边笑一边抓来个枕头,给青姑娘头下垫好。   “我不行,一喝酒全身都是红的,”青姑娘一看苏小棠也示意她来,于是赶紧嘟着小嘴摇头。   “不让你吃酒,输了就要你这个当赌注!”这时苏小棠也知道自己赢不了,于是也不顾棋盘,伸手就把青姑娘粉颈上的银链子一提,把那个小小的水晶琴露了出来。   “这琴真好看,”苏小棠一边说笑,一边还顺势在青姑娘的水晶琴下捏了捏。   以苏小糖的擒拿手法,青姑娘又怎么可能躲得过?这一下被捏的全身酥软,连忙又往后缩,这下整个人缩到了沈渊的怀里。   “琴也好……琴桌也好!”苏小棠笑着举起手指闻了闻,不怀好意的又要动手。   青姑娘被她说得满脸羞红,索性翻山越岭,顺着被子里爬到沈渊身后去了。   然后他们几个又是抹骨牌,打双陆,猜棋子,一边儿玩一边吃酒。沈渊教给她们真心话大冒险之后,蓝姑娘和苏小棠随即又不怀好意的瞄准了青丫头。   这些日子以来,沈少爷和青姑娘越发亲昵,但是次次浅尝,却没有真的一醉方休。   倒是这几日沈渊清闲之后,他们几个天天这样玩耍,让大家都觉得有意思,于是就当作习惯保留了下来。   此时的蓝姐姐身上穿着一件薄丝织的白色睡裙,柔滑的丝绸衬着窈窕的腰肢,线条堪称完美。   而苏小棠则是套着沈少爷的白棉睡衣的上衣,宽大的衣服也遮不住腰腿的青春柔美。   青丫头被剥得只剩小衣,躲在沈渊的身后,还在用指甲戳郎君的后背。沈渊一边看着苏丫头和蓝姐姐猜拳比输赢,一边在被子里把手往后伸……   “这博览会,以后少爷打算就这么一直经营下去?”蓝姑娘连赢两场,在苏小棠的鼻子上刮了两回,苏小棠的鼻梁已有发红的趋势。“激流勇进之后,我也该功成身退了。”沈渊这边笑着说话,却觉得身后的青丫头推拒不得之际,呼吸开始紊乱。   “要撤了?”这时的苏小棠气呼呼的又出拳……还是输!   “当然了,没好处啊!”沈渊笑道:“在那博览会里不但闪展腾挪不得,进退都有阻碍,还要被人家四面攻打。”   背后青丫头开始掐自己了……这指甲,可真是爽!   “咱现在是该赚的钱也赚了,收获也够了,这时候再不退出来,很容易失陷在里头拔不出来的……是不是青姑娘?”   沈渊说着,居然还问了身后的青姑娘一句,把青姑娘弄得又羞又气的哼了一声。   “可是这博览会落在别人的手里,不得越干越完蛋啊?”这时的苏小棠不解地向沈渊问道:“那郎君的一番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你不明白!”此时的沈渊叹了口气道:“咱们的心血,在上面那些人的心里,又能算得了什么?”   “要知道这世上从来都是先有尧舜之君,后有尧舜之臣!” 第1199章 霸业岂在虫蚁中、江河奔流、顺势而行   “如今的大明,皇帝不是个成事儿的皇帝,朝廷不是个做事的朝廷,此刻也不是振兴国力的最好时机。”   “所以咱们累死都没用,不但成不了任何功业,还许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你还不知道吧?”   沈渊向着蓝姐姐淡淡地说道:“今天朱常浩送来了消息,那一百五十万两关宁军火铳银子,被天子下令修宫殿了。”   “啊?”此时的蓝姐姐和苏小棠闻言,同时都是一惊!   而这时沈渊背后的青丫头却是娇躯一颤……当然跟这个消息一点关系都没有。   “个狗屁朝廷!”这时的苏小棠这才明白过来,她皱着秀眉怒道:   “郎君如此尽心竭力,他怎么能这样糟蹋?我还帮着抓过飞贼呢!”   “所以啊,”沈渊摇头说道:“我这么干,就算累死我,得到的结果还不是给大明朝廷的脸皮上,多贴几张金箔而已?”   “宫殿修得再好又有什么用?里面还不是根子都烂透了?”   此时的蓝姑娘闻言,也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   “郎君做得对,他们一点儿都指望不上。这破博览会,咱不给他干了!”   “哎?青丫头你怎么半天不说话啊?”   这时的青姑娘闻言,这才从沈渊身后探出头来。   大家就见她乌云般的青丝笼罩下,是一张满带娇红的俏脸。   “沈郎这次的决定,我也赞成。”   青姑娘一边竭力的平复着呼吸,一边微微娇喘道:“沈郎生就一飞冲天之姿,谁能让他一生匍匐,形如虫蚁?”   “看来沈郎这次是抓住了重点啊……”这时的蓝姐姐看到青丫头脸上的红晕,她也似笑非笑的说道:“郎君的手段从来都是这么精彩,是不是?”   这时青丫头知道自己被人发现了,一时间俏脸更红,她“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蓝姐姐却和沈渊相视之际,面带默契的笑意。   只有天真的苏小棠,一双大眼睛在沈少爷和蓝姐姐之间看来看去,却怎么也猜不出他们打的是什么哑谜。   ……   其实沈渊心里也是暗中愤怒,他早就知道大明天子朝臣都指望不上,可是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就这样付之东流,他的心里也是难以平静。   一个王朝堕落到这样的程度,就像一辆顺着下坡,越跑越快的沉重马车。   这已经不是一个两个才智之士、忠臣良将能拦住它的了。沈渊知道自己非但拉不住,你要是强行拉住它,后果甚至会把自己也卷在车轮下碾死。   所以,就任凭他江河而下吧!就让他一去不回!   终归一切还是要靠自己,沈渊在这一刻已经做出了决定。   大明百姓他势必要救,但是大明朝廷这个沉重之极的包袱,他也完全没必要继续背着。   他得让自己强大起来,以一人之力,对抗这天下大势!   ……   “郎君看过驯鹰吗?”这时的青丫头在沈渊身后,裹在被子里娇声说道:“大明天下同样也是如此。”   “一旦你驯服了什么,就要对她负责……永远负责!”   ……   就这样,沈渊他们在戏闹了半夜之后,终于还是睡了。   三位姑娘睡并排,而沈少爷则是在脚下打横儿……这个时代富贵人家的床长度绝对足够,因为在冬天的时候,脚底下通常还要躺一个丫鬟用来暖脚。   主人睡觉的时候,脚就放在丫鬟的身上取暖。话说这件事儿听起来可能挺有意思,但只要仔细一想知道,这绝对不那么好玩。   想想就能明白,如果你睡觉的时候脚底下有个东西时不时动一下,你会是什么感受?   所以那个暖脚丫鬟,她要躺在那里整夜都不能动,以免惊扰了主人睡觉……可以想象那个丫鬟会有多难受和煎熬。   好在沈渊躺在那个地方倒是没什么问题,除了睡觉不老实的苏小棠时不常蹬他一脚之外,沈少爷倒是舒服的很。   ……   很快万国博览会运营了一个月,沈渊写的奏折也递送到了万历天子的案头。   当然这封奏折还是通过内阁送上来的,但是内阁却没有写出任何票拟……也就是概括出沈渊这封奏折的中心思想,而是原封不动就把奏折送到了御书房。   对于沈渊的奏章,不写票拟似乎已经成了内阁的习惯。原先那些内阁大臣们是因为沈渊写来的奏章言简意赅,原本就五六句话的事儿,也没必要再让他们总结一遍,   而这次的奏章没写票拟,却是因为那几个内阁大臣,有些地方根本看不明白!   为了防止露怯,他们根本没敢写票拟,而是原封不动递了上去。不过沈渊这份奏章里有些重要内容,还是被这几位内阁大臣记在了心里。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博览会运营一个月,收取的税金数额……那真是让人看了心惊肉跳!   ……   万历天子拿到这封奏章之后,他也随即从头至尾仔细看来。   奏章开头,说的是万历博览会筹备期间花费的银两。   虽然这些银子一两都没用万历自己出,可是当他看到那上面的巨额花销,他还是暗自挑了挑眉。   在这之后他看到博览会筹备结束后,直到正式开始营业,从商户认购商铺那里得来的银两。   除了支付给自己这边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修宫殿之外,还结余了二十五万两作为运营费用。   居然剩了这么多!万历看到这里,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之后他又看到博览会开业以来,获得的各项成就……沈渊首先就在奏章里说,这个博览会给民间提供了多少个工作。   这倒是让人耳目一新,当万历看奏章的时候,可从来没看见过朝臣向他汇报工作时,把民间工作岗位的事率先说出来的。   不过万历却明白这个数字代表什么意思,这上边每多一个人,就意味着一个没有收入的京师百姓,在万国博览会做事,获得了可以养家的薪酬!   在这之后除了万国博览会雇用的员工以外,沈渊又罗列了在博览会周围开办的饭庄,经营的骡马行,还有挑夫脚夫等等。 第1200章 至此天风起青萍、涓滴长河、尽在心中   这说明在万国博览会的周围,还有一大帮百姓在依靠博览城讨生活,这当然也是一桩好事。   在这之后沈渊又提到通州那边的运河码头仓库区,那里虽然是私人产业,并不与隶属于万国博览会。   但新改造的仓储区,依然让运河码头的风貌更加整齐可观,吞吐货物的运输能力也成倍加大了。   之后就是深渊开始利用万国博览会收益的资金,一段一段的修整京师内的道路……大部分都是博览会通往各个城门之间的大道。   这些道路年久失修,但是沈渊说他可以逐步利用博览会的资金,一段一段的它们修整成平整坚实的大道。   这都是万国博览会带给京师百姓直接的好处,然后就是博览会经营的情况。   这里沈渊用表格罗列了博览会里四百五十家商户,各自属于哪个地区,还有他们的大致运营情况。   万历仔细看了一眼这个表格的最上面,发现外邦各国在这里开办的商铺数量超过了三十家,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在万国博览会私访时的情况……那时候因为担心各国使者把自己出来认出来,所以那些外邦商铺,万历都没怎么进去。   现在看来,根据沈渊的汇报,他们的生意也做得不错。   在这之后就是沈渊制定的,各种进口出口商品的税率。   万历仔细一看才发现,沈渊居然把这些商品分成了四大类,而且根据不同的类型和物产的特点,分别制定了税率。   在这张表格上,对于每种产品为什么会这样定税,沈渊还做出了详细说明。   比如说像大明出口到外邦的商品,万历就注意到沈渊渊的说明里提到,日本硫磺的产量颇多,但是硝石却很少。   这些大明硝石被运往日本,是要用做火药原料的。所以对这类可以增长对方军队实力的物品,沈渊定下的税率就更高一些。   反而是进口的琉球皮革,因为可以让大明工部制作甲胄,所以沈渊确定的税率就比正常的更低,以便让大明的军械采购更省钱。   万历一边看一边点头,听说沈渊这个主意打得确实不错。他能看得出沈渊对于增强大明实力,确实是用了很多心思。   在这之后还有桑蚕之类的出口物品,沈渊说如果税率定得低了,就有可能会影响到国内丝绸的织造生产,所以税率也要相应调高。   还有精品陶瓷一类价值很高,但是原料成本很低的……陶瓷的原料是泥土,沈渊也下调了税率。   他在说明中解释,这可以让大明的陶瓷销量更大,陶瓷业者更加赚钱。同时这些奢侈品对于外邦的国力也是毫无帮助。之后还有一些转口的商品,比如说安南来的白糖和黑糖(就是红糖),这些东西要是在大明国内加工成冰糖,就要用税率的调节,来保证外邦人大量到大明这里来购买。   因为这意味着糖类加工的工人会越来越多,这个产业也能养活更多的大明百姓。   看到这里的时候,等万历再往下看,就有很多东西要仔细琢磨才能明白沈渊的用意,有些他却是压根儿摸不着门儿!   其实万历还不知道,这还是沈渊尽量深入浅出讲解的结果。像是剪刀差、贸易战、附加利润这样的词儿,沈渊压根儿都没往上写!   此外大明的贸易体量这么大,沈渊当然知道利用这样的需求来引导周围各国的产业结构,就可以想办法让他们更加依赖于大明市场。   乃至于像三佛齐那样的国家,沈渊甚至可以调整大明百姓的消费习惯,然后第二年他们就会全国上下连地都顾不上种了,全部拼命地去采沉香!   然后……大明朝一旦拒绝进口沉香,就会在他们国家酿成巨大的灾难。   在沈渊的意识里,有的时候贸易,甚至是比炮弹还要威猛的武器!   当然这些东西,沈渊并没有在奏章上说出来。毕竟就算沈渊原意解释,大明能听懂这些观念的人也没几个。   不过万历终归还是能看得出来,沈渊制定这些税率全都是有根据的。   而且他的底线就是,贸易不但要赚钱,而且还要在大明朝百姓的民生和国力方面,有更多的好处才行。   万历天子忍不住心中暗自赞叹,就在这时,他却一眼看到了万博博览会本月收益的表格……我的天!   这一刻,连万历都忍不住罗嗦了一下……这一个月的收益是九万五千两!   这样一年下来可就是一百万啊!这……怎么可能?   这时的万历都觉得自己好像是看错了,他又重新确认了一下这个数字,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看错。   要知道大明全国去年的岁入总和,才有三百五十四万九千两……沈渊这一间万国博览城,就给大明财政增加了三分之一的收入?   万历只觉得难以置信,然后他仔细想了想,随即就是勃然大怒!   ……   自从万历二十七年恢复了海贸之后,广州、宁波两个市舶司交上来的税额加在一块,也没有哪年是超过一百万两的!   和这两个市舶司相比,沈渊万国博览会的体量简直是不值一提,可是沈渊却上交了这么多税银!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十年以来,那两个市舶司在流动货物中收取的税银,可能落到自己这位天子手上的,连两成都不到!   如果不是沈渊,他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对于海贸所能带来的巨大收入,他这个天子完全是一无所知,甚至是彻底让人骗了!   在这一刻,天子的心中怒不可遏!   他深知沈渊绝不会拿这件事来开玩笑,也断然不会吹牛。因为这些收益得来的银子,只要他这个天子一句话,沈渊就要上交的。   更何况沈渊之前对自己舍命相救的情景,万历还牢牢地记在心里,所以他十分确认,自己是被骗了。   万历在这边怒火中烧,等他终于冷静下来之后,这位天子又把沈渊的奏章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   这时候他再回头看去,沈渊在奏章前面一条条罗列出的,万国博览城对于京师百姓、各地商家的好处,就显得更加打动人心。 第1201章 木秀于林向长风、山雨欲来、烟云满城   人家甚至打算把京师的路都给你修了,和那些蒙骗自己的官员相比,沈渊的品德真是十分难得!   可这个人忠心耿耿也就罢了,做事也真有一套,可惜却偏偏不会做官……   到最后万历看着那个节余的银两数字,心里忍不住暗自翻腾。   通过沈渊之前的行动,这位皇帝清楚的知道沈渊的性情。   这个小子做起事来,从来都是只讲结果,有的时候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   所以他就更不会在乎得罪别人,沈渊筹办万国博览城这封奏章要是流传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对他恨之入骨!   首先就是这次沈渊因为做成了万国博览城这件事,一定会引起朝廷中那些腐朽老臣的敌意。   对于这些腐儒而言,你要是跟他们谈礼仪、谈教化、谈无为而治之类的,他们一定会乐得直拍巴掌。   可是一旦跟银子和利益扯上关系,这些人立刻就会嗤之以鼻。   更何况深渊如此年轻,他们也一定会把沈渊和之前那些放出去担任矿监,横征暴敛,搜罗民才的太监当成一类人。   然后他们就会把沈渊当作幸进小人,不遗余力的加以打击。   更何况沈渊做的事,还能赚来大笔的银子!   如今这道奏章经过了内阁的审阅之后,万国博览会的收益,在朝堂上势必是人尽皆知。   这就跟另外一个市舶司一样,不知道万国博览城会成为京城里,多少高官眼中的肥肉。   沈渊把这块肥肉交上来的做法,一定会让他们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他们一旦知道这个消息,全都会蜂拥而起,恨不得一棒子把沈渊打倒,自己取而代之,他们好过去捞钱!更何况沈渊在之前破案的时候,还相继得罪了太子跟福王……得罪太子就意味着,得罪了朝堂上的半壁江山。   而得罪了福王,则是代表沈渊跟后宫的关系也是水火不容……毕竟后宫里的权柄,都掌握在自己宠爱的郑贵妃手里。   所以沈渊做事的手段也真是够厉害,得罪人的速度也真是惊人的快……这小子要光是个天才也罢了,它圆滑点也好啊!   或者他再笨一些,别那么锋芒毕露也行。这样好歹能和朝臣们和光同尘,也不至于弄得这般四面皆敌!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想到了这里,万历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沈渊把局面弄成了这样,就意味着只有自己这位天子才能保得住他,剩下的任何人他都难以依靠。这样一来他就更会尽心竭力的为自己办事。   这就和历朝历代的皇帝,喜欢重用太监是同一个原因。   因为那些太监既不能为儿孙打算,也永远和朝臣搞不到一块,所以太监的靠山永远是皇帝。   正因为如此,他们私下里搞什么阴谋诡计都有可能,却是绝不可能谋朝篡位,而且还要成天想着讨好皇帝。   万历知道用不了多久,等这个消息传出去,有些朝臣就会对沈渊群起而攻之,不过这倒也正好。   朕正好可以借机敲打一下这个深渊,当他在最狼狈的时候,自己再不轻不重的处罚他一下……   这样朕就可以让沈渊知道,除了自己这个天子,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同时也免得沈渊的尾巴翘得太高,这个年轻人之前救驾有功,这次又做成了万国博览会这样一件大事。   他的气焰必须得往下打一打才行,不然一旦骄纵起来,就不好使唤了。   想到这里,万历把沈渊的奏章放到了一边,然后这位天子在屋里自鸣钟的滴答声中,静静地沉思起来……   与此同时,就和万历预料的那样,朝堂上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这场汇聚了多方力量,势不可挡的疾风暴雨,针对的目标只有一个……沈渊!   ……   万国博览会如今已经走入正轨,经过了这一个月的运营之后,沈渊也不用每天都到那里办公了。   那里毕竟有两百多位女掌柜都是他的耳目,万国博览会里就算是针尖大的小事儿也别想瞒过沈渊。   同时他还派柳小智每天到万国博览会处置事务,所以沈渊也终于清闲了下来。   在此之后,沈渊陆续收到了朱常浩、骆思恭、甚至是刘若愚派来的人提醒他小心。   朝堂上不对劲,似乎有人要对沈渊发起一场突袭。   而这一刻,沈渊也一脸严肃地拿起了一个东西……在他面前的,是龙小羽和慕浣紫姑娘。   ……   只见沈院的表情异常认真,他手里这个东西也是奇怪得很。   那是一节一寸多长的小木棍,大概有小手指头那么粗,上面还被沈渊用墨笔画了一个难看之极的小猴子。上面还竖着穿了一根牙签那么粗的棉线。   这根小木头棍被沈渊竖着打通了,所以才能把棉线穿过去。   但沈渊打孔的时候,上下两个孔并没有对正,而是特意打成了一个“《”形的角度。   这样棉线穿过去之后,只要他把棉线立起来,上下用两只手绷直,绷紧的棉线就会顶在木头棍穿孔中间的尖角上,这个木头做的小猴子也就滑不下来了。   之后沈渊一本正经的对浣紫小姑娘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姑娘摇头,龙小羽也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随即他们就见沈渊严肃地说道:“这是咱们家的一个传家之宝,名字叫咳嗽猴儿。”   龙小羽差点没笑出声来,而换子姑娘却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只见深渊郑重其事的说道:   “他可是个宝贝!不信的话你咳嗽一声。”   听到了沈渊的话,浣紫犹豫了一下,之后小姑娘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咳嗽。   “咳!”   在她咳嗽的一瞬间,沈渊迅速把上下两只手不着痕迹地松了一下,然后又迅速绷紧……只见那个“咳嗽猴儿”唰的一下,往下落了两寸!   “嗯?”   浣紫姑娘当然不知道,棉线稍稍放松之后,小木棍儿中间不同心的位置失去了棉线紧绷的力量,自然会往下滑落。   她以为真的是自己的咳嗽声,让那个猴子往下滑了一下,姑娘立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她有点相信自己姐夫的话了,这个咳嗽猴儿,真的是个宝贝! 第1202章 霜剑风刀终无凭、斑斑历历、十二罪名   而这时的龙小羽却又好气又好笑的直翻白眼……话说这么简单的骗术,怎么可能骗得过咱小羽哥?   正在这时,青姑娘从外边走了进来,他一看沈少爷还有闲心在那逗孩子玩儿,把青姑娘愁得轻轻一叹。   “怎么了?”沈渊信手把这个传家之宝咳嗽猴儿交给了龙小羽,让他继续带浣紫姑娘玩儿。然后他站起身来,向青姑娘看去。   就见青姑娘手里拿着一封信,皱着秀眉向沈渊说道:“朱常浩送来的抄本……朝堂上有人参你,好家伙十二项大罪!”   “真的?”沈渊一听见这话,他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笑嘻嘻地向青姑娘说道:   “那你赶紧念念,看看我最近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能不能正经点?”这时的青姑娘愁得直跺脚。   她没好气的向沈渊说道:“这里边哪一项罪过都够你喝一壶的,这帮人这是什么脏水都敢往你身上泼!”   ……   此时此刻在皇宫中的内阁官厅里,一众朝臣也在诵读着朝臣送上来的奏本。   这里面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沈渊犯下的大罪!   第一罪:营建万国博览会,唯利是图,谄媚友邦,失我国体,贻笑外域。   第二罪:冒圣意强占民宅,百姓流离,苦不堪言,京畿骚动,民不聊生。   第三罪:勒索海内外商户,强征暴敛,勒索威逼,贪婪成性,以饱私囊。   第四罪:只准通行于右侧,坦途大道,空置一半,狂悖怪异,丧心病狂。   第五罪:吞墨税银以自肥,厚颜无耻,大举贪腐,损公肥私,已逞私欲。   第六罪:妄定税率以祸国,昏聩无知,乱行商事,江南税关,收益日减。   第七罪……   ……   这一条条罗列得触目惊心,真是随便拿出哪一段来,都够沈渊抄家灭族的!   此时内阁里这些朝臣,正在听书吏念诵着这段参奏鸿胪寺卿沈渊的奏章。   他们有的神色木然,面无表情。有的面带笑意,似有得色。   这封奏章是户部官员孙之獬上奏的,他是今科取了二甲进士之后,进入工部的观政进士。   现任户部广盈库大使……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   这些内阁重臣们都知道,真正那些朝堂上重量级的人物,遇到这种事是不会率先出手的,拱过河的总是那些并不重要的小卒子。   那些重要人物总是让手下鸡毛蒜皮之辈率先出手,然后他们在旁边观望风色,在背地里暗中指使,不到最后一击的时候,绝不会轻易出现。   这个孙之獬的奏书显然是出自某人的授意,看来他在中了进士之后,便迅速地投靠了一方势力,而且还在这次行动中充当了急先锋,   这小子也是真是够狠的,居然罗列了这么多罪名,看来那个沈渊这次要倒霉了……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太监刘若愚正在把孙之獬的奏疏副本,呈送给乾清宫里的万历天子。   ……   当万历看到奏书上的第四条:只准通行于右侧,坦途大道,空置一半的时候,把这位天子给气得顿时冷哼了一声。   要是他没有微服私访过万国博览会,弄不好还真的会被这孙子骗了。   可是现在的万历对右侧通行这件事,却是很有发言权的。   这孙之獬能把这一条都写在奏章里,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家伙连万国博览会的门儿都没进去过!   之后万历又看到了沈渊十二宗大罪中的第六条:妄定税率以祸国,昏聩无知,乱行商事,江南税关,收益日减。   这时的万历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到底这件事,还是被翻到了台面上!   这些攻击沈渊的人,把沈渊这次运营博览城的成功,归咎于他胡乱制定的商税税率。   用他们的说法就是,沈渊把广州和宁波两个市舶司该上交的税额都给抽走,弄到京师这边来了。   此时的万历忍不住心中暗想: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我还不知道广州和宁波哪里,有这么大一个窟窿!   沈渊要是真能抽来那倒好了,朕索性把广州和江宁两个市舶司全都关停了。看看大明朝在海贸上赚的银子,究竟能有多少!   这个孙之獬,居然还有脸把市舶司的事拿出来说?   等万历再往下看,后面基本上全是捕风捉影,把什么脏水大帽子都往沈渊头上扣,他索性把这封奏章扔到了一边。   之后万历淡淡地向刘若愚说道:“等内阁的票拟呈上来,连同这封奏章一起留中不发,不要再拿给朕看了。”   “遵旨!”刘若愚赶忙答应,这位太监的心里却是莫名其妙的一动。   且不说他已经跟天子一起微服私访过一回,人家刘若愚在开业的当天还亲自去过一次。所以那个万国博览城里的情况,刘若愚是再了解不过了,   他知道天子也一样清楚里面的内情,可万岁为什么留中不发呢?   遇到这样是非分明的事,天子不是应该站出来,维护沈渊这个能臣的吗?   天子留中不发,就是把这件事压下来暂时不做处理,这对沈渊可就是极为不利了。   因为一般的情况,只要朝臣被人参奏,基本上都要做出一个姿态,就是立刻“避位听参”。   也就是说,他要先从自己职务上撤下来,等待朝廷对参奏的罪名调查结束,结果出来后才能重新履职。   哪怕就是朝中重臣,比如说内阁里的那几位大佬。他们就算是位高权重,不便因为一个小官的参奏就避位听参,那也要急忙到宫里来向天子解释才行。可刘若愚却对沈渊十分了解,他知道这小子对于这样的事,绝壁是懒得过来解释的。   所以天子这次的不表态,很容易就会造成沈渊被弄成破鼓乱人锤的局面……刘若愚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已经隐隐猜到了天子的想法。   可是他却根本没办法劝说万岁,于是只好满怀着惋惜和憾意,慢慢退了下去。   ……   在这朝堂上,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人拿着歪理振振有词。事实就放在那里,却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天子的心中只有权术和制衡,下面则是暗无天日。这样的朝堂里,谁会管什么是非曲直? 第1203章 人间山水有相逢、危难在前、独坐危城   “孙之獬这小子,我早就看他不地道,没想到出手这么重嘿!”   这时的梁园里,沈渊悠闲地躺在院落中的竹椅上,脸上却是笑嘻嘻的毫不在意,   此时天气已经渐渐凉爽,今儿是个阴云密布的天气,空气中的小凉风卷着零星的雨滴,时不时掉落下来,   深渊全身光着,就穿着一条大短裤。他盘膝坐在带着水气和凉意的风中,脸上依然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   “沈郎现在应该避职听参,”这时的蓝姐姐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这位郎君,向沈少爷轻声说道:   “不然官场上会说你恋栈官位,不肯下职,对少爷的名声不利……我替你写奏折?”   “先不着急,”沈渊笑了笑,摇头说道:   “一个人每次遭难时,都会得到一块难得的试金石,正好我也可以看看外界对这件事的反应。”   “要知道你在危难之际,帮助别人十次,都没必要记在心里,更别指望人家会报答你。”   “但是你在坐困愁城的时候,那些肯主动帮助你的人,他们才是你真正的朋友……再等等吧!   正当沈渊说到这里时,他就看到浣紫姑娘“嗖”的一下,从他眼前跑了过去。   姑娘的脖子上,除了戴着那只暗藏着利刃的竹哨之外,还挂着沈渊家的传家宝“咳嗽猴儿”……   沈少爷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   ……   在这场风波之中,很多人的态度都耐人寻味,朱常浩和朱常润坚定的站在自己这一边,这倒是还在沈渊的意料之中。   骆思恭大人也向他表示出了善意,让他小心,这倒是个不小的人情。看来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还是很有人情味儿的。   刘若愚的支持就让沈渊稍稍感觉到有些意外,毕竟他之前跟这位饱读诗书的太监,也就是相处的还算融洽,交情只怕是说不上的。   不过刘太监显然是人品十分正直,给沈渊透露消息时也是毫不犹豫,反倒弄得沈少爷要领人家一个人情。   不过他也至此收获了一个朋友,仅仅从这一点上来说,沈渊这一等就算值了。   ……   在这之后沈渊的那些故交和朋友也都纷纷过来看望,柳如青、华潜和沈涣他们来了之后,都说要不遗余力的支持沈渊。   还有另外两位也都对沈渊表示了支持,其中一个是西北才子薛天策,而另一个则是沈渊曾经帮助过的洪承畴。   在这件事上,沈渊看出了很多人的人品,同时他也告诉所有支持自己的人,尤其是朱常浩和朱长润那两兄弟。   沈渊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绝不要在自己没做好决定之前,就到宫里去向天子求情。   ……   要说这帝王心术也真是很难揣摩,沈渊在前世就曾经遇过不少这样的事。   假如一个员工犯了错,如果他自己去找领导承认错误,说不定这事轻飘飘的就过去了。   可要是半个公司的人都来为他求情,那位领导反而会对他心存忌惮,说不定就会引来更糟糕的结果。   在这一刻,当沈渊的朋友们心急如焚,那些想要坑害沈渊的人紧锣密鼓的行动之时。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同时在京师里的两个地方,正在展开一场对沈渊事件的讨论。   ……这才是沈渊真正要看到的反应,他们分别是扬州沈家,无锡华家!   ……   沈涣家里虽然也是沈家的一支,但是沈涣家在通州,而且通州沈家在官场中的力量也并不大,所以可以忽略不计。   而扬州崇王府为了避嫌,则是轻易不敢去掺和京师朝政。所以他们就算有心帮忙,也不方便出头。   而扬州沈家和无锡华家,他们身为沈渊的同族和盟友,而且还在京师有着深厚的实力。   这次他们在如何应对沈渊被人参奏这件事上,却在内部发生了争议。   ……   京师,徽商会馆。   这间徽商会馆最早叫做钦县会馆,建于五十年前,位于正阳门之西。   由此也可以看出徽商实力的急剧增强,其实就是这五六十年之间的事。   这间会馆开设的目的,是为了给在京的徽商提供立足发展之地,这里的燕鲍席和徽菜也最正宗,在京的徽商们都很喜欢。   如今在这里正在发生一场争论,天井里,族长沈玉楼坐在上首,静静的看着下面两位家族中的在京官员,对沈渊的事各执一词。   这次讨论的目的,当然是在这场风波中,家族要不要支持沈渊的问题。   可是当下两个人互不相让,争论的焦点却是沈渊的做法,是不是合乎徽商的利益!   此时的徽商会馆关门闭户,只有在京的一批高权重的沈家官员,在天井里围坐成了一圈。   周围异常安静,二人争执的声音在天井中回荡,显得分外响亮。   其中一名叫沈铎的四品官员,今年大概四十多岁,他口气颇有些清冷地向着在场众人说道:   “这件事的关键,不是我们要不要帮沈渊,而是咱们一旦帮了他之后,我们还要帮他多久?”   “沈渊此人行事肆无忌惮,作出重大决定时全凭个人好恶。他从到京师赶考到现在正好半年的时间,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被他弄出多少次了?”   “马蹄营大爆炸,水月禅林惨案,庆典上飞天莲花,棋盘街上行刺天子……哪儿出事儿哪有他!”   “都是自己家的子弟,我倒不是说不愿意管他。关键是咱们这次救了他,他下次又闹出麻烦来怎么办?”   “就这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们掰着手指头算算,他下大狱都多少回了?”   “都是沈家的孩子,我也不是说不帮。关键是你们这次帮了之后就得做好准备,要管他一生一世。不管他以后捅出多大的漏子,都会来寻求家族的帮助。”   “我这人嘴冷,说话也直,但我还是要提醒咱们这些叔伯兄弟们。”   “这次事关重大,咱们必须把这件事想清楚了再动手。到时候大家要是决定给沈渊帮忙,我沈铎一点意见都没有!” 第1204章 一枝一蔓总关情、白首相知、冠盖如倾   等他说完,沈玉楼在旁边听着也没说话。   沈铎这几句话里的意思,其实就是不同意了。   不过他却在事态将来发展的角度来讲这件事,倒是显得他挺有眼光,   而另一位沈家的官员名叫沈钟,是一位吏部的三品官。他见沈铎说完了,沈钟也抬起头,皱着眉说道:   “沈渊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这孩子心性好不好,我看倒是没关系,心性将来总可以慢慢磨练的。但是有没有出息,现在已经能看得出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沈渊在京城做出了不少大事,说明这孩子还是值得我们不遗余力去协助的。”   “更何况沈铎表兄刚才的话说得也不在理,人家沈渊啥时候纠缠着咱们家族,非要让咱们大伙给他帮忙来着?”   “之前沈渊惹下了那么多麻烦,就算人头落地之前,人家也没到你沈家的门前,求咱们救他一命吧?人家沈渊那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从血海刀山里爬上来的!”   只见沈钟看了沈铎一眼,又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孩子自打到京师以来,就算遇到了天大的麻烦,都没找过咱帮忙。”   “倒是前不久开办万国博览会,认购店铺的时候,他来找咱们家族入股了……在京的这些叔叔伯伯们,分红时候可是人人有份儿!”   “要说别的你们看不见,分到自己手里的银子,你们的眼睛总能看得见吧?”   说到这里时,就见沈钟扬起了下巴提高声音说道:“人家沈渊为难的时候不找咱,分银子的时候倒是找咱来了!”   “所以沈铎表兄说这话,我觉得不对。现在不是考虑沈渊将来会不会缠住咱们寻求帮助的时候。这种情况我觉得根本不可能发生……沈渊就是死,都不会求到家族的头上。”   “反倒是人家小家伙儿就找了咱一回,还是让咱们去分钱的!”   “所以现在依我说,不是看咱们够不够亲戚情谊的时候,而是看咱们人品够不够用的时候!这样的孩子,我不管你们帮不帮,反正我沈钟是非帮不可!”   “可他要是闯下大祸来呢?”这时的沈铎听到沈钟句句都在说自己天性凉薄,别说够不上一门亲戚了,现在连个人都不够格儿,他却是有些恼羞成怒。   就见他冷冷的说道:“难道沈渊这么个不知道好歹的年轻人闯下了大祸,将来还要咱们沈氏家族的所有人,给他一块陪葬不成?”   “我也没让你陪葬啊!”这时的沈钟一回头,对着那个满脸不阴不阳的沈铎说道:   “我就是告诉大伙,谁要是不愿帮忙的话,就把上次的分红给人家吐出来!”   “怎么样?感觉如何?”这时的沈钟一边看着脸色青白不定的沈铎,一边看着旁边那些若有所思的沈家兄弟们:   “这一家三四万两银子,收的时候大家都是眉开眼笑的,往外掏的时候就知道多难受了吧?”   “你们别忘了,人家沈渊可是照着人头给咱们分红的,这样的钱,人家一共往外拿了四十份!”   “还说他不知好歹,还说他胡作非为?你们现在回想一下,他给家族拿出四十家店铺的时候,那是何等的胸怀?”   “就这样的手笔胸襟,咱们这些兄弟们有几个能做得出来?这孩子有出息,反正我是认准了!”“得得得!”沈玉楼一见沈钟的话越说越激动,他赶忙在旁边摆手让沈钟坐下。   在这之后,他满脸责怪地向着沈钟说道:“就算你的说的话句句在理,可也不至于用这么损的词儿吧?眼下这可都是自家兄弟!”   “咱们沈家可不同于一般的商贾之家,咱们是左儒右商。你们更是是读书中举的人,谁还能不明白这里的道理?”   只见沈玉楼用眼神制止了沈钟的急躁,之后他笑着说到:   “刚才沈铎兄弟说得其实也没错,人家是在为整个家族的荣辱考虑。”   “当然沈钟说的家族亲情,也是咱沈家上下团结一心,创下今日这番基业的基础。”   “大家都是为了沈家好,说话就不要那么难听了。”   只见沈玉楼这番话慢慢地说来,却是不急不缓,声音也沉了下来。   一时间,大家焦躁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些,就见沈玉楼接着笑道:   “趁着大家还没做好决定,我就跟大家说说沈渊这个人吧。毕竟我常在扬州,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沈渊这孩子……他能做大事,德性也好,也够仁义,就是做事的方法有时偏激了一些。”   “我倒是不赞成他做事的手段,但是对他的人品,我沈玉楼却是十成十佩服的。”   “所以这次我要提醒大家一点……”当沈玉楼说到这里时,他的目光在天井中三四十位沈家官员的脸上,一一看了过去。   他笑着说道:“如今在朝堂上,咱沈家两头下注。你们有的站在太子这头,有的站在福王那头……可是将来呢?   “我要提醒大家的这句话就是:如果将来两头都输了怎么办?”   “如今沈渊已经摆出了架势,谁的脸面都不给,就一门心思效忠天子。可要是你们这两个热灶全都灭了呢?那样将来咱们沈家在朝堂上,就只剩了一个赢家……就是沈渊!”   说到这里,就见沈玉楼的身子慢慢往椅背上一靠,他淡淡地向大家笑了笑。   “到时候沈家的生死存亡,就决定于咱们是不是留下了这口气。也许到时候,真的会有谁也想不到的变故发生。”   “假如老大老二都没上去……到时候也许咱们所有的沈家官员都要靠着沈渊的帮助,才能重新站起来!”   “我言尽于此,大家决定吧,看看这次咱们是应该帮他……还是不帮?   此刻听到了这位族长的话,这些沈家在京的诸位官员,全都是暗自心惊!   刚才沈玉楼的话再明白不过了,沈渊现在虽然往死了得罪太子和福王,但同时他也在天子的心中站稳了脚跟。   这也就是说,一旦将来太子和福王双双无缘皇位。那么不管将来当上天子的是谁,沈渊都会是最终的大赢家! 第1205章 因缘际会天注定、如新海誓、似旧山盟   所以在整个沈家两面投注的情况下,沈渊却成了他们家族在官场上的最后一道保险……虽然太子和福王谁都赢不了这个可能性,其实是微乎其微。   可万一要是发生了呢?沈渊就真会成为那个力挽狂澜的……胜负手!   ……   在这一刻,大家心中全都是竦然而惊。他们到现在才明白,沈渊到了京师之后四面树敌,却依然能混得风生水起的原因。   此时的众人忍不住心中暗想:如此说来,这小子进京之后的一举一动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啊?   他为什么会选了这样一条独辟蹊径的路?他有成功的可能吗?   ……   与此同时,京师的另一边,江宁会馆。   此时的华家家主华武,却在向着华氏家族那些在京师任职的官员,慢慢地说起一件往事。   华武老先生正说到一年之前的江南大叛乱,当时他带着华家的家丁护院,拼死守住了城外的一所宅子。才没有被造反的乱兵冲进来,把他们华家老幼残杀一空。   “诸位……那里面也有大家的家眷吧?”   此时的华武先生话锋一转,向在场的这些人子侄们说道:   “当时你们的闺女儿子、老子亲娘,要不是沈渊率兵横扫江南,冲到无锡把他们救下来。咱们华家满门老幼哪里还有命在?”   “这是一件事了……”就见华武先生扳下一根手指,又向众人说道:   “在这之后沈渊平灭叛匪,随即开始着手救灾。那时被抢掠一空的无锡父老,家家都没有隔夜之粮!”   “当时又是沈渊,从南直隶一带提前购买了粮食药物抢,运到了无锡。咱们无锡城内被他一手解救的百姓,真可谓是不计其数!”   “非但如此,沈渊还在写给我儿华潜的一封信里,详细地说了如何管理灾民、防止瘟疫、避免有人在难民中煽动叛乱的办法。”   “正是因为他这封信,稳住了无锡城内外流民四起的局面,无数乡亲百姓饿了有粥吃,病了有药治,因此活命……”   “而且华潜还因为记住了救灾策略里的内容,后来在殿试时居然遇到了同样的策论题,因此得到了一甲第二名榜眼!”“这件事老朽每次想来,都觉得是天缘注定。沈渊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步步成了我们华家的盟友。”   “在这之后,还有第三件事。”   只见华武又屈起了第三根手指,向着众人说道:   “我华家在天元票号入股之后,一直都是收益颇丰,如今天元分号已经开到了天南海北。”   “在南北直隶和天下各省,票号的生意都经营得红红火火,咱们华家也因此得到了大笔收益……在这之后是第四件事!”   只见华武老先生举起了手,向着众人说道:“沈渊在京师这里,当他发现了京师万国博览会这个商机时,又写信让我到这里来。”   “认购的那四十家店铺,让咱们华家足足赚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咱们家族的每一份收益,在京师子侄儿孙同样都会受益。”只见华老先生说到这里,声音越发沉厚,他的目光一边向着众人扫视一边说道:   “现在大家可以想一想,反过来回忆一下,咱们曾经为沈渊做过什么?”   “在这之前沈渊下了刑部大狱,那时候事发突然,我又在无锡,当时你们大家曾经讨论过这件事没有?当时你们做了什么决定?”   华武先生可和之前的沈玉楼不同,老先生年纪也大,辈分也高,在家族中的威望更是无与伦比。   所以此刻,当他的目光向着下面众人扫视而去时,只见京城里那些华家的官员,不约而同地都慢慢低下了头。   “侄儿明白了!这事儿不怪大家,应该怪我!”此时在华家的官员中,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华老先生一看,此人名叫华淳,正是华家在京官员中年纪最大,也是官位最高的一个。   只见这时的华淳满脸愧色道:“在这之前我虽然接到了族叔的来信,却也没想那么多。也不知道这沈渊对咱华家,竟是如此恩深义重!”   “如今族叔说清楚了来龙去脉,咱们京师子弟也都听明白了。无论是于情于理,这沈渊咱们都非帮不可。”   “……只是咱们要帮他帮到什么程度,这件事还要请族叔明示。”   要说这位华淳倒是有些担当,他一下就把族长对这些人的责怪,全都揽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   在这之后他还问族长华武,对沈渊究竟要帮到什么程度。他也是在询问族长,他们华家的京官集团,到底应该为沈渊付出多大代价……   这件事,他还真是非问清楚了不可。因为这个代价的下限就不用说了,上限却很有可能要搭上所有华家官员的前程!   “你们派人去问问沈渊吧,”就见这时的华武先生淡淡的笑了笑道:   “这件事咱们虽然决定非帮沈渊不可,但是对沈状元的性情,老朽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他愿不愿意让咱们帮忙,那还两说着呢!”   “但是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咱们华家必须尽心竭力,绝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明白了!小侄这就派人过去接洽沈渊。”   只见华淳先生闻言,脸上也是神情郑重,毫不犹豫的听从了华老先生的命令。   ……   就在一天之内,徽商沈家和江南巨富华家,同时派人到梁园看望沈渊来了。   在这次朝堂上针对沈渊的风波中,沈华两家不约而同地表现了对沈渊全力支持。   同时也因为双方的族长都很了解沈渊,知道沈少爷足智多谋,所以他们也把两家行动的指挥权,同时交给了这位沈少爷。   可是沈渊的反应,却让他们两大家族,都觉得莫名其妙!   沈渊倒是郑重的接受了两大家族的好意,又向沈家和华家派来的人说,暂时他还不需要两家在朝堂上帮忙。   但是沈渊却表示,这份人情他已经领了,而且铭记于心,然后他就把两大家族派来的人礼送回去了。 第1206章 华章一封朝野惊、微臣沈渊、伏阶涕零   在这之后,徽商沈家和无锡华家所有的人,都在担忧不已的关注着局势……如今沈渊到了这般危险的地步,他居然还不肯让这两大势力出手维护自己!   所以沈渊接下来会用什么办法脱困,也让沈玉楼和华武两位家主十分关切。   ……   同时在沈渊的通知之下,不但是这两大家族,连同朱常浩、朱常润、骆思恭、刘若愚、还有沈渊的其他朋友们全都是偃旗息鼓,静观其变,等着事态发生转机。   而此时,针对沈渊的这场风暴,也是愈演愈烈!   ……   经过了两三天的观察之后,孙之獬参奏沈渊的奏书被留中不发,天子的立场十分暧昧。这也使得朝野上下,对此生出了各种猜测。   但攻击沈渊的那些人,他们却觉得自己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如果天子对孙之獬的奏疏斥之以鼻,显然万岁应该当时就将奏章立刻批驳回去。非但如此,那个上奏的孙之獬也要大大的倒霉。   可是现在呢?既然孙之獬没事,那就说明天子已经对沈渊产生了疑心和忌惮!这些人各自成邦结伙的密谋之后,终于还是得出了结论……既然进展如此顺利,他们就应该让更具分量的人继续上奏,给天子处置沈渊,提供更多的刀剑!   于是在孙之獬第一封奏书之后的第三天,忽然朝堂上针对沈渊的参奏,开始多了起来!   ……   这帮人你一本参奏沈渊横行不法,我一本怒斥沈渊损公肥私,一时之间朝堂上人人喊打。   这时候大家心里还在想着,这个沈渊已经成了墙倒众人推的目标,他怎么还不避位听参呢?   这小子脸皮也真是太厚了,如今这么多人参他,他居然还赖着不走!   ……   眼看着朝堂上对沈渊的攻击日渐加剧,万历天子心里也在想着,沈渊这小子也该出现了吧?   就算是他不入宫替自己辩解,好歹也应该写一封奏章上来啊?正想着呢,沈渊的奏章就到了。   这次奏章送入内阁之后,却根本没停留多久,几乎是在那里打了个转就送到了御书房……照例还是没有写成票拟。   当万历天子从刘若愚手中的托盘上拿起这封奏章的时候,他还看到刘若愚脸上的神情异常奇怪……   显然刘若愚已经从内阁那边,提前知道了沈渊奏章上的内容。   此时的万历又好奇又奇怪,心说这个沈渊,难道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之后他连忙抓起了沈渊的奏折,就见上面果然是沈渊的笔体,端端正正地写道:   “臣渊谨奏:臣自奉事以来,事无所成,德不配位,今朝野骚然,千夫所指,诚臣之过欤。”   “臣日日自省,终年薄智浅,萤火不及尺外,力衰体竭,难御千钧之车。今请辞博览会一干事务,闭门自省,以待雷霆雨露。静思己过,静候斧钺之罚。”   “臣鸿胪寺卿沈渊,伏阶涕零,叩请圣裁。”   好家伙!他不是避位听参,这小子直接就不干了!   万历天子将这封请辞奏章看了一遍之后,随即就一把将奏折摔了回去!   “倔驴!”   到底还是没忍住,一句暴骂从天子嘴里脱口而出。那封奏章在刘若愚的肩膀上打了一下,“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沈渊撂挑子了,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   这家伙居然也没辩解,也不避位听参,甚至没等天子发表态度,人家直接就不干了!   这封诏书在内阁中打过了一个转之后,随即就狂风一般传了出去,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是瞠目结舌!   不过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这里边气得最厉害的一位,却是万历皇帝!   他原本想着借着这个机会搓揉一下沈渊的傲气,却没想到迎来了当头一棒……人家沈渊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   万历现在肚子里是有火儿发不出,因为他心里最清楚,这件事的是非黑白根本就没什么悬念,完全都在自己的肚子里装着呢。   可是他却没想到,沈渊居然狂傲到了这般程度!   你这天子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好!我也不替自己辩解了,咱一拍两散!   此时的万历天子气得头上的青筋直蹦,他想了好久之后,才咬牙指着刘若愚说道:   “你过去!到沈渊的府上去,给我好好的教训他一顿……现在就去!”   “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沈渊!怎么啥事儿到他手里都这么拧巴?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明白明白!奴婢明白!”这时的刘若愚连忙捣蒜一般点头,忙不迭地扭头往外就走。   他当然知道,万岁这时候派他到沈元府里,是叫他去干什么的……这万国博览会可离不了沈渊!他万万不能在这时候撂挑子啊!   刚才天子这些暴怒的话里边,其实最核心的就一句……“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这就是天子需要沈渊给他一个台阶……这家伙也太不懂事儿了!   于是刘若愚毫不犹豫的拔腿出宫,一路快马就赶到了梁园。   ……   等到了梁园里,他随即就看到沈渊在院子里摆了一条春凳……整个人正光着脊梁,在那上头趴着呢。   所谓春凳,就是古代的一种家具,是两个人可以并排坐着的一种凳子,但是比板凳要宽。   如果你非要想象出它是个什么样,在现代的宾馆里摆在床尾,用来放衣服的那个没靠背的长凳,搁在古代就是春凳了。   沈渊正趴在那上边,任由苏小糖姑娘给他按摩后背。   等刘若愚一眼看到沈渊后背上那一片鱼鳞般的巨大伤疤,他的心里就是一翻搅!   万岁爷也真是的,他也不看看沈渊是什么人?此时的刘若愚忍不住暗自在心里,念叨皇上的不是。   话说这位沈爷,也是能随便搓揉的?从始至终你看他惯过谁的脾气?   “沈少卿啊!”这时的刘若愚笑着走过去,哭笑不得的跟沈渊打了个招呼。   “刘兄来了!”沈渊对这位太监老哥倒是毫不怠慢,他连忙让人端上茶点果品,还在院子里设摆了座位。 第1207章 火上浇油战一场、狂悖怪异、丧心病狂   “老弟这后背啊,一到下雨阴天就痒痒,没办法只好失礼了,刘兄您喝茶!”沈渊抬头笑着指了指茶盏,刘若愚也连忙点头。   “我就直说了吧,”刘若愚知道对于沈渊这般聪明绝顶的人来说,兜圈子完全没意义,于是他一脸苦笑地向沈渊说道:   “天子的意思是让你回去复职,下面那些参奏你的人,自然有万岁爷来对付……”   “不行!咱不干了!”沈渊一听到刘若愚的话,随即脑袋摇得就像拨浪鼓一样。   只见他笑嘻嘻地说道:“刘大哥您回去就跟万岁说,就说沈渊重病缠身,这万国博览会的差事,我实在是干不了了。”   “你有什么病?”这时的刘若愚才端起茶碗来,他一口茶没喝,就对着碗底儿大声来了一嗓子。   刘若愚今天也有点搂不住火儿,看来这个沈渊,还真不打算继续管那个万国博览会了。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最近我头疼得死去活来,而且牙根儿也痒得厉害……您回去就这么说就行!”   “哎对了,上回老弟买了几本宋版书,正好给刘哥您拿回去鉴赏鉴赏。”   话说这宋朝版本的书,向来以雕版精美,装帧细致,文字清晰,纸张洁白著称。到了明清两代,宋版书的价位已经很高了。   基本上现在是一两金子……一页!   所以这几本宋版书可是价值不菲,而且对刘若愚这样的文人墨客来说,更是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刘若愚听见这话心里就是一喜……随即他又觉得不对劲儿,正事儿还没办呢!   于是他又劝说沈渊把脾气收起来,不要再犯倔了,赶紧回去办事才是正经。   而沈渊却把脑袋摇得跟个雨刷器一样,看起来确实是铁了心了。   刘若愚劝了几句,看沈渊的样子也确实没办法,他只好袖子里塞了那几本宋版书,回去像天子复命去了。   在这之后,万历听到了沈渊的回复,越发是怒不可遏!   ……   而这时候,那外边的那些朝臣见沈渊二话不说,先辞了博览会的差事,他们还以为自己赢了呢。   他们心说:看来沈渊也知道自己身上有毛病啊!   要不他为啥连避职听参的手续都省了,直接就来了个退位让贤?   所以……这时候不痛打落水狗,那还等什么?   于是那帮朝臣们越发起劲儿地写折子上奏,这边儿万历的肚里还窝着火呢,那边第二批奏章又送上来了!   我去……这下可炸了!   万历心里的这股火又不能向着沈渊撒……毕竟这件事除了反应过激之外,沈渊身上也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所以皇上这股邪火,一瞬间就向着这帮搓火的朝臣来了!   ……   万历天子把内阁班子一股脑叫进了乾清宫,然后上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   刘若愚站在寝宫外面的院子里,就听到天子挨个的教训那些内阁重臣,一个都没放过!   “十二宗大罪!你们写票拟的时候不会分辨是非曲直吗?”只听万岁的声音愤怒地向这些阁臣说道:   “只准通行于右侧,坦途大道,空置一半……你们谁给我到博览城的门口看看去,那右侧通行究竟是怎么回事!”   “身为朝廷重臣,黑白不分,是非不辨,这样的烂奏章,你们也敢往朕的眼前送?”   “居然看过了奏章之后,连这么明显的错误都看不出来,朕要你们何用?”   “还有这奏章上捕风捉影,胡乱罗织罪名,这狂悖怪异、丧心病狂这句话,我看放在那个孙之獬的头上最合适!”   “还有这广州江宁两个市舶司的关税,你们也见过沈渊报上来的收益数字了。两相对比之下到底有什么问题,是不是还得朕亲自给你们指出来?”   “这两处市舶司里面,谁的翅膀下护着的,谁给我拎出来。谁吃下去的,谁给我原封不动的吐出来!”   “尸位素餐,昏聩无用,纵容挑拨,只为私利!朕这几句话,你们一个人挑一个,自己往脑袋上扣!”   此时院子里的刘若愚就听“哗啦”一声,好像是一大叠奏折被扔到了地上。   随即他就听到屋子里的天子怒道:“这都是参奏沈渊的奏章,你们一个个的给我查,这些造谣生事颠倒黑白的朝臣,究竟如何处置,明天就给朕报上来!”   “还有那个孙之獬,官职罢免,廷杖八十,撵出京师,永不录用……滚!”   ……   此时的刘若愚眼看着那些内阁众臣,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从天子寝宫里走出来,神情全都是难看之极。   话说在这大明朝,天子如此训斥内阁重臣的情况还真不多,不过这次还真是让万历皇帝给抓着理了。   要知道万历不但看过沈渊的账目,发觉了这里面的问题,而且他还亲身到万国博览会那里去过,   算起来,天子已经比这些内阁重臣,更了解博览会的情况,而且他也更了解沈渊!   那小子身上真是一点毛病没有,所以这次内阁的几位阁老,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确实是不光彩。   别的也就罢了,其实那个右侧通行的事也就是个玩笑。但是江宁广州两个市舶司,却露出了吞没税银的大窟窿。要说这些阁老们没拿过里面的钱……谁信啊?   这可是一年数百万两银子的收入!本来应该用于国事的,却连着十年进了官员的私囊。万历天子没下令彻查这件事,而是当着面给他们一通暴骂,这已经算轻的了。   ……还有那个孙之獬,这些家伙纯粹是自己作死!   孙之獬这个在后世向多尔衮上书,让所有天下百姓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坏种,这回可没机会再名垂青史了。   他才当上官不到半年,就被一撸到底,现在正在午门外挨廷杖呢!   这“永不录用”四个字,堪称是一位官员仕途的终点。万历自己绝不会食言,他的儿子也不会冒着有伤父祖之明的危险,重新启用这家伙。   所以这家伙就算是能熬过八十廷杖,活下一条命,他也永远不可能再冒出什么泡儿来了。   ……   然后就在第二天,那些纠结起来一起参奏沈渊的官员通通被报上来,同时接受了处罚。   虽然他们是各方势力中,作为急先锋的一批底层官员,但是数量可真不少!   朝中足足有六十多位官员被降级的降级,罚俸的罚俸,一时间朝野上下对万国博览会这件事,简直是禁若寒蝉,连一个敢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情况的急转直下,让沈渊身边的那些盟友们惊喜异常!   而有意和沈渊作对的那几方势力,伸出来挑衅沈渊的手指头,却是被剁去了一堆……他们更是咬牙切齿地对沈渊痛恨万分。   此时在这些人的心中,沈渊已经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扫把星,只要跟他有关的事,真是谁沾上谁倒霉! 第1208章 皇子继任入商场、身在激流、退又何妨   对于这件事而言,终究还是以沈渊策划好的方式结束了。   原本在博览会建设时,沈渊就已经大赚特赚,从博览会收购地皮开始他就一路赚钱,到了认购商铺的时候,咱沈少爷更是海赚了一笔。   他要是把所有的收益都换算成银子,在这件事中沈少爷的收益准准儿地超过了四百万两,况且他的收入还不仅仅是银子而已。   首先就是沈渊在运河码头那边,还在运河的一南一北留下了两个巨大的仓库区。这两座仓库如今正在由扬州桩会焦六爷派出人手,替沈渊代为经营。   这两座仓库用于仓储,还有附属的码头和建筑用于装卸和转运,这对于运营了好几年私人码头的焦六爷来说,当然是完全不成问题。   焦六爷派出几个桩会中有管理经验的得力兄弟,不但把港口区管理得妥妥当当,而且这些兄弟都和沈渊相熟,在忠诚信誉上更是完全没问题。   除此之外,沈渊在琉璃厂一带买下来的地皮,不但包括了整个万国博览城,而且周边那些被博览城带动起来的地段也全都是他的。   沈渊在那上面大搞基建,按照规划修好了宽敞的大道,又在两边开始建设布局整齐的铺面。   也就是说,那些依附于万国博览城的饭铺、骡马行等等,租的全都是他的房子!   因此沈渊在仓库和店铺这两方面,也可以细水长流地获得收益。   ……   而且最重要的是,沈渊还通过这次的行动,试出了自己的盟友和朋友们对他的真实态度,这里边最关键的就是华家和沈家两大家族。   在这之前沈渊曾经数次遭遇危险,但是这两大家族在京师官场上的力量却是无动于衷。所以沈渊这次才会主动分出去一些利润,趁机看看这两大家族在危难时刻,会不会帮助自己。   事实证明,这两大家族的表现还是让沈渊很满意的。毕竟在他四面楚歌的时候,这些人却愿意主动帮助他,这已经是十分难能可贵了。   所以沈渊知道,这万国博览会再经营下去,他就成了众矢之的,因此也到了他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   然后沈渊当了甩手大掌柜,万历天子却犯了难!   沈渊不干了,可是那个万国博览会却被万历寄予了厚望,博览会是必须要办下去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万历也在不遗余力地寻找能代替沈渊,经营万国博览会的人。   这个人选终究还是被万历找到了,不是别人,正是沈渊的好朋友瑞王朱常浩。   话说这个朱常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博览会管理者。因为万历天子清楚地知道,在沈渊筹办国览会期间,朱常浩他不但像个跟屁虫一样成天就跟在沈渊的身后,而且还把沈渊的一言一行,办事方法,全都记在心里。   这些日子以来,朱常浩的进步万历也看在眼里,所以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长进,毫无疑问和他每天都在像沈渊学习有关。   另外瑞王朱常浩品行不错,既没有野心又不打坏主意,一直是属于那种人缘不错的类型。   让他来在各国使者和商户之间沟通协调,想必他的身份既够贵重,足以压得住他们,他的性情脾气又不会使得他仗势欺人。   同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朱常浩接任办国博览会的另一项优势,却是他独有的,除了他和沈渊之外,所有人都不具备。   那就是万国博览会里边的中坚力量,那两百多名店铺掌柜,全都和朱常浩的关系非常亲近。   换个沈渊和朱常浩以外的其他人去,谁还能使唤得了这两百美女掌柜?   这样一来在天子的心中,朱常浩就成了接任万国博览会主管的不二人选,在万历差不多打定了主意之后,还把朱常浩叫到宫里面仔细询问了一番。   事实证明,天子确实是睿智无比。万历向朱常浩提出了一大串问题,全都是跟万国博览会经营有关的。这个朱常浩居然也能思路清晰地回答出来,说明他对万国博览会的情形确实非常了解。   所以万历更加能够确认,对于博览会的情况,除了沈渊之外没人比朱常浩更了解。   更何况他管理博览会的时候,一旦遇到问题势必会去梁园找沈渊请教。万历知道沈渊的性情,他是绝对不会拒绝自己这位好朋友的。   于是事情就这样拍板定了下来,朱常浩随即就领受了使命,准备接掌万国博览会。   ……   万历天子对此寄予厚望,甚至还大笔一挥,御笔亲提了博览会的牌匾,这一下京师万国博览会,就正式改名为:“大明皇家万国博览会”。   这 “大明”和“皇家”两个词,足以证明天子对博览会有多看重!   当然在这之前,万历并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也不知道沈渊能不能把博览会办成。   可是如今,这博览会成为皇家的摇钱树这件事已成定局,天子也就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   而朱常浩接掌万国博览会这件事传到外界之后,却基本上没什么人反对。   首先就是在朝臣这边,他们对“博览会”仨字儿,现在基本上已经出现了过敏反应。因为在这之前不久,还有大批的官员因为这件事遭到了处罚。   所以这次博览会沈渊辞职,天子换将,大家谁敢说个不字?   至于朝堂上最大的两方势力,也就是太子和福王,也对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反感。   首先就是博览会这棵摇钱树,落到朱常浩的手里,总比落到敌人的手里强。   更何况朱常浩平时的人缘也不错,跟太子和福王两位哥哥也并没有以产生过什么矛盾。   其次就是朱常浩根本与皇位无缘,他既不经营自己的势力也不拉拢手下,不但势单力薄,也没有表现出想要争夺皇位的意愿。   因此这个闲散王爷,对福王和太子而言都构不成威胁。   虽然这次朱常浩得到了万国博览会的控制权,但是福王和太子这两位重量级的人物心里都清楚,朱常浩不过是个过路财神而已。   他在博览会得到的那些税金,终究还是要上交天子的,对于增强朱常浩的实力,可以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因此他们对这件事并没有生出什么疑问,于是这件事也就在朝野上下的静默中,就此确定了下来。   ……   说实话现在的朝堂,现在不管是对朱常浩有敌意还是没有敌意,他们见到这位瑞王走马上任,心里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思。   毕竟沈渊之前的调门儿起得实在太高了,朱常浩在后边跟着能不能唱得上去,那可真是难说得很。   他们这些人虽然有的对沈渊恨之入骨,有的对沈渊的做法不以为然。但是最起码有一点他们是不得不承认的,就是沈渊这小子的手段,确实是够强! 第1209章 束手无策因何急、骨骼清奇、送你秘籍   他在开业之前宣传博览会的那一套连招打得十分精彩,把这万国博览会弄得红红火火,一个月收税金就收了将近十万两银子。   可是朱常浩接任了之后,他要是在经营时的收入不断下降,收取的税金一个月比一个月少,那就未免太难看了。   可是大家却都知道,这几乎是必然的……也许连万历天子心中都这么想。毕竟说起操办博览会这件事,谁能比得过沈渊?   ……   其实现在咱们的耗子兄朱常浩,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等他被赶鸭子上架,接任了这个管理大明皇家万国博览会之后,朱常浩要做的第一件事,想必所有人都能猜得到……   他马上就跑到梁园,找沈渊取经。   结果沈少爷很有意思,他一看到朱常浩一脑门子黑线的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难解的忧郁之色,随即就向他挑着眉毛笑了笑。   随即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这本书纸质崭新,大概有一寸多厚,他一抬手就把书扔到了朱常浩的怀里。   朱常浩纳闷地拿起这本书来一看,就见封皮上是沈渊手写的笔体,上面是七个大字……   《博览会运营手册》!   等到他再把这本书翻开,只见里边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全都是博览会运营里面处置各种问题的方法。   这本书从前面的书目中就分出了各个门类,用于商家管理、账目核查、税金调整、人员管理等等各个方面。等到朱常浩惊讶地从目录中再往后翻,随即就看到后面,还有处置各种意外情况的方法和手段。   有些问题甚至是自己从未想过的,沈渊都把它们写在这上头了。   朱常浩随即便是惊喜万分,他心说这才是兄弟呢!自己过来向沈兄讨教管理博览会的办法,人家却提前把这本书都写好了!   等到他欣喜的再往下看,随即就看到目录后面还写着:“若有不法之徒,依仗京师官府大势,强行勒索商户,索取巨额赔款处置之法……第二百六十五页。”   他飞快地翻到了这一页,随后就看到上面写道:“没搞清楚问题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注意这些捣乱的人有没有皇家背景。”   沈渊这就是说,要先鉴别出这些捣乱的人,是不是太子和福王那方面的人了。朱常浩知道沈渊有意没往上写两位皇兄的名号,但是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   他连忙往下看,就见下面写道:“来人若是有皇族背景的话,先从博览会内部核查问题,尤其是账目方面的错漏。”   “须知若无银钱、管理方面的错误,同时管理人员内部也出现内奸,对方是绝不会率先发难的。”   “核查之后若出现账目问题,转到一百三十五页见第九条。若没有问题,转到第二百七十页第一条……”   “嗯?”这一下子,朱常浩的眼睛是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了,他连忙翻到第二百七十页。   随即他就看见上面写着:“内部若无问题,即召集保安,当街痛揍此人。”   “然后将其扭送进宫告状……博览会乃天子私库,无故窥探者,杀之何妨?”   “好家伙!”只见朱常浩捧着手里这本书,佩服得手都哆嗦了!   就见他激动地向沈渊说道:“沈兄真神人也……我看往这本书上栓块饼,来条狗都能管理好这个博览会!”   “也没有那么夸张!”沈渊听见这话赶紧笑着摇头,随后两个人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子朱常浩放了心,他还以为不但要听沈渊给他长篇大论地上课,而且将来一出现问题,还要立刻向沈少爷问计。   没想到沈少爷早有准备,这下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   此刻沈渊笑着说道:“博览城里之前一直是柳小智代为管理那些琐事,这次我虽然不去了,但是他还可以继续跟随你一段时间。”   “如此一来,那些繁杂的小事就不用你去亲自忙活了……另外这本书,你一是要好好学,二是千万把它保存好,无论如何不能让它落到第二个人的手里。”   “明白!”朱常浩闻言连忙点头,还郑重其事的将这本指导手册揣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您刚才不都说了,有了这本书,随便来个什么人都能管好博览会!”这时就见沈渊又笑着说道:“所以未来几年之内,有关这本书的事,一丝一毫都不能泄露出去。”   “王爷你也必须在这博览会管理者的位置上,一直稳稳地坐着才行。”   “为什么?”此刻朱常浩纳闷地眨着眼睛,他却没明白沈渊的意思。   按理说管理这个博览会,颇有些吃力不讨好的味道,沈少爷为什么非让本王管着不可?   而这时沈渊却微微叹了口气,随即他轻声向朱常浩说道:“因为只要这个万国博览会离不了你,王爷就不用出京就藩……您就可以一直留在京城!”   “啊?”   听见这句话,朱常浩顿时就是全身一震,被沈渊惊得目瞪口呆!   ……   他当然明白沈渊是什么意思,但这话里边的含义,却隐隐约约的有点吓人了……那什么叫就藩呢?   其实除了太子朱常洛以外,像是福王朱常洵、瑞王朱常浩、还有桂王朱常润他们这些人,其实都是大明朝的藩王。   这些人理论上一到成年之后,是要到自己的封地去生活的,比如眼前这位瑞王朱常浩,他在历史上的封地就是在汉中……这就叫“就藩”。   而福王朱常洵的封地则是在河南洛阳,可是万历立了太子之后,天子从未断过把福王扶上皇位的念头。   所以朝中的重臣除了支持太子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经常奏请天子,催促福王赶快去洛阳就藩。   可郑贵妃和万历就硬是压着不放福王走,一压就压了这么多年。   而这位瑞王朱常浩,说实话真是没什么人管他,甚至他结婚才是去年的事。历史上朱常浩二十五岁那年才成的婚,这对于一位皇子来说,年龄已经很大了。 第1210章 何不随风远飏去、身在京畿、心在何地   可是现在朱常浩却意识到,沈渊给了他一个不用去就藩的理由。因为这个万国博览会离了沈渊之后,要是再离了朱常浩,就根本没人玩儿得转了!   因此沈渊才让他保护好这本操作手册,他是想把朱常浩死死地按在博览会控制者的位置上,以便让他一直留在京师!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朱常浩哭笑不得地想道:“我皇兄福王被留在京师,是因为父皇始终想让他接掌皇位,我赖在这儿不走又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朱常浩用手摸着怀里那本册子。那么厚的一大叠硬扎扎的书页,让他心里瞬间就是一动!   这么厚的一本手册,这可不是一两天能写下来的,朱常浩的心中暗自惊讶地想道。这说明,沈渊一直在准备这件事!   如果按照时间推算的话,那恐怕是在十多天以前,就在万国博览会开办得红红火火,沈少爷也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居然在那个时候,沈渊就已经做好了退下来的打算!   而且朝臣对他的攻击,甚至是天子初期的不表态不维护,这些居然全都在沈渊的算计之中。   所以沈渊才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到来之际,果断地功成身退,让开了这个位置……   然后他甚至料到了这个万国博览会只有我才能执掌,因此他提前就给我准备好了这本手册!   朱常浩心中震惊地想道:“原来这看似一桩桩偶然事件,竟然是必然会发生的,一切早在沈渊的预料中!”   “而这小子也早就打算好了,把万国博览会这个大帽子扣在我的头上!”   此刻朱常浩的心中,已是无比震撼,他万万没想到沈渊的算计,竟然能精妙到这种程度!   ……   就这样,朱常浩的这次请教算是圆满结束了,他可以拿着这本秘籍,就此走马上任。   在离开梁园的时候,朱常浩忍不住还在心中暗自想着,沈少爷这次的安排。   这一次无论是朝臣的反应,天子的决策,还是自己本人,各方的动作全都在沈渊的预料之中。   这家伙不但早就做好了打算,而且最奇怪的是,沈渊丝毫没有打算向自己隐瞒什么!   沈渊不但拿出了这本册子,甚至毫不隐晦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方设法让自己留在京师。   而自己呢?他只要把万国博览会经营得当,就真的可以在京师常驻,然后经常向这位亦师亦友的沈少爷讨教了!   ……   在沈渊来到京师的这段时间里,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建立了深厚的交情,而且他们之间的定位也在潜移默化地悄悄变化。   从最开始,朱常浩把沈渊当做一个有意思的年轻学子,到慢慢的震惊于他的才华,折服于他的谋略,感慨于他的品德。   之前沈少爷一次次神奇地破获奇案,屡次扭转乾坤的经历之中,慢慢的他们两个已经形成了另一种关系。   朱常浩开始有什么问题都向沈渊请教,而那位沈少爷也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也就是说两个人的关系从并驾齐驱,现在发展到朱常浩已经基本上,把沈渊当做老师来看待了。   而今天沈渊的所作所为,更是让朱常浩又是惊讶,又是暗自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   其实朱常浩觉得不对劲儿就对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不用就藩,而是被万国博览会的事留在京师,就能经常跟沈渊相处……实际上却是正好想差了。   大明京师的这些日子,沈渊已经看清楚了形势,隐此他才会一个金蝉脱壳,离开了万国博览会……沈渊要离开京师!   所以他才想尽办法安排好朱常浩接任,又写了那么大一本册子,确保自己不在京师的时候,朱常浩也依然能够经营良好。   而在这个时候,沈渊作出的决定也终于摆在了明面上,放在了他身边的几位谋士眼前。   ……   等到朱常浩走之后,沈渊随即召集人开会。除了沈渊自己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身边的四位智囊。   这里有处理各项事务,手段越来越圆滑精妙的柳小智。沈渊一系势力中,经济方面的掌控者蓝姐姐。   对于朝堂和政局了解得十分透彻的绝顶谋士青姑娘。还有那位对太子一系极其了解,在策划和指挥方面更是能力超群的小七爷。   再加上沈渊本人,这五个绝顶聪明的头脑今天凑到了一起,他们也正在研究沈少爷做出的下一步决定。   沈渊必须要离开京师,因为这里很难再有什么作为了。   ……   他们开会的位置是在青姑娘所住的沐云堂内院,在小楼后面的花园中摆了一张桌子,几个人就围坐在那里。   在场的除了他们五个人之外,还有龙小羽奉茶,妙莲大师在花园中警戒,这样的防范措施可谓是万无一失。   四个人坐在桌子边上喝茶,而沈少爷则是躺在竹椅上,静静地诉说着他必须离开京师的理由。   先是沈少爷到京师赶考之后,留在这里做官,虽然官位上升得很快,而且也深得万历天子的信任和重托,沈渊却逐渐在这里看清楚了大明朝堂的本质。   在这里,做官和做事业根本就是两回事,如果仅仅有一腔赤诚,一片丹心,那绝对会一事无成,弄不好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反过来说,沈少爷要是跟他们同流合污,在升官中慢慢的让自己的势力变强呢?那么在这期间,他不知道要做多少恶心事,做出多少违背良心的决定才行。   即便是这样,按照沈渊的估计,他最起码也得要二十年后才能坐上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位置……如果要是想权倾朝野,这点时间恐怕还不够用。   另外沈渊的意思很明确,他就是真到了权倾朝野的程度,到时候他力量的来源也是大明朝那些腐朽的官僚,和官场背后支持他们的地方势力。   所以一旦沈渊要是依靠他们上位,之后一旦背叛他们,他立刻就会从云端跌落到深渊,这种情况沈少爷当然是绝不允许的。   所以沈渊的态度非常明确,他这次要想办法离开大明京师,到南方去经营自己的势力。 第1211章 锦绣江南落一棋、外放为官、谈何容易   至于沈少爷为什么会选择南方,在场的这几位根本都不用发问,心里就是个个有数。   那是因为沈少爷在经济和商贸上有着极高的水准,而南方却是整个大明朝的经济命脉。   在大明的江南一带,掌握着全国上下百分之七十的粮食,还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财富。   沈渊要是在朝堂上违背自己的良心,奋斗二十年才能掌握权柄。可他在江南完全用不上这么长时间就可以做到,按照沈少爷的计划,他要在十年之内,成为江南王!   ……   如果让沈渊掌握大明八成以上的财富,到时天下赋税可以说是尽出他手。   如果他真的能把江南经营到这种地步,甚至连朝廷都插不进手去,完全由沈渊一人掌控。到时候没有了他的首肯,朝堂上就什么事都做不成!   要知道不管是民事,政事国事还是军事,终归是一动就要钱的,而沈渊到江南去的目的,就是死死地抓住钱袋子。   “不跟他们在一块混了,在京师玩权术没意思。”就见沈渊笑嘻嘻地对在座的诸位说道:   “我来这人世间只有一回,所以我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   听到了沈少爷的这个计划,众人的心中都是暗自吃惊。   其实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明白,以沈少爷的本领和智谋,如果愿意放下身段与人结交,一步一步地顺着官场升迁的途径走上去,他的官途会更加稳妥顺畅。   但是沈渊却远非常人,他不屑于和污浊的官场同流合污,甚至是他的性格与品德就决定了,他要走的必然是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而眼看着这条路就要从京师开始,一步步地通往……锦绣江南!   ……   正当他们大家心潮澎湃之际,沈渊却是心里有好多话,完全没办法跟这些大明朝的兄弟和知己明说。   对于后面发生的这段历史,沈渊是再清楚不过的。从现在开始时间越往后推移,太子和朱常洵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激烈。   这场在明史上被称为“国本之争”的大战,到后来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这里面上到天子,下到无数的朝臣,全都被牵扯其中,在一次次的博弈之中厮杀得无比惨烈。   用不了几年的时间,震惊天下的“梃击案”就会发生。一个心智不全的人,名叫张差,被人诱骗拿着棍子冲进太子东宫,见人就打,最终打伤数人之后被人活捉。   在被抓之后,他相继招认出这件事是两个太监支持他做的,而这两个太监全都是郑贵妃的手下。   在这之后朝野震荡,很多人都因此受到牵连,最后案子完全没查清楚,弄得不明不白的就没了下文。   谁也不知道这个张差,到底是郑贵妃让太监找来的人,还是太子故意弄来使出的一招苦肉计。   总而言之双方的矛盾越来越白热化,而沈渊的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他们俩不但谁都不是当皇上的料,而且谁也没有当皇帝的命!   一个是最终到自己的封地洛阳,当了闲散王爷的福王。另一位则是登基之后未满一个月,就死得稀里糊涂的太子!   所以沈渊绝对不能依附他们两个中间任何一方势力,而这样就造成了沈渊在福王和太子的心中,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所以将来,在这样错综复杂的斗争当中,不但牵扯到了朝臣天子,锦衣卫东厂,而且沈渊也一定会被拉下水。   通过这次万国博览会的事就能看得出,不肯投靠任何一方势力沈渊,是所有人心中暗藏的一个威胁。所以一有点什么破事儿,双方只要有脏水,就一定会乐此不疲地往沈渊身上泼!   在这种情况下,沈少爷想自保都会忙得不可开交,还谈什么经营势力、稳步发展?   与此同时,东林党的势力正在逐渐崛起,他们慢慢会成为江南商人在朝堂上的代言人。   然后这帮东林党极力反对朝廷收取商税,使得支出庞大,财政捉襟见肘的朝廷只剩下一个办法……拼命搜刮耕作土地的农民。   在这之后又是小冰河期,接连造成的旱灾蝗虫,流民瘟疫……在这种情况下,你让沈渊在京师里无所作为地陪着他们玩儿?那怎么可能?   所以沈渊已经定好了下一步计划,现在眼看着就要到了实施的阶段。   ……   而这时沈渊身边的这四位谋士,听到了他的计划后各自思虑了一阵,也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首先提出问题的就是柳小智,他想了想后向沈少爷问道:“少爷要是想寻求外放为官,怕是不容易。”   “毕竟您的能力在朝堂上已经是有目共睹,连天子都指着您随时到什么地方去堵窟窿呢。”   “边关有事您会打仗,商业上有事您会贸易,朝廷真要是临时缺一大笔银子,说不定天子还得硬逼着您给他想主意,这时候你怎么能走得了?”   “这个问题倒是不大。”只见沈渊笑着向柳小智说道:“第一就是万历天子现在已经知道,江南两大市舶司出了巨大的漏洞。”   “巨量的税款正每时每刻在他手指缝里流失,这种情况,天子是不会容忍太久的。”   “而且万历心里也清楚,想要把市舶司整顿好,不但要懂得贸易,还得不贪钱财,不但要忠于职守,最关键的是这个人还得敢下手,敢得罪人!”   “知道是谁了吧?”沈渊说着,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另外还有第二点,”见到大家全都笑了,只见沈少爷接着说道:   “我只要在必要的时候惹下一场大祸,让天子觉得无论如何京师里都容不下我这个祸事包。到那时他自然会把我一脚踢出去。”   说着沈渊立起了手掌,一指南边……“一脚就把我踢到江南!”   ……   沈少爷这次又要主动惹祸了,大家全都交换着奇怪的眼神,又是担忧又是期待……   听少爷这意思,这祸一定不小,不然天子也不至于把少爷给弄出去! 第1212章 欲救青莲出尘泥、一策移山、江河横溢   等到沈渊解释了柳小智提出的这个问题,那么沈少爷如何去江南的方法,就算是清楚了。   虽然这个大祸到底是个啥,怎么个闯法,沈少爷心里只是有个想法,现在还没策划清楚,但是基本上行动的纲领已经没问题了。   随后就见小七爷接着问道:“江南就算少爷经营起来了,想要在江南站稳脚跟,你就要做好和朝廷翻脸的准备。”   “可是在历史上,南征取胜的例子比比皆是,北伐成功的次数却是寥寥无几。”   “除了本朝太祖夺取天下算得上一次,我都想不出第二个来……我就想问你,你在军事上打算怎么办?”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听到这里,就见沈渊摇头笑了笑说道:“历史上北伐难以成功,是因为南方地势的关系。”   “南方地势多山,军队到了北方难以适应大平原上的集群作战,更何况南方战马数量不足,以至于骑兵力量不强。”   “宋朝的岳飞将军,也是组建了骑兵部队之后,才能做到向北进攻,接连获胜的。”   说到这里就见沈渊笑了笑道:“但是时代已经变了,现在的情况已经跟过去不同。”   “等我在南方站稳了脚跟之后,我有军国重器,可以让朝廷万难力敌……所以这件事对咱们来说,根本就不成问题。”   “更何况……”沈渊笑了笑道:“咱们循序渐进,一点点暗中行事。到时候等朝廷发现江南财力已经不能为大明所用时,他们再想跟咱们翻脸,却已经晚了。”   “只要咱们做好谋划,就能让朝廷能动兵的时候恍若不觉,想动手的时候却发现粮食军饷都在江南。到时候经济命脉在谁手里谁是爷,他们也许连翻脸的胆略都没有!”   “那就好。”   小七爷也知道沈渊绝不是说大话的人,他点了点头,算是通过了。   ……   在这之后蓝姑娘又向沈渊问道:“既是如此,沈郎在南方经营势力,那些南方的大商家不但财富通天,而且在朝中也颇有底蕴,他们怎么可能容忍你在南方崛起?”   “这个我有办法,”就见沈渊笑了笑说道:“蓝姐姐知不知道咱们之前在商贸城里,赚到的三百万两现银,现在到哪去了?”   听到他这话,不但蓝姑娘,就连桌上的其他人都是一起摇头。   这三百万两银子放在大明,可以说得上是一个极其惊人的数字了。而这笔银子却在沈渊的手上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以这家伙对资产方面神出鬼没的手段,大家知道这笔海量的银子,一定会在他手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科技,”只见这时,从沈渊的口中说出了一个众人极其陌生的词汇,沈渊笑着说道:   “我在江南安排好的那个研究团队,现在得到了三百万两银子的大笔注资,他们按照我的要求研发出来的东西,将会彻底改变大明的面貌。”   “我会用这些东西,在几年之内,将江南丝织和棉织行业掌握在自己手里。”   “然后用不了多久,五洲四海的海洋贸易,将会由于一种新船的出现,把原本的帆船打得一败涂地。”   “那时这些江南的富商和地头蛇,他们要不就成为我力量的一部分,要不就被我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随着海洋贸易被咱们操控在手中,全天下的原料产地、产品销售地都会处在咱们的掌握中。”   “逐利是商人的本性,而我手中掌握的重工业,则是所有利益的源泉,他们要么就听我的,要么就被我吃掉,没有别的选择!”   “我的天!”   这时桌子上的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惊讶地直吐舌头,刚才沈少爷的这番话说得这么有把握,他们当然是相信的。   可是沈少爷刚刚描绘的未来却是如此宏大宽阔、壮怀激烈,让人简直难以相信那是真的!   ……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这时青姑娘说话了。   只见她看了看躺在竹椅上的沈渊一眼,轻声说道:“在沈郎走之前,您是不是还要把京师的事安排好?”   “对啊,”沈渊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一时之间,咱们还不能动身。”   “那么有一件东西,你一定要带走才行。”就见这时的青姑娘淡淡地说道:   “沈郎从泥潭里将我救出来,把我和妹妹接到了你身边,这个东西我帮你得到它,就算是我的见面礼了。”   “那是什么?”当沈渊听到青姑娘说起这番话,他知道这必定是一件了不得的东西!   就见沈渊随即睁大了眼睛,向着青姑娘看去。   这时青姑娘却微微皱着眉头,向沈渊说道:“在福王朱常洵的手下,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我是一个,上次来想要和您见面的白先生是另一个。”   “这个我知道。”沈渊点了点头,示意青姑娘接着往下说。   只见青姑娘轻声说道:“福王朱常洵手下这些奇人异士,在这十年间来往返于大明天下各处,有好多人都像我当初在淮扬一样,在一个地方经营起了自己的官场势力。”   “这些被我们控制的官员,有的是隐私被我们查到,有的是贪污的证据被我们握在手里,这些人的底细都被我们登记造册,就像当初刘天绪那本淮扬官员的名册一样。”   “有无数官员都被朱常洵的手下拉拢胁迫,被我们用各种手段逼得他们不得不听从安排。”   “这些证据,在我们手里慢慢地向朱常洵汇聚,就连刘天绪那本册子也在其中。”   “这些册子最终被编篡在一起,里面包含了大明天下各省无数官员的把柄,它的名字叫做……”   说到这里时,沈渊就见青姑娘的一双美目轻盈地转过来,深深地注视着自己,轻声说道:   《移山策》!   ……   此刻青姑娘说完了这段话,所有人的心里都在突突直跳,连沈渊都暗自皱起了眉。   如果要是像青先生,或者是当初策反了江南大叛乱的万龙万先生这样的人,在大明各处为朱常洵收集各地官员的隐私,并且汇聚在一起。   那么这部《移山策》里记录的官员数量,真是难以估计! 第1213章 太子国士问小七、名山九影、智通天地   它代表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朱常洵将它掌握在手里,无疑是为了将来夺取天下,竞争皇权准备的底牌。   所以这股力量不管落到谁的手里,都会让他的实力陡然暴增。青姑娘这份礼物,真可谓是惊心动魄之极!   不久沈渊就要去往江南,如果在他走之前得到这部移山策,毫无疑问会给沈少爷将来的行动提供巨大的帮助。   ……   “那部《移山策》如今它在哪里?”蓝姑娘随即就向着青姑娘问道。   “不知道……”青姑娘摇了摇头之后随即说道:“我知道它一定在福王的手上,只是不知道朱常洵把它收藏在哪里。”   “咱们一定要将它夺过来……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好!把它抢过来!”   此刻沈渊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他又向着青姑娘眨了眨眼:“回头咱们一起想招儿,我就不信那个朱常洵,还能算计得过咱俩!”   青姑娘也笑着点头,《移山策》这件事,就算是确定了下来。   ……   这时就见小七爷仰头向天,他沉思了许久之后,慢慢说道:“如此说来,我这边也还有件事。”   等到沈渊看向小七爷,就见他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十分奇异。   小七爷徐博的脸上既有些期待,又有一些忐忑不安,话说沈渊还从来没看见过他露出这般模样。   安静了一阵之后,就见小七爷慢慢地说道:“如今太子身边四个最重要的核心人物,已去其三……”   “我,少爷杀死在东华门的骨三,还有死在菩提庵的古剑……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名山先生。”   “少爷在朱常浩的身上用了那么多心思,所以这个名山,咱们走之前必须除掉他。”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的,小七爷的意思非常明确,大家全都听得懂。   毫无疑问在沈少爷的心中,他已经把朱常浩当做了扶上皇位的人选。   如果说之前大家还不确定,,那么少爷这次处心积虑,用万国博览会把朱常浩留在京师,通过这样的举动,大家也能猜出沈渊的用意。   而小七爷徐博的意思就是说:如果留着这个太子手下的名山先生,无疑是将来朱常浩夺取皇位的大敌!   沈渊在临走之前,必须解决了名山先生这个隐患,然后才能放心离去。   “名山是怎么回事?”沈渊向着小七爷问道。   “他比我们任何人来的都早……”小七爷闻言,慢慢地向沈渊说道:“我和太子差不多同龄,我在十二岁那年进府的。”   “也就是说,他已经跟随太子快有二十年了?”此刻沈渊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   “没错,我不知道他是谁。”小七爷慢慢地皱起了眉头说道:“他从来没在众人前出现过,外界知道的只有‘名山先生’这个名字。”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确实存在的呢?”这时的蓝姐姐,纳闷地向着小七爷问道。   “因为太子在面临重大决定的时候,他总会冒出一个非常正确的主意。”小七爷耐心地解释道:“以我对太子的了解,他的智谋眼界、胸怀气度,都完全达不到那样的水准。”   “很明显他每一次需要作出重大的抉择时,都会去请教那位名山先生,随即他就能得到正确的答案。此人的厉害,远远超过了我。”   “不是吧,比你还厉害?”此时的柳小智觉得难以置信,小七爷的水平他是最清楚的,就连沈少爷都经常被他嘲笑。   可是小七爷却明显对这个名山先生,流露出了一种难以匹敌的无力感。   只见这时的小七爷缓缓说道:“他一定非常善于易容,也会经常用各种面貌出现。”   “有一次朱常洛喝醉了酒,我趁机问起名山先生的时候,太子曾经过一句话……”   “名山九影……就算是他站在我面前,本王也不认识!”   “所以这个名山九影,在太子的心中一定是分量极重。他对此人言听计从,却是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下一次这个人将会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   “而我跟随太子十余年,甚至连他的样子都没见过!”   小七爷叹了口气道:“我只能通过他给太子定下的计策,才知道这个人不但存在,而且智谋极高。”   “所以这位名山先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继续留在太子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否则太子朱常洛就始终会立于不败之地。”   “沈渊你临走之前必须铲除此人,不然不管是朱常洵的还是朱常浩,他们都没有任何一点机会!”   ……   “名山九影……有意思!”   此时的沈渊才知道,在太子朱常洛的身边,居然还有这样一位重量级谋士的存在。   再加上之前青先生所说的《移山策》,看来他在京师要办的事还真不少。   不过这两件事,说起来还真是够麻烦的。《移山策》现在不知道被朱常洵藏在了哪里,而那个名山先生却是二十年神龙见首不见尾!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自己将会面临两个巨大的考验。   这时的众人全都看着沈少爷,就见他闭着眼睛躺在竹椅上,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微笑。   沈渊已经焕发出了斗志,他从没有因为任何事,胆怯和退缩过。   他越是孤独,越是面对强敌,越是万分艰难,就越是要一意孤行!   ……   这场会议开过以后,基本已经确定了沈渊后面发展的主要脉络。   但是京师这边的几件重要事务,却有的需要想办法,有的需要等待机会。   面对这些难题,越是急功近利越有可能把事情搞糟。所以沈渊怀揣着这些目的,就像是一头准备猎杀目标的孤狼般潜伏了下来,静静地等待时机。   ……   这次沈渊把三百万两银子投入扬州研究团队,让他们去研发的科技主要有两种:蒸汽机和纺织机。   只要仔细研究一下沈渊的前世,美国研制原子弹的曼哈顿计划和载人登月的阿波罗计划,就知道有时候科技就得用钱砸。   当然放在大明朝这个时代,你就把全世界的银子都给沈渊,他也不可能砸出一艘登月火箭来。 第1214章 我有奇谋震寰宇、大国重工、经天纬地   但是按照世界科技的发展,一百年后就可以生产出用于工业用途的实用型蒸汽机,实际上从现在这个时候开始算起,在五十年不到的时间内,实验型蒸汽机就出现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沈渊砸下去的海量资金,可以让他的研究机构大量地搜罗人才,雇用匠人,购买原料,使得研制的速度成倍增加。   更何况蒸汽机的研发,还有沈渊本人的现代知识作为引导。这样算起来其实也并不太难。   沈渊心里也清楚,西方蒸汽时代的开启,是因为在那个时期的欧洲,0从数学到机械,从物理到冶金,各个学科都开始大发展的结果。   而沈渊呢?这边他想要开启民智,甚至是想要培养出科学家来,急切之间是不可能了。   但他却可以用手里掌握的科学知识,先弄出一些最为实用的产品来,蒸汽机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   要知道蒸汽机不但可以作为重工业生产的动力,无论是机床、锤锻,冲压还是冶炼,有了它作为驱动,都和之前的手工制作截然不同。   而且蒸汽机一旦制作成功,就可以作为纺织机的动力,在它成熟之后还可以安装到船上,作为运行的动力。   所以蒸汽时代是科技上的一个最重要节点,沈渊就算竭尽全力也要把它弄出来。只要蒸汽机制作成功了,那么他到了江南的一切难题,就全都是豁然而解。   在这之后就是纺织机,这里边还包括缫丝、纺纱和纺织三大类。   这些机械原理其实并不复杂,只要有蒸汽机带动,一生产出来就会比手工纺织的效率强上不知多少倍。   何况在纺织机这方面,他还可以用专门的人才不断加以改进,所以纺织机一问世,就将是沈渊手中的一件利刃!   在这个时代,大明和海外的贸易最主要的产品就是丝绸。而掌握了纺织机械的生产,沈渊就会在竞争力方面具有天然的巨大优势。   到那个时候,他想垄断整个丝绸产业都是易如反掌。所以沈渊才把纺织机械的重要性,放在了仅次于蒸汽机的第二位。   至于纺织技术……不好意思,沈渊基本上是个外行。   但是民间的能工巧匠,一旦有了精良的钢铁作为材料,同时还有蒸汽机作为能源,在沈渊海量金钱的刺激下,想必他们改进纺织机的能力也绝不会差了。   ……   说到纺织,这里边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事,这也是沈渊这些日子研究纺织技术时逐渐发现的。   古代用来织布的机械,基本上都是用竹木制成的,整个织布机的核心就是一个框子。   纺织的人先要在这个框子上,把一根一根的线密密麻麻竖着排列好。   这些线里面,奇数的线和偶数的线要分开,分别绑在前方的一根棍子上,然后把奇数线提起来,在空隙里扔过一根带着线的梭子,然后再把偶数线提起来,再把梭子扔回来。   这样一根一根的线横竖交织,一块布就织出来了。   在这个过程中,竖的叫经,横的叫纬,“经纬”就是这么来的。   排列这些线的时候叫组,制造的过程叫织,“组织”就是这么来的。   上下端的线头叫纪,整个框架叫纲,“纲纪”就是这么来的。   把纪安装在一起的上下两根棍子叫“系”,“系统”就是这么来的。   还有提起奇数线和偶数线的动作叫做“综”,“综合”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组织、经纬、纪律、级别、手续、系统、纲常、纠缠……只要是丝字旁的字,本意基本上都和纺织有关。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这些字眼儿,现在看起来都很严肃呢?   那是因为古代时候,纺织可是非常严谨的一件事,操作的人不但要熟悉掌握其中的规律,而且整个过程都是连一丝半点都错不得。   所以跟纺织有关的词汇,发展到后来全都变成了跟团体和组织有关的词。而且看起来就很严谨,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   除此之外,纺织用的东西有些是从动物身上来的,比如羊毛和蚕丝。也有些是从植物身上来的,比如麻和棉。   在中国古代丝绸太贵,麻织的东西又涉嫌扎人,所以价廉物美的棉布一出来,立刻就风行开来,成为老百姓最常用的穿着布料。   所以沈渊制作这些织机,不但要考虑丝织行业,而且棉布也是其中一项极其重要的产品。   要知道机械制成的棉布,一向以轻薄平整著称,比那些手工织成的棉布要美观太多了。   哪怕是在大明朝最巧手的织工,织出来的棉布也永远不能和织机上生产出来的产品相比。   但是沈渊知道棉织业的问题,关键不在于织机……而是原料,这个时代的大明,棉花品种很成问题。   如今在大明种植的棉花,是从印度引进的短绒棉,这种棉花纤维太短,不但织造不易,而且织成布的成本还高。   好在美洲大陆已经在百年前就被人发现了,在南美洲的秘鲁,长绒棉也已经开始种植,还在向着全世界各地引进扩散。   这种长绒棉的棉纤维级长,用来纺织不但技术简单,而且成本还低。所以沈渊在海贸的时候,还要记得想办法引进这种棉花的种子。   当然光有种子还不行,棉花要大量的光照和水分才能长好!   所以沈渊现在要提前做准备的事儿还真不少,跟随海贸一起要引进大明朝的,还有美洲的很多作物。   比如说至关重要的橡胶树和经济作物辣椒……烟草就算了,最好别弄得大明朝满地烟民。   然后在沈渊的心目中,更重要的还有玉米和马铃薯。   这两种作物可以让农田的产量,尤其是干旱地区的产量成倍增加……这个也是他必须引进的。   因为小冰河期正在越来越严重,到了四五十年后的崇祯时期,就会到达高峰。   在那之前,沈渊必须将这些高产作物推广开来,这些完全可以当做主食的马铃薯,到时候说不定会救下多少大明百姓的性命! 第1215章 再问名花风倾矣、风羊火锅、京师秋雨   沈渊之前已经让小贝去专门负责这件事,小贝也把沈渊的这些要求,和英格兰使者约翰卡特说过了。   一听说这是沈爵爷要的东西,那位被沈渊赠送了大笔资财的英格兰军官自然是郑重表示,他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将这些东西收集起来,交到沈爵爷的面前。   所以沈渊现在就等着英格兰的船回来,到时候他需要的这些美洲作物,估计起码能搞到一部分。   在他用重金悬赏之后,想必其它他想要的种类,也能快速地运来了。   ……   现在距离哥伦布发现美洲正好一百年多一点,地理大发现带来的经济作物,正好可以为沈渊所用。   当然橡胶和棉花这类的作物可不那么简单,它们都要放在合适的地方种植才行。   棉花要在叶尔羌种植……这个沈渊可以用贸易推动,想办法让当地的牧民种棉花,这个问题还不算大。   可是橡胶的产地却有些难办了,好在这次万国博览会里,也来了苏禄国的使臣和商人在此经营。   沈渊也和他们聊过一次,据说苏禄国正在和红毛鬼……沈渊估计是西班牙人,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反侵略之战。   所以沈渊觉得等橡胶苗运到之后,他就可以用出口刀枪这类军器的方式,让苏禄国在他们国内种植橡胶……当然橡胶树苗现在还一点影子都没有呢。   提起这件事来沈渊就头疼,要知道橡胶苗种下之后,最少要七年时间才能开始切割生产橡胶。   所以最起码在七年之内,沈渊需要橡胶的话还要从南美进口。当然这些橡胶的用途主要是工业密封。如果沈渊不把它用在轮胎上,数量也无需太多,纯进口他也能负担得起。   ……   话说这样的事儿,沈渊需要操心的可实在是不少。而且每一样不是从汪洋大海上来回,就是需要长期的推广,还要大量的砸钱才能做到。   但沈渊却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财主一样,不断的把自己的资产投资在这些看似遥遥无期,甚至有些是要在数十年之后才能见效的项目中。   用科技的实力碾压全世界,这对沈渊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同时等到它开花结果的那天,也是一股足以横扫世界的力量。   沈渊记得蒸汽机的出现,曾经让英国的纺织业产量在短时间内,就提高了五倍。在原本的历史上,蒸汽机会在二百年后用于船舶……就是他小学时学过的那个“富尔敦的蠢物”。   然后蒸汽船就迅速统制了海洋,火车也以极快的速度,统治了陆地!   ……   现在沈渊通过之前的投入,扬州那边已经能炼出少量合格的钢铁,所以开发工重工业,研究机械的条件也开始慢慢成熟。   咱们的沈少爷不但赚钱的时候下手极狠,花钱的时候出手更重。下一步他就要用自己的财富和知识,在大明朝的江南,打造出这件所向无敌的国之重器!   ……   京城十月,寒风渐起。   在京城,一年通常会刮两季风。   春季的大风由于野草枯黄,植被稀疏,所以会把京郊一带的灰尘全都扬起来。刮到遮天蔽日,犹如一片混沌的黄风世界。   而秋季的风则是清澈迅猛,忽缓忽急,每一次吹起都会扬飞漫天黄叶。   这样的季节,在北方叫做“一场秋雨一场寒”,寒风带来的冷雨,让所有人都不想出门。   而在梁园里,咱们沈少爷,整天都在琢磨吃啥……   凛冬将至,吃食当然首选是火锅,滋补身体的牛羊肉吃它个几次,一整个冬天都不会觉得冷。   更何况在大风天躲在屋子里,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和沙砾打在窗户纸上的噼啪作响,众人围在一起吃火锅,这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   京师的风羊火锅十分有名,所用的羊肉是在深秋之际宰杀完以后,把整羊剥皮之后挂在风口上吹干做成的。   这样的羊肉滋味鲜美,入口肥嫩,而且吃下去之后长力气、补身体,也特别好下酒。   沈渊一大早就让柳小智给博览会那边的姑娘们送去十腔风羊,改善伙食,然后一家人就准备午间的火锅宴。   炭是银霜炭,火锅是纯银打制好的,除了京城里能买到的时新菜蔬之外,还有扬州那边运来的鲜笋可以吃。   沈渊看到柳小智正要出发,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带着人亲自去博览会那边看看。沈少爷也不免有些担心,那些姑娘们会不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另外顺便还可以去把朱常浩捎回来,叫上他一起吃火锅。   等到他们出发的时候,沈渊还看到风倾野对厨房里,往马车上搬运风羊的厨子说。韭菜花等会儿他会买回来,用不着到街上去买了。   ……   沈渊听见这话就有些奇怪,他的目光朝左右一看,就见柳小智和霍老四正用力控制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在憋着笑。   “啥意思?”沈渊向柳小智挑了挑眉毛,露出了一个询问的表情。   话说这位老野兄铁骨铮铮一个汉子,啥时候关心过厨房里韭菜花的事儿了?沈渊都不用问元芳就知道,这件事里必有蹊跷。   随即柳小智就凑过来,小声儿向沈少爷三言两语,说清楚了之前的缘由。   原来风倾野在博览城里那家店铺,开得是崇王府朱羽棋县主的兰花店,老野也因此认识了店里的女掌柜南宫燕姑娘。   不过老野不认识兰花,始终以为那家店是卖韭菜的……所以今天他陪着沈少爷去万国博览会,肯定也是想捎两罐韭菜花回来吃吃。   ……至于其中有没有别的意思,那就难说了。   “哦!”   这一下沈渊算是明白了,不过他在心里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自己先不要掺和的为好。   毕竟南宫燕姑娘和他们风倾野大哥,俩人是不是能看对上眼还不一定呢。如果俩人之间要是相互有好感,他到时候在旁边推波助澜也来得及。   最近沈少爷好像一直都对这种事感兴趣,颇有些变身媒婆,撮合上一对儿是一对儿的感觉。 第1216章 一腔心事向谁语、风羊火锅、京师秋雨   实际上沈少爷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毕竟他这些兄弟们青春年少,除了龙小羽之外基本上也都到了成家的年纪。   这帮人现在成天都在沈渊的家里,沈少爷也有一种大家长的责任感,生怕大家把大好年华给耽误了。   于是沈渊他们到了博览会之后,就有意把风倾野单独打发走,让他去买韭菜花。   而沈渊则是带队去找朱常浩,顺便让柳小智把风羊直接送到姑娘们集体宿舍的厨房里。   ……   万国博览城里依旧热闹,虽然顾客密度比开业那时的火爆场面差了一些,但看得出来人气依然高涨,商家的生意也都很红火。   等沈渊一路到了博览会管理处,在走廊上离着老远,他就听到里边有人正在大声说话。   听声音似乎是两个商家产生了矛盾,而朱常浩正在居中调解。沈渊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两伙人说话都是南腔北调。   沈渊到了门外,听里面说得热闹就索性没进去,而是靠在了管理处门外边走廊的墙壁上,一边点烟一边听着里边朱常浩如何处理这件事。   他身后的众人也跟着沈渊一起停了下来,随即就听到里边儿俩人正在争辩。   ……   其中一个人是广东口音,沈渊听得出来那是一个潮州来的客商,他经营的是潮州“水东窑”出的青瓷。   这哥们儿大明官话说得极差,当初沈渊招商的时候,跟他交流也是干着急听不明白。说实话沈渊英语都没问题,但是潮州话对他来说,显然比英语还难懂。   而另一边说话的则是东瀛使者井上道笠,现在道笠兄已经不是东瀛使者了,而是带领整个商团的团队首领。   “花样!花样懂咩?那是点染上去的花样,不系次品!”   办公室里那个潮州大叔扯着脖子说道:“那系铁锈斑啦!很漂浪的!”   站在外面的沈渊把烟点着了之后,一听到他这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得直想笑。   那位广东阿叔说的是“水东窑”的“釉下点褐彩瓷器”,其中有一种是在瓷釉下点染的一种铁褐色花纹。   显然日本商人不识货,买了这瓷器以后,以为那上边是烧窑的时候粘上了脏东西。   实际上那根本就是往瓷器表面点染上去的花纹,这是潮州水东窑的特色,非但不难看,而且还漂亮得很。   “脏了!不行滴!”这时的井上道笠显然没听明白广东大叔说得是什么,说实话就连沈渊刚才也是半猜半蒙的才听了个大概其……于是井上执拗地觉得自己上了当。   这时的朱常浩显然知道,双方之间是出现了误解,他立刻向着双方安抚道:“都给我回去坐着好好说!慢慢来!”   “一个两个的嘴里像塞了鞋垫儿似的,你就别说你俩了,我都听不明白。你!给我慢慢地讲!”   显然朱常浩是在说那个广东大叔,这时沈渊就听见那位仁兄耐心地说着,而井上道笠也在一边拼命猜着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花样!”“上炕?”   “花样!”“发浪。”   “点染!”“挨干?”   “釉下彩!”“肉蛋奶?”   “不系次品!”“我去细品?”   “我去!”沈渊在外边听得这个开心,简直是笑得直打跌。而这时的朱常浩也在屋里大声感叹道:   “就你这耳朵,估计你能跟我奶奶唠一宿!”   “……嗯?”随即朱常浩听见了走廊里的笑声,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儿。于是他大声向着外边说道:“是不是沈兄来了?赶紧的!”   沈渊也一边往里走,一边笑一个不停。   等到井上道笠和那位广东大叔一见到沈渊,连忙过来行礼,朱常浩也要往起站,却被沈渊一把按住了肩头。   随后沈渊笑着给他们俩解释了一番,那位广东大叔听得连连点头。   看他那表情分明是在说:你看看人家沈寺卿不就听懂了?我刚才这官话说得多标准!   沈渊向井上道笠解释起这件事来却是十分简单……这也是因为沈渊对日本文化十分了解的缘故。   东瀛由于地震多发,所以始终都很有危机感和忧患意识,这体现在艺术审美上,尤其是陶瓷上面,他们也不喜欢太过完美和光洁的东西。   所以经常会有那些好好的酒壶,日本人制造的时候非要捏个手印儿,或者是你会发现他们的碗碟杯子并不太圆的情况。   所以,沈渊两句话就把水东窑铁锈斑的事解释清楚了,这俩人也就自然没有什么争议。   之后,井上道笠还请沈渊有时间到他们的官驿去赴宴。沈渊笑着答应一定去之后,他又拍着那位广东大叔的肩膀问道:“生意做得不错……知道投资和投机的区别吗?”   “母鸡啊!(不知道)”广东大叔楞了一下,连忙想沈寺卿请教。   “投资和投机……要是广东人说出来的话,那就一点儿没区别。”没想到沈渊来了这么一句,又把一屋子人,弄得笑个不停!   ……   之后井上道笠心悦诚服,广东大叔也是乐不可支,他们俩的事处理完,也总算是走了。   沈渊在朱常浩的办公室里翻看了报表,还有朱常浩写的工作日志。   咱沈少爷今天的心情也确实好,看什么都想笑。等他翻开一篇,就见上面写着:“十月四日夜,管理处檐角风铃无故脱落……”   “看你这工作日志写的!像特么鬼故事!”   沈渊一边笑一边没好气的把这个大本子往边上一扔,招呼朱常浩一块儿去家里吃火锅。   “哎对了!”这时的朱常浩一边“哗哗”地收拾东西准备往外走,一边还对沈渊说道:“我看见南国奇兰阁门口那边正卸货呢,是不是扬州来人了?”   “要是那个李域也来了,你不喊上他一块吃酒啊?”   “是啊?那赶紧去看看,可别走两岔儿了!”这时的沈渊想了想,也觉得有可能是李域过来这边了。于是他带着朱常浩赶忙出发,奔着南国奇兰阁而去。 第1217章 恰逢铁汉救婵娟、南宫奇兰、又逢奇缘   可是等他们一出管理处的门,远远的就看见李域正在朝这边来,一边走还一边挥着手。   此时的李域远远的看去,也见到了沈渊脸上满满的笑意。   ……   风倾野这边到了博览城里的韭菜店之后,没过多久却又臊眉耷眼地走了出来。   原来今天是那位南宫燕姑娘的休息日,姑娘并不在店里,而且更严重的是,风倾野终于知道自己弄出了一个大误会。   人家店铺里的伙计正在往库房里运兰花,其实也没什么工夫理他,尤其是听老野说,他还是来买韭菜花的。   那个伙计咬了半天牙,才压制住心头的火气,告诉风倾野说,他的店里卖的是兰花,不是韭菜,而且以后也绝对不会经营韭菜花这类的商品。   风倾野无奈之下,只好皱着眉走出来,又到了一家卖调料的店铺,买了一罐子韭菜花提在手里。   “闹笑话了……”老野一边走一边心里闷闷地想道:“原来人家姑娘不是卖韭菜的!”   ……   与此同时,南宫燕姑娘正在从集体宿舍,匆匆忙忙地往万国博览会赶。   虽然今天是她休息日,但是有伙计过来向她报告说是东家过来了,她自然要过去述职才行。   原本她们这些女掌柜上班下班的时候都是结伴而行,而且还有随行的护卫护送……沈渊也担心她们的安全上出什么问题。   可是今天南宫燕姑娘出来得匆忙,另外宿舍离博览城也没有几步路,姑娘想着这大白天的满街都是行人,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也没叫上护卫跟她一起过去。   结果还没等她走到博览会门口,南宫燕姑娘就后悔了!   ……   在博览会西门外的胡同里,眼看着姑娘再往前走个十几步远,就到了博览会大门前的大路上,可这时她却发现胡同口那边,晃晃荡荡地走过来几个汉子。   一看见这帮人的步态,南宫燕姑娘就是心里一动……这几个人双手插在腰带里,走路的时候一摇三晃,身上明显带着一股痞子气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时南宫姑娘连忙低下头,心里想着赶紧快步走过去,可是她随即就被过来的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这几个人破衣烂衫,身上一股馊味儿,头发又脏又乱一个个就跟鸡窝似的。他们两三个人一伸开胳膊,就把胡同堵了个严严实实!   “哎?妹子慢走!”   只见当先一个年轻地痞脸上带着浪荡笑,手里拿着咬剩下的半拉青萝卜,喷着萝卜汁笑道:“这么俊的姑娘,许了人家没有?”   “对啊!”这时他旁边的几个地痞也笑着凑趣儿道:“看这大妞儿盘儿亮条顺,吕爷您得着?”   “得着!”这位吕爷也是好说话,立刻就笑嘻嘻地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   “我是万国博览会女掌柜……赶紧让路,别把命搭上!”   这时的南宫燕姑娘还算冷静,她一边后退一边伸手去摸领口里的竹哨子。   竹哨子是沈少爷配发的,声音尖利而且能传得极远,她只要能吹响一声,附近的保安就会赶过来!   而且南宫燕姑娘还率先说出了她是万国博览会的女掌柜,这博览会开业到现在这么些日子里,也不知道有多少想要非礼女掌柜的流氓,被重重地处罚过!   所以南宫姑娘是想要借着博览会的名头先声夺人,她心想只要这句话能震慑住他们一下,容她用力吹响哨子,她就安全了。   可是没想到这个哨子才刚一拿出来,就见对面的那个年轻人手一甩。“啪”的一下子,那半个青萝卜正好打在南宫燕的手腕上,一下就把哨子给打飞了。   随后就见这几个人一拥而上,把姑娘给死死地堵在了墙角!   南宫燕姑娘一下子就变成了被猛兽包围的绵羊,她心中虽然惊慌,但却并没有失去冷静,这姑娘依然在想办法自救!   “我带着银子,足够你们一人找一个姑娘!”   这时的南宫燕靠着墙,以防自己被这些人碰到,她急促地说道:“我不会去告发的,你们也不用担心获罪,现在就拿银子走!”   “可你们要是伤害了我,那就不一样了,谁敢动手谁就一定会死!现在想想你们被活活打死的样子!仔细想想!”   其实南宫燕姑娘做得一点没错,这个时候一定要让想伤害自己的人,清楚地知道他们将会受到的惩罚,这也是姑娘在沈少爷的培训中学的。   可是等她说完,就知道自己这番话是完全没用的……眼前的这四五个流氓还在继续逼近,显然是色胆包天,那些威慑的话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此时南宫燕姑娘只好准备反抗……在培训中她还是学了几下防身技巧的。   虽然她也明知道自己面对这几个大男人,完全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但是只要她能给对方身上留下几道伤痕,这样沈少爷就能为她报仇!   就在这一刻,眼看着那几个流氓一起向着南宫燕的手臂上抓去,而姑娘也正想用尖利的指甲,向对方脸上拼命攻击时……   就在这一刻,忽然南宫姑娘就是一愣!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从巷子口那边走过来。   此人身形高峻厚重,犹如亘古耸立的山峰……那是风倾野!   在这般危急时刻,风倾野终于还是及时赶到了!   只见风倾野脚下一步不停,顷刻间便赶到了近前,而那几个流氓居然也机灵得很,他们一听到脚步声,随即就飞快地向后撤。   风倾野迅速走到了南宫燕姑娘的面前,他皱着眉看了看跑到了三四丈外,那四五个小子。   “跟我来!”风倾野知道现在不是追他们的时候,弄不好周围还会有其他的坏人,趁他离开之时伤害南宫姑娘。   于是风倾野毫不犹豫的一拉南宫姑娘,两个人转头就向胡同外走去。这一刻姑娘的心里,紧张得“咚咚”直跳。   没想到风大哥及时赶到,还救了自己。刚才他走过来的样子……可真吓人! 第1218章 人如铁壁花初绽、万夫莫敌、一夫当关   看他的模样,只怕面前是千军万马,这个汉子也绝不会停步,好在今天碰到了他!   就在南宫姑娘刚刚松了一口气之际,随即就见面前的风大哥,陡然一皱眉。   在他面前,居然又出现了十来个衣着破烂的大汉,而且手中全都拿着长刀棍棒!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刚才那位流氓头子“吕爷”,也带着他那四五个人追了上来,在他们的手上居然也握着兵刃。   可是风大哥却是手无寸铁,这可怎么办?   ……   南宫姑娘眼看着周围的人越逼越紧,已经在身边不怀好意地围上了一圈。这时她忽然间就觉得,自己就像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   风倾野毫不犹豫的双手一掐南宫姑娘的柳腰,就像是摘下了一朵鲜花一样,轻轻巧巧地把她端着离开了地面,然后稳稳地放在了自己一侧的肩头上。   风倾野肩宽背厚,筋骨如铁,南宫姑娘坐在他的肩头,一瞬间就觉得自己就好像回到了小女孩的时候,正坐在父亲的肩头上。   ……好高啊!   风倾野的肩膀比普通人的头顶还要要高,此时的南宫姑娘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了风倾野的发髻,又扭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坐得更稳当。   随即她居高临下,就看到周围一片雪亮的刀光棍影,正从四面八方,向着风大哥的身上袭来!   ……   在这一刻风倾野一手扶着南宫姑娘,以免她掉下来,这只手上还拎着那罐韭菜花。   而他的另一只手,却是信手拨挡。   风倾野的手掌拍开长刀,胳膊挡开铁棍,脚下一步不停地向前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兵刃,竟然无法伤他分毫!   开玩笑,风倾野自从学了无为教主刘天绪的“万流归宗”内功,把铁布衫横练的第一重武功一练再练,越练越是精深。   直到到现在已经是两年有余,这些人手里的刀棍,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想当年刘天绪的铁布衫,那可是连妙莲和尚的长剑都能伸手硬抓的!风倾野即便现在还比不上当年的刘天绪,这些普通人的刀枪,却早就已经无法伤他分毫。   之所以风倾野还要拨开刀剑,并且一路向前,他其实是因为怕那这些匪类伤了南宫姑娘,更何况他身上也没带着合适的兵刃。   于是南宫姑娘就看着这位风大哥一路扛着自己,像是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刀枪,就这样迈开大步,一步步向前走去。   这些人还在不停的向风倾野进攻,但始终对这个筋骨如铁的大汉毫无办法,他们使刀的刀被拍飞,使棍的被震得手腕子生疼。这个高大的汉子身上的力道,简直就像是一头巨象!   他们挥舞兵刃,两下子就试了出来,如果自己这些人中,由谁被这个汉子的手脚扫到,后果一定比被铁棍击中还严重!   一时之间,十五六个人竟然对一个人毫无办法,而这时风倾野又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博览会大门。   距离大门大概还有二十丈远,现在倒是没有必要直接过去。现在在风倾野的旁边,就是一道厚重宽大的铁栅栏门。   这里也同样通向万国博览会,不过是用来防火和疏散人群的安全通道。   像这样的安全通道,在东南西北每一面墙上都有四道,平时都是锁着的。里面店铺着火的时候,这里可以用作防火隔离带。   而需要疏散人群的时候,只要打开铁栅栏门,这里就是一条宽达两丈的通道。   风倾野走到两扇大铁栅栏门面前,随即便是肩膀轻轻一耸,让南宫燕姑娘顺着他的肩膀溜下来。   姑娘就觉得风大哥掐着自己的腰身,让自己轻轻巧巧地落地,她还纳闷地向风倾野说道:“您停在这干什么?为什么不进大门?这里锁着呢!”   “挺好一姑娘,居然不认识字儿……”   这时的风倾野将南宫姑娘夹在自己和铁门之间,用全身护住她,以免刀棍落在她身上,他还不忘了数落姑娘一句。   “你没看见写着‘安全门’吗?到这儿咱们就安全了!”   “安全门不是这个意思啊……”就在这时,南宫姑娘就觉得身后发出了“砰”的一声。   显然又是一支沉重的兵刃,打在了风大哥后背上!但是她靠在风倾野的胸膛上,却连震动都没感觉到一点!   随后她就见到风倾野的两条胳膊,一左一右环绕住了她的肩膀。只见风大哥的两只手抓住了锁着大门的铁链,就像拧毛巾那样轻轻地一拧……“叮”的一声!   铁门上那把大铜锁随即就被风大哥信手拧断,看他的样子,扭断那根比手指还粗的铜锁,对他来说简直比撕开一根油条还简单!   “这是多大的力气啊!”   南宫姑娘刚刚从心里发出一声惊叹,她的香肩随即被风倾野的大手轻轻一推,两个人进了这条安全通道。   这一刻,南宫姑娘终于松了口气,现在他们已经进了万国博览会,这下总该是安全了。   可是当她走了两步之后,猛地一回头,却发现风倾野居然扶着打开的铁门,站在了安全门里面差不多一丈远的地方,他竟然停了下来!   而外边的那十来个手握兵刃的匪类,居然也并没有知难而退,而是正跃跃欲试,想往里面追杀!   “你进去吧,我在这守着,”风倾野一边看着外面那十来个人,一边向着南宫燕姑娘说道:“进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嗯?”   说到这里他一回头,却发现那位走出去了好几步远的南宫燕姑娘,居然又回到了原处,站到了自己旁边!   “怎么不进去?”风倾野纳闷的向姑娘问道。   而这时南宫姑娘却低着头,怯生生地说道:“奴家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就在风大哥身后。”   ……   “呼!”风倾野立刻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他面对这个姑娘的时候,居然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这时的南宫姑娘一边看着外面那几个正打算冲上来的匪人,一边还向着风倾野问道:“风大哥,你怎么不进去啊?” 第1219章 绝地无留死地存、暧昧温馨、壮哉此门   “这些人一到宽阔的街上就很难控制,弄不好会伤了百姓。”此刻的风倾野靠在墙上,手扶着大开的铁门,淡淡地说道:“另外这里的地势不错。”   “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军,合军聚众,圮地无舍,衢地合交,绝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   “砰!”   他刚刚说到最后一句“死地则战”,南宫姑娘就看见风大哥的左手轻轻一挥!   那扇铁栅栏门随即就发出了“呜”的一声,呼啸着关了回去,正好将冲进来的一个凶徒迎面扇了个正着!   这个人正是那位带头的青年“吕爷”,他还没等冲进来,眼前那扇大铁栅栏门就已呼啸而至,在撞到门槛上的同时,也正好拍在了他的身上。   一瞬间这吕爷的面门就发出了一声惨烈的闷响,整个人飞了出去……要不是门框挡着铁门,力道减轻了不少,若是大铁门直接拍到他身上,恐怕他现在脑浆子都飙出来了!   而那扇大铁门在门槛上撞了一下之后,随即又嗡嗡作响地弹了回来……再次回到了风倾野的手上。   好家伙!这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现在这扇大铁栅栏门就是风倾野的武器,以他的力道,只要是用力一关,就算是同时冲起来十个人,也都一起拍出去了。   此时的风倾野站在墙边,身躯犹如一棵虬劲的古松般落地生根,而那位南宫燕姑娘站在他身边,却如同弱柳扶风一般楚楚动人。   “刚才风大哥说的那句,是兵法啊!”此时的南宫燕姑娘才想起来。   “原来此地正是绝佳的防守所在,风大哥扼守咽喉要道,用铁门当作防卫利器,使那些歹人不得寸进……他竟然用的是兵法!”   ……   此时这俩人对视了一下,在这个和强敌仅有一门之隔的地方,一瞬间居然安静了下来。   外面的人不知道该咋往里冲,而里边的风倾野在和南宫姑娘对视了一眼之后,野哥也觉得自己头脑有些眩晕。   因为之前发生了韭菜花那档子事儿,所以咱们老野本着宁可不说,也不要说错了的想法,依旧沉默不语,南宫姑娘也是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气氛有点暧昧,还有点温馨……外面的匪徒很着急。   “可惜那个哨子我丢在胡同里了,不然现在吹一下,保安听见就会过来了。”这时的南宫姑娘究竟是心思灵巧,到底还是被她找到了话来说。   等到说完这句话,南宫姑娘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烧,于是她又偷着看了风倾野一眼道:“老是这么相持也不是办法,要不我现在去喊人过来?”   “不用!”这时的风倾野身子靠在墙上,他心里也有点儿不愿意让南宫姑娘走。   于是老野儿毫不犹豫向后一仰头……后脑勺“咕咚”一声,重重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这一下,把门里门外的姑娘和匪徒全都吓了一跳!听这声音就像是一把大铁锤,重重地砸到了墙上一般。   问题是……那可是后脑勺啊!   哪有人拿自己的脑袋这么砸墙的?这时那些匪徒心惊肉跳地想道:这家伙除了一身铜皮铁骨,难道就连后脑海他都练过?   而与此同时,在风倾野撞过的那一面墙后面,一帮店铺老板掌柜和伙计正在惊慌失措地往外跑。   这博览会根本没有围墙,组成博览城的外墙其实是店铺的后墙。所以风倾野刚才用脑袋撞上去的,其实是安全通道边上的一家商铺的侧面。   刚才这些掌柜伙计听到墙外面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还震得他们店里的房顶上直往下掉土。那些人哪儿知道出了什么事?连忙飞一般往外跑!   等到他们跑到街上之后才想起来,赶紧看那面墙外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南宫燕姑娘一回头,就看见安全通道外面的街面上,正有好几个人朝这边探头探脑的看过来。   “有坏人!”姑娘用手一指大铁门外边那些手持刀棍的匪徒,急促地向那几个伙计喊道:“快去找保安!”   “不用了!”正在此时,就在南宫姑娘话音未落之际,有个人沉声接了一句。   随即一伙人就从博览会里的街上走了过来……那个说话的人,正是沈渊沈少爷!   ……   这时外边的那些匪徒发现情况不对,他们“呜”的一下子全跑了,地上就躺着一个被铁门拍得昏迷不醒的吕爷。   此可沈渊也顺着安全通道走了过来,在他身边跟着秦玉虎、柳小智、张二狗、霍四哥、龙小羽、庞宝强,还有苏小棠、吴六狗……李域也在。   ……   这个老野儿居然一边打架一边泡妞……真他妹的有一套!   沈渊见了眼前的情景,忍不住心里直想笑。原本这趟英雄救美应该是他来安排才对,没想到居然天降匪徒,成就了这段佳话!   而这时的南宫燕姑娘,一看到沈渊和小王爷朱常浩都在,连忙插烛般的拜了下去,万福行礼……这是沈渊的规定,为了管理方便,即便是见到小王爷,这些女掌柜也只是万福罢了。   在这之后南宫燕姑娘还没起身,随即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东家李域先生也在,于是她又是赶忙行礼。   而此时的李域一边向着南宫姑娘点头回礼,一边儿还拱手笑着和风倾野搭话:“风大哥也在啊!老没见了!”   “嗯?”这时的南宫燕,吃惊地望向了自己的东家李域。看李先生的样子,他居然和风倾野十分亲切熟络!   ……   其实伯爵府李域,跟目前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熟人。   除了沈渊之外,大鼻子吴六狗是李域认识最早的一位,而秦玉虎则是冒充老道,救过李域和县主两口子的性命。   至于这位野哥,那也是和李域熟得都不能再熟了!   而这时的南宫燕姑娘却是一头雾水……她虽然也在梁园里待过,但是以风倾野这样的性格,那么大个梁园,野哥当然不会往女孩子堆里钻。   哪怕就是在梁园里偶尔碰见,老野儿也是要远远地避开的。   更何况沈渊虽然经常给姑娘们上课,但是风倾野手里的大铁棍子不怎么方便,所以沈渊也很少带着他,当作贴身保镖。   因此南宫燕姑娘根本不知道风倾野是沈少爷身边的人,而且他竟然和自己的东家李域,也这么熟! 第1220章 房东店主汇一群、昔日故人、谁料如今   沈渊朝着外面被拍得昏迷不醒的“吕爷”指了一下,随即庞宝强过去察看这个人。   这时看到南宫燕姑娘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一头雾水的样子,李域随即就笑着向她说道:   “沈少爷家在扬州,从前就是我最好的朋友,那个救了你的风大哥,原本也是沈少爷的兄弟。”   “对了,咱兰花店的铺面就是风大哥的,所以他是咱房东。”   “嗯?”此刻的南宫燕姑娘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风大哥。   他?这位威风八面,豪情万千的风倾野大哥?   姑娘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房东”俩字儿,联系到一起!   ……   要说李域可真是沈渊的老朋友了,自从沈渊和他们夫妇两人结识之后,双方一直都在相互关照。   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终究还是沈渊照顾朱羽棋县主他们两夫妇的时候多一些。   而在这之前沈渊虽然是白衣学子,除了身份不如他们夫妇二人尊贵之外,其余哪方面都要比他们强出去许多。   而这次李域到京师来操持生意,当然也要顺便来看沈渊,他们之间身份的高低差异,也终究在万国博览会开业之后,发生了逆转。   此时李域再看沈渊,人家分明是天子面前的红人,不但是今科状元,而且还成了鸿胪寺卿,将来妥妥的是一个能员阁臣的苗子。   这次的万国博览会,人家沈渊还带着他们崇王府来赚钱。等到李域来到京师之后,看见万国博览会被沈渊操持成了这般局面,说实话他心里虽然对沈渊十分了解,但还是忍不住暗自吃惊。   所以这一刻,李域忍不住想起了他最开始和沈渊打交道的场景……那是他和朱羽棋策划了被绑架失踪的案件,然后又被沈渊彻底揭穿的时候。   当时的朱羽棋不顾一切,非要和沈渊结成守望相助的盟友,而李域问朱羽棋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他这县主夫人却郑重其事地说道:“或许咱们现在比他要有力量一些,但咱们永远都是伯爵和县主。而沈渊此人,等他一飞冲天之日,到时候咱们再想和他交好,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情况发展到现在,李域真是佩服那时候县主的眼光,眼看着如今的沈渊已经是直上青云,他们现在是需要沈渊照顾的时候了!   所以在说关键时刻作出正确的决策,往往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由此可见有时候智慧和勇敢,都没有眼光重要!   ……   此时李域的心中暗自感慨,他一边看向沈渊,一边目光还在风倾野和南宫燕姑娘两个人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下。   李域也是个人尖子,若不是拿出来和沈渊对比,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   当他看见此刻眼前的情况,那还能不明白?对风倾野和南宫燕两人的情况,他立刻就发现了端倪。   沈渊向李域笑着点了点头,示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李域随即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后他伸手把南宫燕姑娘招呼过来,笑着对她说道:“南宫姑娘今日辛苦了,我看你把这兰花店经营得不错……”   “多谢东家夸奖。”这时南宫燕姑娘得了李域的称赞,却是宠辱不惊,气度非凡地微笑着点头称谢。   然后李域又接着说道:“扬州崇王府在这里还有二十来家店铺,我也不方便顺着大运河来回跑,咱们就这样好了。”   “王府这二十来家店铺,就由南宫燕姑娘一手管起来,反正所有掌柜都是你的姐妹,到时候管理起来也方便。”   “南宫姑娘无非汇总账目,调整一下经营方略罢了……可以吗?”   这李域说话的时候用得是商量的口吻,但是南宫姑娘的心里却是被吓了一跳!   ……   这回她可是由一间店铺的掌柜,一下变成了二十多家店铺的总负责人……这官升得可真是够快的!   这时的南宫燕姑娘的目光一闪,就见沈渊在旁边看着笑而不言。一见到沈少爷的表情,南宫姑娘的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底气,随后她也郑重答应了李域的要求。   李域见状笑着说道:“当然了,这些店铺交给南宫姑娘操劳,总不能白白的让您受累。”   “那间兰花店就送给你了……我给你交个底。”   听见这话,南宫燕姑娘立刻又被吓了一跳,随后她就见自己这位东家笑道:   “这间兰花店经营的时候,你可以到扬州去进货,当然赚的钱都是你一个人的。就算你多干了这么多活儿,我们王府给你开的薪酬。”   “从今以后,南宫姑娘就是王府的闺女了,这间店铺就是我王府送给你的嫁妆。”   李域看到南宫燕姑娘满脸通红,正想要开口拒绝。就见他抬起了一只手,挡住了南宫姑娘下面的话笑道:   “南宫姑娘相貌好,品德上佳,又是个有心胸的女子,以后真要是见到了合意的男子,若是身份不相称,让人轻视了可怎么好?”   “这回你成了我扬州王府的人,任凭是什么身份的青年才俊,咱们也配得起!”   “哪怕他身后的主人十分了得,甚至他是个在博览城里都有店铺的大财东,咱们的身份也不低于他。”   “所以南宫姑娘尽管放心。就算谁欺负你,也有扬州崇王府在背后给你撑腰!”   当李域含笑说出了这番话,就见南宫燕姑娘的面颊已是一片绯红。   这李域先生说得十分露骨,以南宫姑娘那般灵秀心思,还能听不出来?   显然人家李域一张嘴就以一间店铺相赠,看得是沈渊沈少爷的面子。可是人家李域既不说把这个店铺给沈渊,也不说给风倾野,偏偏说送给了她。   像这种送礼的方法却更是讨巧,沈少爷就算是想拒绝也无从说起……人家李域是给自己家的员工发奖励呢!   而且李域的话里句句抬高自己的身份,也是因为她出身教坊司,李域担心她因为身份的问题,心里暗自自卑的缘故。   所以说,跟这些聪明人打交道,人家真是招招都能打在你的要害之处,真是不服不行! 第1221章 此间兰香正亲人、欲打秋风、持刀相问   南宫燕姑娘羞得满脸通红,也只好谢过了李域先生……这一下她的身份也瞬间转变成了博览城里一家店铺的东家,和二十间店铺的大掌柜。   沈渊在旁边看得心里直乐,他当然一瞬间就知道了李域的心思。   不过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来回馈赠这也很正常,李域这一招锦上添花之举,也确实是巧妙无比。   沈渊笑着向李域点了点头,谢过了他。   ……   此时的龙小羽,却从大铁门外边发现了一个罐子……那是风倾野在双手拧铁链的时候,顺便放在地上的。   等到龙小羽打开罐子,才发现里面装的是韭菜花,一股强烈的味道飘散出来,顿时弄得小羽哥把头向后一仰。   而这时吴六狗大哥则是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他现在是面临左右夹攻,左边是韭菜花的味道,右边则是南宫燕姑娘身上的兰花香气。说实话在别人闻起来,这股味道自然是清雅悠远,沁人心脾,但是对于鼻子对花粉敏感的吴六狗来说,却堪称是一种折磨……更何况这兰香还和韭菜花勾兑成了新的混合香型   ……   此时的庞宝强,正照着沈渊的命令走到那位被大铁门扇晕的“吕爷”面前,观察着他的样子。   此人的脸被铁门的栅栏拍了个正着,一条的鲜红的印记从额头一直延伸到鼻梁,就跟二郎神的眼睛似的。   好家伙,这铁门拍得可真不轻!要是风大哥再稍微使点劲儿,估计这哥们的鼻梁骨肯定是稀碎了!   “京师里的混混,有这一号吗?”沈渊见到庞宝强站在那里发瓷,向他问道。   “见是没见过,”庞宝强连忙说道:“京师这么大,属下也不可能所有的地头蛇都认识。”   “所以他现在要是能站起来报个号,基本上我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在地面上混的……”   正当庞宝强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发觉大家的队形飞快地调整了一下……庞宝强一抬头才发现,秦玉虎和风倾野都站到了前面。   原来这时正有一大票人,气势汹汹地从远处走过来!   庞宝强也回到了自己人的阵型里,这时沈渊向前看去,只见那伙儿人大概有二十来个,依旧是破衣烂衫。   里走出来了一个……沈渊一看到他的样子就想笑。   只见此人的头发肮脏蓬乱,乱糟糟地在头上系了几个疙瘩,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全都是洞。   他脚底下踩着的那双鞋是麻绳编制的鞋底,用破布条子做成的鞋带儿系在脚腕子上。   此人大概四十多岁,脸上也脏,手上也脏。圆眼睛圆脸儿,还带着笑嘻嘻的表情。   这人简直就跟吴孟达当了山贼,是一模一样的!   ……   只见这个人走上前来,笑嘻嘻的向着沈渊他们行礼,看样子居然不是来打架的。   “在下福达……这些兄弟都叫我达叔。”沈渊听见的第一句话,随即一股笑意又涌上心头。   眼看着这个福达一脸谄媚谦卑的笑容,一边说话一边弯着腰还在那直搓手,看起来倒像是打零工的见了东家。   就见他的目光在面前一片穿着光鲜的年轻人中间扫视了一下,然后陪着笑问道:“谁是这万国博览会的东家啊?嘿嘿小人眼拙,看着都像贵人呢!”   “是我,你有什么事说吧。”这时沈渊并没开口,而旁边的朱常浩一听说这个人来找博览会的管理者,就开口问了他一句。   “小的们是来帮忙的!”就见这位达叔笑呵呵地说道:   “您这博览会挣钱像流水一样,像这样的败类……”说着他用手一指躺在地上的那位吕爷。   “想要过来占便宜的,那可真是不少!小人没别的意思。嘿嘿嘿!”   只见达叔搓着手笑嘻嘻地说道:“这样的烂人就像是耗子,您打死一波准保还会再来一波,招您心烦不说,也还永远没个头儿!”   “这样的人,要是您亲自出手对付,让咱们这些保安大哥驱赶他们,那真是脏了咱们这些贵人的手。”   “小人的意思就是这个,您就花个三瓜俩枣的,就每个月拿出一点点钱!”说着那个达叔笑嘻嘻地举起了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手势笑道:   “对您来说就跟打扫尘土一样,我们几个兄弟也顺便买两个馒头,吃饱了肚子就成!”   “然后像这样的败类流氓,”说着那位达叔伸腿踢了地上躺着的吕爷一脚,陪着笑脸说道:“以后就由我们来对付,您说要死的就要死的,您说打成什么样,我们就打成什么样!”   “就你一句话的事儿,以后你就再也不用不着为这些耗子费心思了,您看怎么样?”   “哦!”等他说到这里。朱常浩总算是明白了!   ……   傻子才看不出来呢,地上躺的那位吕爷爷跟这位达叔肯定是一伙的。   刚才他们也不是想把女掌柜南宫燕怎么样,而是故意先派出一伙人来,弄出一场异常危险的局面。   然后达叔才带人出来,说是可以帮助收拾之前的那帮流氓,这原本是一场双簧来着。   可是没想到半途杀出一个风倾野,不但把前边那帮人弄得毫无办法,而且还当场打晕了一个。   所以想必这位达叔出来谈判的时候,心里也窝着火呢!   “看来真是活得岁数大了,啥事都能赶上!就这帮地痞流氓,他们还想在万国博览会开一份钱粮?”沈渊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一个劲儿的直想乐。   “原来是收份子钱来了……”这时,朱常浩小声嘀咕了一句。当然大明朝这时候没有“保护费”这个称呼。所以流氓在买卖商铺里“吃一份儿”,也叫收“份子钱”。   ……   “那也好,”这时就见沈渊笑着说道:“带着刀没有?”   “啊?有啊!”达叔听见沈渊忽然找他问刀的事儿,他莫名其妙地伸手到怀里,掏出一把脏了吧唧的“攮子”。   所谓的“攮子”,其实就是一种匕首,一般来说锋刃长度不会超过四寸。双面开刃,异常尖锐,因为轻巧又便于携带,所以是地痞流氓的标配。 第1222章 何事不解问轻云、如潮而退、如墙而进   等到这位达叔把攮子抽出来,就见沈渊挑了挑下巴,向地上那位吕爷示意了一下,朝达叔笑着说道:   “一刀捅死他,咱们就成交!”   “啊?这可是您说的!不许反悔!”就见那位达叔听到沈渊的话,愣了一下后随即就是满脸喜色!   他一边拿着手里的攮子,走到地上躺着的那位吕爷面前,一边还笑着说道:“真不愧是贵人,办事真痛快!咱可说定了啊……您说了能算吧?”   “这个博览会,我说了就算!”沈渊毫不犹豫的给了那位达叔一个准确的答复。   随即沈渊笑着向龙小羽示意,小羽哥毫不犹豫地伸手往怀里一掏,“咚”的一声,一锭三十来两重的银子就扔到了达叔的脚下。   “好!”就见达叔笑嘻嘻地捡起了银子往怀里一揣,然后他往下一蹲,一手按着那个吕爷的胸膛,一手就把手里的攮子举了起来……   “哎?”这时他的手摁住了地上那个姓吕的,却发现那个昏迷不醒的家伙怀里,好像装着什么东西。   只见达叔满脸费解的一低头,伸手就从吕爷的怀里拽出了一件东西……   这玩意儿才露出一个边角,沈渊就看到,那似乎是一个不小的纸包,大概有一个大号烟灰缸那么大。   就在下一刻,猛然间,漫天白雾飘扬!   那东西竟然是一包石灰,被达叔一把抓破了之后朝天上一扬,刹那间就是一片白烟四起!   沈渊等人见到石灰烟雾扑面而来,随即大家便是一起后退……等大家退到了安全通道里之后,风倾野还顺手关上了铁门。   好在秋季风大,也就是十余次呼吸的时间过后,外面的石灰烟就被秋风吹得一干二净。   等到他们再向外看去时。就见那个达叔连同他的二十来个手下,再加上地上躺着的那个姓吕的……全都不见了!   ……   “果然是一伙的,那个达叔过来不是为了勒索,他是为了救人!”   这时朱常浩已经搞清楚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觉得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转过头向着沈渊看去。   以沈少爷的的水准和他手下这帮精兵强将,居然被一帮流氓用石灰这样的下三滥手段,在他们眼皮底下把人给救走了,也不知道沈少爷会不会因此暴跳如雷?   而这时沈渊脸上却是笑嘻嘻的,并没有看出生气的模样。等到他们再次打开大铁门走出来时,外边除了一地的白灰痕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一霎时大家全都看向了沈渊,而沈渊却向庞宝强看了一眼道:“说说吧宝强,你怎么看?”   说完这句话沈少爷又想笑……宝强应该改名叫元芳才对。   这时的庞宝强是心里清清楚楚,只要是少爷的手下,除了小贝之外是个人就比他强!所以少爷应该是在考验自己。   于是他一边抬头望天,一边用心回忆着说道:“地上躺的那个姓吕的,双手都有刀剑护手盘留下的茧子……他不是流氓。”   “还有吗?”沈渊笑着点了点头。   庞宝强继续望天儿,一边想一边说道:“石灰一飞起来之后,这帮人说撤就撤,一个犹豫的都没有,显然是训练有素。”   “然后呢?”沈渊居然还在往下继续追问,竟然这些人露出的破绽还不止这两点。   等到庞宝强又想了一阵之后,然后他一伸手,“啪”的一拍自己的脑袋,忽然面带喜色地大声说道:   “烟雾飞腾起来以后,这帮人撤退的时候。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这说明什么?”沈渊笑了笑。   “这么长的一条街!”只见庞宝强用手指向了博览会大门外的长龙街尽头,眼睛里闪着亮光说道:   “十次呼吸的时间,他们根本不可能跑得不见踪影,所以,他们应该是钻进了某一条胡同。”   “可是这些人既然没有相互招呼,也没有呼喊同伴的名字,却同时消失在长街上。这说明他们早就制定好了计划!”   “他们在出来之前就安排好了退路,一旦有情况发生,就走事先定好的胡同路线撤退。”   “这些人训练有素,提前把各种有利和不利的情况都预料到了,而且让每一个成员都知道。”   “他们武功并不太高,但是纪律却严谨得吓人……还有手上刀剑形成的老茧。”   “所以这根本不是一群地痞……而是一帮军汉!”   “没错!”这时沈渊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了,而庞宝强则是如释重负地长长松了口气,看来这回对他的考试是合格了。   而这一刻,以前还从没见过庞宝强的李域,却一边看着宝强,一边笑着向沈渊问道:“真有你的轻云!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宝贝?”   沈渊笑而不答,旁边的庞宝强却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我算什么宝贝?”“这位先生您还不知道?不管是个啥东西在少爷的身边呆久了,那不都成了宝贝?”   “这么会说话,果然是沈先生的风格!”李域闻言,又笑着点了点头。   ……   此时沈渊看向朱常浩,却见这位瑞王皱着眉头正在想着什么,显然是没琢磨明白。   沈渊当然知道朱常浩的心思,若是真来了一帮流氓,想要勒索几个小钱也没什么。可是这些人若是出自军中,那就不对劲了!   像他们这样皇家出身的人心思都重,通过这件事,现在的朱常浩只怕都想出去老远了!   “这有什么可发愁的?”沈渊笑着向朱常浩问道:“咱们把这帮逃跑的军汉堵在家里一问,不就清楚了?”   “什么?你能找到他们?”这时的朱常浩,闻言就是一愣!   这些人早就跑得无影无踪,可是沈渊居然说要堵到他们的家门口审问,这说明沈渊一定有办法追上这些人。   到时候,他们只要一问,就会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就不用自己再伤脑筋了!   “当然有办法!”沈渊随即笑了笑,朱常浩一看到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就知道达叔那帮家伙能安全逃走……只怕是上了沈渊的当了! 第1223章 信口谈笑奇技传、白银万两、至此买断   在这一刻,万八爷的心里无比震惊,他看了看面如土色的吕怯勺,随即就把目光转向了沈渊。   这时的沈少爷正在有条不紊地清理枪膛,然后继续用他的方法,在火药箱里取火药装填。   万八爷犹豫了一下,这时头脑极为机灵的达叔却在旁边看了个明明白白。只见达叔毫不犹豫地上前两步,笑嘻嘻的向沈渊说道:   “沈寺卿刚才这一枪可真是精准!不知道您刚才做得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恕小人孤陋寡闻,您说说,让我长长见识行不行?”   到底万八爷还是一营军士的首领,他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向沈渊请教,而那个达叔却替他问出来了。   只见沈渊一边装药一边笑着说道:“用火烧一下照门,在那上面罩上一层黑灰,就可以免得照门上的光线刺眼,射击时也更准。”   “至于我为啥不用那个药壶里的火药……就是因为用那样的火药调整火枪,一点用处都没有!”   沈渊这时量完了火药,关上打火机盖子,用打火机“当当”地磕了磕火药箱子说道:   “咱们大明的火药用的是柳木炭、硝石和硫磺,这里边儿柳木炭是飘轻飘轻的,硝石粉却比较重。”   “所以你那个火药放在葫芦里边儿,每天提来提去的来回晃荡,比较重的硝石粉就随着震动沉到底下去了,上边的一层木炭比较多,硝石粉就少了。”   “成箱的火药虽然也有这样的问题,但是我只取最上面的一层,并且用打火机盖子精准地量好了它们的体积。”   “这样的话,我两次开枪,两组火药的威力和重量就大致相等,这样调效枪支才有意义。不然你一枪有劲儿一枪没劲儿,那还调个屁!”   “哦!”此时的达叔如梦方醒,而那个吕怯勺听见沈少爷的这番话,把他完全都给吓呆了!   这时的万八爷,目光炯炯地看向了沈少爷,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连中六元的状元公,居然在火枪这上边,比他们这些玩了半辈子火枪的老兵都明白得多!   而这一刻,沈渊的那些兄弟们则是目瞪口呆。   尤其是朱常浩,当他看到万八爷一伙人被震慑得瞠目结舌,这位浩哥越想越是不可思议,简直是难以置信!   要说别的东西,沈少爷略知一二还情有可原,可是对于火枪这样的事,他显然是极其精通,这些本事他是从哪儿学来的呢?真是越想越想不通!   此刻的沈渊已经装好了弹药,他顺手从目瞪口呆的吕怯勺那身破衣服上,拽下了一块破布,将枪膛塞好之后,再次举枪瞄准。   随后就听“轰”的一声枪响……这一下,大家全都傻眼了。   只见那个靶子上空空如也,居然还是正中间一个,左下角一个,两个枪眼!   沈少爷这一枪,居然没打中!   “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此时沈渊的那些兄弟们都要抓狂了,如果这一枪发生在沈渊第一次开枪的时候,大家倒是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一枪没打中靶子,那有什么稀奇的?人家沈少爷发暗器的时候一把一把的往外扔,都有打不中靶子的时候!   可是有之前的一枪垫底,沈少爷还长篇大套地说了那么一堆,结果这第二枪居然还是脱靶了,这却是让大家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哈哈哈!”   沈渊忽然放声大笑,然后他把这支火枪往桌上一放,笑着说道:“没想到还是没打中!算了!这次你们赢了!”   “从今以后,每个月一人五两银子,四百人就是两千两纹银,每月初一浩哥会给你们把钱送来。”   “今天这件事就这么办,你们也别不好意思,这是你们凭本事赢的……我走了!”这场比枪比完,沈渊居然这么利落地说走就走了,让大家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对了……”沈渊临走之前,还把那个打火机也顺手放在了桌子上,他笑着对吕怯勺说道:“我看你还挺喜欢的……这玩意儿送你了!火油随后跟着银子一起送来!”   说着沈渊毫不犹豫的一挥手带队走人,一大帮人瞬间就撤了个干干净净。   ……   片刻之后,一片寂静的扬威营里,万八爷他们那些人还是一脸莫名其妙。   这位沈寺卿败得十分奇怪,走得也像是狂风一般,让他们这些人觉得十分摸不着头脑。   如果不是桌上那个打火机的话,他们差点儿觉得刚才的事儿是一场梦……就这么简单,他们一个月就有两千两银子了?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此时的吕怯勺,一把从桌子上将那个银光闪闪的打火机抓在了手里,喜不自胜的在那儿摆弄。   这只打火机一拿起来,下边压着的那张纸,也就是就是沈渊用来倒火药的那一张,立刻被风吹动,差点就顺风飘走了。   万八爷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一伸手就把那张纸摁住,随后就向那张纸上看去,随即就见他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情!   只见那是一张极为挺括的青檀皮纸,上面还散落着丝丝缕缕,被染成了彩色又切碎的丝线。   当万八爷将纸翻了个面,眼前赫然是一张印刷精美的银票!   上面写着……足银一万两整!   “轰”的一下,万八爷眼前一片眩晕,就像是迎头挨了一棒!   他知道这世上,绝不会有人拿一万两银票用来装火药,而且还给忘在了这里。   这是沈寺卿特意留给他们的,这个打火机只不过是压着它,防止它被风吹走而已!   一万两白银这个巨大的数字,让万八爷头晕目眩,这一下他们这一营的弟兄,连同数千的战友家眷,全都不用再挨饿了!   这一刻吕怯勺手里攥着那个打火机,还在目瞪口呆地看着万八爷,不知道这爷为什么会如此失态。   这家伙好像自己认识他以来,就没有过这般进退失据的样子,今天他是怎么了?   ……   此时的万八爷,却陡然想到了沈渊之前说过的那些话……被黑烟熏过的照门,火药里的硝石,还有沈渊量取火药那极其精准的数量!   万八爷心里陡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猛地一转头,看向了对面十丈外的那个靶子! 第1224章 辕门射戟艺惊天、何以相报、如隔天渊   而这一刻,在那张靶子下面,正有一个人愣愣地站着。   那个人正是达叔,只见他一只手指着靶子的靶心,一边回过头来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是他瞠目结舌,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这一刻万八爷和吕怯勺同时都像是被惊雷击中了一样,不假思索地撒腿往前跑。   当他们一路狂奔到了那个靶子的下面,吕怯勺惊讶地看着靶子的靶心,而万八爷则是向着靶子上看了一眼,之后立刻绕过了靶子,来到了后面的土墙下。   他拔出腰间的短刀,在土墙上那个弹孔上用力挖掘,三下两下就挖得夯土表面灰尘飞扬!   在这之后,同一个弹孔里,一前一后两颗紧紧挤在一起的铅弹从墙洞里跳了出来,一下子落在了万八爷的脚下。   “我……艹!”   在这一刻,万八爷达叔和吕怯勺,同时失声惊叫了出来!   ……   与此同时苏小棠一边走,一边看到朱常浩正皱着眉,还时不时拿同情的眼神看沈少爷一眼。   朱常浩可没有苏姑娘那么好的眼力,能在靶子上稍稍重叠的弹孔上看得出,沈少爷的第二枪是顺着吕怯勺在靶心上打出来的那个洞穿过去的。   他现在还以为少爷那一枪是完全打飞了,话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沈渊遭遇败绩,因此未免心中有一些同情之意。   可是他看到沈少爷那一脸毫不在乎的表情,随即又觉得这小子没啥可同情的……这家伙嬉皮笑脸的,一点打输了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然后朱常浩偶然一偏头……就看到苏小棠姑娘对他怒目而视,于是他吓得一缩脖子。   自从上次苏姑娘用白玉簪射杀徐海宁那件事以后,朱常浩似乎对苏姑娘越发忌惮了几次。   所以当他看到苏姑娘脸色不善,连忙皱着眉头,露出了对沈少爷的败绩极为痛心的模样……没想到苏姑娘更生气了!   不过苏姑娘也懒得向朱常浩解释,其实这事儿也很难说得清。   毕竟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军营,没办法验看靶子。苏小棠要是替沈渊辩解,会弄得好像沈少爷输不起似的。   苏小棠心中暗想:反正军营里边儿那些人终归不瞎,他们一定能看明白真相。   到那个时候朱常浩也就能明白,今天到底是谁赢了!   ……   其实苏姑娘想得还真没错,现在的军营里,万八爷他们那些官军都炸锅了!   包括花爷在内,一帮老兵都围拢在万八爷他们的身边,大家都惊讶地看着靶心上那个弹孔。吕怯勺打出的那个弹洞上,分明由另一发子弹从那上面穿过,弹洞边缘被扩展了一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鸡蛋的形状。   其实这样的情况他们也并不是没见过,这帮老兵过去打靶的时候,偶尔也会见到这样的情形。   可如果你让他们拿着别人的枪,两发枪弹就打到这种程度,那他们这些人可是谁都没有这样的水准!   良久之后,万八爷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看来火药数量的精准,还有硝石含量的多少,真的是差一点都不行!”   “那个沈寺卿射术在咱们所有人之上,这也就罢了,可他厉害的不仅仅是这一点。”   “我看他的样子,这家伙心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关于火枪的绝招没有用出来……真是可惜!”   说到这里,万八爷真是恨不得狠狠地跺两下脚,以发泄心中的遗憾。   如果要是把沈寺卿留在这里,多教教他们关于火枪方面的事,说不定他营中士兵的火枪射术,还能再跃升一个台阶。   哪怕就是让他在这里当两天教习也好,他们肯定能学到不少的绝招秘技!   这些人此时忍不住心中暗自遗憾,那个神射手吕怯勺更是一手攥着沈少爷的打火机,一边遗憾得暗自咬牙。   只有他这样的顶级火枪手才明白,射术水平到了这种程度,哪怕再向上提升一点点都是千难万难。   可是今天这么一会儿工夫,他都已经学了三招了!   第一招就是用打火机烤照门,第二招就是装火药的葫芦不能再用了,第三招就是每一次装到枪膛里的火药,质量必须一致才行!   此刻这些军营里的汉子们一个个心中全都暗自想着:沈寺卿啥时候还能到军营里来一趟啊?   下次要是他再来,哪怕是跪着求他,也得把他的本事学到手!   “……他能教咱们吧?”这时的吕怯勺还是觉得有些不能确定,于是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达叔问道。   “肯定能!”此刻达叔也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嫌弃地看了一眼吕怯勺说道:“连这你都看不出来?”   “人家对咱可是心存善意,他不但不追究咱们之前想要勒索人家钱财的事,还扔下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一万两!”   说着达叔示意了一下万八爷手里的银票,继续说道:“而且人家还答应给咱们按月开饷,之前关于火枪射速的事儿,我一问人家就毫不吝惜,痛痛快快地告诉了咱们!”   “所以你就盼着他下回过来吧,”万八爷拍了拍吕怯勺的肩膀说道:“然后你就噗通往地下一跪,先叫师父后叫爹,他准保把压箱底的本事都能教给你!”   “行啊!叫啥都行啊!”吕怯勺闻言不由得长叹了一声,悠然神往地想着沈少爷下一次来教他火枪的场面。   而这时的万八爷手里拿着那张银票,却没好气的对着达叔和吕怯勺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人家图咱个啥……”   “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大一个人情,咱们如何能报答得完?”   ……   其实刚才达叔想得还真没错,要说在大明朝这地界儿,别说火枪了,只要是带窟窿眼儿能冒烟的东西,沈渊就肯定比别人强出一大截!   知道你们想什么呢,别展开思维了……除了火枪还有火炮!   其实沈渊心里非常清楚,关于火药沉淀的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就是将火药颗粒化。   这样一来,每粒火药里面就包含有大致数量相等的木炭硝石和硫磺,也就不存在由于震荡产生硝石粉下沉的问题了。 第1225章 谁怜芳草溪涧边、醉了英雄、人似幽兰   同时颗粒火药由于药粒是圆的,所以颗粒之间充满了空气,在爆燃起来的时候速度也会更快,使得火枪的射程可以得到三分之一以上的提升。   而每次激发的火药数量最好相等,好让枪弹射出去的时候弹道一致的问题,只要采用单独包装的火药就能解决。   但是沈渊肚子里装着这么多有关火枪的知识,他却对噜嘧铳这样的火枪毫无兴趣。   因为他知道火绳枪的问题非常严重,天生具有很多缺陷,使得他甚至都不惜的去改进。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遇到大风天,药池里的火药会被人吹走,而下雨天则会让所有的火绳枪都无法作战。   沈渊记得大明朝的噜嘧铳还做过一次改进,为了防止下雨天不能作战,他们在枪机上安了一个半尺见方的小亭子,用来遮雨。   这种改进后的噜嘧铳叫做轩辕铳,沈渊想都不想就知道这玩意儿只能防得住小雨,却防不住狂风,如果遇到风雨交加的天气,更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另外这个时代的火枪,从里到外的各种问题多了去了。   比如说点燃的火绳在夜里非常容易暴露目标,还有大明朝的设计者居然在枪托后面安上一把刀刃,说是抡起来能当斩马刀用。   殊不知这样一来,枪托不能抵肩,射击时就要完全靠双臂的力量才能端枪瞄准……这样的问题简直数不胜数。   所以沈渊也压根儿没瞧得上这种火枪,他心里非常清楚,只要是科技稍稍进步一丁点,应用在武器上就能产生巨大的飞跃。   想想看钢铁冶炼技术好一点之后,能够让枪身的重量减轻多少?   还有车床和钻床加工出来的枪管,可以调节射击距离远近的照门,纸包定装弹技术……甚至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燧发打火装置,就能让火枪的水准产生质的飞跃!   所以这些注定要淘汰的东西,沈少爷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他把几百万的银子砸下去,要提升的可是基础实力。   只要科研方面获得突破,沈渊脑海里各个时代的枪械技术,那还不是应有尽有?   ……   此时大家都快进了城,队伍里的南宫燕姑娘想了想后,红着脸小声对风倾野说道:   “风大哥?回头奴家想找您商量商量……嗯房租的事。”   “房租?”风倾野愣了一下说道:“这样的事你说了算就完了,哦!哦!商量商量也好!“   等到风倾野话都说到了一半,他忽然想到要是商量房租,自己就可以再次见到南宫燕姑娘,于是当时就改了口。   人家风大哥毕竟也不缺心眼儿,只不过是性格上有一些倔强而已,所以当他发现了战机,自然是要牢牢抓住的。   于是风倾野轻声对南宫姑娘说道:“正好你那博览会里,我都没怎么逛过。哪天咱们一块游览一番,姑娘喜欢什么都是风某会账……顺便商量房租。”   南宫燕听见这话也笑了起来,姑娘都没怎么敢看风倾野的目光,口中却轻声说道:   “奴家倒是没什么要买的,就给风大哥买几件衣服好了,我看您也不怎么在乎穿戴。”   姑娘说到这里还微微叹了口气道:“您这大将军一样的气度,也真不知给您搭配什么样的衣服合适。”   “对了还有鞋子,风大哥这大脚可真愁人……鞋子还是奴家自己给你做好了。”   ……   他们这边两个人窃窃私语地聊天儿,而队伍里的其他人却是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的往前走,连转过脸看一眼的都没有。   这点事他们还不懂吗?谁的脑壳能硬过风倾野的大铁棍子,你现在就去去捣乱试试看!   这边沈渊也发现了情况,于是他小声对龙小羽说道:“记得回头告诉小七爷一声,让他仔细查查南宫燕的身世……看来有门儿嘿!哎野哥!”   这边龙小羽正在点头,沈渊却抬头喊了风倾野一句。   随后就见沈渊笑着对老野说道:“我们就先回去准备火锅了,你负责送南宫姑娘回博览城韭菜店!我们就先走了啊!”   沈少爷这个助攻小能手,一句话就说得南宫燕姑娘羞红上脸,风倾野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   在这之后,南宫燕向沈少爷和朱常浩行礼告别,大家随即兵分两路,各奔一边。   等到风倾野带着南宫燕姑娘继续向前走,却发现姑娘的步伐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风倾野也只好慢慢地跟着。   随即就见姑娘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有啥可笑的?”风倾野好奇地问道。   “那个……风大哥,奴家其实不是卖韭菜的,我店里那些是兰花,文人雅士喜欢。”   “原先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风倾野不久前去买韭菜花的时候,被南国奇兰阁的伙计给训了一通,所以他已经知道店里卖什么了。   不过当时南宫燕姑娘不在场,所以她还不知道风倾野已经认识到了错误。   风倾野说道:“那些花朵什么的,饿了不能吃,渴了不能喝,也不知道有啥好的。”   “对啊,这些不打粮食的东西,有的还挺贵呢!“南宫燕闻言也笑道:“那兰花若是天生野长,洁白喜人,清香幽远,却也讨人喜欢。”   “但是动辄几百两银子一株,意思就变了,买它们的人怕是没几个人,真因为心里喜欢它的。”   南宫燕微微叹了口气道:“依我看兰花应该在山野的小溪涧边,悬崖石缝里,它应该开在樵夫的斗笠上,应该在牧童的牧笛上插着。”   “它应该让野游的人闻得到却找不到,应该让心里喜欢它的人才能看见……这才是兰花啊!”   此时,风倾野看着姑娘脸上笑意殷殷,灵秀清透,就如同清溪边的一朵小小兰花一般。   就连姑娘身上似有若无的馨香也是一样,风倾野连忙震慑心神,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   “对了风大哥……我从前是教坊司出来的姑娘。”   “……那有什么?人这一辈子,除了死的那一下子,其它都是皮外伤。”   “……对啊,风大哥说得真好!” 第1226章 世间如意有几番、凭炉醉饮、心如炽炭   等到风倾野把南宫姑娘送回了博览城,然后重新回到梁园之际,沐云堂里已经都开席了。   见到他进来,大家同时都把目光转向了席间的一个人,只见吴六狗用鼻子深深吸了口气,之后撇着嘴摇了摇头。   “切!”大伙见状摇头的摇头,翻白眼的翻白眼儿,一起鄙视风倾野。   原来吴六狗是闻出了在回去的那一路上,风倾野没有碰过南宫姑娘。   之前南宫姑娘姑娘虽然往风倾野的肩头上坐过,但姑娘留下的香味已经淡了,吴六狗当然能闻得出来。   风倾野一没有姑娘在旁边,浑身的野性又再度发作了出来,他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大家立刻默默地低下头,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出言调侃他的。   看样子这事儿基本上能定下来了!等风倾野坐下吃饭的时候,沈渊也在眉飞色舞的跟大家对着眼神儿。   ……   风羊火锅是京师一绝,羊肉酥烂油润,带有风干后的特殊芳香。   锅里的汤汁红油翻滚,咸鲜带辣,还能滋补强身。尤其是今天这顿饭人也齐,氛围也热闹,十余人围拢在一桌谈天说笑,大口饮酒,更是酣畅淋漓之极。   一盘盘切得红白相间的羊肉端上来,随即就瀑布一般被顺进了火锅里。   朱常浩的一双筷子犹如双龙出海,那真是稳~准~狠!   等到他一口气干掉了两盘羊肉,这才心满意足地哈着热气停了下来。   就着这一股舒坦劲儿一杯白酒顺下去,再来个两勺鲜香的羊肉汤。   朱常浩一边放下筷子,一边向沈少爷那边勾了勾手指,示意刚打开烟盒的沈渊给他也来一支。   “不是我说你,轻云!”朱常浩酒酣耳热,一脸酒意地说道:“你过的这才叫日子!”   “我那府里面好几百人,可是我连叹口气都得背着别人……”   沈渊把烟递过去之后,还帮他点着了,当然用得是崭新的打火机。   然后他对朱常浩笑道:“没事应景的时候碰一支就得了,可别学这个!”   “为啥?”朱常浩一瞪眼睛,振振有词地说道:“我看你不也抽得喷儿香?”   “唉……怎么说你呢?”沈渊心中暗道:别回头我费了半天劲,你没死在反贼手里,反倒死尼古丁上了!   ……   “我要不是王爷多好啊!倒上倒上!”此时的朱常浩一边发牢骚一边要酒,整个大厅里就属他嚷嚷得欢。   “人生难得几回醉!”沈渊笑着抬了抬下巴,示意龙小羽给他倒满,让朱常浩撒欢儿地喝。   此时的沐云堂里,火红的银霜炭和翻滚的乳白色汤汁,羊肉的鲜香和白酒的香气,哄堂大笑和酒杯碰撞的脆响,心中的豪情和满胸的凄凉苦涩,全都交织在一起。   这是大明万历三十七年的深秋,京师凛冬将至,一条怒龙正要在这里腾空而起。   此时的大明正一步步走向衰落,可是却没有人知道这个事实。他们麻木而贪婪,只能看见眼前的方寸之地。   原本这是一段没有希望的历史,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游戏,而如今在这片死寂沉沉的棋盘上,却多了一颗神奇的棋子。   它的名字叫……沈渊!   ……   沈渊从沐云堂的前厅走到后院之际,离开了一片喧嚣热闹的大厅,外面的秋风一瞬间就让他冷彻了心胸。   空气中隐隐传来了丝弦弹拨之声,听这琴韵,正是当初他送给青姑娘的那个水晶音乐盒里奏出的曲调《我愿意》   “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沈渊随着琴声轻轻哼唱,一路走进了后园的小楼,这是他和青姑娘之间的暗号。每当响起这首琴曲,就是青姑娘想要找他。   凉风吹散了沈渊身上的酒气,却让他心头的酒意更浓。当沈渊走到小楼二层之时,就看见在窗边的湘妃竹帘下,青姑娘正在弹拨琴弦。   一曲奏罢,只见青姑娘的食指在琴上胡乱一抓,七根琴弦发出了一连串乱响。   青姑娘微微皱着皱眉,头也不抬地看着自己的瑶琴说道:“我想不到那个方法,一个如此强悍的人,却隐身幕后,想要战胜他又谈何容易?”   “你是说那位名山九影?”就见这时的沈渊笑了笑,拿起青姑娘放在桌上的茶盏,把里面的半盏凉茶喝了下去。   青丫头喝的是松萝,舌尖上那股苦味,立刻使得沈渊精神一震。   “郎君有办法了?”这时青姑娘转过脸,一双浩淼烟湖般的美目,深深地看向了沈渊。   “有啊!”沈渊点了点头,放下茶盏笑着说道:“若是你发现一个人完全没有弱点,那你该怎么对付他?”   “在他的最强处下手,”青姑娘轻声说道:“善泳者溺于水,人总是在自己最强的地方犯错。”   “那你要是看不见他呢?”沈渊又接着问道:“你又该怎么办?”   “看看他到底隐藏起来的是什么?”青姑娘又接着说道:“人总是下意识的会把自己的缺点藏起来。”   “如果你连他是谁,甚至人家在哪儿都不知道呢?”此时的沈渊居然又问了一句。   “把他引诱出来,可是……”青姑娘随即叹了口气,说道:“做到这一点虽然容易,但是你把他引出来之后,产生的后果却可能极为严重。”   “惹恼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强敌,可能会让你付出性命作为代价!”沈渊这一连三问,显然对青姑娘而言,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而这时沈渊也知道,针对那个又厉害又不知道在哪儿的名山九影,青姑娘的思路走到这里,就已经到尽头了。   这些天来她冥思苦想,一直没有得到破局之法,所以她的心绪才会如此混乱。   而这时的青姑娘,却见沈渊笑着说道:“你这不是方法想不到,而是思路出现了问题。”   随即在青姑娘不解的目光中,沈渊继续说道:“当你知道密林里有一头凶兽,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哪儿的时候。”   “你可以把他引出来,但是无法承受把他引出来的后果,这时候你该怎么办?”   “解决问题的答案就是……”   沈渊笑着抱住了青姑娘,轻声说道:“你只要……这样就行了。”   当沈渊说完了这句话,就见面前的青姑娘,陡然娇躯一震! 第1227章 烦子指间风雨声、肠中冰炭、泪与君倾   在这一刻青姑娘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沈渊。然后她一步步向着沈少爷走来,直到一双玉手轻轻握住了沈渊的双手。   在这一刻,青姑娘已经领会了沈渊的意思,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沈少爷这个办法的强悍之处!   “星河浩瀚倾碧空,冷月寒山我独行。沧海横流天浴火,只待一夜起东风!”   沈渊信口吟诵着这首诗,一边揽过青姑娘柔弱无骨的柳腰一边说道:“正好咱们还在等那个机会,能让我大闹一场之后,好顺势离开京师到江南去。”   “所以索性连他一块办了……那个名山九影!”   “只待一夜起东风……东风是什么?郎君在等一个时机?”此时的青姑娘把软玉温香的身体轻轻贴在沈渊胸前,喃喃说道。   “对啊!虽然这个机会还没到,但我觉得它就快要来了。”沈渊笑了笑,随即低头向着怀中的玉人说道:   “刚才说到凶兽,我这里倒是还有一头,姑娘要不要见见?”   这时的青姑娘浑身娇软,她伏在沈渊的胸前,只觉得两条腿一个劲的发软……   “不见……怕是不成了,我觉得人家已经打过来了呢……”青姑娘的声音娇弱无力,犹如乳燕呢喃一般。   ……   窗外忽缓忽急的秋风中,渐渐落下了稀疏的雨点,随即一场秋雨开始拍打窗棂。   开帘一砚樱桃雨,润到清琴第几弦。   慢慢地沈渊悟出了一个道理,越是上佳的名琴,却是无须用力弹拨就能发出悦耳的琴声。   所谓“发音松透,风过有声,”就是对一张琴最高的评价。   青姑娘这张琴不愧是名琴“万籁秋声”,在这场秋风秋雨中,正是它展露音韵的绝佳时令。   一曲方尽,一曲再起,琴瑟之音,久久难平。   ……   “众禽里,真彩凤,独不鸣。跻攀寸步千险,一落百寻轻。”   “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起坐不能平。推手从归去,无泪与君倾……”   沈渊觉得自己,渐渐和这场秋风秋雨融化在了一起。   这感觉让人无比强大,强悍到无所畏惧。又让人无比软弱,连心都要跟着一起化了。   如果说什么能勾起一个人的豪情与悲怆,希望和绝望,孤独和快乐,让人感觉到人生美好和世事无常,那就是此刻。   拯救她,保护她,一直坚守下去……大明!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将为你拼死血战,你可愿跟随我?   让我燃烧自己,哪怕和这世上的污浊……同归于尽!   ……   这段日子以来,京师似乎是恢复了正常.   沈少爷照常不上班,把鸿胪寺一应事物全都交给手下去处理。   而他自己则是习练武艺,读书练字,在自己的书房里画图和摆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然后晚上就是和蓝姐姐她们做游戏的时间。   他那张金陵拔步床俨然成了小型游乐园,沈渊经常会有层出不穷的新游戏,给大家带来欢乐。   前些日子他还让人做了一个扭扭乐,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所谓扭扭乐就是在一张布上,缝上各种颜色的圆盘,每一个圆盘都有饭碗大小,然后那上边会有两个或三个人做游戏。   而旁边一个人负责掷骰子,依次决定每个人要用手或脚按住的颜色……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种游戏,越是柔韧性和平衡性强的人越占便宜。   所以每次赢的人都是苏小棠,而占便宜的人都是沈渊……哈哈哈!   自从加入了青姑娘以后,这个游乐园也变得更加有趣了,反正沈少爷做游戏的花样有的是,这些姑娘们一辈子也玩不完!   ……   自从沈渊收服了扬威营之后又过了三四天,这一天小七爷过来,向沈少爷回报情况。   首先就是扬威营的事,根据小七爷的调查,那天万八爷跟他们说得都是真话。   这支队伍确实是在抗倭之战之中退下来的,而且经历比他们说得还惨。   首先扬威营在京师诸军中,谁都不爱碰一下,因为又臭又硬又讨厌,因此所有的将官都对他们避之不及……主要是没有油水可捞。   他们辖内的军伍里,大家都管他们叫“混蛋营”,连狗屎都有人踩,这支混蛋营却这么多年都没人搭理。   只有一到领军饷的时候,那个达叔就带着人过去,就像要饭的一样逮什么要什么。   什么米糠烂面,陈芝麻烂谷子一概不挑……当然他们的军饷早就被克扣得没啥了。   沈渊听到这混蛋营的名号,他也笑了笑,话说万八爷他们这些人能活下来,还真挺不容易!   ……   然后就是小七爷按照沈少爷的要求,调查了南宫燕姑娘的背景……也是完全没问题。   南宫燕家里是勋贵世家,父亲爷爷都是武将,这姑娘从小受过非常好的教育,知书达理而且志趣高雅。   可是万历十五年的时候……那时候南宫姑娘还没出生,在万历天子去京郊祭天的时候,南宫燕爷爷的马忽然惊了,一溜烟跑出了郊祭的队伍。   于是南宫家因此获罪……你说冤不冤?   因此他爷爷的职务没了,父亲在官场上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终于还是在万历三十年,那时的南宫燕姑娘十二岁,他父亲也被上官甩了一记黑锅,导致获罪罢官问罪。   南宫燕的家顷刻烟消云散,父亲被刺配远恶军州,母亲得急病死了,她自己十二三岁就进了教坊司。   但是这姑娘聪慧异常,歌舞技艺精湛,没过多久就在教坊司里隐隐成为了众人的首领。   据说沈少爷那次乘坐大莲花从天而降之际,南宫燕姑娘就是头一个从房檐上,一跃而下的那位……由此也可见这姑娘不但聪慧,而且勇敢异常。   所以她倒是配得上风倾野,说实话如果不是人家从爷爷那辈儿开始倒霉,这样的官家小姐,咱们风倾野大哥这辈子还未必能见得着呢!   沈渊听到这里也暗自点头,他心说怪不得南宫燕一见到风倾野,就是暗自倾心。   原来她家里是武将出身,恐怕姑娘的父亲和爷爷也都是孔武有力的类型。所以一见到风倾野那副样子,自然会在心里产生安全感。 第1228章 谁言英雄俱无情、佳人名剑、愿与君同   那么这件事儿就算是没问题了,沈渊还想告诉风倾野一声,让他有机会赶紧进攻……后来想了一想还是算了。   这俩人的感情进展得还不错,倒是不用沈渊帮忙或者催促,你没看见人家风大哥最近连衣服都换了?   ……   风倾野带着姑娘逛了一回万国博览城之后,人家姑娘倒是没用风倾野给他买东西,却用自己的俸禄给老野儿添置了衣服鞋袜。   衣服是南宫燕姑娘亲手做的,肯定是利用休息时间日夜赶工才做好的。因为整个万国博览会里,就买不着风倾野那么大号的衣裳。   说实话这些衣服就连沈渊见了都是暗自佩服,姑娘对老野的性格,真是拿捏得太准了。   这些衣服既不华丽也不笔挺,要说有什么优势,那就是一点……舒服!   姑娘选的衣料,特意挑了并不那么鲜亮的颜色,不是藏蓝就是靛青,料子松软裁剪也宽大。   这回老野再跟人动手的时候,就不用撕衣服光膀子露鸟了,因为不管怎么伸胳膊抬腿都不碍事!   而且就以老野儿的德行,不论是花坛还是假山,逮哪儿就往哪儿一躺一坐的主儿。这些衣服也不怎么怕脏……说明这姑娘真是用了心思了。   几双袜子是白做了,人家老野儿根本没有穿袜子的习惯,布鞋是姑娘亲手纳的千层底儿。   姑娘也知道,风倾野跟人动手的时候风格异常威猛,所以布鞋做得极其结实。   这种鞋在围绕前脚掌的一圈儿,还包上了一层黑色的牛皮,因此得了个外号叫“踢死牛”,这下子他就是往墙上踢都踢不坏。   说实话估计这些衣服要是用绸缎做的,估计老野儿都不能往家里拿,一出博览会就能被他顺手扔垃圾堆里。   不过看老野儿的样子,对这几身宽松舒适的衣裳倒很是喜欢。他还特意跑过来问沈渊,人家姑娘不愿意让他买首饰,自己该回赠点什么才好。   沈渊毫不犹豫,随即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短剑,让老野儿拿去送给南宫燕姑娘。   这把短剑锋刃只有三寸,把手也短得只有两寸长,打造得极其精致锋利,剑鞘上还有搭扣,可以系在姑娘的小臂上。   由于短剑细窄,所以即使是姑娘家穿着窄袖褙子也不碍事,可以随时抽出来防身。   这短剑是扬州研究所的产品,打造时用得是精心炼制的精钢,沈渊试验过之后,发现这钢铁的含碳量和后世的1095钢差不多。   像这样的短剑短刀,扬州那边给他发过来的是一批,以便沈渊专门用来给情报人员隐蔽携带,因为它可以轻松地放到靴页里,或者绑在小臂上。   风倾野看见这把短剑也很欣赏,但是对于沈渊让他送剑给南宫燕姑娘却有些不解。   风倾野又不傻,他当然知道没几个女孩子会喜欢刀枪剑戟的,不过他知道沈少爷的主意准没错,于是也就毫不犹豫的将这把短剑揣了起来。   “知道送剑啥意思不?”沈渊还笑着对风倾野挑了挑眉。   “不知道啊?”风倾野挠挠头,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告诉人家姑娘,该贱的时候就得会贱……”这句话沈渊还没说完,他“蹭”的一下,一个箭步窜到了风倾野的作战半径以外,看起来好像生怕老野儿揍他似的。   风倾野知道少爷是在跟他开玩笑,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摇头走了出去……给姑娘送剑去了。   ……   于此同时,万国博览会门外。   万八爷带着吕怯勺和达叔花爷,还有三十多个兄弟,他们正在街上,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好像有些不对劲!   万八爷带队前来是有原因的,这回他们得了沈少爷的大笔捐赠,以后还有了长期饭票,那都是因为上次的事引起的。   通过吕怯勺和达叔详细讲述了那天的经过之后,万八爷的心里暗自佩服风倾野,在那一天的打斗中风倾野不但刀枪不入,勇猛无敌,而且分明手下是留了分寸的。   不然的话,早就出人命了!   而那位南宫燕姑娘,显然跟风倾野的关系不错。所以上次既然是是他们不对在先,万八爷就决定带着人到这儿来,专程向南宫燕姑娘道个歉。   不管怎么说当初也把人家姑娘吓得不轻,万八爷也是个讲究礼数的人,有了错就必须得认,绝不能这么含糊过去。   所以他们今天才特意过来一趟,没想到却让他们赶上了另一场好戏。   ……   万八爷这个人足智多谋,而且心智坚韧,越到关键时刻越是头脑清醒,所以是天生的领军人物。   就在那一次抗倭之战,出战不利的情况下,他们扬威营中的主将被杀。当时的万八爷身为一个小校,却没有狼狈不堪的只顾着逃命,而是拼命地救助自己身边的战友。   当时大家身上都是伤痕累累,肚子里是饥寒交迫,周遭是要命的凄风苦雨,后面还有倭寇的追兵。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万八爷一个一个地救助那些伤兵,渐渐把跑得六神无主的战士们汇聚在一起。   他灵巧地选择路线,利用地形躲藏自己,杀掉马匹啃生肉充饥。这支队伍在万八爷的带领下,一次次的在九死一生之际脱困而出。   所以当他们终于摆脱了倭寇之后,他就以十六岁的年纪,成了这四百人当之无愧的首领……因为这里边每个人的命,差不多都是他救下来的。   然后就是他的身边那位达叔,他为人圆滑,宠辱不惊,嬉皮笑脸。看起来就算你往他脸上吐口水,他都不会生气似的。   可是扬威营里所有的兄弟都知道,这些年要不是达叔忍辱负重跟那些军将们纠缠。从他们手里像要饭一样往外抠东西,只怕他们早就饿死了。   此外这个达叔眼力又毒又狠,审时度势十分精准,作战的时候也像老狐狸一样机变百出。那天在博览会的门前,扬石灰撤退的战术就是他想出来的。   所以兄弟们心里也都服他……当然打架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第1229章 路遇美人奉与咱、东厂档头、南宫婵娟   至于那个吕怯勺,则是营中一位军官的后代。万八爷他们从抗倭之战那边回来的时候,他才五岁。   这小子从小在军营里长大,基本上是在跟这些老兵们打架斗殴中成长起来的。   这家伙虽然没上阵见过血,但是长枪短刀之类各项军中技艺都是出类拔萃。尤其是火枪射术,更是满营的老兵都比不上他。   在出了前几天那事之前,军营里只要有机会开荤,基本上都是他在山里打来的野味。   你别看他被风倾野一铁门扇得昏迷不醒的样子,这家伙拿起火枪来的,真是指哪儿打哪儿!   然后是那个花爷,这家伙会拉胡琴会唱戏,学过木匠瓦匠,基本上不管是啥技艺本领,他看一眼就能会个七八成。   而且他还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随便跟谁坐在那儿,聊个三、五句就能交上朋友。   这家伙四十二岁,原本是军中斥候。在如今的扬威营里,只要是关于侦查打探的事儿都是由他来办。保证转一圈儿的功夫,就给你把情况弄得清清楚楚。   就这扬威营的四员大将,撑起了整个军营的骨架,如今他们这四个人都在,而且每个人心里都对沈渊充满感激。   因为这几天以来,他们扬威营过的日子,是这十几年来想都没想到的!   现在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明天一早上起来没饭吃,也不用忍饥挨饿,把石头塞到裤带里顶着胃才能睡着。   这些汉子们不用再想着那些战友的老娘和媳妇嗷嗷待哺的样子,煎熬得心里像针扎一般难受,也不用每天都生活在绝望和失落中……他们现在有钱了!   ……   万八爷是个心里极有主见的人,他当然知道骤得巨款之后,他们如果要是添置新衣服,翻盖军营里的房子,甚至是在伙食上大加改善,那样一定会引起五军营将官们的注意。   所以他不但不显山不露水,甚至他还让达叔照旧去辎重军需那里磨人,连几粒碎米都要捡回家。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照常过着往日的生活,衣服没换房子也没修。就连买药给兄弟们治病,都要达叔化妆以后走出大半个京城去买。   不过万八爷还是偷偷给营地中的兄弟们增加了伙食,让他们结结实实地吃了几天白面馒头。   然后万八爷把大量的银钱全都藏了起来,准备细水长流,一点一点慢慢接济那些最贫困的战士家属。   用万八爷的话来说,现在有钱了,也得做好将来没钱的打算,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能给人家沈寺卿和浩哥惹祸!   所以在外人看来,那个破破烂烂的扬威营还是原本的样子,可是内里却在暗暗的发生着变化。   兄弟们的病得到了医治,伙食跟上以后身体也好了许多,靠他们养活着的那些家属也不用在困苦中挣扎……这些都是沈先生给的!   ……   所以今天,他们依旧还是往日的破衣烂衫,兴致勃勃的来到了博览会。   在路上他们还商量着,是不是给南宫姑娘买点儿精致的礼物送过去,以表达他们道歉的诚意。   可是随即他们就在博览城外,见到了那位南宫燕姑娘。   ……   就像是咱们沈少爷在扬州时,每逢洗澡必出事儿一样。这位南宫燕姑娘似乎是特别容易招惹流氓的体质。   就在今天,她又碰到了一伙儿坏人!   其实这也不怪人家南宫姑娘,原本姑娘家长得就漂亮,堪称人间绝色,身上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而现在的南宫燕又和之前不同,她成了万国博览会里的商铺大掌柜之后,身上无端的又多了一股干练利落的气韵,这是手握权柄之后自然而然产生的变化。   再加上她那一身沈渊专门为女掌柜定制的衣裙更是气度非凡,说实话在大明朝想找一个这样的姑娘,除了在万国博览会里,还真不容易!   因此今天的南宫燕姑娘又碰到了麻烦,这边的万八爷和达叔他们几个一见到拦住南宫燕姑娘的那些人,就是暗自皱眉。   这帮家伙可不好惹,一看他们身上的衣裳就知道,这群人是京师人人闻之色变的人物。   可是南宫燕姑娘遇到了危险,他们要不要救人呢?   ……那还用想?当然要救!   南宫燕姑娘可是他们的朋友,他们这帮混蛋营怕过谁?   ……   此时的李恩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的姑娘,眼中笑眯眯的贼光直冒。   要说这李恩可不是寻常人物,他是东厂档头,手下有百十名番子效力。东厂的赫赫威名,天下谁不知道?   而且李恩还是个有根基的,他干爹就是东厂督公李浚,大名鼎鼎的秉笔太监,是个跺跺脚京师乱颤的人物!   所以这李恩酒色财气上样样来得,在京城里也是横行霸道毫无顾忌。   今天他带着三十多个番子和自己的几名得力手下,在酒楼里吃了酒之后,一上街他就看见对面走过来一个绝顶美人儿。   这一下子李恩顿时就来了兴致,毫不犹豫的就决定把这个美女带回去玩耍。   对于他来说,这种事儿他干得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了。他和带来的人都穿着东厂的服饰,只要当街一指,说谁是朝廷要犯,之后当场锁链锁上拽着就走,满京师谁敢拦他?   然后他就可以回家恣意快活一番……   一看到对面的美人身段修长窈窕动人,脸庞生得也是精致美艳,这时的李恩已经忍不住开始幻想他在快活之际,这个美人将会是怎样的神情和表现了……   ……   要说这东厂在历史上的名声可真不咋地,这帮家伙罗织罪名是一把好手,栽赃构陷更是拿手的本事。   一般东厂督公都是由掌印太监兼领职务,在大明朝这些厂督里面,很是出过几个有名的人物。   王振,刘瑾,魏忠贤……就举这三个例子,你就知道他们这些人是什么东西了吧?   ……   不过跟影视剧中经常表现的不一样,东厂这些人并不是全都是太监内宦,其中只有最高层领头的那几个,才是太监的身份。 第1230章 有意相救须趁乱、扬威兄弟、打作一团   其余的办事人员,多半是从锦衣卫和军队中抽调出来的军士组成。所以一见东厂来人,必然是一群武功高强、手里捏着兰花指的娘娘腔,这件事其实是不存在的。   如今这位李恩就是如此,这家伙不但不是太监,而且七情六欲还十分旺盛。   这帮人横行霸道也是习惯了,也不管是不是在大街上,看上个合适的姑娘,就能把人带走糟蹋了。   今天李恩的心里也清楚,这姑娘若是个大家闺秀,身边不可能没有家丁跟随。再看这个姑娘身上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有钱有势的主儿。   所以这样一个美女抢回去玩儿,对他来说是丝毫没有心理负担。此时李恩手指一笔划,他手下的番子就上前拦住了那个美人的去路。“站住!你个朝廷要犯,居然还有胆子在街上闲逛!”   “来吧!你案子发了,跟我们走一趟!”说着番子上前抖开铁链,就要拿人。   ……   这时的南宫燕姑娘看着眼前这些人,却是暗自皱着秀眉。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说到朝廷要犯,她却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教坊司里的经历。   姑娘心说:“难道是赦免我们的李太后后悔了?让人来把我们一块儿抓回去的?”   “现在我应该是抵抗还是呼救?要是一个处置不当,我的死活不要紧,会不会给沈先生和瑞王殿下惹祸啊?”   “……不对!”   这时的姑娘向后退了两步,她用眼一扫万国博览会大门那边,这个十分聪慧的姑娘立刻就发现,情况不对劲!   如果要是来抓捕她们这些女掌柜,那么绝不会先从街上开始,这些东厂的番子一定会冲进万国博览城去抓人。   所以要是集体抓捕,那边一定已经乱成了一团,但是现在看起来,博览城里却是风平浪静。   来回从大门口那边出入的百姓,手里都拿着刚刚买来的东西,脸上喜笑颜开,这哪里是一副出事儿的模样?   所以他们并没有大举抓捕所有的教坊司姑娘,而是奔着自己一个人来的!这里边有鬼!   姑娘一边连连后退,以免让自己被铁链锁住,一边飞快地去怀里摸那根竹哨子。   就在这时,只听旁边的街上,忽然就是一片大乱!   ……   突然从旁边的胡同里冲出了几个破衣烂衫的汉子,他们手里边拿着的不是扁担就是木棍,相互间正打得不可开交!   南宫燕姑娘一眼就看到跑在最前面的,就是前几天在军营里看到的那位花爷……就是被达叔捂笼抓鸡的那个。   这位爷如今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手里拿着一根扁担,正被人追打得狼狈不堪。   而追在他后面,拿着棒子狂殴过去的那位,却是吕怯勺!   吕怯勺额头正中那道红肿才刚消下去不久,印子隐隐约约还在。当他冲出来的时候眼睛一扫,正好和南宫燕姑娘对视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这个聪慧的姑娘已经明白了,这帮家伙又是在演戏!   虽然她一时间还猜不出来是什么套路,但姑娘知道这帮人肯定是正好赶上自己遇到危险,十有八九是过来救自己的!   南宫燕姑娘忍不住心头一喜,而这时对面的李恩发现有人冲到了眼前,他却是狠狠地一瞪眼!   “怎么回事?街头斗殴居然敢跑到东厂的眼皮底下来了,这帮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等到李恩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这帮家伙都已经打疯了!   “敢搞我媳妇儿?我特么打死你!”后边追赶的吕怯勺先声夺人,他的一句话就把满街人都给惊住了!   “咋回事儿?这里边还有奸情呢?有意思有意思嗨!”   “前面的那个老家伙得有四十多了吧?身体这么好么?”   “估计这里面肯定有内情嘿!”   这时满大街的老百姓立刻兴致勃勃地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分析眼前的情景。   而这时的花爷一边横着手里的扁担,乒乓作响地格挡吕怯勺乱打过来的木棍,一边还气急败坏地说道:   “这事不赖我!分明是你媳妇先勾引我的!她说我活儿好!”   “我去!”这一下大街上一瞬间就炸营了,大家拼命地往前挤,想看看这俩人到底长得啥模样。   一个身体精壮的小伙子,居然竞争不过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儿?这事儿也真是奇怪之极!   大家看到那个年轻人棍子轮得呼呼作响,一看就是要命的打法,知道弄不好待会儿还得当街出人命,这一下大家的兴致就更高了。   而这时跟在吕怯勺后面的那些汉子,这时毫不犹豫地围拢过去,用手里边的木叉子掏灰耙格挡这俩人的兵刃,生怕他们打出人命。   这帮人一边上去阻拦,还一边在旁边不住的解劝:   “花狗你少说两句!弄了人家媳妇,你还有理了是咋的?”   “勺子你也别生气了,因为这些事把人打死了不值当,再说你媳妇不也没啥事儿吗?”   “对呀!就当把板凳借给街坊,坐一天就还回来了,也不耽误啥……”   “放屁!你把媳妇借我坐一天试试!”吕怯勺一听就火了,他嗷嗷喊着说道:“今儿我先打死他,再去问问那个淫妇,这老棺材瓤子到底活儿好在哪了!”   “那还费那劲干啥?我直接告诉你不完了吗?”这时的花爷被街坊邻居扯开之后,居然又来了这么一句。   这是活脱脱地撮火啊!街上看热闹的人顿时就是欢声雷动。   不知道有多少人大声喊着让花爷赶紧说,要不然一会儿被人打晕了就听不着了……   眼前的情景,这叫一个乱套!   一时间街上围得全是人,李恩手里带的那些东厂番子,队形已经被被俩打架的和十来个拉架的,搅得一塌糊涂!   ……   此刻的万八爷正在人群中装作看热闹的样子,但他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东厂档头李恩的身上。   今天的这次行动,他是策划者和指挥者,那俩活宝花爷和吕怯勺负责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真正的下手营救南宫燕姑娘的却是达叔。 第1231章 杀身取义势两难、英雄气短、豪杰心间   他们这些人的行动虽然仓促,但是万八爷组织的这次营救其实是极其严谨,此时他的心中也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因为对方是东厂,那可是一群不好惹的家伙!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那个李恩大概今年三十来岁,生得鼻梁英挺,脸蛋儿雪白。   原本应该是一副不错的面貌,可是再看这个家伙,人中部位实在太长,使得整张脸被拉长得有些可笑,面露阴狠之色时也很吓人。   那些手下身上穿着东厂番役的服装,李恩身上则是带着尖帽,脚下白皮靴,腰系小绦,身上是褐色的丝绸长衣。   这家伙如今和其他的东厂番子一样,全都被街上骂架斗殴的双方吸引住了目光,却没注意那些拉架的人乱哄哄地挤来挤去,已经把南宫燕姑娘跟他们的视线隔开了。   现在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万八爷的心也在此刻,越提越紧!   最初布置行动的时候他就知道,出其不意的把人救出来其实一点儿都不难,真正困难的是如何逃离这里。   毕竟吕怯勺他们前脚一走,东厂那帮人立刻就会发现那位南宫姑娘不见了,然后他们马上就会醒悟到,那帮打架的人是为了救人而来的。   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吕怯勺和花爷他们这些人却很难跑得太远,所以这些兄弟只要被东厂的人抓住一个,那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同时他们面对东厂的缉拿,这些兄弟却不能动手反抗,否则反而会使得问题更严重。   所以在这次行动中,如何天衣无缝地撤离,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   此时的南宫燕姑娘,也被眼前乱哄哄的情景震惊了。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忽然觉得一群人将自己和那些坏人分隔开来,随后就有人在她衣袖上,飞快地一拽!   南宫姑娘回头一看,发现拉扯她的正是一脸焦急的达叔,姑娘的心中随即就是一喜!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拔刀!”   当她正要和达叔一块躲到人群中去,趁机赶紧离开此地……可就在这时,他们却猛然间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   一瞬间三十多名东厂的番子,从腰间抽出了腰刀,长街上霎时便是一片刀光雪亮!   就在营救行动最关键的一刻,那个东厂档头李恩却忽然下了命令,所有的番子一起亮出了兵刃!   随即吕怯勺和花爷之间的斗殴不得不停了下来,达叔还没来得及带走南宫姑娘,而这一刻,万八爷却是狠狠的一跺脚!   这下完了!只要场面上得到控制不再混乱,那么他们想要偷偷的把人救走,就绝不可能!   此时的吕怯勺和花爷他们,都向着万八爷所在的方位看去,而万八爷却是一咬牙……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命令大家向东厂的人动手,强行把人救出去!   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甚至整个扬威营都可能因此获罪,但此时的万八爷咬住了牙关,心中暗自想道:   “人是必须救的,只要打人之后我们分散逃跑,再到军营里集中,说不定那些东厂的人也抓不到我们的踪迹。”   “到时候他们不知道打人的是谁,就没有办法治我们的罪,只不过那个南宫姑娘,以后怕是不能再露面了。”   就在这一闪念之间,万八爷已经做出了决定,而在一刻就见那位东厂档头李恩正皱着眉头,指着街上打架的那些人说道:“你们都给我滚开!”   “也不看看爷是谁,你们就敢在我眼皮底下当街斗殴?再不快滚,爷把你们全都抓起来!一边去!”   “赵双吉!去把个女犯人给我锁上!”   ……   此时的李恩一下令,随即一个番子提着铁链,分开人群就向着南宫燕姑娘的方向逼近过来。   南宫燕姑娘看着那个虎视眈眈向自己走来的恶人,袖子上感觉到,达叔还在用力拉扯自己。   姑娘叹了口气,她知道现在想要趁人不备逃跑已经不可能了,如果她现在扭头就跑的话,不但跑不过那些男人,而且弄不好连达叔都会给连累了。   于是南宫燕毫不犹豫地向后一甩手,摆脱了达叔的拉扯……在这一刻,那位达叔的心里猛然间就是一翻腾!   “这姑娘……真是好样的!”   此时的达叔当然明白,她一个姑娘家面对这样的绝境,依然还不肯连累自己这些人,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胆识!   一时间达叔忍不住心头热血上涌,姑娘如此简单的一个甩脱他的动作,却让达叔救下她的的心思越发坚定起来。   就在这一刻,那个东厂番子已经走到了南宫燕姑娘的面前,此时万八爷正要开口下令强袭,让所有的兄弟一起动手……   达叔已经把手伸向了腰间,他怀中那把攮子,正在蓄势待发。   而南宫燕却毫不犹豫地向前走了一步,把自己拦在了达叔和那个东厂番子之间。   在这一刹那间,眼看着铁链抖开,就要向着南宫燕的头上套去……忽然就听“砰”的一声响!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街心上的场面,万八爷那一声“动手”都到了嘴边,却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从南宫燕姑娘的身后,突然一只大脚飞出来,把那个东厂番子蹬得仰面朝天,“嗖”的一声飞了回去。   ……风倾野!   野哥刚才拿了沈少爷的短剑,想要过来送给南宫燕姑娘,却没想到正好赶上眼前这一幕。   人家老野儿管你什么东厂西厂的?只要是谁敢动南宫燕姑娘,他必然是上来就动手,连想都不带想的!   此时那些东厂的人,尤其是那位李恩,全都难以置信地看向风倾野!   只见这大汉身形高大威猛之极,身上穿的衣服却是普普通通,也没带着随从家丁,一看他的样子就是个普通老百姓而已,不过是强壮一些罢了。   像这样的人也敢阻拦东厂办事,他是不要命了吗?以他们东厂的威名,哪怕是个当朝官员,那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你真是活脱脱的作死啊!”李恩随即冷笑了一下,两手举起来向前一摆,示意自己的手下解决这个大汉! 第1232章 怒向刀丛觅乳燕、人如猛虎、残云风卷   而这时的风倾野一伸手,就把南宫燕姑娘拽到了自己身后,同时向着街面上大声喊道:“老子马上就要杀人见血了,闲杂人等都给我退开!”   “拳脚无眼,别到时候误伤了你们……都给我一边呆着去!”   这老野儿当街而立,简直就像是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   ……   此刻,街心上的花爷和吕怯勺,都神色激动地看着风倾野。   貌似野哥刚才的那句话是对周围的百姓说的,实际上他们心里清楚,野哥说得却是自己这一伙人。   这些扬威营的兄弟们当然知道,野哥这是怕他们招惹麻烦,打算一个人对付这帮东厂混蛋!   “他娘的……”吕怯勺当然知道野哥的本事,现在街心里的二十来个兄弟加在一起,只怕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所以他们便听话的向人群之中退去,却围拢在周围却并没走远,而是隐隐约约对风倾野形成了呼应之势。   而这时的南宫燕姑娘见到了风倾野之际,不知怎么的,姑娘心里就忽然就松了口气。   一股难言的安全感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可是随即姑娘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眼前的这帮人是东厂的番子,若是风倾野大哥跟他们打起来,因此获罪的话,那可都是她引起的!   正当南宫燕姑娘又是焦急又是担心之际,风倾野回头看了她一眼,老野却忽然看到南宫燕的身后,还站着那位达叔。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在姑娘的肩头上轻轻一推,南宫燕姑娘向后退了一步,正好被达叔伸手扶住了胳膊。   然后风倾野就回身向前,迎上了那片……雪亮刀光!   ……   几把雪浪般砍来的腰刀,被风倾野的胳膊信手一扫,就成片飞上了天空。   这些锋利的腰刀对野哥来说,简直就像是一片稻草一般毫无杀伤力。   在这一刻,这些东厂的番子刹那间就被打得七零八落,最先冲上来的这几个人顿时就傻了眼!   “……我刀呢?”还没等他们想明白过来,就见风倾野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冲进了他们中间!   信手挥拳出肘,抬膝踢腿,风倾野每一招下去,就是一个东厂番子被凌空击飞。   这些人在他手里就像是布娃娃一样,简直是想往哪儿甩就往哪儿甩,一连串七八个人在他的手里“嗖嗖嗖”,向着四面八方被打飞出去。   在这一刻风倾野继续向前,眼前又是一群,十来个敌人!   风倾野脚下一步不停,甚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就见他左臂一抬,任凭三四把腰刀砍在自己身侧。   这些刀锋,原本有的是奔他的左臂而来,有的则是狠毒地砍向了他的脖颈……可是这几把刀却在风倾野胳膊抬起之后,向下一挥之际,全都被他夹在了腋下。   之后在野哥一扭身的功夫,这几个人就被他甩飞了出去。   剩下的人接连后退,眼看着风倾野的前方不远,就是那位东厂档头李恩!   就在这时,老野面前有个家伙呲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只见他伸手往怀里一伸,掏出了一块东厂腰牌,向前用力一举!   “刁民胆敢如此!”   “我们是天子亲军,东厂干事……啪!”   还没等他说完,风倾野一巴掌下去,就把他拍在了地上!   风倾野这一掌是从右上到左下斜着来的,这大巴掌扇在脸上,打得这小子就像是一只被轮圆了摔在地上的青蛙。   只见这家伙“啪叽”一声,整个人惨烈之极地撞在地上,一下就没动静了!   风倾野再次向前,随即他就看到前面那个东厂档头,正带着剩下的几个人毫不犹豫地转身狂奔。   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个大汉浑身上下不惧刀枪,而且想要打死他们这些人,简直就跟玩儿一样!   那个李恩一边跑,一边心中还在暗自狂怒不已。这种情况他们不但从来没见过,而且连想都没想过!   谁能曾想在京师的大街上,他们东厂出来办事,竟然会被人打得狼狈奔逃?   李恩只觉得心头一股怒火熊熊燃烧,他边跑边回头向着风倾野大声喊道:“我记住你了,你个刁民!”   “回头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跟我们东厂作对会是什么下场!你等着……”   就在这时,风倾野看他们跑得飞快,嘴里却还在不干不净地乱骂。   只见老野儿向着边上走了几步,然后飞起就是一脚。   只听“咔嚓”一声!一户人家门前的青石拴马桩,被风倾野一脚踢掉了半截儿,人头那么大的一块青石断裂的同时,就呜呜作响地向前飞了出去!   好家伙!这一脚只怕没有千斤之力?连石头桩子都被他踢断了,这家伙还是不是血肉之躯!   此刻的李恩就觉得,一道黑影带着凄厉的风声从自己身边飞过……这家伙要是打在人的身上,只怕得穿个铜盆那么大的窟窿!   这时的李恩哪里还敢停留?他忙不迭地带着人,疯狂的往远处跑。   而这一刻,万八爷他们看着风倾野大发神威,打这三十来个东厂番子就跟踩鸡崽子似的,他们也是震惊无比!   风倾野也懒得去追李恩他们,而是回头向着南宫燕姑娘这边走来。   一边走他一边在人群中发现了吕怯勺跟达叔、万八爷他们那些人。风倾野微微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撤了,这时的万八爷才松了口气。   万八爷心中暗想:像是野哥这样的人物,要是不到战场上横冲敌阵,真是浪费了这副绝世身手!   看眼前的情况,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们再帮忙了,于是万八爷向风倾野点头示意之后,带着兄弟们就赶紧撤离此地。   今天的这场,祸惹得可不小!万八爷一边带着人走,一边还在心里暗自担忧,野哥会不会因此惹上大麻烦?   好在野哥的主人沈寺卿是个有本事的,这几天听花爷打探到的消息说,沈少爷还是天子面前的红人……估计没什么事吧?   这边万八爷想了想之后,毕竟还是不放心,于是特意派了花爷找到沈寺卿的住处,向他报告了这里发生的事。   同时万八爷还让花爷跟沈少爷说,一旦要是有什么用得着他们营中兄弟的地方,只要给军营里送个信儿就行。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情分,以八爷的性格,他可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第1233章 愿将此心永相缠、愿随君去、海角天边   这边街上一片大乱,李恩已经带着手下跑得没了影,地上还躺着一片被风倾野打倒的东厂番子。   等到野哥回来找到了南宫燕,姑娘的脸上却满是焦急!   “奴家回去拿上细软,咱们俩不能在京师待了!”只见南宫燕姑娘低头想了想之后,随即一抬头,一对秀美的双目望着风倾野道:   “此后咱们亡命天涯,逃到哪儿算哪儿……死了我也认了!咱们走!”   ……   “走啥啊?这才多大点事儿?至于的吗?”   风倾野听到了姑娘的话,心里也是暗自感动,但是他却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他就示意南宫燕跟他一起走,他们一边向着梁园方向走去,老野儿还把那支短剑从怀里拿出来交给了南宫燕姑娘。   “你说没事?那可是东厂啊……”这时的南宫燕姑娘只觉得头脑里一片眩晕,她没想到风大哥竟然对今天的事,如此满不在乎。   “他是不知道东厂啊,还是压根儿不知道啥叫害怕?”   姑娘只觉得心里一个劲儿地打鼓,她还想跟风大哥仔细说明一下东厂的厉害,却见这时的风倾野摇了摇头道:   “少爷在扬州那时候,他还是白衣学子,我们就当着数万军民的面儿,捅死过一个正二品都司指挥使……”   “我知道东厂是怎么回事,但你还不知道少爷是什么人……这大明天下不管是谁,他爱谁谁!”   风倾野淡淡地对南宫燕姑娘说道:“最好都不要惹上咱们家少爷,不然谁来谁倒霉!”   “今天的事哪怕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就算是一个平常的教坊司姐妹,我也必须打这一场。”   “她们曾在梁园受训,是少爷救下来的人,所以谁也伤害不得,除非我们全死了!”   这时的南宫燕听到风倾野这几句话说得气定神闲,姑娘的心里却是一个劲儿“砰砰”直跳。   她这位风大哥也真是英雄气十足,使得人不由得心生倾慕,更何况刚才他还直言不讳地说……他喜欢自己!   此刻的南宫燕姑娘,一想到自己原本身世凄苦,如今却被风大哥这样的盖世英雄一心呵护,姑娘只觉得一腔热泪,便忍不住的往上涌来。   “……对了,喜欢这个吗?”   这时的风倾野还指了指姑娘手中那支短剑,说实话对少爷这个送剑的主意,他也觉得没什么把握。   “燕儿喜欢!”南宫燕姑娘随即握紧了那支短剑,毫不犹豫地说道:“比什么都喜欢!”“少爷真是有一套……”风倾野此时看到姑娘被感动得眼圈都要红了,他心里不由得暗自佩服不已!   “你说少爷是怎么知道的呢?”风倾野一边走心里还在一边暗自想道:“送一把短剑,居然能把这姑娘高兴成这样?”   “连这都能猜到,少爷真是无所不能!”   ……   此时的沈渊,正在梁园的家中发愣。   院子里苏小棠正坐在假山上盘膝吐纳,修炼内功。蓝姑娘则是手里拿着天元票号的账本在细细的看。   青姑娘手里拿着针线一边做,一边看着躺在摇椅上的沈少爷。   眼看着快要入冬了,沈渊的摇椅上盖着貂裘,当然这位沈少爷一向光膀子的习惯也不能再出现了。   青姑娘有点儿神不守舍,因为少爷的表现很奇怪……这不,一不小心针线又扎手了。   等到苏小棠行功圆满之后睁开双眼,却发现沈渊基本上没动过。   他就躺在摇椅上,静静地看着桌子上的一个玻璃瓶……苏姑娘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好奇   玻璃瓶是扬州研究所自己烧制的,其实是研制光学玻璃没有成功前,造出来的副产品。   这个玻璃瓶晶莹剔透,犹如水晶雕琢一般……不过对于梁园里的众人来说,这也并不算什么新鲜事物,真正稀奇的是玻璃瓶里装的东西。   自从玻璃瓶从扬州送过来以后,沈少爷这一上午,都在看着它发愣!   ……   这个玻璃瓶是跟随那批短剑一起送来的,瓶口被密封得严严实实,里面装的是无色透明的水……只有沈少爷知道,那里边是浓度极高的硝酸。   郭满这小子在沈渊的指导下,正在疯狂地研究化学。这个玻璃瓶子里的硝酸就是他按照沈渊教给他的方法,制作了玻璃器具之后,在实验室里合成出来的。   要说在这大明朝,只有沈渊心里清楚,这玩意儿可是了不得的大杀器!   要知道在一战和二战期间,差不多所有的烈性爆炸物都跟硝酸有关,人们耳熟能详的TNT,其实它的全名就叫作“三硝基甲苯”。   而影视剧里演烂了的C4,就是那种可以捏来捏去随意变形玩意儿,它的名字就叫“四硝基甲烷”。   这玩意儿加了甘油就是硝化甘油,甚至把棉花放在里面都可以制成火棉……这东西就这么厉害!   当然这种产品现在还远远不到量产的时候,小郭满用尽了心思,才做出了手指这么大小一试管的剂量。   要说这东西放在现代就简单了,可是在大明朝要想做出它来,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郭满是按照沈渊教给他的方法,先是从卤水中提取精制硝酸钠,然后又用胆矾反复提纯才制成了硫酸。   在这之后两者混合,蒸馏冷却……就和蒸馏酒的程序差不多。郭满蒸馏了两次,把得到了成品装了一小瓶,通过运河给老师送了过来。   一看这个瓶子里液体的纯净度和颜色沈渊就知道,郭满制造的硝酸,浓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虽然只是实验室的产品,但这也是一项非常了不得的成就了。   而这一上午,沈渊正在考虑的不是硝酸该如何应用……而是这玩意儿应不应该现在拿出来!   ……   把这样的硝酸钠和水银混合在一起,就能制造出雷汞……这玩意就是枪弹底火上的那东西。   也就是说现在只要沈渊愿意,他花上一些时间,就可以少量制造出金属定装枪弹,当然成本会极其高昂就是了。 第1234章 大明厂卫势熏天、翻云覆雨、天下骚然   不过沈渊还在考虑,这东西会不会对历史造成严重的影响。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刻,他甚至连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都没有。   在力量过于薄弱的时候拿出这些东西,自己偏偏还没有量产的能力,这玩意儿一问世,说不定会推动武器制造的畸形发展。   沈渊倒是不怕大明朝的火器产生什么飞跃,而是这东西一旦落到了外国人的眼中,以他们的科技基础,说不定会后发先至,就此酿成什么大麻烦!   “伤脑筋啊……”沈渊想了半天也没有得出结果,于是苦恼地站起来,想把这个瓶子先收起来再说。   ……   正在这时,柳小智进来回报,说是杨威营的花爷送来消息,风倾野因为南宫姑娘差点儿被人抢走,在万国博览会外面和东厂冲突起来了。   沈渊立刻吃了一惊,让人把花爷叫进来,随后花爷就在沐云堂里,把整个过程飞快的向沈渊说了一遍。   等到沈渊听说风倾野已经击退了东厂番子,把南宫燕姑娘救出来了,他随即就是松了口气……只要人没事就好。   此时的花爷交代完了事情,他一看到沈少爷原本还皱着眉头,听说风倾野没事儿了之后随即又变得若无其事,花爷的心里也是啧啧称奇。   话说沈少爷的门人得罪了东厂,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如果是换成朝中任何一个当官的,只怕都会因此惶惶不可终日。可是这位沈寺卿看起来好像并没什么事一样,这说明少爷并没有对东厂太过畏惧,一见他的样子,花爷也立刻放心了许多。   然后沈渊先是让柳小智带人出去,顺着道路寻找风倾野,他预料到野哥势必会率先返回梁园。   给柳小智安排好了任务以后,沈渊笑着对花爷说道:“万八爷还真够朋友,你回头告诉他一声,就说我谢谢他!”   “怎么敢当少爷一个谢字?”这时花爷也知道,沈少爷是很满意他们在博览会外面的行动,于是也要笑着告辞。   沈渊着拉住他没让他走,而是让厨房备饭,他还对花爷说道:“眼看着饭口都过了,你还想空着肚子回军营?”   “咱家里厨子不错,我让他们掂几个好菜,你好好喝两盅再走。”   花爷推脱不过,到底还是被龙小羽拽走去吃饭了,沈渊还拿出了一把精钢短剑,送给了这位爷。   没过多久,风倾野就带着南宫燕姑娘回来了。   等到他们说完了整个情况之后,沈渊也是暗自皱眉……这东厂居然能在京师如此横行,当街就敢抢男霸女,这样让沈少爷的心中暗自愤怒。   南宫燕姑娘暂时是不能出去了,她在梁园里还能安全一些,沈渊让蓝姑娘帮忙安排好南宫姑娘的住处,随后又打发老野儿去陪她。   其实南宫燕姑娘在这儿倒是一点不陌生,毕竟她之前也在梁园受过训,所以姑娘应该不会有什么不适。   等到蓝姐姐把南宫燕姑娘安顿好之后,她一回到后院,就看见青姑娘正在讲述东厂的内情,沈少爷和苏小棠坐在旁边用心听着。   ……   说实话沈渊之前是学历史的,对于东厂的情况多少也了解一些。   但青姑娘在这之前是专门负责情报的,她对东厂的了解,却是远非沈少爷可比!   等到蓝姐姐也加入了倾听的行列,此时的院子里就剩下了青姑娘的讲述声……   ……   这东厂的全名叫做“东缉事厂”是永乐十八年成祖朱棣下令创办的,从东厂成立之初,它的职权就在锦衣卫之上。   在这里就要说一下,由明代皇帝亲自掌控的几个机构……锦衣卫,东厂、西厂和内厂。   锦衣卫之前已经说过了,是天子亲军,稽查文武百官,同时有刑讯和审判的职能。   而东厂这个机构也有同样的作用,同时还负责监察锦衣卫。   西厂存在的时间很短,是成化十三年明宪宗设立的,用太监汪直作为提督。   西厂的权力超过东厂,活动范围自京师遍及各地,一度因为民怨沸腾撤销,之后到了大明宪宗时又恢复过一次。   到明武宗时西厂复设,形成了东西两厂对峙的局面。然后没几年又设立了“内行厂”也就是内厂。   内厂是由大宦官刘瑾带领,当时的东厂、西厂都受内厂管辖,史称“逻卒四出,天下骚然”。   所以他们之间就是这么一个关系,皇帝设立了锦衣卫给他办事,然后又设了东厂监管锦衣卫,然后又设西厂管着它们俩……后来又用内厂管着它们仨。   这脑洞可真是够清奇的,当然后来有一段时间东厂和西厂不分上下,形成了竞争关系。   到现在,西厂和内厂早都已经撤销,就剩下东厂跟锦衣卫了。   东厂这帮太监们除了监视锦衣卫之外,他们还干什么呢?这个部门同时也监察文武百官,负责替天子打探消息。   同时这些东厂里的太监,派到军队里就是监军,派到矿山上就是矿监,到了税关就是税监。   所以他们不管在任何地方,都起到了充当天子耳目的作用。   这锦衣卫和东厂在明朝一代合称“厂卫”,是所有人听到了都会头疼的一类人,至于天子使用他们的目的,则是因为这些人更容易得到皇帝的信任。   和锦衣卫相比,他们这些太监离天子更近,天天都在皇帝的眼前晃悠,有一些更是皇帝用了十几年二十几年的人。   所以皇帝也认为,用他们来监察天下,自己更容易听到真话。   但事实上这些太监却因为身体残缺,心理扭曲,做出了很多天怒人怨的事。   这些人往往仗着皇帝的信任不择手段,做事是也是肆无忌惮之极。要说百官们还在乎些清誉,担心自己在历史上留下骂名。可是这些太监连个后代都没有,所以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个。   他们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翻云覆雨,任人唯亲,倒行逆施,什么都干得出来。历史上被这些东厂太监弄死的忠臣义士,可真是不少! 第1235章 小人之心成大患、欲谋沈郎、风雨梁园   这时青姑娘又说道:“如今的东厂督公名叫李浚,是宫里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地位仅在掌印太监之下。”   他的官职全名叫做“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简称“提督东厂”,也是外界将他称呼为“督公”或“厂公”的原因。   ……   等青姑娘把这些事从头到尾讲给了沈少爷听之后,沈渊也点点头,示意他明白了。   不知道为啥,青姑娘一提到厂公,沈渊就想起龙门客栈里一脸妖异邪气的甄子丹……因为影视剧实在太过深入人心,所以沈渊就在脑海里把那位厂公李浚,想象成了那副模样。   此时的沈渊心里当然明白,这些人在外面横行霸道,皇帝未必就不知道。   只不过天子更需要这样一帮人,来为他监视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有的时候甚至是皇帝在给他们树立威严,不过是为了震慑天下罢了。   所以东厂实际上是天子最为得力的一支力量,这也是所有人都不敢碰他们的主要原因。   至于沈渊,当然不太在乎这个,因为东厂的权力实际上来自于皇帝,而咱们沈少爷现在却圣眷正隆。   更何况今天发生的事里,当事人还是那位南宫燕姑娘……这位南宫姑娘被太后赦免后,多少也算是沾上了李太后的背景。   所以现在东厂就算是把官司打到皇帝那儿去,沈渊也没什么可怕的,因此沈渊也并没有太过担心。   等到青姑娘说完之后,她随即又看了看沈少爷道:“东厂这帮人如今在少爷手里丢了面子,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很快针对你的报复就来了。”   “来就来呗,”沈渊却笑着摇了摇头道:“等他们出招吧,大不了是兵来将挡。”   “要是敢一口咬住我不放,倒霉的一定是他们自己!”   “那倒也是!”听到了沈少爷的话,苏小棠捂着嘴笑道:   “就算少爷踩上狗屎,你也有让狗屎后悔的本事……呵呵哈哈哈!”听她这么说,院子里的几位美女一起笑个不休!   ……   那位花爷在梁园里,由大管家柳小智陪着,将满桌子的美酒佳肴一顿胡吃海喝之后,喜滋滋地回到了军营。   等到万八爷把他叫过来一问,才知道沈少爷根本没拿东厂什么的当回事,这位万八爷闻言,心里也是暗自吃惊。   然后花爷又把沈少爷府里各路名厨调制的美食一一拿出来形容了一遍,还把那把短剑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显摆。   沈少爷对于花爷的看重,就代表着他对扬威营的重视,万八爷听了之后也是暗自高兴。花爷手中那把短剑更使得满营的兄弟,个个羡慕得双眼通红。   和达叔手里那把攮子比起来,花爷的短剑……简直比梁园和他们这个破军营的差距还大!   ……   与此同时,那位东厂档头李恩在风倾野走了之后,也终于重新收拢了自己的手下。   他带来的三十来个番子超过半数被打得鼻青脸肿,好几个更是骨断筋折,好在没出人命。   这李恩吃了亏之后,越想越是怒火中烧,他毫不犹豫的就把人马撒开去打探消息,想要搞清楚到底自己今天是栽在了谁的手里。   他把这些人派出去之后,自己就在沿街的一家酒楼里,等着那些人把消息汇总到自己手里。   他手底下带着百十来名番子,要说查办案件,这可是他们的拿手本事。   果然人派下去之后没过多久,消息就陆续回报了上来。   其中几个番子找到了他们挨打那段街面上的店铺掌柜,几个耳光抽过去,他们就问出了消息。那个长得美艳之极的女子,原来是不远处万国博览城里的女掌柜。   她们这些女掌柜都穿着同一种颜色和式样的衣服,所以很好辨认。   李恩随即令人把博览会里比较重要的人物全都罗列出来,没过多久,他就查到了鸿胪寺卿沈渊的头上。   然后沈渊手下的那些梁园英雄,所有人的体貌特征都被人一一报上来,毕竟这些人经常跟随沈渊出去办事,见过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   等到李恩听到了关于风倾野的描述时,他一听到“身材魁梧,力大无穷,筋骨如铁”这几个字,立刻就拍着桌子大声喊道:“就是他!”   等到有关沈渊和博览会的事全都收集到他的手里,李恩却咬牙切齿地沉静了下来……看来这沈寺卿,可不太好惹啊!   李恩长长地吸了口气,然后把后脑勺靠在椅背上,他盘着胳膊双眼看着房顶,阴狠的目光不断在他眼中闪动。   这个万国博览会就是沈渊创建的,现在掌握在瑞王的手里……   前不久因为沈渊的事,还有不少官员因此获罪,被罚分降级的人可不少!   甚至带头上奏的那个官儿还被天子去职回家,至此永不录用。沈渊前不久才刚刚剿灭了一群女真人设在京师的细作……眼前正是天子的红人!   风倾野就是仗了沈渊的势力才敢如此妄为,而这个沈渊,竟然对我东厂毫无敬畏之心!   沈渊经营万国博览城却肯激流勇退,他一定是捞足了银子才走的,这家伙家里边的财富一定少不了!   “妈的,怎么才能把他搞掉?把那个风倾野千刀万剐啊?还有那个姑娘……唉!”   此时的李恩已经被仇恨烧得怒火沸腾,被银子馋得心痒难耐,被那个女子引逗得面红耳赤!   可是那个沈渊却是个烫手的山芋,要是把他当做一个普通官员来罗织罪名,逮捕下狱……怕是自己都有可能把命赔进去!“要不……去督公那里告一状?”此时他手下的一名役长眼珠儿一转,出了个主意。   外界称呼李恩手下这些人为“番子”,其实是稍稍有些贬义,他们的正式名称叫做番役。   役长是番役上面的管理人员,类似于组长,一个役长手上,通常都有十个以上的番役。   像是李恩这样的档头手下管着十个役长,所以他手上有着一百多人。至于档头上边,其实还有大档头。 第1236章 蛇鼠心怀英雄胆、罗织构陷、又有何难   整个京师里真正负责具体查办案件的是五十个档头,人数五千人左右,所以按照官职官职来讲,李恩其实并不大。   不过因为他是督公李浚的干儿子,所以他在东厂里的地位却很高。   ……   听到这个役长给他出的主意,李恩就是暗自一皱眉……他心说:“要是这事儿报给了干爹,那这件事办完之后,我手里最多能落下个娘们儿!”   “所有的钱财到了我的手里,还不是要给干爹送过去,哪会有我什么好处?”   “要是能自己解决就好了,那个沈渊必定有什么错处,我就不信他身上一点毛病都没有!”   ……   正当李恩想到这里,旁边一个被打得嘴歪眼斜的役长却凑了过来,小声说道:“小的这里倒是有个主意,您看成不成?”   等到李恩转过头一看,只见这家伙下巴都被打歪了,左边的半扇剩下的槽牙,加在一块儿也没超过三颗。   这家伙叫做赵双吉,正是之前拿着东厂腰牌想要吓唬风倾野,却被老野一巴掌呼到地上的那位。   “这个仇,咱必须得报!”等到李恩点了点头,示意赵双吉快说的时候,就见这家伙一边说话,一边从后槽牙那往外漏气。   他恨恨地说道:“小人这个主意,管保能让大人抓到沈渊身上的把柄!”   “哦?赶紧说!”此刻的李恩听到赵双吉一张嘴说话就一股牙血味,他不由得把身子往另一侧椅子扶手上靠了靠,斜着眼睛看了赵双吉一眼。   只见赵双吉咬牙切齿地说道:“小人刚才出去打听情形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   “那个沈渊在万国博览会开门的第二天,就因为有个商人偷税,把他的店铺给没收了。”   “这商人才赚了一天钱不说,价值好几万两银子的店铺就这么没了,他心里能不恨沈渊?”   “小人这就去打听打听,把他给找出来,我敢说这个受罚的商人,一定恨不得把沈渊给活活掐死。”   “那沈渊身上有什么毛病,咱们在这个小子嘴里一问,就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好主意!”李恩听见这话,眉毛就是惊喜地一挑。   干他们东厂这行的人都知道一个诀窍,如果你要想收拾谁的话,就想办法找到他的仇家。那家伙一定会把他仇恨的对象身上所有的弱点,都记得清清楚楚!   “您就擎好儿吧!”这个赵双吉也是精神抖擞,他撂下一句话就想往外走。   却没成想,刚才这句话说得用力过猛。“噗”的一下,随着最后一个“吧”字的开口音,他嘴里居然又是一颗牙喷了出来,这下这边的半扇儿槽牙……就剩两颗了!   ……   等到这边赵双吉出去,找到博览会内外的人一打听,很快就知道了那个被处罚的商人叫什么名字,还有现在住在哪里。   毕竟这家伙实在太有名儿了,在他出事那天,还满博览会敲着锣游街来的!   随后赵双吉就找到附近的一家旅店,把那小子给提了过来。   这博览会开业到现在,一晃儿已经三个多月了,但那小子虽然店铺被人罚没,却一时之间走不了,因为他还带着海量的货物没处理呢!   如果这些货品再雇船原样送回家去,那他可就真的连鞋底儿都赔丢了。   可是如今他已经名声在外,在京师这里就算是想租个店铺处理掉货物都不容易,所以这家伙就一直就窝在京师慢慢卖货。   等他被赵双吉提到了这家酒楼上的时候,此人看到了一帮东厂番子,正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这场面差点儿就把他给吓尿了。   只见此人“扑通”往地上一跪,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劲儿地磕头,嘴里连喊着大人饶命!   估计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不过眼前的情景李恩却是见得多了。话说大明朝的军民百姓被抓到他们东厂来,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才对!   等到李恩一问之下,这家伙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经历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此人是一个南方商人,名叫伍岳阳,今年三十七岁。   看得出来他这几个月的时间坐困愁城,难受得他白头发都长出来了,脸上也是满面的愁苦之相。   据这家伙说,他除了带来大宗商品之外,还花了毕生积蓄在这里买了一间店铺,足足四万五千两白银!   原本他想在这好好挣钱,可是没料想开业那天由于事情太多忙乱不堪,他把最大的一笔货单给忘到一边,没来得及往上报税。然后就因为这点破事儿,那个沈渊就把他的店铺给收走了!   只见那个伍岳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在这之前那个杀千刀的沈渊分明说过,谁买了店铺就归谁的。所以他就算是抓着了我的错处,因为偷税不让我做生意,也好歹让我把店铺卖了再走啊?”   “可就是那个生儿子没屁眼儿的沈渊,他硬说是光把商铺撵走,不足以震慑那些偷税的商家。还说一旦发现商人偷税,就必须罚没店铺,以弥补过往税款流失的损失……”   “可是我才干了一天啊,哪儿他妈有过往?就算是我没交税也是这一天的事儿,再往前博览会还没开业呢!”   “可那沈渊硬是把小人的店铺给收走了,还把我绑着在博览城里挨家挨户地游街……沈渊这奸贼,他不得好死!小人这回可被他害死了啊……”   ……   “行了!”李恩听到这儿,已经明白了这个伍岳阳和沈渊的仇恨。明摆着他确实是偷税了,同时哪个沈渊下手也真够狠的!   眼看着这家伙咬牙切齿,哭得声泪俱下,他知道自己这回算是找对人了!   于是李恩赞赏地向着赵双吉看了一眼,示意他这个主意出得好。然后就见李恩面露凶光俯下身,向那个伍岳阳冷冷地说道:   “依你看,这个沈渊在主持博览会的时候,他有没有贪赃受贿?”   “肯定有!”伍岳阳一听见这话,立刻就拔高了嗓门回了一句。   可是他随即又愁眉苦脸地说道:“但是小人身为一介商人,也没看过他的账目,他受贿的时候,也不可能当着我的面接银票啊?” 第1237章 佳人妙计诱沈郎、色艺双绝、艳名远扬   此刻的李恩看着这个伍岳阳,这家伙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显然是在疯狂地转着脑筋,思考沈渊身上的毛病,于是他故意停下来等了一下。   就见那家伙足足想了好一阵,这才猛然间一拍脑袋说道:“对了!”   “沈渊那家伙好色之极,每次到万国博览会去,身边不是一个就是俩,总是带着漂亮姑娘!”   “他身边的姑娘,那可都是人间绝色……还有他跟那些女掌柜的关系,只怕也是不清不楚!”   “小人估计,那二百多女掌柜,肯定哪个都被他收拾过!”   李恩听见这话,就觉得心里的火直往上蹿!今天那个漂亮的女掌柜从脸蛋儿到眼神儿,从身段儿到体型,好像都在他的眼前直晃荡。   一想到沈渊带着这两百多姑娘,任凭他随便怎么玩耍,这番联想更是让李恩心里怒火中烧!   “这算什么把柄?”李恩左思右想,横竖觉得这是官员的私德,人家带着两个小妾出行又不犯国法!   ……   可就在这时,只见那个赵双吉闭着左边的眼睛,忍着那半扇牙床的疼痛,想了一阵之后却突然出口说道:   “那个沈渊既然是好色如命,小人这里倒是有个主意可以对付他,就是慢一些。”   “快慢无所谓,只要能弄死他就行!”此时的李恩不耐烦地看了赵双吉一眼道:“有招儿就赶紧说!”   “您想啊,”就见这时赵双吉含恨说道:“那个沈渊既然如此好色,咱为什么不给他设个美人计?”   “他虽然带着自己的小妾招摇过市不算什么事,可若是勾引良家妇女,那就是有失官员体统,荒淫无耻,霸占民女!”   “什么烂主意?”李恩听了之后随即不耐烦地说道:“你没见今天那个美人儿,那是什么水准?”   “且不说沈渊身边的人间绝色,就光是那姑娘的模样,在博览会里就不知道有多少!”   “你让我上哪儿去找比那还漂亮的姑娘,能让那个沈渊一见之下,马上就上套?”   “小人这儿就知道一个!”赵双吉闻言激动地说道:“此人艳色冠绝京师,沈渊这色鬼一见之下,肯定撒不开手!”   “还有这样的女子?你说的是谁啊?”李恩也来了兴趣,立刻向赵双吉催问道。   只见赵双吉笑着说道:“小人说的这姑娘,那可是色艺双绝,名满京师!”   “不知道有多少高官显贵想把她讨回家去做妾,人家都不干。听说外地来的巡抚大人想要重金聘去拿她去填房,人家都没答应!”   “这女子不知道有多少高官对她垂涎三尺,大人你想啊!”赵双吉兴致勃勃地说道:“如果沈渊把她勾搭上手,这件事儿得多遭人恨啊!”   “到时候咱们再把风声放出去,就添油加醋地说沈渊是用了卑劣的手段,强行那啥了人家姑娘……”   “大人您说,那些仰慕姑娘的官员权贵听说了这件事,会不会恨不得把那个沈渊活活剥了皮?”   “咱们到时候再撺掇几个这样的官员上奏,就说沈渊恶行嚣张,欺男霸女,一本参上去,那个沈渊就完蛋了!”   “可是……之前参奏他的官员,可没吃到什么好果子!”这时的李恩心里还有些犹豫,赵双吉却又随即在他旁边接着说道:   “之前那帮人参奏沈渊,被天子责骂,那是因为他们说的都是没有的事儿!”   “可这一次却是证据确凿,那姑娘沈渊一见之下肯定撒不开手,一定会把她弄到家里去!再加上参奏沈渊的又不是咱们,倒霉也倒霉不到咱东厂的头上对不?”   “甚至咱们都不用干啥,只要假装设下一场宴会,让那个沈渊和那个绝色佳人见了面就行!”   “咱们只需要付出一顿酒宴的钱,然后在背后一扇风点火,沈渊就完蛋了……就算他不完蛋,也对咱自己丝毫无损是不是?”   “有道理!”这时的李恩越听越是这么回事儿,他赞赏地一拍赵双吉的肩膀。   被李恩拍中的正好是赵双吉着地的右侧肩膀,这一下把他疼得“哎呀”一声就蹲在了地上。然后他倒是十分机灵的顺势往地下一跪,眼泪汪汪的向着李恩说道:   “大人!您的事哪怕再小,对小人来说也是天大的事!”   “这次沈渊胆敢跟您对着干,您只要说一声,小人就光着膀子跟他拼了!出这点主意又能算得了什么?这都是小人的本分!”   “你还别说,你这家伙真有两下子!”这时的李恩听见这两句马屁,也面带笑意地伸出一只手,把赵双吉扶了起来。   “说来说去,这个女子到底是谁啊?”只见李恩笑着对赵双吉问道:“叫你说得这么漂亮,倒是把我的心思也给勾上来了!”   “等到搞倒了沈渊,她还不一样是您的囊中之物?”赵双吉随即笑着说道:“此人带着一个歌舞教习的班子,就在青竹苑里专教女客,她的名字叫……”   “孟无双!”   ……   原本李恩定下计策之后,就想要让赵双吉按计行事,可是他随即一转脸,却看到一直跪在旁边的伍岳阳。   这伍岳阳一看见东厂档头大人又瞧向了自己,把他给吓得又是接连磕头。   李恩想了想,虽然这家伙刚才听了自己的计划,但毕竟此人和沈渊仇深似海,他是绝不会把这件事泄露给沈渊的。   不过这件事毕竟甚为机密,传出去也不算光彩。另外这个伍岳阳在后面的计划中,说不定还能发挥作用,毕竟他对沈渊也是知之甚深。   于是他让赵双吉派人把伍岳阳送进诏狱,单独找个地方关押,让狱卒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随后他们这个毒辣之极的计策……就这么开始了!   ……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被他们寄予厚望的那位孟无双的姑娘,却是沈少爷的红颜知己,外加情报主管孟晓妆!   所以这个美人计,从一开始就被他们弄劈叉了……这设计可也是真够绝的! 第1238章 引来大水冲龙王、青竹暗藏、玉女无双   东厂档头李恩这边的宴请事宜很快就安排好了,酒宴就定在青竹苑里,时间是次日酉时三刻,大约是晚上六点钟开席。   其实青竹苑是不对外营业的,谁来人家都不招待,毕竟人家的经营是以教授琴曲舞蹈为主,并不是什么营业场所。   所以外人想进来,比如那些想一见孟无双姑娘容颜的人,都是想方设法把家中侍女送来学琴,这样隔三岔五才能远远看上一眼孟姑娘的样子。   所以在这里,外人摆酒设宴是不成的……但也并非没有例外。   对于李恩这样在东厂里根基很深的人物来讲,他只要派人去送个信,说是明晚酉时要到你那里查案,一共要来六个人,青竹苑那边接到消息也就明白了。   到那时候李依恩只要带着人去,自然就有酒宴歌舞伺候……除非青竹苑里的姑娘们不要命了!   到了午时,沈渊这边的梁园里也来了个东厂番子送信。   沈渊见这个番子倒是很伶俐,一进了沐云堂便施礼言道:“我家档头大人李恩,正因昨日和贵属在博览会门前闹了误会,心下甚为不安。”   “李大人说沈寺卿为国操劳,屡建奇功,都是手下人不懂事才有所冒犯,因此特地今晚设宴向沈寺卿赔罪……请您千万赏脸。”   沈渊这边听见这话说得分外得体,显然是这个番子在外边都已经备好了说辞。   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眼神却不住在四下里寻找,显然是在找风倾野在不在这儿。   老野儿正陪南宫燕姑娘呢,要是他现在在场的话,肯定也不会给这小子什么好脸!   “多大个事儿啊?也值当李档头如此客气?”沈渊笑了笑说道:   “这又何必呢?你带个话回去,就说沈某说了,之前的事儿多有得罪,下回有缘再见时,沈某再给他赔礼就是了。”   沈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笑容可掬,但他心里却非常清楚,东厂的宴会也是那么好吃的?   那帮人指定是没憋什么好屁,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那个李恩不知道要打什么主意。   而这时那个番子听到沈渊说得客气,却没有答应今晚赴宴,他也有点儿着急了。   于是就见这个番子陪着笑脸说道:“既然沈寺卿不肯赏脸,那就是还不肯原谅我家档头了……您是不知道!”   “这次我家李大人特意定了青竹苑,说是只有那里清静优雅,才还配得上沈寺卿这般学问。”   “档头大人如此一片诚心,沈寺卿若是还不肯垂顾,莫非真是嫌弃我们这些办事当差的,不配和沈大人结交?”   沈渊听见他这句话,心里就是一动……什么?青竹苑?   这时的沈渊一边面带笑意,看着这个番子说话,一边在心里飞快地转着主意。   青竹苑是沈渊在京师设立的情报站,那里的负责人是孟晓妆姑娘!这李恩居然把酒宴设在了那里,如此说来今天的这场宴会,里边的水也挺深啊!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难道说李恩查出了什么?   这时那个番子也面色诚恳地说完了这番话,随即他抬头看了看沈渊的反应。   话说他刚才的那番话里,可不都是客气谦卑之言!   什么叫不肯原谅?什么叫嫌弃我们这些办事当差的?这话里面隐隐约约透着威胁的味道,沈渊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另外沈渊也知道,既然这里面的事跟青竹苑有关,那他就是推脱了也没用。对方若是一计不成,势必会另生一计。   如果要真的是巧合,那李恩把宴会的地点设在了青竹苑,那么他这一次去了之后吃上两杯酒,打个哈哈,这些个事儿也就算是过去了。   于是沈渊笑着点头说道:“既然李恩大人如此盛情,那沈某若是不去,未免显得心意不诚。”   “你现在就去向李大人回话,就说今晚沈某叨扰了,足感盛情。”   “多谢沈大人赏光!”这个番子一听沈渊答应了,连忙笑着告辞,沈渊还示意柳小智给他塞了一锭银子才放他离开。   在这之后沈渊毫不犹豫,立刻让龙小羽去通知小七爷!   ……   孟晓妆这条情报线,在此之前一直是小七爷代为调度指挥的。所以青竹苑那边出了事,沈渊首先找的就是小七爷。   沈渊担心自己的梁园和青竹苑那边,同时都处在东厂的监视之下,所以他跟孟晓妆联系的时候更需要特别谨慎小心,因此他才同知小七爷,立刻去青竹苑那边了解情况。   等到龙小羽走之后,沈渊凝神静气地坐在椅子上暗自思考着。   既然这个消息是由东厂番子送来的,青竹苑那边却毫无动静,那就说明孟晓妆对今晚宴会请的是自己这件事,很有可能还不知道。   小七爷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会去青竹苑求证,然后他还要想办法查清楚李恩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之后才能向自己回报。   这期间小七爷不但要乔装改扮,丝毫不引人注目地进入青竹苑,还要到外面去查看风声,到梁园回报的时候,还需再次乔装改扮才能进来。   光说都这么麻烦了,小七爷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酉时前赶到?   ……   眼看的时间过得飞快,深秋的太阳渐渐西落。申时都已经过了,再有不到一个小时就是沈渊赴宴的时间。   沈渊带上了龙小羽、霍老四、张二狗,一共两个保镖一个书童,起身穿衣准备要走。   蓝姑娘这边给沈渊整肃衣冠,他周围的这些人却都很紧张。   苏小棠知道自己不能跟着去是有原因的,因为梁园这里,有青先生他们这些人需要自己保护。苏姑娘暗自担心沈少爷的安危,一时之间眼神也有些焦急。   而蓝姑娘却在心里暗自分析,那个东厂宴请沈少爷,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沈渊看了看青姑娘,就见姑娘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似乎也有些担忧。   沈渊笑了笑道:“不管什么事,终究这次我去了不就知道了?想必那些东厂的番子真有办法对付我,也不至于拐那么一个弯儿,特意设下酒宴来请我去。” 第1239章 一路追行花问道、褴褛英豪、都是怯勺   在京郊的一处山洼里,分布着一片破烂的营房。   这里不但没有围墙栅栏,刁斗旌旗,就连几排营房都是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分分钟就要塌了。   结合着这这秋天的大风天和周围的地势,远远的再看这片军营,分明透着一股萧瑟破败的气质,简直就跟风沙中的龙门客栈似的!   此时那位福达叔正笑嘻嘻地看着手里的一大锭银子,在他周围围着一大圈乱蓬蓬,脏兮兮的脑袋。   大家看到银子,一个个都是喜上眉梢,这么大一锭银子要换了杂粮面,都够他们吃上好多天了!   而达叔也是喜不自胜的把银子在自己的破衣服上擦了擦,然后伸出牙来爱怜万分的在那上面咬了一口……   柔软坚韧的白银上,随即就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牙印儿。   “纯!”达叔嘿嘿地笑着说道:“十成官银!”   听到他的话,大家又跟着一起笑,这里边就有刚才那位昏迷不醒的“吕爷”。此刻他额头上那条印子,已经肿成了一道肉檩子。   “哎?这银子上……咋一股韭菜花味儿呢?”   这时的达叔一边把银子往怀里揣,一边还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这个难民营一般的破旧军营里,差不多都是三十五六、四十多岁的汉子,他们满脸胡茬,衣衫破旧,浑身肮脏。   这帮家伙有的在墙角下用土磕垃当棋子儿下棋,有的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打闹玩笑,有的抓虱子,有的搓泥丸儿……   说实话,现在这里要是来个外人看见他们,谁都会说这保准是一帮要饭的!   “这帮傻叉啊……”这时的达叔看着这帮人为了一锭银子乐呵呵的样子,一脑门子官司地说道:   “原本我还想着演一场戏,以后月月都能从那个博览会里掏一笔银子出来呢!   “这下子变成了一锤子买卖!还在那儿傻乐呢!我怎么摊上这么一群二傻子啊……平时一个个都跟流氓似的,到了要紧的时候让你们装个流氓吧?反倒装不像了!”   “……我说的就是你吕怯勺!你特么瞅谁呢!”   ……   “……其实露馅儿的是你”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说了一句话。   一瞬间那位一脸没好气,正在损着“吕爷”的福达叔,全身就是一震!   在这一刻,沈渊笑着走进了这所军营。   在他身后跟着朱常浩、风倾野、苏小棠,还有所有沈渊的一干手下……就连南宫燕姑娘都在!   这一次除了李域没来,所有的人全都到了,沈渊是怕李域出危险,毕竟在京师这里,人家还是客人。   朱常浩则是非来不可,他只要有看热闹的机会就绝不会错过,更何况他觉得只要跟着沈少爷,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而那位南宫燕姑娘是自己说要跟着过来……沈渊居然没拦着。   因为沈少爷知道风倾野的作战风格,越是危险的时刻,他越是以一敌百!   这回对付一对乱兵,估计风倾野又要大发神威。所以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少了南宫燕这样的红颜知己的观众,那怎么能行?   于是沈渊不但带来了南宫姑娘,甚至还特意让人去家里把风倾野的大铁棍子给取了过来。   他们顺着银子上散发出来的韭菜花味道一路出了城,追踪到了西山这片破败的军营里。   这是小羽哥在扔银子的时候做的手脚,韭菜花的味道异常强烈,所以吴六狗负责带队,毫无难度的就找到了这里。   ……   此刻沈渊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向那位达叔说道:“我看,给博览会抓贼这种事,还是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行!”   沈渊这帮人显然是来者不善,那位达叔也猛然间吃了一惊。   而在这一刻,沈渊却注意到这个军营里,好几百汉子居然该干啥干啥,根本没有如临大敌的样子!   “还挺有意思……”沈渊看了看朱常浩,在心里感叹了一下。   而在沈渊的提醒下,朱常浩也发现眼前的情况很不对劲,他的神色也立刻郑重了起来。   只见这时他们的对面的达叔,正坐在一驾缺了车轮的马车上,半躺半坐地斜靠着车板,他脸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石灰,神情却是毫不紧张。   那位额头中间起了一道檩子的吕怯勺,却被他一眼看到了南宫燕姑娘!   “好!真够意思嘿!居然把姑娘都咱送来了!行行行!”   吕怯勺这小子二十多岁,却是俩眼唰唰的直冒光,还挑起了一根大拇指,也不知道他一个劲儿说“行”,到底指的是啥行。   只见这个吕怯勺脸上毫无惧色,还向着南宫燕姑娘用手指勾了勾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赶紧拜堂成亲吧!”   “你相中的就是这姑娘?”这时的福达叔也笑嘻嘻地向吕怯勺问道:“人家能看上你吗?”   “就是他!我把我俩的孩子名儿都想好了!”吕怯勺把眼睛一瞪,坚决果断地说道:“我看中的人,必须嫁给我不可!”   ……   这帮人看起来根本没有要跟沈渊他们讲理的意思。   而这时沈渊听见那个姓吕的说的话,他也笑着向那位福达叔说道:“这是你的手下?说娶谁就娶谁?”   “是我手下,别听他胡说,成天净想着天鹅屁吃!”达叔闻言,向沈渊点头笑着说道:“……他说必须娶就娶谁啊?这事儿我说了算!”   “那您说呢?”沈渊又笑着问他。   “……必须娶了她!”福达叔毫不犹豫的来了这么一句!   ……   沈渊听见这话就笑,而这时的庞宝强,却向沈少爷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显然眼下跟这帮流氓说话,还是由他出场更合适,毕竟少爷的身份在那放着呢。   沈渊也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庞宝强过去,庞宝强随即朝前走了两步,把手伸进了自己怀里。   然后他笑嘻嘻地向那位福达叔问道:“你有闺女没有?”   “有啊!”对面的福达叔被庞宝强弄得一愣,他心说这小子怎么知道我家里有闺女的?   这时的庞宝强忽然笑了,他大笑着说道:“我特么还想娶你闺女呢!聘礼我都带来了!”   说着就见庞宝强毫不犹豫的从怀里往外一伸手,“咣当“一声,一锭银子就扔在了福达叔脚底下! 第1240章 奈何神眼如电照、虎行鹰视、豹肩狼腰   “我有俩闺女……哎你这是啥意思?”达叔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还没来得及琢磨过来庞宝强是啥意思。   这时就见庞宝强再次伸手入怀,又是一锭银子扔在了达叔脚下!   “俩闺女是吧?我都要了!”只见宝强哥笑嘻嘻地说道:“咱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这毛病也跟你差不多,想特么娶谁就娶谁!你不嫁都不好使!拿着吧老丈人!”   “……干得漂亮!”朱常浩在旁边看着,简直把他给乐得都不行了!   他心说:“对付这帮流氓,还真得是庞宝强出马,就这胡搅蛮缠臭不要脸的劲儿,谁能比得上他?”   可是朱常浩还没得意多久,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原本应该被庞宝强的话气得暴跳如雷的达叔,听到此处却是陡然间脸上一喜,两只眼睛“唰唰”的直冒贼光。   他上去就把庞宝强扔下的两锭银子捡了起来,然后他一只手往怀里揣银子,另一只手却指着庞宝强大声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告诉你小子!谁要是反悔谁是狗!”   “啊?”这时候就连庞宝强都傻眼了!   他心说:“他这俩闺女到底是咋了?不会是有啥毛病吧?咋这么着急嫁人呢?”   “说好了是俩啊!你不要都不好使!敢不娶我闺女打死你!”这边的达叔还生怕庞宝强反悔,旁边却又来了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老大哥。   只见这人也是一身破烂,笑嘻嘻地向着庞宝强说道:“我这还有个闺女,要不你一块儿要了得了?我不要钱!”   “哎我去?敢跟我抢女婿!”达叔一听就火了,回身就是一巴掌!   然后俩人居然就在地上打成了一团,看这意思,简直比仇人见面打得还狠!   “就抢了咋滴?我那闺女可是亲生的!”后来的那家伙一边暴揍达叔,一边还振振有词地强辩。   “我艹你说啥?你说我那俩不是亲的呗?”   于是……他们就这么打起来了!   ……   “我艹!”   这时庞宝强都看傻眼了,就见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暗自想道:“流氓我可见多了,比我还不要脸的流氓,我这还是头一次见!”   此时沈渊身边的众人也有些发愣,说他们这些人是兵吧,所有人身上穿的乞丐装,还真都是军服的底子。   可是大明朝的官兵再穷,也不至于穷成这个样啊?   说他们是流氓吧,之前他们的行动分明是布置得精准迅速,可你要是说他们训练有素吧,你看那达叔让人打的,鼻子都蹿血了!   朱常浩这些人看得目瞪口呆,可这时的沈渊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   ……   小王爷朱常浩跟随沈渊的日子也不短了,可是他还从来没看见过沈渊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沈渊眼中兴奋和贪婪的光芒一闪而过,他刚才那一瞬的神情,简直就像在路上见到了一个金元宝的财迷,或者看见一个大屁股妞的庞宝强一样!   随即沈渊又是淡然一笑,在他们面前七八个人过来拉架,十来个人围着起哄,场中间俩人满地乱滚,打得尘土飞扬!   “行了!打两下得了,看出人命……”   “花爷功夫见长啊最进!看这一脚踹的!”   “掏他裆!掏他裆!哎呀没掏着!”   这帮人有劝架的,有起哄的,还有支招的,满场打得这叫一个乱套!   而这时的沈渊却向着眼前的马车旁边,坐在地上的一个人说道:“兵带得不错……我没看见过大明有比你们更强的兵!”   沈渊的身边所有人闻言,心都是“突”的跳了一下,他们左右环顾了一圈,才发现沈渊刚才那句话的目标。   那是一个背对着他们,盘膝坐在地上的汉子。   自始至终他都是身子前倾,额头贴在那个损坏的马车轮上。   在这之前大家还以为那是一个饿晕了的人,刚才打架的时候他既没有看热闹,也没有过去起哄。   可是当沈渊对那个人的背影说了这一句,大家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才是整个军营里的一把手!   ……   只见此人闻言,缓缓地转过头,在沈渊的脸上看了一眼。   就在这一刻,大家同时吃了一惊。   此人年龄并不大,也就是三十岁上下,当大家看到他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得暗自佩服沈渊的眼光。   要说他不是这些人的头领,谁还是头领?   就凭此人身上的气势,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只见这家伙眼神凶恶如狼,可是睫毛却浓密柔软,下巴清秀尖削,胡子却乱得像钢针一般。   此人鹰眼猿臂,豹肩狼腰,好像是慵懒到一动也不爱动,但身上的气质却有一种凶兽般的危险。   清秀和凶悍,阴狠和沉静,就这样完美的在这个人身上融合在一气。他虽然动作缓慢,却足以使得那些被他视作目标的猎物,被他的眼神震慑得一动不敢动!   ……   “你怎么知道我是头领?”   此人一张口声音暗哑干涩,就像是刚刚吞吃了几块通红的火炭。而沈渊却笑着说道:“你手下这些人眼睛四处乱瞧,但却唯独不往你的身上看。”   “从我进来以后就发现,这些人不管在干什么,心神都凝聚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你要不是头领,谁是头领?”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我要是连对方的主将都能认错,那我还来干什么?”   沈渊的这一番话,不但说得对面的首领叹了口气,也让自己这一方的众人忍不住深深叹服!   话说沈少爷的眼光真是了得,大家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场的这些乞丐般的汉子,原来他们的注意力始终都在面前这位首领的身上。   而在这一刻,就见这位首领低着头笑了笑,没抬头却抬起了眼皮,冷冷地注视着沈渊道:   “你刚才说……他们是天下强军?”   就在这一刻,在这片军营里,一瞬间就是一片死寂!   不久以前,这片喧嚣打闹、揍人起哄的地方,一瞬间便是极度的安静! 第1241章 一门豪勇皆狂傲、谁家小棠、出自燕赵   在这一刻,朱常浩忍不住狠狠咬住了牙关,而众人也是心中暗暗吃惊。   刚才那些还在打架斗殴、下棋晒太阳、起哄架秧子的汉子,如今每个人的手里都变戏法一般,出现了一支火枪!   这些人就像是石刻木雕般一动不动,那些火枪之前或是在棋盘下藏着,或者是浅浅地埋在了地下,有的甚至就藏在那些汉子的身上。   在这一刻,足有三百支火枪,从四面八方一起对准了沈渊一行人!   现在谁还能说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这帮家伙从之前的懒散和胡闹,到现在犹如渊渟岳峙一般持枪瞄准,这个转变竟然在弹指间就完成了!   ……   在这一刻,朱常浩的鼻洼鬓角都开始冒汗,没被枪口顶在脑袋上的人是不会有这种感受的。那是一种不知道下一秒自己是不是还活着的恐惧感。   更何况,还是三百多支火枪!   此刻的南宫燕姑娘,被眼前的场面吓得目瞪口呆,她正在不知所措之间,就觉得有人把她的胳膊轻轻一拽。   随即她觉得自己被旁边的风大哥拉到了身后……前边的那些枪口全都看不见了。   这时南宫燕姑娘的眼前,只有风大哥宽厚如铁的肩膀和后背,在这一刻不知道为啥,她心里直想哭……   这时沈渊笑了笑,他面前那位狼王一样的首领却冷冷道:“老老实实说,你们到底是谁?因何而来?”   “谁敢胡说八道,或者稍稍动一动,谁就死!”   在这一刻,朱常浩剑眉一竖就要开口说话。眼前的情形如此危急,稍有差池他们这边的所有人,在一轮齐射之下就会全军覆没。   所以他现在唯有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才能把这些人的杀心按下去。   朱常浩知道既然这里又有军服又有火枪,就说明他们还是大明官军。而他的王爷身份,说不定还能压得住这些人。   可这时朱常浩还没等开口说话,他却忽然间看到身边有人站了出来……在这一刻,朱常浩的心急得都要爆炸了!   人家那边已经明说了,谁敢动一动谁就死!可是这个人居然敢出列向前?   此时那位狼王一般的首领,也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只见此人向前排众而出,他手中握着一根粗大到吓人的大铁棍子。   这家伙脸上丝毫不见惧色,却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个汉子显然根本不在乎他眼前密林般的火枪!   就见他一边向前走,一边沉声说道:   “先生坐下弟子,辽东风倾野!”   随即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他一边抬起双手抓住了两侧肩头上的把手,将两把银光闪烁的虎头钩拔在了手里一边笑着说道:   “先生座下弟子,齐鲁张闯!”   在这之后,这边的队伍里,一个又一个人接连向前!   “先生座下弟子,京师庞宝强……”大宝剑随即出鞘,在阳光下耀人双目。   “先生座下弟子,淮扬秦玉虎……”二虎哥骨节爆响,犹如暴豆雨点一般!   然后……霍老四,柳小智、龙小羽、吴六狗、一个个接连向前,把那个首领都看傻眼了!   没想到面对如林一般的火枪,这些人居然是毫不在意,他们哪儿来的底气?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群不怕死的人?   眼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在他面前站成一排,这位首领眼中凶恶的目光一闪……就在这一刻。   他忽然听到有人说道:   “先生座下弟子……燕赵苏小棠!”   “啊?”在这一瞬间,那个首领跟他手下的枪手同时都是身上一震!   说话的那个人,居然在他们身后!   当他们回过头去,随即就惊讶地看到不远处的破烂席棚里,一摞箱子旁正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姑娘。   这位姑娘手里举着一个亮闪闪的小方块儿,只有一个核桃大小,在那上面一缕寸余长的火苗,正在通红地燃烧。   此刻那位姑娘正用手中一件奇门兵刃,把那个箱子盖儿一撬,将它给打开了。在这一刻,在场对那些枪手连同首领,同时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仰了一下……他们当然清楚,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只见这时的苏小棠笑着挑了挑眉,用子午鸳鸯钺的钩尖儿从箱子里挑起了一撮黑色的粉末,然后她就笑着把打火机上的火苗,向着钩尖上的粉末凑了过去……   “别!”那位鼻子下边带着两条子鼻血的达叔,一下子就从地上蹦了起来!   他俩手摆得跟风车似的,抓狂地向苏小棠喊道:“别点别点!哎呦我的姑奶奶呦!”   “这可要了我亲命了,那是火药!火药!”   ……   此时的苏小棠笑而不语,却朝着对面的沈渊挑了挑眉,沈少爷也向苏姑娘笑了笑……话说苏小棠这一手,干得可真漂亮!   而这时那位首领却面色阴沉的向沈渊问道:“好一群忠勇的手下,看来你就是他们口中那位先生了……你到底是谁?”   “鸿胪寺卿沈渊,”沈少爷笑着指了指朱常浩说道:“这是我哥们儿浩子。”   朱常浩闻言叹了口气,他知道沈渊在还没搞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还不想让自己露出真实身份。   这时那位首领却是一愣,显然他没想到对面这个年轻人,居然是朝中的一位三品大员。   鸿胪寺卿?那个连中六元的沈状元?那个带刀翰林,飞天遁地什么的家伙,眼前这个人就是他?   “沈寺卿竟然到这穷乡僻壤,来找我们这些丘八的麻烦,这倒是稀奇!”只见首领冷冷地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呢?这可是你先找的麻烦!”这时的沈渊笑着对这位首领说道:“还有,你也报个名儿啊?要不我给你起一个?”   沈渊这话明显是不甚尊重,一般来说只有当爹的才给孩子起名呢。   而这时那位看起来脾气不错的达叔,这时赶忙在旁边笑着打圆场。   他先是对着那位首领说道:“这位沈寺卿,他说万国博览会归他管,今天我带人出去打食儿,就是被他给对付回来的。” 第1242章 满营悍卒举弓刀、京师三营、谁与同袍   “这是我们营官……大家说,他是谁?”此时的达叔振臂高呼。   随即就听他身后一大票人一起大声喊道:“万八爷!”   只可惜刚才这一嗓子大家似乎没准备好,也没在一块练过,喊得是里出外进,参差不齐。   有的人他觉得自己太晚了,又喊了一遍,结果效果比不喊还差……   一点都不齐,真特么丧气!达叔觉得很没面子,然后他又向着两边解劝道:   “咱们有话好好说,大伙先把火枪放下……哎那位姑奶奶,你也先把火儿放下行不行?”   “对了还有你……你刚才是不是掏我裆来的?你个花狗懒子!”   说着这位达叔回头就是一式捂笼抓鸡,把那位花爷一招儿攥了个猝不及防!然后他俩又开始互殴……   随即就见那位万八爷摆了摆手,大家全都把火枪收起来,之后整个军营里又是一片乱套!   这帮家伙居然该打架的打架,该下棋的下棋,把举着打火机的苏小棠都给看呆了。   沈渊也示意苏小棠先把火给灭了,随即摆摆手让众人先退回来。然后他走到那位万八爷的旁边,一屁股坐在了马车车厢板上。   ……   “我跟你说啊,这事可不怪我!”就见沈渊一边儿掏打火机点烟,一边向万八爷说道:   “你这帮人手下跑到万国博览会去打秋风,我看见他们进退都挺有章法,而且居然连个昏迷不醒的都给救走了,我不得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要是不知道什么人在跟我作对,我怎么能睡得着觉?”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时的万八爷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沈渊,又重新把脑袋贴在了车轮上……也不知道这个姿势到底舒服在哪儿。   沈渊就听到车轮对面的万八爷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我这些兄弟们穷得直哼哼,饿得嗷嗷叫,没办法只好出去想办法填肚子。”   “都是一群五尺高的汉子,我们这些人也不好朝着妇孺下手,就只好找着那一些大买卖大铺面、不差那俩钱儿的人,想办法弄点钱买杂粮面吃。”   “不过又有钱又敢拼命的,爷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听说你在江南打仗打得不错?”   “还行,”沈渊闻言笑着说道:“要是我手下有你们这样的兵,估计还能轻松点儿。”   “那你想怎么滴?”此时的万八爷冷冷地哼哼着说道:“想给你手下的人找回张面子?还是替京师除了我们这一害?”   而这时沈渊却笑了笑,对这位万八爷说道:“怪不得你这些兄弟们跟着你,饿得一个个眼睛都蓝了,你这眼界明显有问题啊!”   “跟着八爷混,三天饿九顿……哈哈哈!”   沈渊这边仰天大笑,而车轮辐条那边儿,万八爷的一对鹰眼却冷冷地看着沈渊。   “咱明说了吧,”只见沈渊笑着对万八爷说道:“面子我不在乎,为民除害什么的,我现在也没那心情。”“你的手下不是想在万国博览会吃一份薪饷吗?我给你个机会,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   “啥本事?”这时万八爷还没说话,他旁边那位额头上带着一条肉檩子的吕怯勺一听说,在万国博览会赚银子还有希望,他却一下子来神儿了!   “你就说你要啥本事?”这位吕怯勺看来是生怕沈渊反悔,赶忙问道。   “啥本事都行,”沈渊分明听到车轮那边的万八爷又叹了口气,于是他笑着说道:“天文地理,文章诗词,打架斗殴,下棋斗蛐蛐儿……无论是啥!”   “只要你们能拿出一样本事跟我和这帮兄弟们比,你哪怕就是比谁尿尿尿得远都行!”   “只要你们赢了,每个人一个月五两银子……他供着!”   说着沈渊用手指了指旁边正在看热闹的“浩子哥”,把朱常浩给弄得一脑袋黑线!   ……   “说说你们那个博览会是怎么回事!”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位营官万八爷显然也生出了警惕。   他们自从当兵以来,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好的事,所以难免会心存疑问。   沈渊见到他问起,于是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个万国博览会是我一手创办的,倒是挺赚钱,这事儿恐怕你也都知道。”   “当然后来我不管了,就由皇上三儿子,一王爷管着。”   “可是博览会离了我玩儿不转,王爷能懂个屁啊……是吧?”沈渊说着居然还向朱常浩挑了挑眉,把王爷给气得直翻白眼。   随后就见沈渊笑着向万八爷说道:“所以那个王爷基本上就是个甩手掌柜的,这位浩哥跟我学过做生意,我推荐他上去管着博览会。所以博览会里边的大事小情,现在差不多都是浩哥说了算。”   “今天我是顺便去看看博览会怎么样,结果正好碰见了你这帮兄弟们跟我演双簧。”沈渊笑着问道:“说说你吧,当兵的不开粮饷啊?咋把你们饿得跟大眼儿灯似的?”   “对啊!跟我说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历,到底是不是当兵的?”这时的朱常浩觉着好奇,也在一边向着万八爷问道:   “上直亲军二十六卫,五军都督府,京师三大营,你们到底是那一营的?”   ……   “那有啥可说的?”此刻的万八爷没精打采道:“我们是五军营里的扬威营……”   随着万八爷的讲述,沈渊和朱常浩在旁边听着,却是越听越心惊!   原来大明朝护卫京师的部队,一共可以分为三大部分,上直军二十六卫是卫所军,闻名天下的锦衣卫也是二十六卫之一。   而五军都督府,则是前、后、左、右、中、五支督府军。   在这之后,就是京师三大营,分别是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都归大都督府管辖。   这三大营里面,三千营是因为由三千蒙古骑兵作为骨干组成,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当然人数不止三千,里边全都是骑兵。   其次,神机营是一支全火器部队,主要的兵器是火枪和火炮。   这里面三千营人数大约五千,神机营则是五个营两万一千人,至于五军营……那人数就海了去了!   五军营是从全国各地抽调了精锐的骑兵和步兵组成,其中有中军、有左哨右哨、有左腋右腋,人数三十余万! 第1243章 十五年前戍边关、连番血战、一营三千   沈渊他们就听这位万八爷淡淡地说道:“我们是五军营里的扬威营,和倭国打仗那回,我们是万历二十二年,第一批过江的大军。”   “那时倭寇大军三十万直抵江边,我们这边敌情不明,指挥不当,稀里糊涂就打了一仗……”   “当时连夜大雨,火器完全没法用,加上那个狗日的主将祖承训瞎指挥,一接阵就是全军大溃。”   “主将死了,我们扬威营一仗打没了一多半,三千六百人就剩下四百零几个……”   “在这之后打平壤倭寇,打碧蹄馆血战,我当时十六岁,带着扬威营连番血战,直到打完了倭寇营里还剩四百人。”   “嗯?”这时万八爷虽然语气平淡,但是沈渊听了却是一惊!   当时惨败之后,且不说这个万八爷是怎么把这些败兵收拢起来的。光是他能让四百多人听命于他,这对于一个十六岁少年来说,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更何况又经历了接连血战之后,他们这一营剩下的士卒几乎没有减员,这就非常厉害了!   就见万八爷接着说道:“等回来之后,我们这帮扬威营剩下的官兵谁也不要,但是屡立功勋,又不能撤了营号。”   “五军营里各哨推来推去,谁也不原意接收,因为我们这帮家伙命硬,又是谁都知道扬威营只剩下四百,所以当官的没法增加人头吃空饷。”   “于是,扬威营就变成了破烂营,独自成伙扔在这儿,一扔就是十多年。”   说到这里,万八爷用手指了指后边这帮乱哄哄的人道:“这里边四十来岁的,都是当年打仗的老伙计,二十啷当岁的都是儿子接了老爹的军籍。”   “咱大明朝军户不许逃散,抓着就要问罪,当官的克扣粮饷,发下来的全是米糠烂面。”   “我们这帮兄弟号坎儿没人给发,军械没人给换,做买卖没本钱,打家劫舍又有半拉良心在胸口挡着。”   “当官的不待见,将领压根儿不管,我们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不直接散了?”这时的朱常浩听到此处,心里已经是一腔怒火,他气愤之极地问道:   “既是没了活路,你们这四百人或是四散而逃,或是跑到哪儿去自谋生路,让当官的找不着不就行了?”   “这大明朝每年逃离军籍的军户,那还少吗?”   “还有两千多死了的弟兄呢,他们的媳妇老娘,我们也得想办法养着,”此时的万八爷哼了一声说道:“要是我们散了,这些人齐刷刷的就全得饿死!”   “我去!怪不得穷成这样呢!”这时就连风倾野,在旁边都听明白了。   他和南宫燕姑娘对视了一眼,心中暗自想道:“原来这帮家伙四处找有钱的人勒索敲诈,是因为他们还要养活两千多户,跟他们毫无亲缘的老幼!”   “怪不得这么些年他们连一件衣服都没换过,裤子都跟墩布似的,这些人只怕是把牙缝里能挤出来的每一粒米,都给了那些老人孩子!”   ……   就见此时的万八爷感慨地说道:“这些老哥哥,都是当年在战场上和我一起拼死拼活挣扎回来的。”   “我们这帮哥们不离不弃,都是生死弟兄!”   “我艹!我打死你!”   万八爷这句话还没等说完,大家就眼看着达叔和花爷两位一个追一个打,尘烟四起的从马车边上跑了过去……   这一下子,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带偏了,心里却是觉得又悲伤又好笑。   这座军营里的汉子们,这么多年来一直死守着艰辛,拼命想要养活战友的爹娘儿女,而且他们居然还保持着随时可以上阵作战的能力。   这支部队不但纪律严明,而且战斗力也是异常强横……看他们自己人之间打架打得多狠啊,闹着玩儿都带抠眼珠子的!   “还聊啥呢?赶紧比啊!比尿尿是不是?”   此刻达叔跑了一圈又兜了回来,他看到这边的几位居然还在聊,于是停下来纳闷地问道。   可是他这一停下来不打紧,只见远处一个东西被前面的“花爷”狠狠扔过来,“呯”的一下声打在了他额头上。   等那东西掉到地上,大家才发现那是一个木头刻的象棋子,大概像小烧饼那么大,上面粗陋地刻着一个“士”字。   等到达叔被打偏的脑袋呲牙咧嘴地回过头,大家清楚地看到他的额头上,一个“干”字儿飞快地肿了起来……   这一下苏小棠乐得香肩直颤,而沈渊和朱常浩也是拼命忍着。   就连最后边的南宫燕姑娘都是笑着直戳风大哥的后背,示意他赶紧去看这件好玩的事。   “就是这么个情况,”而这时的万八爷站起来一脚把棋子儿踢了回去,然后笑了一声说道:   “你说出来的这个价钱不错,我们这帮兄弟也可以听你吩咐,只要不干伤天害理的事儿就行。”   “要是去打家劫舍,我们这帮兄弟自己就能干,还犯得上给自己找个主子?”   “这个你可以放心,绝不让你去干坏事。”这时的沈渊也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好!”就见万八爷重重的一点头说道:“你等我和兄弟们商量商量,到底跟你们比什么!”   然后,万八爷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伸手招呼了一下自己的几位兄弟。   ……   等到他们离开了几步远,重新凑到了一块儿之后。   此时的万八爷的身边,左边是额头上带着个“干”字儿的达叔,右边是眉间起了一条肉檩子的吕怯勺,那位被掏裆的“花爷”则是站在八爷的对面。   他们四个脑袋凑在一起,随即就开始商量……   “动武?一个对一个比武?”这时的花爷偷眼看了看沈渊那边,向着万八爷问道:“就凭咱的武艺……”   “……那就跟白给一样!”吕怯勺咬牙切齿地打断了花爷的话,指着自己的额头说道:“你特么没看见我都叫人打成啥样了?”   “那个大个子手里拿的可不是木头杠子,那是铁棍!”吕怯勺没好气儿地说道:“实心儿的,就跟你那脑壳一样!” 第1244章 残兵老卒血火间、火枪对决、沈郎接战   “比文章肯定也不行,”此时达叔一边摸着自己额头上的字儿,一边也是若有所思地说道:“人家那个姓沈的,可是连中六元的新科状元!”   “不管是正经本事,文才武艺,琴棋书画还是那些玩儿的东西,咱们这帮人怎么可能比得过人家?”   “妈的就连生孩子咱都比不过人家,人家堆里还有俩姑娘呢……难道真要跟他们比谁尿得远?”   这帮人你一言我一语,想出了无数招数都没有把握必胜,而此刻万八爷的目光,却向着旁边看了看……就在不远处的草棚底下,苏小棠刚才威胁他们要点燃火药的桌子边上,正立着一排……摸得油光锃亮的火枪!   ……   此刻万八爷他们这帮人,看到自己苦练了多年的火枪,立刻就想到了克敌制胜的主意!   这位沈状元的手下即便是武功再高,终究他们还是没当兵上过战场,也绝不可能接触到火枪。   至于那个什么状元,哪怕他才华盖世也没用,恐怕这一辈子,他连火枪的毛都没摸着过!   万八爷想到这个主意之后,也是暗自直皱眉。   虽然对他来说跟一个文官比射火枪,实在是赢了也没啥光彩的,但是他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比这个。   毕竟他这一营的兄弟,还有后边的大片家属全都张嘴等着吃饭呢,要是沈渊真的能说到做到,他们的生计就算是解决了!   ……   而这时的朱常浩看着万八爷、吕怯勺和达叔他们凑到一块商量,他还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沈渊。   这些人的本质,朱常浩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他们一心照顾战死同袍的家属,虽然穷得叮当烂响,却并没有去做那些罪大恶极之事。   虽然喜欢胡闹,但他们却是一帮有血性,有情有义的汉子!   可沈渊今天的表现却有些奇怪,首先第一点就是,遇到这样需要帮助的好人,他应该立刻就答应接济他们才对。   沈少爷完全没必要弄出一个什么比赛,搞得人家绞尽脑汁的在那儿想,到底比试什么才好。   而另一方面,以沈渊的财力而言,他想接济这些人也就是拔根头发的事儿。   虽然这里连当兵的带家属人数不少,但是让他们吃饱饭,才能用得上多少钱?   可是沈渊却偏偏说,对方赢了之后,这帮人就由自己这位王爷养着……这就有点奇怪了。   以朱常浩和沈渊的关系,也不用藏着那些心事。等到朱常浩捅了捅沈渊,把自己这两个疑问向他说了之后,沈渊却对他笑了笑说道:   “你别看这帮玩意儿脏得跟个土驴似的,心里可傲气得很。既然是一群战士,就该用战士的方式对待人家。”   “让他们比赛赢了,自己赚取一份衣食,总比以恩赐的态度赏给他们钱财要好,这些兵的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另外……他们对你有用,所以我才让你出面。”   沈渊对着朱常浩笑了笑说道:“不过这笔钱不能从万国博览会里头出,查账的时候要是被人发现了,会是一个把柄。”   “这钱你必须自己掏,我保证等到他们起作用的时候,会吓你一大跳!”   “哦?好!”   朱常浩当然知道,这事沈渊心里肯定经过了仔细的谋划,但将来受益的人却是自己。对沈渊言听计从的朱常浩,当然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随即沈渊看到万八爷他们那边结束了讨论,正向自己这边走来,他还低声向朱常浩说了道:   “不过今天的事,还有你养着这帮兵,对谁都不能说,一定要绝对保密。”   “哎呀我明白!我滴哥你就放心吧!”   朱常浩当然知道他身为王爷,私养军兵是什么罪过,不过沈渊这么嘱咐他,还是让他心里一暖。   “怎么样?比什么?”沈渊迎着走过来的几个人,笑着向他们问道。   而这时的万八爷身子向旁边一让,那位达叔也让开了沈渊他们的视线。   大家一起看向对面的破草棚子,在那里放着一排油光闪亮的火枪!   ……   沈渊这边儿的人,一下子表情就有些凝重。   话说他们这些人也不是没摸过火枪,当年沈少爷在燕子矶追回那批朝廷火枪的时候,他们倒也放过几枪。   不过显然以他们的射术来讲,跟那些半辈子玩火枪的老兵可怎么比?这可是人家吃饭的家伙!   至于别人,那就更别说了。尤其是沈少爷,更是属于放个暗器都射不准的类型。所以这场比赛还没开始,怕是他们就要输了!   这时的朱常浩看见大伙儿都有些傻眼,想了想之后牙一咬心一横,站出来说道:“在下……唔!”   随即朱常浩就被沈渊反手一巴掌按住了他的脸,往后一推,就把他弄回了队伍!   在这一刻对面的那些扬威营的兵将还没什么反应,沈渊身边的众人也都是习以为常,可是南宫燕姑娘却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别人不认识,她还能不认识?这可是瑞王千岁啊!   沈少爷卸任之后,瑞王殿下就管着整个万国博览城,那可是天家贵胄,凤子龙孙!   沈少爷居然就这么一巴掌把他给呼回来了……这都够杀头的罪了吧?   就在南宫燕姑娘忐忑不安地想到这里时,她就见瑞王朱常浩被退回来之后,还臊眉耷眼的在沈渊身边小声说道:   “我在京郊打猎的时候,多少放过两回火枪,怎么着也比你们强!要是让你手下这些兄弟们去,估计枪都未必放得响,就更别提能不能打得准了!”   “谁说我要让兄弟们去的?”沈渊笑着说道:“我自己去!”   “啊?”朱常浩闻言就愣了一下,然后他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一下就是恍然大悟!   “说得也是!原本沈少爷安排这场比赛,就是为了故意输给他们,好接济这些士卒的生活,那让谁去不是一样?”   “反正都是输,区别不过是输得好看一点或难看一点罢了,所以沈少爷亲自下场比赛,却也没什么。”   于是朱常浩也明白了过来,连连点头后退,示意这丢人现眼的事儿。就由沈少爷上阵好了! 第1245章 乱兵满营枪如电、谁家神射、正当少年   等到沈少爷上前表示由他来比,万八爷他们这些人不由得有些吃惊。   他们心说:这鸿胪寺卿就是二十岁上下的一个文官,虽然才子之名冠绝天下,像他这样的人会玩火枪?你打死我我也不信啊!   可是他们看沈少爷的样子气定神闲,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就伸手把沈渊他们一行人请到了草棚里。   沈渊一看见靠在桌子上的一排火枪就知道,这里边最新的一把也比自己的岁数大……这都是多少年的老枪了?   不过这批火枪显然保养得不错,上面并没有丝毫生锈的迹象,而且一支支火枪上刀痕斑驳,显然是在战场上下来的。   万八爷他们看了一眼沈渊,见这位沈寺卿丝毫没有拿起一支火枪来看看的意思,而且脸上丝毫不见局促。也不知道他是胸有成竹,还是怕拿起火枪来闹笑话。   而这时沈渊身边的众人也知道,沈少爷这次怕是要糟糕,不过大家看到少爷风轻云淡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中赞叹。   “眼看着都要出洋相了,少爷居然还能如此沉得住气,真不愧是城府极深之辈!”   此时的沈渊示意万八爷他们先来,随即万八爷一招手,就把那个吕怯勺叫了过来。   ……   看这个吕怯勺二十上下的年纪,显然他并不是抗倭那时候的老兵,而是一位老兵的后代。   不过万八爷把他叫过来比枪,估计也是因为他在营中,是射术最为精准的一位。   等这个吕怯勺从火枪里面挑出一支,把它端在手上之后,这家伙的气质整个就变了!   ……   “怯勺”这个词是京师土语,意思是出洋相、不懂行、闹笑话的意思,同义词是“土鳖”……   这显然是个外号,不是他的大名儿。   不过荡这位吕怯勺拿起火枪的时候,却是沉稳异常!   只见他从容不迫地检查枪膛药池,龙头火门,之后关上火门,从枪口倒入火药。   他右手的火药葫芦“唰唰”作响的在枪膛里倾入火药粉,左手却按在枪口上,食指和拇指形成了一个杯口的形状。   这样既可以防止火药被风吹走,又能扩大枪口的直径,使火药不至于倒出枪口外……看他的动作,真是熟练之极!   等到他倒完了火药,又用通条插入枪口,三下把火药夯实,然后伸手到桌上的袋子里,拿起了一颗圆溜溜的铅弹。   铅弹送入枪口,吕怯勺信手从身上的衣襟上拽下来一块破布片,团成团塞进枪口里,然后再次用通条夯实。   这个布团的作用,是防止铅弹和火药从枪口滑落,在作战时应该是配发纸团的。但显然他们这个军营里穷得连张纸都找不着。   沈渊看着他的动作精准熟练就知道,这个吕怯勺的射术一定不赖。   刚才他上弹时,比作战时的动作又多加了一个夯实火药的过程,显然他这样做是为了增加射击的精准。   然后吕怯勺端起火枪,从怀里掏火镰和火石想要点着火绳……沈渊随即就把打火机伸过去,帮他把火绳点燃了。   吕怯勺挑了挑眉,羡慕地看了沈渊的打火机一眼。他已经看出来了,这玩意儿在作战时,可比火镰牛得多了!   吕怯勺小心地调整了一下火绳卡在龙头上的长度,还来回搬动了一下把手试了试,之后他又从火药葫芦里倒出一点火药,灌进了药池里。   随即这位吕怯勺举枪上肩,“轰”的一声,朝着对面的靶子开了一枪!   他搬动枪柄下面的把手,使得龙头向下一叩,龙头上夹着的火绳顶端,一下落到药池里。   随即火药被点燃,火焰顺着药池和枪膛之间的小孔“火门”爆燃进去,点燃了枪膛里的火药。最后爆燃的火药向外推出了弹丸,顺便冒出了一股烟。   这个过程虽然说起来很慢,但实际上却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几乎是在火绳落到药池里的同时,枪口的白烟就喷发了出来。   在亭子对面十丈远的地方,夯土院墙前的木架子上摆着一个锅盖大小的靶子,上边还一道白一道红地画了几同心圆。   白的是白灰,红的是红土……吕怯勺这一枪开出去,那个木板做成的靶子上就冒了一阵白灰烟。   十丈就是三十米远,大家清楚地看到那个靶子上。最中间那个人头大小的白灰面上,已经被子弹打成了一个黑乎乎的圆窟窿!   这吕怯勺果然是枪法精准,沈渊这边的兄弟们看了之后,都是陡然心惊!苏小棠看着圆圆靶子上那个黑洞,心里不由得暗想道: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是自己的暗器能打中目标,也不知还能剩下多少力道?   要是这玩意儿能连珠发射,那可真是多高的武功都白练了!   正当他们想到这里的时候,就见万八爷满意地向吕怯勺点了点头,而旁边的达叔却笑呵呵地向着沈渊问道:“该您了沈寺卿……这些火枪,您挑一把?”   到沈渊上场了,万八爷他们这边的军士全都看着沈少爷,而沈渊的这边的兄弟,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照这么看来,输肯定是输了,沈少爷也不知道能不能把火枪打响。话说当着这么多人,这件事也真是没面子得很。   而这时的沈渊,在大家看来完全是恬不知耻,依然是装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火枪高手模样!   他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吕怯勺把刚才放了一枪的那支火枪交给他。此时万八爷他们才明白,怪不得沈渊刚才没给自己挑一把!   原来他早就想到了,吕怯勺不管挑哪支火枪,保准都是这些枪里最准的!   “想得倒是不错,可是奈何枪法不准也不行啊……”这时朱常浩脸上的表情,既尴尬又沮丧,心里一个劲儿的为待会儿将要发生的场面暗自担忧。   可看沈少爷的样子,却是一点没着急。   等他接过了吕怯勺手里这支火枪,枪管上还带着刚才发射后留下的温热。沈渊把火枪的击发机构举在自己的眼前,仔细观察了一下。 第1246章 稳如泰山深如渊、看我沈郎、奇技当前   龙头上有个夹子,是为了夹紧火绳用的,枪把上还有个可以用手按下去的铜片,只要一按龙头就会往下一叩,火枪就击发了。   枪长七尺,正好和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高相等,重八斤……这是噜嘧铳,火枪里最精准的一种。   就在万历二十年左右,一个叫赵士桢的官员借鉴了西洋火枪,给大明朝做出了这种火铳,在军中一向以“最远最毒”著称。   这把枪磨损得非常厉害,如果要是标准子弹的现代步枪,它早就该报废了。   好在这个时代,枪膛磨损后还可以用稍微大一点的铅弹装进去射击,而且火药造成的爆燃也很难造成枪膛的烧蚀,所以这把枪还可以用。   黑火药里有硝石的成分,如果不及时清理火药残渣,枪膛里还是会出现被火药腐蚀的现象。不过这支火枪保养得不错,应该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当沈渊拿起这支火枪的一刻,说实话他的心里还真有点激动。   再有二三十年,燧发枪才会在大明朝出现。不过用火石打火的燧发枪一直到清朝晚期,都是贵人们打用来打猎的玩具,很少用于实战。   所以他手里这支火枪,虽然已经是高寿了,但依然是大明最先进的火器!   这把枪的历史感异常厚重,但是对于沈渊来说还是太过落后了……他在前世可是当过兵,在南疆血战数年的老战士!   之所以沈渊决定要由他来进行这场射击比赛,就是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他才是在场所有人中,枪法最厉害的一位。   真要是按照射出去的子弹数量计算,他也许比这支扬威营所有的军士加在一起,打出去的弹药都多!   反正今天输赢都无所谓,沈渊心里也是异常轻松,只见他拿起通条,飞快地清理了枪膛……这和他后世擦枪的程序差不多。   清理好了枪膛沈渊拿起枪,把药池连接枪膛的火门吹了一下,现在看来还很畅通,随即他又看了看枪上的照门和准星……   在这个时代,火枪上也是有照门和准星的,其实在秦朝的弓弩上就有照门,只不过这时代火枪上的瞄准系统,是用钢锉在枪管上硬锉出来的。   这种瞄准系统既说不到精准,误差也大得吓人,更何况照门和准星上还被磨得一片精光锃亮……这还怎么瞄准?   沈渊从怀里掏出了打火机,将它点着了之后,用火机的火苗顶端开始燎烧照门和准星……他的动作立刻把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位万八爷大叔和吕怯勺全都惊讶地看着沈少爷的动作,还相互间交换着怀疑的眼神。   他们这些人完全不知道,被磨得露出了钢铁本质的照门和准星,在两种情况下都很难瞄准。   一个是光线太强的时候,钢铁会反射阳光。另一种情况是黑暗的夜间,闪亮的金属表面同样会给视觉造成干扰。   这种情况在射击时被称为“虚光”,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用打火机或者火柴的烟熏一下,让照门和准星上附着一层不会反光的纯黑色烟灰。   沈渊做完了这些,他谢绝了吕怯勺递过来的火药葫芦,而是伸手让秦玉虎给他搬来一箱火药。   秦玉虎把那箱火药被放在桌子上以后,沈渊随即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铺在桌子上,然后打开了打火机的盖子,这一下又把大家弄得极为紧张!达叔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心中暗想:“难道说这个沈寺卿知道自己放枪赢不了我们,所以打算点着火药,和我们来个同归于尽?”   而这时的万八爷,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渊手上的那支枪上,被熏得一片黑色的照门和准星。   以他的聪明才智,他已经隐隐猜到沈寺卿这么做,似乎和火枪瞄准有关!   沈少爷这时没用吕怯勺递过来的火药,而是用自己的打火机盖子,从箱子里一勺一勺地往外舀火药。   每一次他都把打火机在箱子内壁上磕一下,把高出盖子表面的火药震出去,使得每一勺的数量尽量精准。   接连五勺火药倒在了那张纸上,随后沈渊把打火机放在一边,把那张纸抄起来,将火药灌进了枪膛。   之后他的动作,就和吕怯勺基本是一样的。等到他调整好了火绳的长度,端起火枪的时候,大家的心情一起紧张了起来。   这时的沈渊端起枪,一边瞄准还一边笑着说道:“这支枪也不知道准不准,我先试射一枪,咱们说好了,这枪可不算啊……”   “轰!”   大家还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沈少爷说话,没想到他手里的火枪忽然就响了!   等到眼前的烟雾散尽,大家全都急忙向那那个靶子上看去。   只见对面的木头靶子上,在圆形左下方大概五寸远的地方,被沈少爷打出了一个圆圆的弹洞!   没想到沈少爷的枪法居然还很精准,这一下子大家全都被吓了一跳。   此刻的朱常浩看着靶子中枪的位置,心中不由得暗自想道:“为啥不算啊?这一枪就是算数的话,那也不丢人啊?反正是要输的,这是多好的结果!”   而这一刻,从那位万八爷到刚刚开枪的吕怯勺,脸色却是异常严峻!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极为震惊,而且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   沈渊身边的这些兄弟,看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万八爷和吕怯勺的心里却是清清楚楚。刚才沈渊开的那一枪,实际上是极为精准的。   他之所以没打中目标,而是偏左偏下了一些,那是因为这把枪的准星和照门,本来就是往那个地方歪的!   大明朝所有的火枪都是这样,由于准星和照门没办法调校,所以当时做出来是什么样,一直用到报废都会是什么样。   因此每个火枪手的心里,都会十分清楚自己这把火枪的性能。就以这把枪而言,吕怯勺瞄准的时候,自然会往上往右瞄一点,以弥补准星上的误差。   所以刚才沈渊的那一枪,应该是完美地击中了目标才对! 第1247章 湖山清雅起夜风、青竹深深、光影朦朦   “这说明他们一时之间还拿我没办法,我走后家里面的事蓝姐姐管,小七爷到了以后青儿你负责接洽,后面的行动就由你来指挥。”   “我那边要有消息,就让龙小羽传回来,庞宝强就是你们这边的联络人……记住,每临大事有静气!”   “我最喜欢乱局了,越乱越方便我做文章,咱们不是一直在等机会吗?”   沈渊说完了这番话,他的衣冠也被蓝姐姐收拾得整整齐齐,沈渊伸手拥抱了一下蓝姐姐,然后走过去刮了一下苏小棠的鼻子。   之后他捧着青姑娘的脸,在姑娘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有你这么聪明的头脑,我还怕什么?”沈渊说着便是一笑,然后带着三个兄弟出门,扬长而去!   ……   沈渊这边骑着照夜玉狮子,一路向着青竹苑的方向行进。而与此同时,小七爷却正在火速赶往梁园。   青竹苑的位置在西直门外……所以一般来说沈渊他们出了城,天一黑城门一关,他们就进不来了。   不过这也分怎么说,他要是跟东厂红人李恩在一块儿,进城回家肯定不是什么问题。   等他们出了西直门之后,又往西走了一段,此时的远处西山外太阳通红如火,正在缓缓地沉入山峦。   天边红霞满天,照在沈渊他们四位的身上,周遭的天光也正渐渐暗淡下来。   ……   青竹苑在大路北侧,沈少爷远远看得一片青竹被夜风鼓荡,吹得沙沙作响,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   等到他们进了这片园林的大门再继续往西,穿过重重竹林中的小径。走了一段之后,在光线暗淡的黄昏之下,前方豁然开朗!   面前赫然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小湖,湖边有一片院子,白墙碧瓦修筑得甚是清雅。   这里四面青竹如海,小湖澄澈蔚蓝,被竹林环抱着的那个小小院落,就像是一个宁静淡雅的美丽少女,让人一见之下便是俗念顿消。   “……还真会挑地方!”   说实话这地方沈渊也是第一次来,到了京师之后为了避人耳目,他和孟晓妆唯一的联络方式就是靠小七爷在中间传信。   沈渊笑了笑,他也觉得孟晓妆姑娘的眼光不错。   此处山水优美,清静可人,在北方找到这片颇具江南风韵的地方,这可真不容易!   眼看着到了那片院落门前,沈渊也跳下了马,门外正有几个人在此迎候。   ……   在恭迎沈渊的人中,这次酒宴的主人李恩当然是头一个,这小子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跟沈渊行礼打招呼,沈少爷也笑着回礼。   沈渊一看这李恩,发现他原本的相貌也不太差,不过他脸色有点过白了,而且人中太长,把他这张脸显得就像马面鲀成精了似的。   这人要说好看吧,冷眼一看还不错,仔细一看却让人特别恶心!   这家伙的脸蛋儿,简直就像是香草冰激凌里边拌上了凝固的猪油……让人觉得多看一眼都觉得腻得慌。   李恩今天是一副官服打扮,和他平时出门办事的时候不同。   他身上穿着亮蓝的东厂百户官服,腰间记着黑丝绦带,身上还披着一件纯黑色绣暗花的大斗篷。   头上带着折上巾……通俗点儿说就是不带冒帽翅的乌纱。   和影视剧里表现得并不一样,不是所有的锦衣卫和东厂都穿着飞鱼服、蟒服、斗牛服这类的华贵官服。   因为即便在锦衣卫和东厂这些人中间,也是只有足够地位或功勋卓著的人,才会得到御赐恩典,穿上那样华贵的官服。   沈渊也是官服出席,因为今天的宴会既不是家宴也不算朋友宴请,而是和李恩两人初次见面,所以还是穿得正式一点为好。   李恩笑着和沈渊寒暄了两句,给他介绍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几位陪客。   这里面有李恩手下的役长李德、张义、另外两名陪客,一位是京师诗坛名人赵九秋,另一位钦天监少卿陆轻候。   随即沈渊就被些人,请进了院子里。   挺出乎沈少爷的意料,酒席摆在了院落当中,周围修竹随风曼舞,四面院墙挡住了秋风,倒是比在屋子里饮酒要畅快许多。   院子里酒席三面排开,沈渊坐了正位,李恩在旁边作陪,剩下的四个人被让到了左右两侧的桌案上。   周围十几盏杏黄色的纱灯被逐一点起来,这个院子随即就笼罩在一片温暖祥和的气氛中。   三面酒席中间铺着宝蓝色的波斯地毯,显然这是给歌舞表演准备的场地,当他们坐下之后,沈渊也和众人一一叙话。   那李恩虽然是个东厂挡头,论起威势来没得说,但官阶却比沈渊差得很多,所以开口便以“下官”相称。连他的地位都不及沈渊,那他下边的两个档头当然就差得更多了,这两个人都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在座位上陪着笑脸,说些有的没的。   沈渊见状心中暗道:别看他们现在是笑容满面,但估计鱼肉百姓的时候,这几个货的嘴脸一定好看不到哪儿去!   沈渊这边两句话一聊,就知道他们都是伶牙俐齿之辈,也不怪李恩让他们两位来做陪客。   ……   至于另外的两位,却明显是李恩为了投沈渊所好,特意请来的。其中一位赵九秋今年五十多岁,相貌清瘦,一副花白胡子打理得异常顺滑。   据说此人是京师有名的诗人,只可惜屡试不第,到现在才是个秀才。   而另外一个人年纪二十五六岁上下,是一位钦天监官员,名字叫做陆轻候。   钦天监的职责就是观天星记录天象,幸亏有这样的机构,古代很多珍贵的天文资料才得以记录下来。   同时因为古代人受到“天人感应”学说的影响,所以历代的君王都是非常迷信,认为天上的星象,跟人间的大事都是相互关联的。   甚至到后代还有这样的说法,像是“将星陨落”之类的词汇,都是来源于此。   这些钦天监的官员从古至今都不是民间人士用得起的,他们只为帝王服务。 第1248章 一盏菊花静夜中、秋意似酒,花香正浓   若不是天子本人,平常的官宦人家若是私养星象学家,那就是谋反的铁证!同时这样的学问未经过皇家允许,你要是想自己私自研究,那也是万万不行的……逮着一个砍一个。   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个钦天监的官职比沈渊的鸿胪寺还要闲,而且也算是清贵。   ……   所谓“一流举子二流医,三星四卜五地舆”,在古人公认的“上九流”里,星相学家竟然能排名第三,仅次于读书做官和医生,足见这项学问受人重视的程度。   至于星象学家为什么排在“卜”和“地舆”之前,是因为他们服务于皇家,都是当官的,所以排名比较靠前。   而问卜之所以排在地舆……也就是看阴阳宅的风水先生前面。则是因为问卜的算卦先生从来都坐在桌子后面四平八稳,而看风水的却要满山乱跑的缘故……又扯远了。   沈渊见陆轻候这个人倒也很有趣,相貌长得也帅,姿态也并不拘谨,看他的样子很有些逍遥洒脱的意思。   赵九秋陆轻候这俩人,明显是李恩特意叫来陪着沈渊聊天儿的,表面上看来李恩是生怕自己沈渊这样的文人,在饮宴时聊不到一块儿去。   但是实际上,李恩却对沈渊这般文官的心思拿捏得十分准确。   在酒宴这种场合,只有棋逢对手、遇到了知音才能畅所欲言,更容易发挥沈渊文雅风流的特色……当然也更容易吸引孟无双姑娘。   现在的李恩是生怕他俩不出点啥事儿,但他却不知道,如果沈渊真想出事儿的话,人家俩人恐怕现在连娃都生了!   ……   有一位诗人和一位钦天监的官员参加,眼下的宴会就有了一些文人雅集的意思。   等到大家入席坐好之后,照例要先饮茶,然后酒宴才能开始。   这时那位诗人赵九秋,见到院子里的姑娘穿花蝴蝶一般走上来,手里握着玉盘银盏,脚下却是悄然无声。   一见之下他就知道,这些姑娘都是训练有素。这帮院子也真不愧是京师风月场里的教习场,居然随便拿出来一个姑娘,都是气质风韵绝佳!   大家对这场宴会也是分外期待,毕竟这青竹苑之前还从来没接待过外客。如今他们这些人赴过了酒宴回去后,到外面可有得吹了!   于是赵九秋坐在桌案后笑着说道:“秋意似酒,花香醉人,夜色如水,月来洗俗……今天可是托了沈少卿的福,我等才能在此大开眼界!”   听见这话,李恩就是微微一笑。他今天请赵九秋来,要的就是这劲头儿!   刚才这几句话他说得清雅脱俗,而且十分应景。想必沈渊也能慢慢放下心防,开始享受酒宴了。   此时的沈渊也笑着向赵九秋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这位诗人的言谈像是有股酸气儿,又有点儿谄媚的味道。   当然了,被东厂档头请来做陪客的,估计也未必是什么正经诗人……在他们说话间,茶已经端上来了。   姑娘们托着鲜红丹盘,花蝴蝶一般上了六盅茶。   雪绽般茶盏,杏叶儿茶匙,盐筍芝麻木樨茶馨香可掬,每人面前一盏。   沈渊看了看眼前的亮银高脚葵花杯,笑着向奉茶的姑娘点头示意。   此时酒席间的李恩他们几个人暗自里打量着沈渊,只觉得这位年轻的鸿胪寺卿,表现得很是云淡风轻,气定神闲。   虽然他满席都没有一个熟人,但是看他的样子,居然是惬意自然,看起来丝毫没有拘束之感。   要说这份气度,可也真是难得!这里边有懂行的有不懂行的,不过当它们看到沈渊的样子,却一个个都是心中暗自佩服。就这份安之若素的养气功夫,在他这个年龄而言,那就是十分难得了……李恩他们估计做梦都想不到,眼前这几个美人儿,沈渊差不多全都认识!   非但认识,而且这些姑娘们在扬州还经过沈渊的专业培训,一个个其实都能算是他的学生。   所以这里可是沈渊扎扎实实的主场……那他还紧张个锤子?   ……   之后又是连番的酒食送上来,四个果碟是一碟雪梨,一碟频婆,一碟风菱,一碟荸荠……频婆就是苹果。   不过京师地处北方,这风菱和荸荠却是稀罕物。   然后是四样凉菜,一碟糟鹅胗掌,一碟书腊肉丝,一碟木樨银鱼鲊,一碟劈晒雏鸡翅儿。   之后是六样热菜,一碟黃韭乳餅,一碟紅糟鲥鱼,一碟羊角葱炒核桃肉,一碟大片水晶鹅,一盏酥炖鸽雏,一鸥割切香芹鲟丝鳇鲊凤脯莺羹。   好家伙!眼前这菜品不多却是精致异常,虽然也没见到什么太稀罕的野生动物。但这小菜却被人调制得色香俱足,一看就不是凡品!   酒是不久前重阳节秘制的菊花酒,沈渊端起酒盏,却见杯里清澈碧绿,竟然是用绿菊花瓣浸泡的“碧靛青”。   饮一口清香鲜爽,咽下去舌底生津,真是好一盏菊花酒!   席间几人相互敬酒,各自品尝菜肴。沈渊心里暗暗称道,心说孟晓妆姑娘在酒食这方面的造诣,可真是天下难寻!   其实任何一项艺术都是如此,美食也是这般。比拼到高深处,比得就是文化、审美和创意。   孟姑娘今天奉上的宴席,从这院落中的景致到场地的布置,从杯盘的选择到菜肴的搭配,无不是和这秋日的时令十分契合。   而且沈渊心里清楚,孟晓妆要是仅仅为了招待李恩,其实根本不用拿出这样的席面来。   今天这场酒宴给那个李恩吃,还真是牛嚼牡丹了,不但青竹苑这么多心思全都白费了,而且弄不好还会被李恩抱怨,说今天的酒席既不丰腴也不走量。   而这个风格却正好和沈少爷的喜好珠连璧合……这说明孟晓妆多半已经知道,李恩宴请的就是自己!   ……   紅糟鲥鱼馨香美味,入口而化,骨刺皆香。   而羊角葱炒的核桃肉,这肉也并不是核桃,而是猪脑子里的一团肉。   这团肉并不成形,一个猪头里取出的肉,团在一起只有核桃大小,可是沈渊吃到嘴里却是连筋带肉,质松肉嫩,味美难言! 第1249章 红颜千载月下逢、西风听彻、采菱歌咏   “好啊!这青竹苑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沈渊放下筷子,一边向李恩敬酒,一边笑着说道:“难得李大人如此厚待,真是愧不敢当!来来来,请饮此杯!”   话说那个李恩还真是正在闷头抱怨,心说这都是啥啊?哪道菜上来都是一碟子心儿,这青竹苑怎么这么抠抠搜搜的?你这要是酒楼,老子早带人打到你家后厨去了!   可是这个时候,他听到沈渊说对这酒席十分满意,一下子有觉得自己面上有了光彩,连眼神儿都亮了起来!   随即他们几人谈笑饮酒,李恩也顺势提起了昨天在博览城门前,东厂和沈渊手下护卫闹出的那一场“误会”。   “下人胡闹,回去我已经罚他了!”沈渊端着酒盏,一边向李恩那边笑着摆手一边说道:   “李大人如此美意,咱们还计较这个干什么?早就翻篇了好不好?”   “好好好!沈大人豁达!”李恩也赶紧笑着陪饮。   就这寥寥几句话之间,他们的这个事儿就算是谈完了……其实沈渊也知道,李恩根本不是设宴来给自己赔罪的!   不过沈渊却并不急着试探,因为对方既然想要对付自己,那在酒宴里早晚是要出招的。   到时候等这家伙一张嘴,沈少爷马上就能知道,这家伙到底憋得是什么坏!   至于风倾野,沈渊说得倒是一点没错,野哥这几天确实是受罚了。沈渊天天罚他去陪南宫燕姑娘,观赏梁园来的!   在这之后,就见那位陆轻候也对沈渊笑道:“果然是人有多大的胸怀,便有多大的本事,沈大人如此心胸开阔,怪不得能写出那么多传世名篇。”   “十里湖光载酒游,青帘低映白苹洲,西风听彻采菱讴……就这‘西风听彻’四个字,真是寂寥难言,让人每每读之,不由得心生同感!”   “在下久慕沈大人才名,今日一见,真是幸甚!”   沈渊看看到这个陆轻侯说得意气风发,他也连忙举杯相敬,可这时沈渊的心里却是一动。   因为这首《浣溪沙》,正是他当年在瘦西湖大败钱谦益的时候写的,当时的沈少爷,就在孟晓妆姑娘的船上!   这个陆轻候,他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   沈渊面色如常,一边含笑答话,一边心里却在飞速地转动。   然后他就见到那位陆轻侯的神态微醺,带着酒意,说完了话之后,并没有在有意观察自己,听了这句词之后的反应。   沈渊在心里默默地一想,从他穿越到大明以来,虽然写了很多诗词,但这一首却是正好应景!又是湖光,又是载酒游,又是秋日里的西风,都跟现在的风光景致丝毫不差。看来陆轻候说出了这一句词,却不一定是意有所指,而是为了符合现在情景……正好赶上自己心里有鬼!   “呵呵!”沈渊正在心里暗自判断衡量,却见那位陆九秋也笑着说道:   “今日菜肴精美,佳酿醉人,又有沈状元这般天下才子,似乎……就缺美人了吧?”   “老朽可是久闻此间孟山主,才艺冠绝京师,如今有沈寺卿这般天下才俊在此,山主因何还不赐见啊?”   要说这个陆九秋,还真不是李恩授意他把孟无双叫出来的。实在是因为这位中老年诗人今天来此,并不是为了吃酒,而是想要见识一下孟无双的姿容。   他之所以称孟无双为山主,也是故意捧了一下的意思,因为山主都是世人对名人隐士,或者是大书院院主的称呼。   孟姑娘开了这家青竹苑,却也是教习的一种,所以叫山主虽然勉强了点儿,但却是十分尊敬的意思,而且人家还说“赐见”,这就很给孟晓妆面子了。   而此时的李恩在旁边,听到赵九秋这么说,却是心中暗喜。   话说他今天设下这场鸿门宴来招待沈渊,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眼下酒宴间的氛围极好,看那个沈渊也多少有了几分酒意。在这朦胧的灯光笼罩之下,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到时候这沈渊还有个不上钩的?   于是李恩也笑着向侍女示意:是不是该把孟无双姑娘请出来一见了。   随即就见那位侍女转回到了屏风之后,又过了一阵,就听得屏风后那边两只牙板轻敲,发出了“嗒”的一响。   这就是提醒客人注意,此间的主人要出来了,大家于是也停了谈笑,放下银杯等着孟无双姑娘。   过了一会儿,屏风后终于出现了一个佳人的倩影……这一刻席间的所有人,全都是精神一振!   借着对面正房屋里投射过来的灯光,屏风后面的佳人正在缓步而行,众人才只是看到了一个剪影,就觉得砰然心动!   飘荡的衣裙盖不住绝世身姿,轻软的腰带收不住纤腰一握,领口上一截粉颈低垂。那弧度真是万般的柔婉动人,堪称完美无暇!   ……好一个绝代佳人!   当孟晓妆从屏风后走出来的那一瞬,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同时屏住了呼吸!   就见眼前的美人淡淡蛾眉,浅浅红妆,艳压晓霞,姿容万方,让人一见之下便挪不开眼睛。   说实话,如果现在孟晓妆转身回去,大伙甚至连她美在哪儿都说不出来……可就是她一露面这股冲击力,真是让人震撼难言!   只见她纤腰袅娜,拘束得莺慵燕懒,檀口轻盈,引逗得蜂狂蝶乱。真个是月画烟描,玉貌妖娆花解语。粉妆玉琢,芳容窈窕玉生香。   正所谓:云缠雨绕花初绽,红颜千载终一见,飘飘洛神凌波远,至此人间误少年!   只见孟姑娘微微屈膝,柳絮一般轻盈下拜,见过了沈寺卿、李恩大人,还有席间众人。   等到她告了个罪在凳子上坐下来,又从侍女的手中接过琵琶,大家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刚才姑娘说得啥?不好意思,所有人都没听见!   此时的众人被孟无双姑娘绝世的姿容所震撼,大家都在那里出神,就连沈少爷,也是忍不住暗自惊叹。 第1250章 一曲吟诵芳满庭、怒雪惊涛、阴魔潜踪   要说这位孟姑娘,也真是风华绝代,世间难寻。但沈少爷却并没有太过失态,毕竟在之前,他已经领教过孟姑娘的美艳了。   而且沈渊还知道许多其他人并不知道的事,孟姑娘的这次出场,也是经过了煞费苦心的安排。   最起码以沈渊的角度来看,起码这个院子里所有的灯光,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看得出来,每一道光源和每一片暗影都是特意调整过的,就为了这一下惊艳的亮相!   这种手段就和后世给明星拍照片是一个意思,沈渊也能隐隐看得出端倪。   更何况孟姑娘所有的动作,也都经过设计和排演,哪怕就是她不经意间睫毛微微的一颤,那都是孟晓妆在扬州做花魁的时候,多年间无数次练习的结果!   因此在众人神魂颠倒之际,沈渊却还是能守住心思的清明。当然他眼中光彩闪动,还是流露出了异常欣赏的神态,看向了孟晓妆。   此时对面的孟晓妆目光一扫,就见沈郎的双眼深邃无比,却饱含深情和喜悦……姑娘的心里也是暗自一喜!   女为悦己者容,这次她精心准备,不就是为了看到沈郎这样的神情?   ……   她樱唇边露出了微微一丝笑意,随即便手挥五弦,在琵琶上轻轻弹奏。   只听姑娘一开,就如同莺啼婉转、燕语呢喃一般徐徐唱道:   “漂泊形骸,颠狂踪迹,状同不系之舟。逍遥终日,食饱恣遨游。”   “任使高官重禄,金鱼袋、肥马轻裘。争知道,庄周梦蝶,蝴蝶梦庄周。”   “群山四渎,暮天晴、挥斥阴魔潜伏。太一岩前风道快,千尺波翻蟾足。”   “怒雪惊涛,冲堤拍岸,雷辊云火逐。青鸥白鹭,月明江上飞速!”   ……   “好一首《满庭芳、述怀》!”   “不愧是青竹苑孟无双姑娘,当真是全无一分俗骨,让人啧啧称奇!”   等孟无双姑娘唱完,庭院里一时间却是鸦雀无声,只有沈渊击节叫好,大声称赞了一句。   此时的大家正觉得耳边余音绕梁,久久不绝,心思还都在刚才孟姑娘的吟唱当中飘荡。   而这时沈渊的一声赞叹,总算是把众人的魂儿给勾回来了!   ……   此时的李恩盯着眼前的孟无双姑娘,咬牙切齿地想道:“妈的这娘们,怎么这么勾人儿?这不是活活儿的要老子的命吗?”   “不管了!就算是她在沈渊的手里转上一道,我也非把她弄到手不可!这简直就是仙女儿啊!”   “就这么漂亮的妞儿,沈渊这小子还有个不上当的?我就不信了!”   想到这里,李恩的目光向着沈渊脸上一扫,随即便心中暗耻笑道:“就算你这小子身边有再多佳人美女,看见这孟无双姑娘,你眼睛不也直吗?”   “他娘的!这么好的姑娘,却要先落到他的手里过上一水儿,真是越想越搓火!”   李恩刚才想的这“过一水儿”,其实是京师土话,意思是衣服洗过一次的意思,要是崭新的衣服,那就是一水儿都没过……   而这时那位赵九秋心中却暗自想道:“可惜呀,真是可惜!我实在是太老了!”   “这要是在我翩翩少年的时候,今天这场合不正是应该我大展才华,赢得美人芳心的好机会?”   “只可惜这里有沈渊这样的英俊少年,才华也是冠绝当世,我岁数还大了……唉!”   “怪不得京师里见过她的人,都为这个女子神魂颠倒,这孟无双姑娘,也太漂~亮了!”   一时之间,赵九秋心里恼恨交加,横竖觉得自己生不逢时,早生了三十多年。   而这时,那位钦天监少卿陆轻候,也在暗自击节赞叹!   刚才孟无双姑娘唱的这首曲子,他却是闻所未闻。   其实他的才学也不错,能听得出来词里的含义似乎是颇为深邃,似乎有一种得道之人,天然洒脱的味道。   不过那位沈寺卿却在姑娘唱完之后,却被他一口便说出了这首词的来历,显然沈寺卿的才学阅历,更在自己之上!   这陆轻候倒不像是小肚鸡肠之辈,只见他随即便向着沈渊笑问道:“还是沈寺卿博闻,在下当真佩服!”   “刚才这首词,在下却是闻所未闻,还请沈寺卿教我,这首词是什么来历?听这遣词用典的手法,好像不似我儒家手笔啊?”   ……   “陆少卿说得没错,”这时的沈渊也随即点头笑道:“这首词里这句:庄周梦蝶,蝴蝶梦庄周,真是深得我心。”   “陆少卿说这首《满庭芳》不是我儒家手笔,说得确实不错。”沈渊笑着对陆轻候说道:“这是南宋时,长春真人丘处机所做。”   “原来如此!”此时的陆轻侯和赵九秋两人听了,这才知道这首《满庭芳》,为什么听起来和平常人所做的不同,于是二人一起抚掌大笑起来。   原来是道家人的作品,这也难怪这两个人之前没听过。不过他俩也都在心里暗自佩服,沈渊的学识竟是如此广博。   其实只有沈渊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首词他曾经用过一次,就是在洞庭湖上,诱杀恶霸董其昌的时候。   那时沈渊就用这首词把董其昌引入了圈套,而当时的孟晓妆姑娘正好在场,因此才对这首词暗中留了心。   所以今天的孟姑娘,再度唱起这首《满庭芳》时,姑娘心里当然清楚的很。   就算是满京师谁都不知道这首词的出处,沈郎却是一定知道的!   ……   因此刚才这首词,实际上是孟晓妆姑娘特意选出来,以示和沈少爷心意相通的……估计李恩要是知道里面的内情,当场都得气死。   而这也是姑娘唱完,还等着李恩那边的吩咐。   毕竟他还是宴会的主人,李恩随即也笑着说道:“无双姑娘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世上难寻的美人儿!”   “孟姑娘可知道,这次我宴请的这位贵客,可是连中六元的状元,才大如海的才子!”   “想必孟姑娘也听过沈渊沈状元的名声吧?就是面前 第1251章 一曲吟诵芳满庭、旧日词句、那时风情   这边孟晓妆姑娘听到了沈渊的话,她也面带惊喜地看向了沈渊那边。   而沈少爷却是笑着向她点头说道:“早就听闻孟姑娘这里汇聚了京师灵秀之气,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此番酒宴,孟姑娘多费心思,在下谢过姑娘。”   就见这时的孟无双姑娘再次起身离座行礼道:“不意竟是沈状元到此,无双真是幸何如之。”   “谁道飘零不可怜?旧游时节好花天,断肠人去自经年……真是世间少有!”沈渊见孟晓妆夸他当年所做的那首《浣溪沙》,不由得又是淡淡的一笑。   在扬州瘦西湖上,他曾经以《浣溪沙》三连击秒杀钱谦益,这件事已经天下皆知。他那三首浣溪沙因此也是世间传唱,所以孟晓妆现在说出这些词句来,却是不妨事的。   而沈渊也笑着对孟姑娘说道:“但闻莺千燕万,学语东风不觉,泪随清歌并落……姑娘清雅脱俗,在下也是早有耳闻。”   沈渊刚才说出来的这几句,就是满京城传扬的孟无双姑娘,拒绝那位外地督府的书信。   这封书信在京师里口口相传,文人雅士之中知之甚多,所以从沈渊的口中说出来,倒也毫不稀奇。   不过这两个人一问一答之际倒是珠联璧合,此时的孟晓妆妙目轻轻一闪,看了沈少爷一眼。   见到沈渊正在笑着看她,于是孟姑娘又羞涩地低下头……这戏做的,真是绝了!   在沈渊和孟无双姑娘说话的这段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沈渊的脸上看去,只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眼中双目含情,看起来果然有几分上套的模样!   李恩不由得心中暗喜,赵九秋则是暗自感慨,目前看来,这个计划果然进行得十分顺利!   ……   李恩他们却不知道,不但是席间的沈渊,就连沈少爷身后带来的那几个人都要把肚皮笑破了。   沈少爷今天带来的人很讲究,一个霍老四专门负责注意饮食里有没有下毒,一个龙小羽聪明绝顶,身法轻灵负责来回传令。   而那个张二狗看起来虽然有点傻,但越到关键时刻越是能给你来个灵光乍现,而且这小子装傻充愣是把好手。   所以遇到了需要犯浑的场合,他都不用沈渊吩咐,自己就能直接冲上去。   如今这仨人看着眼前的场面,心里却是一个劲儿的只想笑。   尤其是张二狗大寨主,见到这场面不由得心中暗想:“居然想玩这一招?这帮家伙今天可算是白搭了一顿酒席!”   “就眼前宴席上这几个人,东厂那边看样子是想施美人计,孟晓妆那边儿是将计就计,沈少爷这一头则是假装中计……这么一来到了最后,我倒要看看上当的是谁!”   ……   沈渊现在心里也隐隐约约地明白了,弄不好这个李恩特意把宴会的场所安排在青竹苑,就是想让他和孟无双姑娘之间弄出点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来。   到时候,李恩再煽风点火,好趁机向自己发难。   如果李恩今天说不出什么其它的话题,估计就只剩下美人计这个选项了,沈渊的心里也暗自叹了口气。   他何尝看不到李恩盯着孟姑娘的时候,眼睛里都直往外喷火!   一想到他之前在大街上强抢南宫燕姑娘的德行,沈渊就明白这家伙一定是个色中恶鬼。   如今李恩惦记着万国博览城门前的事,念念不忘地想向自己报仇,今天居然还对孟姑娘心生歹意……这家伙真是不厌其烦地作死啊!   “……回头弄死他得了!”沈渊心里正在这么想着,就听那位诗人赵九秋笑着说道:“难得两位如此相互仰慕,今日一见,却不是缘分?”   “孟姑娘何不再献一曲,也让我们这些人开开眼界?”   “对啊!”听到他这话,陆轻候也笑道:“沈寺卿爱听什么?不如和孟无双姑娘说了,姑娘的歌喉,在下真是百听不厌!”   听到他这么说,孟晓妆姑娘更是俏脸儿绯红,微微低下头似乎是答应了。   而沈渊也笑着说:“孟姑娘歌喉真是让人俗念顿消,在下也正有此意。”   “刘过的万里湖南,姑娘可会?”   沈渊还真的点了一首,这首词却是是脍炙人口,大家也知道孟姑娘如此才学,这首词他一定是会的。   果然就见孟无双姑娘纤纤素手整好了衣袖,然后又把琵琶接在手里。   玉指扫过琴弦之际,孟姑娘睫毛轻颤,也不知她刚才是飞快地看了一眼谁……在这一刻歌词还没出口,却引得众人不由得心中一颤!   只听孟姑娘轻声唱道:   “江山历历,皆吾旧游。看飞凫仙子,张帆直上,周郎赤壁,鹦鹉汀洲。吸尽西江,醉中横笛,人在岳阳楼上头。波涛静,泛洞庭青草,重整兰舟。”   “长沙会府风流,有万户娉婷帘玉钩。恨楚城春晚,岸花樯燕,还将客送,不与人留。且唤阳城,更招元结,摩抚之余歌咏休。心期处,算世间真有……骑鹤扬州!”   姑娘唱的是真好,一曲唱罢,众人随即便是轰然叫好。   而这时就见孟无双姑娘脸上,一抹羞红倒是越发娇艳了。大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孟姑娘似乎又增加了几分美艳娇娜。   其实他们却没想到,这首词也同时在沈少爷和孟晓妆姑娘的心里,各自掀起了一阵波澜。   原来沈渊点的这首《沁园春?万里湖南》是宋代刘过的名篇,其实早在今日之前,就在沈少爷和孟晓妆之间形成了默契。   原来就在扬州那里,当孟姑娘第一次去沈渊家的时候,她为了到桌子底下捡笔帽,结果被沈渊坐在椅子上给堵在了里头。   当时沈渊还给孟姑娘连底盘带后箱,擦了好一阵的车……中间还因为操作不当,造成了数次追尾。   然后沈渊就对孟姑娘说过这句“还将客送,不与人留”,把孟姑娘弄得羞不可言。   这里面既有“摩抚之余歌咏休”的轻薄调笑,又有“心期处,算世间真有”的深情隽永,曾经把孟晓妆姑娘撩得不要不要的! 第1252章 一句无心悚然惊、佳人如玉、公子浮城   所以今天,当孟姑娘再度唱起这首《万里湖南》的时候,孟姑娘一想到当时的情景也是暗自心动,沈少爷更是因此浮想联翩。   因此他们两人现在的表情,那可就是精彩得很了……沈渊此刻无需掩饰,当然是因为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他若是显得毫不动心,反倒是引人生疑。   而那位孟无双姑娘见到这样才华横溢、年轻俊俏的状元公,若是不动心……好像也不对是吧?   总的来说,他俩的表现基本上都是奔着正常走的,而在外人看来却是天雷勾动地火,分明沈少爷已经中计了!   ……   这首词唱完之后,大家未免连声叫好,之后孟姑娘就在李恩的要求下留在席间相陪。   当然人家孟姑娘并不是风尘女子,所以还得遵守着男女不同席的规矩。   因此姑娘也在对面放下了一张小桌,拿过瑶琴来弹拨一曲给大家助兴,让他们这些人饮酒谈笑……   而同一时刻,在梁园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   沈少爷赴宴而去,还又不知道是吉是凶,大家的心里都是暗自着急。   而这时的小七爷也终于在乔装改扮之后,偷偷潜入了梁园。   蓝姐姐心思聪慧,小七爷是情报方面的高手,而那位青姑娘更是一位绝顶谋士。   他们的心里都有些隐隐不安,今天的东厂档头李恩请客地点定在青竹苑,似乎并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这件事里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似乎里面暗藏了什么不可见的东西,让人心里七上八下难以平静。   蓝姑娘和青姑娘听了小七爷的报告,小七爷在白天接到了沈渊的通知之后,他立刻就去青竹苑和孟晓妆姑娘见了面。   果然孟晓妆姑娘只知道东厂档头李恩,晚上要强占青竹苑来宴请某个人,孟姑娘却并不知道他宴请的其实是沈少爷。   所以她基本上是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同时孟晓妆姑娘在下午听了小七爷的提醒之后,她也意识到这里面可能有问题。   于是孟晓妆姑娘立刻就决定,如果李恩要在这里设下埋伏,她自然会在酒席间提醒沈少爷。   就以他们之间的默契,像这样危险的信号,孟姑娘只需一个眼神就可以表达得清清楚楚,都不用去特意安排。   当然如果李恩不是要在这里设下鸿门宴,而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想要施展,那对于早就有所防备的沈少爷来说,他想必也不难发现。   所以孟晓妆姑娘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于是小七爷和她谈完后立刻就从青竹苑转身出来,在京师里查访这位挡头李恩的情况。   小七爷查到的内容并不多,但是却也足够了。   小七爷发现在这之前,李恩并没有和沈少爷有过直接或间接的接触,李恩也没有理由会对沈渊怀恨在心。   而且从东厂的角度上来说,他们也并没有把沈渊列为想要针对的目标。   这样一来,今天在博览城前面强抢南宫姑娘的事件,看来真的就是李恩宴请沈渊的原因了。   所以说今天的酒宴,很有可能是一桩偶然事件……可是这里面却处处透露着难以言述的味道。   此时这三位头脑顶级聪明的谋士在这里冥思苦想,却是横竖想不到这里面的因果关系……这种一切看似正常的事,分析起来其实才是最伤脑筋的。   想了半晌之后,只见青姑娘用指甲轻轻叩打着桌面,向小七爷问道:   “孟晓妆姑娘那条线是您负责的,想必你也时不时会去那里……最近青竹苑发生过什么异常没有?”   “……没有!”小七爷想了想之后,随即也摇头说道:   “孟姑娘还是照常教导那些女子们唱歌跳舞,也时不时会有人慕名而来,想办法要见她一面。”   “哦!”青姑娘随即点了点头道:“这样的话,据孟姑娘说那些青竹苑来往的人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或者不同寻常的人出现过?”   青姑娘这句话,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毕竟孟晓妆姑娘身为一位顶级密谍,她的警惕性一定不会放松,观察力也是绝对不容置疑的。   所以来往青竹苑的人中间,若是真有什么扎眼的人物,孟姑娘一定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而这时的小七爷却摇摇头说道:“这我倒没听她说过,看来是没有特别值得她注意的人。”   “……哦,对了,有一个人。”   说到这里,小七爷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对青姑娘说道:“这个人没露过面,似乎是孟姑娘的仰慕者,偶尔会派人给她送一些礼物来。”“这个人看来是想讨孟姑娘喜欢,所以送的礼物一般都是些新奇好玩的东西,那里有不怎么值钱的,也有相当昂贵的。”   “送礼的这个人每次都派人过来,把东西放下就走,孟晓妆说他写来的书信中有一个别号,叫做浮城公子……”   “什么?”   在这一瞬间,青姑娘“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把满屋子的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出事了!”这时在苏小棠蓝姑娘和小七爷的目光注视下,只见青姑娘的俏脸上神色剧变,一下子就露出了紧张至极的表情!   她像是被完全震惊住了,又好像有点难以置信。只见青姑娘声音颤抖地说道:“到底还是出问题了……今天这件事里有鬼!”   “怎么了?”看见她这么大的反应,蓝姐姐急忙向着青姑娘发问,而这时的小七爷也皱着眉头,看向了她。   只见青姑娘颤声说道:“浮城公子是朱常洵的别号,那个给孟晓妆送东西的人……是福王!”   ……   “啊?”在这一瞬间,大家都是寒毛直竖!   一股极度危险正在渐渐临近的感觉,霎时间就让众人一阵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回事?一桩看似偶然的博览会冲突事件。一个似乎是巧合的青竹苑宴会,既然跟福王有关,那就一定有问题!   “福王喜欢上了孟晓妆,然后又有人把沈少爷引到了青竹苑?”此刻的苏小棠都听明白了,她一脸震惊地向着众人问道。 第1253章 心如罗网青先生、锦衣东厂、暗流浮动   苏小棠惊奇道:“难道说,是有人想引得福王和沈少爷争风吃醋,因此打起来?”   “没那么简单吧?”蓝姐姐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不过她却很容易判断出,这里面如果有什么阴谋的话,一定不会这么浅显。   而这时的青姑娘却是当机立断,她毫不犹豫地向小七爷说道:“少爷说他走之后,这件事就由我来拿主意……七爷您现在什么也不用管,火速带特战营到青竹苑,去接应沈少爷。”   “不管敌人有什么阴谋诡计,总之保住少爷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其它的咱们都可以慢慢想办法。”   “那你呢?”小七爷也知道青姑娘说得确实有道理,当务之急必须先保住沈少爷的性命再说,于是他一边站起来向外走一边问道。   “我想办法再查查那个李恩的底细,”青姑娘连忙说道:   “我得看看李恩倒底是被人利用了,还是他也是敌人的爪牙之一……如果这件事的背景是东厂,那少爷的危险可就严重了,东厂是天子亲军,这里面可能有天子的命令!”   “好的!”小七爷闻言,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连忙出去集合特战营出城。   而这时的青姑娘却毫不犹豫地坐下来,摊开了笔墨开始写信……她的动作把蓝姑娘和苏小棠都给看呆了!   为了不打扰青姑娘的思路,她们也并没有说话,一直等到青丫头把信写完封好之后,出去交给了庞宝强再转回来,蓝姑娘就看到庞宝强已经带着信飞快地离去。   于是她才用眼神示意青姑娘,让她解释一下刚才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这封信我是写给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大人的……用得是沈郎的笔体。”青姑娘这一句话,就把蓝姐姐和苏小棠给吓了一大跳!   然后蓝姐姐索性拉着苏小棠坐下来,静静地听青姑娘说这里面的原因。   只见青姑娘一边思考一边飞快道:“锦衣卫受过少爷大恩,在这件事上,沈郎既然亲自写信请他帮忙,骆思恭是一定会帮的。只要不是什么大事,骆思恭一定会照办。”   “那你模仿沈郎的笔记,在信里求他的是什么事?”蓝姐姐连忙问道。   “我在信里叫他帮忙查查,调查博览会李恩抢人的时候,在李恩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青姑娘随即答道:   “这件事咱们想查清是千难万难,但骆思恭大人他要是想调查的话,却是简单得很。”   “为什么?”此时的苏小棠也万分着急,出言替蓝姐姐问了这么一句。   “因为锦衣卫和东厂……他们一直都在相互监视。”随即青姑娘就从头至尾,把这件事里的内情说了出来。   这位青丫头不愧是顶级谋士,对于京师里官场上各种纠缠不清的关系,她心里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原来在东厂设立之初,他们这个衙门就担负着监视锦衣卫的职能。   而锦衣卫则是在最近这二十年内,在骆思恭的手里发展得十分兴旺,势头也越来越强劲。   骆思恭这个人性格宽厚,人缘不错,所以他深得天子的信任。锦衣卫的实力因此也越发雄厚。   所以在最近这几年,东厂和锦衣卫之间的关系,也渐渐成了并驾齐驱。   要知道在这之前,锦衣卫的指挥使见到东厂督公……也就是宫里的秉笔太监,那可是要跪下行礼的!   所以这几年间,一种奇怪的现象就产生了……正因为双方的势均力敌,同时双方的职权在很大一块业务上是重叠的,因此他们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因此他们之间也不得不相互监视,以免对方想要算计自己,而自己这边却是毫无防备。   ……   这种情况,如果沈渊在现场的话,他一定会摇着头感慨地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团体,在管理上既不能出现空白,也绝对不要出现重叠,不然的话你就等着出事儿吧!   因为空白就意味着有一类事件没人管,而重叠则是代表着在这片区域,有倒霉或者麻烦的事儿绝对没人管,同时一有好处,重叠的双方就会立刻打起来!   因此东厂和锦衣卫这两者之间,就开始了相互监视,而且他们在这方面都是专业的!   在大明朝,锦衣卫和东厂在历史和野史上,都曾经留下过无数神奇的传说。   有的大臣在半夜里打麻将……那时候叫叶子戏,结果他们丢了一张牌。第二天却发现那张牌……在天子的手上!   或者是有四个人在自己家里喝着酒骂东厂,其中三个人说得极狠,还有一个人因为惧怕东厂,所以一句话都没敢说。   结果酒还没喝进去几盅,就被东厂的番子冲进去,把那三个骂人的家伙捆起来,带走弄死了!   ……至于那第四个人,此后因为这件事,被吓疯了!   你就想想像两个这样的机构,要是相互间不遗余力地监视起对方……那得是一副什么样子?   所以在李恩强抢南宫燕姑娘的那天,事件发生的前后究竟出了什么事。去问锦衣卫,他们反而有可能知道得最清楚!   等青姑娘解释了这一通,蓝姐姐这才明白写给骆思恭那封信的来龙去脉,她终于松了口气,然后佩服地看了青姑娘一眼。   “果然是跟沈郎势均力敌的人物……青丫头你好厉害呀!”   听到蓝姐姐的赞赏,青姑娘一时之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而这时的苏小棠却在旁边笑了笑说道:   “是智谋方面哦!其它的方面你可是溃不成军,根本不是对手……”   青姑娘听见这话,脸上倒是羞红更甚,而这时的蓝姐姐却叹了口气道:   “希望锦衣卫那边能查得出来吧!这么三更半夜的,也不知道骆思恭什么时候能把消息送回来?”   ……   此时此刻,庞宝强正在京师的大街上一路狂奔,他要把信送到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的府上去。   好在他最近轻功练得也有了几分模样,这家伙背着大宝剑窜蹦跳跃,有如流星一般,向着远处的黑暗窜去! 第1254章 一夕夜审暗心惊、波澜暗潜、寂静无声   没过多久骆思恭就见到了这封信,随即他把送信的庞宝强叫过来亲自确认了一下。   没错,这个人是沈少爷的亲信,这封信的笔迹也对。骆思恭毫不犹豫地叫了自己的两名护卫,让他们立刻把办案的相关人等叫过来。   那个东厂档头李恩虽然官衔不高,但是他的地位超然。所以骆思恭知道,自己这边一定有相应的人在监视他。   现在就看博览会门前出事的那天,负责监视李恩的人到底在不在他旁边了。   此时骆思恭的心里,对沈渊这封信倒是没有生出丝毫疑问,毕竟在这封信里,沈渊都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青姑娘冒充沈渊写的这封信,里头居然差不多句句都是实话,因此才轻易地骗过了骆思恭。   这封信里说沈渊今天晚上,要在东厂档头李恩的邀请下去赴宴,沈渊也担心这里面会有其它的文章。   所以在这之前,博览会门前发生的事,沈渊也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内幕,或者说会不会这么简单。   如果要真的是跟东厂因为南宫燕姑娘产生了误会,那么双方欢宴一场,也就顺便解开了误会。可是这里面若是真有什么内情怎么办?沈渊也怕自己吃亏。   因此他就特意写信,拜托这位老哥骆思恭指挥使查一查,这件事里的来龙去脉。   所以在骆思恭的眼里,这回沈渊是因为受到了东厂的关注,因此他才这么紧张而敏感。   而骆思恭帮沈少爷查一下里面的内情,也不费他什么事儿,更不用承担什么责任,所以骆大人心中也没有丝毫负担。   很快那个锦衣卫密探就来了,这时的庞宝强已经被带到了外面。   等到这个密探跪下行礼之际,指挥使大人也没叫他起身,而是在砚台里一边磨墨,一边问起了他在昨天上午监视李恩的时候,都听到看到了什么情况。   只见这名锦衣卫密探立刻小心翼翼地答道:“属下万万不敢偷懒……昨天的事从头到尾,属下差不多全都跟下来了。”   随后他就把李恩强抢南宫燕姑娘的事件,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要知道昨天李恩是喝得微醺之后,才兴致勃勃地上的街,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南宫燕姑娘,而这个密探却是在他们喝酒之前,就隐藏在李恩的附近了。   等到他简要叙述完了这件事的经过之后,骆思恭也觉得这肯定是李恩那家伙喝多了之后,看见漂亮姑娘就把持不住自己,所以这果然是一桩偶然事件。   思索了片刻之后,骆思恭随即就向着那个手下的密探问道:“照你这么说,那天李恩喝酒的位置,应该就在万国博览会的附近……这地方是谁选的?他们去的是一间酒楼?”   “李恩手下的番子赵双吉。”只见这个密探连忙答道:“吃酒之后也是他,提议去万国博览城里玩赏一番……”   “啪嗒”!   原本骆思恭提起毛笔蘸了墨,正要给沈渊写回信,可是当他听到密探刚才的这句话之后,却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滴墨汁随即滴在了纸上!   “嘶!”在这一刻,骆思恭沉吟了一下,然后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这之后呢?李恩他们抢人被打之后呢?”骆思恭连忙把毛笔放下,然后目光如电,向那位密探问道!   “然后他们在博览会现场附近找了一间酒楼,”只见那个密探连忙回答道:“李恩撒出人手打探那个没抢来的女子是谁,还有把他们打得一塌糊涂的那个大个子,又是什么身份。”   “小的人单力薄,并没有出去跟踪别人,而是守在那间酒楼的隔壁,听了李恩手下回报过来的消息。”   “等他们回报说,打人的大个子是鸿胪寺卿沈渊的手下,而那个女子也是沈渊训练出来的女掌柜,之后他们就开始商量,如何对付深沈渊。”   “其间李恩手下一个番子出主意,说可以找来个和沈渊有仇的人,审问一下沈渊的弱点。”   “随即那个人就来了,他叫伍岳阳,此人说沈渊在女色上把持不定,是个色中饿鬼。然后又有人献计说,在青竹苑设下美人计,想办法让沈渊倒霉……”   只见这个密探眨着疑惑的眼睛说道:“李恩这帮家伙罗织罪名、构陷栽赃,然后趁机勒索,这种事儿他哪天不干啊?”   “因此属下也没觉得,他们那天做的事有什么异常,所以……”   “你先等等!”只见骆思恭若有所思地看了那个密探一眼,然后慢慢地说道:   “你刚才说的那个献计给李恩,叫他在青竹苑设下美人计的番子……是不是还是那个赵双吉?”   “大人明鉴,就是他!”此时这个密探,不假思索地就确认了这件事!   骆思恭随即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他向这位密探说道:“明天你不用去监视李恩了,我会换一组人去,至于你……下回做事的时候,最好多动动脑筋。”   “以后当差的时候,千万要记住一点,”只见这时的骆思恭,淡淡地向这位密探说道:“不管你身手多好,要是办事的时候不走心……你就算干到八十岁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属下记住了,以后一定多加几个心眼!”此时的这个密探已经知道,自己恐怕是犯了什么错误,但是骆大人却并没有苛责他。   一想到他被莫名其妙地撤回来,又被这么嘱咐了两句,这家伙随即就吓得汗流浃背!然后他赶忙在地上连连磕头……   骆思恭让他出去之后,这位都指挥使大人随即毫不犹豫地拿起笔,飞快的在纸上开始写信!   “一个小小的东厂番子,居然煞费苦心怂恿李恩那个草包,去对付沈渊?”   骆思恭皱了皱眉,然后他就在信纸上,文不加点地写了下去。   ……   这封信随即就被交给了庞宝强,然后就由庞宝强一路带回了梁园。   当青姑娘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这封信之后,她随即叫庞宝强集合众兄弟。然后青姑娘就顺手,把这封信交给了蓝姐姐。   等到蓝姑娘看完了骆思恭写来的这封回信之后,她随即转过头向着青姑娘说道:“沈郎那边已经有小七爷在照应……”   “所以你现在集合人手,是想去抓住那个赵双吉?” 第1255章 青天白鹤明月中、小智之智、小棠之勇   “没错,”青姑娘随即点头说道:“让小棠姐、柳小智、还有庞宝强去。”   “以苏小棠之勇确保无恙,以柳小智之智应对变局,以庞宝强之诡突出奇谋,应该没有问题!”   此刻当青姑娘说到这里,柳小智和庞宝强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当他们听到青姑娘给他们安排的行动之后,三人随即点头领命。   这时苏小棠还不解地问道:“咱们只知道那个赵双吉是东厂役长,其它的却是一无所知,咱们到哪才能抓到他啊?连他家住在哪儿咱们都不知道,青姑娘你就让我们出发?”   青姑娘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淡淡地向柳小智那边看了一眼。   柳小智沉吟了一下,随即向苏小棠说道:“虽然咱们对赵双吉一无所知,甚至只知道他的一个名字,但这也无所谓。”   “终究只要找到一个认识他的人,审问一下不就全都知道了?包括他现在正在何处,还有他的家在哪里。”   “原来如此!”这时苏小棠一边往身上系镖囊,一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还是柳姑娘你有办法!”   苏小棠用“柳姑娘”这个称呼调侃柳小智,庞宝强虽然还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却在边上听着傻笑了一声。   而苏小棠随即又接着说道:“如此说来,只要找个赵双吉在东厂的同袍,就可以审问出来他的下落……可是熟悉赵双吉的人,咱们又能到哪里去找?”   这时的“柳姑娘”轻轻叹了口气,而庞宝强却笑着说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肯定有认识赵双吉的人!”   “……青竹苑!”苏小棠还没等庞宝强说完,她就猜出来了,于是苏姑娘用力地一点头。   这帮家伙真是聪明绝顶,就连苏小棠都是一点就透。   想想就知道,那个赵双吉只是个普通的番子,说不定他没有机会参加今天的宴会。   但是李恩在赴宴的时候,一定会前赴后拥带上不少的护卫,而这些护卫肯定跟赵双吉一样,都是在李恩手下办事的。   只要抓到一个这样的人,还能审不出来赵双吉的下落?   于是这三个人随即就要出发,时间紧迫,他们越早知道事情的真相,沈少爷的安全就越能得到保证!   等到出发的时候,庞宝强还信手在沈少爷的书桌上抓了一件东西,揣进了怀里,大家全都没看见他偷拿的到底是啥。   “你把什么东西给拿走了?”等到他们一边走,苏小棠还好奇地向庞宝强问道。   “待会抓到人肯定要审问,那帮东厂番子熟悉各种刑罚,普通的招式可能吓不住他们。”这时的庞宝强笑着说道:   “同时咱们时间紧迫,还没办法用那些水磨功夫审问,所以我就拿了件东西,准备审犯人的时候用……你们就瞧好吧!”   “肯定又是什么损招……”这时的柳小智闻言,又在旁边嘀咕了一句。   然后他们仨一出门,便向着夜幕沉沉的京城西面急奔而去!   ……   此时的京西青竹苑里,沈少爷这边的三路人马正在无声地汇聚。   一波是沈渊自己带队,一波是小七爷率领特战营火速赶去接应,还有一波则是柳小智,苏小棠,庞宝强他们这抓捕三人组!   与此同时,梁园沐云堂里,正是一灯如豆。   蓝姐姐和青姑娘二人坐在灯下,静静地等着回信。   “梁园这里,就剩下了风倾野……”此时蓝姑娘向着青姑娘问道:“眼下高手尽出,要是敌人调虎离山怎么办?”   随即青姑娘却用纤纤玉指指了指上面,轻声说道,“大师在房顶呢。”   “今夜正是多事之秋,所以小七爷来的时候,就把大师带来了。”   “你们这几位,真是世间俊杰!”此刻的蓝姑娘闻言,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说道:   “小七爷、柳小智、还有青丫头你……还好有你们在沈郎的身边。”   “原本我以为我的智谋也算不错,但是这人跟人真是不能比,跟你们在一块儿,我倒是成了后知后觉那个人了。”   “谁说的?”这时隔着桌子,青姑娘伸出手拉住了蓝姐姐的小手说道:“若论银钱流动,商道经营,除了沈郎,我们这几个人捆在一块儿也不如你!”   “咱们不过是用各自擅长的事,为沈郎分忧罢了。”   “我这一生精于阴谋算计,本是日日痛恨轻鄙自己,还好有了沈郎,我这些阴谋诡域之技,总算能用来做些好事……”   “还有,姐姐仁慈宽厚,青儿能有今日,都是因为你。”   “妹妹说得哪里话?”听到这里,蓝姐姐也笑着说道:“咱们能有今日,都是因为沈郎!”   此刻的妙莲大师,正在梁园的房脊上肃立着,他一席白衣辉映月光,皎然无垢,犹如明月下的一只白鹤!   ……   等到苏小棠他们赶到城外青竹苑的时候,小七爷和南宫墨带领着五十名特战队员,已经在青竹苑外围等候多时了。   这次小七爷的任务是在意外发生时,保护沈渊的安全,因此并没有拉开防线或者布置防御,而是汇聚在一起伺机而动。   他们在青竹苑大门外三十多丈远的地方,潜伏在一处黑暗的竹林处,在这个距离内,只要一听到青竹苑里发出了打斗的声音,几次呼吸之间,他们就可以冲进对面的院落!   毫无疑问,这支由特战队员组成的精兵,即便是前方的院落有千人驻守,他们也能冲得进去,并且把人救出来。   因为这些人都是妙莲大师亲自指点的武功,而且每人在弓箭射击和冷兵器格斗方面都有过人之处。   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大明军中精英,也从没有出现过他们这样,完全按照特种作战模式训练出来的部队,所以当他们一露面必定是势如惊雷,怎样的强军也会被他们杀得措手不及!   当苏小棠在竹林的竹梢上轻盈的跳荡滑行,轻巧无声地贴近这里,随即他就和黑暗中潜伏的小七爷他们,用鹧鸪鸣的叫声接上了暗号。   等到庞宝强和柳小智他们也来到小七爷的队伍中间,他们看到周围是一片黑沉沉的衣甲……这些人就像是融入了黑暗之中一般,脸和手都是黑的。只有一双双闪亮的眼睛,偶尔在周围的月光下闪动,当柳小智庞宝强置身于这片黑暗的竹林中时,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周围到底隐藏着多少夜魔一般的战士! 第1256章 小园歌舞正朦胧、暗夜虎影、猎杀无声   柳小智飞快的向小七爷说明了他们的任务,小七爷一边听着,一边向着远方示意。   原初灯光朦胧的院落若隐若现,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隐约的轮廓。   “有五十个东厂的番子在外围警戒,他们分布在院落周围的十丈之外,大门口还守着十个。”小七爷向柳小智他们说道:   “你们想要抓人简单,但是如果要想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把人带走,那就有点困难了。”   “对,这里太安静了!”此刻的柳小智也皱着眉,点了点头道:“哪怕就是被抓的那个人嗓子眼里吭一声,都会引起周围番子的警觉。”   “那怎么办?”苏小棠闻言,一边冥思苦想一边皱眉道:“时间不等人,咱们得尽快找到赵双吉,查出真相!”   “想辙想辙想辙……”而这一刻庞宝强也闭上了眼睛,咬牙切齿地转着脑筋,全力以赴地想办法!   “……有了!”还没有两次呼吸的时间,庞宝强就是眼前一亮。   然后他往后退了几步,不远处幽暗的光线下,正隐隐约约有一片波光荡漾。   “这里有个湖……”庞宝强弯着腰走了过去。   一直走到了湖面和湖岸的交界处,他听到脚底下发出了轻微的“滋滋”作响,就知道自己踩上了湖岸边的淤泥。   随即就见庞宝强蹲下来,三下五下就从湖岸边连抠带挖,端起了人头那么大一团湖泥!   “柳哥你身手好,你负责往脸上糊!”说着庞宝强就把这一大团臭湖泥,往柳小智的眼前一递。   这几位一个个都是聪明绝顶,一看见庞宝强把这玩意儿拿出来,立刻就搞清楚了他的意思。   今天抓人的时候,关键就在于对方被抓的那一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发出声音,而且还不能弄死他!   同时击打后脑这样的方式也不能用,因为打晕人非常容易,但是在安静的夜里,轻微的撞击声就会引起旁边那些岗哨的注意。   所以庞宝强打算用这东西,发起第一波攻击,就是把泥呼在被抓那家伙的脸上。   这些湖泥只要有一瞬间管用,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苏小棠可以封住那个人的穴道,让他不能动弹。   然后庞宝强和柳小智只需要把人扛起来就跑,在那家伙被稀泥憋死之前,把他转移到安全的地点就行!   而臭泥呼脸这样的动作,显然是最为关键的一环,所以庞宝强才把泥交给了柳小智……苏姑娘还要点穴,而且这臭泥让人家一个姑娘家抱着也真是不合适。   柳小智一边接过这一大团烂泥,一边还嘀咕道:“这味儿啊……真服了!”   “你就知足吧柳爷!”此刻的庞宝强在黑暗中一笑,满口大板牙直反光。   “幸亏是这附近有个湖,不然的话这团泥的味儿……还得更大!”   “你就恶心我吧!”柳小智想了想,立刻知道了庞爷说得是啥意思。他没好气儿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他们这抓捕三人组就采取了行动!   他们就像在草地上滑行的灵蛇一般,无声而隐蔽的慢慢接近了小院的外围,在竹林中稍稍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周围警戒的东厂番子。   很快他们就选定了一个目标,这个人的位置距离那片竹林很近,而且周围的人也离他稍稍远了一点……挑好人选以后,他们果断地展开了行动!   柳小智在竹叶的阴影下,慢慢接近了那个哨兵,然后他在一个浅浅的土坑里伏下了身。   此刻的柳小智就像是一条竹叶青蛇一般,微微抬起了头,观察着那个哨兵。   等到哨兵慢慢向自己这边溜达过来的时候,柳小智的双眼飞快地向他左右看了一眼。   好机会!   左右两边的哨兵都没有朝着这个方向警戒,柳小智一瞬间就看到那个哨兵的身后,出现了苏小棠无声飞掠而至的身影。   一瞬间,他全身的肌肉就像爆炸一般,从地上猎豹般一跃而起。   这家伙就像是一条鱼跳出了水面,整个人如箭般向着那人身上扑去,随即他双手之间的那团湖泥,无声无息地糊在了对面那家伙的脸上。   就在这一瞬间,苏小棠从后面赶到,双手接二连三戳中了那家伙的后背,果断将他的穴道封死。   然后苏小棠顺势一退,两手扶着那个人的肩头,轻轻卸去了他向后摔倒的力道……就在此刻,四周依然如死一般的寂静!   在这一刻,苏小棠毫不犹豫的将这个人抓住肩膀拎了起来,施展轻功轻飘飘落地的柳小智随即赶到,也顺手抄起了这家伙的脚踝。   之后他们鬼魅一般退回了竹林里……毫无声息地向着远处前行而去。竹林里的庞宝强一边搓着手上的泥,一边看着刚才这一切,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情景还是看着他一阵心惊肉跳!   好家伙……这次苏小棠和柳小智配合得极其精妙,简直就像是暗夜中的两只灵巧的豹子!   ……   等到他们退到了安全的地点,苏小棠和柳小智把那家伙放在地上,然后柳小智顺手抹掉了那家伙鼻子上的泥……要不然这家伙就憋死了。   柳小智示意庞宝强过来审讯,因为审问犯人这件事,宝强哥应该是早有准备了。   他们面前这个番子,如今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   他也不知道刚才出了什么事,眼前一黑就啥也看不见了,连气儿都喘不上来。   之后他就觉得自己横着飘了起来,好像还在双脚朝前往前飞。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终于能呼吸了,这时的他已经被吓得汗流浃背!   此时这个东厂番子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庞宝强过来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就用脚一勾,把他给翻了个身,变成了脸部朝下。   然后宝强哥上去用膝盖一压,顶住了这家伙的腰眼,一把就把他的裤子拽了下来!   月光下两片煞白,苏姑娘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转开了脸,她知道接下来的场面一定不会太过好看。   这东厂番子感到屁股一凉之后,随即就觉得有一个坚硬的东西,正在从后方向自己抵近过来,坚决而残暴!   “放松,放松!诶!这就对了!”庞宝强一边在这个番子耳边轻声低语,手上一边用力,把那个东西安放到了既定的位置。   然后他用手一抹,这个东厂番子眼睛上的淤泥就被他给擦到了一边。   “接下来我会放开你的嘴……”这番子听到有个声音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身体里的这个东西,就是这个……”   于是当他吃力地睁开糊满烂泥的双眼,他立即就惊愕地瞪圆了眼睛!   在他面前,赫然是一支两寸来长,黄瓜那么粗的……大炮仗! 第1257章 罪恶昭彰东厂君、强行审讯、暴力破门   当庞宝强拿出这个玩意儿的时候,柳小智站在旁边借着月光看得清清楚楚。   就算是他们跳荡山三兄弟一直以来都是以善于胡闹著称,当柳小智一看到这东西,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庞宝强这家伙也太能胡闹了,这下手也太狠点了吧?   其实这玩意儿是沈渊在家里试验了一次颗粒火药的配方之后,用造出来的颗粒火药做成的大爆竹。   实际上火药颗粒化工艺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首先要让火药板结,然后均匀地破碎。   之后还要用筛子筛选出大小合适的颗粒,然后加入少量石墨粉放到滚筒里转动,让那些变成颗粒的火药表面上被石墨粉抛光一下。   最后还要把石墨粉筛出去,这才是制作完成的颗粒火药,这里边最关键的就是让火药板结时使用的粘合剂。   因为任何一种带粘性的东西都会让火药粘结成一大块,甚至就连米汤都没问题。但是粘合剂的选择如果出了问题,就会使得火药燃烧后产生大量残渣。   这些残渣会堆积在枪膛里影响作战,因此沈渊也做了几个相关的试验……所以这爆竹的威力肯定是非同小可。   而且目前看来,它即将引爆的这个位置,也忍不住让人看了那啥一紧!   ……   此刻那个倒霉的东厂番子一看到这个大爆竹,立刻就知道了刚才顶过来的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把他给吓得浑身都是一哆嗦。   他脸上都是黑泥,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是他的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了深深的恐惧!   “你可能从来没看过,这东西在人的身上爆炸后是啥样儿……”庞宝强拿着爆竹,一边在那个东厂番子的眼前轻轻晃动,一边冷笑着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因为这玩意儿我玩的可多了!”   “它会把你家后门炸成拳头那么大小的一个窟窿,从此以后这扇门就不是关得紧关不紧的问题了,而是彻底变成了一条胡同儿。”   “过堂风,过堂风懂不懂?”这时的庞宝强居然还问了这家伙一句。   只见那个番子眼神中充满了惊惧,就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一会儿它炸开以后,你这肚子就会像过堂风一样一点东西都存不住,有点啥就往外漏点啥,后半辈子都是这样!”   庞宝强说出来的话越来越狠,他的口气也越来越冷!   看到眼前的火候差不多了,庞宝强又继续威胁道:“别以为在你身上开这么一个窟窿就完事儿了,长夜漫漫,我总多放几个才能打发时间对吧?”   “所以一会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你要是敢掺一个字儿的假话或是有丝毫隐瞒,我第二个爆竹炸的就是你的嘴。”   “然后第三个炸鸟……第四个……不对再炸就死了,我得让你活着。”   庞宝强笑着说道:“到时候我看你这个被炸了三次的废人,怎么过下半辈子!”   说着庞宝强一伸手,就把这家伙嘴上糊着的污泥抓了下来。   ……   这时的柳小智蹲下来一看,这个东厂番子已经被吓得浑身筛糠,眼泪刷刷的直淌,把脸上的污泥上冲出了两条印迹。   看来他是想张口求饶,可是嗓子里却“哽哽”的直响,已经被恐惧弄得他连求饶的话都忘了!   “好了,现在我问你……”柳小智一看火候差不多了,这小子应该万万不敢说假话。   于是他冷冷的向着这个番子问道:“赵双吉今天来没来这里?”   “没有!爷饶命……”只见这个番子泪流满面地说道:“赵双吉昨天被打没了半扇儿槽牙,今天半张脸都肿得老高,根本没办法出门!”   “今晚档头带了六十个人来,如果不是他被人打伤了,当值的一定有他!他没来,在家养伤呢!”   “……他家在什么地方?”柳小智听了之后点了点头,随即又接着问了一句。   ……   没过多久他们这抓捕三人组就从黑暗的竹林里走了出来,那个家伙在交代出赵双吉的住处之后,随即就被庞宝强处置掉了。   这些东厂番子在京师臭名昭著,人人得而诛之,庞宝强弄死他时也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甚至他还顺便温习了一下,沈少爷教给他拧断人颈子的手法……   随即他们三个人毫不犹豫地越过城墙,向赵双吉的家中飞掠而去!   ……   此时的青竹苑里,依然是杯盘交错,酒意正浓。   没过多久沈渊就搞清楚了李恩的意图,这次酒宴他用的果然是美人计无疑。   因为沈渊能够感觉得出来,李恩和他手下的李德张义三个人,始终都在关注着自己和孟无双姑娘的互动。   既然知道了他们的阴谋,那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此刻沈渊如果丝毫不为孟姑娘的美色所动,反而会显得有些不正常。   所以他们之间出现一些稍稍暧昧的情形也没什么,毕竟眉来眼去又算不上什么把柄。不过沈渊和孟晓妆在演戏的时候,还是暗地里加着小心。   因为院子里在场的这些人,沈渊也不知道在他们中间有没有目光毒辣,或是感觉极其敏锐的人存在。   因此他跟孟姑娘这的这场戏,听起来好像并不难,但是分寸却很难把握。   通常并不需要太强观察力的人,只要用心感受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也很容易就会看出这两个人之前是不是认识。   这种相互间的认知和默契很难用语言形容,看久了就会让人产生疑问:他们俩之前不会是见过面吧?   所以沈渊表现得毫无瑕疵,他非常正常地演出了一个风流少年初见美女时的样子。   现在每当他说完一句话,就要留心观察孟无双姑娘的反应,然后当无双姑娘的注意力关注着别处的时候,他则是仔细打量着孟姑娘的脸庞和身段……就和一个小心翼翼靠近猎物的风流公子一模一样。   而孟晓妆则是谨记着沈渊培训她时所说的内容:“不断地催眠自己,不要想两个人之间的过往,要把自己的心态、语言、动作、眼神,全都带入一个和陌生人相见时应有的样子!”   两个人之间的表演流畅自然,毫无一丝破绽,眼看着酒席间渐渐热闹起来,大家开始抢着说话,气氛也逐渐热烈。   此时的陆轻候……就是那位钦天监少卿,口角生风面带笑意,时不时插一句话,倒是悠然自得。   而那位诗人赵九秋,则是一边和大家谈笑一边打着腹稿,想在心里做出一篇应景的诗词。 第1258章 一步一惊乱纷纷、飞贼夜探、小院幽深   他是为了防备万一,要是李恩档头让他作诗,自己措手不及可不好。   就在这时,从他们身后的门外边轻手轻脚走进来一个东厂番子,在李德的耳边耳语了一句……这个李德就是李恩带来的两个役长之一。   随即李德就告了个罪离席而去,跟那个番子一起退到了院外。   他们一起出去,那个报信儿的那个番子就急促地向李德说道:“咱们在外围放哨的兄弟,忽然少了一个!”   “什么时候的事?”李德听见这话,随即就是一皱眉!   他倒是压根儿没考虑到自己的手下被人糊了一脸泥之后,强行掠走的可能,毕竟敢主动出手对付东厂番役,这样的情况是绝少发生的。   只见那个番子随即回禀道:“就是刚才,放哨的兄弟发现赵二不见了。”   “麻烦!”李德皱着眉,想了想之后道:“要是他跑到哪去上厕所,或者临时有什么事儿,怎么也能跟旁边的兄弟说一声吧?”   “他这么无声无息的就没了,会不会是失足掉到湖里去了?或者是急病发作躺到哪儿了,天太黑了你们没看见他?”   “有可能!要不小的们再去找找?”那个番子一想也有道理,于是连忙点头说道。   “就这么着,”李德于是也点了点头,然后他告诉那个番子,不管人找得到找不到,一会儿再给他送个信儿。   番子领命而去,李德就转身回到了院落中的酒席上。   等他这次回来,就见孟无双姑娘抱着琵琶正唱着一首新词,李德顺手从侍女的手中接过了银酒壶,走到席间给在座的客人每人倒了一盏。   他当然不是为了倒酒,在最后轮到给李恩满酒的时候,他借机走到了李恩的身边,低下头在李恩的耳边耳语了几句……说的当然是番子无故不见了的事。   李恩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看他的样子也没怎么当回事。   毕竟那家伙很有可能自己跑到哪儿去了,或者在竹林里走迷了路,说不定一会儿自己就溜达回来了。   现在因为这件事儿就兴师动众地出去寻找,很容易破坏酒宴间的气氛,眼看着沈渊已经中了美人计,这时候出点什么岔头,计划不是就泡汤了?   于是李德也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他刚才的举动倒是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等到孟无双姑娘唱完这首新词,大家自然又是轰然叫好,而这时李恩也笑着让赵九秋即兴作诗一首,赵九秋自然是欣然从命。   等到侍女端来了笔砚,赵九秋提起笔假作闭目沉吟……实际上他心里早就想好了那首诗。   所谓文人雅集诗会,联句对诗,也不是不能笨鸟先飞,像是赵九秋这样的诗人当然是深谙此道。   要是晚上赴会你就写两首明月,如果要是秋日饮宴就写两句秋光,有的时候甚至他人还没到的酒席上,就提前把诗做好了。   然后在席间他只要假作思考之后,提笔写下来就行,别人还得夸他文思敏捷。   趁着赵九秋写诗的时候,李恩起身告罪去更衣……更衣就是上厕所的意思。   等到档头李恩去了对面的厢房,李德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那个丢失的赵二,于是又他起身离席,到外面去问人找着了没有。   ……   青竹苑这边一切如常,苏小棠那边的三人组也在城里快速找到了赵双吉的家。   幸亏有庞宝强这个识途老马,对京师里的大街小巷都很熟悉,当他们知道目标地点之后,庞宝强直接就将苏小棠和柳小智领到了赵双吉的家门前。   “棕帽胡同西口,北面第二家……就是这!”庞宝强一指胡同里的一扇门,随即苏小棠拿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抬手就扔进了院子里。   投石问路……这是古代飞贼的基本原则。   好多人看了后世的武侠小说,都觉得干这事的人纯属多余,进人院子以前为啥非要先扔一个石子进去,弄不好还要暴露自己呢?   因为古代跟现代的住宅完全不一样,在家里养条狗家护院,是很多人家的标配。   这些狗往往白天拴着,晚上却会在院子里放开。所以你要是不来个投石问路,很容易一跳进墙去,就会被暴怒的狗一口咬住脚脖子。   或者是这条狗一通狂吠,弄得整条胡同的人全都给惊醒了。   此时的苏小棠侧耳倾听,院子里毫无动静,完全没有听到看家狗发出威胁性的呜呜声。   于是苏小棠一点头,三个人飞身就上了墙!   等到庞宝强跳下院墙,他身边的柳小智也轻飘飘地落地。他们俩这才发现苏姑娘正用一只手钩着墙头,身子凌空悬吊在院墙的里边,另一只手还按着自己的镖囊!   ……看看人家!这就叫专业!”   庞宝强一瞬间就知道,苏姑娘这样子既能随时翻出墙外去,又能立刻反击,还可以防止院子里早有埋伏,而此刻柳小智他俩,却已经傻不愣登的落地了!   得了!这回找赵双吉吧!   此时庞宝强和柳小智正要展开行动,却没留神,他俩的肩膀却被苏小棠伸出两只手,用力按在了原地!   两人看到苏小棠在院子里轻盈地转了一圈儿,脚下无声无息,简直就像是一只黑猫!   院里的厢房都从外面锁着,这就意味着里面不可能有人,那就只能是正房了。   在这个寂静的院落之中,庞宝强屏住呼吸看着苏姑娘的动作,心里不由得暗道:“现在就是窜出一只耗子来,都能把我吓一大跳!”   “话说这飞贼的活儿也不好干啊!这要是突然出现了啥人,冷不丁大喊一嗓子,不得把我心吓得都跳出来?”   此刻苏小棠一步步走上了台阶,庞宝强注意到,苏姑娘在接近房门时就开始弯下腰,到最后几乎是蹲在了地上。   直到她从小腿外侧抽出了一把小巧轻薄的小刀,慢慢地伸进了门缝。   庞宝强这才意识到,原来苏姑娘是在躲着月光,不让自己的身影顺着门缝,投射到屋里去。   苏小棠拿出小刀,显然是要拨开门栓……而就在这一刻,庞宝强忽然看到苏姑娘的身影就像是被火烫了一下,闪电般的向后退了回来!   “我艹!出事了!”   庞宝强的右手飞快地握住了自己宝剑的剑柄,还有意地横移开了一步,免得自己陡然拔剑的时候误伤柳小智。   此刻柳小智那支三棱刺,也无声无息地握在他掌心里。 第1259章 夜静灯暗轻叩门、是谁独坐、活人死人   这一刻苏小棠极速退到了他的身边,然后她手里小刀的刀锋向上,就像是在挑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轻轻的向上一划!   “门没闩!”苏小棠的这个动作,立刻就让庞宝强和柳小智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刚才苏姑娘把刀插进去,却发现本来应该有门栓的地方,门栓却没有被插上,这就有问题了!   谁睡觉的时候不插门啊?难道是赵双吉给忘了?   院落中的三个人等了一下,随即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决定立刻进去。   苏小棠示意柳小智小心,还让庞宝强留在院子里警戒……他那把大宝剑在黑暗的房间里纯粹是添乱!   于是庞宝强拔剑在手,就这样看着苏姑娘和柳小智一左一右接近了房门,然后两个人闪躲在门口两侧,一人伸出一只手,从旁边把房门推开……   在这一刻,庞宝强已经做好了有暗器从里面射出来,或者是从门里忽然跳出一个人的准备!   可是即便如此,庞宝强还是在这房门大开的一瞬间,吓得浑身寒毛都炸了!   月光顺着打开的房门照射进去,在堂屋里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后正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这人脸上扭曲狰狞,正瞪着一双死鱼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   苏小棠探出半张脸,在向门里飞快地一看,又闪电般地缩了回去,随即她也惊愕地回头看向了院落中的庞宝强。   以宝强哥的角度当然是看得最清楚,那确实是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的黑暗中。   就见苏姑娘毫不犹豫,这次她连头都没回,一甩手就把一颗银弹子向着屋子里射去!   全凭刚才那闪电般的一眼留下的记忆,苏小棠躲在门框后暗器盲射,却准确地命中了那家伙的肩头,发出了“噗”的一声闷响。   然后那颗银弹子又“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堂屋里那个人还是正襟危坐,毫无反应!   ……   此刻的庞宝强一咬牙,他飞身跃上台阶,大宝剑在月下光华闪动,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堂屋。   在这一瞬间,苏小棠和柳小智各持兵刃跟在庞宝强的身后冲了进去。然后子午鸳鸯钺月和三棱刺一左一右,分别向着侧面的黑暗中警戒。   苏小棠的目光还向房门上方扫了一眼……没人!   此刻庞宝强大宝剑的剑尖,已经隔着桌子顶在了对面那个人的咽喉上,此人居然还是一动不动!   “嚓”的一声,苏姑娘点着了打火机,然后她顺手关上了房门,把火机的光亮隔在了外面。   在这一刻借着火光,当他们三个人向着椅子上看去,就听到柳小智微微叹了口气。   只见堂屋中那人双眼无神,脸色青紫,已经死了不知多久了!   ……   他们三人各自点燃了打火机,在左右两侧的房间里检查了一下,确认周围没有其他的人。   之后他们又举着火机回到了堂屋,苏小棠在这个死人脸上一边观察一边说道:“左腮有严重的血肿,这是被野哥打的,看来确实是赵双吉。”   “被人灭口了?”柳小智闻言,懊恼地一闭眼!   按照之前青姑娘从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那里得到的消息,这个赵双吉好像在有意煽动东厂档头李恩,和沈渊少爷的矛盾。   因此青姑娘才派他们来抓捕赵双吉回去审问,以便问清楚这后面的指使者是谁。毕竟赵双吉身份所限,他也多半是被别人利用的工具。   而苏小棠他们赶去了青竹苑之后,好不容易终于搞到了赵双吉的住址,这家伙却已经被人灭口了!   此刻的庞宝强一咬牙,伸手把赵双吉的尸体拎起来放在桌子上,然后他在尸体身上看了一遍,三下五下就撕开了尸体的衣服。   周身上下都没有看见伤痕,除了昨天被风倾野一巴掌扇倒之后,腿侧和胳膊外侧的刮伤淤伤之外,还有被苏小棠刚才的暗器在肩头上打出的印子,除此之外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伤口。   此人好像是刚死不久,尸体还不是很僵硬,苏小棠抓住他的发髻拧了一下……脖子也没断。   “脖子上看不见勒痕,身上没有刀伤剑伤……嗯?”   等庞宝强把尸体翻过来之后,苏小棠随即就看到赵双吉赤裸的后心部位,有一条两指宽、一寸半长的红印。   这道印记非常浅淡,如果不仔细观察几乎都看不出来,苏姑娘随即就把打火机凑到近前,低下头仔细看了一眼。   印记很浅,殷红中带着艳丽的紫色……阴劲!   ……   如果不是沈少爷的手下还有一个苦练阴劲的秦玉虎,苏姑娘都不可能辨认出这样的痕迹。   “这不是拳印,是手掌掌缘砍上去的印记……”苏姑娘随即从庞宝强手中接过了宝剑,然后一剑便向着尸体当胸斩去!   只见剑光一闪,这具尸体立刻就被横着劈成了两半!   一片粘稠的黑红色的污血,随即就在桌子上蔓延开来。   姑娘用剑在尸体上一拨,把两端的尸体分开,随即他们就看到从剖开的断面里,有乱糟糟猩红色的内脏碎块,随着污血流淌了出来。   “他是心脏被阴劲击碎了,这是摧心掌!”苏小棠信手在尸体的衣服上两下擦干了宝剑,然后将它还给了庞宝强。   ……   “摧心掌?”宝强哥一边接剑,一边皱眉道:“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啊!”   “没错,”苏姑娘一边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大家一边把各自的打火机熄灭。   他们走出房间,顺便带上了房门,然后再一次跳过院墙,向着梁园方向飞奔回去报信。   纵然最近这段时间庞宝强轻功精进了不少,距离苏姑娘的水平也还差得远。所以这一路上苏小棠奔行得游刃有余,顺便就把摧心掌的事,跟柳小智和庞宝强说了说。   摧心掌这种武功阴毒狠辣,凡是习练它的人,基本上都是江湖上那些无所顾忌的人物。   这种掌法的优点就是不用大开大合,阴劲到处信手轻轻一击就可致人死命,而且从尸体的外表几乎看不出伤痕。   如果不是剖开胸膛,看到被阴劲打碎的心脏,那么死因也很难查得出来。 第1260章 欢宴霎时动惊魂、西厢灯影、梁上李恩   所以这是一门很适合暗算别人的武功,哪怕就是在闹市里或者人多的地方,杀人者都可以不动声色的将别人杀死。   而且被杀的那个人,死的时候也是毫无征兆,他因为身上没有外伤,很容易被人认为是突发急病而死。   在大明朝这个时代医学并不发达,也没有太多的检测手段,所以不管是脑溢血还是心肌梗死,通常都会被归于“急症而死”这一类。   再加上开胸尸检也因为民间风俗很难实行,所以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法,才会有人去练。   当然了,能够练成这种武功的人少之又少,也幸亏是苏小棠出身于武学世家,见多识广。同时还见过被秦玉虎击杀的人,对阴劲有所认识。所以她才能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摧心掌。   正在他们一路回去向青姑娘报告的时候……城外青竹苑里。   ……   李恩去更衣并不是去了厕所,而是在对面的厢房里用马桶。   毕竟这个季节天已经凉了,而且厕所里的味道不好,所以贵人门都用马桶在屋里解决。   等到李德在外面转了一圈,他的手下依然没找到那个赵二,于是他又忧心忡忡地返回了席间。   沈渊和孟无双姑娘笑谈了几句,抬头看到对面的窗户纸上灯光映照着李恩的身影,这家伙进去的时间也不短了。   此时赵九秋的诗也做好了,他也知道自己的才华跟沈渊比起来,只怕是难以相提并论,所以他一放下笔就向沈渊谦逊地说道:   “听说在扬州,连江南才子钱谦益见到沈寺卿坐在他对面,都是提笔而不能落。”   “今日老朽倒是厚颜了,拙作一首也算是抛砖引玉,还请沈寺卿斧正。”   这时席间作陪的另一位役长赵义,见状也笑着说道:“九秋先生名动京师,沈寺卿才学名满天下,今日我等有福了,能见到两位当世大家挥毫作诗。”   “老朽算什么大家?沈寺卿不见笑就好。”这时的赵九秋也笑着示意侍女把写好的诗单给沈渊拿过去,口中还在不住的谦逊。   对于他这样清客一类的人物来说,诗作得好坏其实没多大关系,关键是得有眼色、会说话才行!   这边的孟晓妆姑娘,看着赵九秋的诗篇就要递到沈渊的面前,她心里还在暗自好笑。   话说这种浊物,要是和沈郎能比起来,他做的诗也能看入眼?   此时沈渊也笑着抬头举手,正要从那个侍女手中接过这张诗签……可就在这一刻,沈渊却猛然间瞪大了双眼!   大家见沈寺卿面色有异,一霎时全都顺着沈渊的目光,向着厢房那边看去。   只见昏黄色的窗户纸上投射着李恩的剪影,他刚刚好像是完事儿了,站起身来正在系裤子。   可是沈渊忽然发现,那个剪影似乎突然停止了动作,诡异的一动不动!   就在大家的目光刚刚投射到窗户纸上的时候,就见李恩的身体,竟然诡异地飞了起来!   弹指间窗户上灯影晃动,李恩的身子飞起来之后,一下子停在了半空,好像被吊在了房梁上!   ……出事了!   在这一刻,沈渊心中一紧,毫不犹豫地飞身而起!   龙小羽紧随其后,脚跟向自己的身后,那把宝刀的刀鞘上轻轻一磕,宝刀“锵啷”一声化作一道银线,向前飞了过去!   沈渊在半空中接刀在手,然后一脚就踹开了厢房的房门!   冲进房门之后,沈渊转弯再进内室,随即他就看到房间的正中央,房梁上吊着李恩的身体!   沈渊并没有动……就在下一个瞬间,他身后的李德和赵义、东厂的两名役长已经紧跟着冲了进来!   他们一见到自家档头被吊到房梁上,连忙就要冲过去救人,而这时的沈渊却张开双臂,一下子就拦住了他们俩!   “给我看好了!”两人在焦急之中,就听到沈渊沉声说道:“仔细看一眼李恩大人!”   “嗯?”这俩人虽然不知道沈渊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听话地向着被吊在房梁上的李恩身上看去。   只见李恩大人一动不动的被吊在房梁上,他脸色青紫,双眼暴凸,正死命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眼白上满是一片猩红!   然后李德就觉得自己的胳膊被沈渊一拽,身不由己的被拽进了屋子里。   当他来到一根柱子下,这才看到李恩大人脖子上拴着的那根绳子,绕过房梁之后就系在柱子中间。   “记住这个绳扣的样子!”沈渊随即一拉绳子上的活扣,然后示意李德和赵义两个人接住李恩的身体!   等到这两个人冲过去,七手八脚地抱住了李恩的腰腿,沈渊这才解开绕在柱子上的绳子,随即李恩的身体缓缓下落,被李德和赵义接在了手里。   等到他们把李恩平放在地上,用手一探他的鼻息,随即就抬起头,两人双双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沈渊!   “李大人死了?”沈渊沉声问道。   “是!”赵义答应了一声,他和李德两个人,同时失魂落魄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沈渊上来把手背放在了李恩死尸的脸上……刚死不久,还有温度。   随即他立刻一样一样地检查李恩的衣服、指甲、鞋子、还有颈上的勒痕。   此时的龙小羽也站在门口,看着沈少爷给尸体做检验,沈渊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沉声道:   “告诉外面,所有人不许靠近房门,也不许离开这间院子,你到外面搜查一下,看有没有无关之人在附近流连……快去!”   “是!”龙小羽随即答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就出了房门。   只听小羽哥在厢房门外告诉大家,所有人都不许靠近房门、也不许走。他的话音还没落地,脚步声就出了院门。   龙小羽跟随沈渊多年,他当然知道沈少爷的意思。   沈渊所说的“无关之人”,很有可能就是在小院外面等待接应的自己人,而“流连”两个字,无疑是让他们赶紧走!   如果外面真的有自己人在准备接应,那么院落里只要有人发出一声惊呼,说不定他们就会立刻冲进来和东厂的番子发生打斗,那样就说不清了!   这个人或者是妙莲大师,或者是苏小棠他们这些梁园好汉,还有可能是小七爷带着特战营……龙小羽一出去就施展轻功,纵身而起,在竹林间寻找了一圈。   躲藏在远处的小七爷一下子就认出了龙小羽的身影,随后他就发出了鹧鸪叫声的暗号。   龙小羽连忙赶过去,向着小七爷低声说:   “这里出了人命案,死的是东厂档头李恩,少爷叫你们赶紧走!” 第1261章 一念生死到如今、奇案当前、头绪纷纷   此时情况紧急,龙小羽三言两语间,就向小七爷讲述了院子里发生的事。   小七爷在脑中快速地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形势,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很快青竹苑附近就会被大肆搜捕。   沈少爷既然命令他紧急撤退,就说明少爷的安全并没有问题,于是他连忙带人撤走!   而这边的龙小羽。也飞快地回到了青竹苑里。   沈渊正在西厢房中进行尸检,沈少爷抬头看了一眼龙小羽,小羽哥随即说道:“属下已经看过周围了,并没有外人在附近。”   “好!”沈渊轻轻答应了一声,他知道不管外面接应他的是谁,都已经在龙小羽的吩咐下离开此地,这一下他心中的最大一个顾虑就解决了。   此时的沈渊心中正在飞快地转着念头……幸亏刚才案发时,他正好抬头去接诗单,然后一眼看到了窗户上的影子。   不然如果是哪个侍女看到了这样的情形,一声惊呼就有可能把外面接应自己的人引进来!   到那时冲进来的人一露面,在外人看来无疑就是和屋里的谋杀案有关,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可就是万分危险,甚至很容易就牵连到自己的头上!   好在自己发现得早,处置得果断,外面接应自己的人才没有贸然冲进来……这是不是能从侧面说明,杀害李恩的那个家伙是有意的在嫁祸给自己?   沈渊一边想着一边轻轻摇了摇头,现在下任何结论都为时过早,同时他也飞快地检查完了尸体。   “为什么不让我们早点把挡头救下来?”此刻的李德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看着李恩的尸体说道:“如果早点出手救人,说不定李恩大人还有救!”   “放屁!”沈渊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他一句。   只见沈少爷皱着眉说道:“我不让你们贸然冲上来救人,是为了保护现场,免得把所有案犯留下的痕迹都破坏了。”   “另外当时李恩大人已经死了,你早一点晚一点把他放下来根本没区别!”   “你怎么知道?”听见这话,李德旁边的赵义也皱着眉问道:“你都没过去,怎么知道李恩大人已经死了?”   “是不是傻?上吊勒死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你不知道吗?”沈渊冷冷的对这两位东厂役长说道:   “从我发现李恩突然间跳起来,一直到我踹门进屋,这中间连四次呼吸的时间都没用上!”   “如果李恩真的是在那个时候被吊上去的,等我尿一泡再去把他解下来,他一样是活的!另外我不是让你们俩在上去之前,仔细看过李恩的尸体了吗?”   “对啊?”只见这俩人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回答了一句。   “那个时候,尸体是晃荡的还是静止的?”沈渊随即又咄咄逼人地问道,把这俩人说得顿时就傻眼了!   可不是?如果是刚刚上吊自尽的人,肯定会由于窒息拼命的挣扎晃动,他的身体怎么可能挂在那儿一动不动?   既然尸体是静止的,那就说明李恩早已经被挂在那儿不知多久了。所以沈渊说李恩早已经死了,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于是在这般情况下,沈渊有条不紊地检查完了尸体,又在屋子周围看了一圈,仔细记下了屋子里的情况。   然后他对李德和赵义说道:“现在天已经晚了,城门来去不便,马上就开始破案是不可能的。”   “你们两个派人封锁现场,这屋子里从尸体到所有的摆设物件一概不许动,让东厂的人把这,里三层外三层的给我包围起来!”   “然后你们派一个人回去,明天早上宫门开放以后,向督公李浚大人报告这里的命案。该向哪个衙门上报案情,是你们自己的事。”   “今天在场的人全都登记造册,需要破案的时候就把他们全都召集到现场……散了吧!”   ……   这李德和赵义两个人现在其实已经懵了,他们虽然也亲眼见过杀人,尸体更是见了不计其数。但是自家档头被人挂在房檐上这样的事,还是让他们一时间心慌意乱。   不过听到沈渊分派他们任务,说得井井有条,这俩人这才意识到这位沈少爷不光是个状元,是当朝的鸿胪寺卿,而且人家还是举世闻名的破案圣手!   像今天这种情况,他们俩只好听从沈渊吩咐,然后他们就按照沈渊的安排布置了下去。   等到沈少爷从屋子里出来之后,他随即就看到陆轻侯大人还在酒席上原封不动地坐着,皱着眉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   而那个赵九秋此刻分外不安,他也知道,肯定是出大事儿了!   “两位请回吧,赵先生明天在家里等着传唤,陆大人您明天也不要当值了,请一天假在家里等着。”   沈渊对他们二位说道:“今天酒宴上的消息对谁都不要说,以免引起混乱,惊动案犯……李恩大人已经死在房间里了。”   “啊?”听见这话,这俩人同时被吓了一跳,随即他们俩便是连连点头。   两人随后就被李德和赵义派人送回了家去……当然送他们回家这几个东厂番子,还要连夜守住两人的家宅,以免他们出现意外或者畏罪潜逃。   要知道,今天在场的众人,或多或少都有嫌疑,沈渊自己也包括在内。   等到安排完了这件事之后,沈渊还向孟无双姑娘那边走过去,轻声安慰了她几句。   刚才沈少爷对赵九秋和陆轻候这俩人说的话,站在旁边的孟无双姑娘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也知道自己的院子里出人命了,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倒霉事,毕竟死的可是凶名昭著的东厂档头,而且还是厂督李浚的干儿子!   ……   随即沈渊也在东厂番子的护送下,向着城中返回。   原本在京师的半夜里城门要是关闭了,想要打开城门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哪怕你就是朝中的一品大员,无缘无故地想要开城门,人家守门官要是死活不让你进,你也是没有丝毫办法。   不过这对沈渊来说却并不是什么问题,因为小羽哥的身上就带着皇帝写给沈渊的那本驾帖。 第1262章 挑动四两拨千斤、幕后之人、如此用心   这驾帖就是他当初在侦破水月禅林凶杀案的时候,万历天子写给他的“便宜行事”那本证明。   因此沈渊也顺利地通过城门回到了梁园的家里,当然送他回家的那四个东厂番子,还得在他家的门口守着。   这四个人就纯属是聋子的耳朵……装饰了,因为梁园这么大,不管是出来或是进去人,仅有四个人是绝对不可能控制得住的。   ……   等沈渊进了沐云堂之后,很快今天参加行动的这些属下,也全都聚集在了这里。   这里有带人赴宴的沈少爷,有策划了整晚行动的青姑娘,有带领特战营接应沈少爷的小七爷,有连夜抓捕赵双吉的苏小棠小组,还有一直负责在房顶上警戒、守护梁园的妙莲。   等这些人全都在梁园中汇聚在一起,在沈渊的示意下,青姑娘开始一步一步地报告沈少爷离开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首先就是小七爷在向青姑娘回报时,透露出了一个最关键的消息,那个经常给孟无双姑娘送东西的人叫浮城公子,就是朱常洵的别号。   在这之后,青姑娘立刻想到是有人在挑动东厂和沈少爷之间的矛盾,于是她立刻冒充沈渊的笔记,给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写了一封信,要他帮忙查实情况。而骆思恭的回信里也明确地说明,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不但策动了李恩在街上强抢南宫燕姑娘的巧合,而且今天的美人计也是他出的主意。   然后青姑娘派出了小七爷,带领五十名特战队员守在了青竹苑的竹林外去接应沈渊……当然现在全部已经撤回来了。   随后苏小棠回报,他们到青竹苑那里抓了一个活口,审问出了赵双吉的住处。   可是当他们赶到赵双吉的家里时,却发现这个挑起矛盾的赵双吉,已经被摧心掌打死了。   苏小棠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渊明显看看到青姑娘微微皱了皱眉,但却并没有说什么。   ……   之后沈渊随即接过了话题,把他今天在青竹苑遇到的一系列事件,全都讲述了一遍。   这里边涉及到的人员,包括李恩手下的两位役长李德赵义,诗人赵九秋和钦天监少卿陆轻候。   同时沈渊证实了,李恩确实是打算利用孟晓妆施行美人计,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后面那件极其诡异的杀人案!   梁园众人当中,跟随沈少爷破案时间最长的就是蓝姑娘和苏小棠,当她们听到沈渊讲这件案子时,随即俩人的美目就瞪圆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们跟沈少爷已经学了不少关于案件侦破方面的本事,所以沈少爷讲完之后,她们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离奇之处。   李恩死去的那一刹那,情形非常诡异!   按照沈少爷所说,他是亲眼看到李恩从马桶上站起来,正系着裤子,突然间就停止了一切动作。   然后他就飞身而起,下一个瞬间就被吊在了房梁上!   当时沈渊看到的是映在窗上的剪影,如果沈少爷看到的情况跟屋子里发生的情形一模一样,那么当他踹门进去之后,那个李恩就应该还没死才对。   因为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是勒不死人的,窒息而死需要的时间可是相当长的,绝不可能一吊起来,人马上就死了。   同时李恩的尸体挂在房梁上也并没有摇晃……要是那样说来,进屋以后一直蹲在马桶上那家伙,到底是不是李恩?   另外,屋子里的灯光能清楚的把李恩的投影照射在窗户纸上,也就是说李恩如果遭遇不测或者被别人所杀,当时在院子里的人也一定能通过投影看得清清楚楚。   而沈渊却非常确认,李恩从上厕所一直到他出事死亡,屋子里一直就只有一个人,并没有出现第二个人影。   所以这件案子是怎么发生的,杀人者又是如何做到这般离奇诡异的程度,苏小棠和蓝姐姐两个人一听就知道,这个案子一定是极其难办!   ……   等到沈少爷讲完之后,今天所有的事发经过就全部做了一次复盘。   从南宫燕姑娘被李恩当街劫持开始,一直到现在,整件事情的发展过程在大家的心里都有了一条明确的时间线。   然后沈渊想了想说道:“现在事情差不多清楚了,在整件暗自的背后一定有个人,在利用赵双吉制造矛盾。”   “当时在青竹苑里,我和孟无双要是出点什么事儿,一定会就此和福王朱常洵产生更大的矛盾,甚至因为孟无双姑娘和福王冲突起来都很有可能。”   “然后今天李恩被杀的事件,也差一点就把小七爷带领的特战队,引进了那个青竹苑杀人现场!”   “当时如果他们冲进去了,就会被东厂的人逮个正着,由此我们会暴露出了自己的实力,甚至会因为小七爷的接应行动,将杀人案牵连到我的身上。”   “与此同时,赵双吉被人果断灭口,杀得干净利落,没留下一丝痕迹。”   “死了一个挡头李恩,也很有可能会让那个东厂督公李浚迁怒于我。”   “毕竟当时在青竹苑里,只有我和李恩产生过矛盾,所以李浚也难免会怀疑把他干儿子李恩杀掉的那个人,就是我。”   “不仅如此,这案子发生在青竹苑,孟晓妆姑娘的背景很大概率会因此被东厂那帮人调查个清清楚楚,我们苦心经营的情报站可能会毁于一旦!”   “看看吧……这家伙多厉害!”   等到沈渊说完,屋里这些人才知道,这个案件幕后的黑手竟然有如此歹毒的算计,大家也不由得一起皱起了眉。   随即就见蓝姑娘一脸忧色道:“如今赵双吉已死,他这条线索也完全断了,郎君想要抓住那个幕后黑手,就只有一个办法……”   “把案子破了!”沈渊点了点头,笑着接过了蓝姐姐的话。   众人沉默不语,都在心里估算着眼前的形势,沈渊随即让大家散去休息。   ……   如今夜已经深了,明天说不定还有如何激烈的争斗,所以,保证好大家的休息才是第一位的。 第1263章 迷雾一团两难分、前后矛盾、岂非悖论   沈渊告诉小七爷,为了保证最快速度地调动南宫墨下属的五十名特战队员,他们要紧急启用位于梁园外墙的天工坊联络站。   这个联络站,就是沈渊用打赌赢下整个梁园的天工坊京师分号,那里的大掌柜刘小虎是沈渊的亲传弟子。沈渊和小七爷约定,一旦他需要特战营紧急出动,就让刘小虎安排伙计在天工坊店门外擦洗台阶。   毕竟梁园和天工坊是连着的,所以只要小七爷安排人在天工坊门外观察,他们就能在第一时间内收到沈渊紧急调动的命令。   等到小七临走的时候,他还不放心地回头向沈渊说道:“冤大头!这次的事你可得小心了,我总觉得这里边的坑可不浅!”   “明白,我懂!”沈渊笑着答应,随即就把小七爷他们送了出去。   妙莲大师这些日子也不能走了,沈渊就把他留在了梁园,安排了沐云堂附近一个隐蔽的院子住下。   不过大师却没有什么暴露的危险,毕竟以他的武功,在梁园这么大的地方要想躲藏起来,就算沈渊手下这些人的一起出动,都未必找得到他!   然后沈渊让霍老四小心梁园这些日子才买进来的饮食,当心有人下毒放药,还让龙小羽秦玉虎他们都警醒着一点。   等到大家都安排好之后,众人纷纷离去,沐云堂里就剩下了沈渊和他的几位红颜知己。   这时的沈少爷,才笑着把脸转向了青姑娘……刚才青丫头明显有话到了嘴边没说出来,沈渊知道这一定是当着众人的面,不方便说的缘故。   ……   此时青姑娘见到兄弟们都走了,她这才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   “我没听过催心掌这种武功,但是我知道福王朱常洵手下有一个人……就是沈郎你见过一次的那位‘白先生’。”   “她啊!其实也不算见过。”这时沈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上次隔着马车的车窗见过一次,只知道是个女的,模样没看清楚……她怎么了?”   “我们这些女子在福王手下,都是福王派了一位师傅把我们教出来的。”只见青姑娘轻声说道:   “其中最顶尖的有四位‘紫白金青’,我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当沈渊听见“紫白金青”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然后他又觉得好有些好笑,示意青姑娘接着往下说。   “其中那位白先生,名字叫白玉奴,”青姑娘继续说道:   “我曾听说她有一名手下武功极高,能杀人于无形,被他杀死的人,经常会被别人误认为是暴病而死。”   “因此我方才听到苏姑娘说起摧心掌的特性,才觉得这个赵双吉的死,也许跟白先生那位手下有关系。”   “另外……”只见青姑娘接着说道:“白先生做事的时候,最善于用极小的代价挑动巨大的矛盾。”   “买通敌方的一名手下,然后想办法将事态引导到她需要的程度……这是白衣先生的得意手段。”   “所以那个赵双吉的事,很有可能是出自她的手笔。”   此时当蓝姑娘听到此这里,似乎有什么问题正要开口发问,却被沈渊竖起一根手指,止住了蓝姐姐的话。   然后沈渊笑着让青姑娘接着往下说……   “你怎么知道还有?”就见青姑娘瞪了沈少爷一眼,而沈渊却笑着说道:   “如果要是仅仅这点事儿,刚才在众位兄弟的面前,你就会把你对白先生的怀疑说出来了。”   “既然难以启齿,就说明你还有其它的事没说,赶紧的!”   看到沈少爷脸上的坏笑,青姑娘知道自己的心事又被他猜中了。于是她咬了咬银牙接着说道:   “当时我原本想把白衣先生的事说出来的,但是后来我一想,又觉得这里边有一个特别不合理的地方。”   “什么地方不合理?”沈渊闻言向青姑娘问道。   “白玉奴是福王朱常洵的属下,”青姑娘随即正色道:“所以假如赵双吉的事是她做的,美人计也是她策划的,那么她就应该避开孟姐姐才对啊!”   “使美人计下钩子,用的诱饵是自己主子喜欢的女人?白先生不会傻到这种程度的!”   “也对啊!”听到这里沈渊笑了笑说道:“照你这么说,不管背后的那个人是不是白先生,终归他们在一开始就犯了个错误。”   “我既不会色心发作上了他们的当,而且还能排除一个最关键的嫌疑人……就是孟晓妆。”   “孟姑娘被我派到京城的时候,甚至是在我进京赶考之前,所以他们绝不会怀疑孟晓妆和我是一伙的,可我们恰恰就是一伙的!”   “继续说!”沈渊说完之后,示意青姑娘继续。   “难道还有?”此时苏小棠和蓝姑娘都惊讶地看向了青姑娘,就见这时,青姑娘低着头说道:   “这里面还有另一件不合理的事……福王朱常洵在府里深居简出,为了防止被反对他坐上皇位的大臣抓到把柄,他的一切行动都很谨慎。”   “所以他绝不会到青竹苑之类的地点去,他又怎么可能见过孟姑娘,因此对她倾心喜爱?”   “原来如此!”   听到了青姑娘这句话,这时众人才明白,为什么青丫头非要等所有的兄弟们都走了,才肯把这番话说出来。   原来她不是不相信这些兄弟,而是因为这件事,是属于沈少爷的家事!显然福王一定是见过孟无双姑娘的,所以才会对孟姑娘产生兴趣,因此才用“浮城公子”这个名字,派人送东西讨好孟姑娘。   而孟晓妆姑娘却说过,这个浮城公子她压根就没见过……这里边就出岔子了!   ……   所以青姑娘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渊很可能因此和孟晓妆之间发生信任问题.而提起这个话题的青丫头,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从中挑拨的嫌疑!   这是宅斗戏码儿,在别人看来孟晓妆要是在沈渊的心里失去了信任,青丫头就去了一个和她争宠的强敌……可是沈渊心里再清楚不过,青丫头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第1264章 棋局胜负只凭君、敌后红颜、潜伏钗裙   在他这几位红颜知己里头,蓝姑娘宽宏大度,总觉得最好的东西都应该是他们家郎君的。苏小棠姑娘天真烂漫,压根儿都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而青姑娘则由于智谋太深,所以个性也更强,这丫头心里的傲气简直无人能比!   在青丫头看来,自己应该用智谋来帮助郎君纵横天下,又怎么会把心思用在争宠这样的小事上头?   另外,孟晓妆也不可能明明见过朱常洵之后还瞒着沈渊,沈少爷清楚孟姑娘和自己之间的情分。   即便是在孟姑娘效力于刘天绪,他们两个之间还是敌人的时候,两人就因为营救那些拐来女孩子的事惺惺相惜。   甚至孟姑娘还对刘天绪隐瞒了沈渊的情报,使得沈渊在瓜州古渡一战大获成功。   在这之后,他们经历过击杀刘天绪的血战,在感情方面更是超越了生死。所以就朱常洵那种一心权势的废物,他还想和沈渊抢孟姑娘?他也配!   沈渊想到这里的时候,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青姑娘摇了摇头说道:“击杀刘天绪那一战我也曾经亲历过,孟姐姐的为人我绝对信得过。”   “所以孟姐姐应该是在没发现朱常洵的情形之下,被福王看到过一次。因此郎君必须要搞清楚一件事,就是福王微服到青竹苑去干什么?”   “这倒是个问题……”当沈渊听到这里的时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正当他想着福王朱常洵为什么会微服乱窜到青竹苑去的时候,此时外面却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说实话这种情况是基本上不可能发生的,沈渊正在屋子里谈论生死攸关的大事,妙莲大师还在外面把守着。   这时候居然能够未经传唤,走进来一个人?   可是等大家抬头一看,就知道了原因,原来来的这个人,正是孟晓妆!   这时孟姑娘脸上带着笑意,二话不说一进来就伸出带着凉意的双手,在青丫头俏丽的脸蛋上掐了一下。   “就冲你说你信得过我这句话,以后孟姐姐疼你!”   青姑娘感觉到孟晓妆的手指轻轻从脸上拂过,她知道自己刚才说的一番话,原来都被孟晓妆听到了,一时间也红了脸。   而这时的孟晓妆也把目光转向了沈少爷,就见沈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被人偷偷看去了都不知道,你说我说你点啥好?”   “你怎么出来了?”这时的苏小棠好奇的向孟晓妆问了一句,还顺手帮她解下了身上的斗篷。   刚才沈少爷讲述情况的时候都已经说了,现在整个青竹苑都处在东厂番役的严密监视之下,在这种情况下,孟姑娘居然还能跑得出来?   就见孟晓妆身段窈窕,她脱了长衣服之后,轻盈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着看了看周围的几位说道:   “我经营了青竹苑那么久,那里还是一个最重要的情报站,怎么可能连一条密道都没有?”   “更何况那些监视我们的东厂番子怎么也想不到,我身上的武功也不错,你们忘了缠在刘天绪脖子上那根鞭子了吗?”   “原来如此!”听到这话大家一起笑着点头,随即就见孟晓妆一双妙目带着笑意,在沈少爷身上一扫道:   “今天的事谜团太多,我非得把前因后果听这个小混蛋说清楚才能放心。”   “要不然明天青竹苑那边开始查案,里边乱糟糟的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我连这里边装的什么馅儿都不知道,到时候怎么行动?”   “行!听我跟你说。”   于是沈渊从南宫燕开始讲起,连同刚才这位兄弟走之后他们做出的分析,一股脑的都跟孟晓妆姑娘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孟姑娘也疑惑地抬起头来说道:“我还真不记得见到过朱常洵这么一号人,我甚至能断定,他没有正式在我面前出现过。”   “因为像福王那样的人物,就算是他穿上一身小厮的服装,我也不难认得出来。”   “别忘了我是在瘦西湖上讨生活的,一个人有多深的底蕴,他对自己有多少自信,必须一眼就看个八九不离十……这是一个当红姑娘的基本功,更何况我还是个花魁!”   “一个皇子在我们这样的人眼里,该有多刺眼?我怎么可能对他视而不见?”“所以他应该是躲在远处偷偷看到了你……”沈渊随即点了点头道:“这跟我想的也基本差不多。”   “那明天怎么办?”孟晓妆姑娘出来之后还得回去,别看她现在自信满满的样子,但还是要经过沈少爷的亲自安排之后,她才能心里有底。   所以她一有机会赶紧向沈渊问计,而这时的沈少爷想了想之后,正色说道:   “你表现得越正常越好,连同咱们下属的那些姑娘们一起,都要和青竹苑的身份完全符合。”   “我不要你采取任何行动,因为现在不管是谁在打咱们的主意,他都不知道你其实是我暗藏的胜负手……”   一听到“胜负手”这个词,孟姑娘随即就甜甜地笑了出来。然后她就听沈渊接着说道:   “明天查案的时候,肯定有我在场,虽然在这件案子里我也是其中一个嫌疑人,但是只要分析案情的时候我在现场,其他人想把案子带歪了都不可能。”   “所以明天的案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个案子虽然诡异离奇,但是慢慢查出真相,我是有把握的。”   “关键是在这件事里,如何找出那个幕后黑手,却是一个难题。”   “现在!咱们的猜测有一个矛盾的地方,假如这件事是出自白先生谋划,有意制造我和东厂之间的矛盾,可朱常洵的身影却出现在了青竹苑!”   “先不用费那么多心思了,”这时的青姑娘却摇着头说道:“第一个可能,或许我猜错了,这里边的幕后黑手并不是白玉奴。”   “第二个可能,朱常洵见过孟姐姐这件事,有可能策划者白玉奴也并不知道。”   “第三个可能,那个朱常洵还真不一定见过孟姐姐,可能是有人冒充浮城公子的别号给孟姐姐送东西呢?”   “所以现在咱们掌握的情况太少,胡乱猜测的话,很容易就把自己的思路带入歧途。”   ……   只见青姑娘说到这里,转头向沈渊看了一眼道:“没有证据之前,沈郎不要轻易下结论。你得退回来,从最开始的时候看起,从最高的位置往下俯看。”   “没错!”这时沈渊笑了笑,然后起身站了起来。   只见他笑着对众人说道:“孟姐姐在外面辛苦了这么多日子,上回来看我,还正好赶上我受伤,连个身都翻不过来。”   “今天她既然来了,我得和孟姐姐好好亲热一番再放她走,你们先睡去吧。”   “胡说什么……”此时的厅堂里众人一阵好笑,蓝姑娘牵手带着苏小棠青姑娘她们随即上了楼,而孟晓妆听到沈少爷说得如此露骨,却是又羞又恼的说道。   可是自己的两条腿却是一个劲儿的发软,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逃跑了! 第1265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袖底春风、指上鸳盟   沈渊把孟晓妆带到了大厅旁边的房间,这里摆放着一个挺大的洗澡桶,原来这是沈渊他们平素里洗澡的地方。   孟晓妆一脸羞红,遍身娇软。好久没见到沈郎了,她的心里同样又是期待,又是忐忑不安。   月光如水一般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沈渊在椅子上坐下,孟晓妆随即就乖巧地侧身坐在了他腿上,两人在椅子里依偎成了一团。   沈渊当然不可能现在就吃了她,时机和氛围都不对,但是他也知道孟姑娘和自己相互间思念盼望,这次的见面也是盼望许久。   所以正事儿谈完了,再怎么也要单独相处一会儿,这对于他们双方的心灵来说都是一种安抚和慰藉。   孟晓妆是属于越有人的时候越大方,越没人的时候越怂的那种姑娘……有时沈渊听到她和蓝姑娘苏小棠她们开玩笑都吃惊,这丫头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可偏偏到了这时候,姑娘就像是一只待宰的小羊羔一样,一下子周身的本事全没了!   ……   姑娘身上冷香浮动,沈渊端起了她的芊芊玉手,因为从外边刚进来不久,手指手心一片冷冷的。   两个人也不说话,就在这如水在月光中依偎在一起,静静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和心跳。   良久之后,孟姑娘在沈少爷的耳边喃喃说道:“好舒服……真想就这么睡着就好了。”   沈渊闻言轻声附和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等咱们想个办法离开京师,然后你就回家,咱每天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好!”孟姑娘轻轻答应了一声,虽然语声微不可闻,但却是坚决得很。   随后沈少爷就觉得孟姑娘的两只手捧住了自己的脸,姑娘的俏脸儿吐气如兰,慢慢接近了自己。   舌尖冰凉甜润,双唇温柔如水,孟姑娘的呼吸中隐隐带着哽咽,沈渊暗自心疼,双手不由得抱紧了姑娘的腰肢。   忽然沈渊在姑娘的袖子里碰到了一盘绳索一样的东西,他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就觉得怀里的佳人放开了自己,靠在他的肩头轻声笑道:“鞭子……”   “我说呢!原来那根鞭子,就被你藏在袖子里!”沈渊也笑了笑。   随即沈渊的手就伸进了孟晓妆的衣袖……大明人的袖子可真好,宽敞畅通,和现代人的袖子相比,简直就是高速公路。   本来孟姑娘也以为沈郎的手是奔着袖子里的鞭子去的,没想到他却迅速开过了站……   孟姑娘闭上眼睛,轻轻地笑了笑,然后她在黑暗中挪动了一下娇躯,让通路更加宽敞……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沈渊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同了……”此刻孟姑娘身上止不住地娇颤,她喃喃自语地在沈渊耳边说道:   “如果没有遇上郎君,蓝姐姐想必会随波逐流,任凭命运推着走。小棠会不知所措,根本无路可走。我和青丫头也许会被坏人驱使,越走越错……”   “可是你不同,认识你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所以奴家一点不辛苦……使点劲!”   “会疼……”   “不怕……”   ……   送走了孟晓妆姑娘之后,沈少爷回了楼上,随即就见金陵拔步床里的三个佳人看到自己的时候,一起“切!”了一声。   估计她们是通过时间上判断,沈少爷并没有对孟姑娘那啥。   等到沈渊进的床里,把外衣扔在外面的椅子上,大家一看到沈少爷脸上的坏笑,随即便是各自躲闪。   “谁点的火你找谁去,别指望我……”蓝姑娘一边笑一边往最里头钻。   “累了……本姑娘今晚可在外边跑了半宿。”苏小棠也躲得飞快。   “没义气!我打不过他!”青丫头被这俩人给挤到了外头,一时之间无处躲藏,气急败坏地伸出雪白的小脚丫,往旁边的被子里踹。   沈渊在旁边看着,一时间好笑得不行!   ……   第二天一大早,东厂档头李恩在青竹苑被杀的消息就被送进了皇宫。   最先得到消息的当然是东厂督公李浚,其实按道理说,他应该是在事情发生后连夜就得到通知的。   但是没奈何,李浚另一个身份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因此他日常是要住在皇宫里的。   宫门每晚必须关闭,半夜里开宫门这样的事儿,除了天子的命令之外,当然是绝不允许的。   所以当一大清早就听到了这个消息,督公李浚也是极为震惊。   李恩是他最心爱的干儿子,这是原因之一。另外把暗杀的目标放在东厂档头的身上,这得是什么人,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做出这样的事?   李浚听到李德和赵义的汇报之后,随即沉着脸向他们问起了前因后果,包括整个案子发生的经过。   等李德他们说完之后,这位东厂督公随即便陷入了沉默。此时的李德和赵义跪在地面冰冷的青砖上,偷着看了一眼李浚铁青的面庞,吓得他们连头都不敢再抬了。   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督公李浚,今年大概有六十岁上下,满脑袋的头发却已经全都白了。   他的身量稍微高一些,肩膀也宽,穿着一身整齐的太监服饰,坐在那里却是威风凛凛。   此时督公脸上皱纹密布,嘴角两侧一边一道法令纹,让他的表情显得十分阴沉。奇怪的是他脸上虽然全是褶子,皮肤却带着婴儿般的粉嫩和润红。   同时他的嘴唇也是鲜艳柔软,这种苍老也童稚,衰朽和新嫩交织在一起,生出了一种极度不协调的感觉,只要是稍微正常的人看见了,都会觉得又恶心又怪异!   这位老太监已经提督东厂多年,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从李德和赵义被吓到魂不附体的样子就可以知道,这老家伙要是翻了脸,那可以说是想让谁倒霉,谁就要倒霉到死为止!   于是,两个役长在地上,把脑袋靠在地面的青砖上一动都不敢动。过了良久之后,他们才听到上座的督公淡淡地问了一句:   “博览会那边不是李恩的管片,他平素里也不爱乱串,那天去博览会那边喝酒,是谁的主意?” 第1266章 一夕惊变到晨钟、君臣奏对、东厂督公   “禀督公,怂恿李恩大人去那边的人,是档头大人手下的番子赵双吉!”   此时的李德毫不犹豫地说道:“他说博览会附近那家羊肉是京师一绝,味美滋补,冬令来前进补是最好的,因此李恩大人就去了。”   “你去找他来!”这时的赵义一抬头,就看到老督公李浚指甲微微一抬,指向了自己。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叩头领命,跳起来就往外跑!   “你……”这时的督公李浚又淡淡地向役长李德说道:“把那天的事,再给我从头到尾详细讲一遍,不许漏了一丝一毫!”   ……   这边李德战战兢兢地在记忆中搜寻,事无巨细的开始讲述那天他们抢姑娘前后发生的事。   期间督公李浚偶尔开口发问,却全都是赵义没想到的细节。   这里边有些东西,他都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但是督公既然问起,他还是拼命地回忆然后据实回答,不敢有一丝一毫敷衍。   此刻在李德的后背上,冷汗早就湿透了重衣!等他好不容易讲完,赵义却赶了回来。就见他一进来就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道:“禀督公,赵双吉死了!”   “小的带人快马赶到他家,发现赵双吉被人杀死在厅堂里的桌上,尸体当胸斩为两段,流得到处都是血!”   “死了?”督公阴阳怪气地反问了一句,然后他想了想又问道:“你们说昨天晚上在青竹苑饮宴的时候,还死了一个番役,他是怎么死的?”   “此人在河边的淤泥边上陷住了脚,失足摔断了颈子而死。”李德随即答道:“那家伙死的时候满脸都是臭泥,湖边上还有他失足跌落的痕迹。”   “哼……”这位东厂督公闻言又冷哼了一声,随后他说的一句话,却让李德和赵义两人同时吓了一跳!   “把李恩关起来的那个伍岳阳提过来,就是店铺被收回,和沈渊结下深仇的那个人……我要问他几句话。”   “你们可小心着点儿,”只见这位督工李浚冷冷地说道:“可别在半道儿上,再让人把那伍岳阳给弄死了!”   “是!”李德和赵义两个人汗流浃背地答应下来,然后飞快地跳起来出去,就到东厂大狱里提人去了。   ……   “督公,”   等到二人走后,旁边伺候的一个太监一边跪下来,用一块雪白湿润的布巾给李浚擦手,一柔声问道:   “那天的情况,这俩人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为什么还要把那个不相干的伍岳阳叫过来问话?督公的心思真是比海还深,我们这些奴婢,真是一辈子也猜不透。”   “小猴儿崽子……”这时就见李浚闭目靠在椅背上,神色淡然地说道:“祖宗教你个乖。”   “你要想知道一个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就得先清楚他的立场。你得知道他的脚站在哪儿,才会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伍岳阳除了恨沈渊之外,他在东厂没立场!所以和李德赵义比起来,我更想听他说点儿什么。”   ……   很快,战战兢兢的伍岳阳就被提到了东厂督公李浚的面前。当伍岳阳看到一位大太监在上方巍然端坐,连东厂的官员都跪在他面前头都不敢抬,更是把他吓得骨头都软了。   然后,伍岳阳在李浚的命令下,把那天的事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   没过多久,督公李浚的房门打开,随后几个番役又把伍岳阳押回了东厂大牢。   李浚随即率领着自己的手下走了出来,一路去内宫拜见天子。   ……   原本像李恩这样级别的官员根本就不入流,如果他要是属于其它部门,不管他死的如何离奇,都要先报给刑部才对。   不过东厂是天子亲军,所有行动也一向由万历皇帝亲自指派,所以这次督公李浚直接就把案子报给了皇帝!   但万历听到了李浚的陈述之后,这个天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浚。   这位提督东厂太监,脸上正带着难以压抑的悲伤和愤怒之色。   万历也知道,既然李浚敢把事情直接捅到自己这里,那就说明东厂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是一个纯粹的无辜者。   李浚这老小子,如果他知道自己手下有毛病不禁查,他绝对不会这么理直气壮的来找朕告状!   随即万历也听李浚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清楚楚,然后这位天子一边翻看着手里的奏折,一边斜靠在枕上淡淡地说道:   “那么依你看,这个沈渊和李恩结下了冤仇,他会不会就是这件案子的凶手?”   “应该不会吧?”这时的李浚闻言抬起头,眼睛眨了眨后沮丧道:“以奴婢想啊……”   “那个沈渊和档头李恩生了嫌隙,不过是因为他手下的一个家丁冲撞了李恩而已,而且李恩还特意摆酒给他致歉……”   “沈渊那个家丁又没受伤,反而是李恩的手下被打掉了牙。所以说这点小事,沈渊这也犯不上杀人啊?此为其一。”   “接着讲。”万历皇帝听这意思是后边还有话,于是示意李浚接着往下说。   就见李浚一边抬头思考,一边说道:“另外那个沈渊,近日来接连为国立下大功,官位也是一升再升。这个当口他也没道理给自己找这么大的麻烦啊,主子您说是不是?”   “真要是因为这件案子影响了他的仕途升迁,那岂不是因小失大了吗?此为其二。”   “另外第三个原因,”就见这时的李浚无奈地看着万历天子,苦笑了一下说道:“这沈渊可是主子爷手上得用的人!”   “我就是再什么也信不过他,主子爷您的眼光那还有错的?您看上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做这种糊涂事儿吧!”   “这是第三个原因,所以奴婢横竖觉着,这件事好像不是沈渊干的……”   ……   万历听到了李浚的话,不由得没好气地看着他笑了笑道:“你说的都没错,这说明你这老货的头脑还清楚。”   “除了第三条……每天你不奉承朕两句,你这老货的心里就不舒服是不是?什么叫‘我看重的人’?你也是我看重的人!” 第1267章 青竹苑中锦衣行、奕云不言、巫鸾不醒   “主子爷瞧您说的!奴婢刚才的这番话可是句句发自肺腑……”这时的李浚赶紧跪在地上叩头。   只见天子摆了摆手向他说道:“在这个案子里,你东厂是苦主,沈渊又和案子有牵连,你们两个谁负责查案都不合适,让锦衣卫主导查案吧。”   “传朕口谕给骆思恭,让他负责查办青竹苑李恩被杀一案。”万历一转脸,对旁边的太监刘若愚吩咐了一句,之后他又对着刘若愚说道:“你告诉骆思恭……你也听着!”   “是!”李浚一听到天子提到自己,连忙答应。   万历说道:“骆思恭你们俩破案的时候,多听听沈渊的意见,那小子办案还是有一套的……去吧!”   ……   既然是天子下令,下面的人随即就行动了起来。于是当天上午时分,所有人就在青竹苑里集结在了一起。   这里有督公李浚,代表受害者一方。有赵九秋和陆轻候这样的旁观者,有孟晓妆这个青竹苑主人,还有一直在封锁警戒现场的锦衣卫李德赵义。   骆思恭也带了人过来,他一见面就和秉笔太监李浚见礼,然后一见沈渊也在,又挑眉向他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刚才忘了说了,这里面也有沈渊,不过他的身份就比较复杂了。   沈少爷在这件案子里被人栽赃陷害,所以他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个受害者。   同时案发时他就在院子里,所以他也是当事人……然后,要是从孟晓妆的角度上来看,沈少爷也是这里的主人!   而且今天虽然是骆思恭带队查案,可是他们也得到了天子的明示,估计破案的时候还会以沈渊为主。   所以论起扮演的角色之多,沈少爷实际上是身份复杂的一位。   ……   这次指挥使骆思恭带来了一个人,沈渊看了一眼,就见这人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中等个头,白衣似雪,长相也很英俊。   可就是他的脸色有点苍白,简直就和他那身白衣一样毫无血色。   沈渊知道这是骆思恭的手下,一见面的时候,他还向这个人点头笑了一下。   那个人也点头回礼……不过他脸上却是一片淡然,连沈渊都看不出什么表情。   “这是我手下百户奕云,”骆思恭见状,也给沈渊介绍了一下他这位手下:“这两年他办案办得不错,所以我才带他过来见识见识,顺便和沈寺卿学学查案的本事。”   “我哪有什么本事?奕云兄还请多多指教!”沈渊闻言笑着抱拳拱手,对面的奕云也一样回礼如仪……还是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表情。   “你不用管,让他在边上看着就行,”骆思恭随即笑着对沈渊说道:   “这家伙就这样儿,天生一副没表情的脸。我告诉你就算马车压了他的脚,他脸色都不带变的……锦衣卫三大怪听过吧?”   “嗯?”这时的沈渊又听到了“锦衣卫三大怪”这个词儿,于是好奇地看了骆思恭一眼。   在此之前沈渊认识江寒凌的时候,就知道老江是锦衣卫三大怪之一。今儿又看见一个,自然是十分好奇。   就见骆思恭笑着说道:“奕云不言,巫鸾不醒,寒凌不笑,就是他们仨人……回头你再见着巫鸾,就算齐活儿了。”   ……   此时东厂督公李浚看见骆思恭和沈渊在那聊闲话,他的目光却有些阴冷。   这个老太监,在这一上午之间就变了好几次脸,当他面见自己东厂手下的时候,那是威严深重,让人不寒而栗。可是见到天子时却是表现得恭顺听话,不偏不倚通情达理。   而现在到了案发现场,他作为这里层级最高的一位,脸上却是一片阴冷瘆人!   于是查案就这么开始了……因为有圣旨在,所以主导者自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   他们在院子里摆下几张桌子,然后把案发时的当事人都叫了过来一个个地询问,头一个问的就是孟晓妆。   孟姑娘表现得无辜又担心,看她的表情却不怎么恐惧,而是有些厌恶。   显然昨天招待东厂档头的这场酒宴,已经让这位孟班主勉为其难了,现在又摊上了人命案子,更是让她又无奈又生气。   即便是面对锦衣卫都指挥使和东厂督公这样的重量级人物,孟姑娘表现得也是有理有节,叙述整个过程的时候也是坦然自若。   在这之后,就是赵九秋和陆轻候两位……陆轻候还是那副超然事外的模样,有问必答,显得心里十分自如。   赵九秋就有些紧张,不过看他的样子,多半是担心这两位大爷一旦找不到案犯,会把自己拎出来顶缸……   因为这里边的所有的人加在一起,就数他无权无势,死了都没人在乎!   ……   之后骆思恭询问的就是李德赵义,当天晚上的情形沈渊就在旁边,所以他们答话的内容,对沈少爷也没什么用处。   被提审的还有昨夜酒席间,在青竹苑四周放哨的几个番子,他们说的是外面死掉的那个赵二的事。   庞宝强把尸体处理得干得干净利落,所以那个赵二很像是踩到淤泥里,摔断了脖子的模样,也没有其它的证据证明赵二是被人杀掉的。   ……   在这些情况当众,其实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案发的那一刻。   所以当沈渊开始陈述情这至关重要的一段时,他看到骆思恭眉头紧锁,而那位不爱说话的奕云,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   显然骆思恭对这样诡异的案情开始担心了,而那个不爱说话的奕云,既然骆思恭说他原来也是在锦衣卫里负责侦办案件的,看起来这桩奇案也引起了他心中的兴趣。   按照沈渊的叙述,他是在抬头接过侍女递来的诗单时,发现了案发的那一瞬间。   当时李恩站起来以后,瞬间一动不动地停滞了一下……就是这一下引起了沈渊的警觉。   之后李恩飞身而起,一下子就吊到了房梁上,然后沈渊就通过灯影发现情形异常,率先破门而入。   整个过程估计有四次呼吸的时间,大概是六秒钟左右! 第1268章 昨夜离幻梁上影、再探奇案、五尺长绳   然后沈渊站在门口并没有向前,并且拦住了随后赶来的李德和赵义。当沈少爷叙述到这一段的时候,随即讲出了他没有让这二位,第一时间就过去救人的原因。   因为从李恩的表情上来看,他显然是已经死透了。所以沈渊才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身后的两个人记住了案发现场的模样,然后这才把李恩放下来。   所以当时的沈渊,是从查办案件的角度,最大限度地保证了现场的完整性。   在这之后,关于验尸那一段沈渊却并没细说,反正待会儿还要进屋去查看现场的。   ……   等到沈少爷说完之后,他发现骆思恭正在看着自己,于是沈渊也无奈地撇了撇嘴,示意现在案情还不清楚,他也不知道这件奇案是怎么发生的。   所以到了现在,案发的情况大家都已经清楚了。这件案子扑朔迷离,没有任何突破口,只能进一步勘查案发现场后,再讨论侦破方向。   于是在骆思恭的命令下,无关人等退场,像是孟晓妆、陆轻侯和赵九秋等人都被带到了别处。   然后就由骆思恭带队,大家再次进入案发的厢房。   ……   门窗外的封条贴得严严实实,封条打开之后他们鱼贯进了房间,骆思恭还让人开了窗。   于是屋子里撒进了外面的阳光,里面所有的一切,也都纤毫毕现地显露出了来!   屋子里的地中间是一具仰面朝天的死尸……正是李恩,他还是那副被绳子勒得双眼暴突的惨象。   此时即便是在满屋子的阳光之下,他那副死相,也是吓人之极!   验尸之前沈渊先看了一下屋子里的陈设,第一个查看的就是那个马桶……里面什么也没有。   马桶就放在厢房的窗边,正因为如此,屋子里的灯光才会将李恩的剪影投射在窗户纸上,由此被沈渊发现了案件的全过程。   沈渊看了看那个马桶,马桶上面还有一张太师椅,椅子面儿被挖出了一个洞……这是富贵人家的基本配置。   在椅子的旁边还放了一张小桌,上面放了两本闲书还有一个碟子,里面放着十七八个小拇指大小的干枣儿……这些小枣是用来给贵人塞鼻孔用的。   沈渊回身看了一眼死去的李恩,发现他鼻子里并没有枣,地上也暂时没发现……这和马桶里空空如也的情况,是可以对应上的。   之后就是屋子里面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都在西墙下面。   因为这间房是青竹苑的西厢房,所以桌子所在的那面墙,是处在沈渊看到光影的那扇窗户正对面。   桌子上放着洗手盆、皂角盒、跟崭新布巾,还有一座烛台……沈渊昨天临走时吹灭了这支蜡烛,所以它还剩三寸来长的一截。   这根蜡烛就是投射影子的光源了……之后沈渊双眼一抬,西墙上还开着一扇窗户。   等他走到窗户的近前才发现,窗子上原本有用于锁死窗户的销钉,可是这个销钉如今却打开着,也就是说西墙上这面窗户是虚掩着的。   沈渊慢慢推开了这扇窗,就看见外面是一片小小的庭院,离窗户大概有一丈多远,就是青竹苑的西墙。   他慢慢蹲下来,仔细看着桌面还有旁边的椅子表面……上面没有足迹。   最后就是地上的那根绳子了。   那是很普通的麻绳,大概有小指粗细,原本这根绳子是一头系在柱子上,另一头绕过房梁,挂着李恩的尸体。   可是如今两头都已经被解下来,所以这根绳子也被丢到了地上。沈渊把绳子拿起来看了一眼……是由普通的黄麻制成,并没有丝毫特别之处。   而且这根绳子上的纹路,和李恩脖子上的勒痕看起来也是吻合的。   ……   此时骆思恭带来的仵作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将尸体拉到院子里去验尸,骆思恭却没让他们去动尸体,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沈渊。   不但是骆思恭,还有东厂督公李浚,以及锦衣卫的破案高手奕云、李德和赵义也都看着沈少爷。   “当时我冲进来的时候,屋子里还有两个情况,”只见沈渊淡淡地向面前的众人说道:“进来之后,我就提醒李德和赵义注意李恩尸体的姿态。”   “第一,当时李恩挂在房梁上一动不动,而且被勒得两眼溢血,这是他们俩都看见了的。”   “第二个情况,我让赵义看过了那个拴在柱子上的绳扣,然后才把它解开……形容一下那个绳扣的样子。”   沈渊的下半句是对着那位赵义说的,就见赵义随即说道:“当时我看见麻绳在柱子上绕了三圈,然后上边是系的是一个活扣,沈寺卿用手一拉就开了。”   “不是让你说这个,”沈渊摇了摇头道:“我是问你那个绳扣系好之后,剩余的绳子头,还有多长?”   “很长!”赵义随即答道:“我记得沈寺卿没过去解绳子之前,那个绳子头拖在地上,还拖出去挺远……大概有这么长!”   说着赵义伸开了双臂,示意那根绳子剩余的部位,大致相当于他两手展开的长度。差不多是五尺长,大约一米七左右。   “好了,窗户没有锁上,始终都是开着的……诸位要记住这一点。”沈渊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骆思恭,可以让人验尸了。   两名仵作早就在外面的院子里搭上了木板,他们把尸体抬出去之后,随即就把尸体上的衣服鞋袜去除,开始查验尸体。   ……   院子里随即安静下来,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尸体的检验结果没出来之前,谁都没有妄下结论。大家都关注着那两个仵作一边验尸,一边填写着尸档。   而这时的东厂督公李浚,却在沈渊脸上看了一眼之后,冷冷地问道:“昨天晚上,沈寺卿手下那个高手,就是前天打了我儿李恩手下的那位,你没把他带来吗?”   “啥意思?”大家一听这话,顿时就警惕起来!   尤其是骆思恭,心里不由得一紧……他跟沈少爷的关系不错,而且最明白东厂这些家伙是什么人!   此刻他听到李浚的问话就知道,这是东厂督公在把案件的嫌疑,往沈少爷的手下身上引! 第1269章 阴狠残暴难相让、一步不退、来日方长   督公李浚的这句话,释放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这时的骆大人生怕沈渊回答时一时不慎,掉进了李浚的圈套。他的眼神连忙看向了沈渊,想要提醒沈少爷注意。   而这时的沈渊却根本没抬头看任何人,他一边看着仵作翻动李恩的尸体,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哦……督公您说的是李恩强抢民女的时候,见义勇为的那个家丁吧?昨晚我没带他来。”   “您是想谢谢他吗?倒也不用那么客气。”   “什么?”此刻的骆思恭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颤!   这位沈少爷,居然毫不犹豫的就把督公李浚质问他的话顶了回去,简直是一点没客气!   这家伙怎么这么大胆子?那可是东厂的掌权者啊!   而这时的李浚听见沈渊的话,都要把他给气乐了。   就见这老太监咬着牙,用他那副公鸭嗓向着沈渊冷冷地说道:“谢他?我为什么要谢他?我儿李恩的死,都是因他而起!”   “……都是因李恩强抢民女而起!”沈渊听到这里,随即回头向督公李浚看了一眼。   看他的眼神好像有几分没好气儿,就像是心里觉得这个威风凛凛的督公,有些不识好歹似的。   “我觉得督公真应该感谢我那个家丁,因为你干儿子要抢走的那个女子,是太后特赦的教坊司姑娘。”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   “二百四十个姑娘,回家的有二十位,剩下的二百二十个就在博览会里当女掌柜,现在还干得好好的。”   “可万一要是哪天太后问起来,说这些姑娘里死了一个,还是被你干儿子李恩奸杀而死的,督公你怎么对太后交代?”   沈渊冷冷地说道:“厂督大人你要是觉得光破案子没意思,咱就把这事儿翻腾出来,让它大白于天下,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此时的李浚听到沈渊竟然是毫不相让,立刻把他呛得瞠目结舌!   这位东厂督公的眼神越发阴冷了下来……沈渊的态度,让他万万都没想到。   可是李浚却不能顺着这个话题再往下讲了,因为他什么话都反驳不出来!   这个沈渊竟然对自己毫无敬畏之心……他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此时的督公李浚冷冷地笑了笑,然后他一边用鹰鹫一般的眼神看着沈渊,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也好……来日方长嘛!”   “咱们骑驴看唱本,慢慢走着瞧啊!”   “没那么长!”没想到沈渊脸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李浚,说道:“今年我才二十,你都多大岁数了?”   “没几年的功夫你就该瞧不见了,我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你说什么?啊?”   “破案破案!大家都少说两句,没事聊什么闲天儿?”这时的骆思恭见情况不妙,赶忙过来打圆场。   此刻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额头上的冷汗都要淌下来了!沈渊刚刚一番话,就像抓着李浚刮玉鳞一样,句句呛着这位督公来,完全没留一丝情面。听得骆思恭又是想笑,又是暗自心惊!   “这个沈渊,他真是不知道啥叫害怕啊!非要往死了得罪李浚,对他有什么好处?”   此时的骆思恭心里暗自想道:“这一下沈渊跟东厂算是结了仇了……这家伙可真能惹祸!”   “看刚才的意思,我要是不拦着,再说几句他能当场拔出刀来,把人家厂公给砍了不能?”   ……   骆思恭当然也知道,今天这件事其实完全不怪沈渊,要怪就怪那个东厂督公李浚。   要不是他不阴不阳地提起了那天跟李恩打架的风倾野,要把他往案情里牵扯,沈渊也不至于当场噎得他死去活来。   话说这位东厂督公位高权重、威名赫赫,他平常像这种说话的方式都已经养成习惯了,除了天子之外,他跟谁都是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可是偏偏他手握生杀大权,天下又没几个人敢跟他正面顶撞的。所以李浚这种嚣张跋扈惯了的人,见到沈渊这种脾气又臭又硬的……他不碰钉子谁碰钉子?   此刻骆思恭看到沈渊冷笑了一声,走到了阳光下的一把竹椅边,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然后他居然闭上了眼睛……看这个意思,这个案子他竟然不打算管了!   没错,这就是沈渊!骆思恭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督公李浚,你今天可算碰到茬子了。   本来今天人家沈渊是过来帮助破案的,没想到李浚这一句话就给他弄炸了毛,现在看沈渊的样子,已经明显不打算管这事儿了。   通过上次博览会的事,大家就知道了沈渊是个什么样的臭脾气,这家伙发起飙来,连天子的面子都不给!   所以沈渊现在这个样子,大家也真是拿他没招。   骆思恭此时一边等着仵作的验尸结果出来,一边心中暗想:“看这意思,今天案子破不破倒在其次,破案的时候别出人命才是最重要的!”   那边,沈渊也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然后他还笑嘻嘻地说了一句:“我觉得飞鱼服挺漂亮的,你有吗?”   沈渊这句话明显不是问的骆思恭大人,人家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还能不受赐飞鱼服?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所以沈渊问的是跟随骆思恭过来的那个怪异的青年奕云。   ……没反应。   沈渊连眼睛都没睁,又笑着问道:“像你这样总这么不说话哪成?万一你家房子着火了呢?”   “到时候你就光敲锣一声都不吭,万一大家以为是耍猴儿的咋办?”   ……还是没反应!   这家伙看来就打算这么一直沉默下去,不准备搭理沈渊了。   而沈少爷却百折不挠的接着问道:“今天的案子,你觉得怎么样?”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奕云却突然说话了!只见这个古怪的青年淡淡地说道:“我觉得今天这个案子……是冲你来的。”   “没错!”沈渊闻言依旧没睁眼,而是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然后自顾自的嘿嘿偷笑了起来。   此时的骆思恭面色怪异地看了这俩人一眼,看他的样子好像觉得,沈少爷能把那个奕云弄得说了话,是个了不起的壮举一般。   此刻的沈渊也是一边笑一边心中想道:“这小子其实并不是不爱说话,那句‘奕云不言’原来说得是他言不轻发,发必有中!” 第1270章 吟唱凶杀隔一窗、残暴现场、那时悬梁   其实刚才奕云说得还真没错,和沈渊心中的判断完全符合。   说到这个案子,从最开始发生之初就有一个古怪的地方。可能所有人都没想到,但沈渊的心里却是清清楚楚,就是作案的那家伙,承担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这些风险的来源……就是沈渊本人!   要知道沈渊在扬州和京师屡破奇案的故事已经传遍天下,尤其是在京师官场上几乎是无人不知。   所以但凡有点头脑的罪犯作案,都应该躲着沈少爷才对。又怎么可能特意在青竹苑里,沈渊的眼皮子底下,做下一桩杀人案?   相信是个人都不会做出这么危险的决定,而那个案犯却偏偏就这么做了,这说明他必然有在沈渊面前犯案的理由。   至于这个理由,沈渊也不难猜出来,那个阴谋的指向十有八九就是自己。所以当刚才奕云说这个案子是冲他来的,沈渊才会为这句话击节赞赏。   如此看来这个奕云不愧是锦衣卫的精英,头脑清醒,判断精准……这小子是个人物!   ……   很快仵作验尸就已经结束,尸档也被送到了骆思恭大人的手上。   骆思恭正在翻阅尸档,而这时李德和赵义看到自家厂督大人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用阴冷的目光瞟一眼躺在那儿都要睡着的沈渊,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于是这俩人一咬牙,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就见李德指着沈渊,向他怒斥道:“昨天晚上要不是你非要拦住我们救李恩大人,大人说不定还有救!”   “就是你推三阻四地不让我们把李恩大人放下来,磨磨蹭蹭的非要我们看这看那,才耽误了救治李大人的时间。”   “对!”这时赵义也满脸狰狞的向沈渊指责道:“你为什么非要将我们大人置于死地不可?”   此刻的督公李浚看到他手下的这两条狗纷纷扑过去向沈渊发难,他却阴笑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满意地呼了出来。   还得说是他干儿子李恩调教出来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而这时的赵义还在义愤填膺地说道:“可惜我们李大人,就活生生吊死在房梁上……”   ……   “谁说他是吊死的?”沈渊眼都没睁,躺在摇椅上就像说梦话似的来了这么一句。   可是他这句话,却把所有人全都弄愣了。就连正在翻看尸档的骆思恭大人,都诧异地看向了沈渊。   就见沈少爷哼了一声道:“眼都瞎了估计是……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李恩那双鞋子后面!”   “鞋子后跟部位,全是临死前在地面上挣扎蹬踏造成的划痕!”   “他妈的鞋都快磨漏了……你们俩告诉我一个吊死的人,他那两只凌空的鞋子是怎么磨成那样的?”   “嗯?”听到了沈少爷的这句话,这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李恩大人的尸体旁边,那双黑缎的官靴……   果然鞋跟后边斑斑驳驳,全都是磨痕!   要知道李恩为了这场宴席,可是特意穿了一双簇新的官服官靴,万万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磨损得这么严重。   于是这两个刚才还在颠倒黑白,向沈渊身上栽赃的家伙,一下子眼睛就直了!   可不是?如果李恩真的是吊死的,他的靴子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而这时的赵义却是眼珠一转,皱着眉头说道:“那也不对啊?”   “我家李恩大人从进到厢房开始,一直到坐在马桶上,再到最后被吊在房梁上,他的影子自始至终都投射在窗户上。”   “如果说屋子里要是有人勒死了她,我们在外面应该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才对!”   “可是我们分明看到李恩大人死之前,屋子里的一切都是风平浪静……”   “要不怎么说你瞎呢?”只见沈渊躺在那里淡淡地说道:“从始至终,你看到的都只是影子而已。”   “既然是影子,那就只有站在蜡烛和窗户之间,烛火的光亮才会把影子投射在窗户上。”   “所以在蜡烛的另一边发生了什么,你在院子里是看不见的。”   “可是蜡烛在西边的桌子上!”此时的赵义好像一下子抓住了沈渊话中的破绽,他立刻大声说道:“桌子紧靠着西墙!”   “所以蜡烛的另一面,什么都没有!”   赵义这句话一出,那个东厂督公李浚笑着点了点头。   而骆思恭又满怀期望地看向的沈渊那边,就连那位锦衣卫破案高手奕云兄,都忍不住把目光转向了沈少爷。   就见这时的沈渊不屑地笑了一声说道:“那蜡烛又不是你的死木鱼脑袋,连动一下都不能动!”   “只要案犯把蜡烛往前拿一点,放在马桶西边那个茶几上,就是装个小枣的那个茶几。那么整个房间的西半边发生了什么,在窗户的影子上就再也看不出来了。”   这时沈渊伸出手,一边在自己怀里摸着烟盒一边淡淡地说道:“当时厢房里的案犯,只要戴上李恩的帽子坐在那里,并且事先把蜡烛挪动一下。”   “那么在西面半截的厢房里,他的同伙就可以从容不迫的把李恩的尸体吊起来。这时的蜡烛在屋子中间,而他们处在蜡烛的另一边,所以院子里的人是看不见的。”   “之后呢,他们想要完成李恩一瞬间变成吊死鬼的戏法也很简单……”沈渊一边说话,一边点燃了卷烟,深吸一口之后,从嘴里把烟雾缓缓地呼了出来。   “那个冒充李恩的人只要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向打开的西窗那边奔跑就行……”   “只要他路过那个茶几的时候,把烛台端起来,用自己的身影挡住烛光。然后当他跑到西窗下的时候,在越过窗户逃走之前,再把烛台放回了装着皂角和水盆的那个桌子上。”   “这整个过程只要呼吸之间就可以完成,而我们在院子里,向着窗户那个方向看去的时候……”说到这里,就见沈渊指了指那扇投射过李恩那个鬼影的窗子。   此时院子里的众人,同时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上“嗖”的一下蹿了起来!   沈渊冷笑着说道:“于是我们在院子里看到的,就是那个李恩突然飞身一跃,然后迅速变成一个吊死鬼的模样!” 第1271章 鬼神可欺我在场、神眼如电、灵心久藏   此时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这一瞬间,大家似乎都觉得沈渊说得有道理。   但他们同时又依稀觉得哪里不对……这一刻别说别人了,就连那俩验尸的仵作,都被吓得连一口大气儿都不敢出。他们在公门里呆了多年,见过破案的,可是从没见过这么破案的!   这沈寺卿躺在作案现场的竹椅上,眼睛都没睁就能把案情分析得清清楚楚?这家伙真有鬼神莫测之能!   而这时的李德和赵义他们两个人,也从最开始的震惊之中缓了过来,然后他们看了一眼那位东厂督公李浚。   只见李德眼珠一转,想了想之后又愤愤地说道:“你说的这些不过是猜测而已,你有什么证据?”   “你要什么证据?”此刻的沈渊反而向着李德反问了一句。   那个李德愣了一下,说道:“蜡烛!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支烛台被挪动过?”   “要证据自己找去!”沈渊没好气儿的翻了个身,从仰躺变成了侧躺……然后他一边把烟叼在嘴里,一边冷冷地说道:   “蜡烛在点燃的时候,最靠近火焰的地方是水一样的烛泪,这玩意儿在飞速运动的时候,一定会洒出来滴到地上。”   “而且因为那滴烛泪在掉到地上之前,一直是在飞速的向西运动,所以它在落地之后会呈现出向西迸溅的模样。”   “这要是水滴的话早就干了,可是烛泪滴在青砖上却会保留当时的样子,你要不是真瞎,不会自个儿看看去啊!”   “啊?”李德和赵义两个人听见这话又是一愣,随即他们就是一转身,飞快地向着案发现场那间西厢房里冲去。   此刻的骆思恭毫不犹豫向着奕云一使眼神,奕云赶忙也跟着往里跑……毕竟烛泪这东西不像别的证物,万一要是被这俩别有用心的东西毁了可怎么办?   这时的东厂督公李浚坐在院子的另一边,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目光不时向着沈渊那边瞥一眼。   而骆思恭的心里,却是暗自佩服不已!   到现在,他算是终于见识到沈渊破案的功夫了。不愧是久负天下盛名,这小子真是天生的破案圣手!   正当骆思恭想到这里时,就见冲进房间里的三个人已经走了出来,奕云走在最前面,而后面的李德和赵义却是面色沮丧。   显然他们真的在地上找到了那滴烛泪,而且形状都和沈渊描绘得一模一样!   ……   “所以当时坐在窗前的,根本就不是李恩?”这时的骆思恭一看见东厂那边儿没声了,于是连忙向着沈渊问道:“而是凶手的帮凶?”   “不,他就是凶手。”   这时沈渊说出来的话,又把骆思恭给吓了一大跳!   只见沈渊叹了口气,从竹椅上坐起来,然后他指了指李恩尸体附近的那顶帽子。   这顶帽子就戴在李恩的头上,是验尸之前才被摘下来的折上巾……简单的来说就是乌纱帽上面,没有了那一左一右两根翅。   这东西的名字里有个“巾”字,是因为这种官帽是从隋唐时代,系在头上的头巾演变过来的。   不过到了大明朝,为了形状端正线条优美,他们这在这种网巾上还刷了漆,使它变成了一种硬壳。   如果说它外表看来像什么形状,那就和一座没有扶手的单人沙发很像。   后边一个圆乎乎的“靠背”用来装发髻,前面一个圆乎乎的壳子用来装脑袋,当然,顶门正中间,还镶嵌着一块方形的美玉。   “归根结底,我们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剪影而已,”沈渊指着那个帽子说道:“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戴着那个帽子坐在马桶上……”   “这么鲜明的特征,一定会让外面的人认为那就是李恩。”   “所以案发的过程是这样的……”此刻的沈渊指着西厢房说道:   “李恩去厢房更衣,首先要走过第一道堂屋的门,然后再拐个弯儿才能走进房间……他就在进门的那一刹那被人打昏了。”   “紧接着那个打晕李恩的人捡起李恩的帽子戴上,装作李恩一路向里走去,最后就坐在了马桶上的那把椅子上。”   “所以当时我们认为是李恩的那个影子,实际上却是凶手。”   “而当我们觉得李恩正在方便的时候,那个凶手却坐在马桶椅子上掏出了一卷绳子,用膝盖顶着李恩的脖子,开始勒他……”   “因为当时我们在外面,只能看见影子的肩部以上,所以谁都不知道当世平静的外表之下,李恩正在一点一点地被人勒死!”   “然后呢?”这时的骆思恭看见李德和赵义两个人被惊得面无人色,他自己也是暗暗心动,又向沈渊追问了一句。   “然后那个西窗外的案犯同伙,就推开窗子进了房间……”沈渊接着说道:   “在这之前,那个凶手已经把蜡烛从西边的桌子挪到了房子中间的茶几上,所以从西面进来的那个人,院子里的人是看不到他的影子的。”   “之后那个案犯的同伙,开始拴绳往房梁上挂李恩,而那个杀人凶犯却一直端坐在椅子上冒充李恩……”   “我知道你们又想问问我这段推测有什么证据,”说到这里时,就见沈渊冷冷地看了看督公李浚那边,向他们说道:   “马桶里没有任何东西,同时李恩脖子上的麻绳勒痕……却是两道!”“所以那两道勒痕,一道是真正致死的,一道则是尸体被挂到房梁之后再勒出来的。”   说到这里时沈渊看了看骆思恭,而骆大人赶忙点头,表示沈渊所说的跟尸档上的记录完全相符!   “之后的问题就简单了,”沈渊接着说道:“等到那个同伙完成了挂尸体的动作,坐在马桶上冒充李恩的那个主犯,就用我之前所说的方法拿起蜡烛迅速交换位置,并且逃离就行了。”   沈渊说完之后,院子里随即就是一片寂静,大家的耳朵里都是一阵嗡嗡作响!   ……   这么一件离奇的案子,骆思恭还以为不知道要费多少手脚才能查得明白。却没想到整个犯案过程被沈渊信口批驳,几句话的功夫就说得清清楚楚! 第1272章 案情停于路中央、易如反掌、就不帮忙   当时案发的过程一定就和沈少爷所说的一模一样,难得他是怎么把所有的事情推断得这么清晰……这真是神乎其技!   “你怎么知道是这样?”这时的东厂役长赵义,还难以置信的向沈渊问了一句。   “细节!”沈渊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什么都能看见,却完全不去想每一个表象都代表着什么。”   “为什么我会断定烛泪不是之前留下的,而是昨夜案发时从案犯手上滴下来的?”   “为什么?”李德和赵义目瞪口呆的反问道。   沈渊冷笑说道:“因为烛泪这东西滴到青砖地面上,会在灯下和阳光下反光,看起来就跟一口吐沫一样!”   “而这个青竹苑收拾得异常洁净,简直是一尘不染,所以每天打扫房间的人,绝对不会放过地上的那滴烛泪……所以地上烛泪的痕迹一定是新的。”   “还有那根绳子上的活套,还有绳子的长度,它们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那俩傻子又异口同声地问道。   “代表从犯只有一个人,”沈渊接着说道:“他把绳套套在李恩的脖子上以后,又把绳子扔过房梁……”   “然后他从另一头拽尸体的时候,他和李恩的体重相等,拽的时候就会十分吃力!”   “因此他才会需要一根长一点的绳子,把绳子的另一头在柱子上绕一圈……这样他一只手用力一拽李恩,另一只手同时把绕过柱子的绳头上收紧,这样就可以把李恩一点一点地吊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活套,”沈渊淡淡地说道:   “你们想一想,当绳子头出乎意料的长,而他另一只手还得拉着房梁上的李恩时,他那个从犯只能用一只手来系扣……”   “当是他是系一个活扣方便,还是把长绳子抽来抽去,系一个死扣方便?”   “还有……为什么李恩的鞋子上有挣扎的痕迹,可是他的手指上却没有抓挠地面留下的伤痕?”   “……为什么?” 只听李德赵义这俩人无力的反问着,他们都快疯了!   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和沈渊差得究竟有多远!   “因为凶犯坐在椅子上,他用膝盖顶着李恩的脖子后方,绳子在李恩脖子上绕了一圈之后,在他脖子后面交叉。再由凶犯的左右手一边一根握住,慢慢勒死了李恩。”   沈渊冷冷地说道:“所以李恩死时的姿势,是半坐半靠在凶犯腿上的。”   “当时的李恩已经被重击昏迷,可是在死之前却由于窒息,身体剧烈地抽动,下意识地挣扎。”   “就在那时候,他的鞋子和青砖地面刮蹭,才在鞋跟部位造成了摩擦的痕迹。”   “同时他的手只能下意识的去抓脖子上的绳子,却没有接触到青砖地面,因此才没造成明显的伤痕……”   “看见了吧?”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见沈渊看了看李德和赵义,又向着他们身后的东厂督公李浚瞟了一眼。   “挺大的人没脑子,无论看见了什么对你们来说都是视若不见,连个狗屁都不懂,还想栽赃陷害!”   “就你们这号人,也配跟我作对?”   ……   “你竟然……什么都知道!”   此刻的李德和赵义被沈渊说得面如土色,而督公李浚却猛然间一瞪眼,向着沈渊质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案犯到底在那里?”   “我当然知道……”沈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还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一件事。”   “你以为这些案子我已经说清楚了,你也听明白了,但是这清晰的案情后面包含着什么意思,你还是连边儿都摸不着。”   “你以为我跟你说了这么半天,把案情剖析得清清楚楚,是为了帮你破案?”   说到这里时,沈少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摇头说道:“不对!我是在告诉你,我肯定有这样的能力,也能轻易地找出案犯,可是我却找不到帮你的理由……”   “就凭你这个强抢民女的干儿子,你让我为他申冤报仇?”   “就冲着你刚才想要把案情往我兄弟身上扯,我就帮你找到案犯?   “你长得这么难看,想得可美呢?”沈渊说到这里,他居然俩手一摊,不准备往下再说了!   ……   “啊?”这一下子真能把人气死!   刚才沈渊和督公李浚第一次冲突的时候,分明做出了打算置身事外的表示,大家还以为他今天都不打算说话了呢。   谁料想,后来沈渊却接连指出案情的真相,三下两下就把案子分析得清清楚楚。   可是正当大家以为他要继续帮忙的时候,眼看着就说到作案真凶这一段儿了,沈渊他居然不往下说了!这不要命了吗?   看沈渊的样子,他分明就是在说:“这个案子对你们来说千难万难,可是对于我而言,却比吃炸酱面还容易!”   “哎?容易可是容易,但小爷就是不打算帮忙,嗨我还就爱看你干着急没办法的样子!你说气人不气人?”   ……   “你!”此刻的督公李浚怒火满腔,他用长长的指甲指着沈渊怒斥道:“你竟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沈渊闻言笑着对李浚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凶犯的线索?那个李恩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   “我今天是案发现场的证人,又不是查案的,天子下诏查案的不是老骆吗?”   一听见这话,差点把骆思恭也给气得直翻白眼,沈渊这次要是不打算帮忙,看来这案子真要砸到自己手里了。   此刻的骆思恭心中暗自想道:“要怪就怪那个倒霉的李浚,他少说两句话能死啊?”   “本来这么容易的一件事,结果却被他惹恼了沈渊,现在看沈少爷跟那个死太监说得那么僵,就算我求他,他也未必肯答应啊!”   “哎呀这个沈渊呐,也真是气死人不偿命!这家伙不但会破案,而且捣乱也是一把好手!”   ……   此时的督公李浚看见沈渊执意不肯帮忙,而且还笑嘻嘻的越说越来劲,把李浚给气得心都要炸了!   一想起他死去的那个干儿子,还有眼前这件除了沈渊谁也破不了的案子,李浚只觉得啥事儿只要沾上沈渊的边儿,那简直就是倒霉透顶!   只见他冷冷地看着沈少爷,扯着公鸭嗓阴阳怪气地说道:“行!你就是不好好办案是吧?咱走着瞧!”   “我就不信你没有亲戚朋友,你那些手下,就永远不出门!”   “只要跟你沾边的人,小心别让他落到我东厂的手里!我看你今天敢不敢撂挑子走人,让我儿含冤而死!” 第1273章 气死督公不偿命、来去如风、疑点重重   “这就对了!”这时沈渊听到李浚的话,一拍巴掌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只见他指着李浚说道:“说了半天废话,还就这一句话让你说对了!”   “这破案子,我还就不管了!现在你把你这含冤而死的干儿子领回去,爱椒盐儿炭烤还是铁锅炖都随便你。”   “我还告诉你,你爱上哪儿告上哪告去,就说我沈渊懒得管这破事儿!”   说着沈渊毫不犹豫,扭头就走!   “什么?你敢走?”这时的李浚见状,头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废话!我这两条腿长在我自己股骨头上,我爱上哪儿上哪儿!”沈渊一边迈着方步往外走,一边还回头向着李浚看了一眼。   看他那意思是……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你竟敢……”   “不是我说你,”沈渊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说道:“看你这脸,都死人色儿了!”   “拜托你回去多煎点补药,三碗水煎成一碗,然后趁着滚开往自己脸上一泼……省得老子看着恶心!”   “特么人头猪脑!走了!”   沈渊居然真的说走就走,眨眼之间就出了青竹苑!   此时的李浚看着沈渊的背影,心中愤恨暴怒得难以抑制。看他的样子,牙都要咬出牙血来了!   “这家伙真是谁的脾气也不惯着啊……”骆思恭在旁边看着,还在心里暗自赞叹。   忽然间骆思恭又想到了一件事,然后他浑身一震,连忙追着沈渊的脚步跑了出去!   “他现在不能走啊!这案子查个半生不熟的,后面怎么弄啊?”骆思恭这边冲出了青竹苑的门,心里还在火烧火燎地着急。   可是等到他冲出院子后,就看见沈渊站在院门的一边,好像正在等着自己。   看沈渊脸上那笑嘻嘻的样儿,貌似这沈少爷倒像是一点没生气,骆思恭就知道刚才他完全是故意的!   ……   “不是你心里是咋想的?还能不能有点理智了?”这时的骆思恭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沈渊埋怨道:“那东厂也是好惹的?”   “这帮人咬你一口入骨三分,一旦让他们盯上简直比死还难受!你怎么不考虑考虑后果?”   “我就是因为考虑后果,才特意把矛盾闹大的,骆大哥看不出来吗?”这时沈渊笑着看了看骆思恭……这位仁兄已经被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看见你气儿就不打一处来,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骆思恭摇了摇头,没好气的向沈渊问道。   只见沈少爷笑着说道:“在这之前,我已经给天子办成了两件事,抓到了一伙儿女真密谍,还把万国博览会给开成了,您都知道吧?”   “知道啊?”骆思恭纳闷地点了点头。   “所以呀,”这时沈渊笑着说道:“我不能让天子觉得我这人用得还挺顺手的,随便找点啥事儿都让我给他去办,那我不得累死了啊?”   “因此我偶尔得搞砸点事儿,让天子知道我这人性子烈、脾气暴、性格冲,要想让我做事,就得做好事情被我搞砸的准备。”   “照这样下去,天子才不至于左一遭右一遭的给我安排活儿,除非到了他逼不得已的时候,我也正好落个清闲……”   “你纯粹是有病!”   这时骆思恭已经连骂他的劲儿都没有了,而此刻当他看见沈渊笑呵呵的眼神,忽然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就是猛的一愣!   “不对劲!你给我重说!这理由是你现编的!”   虽然骆思恭都被气糊涂了,但一个执掌锦衣卫二十多年的指挥使大人,那岂是沈渊能随意蒙骗得了的?他马上就看出了沈渊的话不尽不实。   ……   沈渊看到他瞒不了骆思恭,于是也笑着招了招手,带着他走到了一边。   然后他们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沈渊小声对骆思恭说道:“这案子不是那么简单的,这里边还不知道隐藏着什么猫腻呢!”   “嗯?”听着这话骆思恭顿时就是一愣神,沈渊又接着说道:“我跟您说两件小事,您就知道这案子里有多复杂了……”   “见过吊死的人没有?”   “见过啊!”骆思恭大人点了点头说道。   “凡是吊死的人,”沈渊叹了口气说道:“十个里有八个会拉一裤兜子,因为人在濒临生死之际,那些控制着后门的肌肉都会放松下来。”   “我说的十个里还有两个没失禁的,是因为肚子里压根就没啥……可是你看那个李恩,他衣服脱了之后,有那些排出来的玩意儿吗?”   “没有!”骆思恭摇了摇头,然后他猛然间就是一皱眉!   “看来你也想到了,”就见沈渊小声说道:“马桶里也没有,裤子上也没有,这说明李恩在起身离座的时候,肚子里也应该没有……”   “既然啥也没有,他借故进厢房干什么?”   “对啊!”这时骆思恭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案子里还有这么大一个缺陷!   在这之前,他还以为沈渊经过分析判断,已经把案情都给讲清楚了呢。谁曾想这里居然还有这么严重的一个问题!   骆思恭在心里暗自琢磨,就见沈渊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就是那个坐在马桶上伪装李恩的案犯。”   “他飞身而起,挪动蜡烛,然后跳出西窗的那一瞬间,就完成了我们在外面看到李恩的影子变成了一个吊死鬼的景象。”   “可是李恩坐在马桶上的时候,那个窗户上的剪影说明凶手头带着折上巾……而我们发现房梁李恩尸体的时候,李恩也带着折上巾。”   “如果那个凶手在挪动蜡烛的时候,顺便把头上的折上巾摘下来,然后再跳起来扣在李恩的头上……他的动作是无法在一瞬间完成的。”   只见沈渊冷冷地说道:“即便是他真能在弹指间做到扣帽子的动作,可李恩的尸体是吊着的,所以尸体也会因为凶手的触碰产生轻微的晃动……但是没有!”   “当时我看到李恩尸体的时候,他分明是一动不动的。”   “所以这个案子里……有两顶折上巾!”   “真的啊!”此时听沈渊这么一说,骆思恭大人又是惊愕地一点头!   骆思恭大人才意识到,原来在案情里,竟然还有这么多疑团! 第1274章 林间徐行谁相从、残局如骨、国手遗风   如果说把沈渊刚才说的两点放在一块儿,那就说明李恩借故进入西厢时,西厢里也有一个人正戴着折上巾在等着他……这就意味着无数的可能!   “老天爷!”骆思恭正要惊叹,而沈渊却笑着耸了耸肩膀说道:“之后还有第三个疑点,就是你带来那位锦衣卫破案高手奕云提醒我的。”   “那个案犯,他为什么要在我眼皮底下犯案?”   沈渊笑着说道:“我估计那个案犯绝不是躲不开我,他是有意这么做的。他也根本不是因为自负,所以不在乎我也在案发现场,而是必须要让我身处在这个局里。”   “所以这个案子里,水还深着呢!”沈渊轻轻哼了一声说道:“你还想让我在今天就把案子给破了?”   “老大哥你就把心放放到肚子里得了,”就见沈渊笑着向骆思恭点头说道:“老弟答应你,既然皇上把这个案子交给了你,兄弟肯定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但是不能着急,我得慢慢地来。”   “行!”听到沈渊这么说,骆思恭大人的心一下就放下了。   现在他也看明白了,不管这案子如何复杂诡异,终归只要沈少爷答应破案,他就一定会把案子查到真相大白为止!“那现在……”骆思恭看了看沈渊,又看了看身后的青竹苑,心说你都答应我继续查案子了,那你还跑出来干什么?不打算接着进去调查了?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里面的情况就那样了,那个奕云不错,眼光心思都够用,你就让他接着照常查就行,我这还有点事。”   “那也好,”骆思恭点了点头之后,看到沈渊转身要走,他纳闷地问道:“你要干什么去?”   “我去见见那个孟无双姑娘。”沈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后向骆思恭正色说道。   “什么?那个姓孟的女子,她有嫌疑?”骆大人又是一惊,急忙问道。   “她漂亮啊!”此时的沈渊一挑眉,向骆思恭来了一个“你懂得”的神情,笑嘻嘻地说道:   “现在那位孟姑娘正是心神不定的时候,这案子肯定让她心里惶恐不安。”   “你说我要是现在过去安慰她一下,会不会让她觉得特别安心,给她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然后案子过后,说不定会有什么好处呢?”   “唉!”此时的骆思恭看沈渊居然是抱着勾引姑娘的目的去的,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在这之前他也见过沈渊家里的苏小棠和蓝姑娘,深深叹服沈渊对付女孩儿很有一套,而且只有人间绝色他才能看得上眼。   所以骆大人也没办法人拦他,只好任凭沈少爷窃玉偷香去了。   ……   这边洛大人回到了青竹苑里,小声告诉了奕云沈渊离开的事,还说让奕云接着往下调查。   而这时他这位手下,却苦笑了一下。   当骆思恭纳闷儿地看着奕云,就见这家伙面带苦涩地摇头道:“沈渊此人高深莫测,这个案子到他的手里,进展得飞快。”   “接手一个国手下出来的残局往下走棋,属下心里憋屈啊……”   骆思恭听见这句话就想笑,却见奕云接着说道:“这家伙不厚道,他三口两口把肉都啃完了,剩下的就一副鸡架,全是骨头!嗯……”   奕云最后发出来的那一声不是叹息,而是从嗓子眼儿里喷出来的无奈的低声咆哮,看来他也被沈渊弄得无可奈何!   这时的骆思恭大人一想到,沈渊揭发出案件真相时,颇有一种快刀斩乱麻的感觉。可是等到案情发展到这里,想要再往前进展,却是每一步都是千难万难!   ……还真像个鸡架!骆思恭大人寻思着奕云那个比喻,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差点没乐出声儿来!   ……   且不说他们这边没营养的继续破案,沈渊这头却来到了偏院那里,暂时看管案发现场那些证人的地方。   只见院里的厅堂中坐着三位证人,沈渊一进来就和陆轻候见礼,和赵九秋打招呼,然后他向孟晓妆笑着说道:   “孟姑娘的青竹苑清静幽雅,在下正想游览一番,姑娘可想出去透透气?”   沈渊这句话问得十分客气,其实以现在的情形而言,他就是直接把孟无双姑娘带走,人家也不敢不答应。   不过看他的语气和神情,倒像是彬彬有礼地请孟无双姑娘出去散步一样,很有一种如沐春风的味道。   孟姑娘自然是欣然答应,然后她向陆轻候赵九秋点头示意,就随着沈渊出了偏院。   ……   “这时候你也出得来?”   等到出了院子,他们两个走在竹林间的青石路上,看到旁边没人,孟姑娘笑着向沈渊问道。   “没办法,昨天姑娘的手感实在太好了,在下心猿意马无心破案……”沈渊一边笑,一边来了这么一句,把孟晓妆姑娘顿时说得绯红上脸。   可是正当两个人要说起沈渊破案的进展时,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正经话,就见前边有几个人骑着马,顺着路走了过来。   “我去,朱常浩!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沈渊没好气儿地说了一句,也转脸和孟晓妆交代了来者何人。   而孟姑娘也朝着当先那位鲜衣怒马的瑞王殿下,脸上看了一眼……孟晓妆是因为始终惦记着朱常洵见过自己的事,所以才特意留意了一下朱常浩的相貌。   以她想来,这兄弟俩同父异母,相貌应该多少有些相似之处。   可是孟姑娘在记忆里拼命搜索,也没想出有什么和朱常浩的面容有几分相似的人,曾经在自己面前出现过。   就这么一晃神儿的功夫,朱常浩已经到了面前,随即他矫健地跳下马来,和沈少爷打了个招呼。   他身边那些侍卫也乖巧的把王爷的战马牵走,同时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沈渊看到朱常浩这小子的眼睛,似有若无的在孟晓妆姑娘的身上一飘……他立刻就是一瞪眼!   朱常浩立刻老老实实地走到了另一边,和孟晓妆姑娘一左一右……这小子的心眼儿比马蜂窝都多,立刻眼睛就不敢乱飘了。 第1275章 碧瓦青檐山色中、紫竹禅院、遥遥塔影   “一天天的没正事儿,博览会装不下你了是不是?”沈渊一见面就训人,而孟晓妆姑娘也立刻装成了惊讶的样子。   看她的模样,好像心里正在想:如此贵人,这位沈寺卿这么用这样责骂的口气跟人家说话?而这时的朱常浩则是笑嘻嘻地说道:“我这不是听说老师手上有案子,可以过来看看您如何大展神威的吗?”   自从上次沈渊传给了朱常浩那本用来管理博览会的密典之后,这小子就非要跟沈少爷叫老师,连拦都拦不住。   其实他心里还真不仅仅是为了那本书的缘故,那是因为沈渊从言语中向他透露出沈少爷从博览会退下来的原因,就是为了用博览会,把朱常浩牢牢粘在京师。   所以朱常浩这样绝顶聪明的人,响鼓都不用重锤,自然是隐隐约约猜到了沈渊的用意。   因此他对沈少爷叫一声老师,完全是心悦诚服,一点儿都不带掺假的。   而这时沈渊也没好气地说道:“当着我的面儿犯案,杀的还是东厂的人,这个案犯的胆子可不小。”   “如此凶险的地界儿,你还往这儿跑,小心把你也弄得一身脏!”   “瞧您说的!跟您共患难,那不是应该的吗?”这时朱常浩一听就知道,这个案子里面肯定是牵扯甚深。   不过他却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郑重其事的来了这么一句。   看他的神情,显然是要跟沈渊共患难的意思,沈少爷心里暗自感动,也只好叹了口气,却不再损他了。   这时沈渊指着旁边的孟晓妆向朱常浩说道:“这位是青竹苑班主,京师大家孟无双姑娘……当今瑞王殿下。”   孟晓妆一听是当今瑞王,猛然间身上一震!看她的样子,惊讶震撼的神情做得惟妙惟肖。   孟姑娘连忙就要在地上跪拜,向瑞王行大礼……一介平民见到这样的皇子王爷,自然是要行大礼的。   可是朱常浩却连忙伸手虚扶,拦住了孟姑娘下拜的路线,却是连孟无双姑娘的一块衣角都没敢碰到。   只见朱常浩笑着说道:“孟姑娘无须如此多礼,您认识我老师在先,辈分在这儿放着呢,小王可不敢受您的礼。”   这句“辈分在这放着呢”,说实话这里边的信息量可就太大了!   朱常浩这么说,显然是有意的在向孟姑娘表示他对老师的尊重,极力地抬高沈少爷的身份,算得上是一招神助攻。   而孟姑娘也必须装作虽然听懂了,却好像没明白话里有含义的神情……姑娘脸上一红,却不再坚持行礼,而是万福之后退到了沈少爷的身后。   话说朱常浩刚才策马过来时,在沈渊认出他的那一刻,他已经见到了沈渊和这位绝色佳人谈笑,而这位沉鱼落雁的美人,正被老师的一句话说得面色羞红。   再加上他刚才目光一瞥,沈少爷毫不犹豫的就哼哼着护食……所以他也明白眼前这俩人,不是有一腿就是有奸情。   因此朱常浩才掐好了分寸,给老师当了一回僚机……实际上当然是屁用不顶。   他还不知道,这俩人早在扬州的时候,就亲热得不行了!   ……   这朱常浩不请自来,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沈少爷自然没有办法和孟晓妆再深入地探讨案情了。   于是他装作向朱常浩介绍案情,飞快的把今天上午他对案情的分析说了一遍。   朱常浩自然是赞不绝口地表示了自己对老师的崇拜,然后孟无双姑娘也小心翼翼地问沈渊,案子查清以后,她这青竹苑是不是很快就能重新恢复平静了。   他们在这一大片园林里一路向前走去,还没走出多远,沈渊说着说着就看见远处一片白墙灰瓦的院墙,在墙后还有一座高耸的宝塔。   原来这青竹苑附近,是一片天然的湖光山色、景致甚佳的所在,青竹苑只是在湖边修筑好的一片院落。   当他们走到这里时,才发现这里还有一片院子。   沈渊心道:“既然有宝塔……那估计就是个寺院了。”   于是他向孟无双姑娘看去,笑着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因为孟姑娘是这里的主人,她绝不可能连这个和青竹苑近在咫尺的院落,里面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随即就见孟无双姑娘笑着说道:“原来沈寺卿不知道……这是紫竹院双林寺啊!”   ……   他们一边向着紫竹院那边走去,孟无双姑娘就向沈渊说了一下这间寺院的情况。   原来这个院落里遍生紫竹,所以被附近的人称之为“紫竹禅院”。   据说是明代万历初年,曾有个西竺僧人到北京弘法,就在此地松下打坐参禅,所以这里就被万历皇帝建了寺庙,赐给了他。   之后又过了两年,当时的大太监冯保奉旨督建万寿寺,因为这紫竹禅院是万寿寺的下院,所以又将这间寺庙扩大了规模。   然后冯保借机在这里修建了家庙,并用冯保的号“双林”命名,所以这里又被人称作“双林寺”。然后太监冯保获罪,被放逐到了南京,这间双林寺也就不在是冯保家庙了。   因此僧众逐渐散去,近几年只有一两个老僧在这里看着房子,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香火。   ……   孟姑娘语声轻柔,三言两语就把这里的情形说得清清楚楚。而此刻,当沈渊听到孟晓妆说起“紫竹院双林寺”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刚才看到的,居然是双林寺塔!   这双林寺塔在沈渊前世的记忆里还有印象,这座塔曾经在清代倒塌,然后也在清朝重建。   后来到了二十世纪,塔身由于地震开裂摇摇晃晃,所以不得不被拆除,据说塔高四丈,就和四层楼的高度差不多。   沈渊之所以记得这些,是因为他前世最喜欢纳兰词,而纳兰容若夫人死的时候,棺椁就停在这双林寺里。   因此纳兰容若在这里写下了数篇缠绵悱恻,悼念亡妻的诗词,因此沈渊才对这个名字异常熟悉。   “既然如此,不妨进去看看。”沈渊轻声说了一句,然后他走上台阶,慢慢地推向了紫竹院的大门…… 第1276章 生死两难弹指中、无双一剑、四海皆惊   “挑灯坐,坐久忆年时。薄雾笼花娇欲泣,夜深微月下杨枝。催道太眠迟。”   “憔悴去,此恨有谁知。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未梦已先疑……”   沈渊一边轻声诵念着这首出自纳兰容若的《望江南》,一边徐徐打开了紫竹院的大门。   沈渊知道当年的纳兰容若,也曾走过这几节台阶,也曾亲手打开这扇大门。   纳兰容若就在这里,回忆着自己和亡妻旧日相处时的一点一滴,想着妻子在天上的魂魄,是不是也一样在思念着自己。   他对着迷离的孤灯,听着寺庙里隐隐的诵经声,那时的他也不知自己是在真实之中,还是在一个凄凉的梦里!   慧极易伤,情深不寿!   多少人曾经哀叹,纳兰容若若是能多活几十年,他可以为人间留下多少深请的诗卷。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样的诗词在纳兰的笔下写出来,就像是春蚕吐丝一般。那是他的眷恋和欣喜,是他的悲伤和哀号,他是用自己的生命和血泪写出来的!   ……   此时孟晓妆听到这里时,姑娘也忍不住心中巨震。   这首《望江南》里,包含着无数的哀婉与叹息,她知道这绝不是沈郎在弹指之间就能写出来的。   不是沈郎没有这样的才华,而是在刚才的那一刻,他的情绪完全是在诗词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就达到了诗中的意境。   可是他之前分明都不知道这里是何处……难道说沈郎在前生,就来过这里?   而这时朱常浩也在暗自震惊,他还摆着手示意后面远远跟着的侍卫不要跟进来。   而就在这一刻,当沈渊推开院门的时候,他忽然就听到耳畔传来了一道呼啸的风声!   有什么东西正破空而来,尖锐的啸声中竟然带着山呼海啸的轰鸣,夹杂着动人心魄的风雷之音!   这是一支……劲弩般强劲的暗器!   ……   这支暗器化成了一道青光,快得简直让人绝望!   而这时的沈渊却刚刚双手推开院门,这一刻暗器已经在电光石火之间,射到了沈渊的胸前!   在这生死间的一刹那,沈少爷毫不犹豫地一挺身,居然用于胸膛硬接暗器……就听“砰”的一声!   这支暗器在沈渊的前胸上撞得粉碎,刹那间便坠落在地面上。   而暗器强劲之极的势头,也让沈渊猛的向后退了一步……好险!   刚才弹指之间极度危险的状况之中,终究还是沈渊前世在南疆作战时,养成的敏捷反应救了他一命。   他刚才临时调整了身体的角度,让那个暗器正好射在他胸前的烟盒上……那个银镍合金的烟盒,终于还是挡住了暗器!   沈渊低头一看,就见地上是一根不到三寸长的竹枝,前端已经在烟盒上被撞得粉碎……这一刻沈少爷的心都哆嗦了!   就差这么一点儿,自己的心脏就会被这玩意儿穿胸而过!   而沈渊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正好和院子里的人打了个照面……这个人就是以无比强劲的腕力发出暗器,差点一招杀掉沈渊的家伙。   “……怎么是你?”   在这一刻,他和院子里的那个人,竟然同时说出了这四个字!   ……   只见院子里那个人宽袍大袖,一身肮脏的道袍,胡乱挽成的发髻,满脸乱糟糟的胡子,还正用惊讶的眼睛看着自己……虽然是炼心道人!   “你大爷的!你那一脸护心毛长眼皮上了?”   沈渊立刻气就不打一处来,毫不犹豫地张嘴就骂!“连看都不看你就杀人?差点就把老子给穿了糖葫芦……就差这么一丁点儿!”   沈渊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烟盒,就见那上面雕刻着摆着庐山升龙霸造型的紫龙身上,已经被那一节竹枝给撞扁了!   而这时,那位炼心道人脸上的神情却是极其古怪。   只见他从最开始的震惊,飞快的就恢复了平静,之后他低下头,慢慢地从袖中抽出了他那把尺余长的短剑……然后他提着短剑,向着沈渊的方向走来。   这老道一步踏出,便是满园磅礴浩荡的杀气,冲天而起!   一霎时,园中落在地上的竹叶就犹如被狂风席卷而起,瞬间漫天飞舞。丛丛紫竹随风而动,发出了怒海惊涛一般的呼啸声。   一步!   就在老道跨出第一步时,沈渊就知道他身上杀气充盈,这个死老道居然要杀了自己!   “怎么回事?”沈渊的心中顿时就是一沉,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这个紫竹院双林寺里竟然会遇到炼心道人,而这死老道二话不说,就要向自己使出杀招!   这一刻沈渊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炼心道人有多厉害,他的心里当然清清楚楚。   这家伙的武功天下无双无对,他要是对谁起了杀心,那这人就是必死无疑……可今天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沈渊竟有些不知所措……而这一刻,他身边的孟晓妆姑娘却是紧紧皱起了秀眉。   孟晓妆从来就没见过炼心道人,也不知道眼前这个武功绝高,甚至和当年刘天绪不相上下的老道,就是之前沈郎的故交好友。   眼见那个老道满怀着杀心而来,孟晓妆已经顾不得掩饰身份,她毫不犹豫的用手握住了袖里的长鞭……   而这一刻,朱常浩却完全傻眼了。   他们当年合作破案,和炼心道人一起查看血月蝉林凶杀案时,那时的记忆在一刹那间全都在朱常浩的心间泛起。   他们曾经相互猜忌又配合无间,他们各为其主又充满了默契。他们曾经一起欢笑和战斗,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绞尽脑汁共对强敌……   可是现在,他居然要杀了沈渊!   朱常浩死死地咬紧了牙关,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手上的刀柄……   可就在这一刻,猛然间一道光影,从天而降!   ……   “铮!”的一声!   一支锈迹斑斓的青铜长剑,流星般坠落下来。   这支剑瞬间击碎了地面上茶几大小的铺路青石,如同落地生根一般牢牢钉在地上……在这一刹那之间,炼心道人停住了脚步。   只见一个人从双林寺塔顶上飞身飘飘而下,犹如一只气势磅礴、仙风道骨的白鹤一般从天而降,一只脚稳稳地站在了那支青铜剑的剑柄上。   白衣似雪,布巾蒙面,在他落下的一瞬间,满园的杀气便在刹那间,消失于无形!   情僧……妙莲! 第1277章 一曲东风彻骨寒、昔日古剑、已在云间   “古剑宇文垂!”   只见炼心道人提剑而立,他神色冷峻,沉声叫出了这个名字!   沈渊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妙莲及时赶到,这下自己的小命儿算是保住了!   ……   此刻紫竹院里的局面正是双雄对峙,一触即发之时,但这里边却有个极大的误会。   炼心道人在菩提庵,第一次和古剑宇文垂交手时,只知道他是一个绝顶的剑术高人。   可当时的宇文垂却在沈渊喝破了真名的情况下,一剑击出慢了三分,因此被炼心道人所杀。   所以炼心道人在击杀宇文垂的时候,实际上才看到了这位真正的古剑先生使出的半招剑术。   在这之后又是银锭桥一战,当时的妙莲大师按照沈渊的要求,提着青铜古剑,冒充宇文垂出场,又和炼心道人硬碰硬地接战了一次。   那时的妙莲大师还没领略到“观众生”之心,所以剑术不及炼心道人,但当时对战之际,沈渊却在双方交手的一瞬间,在小船上为了青先生的死而大声悲呼。   因此炼心道人在银锭桥上接战时剑心不守,和妙莲大师打了个两败俱伤,还好双方的伤势都不严重。   所以今天才产生了这样的误会,炼心道人一见妙莲和这把青铜古剑,就想当然地认为他就是古剑先生宇文垂!   “你怎么会在这儿?”此刻的老道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又冷冷的向着妙莲问道。   而这时的蒙面的妙莲大师却淡淡道:“我近日剑术大成,上天入地的想要找你试剑,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你……今天你总算是露面了!”   炼心道人闻言,当然对这位古剑宇文垂的话信以为真……但沈渊心里却清楚,这是妙莲大师故意编造了个借口,来掩饰他恰好出现,并且救了自己一命的事实。   毕竟刚才他要是再晚来一步,自己只怕就要死在这个老道的手里了!   可是偏偏人家妙莲,说得还是真话!   ……   妙莲这家伙在得到沈渊点化之后剑术日渐精深,武学造诣已是今非昔比。   所以此刻的紫竹禅院里,由炼心道人亲自确认之后,谁都不会怀疑妙莲大师就是真正的古剑宇文垂,而且他恰好出现的理由,也是无懈可击!   “这个和尚,跟沈郎学坏了啊……”这时的孟晓妆姑娘,却忍不住在心中暗笑。   原本人家妙莲大师是个多实在的人?没想到居然现在一张嘴,也能把人骗得一溜跟头,偏偏他说得还都是实话!这真是没地方说理去了!   而此时的朱常浩却是异常紧张,他也听沈渊说过,炼心这老道实际上是个独步天下的武学高手。   在朱常浩看来,此刻场上正要对决的俩位,全都不是沈渊的手下,弄不好这两位高手打完了以后,沈渊孟无双他们三人的性命还是难保。   于是朱常浩用眼神向沈渊示意了一下,是不是现在趁着二虎相争的时候,赶快退出去逃命要紧?   朱常浩也知道这样层次的对决,自己外面那些侍卫根本不顶事儿,所以现在他压根没想着怎么打,而是直接考虑如何逃命的问题。   可这时沈少爷见到了朱常浩的目光,他却笑着摇了摇头。   就见沈渊仰天长叹了一声,然后他的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腿侧,面带憾然地说道:“天下两大高手对决,这是何等难得之事?”   “我正好借这个机会大开眼界,看看这大明的顶级武者相争……可惜孟无双姑娘的琵琶没带来,要不然此时正该演奏一曲,让这一战的情景,越发波澜壮阔!”   “这有何难?”就见这时的孟晓妆姑娘笑了笑,然后她走开了两步,从旁边的修竹上摘下了一片青翠欲滴的竹叶。   原来这紫竹,只是竹竿在长大后会变成紫黑的颜色,从形状到色彩都和甘蔗相仿,可竹叶却是碧绿的。   只见孟晓妆姑娘把这片竹叶放在两瓣红润娇艳的樱唇间,轻轻一吹,竹叶便发出了清晰的“宫商角徵羽”五个音。   ……   此时的妙莲双足落在地面上,信手拔起了青石地面上那把青铜古剑……随即他和炼心道人两个,同时向前迈了一步。   在这一刻,紫竹禅林中的空气好像瞬时便凝固了下来。   周遭一片肃杀之气,腾空而起!   剑气充盈,杀意沸腾,庭院中的众人随即觉得,空气的温度都下降了一截。她们每个人的脸上和手掌上,都能感觉到犹如针扎一般的刺痛……这是有如实质一般的杀气!   这天下两大绝顶高手的对战,一剑未发,就已是风云突变!   ……   此刻孟晓妆姑娘心里,正是紧张之极。   她也是练武之人,自然能感觉到妙莲大师的武功大进,和击杀刘天绪那时候相比,他的境界已是天渊之别!   而那个炼心道人,更是天下武者的巅峰之境……这两大武者的强悍,让人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种难言的绝望。   孟晓妆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在武功上,达到这般境界!   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着看了她一眼,孟姑娘随即就从震撼中陡然惊觉。   这个时候,沈郎提起演奏音乐的事,难道说他还有什么用意?孟晓妆随即向沈渊问道:“沈寺卿想听什么曲子?”   “……东风寒!”   在这一刻,孟晓妆似乎能感觉到沈渊心中的焦急,而这时滔天的杀气,已经催动得满园紫竹翻涌如潮!   就在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拔剑而起的一瞬间,孟晓妆姑娘的竹叶也奏起了乐曲……东风寒!   才吹了两个音,孟姑娘就已经明白了沈少爷的用意。   此时孟晓妆姑娘的一颗芳心,霎时便落了地,只听她口中吹奏的乐曲悠扬婉转,气定神闲。   虽是小小的一片竹叶,却被她演奏得激昂壮烈,犹如铁骑奔流!   就在这一刹那,两大高手的剑,已在空中交错而过!   ……   在这一刻,炼心道人的心头如受重击。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古剑先生宇文垂,竟然武功进境到了这种地步! 第1278章 无尘无垢一剑间、竹涛如海、烈风满园   第一次菩提庵斗剑,宇文垂的青铜古剑出手时,还带着对死亡的敬畏和恐惧。   而第二次银锭桥交战,当宇文垂一剑击向自己时,剑意中还不免带着一争胜负之心。   而此时此刻,这位古剑先生宇文垂的剑术却是大气磅礴,宽宏辽阔,似乎与这天地之威,融成了一体!   此时的炼心道人只觉得难以置信,心里却又充满了悲怆和愤怒。   没想到他接连突破境界,竟然快到了这种程度……宇文垂!   接连七剑!   炼心道人剑法大成之后,从来未遇如此强敌。自出山后,这是他第一次生死之战!   ……   所谓剑术的修习,在炼心道人看来,可以分为两个时段:   在第一阶学剑练功,体悟剑术,博采众家之长,他身上的本事越来越强。   而在第二段,感悟剑道天心,去除杂念羁绊,他身上的“我”却越来越少。   这在道家的修炼中,叫做“为学日增,为道日损”。   可是面前的宇文垂,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放下了这么多东西,炼心道人看不到他的恐惧之心,见不到他的争胜之意。   他的剑意无悲无喜有如亘古野风,不争不让浑如天地之力,此人剑术无尘无垢,已是无懈可击!   而那音乐声……噗!   第七剑!   炼心道人突然心头巨震,他一瞬间被面前的宇文垂一掌击中胸前,刹那间身形暴退!   他……竟然败了?   这无比离奇的一幕竟然就这么发生了,别说别人了,就连炼心道人自己都是难以置信!   只见此时的古剑先生宇文垂,手提着青铜古剑冲天而起,霎时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园中。   而这一刻的炼心道人,捂着被击中的胸口看了沈渊一眼,也纵身腾空飞跃,离开了此地!   ……   这两大武学高手一胜一败,双双消失在紫竹禅林之中,此刻的园中只剩下沈渊孟晓妆和朱常浩三个人,和满院被剑气催动,残破碎裂的竹叶。   这时的孟晓妆看了沈少爷一眼,只有她明白,刚才这一刻发生了什么!   这两大高手在园中对决,可以说弹指之间就会有一人死在当场,而其中有一方,却是沈少爷的人。   所以以沈少爷的性格,他要是不拉偏手,那才是怪事好不?   终归在这一战当中,妙莲大师也许还做不到和炼心道人势均力敌,可妙莲却在沈少爷的帮助下,战胜了那位武功绝顶的老道!   这时的朱常浩也隐隐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他同样莫名其妙地看向了沈渊。   而此刻,这位沈少爷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只见他仰头向天,无声地笑了起来,随后他甚至捂着肚子,笑得蹲在了地上。   “为什么笑成这样?您这是咋了?”这时的朱常浩面露诧异之色,又害怕又担心地向沈渊问道。   而沈渊却蹲在地上,用拳头连连锤地,大声笑着说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此刻的沈少爷正笑得跟个神经病一样,而孟晓妆姑娘却在旁边满脸怪异地看着他,也像看着一个疯子。   沈少爷笑得明显不是妙莲大师今日之胜,而是另一件事。   就在这两大高手斗剑之时,究竟被沈少爷发现了什么?以至于被他想通了所有的一切,让这位仁兄乐成了这样?   孟晓妆轻轻放开了自己的手指,那片刚刚用来吹奏乐曲的竹叶也随风飘散而去,落在了地上被西风席卷的落叶当中。   此刻的紫竹禅林,除了沈少爷接连不断的笑声以外,只余下竹涛如海,烈风满庭!   ……   芦花渡。   青竹苑附近的湖面上有一处渡口。从这里出发可以直通高粱河、车厢渠和玉河。   炼心道人坐在芦花渡边的一块石头上,望着远处烟波浩渺的湖水。   这位纵横天下未尝一败的武者,此刻他的心境就像这深秋的夕阳一般,落寞而萧索。   良久之后他一回头,就在远处,正有一位身形窈窕动人的姑娘分花拂柳而来。   “怎么是你?”炼心道人皱了皱眉。   ……   她叫白玉奴,是福王座下的谋略高手,虽然和炼心道人是同侍一个主人,但这丫头行事手段酷烈,毫无怜悯之心,所以一向为炼心道人所不喜。   “王爷叫我过来看看,沈渊那个小鬼头,到底弄得什么鬼。”就见这位白先生白玉奴笑了笑,在炼心道人旁边的一块太湖石上坐了下来。   “怎么不让你那个大头鬼跟着过来?”炼心道人看了看远处林木当中,一个鬼影般的小个子大脑袋家伙。   “平时也就罢了,今日你受了伤,”只见白玉奴掩口笑道:“奴家估计你心情正是最差的时候。要是他稍有不逊之意,奴家怕你杀了他。”   “刚才我也看见了……奴家都不敢相信,你怎么会败的?”说到这里时就见白玉奴目光盈盈,看向了一脸冷漠的道人。   这白玉奴大概二十二三岁上下,身段窈窕,面目姣好,目光灵动,显然是个极其动人的美人。   可惜她脸上的表情随着她的话语不停地变换,不管是微笑和惊奇,都实在太及时了。如此表情丰富,八面玲珑,倒是有些让人不快。   说实话她若是面无表情,做一个冷艳美人,说不定还更好些。   而这时的炼心道人,听她问起自己刚才的败绩,就见这个老道神色落寞地摇了摇头道:   “我曾和他交手三次,今日他却如同脱胎换骨、化蛹成蝶。”   “今日宇文垂出手剑意磅礴,不滞与物,不拘于法,无惧生死,已至无剑无我之境。”   “之前我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可现在我已经杀不了他了……没想到前后未及三月,此人剑已通神!”   “居然他的武功进境这么快?”此时的白先生带着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说道:“他到底是前后判若两人,还是真的是两个人?”   “都是他……”这时的炼心道人淡淡道:“他的脸可以蒙上,但剑意却是改不了的。” 第1279章 一声莺啼小阑干、轻云曲落、剑神失算   “老道十六岁剑法大成,以弱冠之年称雄河洛,到今天的境界,我用了三十五年,他却只用了三个月!”   “……噗!”这句话才刚刚说完,就见炼心道人把胸中一口淤血吐了出来,显然他身上受的内伤还不轻!   “那你说,今天他跑这儿来干什么?那个宇文垂?”   只见白先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银盒子,然后打开盒子,露出了里边桐子大小的一颗白色药丸。   她把这个盒子连同药丸向老道手里一递,笑着说道:“雪参紫芝丸……算你老道有造化,正好受了伤,就赶上奴家身上有好药。”   炼心道人拿起药丸,看都不看就扔到嘴里吞了下去,然后又把银盒子还给了白先生。   “练剑之人若有所成,自然要印证自己的武功高低,”只听老道淡淡地说道:“估计他都已经找了我好些日子了。”   “若不是今日福王有事派我出来,估计也打不了这一场。”   “我现在要去找地方疗伤,你去跟王爷说一声,把这里的情形告诉他。”   “好,”只见白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起身跟林中的大头鬼汇合,随即两个人便离开了这里。   ……   他突破境界,竟然快到这样的地步?他是怎么学的剑?   此时的炼心道人看着远方的湖光山色,只觉得心绪烦乱,难以自遣。   他心中暗道:剑术练到了这样的程度,只能靠自己的体悟才能获得提升。即便有再厉害的高手在旁边教导,也难以在心性和境界上突飞猛进。   可是他怎么会……噗!   就在这一刻,炼心道人陡然狂喷鲜血!   他口中紫黑色的鲜血,就像是洪流一般,喷涌而出!   ……   紫竹禅林。   沈渊让朱常浩的护卫到寺庙里借来了桌椅,在庭园的中间坐了下来。看这样子,他居然是不打算走了。   沈少爷的神情有些洋洋得意……这让旁边的朱常浩越想越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这时的孟晓妆看着自家沈郎君,心里却是又好气又好笑……刚才那个老道,败得可真是够冤枉!   其实以炼心道人的武功境界,再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干脆地败在妙莲大师的手上。虽然妙莲的武功进境极快,但毕竟还和老道差着一截儿呢。   所以两人若是实打实的以死相拼,正常的结果应该是妙莲身死,然后临死前含恨一击,导致老道身受重伤……差不多应该是这个结果。   可是炼心道人今日败得却这么干脆,就因为沈渊让孟晓妆吹奏的那首曲子。   《东风寒》是词牌名,同时还有其它几个名字,又叫做《小阑干》和……《眼儿媚》。   说起眼儿媚,可能有一首词大家还记得,就是当初在沈渊大战刘天绪时,青姑娘出场之际唱的那首“轻云词”。   “轻云终被断云留。不肯放春愁。翠楼旧倚,粉墙重见,歌酒风流。”   “今朝毕竟吟情澹,芳意未全酬。东风向晚,莺花有意,吹转船头。”   这是宋代高观国的作品,沈渊知道青丫头在从扬州回到京师之后,她一定会不断地想起自己。   因此这首曲子,也一定会无数次地被青姑娘弹奏,并在心里无声地吟唱。   因为这里边的“轻云”二字,使得她无法诉诸于口,而同样的词牌却有千首万首,即便是反复弹奏也没什么关系。   而在朱常洵手下的四位姑娘“紫白金青”当中,唯有青姑娘跟炼心道人的关系最好。   所以炼心道人肯定也无数次听过这首曲子……这就是症结所在!   ……   炼心道人一定以为青先生已死,而在银锭桥那一战时,从始至终炼心道人都在保护青先生,同时按照朱常洵的命令监视沈渊。   因此那个老道心里非常清楚,当时是青姑娘第一次在京师和沈渊见面,而且她压根就没演奏过这首《眼儿媚》。   正因为有这些前因,所以今日炼心道人和妙莲大师交手之际,沈渊让孟晓妆姑娘奏起这首乐曲。   炼心道人听了之后,心里一定会想:   沈渊怎么会知道青先生在京师时,曾经不断地弹起这首曲子?他现在让人演奏它,里面又暗藏着什么用意?   可是高手对决之时,又怎能容得下你三心二意,心有旁骛?   于是老道“咔嚓”一下就败了,就和当初在菩提庵里,真正的宇文垂败在老道手下时,简直是一模一样!   只可惜那个时候,炼心道人是沈渊的盟友,而今天在紫竹禅林里,他却想要取了沈少爷的性命!   一样的手段,一样的人,可是在沈少爷的手中反过来用,便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场高手之争的胜败,就这样被沈渊以一首琴曲,轻而易举地逆转了过来!   所以孟晓妆姑娘才会心中暗自感叹,他这位郎中君趁机添乱的功夫,真是天下无双……   ……   这时候的沈渊,却看了看旁边一脸纳闷儿的朱常浩。   “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不走?”沈渊笑着问道。   “对呀?您是不是在等什么人?”朱常浩也点了点头,猜测了一下。   “没有啊?”就见这时的沈渊笑着指了指前面说道:“这宝塔不错,我正待仔细欣赏一番……别笑!”   沈渊才说到一半,朱常浩就是满脸的不信,他正在摇头,却见沈渊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刚才被这个老道差点儿给弄死了,到现在我这两条腿还哆嗦着呢,等我喝杯茶压压惊再走。”   “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   “嗯?”本来朱常浩都信了,听到沈渊这么说,他又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孟晓妆也有些莫名其妙,就见沈渊笑着说道:“今天我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龙小羽,现在小羽哥还留在青竹苑那边,替我盯着东厂那帮家伙呢。”   “苏小棠他们几个另有任务,应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该到了。”“你派他们干什么去了?老师?”此刻的朱常浩想了又想,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答案! 第1280章 一招奇谋惊破天、胡作非为、偏就我敢   此刻在青竹苑那边,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和东厂厂公李浚,正在一言不发地看着奕云查案。   结合现场的痕迹和尸体的检验结果,此时的奕云正在案发的厢房里,完整地复原当时凶手作案的全过程。   李德和张义一个扮演凶手,一个扮演死者李恩,演示了几次之后,基本上当时的情形已经完整地再现了出来。   当他们再次回到院落里,奕云正在不停地总结归纳,分析判断案情。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响。   骆思恭和李浚俩人一起回头,向院门那边看去,随即他们就看见苏小棠姑娘从门口走了进来。   苏小棠一进来就向着骆思恭大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苏姑娘的目光就转向了院子里的龙小羽。   她的眼神中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在向龙小羽询问,他们家沈少爷既然不在这里,那他现在在哪儿?   龙小羽随即指着院子外的一个方向说道:“我好像看到少爷往那边去了,就是那个宝塔附近。”   “好的!”苏小棠答应了一声,然后就转身出去,看起来是找沈少爷去了。   随着她的离去,战马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远,看来外边的人还不少。   此时的骆思恭看到督公大人正在看着自己,他随即解释道:“那姑娘是沈渊的手下,估计是找他有事。”   此时还没等院子里的人,听到外面马蹄声消失,他们又听到一片快马加鞭的声音,向着这边疾驰而来。   等到大家再次向着门口那边看去,就见两个矫健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   这两人全都穿着东厂的衣服,长得极其相似,气势却又完全不同。   他们两人一个脚下轻如鸿毛,走路之际似乎不染点尘,另一个却是稳如泰山,行走之际步步落地生根。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像是一对双胞胎,都是三十五六岁,俩人的头上都是一片锃亮,竟然是俩秃子。   只见他们一走到院落当中,就向着厂公李浚躬身施礼。   此刻的骆思恭大人心里,却是暗自一动。   这两人是东厂李浚的手下,一个叫刁乘风,一个叫刁乘云,都是武功极其凌厉的高手。   而他们两个今日到了这里,却是神色冷峻,脚步匆匆,显然是出事了!   果然就见刁乘风沉声向着李浚说道:“禀督公!”   “刚刚东厂诏狱被劫,那个伍岳阳,被人抢走了!”   “什么?”督公李浚眼中一瞬间就是凶光一闪,而这一刻,院子里的李德和赵义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东厂诏狱也有人敢劫?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吧?他到底是谁?   而这时的督公李浚,却冷冷地说道:“既然诏狱被劫,你们两个不去缉拿劫狱的凶手,捉拿案犯,跑到本督这里干什么?报信的事,你们不能派个人过来吗?”   “禀督公,属下正在缉拿劫狱的凶犯,”   只见那个刁乘风随即向李浚说道:“我们追着案犯一路赶到这里,刚刚还看到他们在门外停留了一下。”   “属下已经派人四处拦截,他们应该跑不了了,所以来向督公禀报……”   “啥?”话音一落,青竹苑里好几个人,同时失声惊叫了一句!   原来刚才进来打听沈渊身在何处的苏小棠,她带领的那支马队,就是劫了诏狱的那群凶犯?   “沈渊……小贼!”   这时的督公李浚再也忍不住,一句谩骂随即就是脱口而出!   妈的他这边干儿子的案子还没见分晓,沈渊居然又派人抢了诏狱?   而且沈渊的手下不但把人抢了出来,还在大大方方自己这位东厂督公的面前,打听沈渊的所在……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今天这位东厂督公可真是开了眼界了,之前沈渊手下那个大个子就敢当街殴打东厂番役,沈渊本人和自己说话也是毫不留情,句句噎人。   现在他手下一个姑娘,居然还敢劫了诏狱以后,在自己眼前走了一圈而……他是咋想的?是不是真疯了?   现在真是谁都敢骑在我们头上拉屎了,妈的我东厂的威严何在?   李浚火冒三丈,胸中愤怒得就像要炸裂的一样!他强压怒火大声向刁乘风和刁乘云说道:“刚才那个劫狱的凶犯去找沈渊了,他们走不远!”   “马上给我堵住他们,重重包围!那沈渊居然连天子诏狱都敢劫!”   “这次我倒要看看,他犯了如此大罪,谁还能救得了他!咱们走!”   说着督公李浚就带着他的一干手下,从青竹苑里呼啸而出,直奔着紫竹禅林的方向恶狠狠地扑去!   ……   “今儿真是大开眼界了!”   此时的骆思恭也明白,沈渊看来虽然像是闯下了塌天大祸,但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不过骆思恭还是暗自惊叹,沈渊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这天底下似乎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儿!而这时的青竹苑里,负责监视东厂督公的龙小羽也跟着跑出去了。刚才李浚暴怒之极,倒没想起来向着沈渊这个小小的书童发难。   所以这一刻,院子里就只剩下了锦衣卫这边的几个人,倒是冷清了许多。   ……   半晌之后,骆思恭就见自己的那位手下奕云,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正在看着自己,就见奕云淡淡地说道:“沈渊此人行事天马行空,真是让人万般摸不着头脑。”   “指挥使大人您不去那边看看?我看好像是要出大事!”   “……还是不了,”   这时的骆思恭反复权衡了一下,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沈渊一向谋定而后动,他吃不了亏,也上不了当。”   “倒是那个李浚,我看他今天印堂发黑,一副倒霉的面相儿。在这节骨眼儿上,咱还是离他远点好。”   “心里预感到情况知道不妙,就不要往跟前凑合,”就见这时的骆思恭,向着奕云正色道:   “小子你要记住这一点,喜欢凑热闹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要不有人挨雷劈的时候,弄不好再把你给捎上!”   “大人睿智!”奕云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心说这位骆思恭大人,不愧在天子手下二十多年屹立不倒,执掌锦衣亲军,把锦衣卫弄得越来越红火。   果然是盛名之下,必无虚士! 第1281章 横行霸道又何妨、我家东厂、专杀贤良   此时沈渊正稳稳地坐在双林寺塔下,那伍岳阳被苏小棠他们劫狱而来之后,随即就在头上套了个黑布套子,让他在一边跪着。   “那天的事很蹊跷,”这时的沈渊对着朱常浩轻声说道:“我待会儿要仔细问问他,李恩喝醉酒强抢美女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许李恩被人杀掉的原因,就在那天的一件小事里……”   当沈渊说到这里,朱常浩才明白为什么沈渊会把这个伍岳阳救出来……博览城开业第二天,这家伙被游街的时候朱常浩也看见了,所以他也认识这个奸商。   而这时的沈渊却看着苏小棠他们笑了笑,此刻院子里的一众人等,正是沈少爷的全部手下。   风倾野、秦玉虎、柳小智、张二狗,庞宝强、吴六狗,还有……施展轻功匆匆赶来的龙小羽。   怪不得刚才沈少爷被刺杀的时候,身边一个保镖都没有,原来他们都被沈渊派出去劫狱了。   不过沈渊的身边只要妙莲大师一个人,其实也足够了。   ……   “死太监来了,把这儿都给围住了!”   龙小羽压根儿没走大门,他从院墙一跳进来就笑嘻嘻地说了一句,沈渊也笑了笑。   “你能躲躲了吧!”沈渊随即向着朱常浩说了一句,而这时咱们浩哥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绝不会走。   于是沈渊向风倾野丢了个眼神儿,老野一伸手就把朱常浩拽着拉到了自己身后。   这一下,风倾野的大个子把朱常浩的全身都遮了个严严实实,倒是没人能发现他了。   就在此刻,紫竹院的大门缓缓打开,外面的东厂督公李浚带着李德、赵义、刁乘风、刁乘云,还有一干东厂鹰犬,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   “好你个沈渊!胆敢劫夺诏狱,营救要犯,你犯的可是死罪!”   这李浚一进来,第一句话就给沈少爷定了罪,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指着沈渊大声说道:“此人若是胆敢拒捕,当场击杀……给我拿下!”   “……打死勿论!”这时,沈渊也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听“呛”的一声,庞宝强的大宝剑瞬间出鞘!   这时大寨主张二狗雪亮的虎头狗,柳小智尖锐的三棱刺,苏小棠掌中的子午鸳鸯钺,还有风倾野的大铁棍子,全都亮了出来。   沈渊的手下严阵以待,居然是要跟东厂这帮家伙以死相拼!   “你们!你们胆敢拒捕?”此时此刻,连督公李浚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亲自带着人过来问罪抓人的时候,居然还有人敢在他面前亮兵刃?这真是不要命了!   “我是天子亲军……”   “我有天子驾帖!”李浚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沈渊身边的龙小羽随即就把当初万历授予他的那本“便宜行事”的驾帖拿了出来。   “你凭这玩意儿,就敢闯诏狱救人?”李浚瞟了一眼这张驾帖,看到了上面的天子印玺。   他难以置信地问道:“就这个东西,哪个给圣上办事的人手里没有?你凭着这玩意儿就敢抗拒东厂?”   “抗不抗的,先打了再说,”这时沈渊笑着向李浚招了招手,叫他放马过来。   沈渊不屑一顾地说道:“等我先砍倒你们一片,然后少爷一高兴把你也做了,我再到天子面前去解释!”   “你犯下劫牢大罪,还敢抗拒东厂,到时候你怎么解释?”李浚一听,怒气冲冲地问道。   “……我没还没想好,”这时沈少爷一咧嘴,笑得露出了满口白牙:“我这人看到不开眼的家伙,一向是先杀了再说。”“至于理由嘛,等我慢慢再想呗,反正时间来得及!”   他们两个之间对答的这几句话,差点儿没把躲在人群后边的朱常浩逗笑了……这里边关键不在沈少爷,而是那个李浚。   要说东厂这些人,那一向是不讲理惯了,他们张口就是天子亲军,闭口就是陛下有旨,哪怕是朝中重臣也不敢稍有违抗。   所以要想和这帮人讲理,那纯粹就是对牛弹琴。   可今天这帮不讲理的家伙却碰上了沈渊,人家沈少爷那可是强词夺理的祖宗!   所以这帮家伙跟沈渊比着犯浑,对着耍无赖,他们还能捞着什么好?   ……   而这时李浚见到沈渊真要毫不顾虑的跟他拔刀对抗,他一瞬间倒是冷静了下来。   毕竟沈渊胆敢出手劫狱犯下这么大的罪,无外乎有两种可能:一就是这小子完全疯了,根本没考虑任何后果。   二就是他肯定心里有把握,能在事后把这事解释得清清楚楚!   想到这里,李浚阴侧侧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沈渊是正牌的科举出身,自以为是正人君子,身上毫无瑕疵,所以才敢对我如此无礼。”   “可我东厂就是干这个的,你没毛病我也能给你找出毛病来。东厂能有今日,靠得就是圣上的信任!”   这时他旁边的人搬过来一把椅子,这李浚往椅子上面一倚,和沈渊远远地坐了个对脸,他冷冷地说道:   “正人君子我见得多了……你可知道皇上担心的,从来就不是我这样一心权势的小人,恰恰就是众人推崇的君子!”   只见他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沈渊,就像看着待宰的羔羊一般冷笑着说道:“小人嘛,上得快下得也快,可是君子却轻易动不得。”   “青史斑斑,一不小心就会有人说皇帝杀戮贤良,那可是要遗臭万年的。所以我东厂……专杀君子!”   说到最后的时候,只见这位东厂督公的双眼中,已经满是凌厉的凶光!   ……   而这一刻沈渊却叹了口气,他摇头笑着说:“废话怎么这么多啊?”   “今天这个伍岳阳我还就审定了,就在这儿,就现在!”   沈渊用手指了指李浚,然后手指又一左一右向东厂那些人比划了一下。   只见他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冷冷地说道:“你可能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不管有多少人叫你老祖宗,你始终不过是天子家奴而已!” 第1282章 邪气凛然看沈郎、天子家奴、如梦一场   沈渊冷笑着说道:“你把天子当工具来用,用圣旨竖立你自己的威望,让天子承担骂名和罪责,你却借机建立权威……你也配?”   “今儿你跟我动手试试,看看咱们谁杀谁?”   “我跟你不同,我不往上爬,我不顾生死,我心无贪欲,我不在乎代价!不服你就过来啊!”   沈渊的这番话越说越坚决,到了最后已是直面李浚,大声咆哮!   当他说到这里时,大家分明清楚地看到,对面的东厂督公李浚脸色已经变了!   ……   此刻沈渊表现得有恃无恐,而且刚才他这几句话,分明就像刀子一般戳进了李浚的心。   这家伙终于明白了沈渊的胆气是从何而来,而他自己的行径……当李浚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暗自焦急不已,却已经下不来这个台了!   ……   “看见了吧?”这时沈渊转过头,向着躲在人身后的朱常浩轻声说道:“你好好看着,牢牢记住他们现在的丑态。”   “你永远不要用这样的杂碎,你用良知看到的这些讨厌的事,你得和他们一生战斗才行。”   “别找借口变成你讨厌的人,也别编理由原谅你自己。用手段得不到女人的感情,用权术上位,也永远成不了成功者。”   “将来有一天你是要说‘我也这么做了,可我是迫于无奈’……那都是屁话!”   也真不愧今天朱常浩叫了沈渊这么多声老师,沈渊真的是在用老师的态度,向朱常浩言传身教。   此时的朱常浩心里明白,沈渊是在告诉自己,如果利用李浚这样的东厂太监,虽然对一个皇帝来说很好用,但他们却会让自己失去的更多。   如果没有沈渊的告诫,他将来或许会有一天,真的会拿起李浚这样的人当作武器,然后还会用各种理由来告诉自己,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不会的!”朱常浩摇了摇头,看他的眼神沈渊就知道,他是真的答应了!   “那就好,”沈渊笑着点了点头道:“总算我也没白费这个劲!”   ……   只见此时的督公李浚被沈渊这一通训斥之后,他好像有些分神的样子,心里似乎不知在担心着什么。   然后他缓缓站了起来,招了招手,示意他自己这帮手下先跟随自己撤出去。   人还没出院子,李浚似乎还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于是指着沈渊大声说道:“你等着!早晚让你落到我手里!”   随即这位东厂督公就带着人撤出了紫竹院,话说他走的时候,心里还是一百个想不通!沈渊这小子胆大妄为可以,啥事都敢干也没问题,可是他大老远的从东厂大牢抢出那么个家伙干什么?   那个伍岳阳,他早上的时候还特意见了一次,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奸商而已!   可是沈渊明知道,他要是好言好语的跟东厂要人,自己肯定不会给,于是他干脆派人把那家伙给抢走了!   这到底是因为啥呀?正当李浚想到这里时,却看到正有一帮人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进来,居然直奔着紫竹院的方向去了。   “这是福王府的护卫,”此时在李浚的身边,那位役长赵义认出了擦肩而过的这批人,然后小声的在李浚的耳边说出了他们的来历。   “你带几个人过去看看!”李浚略一踌躇,就让刁乘风赶紧回去紫竹禅林那边查探。   然后他站在那儿想了好久……没办法,他死活也猜不出福王府的护卫为何到这来,只好先回青竹苑那边,等着刁乘风把消息传回来。   ……   这边沈渊才刚刚把李浚给弄走,却见外边又进来了一帮人。   只见这时沈渊笑着对旁边的孟无双姑娘说道:“我记得孟姑娘好像说过,这紫竹院双塔寺,香火不怎么旺盛来着?”   “我看也不像啊,这左一拨右一拨的,来的人可不少啊!”   孟晓妆听到沈少爷现在还有闲心开玩笑,不由得脸上都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现在他们还糊涂着呢,为什么沈少爷不惜和督公李浚兵戎相见,也不肯对这个伍岳阳撒手?   而这时朱常浩看到来的那些人,身上穿着福王府家丁的衣裳,心里却在暗自纳闷。   “二哥这是要干什么?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这真是奇了怪了!”   正在朱常浩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只见这些家丁中走出一个人来,满脸都洋溢着笑意。   这家伙圆圆的脸圆圆的鼻子头,五十岁上下一看就是个管家之流的人物,他过来向沈渊行礼之后,笑容满面地说道:   “想必这位就是沈寺卿了吧?在下福王府管家朱刚。”   “正是沈某,朱管家有事?”沈渊脸上的神情倒是一片淡然,看他的样子好像这里出现一个福王府的管家,丝毫都不让他感到稀奇似的。   而这时那位朱刚管家,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布套蒙头的伍岳阳,又陪着笑脸说道:   “福王千岁有话,说这个人王爷有用,想跟沈寺卿借用两天,您看能不能……”   “不能!”这边沈渊回答得倒是痛快,还没等这个王府管家说完,他就把人家给顶了回去。   “沈寺卿,您可能没听清楚。”这时的王府管家还是面带微笑,好像是生怕沈渊听不明白似的。   可是谁都能听懂,在他满脸堆笑的表情之下,还有他轻声慢语的话音当中,一股威胁的意味越来越重!   “我家王爷让小的来跟您要人,不是问您答不答应……这人你要是不给,我就回去据实告诉我家王爷了。”   没想到这个管家要人的态度还挺坚决,听到他的话大家就意识到,这家伙一定是带着福王朱常洵的命令而来,他对这个伍岳阳是势在必得!   “朱管家,你可能也没听清楚。”而这时却见沈渊神色淡然的向着面前这位福王府管家说道:   “我说不给,那就谁来都不给。”   “你要是不信,你回去叫福王亲自到这来一趟,看他能不能从我手里把人要走?”   “还有,再这么不阴不阳的跟我说话,我让你变成朱肛裂!”   “你……”   “滚!”   这个朱刚管家还想再说话,却被沈渊一个“滚”字就给挡了回去! 第1283章 不让不让就不让、刑部侍郎、官家朱刚   而这时的朱刚管家脸色一变,他正要招呼自己的手下强行抢人,却看到沈渊那边的一众高手手上,各种奇形怪状的兵刃正在阳光下烁烁生光!   原来自打李浚那波来到紫竹院开始,他们的兵刃就没收回去,没想到又给用上了!   这朱刚看起来还想说什么,却冷不防见到眼前一个家伙,手里提着一把超大号宝剑,往前上了一步!   把这位管家吓得浑身一抖,然后连忙带着人往外走……一边走这朱刚心里一边还想着:   我家福王那可是圣上最宠爱的儿子,那是将来的天子!这个沈渊疯了吧他?   这位王府大管家,历来出门办事儿打着福王的旗号,那都是无往而不利,却从来没遇到过眼前这种让他滚的场面。   所以他一时间觉得有点精神恍惚,横竖觉得自己就像是做梦似的!   而就在这一刻,眼看着他都要出门了,却见大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一看见当先的一位,这位朱刚管家就是眼前一亮!   只见那个人向他点了点头,从这位管家的身边擦身而过,向着沈渊的方向走去。   看他们身上穿的衣裳,居然每人都是一身官服。   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位,他官服胸前的补子竟是一上一下两只飞翔的孔雀,这是一位三品大员!此刻这位官员正面沉似水地向沈渊的方向走来,而在大门那边朱刚却站在了门口,向沈少爷这边投过来一道眼神。   这家伙眼中带着轻蔑和讥笑,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在说:“怎么样?不给我面子是吧?现在管你的官儿来了!这回我看你怎么服服帖帖地把人交出来!”   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是分外让人厌恶,而那位官员一上来,就直接向着沈渊走去……看来他是认识沈少爷的。   “在下刑部右侍郎高天远!沈……嗯?”   这时这位刑部侍郎说着说着话,却发现沈渊正坐在椅子上回过头,听一个鼻子挺大的家丁说着什么,一边听他还一边轻轻地点着头。   这家伙居然没搭理自己!这时侍郎高天远眼睛一瞪,正要过去说话,却见一把雪亮的大宝剑在他眼前一横,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不是来要人的?”这时的庞宝强笑嘻嘻地向这位侍郎问道。   “对啊!”   “是不是叫伍岳阳?”   “对啊!”侍郎又点了点头。   “没门儿!”就见宝强哥忽然间把脸一变,眼睛一瞪大声说道:“滚!”   “啊?”   这位仁兄一瞬间就傻眼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家丁,居然敢跟自己这么说话!   而不远处那位管家朱刚,也在刹那间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但没看到沈渊出来跟这位刑部侍郎打擂台的局面,反而冒出一个家丁,就敢呵斥当朝官员!   “这是大罪啊……”正当朱刚心里想着的时候,那个刑部侍郎也终于在惊愕中反应了过来。   只见他眼睛凶狠的一瞪,就要开口说话,可这时他却看到沈渊连瞟都没向自己这边瞟一眼,那个家丁却将雪亮的大宝剑抬了起来……   看他的模样似乎有点跃跃欲试,要往自己身上砍的意思!   这侍郎大人忙不迭地连连后退,此时他的心里也糊涂了,他心说:这啥情况啊?沈渊居然敢支使自己的手下,斩杀朝廷官员?   那就不是辱骂的问题了,杀官等同于造反!   他虽然心里无论如何难以相信眼前的局面,没奈何却只能接连后退,要不然真容易被那把大宝剑给片了!   等他退回到朱刚的身边,一位管家一位官员对视了一眼,俩人都是难以置信!   而这时的沈渊也终于和那个大鼻子家丁说完了话,让这俩人悲愤不已的是。他们随即看到沈渊若无其事地瞧了一眼那位“大宝剑”,然后向他随便点了点头,示意他处理得好!   “这家伙!全无人臣之礼!”   这俩人当时就怒了,可是眼前的情况却让他们不但不敢往前冲,而且就连开口叫骂的胆子也没有。   今天的沈渊,完全就是处于失心疯的状态,要是被这疯子给砍了,那可真是冤枉之极!   正在他们俩不知道是进是退,束手无策的时候,他们就看见外面居然又来了一拨人。   一看到当先那个人身上的服饰,这位管家朱刚和刑部侍郎高天远,就同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就好了!这回总算是能把人给要回来了!”   ……   与此同时,离此不远的青竹苑里,刚刚退到这里的东厂督公李浚正在听着手下的回报。   此人正是跟随刁乘风,在紫竹禅林那边监视情况的东厂番子。   此时这番子正像连珠炮一样,接二连三地诉说着督公离开那里之后,紫竹院那边发生的情况。   还没等他说完,督公李浚就听了个目瞪口呆,而旁边的骆思恭和奕云两个人也是越听,脸上的神情就越精彩!   沈渊不但劫了诏狱,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伍岳阳,而且还非得执意要当场提审!   恰恰那边福王府接二连三地派人来,就像十二道金牌似的,非要要走那个伍岳阳?   第一波是那个王府大管家,被沈渊骂得灰头土脸,第二个来的是刑部侍郎高天远,一位三品大员,居然差点儿被沈渊的手下给切了片儿……   而第三波,回来报信的那个番子临走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来的是宫里的太监!   ……   要是把这波来的人和前面的两伙联系在一起,在场的人都不难判断出来,那是皇宫里的郑贵妃……也就是万历天子的宠妃,福王朱常洵的亲娘派人到这要人来了!   这真是让人万万意想不到,此刻骆思恭的心都要哆嗦了。   沈渊这小子要是犯浑犯到郑贵妃派来的太监头上,那可是一桩滔天大祸!   可是眼前的情形很明显……这个沈渊是无论如何,不会把人给交出去的!   此时的骆思恭一咬牙一跺脚,连忙带人出了青竹苑,往紫竹院那里边急行而去! 第1284章 一夫当关谁可挡、殴打内官、大包疯长   这时的骆思恭大人,已经把他刚才教育奕云那套“没事别往跟前凑”的大道理忘了个干干净净。他知道自己再不过去,怕是真要出大事了!   骆思恭大人是赶紧过去打圆场的,他可知道沈渊这小子是什么德行,人家杀人的时候,管你是谁的太监?   ……此刻的紫竹院这边,一看到进来的人身上穿着太监的衣裳,这时的朱常浩想都没想就要往外站!   他心里当然清楚,无论如何不能让沈少爷冲撞了郑贵妃的手下,那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   可是他的身影刚动了一下,就感觉到沈渊眼中两道警告的目光,狠狠地向自己这边投来。朱常浩立刻被手疾眼快的秦玉虎拉住,想要挺身而出也不可能了!   这时的沈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走过来的中年太监。   ……   门口那边,刑部侍郎高天远和管家朱刚一下子又提起了精神。他们满腔欢喜地看向了那位太监的背影,这俩货知道,这下子沈渊算是完蛋了。   再怎么说他也不敢违抗贵妃旨意,那可是天子身边最宠爱的人!   而这时那位太监,也正冷冷地看着沈渊。只见他一开口,就抻着自己不不男不女的嗓子,用尖利的声音说道:   “郑贵妃懿旨,把人犯交出来,咱家要带走!”   这下可麻烦了!大家都在关注着沈渊的反应,孟晓妆也关切地看向了沈郎。   门口那两个家伙已经拉开了架势,就等着沈渊不敌之际,他们好拿出最尖刻的话语讽刺沈少爷。   这时就见沈渊笑了笑,对这位太监说道:“沈某为天子办事,内宫懿旨恕外臣不敢擅领……请回吧!”   “什么?你大胆!”   这太监一听就火了,他阴阳怪气地指着沈渊大声呵斥道:“你个猴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贵妃的懿旨也敢违抗?”   “摸摸你那脑袋还在腔子上长着吗?咱家今天看你这个没长眼没长心的家伙……梆!”   看着这家伙气势十足,一边向前凑一边还用长长的指甲指着沈渊,骂得正来劲儿的功夫,就见他脑袋猛然间往后一仰!   大家谁都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等到这个太监再把头低下来的时候,沈渊这边的众人就看见这太监的额头正中,一个半拉鸡蛋大小的血包,正在飞快地肿了起来!   一看见这血包的形状,沈渊就觉得似曾相识。他头一次见到秦玉虎的时候,那位英雄的后脑勺上就有这么个玩意儿。   想起当初的事儿,还真是怀念啊……沈渊心里暗笑,却忍着没有回头。   他知道这一定是苏小棠见不得别人骂自家郎君,于是抬手就给了这个不开眼的家伙来了一记暗青子。   没看见银光,说明不是苏小棠常用的银弹子,而是从地上捡了块石头之类的东西。   沈渊也知道苏小棠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以她现在的功力,在这太监头上开个天窗是妥妥地没问题!   “你敢打我?”这时那太监也懵了,他扶着桌子前后晃荡了两下,好不容易站稳了之后。随即向着沈渊怒目而视,大声喊道:“你敢殴打传旨内官?”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你了?”这时沈渊笑着摊了摊手说道:“你可不要冤枉人哦?”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可一动都没动过!哎我刚才还没注意,这位仁兄的相貌长得倒是分外奇特,你脑袋上那疙瘩是遗传的吗?”   “你放屁!”这太监一听就火了,看他张牙舞爪的样子,似乎就要上去殴打沈渊。   而这时沈少爷的身体也微微的向后闪了一下,他本能地预料到,下一发石子儿就快到了……   就在这时!   苏小棠指尖上,一块小小的鹅卵石眼看着就要怒射而出,随即就看见门外接二连三地冲进来几个人!   “住手!”当先一人,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在他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身穿内官服饰的太监。   只见他一进来便大声说道:“传圣上口谕,与案情无关人等尽数退出,人犯伍岳阳交给我带走……还不接旨!”   这下子大家全都老实了,在场的众人连忙跪接圣上口喻。   这时的骆思恭,一眼就看见那位郑贵妃下属的得力太监,俩眼中间额头正上方,顶着一个比鹅蛋只大不小的血包……好险呐!   骆思恭知道自己要是再晚一步,说不准就能闹出人命。他狠狠瞪了沈渊一眼,心说:这小子也太能惹祸了,幸亏我来得及时!   而这时沈渊也吐了吐舌头,连忙站起身让自己的手下让开,七手八脚的把脑袋上套着个黑布套子的伍岳阳推了出来。   “到底还是没问成……”沈渊遗憾地嘀咕了一句,似乎因为这帮人一直捣乱,他始终没来得及审问伍岳阳,心里十分不甘。   随后锦衣卫来人,带着伍岳阳往皇城那边去,准备听候天子处置。   而周围的那些人,从第一波儿来的福王福管家朱刚,到刑部侍郎高天远,再到挨了一石头的后宫太监。在骆思恭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他们谁也没敢停留,全都灰溜溜地退出了紫竹院。   等到人都走没了,朱常浩这才从沈渊那些兄弟们的后边溜达出来,论起来他也属于和案情无关的闲杂人等,也在被驱逐之列。   这时的骆思恭见到瑞王殿下也在这里,于是也向他点头示意。而朱常浩在走出紫竹禅林的时候,心里还是一阵莫名其妙,外加万分惊愕!   沈少爷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为啥弄来一个人犯非要审问?而那些人为啥三番两次的非要把人提走,而沈少爷却是死活不放?   这里面必然有事儿!可是朱常浩左思右想,却硬是猜不出谜底!   ……   这下人都带走了,沈渊也没审成,他只好一脸无奈的把桌椅板凳还给了人家庙里,然后没精打采地跟着骆思恭往外走。   没多久所有人就都撤出了紫竹禅林,骆思恭一边走,还在一边数落沈渊。   这位老大哥看来也真是急了,对沈渊这个惹祸包疾言厉色,一点面子都没留! 第1285章 机关算尽临绝处、风间紫竹、白玉为奴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紫竹禅林,这片院子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两位看守寺庙的老僧回到僧房里去休息,周围一片呼啸的风声,带着隐隐的竹涛作响。   如果不是这满地的竹叶,刚才的那一幕幕离奇的场景,就像从来未曾发生过一样。   周围安静下来,随即有两个人影,出现在紫竹禅院的双林寺塔下。   ……   如果青姑娘在这里,她看到这两个人一定会极其惊讶。   原来这两位一个是福王朱常洵麾下,和青姑娘齐名的谋士白先生。   而另一位小小的身形却带着个挺大的脑袋,正是白先生手下那位武功高手……大头鬼!   此时夕阳西下,紫竹院中的双林寺塔和周围的大殿景物,全都被映成了一片昏黄。   光线正在迅速暗淡下去,黄昏之后,天色就要彻底黑下来了。   ……   白先生正站在庭院的中央,身上的月白斗篷随风飘舞,使得她的身影就像荷塘中一朵随风飘曳的白莲。   “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找?”这时白先生带来的那个大头鬼,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   只见这个大头鬼身量犹如十三四岁的孩童,脑袋却长得奇大,而且他的脸就像是屁股一样臃肿,五官都挤在一起,显得丑陋之极。   “就在塔上。”白先生笑了笑。   随即她抬步向着双林寺塔那边走去,在她前方那个大头鬼,身影就像一道鬼影一般,飞快地来到了砖塔下方。   “地面潮湿,不便收藏,塔基淋雨,容易受潮……”只听白先生的声音淡然清越,随着她的话语声,那个大头鬼一下就跳上了一人高的砖砌塔基!   白先生绕过塔基,从砖石台阶拾级而上,一边走还一边淡淡地说道:   “放的太高了,不会武功的平常人难以取出放回,所以只能在塔的第一层。”   “这里有塔檐可以防雨,有佛像的砖雕让人不敢破坏……”随着白先生的话音,就见那个大头鬼已经飞快地行动起来。   这大头鬼的双手指节例如急雨一般,在砖塔一层上下敲打起来,快得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随着他脚步慢慢向前走移动,他面前的每一块塔砖都被逐一敲打了一遍,发出了“咄咄咄咄”的轻响。   这个丑陋的大头鬼,果然是一个武功极其凌厉的内家高手!   白先生转过身来,看着波涛翻涌的竹林,此刻她脸色冷艳,身后那爆豆一般的敲打声,每一下都像是打在她的心上。   过了一会儿,眼看着大头鬼已经把一层宝塔敲打了大半圈,忽然在他的指尖一连串“咄咄”的敲打声中,发出了“咚”的一声空响!   在这一刻,就见这个白先生目光凝望着远处,双唇间却颤抖着,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那个大头鬼用两根手指叼住了那块发出空响的塔砖,轻轻一拉就把那块砖拽了出来。   然后他在砖头后面的空洞里看了一下,伸手一拽,就把一个铁环从里面拉了出来,在那铁环上,还拴着一根比小指还细的铁链子。   随着铁链越拉越长,就听着塔身上发出了“喳喳喳”的声响,一扇两尺见方的小门,从塔身上飞天力士的砖雕上打开了!   大头鬼伸手从这个小门里拿出了一个大铁盒子,将盒子打开之后,随即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布包。   三下两下把布包打开,他把里面的东西捧了出来。   一尺长,八寸宽,七寸高,一个蓝布做成的书函……大头鬼将它打开之后,把里面装帧精美的一本本书拿了出来,一共十二册!   白先生慢慢回过头,目光落在那本书的封皮之上。   《移山策》!   封皮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三个大字,白先生一见之下,嘴角随即就露出了一抹微笑。   “收起来。”只见白先生一边命令大头鬼收好书册,把书函重新用包裹包好,一边笑着说道: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瞬间,忽然在竹林中有人接了她的下一句!   白先生的脸色陡然剧变,一下子就变得满面苍白!   随即就见竹林中,正有两个人笑着走了出来。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就见其中一个人笑着向白先生说道:“在下确实无意吓尿白姑娘,恕罪恕罪!”   “沈渊!”此时白先生紧紧咬住了牙关,就像看一个活鬼一样,看向了面前的沈渊!   沈少爷去而复返,白先生刚刚取出双林寺塔里面暗藏的《移山策》,就被他抓了个正着!   ……   “你是怎么知道的?”   此刻那个大头鬼面色阴冷,把装着移山策的蓝布包裹背在了自己的背后。而白先生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沈渊,向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移山策在这里?”   “和你一样啊!”沈渊笑着挑了挑眉,然后看了看身边另外那个人一眼,此人身段窈窕,正是苏小棠姑娘。   苏姑娘的子午鸳鸯钺已经握在手里,正紧紧盯着那个背着移山策的大头鬼。   “不可能!”白姑娘摇头说道,而沈渊却笑着向她说道:“有什么不可能的?”   “好吧,让我们来看看你在这个案子里都做了什么……你先下来行不行?”沈渊笑着说道:“你站得那么高,风老把你的裙子吹起来,我说话的时候容易分神。”   苏小棠在旁边哼了一声,白先生却摇了摇头……她示意沈渊可以开始说了。   ……   此刻白先生的一颗心,一直在向下沉沦。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苦心筹谋这么久,到了最后却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刻,遭受了这样惨重的失败!   这简直是无比沉重的打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沈渊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就见沈少爷笑着说道:“从最开始你就是为了移山策,所以你做的所有事,都是围绕着这个目的开始的。”   “你知道朱常洵手里有这样一本书,里面记录了福王手下多年经营天下,收集来的官员把柄和罪证。”   “当年收集这些罪证的时候,你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你一定知道这些资料汇总到一起之后,代表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第1286章 灵心巧计化尘土、原来是你、遥想当初   “你想要图谋这套移山策,只可惜你只知道它的存在,却不知道福王朱常洵把它收藏在哪里。”   沈渊笑道:“然后你发现福王朱常洵在往青竹苑孟无双姑娘那边送东西,于是你立刻就产生了和我一样的疑问……福王怎么会见过孟无双姑娘呢?”   “所以说,好色真是要不得,”沈渊摇着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福王就是在这件事上犯了错误,所以才会被人有机可乘。”   “你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你身边的漂亮姑娘还少吗?”这时,白先生见到沈渊居然指责福王好色,她忍不住冷笑着讽刺了沈渊一句。   沈少爷丝毫没有理会白先生的讥讽之意,接着说道:“于是你就制定了这个计划,从一开始,你就想要把我引到青竹苑这里来。”   “因为你觉得,福王偷偷跑到青竹苑这件事里必有原因,弄不好就会和移山策有关,所以你知道,我只要出现在青竹苑,就一定会引起福王那边的惊慌。”   “先把水搅混,然后让目标在惊慌失措之际妄自行动,等他露出破绽再发出致命一击。从这一点上来说,你不愧是个顶级谋士……白先生!”   “继续说,”这时的白先生面色冷淡如常,示意沈渊接着讲下去,沈渊随即接着说道:“在这之后就很简单了。”   “你先是买通了赵双吉,让那个死鬼李恩到博览会那边去饮酒,因为你知道东厂督公李浚的这个干儿子喝了酒之后,在女色上很难把持得住。”   “当时你的计划是,等李恩吃得有七八分醉了,再让赵双吉把他引到博览会里,然后当李恩看到那些俏丽的女掌柜,自然会忍不住动手。”   “这样你就引发了李恩跟我的矛盾,然后再让赵双吉进献美人计,把我引到这个青竹苑里来。”   沈渊笑着说道:“你心里清楚得很,当你这么做之后,我跟东厂的矛盾一定会引起朱常洵的注意。当他发现我接近了青竹苑,朱常洵立刻会想到,他在这附近隐藏起来的秘密。”   “而你呢?恰好可以主动请缨,向福王要求过来监视我,在旁边观察青竹苑这里发生的所有事件,由此找到福王那个秘密的蛛丝马迹……这个秘密,很有可能就是移山策!”   “不错,推断得无懈可击。”此刻的白先生点了点头,示意沈渊接着往下说。   沈渊说道:“你甚至在青竹苑里做下了一件案子,好让我一次次反复地来这里。你知道这样一来,过不了多久福王朱常洵就该慌神了。”   “然后就是李恩被杀,我过来破案,”沈渊说道:“没过多久,你果然等到了那个破绽!”   “炼心道人,”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当我看到紫竹禅林里面出现了那个死老道的时候,当时我的心里跟你想到的是同一件事……”   “炼心道人明显不知道进来的会是我,他拿竹枝射过来那一下也不是为了杀我,而是明显奉了命令,谁进紫竹禅林,他就杀谁!”沈渊淡淡地说道:“那是福王朱常洵给他下的命令,让那个死老道守在紫竹禅林里,只要有人进了这个院子就格杀勿论。”   “就此,你终于知道了真相……还有福王为什么会到青竹苑附近来的原因。”   “因为朱常洵把移山策藏在了紫竹禅林,双林寺塔里!”   “你买通赵双吉,又杀了赵双吉,你把我引到这里,又用案子把我粘在这里,”沈渊冷冷地说道:“   “你以为我的注意力全都会盯在案子上,绝不会想到我其实在被你利用,成了搅混这潭水的棍子。”   “可我很快的就试探出了事情的真相,也让你更加确信,移山策就在此地。”   沈渊笑着说道:“于是下午我让人从东厂诏狱里抢出来一个人,其实这个人是谁,究竟重不重要都无所谓。”   “我之所以要把抢出来的这个人就地审问,就是要牢牢占据紫竹禅林,我倒要看看,那个朱常洵是不是真的在这里藏着什么秘密。”   “结果真的没让我失望,”沈渊一摊手,笑着向白先生说道:   “朱常洵犯下了第二个错误,第一个错误是他派炼心道人守在这里,第二个错误就是他不断地派人想要把那个案犯要走!”   “其实那个伍岳阳,他压根儿都不认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所以这个犯人对朱常洵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不过想把犯人提走,让我从他收藏移山策的双林寺塔附近,赶紧滚开!”   “所以就在他们一次次派人过来跟我打擂台的时候,我却偏偏按着人犯不放,让他们这些人干着急没办法!”   “到了最后,天子出手了。”沈渊笑着说道:“天子怕我跟福王贵妃正面冲突起来,因为他觉得我还有用,所以天子才亲自出面化解了矛盾。”   “这个时候你已经确认,这紫竹禅院里就是收藏移山策的地方,自然是等我们一走,你就过来把移山策取出来。”   说到这里时,沈渊摇着头啧啧赞叹道:“你这个计划真是精妙无比,即使到了最后一步,我都忍不住想为你大声喝彩!”   “整个案子里面,朱常洵一共派出了两个人,严密监视着紫竹禅林这边。”   “可是这俩人一个是炼心道人,他和人比剑的时候被打成重伤走了,而另一个却是你!”   “所以你在朱常洵的心目中,应该是他派来保护移山策的,虽然朱常洵觉得你不知道移山策就在这里,但只要有你在这监视,他就放心了。”   “可是福王没想到,你却是个叛徒!”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而白先生双眼中的目光却一下子凌厉了起来!   ……   “这不难判断吧?”沈渊伸手从怀里掏出烟盒,然后皱着眉头从瘪瘪的烟盒里拿出了一只七扭八歪的卷烟。   他用打火机把这支烟点着,深吸了一口后把烟雾呼在黄昏的晚风中。   “如果你还是福王的人,你不会处心积虑的非要把移山策弄到手里。如果你依然还效忠于朱常洵,你也不会用毒药毒杀炼心道人!” 第1287章 有心却被无心图、一念之差、满盘皆输   “所以你早就投靠了太子,想要把移山策抢到手里,交给太子那一党,立下一件大功。”   “这就是整件事所有的经过和原因,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的话,”沈渊说到这里,笑着用手里的卷烟指了指白先生:“请你纠正我。”   “没有,你说的全都对。”   这时的白先生冷冷地说道:“每一个环节,每一次推断,每一个猜测,你全都说对了!”   “只是我不明白一点,那是我真正失败的原因,也是你这小子莫名其妙战胜我的原因……”   这时的白先生仰着头,看着天上慢慢暗淡的天光,然后她低下头双目狠狠地盯着沈渊问道:   “你怎么知道,福王给孟无双送东西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浮城公子就是福王朱常洵?”   “如果不是你知道这两点,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件事跟移山策联系起来,”只见白先生越说声音越尖利,她大声向沈渊喊道:   “你甚至连《移山策》这三个字,都不应该知道!”   只见这个艳丽的女子双眼中喷射着怒火和凶光,向沈渊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你智谋无双,无论什么阴谋都不可能瞒得过你的眼睛。”   “可是在这件事里,我之所以会利用你,就是因为你所知道的太少,甚至根本不足以对我产生威胁!”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让我为山九刃,功亏一篑……你告诉我!你说啊!”   “我要是不说呢?”这时的沈渊笑着对白先生说道:“要不你在上面劈个岔,要是看得我心情愉快了,我就考虑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杀了他!”   沈渊这句话还没说完,那个大头鬼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向着沈渊的身上扑去!   只见他身形一闪,快得犹如强弓劲弩,身形甚至撕裂了空气,发出了凄厉的啸鸣声。就凭他的这招轻功,苏小棠就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此时这个大头鬼的双掌蓄满了阴劲,他距离沈渊越来越近,气势也同时越来越强!   催心掌!只要击中这小子一招,他就会像之前被自己杀掉的无数人一样,心碎而死!   ……   可是此刻,沈少爷把烟叼在嘴上,却连正眼儿看都没看那个家伙一眼。   就在这一瞬间,只见那个大头鬼“轰”的一声,被撞了回去!   他怎么飞出去的就怎么回来的,而且飞回来的速度,竟然比他扑出去的时候还快!   只听“啪”的一声,这家伙就像是一只被抡圆了扔出去的蛤蟆,整个人惨烈无比地摔在了青石砌筑的塔基上。   就这一下,连沈渊都听得出来,这小子浑身都是粉碎性骨折,他竟然一招就被人活活摔死在了墙上!   在这一刻,沈渊的身边忽然多出了一个人,当白先生看到他的身影之际,随即就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一身道袍随风飘舞,蓬乱须发张扬至极……剑神炼心道人!   难怪!那位以阴劲和摧心掌独步武林,就连苏小棠都是远远望尘莫及的大头鬼,一招之下就变成了一具装着碎骨和碎肉的皮囊!   这炼心道人下手毫不留情,看他的样子,已经被白衣先生彻底激怒了!   “是的,他没死……”沈渊笑着说道:“在这之前,你在紫竹林看到的他被古剑先生击败的那一战是假的。”   “老道吃下了你给他的毒药,也是他假装的。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得却是是真的。”   沈渊笑着对白先生说道:“赶上这死老道心情不好的时候,你那个大头鬼还是离他远点好,不然很容易被他一招干掉!”   就见这时的白先生,脸上一片死人般的苍白。她的身形随风晃动了一下,却用阴寒的目光看了看一脸怒容的炼心道人,然后死死地盯向了沈渊!   “在这之前,那个死老道一直在闭门疗伤练剑,今天他才第一次出来!”白先生扯着嘶哑的嗓子,向沈渊怒道:“他怎么可能提前跟你商量好?”   “我们并没有提前商量好,”沈渊笑着说道:“但是那个古剑先生在和这个老道对战的时候,他说出了炼心道人的俗家本名……他是大唐剑圣裴珉的后人,名叫裴极!”   “啊!”   在这一刻,白先生的身体如如遭雷击一般,猛然间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原来……如此!”   只见这个白先生忽然抬起头,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全都明白了!   ……   炼心道人的俗家本名连她都不知道,只有跟他关系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那个古剑先生,既然他能听从沈渊的命令,又怎么可能在银锭桥杀了……   “原来她还活着!”   这时的白先生大声吼道:“……青先生!”   “没错,”沈渊看着像疯子一般怒发如狂的白先生,向她冷冷地说道:   “银锭桥一战,青姑娘根本没死,所以她知道浮城公子就是福王朱常洵。所以她告诉我福王没有特殊的理由,是不会偷偷来到青竹苑附近的。”   “青姑娘也非常清楚,在福王的手上有一部移山策,被他藏在了极为隐秘的地方!”   “所以我和你一样,在看到炼心道人在紫竹禅林准备杀掉所有进来的人,就猜出那部移山策,十有八九就在这里。”   “可是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只见沈渊冷冷地说道:“你最擅长的就是策动敌人手下的小人物,用四两拨千斤的办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当青姑娘知道赵双吉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就判断出这这件事里,有你这位白先生的影子。”   “可是你身为福王座下的谋士,居然把我这个有名的风流才子往福王喜欢的女人身边引……”   “你明知道青竹苑附近藏着福王的秘密,却又我把我诱到此处,那时我就开始怀疑,你会不会是一个叛徒。”   “然后呢,”沈渊冷冷地笑着说道:“那个假的古剑先生,实际上是过来保护我的。” 第1288章 一曲东风在归途、名山之影、梦里仿佛   “当我让孟无双姑娘吹起那首《东风寒》的时候,一是为了让这个炼心道人心中产生疑虑,因为他听到青姑娘最常弹奏的琴曲,一定会怀疑我让人演奏这首曲子的用意。”   “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在用这首曲子,通知那个假的古剑先生。”   “因为他现在还不能在炼心道人的神剑下全身而退,所以我早就教给了他一个,和炼心道人交手时用来保命的绝招……”   “他只要说出我的真名,我就不能下手杀他了!你个奸猾的小贼!”这时的炼心道人在旁边气得咬牙切齿,也不知道他因为啥,一看到沈渊那张脸就火冒三丈……   沈渊伸手过去拍了拍炼心道人的后背,示意他不要发火,然后沈渊转过头又向着白先生说道:   “所以古剑先生击中老道的那一掌,完全是在做戏,炼心老道压根就没受伤。”   “当时的炼心道人不难猜出,裴极这个名字一定是出自青姑娘之口。所以我让孟无双吹奏出来的那首东风寒,还有古剑先生恰好出现救了我一命……”   “这些条件汇合到一起,老道要是再猜不出青先生还活着,那他就太傻了!”   沈渊笑着说道:“而青先生既然活着,那么在银锭桥杀掉她的古剑就是假的。而且古剑先生今天的表现,足以证明他是我的人!”   “所以我让手下玩毒药最厉害的霍老四出去,让假古剑先生告诉老道,你已经背叛了福王……他还能老老实实的把你送给他的药吃下去吗?”   “他……那个老道怎么会相信你的?”此时的白先生难以置信地看向了炼心道人,而这一刻,那个老道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听他这一声叹息里,好像带着无尽无奈和烦恼。   “……还是我替他说吧,”只见沈渊笑着说道:“这死老道跟我的关系不错,虽然各为其主,但要说到一剑把我捅死,估计他还下不去那个手。”   “所以今天我开门的时候,他那一竹枝虽然是真的,但是当我看到他认出我那一刻,他那副表情,我就知道他肯定不会弄死我!”   “因此他朝我剑拔弩张的拔剑,是想把我给吓跑……”沈渊笑了笑道:“毕竟福王给他下的命令是死守紫竹禅林,他出去追杀我明显是违抗命令。”   “更何况老道显然知道有人在旁边监视,以你和那个大头鬼的水准,方圆十丈之内都逃不过那个老道的耳目!”   “所以那个老道知道,即便是你在旁边监视着,他也能向福王证明,他那一竹枝确实是奔着射穿我的心去的。”   “可是他现在为什么要跟你站在一起?”这时的白先生嘶声叫道:“你说啊!”   “因为他回不去了!”沈渊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他掰着手指头说道:“在这之前老道说骨三先生死了,结果骨三又活了,被我在东华门外杀了一回!”   “然后他又说古剑先生死了,结果古剑先生又出现在银锭桥……之后他又说青先生死了,结果你看,现在青姑娘居然又活了!”   “你说你要是福王朱常洵,你还能信得过这一屁俩谎的老道吗?”   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越笑越开心,冷不防自己的后脑勺“啪”的一声,被那个炼心道人狠狠地扇了一脑瓢!   此时的老道须发戟张,对沈渊怒目而视道:“现在特么的更糟!我他妈才想明白!”   “那个白丫头已经服了毒药必死无疑,可是福王还觉得这个姓白的是他的手下。那个大头鬼被我一招摔死,天下能有几个人有这样的功力?所以福王一定会怀疑白丫头和大头鬼,是死在我手里的!”   “福王把移山策丢了,白丫头和这个大头鬼再这么一死,我怎么可能在福王面前说得清楚?妈的你这小子,活脱脱的把我逼到了这个地步!”   “早知道这样,今天白天贫道就应该一剑捅死你才对!”   “她吃毒药了?”沈渊闻言一愣,连忙向着白先生那边看去。   这时的白先生已经慢慢坐在了地上,只见她脸上带着万般愤恨,双眼中却是一片迷茫。显然毒性在她体内发作,她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原来如此……”只听见这时的白先生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她把自己的脸慢慢放在膝上,轻声说道:“青丫头和我的谋略不相上下,沈渊你也和我相差仿佛,可是你们俩捏在一起,我如何敌得过……”   “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是母仪天下的太子妃,还是将来的皇后……”   “以我的智谋容貌……只要进了后宫,谁能敌得过我?只可惜,我直到死,也只是他的影子……”   说到最后,就见这个白先生慢慢闭上了眼睛,声音也越来越小。   在她的脸上,似乎焕发着难言的光彩,她好像是正穿着凤冠霞披,正坐在高高的王座上!   她应该是天子的宠妃,应该是下一代皇帝的母后,她应该光彩夺目,母仪天下,应该集辉煌荣耀于一身,世间无人可敌!   就在这个金碧辉煌的梦境之中,白先生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她的身体也慢慢倒在了双林塔下!   ……   苏小棠上去检查了白先生的尸体,果然她已经死透了。   而在这一刻,炼心道人却转过头,满腔怒火地看着沈渊!   “我真不是故意的!”沈渊双手一摊,一脸委屈地说道:“从前到后,所有的事你不都听清楚了吗?都是那娘们儿搞的鬼!”   “放屁!”   “真不怪我!”沈渊一脸坏笑地怂了怂肩道:“福王就那么个玩意儿,他怀疑你还能怪我喽?”   “他弄了这个破移山策,连自个儿的府里都不敢放,他连自己最亲的手下都告诉在哪儿,你说他能信得过谁?”   “放屁!”   老道又来了一句,看来这家伙的火气,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下去了!   只见沈渊无可奈何地说道:“咱哥们一场,你要是非得回去的话,也不是没办法。”   “想让朱常洵相信你还不容易?你现在就地把我宰了,谁能拦得住你?只要你提着我的人头回去,朱常洵肯定相信你!” 第1289章 一步登云九天上、天子宫阙、狡诈宝强   “放屁!”今天炼心道人是逮着这俩字儿了,估计现在他气得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沈渊眼珠一转又说道:“要不还有第二个主意,我不用死你也不用放屁……看那个盒子没有?”   “你把移山策给福王拿回去,他一高兴说不定就把怀疑你这死老道的事给忘了……”   “放屁!”只见那个老道气愤地说道:   “然后我就等着你这小王八蛋继续挑拨离间,让朱常洵再怀疑我一次?我特么早就受得够够儿的了!”   “那怎么办?我是没招了!”这时的沈渊也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为了成全你,可是把命都豁出来了,你还让我咋的?”   “你这小子放屁都掺假,一句真话没有!”这时老道气愤之极,看他的眼神还真恨不得,立刻就把沈渊给掐死!   “要不这么着?”就见沈渊笑嘻嘻地说道:“你去投靠太子!”   “放屁!”只见老道抓狂地说道:“太子?你刚才没听那个姓白的丫头说太子妃吗?白丫头当了叛徒,投靠的就是太子!”   “我他妈就弄死这一个,结果是朱常洵觉得白丫头是他的人,太子也觉得白丫头是他的人……”   “你这小子的心肝是咋长的?咋就能让你把我给坑到这种地步?”   “要不……你直接跟我得了!”   就见这时的沈渊笑嘻嘻地说道:“你看看我!你品,你细品!”   “你看我这人咋样?够不够……”   “我够你大爷!”只见炼心道人毫不犹豫地飞起就是一脚,正中沈渊的屁股。   这一下把沈渊整个人都踢得飞了出去,他飞行了一段之后屁股着地,在地面上“呲呲”的滑出去好远!   随即等到沈渊抬起头,却发现老道早就不见了……院子里就剩下他跟苏小棠他俩。   “我去,疼死我了!”沈渊坐在地上气哼哼地问道:“好在老子腰硬,要不准被他踢个半身不遂……我咋没看清楚呢?他刚才用的是哪条腿?”   “我也没看见!”这时的苏小棠看到沈少爷的屁股上疼痛,一时缓不过来。他两手拄在地上跟自己说话时,就像个坐地炮儿式的鸭子。   这下把苏小棠给乐的,“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   等到沈渊这次再爬起来,他拍着身上的土暗自感叹,炼心道人那个死老道还真是很难搞定。   即便是沈少爷一路处心积虑,使出了浑身的计谋,到现在也依然没能收服这个家伙。   不过看样子应该快了,现在的炼心道人属于无家可归。另外沈渊的心里也很清楚,像是这样的人,就算是他花再大的力气来结纳,那也是值得的!   等到老道一走,沈渊就摆手向苏小棠示意,让她说话小心点儿……话说你身边有一位顶级武者,跟没有就是不一样。   刚才的沈渊可以肆无忌惮的和白先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是因为只要炼心道人在此,就不可能有别的耳目偷偷的把沈渊的话听了去。   而现在老道一走,他跟苏小棠再说话时就要加着小心了。   ……   这时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苏小棠的目光向着那边被摔得凄惨无比的大头鬼尸体看了一眼。   她的意思当然是赶紧把移山策拿过来,要知道这个东西的重要性,真是无论如何高估也不过分。   而这时沈渊却默默地摇了摇头,苏小棠也意识到了什么,随即便和他站在了一起。   就在这一刻,从大门外正有一队人接连不断地走了进来,看数量竟有百人之多!   先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东厂督公李浚,然后又是大片的大内侍卫,等到后面一个人走上前来,沈渊一挑眉,脸上却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此人是刘若愚,他带来了大队内廷侍卫,显然是奉了天子之命来的。   而在刘若愚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他脸上带着牛哄哄的笑意,身上穿着一身金红相间、辉煌华贵的飞鱼服,身后还背着一把挺老大的大宝剑……居然是庞宝强!   ……   原来今天在紫竹林,沈渊接连几场跟福王朱常洵派来的人打过擂台之后,他就知道这事儿必须要向皇帝尽快做出解释。   可是他那时候却走不了,因为他只要一离开紫竹禅林,白先生立刻就会到这里取走移山策。   所以沈渊必须派人去皇宫那里跟天子说明情况,毕竟你对人家的儿子和媳妇儿派来的人连打带骂,不做出解释是万万不行的。   而这个解释也不能说得太清楚,最起码《移山策》这三个字,就无论如何不能从沈渊这里露出来。事儿还得说清楚,该含糊的地方还要含糊,而且还要表忠心……沈渊立刻就想起了庞宝强,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就把这哥们儿派了过去。   庞宝强进宫的时候也非常顺利,因为万历天子也知道紫竹禅林发生了大事……毕竟这边有两支天子亲军,都是皇帝的耳目。   所以万历也正在纳闷着呢,为什么沈渊这么聪明一人,今天做出来的事儿却是如此匪夷所思?   这也就是沈渊,要是换成别人,就光是把诏狱里的人给抢走这一件事,就够天子暴怒而起,当场满门抄斩的了!   所以万历很快就见到了过来通风报信的庞宝强,而咱们宝强哥也真是没有辜负沈渊的希望,表现得猴精猴精,土猛土猛的!   这家伙一见到天子就撅着屁屁磕头,然后把脑袋往金砖地面上一插,死活不肯起身。   天子问他何故,他就说皇宫里金碧辉煌,天子威严深重,自己不敢看什么的,把万历皇帝也给弄得心里直好笑。   然后万历皇帝让庞宝强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哥们儿。   当初在同乐楼庞宝强仗义直言,替天子怒斥反贼徐海宁的场面,万历还是记忆犹新。   于是万历连忙向庞宝强问起,今天沈渊到底为什么在紫竹禅林那边发疯,而庞宝强也是连忙向天子解释。   他说沈渊让自己来向皇帝报告,说是紫竹院那边的案情里牵扯重大,沈渊发现这里头有一件很大的阴谋。   因此沈渊寸步也不敢擅离,哪怕就是福王和贵妃的懿旨也不敢听从。最后庞宝强还说:“我家主人说了,他一人的荣辱生死,何足道哉?” 第1290章 一夕惊变总无常、乍遇高手、回宫路上   “只是这里面事关重大,他必定要替天子把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弄个清清楚楚才行!”   “原来是这样……”等到庞宝强解释完了以后,万历皱着眉想了想,心说这确实是沈渊一贯的风格。   沈渊这小子一向是豁出命来,也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性子,看来今天的这场事儿还真不小!   于是万历让刘若愚带着御前侍卫,去紫竹禅林那边看情况。还叫刘若愚通知锦衣卫跟东厂,让他们暂时不要干扰沈渊的行动。   在这之后,万历看着庞宝强拿袖子一个劲儿擦眼泪,他还好奇地问庞宝强到底怎么了。   结果这位宝强哥说,没想到他以一介草民的身份,居然能两次见到当朝天子,还能为天子办事儿。   一想到这儿,他就觉得自己哪怕是“嘎嘣儿”一下现在就死了,都是心甘情愿!   要说万历天子当了二三十年的皇帝,马屁可听得实在太多了,可是这种民间风味的马屁对他来说,还真是口味挺新鲜。   万历想到庞宝强之前在同乐楼的举动,心说这样的人也真是难得,于是顺手就赐了他一套飞鱼服。   同时他还给了宝强哥一个“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龙禁尉”的职务……五品侍卫!   当然庞宝强还是继续跟着沈渊办事,只不过这套飞鱼服和龙禁尉称号都是虚职,但以后他出入宫禁倒是方便了许多。   庞宝强连忙“咣咣”地磕头谢恩,然后他就穿着刚到手的飞鱼服,跟着刘若愚重新返回了紫竹禅林。   路上他们还碰到了结束了一天的查案,正向京城返回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还有东厂督公李浚。   所以他们才成帮结伙地来到此处,他们一到紫竹林,就看到双林寺塔的塔基上面被摔得像个漏馅儿饺子似的大头鬼。   然后塔基上还躺着一个白衣女子,蜷缩着身子,已经死了!   ……   此时赶来的这些人当然知道,他们走后紫竹禅林里似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不过他们看到沈渊安然无恙,心中的情绪却是各有不同。   骆思恭当然是如释重负,而那位东厂督公李浚心里却在暗想:“怎么又死了好几个?这里边咋没有沈渊呢?”   “这家伙今天对本督极其无礼,他要是惨死在这里那该多好?”   不过这也没关系,李浚想到这里心中又暗自冷笑:就凭沈渊今天的表现,就算是他侥幸活下来也没用!   等他回到城里,连福王和郑贵妃再加上自己,三面给他进上谗言,我就不信他不死!   ……   这边的沈渊让刘若愚帮忙收拾好尸体,准备带回京师,他还特意告诉刘若愚,那个大头鬼身上的包袱极其重要。   沈渊让刘若愚多派人,好生看护住那部书函,一进城之后立刻将他带进宫,交给天子处置!   刘若愚听了之后,见到沈渊神色郑重,也知道那部书必然是极其重要。   等到他的下人把书函给他拿过来……刘若愚毕竟是个读书人,他还想打开朝里面看一眼。   可是当他的手刚一碰到书函的包袱,就听沈渊在旁边哼哼了一声,似乎在提醒他不要乱动。   这时刘若愚才陡然间醒悟……刚刚这部书就放在那个死人的身上,他来之前沈渊分明就在院子里,可是却一动都没动过!这就说明这玩意儿绝对看不得,哪怕你仅仅把包袱打开朝里面的封皮上看一眼,都有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刘若愚立刻点了点头,示意让人把书函包好,然后交给武功高强的内庭侍卫背着。   在这之后他感激地看了沈渊一眼,心说这位兄弟,对自己还真是贴心之极!   随后刘若愚又不免向沈渊问起,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到底是什么来龙去脉。而此刻的骆思恭和李浚,目光也都看向了沈渊,等着他做出解释。   可沈渊却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直接进城,向天子上报为好。”   刘若愚立刻点了点头,骆思恭和李浚则是暗自叹了口气。这三位的心思全都够用,当然知道沈渊在这里的事儿办完了,可以直接向天子禀报了。   ……   于是他们大队人马一起出发,向着皇城方向而去,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也得跟着,毕竟关于今天的事,他们也得随时等候天子传唤。   等到他们终于出了紫竹禅林,进了京师城门走在京城大街上,这时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周围的侍卫打起了灯笼,所有的人都骑在马上,心情复杂地往前走。   这时的庞宝强看到沈少爷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自己身上这套飞鱼服,宝强还不好意思地坐在马上,拉了拉飞鱼服的前襟说道:“皇上赏了个五品侍卫……名字太长了我没记住。”   “这套衣服我就穿一天,回去我就换下来,今天拍马屁用力过猛,没掌握好力道。”   沈渊听见宝强哥这句话就乐,显然庞宝强也知道他接受了天子的赏赐,这件事或许不太妥当。   而沈渊却笑着说道:“你这侍卫的身份以后会有大用,这回咱有真腰牌了,也省得霍四哥到处去偷。”   “衣服你穿着吧,以后办事方便,说实话我也挺羡慕的,这衣服是真好看!”   “行!”庞宝强一听就知道,少爷对这件事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于是他也笑嘻嘻地挺起了胸脯。   ……   没多久皇城就到了,沈渊自然是一个人随着刘若愚进宫面圣。   等到他们在宫门外跳下马来,刘若愚还向着捧着书函的侍卫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跟上。   然后刘若愚向骆思恭和李浚笑着说道:“劳烦两位大人在此等候,咱家带着沈寺卿先……嗯?”   突然间,就见刘若愚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凝固了!   夜空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正从午门外墙上纵身跃下,流星一般飞来,快得就犹如一道闪电!   在这一刻,就听一声叱咤!   从苏小棠的左右两只手里,一道道银色的光团就像爆炸一般疾速炸开,转瞬间二三十粒银弹子射向了夜空中那个身影。   这些银弹子在灯笼的光芒照耀下,化作一道道银线,简直就像在空中织成了一片大网! 第1291章 我心如虎谁可挡、君前奏对、步步彷徨   这一刻沈渊清楚地看到,那个身影正直奔他们而来,弹指之间已经到了一丈之外。   看他在空中飞行的速度,居然对苏小棠的暗器毫不在乎!   与此同时骆思恭的手下之中,从那个不爱说话的奕云手里,也有一道红色的光影暴射而出,直取空中那个白色的身影!   在这一霎那间沈渊看到奕云的手指接连弹动,原来从他手里射出的,竟然是和苏小棠的银弹子差不多大小的暗器。   这个奕云,竟然也是个暗器高手!   这暗器色作暗红,和小棠的银弹子差不多大小,一出手就一发连着一发,竟然头尾相连,看起来就像是一道红光!   所有的暗器都向着空中那个白色的身影劲射而去,凌空撕裂了空气,众人的耳畔一片凄厉的“呲呲”作响!   可是那个白色的身影,竟然任凭这些暗器打在自己的身上,好像这些力道刚猛的暗器对他而言,就犹如清风拂面一般。   只见他瞬间就犹如一只巨大的白鹤般,从众人的面前穿梭而过,那名侍卫身上背着的移山策书函,刹那间便到了他的手里。   在这一瞬间,沈渊看到那个人身上穿着白色的鹤氅,脸上也是白色的布巾蒙面,他随即就怒吼了一声:   “那是古剑先生!给我杀了他!”   “呛”的一声,沈渊的宝刀出鞘,庞宝强也拔出了他那把大宝剑握在手里。   而这时却见那位古剑先生,身形犹如蜻蜓点水一般,足尖在一名御前侍卫的肩上一点,刹那间就腾空而起!   眼看着他化作一道白影,竟然冲上了午门另一边的城墙!   午门有多高?十二丈!   这古剑先生轻功绝顶,身法快如闪电,此刻宫门前的这些人谁又能追得上他?   所以这一刻大家全都咬牙切齿,眼睁睁地看着那家伙抢走了书函,刹那间便是冲霄而去,却是束手无策!   ……   这一下大伙全都傻眼了,紫竹禅林里沈渊处置这个书函的样子,他们全都看在了眼里,当然知道那里边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可是这个书函却被古剑先生抢走……对于他的身份,大家却是丝毫都没有怀疑。因为京师里有这样身手的人,本来就是屈指可数,估计绝不会超过五个。更何况沈渊和古剑先生数次照面,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更是知道古剑的样子,所以他们都很清楚,这个人必是古剑无疑!   ……   这下完蛋了,东西被人抢走,所有人都是垂头丧气。   但是这也没办法,沈渊还得进宫觐见天子,于是刘若愚只好带着沈渊往里走。   这时的庞宝强才气呼呼的将大宝剑还鞘,好像是他刚才没拦住古剑先生,心里觉得很不甘心的样子。   可是他和苏小棠俩人对视了一眼,暗自不动声色,却是各自好笑……他俩的心里都很清楚,古剑先生早就在菩提庵,死在了炼心道人手上。   所以刚才抢走书函的人,一定是妙莲大师……可是所有人却都以为是古剑先生!   不用想,这肯定是出自沈少爷的计策,哈哈哈!   ……   就在他们俩脸上装作愤愤不平,心里觉得暗自好玩的时候,沈少爷也终于到乾清宫里,见到了万历天子。   等到他这一次面见天子,自然是从头到尾把这件事的过程,向万历说了一遍。   此刻万历的脸在烛光下阴晴不定,一边听着沈渊的叙述,一边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沈渊当然是有选择地说着事情经过,首先青姑娘还活着的事儿绝不能提,一切有关移山策的事儿,他也一句都不能说。   沈渊从万国博览会前,李恩强抢博览会女掌柜那件事开始说起,很快就把赵双吉这个疑点提了出来。   按照沈渊的说法,他先是在今天早上知道了赵双吉被人杀掉的消息,然后又向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求证,知道了那天赵双吉一直在怂恿李恩去博览会,还给他灌了不少酒。   沈渊因此觉得这里边不正常,一定有人在操纵,再联系起李恩昨晚被杀的事件,沈渊不难判断出,这是有人在故意挑动他和东厂的矛盾。   可是李恩和赵双吉都死了,沈渊和东厂又产生了不愉快。所以他如果跟东厂督公李浚要人……要的就是那个了解当天所有情况的伍岳阳,东厂是一定不会给他的。   因此沈渊干脆派人,把伍岳阳从东厂大狱里偷了出来……听到这里的时候,万历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沈渊的做法虽然极其不符合规矩,但却跟他勇往直前,一心破案的套路完全对得上。   虽然手段有问题,但却是为了解决那个谜团,沈渊从诏狱里往外抢人的事情,还是情有可原的。   而在这之后,根据沈渊的汇报,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因为接二连三过来讨要伍岳阳的,竟然是福王一系的力量。沈渊说他立刻意识到,这个阴谋并不仅仅是挑动他和东厂矛盾的问题,而是他和福王府直接产生了冲突!   于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死活不肯放人,最后还是天子亲自传口谕过来要人,他才把伍岳阳交了出来。   他觉得这件事里肯定有很大的问题,于是就派人埋伏在紫竹林和青竹苑一带。结果很快的就看到了福王手下的一位谋士白先生,正在双林寺塔那里取出一件东西。   “微臣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见沈渊一脸疑惑地说道:“但是臣立刻想到,白天我在紫竹院遭到了刺杀……对了当时瑞王殿下也在场,想要杀我的就是福王手下的炼心道人。”   “没想到半道冒出来一个古剑先生,打伤了炼心道人。”   “再加上福王白天死活要把伍岳阳带走,我就知道这个紫竹禅林,肯定是所有阴谋的核心。”   “于是我等在那里,果然等到了白先生,等她从塔里拿出那个东西,我就知道那个东西肯定非常重要。”   “在这之后,臣正要上前把白先生抓住,将那件东西抢回来,白天曾经刺杀我的炼心道人又回来了!”   “这个炼心道人说他受伤之后,白先生给他吃的伤药里有剧毒!”   “于是他含恨而来,把白先生手下的大头鬼一把摔死,白先生也被逼服毒而死。”   “那个白先生临死之前,还向炼心道人说,她已经投靠了太子,要把福王珍藏的这件东西取来交给太子……她说她是一个人的影子。” 第1292章 孤君孤臣暗战忙、天威难测、岂容商量   “她把策动赵双吉,引发李恩和我的矛盾,把我引到青竹苑的事都承认了。”   “他把微臣弄到那儿去,就是为了试探出福王那件宝贝到底藏在哪里,等到她试出来之后,甚至不惜对福王的另一个手下炼心道人下毒!”   “然后微臣趁着炼心道人毒发,带领手下拼死护住那件宝物,炼心道人伤毒并发,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疗伤了。”   “在这之后刘公公就来了……这就是全过程。”   “那件东西……”等到沈渊说完之后,就见万历皇帝皱着眉说道:“朕听说在午门外被人抢走了?”   “那个人你看清楚没有?他确实是太子手下的古剑先生?”“没错!”沈渊随即坚定地点头说道:“当时他出现的时候,东厂和锦衣卫的大批人马都在场,里边见过古剑先生的人着实不少,天子可以把他们召来问问。”   “那个古剑先生曾经杀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微臣是不会认错的!”   等到沈渊回答完了万历的话之后,就见这位天子随即又陷入了沉默。   沈渊知道自己虽然说得含糊,但万历一定知道这里所有的来龙去脉!   那个白先生是福王朱常洵的手下,但却背叛了福王,想要把移山策交给太子,这对于万历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所以沈渊今天的行动,实际上是除掉了福王身边一个心腹大患,从这一点上来说,毫无疑问沈渊是立了一件大功。   就仅仅从这一方面而言,沈渊今天干的所有事都是顺理成章,而且是忠心耿耿,万历绝对没有任何理由处罚他。   更何况沈渊说的白先生其实是什么人的影子,这件事按照沈渊的推测,万历也一定对名山先生有所察觉。   毕竟他是一位天子,又是太子的父亲,自己的儿子能有多高的水准,他会不知道?   所以太子身边有一位名叫名山的高人,万历肯定也是早就知道的。   因此沈渊今天的行动,相当于剪去了太子一个重要的羽翼,这一点这位皇帝的心里也一定有数。   沈渊今天向万历汇报的内容,只告诉了天子自己应该知道和可以知道的事,其它的一概推脱,说自己根本不清楚。   而这时万历一开口说话,沈渊也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这位皇帝的心机,也真是深重无比!   ……   只见万历天子欣赏地看了看沈渊一眼,笑着说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深得朕心,难得你在办这件案子的时候不偏不倚,如今在朝堂上愿意做一个孤臣的臣子,实在是太少了……”   “微臣不敢居功!”沈渊连忙表示谦逊,万历随即摆了摆手说道:   “那个姓白的女子,我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你这次除掉她也是立了一件大功。”   “只可惜未竟全功,那件东西在宫门前被人抢走了……当然这不能怪你,你手下的那些所谓高手,武功实在是不怎么样。”   “那东西名叫移山策,原本是属于福王的,你去把它给朕找回来……多想点办法!”   说到这里的时候,万历天子的口气越发和蔼,就好像他知道这是一件很艰难的事,让沈渊去办,有些为难他的意思。   而沈渊连忙点头答应下来,天子表现得十分体恤臣子,他这做臣子的也自然应该感激涕零才对。   只见万历说道:“这东西叫《移山策》,是一部书,你万万看不得,拿到之后立刻交回朕的手里。”   “那个古剑先生你继续查找,不管他是谁的人也罢,做事一定要干脆!”   “万事都有朕给你做主,只要你秉承对朕的忠心,就算你把天捅个窟窿,自有朕给你撑着。”   “微臣谢过天子信重!”这次沈渊又是连忙表示感激……心里却在暗自骂娘。   万历刚才的话明显是让他找回移山策,同时想办法处理掉古剑先生,哪怕古剑是太子的人也在所不惜!   这是分明是拿自己当做一支利刃来使用,沈渊真的要是像万历所说的那样,把太子往死了得罪,到时候朝堂上的反击打过来,这位天子能不能把沈渊给送出去抵挡朝廷的怒火?那还真得两说着!   而万历却接着说道:“青竹苑的案子,朕要个水落石出。贵妃和福王那边,自然由朕替你去解释。”   “那个伍岳阳既然无关紧要,朕就把他交还给李浚了,都是忠心耿耿为朕做事的人,你和他不要闹得太僵。”   “还有,你手上没有得力的人不行,我听常浩说你今天差一点就死在那个炼心道人的手上了?”   “都是陛下洪福庇佑,微臣有惊无险。”听到这话,沈渊也笑着把怀里的那个烟盒拿出来,那上面已经被暗器穿得都不是形儿了!   “真是好险!”万历摇头说道:“我记得传胪大典的时候,你第一次跟朕见面就说:此身留待为国捐躯,不敢轻身而死,你怎么把这句话忘了?”   “陛下如此爱护微臣,微臣敢不为天子效死?”沈渊明知道万历这是在给自己加油,他还得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这可也真是够累的。   只见万历笑着说道:“我让锦衣卫的两大高手巫鸾江寒凌跟着你,这样你再遇到敌人的高手,多少也有一战之力。”   “以后要是能讲清楚道理,就少犯驴脾气!弄得朕每次派你做事都是提心吊胆,唯恐你再把什么事给搞砸了!”   “你合该是我儿子那一辈当用的能臣,现在学学养气静心的功夫,把你身上这股戾气好歹压一压才是正理。”   “臣明白,臣照办,臣愧对天子圣恩,臣……”   “好了好了!”万历一看见沈渊一脸正重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没个改,于是哭笑不得地把他给撵了出去。   ……   “得!一堆烂线,事还得办!”当沈渊一边在肚子里发牢骚,一边被刘若愚送出去的时候,他撇了撇嘴,换来了那位刘老兄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如今这位脾气火爆、逮谁呛谁的沈寺卿算是出了名了……郑贵妃的懿旨都敢硬顶,福王的面子都不给,他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这家伙经此一战之后,只怕他真就成了京师官场上,一个谁也不敢碰的大刺猬了! 第1293章 云诡波翻逢夜宴、案情复原、恐怖惊变   等沈渊这边出了宫门,外边的锦衣卫和东厂两位天子亲军首领还在等着传见。   沈渊出来的时候顺便告诉了他们,明天日落时分还到青竹苑那里汇合,沈少爷刚刚领了圣旨,要大家配合继续侦破李恩被杀一案。   骆思恭和李浚俩人听了之后就是一愣,接着让沈渊破案倒是没啥稀奇的,可是沈渊让他们明天黄昏时分去青竹苑,这又是什么章程,半夜破案?   这俩人还没等想明白过来沈渊就走了,然后他们俩又各自觐见天子、聆听圣训不提。   ……   这边沈渊回到家里,随即就看到今天参与行动的所有人都回来了,就连小七爷都在。   沈渊走进沐云堂的时候,大家正对着庞宝强身上鲜红艳丽的飞鱼服啧啧称奇……话说这衣服不仅仅是荣誉的象征,本身也是漂亮之极!   整套飞鱼服由金色和红色两色组成,红的娇艳深沉,金色却是用纯金丝织在布料里,看起来华贵异常,给穿着它的人无端便平添了几分高贵威严。   这飞鱼服是由云锦中的“妆花罗“制成的,在云锦中用纯金丝织的图案,这叫做“大红织金飞鱼补罗”。   飞鱼服上绣着过肩龙纹,下有分幅,旁有襞积,庞宝强穿上它之后,再带上黑色的折上巾,不知不觉胸口都挺得老高。   要说这飞鱼服名称的由来,如果断章取义,仅仅因为胸前的补子上绣得是飞鱼,那就大错特错了。   那图案还真不是鱼,而是蟒形加上鱼鳍鱼尾,头似龙头,上生单角这么个怪兽。   据说使用这种图案,是因为飞鱼和雷神有着某种联系,带有雷的神威和能力,所以才被用做赐服上的图案……这种飞鱼服排名在斗牛服之上,仅次于蟒服。   一般来说受赐飞鱼服,必然佩有绣春刀,不过庞宝强喜欢大宝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沈渊也只得随他。   等到大家热闹了一阵之后,随即妙莲大师就把宫门外抢来的那个包裹交给了沈渊,那里边就是一部十二本《移山策》!   沈渊把移山策交给青丫头,让她尽快抄录一份,然后问了问妙莲的状态,今天跟他交手的可是炼心道人这样的绝顶高手。   只见妙莲笑着说他没事,他和炼心道人的交手很有默契,沈渊这才彻底放心。   在这之后就是沈渊带领大家,对这次任务做了个总结……当然是很成功的。   移山策到手这件事,对于福王朱常洵是个沉重的打击。同时沈渊还用妙莲假扮的古剑先生,把抢走移山策的事巧妙地转嫁到了太子的头上。   如今古剑这个身份,沈渊越用越是欲罢不能,只觉得简直是妙用无穷。此时大家看到他脸上那股坏笑,也暗自替他高兴。   然后就是炼心道人,经过今天一战之后,这老道已经基本告别了朱常洵的阵营,同时也无处可去了。   而沈渊也向他正式露出了招揽之意,虽然这样的能人异士,能力高的同时脾气也大,毕竟不能简简单单地纳头就拜。   不过现在看来,老道归到沈少爷的手下,那也是早晚的事。   这时的小七爷向着向沈渊说道:“你是不了解他们这样的人,你别看你招揽时他不愿意接受,但是一旦你有了为难的时候,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他就该出来了。”   “总归是这些人自尊作祟,即便是投靠你,也得显示出他们有多重要。我看那个老道还是有良心的,少爷平日做事的风格他也见得多了。他既然肯出山做事,必定要寻一个明主……少爷只管等着就是了。”   沈渊听见这话也笑着点头,说实话他手里现在有了妙莲,要是再有个炼心道人那样的绝顶高手,那可真就是如虎添翼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巨大的收获,就是弄死了那位白先生。   白玉奴在服毒而死的最后时刻,终于还是说了真话,她透露出招揽她投靠过去的,正是太子那一方的势力。   其实她也没别的选择,从福王的阵营里背叛出来,要是不跟着太子,她又能跟谁?   然后她死之前说的那句话,也引起了沈渊的注意,白玉奴说她至死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这句话不免让沈渊联想到了名山九影,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和小七爷之前的猜测,看来都出了问题。   原来名山九影并不是一个极善易容的人,随时会变换各种身份。而是他身边有着数量不少的手下在为他做事。   沈渊和小七爷交换了一下意见,这俩人说到这里时,都能看得出来对方也十分头疼!   白玉奴今年二十岁上下,她不可能是真正的名山,因为名山辅佐太子最起码也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所以她只能是名山的一个分身之一,有可能是九影中的一影……可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沈渊这边的麻烦大了!   像是沈渊小七爷和青姑娘这样聪明绝顶的人物,不难猜得出白玉奴是名山九影这件事的背后,隐藏着何等恐怖的隐情。   首先就是,白玉奴身为福王朱常洵手下的四员大将之一,背后有天子的势力撑腰,一时间荣宠无比。   可是她都能被人策反,足可以见得那个名山的手段极其厉害。   另外这名山九影中的第一影,居然就被太子手下的名山埋在了福王朱常洵的腹心之地……你可以想象一下其它的影子又有多厉害,他们会被隐藏在哪里?   要是按照青先生的推测来判断,白玉奴投靠太子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两年。而那位名山先生经过十余年的策划和筹谋,他又该有如何庞大的实力?   当这件事儿展开了往深处想,真是越想越让人头皮发麻。面对这样一个对手,沈渊也是咬牙切齿的不知该从哪里着手。   名山必须干掉,他的重要性甚至超过《移山策》的数倍不止。沈渊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太子既然被天子深深厌恶,同时万历皇帝又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之人。   而在前世的历史中,这个太子居然稳稳当当地屹立不倒,后来还真的做了一任皇帝。那就说明这位名山先生的能力,还真是无与伦比!   一位皇帝就这样诞生在他手上,沈渊心中暗自想道:所以这个名山不死,他支持的朱常浩就永远没有机会上位! 第1294章 又逢夜饮青竹苑、那时风月、光影阑珊   移山策已经拿到手了,沈渊也开始正式和名山九影交锋,他深知这一点小小的胜利,对于双方决战的胜负简直是毫无影响。   自己还得想一个万全之策,干掉名山和他经营的所有势力……最难受的是沈渊现在根本找不到这个人。   这时大家也不免向沈渊问起,后面的事该怎么办。   沈渊想了想说道:“当然是先把青竹苑那件案子破了,然后再接着往下查案子背后的幕后黑手……”   “什么?还有什么黑手?”这时的苏小棠听得都懵了。   今天白先生临死之前交代得清清楚楚,整件事就是她做的,这里边怎么还有另一只黑手呢?   而这时的沈渊也感觉到好几道目光正在向着自己看来,于是他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怎么不想想?”   “就在前天我去赴宴的那天晚上,当时的白玉奴白先生手无缚鸡之力,而那个大头鬼当时正在用催心掌杀害赵双吉。”   “那么问题来了……昨天李恩的案子是谁做的?”   “此人武功不错,智谋堪称顶尖,在白先生和大头鬼双双死去之后,咱们还落下了一个他,大家怎么忘了?”   “对啊!”此刻众人掰着手指头一算时辰,才发现赵双吉死的时候,确实正好是青竹苑现场案发的那一刻。   一个京师城内,一个西直门外,两件案子几乎同时发作,所以这里边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   “得了!”沈渊耸了耸肩说道:“大家都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宝强把那身衣服脱了再睡啊!”   听见这话大家同时哄堂大笑,然后就是一哄而散,各自回房睡觉。   等沈渊回到沐云堂后宅,三个红颜又抓着郎君问,明天晚上的案子该怎么破,沈少爷却是笑而不答。   ……   等到第二天一早,大家都以为今天白天沈少爷没事了,他也许会照常睡个懒觉。   可是却没想到沈少爷一大早就爬起来,在自己的书房里关紧了门窗,不知道在忙活着啥。   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万万打扰不得,所有人在院子里走路的时候都放轻了脚步,以免惊扰到少爷。   这里边庞宝强是最谨慎的一个,因为他有次贸然走进少爷的书房,结果被沈渊给吓了一大跳。   当时沈少爷正拿着一个试管在酒精灯上加热,就在庞宝强进去的时候,从那个试管突突的往外冒出了火苗……那火苗居然是幽绿色的!   自打那以后,只要沈渊在自己的书房里关上门窗,宝强哥就绝不敢再去打扰少爷“开坛做法”。至于这位宝强哥心里是怎么琢磨沈少爷的……那真是只有天知道!   然后等沈渊出来,时间已经是中午了。他沾满了黑灰的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把它交给蓝姑娘,让蓝姐姐顺着运河水路把这封信秘密送到天工坊。   大家都知道少爷一定又鼓捣出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就像是之前那个既能当火药定时器,又能奏出悦耳乐曲的音乐盒一样。   ……   眼看着太阳西沉,距离日落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沈渊也吃过了晚饭,从家里出发去青竹苑。   他身边带着苏小棠秦玉虎,柳小智霍四哥,还有龙小羽这个书童,等到他们到达青竹苑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青竹苑里还是骆思恭带着奕云,李浚带着刁乘风刁乘云那俩秃灯,还有锦衣卫和东厂一干人等。   骆思恭看到沈渊,自然是笑着和少爷打招呼,而那边的督公李浚居然也没有摆着臭脸,而是神色淡然的和沈渊相见。   看来昨天骆思恭和李浚全都得到了天子的嘱托,告诉他们要用心配合沈渊破案。   那个李浚估计心里还没搞明白,沈渊这小子昨天惹了那么大的祸,为啥见了天子一面之后,就是一天云彩都散了呢?   弄得他还没来得及向天子进谗言,人家皇上就告诉他,沈渊今天的所作所为都是忠于王事,让他切切不可给沈渊添乱。   听见这话,他哪儿还敢把那些谗言说出口?于是赶紧老老实实向天子答应下来,所以他今天的态度也端正了许多。   不过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这个沈渊跟个夜猫子似的,白天大太阳地儿里不好查案吗?为什么非得擦黑儿才来?   一想到这,他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心里却还不好发作。   ……   这时沈渊让孟无双姑娘把桌椅板凳摆出来,就做出前天晚上宴饮时的局面,然后大家纷纷落座。   李恩的座位自然是空着,这个倒霉位置肯定是没人坐的,甚至连孟无双姑娘都坐在了她原本的位置上。   一时之间满座无声,大家都看着沈少爷,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沈渊却指了指厢房……就是李恩暴死的那间,让龙小羽去把蜡烛点上。   只见沈渊淡淡地笑着说道:“我听说在这之前,奕云兄也复原过案发时的情景,不知道你当时有什么收获没有?”   奕云闻言在旁边说道:“要说新的收获那是没有的,不过经过我们反复演练,证实了沈寺卿作出的推断完全没问题。”   “无论是从时间上来判断,还是挪动烛光的手段,沈寺卿的推论都是无懈可击。”   “这样啊……”就见沈渊笑着向奕云点了点头,然后对大家说道:“在这件案子里,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光影。”   “在院子里看来,窗户上投下的光影是我们唯一能确认的东西,想要查清这桩案子,也要从光影上入手。”   “所以沈某斗胆劳烦两位大人晚上前来,就是想要真实复制那天晚上案发时的情形……好了,现在让咱们开始。”   就见沈渊挪动了一下位置,自己坐在了李恩的座位上,然后让骆思恭大人坐在他的旁边,也就是案发那天沈渊本人坐的地方。   在这之后,沈渊见到厢房里的烛光已经点燃,随即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   沈渊本人扮演死人李恩,东厂那两位役长李德和赵义,则是扮演杀害李恩的凶手。   此时大家聚精会神地盯着那扇窗户,等着那两个假凶手行动。   没多久大家就觉得窗户上的光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如果不是注意观察的话,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1295章 云诡波翻逢夜宴、案情复原、恐怖惊变   这时就听厢房里,东厂役长赵义的声音说道:“我现在推开了厢房的西窗,正在进来……”   沈渊随即开口解释道:“刚才的光影晃动,是西窗打开后风吹进来,在烛光上引起的轻微闪动。”   “当然这一点点晃动,当时在院子里的人是感觉不到的。”   然后就听西厢里的赵义接着说道:“我拿起了西窗下桌上的烛台,正在往东窗下走……我把蜡烛放好了。”   “现在凶犯把蜡烛,放在了那个放着枣子盘的茶几上,”沈渊又接着说道:“那个茶几差不多在屋子的中间。”   “因为赵义手持蜡烛走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处在蜡烛的另一侧,所以在外面看来,烛光并没有被挪动过。”   “整个窗子都是空的,所以没人会察觉出烛光距离的变动,”沈渊笑着说道:“当然,如果在这时候窗户上有个影子,随着赵义的向前走,那个影子就会越来越大。”   在这之后,就听赵义接着说道:“现在我把蜡烛放下以后,趴低了身子,以免烛光把我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   “我现在是四脚着地地爬过来,接近了窗户旁的房门……现在我准备好了。”   “那好,待会儿我进去之后……你就杀了我!”这时的沈渊淡淡地说了一句。   在这一瞬间,大家同时都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他们都意识到案发那天晚上,凶手之一就是这样做好了杀人准备。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心里一阵恶寒,这沈渊把现场所有的情形,都复制得和当时一模一样,就连窗户上的光影都不差一丝一毫。   这种感觉让大伙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凶案的现场,即将眼睁睁地看着凶杀案发生一样!这种惊悚的感觉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此刻那个凶手,就埋伏在厢房厅堂门和房间门之间的位置,等着向李恩发出致命一击!   ……   只见沈渊笑了笑,从桌子上拿起了一顶折上巾……就是之前所说的没有帽翅的那种乌纱,把它慢慢地带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是李恩尸体被发现时,他头上的帽子,”沈渊笑着说道:“实打实的真货,好在那个李恩是被勒死的,这顶帽子上并没有粘血。”   说完他笑着站了起来,向着西厢的方向走去。   此刻大家的心全都提了起来,沈渊一边走一边示意奕云代替自己坐在院子里,孟无双姑娘也坐在远处,注意观察窗户上的光影。   而另外两位骆思恭和李浚,沈渊却让他们跟上来。   这两个人相比沈渊进去的时间慢了一小会儿,等到骆思恭和李浚一进去,随即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   按照案情的演练,此时的沈渊已经被埋伏在两门之间的赵义在后脑上一击打晕,然后被拖进了房间。   赵义此时就坐在马桶上,用一根绳子,死命勒着沈渊的脖子!   “注意!”就见沈渊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赵义的头。随即李浚和骆思恭就发现赵义的头上,正带着那顶折上巾!   沈渊头上的折上巾已经不见了,此时他正半坐在地面上,脖颈的后面被赵义用膝盖顶住,赵义手里拿着绳索假意勒紧了沈渊……   “看见了吧?”沈渊笑了笑,然后两手抓挠着脖子上的绳子,双足作出了挣扎的样子……死者李恩鞋子后跟部位的磨损就是这么来的。   沈渊示意李浚和骆思恭不要动,然后他假意挣扎了一阵之后躺在地上,表示自己已经死了。   随即西窗被打开,从窗子外面又进来一个人!   此人正是李德,他打开窗子跳了进来,随即就按照沈渊的安排,走到了房间正中那个烛台的后面。   也幸亏李德和赵义俩人,在奕云的安排下演练过好几次,所以他们俩对这个流程都很熟悉。   只见李德在接近烛光之后,随即就俯下身,在地上爬着接近了“李恩”的尸体,同时接过了赵义手里的绳子……   之后他拉着沈渊,就往烛光那边拖!   此刻的李浚和骆思恭看着屋子里的场面,心里忍不住暗自翻搅,眼前的这一切,无疑就是案发当时的场景。   只不过当时地上的尸体,就是刚刚被勒死的李恩,而那个正在拖尸体的人,就是第二个案犯!   正在这时双手拉着沈渊双肩衣服的李德,一边拖着他后退,一边还在极力地弯着腰。   因为他只要稍一抬头,光影就会投射在窗户上,被外面院子里的人看到。   所以他的脸距离沈渊极近,而且俩人还是一颠一倒……正在他费力往外拉的时候,猛然间!   他发现沈渊就像厉鬼一般,忽然瞪大了双眼!   “还我命来!”   只见沈渊猛地暴喝一声,他扮演的死尸竟然一伸手,用力抓住了李德的脸!   “我操!”这一嗓子沈渊喊得撕心裂肺,就像是一个厉鬼忽然活了一样,骆思恭和李浚同时被吓得一哆嗦!   至于马桶上那个赵义,则是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出溜下来!   此时那个李德陡然间脸色变得一片煞白,刹那间就肝胆俱裂地松开了手,一个屁股墩儿就朝后面摔了过去!   只见李德的双眼死死地瞪着沈渊,就像看见了个活鬼一般,手脚还不住地往后扑腾着后退!   而这时的沈渊却猛然间一翻身,两手继续向着摔倒在地的李德抓去!   “为什么杀我!”此刻的沈渊就像鬼上身了一样,他一边愤怒地咆哮着往前抓挠,一边嘶力竭地嘶喊。   看他的样子,两只眼睛就像被勒死的李恩一样瞪得滚圆,脸上的五官都已经扭曲了!   在这一刻……李德猛然嘶声尖叫起来!   他好像是看见了极为恐怖的东西,刹那间就被吓得肝胆俱裂!只见他头也不回地一个翻身纵跃而起,向着西窗外狂奔而去!   而此刻院子里的那些人,也被沈渊的大吼声惊动了,龙小羽和奕云、刁乘风和刁乘云,他们都担心自己的主人出事,接二连三的从外面冲进了厢房!   只见这时李德跳上了桌子了,他猛地用力拉开窗户,一股西风吹起来,随即烛光就是一暗!   在这一刻,李德已经飞身跳了出去,刹那间便消失在黑夜里! 第1296章 一声索命彻骨寒、原来是你、难逃神眼   “抓住他……他就是凶手!”   只见沈渊笑了笑,神色淡然地站了起来!   ……   苏小棠和秦玉虎,刁乘风和刁乘云等人狂风一般跳窗追了出去,在外面搜寻李德的踪迹。   而这时屋子里的骆思恭和李浚,都已经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   刚才沈渊装作死尸复活的样子,活脱脱就是被吊死的李恩,把他俩都吓了一大跳。   而那个李德的反应,显然就不是吓一跳那么简单了……他明显是心里有鬼,才会被沈渊吓得夺路而逃!   沈渊这家伙干的事儿也真是太缺德了,大半夜的在这灯影下推演案情,本来就够让人心惊肉跳的,他还来了一回诈尸……不过那个李德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是凶手?   沈渊站起来之后,一边拍着身上的衣服一边笑着说道:   “刚才我就是吓唬他一下而已,只有真正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被李恩死后还魂这样的事吓得死去活来。”   “为什么你会怀疑李德?”这时的骆思恭惊奇地向沈渊反问了一句。   而那位厂公李浚则是脸上的神情无比难看,如果杀人的真是李德,那就是他们东厂内部的人犯案。   查来查去杀人犯却是自己人……你说这得多让人恼火?   这时沈渊笑着说道:“给你们两个提示……第一李恩的肚子里没存货,他到这间西厢房里来另有目的,并不是来出贡的。”   “第二在这个案子里,一共出现了两顶折上巾。”   “好了,现在猜猜看,我是怎么发现李德身上有嫌疑的?”   “……猜不出来!”骆思恭和李浚两人连连摇头,表示很难跟上沈少爷的思路。   而这时旁边那位锦衣卫高手奕云,却是若有所思,他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好了,让我们从头说起,”就见沈渊示意大家全都站在原来的位置不要动,然后他指着窗户外面的院子说道:   “案发当时,李恩是突然起身要进西厢更衣的。可他既然不是出恭,那他是进来干什么的?”   “……有人要跟他会面,”骆思恭若有所思地说道。   沈渊又接着问道:“长夜漫漫,宴会举行的时间可不短,他是怎么知道跟他会面的那个人,已经来到了西厢里的?”   “有人通知他……啊!”此时骆思恭大人的全身,猛然间震动了一下。   原来沈渊就是从这个细节,开始怀疑李德的!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在这次宴席间里,李德一共出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因为有一个叫赵二的番役在外面失踪了。”   “他回来以后,还在李恩的耳边说了什么。据李德自己说,他是把赵二失踪的事向李恩汇报了一下,而李恩那时却不以为意。”   “可是他说的那番话,只是出自于李德自己的口中,进了死者李恩的耳朵,当时大家谁也没听见!”   沈渊指着外面的院子,接着说道:“然后李德第二次出去,是在李恩进了厢房,坐在灯影下之后。”   “据他说他是到外面问其他的岗哨,赵二找回来没有,然后等他回来的时候,李恩还坐在灯影下。”   “当我们发现李德被吊死的时候,他也跟我一起坐在院子里,他和赵义两人前后脚跟随我冲进的屋子,所以没人怀疑他就是凶手之一!”   “可是事实呢?”   沈渊笑着说道:“李德第一次出去,发现赵二失踪,可是他回来却并没有向李恩禀报这件事,而是告诉李恩有一个人来了,在西厢里等着李恩。”   “他叫李恩假装出恭,去和那个人见面。”   “然后他就坐在宴席间看着李恩进去,等着屋子里那个人坐在马桶上,将李恩勒死……”   “在这之后李德第二次出门,他快速地绕过了院墙从西窗跳进来,然后他就在屋里趴低了身子,把李恩的尸体从窗口附近的地上,往房梁底下拽……他做的一切,就像今天一样!”   “等到他完成了将李恩吊在房梁上的动作之后,他又再次跳出西窗,返回宴席间。”   “从始至终,那个带着折上巾的假李恩都坐在灯影下,所以我们谁都不知道,那时的凶杀案已经完成了。”   沈渊指着坐在马桶上的赵义说道:“然后那个凶手就像咱们推断的那样,他飞快地起身飞奔,途中抄起蜡烛放在西窗下,然后跳窗逃跑……这样整件案子就完成了。”   “而那个李德,当咱们发现案发的时候,他却已经回到了院子里!”   ……   “……原来如此!”   此时屋子里的众人想着整件案子发作时的场景,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那个李德,竟是如此巧妙地利用了众人思路的死角。如果不是沈渊的话,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凶犯恰恰就在院子里,是案发时的目击者之一!   “这真是神乎其技!”想到这里,大家思考着沈渊鬼神莫测的思路,只觉得心都“咚咚”直跳!   “那你是怎么发现这些的?”这时的李浚也顾不得仇视沈渊了,他惊讶地问道:“除了李德和李恩说了几句悄悄话,你就凭这一点,就确定李德是凶手?”   “当然不是,”沈渊摇了摇头,摆摆手示意坐在马桶上的赵义把那个折上巾拿过来。   等沈渊把折上巾拿到手里之后,他把这顶帽子向着大家晃了晃说道:   “咱们这些人都对折上巾很熟悉,这东西虽然轻飘飘的没分量,但是却像头盔一样,上面刷了漆。”   “而在这件案件发生的时候,屋子里一定有两顶折上巾……”沈渊指了指马桶那边的椅子说道:“第一顶,凶手要带着他坐在那里冒充李恩。”   “第二顶折上巾,就扣在李恩的脑袋上,吊在房梁那里。”“我之前曾经说过了,如果凶手在飞身出逃时,他想要挪动蜡烛的同时还给李恩戴帽子,不但时间来不及,而且一定会造成尸体的晃动,所以显然他并没有这么做。”   “同时地上那个超长的绳子头和绳结,显示和窗口那个凶手配合的只有一个人,作案的并没有第三个。那就说明这两顶折上巾,实际上是并列存在的。”   “如果凶手是李德,这就很好解释了,因为李德和赵义也身为东厂役长,他们带的也同样是折上巾!”   “所以李德当时把李恩的尸体拖过去,准备把它吊起来之前……他就把自己的折上巾摘下来,带在了李恩的尸体上!” 第1297章 求真之路多险阻、妖异奇毒、死于半途   只见沈渊接着说道:“昨天在验尸的时候,我看到李恩双肩部位的衣服上,有被拉扯过的痕迹。”   “他的官服和官帽都是全新的,李德那小子前天晚上就跟今晚一样,因为紧张双手全是冷汗,所以他拖动尸体的时候,就在李恩衣服上留下了轻微的褶皱。”   “刚才我就发现,他拉扯我的双肩部位……哼!和李恩尸体上的位置一样!”   “然后呢?”这时骆思恭连忙问道,而沈渊向大家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折上巾,接着说道:   “李德把自己的折上巾戴在李恩死尸的头上,然后靠着一人之力把尸体吊起来。”   “在这之后等他跳出西窗,他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叠好的折上巾,把它撑起来以后戴在自己头上。”   “这折上巾是个硬壳,上面刷了漆因此不易折叠,经过折叠后又撑起来的折上巾虽然有些变形,但是李德把它戴在头上,在院子外面的黑夜里,若是不走近了细看也难以发觉他的帽子有问题。”   “可是他来回行走跳墙,外面可都是我东厂的岗哨啊!”这时李浚不解地问道:“难道他就不怕被人发现?”   “是你们东厂的岗哨没错,但是所有人都在向外警戒,”沈渊闻言哼了一声,向着李浚答道:   “而且这些岗哨都离院墙有一段距离……不然也不会丢了一个赵二都没人知道。”   “更何况李德就是被人看见他贴着院墙走,那也是役长在检查岗哨是不是偷懒,他们在放哨的时候,谁还敢回头盯着自己的顶头上司看?”   沈渊这时拿起了手上那顶折上巾,指着帽子上的后脑部位向着众人说道:   “这顶折上巾就是从死者李恩的头上摘下来的,基本上是簇新的。但是后脑部位,也就是李恩被击打导致昏迷的那个地方,上面的漆面却没有任何损伤。”   “等一会儿把李德抓回来,你们就可以验看一下,李德头上那顶折上巾的后脑部位,有没有留下被击打过的痕迹。”   “什么?他把折上巾又给换过来了?”督公李浚闻言,惊讶地问道。   “当然,”沈渊笑了笑说道:“那个勒死李恩的第一个凶手,拿着烛台跳出窗户之后,他一定会把折上巾放在一个和李德约好的隐蔽地方,让他把那个折叠过的折上巾换回来。”   “毕竟这案子是由我负责查办的,案发之后这里所有人一概不许离开。他们不会让李德头上带着那么明显的证据在我面前晃悠,他们没这个胆子!”   听到这里时,大家都是心悦诚服,而这时的都指挥使骆思恭大人想了想说道:   “只要那个李德被咱们抓回来,一审就知道,案情是不是如沈寺卿所推断的那样发展。”   “而且如果咱们够幸运的话,李德头上的那顶折上巾真的会有后脑勺被击打过的痕迹,那就是铁证了!”   “沈寺卿办案真是有一套,这帮家伙把案子做得如此玄奇诡异,若不是沈大人在,靠咱们几个只怕还真查不清楚!”   沈渊听见这话,自然是谦逊地笑了笑,这位老大哥对他关爱有加,他也是能感觉得到。   而这时的李浚却阴阳怪气地摇了摇头,皱着眉说道:“既然沈寺卿早就怀疑那个李德,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抓住审问就得了?刚才那一出,真是把咱家也吓了一大跳……你为什么非得把查案现场弄成这样不可?”   “这个啊……”沈渊撇了一下嘴,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家伙在我面前做案,以为能瞒得过我,我要是不把他吓尿了,能对得住谁?”   “另外这么做虽然没什么必要,但是我把凶手吓得肝胆俱裂,这不挺好玩儿吗?”   听见他的话,李浚和骆思恭俩人同时没好气儿地哼哼了一声!   “那另外那个凶犯呢?”此时的锦衣卫高手奕云用手指了指窗边的椅子,就是下边放着马桶的那个窗户,向着沈渊问道:“那个勒死李恩的人,他又是谁?”   “审审李德就知道了,”沈渊笑了笑说道:“现在看来,赵义显然是没有嫌疑的,诗人赵九秋和钦天监陆轻候。还有此间的孟无双姑娘显然也没问题。”   “因为案发时,这些人和我一样,都是全程坐在院子里。”   “至于那个李德……他不但没有这么高的智谋,而且胆量上也差得很,居然能被我刚才那一嗓子吓得屁滚尿流。”   “所以这个设计精巧的案子既不是他策划的,他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个助手而已。本案中坐在那把椅子上,勒杀李恩的那个才是真正的主谋。”   “不过这个主谋既然跟李德合伙作案,李德就一定知道此人的特征或身份,只要审一下就不难问出来……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沈渊估计了一下时间,疑惑地皱了皱眉头,话说凭着追出去的苏小棠几个人的实力,抓住那个李德不该用这么长时间才对!   果然没过多久,出去追捕李德的几个人就回来了,他们后边跟着几个东厂番子,还抬着一个人!   从服饰上看,确实是李德无疑,沈渊扫了一眼李德的脸色,心里立刻一震!   李德……居然已经死了!   ……   “这家伙跑出去以后,不到五十丈远就死在一个沟里了,”此时的苏小棠皱着眉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说道:   “黑灯瞎火的,他也没有呼吸声,我们也听不见,就撒开网找了一大圈。”   “等到外围根本没发现他的踪迹,我们确定他还在这青竹苑的附近,于是又兜回来搜索,这才在沟里发现了他!”   “这家伙是中毒而死,”这时的霍老四也接着说道:“嘴唇发紫,面色发绀,他中的是一种极其猛烈的剧毒!”   “中毒?”沈渊听见这话顿时就是一皱眉。   然后沈渊示意众人把李德的尸体,放在院落当中的灯光下,仔细向着这家伙身上打量了一番。   果然就见李德双眼瞪得老大,脸上呈现出了一种极其妖艳的紫红色……这家伙真的是死了。   “应该不是服用了毒药才死的,”沈渊冷冷地说道:“口服剧毒会伤及肠胃,一定会有呕血或者口吐白沫的症状,这家伙嘴角口鼻却干干净净。”   “从他跳窗而走,一直到他毒发死去,一共都没用上多一会的时间,而这毒性显然是极其猛烈!” 第1298章 原来乌纱藏黑幕、夜风飘舞、青竹紫竹   “四哥你查查他身上有没有毒药暗器……小心点别伤了手。”   沈渊这么一说,大家立刻退开了几步,让开了灯光的范围。   然后霍老四小心翼翼地检查了李德的手和脸,随即开始脱他的衣服查看尸体。   没过多久,霍老四把李德的尸体一翻,就发现他的背后插着一根一寸多长的针!   这根针整个被毒药染成了黑色,看起来居然比普通的绣花针还短了一截,细了不少。   针正好射中了李德的脊椎部位,此刻尸体后背上饭碗那么大一片的皮肤,也被染上了毒药的妖异之色,看起来既诡异又触目惊心!   沈渊脸色冷峻,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   ……这下麻烦了,李德被人灭口,这对沈渊而言可是一个不小的挫折。   首先就是李德背后那个主要的凶手,在李德被灭口之后就会彻底销声匿迹,没有了这个活口,他就可以逍遥法外了。   其次李德中了毒针而死,这件事也足以证明沈渊身边的环境极其危险。要知道沈渊今晚出来办案时,可是有妙莲大师在暗中保护的!   虽然说周围都是黑暗中的竹林,隐藏身形异常方便,但那个射出毒针暗杀李德的凶手,能够在妙莲大师的周围杀人之后再全身而逃,这也足以说明他的武功极其高强。   按照沈渊估计,最起码也是那个大头鬼的水准,肯定比苏小棠和秦玉虎等人要高上一截才行!   这样的高手,再加上转瞬间就可以将人毒杀的钢针,这些事儿就连沈渊想起来也不由得暗自心惊。   更何况现在的案子是没法再往下查了,李德既是凶手,也是沈渊手上掌握的唯一线索。   所以他如今虽然把整个案子都分析得清清楚楚,却差了最后一环,那个主要杀人犯没有落网!   正当沈渊想到这里的时候,就听那个东厂督公李浚发出了微微一声叹息。   沈渊转过头去,就看见李浚的手里拿着一顶折上巾,正是刚刚从李德头上摘下来的。   他大拇指轻轻一按,那顶折上巾后脑的部位就无声的陷下去一块儿,那个地方丝网上涂的漆显然已经被人打断了。   所以外表虽然很难看得出来,但是一按就瘪,这就足以说明这个部位曾经遭受过重击!   沈渊的推断天衣无缝,真是鬼神莫测!   在场的众人全都暗自佩服,骆思恭自然是毫不掩饰脸上的欣赏之色,而那个不爱说话的奕云,看向沈渊的目光也是深深地感叹。   只有东厂督公李浚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位沈寺卿,他大概没预料到,自己一心想要陷害的这个年轻官员,竟然心思缜密到了如此程度!   ……   到了这个时候,案子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沈渊呢,用他的话讲,他还得继续把案子查下去,当然短时间内是不需要东厂和锦衣卫配合了。骆思恭这时还感慨地说道:“我得提醒天子一下,给沈寺卿派的高手得早点过去了,今天要是多一些人手在这里,说不定李德这个活口咱们还能保住!”   说实话,对他的说法沈渊倒是并没太着急,天子派来的保镖也是那么好用的?自己干什么事还得躲着他们,因为那毕竟还不是自己人。   这时众人也该撤退了,连中毒而死的李德尸体都抬了出去,而沈渊也特意把孟无双姑娘叫到了众人的面前。   “这些案子的消息不会扩散得太大,”沈渊笑着对孟无双姑娘说道:“这里面关系重大需要保密,所以外界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   “因此今晚我们走了之后,这里一切照常,孟姑娘也可以继续开馆授徒,就当所有的事都没发生过。”   “案子发生在您这儿也真是没办法,这两天打扰孟姑娘了,见谅见谅!”   沈渊说得十分客气,而且明摆着告诉孟无双可以正常营业了,此时的孟姑娘自然是十分感激。   孟无双姑娘拜谢过了沈渊和督公李浚、都指挥使骆大人,在这之后所有人就都从青竹苑里撤了出来。   “死了一个赵二,一个李恩,一个李德,”沈渊在回城的马上还掰着手指头算道:“旁边的紫竹院里还死了个白先生,外加一个大头鬼!”   “出了这么多人命,这个孟姑娘的生意,也不知道还做不做得起来?”   “就你怜香惜玉!”旁边的骆思恭见到沈渊走出来老远还惦记着那位绝代佳人,不由得没好气地说了他一句。   而此刻在场的这些人,除了那个被收缴了兵刃的太监李浚之外,心里却都在暗自佩服沈渊的手段。   刚才出来的时候,谁都看得出来那位孟无双姑娘显然是对这位年纪轻轻就才华横溢,破案手段鬼神难测的沈寺卿很有好感。   一想到满京师的达官贵人都对这位孟无双姑娘垂涎三尺,可是这位沈寺卿却在两三天的功夫,就把孟姑娘引逗得欲罢不能……   大家看到她那副恨不得替沈渊生娃的神情,心里面真是感慨的感慨,嫉妒的嫉妒,恼恨的恼恨!   ……   向天子汇报这样的事,自然有李浚和骆思恭这样的近臣去做,沈渊领受了天子的命令,当然还要继续查案。   所以回城之后,他们这一队人就分开了,沈渊直接就回了家。   现在他不但要把最后的那名凶手抓住,而且还要追回移山策,干掉古剑先生,这还只是天子的任务。   对于沈渊而言,他还要尽快清理掉那个名山先生……真是头疼!   ……   等回到家里,沈渊和大家交代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如今又出来了一个使用毒针的高手,让大家千万要小心在意。   妙莲大师更是在蓝姐姐的交代下,紧紧跟随沈渊寸步不离,以免沈郎遭人暗算。   然后沈少爷又对大家说:这次做下李恩被杀案的那个凶手,他之所以这么做,固然是为了用案子把沈渊粘在青竹苑,配合白先生惊吓福王朱常洵。   同时凶手似乎还有另一个用意,就是杀了李恩,或许能扶持李德上位,在东厂那里占据一席之地。   至于后面那个幕后元凶是不是还有什么其它的用意……沈渊总是隐隐感觉到这个案子,不像是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第1299章 隐却锋芒做酒徒、沐云堂前、笑看云浮   等到第二天早上,朱常浩过来拜访,自然头一件事就是忙不迭地询问沈渊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等沈渊把经过结果说出来,朱常浩愣了半晌,却又不由得顿足感叹!   这家伙感慨地说道:“也怪我昨天正好有事,不然的话就能看上全本儿了!”   “现在再想起来,还是当初咱们破案的时候有意思,那是来劲,过瘾!舒坦!唉!”   听到了朱常浩的感叹,沈渊才意识到昨天浩哥居然没来跟自己混,沈少爷的心里倒是大为稀奇。   要说这位瑞王爷也没什么正经事儿,尤其昨天沈渊破案的时候还是晚上,浩哥即便是白天忙着博览会的事,到晚上也该腾出手来了啊?   于是沈渊连忙问朱常浩:“昨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只见朱常浩笑着说道:“昨天是初一你忘了?”   “我想着扬威营那边老老小小好几千人等着吃饭呢,咱们是答应给人家开饷了,可是人家也不知道到哪儿来拿,我还怕他们不好意思到博览会去找我。”   “所以我昨天就给扬威营那帮哥们送去了,好家伙在他们军营里这顿喝!”   “这帮家伙打的野味没舍得卖,都做熟了端上来下酒,我跟这帮兄弟们也是聊得投缘,一没留神就把我喝倒了……一晚上没回家!”   “早知道我昨天就少喝点儿,说不定还能赶上你那场儿。白先生死那场我也没赶上,哎呀!好地方都让我错过了!”   “你这爱凑热闹的毛病,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改!”沈渊看见一脸遗憾的朱常浩,不由得笑个不停!   不过他也知道,对于朱常浩来说,想要找点儿刺激好玩儿的事儿还真不太好办。古人的休闲娱乐活动本来就很贫乏,除了下棋弹琴之外也就寥寥几样而已,而且人家浩哥还是从小到大啥也不缺的一王爷。   所以他也就在自己这里才能得到点惊喜刺激,因此错过一丁点儿,都会让他觉得遗憾万分。   这时的沈渊还想跟朱常浩研究点儿其它好玩的东西,免得他太过无聊,外面柳小智却进来回报,说是又有两位客人来了。   等到柳小智一说起这俩人是谁,沈渊就暗自点了点头,让他把人请进来。   来的两个人正是赵九秋和陆轻候。这两人在凶杀案发生的时候全程都在现场,所以应该是没什么嫌疑的,因此沈渊也对他们并没有太过戒备。   等到这两人说明了来意之后,沈渊才知道他们俩,是特意来向自己道谢的。   原来在前天晚上发生的凶杀案里,这俩人既是证人,同时也牵扯到了案子当中,因此这件案子给他们俩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等到今天,他们听说案子已经被沈少爷查得清清楚楚……官方出面说杀人凶手李德已经落网,他们俩才知道这件案子已经被沈寺卿破了。   因此这俩人特意过来感谢沈渊,这里边陆轻候是钦天监官员,赵九秋更是跑场子打秋风为生。被牵扯在案子中时间长了,对他们俩的名誉都是十分不利。   案子这么快解决了,他们俩显然是喜出望外,今天来也各自带着礼物。   赵九秋看来是个穷诗人,家里并不富裕,他拎了一竹篓大柿子,是今秋刚摘下来的,倒是通红娇艳分外喜人,也不用花费太多。   而那位钦天监少卿陆轻候,则是拿着稻香村出的大小八件儿,满满的两篓南味儿点心,沈渊一看就笑,这还不如柿子呢!   因为这稻香村就是张闯张二狗的产业,这些点心还是沈渊带着扬州厨子定下来的配方。所以陆轻候拎着这玩意儿来送给沈少爷,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不过这毕竟是人家一番好意,沈渊也不说破,谢过了他们二位的馈赠,然后就把他们请到了厅堂里。   沐云堂的餐厅坐着瑞王朱常浩,陆轻候是见过的,一见之下连忙行礼。   而那位拎着柿子来看沈渊的赵九秋,一听说沈渊的家里坐着的居然是一位王爷,更是把他吓得手足无措,连忙跪倒磕头。   看着沈渊的面子,朱常浩对这两位倒是和颜悦色,还特意跟他们一人聊了两句。   在这之后沈渊看离午时也不多一会儿了,就让人传上酒菜,正好几个人饮酒叙话。   ……   看得出来,陆轻候对着王爷居然也不十分紧张,还是风度翩翩,彬彬有礼。   没过多久赵九秋也凭借他灵敏的嗅觉,知道有沈渊的面子在这儿,他在王爷面前也用不着太过拘束,于是也放松下来。   再加上两杯酒下去,气氛也慢慢缓和融洽,沈渊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他知道那个诗人赵九秋不过是个俗物而已,用不着太用心去搭理他,可是那个陆轻候却绝非凡物!   什么事儿就怕仔细往心里琢磨,沈渊稍稍一想,就知道他们俩为何今天会联袂而来……看来是那个赵九秋担心若是他自己过来,他是连沈渊这位梁园主人的面都见不着。   于是他就特意拉上了陆轻候这位当朝官员,还找了个向自己致谢的借口,其实是想搭上自己这层关系。   不过他算是白费心机了,沈渊家里的秘密可不少,像赵九秋这样清客之类的人,还是少往家里招的好。   而对于那个陆轻候,沈渊却很感兴趣。   沈渊比较欣赏他的一点就是:此人说话的时候似乎并没走心,但是句句让人觉得春风拂面。   这和想一句说一句,生怕自己出错儿的大明官场风气截然不同,也显示出此人不但有些底气,而且肚子里也很有些水准。   沈渊也不是什么乏味古板的人,瑞王朱常浩也是年轻人的性子,所以酒席间的气氛慢慢热烈了起来,没过多久大家就开始纷纷讲笑话。   赵九秋讲的这个笑话倒是很符合他的特点,只见这家伙放下筷子,笑嘻嘻地说道:   “唐朝的时候,大将王铎任充诸道行营都统,去抗击黄巢叛军,这家伙特别惧内。”   “有一天下属来报告,说你老婆从京城赶来了,气势汹汹的好像是要揍你,是不是王天军收小妾的事儿被夫人知道了?” 第1300章 遥想千年银河渡、牵牛织女、遥问杜牧   “大将王铎一听,顿时吓得没了主意,这家伙打仗很有一套,就是对自己的老婆没招儿……于是他惊慌道:‘巢贼从南而来,夫人从北而来,我该怎么办啊?’。”   “一时之间,军帐内鸦雀无声,过了好久,有一个他的手下开玩笑说:‘既是将军走投无路,不如投降黄巢算了……’。”   “噗”的一声,听他讲到这里,满桌子的人全都笑了!   ……   然后又轮到了那位钦天监少卿陆轻候,只见他也笑着说道:“那我也说一件唐朝的事儿吧!”   “话说唐末的时候,昭宗李晔成了傀儡皇帝,事事得看大军阀朱温的眼色行事。”   “于是昭宗心中苦闷,就以养猴子解闷。或许是因为昭宗身边都是朱温耳目,很少有他能信得过的人,于是这位可怜的昭宗皇帝,就把一只最喜欢的猴子当做心腹看待。”   “他给这只猴子穿上鲜艳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甚至给猴子加官晋爵,赐其封号为‘孙供奉’。”   “后来朱温看到时机成熟,就杀害唐昭宗和他的儿子哀帝李柷,自己做了皇帝,即位后梁太祖。”   “当时朱温在接见前唐臣子,以示尊荣时,不知道他心里咋想的,竟然将这只猴子也当做贵宾,牵到自己身旁安位落座。”   “可是这只猴子一眼瞧见经常坐在龙椅上的主子换了别人,立刻就从座位上跳起来,悲愤地扑向朱温,还用爪子撕扯朱温身上的龙袍!”   “朱温大惊之下,将这只猴子斩首示众,大厅上唐昭宗旧日的臣子们却都是鸦雀无声。”   只见陆轻候笑了笑说道:“哼!可叹那时多少文臣武将,一个个紫袍金带,都是位极人臣,可是要论起气节,竟不如一只猴!”   ……   本来挺有意思的一件事儿,可是让他这么一说,大家却不好再笑了。   这家伙说话有点愤世嫉俗的意思,倒是挺对沈渊的口味。可是在这大明朝空前重压下的官场中,他这番话却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沈渊在旁边笑而不言,朱常浩却摆了摆手说道:“陆少卿这个笑话有意思,可是却一点不好笑。”   “对了,你们二位一个是诗词过人,一个是专研星象之学,九秋先生可知道什么诗词里是讲星象的吗?这个要是有的话,你们二位切磋一番倒是有意思得很。”   ……   “有啊!”这时的赵九秋明知道朱常浩要叉开话题,他一听王爷问起诗词,那就到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了,就见他笑着吟诵道: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这杜牧的《秋夕》不就是现成的一首?这里面就有牵牛织女双星……”   “我怎么记得是卧看牵牛织女星?”听他说到这里,朱常浩端着酒杯却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是本王记错了。”   “没错没错!”赵九秋赶忙说道:“这首诗从唐朝流传至今,一向就有‘坐看’和‘卧看’两个版本,倒是各说各的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所以,卧看和坐看其实都没错……”   “那怎么会呢?”而这时那位陆轻侯却笑着说道:“想来杜牧作诗的时候,总不会是两个版本吧?即便他拿着这两个字来反复推敲,总归成诗的时候,也只有一个字是准的。”   “所以这两个说法,必有一个是错的,不过唐朝据此时事隔八百年,应该是没有办法向杜牧求证了。”   “对了沈寺卿是今科状元,才华横溢,您觉得这两个说法,哪个更像是真的?”   说实话要是旁人说出这番话来,沈渊肯定以为此人在有意为难自己。   毕竟像这样的事无法求证,各执一词,别说状元了,就是天下文坛之宗也没法做个定论,因为他无法说服所有人。   不过这陆轻候显然不是这个意思,因为在这个场合里,让沈渊出洋相对他根本就没有丝毫益处。而且他提问的方式,还是在问自己“哪个更像是真的”。   想来以一个状元的才华,即便是现场发挥两句也不是难事,这一刻就连朱常浩的目光都转向了沈渊,生怕他敷衍得不够好……   而这时沈渊却淡淡地笑着说道:“陆兄就是研究这个的,反倒是问起我来了?分明‘卧看牵牛织女星’才是正确答案。”   “嗯?”大家一听到沈渊说得如此绝对,倒是一起吃了一惊。   要知道沈渊现在的身份非同寻常,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说话要是一个不慎,把笑话传扬到外边去,那可是丢人一辈子的事儿。   而这时沈渊看着一脸惊奇的朱常浩和陆轻侯,还有赵九秋这三位,他笑了笑摇头说道:   “诗里面写的牵牛就是牛郎星,和织女星分列银河两岸,这两颗星和女宿的‘天津四’加在一起……对了天津就是银河渡口的意思。”   “他们这三颗星,就是夏季银河两岸最为明亮的三颗星,在夏夜的天空里,三颗星会在天空分布成一个巨大的三角……陆少卿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此刻的陆轻候显然是有点傻眼,没想到沈渊说起星象居然也是如数家珍,可这分明是他的业务范围。   “一个状元公,竟然连这都知道?”此刻的陆轻候看着沈渊,也觉得心里有些高山仰止的味道。   而他旁边的瑞王朱常浩和诗人赵九秋,则是完全都听傻眼了!   只见沈渊笑了笑接着说道:“这首诗的名字是《秋夕》,所以成诗的日子是在七月初七前后。这个时候,杜牧无疑是在中原一带写下的这首诗。”   “在中原地区,牵牛和织女双星在七月初七时,在夜空中正好位于头顶正中的位置!”   只见沈渊说着,伸手朝着自己头顶上指了指。   “所以这个方向要是仰头观看的‘坐看’,实际上做起来不但非常不便,而且连稍稍持久也不行。只要看那么一小会儿,脖子就酸了。”   “反而‘卧看’的时候,却是意态悠闲,更符合当时杜牧成诗时候的心境。所以这首诗应该是‘卧看’更为准确才对,也和整首诗的风格更加符合。” 第1301章 从来奇士有奇风、寒凌不笑、巫鸾不醒   沈渊的这番话说出来,在座的众人全都愣住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就一首诗的考证而已,沈渊居然也用上了破案手法!   这里边有关星相的知识,被他研究得异常严谨而周密。话说认识几颗星星的人也不在少数,哪怕就是乡村农夫都能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他孙子这个是牛郎,那个是织女。   可是认识天津四的人就不多了,所谓的“夏季大三角”他们更是闻所未闻。   而在中原地区,哪个季节星星会出现在天穹的哪个位置,沈渊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这真是匪夷所思……更何况他还结合了杜牧诗中的韵味和状态,才最终得出了“卧看”这个结论。   仔细推敲起来,这番推理中每一个环节都是无懈可击,而他这个结论也绝对是正确的……这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而此时,朱常浩叹了口气之后,脸上却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他心说:“这才对嘛,我就知道这天上地下,就没有什么事是沈郎不知道的!”   ……   赵九秋的讨好和谄媚之意甚是明显,陆轻候喝了点儿酒后有点愤世嫉俗的意思。   沈渊在他们各自的专业上明显盖过他们俩……说实话这场酒宴喝得多少有点尴尬。   没多久他们也就相继告辞,就留下朱常浩,沈渊特意让他先不要走,看来是还有事儿跟这位殿下单聊。   沈渊一边送着赵九秋和陆轻候这两人出门,一边还笑着对陆轻候说道:“陆少卿风骨峻奇,在下甚是仰慕,以后有时间还请多多赐教……我下帖子请您。”   沈寺卿对这位陆轻候的评价还挺高,陆轻候自然也笑着留下了自己的住址,方便双方经常往来。   至于那位赵九秋就算了,沈渊用不着清客给自己解闷儿,自然也无意和他结交。   不过临走的时候,他还是送了赵九秋一个翡翠戒指,说是正好能衬托诗人儒雅的气质。这也算是赵九秋今天打秋风成功了,花个仨瓜俩枣的,也免得他心中对沈少爷不满。   等到这两个人满意而归之后,沈渊一回到沐云堂的院子,就看到里面多了俩人。   ……   这两位一个是他的老熟人江寒凌,就是锦衣卫里那位冷峻异常的老帅哥。而另一位正趴在自己家院子里的石桌上,看不到正脸儿。   沈渊就知道,到底还是天子给他派来的两位保镖到了。   这位江寒凌就不用说了,在锦衣卫中素有“无回刀王”之称,一把绣春刀刚猛凌厉,招式和他的性子颇有珠联璧合之感。   而另一位沈渊也听万历皇帝说过,此人名叫巫鸾,他想起锦衣卫三大怪里,好像也有这么一位。   “奕云不言,巫鸾不醒,寒凌不笑……这巫鸾是嗜睡症还是喝大了?”   沈渊一边想着,一边过去打招呼,然后他立刻就得到了答案:喝大了!   一走到那家伙的身边,沈渊就闻到一股酒气,听这个人睡得“嘿儿哈儿”的香甜得不行,心里就有些暗自好笑。   这边江寒凌一看见沈渊来了,绣春刀刀鞘末端就朝着桌子上趴的那家伙肋下一杵,“噗”的一声就把巫鸾给杵醒了。   这家伙倚着胳膊抬起头来,一眼看见了沈渊,吧唧了两下嘴,又转头往江寒凌的脸上看去。   “这就是沈寺卿,”只见老江一边点头和沈渊打招呼,一边指着石桌后面的人说道:“锦衣卫小旗巫鸾,我俩是来奉皇命保护沈寺卿的。”   “小旗?”沈渊听了之后也是大为惊奇。   在锦衣卫的编制里边,千户管十个百户,百户管两个总旗,总旗管五个小旗,小旗管十个人……这锦衣卫三大怪里边的巫鸾,怎么才是这么大点儿一个小官儿?   这时的江寒凌也看到了沈渊脸上的疑惑,他淡淡地说道:“这家伙整天醉迷不醒的,哪个上官看着他都生气,要不是他身上的功夫不错,早就被开革了。”   “沈寺卿放心,该到动手拼命的时候,这家伙绝不含糊!”   “哎哟,还有这么一位奇人呢!”沈渊也没想到这个“巫鸾不醒”是真不醒,于是就向着这家伙脸上看去。   只见巫鸾大约二十七、八岁上下,身上穿着锦衣卫小旗的衣服,却是揉得皱皱巴巴,一看就是逮着哪儿往哪儿趴弄的。   好嘛,沈渊心里暗笑:这家伙走的也是小七爷的颓废风。   此人面色清俊,倒像个文士,双眉斜飞入鬓,两眼狭长,面相看起来倒是比炼心道人那个死老道更有几分仙风道骨。   一想到那死老道,沈渊就觉得屁股后面还有些隐隐作痛。   别误会,不是那啥痛,是真的屁股痛,上次被老道踢那一下可不轻……   而此时巫鸾那两只眼睛,却是看得沈渊的心“突”地跳了一下……为啥?焦距不在一条直线上!   这个巫鸾一只眼睛明显正在打量沈渊,而另一只眼睛就像是在天上找飞碟似的,往斜上四十五度看,还特么来回动弹!   沈渊刚跟他对视了两秒钟,就觉得自己的眼神儿似乎也要跟着随过去了……这家伙的俩眼睛是咋弄的?   “巫兄好,江兄辛苦,有劳有劳!”   沈渊一边和这俩人打招呼,心中一边暗想:“妈的再看一会我都该晕车了,这家伙的俩眼睛是咋长的?咋还带独立悬挂的呢?”   “谁说动手拼命的时候不含糊?”这时巫鸾两腮上带着两片酒红,醉态可掬地理了理自己的两撇小胡子,不屑地说道:   “他惹的麻烦可不小,真到拼命的时候,弄不好就是咱俩的死期!”   “死期……”沈渊心里嘀咕着,就看这个巫鸾眼神一乱,迷迷糊糊的又要往石桌上倒。   可他却被旁边的江寒凌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发髻,又晃了晃他的脑袋才没让他睡过去。   “这个人可不简单!”就凭他的一句话,沈渊就判断出,这人的功夫暂时还不知道怎么样。   但这家伙的脑袋,可比那些清醒的人要灵得太多了! 第1302章 堂中低语暗心惊、听我一言、霎时天崩   “那儿有个躺椅……那个谁!”沈渊指着院子角落里的竹躺椅,向着龙小羽说道:“拿两床被子一铺一盖,让巫先生躺着舒服点儿。”   “这都快上冬了,在石桌上睡,作下病可怎么办?”   江寒凌听见这话一愣一愣的,龙小羽“嗖”的一下就跑出去取被子了。   而那个巫鸾被江寒凌拎着发髻,还在那儿直打晃儿。他那两只各为其主分道扬镳的眼睛,打量了沈渊一眼之后点了点头。   “还行,虽然有点假么假势的……但是还行!”这家伙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两句,随即就去躺椅上睡去了。   “江兄不必在意,”沈渊看见江寒凌有点尴尬,估计是这巫鸾醉得太厉害,他担心沈渊有什么不满。   于是沈渊笑着说道:“奇人异士嘛,自然是特立独行,这位巫兄我看是个有本事的。   这回锦衣卫三大怪我算是见全乎了,前两天还和奕云一起破案来着。”   “那也是个好手,”江寒凌见沈渊对巫鸾没什么意见,他也松了口气说道:   “沈寺卿说得没错,在这三大怪里,我除了武功还凑合,其余也没什么长处,不像他们俩,都比我强。”   “您也太谦虚了,”沈渊一边笑着摆手,示意老江坐下,一边还对他问道:“咱们兄弟俩相处的日子不短了,我还不知道你?这另外两位都有什么过人的本事,您倒是跟我说说?”   “这家伙武功不错,擅使一条长鞭,眼力极准,”只见江寒凌指着躺椅上把自己裹得像个大虫子似的巫鸾说道:   “不管是啥人,从他眼前一过,什么身份地位,是不是心里有鬼,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这家伙在锦衣卫里号称‘神眼巫鸾’……奕云擅于破案,他用红玛瑙的围棋子作暗器。”   “奕云那小子不爱说话,可是在我们锦衣卫破案时只要他在旁边,那小子往往一句就能说出案子的关键处。”   “他属于那种在下棋时,往往在最后时刻逆转局面,经常把对手气吐血的人。所以只要是他肯说话,案犯基本上就完了,因而我们管他叫‘血棋奕云’。”   “这次我们俩奉命保护沈寺卿,负责您的安全,您到哪儿还都得带着我们,你也别嫌不方便。”   “毕竟我们有皇命在身,要是真出了事儿,我们俩的差事也就砸了。”   这位老兄说话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这要是换成稍有头脑的人,也不至于把“要真出了事儿”这样的话说出口。   不过沈渊知道老江的心地不错,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字眼儿就对他不满,于是他也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麻烦……这一下走到哪儿身边都多了俩尾巴!”   沈渊一边发牢骚一边往内堂走,还让柳小智给外边这俩安排酒饭和零花钱。   就算是没有皇命差遣,这俩家伙关键时刻也要为保护自己拼命,所以厚待一些总是没错的。   “有点意思!”沈渊一边进了内堂,一边想着这锦衣卫三大怪。   他心说,到底还是有本事的人,就算是有点问题或者是脾气古怪点,别人也能忍。   若是一点本事没有,像这样的不挨打就不错了。也就是骆思恭大哥脾气宽厚,手上才能留得住这样的能人异士。   等到他进了内堂,把外边那两大怪给朱常浩讲了一遍,浩子哥也是直乐。   ……   这回身边没有外人,内堂中就沈渊和朱常浩两位,沈渊叫出了妙莲大师守在内堂门口,他有事要和朱常浩谈。   浩子哥一见院子里陡然出现了一个人,站在厅堂门口有如渊停岳峙。他惊讶地发现,这个人自己从来未曾见过!   而他看这人出现的样子,身手高得出奇,这位瑞王殿下也是惊讶万分。   沈渊给朱常浩倒了杯茶递过来,然后淡淡的向他说道:“下一步,我要去和福王联手……”   “嗯?”浩哥全身都是一哆嗦,正喝着茶呢,茶杯里“咕噜”就是一冒泡。   这一下可把他吓得不轻,沈少爷要联手福王?这消息可真是太劲爆了!   此时的沈少爷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看着朱常浩,而朱常浩却是失魂落魄的把茶杯慢慢地放在了桌上。   此刻的朱常浩,只觉得心里好像忽然缺了一大块,一下子就觉得空落落的心慌。   时至今日,沈少爷终于要选一边站队了,这么说来……嗯?不对!   这时的朱常浩忽然想起沈渊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是他在高中会元之日,在查楼说起过的,后来甚至传遍了京师!   “沈某平生有三件事从不假手于人:抚弄姑娘,惩奸除恶、作诗填词!”   “不对!”朱常浩猛然全身一震,又仔细看了看沈少爷脸上的表情,只见他正带着笑意审视着自己,朱常浩一瞬间就明白了!   就在同乐楼那一场大战前,在金鱼池那里,自己曾经亲眼看过沈少爷和福王朱常洵见面的情形。   当时沈渊对福王是如此不屑一顾,像福王这样的人,如何能让沈渊这一身傲骨的家伙舍身投靠?   所以他刚才说他要结盟福王的势力,肯定是假的!   “我不信!”想到这里,朱常浩随即咬牙切齿道:“就凭我二哥干的那些事儿,没一样能对得上你的脾气,你能看得上他?打死我我也不信!”   “不信就对了,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我。”这时沈渊挑了挑眉,笑着向朱常浩说道:“其实我和福王这次要暂时联手,就是要做一件大事……你坐稳了!”   朱常浩听到沈渊的话,下意识地坐直了身板。   他还没明白个中缘由,随后沈少爷的下一句话,差点儿就把他给砸得顺着椅子出溜下去!   “……我要支持你登上皇位!”   就在这一瞬间,朱常浩的脑袋里“轰”的一声,一下子就变成了一锅浆糊!   ……   在这之前,他已经隐隐感觉到沈渊在支持自己。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位沈少爷,今天居然直接把这个话题掀开来,说了个明明白白! 第1303章 帝子愕然似山倾、是我是我、我是魔影   话已至此,朱常浩的心里就像怒海翻腾,波澜起伏,好久之后他的气息才平复下来。   此时朱常浩忽然想到:太子的身后有大义和朝堂,福王的背后有圣眷和天子,而自己……却有无双国士沈渊!   在这一刻,朱常浩忽然觉得好像自己的命运,就在这刹那之间面临改变,他忍不住心潮澎湃!   “所以我才要暂时跟福王联手一下,”就见这时沈渊慢慢地说道:“抛开他们各自背后的势力不讲。福王有紫白金青四大谋士,有炼心道人这样的绝顶高手。”   “太子有残心废骨,古剑名山,可我没人啊!我这荷包瘪得就像是被大象踩过的蛤蟆一样!”   “因此我要是不挑动他们俩打起来,你哪有机会啊我的浩哥!”   “别!事到如今,你还管我叫哥?”这时的朱常浩咬了咬牙,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站起来向沈渊躬身深施一礼道:   “从今往后,沈大哥就是我老师了!”   ……   “好吧,这件事我从头给你讲。”   沈渊面带笑意,不闪不避的受了他这一礼,之后摆手示意朱常浩坐下,给他讲起了最近发生的事。   “最近这段时间经过我的努力,太子和福王他们俩的势力都有所折损……骨三死了,白先生死了,这都是你知道的,还有些你不知道。”   沈渊郑重的向着朱常浩说道:“早在十余年前,太子得到了一位顶级谋士,名字叫做名山先生。”   “此人有‘名山九影’之称,智谋深邃让人无法测度,谋算精准使人高山仰止……你父皇也是知道这位名山先生的,但连他都对名山没办法。”   “前几天我干掉了一位白先生,后来却发现她只是名山手下的九影之一,”沈渊向着朱常浩说道:“就紫竹院的那次。”   “就这么一个白先生,差点让我把命丢在紫竹院那边,使得我和东厂交恶,甚至直接得罪了福王和郑贵妃!”   “如果不是天子还要我帮他办事,我现在估计早就和你在菜市口儿见面了,就这么厉害!”   朱常浩明显是第一次听到“名山九影”这个名字,当他知道太子手上还有这样的强力人物,立刻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就见沈渊淡淡的一笑道:“所以天子忌恨太子,而太子朱常洛却多年屹立不倒,都是因为这位名山先生,这一点福王朱常洵心里也是清清楚楚。”   “因此我这次才要和他联手,目的就是把名山先生连根铲除。我估计他手下的九影,代表着一股庞大的势力。”   “果然有了沈寺卿,日子就会很轻松了!”这时朱常浩听到沈渊一居然直在替自己谋划夺权这件事。他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还顺溜之极的来了这么一句。   沈渊好笑的摇了摇头,朱常浩又担忧道:“最近我听说太子手下的古剑先生,抢走了福王一件重要的东西。”   “要是名山得到了这件东西,就此如虎添翼,咱们该怎么办?”   “你说的那件东西叫《移山策》,”沈渊笑了笑,从后堂叫出来一个人,顿时就把朱常浩看得一愣!   只见此人身形窈窕,面罩轻纱,竟然是个极其美艳的少女,在她手中还托着一部书函。   等到书函被少女放在桌子上,沈渊就示意朱常浩打开它。   结果朱常浩一开书函,顿时就被吓得一哆嗦……那里面工工整整放着一部书,最上面的一册封皮上,写着三个醒目的大字……   《移山策》!   “它不是被太子手下的古剑先生抢走了吗?”朱常浩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会在老师您的手里?”   “拔剑,” 沈渊并没有回答朱常浩的问题,而是笑着轻轻说了一声。   朱常浩随即就看到院子里,那位为他们警戒的高手,从长袖中抽出了一把锈色斑斓的古剑!   “古剑先生……他是你的人?”这时的朱常浩,惊讶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满脸愕然地一把拉住沈渊的胳膊,向他问道:   “你是怎么让他投靠你的?不对!”   朱常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他惊讶地问道:“古剑先生不是杀了你最心爱的女子,那位‘青先生’的吗?”   “他和你有血海深仇,你怎么会饶过古剑呢?”   “因为……”沈渊见到朱常浩惊讶得下巴都要掉到桌子上了,于是向旁边看了一眼。   青姑娘轻抬素手,慢慢摘下了面纱……这位绝代佳人美艳绝伦的脸庞,一下子就看得朱常浩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奴家慕浣青见过王爷,”只见青姑娘笑着万福道:“我就是您说的那位……青先生!”   “常常常常浩见过师母!”总算这小子心眼儿没白长,一瞬间就猜出了七八分来龙去脉。   等他站起来行完了礼之后,看到自己的老师沈渊脸上还带着笑意,就知道他这一声“师母”是叫对了。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真正的古剑在菩提庵那里就死了,这是我的弟兄莲先生。”   “如此说来……”只见这时的朱常浩坐在那里还掰着手指头,从后往前捋。   “师母是假死的,古剑先生是老师的人……因此《移山策》也到了您的手里?”   “没错,”沈渊笑着点了点头。   “我心里有点乱,等会儿啊……”就见朱常浩挠着头皮,还在不断地理清自己的思路。   ……   “所以,师母还活着这个消息,外界谁也不知道,福王以为是太子抢走了《移山策》,太子却迟迟见不到自己手下的古剑先生把,《移山策》上交给他。”   “所以太子一定会以为,《移山策》落到古剑手上后古剑没有上交,是因为他知道《移山策》的价值……他想要待价而沽!”   “正确!”沈渊赞赏地点了点头,对朱常浩说道:“所以太子手下的四员大将,残心已离去多年,废骨骨三被我杀死在东华门。”   “古剑先生名义上还活着,却换成了我的兄弟,太子那边就剩下了一个名山!” 第1304章 身在万丈崖上行、字字血泪、天下如崩   “而朱常洵那边,紫白金青四位谋士里,青先生如今掌握在我手上……”说着沈渊还向青丫头笑了笑。   而青姑娘一听“掌握”这两个字,也不由得脸上一红。   只见沈渊接着说道:“白先生白玉奴已死,炼心道人也离开了福王,因此福王那边的力量也折损了大半。”   “再加上福王失去了《移山策》,他势力的底细,你师母也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咱们只要打掉名山,太子和福王这两边再想弄什么阴谋,就很困难了。”   “之后他们就只能凭借朝堂上的阴谋,相互对战……到那时咱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原来如此!”这时通过沈渊的讲述,朝堂上两大势力相争的场景,也在朱常浩的心里慢慢清晰起来。   一想到从现在开始,自己也将参与其中,朱常浩的心中就是暗自忐忑。   而他这位老师居然在很久以前就在为自己谋划这件事,更是让朱常浩一想起这件事,心里就是暗自澎湃!   沈渊是什么人,朱常浩是再了解不过的了。前前后后朱常浩亲眼所见的,都有多少惊天的阴谋,在沈渊的手上土崩瓦解了?所以这些权谋之术,一旦沈少爷要是参与其中,他作为一个闲散王爷,对于皇位从来都没有半点希望的边缘皇子,也就有了站在这个舞台上的资格!   等到朱常浩想到这里时,他觉得心里好像横竖没什么底气,于是他向沈渊低声问道:“既是如此,老师必然对这大明天下该如何治理,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您现在是我的老师,若是常浩将来有所成就,治理天下时您也还是我老师……您倒是说说,对这大明天下,您有什么打算?”   听他问到这里,沈渊却暗自喜悦地松了口气。此时当他和青姑娘眼神相对之时,姑娘的俏脸上也露出了欣慰之色。   就从这一点来说,朱常浩就比他那俩哥强了百倍!话说那俩人啥时候想到过江山社稷如何治理这档子事了?   对于万历来说,他这俩儿子要是能一心扑在争权夺势、抢夺皇位这件事上头去,那就算是很有出息了!   此刻青姑娘的一双妙目,也忍不住看向了沈渊。对于朱常浩这个问题,她也很想知道答案。   她当然知道,沈渊扶持朱常浩上位,绝非为了自己能出将入相,掌握天下大权,而是看他那俩哥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当然沈郎跟朱常浩之间的关系情同兄弟,这也是原因之一。   但最重要的是,沈渊一定会对大明天下如何治理有自己的见解,朱常浩这次的问题却是正好问到点子上了。   只见这时的沈渊却摇头说道:“大明……再不管就完了!”   说实话,沈渊的这句话,就连青先生都被吓了一跳,更别提朱常浩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古人来说,即便是青先生这样的顶级智谋之士,也无法预料将来会发生怎样的巨大灾难。   在他们看来,此刻的大明朝四海升平,实力雄厚,既无外辱,又无内患。所以大家才会没追求的各自捞钱,有追求的各自投靠自己看好的阵营。却从来没有人抬头看一眼,这天下大势。   只见沈渊用手指蘸了一下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道说道:“第一条,本朝三大征之后,国力日渐衰减,三次国战耗尽了之前积蓄钱粮。”   “如今和二十年前相比,国库的积蓄已经是过去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这件事你们两位应该知道吧?”   朱常浩和青姑娘闻言,同时都是一阵惊愕。   他们没想到沈渊居然是从这里开始说的,而且他的结论一定没问题,因为这很容易就能查得出来。   之后就见沈渊蘸着茶水,又画出了第二道,慢慢地说道:“这三次大战,耗尽了军中血性,军队贪腐横生,空额严重,在大战之前就已经露出了迹象,现在则是越发严重。”   “有能力的将领早已被蛀虫替代,指挥作战的水准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除了少数边军之外,大明军队早已不堪一战。”   “这个你亲眼见过了,你是知道的吧?”说着沈渊看见了朱常浩。   朱常浩立刻用力点了点头,前不久他还去过扬威营,当然知道这样的精兵在军中已经是凤毛麟角。   而且这些真正能打仗的将士,还被人欺压得吃糠咽菜,连一条囫囵裤子都穿不上!   沈渊看了看朱常浩,随即又在桌子上画了第三道。   “第三条,朝堂上党争的势头越演越烈,已经快要到了不问对错,不分黑白的程度。”   “他们这些朝臣,只要不是我这一党的人,你说什么都不对。要是我这一伙儿的人,就是错了我也要支持……东林开始渐渐显露头角,他们代表的是江南财阀的势力。”   沈渊叹了口气,画下了第四道。   “一旦让这些人掌握了权柄,江南的商税你就一两银子也收不上来,全都肥了那帮奸商,还有他们一力支持的东林党!”   然后,沈渊又画下了第五道!   “商业和海贸的收益被江南氏族垄断,国家收不到商税,只好在耕种的农民头上搜刮重税。”   第六道……“任用太监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横行天下的天家织造、皇室采办、矿监税监,将地方上折磨得民不聊生。”   “云南那边已经出现了乱相,我离开扬州之前,扬州玉工还被太监压迫得差点造反……这个你可以去问问秦玉虎,他就是玉工子弟!”   然后是第七道!   “朱家子孙正在以飞快的速度繁殖,原本大明朝初建的时候,那些天家贵族百姓还供养得起。”   “大明朝初建时宗室只有四五百人,可是现在有多少了?四万有余!现在的山西全年岁入才一百五十二万石粮食,但是山西的宗室,就要消耗掉三百一十二万石。”   “他们在地方上胁迫官员,包揽诉讼,侵吞土地,放债霸占,无所不为!”   之后是第七道……   看到这里的时候,朱常浩已经惊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在大明朝,他这个皇子看不到的地方,竟然已经变成了这样! 第1305章 积弱累累难回天、天下板荡、已在崖边   这时的朱常浩也完全没有怀疑沈渊的话,因为他这位老师每说出一条,不是能拿出证据就是能摆出数字,绝对是实打实的真话!   而且下面居然还有……这让朱常浩的心都跟着哆嗦了起来!   而此时的青姑娘则是皱着秀眉,看着桌子上被沈渊画出来的密密麻麻的道子。   此刻她对这位沈郎君的心思,终于还是读懂了!   原来他心里装的竟然是这大明天下的百姓,原来他竟然看到了这么多,而我们这些所谓的智谋无双的人,居然都是有目如盲,视而不见!   就见沈渊画完了第八道,他淡淡地说道:   “从十五年前开始,天气就慢慢变得干旱寒冷,而且情况每年都在愈演愈烈。”   “大明北方出现灾祸的频率越来越高,十五年前大明的一省,出现三五个县受灾还是常态。可是到了现在,山陕辽东往往一省之地都是尽受灾荒。”   “干旱绝收,蝗虫肆虐,流民四起,瘟疫横行!”   ……   沈渊正色道:“一旦边疆有事,关宁军就需要大量军饷。最近的一次军费一百五十万两,还是我拿万国博览会搞到的,被你父皇修皇宫了。”   “辽东女真越来越强,辽饷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朝廷只能对农民课以重税,这样就会越发加剧民间的苦难。”   沈渊冷冷道:“就这样大明朝开始进入一个恶性循环,越没钱越收税,越收税就越多叛乱,叛乱越多就越要打仗,越打仗就越没钱!”   “大明……”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渊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朱常浩和青姑娘。   如今这两人已经瞠目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在你们看来是四海升平,可是你们不知道,他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悬崖!”   ……   “所以你刚才那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只见沈渊对朱常浩慢慢说道:   “大明天下危在旦夕,一场惊天大祸就在眼前,你要不要把天下百姓,交给那些庸碌残忍的废物?”   “我……不要!”   朱常浩猛然间站了起来!   就见他浑身哆嗦,脸胀得通红,他在用力平复了自己急促的呼吸之后,随即向着沈渊深施一礼!   “常浩不才,要和他们斗到底!”   只见朱常浩咬牙切齿地向沈渊说道:“老师的话提醒了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常浩只看到一个人在为国而战,就是老师你!”   “江南大叛乱,朝鲜盗取咱们火器的金玄甲,女真颠覆朝廷的徐海宁,还有那个蒸蒸日上、日进斗金的博览会!”   “在跟随先生这些日子我看见军队衰落,见到百姓困苦,也看到了那些腐朽的官员,一群一群数之不尽!”   “常浩无能为力,这件事只有先生才能做到。常浩要得到这天下,然后让老师放手施为……咱跟这帮丫挺的拼了!”   “说的好!”这时的沈渊,也郑重向朱常浩说道:   “深渊之下,终见曙光。少年不狂……枉为少年!”   ……   此刻的青姑娘坐在他们两个的旁边,忍不住心潮澎湃,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现在终于知道了沈渊的理想是什么,也清楚了郎君为什么会选择朱常浩这个人。   正因为这小子从来对权势没有任何企图,也因此没有被争权夺利的想法污染。所以这位浩哥还是有良知的。   和他相比之下,太子和福王那俩家伙,简直就是混球!   看来沈郎刚才的一番坦言相告,不但让自己的心中豁然开朗,也终于让朱常浩明白了,他们将来会做些什么。   他们为什么会拼尽全力的向上攀登,为什么在绝对弱势之下,依然要谋取天下!   沈渊已经把复兴大明这颗种子埋在了朱常浩的心里,而这个小子也终于懂得了,他们将为何而战!   对于朱常浩来说,今天无疑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或许对于大明来说,也同样是如此!   ……   “接下来咱们该干什么呢?”   朱常浩平好久才平静下来,只见他现在满脸都是光彩,向着沈渊问道。   “你还是做你那个闲散王爷,所有的事都由我来,你若是暴露出野心来,可就完蛋了。”   就见沈渊笑着说道:“而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干掉那个名山九影!”   “可是那家伙可是厉害的没边儿啊,”这时朱常浩皱着眉头,向沈渊说道:“这件事可不容易啊老师!”   “我自有办法。”沈渊听他说到这里,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   朱常浩还是浑然未解,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之前在追随沈少爷破案时那样。一到关键时刻,就对老师的思路完全摸不着头脑。   而这时青姑娘看见沈少爷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想起了当初下雨的那天,沈郎向她说过的那番话。   “如果在森林中,有一个你无法击败的巨兽怎么办?”   “现在的太子府中,就有这样一头无人能敌的巨兽!”   而沈郎说出来的那个,对付这头巨兽的办法,此时却一字一句的在青姑娘脑海中“轰轰”作响!   “原来……是这样!”   ……   这时的青姑娘正要把桌上《移山策》书函收起来,朱常浩到底还是经不住好奇打开了一本,向上面看了一眼。   当他看到那上面一行行一字字,全都写满了各个官员的劣迹和丑行,忍不住把他恨得直跺脚。   这大明朝的官场已经彻底烂透了,这帮家伙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毫无廉耻!   而查到这些恶行的福王朱常洵,却一心想要利用这些把柄,让它们变成自己争夺皇位的筹码,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青姑娘收拾好了《移山策》,送回了自己的小楼之后。等她重新回到内堂这里,却见沈少爷正在案头上写着一封信。   而那位新晋的皇位争夺者朱常浩,这时好奇地跑到了院子里头,想要看看那位假的古剑先生到底长成什么样。   刚才人家妙莲大师自始至终都背对着警戒,弄得朱常浩连妙莲的正脸都没看见。 第1306章 底定盟约向小园、皇图霸业、近在眼前   青姑娘也知道沈渊很快就要和福王朱常洵见面,她想了想一边帮沈渊捏着肩膀,一边站在他身后小声说道:   “沈郎这次可要小心了,福王生性倨傲,目中无人,浅薄无知,多年来已经被天子和郑贵妃惯得不成样子了。”   “沈郎要想把合作的事谈成了,最好别把他逼得太紧。你也把脾气收一收,别太过无礼。”   “福王以未来的天子自居,最恨别人对他不够尊重……”   “你看着,”沈渊听到青姑娘的话,他一回头,笑着朝门口的朱常浩叫道:“殿下!”   “嗯?”朱常浩回过头。   “看你那损德性!”   朱常浩闻言“噗嗤”一声乐了,这话他在当侍卫王瑞的时候,倒也经常听沈渊这么说,今天一听顿时一股亲切泛起了心头!   “老师你才损德性呢!”这时浩哥看见沈渊一脸笑嘻嘻的,于是也和当初一样,反口来了这么一句。   “看见没?”沈渊回过头向着青姑娘笑道:“我跟咱大明朝的王爷,一向就这么说话!”   ……   于是沈渊的计划就这么制定下来,青姑娘当然知道沈渊和福王暂时结盟的用意。   这第一个原因,就是那个名山先生十分厉害,只是名山九影之一的白先生,就差点把沈少爷给害死了,所以他后面的根基更是无法想象的深厚。   所以沈渊要利用福王的实力,先干掉名山先生再说。   而另外一点,太子不但抢了《移山策》,还把白先生策反到了自己的手里。这也使得他们双方矛盾激化,福王肯定也在跳着脚地痛恨太子。   所以这是沈渊调拨这二人的关系,让他俩人人头打成狗头的最好机会。   同时沈渊还可以在中间指挥策划,让他们的力量内耗抵消,这对于朱常浩将来的上位无疑是极其有利。   至于沈渊为什么会挑选今天对朱常浩和盘托出,其中原因青先生也不用多想,就能大致知道一些。   毕竟沈渊要将朱常浩推上皇位这件事,现在必须要清清楚楚地说明才行。这里面有丝毫的隐晦或者模糊,都会让当事的双方吃不准对方的意图,以至于造成误会。   另外有很多事,如果不现在就告诉朱常浩,一旦沈渊成功之后,就会在这师徒二人中间产生芥蒂和不信任。   比如青姑娘自己还活着,比如《移山策》在沈渊手里,再好比古剑先生就是妙莲。   这样的事沈渊只要主动说出来,就会使得双方互相信任。可是如果被朱常浩从别处知道了,那沈少爷就很难说清自己的意图。   更何况沈渊还很快就要明目张胆的去和福王联合,这种事儿要是不说清楚,就连朱常浩和沈渊这么好的感情,也难免会产生误会。   所以沈渊这边的牌局对朱常浩基本是透明了,沈郎这么做,也说明他绝对信得过这位“浩哥”。   ……   在这之后沈渊请来了骆思恭,假作饮宴吃酒,却让这位骆大哥从中牵线搭桥,和福王朱常洵约定一个会面的时间地点。   这件事骆思恭来操办却是恰到好处,因为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不但人品厚重,而且还是天子的心腹。   如今沈渊和天子看中的朱常洵产生了合作的迹象,万历皇帝一定是乐见其成的。而忠于皇帝的骆思恭也可以从中立下一功,正是何乐而不为?   果然骆大人听到沈渊的想法之后,随即便是击节叫好。   很快沈渊和福王见面的细节就确定下来,当然在他们见面之前,万历皇帝肯定第一个知道了这件事,并且同意了骆思恭居中的安排。   ……   澄清坊,会同北馆。   这里和福王府仅有一墙之隔,福王很轻易的就能躲开监视他的人,到这里和沈渊会面。   而这会同馆同时也是沈渊的势力范围,别忘了会同馆名义上归鸿胪寺管辖,沈渊还是鸿胪寺卿呢!   沈渊让自己手下的马少卿清理好一间清净的院子,把附近几个院子的下人仆役都调走,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得妥妥当当。等到马少卿过来汇报,说北院已经完全准备好的时候。沈渊看到他的眼睛卡巴卡巴的,显然对自己这番秘密安排,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是沈渊低声向着马少卿说道:“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不要告诉其他人。”   “有位姑娘,身份名字不便透露……”   “哦!哦!”这时马少卿一听见“姑娘”这俩字儿,随即便是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这下他心里所有的疑团,瞬间便是一扫而空!   想来沈寺卿年轻英俊,才华过人,又是个知情识趣的性子,他身边的桃花运那还能少得了?   可要是民间女子,他大可以领回家去,若是那位姑娘身份不便透露,那就得秘密行事了。   “难怪难怪!原来如此!”   这时马少卿连忙郑重其事地向沈渊说:“大人放心!这件事儿若是露出一丝风声去,寺卿您就宰了我!”   “也没那么严重。”沈渊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亲切之意,然后就让他去了。   等马少卿走出北院的时候,他还摇头晃脑乐呵呵地想道:“这下可好了,寺卿大人对我竟是如此信任!”   “这样隐秘的事儿都让我来安排,看来我离飞黄腾达的日子也不远了!”   ……   这个院子果然是清静优雅,小桥流水,假山石阶无不是透着精致。   虽然天气并不暖和,沈渊还是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在凋零的花木中找了一个位子,把椅子放了下来。   自从来到京师后,除非天气不允许,沈渊在外面呆着的时间更胜过在暖和的房间里。   因为古代的窗户纸采光不好,晒不到阳光会让人心情阴郁,沈少爷一天天接触的这些破事儿,又格外容易让人郁闷。   晒晒阳光吹吹风,多少也能让人心胸开阔一些,沈少爷想到这里,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在自己就快要走了,妈的在京师这破地方,干什么都有八百双眼睛盯着你! 第1307章 两耳之间屎一团、意气凌人、皇子愚顽   今天沈渊好不容易甩掉了江寒凌和巫鸾,他把带来的秦玉虎和苏小棠留在了院门外,免得让朱常洵误会自己狗急跳墙。   前些日子他在破案的时候装鬼吓人,以至于把案犯李德当场吓死的事儿,到底还是传遍了京师。   万历皇帝急于结案,于是就把李德定为凶手。至于李德被真凶杀人灭口的事,也被顺便编造了一个理由隐瞒了过去。   这个理由就是沈少爷当时装作死者李恩,来了个借尸还魂……结果案犯李德惊吓之下果然招认了真相,然后就被吓死了!   这件事的传奇之处,就跟包公审葫芦也差不多,弄不好真的会流传千古。   不过咱们沈少爷行为之恶劣,也在那些真正的知情人心中,越发增加了几分忌惮。   所以朱常洵今天来见沈渊,心里也未必就很放心……想到这里,沈渊对着眼前萧瑟的庭园秋景,又笑了笑。   ……   福王很快就到了。   先是贴身卫士检查周围的房舍院落,然后又有人搬来了桌椅茶点,最后又是卫士布防……他还真把自己当皇上了!   等到一身锦袍的朱常洵负手走入这个小院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沈渊。   这位沈寺卿正慢慢站起来,照例向福王行礼,看到沈渊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此刻朱常洵对他的态度也很满意。   等他们坐下之后,随即所有的护卫和下人都离开了这间院子,福王也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至关重要,所以在身边没有留下任何耳目。   ……   “知道本王为什么来见你吗?”   见到沈渊默不作声,就见福王淡淡的笑着向他问道。   ……摇头。   “太子手下的古剑杀了你的女人青先生,你也杀了太子的手下骨三先生。”朱常洵脸上带着莫测的笑意说道。   “加上最近紫竹林的案子,你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因为太子已经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你现在必须……”   “没什么必须的,”这时沈渊居然开口打断了福王的话,使得这位年轻王爷的脸上,随即就是薄怒一现而隐。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沈渊淡淡地说道:“因为你手上四员大将已去其二,《移山策》也丢了。”   “太子正在下手剪除你的羽翼,他下手越来越狠,你现在已处在败亡的边缘。”   “你有天子支持,太子有朝臣跟随,可是你缺了一样东西,这也是太子和你相比,最大的一个优势……”   “名山先生,本王知道。”   福王听着沈渊说完,他居然忍住了心头的怒气,估计这小子在来之前肯定是被天子耳提面命过一回,让他有啥情绪都得憋着。   沈渊笑了笑道:“所以咱们就别计较谁更需要谁的问题了,干掉名山,你我都是后顾无忧。”   “原来如此!”这时的福王闻言,随即笑着说道:“原来你是怕名山下一次行动时,你会死在他的手里!”   “现在太子手下的名山已经向你动手了,而你正处在在生死之间,你自负智谋无双,手里却无人可用。”“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到了现在已经是无势可依,所以你才来找本王的吧?”   “妈的这小子,真是欠扁!”沈渊听见这话,心里就是暗自一阵腻歪。   沈渊刚才都已经说了,谁更需要盟友这件事就不要计较了,双方还是直接讨论合作为好,意思就是赶紧把这些没用的废话尽快翻篇儿。   可是这家伙居然还惦记着他俩之前的仇怨,不忘了牙尖嘴利的讨嘴上便宜……妈的,这废物有没有大脑啊?   既然你不长记性,那我就给你加强一下记忆!   沈渊想到这里,他淡淡地说道:“殿下有天子支持,却十多年都被太子压着一头。你有多憋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不要意气用事,在朝堂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现在正有个最好的契机,除掉名山就是你和太子博弈这盘棋的胜负手……要不要合作,你自己决定。”   说着沈渊淡淡地笑了笑,看向了朱常洵。   这位福王是天之骄子,深居高位,背后有着无比庞大的实力,而且从小就被皇帝内定为继承人。   可是当他面对沈渊的时候,却丝毫感觉不到自己在居高临下,而是被沈渊语重心长地教训!   这时的他,如何能不怒火中烧?   可是对于沈渊结盟的提议,福王这边毕竟早就做好了决定,而且这决定还不是福王自己做的,而是他那个永远也无法违抗的爹替他做出来的。   所以这时福王即吓不住沈渊,也难以压他一头,他还是得接受沈渊的提议!   ……   “那好,”福王对沈渊说道:“本王愿意暂时联手,你跟本王说说,你有什么条件?”   “就一条,”沈渊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笑着对福王说道:“你的手下听我调遣,我帮你除掉名山。”   “你是什么意思?”福王闻言眉头一皱,冷冷地向着沈渊问道:“万一你要是包藏祸心呢?你把本王交给你的人手,用来惹祸或者都害死了呢?”   ……猪啊!   看见这个满脑袋浆糊的家伙,沈渊差点没把这俩字儿脱口而出!   “事实已经证明,你手里虽然有足够的棋子,但却还是在名山的打击下,被逼得走投无路。”沈渊淡淡地说道:   “所以现在我是来接手你的残局,过来替你下棋的。”   “反过来说,要是由你来指挥,我听你的也行……你是有必胜的把握啊,还是有取胜的妙计?”   “就现在,你哪怕拿出一个囫囵主意都行!要不你试试?”   “我……”听见这话,福王朱常洵一时语塞。   他现在倒是想!可是那个名山连个影儿都摸不着,哪怕就是他想用最笨的招数……现在就点齐人马杀向太子府,他都未必找得着人家名山!   “那你说,咱们第一步该干点什么?你先说,我先听听怎么样。”此刻的福王,也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暗自恼怒……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会责怪自己的手下都是一群废物。   可现在面前就一个人,沈渊还不是他的手下! 第1308章 名士无双今又见、洗尽锋芒、文武双全   “告诉你就不灵了,”沈渊摇了摇头说道:“我需要两个人,我形容一下,你看看你手里有没有。”   “如果有的话,把这两个人借给我,我可以帮你把名山找出来。”   “什么要求?”这下福王的思路,果然跟随沈渊的指挥转起来了。   ……   “第一个,”沈渊说道:“武功绝顶,无论对上多厉害的对手,他都能必胜。”   “第二个,智谋无双,把你手下最聪明的人叫出来,我直接跟他说。”   “这……”沈渊说完之后,朱常洵明显迟疑了一下,之后他转身招呼了院落外面的一个侍卫,然后耳语了几句,让那个侍卫找人去了。   “人一会儿就到,”福王冷冷的向沈渊说道:“先说好了,名山必须除掉!”   个缺心眼的玩意儿!沈渊点了点头,心里却暗骂了一句。   大概福王这些手下,也没有什么人是他亲自招揽过来的,所以他对这些人也并不珍惜。   沈渊要的这两个人显然是极其稀有的资源,所以这时候只要不是朱常洵,但凡是个人都应该说一句:“人可以给你,但是我的人可不能出什么闪失!”   “可是这家伙居然只想着干掉名山,对自己一方的人才却是毫不吝惜。就这德性,我还能让他当上大明皇帝?”   妈的真是老天爷瞎了眼,那郑贵妃还不如生块肥皂呢!好歹生的时候她省劲儿啊!   ……   沈渊心里正在暗自骂娘,而那个朱常洵居然也没闲着。   就见他脸上露出了揶揄的笑意,向沈渊不怀好意地笑道:“听说最近这些日子,常润和常浩都是你那里的常客?”   “哼哼…他们俩都叫你老师……你是想做一回帝师吧?”   我去?这家伙在这件事上,心思倒是挺重!沈渊一听就知道朱常洵想说的是什么。看来他是觉得沈渊做了个愚蠢的决定,不来巴结自己这位未来的皇帝,反而去勾结另外两位更小的皇子。   他一定觉得朱常浩和朱长润能当上皇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沈渊要想借着这俩人当上皇帝的老师,也是有枣儿没枣儿三竿子的蒙大运行为。   不过这也足以说明,自己和朱常浩交往密切这件事,还是引起了万历和郑贵妃的怀疑。   怀疑归怀疑,沈渊却根本不在乎这个,因为对于外界而言,现在的瑞王朱常浩实在是太没威胁了……桂王朱常润当皇帝的概率更是基本等于零。   至于福王朱常洵这个家伙,沈渊糊弄起他更是没有丝毫难度。   就见沈渊淡淡地摇了摇头说道:“瑞王和桂王都没戏……他们没根基。”   “你也一样没根基!”却见这时朱常洵忽然笑道:“本王真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鼠目寸光!”   “要知道一个人的野心和能力不相称,那是很危险的。”   “有欲望是好事,但是欲望太炽烈了,有时候会烧死一个人的……这句话本王送给你。”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听到他的话,沈渊摇着头淡淡地说道:“大明不止是天子、太子、你、还有朝廷。”   “我知道在你眼中,我只是个小人物而已,可是你不要小看了小人物。   “好个狂士沈轻云……哈哈哈!”朱常洵这时已经认定了,沈渊没在他和太子中间选一个人投靠是愚不可及的行为,于是他笑着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终究不过是一个挣扎求存的棋子而已,你狂什么?”   “我?”沈渊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比纸薄应有不屈之心……深渊之下,终见曙光,少年不狂,枉为少年!”   “福王殿下,这句话,我送给你。”   ……   此时的福王看着沈渊,看着他平静而深邃的眼神,只觉得一股愤怒从心中涌起。   眼前的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如此讨厌?就凭自己,一个就要当上天子的人,难道不但无法说服这个家伙,还要被他嘲笑和教训?   正当福王朱常洵想要反唇相讥之际,这时却听见院门那边传来了脚步声。   等到沈渊抬头看去,他的心里也是一动!   没想到他要的是两个人,结果却来了一个人!   ……   沈渊和福王要的这两个人,原本的设想是:他要借机考验一下现在的福王朱常洵,还能不能使唤得动炼心道人。   他觉得有很大的可能,炼心道人已经脱离了福王的掌握,可是他同时也做好了那个死老道在这里出现的心理准备。   至于他要的那个顶级智谋之士,沈渊觉得不是福王手下的金先生就是紫先生,两者必居其一。可是没想到,福王却只叫来了一个人!   “这就是你要的人,”就见这时的福王朱常洵坐在椅子上,伸手指了指那个人,向沈渊说道:   “智谋无双,武功盖世!这是本王手上最厉害的一个人……”   “行知大师,人称‘鬼佛’!”   “什么?”这时的沈渊强自震慑心神,差点没失声叫出来。   就连青姑娘都没跟他说过,福王府有这样一个人物,在朱常洵的手下,居然还有这么一位文武双全的高手?   ……   “行知见过沈寺卿。”   就见此刻来到沈渊面前的这个人,双掌合十行礼,跟沈渊打了一声招呼。   而沈渊也起身离座,还了一礼。   这个人身穿着一身旧僧袍,却是洗得极其干净。他的脸很年轻,看起来只有三十岁上下,但不到半寸长的头发而却几乎全白了,所以也看不出年龄。   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沈渊就觉得神情有些恍惚,这家伙他完全看不透!   此人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完全就是一个慈悲和善的老僧,可是他的双眼深邃,却是深不见底。   这双眼睛好像能看破红尘,洞彻人心,照尽一切虚妄,却是毫无锋芒。   沈渊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审视,见不到欲望,也没有丝毫的急躁和犹疑。   如果非说他的双眼里有什么属于人类的情感,那就是他的双眼中,好像对沈渊流露出了欣赏和赞叹。   沈渊好不容易把目光从他的双眼上移开,这才看到这个老僧身形匀称,相貌俊雅,连他那一身旧僧袍穿在身上,都有一种难言的魅力。   这家伙简直就像是个修成正果的刘德华,看破红尘的鬼谷子……好厉害的一个家伙!这是自己穿越到大明以来,平生仅见之敌! 第1309章 鬼佛深深深几许、能填巨海、可障须弥   “老僧冒昧,不知沈寺卿可愿托以大事?”   这位“鬼佛”一开口,虽然内容中有询问的意思,但他的目光却是慈和安详,竟像是在安抚沈渊一样。   “当然没问题。”沈渊笑了笑说道:“像大师这样的人若是习文,便是文宗。若是练武,便是武圣,当然可以胜任!”   “那贫僧该做什么呢?还请沈寺卿吩咐。”那位行知大师又接着问道。沈渊闻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放在桌子上,向面前这位老僧说道:“这封信只有你一个人看得,别人看了就不灵了。”   “看完之后照着这封信做就行……沈某告辞。”   沈渊说着向朱常洵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便走!   ……   这场会面就这样离奇的结束了,沈渊和朱常洵之间达成了合作。   除此之外,他还给这个突然出现的怪异高手“鬼佛行知”安排了任务。   会面之后沈渊走出了会同北馆,一直到他骑上了照夜玉狮子向着梁园走去,沈少爷这时才从面无表情的样子恢复了常态。   “艹!”沈少爷突然就骂了一句娘,也不知道他心里恼火的,到底是什么事!   ……   等到他走了之后,这间小院落也恢复了平静。   之后朱常洵向这位行知大师问道:“沈渊这小子,你看他怎么样?”   “这是个很厉害的人啊!”此时的行知大师赞叹地点了点头道:“大明不止是天子、太子、你还有朝廷……他这句话,说得真好!”   此时福王朱常洵听到行知的话,随即就是一皱眉。   今天沈渊说了很多话,在朱常洵听来几乎是句句讨厌。可是他却没想到,行知大师居然对沈渊这句并不起眼的话如此欣赏。   而这时的行知大师却看看着沈渊离去的方向,双眼深邃,有如深潭。   ……   等沈渊回到家,想办法避过了江寒凌和巫鸾那两位锦衣卫保镖耳目,重新回到了沐云堂。   之后毫无疑问,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青姑娘找了过来。   青姑娘一看见沈郎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今天沈少爷的行动,姑娘也是全盘都知道的。可是沈郎的表情居然这般奇怪,这就说明问题很严重。   青姑娘连忙向沈渊问道:“莫非谈判不顺利?那福王朱常洵上面有天子压着,他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应该会……”   “谈成了,”这时沈渊一边脱去外面的大衣,一边向着青姑娘说道。   “那就是你跟福王要人之后,炼心道人出现了?”这时青姑娘的焦急溢于言表,连忙说道:   “我看那老道也是个有棱角的人,福王如此昏聩之辈,他不会这么委屈自己的吧?”   “那老道没来。”沈渊把衣服放在一边,随后将一杯茶递给了青姑娘,轻声说道:我跟福王要的是两个人,他却只给了我一个。”   “那是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家伙,我一见他就觉得头疼……他说他叫‘鬼佛’行知。”   沈渊这句话还没等说完,仅仅说出“鬼佛”两个字,就听到“哗啦”一声响。   青姑娘掌中的茶盏失手坠落在桌子上,茶汤淌了满桌案,杯托茶盏一通乱响!   沈渊惊讶地看向了青姑娘,就见这丫头脸色煞白,眼神凝滞,一时间竟是全身都动弹不得!   “怎么了?”沈渊一看到青姑娘的反应,就知道她一定听说过这个行知的名字,而且对此人也是非常了解。   沈渊上前扶住了青姑娘,帮她在椅子上坐下,这才拉着她的手轻声问道:“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把你吓成这样?”   此刻青姑娘纤细滑嫩的指尖一片冰冷,呼吸急促,一直还没缓过神来。沈渊见状就是眉头一皱,心中暗道:   果然是这样!青姑娘的反映,跟自己见到那个鬼佛行知之时,心里留下的印象一模一样。   从这个青丫头的样子来看,那家伙确实是个难以对付的绝顶高手!   可是再怎么也不至于这样啊?此时沈渊看着青姑娘毫无血色的双唇,心中暗道:   “就凭我媳妇儿这冠绝天下的智谋,有时连我都难以望其项背,怎么一个鬼佛行知,就能把她给吓成这样?”   这时就见青姑娘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神,然后终于转过头向着沈少爷的脸上看去。   “沈郎说得没错,他确实是文武双全。”只见青姑娘一脸绝望的向着沈渊说道:   “他的武功比炼心老道差了这么一点儿……”只见青姑娘抬起玉手,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不到一厘米的厚度。   然后她又伸开两只手掌,一上一下比了一个一尺多高的距离……“可是要比起智谋,我跟他要差这么多!”   沈渊听见青姑娘这话就是一皱眉,青丫头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就是我们紫白金青四个姑娘的老师……我是他教出来的!”   听见这话,沈渊也是心里暗自一紧,他心说:能教出四个青丫头这样的人,那得是何等奇人才能做得到?   看来今天,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自己对那个鬼佛行知的判断一点儿都没错,这家伙确实是极其厉害!   可是在这之前,青丫头居然对自己一句都没说过这个鬼佛行知的事,这倒也怪了。   沈渊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和青姑娘面对面,拉着她的双手两个人坐在了一起。   然后青姑娘就向沈渊讲起了这个鬼佛行知的事……   安静的屋子里,青姑娘轻轻的语声在沈渊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起,沈渊却是越听越心惊!   ……   原来这鬼佛行知,并不是福王朱常洵的手下,而是他王府里一个类似客卿和供奉一般的人物。这个人很多年前就在王府偶尔出现,有的时候一口气能呆上两三个月,有的时候来上一两天就走,或者是两三年都不露一回面的时候也有。   青丫头她们这四个女孩的来历各异,有的是行知大师从青楼里救出来的小丫头,有的是他在路上看到别人卖儿卖女,顺便买下来的。   那白玉奴是福王府的家生子奴婢,青姑娘则是在大雪天抱着妹妹差点儿冻饿而死,被行知从一个破庙里拣来的。   显然那位鬼佛有意为福王培养一批手下,但是他的要求却异常严格。   这些年来来去去,有数之不尽的小孩子在行知大师的面前出现,但是他终究还是只选择了这四个女孩。 第1310章 天下灵秀京师聚、自出洞后、世间无敌   青姑娘进入福王府的那一年,她十二岁,而她妹妹慕浣紫姑娘才两岁多一点。   鬼佛行知让福王请老师教导这四个女孩琴棋书画,请先生让她们读书认字。在这之后他偶尔到了王府,就把这四个女孩集合在一起,教她们本事。   按照青姑娘所说,他教徒弟的方法非常奇怪,第一就是:他居然让这些十岁冒头的小姑娘们,真的负责决定一些事,而且这些事一定会按照她们做的决定来处理。   这件事要说起来简直有些耸人听闻,十来岁的孩子能懂得什么?   可是鬼佛却对福王说:“不管这些姑娘们做的是对是错,都必须按照她们所说的去做,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值得。”   除此之外,这位鬼佛行知教她们正确解读书里面的内容,让她们学会如何听别人说话。   他教给青丫头她们,该如何按照正确的思路考虑问题,教她们如何通过一个人的行为、语言、经历、秉性来判断这个人未来将会做出什么事。   可是偏偏就有一点,他绝不告诉这四个女孩,到底这些事具体应该怎么办。   ……   然后就这样,有时候一年两三个月,有时候半年一载,他都会回来一两天。   青丫头这四个女孩在行知大师的教导下,居然几年前就成长起来,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而且最奇怪的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弟子,他对这四个女孩的教导也是同步进行。   可是紫白金青她们四个人,每个人做事时惯用的手法、喜欢用的手段,却没有一个是相同的!   这个鬼佛行知,几乎没给福王出过什么主意,青丫头非常怀疑这是因为这段时间里,福王身边根本没有值得他插手的事。   然后有一次,鬼佛行知在福王府里偶遇炼心道人,和他切磋了一下武功,双方不胜不败。   后来青姑娘由于人品和行事的方式很让炼心道人欣赏,他们两人合作过两次之后,双方的交情也开始越来越深。   这时青姑娘问起炼心道人,和自己老师行知大师的那场比武,当时炼心道人对她说:   “如果我们两个人论起武学胜负,贫道应能胜他半筹。但若真的是以命相搏,他跟我同归于尽的实力还是有的……”   说起这话来的时候,炼心道人虽然觉得自己能赢,但话语中透出的意思还是十分挫败。   等青姑娘详细问起这里面的原因,炼心道人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真相。   原来炼心道人从小习练武艺,几乎一生都在做着一件事,而这位行知大师却好像对武功这事儿并不十分热衷,对于胜负也并不在意的样子!   自己穷极一生都在钻研的技艺,而有人捎带着玩一玩儿就差不多赶上了自己,这就有点让人恼火了,青姑娘说炼心道人对此事还耿耿于怀了好长时间。   ……   “有时我也很奇怪,”这时的青姑娘摇头说道:“我想不通,老师为什么会去帮助福王?”   “朱常洵浅薄高傲,哪有资格让我老师这样的奇士投靠于他?”   等青姑娘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一抬头就看到沈郎正在把笑意飞快地收回去,显然他刚才在偷笑!   此刻的青姑娘愣了一下,刚刚沈郎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看他的样子,好像不太想跟自己说似的!   真是讨厌……青姑娘心中叹了口气暗自想道:“我自负智谋无双,可我这郎君心里想的是什么,我竟是无法猜度!”   “不过这样也好,我一身智谋本事都是老师传授,老师让我高山仰止,甚至无法仰望。”   “好在郎君我也一样看不懂,如果说这天下还有人能和老师相抗,那也就只有他了   吧?”   ……   正当青姑娘想到这里时,却见沈渊笑着说道:“怪不得呢,有个谜团一直在我心里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总算是找到答案了。”   “我说你们紫白金青四个女子各个艳绝天下,又是他手下的得力大将,为什么福王那家伙都没有去染指。”   “原来你们有这样一个厉害的老师……他不是不想,原来是不敢啊!”   “说正经的!”青姑娘举起粉拳,轻轻给沈渊腿上捶了一记,这时沈渊才故意板起脸,郑重其事地说道:   “其实你觉得他难以战胜,是因为他是看着你长大的,还因为他是你的授业恩师,我不相信任何人在智谋上会比你高出那么多。”   “炼心道人觉得他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那是因为他们俩在王府里切磋,炼心道人或许使出了浑身解数,但他却无法对你师父产生杀意,所以他并没有发挥出他最强的水准。”   “你这个老师和炼心道人一样,都绝不是朱常洵之流能招揽到手的,他们应该是万历天子给自己看好的儿子,亲手准备的力量。”   “可是他们两个就像把树苗种在酒盅里,从根儿上就错了!”   “朱常洵根本就不配当个皇帝,这一点对于炼心道人来说还不严重,因为他毕竟不是长于谋略之人。”   “可是那个行知大师,若是他真的像你说得那样有经天纬地之才。那他应该从跟随朱常洵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在做一件错事!”   “你怎么不想想,”沈渊笑着对青姑娘说道:“你老师要是真的有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让我来帮忙,对付那个名山先生?”   “现在我们和你那个老师各为其主,媳妇这样的心态万万要不得。还没坐上棋桌你就开始畏惧对手,那咱们还有什么成功的希望?”   “你的老师认为你此时已经死了,这就是咱们最大的一个优势。咱们非常了解他,他却并不知道咱们的底细。”   “你要沉下心来把他当做对手,冷静下来把你自己当做他,好好想想他现在是怎么思考的,他将会做些什么!”   沈渊伏在青姑娘的耳边,轻声说道:“在我前进的路上,不管是什么阻挡我,我都会把它一脚踢开。”   “莫说他是个鬼佛,他就算真佛降世……我也不惧!” 第1311章 九州豪杰似云集、何患无人、红尘济济   等到沈少爷这番话说出来,青姑娘在一阵急促的呼吸之后,她终于还是向沈渊希望的那样,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之后青姑娘静静地想了好久,然后向沈渊说道:“奴家知道了。”   “看来之所以老师亲自出山,,就是因为之前白先生被害的事引起的。老师的亲传弟子背叛朱常洵,甚至成了太子手上的筹码,这是第一个原因。”   “至于第二个原因,即使白先生背叛了福王,她的智慧与水准依然丝毫不差。”   “在这种情况下,她却轻易地落入了郎君的圈套,这也引起了老师的警觉。所以不管那个名山能不能抓到,沈郎你都已经成了老师的目标之一。”   “然后就是那位名山先生,他是福王最大的威胁,老师也一定在寻找契机,将名山铲除。”   “所以老师现在心里应该很高兴,因为他这么多年以来,终于得到了一次彻底除掉名山的机会……就是因为他可以和郎君这样的人联手。”   “因此你要小心我老师的一举一动,他一定会在名山被除掉之前,就开始打你的主意。”   “所以除掉名山的那一刻,也是你们双方博弈的开始……”   “在你和他的这场棋局中,郎君的棋子实在太少,和福王那边的实力完全不相称。郎君看好的朱常浩,不但没无法为你提供任何帮助,他甚至还需要依靠郎君才行。”   “所以青儿很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咱们干掉名山以后就要走了,”   这时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而且当我再次回到京师的时候,将会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而来。”   “相信我,到时候我们双方力量之悬殊,即便是把庞宝强的脑袋换在我的脖子上,也一样可以碾碎他!”   听沈渊说到这里,青姑娘惊愕地看着自己这位情郎的脸庞。   她知道沈渊说的话是真的,却不知道这股力量将从何而来。但她心里清清楚楚,因为此刻沈渊脸上坚定的神情,让她无比确信这件事。   他说的那股力量,早就存在于沈郎的心里!   此刻青姑娘的心在咚咚直跳,因为她无法想象沈郎所说的那种情况,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江南……江南!   沈少爷将会在那里做些什么,才能使得福王和太子这样实力雄厚的势力,老师行知和名山这样智谋如海的无双国士,甚至是掌握天下大权的万历天子,全都无法抵挡?   这时的青姑娘,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她之前的记忆中,即便是比沈郎强大多少倍的敌人,他也从没输过一次!   ……   想到这里,青姑娘终于放下了心。   沈渊十分欣慰地看到,青姑娘已经慢慢地恢复了自信。   当他们两个人再次平复下来的时候,沈渊开始不断地向青姑娘提问,而这位美女谋士也是知无不言,把她知道的事一一向沈渊说了出来。   “你的老师为什么要选择四个女孩子,作为他的弟子?”   “我曾经问过他,老师告诉我,如果他教四个男孩作为亲传弟子,福王不但连一个都留不住,而且很有可能会死在他们的手上。”“你的老师想得有道理……一般来说女子更重情感,而男人的智慧和野心往往是对等的。”   “你们四个,剩下的那两个都是谁?”   “我和白先生你已经看到了,还有一位紫先生,郎君也曾经见到过。”   “她叫紫烟,就是在瘦西湖上,郎君用三首《浣溪沙》折服钱谦益时和他同船,从京师去扬州的那位北地花魁。”   青姑娘轻声说道:“当时江南面临一场大叛乱,被你杀掉的那位骨三先生的弟子万龙,去了江南策动反叛,这件事被福王在江南设下的情报网得知了。”   “所以紫烟姐姐是去伺机破坏这场叛乱的,”青姑娘说道:“奴家跟紫烟的关系很好,所以让她到扬州就给郎君带个口信,让你一定要想办法保住扬州。”   “后来紫烟知道了你的本事,又发现郎君已经开始着手对付叛军,自然知道江南无忧。扬州有你在,更是丝毫没有陷落的危险,于是她就回来了。”   “跟你关系不错?那咱们得留她一命,”   这时沈渊笑着说道:“不过你们紫白金青四位,据说都是人间绝色,我看她的容貌比你可差着段位呢!”   “紫烟其实是我们中间最美的一个。”青姑娘笑了笑道:   “不过我们装扮的时候,都是往好看了打理。她却是为了避免过于惊世骇俗,所以特意往丑里化妆罢了。”   “霍!”听见这句话,沈渊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要是照这么说,这位紫烟姑娘的智谋先不说怎么样,但就长相来说,只怕真能把人震出一溜跟头去!”   “她跟你的关系这么好,能拉过来不?”沈渊又向着青姑娘问道。   “现在不行,”青姑娘想了想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紫烟性格上的弱点最小,心中也没有不平之意。”   “就像我,青儿早就知道福王不是一位明主,若不是朱常洵扣下了妹妹,我早就远走江湖了。”   “而那个白先生白玉奴,她心里有不平之意,则是选择了向更高的位置上爬,直接走太子妃那条捷径。”   “可是紫烟不行,她没有必须离开的原因。”青姑娘摇头说道:“所以即便有一天咱们能争取到她,那也需要一个难得的契机才可以。”   “这样啊……那金先生呢?”沈渊知道青丫头对策反紫烟完全没有把握,于是又问起了紫白金青里的最后一位。   “那丫头多行诡道,做事的手段奇幻莫测,”青姑娘对沈渊说道:“由于我们俩行事的风格不同,所以交集也很少,说不上和她有什么交情。”   “不过遇上她的时候,郎君可要小心了,这家伙是属于那种……”   说到这里时青姑娘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过了一阵她才轻声说道:   “就像你们万国博览会管理处那个旋转门一样,她跟在你后边进去,然后总是能在你前头出来!” 第1312章 千年兴衰做一局、天下国手、观我弈棋   “噗”的一下,沈渊听到青姑娘这个比喻,也忽然笑了出来。   虽然这件事很匪夷所思,但青丫头好歹清楚地说明了这位金先生的做事风格。   要说这紫白金青四位姑娘真是异彩纷呈,各有各的精彩之处,足见鬼佛行事的高深,和万历对朱常洵的看重。   可是偏偏这些无与伦比的绝顶之士,却终究落在了朱常洵这个无用之人的身上。   沈渊知道,即便是一万个顶级建筑师,也没办法把这块烂泥扶往墙上扶!   ……   说起那个旋转门,那是季节快要进入冬季之际,沈渊给博览会管理处做的改造。   这种门可以在寒冷的季和扬沙大风的天气隔绝房屋内外的温度,同时还可以让大量的人员出入。   他这也是为了朱常浩办公方便,不然的话就凭管理处那种人流量。一天八百个人来回出入开关门,管理处的办公室里肯定冷得像冰窖一样。   “对了,金先生叫什么?”   “她叫金玉言,”青姑娘轻声答道:“轮到兵行诡道,此人堪称第一!”   ……   这边沈渊和青姑娘一路谈话,不断引出了一个个奇人异士和妖孽般的人物。   沈渊的样子倒是毫不在意,在谈话结束之后,他还得单独奖励一下青丫头,过程自然是香艳无比,结果也让人心旷神怡。   可是在沈渊心里,却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轻松。   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表现出足够的信心才行,不然这场棋局还没开始,自己的首席谋士青丫头的信心,就要被她那位老师击碎了。   而此时,被沈渊和青姑娘各种分析的行知大师,却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独自一人打开了沈渊的那封信。   沈渊写信的原因,就是有些话不能当着福王的面告诉他,所以当行知拆开这封信的时候,福王朱常洵也并没有在身边。   这样的举动换成别人,很可能会引起福王的猜忌,但这位行知大师显然并不在乎这种事。等到他打开信之后,一目十行地飞速看了个大概,随即便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拿起这封信,仔仔细细的重新看了一遍。   沈渊在信里说的内容十分简单,要是总结起来,一共有三条。   第一条就是沈渊要求拿到这封信的人,一定要对未来的行动绝对保密。   那时候沈渊还不知道接到这封信的是一个人,所以沈渊原本是打算把这封信交给他跟福王要来的那位顶级谋士的。   所以他在信里特意说了一句:“不但福王不能知道,就连一起参与行动的那位武功高手,也不能向他透露任何消息。”   沈渊说福王手下的白先生被人策反,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这说明福王朱常洵的身边或许还会有名山先生埋下来的钉子。   所以要想抓住名山,保密绝对是最首要的条件。   ……   然后沈渊说的第二件事就是:经过他的调查发现,太子正在四处秘密派人寻找古剑先生!   沈渊所要保密的就是这件事,因为太子在寻找古剑,就意味着古剑并没有把那部极其珍贵的《移山策》交给太子。   而沈渊接到了天子的命令,让他想办法在除掉名山的同时,将《移山策》带回给万历,所以沈渊才会和福王结盟。   因为干掉名山和拿回《移山策》,既是天子的命令,同时也对福王极其有利,所以福王朱常洵一定会对沈渊提供帮助。   现在沈渊正在想办法寻找古剑先生……然后就是第三件事了。   沈渊让接到信的这两个人,一个谋士和一个武功高手,在福王府外的一个地点住下来,以便沈渊能随时找到他们。当然现在不是两个人了,只是行知大师一个人而已。   据沈渊说古剑拿到这部《移山策》,对他自己而言不但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代表着巨大的危险。   所以古剑一定急于将《移山策》出手换取利益,而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古剑先生就会很快露出形迹。   所以沈渊一旦察觉到这样的破绽,就会立刻召集行知大师,组成一个极其精干的小组伏击古剑,拿回《移山策》。   而且沈渊说,如果想要收购《移山策》的是太子那一方,那就有很大可能,是由名山派人出面。   所以沈渊和行知组成的这个小组,就很有可能因此找到名山的线索!   ……   等到行知看完了信之后,他也明白了沈渊的意思,还知道了为什么在这件事里,沈渊需要一个顶级的武学高手。   因为沈渊要对付的是古剑先生,显然在沈渊的手上,并没有可以和古剑匹敌的高手存在。   至于那位谋士,则是要和沈渊联手,以两个人的智慧对付名山一个人……基本上这就是沈渊的思路了。   沈渊选的这个突破口确实相当巧妙,因为名山急于得到《移山策》的心情,一定是无比急迫。   所以沈渊在这次行动中,很有可能直接抓到名山的蛛丝马迹,获得直捣黄龙的机会,一举干掉那位天子的心腹大患名山。   只不过这里的变数实在太多,而且行动基本上由沈渊掌握,所以结果同样很难预料。   ……   看到这里,行知大师发现信的末尾有个地址,沈渊说拿到信的人在找到地方住下之后。就到此处通知沈渊自己所在的位置,以便随时行动。   沈渊甚至没让行知到自己家的梁园那里去通知,足见沈渊那边也把保密工作做得极好。   行知看完了信之后,把信纸放在了自己的蒲团旁边,之后他微微笑了笑。   “挺有意思……”   对行知大师而言,沈渊的谋划方式和思路想法都很有意思,在他看来处处都有耳目一新之感。   这个年轻人文采斐然,谋略过人,好像在他的心里,有无数的奇思妙想!   “真不知道是什么人教出了这样的弟子……他老师是谁呢?”   此刻行知心里这样想着,慢慢的入了定,很快心神中就是一片空明。   ……   只可惜他即便智谋如海,也想不到古剑先生竟然是沈渊的手下,沈渊设下的计划,也绝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不知道沈渊有多宽的眼界,有多大的心胸,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心中,装着九州四海!   他不知道沈渊的老师,其实是中华民族四百年,落后于列强的屈辱历史。   那位年仅二十一岁的沈渊,他心里有四百年血泪教训,有庞大到让他难以想象的科技知识,他心中装着整个寰宇!   就是凭借着这些,沈渊要以一人之力,与世间群雄争锋! 第1313章 神眼鬼剑使人愁、暗箭伤人、偷袭能手   虽然计划制定好了,但是沈渊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找到古剑先生,要不然的话也太假了。   于是刚刚建立起合作关系的沈渊和福王双,方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他们谈判的时候还是在十一月份,一晃就到腊月了。   在这期间,鬼佛行知找到了一处小庙在那里住下来,并且叫人给沈渊的联络点送信,说这边随时可以开始行动,然后一等就是二十来天。而沈渊在这段时间里,有的时候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忙活,有的时候则是静静思考着问题。   由于沈渊即将面临向江南转移,于是他麾下的一些情报机构也开始纷纷向着江南搬迁,准备配合沈少爷下一阶段的行动。   ……   无回刀王江寒凌和神眼巫鸾这些天以来,他俩的日子过得倒是十分惬意,估计这两位自从当差到现在都没这么舒服过。   他们住在沈家的梁园里,每天都是好几个菜系的厨子换着花样地做各种名菜。   这两位要茶药水有人伺候,睡觉的时候有人给盖被,就连练武的时候都有人给送热茶送手巾,这小日子过得这叫个美!   而且梁园里的氛围也让他们两个人很吃惊,这里的一群年轻人蓬勃向上,绝无内斗猜忌之心。明明是舒舒服服的日子,却让他们过得也紧张而充实。   梁园里的这些武者差不多都是早上起来,吃早饭之前活动一下身体,用过了早饭之后就是练武练功。   到了中午午饭过后,大家休息一阵,然后就是一下午的切磋对战。   这帮高手们拿着沈渊给他们定制的训练专用器械兵刃,好家伙打起来就跟真的拼命一样!   然后到了晚上,那些文化知识上差一点儿的人还要读书写字,然后大家就在吃了晚饭之后坐在院子里打屁聊天儿,吹牛说笑话,一直到各自回去休息为止。   一般到了晚上时分,张二狗的媳妇稻香村老板娘韩月奴,还有风倾野内定的媳妇南宫燕也都回来了,沐云堂这里生活气息就越发浓厚。   听着这一片欢声笑语,江寒凌和巫鸾这两位觉得院子里这群人,真像是一大家子。   ……   其实他们刚来的时候还并没有和大家太过亲近,因为双方各为其主,毕竟还是有一些戒备心。   就算是习练武艺的时候,梁园里的这些英雄们也没请这二位下场。毕竟你也不了解人家是啥样的脾气秉性。而且武林人士一说起“请教”这俩字儿,很多情况都是带着浓重敌意的。   可是这样一来,这两个人反而有些憋不住了,于是就在几天前,他们俩也终于手痒难耐,开始和大家一起练武。   说实话这些天以来他们也看出来了,就这种每天接近实战的拼杀,对于武学水准的提升是极其迅速的。   所以一般来说什么深山隐居,一个人在山洞里一住就是三十年五十年,出来以后就是天下无敌这种情况,基本上都属于扯淡。   真正的武学其实是在实战中逐步提升,而且在各个时代,往往最高强的高手通常都是出自军队里,其实就是这个原因。   ……   今天对战的是神眼巫鸾和大宝剑庞宝强,话说庞宝强那哥们儿的脑子,除了沈少爷以外,真是没有比他更鬼的了。   这家伙知道凭自己二十来岁才开始练武的武功底子,再怎么也比不过那些从小练功的高手们,而且他习练武艺的时间也很短。   于是这家伙为了提升自己实战的能力,他就在大家的配合下练猝不及防,练抽冷子偷袭,练诡计阴招,练暗箭伤人!   这家伙脑袋里的坏水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用在阴损招数上,估计武功比他强一截儿的人都未必能干得过他,就算是能打得过他,也得被他气个半死!   所以今天对战的时候,就连巫鸾这样的高手也都加着小心。只见他们两个拉开了架势之后,庞宝强随即便抽出宝剑,一步步的向着巫鸾的方向走来。   今天还是他们俩第一次动手,双方对各自的套路还都不算很熟。   庞宝强认为巫鸾一定会凭借长鞭的长度优势,和自己拉开距离的时候,他就想着尽快逼近巫鸾进行近身战。   宝强哥的想法是没错,可是他忽然发现这巫鸾使出来的招数,居然跟他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巫鸾这家伙这家伙非但没拿那根一丈多长的鞭子抽他,而且居然手这么一抖,那条黑黝黝手指粗细的皮鞭,竟然就像死蛇一样七拐八弯,在地上蜿蜒着趴伏不动。   看这意思庞宝强再往前走一步,甚至都能一脚踩上它的鞭梢儿。   宝强哥的心眼儿多灵,他虽然没有和使鞭的人对战过,也知道这里面必然有圈套。于是他身形一绕,躲开了地上的长鞭,然后举起大宝剑向着巫鸾分心便刺!   话说宝强哥跟巫鸾动手的时候也有一些不便,因为他没法观察对方的眼神儿。   神眼巫鸾的眼睛从来都是兵分两路各看各的,庞宝强动手的时候,甚至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他的另一只眼睛给带跑偏了……他觉得那飘忽不定的神眼,估计才是巫鸾最厉害的武器!   转瞬间庞宝强的大宝剑就到了巫鸾面前的两尺之地,他却忽然间听到自己脚下的后方风声呼啸!   “我去……”那条皮鞭活了!   庞宝强做梦也没想到,他也没看见巫鸾如何出招,只是手腕轻轻一拧,被自己绕过去的那半条皮鞭就发出了一声炸响!“啪”的一下子,庞宝强就被皮鞭缠住了脚腕,然后他就看面前的巫鸾手腕一抖……在他前边的那一段皮鞭居然抖出来了一个圆圈儿,一下子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这一绞,把宝强哥勒得大宝剑瞬时落地,旁边围观的众人就是同时轰然叫好!   ……   巫鸾这家伙的武功显然是另一路,打起来时似乎没有把皮鞭挥舞得呼呼生风的意思。不过他这截然不同的兵刃路数,却是让众人大开眼界!   只见这时巫鸾却笑着对庞宝强说道:“不管用的是皮鞭还是流星锤,是九节鞭还是拂尘这样的外门兵刃,终归只要他的兵器是软的你就不能躲,也不能绕!”   “软兵器最怕刚猛凌厉,不顾生死的进攻。你刚才要能正面扛过我一鞭,冲过来朝我砍一剑,我这一鞭子未必抽得死你,可是你那一剑却足够把我切成两半了!”   “反而是你畏畏缩缩,连躲带闪才给了我可乘之机,刚才手腕子上那一鞭,我可以轻易的把你的手腕子绞断……咱再来?”   “好!”庞宝强毫不犹豫地照着巫鸾的方法,上来就是一剑!   可是没想到他刚一迈步,脚下又被巫鸾的长鞭缠住,一抬脚的功夫就是“扑通”一声,一个倒栽葱扎向了地面! 第1314章 风雪将至客欲留、英雄肝胆、坦荡无忧   “你也不能光顾着砍我呀!”这时巫鸾哭笑不得地说道:“我的长鞭不比长剑,从出手到击中你的身体,需要力量的传递。”   “你发现我往哪边儿挥鞭,你不会抬一下脚躲过去啊?时间完全来得及好不好?”   “明白了!”庞宝强从地上爬起来,愣愣地站在原地想了想后摇头道:“还是用我的办法来吧!”   只见庞宝强忽然间左手单手举剑,作势就要向着巫鸾这边猛扑……随即这个巫鸾仁兄就听“哇”的一声响!   这动静实在是太吵人了,简直就像夏天的知了在你耳朵旁边突然叫起来了一样,都能把人给吓得心惊肉跳!   巫鸾心中一惊的功夫,猛然间就见一支钢镖,迎面向自己的脸上射来。   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世间居然有这种一边哇哇大叫一边飞的暗器。巫鸾心中震惊之余连忙歪头躲闪,顺便一把抓住了镖衣。   就趁着他一闪的功夫,庞宝强已经窜进了他的内圈!   ……   那么宝强哥这镖上到底有啥,为什么能有这么大噪音呢?   我估计已经有人猜出来了,这东西就是沈渊在飞天莲花那一案中,缴获的那种萨满金铃。   其实后来沈渊才知道,这东西的名字叫“晃铃”,是萨满教请神仪式中用来做法的法器。   当时沈渊在同乐楼铁中寒的发髻里缴获了一个,在刑部马智敏手里发现了一个,第三个则是在那位大头领徐海宁身上缴获的。   等案子破完了,这东西也没有用处,而且这三颗金铃里面含有其它的金属,熔化了也不是纯金,于是这三个铃铛就被庞宝强要走了。   宝强哥一直羡慕他小羽师父,用亮晃晃的金批令箭当做暗器用,他觉得这种做法特别有派头儿。   然后就在大家觉得宝强的大宝剑不能及远,让他练习暗器的时候,他就把这三个金铃系在了三支钢镖上,由此就变成了这种奇怪的暗器。   以宝强哥的水准,他要是练习梅花针铁莲子这样细小的暗器,现学万万是来不及了。好在武林中还有飞镖这种暗器,后边儿带着红绸子做成的,一尺长的镖衣。   这钢镖重达七两,因为后面有镖衣,扔出去之后尖头自然朝前,所以庞宝强练起来也没多大难度,只要练准头就行。   大家谁也没想到的是,等这铃铛挂上去以后,庞宝强身上的这三支钢镖居然又增添了一个奇怪的属性……噪音极大,让人防不胜防!   当这玩意儿哇哇大叫着向你飞过来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会分人心神,让你对距离的判断产生错误,而且很有震慑人心的效果!   估计第一回见到这种暗器的人,都会像今天的巫鸾一样,不由自主的先愣一下……所以当巫鸾接下这枚钢镖的时候,心里也不由得被这玩意儿吵得心烦意乱。   ……   “每次看着宝强使这玩意儿的时候,我就想把它抢过来,搁地上踹个扁儿!”这时的风倾野皱着眉,对旁边的龙小羽说道:“真特么闹挺!”   “是呢!”小羽哥也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   而这时就见庞宝强欺身进了巫鸾的内圈,大家觉得他正要挺剑进攻的时候,没成想他在不足六尺的距离上,居然甩手又是一镖!   这钢镖插在腰间的镖囊里,除了插得十分牢固之外,还有一根棉线拴着棉花球,堵在金铃里边。   所以只要庞宝强抓着钢镖往外一抽,这破铃铛就开始响……这时的巫鸾只觉得耳边哇哇怪叫,眼前红影一闪!   他手疾眼快,再次一把抓住了镖衣!   两支钢镖在手,巫鸾正想要反击,却冷不防看到庞宝强一个跳劈居然跃起半人多高,大宝剑就向着自己的头上劈来!   巫鸾毫不犹豫的便欺身向前,对于庞宝强这样的长兵刃,他要是能跟宝强哥面对面贴在一块儿,这把剑就越长越够不着自己!   可是没想到庞宝强手中寒光一闪,一件兵刃刹那间就抵到了自己的胸前!   原来在宝强哥那把大宝剑一尺半长的剑柄里,还藏着一把子母剑,抽出来便是一尺多长的短剑。   所以当他跳起来的时候,早就做好了敌人向自己贴近的准备。然后他凌空抽剑,子母剑闪电般的向前一送,刺向了巫鸾的前胸!   百忙之中巫鸾左手一抬,手中的两支钢镖就像筷子一样被他手掌一捏,将短剑的剑锋死死夹住。   就在这一瞬间,他觉得庞宝强短剑前刺的力道陡然消失……毕竟是比武切磋,宝强哥居然还来了个点到为止!   “好功夫!”巫鸾只觉得庞宝强招式神出鬼没,看得自己目眩神驰,不由得大声赞叹!   而这时的宝强哥却收剑后撤,双手抱拳向巫鸾行礼笑道:“巫大哥接连传授武学心得,宝强谢过巫大哥!”   刚才巫鸾指教庞宝强武义的时候,确实是一腔善意。宝强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当然要郑重向人家道谢。   而这时练武场外的一圈人,却轰然响起了一片掌声!   刚才巫鸾的长鞭功夫果然很有独到之处,而且他居然毫不藏私的教授宝强对付软兵器的方法,这也足以证明此人是个心胸开阔的英雄。   宝强今日的表现更是溢彩纷呈,于是大家看到这一场打完,顿时便是连声喝彩!   ……   风倾野在一边笑着向龙小羽小声说道:“有点欺负人了……这宝强哥大剑小剑,钢镖铃铛的一股脑往外丢,就差没把裤衩子扔出去了!”   “一打架就扔裤衩子的那个是你!”小羽哥闻言想起了老野儿的习惯,笑着回了他一句。   这时巫鸾两只眼睛向着场边的众人一扫,他虽然是笑嘻嘻的,可是众人却忙不迭的一起闪开了目光,生怕被他那只神眼所伤。   只见巫鸾笑着说道:“只怕在沈寺卿这里再呆些日子,我老巫的武功也会日渐精进……该是我谢过大伙才是!”   听他这么客气,大家又是一起笑了一阵。之后庞宝强下场,苏姑娘拿着子午鸳鸯钺上来了……   此刻的巫鸾抖开长鞭,看着苏姑娘手上的兵刃。   四五条刀刃锋利得像剃刀一般,一共八个刀尖儿锐利无匹,上边还净是钩儿……他立刻就是一阵头疼!   这玩意儿好像天生就是克制皮鞭的,一动手我这条鞭子,不得被变成鳝鱼段儿啊?   巫鸾正在这儿发愁,不知道该怎么打的时候……却见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进来的是柳小智,所有人都一起让开了道路,因为大家一看柳小智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出事了! 第1315章 麾下英豪猛如虎、行踪显露、王府朱福   此刻的江寒凌和巫鸾,见梁园大管家柳小智领进来一个陌生长相的年轻人,他们也都收住架势,退到了圈外。   随即柳小智进去回禀,沈渊也走出来迎接这个年轻人。   等到这个年轻人行礼进屋之后,江寒凌巫鸾他们二位就看到沈渊朝他们摆了一下手,向廊檐下的门边指了指,示意让他们俩过来在门外听着。   于是等到沈渊进去之后,他们两个人也在院子里的雨廊下绕了个半圈,足下无声地来到了门外。   很快他们就听见堂里那个年轻人,向沈渊轻声说道:“沈寺卿让我注意票号里的银钱流动,一旦有大宗的交易就过来通知您。”   “现在就有这么一位,八十万两官银,用马车拉到我们这要换银票。”   “小人一听这个消息,就赶紧快马过来给沈寺卿报信。现在银子正在过秤,估计用不了一刻钟,那个人就能拿着银票走了!”   “好的,你回去照常办理兑换……这是我一点心意。”   就听厅堂里发出了纸张的响声,想必是沈渊掏出了银票交给了那个年轻人。   随即江寒凌和巫鸾听到那人的脚步声走出来,于是他们连忙让开门边,躲开了那个人的视线。   等到这个年轻人走出沐云堂院子之后,就见沈渊站在厅堂门口的廊檐下,向着众人说道:“准备兵刃出发,龙小羽去通知那个人。”   “天元票号大门外汇合……开始行动!”   随着沈渊的一声令下,龙小羽“嗖”的一下就消失了,然后满院子的人立刻分散开来,各自拿兵刃、装暗器,系腿带子。   就在十次呼吸不到的时间内,这一干人就全都准备停当!   沈渊换上了一身百姓的便装,把腰刀装在一个布套子里背着。他带着所有的人,包括江寒凌和巫鸾,一起悄悄地从侧门出发,随即就在大街上向着西面一路狂奔!   ……   路上沈渊这才把江寒凌和巫鸾叫到他旁边,一边向前急行一边快速说道:   “前些日子我跟福王要了一个高手,我们约定好一旦发现古剑先生的踪迹,就一起伏击他。”“之前古剑在午门前抢走了皇家的一件重要东西,还背叛了太子,所以这一次兄弟奉皇命令要把东西追回来,还要把古剑先生当场处死。”   “因为古剑武功绝顶,我手下没人能打得过他,所以才跟福王借了一位高手,咱们现在就是去干这件事!”   “明白!”江寒凌闻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一句,巫鸾也点了点头。他们俩现在是沈渊的保镖,无论沈少爷干啥他们都得跟着。   更何况沈渊说今天的事是奉了皇帝的命令,以沈寺卿的为人,应该绝不至于假传圣旨。一看到沈渊的样子,他们就知道这件事至关重要!   而这时巫鸾斜着眼睛看了沈渊一眼……他还真不是有什么恶意,而是眼睛就这样。   只见巫鸾不解地问道:“既是如此,刚才那个年轻人又是怎么回事?”   “古剑先生既然背叛了太子,他拿到那个东西之后,就一定要在京师里出手,想办法卖一个大价钱。”   沈渊向他们俩急促地说道:“所以我提前料到了这一点,在天元票号那里买通了一个大掌柜。”   “天元票号信誉卓著,银票是全国通行,所以天元银票是古剑先生和别人交易的首选。正好那家天元的老板也是扬州人,和我多少有点儿老乡的情分,他家的那副对联还是我给提的字呢!”   沈渊笑着对他们俩说道:“因此我让那个买通好的大掌柜注意着,一有人兑换大宗银票就过来向我报告。”   “我估计需要这么多银票的人,多半会和古剑先生的那笔交易有关!”   “所以咱们只要跟着银票,就跟上了想要买赃物的人。”这时就见巫鸾点了点头说道:“然后继续跟着他,就可能找到古剑和那件宝贝了,对不对?”   “就是这么回事!”沈渊用力点了点头。而巫鸾则是龇牙咧嘴的赞叹了一番……他怎么也想不到,沈渊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方法,来找到古剑先生的下落!   然后众人就飞速的向天元票号方向,狂奔了过去。   到了票号附近,这里正是一片热闹的街市。沈渊他们慢下了脚步,若无其事的从天元票号的门口经过。   这时他们就看到一个僧人从对面过来,正在横穿大街。   此人正是行知大师,他头上戴着竹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和尚。   行知大师和沈渊他们汇合到了一起,就在他们经过天元票号的门前时,大家全都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只有沈渊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向着票号的大厅里一扫。   他知道在同一时刻,行知大师的目光也一定透过竹笠,在向票号里面看。   随即他们就看到一个人,拎着包裹从里面出来。   此人身材矮胖,带着一顶大帽檐的本色毡笠,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小的黑布包裹。   刚才到梁园里报信的那位大掌柜,正笑呵呵的将此人恭恭敬敬地送出来,嘴里还笑着说道:“朱福大人慢走!”   “就是他!”   沈渊一见之下立刻就确认,这个胖子就用八十万的官银,兑换银票的家伙!   于是他小声说了一句,提醒大家注意,随后他们便从天元票号的门前走过去了。   沈渊手下的这些兄弟们快速地分散开来,大家装作逛街的闲人,有的在前,有的在后,跟踪着那个矮胖子一路向北走去。   这里面有龙小羽、庞宝强、还有跳荡山三人组,还有苏小棠和风倾野和秦玉虎,当然妙莲大师是不在的。   ……   拎着包裹的那个胖子很警惕,时不时就会停下来,假装在街边小摊上打听价钱,观察身后有没有人跟踪。   甚至这家伙还突然间往回转身走了一段,这要是普通的跟踪者,只怕当时就露馅了。   好在沈少爷这些手下身经百战,而锦衣卫这两位也都是多年办案的老手,所以即便是这胖子谨慎得像一只老狐狸,沈渊这边却依然没露出丝毫破绽。   在这之后,那个胖子好像终于放心了,一步步继续向着北面走去。 第1316章 一场好戏谁目睹、沈郎夺笋、惊心之路   趁着这个机会,沈渊向行知大师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   行知大师听到他这个用追踪大宗银两的方法来找到古剑先生的主意,他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而这时旁边的巫鸾见到沈渊说完之后,他也随即指着江寒凌,向行知说道:“我们哥俩是天子派来保护沈寺卿的锦衣卫,我叫巫鸾,他是江寒凌。”   “小人刚才也听到店铺掌柜说的那个名字了,太子府的一位二管事,名字就叫朱福。”   “小人曾经见过这个朱福一次,这次虽然没看见脸,但是看体态确实是他没错!”   “太子的人啊……”这时行知大师点了点头道:   “古剑原本就是太子的人,这回却要劳烦太子花钱,从他自己属下的手里把东西买过去……太子肯定特别恼火啊!”   听到这话,沈渊也笑了笑道:“希望今天跟着银票,咱们能见到古剑先生吧!”   ……   说话之间众人顺着长街一路追踪而去,这次在苦苦等待了将近二十天之后,他们终于获得了一个机会,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抓住那位古剑先生!   而这时沈渊一路走去,他的心里却在暗自好笑。原因我想大家都很清楚……其实这场戏里几个重要的演员,全都是沈少爷的人!   古剑先生是妙莲扮演的,刚刚来送信的那个天元票号掌柜,就是沈跟手下的优秀谍报员汪寒……当初在江南和潘龙庄两人搭档的那位。   一会要和假古剑先生交易的人,一样是沈渊手下的人假扮的,是沈少爷的一位亲传弟子。   而刚才兑换银票的那个朱福当然也是假的,是由沈渊手下的另一个情报员乔装改扮而成。   所以今天这场戏,咱们沈少爷是编剧加总导演,参演的全是他的手下的门人弟子,这么豪华的阵容,观众却只有三个。   这三个观众就是无回刀王江寒凌、神眼巫鸾、还有那位智谋通天的鬼佛行知大师!   ……   在这次的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点,实际上是个毫不引人注目的名字,就是那个朱福。   沈渊拉来了万历天子派给他的两名锦衣卫,还有福王府上这位文武双全的鬼佛行知,就是要让他们听到这个名字。   沈渊的目的就是让太子和福王的势力产生严重的误会,进而发生激烈的冲突。而这一切,就是从这个不起眼的名字开始的!   “朱福!”沈渊一边走一边暗自笑着,在心里哼哼着:“我送你三百六十个五个朱福……”   众人跟着那位假朱福,一路向北!   ……   等到他们过了石厂街,从灵济宫那里走上皇墙西大街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有些不安起来,话说这道儿走得可不近啊!   这小子不是发现了自己被跟踪,故意带着大家遛马路呢吧?   一时间江寒凌和巫鸾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沉重,而那位行知大师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眼看着那个胖子拎着银票继续往西走,居然绕过了整个皇城,来到了北安门外。   等到他再向北,跨过海子桥的时候,神眼巫鸾忽然就是全身一震!那个朱福手上,装银票的黑布包居然不见了!   “刷”的一下子,大家的额头上全都冒汗了!   跟着这个二管事有个屁用?他们要追踪的是银票!可是现在那个装银票的包袱居然不见了!   江寒凌眉头一皱,就要加快脚步赶上去看个究竟,可是他随即被沈渊一下给拉住了。   “别慌,拿走银票那个人走不远,”沈渊淡淡地说道:“只要他是步行,就不可能甩开咱们,谁也不许施展轻功,暴露实力。”   沈渊的声音镇定而和缓,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大家就定下了神,于是他们就照着正常的速度,继续往前走。   等到他们也走上了海子桥,行到拱桥中间这个位置最高,也最容易观察周围环境和人群的敌方。   巫鸾随即就在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到那个黑布包裹一闪!   此时那个黑布包裹正在一名白衣女子的手里拎着,这名女子显然是刚刚和朱福传递完了银票。   此刻这个女子正在一路向北,沈渊他们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跟踪朱福,转而向着那个女人跟了过去!   ……   今天沈渊演戏的目标,如果仅仅是江寒凌巫鸾也就罢了,偏偏却有个智谋如海的鬼佛行知。所以沈少爷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太过顺利。   途中遇到几次险情,有一些意外的情况发生,这才是最正常不过的。   沈渊知道智谋越深的人就会越多疑,如果计划一帆风顺地进展下去,一定会引起行知的怀疑。   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差一点就把银票包裹跟丢了,这其实是沈渊故意制造出的一段险情。   而沈渊之所以安排一个年轻女子去和古剑先生交易,也是另有原因……他是为了误导太子。   今天的事参与的人数不少,最起码待会儿江寒凌和巫鸾还要召集大批的锦衣卫,包围正在交易的那两个人。   所以今天的事,一定会被耳目众多的太子所知道。而当太子发现和古剑先生交易的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太子立刻就会联想到福王的身上。   福王手下的“紫白金青”四位谋士虽然身份隐秘,但这件事儿却终究瞒不过太子手下的名山先生。因为紫白金青中已经有一位白先生,之前就被名山拉了过去。   所以年轻女子加上巨额银票,在太子的眼中看来,一定就是福王朱常洵的手下无疑……这就是沈渊安排今天这场戏的目的!   ……   终于等这个白衣女子又往前走了一段,她一拐弯就进了旁边一处院落。   远处跟踪着她的这些人一看到这情景,顿时松了口气……照这么再走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该出城上西山了。   好在交易地点终于还是到了,沈渊他们随即分散开,沈少爷让江寒凌和巫鸾立刻寻找集结附近的锦衣卫。沈少爷让他们撒开大网,封锁附近的街道路口,但不要惊扰到这个院落。 第1317章 唯恐相忘在江湖、庙中一遇、情深如故   等到沈渊和行知大师他们走到这里时,发现这里居然人来人往,是个极其热闹的所在。   在他们面前宽大的门楣上,还挂着一个金碧辉煌的牌匾,上面写着:“敕建火德真君庙”。   “这是火神庙啊?”沈渊他们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围,然后便向着火神庙里走了进去。   ……   这座火神庙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代,一直流传到今天,向来香火极盛。   由于这庙是唐朝贞观六年建的,距离大明万历有一千年之久,所以在京师里又有“先有火神庙,后有京师城”这一说。   然后就在万历廿五年,皇宫内的三大殿一起着火被尽数焚毁,万历连忙修缮了火神庙,以示自己惹不起这位大哥。   所以这庙的牌匾上,才会多了“敕建”两个字,有这俩字儿就代表这间庙宇,是皇家下令修建的。   等到进了火神庙,里面是辉煌壮丽的一座大殿,在门口还悬挂着一副对联。   上联是:“菽粟并资仁,功成既济。”   下联是:“槐榆分布令,序美惟修。”   这对联写得让外行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火神庙的对联,因为一点儿烟火味儿都没有。   沈渊看见这对联,心里就暗想:这要是让庞宝强来写,那肯定上联是:“来了赶紧磕头,要不烧你丫的。”   下联是:“走了留下香油,不然片瓦不留!”   这才是老百姓能看懂的风格嘛……沈渊一想到这里忽然愣了一下,还回头看了一眼行知大师。   大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随即就看到行知大师的脸上,也是一副苦笑的模样。   原来行知大师就不该进来……这火神庙供奉的是火德真君!   人家那是道家的神仙,你一个和尚没事往里跑,要让里面的道士看见了,会不会觉得你是来踢馆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行知大师要是真想踢馆的话,只怕天下没哪个武馆能招架得住……   沈渊心里一边想着,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寻找那个白衣女子的踪迹,继续往里走。   其实戏都是他编的,他心里当然不会太过紧张。不过沈少爷这副悠闲的样子,被神眼巫鸾看见后,却忍不住在心里暗挑大拇指。   要说这位沈寺卿,不愧是破案如神的人物!你看看人家,居然一点儿紧张的样子都没有,那副悠闲的模样装得多像!   大家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分散开来,在附近一边装作观赏景致,一边寻找那个白衣女子。   一直走到后院第三进的一间偏殿,沈渊看到有白色的裙角一闪,就知道那个女子是进偏殿里去了。   此时沈渊附近的众人,包括那位行知大师也都见到了那个白衣女子的裙摆。然后他们看到沈渊不动声色的向里走去,大家就在院落里停了下来。   可是随即,院落里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向偏殿里一扫,心里就是一紧!   只见那个白衣女子白纱蒙面,只露出了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冬季里女眷蒙面,这在京师是很常见的事。   因为京城冬日风大,如果要是不用轻纱罩脸,上面的胭脂很快就会沾满了尘土。   这个白衣女子看来是刚刚求了个签,正在给庙里的道士递过几个铜板做香油钱。   而这一刻,她的目光正朝着偏殿门口的方向,当沈渊走进去的时候,正好和她走了个对脸!   这一下可真是极其考验人的心理素质,要是普通的跟踪者,猝不及防之下发现被跟踪的那个人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他立刻就会吓一跳!然后他的表现马上就会被那个女子察觉到。   在这一刻,院落中的众人刹时间全都紧张了起来,尤其是江寒凌和神眼巫鸾,两人的心都跟着一哆嗦!   可这时就见沈渊连看都没看那个白衣女子一眼,而是一撩袍袖,就在大殿中间的一排蒲团上跪了下来。   得嘞!不温不火,毫无破绽,沈寺卿的表演真是天衣无缝!   见到沈渊表现得如此自然,那白衣女子也转开了眼光向别处观察,这时众人见状也是一齐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他们却听到大殿里,传来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   这一下众人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就连沈渊都被吓了一跳。   因为刚才那一声惊呼,就出自他旁边相邻的另一个蒲团上。等沈渊转脸向着那边一看,“轰”的一下子,他脑袋里立刻就是一阵犯晕!   怕出事怕出事,终于还是出事了!   此时那个白衣女子的眼神,又“唰”地转回了沈少爷的身上!   ……   只见那个蒲团上转过来一张明艳俏丽的脸蛋儿,一个身段窈窕轻柔的妙龄女子正跪在蒲团上,此刻那女子看见沈渊后,立刻就惊讶地叫出了声。   ……红鲤鱼姑娘!   没想到居然在这儿,还能碰见她!沈渊愣了一下神之后才发现,红鲤鱼居然没戴着口罩。估计是冬日里没有什么花朵开放,所以她也不用戴口罩遮蔽花粉的缘故。   此时这位小姑娘在短暂的惊讶了一下之后,随即就见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眼神忽然恍惚了一下,娇俏的脸蛋“腾”的一下子就红了!   “她是来拜火神的?”沈渊发现是红鲤鱼姑娘之后,越发觉得不可思议,然后他往偏殿里的塑像上一看,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只见正中间的雕像是一个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身上穿着一身特别喜庆的红袍。在雕像的一左一右,还站着一个英俊青年和一个美貌的姑娘。   从这个老者雕像的手上引出了两条红线,一头连着姑娘,一头连着小伙儿……这偏殿里供奉的,居然是个月老!   “我去!我……”沈渊一时无语,他这时才明白原来红鲤鱼姑娘,是来拜月老的。   古人拜月老的原因,不用说大家也都明白吧?   而这时的燕云归姑娘,那双大眼睛羞怯地看了一眼沈渊,然后又难以置信地看了一下上面的月老。   当姑娘把目光又转回来的时候,明显眼神里带着万分的难以置信!   “……这也太快了吧?”沈渊分明听到这姑娘的嘴里小声念叨了一句:“我头还没磕呢,这才刚许完愿!” 第1318章 世间谁有倾心苦、只需一言、芳心尽付   话说这小姑娘刚才许的什么愿,当然是不问可知。可是当她许完愿之后一回头……发现愿望居然以光速达成了,估计她也被吓了一大跳。   这天下寺庙有灵的,也有不灵的,可也没听说过有这么灵的吧?   她这儿才刚把话撂下,月老就把人给她送到身边儿来了?这月老也太给面子了吧?   小姑娘这时一边难以置信地偷偷掐自己的腿,确认是不是在做梦,一边还羞怯的不敢看沈渊。   她还在不断地想着,这也太失礼了!奴家该说句什么话,才能掩饰住刚才那声惊呼?   ……   “这么巧?”这时就见旁边的沈少爷嘴角含笑,向这位燕云归姑娘说道:“咱们俩求的不是同一件事儿吧?”   沈少爷这句话,立刻把红鲤鱼姑娘说得俏脸上羞红过耳,而这时沈渊也清楚地感觉到,那个白衣姑娘的注意力也从他身上移开了。   显然他和红鲤鱼俩人刚才的表现,完美地掩盖了那一声惊呼……就红鲤鱼姑娘刚才的表情,神仙来了也看不出那是装的呀!   这时月老殿里,负责香火的老道一边看着沈渊,一边恨得他直咬牙……他已经把沈渊当成专程跑到这儿,来泡妞的臭流氓了。   随即沈渊就见到那个白衣姑娘走出了月老殿,他也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扶起了燕云归,俩人一起出了大殿大门。   在这一刻,龙小羽和柳小智不动声色地跟着那个白衣女子,向着火神庙更后边的地方走,大家也在准备继续追踪。   可是当沈渊和燕云归姑娘从火神庙里走出来,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之际,却把江寒凌和巫鸾俩人眼睛都看直了!   这都神了!此刻巫鸾心中暗想:这沈少爷是怎么弄的呢?他就进去跪了一下,连头都没磕,就领出来一姑娘?   你看这姑娘含情脉脉的样子,分明就是拉开了架势,打算给沈寺卿生一炕娃的态度啊!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他就弄来了这么漂亮一大妞……沈少爷刚才到底说的是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引得一个陌生的姑娘,对他如此倾心?”   不行!这招我得学来!这简直是神乎其技!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你打死我我都不带信的!   “你怎么来的?”沈渊知道时间不等人,于是笑着向燕云归问道。   “马车……”此刻的燕云归姑娘,显然还处在晕淘淘神不守舍的状态,不过她好歹是把问题回答出来了。   “把马车停到后门等我,咱们一块回去。”这时的沈渊想到了一件事,随即对燕云归姑娘笑着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示意她赶紧出去上马车。   等燕姑娘如在梦境中一般,走出后院之后,沈渊一回头就看见那位老兄巫鸾一脸佩服得咬牙切齿的模样,还向他用力挑起了大拇指。   看他那俩眼睛,一只死死地盯着自己,而另一只却像骰盅里的骰子似的转得唰唰快,显然这哥们对自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唉……”沈渊无奈地叹了口气,憋住笑摆手示意大家赶紧跟上。   ……   其实也不怪巫鸾和江寒凌对沈渊是如此佩服,在他们的眼中看来,显然刚才沈渊是急于在那位白衣姑娘的审视下,使自己的行动尽可能正常。   所以他才勾引了旁边蒲团上那位姑娘一下……却没想到沈寺卿勾女的手段竟是如此强悍,竟然三招两式就把这个漂亮之极的姑娘给拿下了!   这手段真是鬼神莫测,不服不行!   ……   说实话刚才沈渊也被吓了一跳,燕云归的出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要打起来,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在这里很容易出危险的。好在姑娘已经被他弄走了……他们现在往后走,越到寺庙的后面越是游人稀少。   等沈渊和众人慢慢向着寺庙的后园靠近时,他还小声对行知大师说道:“咱们这些人里,您的武功最高。”   “所以等一会儿大师你什么也不要管,只管拿下古剑先生就行,那个白衣服女子我们来处理。”   “好的,”行知大师笑着答应了一声。   今天这个大师表现得异常平淡,他始终就像个旁观者一样,审视着沈渊这个计划向前推进。   他也不说怀疑,也不挑毛病,合作得就像是个特别和善的老头。可他越是这样,沈少爷越觉得心里没底!   当你演戏的时候,下边的观众既不鼓掌也不起哄,就淡淡的看着你,你的感觉就会是这样。   沈渊觉得弄来这么个行知大师,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他一时间心里暗叹:这天下英雄何其多也?自己毕竟还是小看了这些古人!   好吧,既然红鲤鱼来了,那么绿鲤鱼与驴呢?   ……   这座神庙的面积还真不小,等沈渊他们走到后面,发现这里的院墙上开着一扇小门。   在院墙的另一头有花木果树的枝条,从院落里伸出来,显然这里是一个花果园。   当然现在时值冬季,所有的树枝上叶片都已落尽。等到沈渊走到院门旁边的时候,忽然发现门槛上,居然还坐着一个道士!   院墙上开的这扇小门向里凹进去一块,那个道士身量不大。所以他坐在门槛上,一直到沈渊他们走到跟前,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呢!   这道士一见沈渊他们一行人过来,随即就想开口问话,在这一刹那,沈渊就知道糟了!   ……   沈渊闪电般地飞奔过去,想要制止那个小道士出声,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在沈渊捂住他的嘴之前,小道士已经惊讶地说出了两个字:“你们?”   就这一下,沈渊就觉得自己的身后,突然烈风吹袭!   这是行知大师身形展动之际,袍袖带起的强风。沈渊按住这个小道士,一回头之间就见身后的行知大师已经消失在原地。   在这之后,忽然就听“轰”的一声炸响!   行知大师的身影正要跃过高墙,可是他才刚刚跃起,胸腹部位还没高过院墙,就听院子里狂风呼啸!   有一大片东西挟裹着强劲无比的力量,从墙头上横扫而过! 第1319章 山崩海啸力无疆、一剑之威、势不可挡   只见半空中的行知大师袍袖一拂,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就被他拨到了一边。   这柔软至极的袍袖对上力道刚猛的石头,石头竟然像柳絮一样,被他轻飘飘甩到了一边!   可是大师这次跃起,也随着他这一下格挡被石头挡了回来。   百忙之中沈渊他们就听得头顶上,一片撕裂空气的凄厉声响!   跟着刚才那一块大石头,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石块,正暴雨一般从天上飞过。   这里边大的有人头大小,只有两三块而已,小的却不过药丸大小,铺天盖地的一大片!   等这些石头刹间那飞过去之后,沈渊低头看向地面,却见那块被行知大师拨落的石头上奇形怪状,还布满了刚刚破碎的新茬……好像是一根比碗口还粗的石柱子!   ……   这一刻,沈渊他们飞速展开行动,一大票人跳墙的跳墙,进门的进门,一起往里猛冲。   可是等到他们进院之际,耳边又是一声轰响,一阵暴雨般的石头又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   等到他们抬头看去,就见花园里,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院落中只有一位白衣似雪的古剑先生,正站在院墙下的一处井台上!   只见他抬起腿来又是一脚,把井台的石雕栅栏,踢得就像核桃酥一样轰然破碎。   沈渊他们面前,第二波呼啸的碎石还没到……第三波又来了!   ……   此时大家才明白,这些漫天飞落的碎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原来那位白衣蒙面的古剑先生,正好站在花园中的井台上,在他身边一圈都是石雕的栏杆!   与此同时,巫鸾和江寒凌的心里也是暗自恼怒,要不是因为外面那个道士失声惊叫,他们一定能成功偷袭,把花园里的两人打个猝不及防。   现在已经失去了先机,古剑先生开始用石雕的栏杆作为暗器,向他们发起攻击,最让人恼火的是,那个白衣姑娘竟然已是不知所踪了!   今天兑换银票的是太子府管事朱福,所以这个接手银票的白衣女子一定是太子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那位名山先生的手下!   所以今天只要抓住她,也许就能找到有关名山的线索。可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还没等沈渊这边动手,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这就相当于行动已经失败了一大半,如何不让人心里怒火中烧?   ……   此刻沈渊他们这些人看准了石头飞过来的路线,纷纷避让躲闪。而那位鬼佛行知却迎着飞来的石头,闪电般的向前冲去!按照沈渊事先的安排,行知大师今天的任务就是抓住古剑先生。所以他只认准了这一个人,对于暴雨一般打来的大小石块,竟然是视而不见!   一瞬间这些石头打在行知大师的僧袍上,竟然像击中石墙一样撞得四处崩溅,这和尚却是毫发无损。   这边沈渊他们接连躲过了两次飞石攻击,才一抬头就看到行知大师已经冲到了井台上,古剑先生面前!   只见那位白巾蒙面的古剑先生,从袖中抽出了一把锈色斑斓的青铜剑,一剑击来!   ……   犹如青虹经天,好似水银泻地,这一剑不快不慢,不急不缓,神完气足,威势绝伦!   剑锋轰鸣之声,一霎时就好像将众人置于一口巨大的铜钟内,所有人的心都跟随着这一剑震荡起来!   好一位古剑先生,不愧曾经是太子手上的绝顶高手。这一剑之威有如山陵崩塌,怒海咆哮,势不可挡!   在这一瞬间沈渊暗自跺脚,原本按照他的计划,妙莲大师是用不着和鬼佛行知交手的。   原本妙莲的武功就以轻灵见长,他一身轻功更是难逢敌手,沈渊和妙莲商量之后,两人都可以确认一件事。   只要妙莲一心想要甩开鬼佛行知,只要他提前起步,那个鬼佛其实是很难抓住他的。   可是这位妙莲大师显然有他自己的打算,最近他的武功突飞猛进,已经达到和剑神炼心道人不相上下的程度。   所以今天这一战是因为妙莲大师要与天下高手试剑,再次增加和顶级高手对战的经验,提升自身的实力!   武学之道永无止境,妙莲今年才不过二十四岁而已,他的道路远不止于如今的成就!   这一刻沈渊紧张得瞪圆了眼睛,随即他就看到前方的鬼佛行知双手合十,仿佛拜佛一般,双掌夹住了妙莲的剑锋!   “嘭”的一声!   妙莲手中的青铜古剑霎时间就碎成了万千碎片,劲弩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暴射而去!   只见那位鬼佛行知接连退了三步,而妙莲却借着这一剑力道被阻的反震之力,犹如一只巨大的白鹤一般,轻飘飘的向着斜上方飞腾而去!   一看到妙莲大师身体的姿态,沈渊就是心中一松……他知道妙莲并没有受伤,而是借力而起!   妙莲大师霎时间便腾空十余丈,转眼间就消失在院墙的另一边。   只见鬼佛行知被这一剑震退,站稳了身形之后又立刻跳起。沈渊他们只觉得眼睛一花,那位行知已经站在了远处的墙头上。   此刻他的僧袍在空中飘摆,犹如一位神仙中人。可是他站在墙上目光向着四处看去,却始终没有追下去……显然他已经看不到那位古剑先生的身影了!   他要能看着才怪呢!沈渊的心里暗自好笑。   这个地方可是沈渊他们经过精心挑选的战场,不但那一圈石砌的栏杆是沈少爷早就设计好的武器,甚至就连撤退的路线,妙莲大师也反复熟悉过了。   所以在这条线路上,哪怕就是轻功相差仿佛的两个人,前面早有准备的那位也能凭借对地形的熟悉跑得更快一些,而且还更省力几分。   更何况刚才双方接手的那一招,行知被妙莲震退了好几步,这样的优势可就不是两人先后起步那么简单了!   ……   只见墙上的行知大师想了想后,还是回到院子里摇了摇头,示意他已经追不上了。   这时的沈渊却痛苦地闭上了眼,而院落中的众人全都是一片遗憾的神色。 第1320章 鬼使神差问沈郎、一计不成、一计又上   今天好端端的一场计划,如今却是一无所得。不但那个白衣女子没有抓到,甚至就连那位古剑先生也跑得没了踪影!   沈渊煞费苦心营造出来的优势,居然在这一瞬间,就被浪费得干干净净!   而这一刻沈少爷装作愁眉不展,在他的心里却在衡量着妙莲大师和鬼佛行知这两人之间的武力对比。   在外人的看来,毫无疑问这一场交手是鬼佛行知赢了。因为落荒而逃的是古剑先生,而且他一招就被人震碎了兵刃。   所以院子里的人一定会认为,要是再继续打下去,古剑先生一定是失败的那一方……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沈渊心里非常清楚,妙莲手上这把青铜古剑,实际上是他为了要冒充古剑先生特意拿上的道具。   妙莲真正擅长的武器,是当年他在剿灭反贼时,在那位无名高手那里夺来的“龙蝉”剑。   用那支轻盈犀利的龙蝉剑,使出天下至巧的“折枝惊蝉剑”,那才是妙莲大师武功的真实水平。   更何况按照沈渊原本的计划,妙莲也是要假装逃走的,所以沈渊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武力并没有相差那么多,而且很有可能是势均力敌!   “嘿嘿!这就没问题了!”沈渊心里暗自高兴。   现在妙莲大师的武力,足以和天下巅峰武者争锋,这对沈渊来说可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沈渊皱着眉头假装发愁,却在心里暗爽的时候,这时他旁边的巫鸾和江寒凌却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如今这么好的一个计划被搞砸了,再想找到古剑先生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甚至就连那位行知大师也面带汗色的看向了沈渊……看他那意思是:你还有办法没有?   ……   而这时沈渊却在短暂的沮丧过后,脸上恢复了平静,就见他淡淡地说道:   “古剑先生身上背着个青布包裹,看起来像个书函一般大小,大家注意到了没有?”   他这一句话出口,周围的众人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没错!”这时,神眼巫鸾立刻重重地一点头说道:“我看见那个青布包了……要是古剑已经交易完成,他身上应该是那个装着银票的小黑包!”   “所以他们还没交易,就被我们冲散了,”这时沈渊点了点头正色道:“好在东西还没落到名山的手上,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还有……”说到这里就见沈渊一转头,向着鬼佛行知问道:   “大师刚才跟他交过手,如果我要是再有机会找到他,不知道大师跟他一对一,有没有把握留住他?”   “应该可以的,”就见行知点头说道:“等他换过一把兵刃,势必不会有之前苦练十余年的古剑那样顺手。”   “我刚才试一招,他的功力和我相差仿佛,可是他没了称手的剑,又始终是被追捕的一方,难以定下心神和我决战。”   “所以下次再遇上他,贫僧应该能留住他。”   “那就好!”沈渊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看了看院落里的众人。   苏小棠,风倾野,秦玉虎、神眼巫鸾,刀王江寒凌,鬼佛行知!   他需要的人全都在,现在可以开始真正的计划了。   ……   此时的众人看着这位沈少爷,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要是论起功夫技艺,沈渊和在场的人所有人相比只怕都是敬陪末座。   可要是论到心机智谋,把在场的所有人的脑袋都加在一块儿,也未必比得上他!   “那个古剑先生只怕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就见此刻的巫鸾愁眉苦脸地说道:“他以后行动时一定会越发小心,也绝不会再轻易地暴露自己的行迹。”   “沈寺卿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抓住他?您再仔细想想?”   “不用想了!”沈渊毫不犹豫地带着众人转身就走!   ……   此刻大家全都面带惊愕地看着这位沈寺卿,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   今天交易的这俩人刚刚才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沈渊真的这么快又想出了办法,可以抓住那位古剑先生?   ……   只见这时沈渊背着手,飞快的向着前院走去。   一边走他还一边向身边的众人说道:“在他们俩交易的时候,院子门口有一个道士守门,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在这里见面的时候……”此时江寒凌随即接口说道:“火神庙里的道士是知道的!”   “对啊!”只见沈渊停下脚步,一边四下里寻找,一边信口向着江寒凌他们说道:   “古剑先生为了不让人打扰,也担心庙里的道士会发现他和别人在花园里交易,所以他才会提前跟火神庙里的道士打好了招呼。”   “可是和他见面交易的那个人居然是个女子……这一男一女两个人秘密会见的行径,在道士的眼里看来,他们是在干什么?”   “那是必有奸情啊!”此时旁边的巫鸾,也满脸惊讶的向沈渊说道:“可是古剑先生和那女的俩人都蒙着脸,道士能知道什么?”   只见沈渊转过头,向巫鸾笑了笑道:“如果我带着一个女的在庙里的花园中幽会,那些道士不但不反对,而且还能派一个人给我守门。”   “要是我想要得到这种待遇,我只知道一个办法……”   “给钱!”此时的柳小智离开不失时机地接了这么一句:“而且这钱还肯定少不了。”   沈渊也笑着说道:“没错,所以庙里随喜的簿子上,一定会有古剑或者那女子留下的名字。”   “说得倒是没错,可是一个名字有什么用?”这时巫鸾纳闷地眨巴着眼睛说道:“而且肯定是个假名字!”   “古剑先生那身衣服你没看见吗?”就见这时的沈渊笑着向巫鸾说道:“古剑就是满京城被人追捕,他也依然穿着那身纯白色的鹤氅。”   “你觉得他这种德性的人,会不会给自己想好七八个假名字,随时随地拿出来用?”   “应该……不会吧?”巫鸾随即犹犹豫豫的回答了一句。   深渊笑道:“所以现在他不管住在京师的哪里,他终归会需要一个化名,我猜十有八九,就是古剑先生顺手写在账簿上那个名字!” 第1321章 假名假姓假方向、再获线索、指向何方   等到沈渊说到这里,大家全都愣住了。   这是他们想起那位永远一尘不染的古剑先生,觉得他确实不可能在账簿上写一个“李宝库”、“赵满仓”之类的假名。   于是他们心里猛然生出了一丝希望……或许沈渊真的能凭借一个假名字,再次找到古剑先生的下落,也不一定!   等到沈渊找到了一个道士,随即就见他笑呵呵地拉着他说道:“我要拿银子随喜,请问该找谁啊?”“找一个功德箱,你往里一扔就行!”这个道士显然是有急事儿,沈渊见他手里攥着一张纸,双腿还一个劲儿地倒腾,十有八九是要上茅房!   而这时沈渊却死死拉住他不肯放手,还在笑嘻嘻地问道:“那不行,我这银子块儿太大了,功德箱那么大点一个小缝,肯定塞不进去啊!”   “你往前走!找知客道士了然就行!您放手吧我的爷!”   这个道士显然已经忍到极限了,一股强劲的内力把他憋得脸上都直冒汗。他一边儿扒拉着想要挣开沈渊的手,一边急赤白脸地说道。   “了然是吧!好的!”沈渊答应了一声,终于松开了那家伙的道袍。   于是就见这个道士一边“腾腾”的往远处跑,还一边不忘了向沈渊问道:“您到底要随喜多少钱啊?”   “三钱银子!”沈渊高声答应了一句,随即他们就听那个远去的道士,“咣当”一声摔在了茅房的门口!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卸货了……”沈渊一边念叨着,一边带着大家继续往前走。   这时所有人看着沈渊那一脸坏笑,都觉得这小子简直是无聊透顶……你让人家一个老道把热乎那啥那啥在自己裤子里,对你能有啥好处?   “了然!谁是知客道人了然?”   沈渊一到前院,随即就见他手里举着一大锭亮闪闪明晃晃的银元宝,大声喊道:“快点,我等不了了!再不来我可不捐了啊!”   神眼巫鸾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混蛋的鸿胪寺卿,他一双眼睛惊奇地看着深渊,不知沈少爷在琢磨啥……他今天可是大开眼界了!   而这时,一看见沈渊手里的银子,随即就从一间大殿里飞跑出一个道士。   “贵客贵客!贫道了然!”三级台阶,他一个跨越就到了大家的眼前!   “香火簿呢?你别把我名字写错了!”沈渊捏着那锭银子在那个道士眼前晃了晃了,眼看着那个道士的眼睛就跟着银子转。   “你叫了然?也不是一只眼睛啊?”沈少爷居然还拿道士的道号开了句玩笑。   不过看在银子的面上,对面那位了然道兄还是压住了心头火气,笑嘻嘻地请沈渊进了大殿。   等到这道士拿起一支笔,蘸饱了墨递给沈渊,然后在他面前翻开那个挺大的香火簿子时……   就见沈渊上去“咔嚓”一把,把香火簿上那一页撕了下来,然后沈少爷就把银子往桌子上一扔,扭头就走!   “不是!您……您要它干嘛?”这时那位了然道兄看到跟随沈渊的一大帮人,全都扭头就走。   看在银子的面子上,还有对方人多势众,了然也不敢追,也不敢说什么。他只是在后边跺着脚问道:“您撕这个干什么?我们还得对账呢!”   “我急着上茅房用纸……你在这别走,等我用完就还你!”   这时那位不讲理的大少爷,一句话的功夫,他已经走远了!   等到沈渊离开火神庙,这时的巫鸾和江寒凌随即下令,让周围的锦衣卫岗哨撤掉……如今古剑和白衣女子已经跑了,让他们再继续包围火神庙也没了意义。   而沈渊则是看都没看,就把那张揉成一团的香火簿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今天的行动要绝对保密,大师回去等我下一次的行动通知。等我找到古剑的下落,就会立刻召集下一次的行动……都散了吧!”   沈渊言简意赅,两句话就把行知大师打发了回去。   看这个和尚临走的时候还是一副平淡随和的样子,看来今天的事既没让他觉得挫折,对于沈渊的安排也没有显露出任何不满。   “这家伙……哎呀头疼!”沈渊知道自己想要找出这个鬼佛行知的破绽,只怕是不太容易!   这时的沈渊咬牙切齿地站在原地想了一阵,之后就让巫鸾和江寒凌去向骆思恭大人汇报。   其实今天的行动情况,只要到了骆思恭大人的手上,也就相当于禀告了万历天子,这一点巫鸾和沈渊他们都是心知肚明。   可是这俩人走的时候还向沈渊看了一眼,看他们的意思心里还在想,:没了我们的保护,沈寺卿的安全要出了问题怎么办?   “赶紧去吧!”这时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个古剑先生,剑都让人打碎了,他现在肯定是跑得越远越好。”   “你要是他,在你找到另一把剑之前,你还有胆子回火神庙这来吗?”   巫鸾知道沈少爷说得也有道理,随即带着江寒凌向锦衣卫都司那边赶过去。   沈渊则是挥了挥手,让大家先回家……马车上还有一条红鲤鱼等着他呢!   ……   “小棠小羽跟我来……”沈渊才说了这一句话,苏小棠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吧?你这时候喊我跟着你去?”苏小棠随即纳闷儿的问道。   苏小棠也知道那位红鲤鱼和沈郎是怎么回事,她虽然不怎么介意,但是对少爷泡妞还带着另一个妞的做法,却是十分不解。“咱们的人就藏在红鲤鱼马车上,就是那白衣服姑娘!”沈渊没好气地看了苏小棠一眼,对于自己被当做色狼这事十分不满。   其实苏小棠对红鲤鱼这件事反应并不强烈也是正常的,因为在大明人的眼光看来,以沈渊的身份地位,纳七八个小妾实属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要知道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娶了二十七个小妾也没人说啥……这还不包括那些明着的通房丫鬟,暗着的婢女优伶什么的。   所以在大明人看来,沈渊这种身居高位但是不搞小厮,不弄丫鬟,不养戏子,不逛青楼的官员,完全算得上道德楷模一类,甚至拿这件事出去吹嘘自己都没问题! 第1322章 佳人苦海独飘荡、刹那娇怯、一生彷徨   更何况沈渊这件事就算是有人要操心,那也是蓝姐姐的问题,苏小棠心里都觉得这事压根儿不归她管。   不过今天沈郎君密会红鲤鱼,看来还真是有正经事……苏小棠一边想着,一边和龙小羽跟在了沈渊的身后,没多久就在火神庙的后门找到了那辆马车。   龙小羽“哗啦”一下子,一把铜钱撒在地上,一下子吸引住了那个车夫的注意。   趁此机会,沈渊“嗖”的一下就上了马车。   一片芳香界,两位痴情人。马车的车帘一放,光线昏暗,暗香迎人。   燕姑娘坐在车里终于等到了沈渊,一见沈少爷进来,这位姑娘立刻便是芳心缭乱!   ……   燕姑娘没带着丫鬟,所以车厢里就他们俩人,沈渊的脚尖儿轻轻点了点车厢底板,发出了轻微的空空两声。   沈渊原本给那个白衣姑娘安排了撤离路线,但是这个马车既处在锦衣卫的包围圈内,又明显属于一户官宦人家,所以对那位女情报员来说应该是个更好的选择。   沈渊让燕云归姑娘把马车停在这里,他觉得有六成以上的可能,自己的那位弟子会选择藏在这辆马车上离开。   所以他用脚尖敲击,给可能躲在车厢板下的那位发了个信号,待会儿自己只要一开口说话,这位亲传弟子一定会立刻认出他的声音。   这位白衣姑娘名叫青霜,是沈渊手下八大名剑之一,不过和之前冒充十丈红尘的“纯钧”姑娘,却不是一个等级。   青霜姑娘始终都在孟晓妆姑娘的青竹苑里,今天沈渊顺手安排了这辆马车,也是亲自掩护自己的弟子撤退的意思。   毕竟这附近有那个深不可测的鬼佛行知,有那位目光如电的神眼巫鸾,沈渊觉得还是自己亲手把青霜带出去更好。   随即在沈渊的示意下,燕云归姑娘招呼车夫驾车回家,镶铁的木质车轮就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了轰轰声。   这一下子他们可以小声说话了,不用担心被外面的车夫听见。   这时沈渊笑着看了看燕云归,这位姑娘已经羞怯得不行,就像是干什么坏事被人当场抓住了一样。   话说如果平常的时候,沈渊还可以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可现在他要是再装傻,那就未免太不是东西了!   于是沈渊笑着问道:“燕姑娘喘症见轻没有?”   “奴家身子没事了,冬日里不开花。”让燕姑娘听到沈渊问起自己的病情,心里倒是一下子安定了不少。   于是他也柔声回答道:“现在摘了口罩也没事了。”   “今天你来拜月老求姻缘,不知燕姑娘求得是谁?”沈少爷笑着轻声问道。   没想到沈渊第二句话就又问起了这个,这燕姑娘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又开始发慌!   这时沈渊已经听到轰轰的马车声中,车厢底板微不可查的轻轻响了两声,青霜姑娘确实在下面!   而这时燕云归姑娘神情慌乱地想了想,却是银牙一咬,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   ……   说实在的,这姑娘也真是可怜,在大明朝这个时代,那官宦人家的大家闺秀真是连二门都出不去。   也就是说出嫁之前,她的活动范围只有自己家的内院儿那么大!   所以她即便心里日日惦记着沈渊,也没办法出门相见,日夜煎熬之中,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这次和情郎面对面单独交谈。   姑娘虽然是害羞之极,但她知道要是自己再不说,恐怕一眨眼,就是一辈子蹉跎过去了!   在沈渊的目光中,就见燕云归姑娘轻轻抬起了粉妆玉琢的皓腕,那支红鲤鱼镯子就在她腕上带着。   “那天蒙沈大哥馈赠,小妹无以为报。”说着燕云归从怀中拿出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丝帕,向着沈渊递过来说道:   “这个就作为燕儿的还礼,大哥……切莫嫌弃。”   沈渊伸手把这帕子借过来,在手中展开向着上面看去,而此时的燕云归姑娘心里暗自紧张娇羞,只觉得双耳中“轰轰”直响,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这姑娘等着沈郎作出反应,此时她的芳心就像等待宣判的重犯一样,好像沈渊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能判定她的生死!   不,这不是生死,而是比生死更重要的事。姑娘重病缠身这么多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沈郎要是拒绝了她,那就注定了燕云归姑娘会在思念中,痛尽此生……这是多残酷的时刻啊!   沈渊这边展开了丝帕,就见上面用细细的针脚,绣着一首《渔家傲》:   “江心小舟烟雨湿,燕儿乱点春江时。芳华又随春恨至,人去也,落花芳草又寒食。”   “今夜小楼明日客,暗问夜风知不知。欲向飞絮传心事,直捱到,飞雪又似柳絮时。”   看到这里,沈渊的心也被触动,只觉得一腔热血直往上涌!   ……   其实这首《渔家傲》,燕云归姑娘是在她刚搬家的时候,也就是今年春天写出来的。   那时正是沈渊夜探闺阁,独闯绣楼那一晚,燕云归姑娘写出了这首词的上半阙。   可是看下半阙的内容,却是冬日的景色心事,说明这段日子以来小姑娘的心事不但从没变过,而且对沈渊的倾心爱慕之意,反而越发深重了。   沈渊看到后面“直捱到,飞雪又似柳絮时,”他好像看到了这位燕云归姑娘日复一日的等在闺阁里,在光阴中渐渐老去的情景!   等到沈渊一抬头,随即就看到燕云归姑娘眼中泪光盈盈,娇躯微颤,好像已经要被紧张和绝望击倒了!   沈渊正要开口说话,却觉得喉头艰涩……正在这时,他忽然觉得马车一晃!   ……   好端端的这马车车轮就像压上了什么东西,晃得一侧的车轮都翘了起来。   燕云归姑娘本来就是泫然欲泣,心神不属,这一晃之下她身子立刻倒过来,被沈渊一把抱住了!   一个香喷喷的大姑娘,“噗通”一声就落进了沈少爷的怀里!   随即沈渊就恍惚听到车厢板下面,好像有个女子的声音轻笑了一声。   然后又是轻轻的两下叩动地板……原来刚才的晃动,是那位青霜姑娘在马车底下干的! 第1323章 到老方知力难行、三分人事、七分天定   沈渊仔细听车厢板下的声音,知道青霜这丫头是干完了坏事之后,知道马车已经到了安全地点,她也在无人处从车下撤离了。   这破孩子!我用你帮忙了吗?   沈渊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这些人当初都是他的弟子,和他有师徒一般的情分,现在这种关键时刻,都敢给自己老师添乱了!   此时佳人在怀,燕云归姑娘一个不慎扑到了情郎的怀里,只觉得浑身酥软,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脑子里!   这姑娘觉得眼前一切都在旋转,即便是她闭上眼睛,依然是越转越快!   一霎时,属于姑娘家的矜持到底还是发挥了作用,这条红鲤鱼在沈渊的怀里伸出双手撑住他的胸膛,好像是要用力让自己坐正的意思。   而此时沈渊毫不犹豫的铁腕一揽,就把姑娘结结实实地抱住了!   “占了本公子的便宜就想走?”沈渊在燕云归姑娘耳畔轻声笑道:“这下我沈渊的清白之躯姑娘抱也抱了,那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姑娘不负责可不行!”   在沈渊的怀抱中,燕云归无力地挣扎着,就像是一个小鸡雏在沈渊掌心里蹬腿儿……根本没有丝毫抵抗力。   而这时姑娘听见沈少爷的话,也是娇躯“突”地一颤!   随即沈渊就觉得姑娘停止了挣扎,燕姑娘贴在自己脖颈的脸庞上,霎时一片热泪就暖乎乎地流淌在二人的肌肤之间。   沈渊心里暗自激荡,只觉得自己心也是怦怦直跳,如此佳人对自己情深意重,他心里也是同样的感动爱慕。   沈少爷把身体向后靠了一下,好让怀里的佳人坐得更舒服一些,然后他抚摸着姑娘的秀发说道:   “要不是我混蛋,也不至于让燕儿苦了这么久,这都怪我。”   “你放心,我沈渊一定想方设法把你娶来,你爹那边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你偷出来带走!”   这一下燕姑娘彻底放心了,之前的紧张和绝望,日夜期盼的苦涩也在心里一扫而空。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和难言的羞怯……弄得姑娘在沈渊的怀里连头都不敢抬!   “别哭了,一会儿脸成花猫了,看你下车别人怎么笑话你。”沈渊顺手把小姑娘扶起来……好家伙,一枝梨花春带雨,这楚楚动人之态,真是我见犹怜!   “没事,带上口罩面纱,谁也瞧不见……”只见燕姑娘一边用手背擦着自己脸上晶莹的泪滴,一边看着沈渊笑了出来。   ……   趁着还没到燕姑娘的家,沈渊和燕云归这两人低语缠绵了一阵,沈渊顺便尝了姑娘唇上的胭脂……芳香馥郁,令人心动神摇。   然后两人约定,沈渊挑日子照旧夜入香闺,过几天去看燕姑娘,两人来回通信可以找神医火手阎罗。   直到沈渊看燕家快要到了,这才在无人处悄悄下了马车。   得了,这下沈少爷泪痕满襟,也没办法解释得清楚,他总不能说这是自己流下来的口水吧?   ……   沈渊回到家里之后,仔细想着今天的行动。火神庙一战其实只是个引子而已,沈渊的目的就是同时挑动太子和福王互相产生敌意和愤怒……这个目标显然已经达成了。   其次,沈渊成功的通过银票线索找到了古剑先生这件事,也给了参加办案的所有人员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   哪就那是有能力有办法找到那位名山先生的人,非他沈渊不可!   福王手下有鬼佛行知这样绝顶的智者,他们捣鼓了这些年也没摸到名山先生的一根毫毛,而这次由沈渊安排的计划,却差一点就抓住了那个白衣姑娘!   抛开之前沈渊在紫竹院除掉了名山九影之一的白先生不说,这已经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了。   所以计划即使没能成功,也纯粹是天数使然,这和沈渊这个制定计划的人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   等到江寒凌和巫鸾两个人从皇宫里回来,他们见到沈少爷闷闷不乐的样子,巫鸾老兄还宽慰他道:   “俗话说:到老方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这次没抓到古剑和名山实在是天意,沈寺卿倒是不用放在心上。”   “我们骆指挥使对沈寺卿一向是佩服之至,至于我们俩,那都五体投地了!”巫鸾笑着说道:   “所以我俩特意等了骆指挥使进宫后出来,给您带来了回信儿才返回这里。”   “上面很满意,说让沈寺卿放手而为。”这时旁边的江寒凌也接口说道:“指挥使也说,只要沈寺卿这边有事,他定会让锦衣卫全力配合。”   “咱们运气总不至于回回都这么差吧?下次一定能成!”   见到这俩人一个劲儿地安慰自己,沈渊也苦笑了一下,让他们各自去休息,自己还要继续策划思考。   于是这俩人就出去了,等他们走了之后,沈渊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团,看都不看的就点燃打火机,把它烧成了灰烬。   借着火苗儿沈渊点燃了一支烟,然后他把打火机“啪”的一下放在桌上,仰头在椅子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第一阶段的行动基本成功,后面的计划很快就可以开始了!   ……   其实沈渊扯下那张账册,然后就揣进怀里谁也不给看,在场的这些人谁都心知肚明,沈渊此举是因为什么。   在巫鸾和江寒凌还有行知这三个人眼中看来,显然沈渊这样的智谋之士,也是疑心很重的一个人。   他一定会把今天火神庙行动的失败,归结到内部会不会有内奸这件事上来。   所以这次出现了下一步行动的线索,沈渊这边却谁都不肯告诉,一副死活要保密的样子。因此江寒凌和行知这双方,也都识趣的没有对这张账簿刨根问底。   实际上,沈渊却要的就是这个劲头!   他先是借着今天的行动,让所有人对自己树立起信心,然后又借着行动失败,故意隐藏下一步的线索。   所以沈渊现在把这张账簿烧掉之后,不管那上面写了什么,它爱写啥写啥!终归沈渊只要提出下一步的线索,所有人都会信之不疑。   现在沈少爷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1324章 京师酒旗乱随风、正阳门外、鲜鱼巷中   等到沈渊把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想得十分通透之后,他一睁眼就看见蓝姐姐笑着走了过来。   在自己家的内室里,蓝姐姐倒是毫不羞怯,一侧身就坐在了沈少爷的腿上。然后蓝姑娘伸出一只手指,笑着向沈渊的胸口上点了点。   沈渊心里未免有点发虚……今天的马车后面,还有龙小羽和苏小棠俩人跟着呢!   正当他琢磨着想要怎么说的时候,却看到自己胸前,洁白的真丝帕子的一个边角从怀里漏了出来。   原来这是刚才他掏那张纸的时候,顺便把燕云归姑娘送给他的丝帕带了出来。   沈渊伸手拿出那个帕子,然后就给蓝姐姐讲了今天发生的事。   这种时刻对于沈渊来说很艰难,毕竟今天发生的事儿对自己家里的三个女眷来说很慢开口,而且沈渊心里也有一种自己在外边偷吃的愧疚感。   但蓝姐姐却叹了口气,之前她也是见过那位红鲤鱼姑娘的,她认识沈少爷最久,也是最为聪慧,当然知道沈少爷的心里是什么感觉。   “我们仨再加上她,还有孟丫头……对了扬州家里那边,还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小寻姑娘……六个了。”   沈渊这边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蓝姐姐伸出手指来挡住了他的嘴唇,就见蓝姑娘笑了笑摇头道:   “我倒不是担心家里人多,也没什么嫉妒的心思,郎君如此英雄,多纳几个妾有什么了不得的?”   “何况以你的眼力,还有我们这几位的本事,家里也绝不会出现那些淘气捣乱的女子。”   “不过郎君才华横溢,英姿勃发,哪个姑娘看了会不喜欢?只怕将来对你倾心的女子还会更多。”   “所以你还得自己心里喜欢的才行,不然的话心一软就收一个,再一软又来一个……”   “绝对不能!”沈渊非常清楚蓝姐姐话中的意思,知道她的全部心思都在为自己考虑。   沈渊愧疚之下也赶紧说道:“让姐姐这一说,我更是觉得自己混蛋之极……以后绝不能再有了!”   “胡说什么?”蓝姑娘看到沈渊的神情,显然是下了决心了,于是她笑着说道:   “六个人分成两班一天三个,我们三姐妹隔一天还能休一天,省得被你追得跑都跑不掉!”   “小寻的爹铁枪赵原是郎君麾下头号武将,”蓝姑娘接着说道:“更何况我接到了妹妹沈澜的信,她说小寻也跟这条红鲤鱼似的,想你想得一天天神不守舍。”   “所以……这次回扬州一块办了吧。”   蓝姐姐说完这句话,一伸手指,在不知该怎么说的沈少爷额头上“啪”地弹了一下!   ……   如果说在京师里有什么地方,最受那些想喝酒又没钱的穷苦汉子欢迎,所有的人都会告诉你一个地方……大酒缸。   这大酒缸不是一家店铺,而是一种酒铺的类型。它在京师城内遍地开花,就像是现代卖烟小铺那样随处可见。   大酒缸一般都是只有一两间房子的小店,除了老板以外也不雇伙计……原因是利润微薄,他们也雇不起。   在大酒缸里一般都是一个长长的柜台,上面用瓷盘摆了各种便宜的小菜,什么豆腐干,拌白菜,拍黄瓜之类的。   然后店里没有桌子,一般都有四五口大酒缸放在地中央。   五尺高的大缸,埋在地下两尺,据说在这样的酒缸里储存酒的时候可以接地气,让酒更加绵软醇厚。   实际上这还真不是封建迷信,地底下冬暖夏凉,确实是有利于保存酒类。   这些大缸上面扣着刷漆的缸盖子,客人要是在店里喝酒就拿盖子当桌子,不用花几个钱儿,就能把你喝得酣畅淋漓。   在这大酒缸里的酒有两种售卖的方式:一种是客人压根儿连一口菜都不吃。   满京师赶马车的都有这个习惯,他们路过大酒缸的时候,把马鞭子往车上一插,老远就会运足了力气喊一嗓子:“打二两!”   然后马车都不停,眼看着酒铺到了,车老板就从车辕上一跃而下,紧跑两步进了大酒缸……这时大酒缸的老板,已经把这二两酒给他打好了。   然后这个车老板端过瓷碗,把这二两酒一口喝完,扔下酒钱出门儿紧赶两步,就往自己的马车上一跳!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严丝合缝,一点事儿都不耽误。   还有一些力巴……就是给人干搬运之类重活的,干完了干一份活儿,就出来找到大酒缸喝二两,蹲在门口一饮而尽,既解乏又解瘾。   然后再找下一份活,赚了钱之后又来二两……这是不吃菜的。   就算吃菜的,其实也没啥太高的消费,而且这里不买黄酒全是烧酒,也就是度数比较高的酒。   在大明朝这个时代,讲究一些的家庭里还是以黄酒为主,不过这些大酒缸的掌柜多半都是山西人士,店里卖的也是山西烈酒。   这样的烈酒喝着解馋过瘾,所以多为普通百姓所喜欢。   ……   此时在正阳门外,鲜鱼巷的大酒缸里,正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般来说到这里喝酒的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但是说实话,和尚还是比较少见的。   进来的这位和尚正是行知大师,和上次火神庙之战相隔一天之后,行知大师接到了沈渊的通知。   沈渊在账簿的名字上,又找到了线索,追捕古剑先生的行动再次开始!   ……   今天的行知大师是单独一个人,他接到了沈渊派人送来的消息之后,随即就赶到了鲜鱼巷里。   沈渊在信上说,曾经有人看到古剑先生在鲜鱼巷的一家小店里喝酒,那么很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一家了。   当行知不动声色地来到酒铺门口之际,他心里还觉得暗自有些奇怪。   如果是在夏天,这些大酒缸都会在外面搭上一个遮阳的棚子,喜欢凉快的酒客就会搬着板凳到外面去喝。   可是现在已经入冬,京师的冬天那寒风刺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小风跟个刀子似的!   所以这大酒缸也是门窗紧闭,从外面看破旧寒酸……那个白衣似雪的古剑,可能到这里来吃酒? 第1325章 一句乱云惹群蜂、毒手夺命、暗室狂攻   不过行知大师知道古剑先生武功卓绝,而且经过了上次火神庙的事以后,他行事一定会更加小心。   所以沈渊一旦得到消息,就绝不可能派人到这里查证。因为沈寺卿手上的人武力值有限,万一打草惊蛇,那些人是没实力把古剑先生留下的。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可以和古剑抗衡的行知大师亲自到这里查探。而当他发现古剑先生的那一瞬间,两人之间就将爆发一场生死之战!   ……   行知大师不急不缓地推开了大酒缸的房门,随即一股热气裹着酒气,暖烘烘地扑面而来。   大酒缸的窗户纸已经十分陈旧,上边还一块一块用各种纸打着补丁,所以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行知大师走进房间里,用双手在自己身后将房门关好,凌冽的寒风就这样被关在了门外。屋里有七、八个酒客,各自围拢在酒缸前就座自顾自地喝着酒,连头都没抬。   鬼佛行知一眼看去,人群中一个穿白衣的人也没有!   ……   此刻在柜台后面,倒是有一位年轻掌柜抬起头向着这边看来,当他看到进店的是个和尚之时,明显也愣了一下。   不过和尚喝酒也没啥可稀奇的,就见这位掌柜犹豫了一下,还是向行知大师问道:“您是坐着喝啊,还是我给您打二两?”   这话的意思就是问来客,是不是站着喝了就走,不过掌柜的说法是稍微委婉了一点。   而这时的行知大师,却在昏暗的房间中一个个晃动的人影中扫了一眼说道:   “我找一个人……知道冯乱云在哪吗?”   ……   “冯乱云”这个名字,是沈渊派人通知行知大师时告诉他的,也是在火神庙里的香客簿上,古剑先生写上去的名字。   如今这个大酒缸里,并没有古剑先生的身影,行知大师也知道这实属寻常。就算再怎么爱喝酒的人,也总不能没日没夜地泡在这里。   不过既然古剑在这里出现过,想必他的居所也离此处不远,或许这个酒铺老板就知道古剑住在何处。   而这时,当他“冯乱云”这三个字一出口,行知大师就知道糟了!   ……在这个昏暗窄小的酒铺里,一瞬间就是烈风呼啸!   一个背对着他坐在酒缸边吃酒的汉子单掌向后一扫,“砰”的一声,屋里一根胳膊粗的柱子就被他掌力推动。   只见柱子撑在地上的那一头由下而上,狂风一般向着行知大师的身上砸来!   在这一刻,行知大师看到这小小的酒铺里一个个黑影全都在闪电般地行动,他立刻不解地叹了口气。   这里居然有埋伏?这是怎么回事?   ……   只见行知大师此刻单臂一横,小臂就拦在了那条怒龙般席卷而来的柱子上。   在他的手臂和这根柱子相碰的一瞬间,“当”的一声巨响!   沉重的轰鸣声在这个小酒铺里四下激荡,行知大师以血肉之躯伸臂格挡,可是却被那根柱子,敲出了大钟轰鸣一般的巨响!   “铁的!”这时的行知大师脸色一变,这才知道那个人不是随手扫开了一根柱子,这东西是原本立在那里的,一根又粗又长的大铁棍!   这根铁棍上还刷着黑漆,要不是自己内功精湛,刚才这一下要是换做别人,真的把它当做木头柱子来对待,只怕现在整个人都被打碎了!   行知大师一时间体内内劲鼓荡,心里暗自恼怒,心说“怎么回事?这使铁棍的大汉好像是……”   正当他想到这里时,四面八方一片人影,已经向他狂攻了过来!   ……   行知大师随手拍开身后的绣春刀刚猛凌厉的一击,眼前已经无声无息地伸过来一只手,指节突出,在他心脏部位一叩!   “阴劲!”大师伸臂格挡,小臂磕在对方的纯钢护腕上,“当”的发出了钢铁交鸣的一声!   随即一把子午鸳鸯钺,犹如深秋落叶一般,顺着漂浮不定的线路从他的肋下掠过。   当他一扭身,躲过这把奇门兵刃之时,突然发觉自己的脚腕已经被一根毒蛇般的长鞭缠住了!   每一个瞬间都有几把兵刃向着他疯狂攻击,行知大师顾此失彼,已是险象环生!   就在这一刻,那根大铁棍子又呼啸着向自己冲来,使铁棍的那个大汉居然用的是长枪手法,迎面刺来的棍影重重如山。   眼看着那根胳膊粗的铁棍刺来之际,居然被他抖开了铜盆大小的一团棍影!   行知大师心知不妙,这根铁棍上力道沉重,他若是全力格挡,在他专心对付铁棍的一瞬间,不知道会有多少把兵刃落在自己的身上!   刹那间行知的身形犹如鬼影般一闪,一瞬间就站到了一个酒缸上。   随着他身形移动,那个使长鞭缠住他脚踝的高手被他拽得向前一个趔趄,正好被拉到了铁棍棍锋前方!   就在这一瞬间,黑暗中的铁棍迫不得已向后一撤,而这时行知大师正要开口说话,却是气愤得冷哼了一声!   他已经知道屋里这些人是谁了,那是沈渊身边的三大高手,大铁棍风倾野、子午鸳鸯钺苏小棠,阴劲秦玉虎!   而另外两位,使长鞭的是神眼巫鸾,用绣春刀的则是无回刀王江寒凌!   这些人原本应该配合他一起抓捕古剑先生,追查名山的下落,可是现在却在向他疯狂出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知大师正在惊愕之际,突然就是刀锋扑面,绣春刀从他左边的侧面横斩而来,刀势刚猛绝伦,一去不回!   行知一咬牙,伸出左手轻轻一捏,两只手指就将那把绣春刀夹住,随即右边的子午鸳鸯钺也是呼啸而至,切得还是肋下!   就在行知伸手格挡之际,猛然间在他眼前一条血线犹如红色的光芒,刹那间已经射到了他的眉睫之间!   “还有一个!”刚刚柜台后面那个年轻的掌柜,居然也是一位高手!此时的行知百忙中右手改拍为抓,一把攥住了握着鸳鸯钺的那只手,随即闪电般的把它往胸前一带。   黑暗中,一片金铁交鸣的炸响! 第1326章 一盏千里不留行、信陵闲饮、脱剑膝横   那道血线原来是柜台后的高手射过来的红色围棋子,此刻这些棋子正好撞在行知大师硬拉过来的子午鸳鸯钺上。   强劲的力道,使得红玛瑙制成的棋子撞上钢铁兵刃之后,发出了接连不断的脆响。随着刀刃震颤,那些破碎的棋子就像是崩溅的鲜血,正在向着四面八方飞射!   ……血棋奕云!   围棋子好像是无穷无尽,每当血线改变线路射到别处,随即就被行知大师信手挥舞兵刃,尽数弹了开去!   就在这一刻,行知大师就听得身后暴烈的风声再度响起,那支大铁棍居然挟裹着风雷之势,沉重如山的向着自己身后横扫而来!   与此同时在自己脚下,酒缸的木头缸盖陡然间轰然破碎。   一条灵巧迅猛的腿,就像兔子蹬鹰一般,直奔大师的下三路而来!   江寒凌发力推刀,巫鸾用力拉扯皮鞭,苏小棠的另一支鸳鸯钺已经向着行知的右腿后狠狠勾去,他身后的大铁棍已经到了!   如此凶险的形势,弹指间就能要了他的命!   ……   一瞬间,刀锋轰鸣!   刀王江寒凌的绣春刀,瞬间在行知的手上崩碎,半截刀锋在行知的手上向下一挥,切断了神眼巫鸾的皮鞭。   与此同时,行知两侧膝盖向内一拐,正好夹住了水缸里踢上来那条鬼神莫测的腿,同时也恰好躲开了苏小棠攻向他腿后的鸳鸯钺。   行知一挥手,半截刀锋就射向了血棋奕云,打断了他接连不断的暗器攻势。然后他挺起后背,硬受了风倾野一铁棍!   只听“轰”的一声爆响,他脚下的水缸居然在一瞬间,被巨大的力量砸得再度向下,沉入地面一尺!   风倾野这一棍的巨大力量,居然被他引向了脚下!   行知右手一甩,苏小棠就被他握着手腕,甩向了风倾野的方向。随即这和尚放开两侧的膝盖,伸手一拽,就从水缸里拉出了一个身影!   龙小羽被他像拎着青蛙一般,拽着一条腿扔向了远处。   在这一刻,这和尚瞬间击退了众人,就见他站在水缸上双手合十,颂了一声:   “……阿弥陀佛!”   “轰”的一声,龙小羽的身体砸碎了房门,一直滚到了街上。   这一刻,外面的光线也顺着房门照射了进来。   酒铺里的昏暗瞬间被光线刺透,在这道光线的尽头,正是行知大师站在水缸上的身影!   ……   在这一刻,刀王江寒凌的绣春刀只剩下了半截,神眼巫鸾的长鞭也被割断。龙小羽那必中的一脚无功而返,苏小棠在自己苦练盘蛇步的水缸上被人扔了出去。   血棋奕云的暗器堪堪用尽,秦玉虎的纯钢护腕被他一招打瘪,风倾野力道威猛绝伦的大铁棍,居然三棍都是无功而返!   可那位鬼佛行知,在六大高手的疯狂突袭之下,竟然是丝毫无损!   “好功夫!”这时有个人影,在外面的街上把龙小羽扶了起来,确认了他身上没受伤之后,笑着走了进来。   鸿胪寺卿,沈渊沈轻云!   在这一刻他笑着做了个手势,让所有人都别急着动手,然后他饶有兴致的上上下下打量了行知大师一眼。   “真是好功夫!佩服佩服……厉害厉害!”   沈渊悠闲的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他居然还顺手掀开了一个酒缸,一股浓郁的酒气随即从缸里面飘散出来。   沈渊闻了一下,似乎觉得很满意,然后他伸手向苏小棠示意了一下,让她给自己递过来一个酒碗。   “沈寺卿这是何意?”这时大家看到沈渊的动作,全都停住了手,而那位行知大师却不解地看向了沈渊。   他的脸上居然没什么恼怒之色,这老和尚的城府真是深不见底。大家见到他这个样子,一想到他刚才显露出来的绝世武功,不免心中都是深深忌惮。   而这时的沈渊却连头也没抬,他接住苏小棠扔来的酒碗,在酒缸里舀了一碗烈酒,然后一抬头就是一饮而尽!   “痛快……果然不错!”   就见沈渊拿着空空的酒碗,笑着说道:“过去总看人家大碗儿喝酒,一边喝一边淌得可哪儿都是,原来烈酒这么喝还真是痛快!”   “那也得酒量好才行,”这时的行知大师笑了笑,向沈渊说道:“要是酒量差一点的人,这样的烈酒一碗就倒了。”   “倒了也得喝,壮士出征,岂能无酒?”沈渊笑了笑,向行知大师示意了一下他手里的酒碗:“你不来一碗?”   “我是和尚,喝了犯戒。”行知笑道:“在你喝得酩酊大醉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什么安排了这么多人来伏击贫僧?”   “因为我觉得你就是名山……”沈渊这句话一开口,就把周围的一屋子人全都吓了一大跳!   “是吗?”行知大师笑了笑。他从酒缸上走下来,坐在缸沿上,一边解下自己脚上断掉的皮鞭,一边还笑着向沈渊问道:“我有什么地方可疑吗?”   “最大的疑点就一个……”沈渊用酒碗敲了敲旁边的水缸沿,发出了清脆的叮叮响声。   然后他淡淡地说道:“你有成为名山的能力,是我在京师里见过的最厉害的智者……这一点够不够?”   “嗯……好像差点意思。”这时的行知大师抚了抚头上,雪白的头发茬发出了轻微的刷刷声。   他笑着说道:“如果京师里出现了一个强奸犯,你总不至于把每一个有这能力的人,全都抓起来吧?”   “噗嗤”一声,听见这话沈渊也乐了。   他摇头笑道:“我可爱听你聊天儿了,如果不是今天还有事儿,我估计能一直跟你这么聊到天黑。”   “好吧……现在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安排人伏击你。”   ……   听沈渊说到这里,大家一下子全都振奋了起来。   刚刚沈渊说,鬼佛行知就是名山先生的时候,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   说实话沈少爷最近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让大家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极为重视。   也就是说,沈渊就是指着地上那个酒缸,说它就是名山先生,大家也得思考一下,他的话是不是有道理! 第1327章 野风乱云因谁来、惊天圈套、鬼使神差   此时的沈渊示意大家先别着急,放松下来,然后他笑着说道:   “那天古剑先生和白衣女子见面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在香客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所以今天的大酒缸一战也和古剑先生无关,完全是我凭空策划的。”   “我的用意是……”沈渊笑着看了看场中的众人,淡淡地说道:“那天的行动,我特意安排了大批的锦衣卫参与,团团包围了火神庙。”   “那些普通的锦衣卫虽然拦不住古剑先生,但是那么大一个人从墙头上飞走,总该会是有人看见的。”   “更何况和古剑先生交易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名山派来的。所以火神庙那一战,古剑先生在那里即将和一个白衣女子交易的事,很快就会被太子那一方知道。”   “这个秘密是保不住的,不管是它被知情的锦衣卫泄露给太子,还是被那个白衣姑娘转告给名山……总之太子和名山那边一定会知道这件事。”   “然后我就安排了今天这场战斗……大酒缸之战!”   “名字有点矬,算了,大酒缸就大酒缸吧!”沈渊接着笑道:“这场战斗实际上跟古剑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地方也是我随便选的。”   “甚至咱们开打的三方,我身边的兄弟,锦衣卫三大怪,还有行知大师,也都是自己人。”   “为什么呢?”沈渊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会问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此时他看着手里粗瓷制成的大碗,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闪亮的向着屋里的众人看了一遍。   “让你们打起来其实很容易,我告诉自己的兄弟,见到行知大师立刻就动手,下手绝不要留情”   “而且我还告诉了锦衣卫三大怪,只要是有人进来打听一个人,不要犹豫,立刻就朝他动手,他一定和古剑先生有关!”   “这个作为信号的名字……就叫冯乱云?”这时的行知大师开口发问   “对!”沈渊还没等对方问完,就先把答案说出了口:“就是我告诉你的那个古剑先生的化名。”   “是我让你在鲜鱼巷找到这间古剑来过的小酒铺,然后开口说出的这个名字……冯乱云!”   “按照我的安排,”沈渊笑着继续说道:“他们都在这里等着这个名字出现,而行知大师则是进了门后,立刻就会说出这个名字,打听古剑先生的下落。”   “……然后你们一瞬间就打起来了,今天的事儿就这么简单。”   “沈寺卿到底是什么用意?”这时的神眼巫鸾都听晕了,他那只不听话的眼睛就跟直升机螺旋桨似的,转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里面的意思。   这家伙不解的向着沈渊问道:“我们打起来,对您有什么好处?”   而这时的沈渊却笑而不答,径直看向了那位行知大师。   却见这和尚若有所思,一边思考着一边抬头沉吟,看他的样子,好像想到了什么!   ……   “好了,现在在我的指挥下,已经构成了三个条件……”见到大家都是一头雾水,沈渊接着笑道:   “第一就是,太子那边知道我已经在火神庙找到了古剑先生,虽然没能把古剑当场抓住,但是我显然具备追踪他的能力。”   “第二就是,太子那边已经确定,古剑先生背着《移山策》逃跑了,他如果不抓紧机会跟在我屁股后面把古剑先生找到,他恐怕就永远也没有机会得到《移山策》了。”   “第三……咱们这次的大酒缸行动,也许是最后一次,古剑先生在我的追查下露出形迹的机会!”   “所以咱们这一战,就由自己人打自己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变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正当沈渊说到这里时,他忽然把手里的酒碗向怀中一收,这只粗瓷大碗猛地发出了“叮”的一声响!   迎着阳光,所有人都看到一支纯黑色的牛毛细针,正好射在大碗的碗底,在那里弹射了一下之后在空中翻滚着,无声的落在了地上!   在这一刹那间,沈渊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而苏小棠、秦玉虎、风倾野和龙小羽却被眼前的情形,吓得浑身一震!   就是这种毒针,曾经在青竹苑无声无息射死凶手李德的毒针!   ……   而这一刻,行知大师也猛然抬起头来,只见沈渊笑着说道:“在我进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是你……”   “血棋奕云!”   此刻站在柜台后血棋奕云,脸色陡然剧变!   只见他衣袂飘动,正要动手,却忽然发现漫天的暗器,在窄小的酒铺里犹如狂风暴雨一般,向着自己扑面而来!   沈渊在旁边看得清楚,行知大师坐在水缸上,扶着水缸的手猛然间抓碎了水缸的缸沿,一抖手就把无数粗陶片向着奕云的方向射去!   原来血棋奕云就是刚才无声无息发出毒针的那个人,而这一刻他全身上下,都被行知大师射出的陶片笼罩在其中!   ……   在这一霎那间,风倾野身体一横,魁梧的身体挡在了沈渊和奕云之间,而离着柜台最近的秦玉虎,则是闪电般地回身一拳!   这只拳头“噗”的一声,如穿腐土一般击碎了柜台,直奔奕云的胸腹!   一瞬间,行知大师射出去的碎陶片,暴雨一般打在了奕云的头脸上。这些细小的暗器在他的血肉里切割穿刺,刹那间他的前胸和脸上就出现了无数伤口。   而秦玉虎的右手则在穿透柜台之后,立刻就封住了奕云胸口上的几处要穴。   只见奕云身子向后一倒,一下就靠在了身后的板壁上!   如今他全身上下穴道被封,丝毫动弹不得,在血棋奕云的双眼里,已是一片血红!   这一下变生肘腋,几乎在弹指之间奕云暗算沈渊,又被闪电般制住。   旁边同属锦衣卫的江寒凌和巫鸾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奕云已经变成了一个一动不动的血人!   ……   “就因为这样……名山先生一定会派人来!”   这时就见沈渊拿起了一双筷子,从地上夹起了那根颜色漆黑的牛毛细,向着奕云冷冷道:   “所以,不管是谁进入了这间酒铺,他就是名山先生的影子!”   一刹那间大家全都明白了,满屋子的人各自把惊愕无比的目光投向了沈渊,和那位遍体鳞伤的奕云! 第1328章 胜负一手生死裁、名山八影、血棋脆败   “好计策!”这时的行知大师长叹了一声,语气中满带着深深的感慨说道:“都说人心险于山川,真是没错。”   “好一个精妙之极的计划,好一番洞悉人心的心思,好一个算无遗策的沈渊!”   而这一刻,刀王江寒凌和神眼巫鸾也终于想通了,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血人一般的奕云,惊愕得有口难言!   ……   原来,沈渊上一次火神庙抓捕古剑先生无果之后,他立刻就用香客簿上撕下来的那张纸,给所有人设下了一个圈套。   沈渊让大家以为那张纸上有追查古剑先生的线索,下一步行动就会根据这条线索展开。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在沈渊的手上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而且沈渊心里非常清楚,经过了古剑在火神庙的第一次露面,太子那边一定更急于抓到他这个叛徒,把《移山策》抢夺到手里。   所以沈渊这次策划的大酒缸行动,无论如何名山先生都会派一个自己的手下过来,就近观察……这个人竟然就是血棋奕云!   这个在锦衣卫里以心思周密,断案如神著称的奕云,竟然是名山九影之一,这已经足以让人惊诧万分。   而沈渊居然用今天这样的手段,神差鬼使的把他引诱了出来,让他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巫鸾和江寒凌心里清楚,这次行动原本没有叫奕云来参与,沈渊今天安排他们俩到大酒缸这里埋伏准备行动的时候,他们一出梁园就在街上碰到了奕云。   随即奕云就兴致勃勃的要参加这次行动,当时巫鸾和江寒凌他们两个还以为上次青竹苑破案时,奕云对沈少爷十分佩服,因此才特意主动过来帮忙的。   他们俩也并没生出任何疑心,而且奕云的暗器功夫,也很有可能在今天伏击古剑先生的行动中起到作用。   所以他们俩毫不迟疑的就把他带来了,没想到这家伙却是个内奸!   如此看来,在沈渊诉说今天的计划时,还没等到他们听懂,心里有鬼的奕云却在沈渊说出他是故意让自己人打起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随即他就试图用毒针暗算沈渊,这无声无息的毒针,他到底是怎么发出来的?   还有,他是什么时候成了名山的影子,这家伙心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   “原来……这是个鱼钩……”   此时血棋奕云僵硬地靠在板壁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沈渊。他年轻英俊的脸庞上全都是陶片打出来的血窟窿,胸前的衣服也被鲜血浸染,看起来如此狰狞,竟如一只厉鬼一般!   “没错,”沈渊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知道只要是我演的戏,那个名山先生一定会忍不住派个人来看,你这不就来了吗?”   “上次在青竹苑,李德被我装鬼吓疯之后,”沈渊淡淡地说道:“他没跑出多远就死在沟里,我当时还纳闷,究竟是谁在黑暗中下毒手杀了李德!”   “可是我却没想到,原来这个人就是你!”   “牛毛针又细又短,上面淬满了剧毒,你把手藏在袖子里,用指尖轻轻一弹,这支毒针就会穿过衣袖,无声无息地射向别人。”   “尤其是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是没人看出是你动的手脚。”   “你就是用这种方法,在青竹苑射杀了李德这个案犯,原来一直坐在马桶上,负责勒死李恩的那个首犯……就是你!”   “你是名山九影之一,而且比那个白先生更早投靠名山,所以她未必知道你,你却一定知道她。”   沈渊看了看动弹不得的奕云,长叹了一声说道:   “那白先生在青竹苑挑动我和东厂的矛盾,借机寻找《移山策》的下落。而你却在旁边策应她的行动,制造了一起案子,想让我反复造访青竹苑。”   “于是你就引诱了那个李德跟你一起作案,恐怕你还答应了他,档头李恩死后,一定会想办法让李德坐上档头的位置。”   “当时我还纳闷呢,为什么一个如此心思缜密的凶手,会选择在我这个专破奇案的家伙面前作案。可是等我近到这里,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原因了。”   只见沈渊冷冷地笑着,继续对奕云说道:“因为你也以破案见长,在锦衣卫里素有算无遗策的名声。”   “所以你打算做一件天衣无缝的案子,用自己精心策划的这件完美无缺的杀人案,让我束手无策。”   “因为这样你才能得到满足,只要你能在我面前瞒天过海,你就是天下第一破案圣手……对不对?”   只见这时的奕云咬着牙,冷冷地说道:“可是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抓住了李德,我只好在你面前下手,冒险杀了他。”   “在他跳窗的那一瞬间,我在他背后射出了毒针……因为如果他落到你手里,很快就会把我招认出来,那家伙根本就是个软骨头!”   “然后就是今天,”只见这时的沈渊淡淡道:“今天的这场戏,名山想把人渗透进来其实很困难。”   “但是因为锦衣卫三大怪之间的关系不错,你在这之前还和我在破案时出现过交集。”   “所以你要是偶遇三大怪的另外两位,顺便过来帮忙助个拳,应该是没人会怀疑的。因此名山才会派你到这儿来,你也欣然接受了。”   “可我还是算错了一步,”就在这时的奕云冷冷道:“今天的这场戏,原来是演给我一个人看的!”   “没错,”沈渊笑着点头说道:“只要我抓住一个活的名山九影,审问之下,名山就暴露了,就这么简单。”   就见沈渊继续微笑着,对奕云说道:“虽然你是锦衣卫出身,但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你说实话。”   “因为在我心里装的那些刑讯之术,比你们锦衣卫那些玩意儿,要残酷一万倍!”   “我倒真想试试……”就见这时的奕云咧开嘴,露出了满口白牙笑着说道:“可惜你赢不了。”   “你一定会说的,因为你没信仰。”沈渊冷笑着摇了摇头。   “你什么也得不到……因为你没机会!”此时奕云又笑了一声,沈渊却是一皱眉!   等到他再看向奕云,却发现这家伙的脸,在一瞬间变得诡异无比! 第1329章 此生原本戏一台、学佛求真、红尘易改   他脸上的血管从皮肤下密密麻麻地显露出来,宛如一条条绿色的蚯蚓在皮下蜿蜒,双颊全都是一片妖异的紫色。   而他双瞳中的眼白也同样是一片紫红,鼓胀得就像是要爆开一样!   “毒针!”沈渊一皱眉正要上前,却被风倾野拦住,而此刻的苏小棠身影一闪,就到了奕云的面前。   苏姑娘用子午鸳鸯钺把奕云的袖子一挑,随即大家就看到奕云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只细如牛毛的毒针,针尖已经刺入了掌心。   此时奕云的整个手掌,都已经变成了那种妖异的紫色!   “我是名山之影……”就见这时奕云一边口中喷吐着紫血,一边笑着说道:“你比我强上一截,可是他却比你强上万倍。”   “用这样的小手段跟他过招,你不但永远找不到他,甚至你都无法接近他……你认命吧!沈渊!”   随即奕云猛然间放声惨嚎了一声,口中“哇”的一声喷出了紫血,这些颜色妖异的毒血犹如激流奔涌,就像瀑布一样无穷无尽!   ……   这家伙完了!   沈渊皱着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而这时的行知大师也是低声念诵了一句佛号。   其实这个血棋奕云,他早就是个死人了。就在他第一次用毒针暗算沈渊,被早有准备死死盯着他的沈少爷用大碗接住之后。他第二支毒针还没射出来,就遭到了暗器和秦玉虎的双重反击。   奕云素来就以智谋见长,当他见到这样的情景就知道,自己不但不可能杀得了沈渊,而且今天也一定没了任何生路。   如果要是别人也就罢了,那个武功高绝犹如天神一般的鬼佛行知,如今就在这间屋子里。试问奕云这时即便是拼了命的想逃跑,他又能有什么指望?   所以在暗器及体,秦玉虎封住他的血道之前,那支原本准备再次射向沈渊的毒针,就被他插进了自己的掌心。   只不过因为他的穴道被封,血脉流动不畅,所以拖到现在才死。   而当初被他射杀的那个李德,却是在急速奔行之际心脏跳动加剧,血液快速流淌,才会很快的毒发身亡!   这家伙原来是因为不服气沈渊破案的声名赫赫,所以才有意的把青竹苑那件案子做得如此诡异难言。   今天他也是一样,他在沈渊的言谈中,隐约发现自己上当了,就毫不犹豫的用毒针试图刺杀沈渊。   在这之后,当他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任何生路,反而还要承受痛苦之极的刑讯,他立刻就果断地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他一向以心思缜密、在终局时用神奇的反败为胜手段著称,可今天他却彻底落入了圈套,再也无法扭转局面。   他心思深沉,行动果断,除了今天之外几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可他终究还是陷落在沈渊的圈套里。   他是名山九影之一……这个血棋奕云!   ……   “好家伙!”见到了死状奇惨无比的奕云,沈渊心中暗自想道:   “第九影白先生在福王朱常洵的腹心之地,第八影血棋奕云却在锦衣卫里,是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官员……这真是好手段,好个名山先生!”   本来今天的结局,应该是一场辉煌的胜利,但却恰恰因为这个血棋奕云是个心思灵动的智者,而且他手中还有那种剧毒诡异的毒针。   所以他才能两次提前预判,第一次射杀是要,第二次毒杀自己,这个唯一的活口又给弄没了!   “好死不死赶上一个爱下棋的,走一步看三步啊,真特么倒霉!”沈渊看着奕云的死尸,心里暗自骂娘。   而这时的鬼佛行知大师,却感慨地长叹了一声道:“看来对付名山先生,还真得是沈寺卿这般机变百出的人才行,老衲真是自愧不如。”   沈渊听他这么说,也笑了笑表示谦逊,随即就见行知大师又含笑问道:“不过老衲的心里还有个疑惑……”   “沈寺卿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演戏的呢?”   听见他这话,沈渊的心里就是一哆嗦!   ……   其实,沈少爷的心中最是清楚不过,从火神庙那时候开始,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他自编自演。   而这位鬼佛如今笑盈盈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莫非他已经有所察觉?   要说鬼佛行知的这样的人,根据他教导青先生的路数来看,他是最善于根据一个人的行为,判断出这个人的思路和行事特点的。   所以今天大酒缸这一战,难免让他想起了之前的火神庙……这家伙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只见这时的沈渊淡淡地一笑道:“每个人从懂事开始,就在演戏了,不是吗?”   “演听话的孩子,演求学上进,演尊师重道,演忠臣义士,一直到他死了,墓志铭里的话也是扬长避短。”   “和尚本已跳出三界,你要求真的话,又回到这红尘里来找什么?”   沈渊的这番话说得行知大师一愣,本来他在质疑沈渊,如今却被沈少爷质疑他为何在这滚滚的红尘之中打滚,一时间这个和尚竟也是无言以对。   这时的沈渊转过头,看了看神眼巫鸾和刀王江寒凌,今天的事儿还真有点儿麻烦。   沈渊完全没有办法遮掩,只好让他们俩据实上报,以沈少爷和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大人的交情,这要是他们内部出了个叛徒,本来沈渊应该是代为遮掩才是。   毕竟这种事儿要传出去,对锦衣卫的声誉可是大大的有损,尤其是落到皇帝耳朵里,知道锦衣卫被名山先生塞进了一颗钉子,更是对骆大哥十分不利。   可是没有办法,涉及到名山先生的事,沈渊想瞒也瞒不住,要是在这样的细节上出了纰漏,他也没办法对万历皇帝交代。   更何况在场还有一位鬼佛行知,今天的情况他一定会如实告诉福王,然后福王知道了,就相当于天子知道了。   所以还不如就由骆思恭大人,自己把这件事向皇帝报告的好,沈渊就在一瞬间想通了这些环节。   然后他就告诉巫鸾和江寒凌,让他们回去之后据实上报。   ……   在官场上要是稍不注意,得罪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得罪的。   今天这事儿如果换成另一位锦衣卫都指挥使,他怪不了别人,一定会埋怨沈渊多事,从他们锦衣卫里揪出个叛徒,把锦衣卫的名声给搞臭了。 第1330章 灵犀一点霍然开、原来是你、该来不来   好在那位骆思恭大哥并不是这样的人,沈渊替他去除了心腹大患,把血棋奕云这个钉子从他的队伍里拔了出来。骆思恭一定会对他表示感谢,这一点沈渊还是有把握的。   而这时当沈渊安排好了神眼巫鸾怎么上报的事,他一转头就看到那位鬼佛还在看着自己。   就见这位行知大师笑着问道:“今天你在大酒缸这里设下的埋伏,如果要是没人上当,来的全是自己人,那不就白打了吗?”   “也不白打啊?”沈渊看都没看他,而是淡淡地笑着说道:   “如果要是今天名山不派人来,就说明他不用安插一只眼睛,也能清楚地知道大酒缸这里的事。”   “所以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知道,如果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外人的话……”只见沈渊淡淡地笑着说道:   “……你就是名山!”   “又来了!”鬼佛行知无奈地摇了摇头,沈渊的推论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他老盯着自己,觉得自己就是名山,这也真是分外无奈。   行知知道有的时候,沈渊心里所想的,万历天子也一定能想得到。   如果太子身边那位名山先生,想要确保太子能登上皇位,那么他想办法进入福王的府中,作为朱常洵的首席谋士,不是更容易达到目的?   所以从这个思路上来看,行知还真有名山的潜质,因此沈渊一提起这事儿他就头疼!   而这时的沈渊也笑着对他说道:“不过既然今天血棋奕云出现了,那就说明大师不是名山。”   “你看看,我证明了你的清白,你拿什么来谢我?”   “唉!”   这时大家听见他们两个聊天儿,知道这里边暗藏机锋,隐藏着无数凶险,不由得都向这边看过来。   而这时的行知大师却是长叹了一声,他摊开自己的双掌苦笑道:“和尚连个兵刃都没有,真是无以为报。”   “要不然我有几个徒弟,长得还挺漂亮,给你一个?”   ……   “你大爷的!这老和尚说话笑呵呵的,却是句句扎心!”   沈渊心里不由得想起了青丫头的事,不由得又是心中一动!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可真特莫累人,这家伙好像连你肠子里有几个弯儿都知道,还笑呵呵的啥也不说!   沈渊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还若有所思地看着鬼佛行知。看他的眼神,好像把这位和尚的心思,也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了?”鬼佛行知向着沈渊惊讶地问道:“老衲脸上有花?”   “没有!”沈渊摇了摇头说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天要是只来奕云一个人,那就不对了啊!”   “嗯?”听到这话,此时满屋子的人,全都惊愕地向着沈少爷的方向看去。   按照他的说法,显然还应该有另一个人来到这里,可是那个人分明就没来!   ……   要是在平时,有一个高手隐藏在暗处,没被他们发现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但现在屋里却还有一个武功绝顶的鬼佛行知。   谁能在十丈之内隐藏行迹,暗自观察大酒缸,同时瞒过鬼佛的耳目?这显然不可能啊!   还有,沈少爷说该来却没来的那个人……他又是谁?   这时的沈渊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鬼佛,而行知大师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头说道:“原来是他!”   “……他也是名山九影之一?”   他竟然猜出来了!就沈少爷这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哑谜,他居然猜出来了?这时屋子里的众人都快崩溃了!   沈渊身边的这些兄弟还好些,毕竟他们中间没有以智谋见长的人。而且平时沈少爷鬼神莫测的思路,他们连个边儿都摸不着也习惯了。   而锦衣卫那边的两位平时却都是办案的能手,在锦衣卫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可沈渊怀疑的是谁,而鬼佛行知又是怎么根据沈少爷的思路猜出来的。他俩却是如同云里雾里,一点都摸不着头脑!   这场大酒缸之战,由沈渊亲自制定计划,果然成功的又除掉了名山的一名手下。   虽然血棋奕云自尽而死,但是绝对能够证明沈少爷在谋略这方面的能力,确实是无与伦比。   而现在让他们更加惊奇的事,就在自己的眼前发生了。   这一战刚刚结束,沈渊居然又通过他神奇的思路,找到了下一个怀疑的目标!   “妈的,这真是憋屈死了!他的脑袋里是咋想的我猜不出来,甚至连他说出来我都听不明白!”   这时的神眼巫鸾和刀王江寒凌,恨不得拿锥子出来,给自己心脏上多扎几个心眼!   这种顶级谋士的对话,真特么不是什么人都能听懂的!   ……   “应该没错了,”而这时的沈渊居然也点了点头,显然行知猜出了这个人是谁,也同样验证了沈少爷的判断。   “关键不是谁来了,而是谁该来的没来。”这时的沈渊向着巫鸾和江寒凌两人说了这样一句话……他俩当然还是照旧没听明白。沈渊回过头时,却正好看到了鬼佛看向自己的目光,他们俩同时默契地一点头。   ……   这两位天下绝顶之士,猜中的是同一个人。行知却是在沈少爷的启发下想到的,所以现在指挥权依然在沈少爷的手里。   “那个人就先不要动了,”沈渊这时说出了一句话,果然是让鬼佛行知大吃一惊之余,却又毫不觉得稀奇……   这话有点矛盾,但是这位鬼佛大师多少也摸到了沈少爷的一些思路了。   “咱们这么做没意义,”就见沈渊把那支毒针装在碗里,信手递给了龙小羽,然后又示意苏小棠再给他拿过一个碗。   他一边在大缸里又舀出了一碗酒,一边向行知大师说道:“咱们一个月抓住一个影子,那名山一天就能收服两三个!”   “必须擒贼擒王,照咱们这样弄下去,真成了奕云临死前说的那句话了……”   “咱们就算累死,也摸不着那个名山先生的边儿!”   ……   沈渊拿着酒碗一饮而尽,鬼佛行知坐在沈渊的对面若有所思。   阳光从大酒缸的外面洒进来,照着血棋奕云遍身血污的尸体,照着一地的破碎木头,照着这些各怀心思的人们。   熟悉他的人都隐隐约约感觉到,沈少爷的思路跳出来了,他将会直接向着名山先生动手。   而他的下一步又将会做些什么?   那个名山先生……到底是谁? 第1331章 一场苦斗乱如风、博弈权衡、风起青萍   沈渊他们回去梁园之后,照例还是在沐云堂后堂,和自家的几位谋士通报了一下今天行动的结果。   眼下在场的除了今天参与行动的苏小棠和龙小羽之外,还有蓝姑娘、青姑娘和柳小智三位谋士。   等到沈渊说完了今天的情况之后,他随即向着大家说道:   “今天的行动干掉了一个血棋奕云,剪除了名山先生的又一个影子,这算是一个收获。”   “此外青竹苑那件案子也终于真相大白,最主要的那名凶犯找到了,也算是给了天子一个交代。”   “然后我又间接确定了鬼佛行知不是名山先生……因为行知要是名山,那么他可以堂而皇之地知道大酒缸里的情况,也就用不着派奕云去了。”   “当然这个结论还未必靠得住,鬼佛那家伙是名山的嫌疑只能暂时搁置,还算不上是彻底排除。”   “在这之后,我还发现了一个不合理的地方,就是有一个人他该来没来……所以这个人也有名山九影的嫌疑。”   “只不过我跟行知说过了,即便他是名山的一个影子,也暂时不要动他。”   “因为现在多干掉一两个影子,对咱们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咱们要是一个一个的想办法捉拿名山九影,越到后面对方就会越警觉。”   “这样一来,每一个名山九影的抓获对咱们来说,时间和精力的付出都会成倍的增加,危险也会不断的翻番。”   “没错,”听到这里,蓝姑娘也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世上又不是沈郎你一个人会设圈套!”   “我们现在再赢个五六次都没有任何意义,而这中间只要有一次,我们上了名山的当……那就危险了!”   “说得没错,”这时柳小智也在旁边皱着眉说道:“名山九影不能一个一个地打,而是要直接对名山斩草除根。”   “少爷心里既然有了这个想法,那下一步想必就是要直接在名山身上动脑筋了,你想怎么开始呢?”   “哦……不太好办。”   这时沈渊闻言,也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名山两次上当,他一定对我的行为方式有些熟悉了。”   “下次再想让他上当,只怕并不那么简单。第一次的白先生我是将计就计,能成功是因为名山对《移山策》有心思。”   “反过来名山第九影白先生,却不知道青姑娘在我手里……”说着沈渊看了旁边若有所思的青姑娘一眼。   “而第二次,名山是以为我知道《移山策》的下落,所以我一旦发现古剑的踪迹,他势必要追踪而至。所以这两次我赢得都很侥幸,再想来第三次就没这么容易了。”   “我想想下一个计划……再让名山上一回当!”   ……   当沈渊说到这里,大家都是纷纷点头。   而这时沈渊一回身,却看到青姑娘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正微微皱起了清丽的秀眉。   等到青姑娘发觉沈郎的目光投过来,就见她用指甲微微扣着茶几,若有所思道:“没那么简单啊……郎君危险了!”   听到她这么说,大家一起吃了一惊,沈渊也看向了青姑娘,就见她愁眉不展的说道:   “我对名山不怎么懂,但是对老师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怀疑沈郎你了。”   “怎么说?”沈渊闻言立刻挺起身子,一脸郑重的向着青姑娘问道。   “我老师行知已经跟随你行动了两次,”青姑娘轻叹了一声道:“以他的能力,肯定对沈郎想事情的时候是怎样的思路,还有做事的特点,了解得非常清楚。”   “这个时候,老师回头再去审视咱们之前所做的那些事,很多疑点就会暴露出来。”   只见青姑娘皱着皱眉说道:“第一件事就是他手上的弟子有怎样的水准,我老师对每一个都了解得非常清楚。”   “所以在紫竹院一战,白先生败得那般轻而易举,这就是一个最大的疑点。以白丫头的水准,她不应该这么快输在郎君手上的!”   “其次就是第二件事,”只见青姑娘接着说道:“炼心道人已经脱离了福王府朱常洵的控制,这也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   “所以只要我的老师把白先生的溃败,和炼心道人的脱离王府这两件事放在一起看,咱们的破绽就非常明显了。”   “白先生败得那么快,明显是因为沈郎这边有人对她的行事非常了解。而炼心道人的离开,也使得老道参与过那银锭桥一战的真伪,都成了问题。”   “而老师只要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看,他就会发现一个事实……已经死在银锭桥的我不但还活着,而且就在梁园!”   “嘶!”听到这里的时候,沈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经过他这两天对鬼佛行知的了解,青姑娘所说的推断,鬼佛完全有可能想得到!   ……   要说这件事之所以露出破绽来,其实都源于一点,就是沈渊爱才心切,死活非要把炼心道人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也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沈渊才拼命地想办法,让炼心道人和福王朱常洵之间离心离德……可是没想到他的这种做法,却恰好使得他做事的破绽落在了鬼佛行知的眼里!   “那他现在能确定吗?你还活着这件事?”沈渊担忧地向青姑娘问道。   “不能!”只见青丫头非常干脆地答复了沈渊:“因为知道白先生底细、能造成她失败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紫先生和金先生。”   “而我们这三个人,不管是谁背叛了福王府,都是老师不能容忍的。所以他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把这个叛徒找出来。”   “所以我才说你危险了,郎君!”就见这时的青姑娘,双眼深深地看向了沈渊说道:   “如今对付名山先生的方法你还没想出来,我老师鬼佛行知对你的试探,却马上就要到了。”   “局势这么危险,形势这么混乱,你怎么办?”   听青姑娘问到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沈渊。 第1332章 一子落盘谁人懂、乱中破局、奇谋又生   通过青姑娘的话,大家也都明白了,那个难缠之极的鬼佛行知只怕第一件要查证的事,就是青姑娘是不是还活着!   这样一来,这种局面沈少爷要如何应对?   ……   “妙莲大师换下古剑先生的鹤氅,拿上他那把龙蝉剑。”就见这时的沈渊想了想之后说道:“他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所以鬼佛行知直接过来窥探梁园,咱们也不用怕。”   “行知大师长于智慧,势必不肯和顶级武者两败俱伤,因为他现在是福王那边文武两个方面的依靠。”   “所以行知既然亲自来也没用,”而这时的蓝姑娘在旁边想了想说道:“那就要小心他用别的诡计来刺探梁园了,是不是?   “不是!”听到蓝姑娘的话,青姑娘正要点头的时候,却忽然见到她们那位沈郎君笑着摇了摇头!   “提防?我为什么要提防?他用别的方法来刺探,那反倒更好!”沈渊居然笑着说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我已经想到办法了,还怕他不来呢!”   “这小子一开口就是一个鬼主意,真是让人猜不透!”此时半天没插上话的苏小棠,忍不住在旁边发了一句牢骚。   而这时的蓝姑娘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情况就跟当初扬州城里,三刀奇案那时候差不多。   虽然蓝姑娘智谋上比苏小棠强了数倍不止,但她俩在沈少爷的计谋面前,还是一样的天真无知……你说气人不?   ……   正当青姑娘看向沈渊,不知道他想出了什么计策的时候,就见沈渊掰着手指头笑道:   “如今太子那边包括名山先生在内,他们都认为火神庙事件中,古剑要和一个疑似福王手下的姑娘交易……所以太子对福王万分忌惮,说是恨之入骨也不为过。”   “而福王这边《移山策》遗失,白先生被策反,更是以为名山先生正在咄咄逼人的向他们发起进攻,所以福王也势必将太子那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沈渊笑着说道:“因此现在双方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一触即发的程度,我要是听万历的话,一心想找到名山,那会发生什么事?”   “……我会和名山打得头破血流,即便我侥幸能胜得过名山,也会被跟在后面的鬼佛行知,一口把我吞掉!”   “要么就是我夹在他俩中间两头受气,里外不是人,还说不定会被谁误伤。”   “所以我选择从中渔利,先让他们俩打个头破血流再说!”沈渊说着挑了挑眉,看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而这时的众人看到沈渊忽然站起来,穿上轻便的衣服,把兵刃往身上装……大家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沈少爷要去干什么。   “您这是要唱哪出儿啊?”这时,柳小智在旁边惊讶地问道:“这天都黑了!”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只见沈渊笑着说道:“这一晃儿我都一个多月没杀人了,手早痒得不行了!”   ……   大家看着沈渊把全身扎束停当,就要带队出发,此时苏小棠一贯的兴致勃勃,蓝姑娘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那位青丫头却在旁边费解地看着沈少爷,看郎君的意思,他好像对下一步的行动有了全盘的计划,不然绝不会这么贸然行事。   可是就刚才这么一会儿工夫,沈少爷又想通了什么,是自己没想到的?   等到沈渊看到了青丫头满脸疑惑的样子,他笑着过去抱住姑娘,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那个老师固然通过两次行动,自以为对我了解了不少。”   “殊不知我一连抓住了名山两个影子,对名山那家伙的行事,也是了解得越来越深。”   “他的第一个钉子,名山第九影白先生就埋进了福王府,第二个钉子,名山第八影血棋奕云,竟然是在天子最信任的亲军锦衣卫内部。”   “你说他会不会……”当沈渊在青姑娘的耳边,以微不可查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时。   他的声音虽然轻柔得如同微微夜风,在青姑娘的心里,却像是惊雷一般炸响!   “原来是……这样!”就在青姑娘被震得外焦里嫩,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一双妙目向着前方看去时。   却见她那位沈郎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已经带着众人去得远了!   ……   此时的皇宫里,万历皇帝的前面正站着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还有他的两名手下,神眼巫鸾和刀王江寒凌。   巫鸾正在连声说着今天大酒缸一战的情况,这位老兄连头都没敢抬。   就以他那只眼睛的情况,只要看皇上一眼就算行刺……因为皇上分分钟有看吐了的危险。   不过当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骆思恭大人还是难以掩饰心头的惊诧,而万历的心里也是暗自惊奇!   要说沈渊这小子的手段,真是鬼神莫测!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名山先生,居然都在他手上接连失败。   就在今天,又是名山的一个影子,落进了沈渊的圈套。   最近这一两年,血棋奕云在锦衣卫里正在名声鹊起,很得万历的赏识。如果不是沈渊发现了他是内奸,只怕他一直做到锦衣卫镇抚司的高位,也没人发现得了他吧?   所以沈渊今天的行动,相当于给锦衣卫和万历清除了一个心腹大患,更何况青竹苑的案子也找到了最后一名凶手,如今整件案子已经是彻底真相大白了。   当然了,沈渊还要继续寻找《移山策》,还要去对付名山先生。所以他距离真正的成功还差得远,不过万历现在却是对这个沈渊,越来越有信心了。   照他这样弄下去,只怕那个名山,真的会栽在他的手上也说不定?   万历想了想,笑着勉励了骆思恭几句。   他告诉骆思恭,锦衣卫仅仅在京师就有六万左右的手下,这里面出现被人收买的叛徒也不稀奇,还让骆思恭不要放在心上。   听天子这么体恤臣子,骆思恭自然是感激涕零,而巫鸾江寒凌自然也是心中振奋。   在这之后,万历让骆思恭随时准备策应沈渊的行动……仅仅这一句话,就代表了他现在对沈渊的信任! 第1333章 巧计不成乱拳轰、诏狱森严、任我横行   同时万历让巫鸾和江寒凌也赶回梁园,继续在沈渊身边执行任务。   “盯着他点儿,别让他太出格,”临行时万历还对巫鸾和江寒凌他们两个人说道:   “沈渊这小子哪都好,就是爱闯祸,你们可得替朕看着他点儿!”   “遵旨!”这俩人连忙重重叩首答应下来,可这个时候,他们俩却同时在心里暗想:“皇上开什么玩笑?”   “那沈渊真要是有心惹祸,就凭我们俩……能拦得住那活爹?”   ……   于此同时,梁园里入夜后,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张二狗的夫人韩月奴和南宫燕一起从博览会赶回来,俩人还带回了两罐红糟鲥鱼,开罐之后,鲜艳的颜色和糟鱼的鲜香随即飘满了整个院子。   他们俩一人把着一个罐子,把鲥鱼夹出来摆盘。   眼看着就要开饭了,这道菜一定会让大家胃口大开,两位姑娘也在小声地谈笑着。   院子里蓝姑娘加入了她们的谈话,南宫燕还把一筷子鲥鱼送到她嘴里。张二狗抱着自己的虎头钩,坐在院子里望天儿发愣。   今天沈少爷的活动没他的份儿,是因为行知大师的武功实在厉害,大寨主上去之后完全起不到一点作用。   庞宝强也没法儿参加,不过这小子却是没心没肺,他看到张二狗一脸郁闷的样子,还在旁边劝说道:“张哥也别烦恼,去不上就去不上呗!咱好好练练功夫,终归有派得上用场的一天。”   “你看野哥……”说着这俩人一块儿向着风倾野的方向看去,就见这时的老野儿正坐在井台边上,看着自己的大铁棍子发愣。   在那根胳膊粗的大铁棍子上,明显掉了一块漆,黑漆脱落后露出了原本钢铁的颜色。   那是今天在大酒缸一战中,风倾野一棍打过去,被行知大师伸臂格挡时震落的。看他的神色,风倾野今天也受了不小的挫折。   毕竟他原本就是天生神力,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苦练,功夫和跟刘天绪交战时又是强了数倍不止。   所以原本在他心里考虑的是和人对战时,能不能打得到对方的问题……一般只要他一棍击中,那就算啥的高手也都死球了。   可是今天的作战,却还是给了他全新的认知,他的大铁棍子就是使尽全力砸过去,人家还是能用身体硬扛!   这时风倾野还不知道,远处有两位兄弟正在关心他的忧虑,而这时的南宫燕姑娘却敏感地发现了野哥的情绪不佳。   张二狗和庞宝强随即就看到南宫姑娘走过去,把手掌放在了风倾野的肩膀上,一边捏一边向他温言说着什么。   姑娘仅仅说了两句话,风倾野的神色就好看了许多。张二狗和庞宝强相视一笑,心说:这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嘿!   就野哥这铁一般的汉子,偏偏就南宫燕姑娘,能治得了他的心病!   ……   此时此刻,皇宫外部的东厂诏狱,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沈渊身边带着苏小棠秦玉虎和龙小羽,穿房越脊来到诏狱院落里,极其熟练地找到了大狱的入口。   想起来这也是没招的事,从沈渊到他的几位手下,对此地全都是熟悉之极。   苏小棠和秦玉虎来过两次,最近的一次就在二十多天前,他们从这里抢走了一个人犯,一直把他带到了紫竹院双林塔那里。   而咱们沈少爷,这大狱他不但来过,他还蹲过一天呢!   所以这熟门熟路的,事儿就好办了,沈渊带人上去叫开门……用的是庞宝强五品侍卫的腰牌。   经过了这么多次冒名顶替,他们终于还是用上了真货,等到诏狱的大铁门从他面前打开时,沈渊一边把腰牌揣进怀里,一边心里还在暗自感慨。   苏小棠和秦玉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龙小羽则是兴致勃勃,这破孩子每次有行动他都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至于沈少爷为什么跑这儿来……那真是鬼知道!   沈渊一进去就打晕了几个狱卒,还抓了个值班的狱卒,是个带班儿的。   随即他就坐在监牢入口的桌子上,一边翻动案犯的记录簿子,一边向这个狱卒班头问道:   “伍岳阳还在原来那个牢房里吗?”   “在在在!”这个牢头居然还是认识沈渊的……毕竟从这里成功逃狱的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他捣蒜一般点着头说道:   “伍岳阳还在,换了个牢房关押着呢!”   “拿上钥匙跟我走,”沈渊毫不犹豫地吩咐了一句,秦玉虎一把提起这个班头的领子,他们这一行人就向着大牢的深处走去。   “少爷想把他抢出来?”这时的龙小羽纳闷地问了一句,上次沈渊就让人把伍岳阳从诏狱里抢出来一次。   不过那次的行动是苏小棠和秦玉虎做的,等到伍岳阳被提到紫竹林,小羽就看到这家伙脑袋上套个黑布套子,从头到尾连他长啥样都没瞧见。   这时的小羽心道:少爷曾经对陷入罗网的白先生说过,这家伙无关紧要啊?分明伍岳阳只是少爷那天钓鱼的一个鱼饵而已,怎么这次少爷又奔着他来了?   而这时的沈渊看了一眼龙小羽,淡淡地说道:“我想了想那家伙说过的话,还是觉得不放心……杀了就不用惦记着了。”   “嗯?”这时前面那个狱卒班头听见这话,吓得猛然一挺腰!   这位沈寺卿今天居然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杀人的!这可是大罪呀!   擅杀诏狱要犯,等同于……算了还是别想这事儿了,反正劫狱跟杀犯人罪过也差不多。   此时这位狱卒班头心里不免有些愤愤不平,往常他们就拿着这诏狱的规矩吓唬人了,各种罪名什么的被他们记得滚瓜烂熟。   偏偏这位沈寺卿就喜欢到这里胡作非为,之前是逃狱,然后又是劫狱,这回干脆就到牢里杀人来了!   这诏狱里凡是够得上杀头的罪过儿,这姓沈的家伙居然挨着个犯了一遍!这里的规矩都要快被他踩成泥了,还想他干啥?   等到他们接着往里走,牢房里阴暗潮湿,一片阴冷。 第1334章 众生如海我为峰、一招闲子、胜负依凭   昏暗的灯光下,墙壁上带着脓血的痕迹,迎面吹来的冷风里带着各种恶臭的气味,耳边隐隐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抽泣。   没来过这里的人,很难说他读懂了大明。   在黑暗中穿行之际,沈渊的心中不由得想道:“如果这里关的全是忠臣义士,如果这样的地方,被陷害的好人比受到惩处的坏人还多,那这个王朝也就完了!”   ……   地字十六号,当沈渊他们来到牢房前的时候,龙小羽透过铁栅栏向着里边看了一眼,小羽哥立刻就飞快地低下了头。   在这一瞬间,他的心里紧张得轰轰直响……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沈少爷要到这里来!   里边的那个人哪里是什么伍岳阳?他竟然是……刘穷理!   ……   原来刘穷理就是那个在博览会里,率先偷税的商家!   他被沈少爷逐出博览会,由此怀恨在心,他上一次被救出来,少爷说要在紫竹院审问他。现在少爷又到这诏狱里来,口口声声说要杀他……原来这些全都是假的!   要知道龙小羽毕竟也是干过一任卧底的人物,当他看到刘穷理那张减肥成功之后消瘦而憔悴的脸。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这一切全都是出自少爷的安排!   在这一刻龙小羽压制住了心头的激动,脸上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少爷接下来会怎么行事。   而这时里面那位伍岳阳发现外面灯光晃动,有几个人出现在监牢门外,他也惊讶地起身走了过来。   当他看到外边的那些几个人里面,有两位居然是上次把他营救出去的那伙儿人,这伍岳阳惊愕地问道:“又要救我出去?”   “对,你过来!”沈渊低下头,假装摸自己的鼻子,用手掌盖住了下半截脸。   他沉下了嗓子,用粗重的声音向着里边的伍岳阳说了一句。同时还用另一只手推了一下那位狱卒,示意他把牢门打开。   只见那个狱卒哗哗作响地找到了那把牢门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用力旋转。   当他看到伍岳阳一脸蒙圈的向着牢门这边走过来,这个狱卒的心里还在“砰砰砰”地打鼓!   他刚才已经听到了沈渊的话,知道沈渊根本不是为了救人,而是冲着杀人来的,所以他的心里也是紧张得不行!   这回可要出人命了,要是这个沈寺卿杀滑了手,顺便给自己也来上一刀咋办?   当他想到这里时,他还在用力转动着钥匙,那伍岳阳却已经走到了门前……只见沈渊的手中,陡然间刀光一闪!   隔着铁栅栏,他一刀就向着伍岳阳的前胸刺去!   眼看着他这一刀迅猛无比,显然是使足了力气,那个狱卒被沈渊的动作向旁边一撞,一下子就被撞得一趔趄。   而这时沈渊的刀,也顺着铁栅栏的缝隙直穿而入!   沈渊的动作快如闪电,里面的伍岳阳也是猝不及防,这时的狱卒眼看着那把刀向着伍岳阳的胸前插去。   就在这一刻,伍岳阳好像也认出了面前这个人,正是筹办博览会的沈渊!   只见伍岳阳俩腿一软,身不由己地朝地上跪了下去,那把刀居然“嗖”的一下,从他的肩头上掠过去了!   伍岳阳也不知道是腿软了还是吓的,反正他这鬼使神差的一跪,正好让他躲过了沈渊的一刀!   这时的伍岳阳见到刀光闪烁,就从自己的脸边上呼啸而过,他“嗷”的惊叫了一嗓子,向着牢房里面连滚带爬地退了进去。   而此刻的沈渊一刀走空,他咬牙切齿地抽回了钢刀,还向那个狱卒身上踢了一脚!   “赶紧给我开门!”沈渊愤怒地咆哮着,声音在黑暗的走道里回荡开来。   那个狱卒眼看着沈渊身手中的钢刀闪动,他忙不迭的又要上前转动钥匙。可就在这一刻,他却肝胆俱裂地叫了一声苦!   原来沈渊刚才那一撞,让他差点当场摔倒,就在那时他手里的钥匙……居然断在了锁孔里!   他手中的钥匙已经缺了一截,这下子他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牢门了!   就在这一刻,外面却传来了狱卒喊叫的声音,竟然是他们冲进来时打晕的人,已经被外面的人发现了!   这把沈渊给气的,他挥动手里的钢刀,接连几刀砍在铁门上,砍得铁栏杆“铛铛”做响,火星乱蹦!   可是他们不走也不行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大批狱卒堵在这密不透风的天牢里!   于是沈渊气愤之极的上去一脚,把那个倒霉的狱卒班头踢得四脚朝天,然后他们这些人就是呼啸而去!   等到那个狱卒听到外面刀枪相击的声音,没过多久就渐渐远去,他知道那姓沈的是彻底走远了。   此时这个家伙连忙摸索自己的前胸后背,看看挨上刀没有,好在哪儿都没受伤。   等到他惊魂未定的长出了几口气,这才看向了牢房里……此刻那个伍岳阳也在里头缩成了一团,正哆嗦着呢,估计他比外边的狱卒吓的还要厉害。   “这家伙是真幸运!要不是那姓沈的操之过急,等到我把牢门打开他再进去杀人,这个伍岳阳哪还有活命的份儿?”   此时的狱卒班头看了看里边那个漆黑的身影,心说这家伙真是好大的造化!   可是就在他双眼看不到的角落里,牢房里面的刘穷理,却正在把地上的一个纸团捡起来。他一目十行地看着纸条上写的字,飞快地看了两遍之后,立刻把那张小小的纸团揉成一团儿塞到嘴里,用力咽了下去!   此刻的刘穷理,整颗心都在暗自颤动,他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收到主人沈渊亲自给他带来的消息。   他竟然要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奇的开始一次反间行动!   此刻伍岳阳还不知道,正是之前他一次简单的行动,一次偶然的误会,还有不久前沈渊的灵光一现。   居然让他这个小人物,成了这个天下博弈之局的……胜负手!   ……   等到沈渊回到了沐云堂,龙小羽还是一脸不解的模样,他隐隐约约有些想通了。却又觉得这里面有好多的事,他横竖搞不明白。 第1335章 试问红尘几番风、起于毫末、终荡天穹   而且在这些人里,青姑娘和蓝姐姐也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沈渊一边脱下夜行服,一边笑着给他们讲起了这里面的缘故。   有关刘穷理的事,其实整个事件都是由一件极小的事件引起的。   ……   这个事件的缘起,是沈渊在筹办博览会的时候。   他知道博览会想要成功,关键的一个要点就是税收,要让所有的商户都不敢试图偷税漏税。   因此沈渊不但提前制定了严厉的规则,也对那些商户做了告知。但他心里还是非常清楚,只要这件事里牵扯到巨大的利益,就一定会有人铤而走险。   于是沈渊就做了一件事,他要杀鸡给猴看,假意处置掉一个偷税漏税的商户,让万国博览会里所有的商家引以为戒。   毕竟偷税这件事是很难查证的,最开始那些聪明的商户一定会用极其微小的单子来试探。   这样的行为一旦被人发现,不但因为数额微小无法严惩,而且他们还会狡辩说这是自己报税的时候,无意间遗漏的。   这样的情况会很让人头疼,而且沈渊一旦查到了偷税的商户,也许并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大片。   所以沈渊就需要一个假商户,将他从重、从严、及早处罚,才能把这种可能性彻底扼杀在萌芽状态。   就因为这样,所以他需要一个假冒商户的人,而那时的刘穷理才刚刚完成减肥,沈渊就顺便让他冒充商户,进驻了博览会。   在这之后情况进展得很顺利,刘穷理偷税被抓,随后布告游街,使得所有的商户都被震慑,原本这时候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可是刘穷理还是没走,他在附近租了房子,存放着自己没销完的货,每天凄惨无比的假装出去卖货,还故意在那些博览会商户经常进出的主要街道上卖惨。   实际上沈渊就是让那些商户看着这个假伍岳阳的下场,起到警钟长鸣的作用……可就在这时突生意外,刘穷理却被那个强抢南宫燕未成的东厂档头李恩抓走了。   刘穷理毕竟是个曾经把沈渊都骗过的顶级密谍,所以他当时并没慌张,却装得十分慌张,他当时所有的表现都和一个对沈渊怀恨在心的商户一模一样。   然后沈渊在查办青竹苑一案的时候,居然从李德和赵义的口供中发现,自己的谍报员被他们抓走了!   于是在紫竹林那一战,沈渊让人把刘穷理救了出来,当时他的目的有两个。   第一个目的,他是要亲口问问刘穷理,他被抓的这件事到底还有没有其它的内情,还是李恩简单的想要通过一个对自己怀恨在心的人,找到自己的弱点。   至于他把刘穷理救出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沈渊当时想借用刘穷理搞建筑方面的强项,在紫竹林双塔禅院找到那部《移山策》!   所以他在和福王朱常洵派来的人接连打擂台的时候,脑袋上套着黑布套子跪在地上那位,实际上是大寨主张二狗。   真正的刘穷理,正在帮着沈渊在塔上找那部《移山策》呢!   当时刘穷理是率先找到了移山策暗门的,不过沈渊却并没有动那部书,而是拿它当作鱼饵来钓白先生。   如果当时白先生如果不上钩,那部《移山策》沈渊也知道位置,他当然可以随时拿走。   后来天子亲自派人过来要人,沈渊也只好把刘穷理再度交回去。因为他知道伍岳阳这个人,在所有人心中都并不重要。   李恩死了之后,用不了多久刘穷理就会被放回来。万历那时来要人,实际上是把矛盾的中心要走了,以免沈渊和自己的爱子朱常洵打起来。   当时沈渊想,那诏狱里的饭菜又不是不要钱,反正没几天李恩的案子结了之后,刘穷理也该被放出来了。   可就在这时情况又发生了变化,沈渊今天忽然意识到,刘穷理如今所在的位置,可以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于是这件歪打正着的事就发生了,刘穷理从一个商业间谍,一个华丽转身就变成了沈渊最重要的手段。   而今天沈渊亲自闯入诏狱刺杀伍岳阳,第一是给他传递情报,告诉他下一步行动该如何进行。   第二就是沈渊在用行动提醒各方面的人注意,这个伍岳阳实际上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   也就是说刘穷理即将踏上舞台,关于他的行动,就这样在谁也没预料到的情况下,徐徐展开了!   ……   次日一早,东厂督公李浚就得到了消息。   因为夜里不开宫门,而且不许任何人随便出入,传递消息更是视同谋反,所以督公大人足足晚了一夜,才得知诏狱差点被劫了。   这个大太监随即就气得火冒三丈,在这之前他已经听从皇上的安排,不再给沈渊捣乱了,可是沈渊居然冲到他管辖的诏狱里说杀人就杀人!   这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督公李浚一怒之下,就要去乾清宫向皇上告状,可是当他在手下小太监的服侍下穿上蟒服后,却又慢慢冷静了下来。   昨天晚上他已经得到消息,沈渊好像又立了一功,连带着跟他一起办事的锦衣卫都受到了天子的褒奖。   也就是说他现在去状告沈渊,显然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且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儿也奈何不了沈渊那小子。   那姓沈的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只要身上有差事,就能把自己胡作非为的事儿全都跟皇上的差遣扯上关系。   所以自己不但告不了他,弄不好还会被皇上斥责他胸襟太小……想到这里,督公李浚又皱着眉头坐了下来。   随后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立刻叫人把昨晚上报信儿的那个狱卒班头儿叫过来。   ……   等到这班头见到东厂督公的时候,早已经吓得腿肚子都朝前了,他一过门槛就看也不看的“扑通”一声趴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往前爬。   等到李浚向他问起昨晚的事,这位狱卒班头连忙添油加醋的把昨天晚上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第1336章 一场问询斗智勇、两副心肠、几番折冲   只见他把额头顶在地板的青砖上,不是人声地颤抖着说道:“当时小人被沈渊拿钢刀架着脖子,要是不开门的话,只怕当时就被他给抹了!”   “可是小人当时想到督公大人对我们这些属下的宽厚仁慈,心说即便小人当场就死了,也不能让那个沈渊说杀谁就杀谁!”   “可这时候要是跟沈渊硬顶,只怕他杀了我以后,捡起地上的钥匙串儿来,一把一把地试,早晚还能把门打开!”   “于是小人一狠心,就把插进钥匙孔里的钥匙给掰断了……那个沈渊把伍岳阳叫过来,隔着铁栅栏就是一刀!”   “我见那个伍岳阳一看见沈渊的脸就吓瘫了,沈渊一刀没捅上他……然后牢门也打不开了,伍岳阳也吓得跑到里头去了。”   “当时把沈渊气得‘当当’直砍铁门,督公大人明鉴,牢房的铁栏杆现在还有刀印儿呢,小人可是一句不敢撒谎!”   “手下当时以为我是必死无疑,沈渊一定会杀了我泄愤,小人当时心想,要是能因此为督公而死,也算是报了您多年来照顾小人的恩德啊!”   “可是那沈渊听到外边有兵丁发见了劫狱的迹象,已经开始乱起来了,他气得一刀砍过来没砍着我,慌忙间扭头就走……”   “小人这次虽然侥幸活下来了,但是下次再有为督公舍身赴死的机会,小人还是一样……”   “……闭嘴!”等那位督公李浚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了大概是怎么回事,他的双眼阴狠的向着下面的狱卒班头看去。   此时屋子里一片寂静,这家伙已经吓得满身是汗,浑身上下都哆嗦匀了!   ……   自己的手下是什么德行,督公李浚当然是清清楚楚。   就这些忠肝义胆,舍生取义的话,他一天得跟皇上说多少回?这点儿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小伎俩,他还能看不懂?   但终归钥匙断了这事儿是真的,看来沈渊想要杀掉伍岳阳却是处处不顺,结果鬼使神差之下,竟然让那个伍岳阳给活了下来!   眼看着那个班头脸上的冷汗都淌到青砖上了,这时的督公李浚冷冷地说道:   “从你见到沈渊第一眼的时候开始说起,一个字不许遗漏,一句话不许掺假……不然咱家活剐了你!”   ……   于是那个班头开始从头到尾的讲述,这次他可真不敢再说什么自己忠肝义胆的话了。   而这时的督公李浚,忽然听到班头讲到跟沈渊同行的那个年轻人问沈渊,是不是又要把伍岳阳抢出去的时候,沈渊回答了他一句话:   “我想了想那家伙,还是觉得不放心……杀了就不用惦记着了。”   “嗯?”此刻的督公李浚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一抬长长的指甲,止住了那个班头喋喋不休的诉说!   ……   此时的督公李浚心中暗自盘算道:   那个伍岳阳是出自赵双吉献计,被我那死了的干儿子李恩抓过来的……   后来沈渊抢出了伍岳阳,要在紫竹禅林里审问,结果福王府接二连三地派人,连郑贵妃都派了太监过来,也没把这个伍岳阳从沈渊手里要走!   到最后,还是天子亲自下令,他才把人犯交了出来!也就是说这个伍岳阳并不那么简单,他好像得知了沈渊的什么事,以至于这个沈渊能审问就审问,不能审的话,甚至也要杀他灭口才肯安心!   “把那个家伙给我提来!”一想到这里,就见这位东厂督公声音尖利地说道:“那个伍岳阳!快去!”   ……   等到手下去提人犯的这段时间里,督公李浚挥手把那个狱卒班头撵了出去,然后他一个人坐在阴暗的厅堂中,一动不动地思索着。   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好像是隐隐约约抓住了一件了不得的东西。   沈渊居然两次想要处置伍岳阳这个小人物,这一次他甚至不惜亲自前来诏狱。   他这是非要亲眼看见伍岳阳死了才肯放心,伍岳阳到底知道了什么,才会让沈渊心中如此忌惮?   ……   就这样当伍岳阳被人提到东厂,见到了这位名震天下的厂督时,他看到的正是一脸阴沉的李浚,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鬼王一般!   此时的刘穷理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不但按照沈渊给他的纸条,把所要说的话全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而且在这整整一夜里,他还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就是那位湖南商人伍岳阳,现在惊慌而潦倒。   “我对沈渊怀恨在心,见到了这位东厂督公更是像老鼠见了猫一般。我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得到的一个消息,这会使得我成了沈渊非要杀之而后快的人……”   刘穷理一边不住地告诉自己这全都是真的,一边战战兢兢地跪下,给这厂督大人磕头。   ……   “伍岳阳……五月的羊还没上膘,你可够苦的啊!”这时的督公李浚,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您老人家说得对!小人还没上膘儿,还没到死的时候……”此时的刘穷理拿出了他那副之前用来骗沈渊的本事。   这家伙眼泪巴巴地装可怜,眼神中一片无辜和惊慌,一边磕头一边偷眼儿打量督公李浚的神态,这小眼神儿,真是绝了!   “把你到京师以来做生意,一直到昨天晚上所有的事,前因后果给我说一遍。”   此时的李浚阴冷地吩咐了一句,那个伍岳阳连考虑都没敢考虑,于是就立刻从他到京师来的那天说起,一路开始往下讲。   好家伙刘穷理这家伙真是不白给,言谈话语之间,把他一个外地商人初到京师时的艰难,肚皮里的各种小算计全都说了出来,中间还夹杂着几句竹木买卖的生意经。   这家伙的一顿诉说,不但听起来让人身临其境,甚至就连没做过竹器买卖的人听了,都会觉得摸到了这宗生意的门道!   督公李浚眼中闪着阴森的光,一路听下来,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   一直等到这个伍岳阳说到了昨天晚上他险些被捅死的事儿,李浚这才示意他停了下来。 第1337章 听者无意记心中、一句惊雷、震煞督公   “你是想要留着一条命回老家去,还是想在京师这里客死异乡?嗯?”   只见这时,李浚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句,一下子就把面前的伍岳阳吓得满脸都是冷汗。   “小人想活着回去,督公您大发慈悲,您给小的一条活路!您让我干什么,小人就……”   “咱家不让你干什么,”就见这时的李浚把手肘放在椅子扶手上,歪着身子,在阳光下玩弄着自己那几只黄白色的指甲。   看他的样子,伍岳阳就像是捏在他手指尖的一只蚂蚁,只要是轻轻一撵,这家伙就会粉身碎骨!   “你再仔细想想,”李浚淡淡地说道:“你从打算进入万国博览会那时开始算起,一直到被人从博览会里赶出来。”   “在这段时间里,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或者是看到了什么跟沈渊有关的事。”   “或者是他跟什么人接触过,或者是他做了什么事落到了你的眼睛里,甚至是他不经意间的一句话……”   “只要你想起来,你这猴儿崽子就能活命,想不起来……你就等着下油锅吧!”   李浚的话中透着阴狠,因为伍岳阳刚才的一番话虽然详细,但却如流水账一样索然无味,里面根本没有他关注的重点内容。   而此时的伍岳阳听到了督公李浚的话,他随即就是面带惊愕地愣了一下,然后慌忙叩头道:   “大人!大人您等等,容小人个空儿,让我想想!”   “我见到过什么……没有啊……”   “对了!”伍岳阳想了良久之后,他眼睛一亮,对着督公大人说道:   “沈渊身边有几个会武功的江湖人,一个个儿有恃无恐,看人的眼神儿都不善,还经常身上背着刀子啥的!”   “不是这件事!”督公李浚心里有些恼火,随即冷冷地说道:“你说的这点事,整个博览会的人都知道,他犯得上因为这个特意跑到诏狱去把你杀人灭口?”   “再想!有什么事儿是你知道,别人不知道的?”   “没有啊!”到这个时候,伍岳阳终于要崩溃了。   就见他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地说道:“小人算上昨天晚上他要杀我那次,一共就见过沈渊五六回!”“小的就在博览会里干过一天,开业那一天还忙得脚打后脑勺,您是不知道,当时那店里忙的,就算街上跑过去一个不穿衣服的大姑娘,小的我都没工夫看啊……”   没想到这句话随口被伍岳阳一说,却正好触动了督公李浚的痛点。   你当着太监的面儿说这些男女之事,这不找死吗?   就见李浚眉头一皱,正要发落这个家伙,让手下用板子夹棍给那家伙好好开开窍。   可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发现眼前的伍岳阳愣住了……就见他像泥塑木雕一样坐在地上,眼珠不停地乱转,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想起来了不说?你这是找死啊!”督公李浚猛然间提高了嗓音,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立刻把那个伍岳阳吓得浑身一震!   之后他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随即脸上带着惊喜之色说道:“小的好像想起来了!大人,我想起来了!”   “讲!”李浚猛然间心头一动,他压下了心中急切,示意伍岳阳赶紧说。   只听伍岳阳飞快地说道:“那是在第一天开业结束的时候,当时日落西山,天已经快黑了,博览会里所有的商铺也都开始关门上锁。”   “在我们那地儿,一声敲钟就是清退客户,第二声敲钟就是所有商户关门锁门,然后第三声钟声敲响之前,所有的商户就要全部退出来。”   “我当时忙活蒙了,店里要忙的事实在太多,等到伙计和掌柜的都走了之后,小人最后一个出门的时候,博览会的街面上已经没有人了!”   只见伍岳阳一边回忆一边继续说道:“当时伙计已经把门关上,还上了板儿,我把锁头拿出来,想把门锁上之后就走。”   “结果我在掏钥匙的时候,怀里有张银票掉在了地上,“嗖”的一下就飘到了街边的垃圾箱底下,您没看见过那垃圾箱吧?”   只见伍岳阳说到这里,用手比划了个半个单人床大小那么大的一块地方。   李浚冷哼了一声,示意他赶快说。   随即就见伍岳阳接着说道:“当时我蹲在垃圾箱后面,伸手到底下去想把银票摸出来。”   “那股味儿还挺难闻的,我还怕脏了衣服,正当我的手指头够着银票的时候,就听到垃圾箱前面有几个人走过。”   “当时我蹲在后边,谁都没看见我!”只见伍岳阳惊恐地瞪着眼睛说道:“然后我就听见那几个人中间有人说:‘……已经找到了,就在您说的那个地方,确实是移山策没错!’”   “然后另一个人,好像是沈渊说的,他说:‘那就好,终于还是到手了!’”   “然后呢?”听到了伍岳阳的话,就见李浚眼中目光闪动,心里隐约觉得这才说到点子上,他连忙向着伍岳阳催问道。   “然后那两三个人就从前边一块拐弯,进了安全通道。”只见伍岳阳说道:“当时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就没当回事儿。”   “我把银票捡回来之后,顺手把房门锁上我就走了……”   “你等等!”这时,李浚忽然开口问道:“你锁门的时候,他们这几个人走远了吗?”   “没有啊?我为啥非得等他们走远了才锁门?那得老大工夫了!”伍岳阳眼中带着惊恐和疑问说道。   “当时你手里那个锁头,锁门的声音大吗?”李浚又接着问道。   “那……铜的,”伍岳阳急忙说道:“锁上的时候肯定是‘咔嚓’一声啊!”   “原来如此,”李浚这时终于叹了口气,然后冷冷地说道:“当时他们一拐弯,你就把门锁上了,这几个人并没有走远,然后你锁上门的时候,锁头还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之后当你从门口离开的时候,走的是另一个方向,你也没有回头……所以拐角那头的人如果要是听到了你锁门的声音,把头从前墙角探出来……”   “……他们正好能看到你离去的背影,对不对?” 第1338章 无上计谋巧心胸、风雨欲来、梁园重重   此时的刘穷理心里想着自己就是伍岳阳,他回忆着这副在自己脑海中构建出来的场面,只觉得一阵恶寒!   后背上的汗毛刷刷地泛起,连他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恐惧。   “督公大人,我……这是为啥呀?”此时的伍岳阳语无伦次地说道:“从头到尾我都没看见人,就听他们说了这没头没脑的两句话!”   “当时他们真的转回身,看到了我的背影?然后就因为这点破事儿,沈渊就非得弄死我不可?这到底是因为啥呀?”   “这你不用管,”就见这时的李浚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地吸了口气之后,淡淡地说道:“你把听到的那三个字再说一遍,就是他们说找到了的那件东西。”   “……移山策!”   伍岳阳脸上满带着疑惑和惊愕,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然后他又接着说道:“或许是衣衫册,沂山也有可能!”   “好了,带下去!”这时的督公李浚一声吩咐,伍岳阳随即就被人带离了东厂。   随后督公李浚向着身边的人吩咐道:“这家伙不用带回诏狱了,找几个机灵可靠的人,从外面找一处民宅把他看管起来。   “这家伙,将来我有大用!”   “是!”身边的人随即领命而去。   而这时的督公李浚坐在厅堂里,把这件事前后左右仔细想了一遍。   “移山策”这三个字,一听就是了不得的东西!   看来是沈渊在开办博览会的时候,秘密展开行动,得到了这个东西。   瞧这意思,那玩意儿对沈渊十分重要,以至于他得到了移山策这个消息,这家伙不顾一切地想要隐藏。   通过伍岳阳交代的这件事,想必当初沈渊一定看到了伍岳阳离开的背影。但当时伍岳阳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他的表现也完全像是心里没鬼,所以沈渊并没有朝他下手。   想来是因为伍岳阳锁门的时候,一点都没背着人,这件事让沈渊觉得这个商人的威胁不大。   何况当时还是万国博览会第一天开业,当晚上就丢了一个店铺东家,毕竟对博览会也很不利。   于是沈渊并没有把他当回事儿,似乎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然后就是伍岳阳偷税被人抓住,被从博览会里面撵走,沈渊也并没在意……直到他再次出现在沈渊的视野里!   当时伍岳阳被李恩抓住之后,李恩试图利用这家伙和沈渊的仇恨来对付沈渊。   直到这时沈渊才忽然意识到,那天无意之中被伍岳阳听到的两句没头没尾的话,或许有一天会成为他巨大的漏洞!   所以沈渊必须消灭掉这个危险,哪怕伍岳阳已经把当初的那两句话完全忘了,他也不愿去冒这个险!   如此说来,整件事就能说得过去了。经过通盘思考之后,李浚也终于得到了最后的结论。   沈渊拿到了一件东西名为“移山策”,这东西不但至关重要,而且沈渊还在拼命封锁消息!   这是他一个巨大的弱点,这么拼命背着人的,能有什么好事儿?   还有那个伍岳阳,这家伙虽然只在博览会里呆了一天,但他听到或看到的事,其重要性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家伙必须好好保护起来,说不定日后还能在他嘴里掏出些有价值的情报。   于是督公李浚面色阴沉地想了半天,随即开口让人把自己的两位得力手下传进来……   ……   过午之后,呼啸了一上午的寒风渐渐小了,午后的太阳也终于有了一点温度。   京师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在南方住久了的人在这里过冬,会觉得双眼干涩,嘴唇干裂,连指甲附近的皮肤都会生出不少倒刺……一碰就疼。   当朱常洵来到福王府中行知大师的小院子时,看到行知大师正在院子里洗脸。   用井里刚打上来的水洗了脸和头发,随即从大师的头顶上,一股热气腾腾的水雾就在太阳底下蒸发起来。   大师一边示意朱常洵坐,一边从自己身上把一条陈旧的布带子解下来。   这条带子是用来绑住他宽大袍袖的,一般僧人干活时,挺大的袖子不方便。他们都用这样的一条带子在胸前系个十字叉花,把袖子系在里头。   当然如果要是一天到晚干活的和尚,这玩意儿几乎就没有解下来的时候。   朱常洵耐着性子等行知大师洗完了脸,就见他用布带子拍打着全身,尘土在阳光下飞腾飘散。   行知大师转过头,笑着对朱常洵说道:“青儿……可能还活着。”   ……   这一句话就把朱常洵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青姑娘还活着?这个消息可实在太过惊人了!   就见朱常洵神色惊疑不定地坐进了椅子里,然后他一边左思右想一边迟疑着说道:   “青先生的死讯,是炼心道人带回来的,原本不该有错。”   “可是炼心道人曾经说过骨三死了,古剑也死了。可是骨三后来居然又离奇地活过来一次,被沈渊杀死在东华门,而且那个古剑到现在还活着!”   “所以他说亲眼见到青先生死了,也有可能是假的,因为那老道,本王现在已经完全联系不上他了!”   “王爷睿智,”这时行知大师笑着夸了朱常洵一句,然后他接着说道:   “白丫头死得蹊跷,要是王府内部有个内奸就好解释了。这也是我觉得青儿还活着的原因之一。”   “您是说……”这时福王朱常洵疑惑地问道:   “您坐下弟子青姑娘不但没死,而且她还投靠了沈渊?所以沈渊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把背叛我的白先生置于死地?”   “这件事确实让人很难相信,但我还是觉得有可能的。”只见这时的行知大师坐下来,向着朱常洵缓缓说道:   “首先第一个疑点,就是沈渊在金鱼池那里跟你谈话之时,死活非要把青儿的妹妹浣紫姑娘要走。”   “第二件事,青儿在扬州见过沈渊。”说到这里,就见行知大师长叹了一声道:   “等我也见到沈渊,我就知道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如果说这世上真有什么人,能让青儿放下一切跟他走,那这人不但绝非一个凡夫俗子,而且还要在智谋方面和青儿并驾齐驱,甚至更高才行。”   “这个人……只有沈渊!” 第1339章 只因反间成一念、东厂王府、双双窥探   “您能确定吗?”此时的福王朱常洵郑重地看向了行知大师,似乎要在他口中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而行知大师却摇了摇头说道:“试试看吧,我派金儿到沈渊的家里查查。”   朱常洵随即问道:“大师派金先生到沈渊的家里去查查,就能查得出来?”   “应该不难,”就见行知大师慢慢说道:“金儿善于隐藏自己,化妆侦查之术天下无双。”   “如果金儿一去不回,连全身而退都做不到,那就说明青儿真的在他家里,那个青丫头直接一眼就能把金儿认出来!”   “可是这代价也太大了吧?”这时的朱常洵纳闷地问道:“大师您是怎么想的?”   “证明一个弟子是不是真的死了,却有可能搭上另一个弟子的命……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并不是这么回事,”只见行知大师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现在沈渊和福王府正在合作,而且他非常清楚,金儿就是我派过去的。”   “所以即便是金儿被抓住,他也不至于立刻把人杀掉灭口。”   “至于我这次派金儿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行知大师说到这里时笑了笑,看了看朱常洵说道:“刚才趴在别人的房顶上,听到了一个很厉害的消息。”   “早在很久以前,沈渊还在筹备万国博览会的时候,他就得到了《移山策》确切的藏匿地点,而且一度把它拿出来了。”   “什么?”听到这里,朱常洵被震惊得“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只见他年轻的脸上,一下就胀得一片通红。   《移山策》是何等重要的东西?沈渊居然这么早就将它得到了?而且听行知大师的意思,他居然还很有可能抄录了副本,又把原本给放了回去。   妈的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这能是真的吗?   行知大师笑着说道:“此事出自万国博览会里,沈渊的一个仇人之口,昨天晚上沈渊还到诏狱里想要将他灭口却没成功。”   “然后这件事被东厂督公李浚知道了,他今早审问犯人的时候,我就趴在他头上的房顶上。”   “李浚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是《移山策》,但是他已经知道这东西很有用了,于是派了刁乘风、刁乘云两兄弟,明天到沈家梁园去把《移山策》拿到手……”   “所以我派金儿过去,也是为了当场观察一下沈渊,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得到了《移山策》。”   “……或许整件事都是他在演戏,那也说不定。”说到这里,就见行知大师苦笑着摇了摇头:   “王爷您不知道,沈渊那家伙连自己都骗,他有时候说的谎连自己都觉得是真的。所以我也很难判定,他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演戏的。”   “这家伙真的这么难缠?”此时朱常洵惊愕地坐在椅子里,看向行知大师的眼神里还有些难以置信。   “总而言之从沈渊嘴里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不可轻信,他做的事从头到尾都可能是个圈套。”只见行知大师无奈地说道:   “这家伙的阴谋诡计总是一层套着一层,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   “就好像我穿着十八件僧袍,里边有红的有绿的,我每脱一件,你都想不到下面那一件是什么颜色!”   “是呢!太讨厌了!”这时的朱常洵,也深以为然的用力地点了点头。   ……   “不对,大师,那您告诉我。”   却见这时的朱常洵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向着鬼佛行知问道:“要是《移山策》真的在沈渊的手里,明天万一被东厂的人拿到,那怎么办?”   “落到东厂的手里,就相当于落到了天子的手里,就相当于回到了福王殿下的手里,”鬼佛行知笑着说道:“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反过来,这件事可以证明沈渊早早的就图谋《移山策》,他有可能就是名山九影之一。”   “您大概没想到,还有另一种可能,”就见这时的鬼佛行知向着福王朱常洵说道:“如果太子的人就在附近,这部《移山策》最终鬼使神差,被太子所得到呢?”   “嗯?”朱常洵显然没有想到这种可能,他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   却见行知大师继续说道:“‘移山策’这三个字,知道的人一共就只有这么几个人,咱们府里的紫白金青和我,还有您。”   “天子知道,他告诉了沈渊,所以沈渊也知道。”   “白丫头叛变了您,投靠了名山,所以名山也知道……当然还有那个抢走《移山策》的古剑先生。”   “一共就这么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所以反过来说,如果青丫头真的死了呢?”   听行知大师说到这里,福王又是一愣,显然他那点脑子都要被这复杂的问题给烤干了。只见行知大师笑着说道:“如果青丫头已死,那么泄露白丫头底细的就只能是两个人,要么就是紫儿,要么就是金儿……”   “所以我才会派金儿去,这件事假如真的被名山提前知道,设伏谋夺《移山策》,那金儿就有背叛您投靠名山的嫌疑。”   “和尚一共就教出了这四个弟子,为殿下效力,”此时的行知无奈而又感慨地说道:“如今已经没了两个,剩下的这俩啊,还是让她们尽快摆脱嫌疑的好!”   没办法,听不懂又想不明白,这时的朱常洵好歹知道,大师派金先生去沈渊的家中查看,是行知大师深入考虑之后谨慎做出的决定,于是他也点头答应了下来。   ……   其实朱常洵还不知道,更深入的事,行知大师还没对他说……因为他听不明白。   明天《移山策》很有可能出现,而那场最终博弈,一定是围绕它展开的。   不管怎么样,只要《移山策》一离开梁园,太子那边的名山就有派人抢夺的可能。这样就会产生几种结果:   《移山策》到了东厂手里,就相当于给了皇上,没威胁。   《移山策》到了金儿的手里,就回到了原主人的家里,还是没威胁。   《移山策》被太子抢夺,自己这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击败太子的手下。由自己亲自把《移山策》抢在手里……依然没威胁!   想到这里时,行知大师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明天的行动引发了这么多方的势力,牵动着这么多强者的心,也不知道那《移山策》,会不会真的出现?   要是那个伍岳阳听错了,把香饽饽听成了移山策。如果沈渊手里有《移山策》的事根本就没发生过……那可就是件天大的笑话了! 第1340章 一曲秋风吹不散、人似秋鸿、远在天边   次日一早,青竹苑。   雅致精洁的琴舍中,一段悠扬婉转的琴声传来,琴韵将周围的静谧安然,衬托得越发深邃。   这一段琴声起承转合,正弹到妙处却忽然中断了一下,等到琴音再次奏起时,却又从上一段重新开始了。   然后……弹到刚才打磕绊那里,清脆悠然的琴声又断了一次。   欣儿姑娘气鼓鼓地嘟起了红润的嘴唇,不服气地又来了一次,果然还是在上次弹错的地方再次失误。   “这也太难了吧?没错的啊……”小姑娘赌气把琴谱翻了又翻,反复核对自己的指法,觉得横竖没弹错。   这姑娘也就十七八岁大小,头上还梳着娇俏可爱的双发髻,一着急鼻尖上都冒汗了。   ……   “还翻谱子,谱子有什么错?”   这时从外面走过来一个姑娘,笑着在欣儿姑娘的头上轻轻敲了一记。   “青霜姐姐!一到这里就错呢?”欣儿姑娘挠了挠头,见到来的是青竹苑的教习青霜姑娘,她就是眼前一亮。   “这短命的琴……笃!”   “不是怪谱子就是怪琴!”青霜闻言又在欣儿姑娘的头上敲了一下,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她的琴接了过来。   “这首《秋鸿》是《神奇秘谱》中的最后一首,也最难弹奏。”   只见青霜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左手按捺琴弦,右手的指甲轻轻一拨,同时左手指尖一松……   “铮!”二弦发出一声松透的泛音。   “曲子是小碧玉调,”青霜姑娘看了欣儿一眼,摇头说道:“调弦的时候将二弦调高半个音,通过泛音辨音,二弦五徽与五弦四徽两者要泛音同音才行。”   说着她翻过古琴,在二弦的琴轸上旋紧,试音后给欣儿放在的琴桌上,笑着说道:   “《琴苑心传》里说这首曲子卓远高古,至神至妙,无以加兹。有若寒潭之澄深,意高冲漠之表,游览上下千古,有紫虚大罗之想。”   “所以每次若是很多首曲子要演奏,它必定是最后一首,如果你先弹了它,后面所有的曲子听来就会索然无味。”   “你本来的底子不错,二十天不到学成现在这样子,已是实属难得……可惜不会调弦,嘻嘻!”   青霜姑娘说到这里笑了起来,这时的欣儿姑娘也知道原来是自己的弦没调准,以至于怎么弹怎么不对,弄得她脸上也是一红。   话说个青霜姑娘,就是当日冒充和古剑先生交易的白衣女子,又在马车底下给沈少爷来了一次神助攻的那位。   而这位欣儿姑娘是十几天前来这里学琴的,她天资聪慧,长得也是漂亮之极。   不过这小姑娘在日常言谈举止上,规矩却守得不那么死,看她的样子不是哪个武将家的小姐,就是商人的闺女。   等到欣儿姑娘拿过调好的这张琴,又弹了一遍这首《秋鸿》,果然一到刚才犯错误的那个地方,一下子便是豁然而通。   这下把她给喜得脸蛋儿都红了,连声向着教习青霜姑娘道谢,青霜也是笑着示意她继续往下弹。   就在这时,他们俩听到班主那边的琴舍里,正有一首琴曲弹起。   只听得歌喉婉转,有人在屋里隐隐唱道:“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琴声如泣如诉,似乎蕴含着千丝万缕的心声,弹得正是一首唐代古曲《捣衣》。   “还是班主厉害……”这时的青霜姑娘忍不住赞叹了一句,而欣儿姑娘却疑惑地向精舍那边看了一眼。   “是不是相中谁了?我说咱班主?”这欣儿姑娘也是嘴上没把门儿的,居然一句话就说中了。   “别胡说,让班主听见了小心戒尺!”青霜姑娘连忙把小丫头的话堵了回去。   而这时的欣儿姑娘,却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上的双发髻,笑着说道:“青霜姐姐你这就不懂了,这种事儿是堵不如疏……”   “你离挨打就不远了啊!”此时的青霜姑娘听到琴声已经停了,院子里一个窈窕的身影正走过来,她立刻提醒欣儿姑娘赶紧住口。   而欣儿姑娘却仍旧摇头晃脑,洋洋得意地说道:“要说京师这里的各家公子,哪有我不知道的?我家里有四个姐姐,个个都是是非精!”   “你就说吧,哪家的公子?你一提我就知道他是什么底细!人品是好是坏啊,家里有没有家室啊,才学本事如何啊,本姑娘全都知道!”   “嗯?”正当欣儿姑娘说到这里时,她忽然发现侧面有一个身影,投射在她面前的琴桌上。   一回头就把她吓得舌头一伸,脖子也立刻缩回去了。   “班班班班主!”紧张之下,小姑娘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连忙低下头来。   就在这时站在她身侧的正是青竹苑班主孟无双姑娘,此刻孟姑娘脸上带着薄怒,却又有几分羞红,似笑非笑的向着欣儿姑娘问道:   “沈渊沈轻云……你知道吗?”   “知道啊?”那个欣儿小丫头闻言,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就见她摇头晃脑地说道:“沈渊年方二十一岁,是连中六元的大才子,官拜鸿胪寺卿!”   “他没有家室!和班主姐姐正是天生……唔!”   她的下半句话到底还是让青霜姑娘及时捂住了嘴,可是谁都知道,她的下半截话说的是“天生一对。”   “班主姐姐怎么见过沈寺卿的捏?”这时的欣儿姑娘好不容易摆脱了青霜的魔掌,还兴致勃勃地问了一句。   看她眼中的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就知道,她跟她那四个姐也差不了多少……   “前些日子,沈寺卿到这里来办过一宗案子。”这时的青霜姑娘看到班主孟无双一扭头,似乎有要走的意思。   她小声向着欣儿姑娘说道:“结果他来了两次,案子结了之后,就再没来过。”   “人家也没个理由过来呀?”此刻的欣儿姑娘纳闷地说道:“你们是不是以为他没那个心思?”   “可是这满院子的姑娘,青竹苑教得还都是女客,人家是也是一部的上官,那可是要面子的人!他就是想来也要找个缘由的吧!” 第1341章 各藏心事各自演、上门拜谢、女将三员   “算了!”就见这时,孟无双班主背过身,果断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只听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悠悠一叹,似乎是自言自语道:“他也不欠咱们的,倒是咱们,沈寺卿给青竹苑破了案,咱们还欠他一份人情呢……”   “这就是班主姐姐不对了!”就见这时的欣儿姑娘眼前一亮,她“蹭”的一下子从席子上跳起来,还差点儿撞翻了琴桌。   就见她攥着小拳头,激动地说道:“咱们青竹苑欠了人情,怎么能不还呢?”   “班主姐姐应该准备点礼物,上门道谢才是啊!”   “嗯?不好吧?”只见这时的孟无双班主立刻站住了脚步,却硬是没回头。   估计这时她脸上的表情肯定是左右为难,却又羞怯万分,一定精彩得很!   “有啥不好的?”此时的欣儿姑娘振振有词地说道:“欠着人家的人情你不道谢,难倒还等着人家上门来你再谢他?这件事谁听了都会说班主姐姐不懂礼数!”   “也对哦……”这时的孟无双姑娘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而欣儿姑娘却用胳膊肘儿偷偷一顶旁边的青霜姑娘,眉飞色舞地对班主说道:   “我来的时候就经过梁园,那儿的路我熟啊!”   “您给我来一身院子里教习的衣裳,我和青霜姐姐给您当丫鬟,咱直接杀过去当面锣对面鼓,看看沈寺卿的心意!”   “也省得班主姐姐您在这儿一会儿一首《捣衣》,一会儿一首《凤求凰》的闹挺……”   这姑娘说话嘴上真是没把门儿的,一时间孟无双班主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去准备礼物!”青霜姑娘却毫不犹豫地拽着欣儿姑娘就走,看来孟班主这点女儿家的小心思,大家居然差不多都知道了!   ……   衣服很快就拿来了,欣儿姑娘穿着居然有点紧……这孩子偷偷长肉,小小年纪身材居然十分劲爆。   同时礼物也准备好了,三个人一主二仆坐上了马车,在欣儿姑娘的指引下向着沈渊家梁园驶去。   在马车上,青霜和欣儿姑娘都不难看出孟班主有几分心神不属。看来她是心里患得患失,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来的意思。   不过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晚了,马车进了城之后,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梁园门前。   在门上通报之后,随即就是梁园大管家亲自出来,说沈寺卿请孟姑娘进去。   这位大管家却不像平常官宦人家的管家那样,胖乎乎的一脸油光,满脸堆着笑。而是年轻儒雅,看起来就像个读书人。   看他举手投足,礼数周全却又异常稳当,面庞更是清秀得姑娘一般。那位欣儿姑娘也忍不住好奇,在这位柳管家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   所谓物似主人形,你就看这管家的样子,就知道这梁园主人绝非一个俗物!   ……   等她们进去之后,一路走到沐云堂前,远远的就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在门外迎候。   欣儿姑娘轻轻笑了一声,孟无双姑娘却羞得没敢回头……沈少爷作为一个官员亲自迎出院外,足见他心里对孟无双姑娘的重视。   这就是事情有门儿的意思,三位姑娘都是心中有数。   而这时的柳小智却是暗自紧张,他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咚咚”的直打鼓!   原来孟无双姑娘亲自到此造访,两位侍女之中却有一位连柳小智都不认识,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之所以说它危险,是因为那个不认识的姑娘,现在正站在孟姑娘的身后,在沈渊的位置上很难发现,后面还有一个陌生人。   孟晓妆姑娘带一个生人到此,这件事很蹊跷。而少爷却很有可能误以为孟姑娘是以自己人的身份来的。   所以沈少爷一开口称呼,就有可能犯一个大错,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柳小智想到这里时,就见沈渊离着孟姑娘还有几步远就微笑着抱拳施礼,身上一派风流儒雅的气质。   只见他开口便说道:“不意孟班主造访寒舍,沈某真是三生有幸!”   “呼!”就沈渊的一句话,柳小智就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没想到沈少爷并没有看见那个姑娘是一张生人脸,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处置,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此刻柳小智他也不知道,沈渊跟孟姑娘之间的默契,已经到了无需语言的程度。   只要他远远的一看孟姑娘走过来时的体态,还有走到近处时孟晓妆面上端庄的笑容,沈渊就知道今天的事不简单。   果然孟晓妆姑娘也插烛一般微微下拜施礼,向沈渊说道:“无双略备薄礼,谢过沈寺卿相救之恩,冒昧造访,唐突之至。”   “哪里哪里!”沈渊见状连忙伸手,延请孟无双姑娘进去。   ……   这时柳小智见到沈渊身后的大门口那边,龙小羽的脸庞一闪就躲了进去。知道院子里即便有人,也会得到龙小羽的警告,柳大管家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之后沈渊便带着孟无双姑娘和她的两位侍女,一块进了沐云堂的院子。   虽然来过数次,孟晓妆还是装作初次到访的样子,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而这时院子里的众人,从庞宝强到秦玉虎,见到孟晓妆之后全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他们见到这位美艳绝伦、风姿绰约的孟姑娘,同时都是一愣,然后又是各自交换着想笑不敢笑的神情。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在说:“这不是青竹苑那个孟班主吗?今儿她怎么忽然来了?”   “难道说她看上了我们少爷,今天是借故过来增进感情的?”   眼看着大家的表演天衣无缝,恐怕那位欣儿姑娘做梦也没想到,包括他旁边的孟班主和身侧的青霜姑娘在内。如今这院子里所有人都是戏精,却只有她一位观众!   等他们一路到了沐云堂前,沈渊自然是请孟姑娘进到厅堂里叙话,青霜和欣儿姑娘也留在了院子里,在廊檐下候着。   男女有别,请进内室显然是不可能的,按照正常的礼仪,俩人在厅堂里说话也不能关门。所以他们在屋子里说话的时候,门前的这些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第1342章 一步差池隔天渊、佳人情挑、如在崖边   沈渊请孟无双姑娘坐下之后,就见孟姑娘的眼睛在少爷的衣服上看了一眼,似乎是有些想笑的意思。   沈渊看了看自己,只见衣襟上沾上了两点墨汁,他也笑着说道:“刚刚正在写东西,墨汁溅的,失礼了!”   “不妨事,”孟姑娘闻言也低头说道:“沈寺卿是新科状元,书房里要是少了墨香,那倒是怪事了。”   等到孟姑娘让青霜拿上礼物来,沈渊一看却笑了出来……一套翡翠制成的文房,笔杆砚滴,笔架镇纸,四件都是上好的翡翠雕成的。   此时的孟无双姑娘脸上带着微微笑意,却又羞怯难言地说道:“上次承蒙沈寺卿破了案子,两天的工夫就销了案。”   “若非沈寺卿这般破案圣手,只怕再有三两个月,青竹苑也难得清静……无双受惠良多,因此前来致谢。”而这边沈渊听到孟姑娘这么说,他也笑着说道:“其实我倒宁愿这个案子复杂一点,沈某也可以多去拜望姑娘几次……没奈何案子太简单了。”   “姑娘这次专程过来道谢,在下愧不敢当。不过这礼物却算不得数,姑娘要是诚心向沈某道谢,下次您还得再来一趟。”   “嗯?为什么?”听见这话只见班主孟无双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沈渊前边的那句话意思非常明确,就是他恨不得多见孟姑娘几次面……这一句话就知道二人心意相通,颇有一些天雷勾动地火的意思。   而第二句话,沈渊却说她这次道谢不算数,还得接着再来一趟,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沈渊指着那四样礼物,笑着说道:“这些礼物沈某愧不敢当,下次孟姑娘还是预备点别的拿过来吧。”   “姑娘的针线女红也好,荷包帕子也罢,沈某都是欣然领受,偏偏这几样东西都是沈某自家出产的,实在是不好意思收下。”   “啊?”听见这句话,孟无双姑娘显然也吃了一惊。   只见这时的大管家柳小智亲自端上茶盏,他一边上茶,一边还向孟无双姑娘笑道:   “姑娘有所不知,京师里经营翡翠的天工坊,原本就是我家少爷在扬州时开办的产业。”   “满京师的翡翠都是出自沈少爷之手,您送这个给少爷,确实是不合适。”   这时的孟姑娘才恍然大悟,她知道自己送错了东西,脸上自然止不住又是一阵羞红。   此刻当她想起沈渊刚才说的话,什么针线女红,荷包帕子,这哪里是谢礼的路数?分明是男女之间定情之际,才会送这类东西做信物呢!   “沈寺卿欺负人!”只见这时的孟无双姑娘,又羞又气地小声说道:“人家过来道谢也就罢了,你还让人家再来一回!”   听孟姑娘的口气,分明语气里带着撒娇的意思,看她此时脸庞上娇艳欲滴,目光莹莹,躲闪中带着欣喜,这事儿分明就是要成了呀!   ……   “少爷可真有两下子!”   此时的欣儿姑娘和青霜站在门外的台阶下,却听着旁边的一位小书童小声赞叹道:“不管碰上啥妞儿都是无往不利,今儿我又学了一手!”   “你学这干什么?你才多大点的小破孩儿?一边呆着去!”这时的秦玉虎听见龙小羽这么说,还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我说你秦二哥,”就见龙小羽也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一眼秦玉虎,说道:“你今年都二十七了吧?”   “和你岁数差不多的,孩子都开始不黏人了,你那孩子还直黏手呢……你有啥脸在这儿管我?”   “你!”   他俩的话还没说完,只听旁边“吭哧”一声,那位欣儿姑娘到底还是没憋住,笑了一声!   要说他们这间府邸可真是不同寻常,光是地方大也就罢了,这里边的人也是各个有趣。   不但一个管家都比外面当官儿的还有范儿,甚至就连书童跟家丁打架,都这么有意思!   ……   就在他们外边几个人偷着乐的时候,这时的管家柳小智上完了茶,也从厅堂里退了出来。   此时的厅堂里,沈少爷正和孟姑娘闲聊,孟姑娘问沈少爷刚刚写的是什么。   可实际上孟姑娘心里却在暗自打鼓,刚才柳小智上茶的时候,分明用身子挡住了外面的目光,伸出手来让沈少爷看了一眼他的掌心。   也就是说,刚刚柳小智是把一件情报传递给了少爷,可是她现在还不知道呢!   这时就见沈渊笑着拿起了还未干的毛笔,随手从后面的博古架上抽出了一把折扇,打开之后一边在上面书写,一边笑着向孟无双姑娘说道:   “刚刚沈某是在练字,正好姑娘来此,还以厚礼相赠。在下无以为报,就写个扇面送给姑娘,您留着赏玩送人都好。”   说着就见沈渊文不加点,一路在白纸扇面上写了下去……其实刚才沈少爷的这句话,还是谦虚着说的。   毕竟在大明朝,状元三年才出一个,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要说状元公书写的扇面,拿出去显白也是很有面子的,谁舍得用它来赏人?   而孟无双姑娘听沈少爷这么说,她也掩口一笑道:“这大冬天的拿扇子送人,也亏您想得出来。”   说话间沈渊已经把扇面写完了,上面墨迹未干,于是他便把展开的扇子递给了孟无双姑娘。   就见无双姑娘手持着这把扇子,低声念诵道: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两处相思同沐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一首诗还没等念完,孟姑娘已经是红霞满面,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   放在大明朝的青年男女来说,这样的诗词就算是再明确不过的表白了,孟姑娘羞成这样自然也是情有可原。   而姑娘既然没有丝毫不喜,也没有拂袖而去,那就是欣然接受了的意思呗!   眼看着屋里这两人聊得这么开心,外面的那些人也是心中暗自想笑。   可是他们谁也不知道,此刻的孟无双姑娘心里,就像是有一连串的惊雷炸响!在她娇羞的面庞之下,隐藏着的是无比震撼的心境。因为在扇子上那首诗的最后,沈渊还多写了三个字……   “金先生!”   刚刚跟随孟无双姑娘进来的那位欣儿姑娘,竟然是福王府“紫白金青”四大谋士中的……金先生! 第1343章 独占风情妙语间、谁料惊变、风雨小园   原来这位欣儿姑娘,其实就是福王府“紫白金青”中的金先生金玉言。   金先生在十多天前,白先生死于紫竹林之后,就谎称学琴,时常到青竹苑中观察那边的情况。   因为据她的了解,沈渊这样的名士和孟无双姑娘这般绝代佳人在见了面之后,很难不相互吸引。   事实果然如此,她见到那位孟无双班主对沈渊念念不忘,知道这俩人后面肯定还会继续发展。   然后金先生就得到了鬼佛行知的吩咐,让她想办法在今日上午潜入梁园,观察里面的情况。于是她顺水推舟,促成了这一次孟无双造访梁园的事件。   她以为自己是利用孟无双姑娘不动声色地进入了梁园,成了一个隐蔽的旁观者,却没想到她刚一进来,就成了被梁园所有人提防的核心!   ……   这边的孟无双姑娘受过无为教和沈渊的双重谍报训练,对于陌生人的警惕性堪称是顶尖级别。   所以案发过后,这位欣儿姑娘一到青竹苑学琴,孟姑娘就敏感地觉得此人身上的味道不对。   说实话这两位姑娘都是顶级密谍,她们之间也很难分出高下。甚至有可能那个金玉言比孟晓妆姑娘在伪装这上面相差仿佛,智谋上反而要高出一筹。   但是没奈何她们两人是有心算无心,孟晓妆知道白先生死后,很有可能青竹苑这里会成为各方窥探和监视的核心。   而那位金玉言金先生却先入为主地认为,孟晓妆姑娘只是一个琴艺过人的班主而已。就是这一点点的误判,造成了现在这么巨大的差距!   就在今天早上,欣儿姑娘开始怂恿孟无双班主去梁园的时候,一下子就引起了孟晓妆的警惕。   偏偏和孟晓妆搭戏的还是沈渊的亲传弟子,八大名剑之一的青霜。所以金先生今天一进来,她的额头上就好像挂了一个写着“可疑”两个大字的牌子,而她自己却毫不知情。   另一方面,沈渊手下的这帮兄弟也是个个经验丰富,伪装和演技都是纯熟之极。所以这位金先生直到现在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了。   就在刚才,躲在暗处的青姑娘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的同门师姐,她随即就让柳小智给沈少爷传信,让他万万不可低估了外面的女孩儿。   要知道这位金先生,可是密谍中的顶极人物!   然后沈渊又用扇上题字告诉了孟晓妆,外面的假侍女其实是福王府四大谋士之一,孟晓妆这一下也是吃惊不小。   她也没想到,原来欣儿这丫头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背景。孟晓妆不了解金先生,但是对青丫头的本事,她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能和青姑娘师出同门,本领跟青姑娘并驾齐驱,这得是一个多厉害的人物?这时的孟晓妆忍不住越想越后怕。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用手掌扣住了一个蚂蚱,结果打开之后却发现,原来是个色彩斑斓的大蝎子一样!   此时的孟晓妆心中暗道:“刚刚要是我一招不慎,稍稍露出了一点破绽,只怕就被外面那个深不见底的金先生发现了端倪!”   “好在事情直到目前为止,似乎并没有出现什么纰漏。那个金先生也不知道,她现在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所以目前来看情况还好……孟晓妆姑娘一边假意装作羞红满面的样子和沈渊调笑,一边心里还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可是沈渊这边,心里却隐隐约约的知道了后续会如何发展。   看来这是自己前天劫狱,启动了刘穷理这个休眠密谍之后,效果终于出来了。   东厂那边的督公李浚果然上当,要对梁园采取行动了。而东厂那么个千疮百孔的破地方,他们的行动对于名山和鬼佛来说也是不难查到。   所以金先生来了,就是鬼佛动了,也就证明东厂要动了!   ……   沈渊这边并不着急,他还是面带春风的和孟无双调笑,这两人话语中都带着似有若无的情意,却微妙得只有当事人才能感觉得出来。   这种聊天真是太有意思了,沈渊也是乐在其中。他和孟姑娘从琴曲弹到诗词,从书法谈到绘画。   沈少爷随口说出一句便是见解非凡,而那位孟姑娘恰好也能领会到沈渊志趣中的新奇与脱俗。   这俩人的话锋就像两只汤匙贴合在一起,简直契合到密不透风的程度,让旁边的人听了也是啧啧称奇。   就在这时,猛然间就听后院那边,传来了一声惊呼!   ……   一瞬间所有人全都愣了一下,在这一刹那,沈渊“啪”的一声把手里的茶盏放在了桌子,转身就向着后堂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梁园里那些兄弟家人们,也都接二连三的朝着后面狂奔。刚才大家听得清清楚楚,发出惊呼声的是青姑娘的妹妹浣紫姑娘,在这一刻,大家的心里全都紧张了起来!   等到沈渊从前厅穿过了后堂,一连三进来到了后园之后,随即就看到青姑娘居住的小楼里,正有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离着老远两个锃明瓦亮的大光头,就让沈渊的心里一紧。这是东厂两大高手,刁乘风和刁乘云!   只见这俩家伙一个人手持着一对跨虎拦,另一个掌中则是一对钩镰刀,两人用得都是双持的奇门兵刃。   在后面的刁乘云手上,还抱着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正是慕浣紫那小丫头!   只见这两人面露凶光,眼中带着阴狠,刁乘云手中的钩镰刀还搭在浣紫姑娘的脖颈上。   一见浣紫姑娘被人挟持,沈渊的眉头就是狠狠的一皱!   沈渊的梁园里高手如云,可是刚才却全都戒备在沐云堂的前面,谁也没想到后面的小楼却被人偷袭,浣紫姑娘居然被人抓住了!   此时的场面可是极为不利,这刁乘风刁乘云两兄弟居然一上来就抓住了沈渊的弱点。现在他们有人质在手,就算是什么条件,沈渊也非得答应不可。   这时在沈少爷的身后,一众兄弟也全都跟了过来,就连孟无双姑娘和她的那两位侍女也在。   在刁家两兄弟的周围,随即就布满了虎视眈眈的高手,这里面有秦玉虎、苏小棠、风倾野、吴六狗,跳荡山三兄弟,庞宝强和柳小智。 第1344章 乘风乘云落网间、谁可移山、弱质纤纤   蓝姑娘把不会武功的韩月奴和南宫燕两位姑娘护在了身后,她们三个不知道刚刚还在干着什么活儿,手上还是湿淋淋的沾着水。   这时的沈渊心里清楚,妙莲大师也一定就在附近,只可惜刚才这小楼距离前堂挺远的,就连妙莲大师也没能发觉这刁家两兄弟,对小孩子出了手!   青姑娘也一定在旁边看着,沈渊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浣紫姑娘救下来。就在这一刻,沈渊看了一眼刁家兄弟的那两对奇门兵刃。   这俩人看来是不知道“兵器越怪,死得越快”这句话,他们手里的这对兵刃,堪称是古怪之极。   刁乘风手中的跨虎拦,把手就像大寨主张二狗的虎头钩,握柄上带着新月形的护手,下边还有个尖儿。   这兵刃的前边是一个一尺半长的剑形,向前弯成了锐利的钢钩。要是谁被这锋锐之极的钢钩搭上了,只怕胳膊腿儿一拉就会被它齐根斩断。   更古怪的是,那剑身中间还带着一个盘子大小的空心圆形刀刃,周围的刃口锋利犹如剃刀,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心里发紧。   至于挟持着浣紫姑娘的刁乘云,手里那对钩镰刀也是异常古怪。钩镰刀的把手带着一个S型的护手,上面分明是一把一尺半长,厚背宽刃的短刀。   偏偏刀尖还往前勾了一下,看起来就跟一把柴刀似的,如今这玩意儿正搭在浣紫姑娘的脖子上。   ……   眼看着梁园里满院子的人全都到了,就见刁乘风手里拿着跨虎栏,站在了自己兄弟和人质的前面,冷笑着对沈渊说道:   “这宝贝儿在我们兄弟手里,沈寺卿就不要想着耍花样了。”   “把你那个《移山策》给我乖乖地交出来,让我们兄弟俩带走,回手我就把这小丫头还给你!”   他们俩是奔着《移山策》来的,这个沈渊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不过他们手里的浣紫姑娘却让沈渊觉得万分为难。   这时沈渊身后的诸位英雄,看着这俩得意洋洋的秃头,一个个恨得却是直咬牙!   这一下他们相当于被人捏住了七寸,就算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别扭了。   而这时的沈渊却丝毫不见紧张,他知道自己表现得理智一些,也能安抚住面前这俩秃子的情绪,不会让他们太过紧张。   沈渊心道:他们俩居然一动手,就找到了这个最容易成功的方法,说明这俩货也不笨嘛!   ……   “移山策?”沈渊示意身后的张二狗给自己搬把椅子来,然后笑着对着秃头两兄弟说道:“早说呀,多大个事儿,也至于你们这么舞刀弄枪的?   “……你们是要宽条儿的还是细条儿的?”   “嗯?”让沈渊这么一说,满院子的人都惊奇地看向了这位沈寺卿。   可是当沈渊这边的人看到了沈少爷的表情,立刻就明白少爷明显是在欺负这俩秃头,根本不知道《移山策》是什么玩意儿。   而这时那俩货也明显惊愕了一下,他们原以为少爷要咬牙切齿的跟他们谈条件、讲价钱、死活不肯把那件宝贝拿出来。   可是听他说的意思,这玩意儿好像并不重要,而且“宽条的还是细条的”是怎么回事儿?听着怎么像是饭铺的术语呢?   “唉!”就见这时的沈渊坐在张二狗搬过来的椅子上,皱着眉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我梁园的伙食居然名声在外,做的面条都把人馋到了这种地步?”“告诉厨房一声,”只见沈渊回头向着柳小智说道:“给他们俩一人来一大碗移山策,宽汁重卤,带两辫子蒜来,让这两位仁兄吃个痛快!”   “行了行了!你俩也收了吧,把人赶紧给放了!”沈渊哭笑不得的向着俩秃头说道:“看你俩馋的这样儿!不够丢人钱!”   “你少来这套!”此时这俩秃子再怎么缺心眼儿,也知道自己被人耍了。   他俩立刻火往上窜,满面怒容,那个刁乘风还出声呵斥了沈渊一句。   “人命关天,你还敢跟我玩这套花活儿?是不是非得我把这丫头的脑袋割下来,你才知道厉害?”   随着刁乘风恶狠狠的话语声,就见刁乘云手里的钩镰刀又是一使劲,这一下刀锋都已经挨到浣紫姑娘的脖子上了!   “你们俩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就见这时的沈渊皱着眉,摇了摇头说道:“那小姑娘的命就是你们俩的命!她要是死了,你们俩谁能出得去这个院子?”   “……虽然在我心里,你俩的命连个屁都不值!”   “为了一件东西换一条人命,你觉得值不值?”这时的刁乘风若有所思的用跨虎栏拍着自己的腿侧,面色阴冷地问道。   “为了一件你们都不认识的东西,搭上你们两条人命,你又觉得值不值?”沈渊也针锋相对地问了一句,然后他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你要移山策就给你们好了,站好了别乱动啊,我这帮哥们儿下手可黑!”沈渊冷冷地说道:“别我回头拿了东西出来,你俩再变成一堆饺子馅儿!”   “给我等着!”说到这里,沈渊起身进了青姑娘平常居住的小楼……这时周围所有人看着沈渊的背影,心都悬了起来。   而刁乘风和刁乘云呢?自从他们进了院子之后,到现在才第一次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说实话,沈渊刚才说的他们两个会因此送命的事,对这俩人心里也造成了不小的威慑。   而这时沈渊的这群梁园兄弟,见到沈渊去拿《移山策》,心里也都是暗自担心。   这《移山策》是再重要不过的东西,难道就这么被人给抢走了?   听说青姑娘一直在负责抄写《移山策》,如今《移山策》的正本和副本有可能全都在那栋小楼里,说不定真的就被这俩秃子给劫走了!   况且《移山策》一露面,沈渊私藏这部书的事就再也无法隐藏,这件事落到万历的耳朵里,那可是欺君的死罪!   更何况就凭这俩秃子,他们还想在沈少爷手上赢下这一局?他们也配! 第1345章 掌中风雷轻歌伴、惊魂一刀、娇躯酥软   正当他们想到这里的时候,沈渊一边往里走,蓝姑娘和柳小智却同时在不经意间对视了一下。   刚才沈少爷那几句有关面条的玩笑,显然不是为了活跃气氛说出来的,而是有他的用意。   在沈少爷说那几句话的时候,刁乘风和刁乘云这两兄弟明显是迟疑了一下,这一方面说明他们是真的不知道《移山策》到底是什么东西。   另一方面也能看得出来,这俩兄弟武功虽然高强,但绝非是脑筋灵动之辈。   所以沈渊临走时说,让他俩不要轻举妄动,实际上一方面说得是这刁家两兄弟,一方面也是让自己的众位兄弟不要擅自行动的意思!   难道说事到如今,少爷还有什么破局的办法?   就见这时的沈少爷走进了小楼,却又磨蹭了好一阵时间,大概快过了一盏茶的时分,里边才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   ……   此刻大家的心中暗自担忧,如果沈渊没有拿出《移山策》,那浣紫姑娘就真得危险了。   反过来说,如果他把《移山策》拿出来,消息就难免会泄露出去,这可真是让人两难的抉择!   此时沈渊的这些兄弟当中,智谋过人的都在拼命地想着办法,武艺超群的全都暗提内力,准备伺机动手。   而此刻的慕浣紫姑娘,则是惊恐地瞪圆了她清澈动人的大眼睛。显然被一个大汉劫持,让小姑娘想起了过去那段被囚禁在福王府时,充满了恐惧的回忆。   而这时附近的一丛花木里,青姑娘也在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经过了这次的事之后,不知道妹妹的病情会不会加重?这段时间浣紫才刚刚好了一点啊……这两个讨厌的贼!”   刁乘风刁乘云的心里当然也并不轻松,因为沈渊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他的名声在这俩人的耳朵里都灌满了。   自从沈渊到了京师以后,他屡次在险境中求生,一回回地击败强敌,还从来没有人在他手上讨了好去。   不过今天他们两个人,显然真的抓住了沈渊的要害,看来他是非就范不可了!   于是当他们俩看到沈渊从小楼里走出来,手上还托着一个蓝布做成的书函,大概有半个枕头大小,他俩的心中就长长地松了口气。   “原来这《移山策》真的是一部书,看来这沈渊……也不过如此罢了!”   ……   “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这时的沈渊不但面色轻松,而且丝毫没有紧张之色。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刚刚掏出了两个小钱,要把几个要饭的赶紧打发走一样,甚至他嘴里还轻轻哼着一首歌。   这首歌在外人听起来似乎有些奇怪,而所有沈渊身边的人听到沈少爷哼唱的歌词,却是不由得心里一紧!   在这一瞬间,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件事……同乐楼楼顶上,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还有沈渊当时放在火药包里,能传出音乐声的起爆装置……还有那个一直戴在青姑娘脖子上,每个人都听过的那首……《我愿意》!   这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一时间大家全都懂了沈渊的意思。   此刻沈渊的哼唱虽然已经停止,可是梁园里所有明白了真相的兄弟们,却全都在心里暗自跟着沈少爷的节奏,一句一句无声地哼唱着。   他们知道,在最后一句结束的时候,就会是一场决定生死的行动!   ……   “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声的告诉你……”   此刻每个人的心里都响起了同样的歌声,他们的脑海中好像能听见自己同伴的齐声哼唱,慢慢的这首歌在他们的心里,形成了一阵奇异的和声!   而这一刻,沈渊却说了一句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   “咳嗽猴儿……”说着沈渊向前方的刁乘风、刁乘云两兄弟那边看了一眼。   等他看到慕浣紫小姑娘的小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自己胸前之际。沈渊笑了笑,然后信手把手中的书函一扔!   ……   看方向,原本沈渊是想要把书函扔到刁乘风的手里,没想到却偏得太过厉害……就这准头要是打篮球的话,他都能被自己队友活活儿打死!   他手中的那个书函包裹居然在半空中一打滚儿,飞向了另外一边!   眼看着这包裹瞬间落到了草丛里,离着刁乘风居然有两丈多远,“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沈渊冷冷地说道:“把这东西拿走!”   “出了我家院子就把女孩儿放下,你们要是敢把她扣住不放,我让你们东厂上下,全伙不得好死!”   好家伙,这个姓沈的居然敢威胁天子亲军?   这时的刁乘风见到附近没人敢动,于是横着走了几步,想要捡起地上那个包裹。   而这时刁乘云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向着包裹那边看去,他还不放心的向自己哥哥嘱咐道:   “先打开看看,里边是不是有东西。如果他要是敢拿假货骗咱们,就把他家这个小丫头先杀……”   正当他说到此处之际,刁乘风也捡起了那个书函包裹。   他一只手握着跨虎栏在下面托着,另一只手则是握着兵刃,伸出两根手指想要打开书函……就在这一刻!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只见那个纯真可爱的小姑娘慕浣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雪亮锋利的短刀!   此刻的小姑娘被刁乘云抱在怀里两脚腾空,两人可是近在咫尺!这小姑娘居然伸手就把那支短刀的锋刃,刺进了刁乘云的脖子里!   只见她从外向里用力划了半圈,顺着刁乘云的脖子,从他左侧耳垂下的大动脉,一直到气管喉管,再到另一侧的耳朵下方……   那家伙的整个半圈脖子,都被这把锋利之极的小刀利落地切开了!   这小姑娘下手,真是稳、准、狠!基本上她那把小刀有多长,她切割的深度就有多深。   眼见这个秀气可爱的小姑娘下手杀人的时候,居然有一种成年人都不曾具备的果断和轻盈。   她的从容不迫,稳定和细致,和那道残酷巨大的伤口之间形成的强烈反差,真是让人看了,心里都跟着哆嗦! 第1346章 听风容易随风难、误了今生、错尽前缘   就在这一刻,刁乘云还在看着他兄长的那边,却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喉间一片冰凉。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个女鬼,把她寒冰般的舌头伸到了自己的喉管里一样,瞬间便是极寒彻骨!   等到他转过脸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正在“滋滋”的向外喷着鲜血。   而自己怀里那个小姑娘,手中却拿着一把染满了鲜血的小刀,正在用无辜清纯的眼光看着自己!   “你!”刁乘云想要呐喊,却因为喉管被截断,丝毫叫不出声。在这一瞬间,他绝望的几乎以为自己是在一场噩梦里!   “怎么可能?这个被自己挟制在手里,又轻又软就像个小兔子一般的女孩,她怎么可能……杀了自己?”   ……   就在这一时刻,前面的刁乘风正在打开那部书函。   被割喉的刁乘云知道自己性命难保,恶狠狠的把手中的钩镰刀,向着女孩的脖子上割去。   同时梁园里所有的人,都恰恰在这个时候,唱完了那段歌词的最后一句!   ……   一道身影闪电般的从旁边的花丛中闪过,有一个梁园兄弟,始终都没有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正是那个神出鬼没的龙小羽!   只见他手中两把龙牙刀,一把轻易地割断了刁乘云抱住女孩那条胳膊的筋腱。而另一把刀则发出了短促的兵刃磕碰声,将刁乘云抹向女孩儿咽喉的那把钩镰刀的刀刃,硬生生地拉开!   一瞬间龙小羽从刁乘云的怀里抓住后背,将女孩儿拽了出来,然后他怀里抱着浣紫小姑娘,随即就向着书函的反方向一个飞扑!   霎时间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在向着四面八方扑倒。   风倾野,蓝姑娘、苏小棠他们把那些不会武功的女眷,还有孟晓妆她们主仆三人全都扑倒在地上!   轰然一声炸响,当大家扑倒在地的一瞬间,刁乘风手里那个书函,炸成了一个火团!   ……   爆炸从花园中横扫而过,一股灼人的热浪刹那间向着四面八方飞散。   刁乘风抱着那个书函,首当其冲被大部分爆炸力冲击在他身上,一瞬间就将他炸得千疮百孔!   沈渊生怕误伤了自己人,火药量放得并不多,而且关键的是除了青布制成的书函之外,包裹里也没有任何能形成杀伤破片的东西。   所以这次爆炸的杀伤力,主要就是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安全距离大概是四米左右。   刁乘风一下子就被炸得内脏碎裂,他那抱着书函的两条手臂全都不翼而飞,身体也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炸飞之后,轰然坠地!   等到爆炸过去,大家从地上爬起来,他们看了一眼刁乘风,就知道这家伙已经完了。   如今刁乘风躺在地上,整个前胸前脸儿都是一片血肉模糊,他的胸腔已经被炸塌,完全没有任何抢救价值了。   与此同时那个刁乘云也因为站在原地,被爆炸掀飞到了一旁,此刻他正捂着脖子满地乱滚,一边儿“滋滋”地蹿血一边蹬腿……看来也离咽气不远了。   ……   等到大家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松了口气。   这一次慕浣紫小姑娘被劫持的危急,终于还是在沈少爷的神机妙算之下,有惊无险地解除了。   爆炸的原因当然非常清楚,沈渊进了小楼之后就用书函和一包火药,加上一个机械延时起爆装置,飞快地做了一个炸弹。   当然这个起爆装置并没有安装发声用的簧片,所以也压根没有音乐声发出来。   那时候沈渊哼着歌,其实一是为了让自己能准确地拿捏住爆炸时间,另一个原因也是让大家准确地知道起爆的时间点。   然后当他看到小姑娘居然伪装成惊慌的样子,但眼神中却在跃跃欲试。沈渊立刻用“咳嗽猴儿”这句话来提醒浣紫姑娘,她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刀呢!   那把装在竹哨子里的短刀,原本是属于青姑娘的,后来送给了浣紫小丫头。跟那把刀常年挂在一起的,还有沈渊的传家之宝“咳嗽猴”……这两样东西小姑娘几乎从不离身。   所以沈渊提醒浣紫姑娘以后,这小丫头就开始拔刀,而沈渊也就立刻扔出了即将爆炸的书函……这场神奇的解救就这么完成了!   ……   这件事对于沈渊他们几个了解情况的人而言,当然是毫无不稀奇。但是在外人看来,却像是看见了一只青蛙,正在“啪啪”的用熟练的自由泳往前游一样,简直让他们惊愕无比!   一个那么大点的小丫头,居然行若无事地拿刀子割喉杀人?一个装书本用的书函居然会突然爆炸,把一个高手炸得当场暴死?   这梁园里看似无害的东西,怎么会如此霸道危险?慢说是金先生这样第一次来梁园的人,就算张二狗的媳妇韩月奴她们,都是万万没想到!   ……这个成天在他们眼前跑来跑去的小丫头,怎会凶悍至此?   一时间,大家都觉着简直是步入了一个奇幻世界,在这梁园里真是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   此时的浣紫姑娘被龙小羽扑倒之后,等到爆炸过去随即又被小羽哥扶着站了起来。   小宇哥随即抬起了她的下巴,检查她脖子上有没有被钩镰刀勾出来的伤口……完全没事。   小姑娘的脖颈上雪白粉嫩,连一个红印子都没有。   此刻的浣紫小姑娘向着自己的武功老师龙小羽师父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一个绣花手帕把小刀子擦拭干净,重新入了鞘。   大家看着她的样子,就像小孩过家家似的,带有一种说不出的仔细认真,谁都无法想象,她刚刚还杀了一个人。   而这时的孟无双姑娘,也在自己的两个侍女扶持下来站了起来,此时的孟姑娘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小脸儿都白了!   一个教授琴艺的美女班主,原本到梁园是带着一片情意绵绵之心而来,想要看看沈寺卿对自己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情。   可是前半程还挺顺利,到了后半截儿却突然出现了劫持人质事件。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有人被抹了脖子,随即一场爆炸就掀翻了在场所有的人……你说对一个正常的姑娘而言,她这得被吓成什么样儿?   如今的孟无双姑娘就是这个样子,她连跟沈寺卿打招呼都顾不上,就一个劲儿的向后退,看样子想要立刻走人。   ……   其实孟晓妆的想法一点儿都没错,今天沈少爷解决掉东厂两大高手的时候,做得非常干净利落。   他既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也没有任何让人生疑的地方。所以即便是金先生从头至尾都在旁边看着,也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所以孟晓妆现在为了不暴露自己,就做出了最正常不过的反应……立刻带着两个侍女离开梁园。   而这时沈渊也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意,示意让柳小智把孟无双姑娘礼送出去。   此刻那位一无所获的金先生欣儿姑娘,也一脸震惊地跟着孟班主往外走……就在这一刻,园中的一株花木后,突然闪出了一个身影。   这个人,竟然是青姑娘! 第1347章 谁料小园大风扬、灵动机敏、接连撞墙   原本梁园的秘密已经被天衣无缝地掩盖过去,可是这个时候青先生却突然现身,出现在她同门姐妹金先生的面前!   在这一刻,沈渊猛的一皱眉头……他知道自己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那位金先生!   ……   在这一刻沈渊心念电转,已经想明白了青姑娘陡然出现的原因。   之前的局面看似他们已经把金先生瞒过去了,但实际上绝非如此。自己这边一定露出了某些破绽,被金先生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而这一切甚至沈渊都没有察觉,反而是跟金先生师出同门的青姑娘躲在暗处,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不是青姑娘突然出现,那么沈渊不但会自以为是的把金先生放走,而且还会被她带走这里的消息,这是一个足以致命的巨大破绽!   一瞬间沈渊就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错误,幸亏青姑娘及时出现才得以弥补。不过这样也把今天事件的发展,又推向了另一个不可测的方向。   就在沈渊想到这里时,只见那位金先生欣儿姑娘在看到青丫头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她忽然笑了起来。   就见她扶着柳腰,一边摇头一边笑弯了腰,她用手点着青姑娘说道:“原来你这丫头真的活着,还真是被你说中了……老师!”   说着金先生就喜悦地向着高处的房檐上看去,一瞬间众人的心里就是陡然一惊!   这梁园里差不多所有的高手都和金先生的老师鬼佛行知动过手,他们心里清楚,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捏在一起,也绝不是那位行知大师的对手!   而此刻,他竟然就躲在房顶上?   随着大家的目光都随着金先生向着房顶看去,就在这一刹那,只见那位金姑娘突然身形闪动,快得就像流星一般!   ……她居然还会武功!   梁园里的众人向房顶上看去都是自然反应,此时大家才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刚才金姑娘那一声“师父”,还有那个向上看的眼神,全都是意在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那个狡猾的丫头是想趁机会逃跑,大家在这一瞬间立刻想到,鬼佛行知无论如何也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藏在那个房檐上。   因为妙莲大师就在这附近,两人的武功相差仿佛,妙莲怎么可能允许鬼佛在他们近在咫尺地窥探?   没想到大家一起中了这丫头的招,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而这时大家才刚刚从房檐上收回目光,就看到这个金先生冲过去的方向,居然不是向着沐云堂外面,而是直接冲向了小丫头慕浣紫!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是心中一紧,大家差不多同时启动,一起扑向了金姑娘的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他们却见那个金姑娘刚刚落地,身子向下一蹲,双脚在地下一跺,居然又换了个方向!   在刚才的那一个起落之间,这个姓金的丫头不但引得所有人同时扑错了方向,而且她在落地之际,还抄起了刁乘云扔在地上那两把钩镰刀!   在这一刻沈渊看她身形闪动,犹如鬼影一般,不由得心里暗自好笑,终究他还是小瞧了这个狡猾之极的丫头!   在紫白金青这四大谋士里,青姑娘完全不会武功,所以她偶尔需要炼心道人配合行动,因此他们两个人才会相处得犹如父女一般。   而那个白先生白玉奴也和青姑娘一样,手无缚鸡之力,所以她身边经常带着那个大头鬼贴身保护她。   而这个金丫头却是独自行动,说明她即便是遇上意外情况,身上的武功也能让她有些自保之力,不过这些却是沈渊看她施展武功之后才想到的。   一个青先生一个白先生都不会武功,让沈渊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以为紫白金青这四大谋士仅仅是头脑聪慧胜人一筹。而上一次他对战白先生又赢得太容易,又让沈渊产生了轻敌的心理。   此时的沈渊眉头紧锁,为自己这次失算暗自焦急。   金先生这小破孩居然一连两次误导了在场的一众高手,等到她身形再次闪动的时候,这丫头已经是竭尽全力,身形快得犹如一缕轻烟!   只见她身形飞纵之间,左手一甩就将一把钩镰刀当做暗器,扔向了沈渊。   声东击西,暗度陈仓,围魏救赵!就在这弹指之间,这位金姑娘接连三招,招招都是出人意料。   这丫头的心思灵动,反应机敏,真是可见一斑,真不愧是福王府四大谋士之一!   ……   金先生虚晃三招,晃过了所有人的围捕,这时在她面前就剩下那位看似文弱书生一般的梁园大管家。   只要她冲过这一关,就可以冲出沐云堂,逃出生天了!   金姑娘眼看着那位一袭长衣的大管家盯着自己冲到面前,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她的心头不禁就是一喜!   这家伙不会武功!金姑娘到底还是不放心,在两人身形越来越近之际,她玉掌中的钩镰刀带着风声,向着柳小智的肩头砍去。   其实她现在跑路都来不及,哪儿还有那个英格兰时间出手杀人?她不过是预防万一罢了。   可是就在这一刻,她却忽然发现那位梁园大管家在刀锋及体之际,身影忽然快如闪电般,向着旁边一闪!   他的动作就像是两个人在面对面通过一个窄胡同时,一个人后背贴着墙,给另一个人让路似的。   金先生的那一刀“刷”的一下子就从他的鼻尖掠过,擦过他胸前的儒衫,险之又险的被他躲了过去!   这家伙他居然会武功,而且功夫还不错!   这一下,金先生立刻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位大管家朝向自己这边的衣袖,微微动了一下。   一把犹如黄蜂尾针一般锐利的三棱钢刺,在他的手中一抬,尖锐的刺尖就对准了自己。   如果自己再这样继续向前扑去,就相当于把自己的肚子硬撞在那根钢刺上……这真是既狠毒又隐蔽的一招!   人家才只是动了动手腕而已,她却迫不得已,忙不迭地改变方向。   当金姑娘右足用力跺地,拼命转身躲开这一刺的时候,这姑娘已经被气得银牙直咬! 第1348章 佳人人强命不强、机关算尽、误算心肠   偏偏这时候她方向一变,目光中就见自己扔出去那把钩镰刀,在半空中“呜呜”地打着转儿飞到沈渊面前之际,却被沈渊轻轻巧巧的一抬手,恰好接在了掌心里!   看他的样子好像毫不在意,就像信手接住了别人扔过来的一条黄瓜一般,这位沈寺卿的武功居然也很不错!   今天怎么这么不顺?正当金姑娘暗自恼恨,换了个方向拼命逃窜的时候,她还听到身后那位梁园大管家笑着说道:   “幸亏这一刀是你砍我,要是我砍你,你肯定中招了!”   这句话真是气人之极,金姑娘立刻就明白了他说的意思。因为刚刚自己那一刀,是擦着大管家的前胸和鼻尖过去的。   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在说自己身材劲爆,如果要是换成自己像刚才那样躲闪的话,很明显有些制高点,她是绝对躲不过去的!   这家伙不但扮猪吃虎,而且还说风凉话,真是让人恼怒至极!   这时的金先生也没那个时间去生气,当她换了一个方向之后,在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此时在她面前的,就是将自己带到梁园来的青竹苑班主孟无双,还有琴艺教习青霜姑娘!   这俩女孩已经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金姑娘非常清楚,她俩完全不会武功!   此时她心念电转,还在考虑着到底是从她俩身边一闪而过,还是抓住一个人质,胁迫对方放自己离开这里。   这两个方案在她心头一转,她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沈渊那小子并非是个绝情之人,虽然孟无双姑娘跟他的关系并没有太深的进展,但是以他的性子,也绝不会放任一个无辜之人在他面前死去。   因为他之前救过教坊司那么多人,除非大奸大恶、祸国殃民之辈,他也很少出手杀人!   而自己呢?甚至连人家的管家都打不过,凭借着她这点武功就想逃出梁园,明显是不智之举。   在这一瞬间,金先生就打定了主意,随即在极速接近之际,就向那两位姑娘伸出了手中的钩镰刀!   她在自己的师姐妹中,一向以判断精准,反映迅速著称。今天更是以飞快的速度作出了精准的决断。   可她还是错了,在梁园里,随便哪个人都不是好欺负的,她根本就不应该出招!   ……   此时的孟晓妆姑娘正在踉跄着后退,而青霜姑娘却护在了孟班主的身前,忠心耿耿地想要保护班主姐姐。   眼看着自己的钩镰刀差之毫厘,就要搭在青霜的肩头上,金姑娘的心里不由得一喜!   可是就在这一刻,她的刀猛然间向上一抬,整个人就像一支火箭一样,向上面蹿去!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股巨大的力量牵着她的手,把她向上一带就提了一人多高。   当金姑娘抬头向上看去,忽然发现自己持刀的那只右腕上,缠着一根黑色的皮鞭!   那根皮鞭牵拉着自己还在上升,它延伸上去,绕过了头顶上一根大树的树杈,然后笔直的向斜下延伸。   皮鞭另一端,竟然握在那位娇滴滴的青竹苑班主,孟无双的手上!   在这一瞬间,金姑娘的眼前一黑,她知道自己又上了一个恶当!   一个教授琴曲舞艺的班主,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武功?   这时的金姑娘来不及想别的,她一咬银牙,立刻一松手,那把钩镰刀随即向下坠去。然后她左手一抄,就想接住钩镰刀的刀柄。   只要接住钩镰刀,然后用力割断这根皮鞭,说不定她还有机会逃出生天。   可是就在她一松手之时,眼看着那把刀坠落在半途上,却被另一只白生生的手掌轻轻巧巧的从半空中接住了!   ……青霜姑娘!   “她也会武功!”   这一刻就算是金姑娘智谋无边,机变百出,她还是被气得差点肺都炸了!   一瞬间她已经完全懂了,这位孟班主还有她手下的青霜姑娘,居然和沈渊是一伙儿的!   金先生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梁园,没想到却早就成了众矢之的。,她不但一开始就暴露了,而且还一直被这些人耍着玩儿。   她接二连三的错认了身份,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她引以为傲的化妆侦查,居然从她还没到梁园那时候起,就已经暴露了!   ……   这叫什么事儿啊?真是冤死了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啊啊!   此时金先生肚子里这个憋屈,心里这个堵啊,自己的命真是苦啊!   等这个堪称顶级的谋士金姑娘就像一只烤鸭一样,被人吊在树上还直晃荡,又狼狈又难受,一双眼睛不由得向沈渊他们这些人怒目而视!   而这时的孟无双姑娘,一手拉着吊起金姑娘的皮鞭,另一只手居然还“啪”的一下打开了一把折扇……刚才那副惊慌失措的神情,早已在她的俏脸上烟消云散。   那把扇子在胸前轻轻扇了一下,孟姑娘面带笑意,向着挂在树上的金先生看去。   这时的金先生居高临下,清楚地看到了孟姑娘的折扇上俊逸飞扬的字体,提写的四句诗。   在那首诗的后面,居然还写着三个墨迹淋漓的大字……“金先生”!   正是自己的名字,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这时的金姑娘一边尴尬至极地前后摇晃,就像一条上钩的鱼,一边咬牙切齿的不知道心里这股火该往哪儿撒。   而这一刻,沈渊笑着回头看向了青姑娘,看他的眼神明显是在问: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为什么青姑娘会突然现身?   这时就见青丫头叹了口气道:“金儿刚才临走时候,看了一眼浣紫……浣紫身上的衣衫是我做的,她认得我的针线。”   “三年前她看过我做女红,还笑话我缝两针回一针的习惯。”   “她当时说:你这样子缝起来,衣衫结实是结实了,也绝不会绽线,可惜就是太费功夫。”   说到这里时,青姑娘看了看沈渊道:“十多岁的孩子长身量最快,浣紫是沈郎春天救出来的,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所以这件衣服,一定是你最近亲手做给浣紫的!”这时的沈渊也长叹了一声,接着青姑娘的话,说出了后面的答案。   没想到那个姓金的丫头,眼力竟然如此精准毒辣!她只需要看一眼浣紫姑娘身上穿的衣服,就能确定青姑娘还活着! 第1349章 窈窕淑女挂腊肠、锦绣心藏、眼带神光   原来破绽就出在这里,幸亏青丫头一直在注视着那个金先生,不然自己要是把她放走了,那真是后患无穷!   “看来《移山策》真的在你手里……”而这时挂在树上的金先生,听到了青丫头的话之后,她也长叹了一声,幽幽地说道:   “我还真没看出来,沈渊你小子可以啊!”   看她一个小姑娘家还用老气横秋的口吻说话,沈渊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笑。他抬头向着金姑娘问道:“你怎么知道《移山策》在我手里?”   “青丫头是银锭桥一战中死在古剑先生剑下的,”只见树上那只吊烤乳猪气哼哼地说道:“可是《移山策》却是被古剑先生抢走的!”   “既然青丫头之死是假的,就说明古剑先生是你的手下,他抢走了《移山策》,不就相当于那部书到了你的手里?”   “更何况你刚刚拿出来的那个青布书函……哼!就算是我不去看浣紫那小丫蛋儿的衣服,我也知道《移山策》就在你的手里!”   见到沈渊向自己投过来好奇的目光,金姑娘咬着银牙鼓着腮帮儿说道:“《移山策》装在这个深蓝色的书函里,外面还包着一个黑色的包袱皮。”   “白玉奴死的时候是在夜里,在火光下书函和包袱皮的颜色很难分辨,看起来差不多都是黑色的。”   “在这之后,《移山策》有两次出现在你的眼中,一次是被古剑先生在午门外抢走,另一次在火神庙出现在古剑先生的后背上,这两次包袱都没打开过。”   “所以你不应该知道它是深蓝色的,而你刚才炸死刁家两兄弟的时候,却恰好拿出了深蓝色的书涵。”   “我还是听福王殿下说过,《移山策》的书函是由黑布包裹,里面是深蓝色的书函。可是这颜色的区别,你却不应该知道的。”“现在沈渊你既然知道了书函准确的颜色,就说明《移山策》真的在你手里,甚至你拿出来炸人的那个书函,有可能就是用来包裹《移山策》的真家伙!”   说到这里时,就见金姑娘吊在树上,愁眉苦脸地长长叹了口气:   “师父让我来查清《移山策》到底在不在你手里,原来他是为了查证青丫头究竟是不是还活着……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   “师父怀疑你也被名山拉了过去,”就见这时青姑娘也点了点头,笑着对金先生说道:“所以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和紫烟两人中间就必有一个叛徒,帮助沈郎杀了白玉奴!”   “师父他开始怀疑你了……金儿!”   ……   这两个人所说的这一番话,听得在场众人目眩神驰。   两人言辞之间的因果关系,一系列的推演判断快得简直目不暇接。   这种顶级谋士之间的对话,往往你才想明白了一句,后边儿已经又有三四句过去了,听起来真是让人直想骂娘。   不过沈渊也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古灵精怪的金姑娘,确实是谋士里的顶级人物。   在这紫白金青四个人中,青姑娘善于谋略策划,最会洞悉人心。白玉奴则是更善于阴谋,最会利用人性的弱点。   而这个金姑娘,她的强项是伪装成各种身份,目光极其毒辣,心思灵动之极!   至于那位紫烟姑娘,现在还不知道她有什么过人之处。沈渊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暗自感慨。   如果她们四个人能亲密无间的合作在一起共谋大事,只怕这天下任何一件事都难不住她们!   没奈何她们这四个人却终究捏不到一块儿,因为越是志谋深邃的人,越是难以与其他人为伍,尤其是她们几个人的水准还是相差无几!   好个鬼佛行知,竟然让他教出了这么厉害的四个人!   ……   青姑娘伸手示意沈渊,把金先生从树上放下来,院子里北风凛冽,再过一会儿恐怕烤乳猪要变成风干腊肠了,沈渊也向孟晓妆点了点头。   于是金姑娘终于下了树,手腕上的皮鞭也被解开,她皱着眉看了看孟晓妆和青霜,这俩人就是她今天失败的根源。   刚刚沈渊还在感慨鬼佛行知教授弟子的厉害之处,而现在的金姑娘却在心里暗自寻思。   到底是哪位深不见底的高人,才能教出孟班主和青霜这样的人物?   “委屈你在我这呆几天吧,”这时的青丫头向着金姑娘轻声说道:“我绝不害你性命,等过几天日,事情过去了就放你走。”   说到这里,青丫头叹了口气道:“其实白玉奴也用不着死的,她失败后自己服了毒。”   “她不该投靠太子……”金姑娘闻言也叹了口气,以她的智慧当然能看得出,青姑娘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那个沈寺卿也不像是心狠手辣的人。   于是她也就垂头丧气地成了沈渊的阶下囚,这丫头之前显然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失败,现在的表情还有点怀疑人生的苦闷。   同时她也知道,既然沈渊这些人连绑都懒得绑自己。她要是想趁机逃跑,也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于是她也就懒得自取其辱了。   毕竟今天她被一辱再辱,辱了又辱,实在是受得够够儿的了!   ……   “过来让姐姐看看,刚才我扑过去那一下吓着你没有?”   这时的金姑娘看着粉妆玉琢一般的慕浣紫姑娘,还向她招了招手,示意那小丫头过来。   浣紫姑娘也听话地走了过来,可是她还没能走到金姑娘的面前,就被一只手给拉住了!   “没事的……”此时的青姑娘一看拉住妹妹的那个人,就知道她是在担心妹妹会不会再度被金姑娘劫持。   青姑娘知道金儿完全没危险,自己已经亮明了态度,金先生也完全没必要继续劫持人质逃跑。   这种死皮赖脸的事儿,要不是有生命危险,她们这种人是做不出来的。于是她笑着说道:“你让她过来,没事的。”   “谁说没事?”   此时这个人把浣紫小姑娘拉着站在她身前,然后轻轻地伸手一拽……就把浣紫姑娘胸前的竹哨刀抽了出来!   随即那把寒光闪烁,犹带血腥的短刀,就架在了浣紫姑娘的脖子上! 第1350章 此身久在影中藏、迟留归燕、舞袖霓裳   此刻梁园中的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就连青姑娘都是始料未及,一脸惊愕!   沈渊痛苦地一闭眼,而他身后那些兄弟,居然有人惊呼出了声!   “南宫燕!”   谁也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南宫燕竟然对着浣紫姑娘出手,劫持了小丫头。看她脸上的神情平淡自如,心绪竟然是毫无波动!   她竟然是梁园里的内奸,这个由沈渊亲自救出苦海的教坊司美女……南宫燕!   ……   大家全都惊呆住了,一时间沐云堂的庭院中,竟是一片鸦雀无声。   而这时的沈渊却是一声长叹,然后他淡淡地吟诵道:   “玉树微凉,渐觉银河影转。林叶静,疏红欲遍。朱帘细雨,尚迟留归燕。“”   “嘉庆日,多少世人良愿。楚竹惊鸾,秦筝起雁。萦舞袖,急翻罗荐……”   “这是你当初在同乐楼房檐上纵身向下一跃,替我解围时唱的那首词。”   “原来你从来就不是我梁园的燕子,你这舞袖一翻,翻得好快啊……南宫燕!”   当沈渊说完了这段话,他甚至都不敢去看站在里面的兄弟风倾野。   此时的大铁棍子风倾野,正呆若木鸡一般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突然变身之后的南宫燕。   没人能够接受这个事实,自己喜欢的姑娘竟然是来自敌人的阵营!那些微妙的情愫,那些温暖的关怀,难道都是假的吗?   沈渊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与眼前的危局相比,他更关心自己这位兄弟。   像风倾野这样的人,一生都很难喜欢上一个姑娘,而往往他一旦喜欢上了就是整整一生。   可是他这些感情,终究还是错付了!   ……   “你是他的影子?”沈渊摇头无奈地说道:“我还真没想到,他能把钉子埋得这么深。”   “我跳同乐楼的时候还不是,”南宫燕至始至终都没有向风倾野那边看一眼,她脸上的神情冷若冰霜,话语中也没有一丝温度:   “他说以无辜之身,突然转身变成密谍,才能骗得过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名山之影?”   此时沈渊摇了摇头,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眼前的危局还要他来解决,现在可不是伤感的时候!   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你若是福王那边的人,只要你今天不动声色,过后偷偷把《移山策》落在我手里这件事告诉福王,我就完了。”   “皇上绝不会饶了我,我们这些人也没有幸免的可能。《移山策》到了天子手中,就相当于回到了福王的手里。”   “所以你只可能是另一边的人,你是名山九影之一,今天你得到的情报,简直是车载斗量!”   沈渊冷冷道:“你知道了青竹苑孟姑娘是我的人,你知道了古剑先生原本就是我的手下。你知道青先生还活着、金先生被我所擒,你知道《移山策》就在我手里!”   “而且刁乘风刁乘云那两个蠢蛋,还给你指了一条明路:你只要挟持浣紫姑娘,我就只好把《移山策》乖乖地交出来。”   “今天那个破孩子,还一口说破了另一个秘密。她说我已经把《移山策》的书函炸得粉碎。”说着沈渊指了指旁边的金姑娘,换来了姑娘气哼哼的一瞪眼。   “所以我再想往《移山策》上做手脚,或是放火药暗算你都不可能。”   “因此你知道最好的机会来了,你如此急于立下大功,急于离开梁园,是在这儿住得不舒服吗?”   ……   就在这几句话之间,沈渊已经在极度震撼中,慢慢恢复了常态。   听到他的话中又出现了尖酸刻薄的讽刺,众人也开始纷纷从惊愕中醒过神来,除了那个傻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风倾野。   若是换成旁人,只怕此时会愤怒地质问南宫燕姑娘,而此刻的风倾野却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可是那位南宫燕,却连转过头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这一切都被沈渊看在眼里,他也皱着眉,咬紧了牙关。   ……   “我知道你在拖时间,”就见这时的南宫燕神色淡然地说道:“你在用言语试探我,仔细观察我,想尽快找出我的弱点,然后就是你动手的时候。”   “不着急,有的是时间,你尽管慢慢找机会。”   “你心里清楚,论起智谋我不到你的十分之一,说起武功,梁园里只怕每个人都能打我十个。”   “等你觉得有机会了,你就动手试试,看看你能不能赢下这一局。”南宫燕脸上一片平淡,竟然像是在细心地嘱咐沈渊!   “可真不简单!”这时的沈渊却长叹了一声,感慨地说道:“在名山九影之中,虽然你的智谋武功都比不上前面的那几位,可是却是最让我头疼的一个。”   “你有纵身跳楼的狠劲,有忍辱负重的坚守,有精准的判断力,还有果断行动的勇气……真是好一个名山之影!”   沈渊说到这里,就见他笑了笑道:“看你的样子,好像我不弄死你,你都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给割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沈渊的这句话,在场的好多人都忍不住心中暗自感叹,沈少爷刚才的提问,显然是替风倾野问的!   而这时南宫燕却淡然地摇了摇头道:“终归这世上,每个人都要做些他不情愿的事。”   “当我被人碾在脚底下,欺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这世上的大奸大恶,也都曾是良善之人,不过是因恶生恶而已。那些丧心病狂的疯子,也都有让他们疯狂的理由。”   “你不懂这些,因为你所向无敌,世上能压住你的东西太少,你感觉不到被欺压和凌辱的愤怒!”   “你不懂,”而这时的沈渊,居然也和南宫燕一样冷冷地说道:“一个人站得越高,能压住他的东西就越重。”   “我心里有四百年的欺凌和压迫……”   这时的沈渊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的话。   然后他大声向南宫燕说道:“既然你已经变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恶人,就不要再给自己找理由了。”   “说的对,”就见这时的南宫燕也点了点头,淡然道:“哪你找到我的弱点了吗?沈寺卿,你打算动手了?”   “你等着!”南宫燕再次将了沈渊一军。而沈渊却一转身,回到了小楼里。   等到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手里捧着厚厚的一叠,十二册崭新的书……   《移山策》! 第1351章 曾向新梁寻旧燕、万里层云、寒暑经年   当沈渊走出来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依旧平淡自然。   可是当大家看到他手里的《移山策》,才知道他居然真的要把《移山策》交给南宫燕,交换慕浣紫的性命!   在这一刻,只见南宫燕脸上的神情居然毫无一丝成功的欣喜,而同时梁园中的几位顶级谋士,全都在心念电转!   青姑娘看到沈渊拿出来的赫然是《移山策》的原本,而并非是她抄录完的副本。姑娘心里已经开始在推演《移山策》失去之后,沈渊接下来的处境将会何等艰难。   最关键的一点是:沈渊现在之所以敢横行妄为,就是因为他身上担负着万历天子足够的信任。   可是这《移山策》不明不白的在沈渊手里出现,足以击碎之前天子所有的信任,到那时沈渊的处境就会极为糟糕,因为他很难解释《移山策》的来历。   而这时,蓝姐姐心里却在想着,这个南宫燕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名山策反的。   按照刚刚她自己所说,在同乐楼纵身一跃那时候,名山还没有找到她。   如此说来,南宫燕应该是在被沈渊救出教坊司之后,或是在梁园里受训、或是在博览会当女掌柜这段时间里,成了名山九影其中之一。   此时的蓝姐姐只觉得那位名山的手段,简直是匪夷所思!   在沈渊已经发现的三个名山之影中,白先生和南宫燕被策反都是极其出乎意料,而且叛变的过程还非常突然!   这家伙难道真的这么厉害?蓝姑娘甚至因此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名山先生,竟然是他想要拉拢谁,谁就会归顺他?   而柳小智心思细致、思维周密,此刻他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现在如果一味想着今天的事将发展到何种程度,后续会变成什么样,那就是钻进了死胡同,而是应该跳出来,从更高的角度上来考虑问题。   很明显今天所有事件的起因,是因为同一件事而起,就是沈少爷用伍岳阳……也就是刘穷理释放出了一个消息。   那么在沈少爷的思路中,到底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偶然现象、是突发的变故、还是他早就料想到了这个局面?   很明显沈少爷的思路不但让他的敌人忌惮警惕,糊涂蒙圈,甚至也让柳小智这样的自己人都摸不清他的思路了。   不过沈渊的这些同伴却同时清楚一件事……这时摆在他们眼前的危局,终于到了白刃相见的一刻!   ……   沈渊手里捧着这一叠《移山策》,冷冷的向着南宫燕说道:   “《移山策》你现在也可以拿走,希望为了这场胜利付出的代价,你自己觉得值得。”   “……把这个交给她。”说着沈渊向龙小羽示意了一下。   龙小羽走过去,从沈渊手中接过了《移山策》,转身就要交给南宫燕。而此时的南宫燕回想着沈渊刚才的话,脸色却是更加苍白。   就在这时,转过身的龙小羽挡住了南宫燕看向沈渊的目光……虽然他身量还没完全长开,只能遮住沈渊的一部分。   龙小羽举步向着南宫燕走去,他却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掩盖这心中的震惊和疑惑。   因为他刚刚接过《移山策》的时候,分明看到沈少爷的手中那一大叠《移山策》的下面,藏着一根不到一尺长颜色黝黑的铁管。   在那铁管后方似乎还有一个奇形怪状的把手,正被沈少爷握在手里。   龙小羽知道这东西他虽然从未见过,但它和同乐楼的音乐盒一样,既然是出自少爷之手,那必定是一件厉害之极的武器!   这时的龙小羽看着南宫燕,脸上露出了无奈和忿恨之色。小羽哥此时竭力将自己的表情,装成他应该表现的样子,同时双眼也在死死地盯着南宫燕的眼睛。   小羽哥大概猜得出少爷的手中是件什么东西,他现在就等着南宫燕稍一分神的瞬间,那就是他的机会!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这时的南宫燕说道。   “那野哥呢?”沈渊闻言,在龙小羽的身后冷冷地说道:“你让他一个无辜之人替你付出代价,这就是你的胜利?”   就在这一刻,龙小羽清楚地看到,沈少爷在提到风倾野的时候,南宫燕就是痛苦的一闭眼!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龙小羽还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猛的向下一弯腰!   他的角度拿捏得非常好,这一弯腰躬身不但足以让开沈少爷的视线,让南宫燕的上半身暴露出来,而且龙小羽的身体还恰好遮住了浣紫小姑娘!   就在这一刹那,沈渊抬手扣动扳机……“轰”的一声炸响!   ……   这一声轰鸣的枪响,刹那间震动了整个院落。   小羽哥猜得不错,沈渊手中确实是一支火枪,龙小羽其实在扬州就见过类似的东西。   不过沈渊将这支火枪做得极短,跟那种将近一人高的火枪相比,相似之处只是这支枪也是一根铁管制成的而已。   龙小羽还记得沈少爷在扬威营靶场,放出来的那神奇的一枪,他知道少爷的枪法极准,南宫燕绝躲不过沈少爷的举枪轰击。   不过他却并不知道,在沈渊手中拿着的这支短枪并不是火绳枪、燧发枪,而是一支底火击发的快枪!   ……   差不多在三个月之前,沈少爷得到了高浓度的硝酸。最后他终于还是绘制了图纸,交给扬州天工坊去打制了枪管。   与此同时沈渊还在梁园的实验室里,用硝酸和水银制成了雷汞,并且将它滴在紫铜片上做成了底火。   然后当扬州天工坊用精钢锻造,用作玉工的高速转床当作简易车床,做出来的这根枪管送到京师时,沈渊已经用手工的方式做好了击发机构。   这根枪管的材料和工艺都是大明朝前所未有的,而沈渊制成的底火更是让它如虎添翼。   只要用传统火绳枪的方式装填好弹药,然后在枪管尾部夹上底火,扣动扳机就可以击发。   这只枪威力足够,便于携行,击发简便,既不用担心药池里的火药洒出来,又不用事先点燃火绳。   它可以带在身上抽出来就开火,甚至大风和小雨天都不能对它造成丝毫影响。   这是沈渊为自己制作的防身利器,他敢确定哪怕就是世间顶级高手,只要他在开枪的一刹那能看到对方,也能把那家伙像鸭子一样从天上射下来! 第1352章 一声激荡风雷变、死亦何苦、生有何欢   今天这个时刻,是这支短管火枪第一次在大明朝发出它的怒吼轰鸣。以沈渊的射击技术,它绝对不会打空,以那个南宫燕的实力,她也绝对躲不开这一枪!   可是就在沈渊开枪的那一刹那,他却陡然间脸色剧变!   就在轰响的枪声和腾起的白烟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拦在了南宫燕的前方!   刚刚龙小羽在挡住南宫燕的视线时,同时也挡住了沈渊的视野,而面对南宫燕的龙小羽却一直在观察南宫燕脸上的神情。   他们俩谁也没看到风倾野发现了不对劲,他几乎连想都没想,就挡在了南宫燕的面前!   这他妈真是狗血至极!此时的沈渊看到风倾野胸前绽开一片鲜血,高大的身躯随着这一枪轰然而倒,他气得把枪一摔,闪电般的向前飞扑了过去。   到现在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这一枪,他居然击中了自己的兄弟!   在这一瞬间大家全都惊呆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影在向着风倾野扑过去。沈渊首当其冲,第一个扑到了风倾野倒下的地方。   他俯下身“嘶啦”一声把风倾野胸前的衣服撕开,只见野哥宽厚的胸膛上,一个惨烈之极的血洞比大拇指头还粗,正在向外涌着鲜血!   “去叫火手阎罗!”沈渊毫不犹豫的用手掌奋力按住了胸口,大声嘶吼道:“拿伤药纱布酒精!快啊!”   一霎时好几个身影向着四面八方跑去,而这时的南宫燕看着倒在他面前的风倾野,姑娘身躯颤动,脸色已经苍白得就像纸一般。   秦玉虎幽灵一般站在她的身后,南宫燕抵在浣紫姑娘咽喉上的小刀,一瞬间就被夺走了。   随即那把锐利之极的小刀,就被秦玉虎原封不动抵在了南宫燕的喉头上!   可是这时的南宫燕却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死瞪着风倾野,眼睛一眨不眨,一瞬间她就像是疯了一样!   酒精很快递到了沈渊的面前,沈渊用右手在酒精罐子里一搅,然后就放开了摁住风倾野胸口的左手,食指毫不犹豫的向伤口里探了进去。   “不是贯通伤……枪弹还在野哥的身体里!”沈渊这一探就知道麻烦大了。   要知道他在南疆作战的时候,野战中处理这样的伤口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可这是在大明啊!   没有抗菌素,没有麻醉剂,他甚至连一把止血钳都没有!   沈渊捂着风倾野的伤口,愤怒的发出了一声嘶吼,在这一瞬间,他的双眼里尽是一片血红!   谁能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眼看着火手阎罗卜郁成背着药箱飞一般赶到,神医一看到这种情况就立刻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大包止血用的药粉。   沈渊一把抢过了酒精罐子,把它浇在了风倾野胸前的伤口上,随即大量的酒精冲刷着鲜血,在老野的胸膛上四下流淌。   沈渊伸手在火手阎罗的药箱里拿出了一把长长的镊子,然后他按住风倾野,一咬牙就把这根镊子,顺着风倾野胸前的弹孔伸了进去!   随着这把镊子越进越深,大家的心从满怀焦急慢慢变成了绝望……也就是野哥肩宽背厚,这要是换成一个单薄点的人,只怕早就被打透了!   沈渊竭尽全力地控制着手上的颤抖,用镊子的尖端感觉着子弹的触感。弹头是铅制的,他必须得把这东西夹出来!   要不然老野现在不死,也早晚会死于铅中毒……妈的这个死女人!   ……   可是这时的风倾野却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双眼赤红,正在拼命抢救自己的沈渊。老野吐着血沫,居然喘息着说道:“答应我一件事……”   “……别杀她!”   说着风倾野伸出手就要去抓沈渊,而他的手随即就被旁边的霍老四用力抓住了!   “你先答应我,坚持住!”这时的沈渊在老野的胸膛里拼命寻找弹头,他满头都是冷汗,都要急疯了!   要知道枪弹射入人体之后,会随着阻力改变方向,尤其是碰到骨头之后更是如此。沈渊正在凭着镊子尖端细微的感觉来确定子弹的位置,这时候老野怎么能动?   “我答应你!”只见沈渊大声吼道:“那个死娘们是吧,我现在就放了她!”   “把《移山策》给她,让她滚!”随着这句话,沈渊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他红着眼向风倾野大声说道:“你他妈得给我活着,你不能就这么死了!”   “你应该是十荡十决的大将军,应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你的名字应该被人万世传诵,你是世间英雄!”   “你妈的给我精神点!等我把你救过来……”沈渊凭着触觉夹住了那颗深入风倾野胸腔,被鲜血侵润得滑溜溜的弹头,把它用力夹了出来!   此时沈渊的手上,还有风倾野的身上已经满是鲜血流淌,可是沈渊却依然像疯子一样不肯放弃,还在拼命地救治风倾野!   用酒精再次冲洗伤口,随即大量的止血伤药就像是糊墙一样,不要钱一般往风倾野的伤口上按。   然后沈渊用一块干净的纱布按在风倾野的胸前,随即看到这块纱布被鲜血侵润,瞬间就被浸透了。   第一步是伤到动脉血管,第二步是肺部受创造成血气胸,然后是伤口感染……最后是伤口愈合后的异物感染!   每一样他都没法对付,在这个没有消炎药,没有抢救设备,没有X光的大明!   “你别说话!”沈渊看到风倾野还在看着自己,他大声向着老野说道:“我他妈拿我自己的命发誓,不管你死不死,我一定放了她!”   “这就对了……”这时风倾野躺在地上,他居然还笑了笑道:“多大个事儿啊……”   ……   就在这一刻,周围的人全都带着紧张和悲愤的神情,看着风倾野和沈渊。   而这时,一直站在青姑娘身边的那位金先生看着沈渊脸上泪水纵横,双眼殷红如血。,她忽然感慨的对青姑娘说道:   “你不知道吧?你在银锭桥死去的消息传来,福王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猜得出来,”这时的青姑娘也痛惜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冷冷地说道:“所以我宁可为沈郎再死上十次,也不愿意再看那个福王一眼!” 第1353章 此后生死与君伴、无尽天涯、离恨广寒   就见此时风倾野转过头,终于看到了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一脸苍白如纸的南宫燕。   “走你的……”就见风倾野笑了笑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活得累。”   “从这儿出去以后,就把该忘的忘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只见风倾野笑着说道:“人这一辈子,除了死的那一下子,全都是擦伤……”   “我也不过是你的擦伤而已,该放就放下……我就说嘛,你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喜欢上我这种人……”   “你闭嘴!让她滚!”这时沈渊看到风倾野伤口上流血的速度,已经在伤药的作用下慢慢减缓。   他一边让风倾野不要说话,一边在火手阎罗的帮助下,给风倾野处理缝合伤口。   钢针在鲜血的润泽下滑不留手,把沈渊气得心里直骂娘!   而这时的南宫燕看着风倾野向自己说话的时候,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她忽然一步向前迈了出去。   在她身后的秦玉虎,眼着南宫燕根本没理会喉咙上的利刃,一瞬间就要被割喉而死,他忙不迭地把那把竹哨刀移开在一边。   南宫燕才向前走了一步,终究眼泪还是“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   她跪在风倾野的面前,用双手捧住了野哥的脸,泪水一滴一滴地打在了风倾野的身上。   “那都是真的……”只见南宫燕梦呓一般流着泪说道:“我喜欢上你的时候,我还不是那个人的奴隶。”   “你把那些抢兰花的人和我隔开,就像是一座山,那时候燕儿就喜欢你……”   “快走吧傻孩子……”这时的风倾野居然还在撵南宫燕走,沈渊一边给风倾野用纱布包扎,一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两个人。   ……   “我父兄获罪,都被刺配到了远恶军州……”此时的南宫燕喃喃自语地说道:   “那个人蒙着面找到我,他说只要我帮他做一件事,他就可以把我的兄长和父亲放回来……”   “我想等我救回父兄之后,燕儿就可以跟你走了……天涯海角,去哪都行!”   “野哥对我那么好,可燕儿却背叛了你,该死的应该是我才对……你怎么能死啊!”   “我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就见这时的风倾野喘息着说道:“你不知道沈少爷……他有无数种方法能杀了你……”   此时的沈渊,看到风倾野胸前的伤口随着缝合结束,已经不再大量出血,知道情况开始稳定了。   但是现在必须让他立刻休息,不管他是因为心情激荡还是身体由于疼痛的作用,都有可能造成大量内出血。   于是沈渊抬头示意霍老四,霍老四立刻就捏碎了一个小小的蜡丸,将里面细小到几乎不可见的药粉,洒在风倾野的脸上。   这是用来迷晕敌人的迷药,这个时候正好用它来让风倾野睡一觉。   而这时的南宫燕,始终都在痴痴地看着风倾野,周遭的世界好像完全与她无关。   等风倾野慢慢昏迷过去,彻底陷入了沉睡。沈渊就见南宫燕转了个身,枕在风倾野的肩头上躺下。   然后她抓着野哥的胳膊,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蜡丸,把它放在自己的嘴里……   随即她把蜡丸咬破,奋力地吞咽着里面的汁水,她的双目痴痴的看着风倾野,口中喃喃自语着:   “等我啊……燕儿跟你一起走……野哥!”此时的南宫燕闭上眼睛,慢慢说了一声。   然后她躺在风倾野的怀里,双眼中晶莹的泪滴,再次奔涌出来!   ……   大家眼看着南宫燕服毒将死,心里全都紧张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沈渊,可是沈渊却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直到沈渊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霍老四立刻闪电般地扑过去,用身上的解毒良药解救南宫燕!   南宫燕很快就在霍老四的救治之下,吐出了黑如墨汁一般的毒液,脸色也慢慢恢复过来,霍老四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毒药真特么厉害……”只见霍老四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向着沈渊一脸抓狂地说道:“为什么不阻止她服毒?还非要我救她一次?”   “人要不死上一回,很难知道自己贱在哪儿。”此刻的沈渊冷冷地说道:“野哥这次还是生死难料,如果野哥活了……”   “我不让她为老野也死一次,以后她也没脸待在野哥的身边。”   “如果野哥能活下来,她南宫燕若知悔改,能为野哥而死,也算是个烈性女子,从今以后这件事就算是翻篇儿了。”   “如果老野死了,”沈渊冷冷地说道:“我把她南宫燕的父亲兄长全都带过来,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全家人死得整整齐齐!”   沈渊说的这番话阴冷而郑重,一时间在场的众人全都像有一腔烈焰,在心里熊熊燃烧!   而这时那位金先生,却听到青姑娘淡淡地说道:“看见了吧?这就是我慕浣青选的男人!”   “你可以继续为福王出生入死,连他一滴眼泪都换不来也活该,那是你自己选的!”   ……   金姑娘一时无语,皱着秀眉无言以对。   “把她救醒!”这边沈渊却示意了一下霍老四,随即就走到一边,从衣服上撕下前襟,把那一套《移山策》包了起来。   在场的众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沈渊还要继续折腾南宫燕,霍老四也是一脸疑惑。   这时南宫燕身上的余毒未清,若是起来行动,造成气血加速,恐怕这姑娘还是难以活命!   不过这是沈少爷的命令,霍老四还是毫不犹豫地动了手,几下子就用药物将南宫燕弄醒了过来。   等南宫燕被救醒之后,随即沈渊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将那个包裹扔到了南宫燕的怀里,冷冷说道:“现在拿着《移山策》,滚出梁园,你爱拿它救谁就救谁,这是我答应野哥的。”   “野哥……能活吗?”南宫燕发现自己服毒之后居然没死,不过在药物作用下,此时她的脑袋依然是昏昏沉沉。   刚才风倾野为她挡枪对她造成的强烈打击,已经使得她精神恍惚。现在的南宫燕觉得,自己就像是身处在一个永无止境的噩梦中! 第1354章 人在局中破局难、自此放眼、一子惊天   “把《移山策》交给你的主人,现在就去。”只见沈渊冷冷地说道:“你想知道野哥能不能活?他现在是九死一生!”   “等我回来……要跟野哥死在一起……”只见南宫燕昏昏沉沉地抱着这个包裹,一边说着一边游魂一般向外走去。   “谁也别拦她,让她走。”沈渊吩咐了一句,随即满院子的人就任凭南宫燕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沐云堂。   院子里一片寂静,众人沉默不语。   只有火手阎罗神医卜郁成正用一块布擦着手,他从刚才的情况似乎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于是喃喃地说道: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唉……”   ……   等南宫燕出了院子,所有人都惊愕至极地看着沈渊,他们不知道沈少爷放南宫燕离开之际,为什么要把《移山策》也交给她。   那《移山策》可是关系着沈少爷的身家性命!只要那东西在梁园之外一露面,那就意味着身死族灭,沈渊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都会化为梦幻泡影!   这一刻沈渊若有所思地看着躺在地上,陷入昏睡的风倾野,而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他的身上。   柳小智和蓝姐姐不知所措,青姑娘和孟晓妆若有所思。那位素以头脑反应极快著称的金姑娘,此刻看着沈渊,就像看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一般!   此刻金姑娘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深深的寒意,就像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面对着自己的老师鬼佛行知一样。   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也没人知道他要如何行动,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他的心里就像是装着一道……无尽深渊!   ……   “莲先生”沈渊轻轻叫了一声,随即一个身影出现在园中。   妙莲和尚刚刚一直就在附近警戒,听到沈渊的召唤,他自然是现身出来。   而这一刻,沈渊居然并没有跟妙莲大师说什么,反而慢慢地抬头看向了天空。   只听沈渊喃喃自语地说道:“青姑娘和金先生都在这里,东厂的刁乘风和刁乘云都来了……名山九影之一也在此现身。”   “京师风雨都汇聚在梁园,我不相信你会置若罔闻。”   “现在我需要你帮忙,沈渊生死是小,事关天下大局!你在不在?你来了没有!”   沈渊的这几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大家等到他话音一落,全都不明所以的相互看着,不知道这番话沈少爷到底是对谁说的。   这一刻周围是如此安静,小园里只有微风吹动落叶发出的“刷刷”声。   等了一会儿之后,只见沈渊又咬着牙说道:“现在我就靠你了,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死定了!”   “你是不是非要等我开口骂你你才出来?你个死老道!”   ……   “哈哈哈!”   就在这时,大家突然见到一道青影出现在小楼的房檐上。   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老道就坐在那里,他拍着房脊上的瓦片,笑得胡子一翘一翘地说道:“怎么样?没我不行吧?”   “对对对,你是我活爹行了吧,赶紧下来!我保证不踢死你!”这时的沈渊连忙向着炼心道人招手。   这个老道“嗖”的一下子就从房檐上跳了下来,一边朝着沈渊这边走过来,他还一边笑着伸出手指,凌空点了点站在远处的妙莲大师。   妙莲也笑着双手合十,向炼心道人施礼。   他们都是绝顶高手,心中惺惺相惜,看来这两位之前两次比剑的事,就在这无言的默契中翻篇儿了。   而这时的老道一边走过来,一边还笑着说道:“真不知道你这小子是咋想的?屎都堵屁股上了,才想起找茅房?”   “你弄了这么大的一个局,都进行到这份儿上了,才知道缺人手?”   “我知道我缺人手,也知道这里边肯定有你……”就见这时的沈渊朝着另一边招了招手。   等到妙莲大师走过来,就见沈渊一手搭在老道的肩头,一首搭在妙莲大师的肩上。三个脑袋凑在一起,沈渊飞快地嘀咕了起来。   “炼炼炼……”这时的金先生才明白过来,只见这姑娘用手指着炼心道人的背影,一双眼睛惊愕地瞪圆了,简直比猫头鹰还大!   “这老道可比你有见识!”青姑娘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此时金姑娘还震惊于福王手下的头号高手,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投靠了沈渊。   而此刻她一回头的功夫,却发现那个武功绝顶的年轻人和炼心道人,他俩的身影居然同时消失不见了!   ……   就见沈渊抬起头,向大家身上一一扫视了一遍,然后他正色道:“知道现在外面正在发生什么吗?”   “发生什么了?”柳小智惊愕地向沈渊问道。   “东厂那边一定派了很多人在外头,准备接应刁乘风和刁乘云。”沈渊冷笑了一下说道。   “太子和名山那边也在外面布置了大量人手,随时准备向东厂那边下手抢夺。而福王朱常洵那边由鬼佛行知亲自带队,正准备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的目标,都是《移山策》!”   “可现在那部《移山策》正在南宫燕的手上,被她带出梁园。”   沈渊冷冷地说道:“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食而不见钩。”   “不管是名山那样的智者,还是鬼佛那样的高僧,现在他们的眼睛都只会盯着《移山策》。”   “所以现在是咱们行动的时候了。”只见沈渊飞快地说道:“火手阎罗照顾野哥,青丫头陪着金姑娘,无双青霜蓝姐姐霍四哥负责保护梁园。”   “剩下的所有兄弟,跟我行动!”   ……沈渊换过了一件衣服,将地上那把新式火枪捡起来塞进怀里。然后他告诉霍老四,如果南宫燕回来,立刻给她解清身上的余毒。   在这之后,沈渊带着身边的一众兄弟呼啸而去,刹那间便在沐云堂中消失了。   ……   刚才还险象环生、热闹非凡的沐云堂,一下就变得冷清下来。   这时留下来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大家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是一片愕然。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个鬼神莫测的沈渊,他到底打算怎么做?   这场以天下作赌注,以京师做棋盘的博弈,等到尘埃落定之后,赢下它的那个人……究竟会是谁? 第1355章 一番风雨总关情、长街观景、梁上寺卿   沈渊一出了沐云堂,随即就让手下的人兵分两路。   第一路是柳小智带领着张二狗、庞宝强、龙小羽和秦玉虎,沈渊要他们装作急匆匆顺着大门追出去的样子,奋力追赶南宫燕。   毕竟沈渊的梁园里高手众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如果让南宫燕就这么拿着《移山策》跑了,而他却没有派人追赶,这在外人看来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   至于沈渊自己则是带着炼心道人和妙莲大师,还有大鼻子吴六狗,贴身保镖苏小棠,从暗道里偷偷地潜出了梁园。   沈渊在梁园这里经营许久,期间像是青霜姑娘、孟晓妆、还有小七爷徐博这样不便显露身份的人物来来去去,自然要修一条能进入梁园的秘密通道,确保他们的行动不被人察觉。   所以这条密道现在就发挥了作用,沈渊带着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梁园。   随后他们就在吴六狗的帮忙追踪之下,很快的再度找到了南宫燕,不过沈渊他们是躲在暗处,远远地观察着南宫燕的情况。   只见这时的南宫燕正失魂落魄地抱着那个装着整套《移山策》的包裹,一步一晃的向前走。   眼看着在她后面梁园大门的方向,龙小羽秦玉虎他们已经奋力追了上来!   沈渊他们如今正在一间四层高的茶楼房顶上探出头来,看着远处长街上的情景,见到了这样的局面,沈渊长长地松了口气。   从时机到地点,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一切进展都是非常顺利。   ……   此时沈渊又回头看了看身边这几位,如今炼心道人也跟他一样蹲在房子的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看着远处的情况。   沈渊一看到炼心道人,就觉得心里好一阵满足,简直比大夏天里把一听冰镇可乐一饮而尽还舒服!   我为了把你搞过来,给自己增加了多少乱?对姑娘我都没这么费过心!沈渊一边暗想,一边摇头苦笑。   好在这老道绕来绕去的,终于还是到了自己的手上,这回可真是如虎添翼了。   沈渊知道从顶级武力上来讲,像炼心道人和妙莲大师这样的巅峰高手,全天下只怕一只手掌都数得过来。   现如今沈少爷两大高手在握,自然生出了一种天下大可去得的自信。沈渊止不住越想越是满意,如果不是怕暴露自己这几个人的行踪,他现在估计都笑出声来了。   “有病啊你?”这时的炼心道人一回头,看到沈渊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后背上一阵汗毛倒竖。   “瞎核计什么呢?”炼心道人心里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老道的脸上多少还有些挂不住,于是向着沈渊佯怒地喝问了一声。   “没事没事没事,你这死老道,关键时刻还挺够意思!”沈渊笑着挑了挑眉,心满意足之际,心中却又暗自感叹。   话说今天他能收服炼心道人,这里面最大的功臣其实还是小七爷。   要说沈渊在前世带兵经商,在用人之道上的水平堪称绝顶,不过说起对大明朝这些江湖人的心态,毕竟还是小七爷了解得更深一些。   小七爷在这之前就跟沈渊说过,像炼心道人这样的绝顶高手,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明明他心里也已经愿意了,你还装出礼贤下士的模样招揽他,但是他偏偏就是不答应!   人家就非得在你遭遇困境,焦急得不行不行的时候,才会来一招雪中送炭,然后才答应你的招揽。   炼心道人就是这样,他要的就是这个脸儿!   其实还真不是说这些绝顶高手性格傲娇,不过是因为他们本领强大,所以自尊心也更重的缘故。   就因为这个原因,沈渊才在时机成熟之后,特意挑了这么一个时刻,召唤出了炼心道人。   他知道这老道绝对不会放过今天梁园的热闹,一定躲在旁边偷偷看着呢,而且对自己这次闪亮登场感觉十分满意!   心里暗自佩服小七爷,沈渊止不住又暗自叹了口气。   说实话今天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唯独风倾野中枪这件事,却是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沈渊的短枪从来没在梁园兄弟们的面前使用过,所以大家也不知道它的厉害。   不过即使那时南宫燕已经背叛了梁园,风倾野却仍旧始终在担心着南宫燕姑娘的安危,一看到沈渊动手,老野就下意识地闪到了他媳妇的面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野不知道,沈渊其实瞄准的是南宫燕握刀的胳膊,他不挡南宫燕也死不了!   一想到这事,沈渊就觉得心里火烧火燎,老野的情况还真是非常危险。   幸好他一身横练功夫,肌肉极具爆发力,自然而然会对外部的攻击产生抗拒,因此枪弹的威力并没有贯穿他的要害。   射穿了野哥厚重的胸肌之后,那颗子弹看来已经伤到了老野的肺部,现在沈渊只盼着他能凭借强健的身体,把后面的一道道险关挺过去。   一想到当年的野哥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一边脱着大短裤一边哼哼着歌,抡着大铁棍向无为教主刘天绪冲去的样子,沈渊的心里就觉得一阵难过。   像这样铁打的汉子,要是死于自己的误杀,那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   至于那个南宫燕,沈渊也早就做好了打算。   在南宫燕劫持了浣紫姑娘,威胁沈渊拿出《移山策》的时候,她连一眼都没敢向风倾野那边看,沈渊当时就知道她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愧疚。   南宫燕姑娘并非对老野无情,沈渊隐隐觉得她应该也是被逼无奈。   在这之后南宫燕说,她是为了营救自己的父兄才背叛了梁园,沈渊也知道在这个讲究忠孝节义的时代,南宫燕这么想也算不上是什么错。   而且她也并没有想要害死风倾野,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   更何况风倾野中枪以后,南宫燕还表现出了对野哥深深的自责,甚至一度服毒自尽,想要和野哥一起共赴黄泉,在那时候沈渊实际上已经原谅她了。   当然这里面有个最大的前提,就是野哥能平安无事,不然的话就连沈渊自己都不知道,他一怒下会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 第1356章 巧手挑动鼓烈风、街心乱战、其势如崩   经过了今天的这次风波之后,沈渊知道风倾野和南宫燕两口子以后的感情发展,都不会再有任何问题,毕竟两人都已经为对方死过一回了。   如果算上风倾野临死的时候,哀求沈渊放过南宫燕,那个女人还相当于多欠了风倾野一条命。   所以在将来,即便是南宫燕再怎么聪明伶俐,她这个野哥也永远不会受她这个机变百出的媳妇欺负。   如果老野真的能恢复如初,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这还算是因祸得福……   ……   “琢磨啥呢?”这时的苏小棠看到下面的情况有变,忍不住用胳膊肘顶了顶沈少爷,好奇地问道:“这个时候你都能发愣?我真都佩服死你了!”   沈渊抬头向长街那一看,果然就见龙小羽秦玉虎他们一路狂奔,眼看着就离南宫燕不远了。   难怪苏小棠说这不是发愣的时候,如今梁园里所有的英雄里,只有沈少爷一个人心里有数,其他的人根本不知道这出戏该怎么发展下去。   所以沈渊这一发愣的功夫,下面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沈渊看了下面的情形,却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他的手向着苏小棠的肩膀上一搭,笑嘻嘻地说道:“苏兄不必着急!”   “咱上场的时候还早着呢,这场戏可热闹呢我跟你讲!你们就慢慢看着吧。”   苏小棠听到沈少爷又管她叫“苏兄”,不由得一阵羞红飞上了面颊,姑娘肩膀一抖就把沈渊的手给抖了下去。   旁边的几位沈渊的手下连忙装作没看见,一个个聚精会神,运足目力向着长街下面看去。   这时眼看着秦玉虎他们就要追上南宫燕,却忽然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七八个黑衣人,站成一排,在长街上拦住了去路。   只见这些人身穿黑色劲装,黑色布巾蒙面,一个个身材彪悍轻捷,犹如凶猛的猎豹一般,一看就知道身上的武功非同凡响。   秦玉虎龙小羽他们随即向前猛冲,长街上庞宝强的大宝剑光华闪烁,抡圆了“呼呼”作响,一瞬间就和这些黑衣人战在了一处!   而这时在南宫燕姑娘的面前,正有一个身穿着黑斗篷的人,静静地站在长街上。   他背对着沈渊这边,面目完全看不清楚,当他见到南宫燕踉踉跄跄地抱着包裹走过来时,似乎是沉声说了一句什么。   就见南宫燕目光迷离,却是满面泪痕,她也显然认出了面前这个人。   姑娘一见此人,忽然举起了手里的包袱,嘶声喊道:“这是《移山策》!你答应过我的!”   “把我父兄从哈密卫放回来,你要说话算数!”   只见那个身穿着黑斗篷的人似乎是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向南宫燕伸出了手……而南宫燕也颤抖着提起包裹,向黑斗篷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一刻,远处房顶上的苏小棠,用力给了沈渊的肩膀一拳!   “他就是招募南宫燕的人,有可能就是名山先生!为什么还不动手?”在这一瞬间,苏小棠急得眼睛都红了!他们这些人三番五次陷入血战险境,不就是为了抓住这位名山先生?如今他的真身就在大家眼前,沈渊的身边还有两大高手在侧。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沈少爷还不抓住,那下一次等到名山先生露面,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听到他这么说,就见炼心道人和妙莲大师全都向着沈少爷的方向转过脸,面上都露出了焦急之色。而这时的沈渊却兴味索然地摇了摇头。   “他不是……名山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   就见沈渊说到这里打了个响指,发出了一声轻轻的脆响。   就在这一瞬间,下面的长街上,有无数身穿红袍的大汉正在从长街两侧的房顶上飞身而下。   这些人犹如狂流一般,向着那黑衣人和南宫燕冲去!   “这是东厂番子……”沈渊才刚刚解释了一句,就见刚才那些和秦玉虎他们动手的黑衣高手,正在以闪电般的速度回防!   他们手中的兵刃发出了凄厉的呼啸,迅速卫护在那位黑斗篷的周围,就在开始拼死抵抗的时候。   沈渊他们清楚地看到南宫燕手中的《移山策》,已经被东厂的高手抢走,南宫燕本人也被重重地撞倒在地,奋力挣扎的想要站起来。   “然后还有……”就见沈渊冷笑了一声,又打了一个响指。   随即他们又看见一群身穿黑衣的高手在临街的一家酒楼上,一到三楼的各个窗口,犹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   人还在半空,兵刃的光芒已经在他们手中闪动,无数暗器犹如暴雨一般居高临下,向着东厂番子射去!   一时间那些刚刚抢得了《移山策》的东厂高手,立刻就被打得人仰马翻!   这五六十个人出现,东厂的番子就被砍翻了二十来个,剩下的人也在迅速土崩瓦解,没想到这凶名冠于天下的东厂,竟然败得这么快!   沈渊又打了一个响指,淡淡地说道:“这是太子手下的高手,专门来抢《移山策》的。”   “在这之后还有……”沈渊笑了笑。   苏小棠和炼心道人他们惊讶的向着下方看去,只见这时,长街上刀光剑影,已经打得乱成了一锅粥!   最早想要接过《移山策》的那个黑斗篷,还有他手下的那七八名高手,一定就是名山先生那一伙……这一点从南宫燕和黑斗篷的对话中,已经是经过确认的了。   可是他们却并没有和酒楼上跳下来那些太子的手下并肩作战,那个黑斗篷看到局势混乱,正在自己手下的保护之下疯狂冲杀,想要顺着长街撤退。   而这时那些太子手下的武者,则是在疯狂地砍杀东厂番子,眼看着那个装着《移山策》的包裹再度易手,被太子的人抢到了手里!   随即苏小棠便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只见在长街的两头,一左一右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身影!   每一边都有将近两百个武者,手中握着各种兵刃,正在向着长街中心狂流一般涌来!   “这是福王朱常洵的卫队,”这时的沈渊又打了第三个响指,随后他拍了拍苏小棠的后背,笑着说道:   “如果你是那位名山先生,如此混乱的场面,你会不会亲自出现在这里?” 第1357章 高僧欲行不能行、三大高手、武道巅峰   “不会!”此时的苏小棠已经完全明白了,她身边的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也叹着气,看了沈渊一眼。   他们都想通了沈渊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名山先生是何等的谨慎小心?他为了掩藏自己的行迹无所不用其极,又怎么会冒险出现在这里?   十余年来,即便是太子身边的小七爷都没看到过名山先生的真面目,被他拉拢的白先生和南宫燕,全都随身带着剧毒的药丸。   甚至那个血棋奕云在有可能生还的情况下,宁可用毒针自杀,也不敢泄露有关名山先生的真相!   像名山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场混战中?   所以毫无疑问,刚才那个黑斗篷即便是被沈渊他们当场抓住,估计他不过又是名山一影罢了,因此沈渊压根儿就没打算向他出手。   至于下面的混乱场面是怎么出现的,大家的心里也慢慢猜出了个大概。   沈渊通过刺杀伍岳阳,把《移山策》在梁园这个消息透露给了东厂督公李浚,同时那个鬼佛行知又以鬼神莫测的手段,从李浚那里同样得到了消息。   名山先生是因为手里有南宫燕这张潜伏在梁园里的底牌,所以他让南宫燕一有机会就夺取《移山策》,而这黑斗篷一伙人则是在梁园外准备策应。   等到南宫燕一拿到《移山策》,黑斗篷就负责立刻接手。   至于太子那边,他的人脉广泛消息灵通,梁园的事这么多人都知道了,他没道理不知道!   所以眼前这四方大战的情况,其实就是由沈渊一手营造出来的。   之前在梁园里从刁乘风刁乘云开始,一直到金先生,又到了后来的南宫燕突然现身,这一切都是这场大战的预演!   沈渊这小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居然敢引逗各方势力,让他们各自出兵,当街打成了一锅粥!可问题是,这是在京师啊!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这样规模庞大的拼杀械斗,几乎就是谋反了!   “嗯?不对!”   想到这里时,炼心道人猛的全身一激灵,他瞪圆了眼睛转头看向了沈渊。   “谋反?你这小子是不是要谋反?”   “瞎琢磨什么呢?”沈渊看都没看地一伸手,拉住了炼心道人的胡子,拽着他把目光重新对准了街心。   此时的街心一阵乱战,黑斗篷的手下聚集在一堆,拼命想要杀出重围。东厂番子负隅顽抗,抵挡太子杀手的砍杀。而福王朱常洵的人,则是舍生忘死的往前冲杀!   龙小羽和秦玉虎他们拼命稳住了阵型,看他们的样子很有些不知所措。   《移山策》在他们前面的一大群人中来回易手,眼前已经是一片血流成河!   好在这场大战的目标,是为了争夺《移山策》,而柳小智这波人数最少,完全没有争夺《移山策》的希望,反而成了对敌压力最小的一伙人。   柳小智的头脑还是很清醒,他知道现在冲进去抢《移山策》纯粹是作死,前边的每一伙人都是有组织的。   他们这边的人虽然武功奇高,但是人数太少,只要陷进去他们就完了。   所以就算冲进去拿到《移山策》也没用……而在他们的身后,那个南宫燕姑娘正在长街后面吃力地爬起来。   就见她摇摇晃晃地向着梁园方向走回去,看来她就算是死,也要跟风倾野死在一起!   ……   双方一交手,实力的差距立刻就看出来了,黑斗篷那边的人武艺高强,但是还不到十人,数量太少,只能拼命想办法撤退。   东厂那头气势汹汹,但是武功基本上都是军中路数。所以在这样的乱战里打起来,队形一被冲散就乱了阵脚,完全就是白给,眼看着他们已经剩下不到十个人了。   太子那边的人有六十个上下,和福王的四百人相比明显人数差了一大截,但是太子手下卫队的功夫明显要更强。   眼看着他们居然在长街两头封堵,拼命守住了防线,而在这两条防线的内部,太子手下的人则是《移山策》在谁的手里,他们就追着砍谁!   很快两侧的福王卫队继续向内压缩,而太子的手下也终于把《移山策》抢到了手里。   如今躲在房顶上的沈渊一行人,差不多每个人都想的是同一件事:他们照这么厮杀下去,最后剩下的会是哪一伙人?   “你不说你很危险吗?”这时炼心道人纳闷的向沈渊问道:“你不是说你马上就要完蛋了,非求着我来救你吗?你看看下边!”   “就这场面我能帮你干什么?不会是抢《移山策》吧?”   老道也不傻,他当然知道沈渊要是志在《移山策》,就绝不会让南宫燕姑娘把这玩意儿拿出梁园,所以沈渊叫他出来一定有别的目的。   而这时的沈渊却笑了笑,他把手搭在老道的肩头上,挑了挑眉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你的武功,是不是天下无敌?”   “嗯?”老道闻言怀疑地看了沈渊一眼,他总觉得这小子眼神儿里,很有些不怀好意!   ……   这时距离他们大概有四十多丈远的屋顶,这个大战场的另一侧,正有一个人静静地看着街头拼斗的场面。   此人一身僧衣,慈眉善目,头上长着半寸长的雪白头发茬,正是鬼佛行知大师。   他一边看着下面那个装着《移山策》的包裹,一边判断着战斗的形式,很快情况就在他心中渐渐清晰了起来。   他的弟子金儿一定是出事了,至今还在梁园内毫无声息,东厂那边的刁乘风和刁乘云也不见踪影。   梁园里接连传来了两次爆炸,第一次声音很大,第二次稍小一些,说明里面确实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时一个身穿博览会女掌柜服装的人,从梁园里拿出了一个包裹,看她的样子好像受伤了,而且神情恍惚。   当鬼佛行知看到南宫燕和那个黑斗篷之间的对话,他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原来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想必是刚才,自己的弟子金儿和刁乘风刁乘云两兄弟在梁园制造出了麻烦,正逼得沈渊疲于应付的时候。   却有一个名山之影趁机取得了《移山策》,而且还引来了沈渊手下的疯狂追杀! 第1358章 遮天罗网今以成、移山作饵、金鳌掌中   行知大师知道,现在街心上相互砍杀拼斗的几伙人,有的是来自太子,有的是来自东厂,那个黑斗篷就是名山的影子。   这个黑斗篷看似重要,但实际上他却是完全没用。   他甚至可以肯定那又是名山的一个替身,而且身上不是带着毒针就是带着毒药,随时准备死给你看!   所以鬼佛行知的目标,始终都紧紧盯着《移山策》!   眼看着下面的拼杀越来越惨烈,那部《移山策》已经被太子的人拿在手里,鬼佛行知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再这么打下去,他带来的这四百名福王侍卫就快要死光了,于是他决定立刻动手。   他已经看过了下边这些人的身手,如果自己纵身而下,下面没人拦得住自己!   他只要冲下去,《移山策》就到手了,福王交给他的两大任务:击杀名山和拿回《移山策》,他也成功的完成了一个。   于是鬼佛行知深吸了口气,准备越下房檐进入战场……   可就在这时,忽然他的身形猛地停在了原地!   在他对面三丈之外的房檐上,正站着一个目光深邃的年轻人,他身上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衣,手中握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长四尺!   这时的鬼佛行知愣了一下,然后摇头不解地说道。“原来太子手下,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   通过此人身上的气势他能看得出,这一定是位巅峰武者,堪与自己比肩!   如果这个年轻人穿上洁白的鹤氅,蒙上脸再拿上那把青铜剑,鬼佛几乎以为他就是那位古剑先生。   可他明显不是,古剑的青铜剑只有二尺二寸长,而此刻这个人手上那把剑却长达四尺,没有一个武者会用自己熟悉的武器开这种玩笑。   而这时对面那个年轻人听见他的话,却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我不是太子的人,只是想跟你打一架而已。”   “这时候不太方便,能不能过会儿再打?”此时的行知大师看了看下面的战局,苦笑着说道:“你好歹等我一会儿行不行?”   “不行!”正当行知大师说到这里时,就在他身侧的另一个方位,传出了另一个人的说话声。   三丈之外,古松一般伫立于屋瓦之上,一身道袍无风自动,满脸虬髯飘摆……炼心道人!   只见炼心道人笑着说道:“两位都是天下绝顶高手,比武时必定精彩无比,老道可等不及了!”   “你们还是先打一架吧,不管有啥急事,行知大师你都先放一放好不好?”   此刻的行知,终于皱起了眉头!   这一下对他而言可是个巨大的麻烦,眼前这样的高手要是一个也就罢了,偏偏现在出现了俩!   而且最诡异的是,原本属于福王这边的炼心道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看起来和那个年轻武者成了一伙。   他要是单独面对那个年轻人,还有对半的机会可以获胜,即便是单打炼心道人,凭借自己的智谋或许也可以险胜。   可是当这样的两个绝顶高手站在一起,那就是绝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了。   最可恨的是炼心道人那家伙,如今他已经摆明了支持那个年轻人的态度。即便是自己和那年轻人动手的时候他不出手,仅仅是站在一边,对自己就是个巨大的威胁!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和那个使长剑的年轻人对战,就连三成的胜机也没有,而下面的情况却是不能再等了。   眼看着太子的人就要把《移山策》拿走,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行知大师心念电转,拼命想着办法的时候,他却忽然发现不对劲。   当他回过头来,就见一个人正纵越而起,落在房顶上,和炼心道人站在一起,竟然是沈渊沈轻云!   “先说好啊,我可不是过来捣乱的!”就见这时的沈渊向行知大师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我就看看热闹而已,该打打你的,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头疼……一看见沈渊,行知大师就觉得一阵头疼!   此时的行知大师已经清楚了眼前的局势,那个年轻的巅峰武者和炼心道人,和沈渊是一伙的。   可是沈渊究竟要干什么呢?   他汇聚了两个天下至强的武者,阻止自己去抢夺《移山策》,看他的样子是要任凭《移山策》落入太子的手中。   他是不是要命令这两个强敌一起动手,把自己斩杀在这里?   此刻鬼佛行知终于还是忍不住,把他心中疑惑许久的那个问题又重新想了起来。   从沈渊做的这件事来判断,难道他真的就是那位……名山先生?   ……   手上的三棱钢刺鲜血飞溅,长街上的柳小智一边奋力搏杀,一边心里越想越憋屈!   这场仗打得莫名其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了啥。现在他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向前冲杀也不行,回到梁园好像也不好。   柳小智一边打一边琢磨着,沈少爷这到底是要干啥呀?   就在这时,他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的一声呼哨,等他回过头就看到长街的远处,隔着层层叠叠的各路杀手侍卫,有一个人正在向他招手。   那是沈少爷,他告诉柳小智他们,立刻向自己靠拢!   等到柳小智带着秦玉虎和龙小羽他们杀出重围,来到沈少爷身边的时候,他才惊奇地发现了一件事。   刚才还跟在少爷身边的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全都不见了!   少爷的身后就跟着苏小棠一个人,柳小智不禁心中暗想,少爷手下那两大高手跑哪儿去了?难道说他们另有任务?   “别瞎猜了!”沈渊笑了笑让大家都过来。   然后他看了看房顶,等到柳小智他们也抬起头,就看见房顶上站着一个人。   那是吴六狗,此刻他正闭着眼睛抬起头,慢慢的把空气吸入那只硕大无朋的鼻子里。吴六狗的表情郑重而专注,大家看到他的样子都有些莫名其妙,而柳小智却陡然间全身一震!   他用惊诧的目光看向了沈渊,沈少爷则是向他会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   此刻在这条长街的街心,沈渊和他的一众兄弟围成了一个圈,大家听到少爷的声音郑重低沉地说道:   “我在撕下衣襟,包裹那套《移山策》的时候,把香玉的粉末洒在了《移山策》的书页里。”   “你们猜,当太子得到了《移山策》之后,会第一个把它交给谁看?”   此时的柳小智,双眼中陡然放出了奇异的光芒,而其他的人则是恍然大悟!   “……名山先生!”   在一众兄弟的心中,同时念诵着同一个名字,在这一刻,他们全明白了!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准备和筹划,沈少爷煞费苦心布下了这个巨大的圈套,现在终于到了他和那位名山九影,对决的时刻! 第1359章 沈郎妙计堪奇绝、波翻云涌、西风渐烈   此时的众人正跟随着沈渊一起行动,大家的心头全都是热血激荡!   自从沈少爷听到“名山”这个名字之后,他们就一直在被这个名山九影压制和愚弄。   名山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影子,他把这些影子埋藏在一个个要害之处,每次引爆一个影子,都会造成一次巨大的危机。   沈渊他们摸不到名山的真身,找不到他的行踪,只能一次次地被动挨打。   沈渊接连数次抓到了名山的影子,对于名山先生而言却只是癣疥之患,完全触不到他的根基。   这个名山始终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你了解他越深,就越觉得他深不可测,你跟他对战越久,就越觉得毫无获胜的希望!   而他们的沈少爷,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胜利的希望。   现在沈少爷的举动,终于让大家隐隐摸到了他行动的脉络。原来他从最开始就在了解名山的情况,收集有用的情报,网罗顶级的人才,拉来尽可能多的帮手。   他招揽了炼心道人,结交了锦衣卫都指挥使,他甚至不惜和福王朱常洵结盟!   在这期间他做了无数的谋算,潜伏下了不知多少后招,现在终于到了沈少爷行动的时刻。   原来从今天梁园的风波开始,一直到刚刚这场各方势力的长街血战。全都是沈少爷的计划,他就是要直捣敌人腹心,彻底解决那位名山先生!   此时的京师风起云涌,烈风呼啸,沈渊和名山的决战也即将开始。大家此刻才终于猜测到了,沈渊将如何引出那位藏于幕后的名山先生。   《移山策》是太子一党最为看重的至宝,沈渊居然不惜用这样的重宝作为诱饵,想要钓出名山先生!   从最开始伍岳阳的供词。引发了东厂督公李浚的注意。到后来福王府和太子府相继参与其中,到现在各方势力对《移山策》的争夺,长街上已经是血流成河。   沈少爷看似露出了伍岳阳这样一个致命的破绽,实际上他却是在营造一种氛围,故意让《移山策》顺理成章地离开梁园。   他要让那个名山先生丝毫都不会怀疑《移山策》被太子夺到手这件事,也不会发觉里面深深蕴含着沈渊的计谋。   因为这场布局宏大的戏,沈渊做得实在是太过逼真,他的布置也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了。   在这里面各方势力倾尽全力,东厂铩羽而归,太子朱常洛不顾一切,福王府出动了他最强大的力量!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名山先生对到手的《移山策》,绝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而沈渊却在这个时刻,悄悄跟上了《移山策》的踪迹,他知道《移山策》在送入太子府中后,随即就会被转到名山先生的手里。   名山先生要判断《移山策》的真假,了解里面到底有什么内容。他一定想知道这个《移山策》,究竟会对太子登基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而这时的名山却不知道,他不惜一切代价得到的这部《移山策》,竟然是沈渊布置下的鱼钩!   而这个计划也终究会移走压在所有人头上的这一座大山,名山先生的称号正好犯了《移山策》的忌讳,这一次就看沈少爷,能不能将他掀翻于马下了!   ……   就在这一刻,沈渊他们一行人在大鼻子吴六狗的引领下,正追踪着《移山策》的气味,向着太子东宫前进。   而同一时刻,南宫燕姑娘也终于挣扎着回到了梁园。   当她看到躺在床上依然陷于昏睡的风倾野,南宫燕姑娘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身体里的余毒发作,她两眼一黑就跌倒在风倾野的病床前,随即她的身后就出现了毒王霍四哥的身影!   ……   见到霍老四正在飞快地救治南宫燕,这时的青姑娘和金姑娘两个人也不由感慨地长叹了一声。   野哥要是能活下来,他们这一对鸳鸯也就可以至此双宿双飞,或许这对他们俩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而这时的金先生在走出风倾野的房间后,她看见庭院里萧瑟的草木,还是忍不住皱紧了秀眉。   “既然《移山策》就在沈渊的手里,而他这一次甚至不惜将《移山策》放出去。”金姑娘看了看青姑娘说道:“那他一定就是为了对付名山。”   “《移山策》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被他拿来当做诱饵,沈渊这小子真是天下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说到这里时,金姑娘向着青姑娘问道:“不过我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到底想要怎么对付那个名山九影?”   而这时的青姑娘却对她笑了笑说道:“名山是所有人的心腹大患,不仅仅是对沈郎,对福王是如此,对于另外一些人也是一样。”   “可是名山的实力是在太过庞大,沈郎通过前两次剪除名山九影的经历,知道了一件事,就是这位名山先生绝不可力敌。”   “于是正在我发愁的时候,沈郎告诉了我一句话,”就见这时的青姑娘笑着对金姑娘说道:   “如果在森林中,你碰到了一头万难匹敌的凶兽,你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之对抗。”   “这时候你想要击败他,就只剩下一个方法……”说到这里,就见青姑娘抬起头看着天空,喃喃自语地说出了一句话。   她终于还是把雨夜琴音那天,沈渊向她说过的那个答案,对着面前的金先生说了出来!   ……   “你可以把那头凶兽,引到另一头无敌凶兽的领地上,然后你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看着它活活被吞噬掉!”   就在这一刻,只见金姑娘陡然间瞪圆了双眼!   她脸上的惊愕和震撼简直是难以形容,这时的她终于明白了沈渊这个可怕的计划。   名山先生虽然高不可攀,甚至是无法战胜。但天下还有另一头无敌凶兽……当今万历天子!   “他大爷的!沈渊这小子……还是不是人?”饶是金姑娘智计百出,心藏鬼神莫测之能,她还是被沈渊惊讶到脏话都蹦出来了。   “这么离奇凶狠的招数他都想得出来,这小子他简直是个活鬼!” 第1360章 今以一人奉丹阙、牵动天下、血战之夜   就在金先生被沈渊的计谋震撼得无以复加之际,长街上决战的战况也像长了翅膀一般,正迅速向京师四处扩散。   当福王朱常洵得知《移山策》再度出世,引起各方大战,而自己派出去的鬼佛行知也带领优势兵力的侍卫,包围了《移山策》的时候,他的心里是无比振奋!   鬼佛行知武功天下难寻,而太子手下唯一的高端武力名剑先生,却早已背叛了太子。   朱常洵知道这时只要行知大师出手,《移山策》就可以被稳稳夺回,他立刻就是欣喜若狂!   可是过了一会儿,当街头上的消息再次被送进福王府的时候,这位福王朱常洵却是勃然大怒!   就在《移山策》即将到手的一刻,鬼佛行知却遭到了一个神秘年轻高手的袭击。   趁着他们在房顶上挥剑大战的机会,太子的人已经把《移山策》送进了太子府中!   兜兜转转之后,那部《移山策》还是被太子所得。这一仗虽然由鬼佛行知缜密策划,福王府动用了全部的人手,可终究还是以惨败告终!   “废物!”福王朱常洵奋力把桌上的文房四宝一把扫落在地上,名贵的玉石镇纸摔得粉碎,碎片一路叮当乱响地飞向了远处。   “什么鬼佛行知,什么紫白金青!他们师徒全都是废物!”福王朱常洵狂怒地喊道:“背叛的背叛,失手的失手,一群酒囊饭袋!”   ……   正当福王在自己的府中又打又砸,拼命宣泄着心中怒火之际,紫禁城内的太子东宫之中,却传来了一阵舒畅之极的笑声。   此刻的太子朱常洛,正翻看着眼前这一套十二本《移山策》,这里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劣迹,代表着上面的每一个官员,都是他朱常洛的囊中之物!   只要这些把柄掌握在他手里,那么这些官员他是说圆就圆,捏扁就扁,想让他们跳多高,他们就得跳多高。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此时的太子心满意足地深吸了一口气,合上了手上的《移山策》。   他把《移山策》重新包好,想了想之后,从外面叫进来了一个人。   “你把它……”   在空旷无人的东宫殿宇之内,朱常洛指着那个包裹,向跪在地上的一个人吩咐着什么。   此刻的太子还不知道,他所有的举动都在另一个人的预料之中,那就是他恨之入骨,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沈渊沈轻云!   ……   于此同时,乾清宫。   万历在书房里,正听着一个人向他讲起了梁园外长街上那场血战的情况,此人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   这位骆大哥知道情况严重,一番话说完之后,只觉得自己鼻洼鬓角尽是冷汗。他知道眼下京师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天子一定会极其震怒。他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有监管不力的罪责,毕竟那边都打起来了,他才得知梁园的情况,虽然急忙过来向天子汇报,却未能防患于未然。   而这时等他说完之后,御书房里一片死一般的静寂,骆思恭跪在地上一直没敢抬头。   可是随着等待的时间越长,他的心脏越是“轰轰”地跳得越响,他想着即将面临的狂风暴雨般的斥责和责罚,这时的骆思恭已是吓得汗流浃背。   “起来吧……”没成想桌案后的天子却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听他的语气平缓,居然没有发作的迹象。   骆思恭闻言,连忙听话地爬起来,他一看到万历的神色,就是心里一哆嗦。   只见这时的天子面色如常,手里拎着一杆细细的朱笔,还在看着一封奏章上的票拟,看来天子居然完全没拿自己的汇报当回事!   “怎么了?这怎么可能?”骆思恭百思不得其解,一时之间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要说这位骆大哥虽然人品厚重,忠诚有加,但毕竟为官几十年,在揣摩圣意这件事上,也很有他的独到之处。   天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对于什么事绝对无法容忍,这对于骆思恭来说简直不用猜,瞬间就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可是今天万历天子的反应,缺绝对是绝对出乎他的意料。   “为什么你不往里掺和?老骆?”这时的天子压根儿就没抬头看他,而是在一边的砚台上重新将笔蘸饱了朱墨。   在旁边伺候着天子的刘若愚,连忙用眼神示意骆思恭不要发愣了,赶紧回话!   “天子问你,你心里还敢瞎琢磨?你还想要命不想?”   而这时的骆思恭心里一动,却是一咬牙就说了实话:“下臣和沈渊有些交情,沈渊告诉下臣,叫我别去添乱。”   “微臣想着万岁也吩咐过,叫臣帮沈渊一把。臣也想过,听他的话不去掺和,不也是帮忙了?于是……”   “虽然掺了假,但好歹也算是真话。”这时的万历放下笔,笑着看了骆思恭一眼……;立刻就把老洛吓得“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只见万历长叹了一声,说道:“有些交情……这叫有些交情?”   “沈渊告诉你的这句话,可值了银子了,你得领人家的情才是!”   “是!万岁让臣领情,臣就领情!”骆思恭闻言毫不犹豫,立刻一口答应下来。   这时他的心才稍稍安定,只觉得刚刚背后的冷汗,把官服都湿透了!   ……   而旁边的刘若愚看到这一番情景,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心说:还是天子目光如炬,沈渊送给骆思恭的这份人情,可真是不小!   很明显今天在长街上发生的事,谁掺和谁倒霉,损兵折将不说,弄不好还会在天子面前得到一个极坏的印象。   而沈渊让骆思恭置身事外,还立刻向皇上报告,就相当于把骆思恭和整个锦衣卫全都摘了出来。要说沈渊这个人,还真是挺讲义气!   而这时的都指挥使骆思恭心里却在想着:接下来的事,天子又该如何处理呢?   只见这时的万历天子又批复了一册奏章,然后把笔放下,在刘若愚手里接过了手巾擦了擦手。 第1361章 我有奇士智绝伦、父子连心、如此情深   “你看呢?”万历把手巾递回去的时候,还看了刘若愚一眼。   “回万岁爷话,奴才愚钝,”这时的刘若愚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要说这位太监文采是有的,可是性格却是敦厚平和,从来不参与这些朝堂党争的事。   所以天子这句话问他,却是有些让他措手不及。   只见刘若愚想了想说道:“眼下京师街头大乱,后面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发生,万岁若想弄清楚,为何不把沈渊召进宫来问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问不得,问不得!”没想到万历却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还笑着看了刘若愚一眼。   “你是读书人你不懂,”这时的万历若有所思地说道:“朕在少年时曾出城围猎,见到过这样的情景。”   “侍卫将猎物满山驱赶,当獐狍野兔出现的时候,随即围猎的人就会放出猎鹰。”   “猎鹰扑击之时快如闪电,全神贯注,一瞬间就可以用利爪将飞奔中的猎物掀翻。”   “但是在猎鹰扑击的时候,你把它召回来,问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它这样的动作是什么意思,这么做合适吗?”   “当你问明白了,猎物早就跑了。”只见万历笑着说道:   “在这个时候,一个好猎人所要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猎鹰,作为猎鹰的主人,有时候什么也不做才是最正确的做法……懂了吧?”   “臣愚钝,万岁爷睿智!”此时的刘若愚连忙大拍马屁,脸上露出了心悦诚服的赞叹之色。   不过他这次却是真心实意的佩服,万历如此纵容沈渊,说明他不一定知道沈渊的手法,但是一定很清楚沈渊这么做的目的!   一想到沈渊能得到天子如此信重,他的心里啧啧称奇之余,也是暗自为沈渊感到高兴。   而这时的万历却把目光转向了骆思恭,又向他问道:“梁园外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提督九门内官带兵去了吗?”   这一下子,刚刚才恢复了一些温度的寝殿里,似乎又在一瞬间变得阴冷,骆思恭立刻吃了一惊!   他哪里敢有丝毫隐瞒?随即向万历回禀道:“禀万岁,锦衣卫在出事的地方四下侦查,臣进宫面圣之前,提督九门内官还没有带兵赶到现场。”   “好啊……好啊!”这时的万历笑着连说了两个好,却把刘若愚和骆思恭这两个最了解天子的人,吓得汗毛倒竖!   “这下子可有人要倒霉了……”他俩的心里,居然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句话。   那么这个“提督九门内官”又是怎么回事呢?实际上就是咱们经常听说的九门提督。   九门提督的职务就相当于是保卫京师的部队长官,不过在明朝的时候和其它各个朝代不同。这个民间所称的九门提督,实际上在明朝却是由太监担任的,所以才会叫提督九门内官。   按照大明的制度,除了在每个城门把守的官兵之外,还会有相应的内官也就是太监,在每一处城门负责看守。   而九门提督就是负责统领这些官兵和太监的大太监,按照万历这时的制度,这位内官的职责是看守城门,巡城点军。   他的辖区是京师九门:正阳、崇文、朝阳、东直、安定、德胜、西直、阜成、宣武。还有皇城四门:承天、东安、西安、北安。   同时兼督永定等七门:永定、左安、右安、广渠、广安、东便、西便门。   由此可见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个职务,不但京师,甚至连皇城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像这样的一个人,在京师内街头发生了如此惨烈的血战,他竟然没有及时带领士兵赶到现场?这说明了什么?   只见万历淡淡地一笑说道:“老骆,去把崔智高抓起来下狱待审。”   “是!”骆思恭立刻答应,这位崔志高太监,就是刚刚所说的那个没有及时履行职责的提督九门内官。看来他这条命,今天就算是交代了!   这时却见万历伸手制止了骆思恭领旨离去的动作,淡淡地说道:“一个个的烧冷灶,烧热灶,挑阵营,选明主……朕还没死呢!”   “……你去让浩儿进宫来见朕。”   “嗯?”此时的骆思恭忽然听到了这个毫不相干的命令,一愣之下,连忙点头称是!   在这一刻骆思恭已经明白了,天子为什么忽然毫无理由的要招朱常浩进来。要是以不了解情况的人看来,那位瑞王殿下似乎跟今天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骆思恭是什么人?他一瞬间想通了这里面的原因……今天沈渊这只猎鹰确实是极其出色,可是他爱闯祸、行事毫无忌惮的名声也是天下皆知!   所以天子在这样紧急的形势下,把朱常浩叫进了皇宫,那么沈渊在外边随便他怎么扑腾,也终归翻不了天去。   毕竟论私谊朱常浩是沈渊的至交好友,现在瑞王殿下还是沈渊的弟子。   要是按照派系来说,沈渊也是瑞王派的……虽然他这一派势单力薄,只有沈渊和瑞王两个人。   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好一招用人之术,这就是天子的御下之道!   这时的骆思恭一霎时就想明白了这些,连忙汗流浃背地接旨,准备出去就派人抓捕九门提督,同时自己亲自去瑞王府请朱常浩进宫。   就在这时,却见外面忽然有太监进来回报。万历向着那个太监看了一眼,就见太监恭谨地回禀道:   “万岁,瑞王朱常浩请旨觐见!”   “嗯?哈哈哈哈!”听见这话刘若愚和骆思恭全都愣了,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而万历皇帝却哈哈大笑起来!   ……   等到了朱常浩进宫拜见了万历,万历天子已经让骆思恭出去办事了。   寝宫里万历和朱常浩两个人相见之后,万历看到朱常浩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长形的包裹。   “给朕送什么来了?”万历的心情显然不错,当然只要是稍微有点心眼儿的人都清楚,这个时候朱常浩来找他,绝不会是个巧合! 第1362章 布下玉钩钓金鳞、在我指掌、席卷风云   所以这父子俩心意相通,倒是让万历觉得很有意思,一边想着,他还看了那个包裹一眼。   只见这时的朱常浩答道:“父皇,这是儿臣和沈渊去会同馆找日本人办事的时候,东瀛使者送给儿臣的一把宝刀。”   “嗯?你带刀进宫,所为何来啊?”万历又笑了笑问道。   朱常浩闻言挠了挠脑袋,无奈地说道:“儿臣这两日心惊肉跳,觉也睡不好,还老做噩梦。”   “所以儿臣想着进宫和父皇一起住两天,怕是离着您近点儿也成,借着您的天子威严,妖邪辟易,儿臣也能睡个好觉……”   “呸!你这叫什么烂理由?”这时的万历失笑着斥责了朱常浩一句,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意。这小子大概是跟沈渊学的,有好话也不愿意好好说。自己这个当父皇的,刚刚还想把他扣在宫里当做人质。他却拿着刀进宫,摆明了要替天子守门,充当侍卫!   偏偏他还找了一个这么烂的借口,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   万历笑着看了看自己这个儿子,示意那个小太监把包裹递上来。   等到万历将那把“村正妖刀”抽出了一截,就见到锋刃上寒光似水,犹如深潭,刀面刃纹沉浮,如同江河奔流,果然是把好刀!   他暗自感叹了一声,将宝刀入鞘,随后将刀递给了朱常浩。   “那就在朕这儿住着吧!”万历说完又向刘若愚说道:“你去挑两个宫女伺候,过后就赏他了……省得他做恶梦!”   “是!”刘若愚闻言,也是含笑领了圣谕。   随即朱常浩就将那把村正妖刀带在腰间,拜谢了父皇。   之后这哥们儿走出了门外,直接按着刀柄站在廊檐下,和那些乾清宫门侍卫站在了一起!   “沈渊啊……沈渊!”   此时的万历天子,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外面朱常浩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又莫名其妙的念叨了沈渊一句!   ……   那么朱常浩进宫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件事当然是沈渊让他去的。   就像万历不放心沈渊一样,沈渊也担心万历会对自己不放心……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儿像绕口令?   时间退回到半个时辰之前,沈渊和吴六狗他们隐藏好了行迹,一路追踪到了太子东宫的附近。   他们这些兄弟各自分散开,装成了行人游客的样子,但注意力却始终在关注着大鼻子吴六狗。   这时的吴六狗就站在东宫的下风头,也就是宫墙外的东南方向,现在正值冬季,刮得是西北风。   那香玉的粉末来自于扬州玉工一战,味道极其特异,天下无双的香味让吴六狗的嗅觉绝对不会出错。   这时他正在东华门外晃荡,始终掌控着香味的来源,这时的众人才意识到,这个地方就是沈渊当初斩杀骨三先生,威慑太子东宫的位置!   现在他们就等着那部《移山策》的下一步移动……没过多久,小七爷就带着南宫墨和五十名特战队员,赶到了这里。   沈渊躲在远处的一个茶楼里,远远看着东华门外的情况。小七爷进来之后,一屁股坐到了他对面,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沈渊手下的特战营首领南宫墨,已经把那些兄弟暗地里安顿好,然后也来到了茶楼上。   然后他就听到小七爷正对沈少爷说道:“如果那《移山策》不动呢?”   “想什么呢?”就见这时的沈渊笑着摇头道:“你在十余年间,和太子朱常洛形影不离。如果那个名山先生就在太子东宫里,以你的能力眼界,你会发现不了?”   “所以名山先生绝对不在东宫,《移山策》一定会动,你等着吧!”   “也不知道你哪来的那么大信心。”这时的小七爷不知可否地撇了撇嘴。   “我不是对名山有信心,我是对你有信心。”沈渊笑嘻嘻的对小七爷说道:“就你那双贼眼,我要是名山,我也不敢在你眼前晃荡!”   “更何况图谋大事者,最怕的一件事就是没有信念。”说到这里,沈渊有意无意地看了柳小智一眼。   柳小智知道自己作为一位谋士,相比沈少爷这样的人还差得太远。他知道这是少爷在耳提面命地教导自己,于是立刻点了点头,表示他听着呢。   “不管是临阵作战还是朝堂倾轧,”只见沈渊淡淡地说道:“犹豫不决都是大忌。”   “不能相信自己挑出的人选,不能确认自己对敌人的预估,对自己制定的策略没有信心,那还能成得了什么大事?”   “所以对于谋士而言,有没有信心,能不能及时做出决断,往往就是顶级和三流的分水岭。”   沈渊笑着看了看柳小智和南宫墨道:“你们将来都要独当一面,或许和我远隔万里,得不到丝毫帮助,这个时候要做决定的,就只有你们自己。”   “拿出舍我其谁的气势来,尽量感染你身边的人。像君王一样决断,像智者一样思考,像奴隶一样工作,这是成大事之人必备的条件。”   “你看!”说到这里,沈渊笑着抬了抬下巴向大家示意,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窗外看去。   就见这时的大鼻子吴六狗正站在东华门外,像个闲逛的游人一般。可是他的手却正在做出了一个不容置疑的暗号,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移山策》……动了!   ……   当《移山策》开始在太子东宫移动的一刹那,带给所有人的感觉就像是他们苦等在河边,盯着鱼漂不知道多久之后,忽然发现鱼漂上传来了清晰的抖动。   这是大鱼即将上钩的征兆,在这一瞬间,信心重新回到了这些人的心里,只有沈渊例外。   他从来就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信心,这个家伙,真有鬼神莫测之能!   ……   等到沈渊带人从楼上下来,这时的大鼻子吴六狗早已不在原地。   吴六狗正在东华门外的大街上,一路向着北方走去。   此时跟随沈渊身边的众人,心里都是极为紧张,他们知道沈少爷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如今《移山策》移动的方向只能指向一个地点……那就是名山先生所在的位置! 第1363章 众里回首又千寻、那人却在、玉宇琼林   在他们前方的人群中间,就有一个人正带着《移山策》一路前行,他们只要跟随着这个人,就能找到名山先生!   他们一路向前,一直走了差不多有一里路远近,这时沈渊忽然发现,吴六狗的脚步停了下来。   等沈渊来到他的旁边,就见吴六狗两眼瞪得溜圆,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怎么了?”沈渊见状一皱眉,沉声向着吴六狗问道。   “香玉的气味……消失了!”只见吴六狗哭丧着脸,抓狂道:“这味道的来源不见了!”   就在这一刻,周围传来了兄弟们懊恼的叹息和顿足声,而此时的沈渊,却若有所思地抬起了头。   此刻太阳正要徐徐落山,周围雄伟壮丽的宫墙上被夕阳照得一片血红。   沈渊伫立在原地,高高地抬起头,在经过刚才沉重的打击之后,他的心又快速安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此刻面临的形势,看似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但却也是破茧而出的契机。   此刻他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清风在徐徐吹动他的衣襟。远方红霞绚烂,高空乱云飞渡,周围的人群就像是完全不存在了一般。   在这一刻,沈渊伫立在这片城墙下,他的身边就像是时光在飞速地流转,星辰不住地变幻。   在这片宽阔的长街上,好像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一身寂寥地站在旷野中!   ……   此时,沈渊身边这些兄弟的心中无一例外,全都是沮丧而绝望。   他们预料中的那条大鱼没钓到,而作为鱼饵的《移山策》却丢了,这简直不能说是挫折,而是一个巨大的失败!   如果沈渊不能找到名山先生,那么随之而来的后果,绝对是他无法承受的。以目前的情况而言,可以说他们是完全陷入了绝境!   就在这一刻,所有人全都满怀期盼地看向沈渊,而他们的沈少爷却从仰面向天,慢慢的把头低了下来。   只见他嘴角一勾,向着众人笑了笑……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就像同时被欢喜炸裂了一般!   就在这样的绝境当中,他们沈少爷居然露出了这样的表情。这说明他不仅仅是找到了线索而已,看起来他已经抓到了那位名山先生!   此刻的苏小棠看着自己这位郎君,只觉得一颗芳心还在“扑通扑通”的直跳。   刚才那一瞬间,从满怀希望到绝处逢生,真是让人心情激荡,犹如怒海狂潮!   可是他究竟想到了什么?到底他是怎么想通的?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才能抓到这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这一切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大家都等着沈渊继续发令,布置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就见这时的沈渊笑着拍了拍吴六狗的肩膀,然后向他说道:“给你个提示,现在的风向是西北,六哥你记住现在这个位置。”   然后沈渊居然毫不犹豫地带着人原路返回,一路又向南退了大概有七十多丈远的距离。   随即沈渊离奇的停下了脚步,此刻他一声不吭,众人也不敢发问。他们就这样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心上,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一盏茶时分过后,突然间,吴六狗猛的一抬头!   只见这个大鼻子用力瞪圆了眼睛,他把脸向上一抬,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刻他那个硕大的蒜头鼻,都因为兴奋变得一片通红,在这一刻,吴六狗难以置信的猛然间睁开眼,看向了沈渊!   “是闻香玉!少爷怎么知道?”大鼻子吴六狗抓狂地问道:“您怎么知道香玉的气味,会在这里再次出现?”   而这时的沈渊却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对吴六狗正色道:“我做出这个判断时凭借的所有因素,都曾经在大家的面前出现过。”   “只不过你们不知道,那每一条因素都代表着一条线索,当这些线索拧在一起之后,事情就清楚了。”   沈渊笑了笑继续说道:“没想到千算万算,这位名山先生居然是你……果然是你!除了你,还会有谁?”   ……   看到大家一脸蒙圈的样子,沈渊摇了摇头说道:“好吧,我现在把所有有用的线索都提取出来,放在你们的面前,看看大家谁能想得到。”   “第一件事,名山先生早在十余年前就开始支持太子,他对天下大势和朝堂格局了如指掌。”   “第二件事,名山先生经常替太子做出一些重要的决定,而这些决定无比睿智,几乎每次都是正确的。”   “第三件事,小七爷跟随太子朱常洛多年,可是哪怕就是他,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位名山先生的面。”   “第四件事,名山先生有无数个影子,所谓的名山九影只不过是个虚数而已。在过去的争斗中咱们已经发现那个名山先生,不管是想在哪一个衙门,策反哪一位重要人物,都几乎没有不成功的。”   “第五件事,白先生临死之前亲口说,她只要成功了,就是将来的太子妃。”   “第六件事……”沈渊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太子派人将《移山策》送出东宫,想要交给名山先生,可是香玉的气味却在此处向北,七十丈外的地方突然消失。”   “然后当我退回来的时候,气味又在这里再度出现,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的风向是西北风!”   “那么只要综合出上面所有的线索,就能得出一个结论……”只见沈渊一字一顿,慢慢地说道:   “所以那位鬼神莫测的名山先生,他就是……”   说到这里时,沈渊看向了面前的众人,此时大家全都是一脸愕然,柳小智和小七爷两位已经惊愕地瞪圆了双眼!   沈渊忽然在最重要的地方停住了话锋,而这时的小七爷脸上,却是神情激荡!   只见他颤声说道:“原来是她!”   “原来名山先生是当今天子生母……孝定皇太后!”   ……   “正确!”沈渊看了看已经猜出答案的小七爷和柳小智,笑了笑说道:   “对朝局倾轧手段如此老练,藏头露尾始终不肯露面,不管想拉拢谁,都很容易获得别人的效忠。”   “至于太子妃之类的承诺,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千难万难,但对她而言却是易如反掌!” 第1364章 沈郎翻云覆雨间、神佛满天、一招掀翻   沈渊接着说道:“更何况她已经露出了行迹,身为一位皇太后,居住在深宫之中,不管是想要出宫做事还是传递消息,都是千难万难。”   “尤其是在夜里宫门紧闭,更是严禁任何人出入,所以就和咱们的梁园一样,那位李太后为了方便辅佐太子,在她居住的寝宫穿过宫墙和护城河,挖了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   “刚才太子派人送了《移山策》给名山先生……也就是那位李太后,那个信使就是在前方七十丈外进了秘道,气味的来源才突然消失的。”   “而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密道里一路向西,从太后居住的仁寿宫里,再次出现在地面上。”   “所以按照风向的角度来说,我们只要退后七十丈站在这里,吴六哥就正好能重新闻到香玉的气味!”   沈渊淡淡地说道:“那个李太后,一直就在支持他的长孙太子朱常洛即位,这在朝廷中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   “可是谁也没想到她还以另一种方式,化身名山先生,自己充作太子的顶级谋士,支持太子登上皇位!”   “太后一直在支持太子?”这时的柳小智急忙问道。   “对,”沈渊点了点头道:“早在十多年前,天子就想废了朱常洛的太子之位,把福王朱常洵立为太子。”   “那时李太后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皇上说长子朱常洛是宫女之子,出身不高,不宜立为皇帝。”   “当时的李太后就对天子怒道:你也是宫女之子!”   说到这里,沈渊笑了笑:“这位名山先生李太后,当年的出身也是个宫女,所以她一意孤行,绝不让天子立朱常洵为太子。”   “所以如今双王夺位的局面变成这样,也和李太后当初的决定有直接的关系。”   “原来真的是她……真是万万没想到!”这时的小七爷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谁能想到居于深宫之中的老太后,竟然就是名山先生!”   只见小七爷转过头,向沈渊说道:“幸亏少爷智谋如海,才推算出了这个至关重要的答案……那么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小七爷说话一向尖酸刻薄,这回困扰了他十多年的这个名山九影的真实身份,却被沈渊一举揭穿,他也是难得地夸了沈少爷一句。   而这时的沈渊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光是猜出来没用,咱们也得有真凭实据才行。”   “在天子那边,仅凭着六哥的鼻子可做不得数!”   沈渊冷冷道:“要知道官字两个口,这些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若是不能做到人赃俱获,证据确凿,那个名山先生说不定还会把这桩公案翻过来。”   “另外她手里还有不少党羽,宫里肯定还有她经营的势力,太子那边的声望如日中天……所有的这些隐患,都需要咱们来一举消灭。”   “如果我仅仅是告诉皇帝,名山先生就是李太后,又能有什么用?皇帝能把自己的亲娘怎么样?大明号称以忠孝治国,他能下手处置太后吗?”   “……还不是得我来对付他娘?”   “那咱们怎么办?”此时大家全都是精神振奋,不仅困扰他们许久的难题终于豁然而解。   他们也知道,沈少爷接下来就要给他支持的朱常浩浩哥扫清障碍,于是连忙向沈渊询问下一步的计划。   只见沈渊向吴六狗示意了一下,看向了七十丈外那条密道口的大致位置道:“六哥你去看住那个密道口,我估计一会儿给太后送《移山策》的那个人,就会出来返回东宫。”   “宝强跟着六哥一起去,把密道口守住,等太子派去送东西的人一出来,你们就把他截下来就地处置掉。”   “然后当太子发现自己去送移山策的人迟迟不回来,一定会立刻乱了阵脚。他身边没有骨三先生和小七爷这样的智谋之士,很快就会做出冒失的决定。”   沈渊冷冷地笑了笑,看得众人身上一阵发寒!   只见沈渊冷笑着说道:“那个太子朱常洛,他会继续派人联系太后,然后当他派去的人再次一去不回,他就会越想越害怕……之后他做得越多,错得就越多!”   “你们别忘了,这可是在宫墙下!他不管做什么都会触犯到天子的安危,然后他就该完蛋了。”   “可是这跟太后在宫里的势力又有什么关系?”此时旁边的秦玉虎问道:“咱们要对付的不是太后吗?”   “最后要对付的当然是太后,”只见沈渊笑着说道:“问题是我刚才说的,太子即将犯下的那些错误,等到那条密道被咱们堵死之后,李太后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以李太后的水准,还有她对太子的了解,我都能猜得出太子会狗急跳墙,她会猜不出来?”   “所以太后发现秘道的联络中断,就一定会发动她在宫内的人手,拼命冲出这条密道,阻止太子的冒失行动!”这时的小七爷在旁边,神色激动地说道:   “对于朱常洛,我再了解不过了。他惊慌失措之下很有可能做出错误的决定。”   “而那个时候天已经黑了,宫里层层宫门全都已经关闭,太后想要和太子建立联系,就必须要通过那条密道不可!”   “所以……”沈渊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咱们只要守住这条秘道,太子带兵来攻打秘道,就有企图进宫刺杀天子的嫌疑!”   “而太后只要派兵往外冲,就是私自在宫内积蓄兵力,意在图谋不轨,万历天子怎么可能忍得了他们如此胡作非为?”   “如此说来,太子这次算是完蛋了……”这时的小七爷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突然向沈渊说道:   “可是太子一下去,最得圣上欢心的福王随即上位,这件事对于咱们又有什么好处?”   “我怎么可能放得过福王?”就见这时的沈渊笑了笑道:   “现在这个时候,鬼佛行知正是自顾不暇。龙小羽你现在回去梁园,让青姑娘模仿鬼佛行知的笔迹,给福王朱常洵送去一封信。”   “就说太子得到了《移山策》后,意图带兵顺着那条密道闯入后宫,效仿玄武门之变,逼迫天子退位!” 第1365章 乱中取胜有何难、敌势如天、一策移山   就见沈渊笑道“到那时候,福王朱常洵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派兵攻击太子进攻密道的队伍……然后他们俩就会在密道外边打得死去活来!”   “福王那边没有了鬼佛行知,只剩下一个紫烟姑娘。以她的智慧,当然绝不会让福王带兵进攻太子东宫,因为那是在皇宫里。”   “不过太子起兵作乱,福王府派人在宫外抗击乱党的胆子他还是有的。鬼佛不知所踪的情况下,紫烟也拦不住福王。”   “所以作乱的人里,也同样有福王一个,他和太子两个人各打五十大板……我这个计划怎么样?”   听沈渊说到这里,小七爷和柳小智想了想之后,毫不犹豫的一起点头,沈渊随即让龙小羽赶紧去给青姑娘送信。   “你这一个石头,是打了多少个鸟啊?冤大头你还真厉害!”这时的小七爷看到龙小羽向着梁园那边飞奔而去,他想了想之后感慨道:   “按照这个计划,可以让万历很清楚地看到太子的危险和福王的愚蠢,可是那个密道怎么办?”   “到了最后,那条密道可要面临皇宫里太后的势力,还有外面太子的势力,双方前后夹击!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可守不住那条密道!”   “我有守秘道的人选,”沈渊这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已经考虑过问这个问题,随即向着大寨主张闯张二狗说道:   “二哥你去瑞王府,把这里的情况全都告诉瑞王朱常浩……你告诉他一句话,说是我说的。”   “让他立刻进宫去卫护天子,其它的事儿什么也别管!”   “明白!”张二狗一听之下,毫不犹豫的立刻转身而去,去瑞王府那边报信去了。   而这时沈渊看了看天色,他估计很快瑞王朱常浩就能赶到皇宫,说不定万历也会因为这份父子亲情小小地感动一下。   至于他们现在的行动,沈渊立刻带着剩下的人一起出发,一路向着城西方向狂奔而去!   等到他们一直走到了西直门附近,这时的小七爷也终于明白过来了。   原来沈少爷准早就准备好了一支百战强军,正好在这次决战之中,用来封堵住那条至关重要的密道!   ……这一路向着城外奔去之际,柳小智却在心中暗自激荡。   刚才的一系列计划,显然是沈少爷在得知名山先生就是李太后之后,迅速制定出来的。   可是这个计划,现在他想起来居然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全都是天衣无缝。   他一边狂奔,一边思考着这里边的各种细节,越想越是觉得匪夷所思!   首先就是那条密道,沈渊只要隔绝了它,就相当于是彻底把李太后和太子朱常洛分开,这其实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在这之后,那个昏庸无能的太子发现自己派出去送《移山策》的人迟迟不归,这个笨蛋在惊恐之下,一定会怀疑太后已经遭遇了危险。   于是为了搞清移山策的下落,为了打通秘道,营救太后,他什么昏招都用得出来。   而李太后在皇宫内关心太子,她在料想到太子将会做出愚蠢的行动之后,就会逼不得已,抢先采取行动。   因为李太后年事已高,她一心辅佐上位的朱常洛却万万不能从太子的位置上跌落下来!   所以李太后哪怕是明知道,自己在宫内举兵有叛乱的嫌疑,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用这种方法,抢在太子之前发动。   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护住自己辅佐和关爱了十来年的长孙朱常洛!   ……   除此之外,那个福王朱常洵得到消息提兵向皇宫进发,无疑同样是犯了天子的大忌。   可最巧妙的是,沈渊却是用鬼佛行知的笔迹,给福王朱常洵送去的消息。   所以将来清算福王作乱事件的时候,这件事万历却是无论如何也赖不到沈少爷的头上,因为那完全是福王那边自己做出的决定!   “这位沈少爷,要是讲起坑人来,真是天下无双!”这时的柳小智越往深里想,越是佩服得不行!   ……   就在这一刻,老三朱常浩已经得到了张二狗送去的消息,正拿着他那把东瀛宝刀,匆匆赶往皇宫。   同一时刻,青姑娘已经飞快的用师傅行知的笔体写完了那封信……用的是金姑娘衣裙上扯下来的内衬。   她把这封信卷成一卷,让龙小羽去扔进福王府的院子里。   吴六狗在宫墙外的混堂司里面,顺着香玉的气味,飞快地找到了那个密道入口。   这混堂司是负责宫里洗浴的部门,办公的位置却是在宫外,正好和太后的仁寿宫遥遥相对。   此时天色将晚,这里已是寂静无人,吴六狗打开了墙上的一个暗门,那个密道口就在眼前!   庞宝强把自己的大宝剑解下来抱在怀里,和吴六狗像两个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坐在了密道口的旁边。   他们重新关好了密道的大门,就等着伏击那位太子信使!   此时的太子朱常洛还是浑然不觉,因为今天得到了《移山策》这件至宝,晚上的时候他还特意高兴的多喝了几杯。   与此同时,皇宫里,一双苍老的手正在翻阅着《移山策》。   长长的指甲一页页缓缓翻过书页,一双睿智而深邃的眼睛,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她完全没有留意到在《移山策》上,散落着微不可见的细粉末,一股特异的香味正从《移山策》上慢慢散发出来。   梁园中,青姑娘和金姑娘伫立在庭院里,望着渐渐暗淡下去的天空久久无言。   此时的金姑娘还不知道,她因为摸爬滚打弄得一片灰尘,被换下去的衣裙,居然被青姑娘当做了诱使福王上当的信签。   金姑娘穿着青姑娘的一身衣裙,她一边摸着上面织锦的质地,一边神色古怪地问道:“这要是平时,青姐姐的衣裳我穿了也就穿了,现在细想起来却有些不妥。”   “那个沈渊看着可不像正经人……姐姐你穿着这条裙子的时候,他没往这条裙子里伸过手吧?” 第1366章 君将此心奉与咱、苦海回望、天地无限   青姑娘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是那位金丫头心里却越发不安。因为刚才青姑娘也看了一眼那条裙子,似乎还认真考虑了一下自己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其实她说起这件事,也是为了缓解尴尬,因为现在的青姑娘显然是十分担心沈渊的安危。   只见金丫头想了想之后又问道:“青儿你想没想过,今晚这一战异常凶险,如果沈渊要是输了,你怎么办?”   “他活着,我辅佐他伺候他。他死了,我跟他一起死。”这时的青姑娘淡淡地说了一句:“还有……”   “他没输过。”   ……   此刻那位在青姑娘眼中,所向无敌的沈郎君,终于赶到了城外扬威营。   万八爷一看到这阵势,顿时就吓了一跳。外面哨探来报告之后,他立刻率领吕怯勺、达叔和花爷几位将沈渊迎进了军营。   万八爷何等聪明,一看见沈渊的样子就知道有大事。于是他一句寒暄都没有,直接就向沈渊问道:“出什么事了?”   “浩哥有危险,带着营里所有人跟我进城……带上火枪军器。”   这万八爷听到沈渊的前半句话,毫不犹豫的就想要要达叔出去传令,集结队伍。   可是当他听说沈渊要他带上火枪军器,万八爷随即就是全身一震!   四百军兵带着火枪进京城,沈少爷这是疯了吗?万八爷想到这里,随即毫不犹豫地问道:“那可是形同谋反!少爷你是不是喝高了?”   “我们这帮兄弟帮你打架拼命,全都没问题,可要是跟谋反沾上边儿……我们后边还有三千六百多户老子老娘呢!诛九族啊少爷!”   这位万八爷头脑还真是清醒,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人家心里清清楚楚!   ……   沈渊看到屋子里此刻没有外人,他随即探过头去,低声向着万八爷说道:“你要是不帮这个忙,过了今夜,就没有我跟浩哥这两个人了。”   “还有,浩哥是当今皇子,瑞王朱常浩。只要平安过了今晚,他就是将来的……大明皇帝!”   “啊?”   这一刻,达叔吕怯勺他们几个全都被震得外焦里嫩,香味四溢,而万八爷则是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刚才沈渊的这两句话,简直字字如同惊雷一般在万八爷的耳边炸响,将他震惊得无以复加!   “浩哥是皇子?他和沈少爷同时有难?他是将来的……大明天子?”   这时万八爷的脑海里一阵嗡嗡作响,在他眼前不断地闪过之前和沈渊浩哥交往的情形。   当“大明天子”这四个字从他脑海中闪过,他随即想起了自己和扬威营兄弟身上,背负的那些缺衣少食的同袍家属。   他想起了沈少爷的那张一万两的巨额银票,还有这几个月来,每月好几千两银子的接济……到最后他脑海中的回忆,最终停在了一副画面上。   那是朱常浩喝得酩酊大醉,和他们一起拍桌子骂娘,然后“咣当”一声倒在他们肮脏的床铺上,呼呼大睡的情形。   在这一刻,万八爷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赶紧的,要不天黑进不了城了!”只见万八爷朝着花爷他们大声喊道:“看啥呢?滚出去集结队伍,全副武装!”   万八爷扯着嗓子大吼道:“这一把赌赢了,咱们就再不用受穷了!”   等到达叔他们飞一般地跑出去之后,就见万八爷两眼赤红,气喘吁吁的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里。   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显然是押上了所有兄弟和家属的身家性命,他这个决定虽然做得极其艰难,但这个汉子还是决定赌了!   沈渊看着他笑了笑,万八爷忽然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沈渊说道:“我在这大明朝就没见过有人味儿的官儿……”   “我算是一个是不是?”沈渊摸着鼻子,笑着说道。   “浩哥也算一个!”万八爷用手一捶桌子,脸上的五官都纠结在一块儿了!   “我把赌注压在你们俩的身上,总比一点一点地看着我那些死去的兄弟,他们的老子老娘活生生的饿死好!”   “我向你保证,”而这时的沈渊,却淡淡的向万八爷说道:“今夜之战必胜。”   “今晚过后,军营里的四百兄弟就算每人再生一炕娃,你们都养得起!”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此时的杨威营军营里,四百名老兵新卒正在飞快地集结。   这时的吕怯勺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不停地哆嗦!   他悄悄拉了拉达叔的袖子问道:“这回咱可把所有的本儿全都压上了,能赢不啊我的叔?”   “我问你,你这点心眼儿,能比得上咱们八爷吗?”这时的达叔看着前方渐渐汇聚在一起的兄弟,淡淡地向着吕怯勺问道。   “那哪儿比得上啊?咱们军营里这些兄弟捆在一块儿,都鬼不过那犊子!”吕怯勺毫不掩饰地说道。   “那就对了,所以八爷做出的决定,你就跟着干就完了。”达叔拍了拍吕怯勺的肩膀,又向他继续问道:“另外……你不知道沈状元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啊?”吕怯勺不解地说道:“不鸿胪寺卿吗?”   “笨!”达叔顺手给了吕怯勺一脑瓢,然后笑了笑道:“你别忘了,沈少爷还是位十荡十决的大军统帅!”   “当年他可是在扬州城里随便划拉了四百人,冲出去就干掉了十七万大军!你看看咱们眼前这四百兄弟!”   就见这时的达叔向前一抬下巴,吕怯勺就看到在他眼前,一排排手持着火枪肃立在校场上,犹如一面铁墙般的军中兄弟!   “像咱们这样的兵,到了沈状元的手上,他能打出什么样的仗?”就见达叔向着吕怯勺说道:   “八爷会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大的风险?可他几乎想都没想就做了决定。”   “你光知道担心这咱们这些人的性命,你知不知道沈少爷和浩哥的命,比咱们金贵多少倍?”   “以沈少爷的谋算,你说他能输吗?”   “这一把沈少爷都赌下去了,你要不要跟着下注?” 第1367章 一朝成蝶终破茧、秘道苦守、生死一线   眼看着夜幕将至,一场惊天的危机正在渐渐逼近。沈渊飞快地带领着扬威营的四百名战士,向西直门方向疾行。他们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混入京师,扬威营将是这次大战中,一锤定音的力量。   此时的万八爷一边疾速向前行军,一边还惊讶地看着沈少爷身边的一群战士。   这些黑衣人人数只有五十人上下,万八爷一看到他们行军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一群铁血彪悍的战士!   这帮人行军之际静默无声,脚下轻盈敏捷,看节奏竟然是在迁就他们扬威营的速度……万八爷见状就是暗自一咧嘴。   看来这是沈少爷训练出来的兵,要论起水准可比自己的扬威营强太多了,最起码从一点上万八爷就知道,自己绝对比不上人家。   这些人要是提起速度来,行军的速度可比扬威营要快得太多了,因为这帮人衣服下面,还都穿着厚重的铠甲呢!   除此之外他们还每个人都背着弓箭弩箭,手里拿着长短兵刃,论起重量也绝对不比他们的火枪轻。   就这样沉重的铠甲穿在身上,这帮家伙居然跑得像豹子似的,这样的兵,真是让人看着都让人眼红!   “沈爷,他们就是你平叛时四百打十七万的那些兵?”这时的万八爷究竟还是没忍住,好奇地向沈渊问道。   “你说扬州那回?”沈渊想了想后正色道:“都是兄弟我也不瞒你,那时候我这些手下,好像大部分是反贼……”   “嗯?”听见这话,万八爷左脚一绊右脚,差点一家伙摔在地上!   ……   此时在沈渊他们前方,京师城墙已经遥遥在望,而身后的夕阳却在渐渐落下。   而在这一刻,京师城内守在密道口的吴六狗和庞宝强,却突然遭遇了一场危机!   一刻钟以前,他们两人把守的密道里出来了一个人,身上穿着太监的服饰。   显然这个人也是想趁着天黑宫门关闭之前穿过密道,再从东华门回到太子东宫。   等这个人出了密道之后,一回身关上了密道的大门,他才猛然发现门后居然哼哈二将一样,一边儿还站着一个人!   吴六狗一刀就捅死了他,下手干净利落。庞宝强把尸体拖到一边,用脚在他胯下一扒拉,然后向着吴六狗耸了耸肩……意思是这家伙果然是太监。   可不是太监?吴六狗皱着眉看了庞宝强一眼心说: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那还用你特意验证一下?   可是他们俩才安静下来没多一会儿,吴六狗却陡然间一抬头,看向了庞宝强!   宝强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正纳闷儿地望着吴六狗,心说“没事你瞪我干啥?这眼看天都黑了,怪吓人的!”   而这时的吴六狗却把自己的手按在了墙上暗门的缝隙上……这一下庞宝强就明白了。   原来这堵墙上的密道出口,终究还是带着一点缝隙,吴六狗刚才就靠在那上面,他感觉到那里边有风吹出来!   也就是说在这条密道的另一端,有人正在开启暗门。以至于西北风顺着密道往里灌,导致墙缝里出现了气流!   “这下麻烦了!”此刻的吴六狗和宝强哥对视了一眼,心说这时候大批的援兵还没到,他们俩的任务,原本只是杀一个信使而已。   可是这个时候要是有人从里面出来,如果人数众多,他们俩对付不了,被人冲出来那可怎么办?   通过刚才沈少爷的讲述,他们也大致听懂了沈渊的计划,这个计划最重要的核心,就是死死堵住这个密道!   可是现在他们俩势单力薄,这时候该怎么办?   眼看着时不我待,以这条密道的长度,用不了多久那边的人就能走到这边的出口。   偏偏所有的密道,就没有在外边儿安个门栓啥的,他们也挡不住里边的人啊?   眼看着一瞬间这两位的汗就淌下来了……眼下的情况已经是危险之极,他们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这时的庞宝强一咬牙,把吴六狗往旁边一推,伸手将自己的大宝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   “你要干啥?”吴六狗见状压低了声音,惊讶地问道。   “要是他们人多,冲出来在院子里对战,咱俩打得过吗?”庞宝强低声问道。   “估计打不过啊!就咱俩这两下三脚猫武功……”吴六狗焦急地说道。   “所以说呢?不能让他们出来!”庞宝强咬牙切齿地说道:“在这个密道里,他们人多的优势发挥不出来!”   “我这宝剑又长又快,院子里一对十我打不过,可是在这密道里,他们人再多也得一个一个来!”   “六哥,你在外边等着援兵,我进去在里面就死堵他们了!你可记着啊!”   就见庞宝强咬着牙说道:“一会援兵来了,你就朝里面喊我一声,我要是那时候还活着就撤出来,咱俩不能一块儿死在这密道里头!”   这时的吴六狗还要争执,却被庞宝强肩膀一扛,把他硬给挤到了一边。   一边打开门往里走,庞宝强还一边对着吴六狗说道:“这么危险的事,你一个有家有口的跟我一个光棍抢个屁!”“放屁!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这时的吴六狗上前急着还要撕吧:“你媳妇还没娶上呢!我孩子都有了,现在死了也不冤!”   “你听我说哥,你没发现吗?”就见宝强手里握着大宝剑,打开了暗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喃喃自语的说道:   “咱们梁园这些兄弟,你和妙莲大师那样儿牛逼的是真牛逼,像我这样不行的……也是真不行啊!”   “就您这鼻子,平时渊哥都舍不得用,就等着关键时刻拿出来一锤定音。所以拼命的事,必须得是我去!”   “……赶紧关门!”   在庞宝强不容分说的话语声中,吴六狗到底还是拗不过他,咬着牙用力关紧了密道大门。   因为这时外面还有亮光,如果让门一直开着,对面过来的人离着老远看见前面的暗门大敞四开,他们就会知道出事了,   等到暗门一关,两个人相距不远,已经被这一道门分隔在暗道内外。   这时的吴六狗想着刚刚进去,打算以一人之力死堵隧道的宝强兄弟,心里不由得暗自激荡!   “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强!你得活下来啊……歪拉骨!” 第1368章 破敌催阵一剑间、生也苦短、死与至暗   此时的龙小羽正在福王府附近等待着,在夜幕降临之后,他就会把那封假信投到福王府里。   这个投递的时间必须要准确才行,只有恰到好处才能确保太子的队伍,先于福王卫队赶到密道口。   秦玉虎正在返回的路上,这个时候,他已经完成了通知瑞王朱常浩的任务。   此刻,朱常浩也进了宫,正式把自己当成了万历皇帝的带刀侍卫。   沈渊还在带着队伍向城门方向疾行,距离进城还有一小段距离。   太子东宫里面,朱常洛看到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眼看着天黑之时宫门就要关闭了,可是他陡然发现,派出去送《移山策》的信使,居然还没回来!   这就不对了,即便是出现了再严重的变故,仁寿宫那边也会赶在天黑之前把信使派回来,不然就意味着一整夜的消息断绝。   于是太子朱常洛忽然想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   如果他派出去的信使被人半路截杀,《移山策》从来也没有送入太后寝宫,那就会发生现在这种情况!   “你赶紧去!你武功好!”太子想了好久,看着天色马上就要黑了,他连忙找来了另一位专门和太后联系的信使,向他命令道:   “你顺着密道过去拜见太后,问她老人家收到包裹没有……然后赶紧回来报告!”   “是!”这个信使也知道时间不等人,于是连忙跑出东华门,直奔密道那边。   其实对太子来说,这件事并不需要多高的智商就能做出决定,他只要派人一查就会知道,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   如果太后收到了《移山策》,那就说明信使是在返回途中失踪的。   反之,如果太后对送《移山策》的事一无所知,那就说明信使失踪的地点,是在东华门外到密道之间的这段路上。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移山策》,有可能就这样不翼而飞,朱常洛原本美好的心情顿时就是来了个大逆转。   此刻的太子忧心忡忡地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他觉得很快就会知道原因了。因为自己派出去的第二个信使,一定会在宫门关闭之前赶回来!   ……   而在这一刻,密道里的庞宝强也在拼命想着对策。   原本就是天光昏暗,等到他进入密道之后,周遭已是一片漆黑。庞宝强生怕暴露自己的存在,所以一举一动都是十分小心,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   他先是向左向右各自摸索了一遍,这条密道修建得并不简陋,两侧的墙壁都是用砖砌筑的,地下也铺了砖。   他彻底搞清楚了密道的高度和宽度,这样他在黑暗中作战挥舞大宝剑的时候,就可以做到心里有数。   在这之后,他站在黑暗中想了想,不久就看到远处依稀有一盏灯光,正在顺着通道向着这边走来。   和灯光一起传递过来的,还有几个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这个密道里太过拢音,而且极其黑暗,所以虽然距离还很远,庞宝强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当先一人好像拿着一盏灯,一看到后面那重重叠叠的影子,庞宝强的心里就是一紧……这他妈不得有十多个人啊?   要是两个三个的也还行,我抽冷子用大宝剑砍死一个,然后利用兵器的长度优势,让他们无法接近就行。   可要是人多的话,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想到这里,就见庞宝强急中生智,他一眼就盯上了当前第一个人手中的火光!   此刻宝强哥的头脑在飞快地“刷刷”转动,他知道那绝对不是一盏油灯,因为油灯里有灯油,稍微倾斜灯油就会倾覆出来,不便携带。   而蜡烛只要吹灭了,往兜里一揣就行,所以那应该是一支蜡烛。   庞宝强心道:“只要老子把这支蜡烛打灭了,在绝对的黑暗中他们就无法配合作战,我这把剑说不定能一剑砍翻好几个!”想到这里的时候,庞宝强当机立断,立刻就采取了行动。   他往地上一蹲,摸索着用大宝剑的剑尖,三下两下就撬起了一块铺路的青砖。   然后他忙不迭地伸手在青砖留下的坑洞里一摸……天可怜见!这一刻,庞宝强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哀叹。   就和自己想的一样,这层青砖只是为了防止贵人出入密道的时候,会被泥土弄脏了衣服鞋子,所以表面打扫得干干净净,而铺设的时候却只有一层!   而且密道深入地底,为了防潮,青砖下面垫的却是沙子,庞宝强毫不犹豫地抓起了一把沙子,无声无息的向着前面撒去。   这些细小的沙砾被他抛落在地面上,传来了轻微的“簌簌”响声。   又再撒了几把沙子之后,这时庞宝强发现对面的人已经越来越近,他生怕被人听到声音,连忙停止了撒沙子的举动。   然后他抓起了那块青砖,小心翼翼的又把它放回了原处。   放好青砖之后,庞宝强静静地站在黑暗中,把反光效果强烈的大宝剑隐藏在自己身后。   他一手用力握住了剑柄,一手轻轻地打开了镖囊,抓住了响铃镖的镖衣。   ……宝强的心脏一个劲地“蹦蹦”狂跳,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就会是一场拼死血战!   ……   此时走在密道里的十来个太监,借着最前方一个人手中蜡烛的照亮,正在一边聊天一边往前走。   他们两人一组,是奉太后的命令出去传令的,传令的目标自然是外面的名山九影。   经过刚才的确认,太后已经知道《移山策》确实是真本无疑,所以她安插在宫外的所有人,也就是名山的那些影子,他们的行动重心都需要重新调整。   所以这些太监就是出去送信的,这些人都是太后的绝对亲信,而且每个人身上都有不俗的武功。   此刻在他们面前,就是这条仿佛无穷无尽的密道。   打头的一人手中蜡烛的光芒只能照到前面两三丈远的距离,但是他们从这里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次,自然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走出密道,到达皇宫外面了。 第1369章 看我凤舞与龙翻、不鸣三年、一鸣惊天   再往前走了一段,他们知道在蜡烛光芒的照耀下,那道暗门马上就会出现……就在这时!   在他们的耳边陡然传来了“哇”的一声巨响!   这声音悠长连绵,就好像有人在拿着一对巨大的铙钹,把两个铙钹在一起用力摩擦一般!   黑暗和寂静中突然来了这么一声,真是足以把人吓得肝胆俱裂。   这些人没有一个有心理准备的,谁能成想密道里居然会弄出这样妖怪一般的动静?就在他们在惊吓中全身一震之际,忽然就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漆黑。   然后就是“扑通”一响!   那是一个人的躯体栽倒在地上的声音,那一阵哇哇作响绵绵不绝的声音,也同时停止了。   通道里迅速陷入了寂静,同时沉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那十来个武功在身的太监,瞬间就是一片大乱!   刚刚动手之前,这边举着蜡烛处于光亮之中,庞宝强那边却是一片黑暗。所以这哥们儿用响铃镖甩手一镖,就干掉了举着蜡烛带头前进的第一个太监,那根蜡烛同时也坠地熄灭了。   这就是庞宝强的第一步计划,看来进展得非常顺利,刚刚不是这哥们不想打蜡烛,而是他在暗器上的功夫,完全达不到那样的精准。   好在钢镖沉重,力大势猛,打不中蜡烛打人那么大的目标还是没问题的。   庞宝强一招得手,通道里立刻陷入了黑暗,他随即就无声无息的从自己身后,将那支大宝剑抽了出来。   然后他双手持握,紧紧地将剑握在手里,拉开了一个准备进攻的架势!   ……   在他的身前三丈之外,那些太监在经过了短暂的混乱之后,随即也安静了下来。   这些人并不像庞宝强那样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刚刚噪音响起的那一瞬间,烛光熄灭之际,他们就开始纷纷躲闪。   可是这种出自本能的躲避,却让他们在陷入黑暗之中以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等这几个人摸索着墙壁,纷纷靠墙站好之后,他们终于还是意识到……出事了!   黑暗之中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前方越是鸦雀无声,就越让他们心里没底。   如今这种局面,他们谁也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一时之间大家全都没了主张。   人群中窃窃私语了几句,声音硬憋得极小,叽叽喳喳的就像是小鸟在叫。   没过多久,在他们简单商量了几句之后,随即就传来了“啪啪”敲打火石的声音!   这几个人身上差不多全都带着蜡烛和火石,因为他们出发时虽然是一起去的,但是路程有远有近,返回的时候却未必能赶得上一起回来。   所以先回来的就要自己点燃蜡烛,走过这段密道,因此他们决定还是先把蜡烛点着,看看前方的情况再说。随着前方火石的光芒闪烁,庞宝强凝神静气地看着前面的情景,在第一下火星崩溅之际,庞宝强借着一闪而逝的亮光,就看到前方的黑暗中有一大片兵刃的闪光!   “我艹滴嘞!这是多少把刀啊?”庞宝强心里一边哆哆嗦嗦地没底,一边还给自己壮胆儿。   我他妈管他啥刀,他爱啥刀啥刀!反正没我的剑长!   话说我还真是聪明睿智,少爷说给我打造兵刃的时候,我怎么就给自己选了这么一把大宝剑?”   “我这要是拿着霍四哥那一对短刀,今儿晚上这密道,我是绝对出不去了!”   ……   正当庞宝强想到这里的时候,对面的太监轻轻一吹,顺着火石和火镰的敲打,溅到火绒上的火星就被他们吹亮了。   眼看着这团火绒就向着蜡烛捻子的上面凑去……随即在通道里,又是“哇”的一声嘈杂的爆响!   “扑通”一声,又是一个躯体栽倒在地!   刚才点蜡烛的那个太监,脑门上正中一镖,就像是一袋子土豆一样栽倒在地。   第二镖!   此时的庞宝强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今天我居然两发两中?哎呦我去,最近我的暗器功夫见长啊这是?   他也不想想,在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窄的一条通道,在这里边发射暗器,实际上打不中比打中了还难!   ……   经过了这两镖之后,对面终于还是放弃了再次点燃蜡烛的打算。   在这么黑的地方,对方手里还有那种吵得人心惊肉跳的暗器,那真是谁拿着蜡烛谁倒霉!   于是黑暗中传来了轻微兵刃磕碰的声音,还有衣服布料摩擦的微微响声……剩下的那些人暗中摸过来了!   庞宝强记准了方位,将其余的钢镖一支一支拽出来,毫不犹豫的向前方使劲全力射去。   在他的镖囊里一共有七支镖,除了三个挂着铃铛的,还有四支无声版的……这些钢镖现在正无声无息地向前飞去!   随即前方就传来了钢镖射入人体的闷响,还有咬牙切齿的呼痛声!   宝强毕竟是两眼一抹黑,这一次射出去的四支钢镖,他也不知道到底射中了几个人,如今他的镖囊里,就剩一支带着铃铛的响铃镖了!   庞宝强握着大宝剑,静静地站在黑暗中,他闭上了眼睛静气凝神,耐心地等待着。   ……好像足足过了一生那么长的时间,这种黑暗中危险渐渐逼近的感觉,时间要是再长点儿,真能把人逼疯了!   忽然!当庞宝强听到青砖地面上,传来脚踩沙子的细微“嚓嚓”声时。在这一瞬间,他全身的肌肉就像是被点燃的火药一般爆燃起来,   他猛然间动如雷霆,向前疾扑而去。   只见宝强哥奋力挥剑,这一剑是竭尽全力,有一去不回之势!   幽深的密道中,庞宝强只觉得人在空中,忽然间心潮澎湃,甚至有一种想要嚎啕大哭的欲望。   他把自己半生被人藐视的屈辱和卑微,被人欺压的耻辱和愤怒,还有此刻心中的恐惧和绝望,全都汇聚压缩在这一剑之中,使尽全力地向前劈去!   人在空中,烈风呼啸!   庞宝强的大宝剑斜肩带背,犹如黑暗中黑龙挥舞着利爪,攻势一往无前! 第1370章 生死成败一剑间、一门之隔、各自血战   庞宝强这一剑,他根本没去想会不会遇到格挡,或者能砍到几个人。   他使出的劲头,哪怕前面就是一座山,也要把它硬生生地劈开!   当这长剑如风挥舞,剑刃的前方传来阻力之时,庞宝强的心中一阵狂喜!   砍着了!没抡空!   这把大宝剑在通道里摧枯拉朽一般斜着横扫而过,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胳膊头颈,胸腔腹腔,被这把迅猛无敌的宝剑劈斩开来!   这威势无比的一剑抡过去,直到剑尖横扫过整条通道,“叮”的一声在另一侧的青砖上撞出几点火星,庞宝强才收住了脚步。   随即他认准了方向,接连几步踩着刚刚撒出去的沙子,擦擦作响的又退回了原地。   直到脚下不再传来沙子的响声,庞宝强才再次握剑停了下来。这一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内脏被斩断的味道,迎面吹了过来。   在他面前的黑暗中,剩下的五六个太监已经挤成了一团。   最前面的两人已经被一剑砍死,后面的三四个被扑面而来的灼热血浪溅了一身,忙不迭的想要后退,而最后面的人却茫然不知的想要往前冲。   一时之间连续追尾,黑暗中自己人撞在一起,后面的兵刃伤到了前面的后背,通道里乱成了一团!   密道里尽是浓重的血腥味,脚下流淌着粘稠的血浆,几个太监踢着自己同伴被斩断的胳膊腿满地乱滚,觉得前方那种巨大的危险,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个看不见的杀神,他或许就近在咫尺,已经和自己鼻子贴着鼻子。他或许已经冲到了自己的身后,趁着黑暗混在了他们几个人中间!   他或许正在准备下一次攻击,然后又会有几条人命,被那种霸道之极的兵刃撕碎砍断!   此刻在这些太监的脑海里,黑暗中简直就像是有一头吞噬人命的巨大猛兽,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已经闻到了那只野兽的口臭!   还有几个呀这是……这时的庞宝强,就觉得宝剑上黏腻的血浆流到了自己的手上。   他孤独而又无助地站在原地,忍不住心里又开始哆嗦起来!   ……   此刻密道外面的吴六狗,正提心吊胆地听着里面的情况。   庞宝强的金字招牌响铃镖接连响了两声,之后就是一片寂静。吴六狗靠在密道的大门上焦急不已地数着数,一直等到他数到五十,他才又放下心来。   如果要是宝强死了,那些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冲出密道大门,所以里边既然没人出来,就说明宝强哥还活着,在里面继续跟他们血战!   也不知道那里边现在到底是个啥样……正当吴六狗想到这里的时候,他脸上那个硕大的鼻子却忽然一动。   有人来了……一股常年尿失禁沤出来的骚味儿,是个太监!   吴六狗长叹了一声,然后他慢慢的从腰间拔出钢刀,将刀鞘扔在了一边。   此刻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梁园里那么多武功高手,他为啥不拜个师,苦练他几手绝招呢?   他一直以为,自己凭着这个大鼻子就能帮上沈少爷。没想到现在到了要动手的时候,他脑子里想来想去,净是桩会那帮兄弟们在街头上斗殴时的路数!   “打不过也要打,战不胜也要战!今儿就是今儿了!”吴六狗定下心神,看着院落的大门那边,慢慢走来的一个身影。   这是一个中年太监,一边走一边还舔着嘴唇。他的双眼以下尽是挤完了粉刺留下的坑坑洼洼,就像是盖上了一层癞癞疤疤的蛤蟆皮。   这个蛤蟆脸太监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那个太监尸体,一边向前走一边冷冷地说道:“居然连东宫内官都敢杀……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没见过面儿的野爹!”   吴六狗学着小七爷的腔调骂了一句京腔,居然是字正腔圆!   “没关系,等我把你身上的骨头一根根地捏碎,我看你说不说。”这个太监阴阳怪气的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   然后他的身影,猛然间就在吴六狗的眼前消失了!   “我艹!”一看这移动速度,吴六狗就知道,他连跟对方同归于尽都不可能。   于是他奋力握住了手中的刀柄,拼命的向前挥舞过去。   虽然明知道这一刀不可能砍中,但是在临死之际,他怎么也得拼尽全力地挣扎一下才肯甘心。   眼看着一瞬间,那个人影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吴六狗手中的钢刀却被那个蛤蟆脸轻轻一扫,脱手飞到了远处的角落里。   大鼻子吴六狗被这个蛤蟆脸一把捏住了咽喉,用力向前一顶按在了密道大门上,这太监真是好大的力气,一瞬间他的两只脚都腾空了!   只见那个蛤蟆脸狞笑着说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你怎么知道这条暗道?”   “你要是不说,我就先把你那个讨厌的大鼻子……”   “咔喳一声!”   此刻的吴六狗,看见了一副让他无比震撼的场面。   对面的那张蛤蟆脸居然一瞬间就消失了,他脖子上的那个脑袋,现在忽然变成了一个后脑勺。   这一下子,蛤蟆脸的正脸从正面转到了背面,就算是脖子再怎么柔软,一个人回头的时候也不至于把脑袋转到这种地步!   吴六狗就觉得自己咽喉上铁钳般的手指一松,那个蛤蟆脸“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自己的双脚也落到了地面上。   蛤蟆脸也不知道该算是正面栽倒还是仰面朝天摔的,总而言之他那一张穷山恶水的脸,现在是扣地上了。   等蛤蟆脸栽倒之后,随即就露出了他身后的一个身影,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秦玉虎!   “我艹二虎你终于回来了!”这时的吴六狗精神一松,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这什么人啊?”秦玉虎指着那张蛤蟆脸说道:“手感真特莫差,刚才我把他转过来的时候,一个脸对脸儿就吓了老子一跳!”   “他说他是东宫来的,是太子手下的太监。”吴六狗急忙答道。   “看来太子很快就会知道,他派出来的两拨人都已经失踪了。”此刻的秦玉虎耸了耸肩道:“等到他下次再派人过来,就不是一个俩人的问题了,肯定是来一群!” 第1371章 一步一剑灭愚顽、钢镖如火、烈风引燃   “这个你先别管!”吴六狗随即急忙说道:“赶紧进去救宝强,这小子一个人在通道里堵住了一群!”   “啊?”秦玉虎一愣,他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刻伸手把自己的短刀拽了出来。   与此同时,吴六狗奋力地拉开了暗道的大门……就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从密道里边一跤摔了出来。   “扑通”一声,这个人正好摔在那个蛤蟆脸的身上,瞬间在那个死太监的身上趴了个结结实实。   从后背上的衣服上看,此人正是庞宝强那厮!   如今庞宝强全身上下都染满了鲜血,秦玉虎和吴六狗随即就是一惊!   看这样子宝强受伤不轻,他们俩正要上前检查,却见庞宝强一撑蛤蟆脸的尸体,飞快地坐了起来。   宝强哥抹着脸上的鲜血,还惊讶地打量了一下被自己骑在身子底下的尸体。   “我艹!这太监整套衣服全穿反了!”他惊奇地指着蛤蟆脸面部向下,扣襻朝前的尸体,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怎么样?”吴六狗飞快的一伸头,向着黑洞洞的密道里看了一眼,一股血腥味儿冲得他直着眉头。   里边一片鸦雀无声,连一点活人动静都没有!   “有多少人啊?你把他们都砍死了?”秦玉虎抬起庞宝强的胳膊腿儿,仔细检查了一下他身上。   还好宝强身上下一道伤口都没有,这个血葫芦似的庞宝强,身上溅的都是别人的血!   “没法数,都剁碎了,我哪有那个功夫拼起来看看,到底有多少个人?”   庞宝强说到这里,他恼怒地看了一眼密道的大门,然后气愤地向吴六狗说道:“为啥非得赶着我在里面使劲推门的时候,你在外面开门?”   “老子没死在里边那帮死太监的手上,倒是差点让你给摔死!”   “还有,地上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差点吓死老子!”   ……   刚刚庞宝强在密道里的一番大战,着实是不容易。   不过宝强哥骨子里那股坚韧很辣的劲头,也终于被这一场血战,释放了出来!   在他们双方对峙的时候,那帮太监先是把怀里的火石之类东西向着前方扔去,准备用声音引诱对面的敌人,抢先出手攻击。   他们打算听到了对面敌人动手的声音,就立刻果断反击……可是这一招却根本没用。   那庞宝强土猛土猛、鬼精鬼精的,一听这动静就知道是投石问路。   他压根儿没管这套,就专心致志地听着脚下踩沙子的声音。只要没听到这动静,就说明那帮人根本没过来,他也绝不会抢先动手。   在这之后,这些太监又捡起死去的那些同伴的兵刃,使足力气向着宝强这边扔过去,蒙大运一般想要打中宝强,却又没能成功。   不过一把钢刀撞在墙上,爆出的几粒火星,却让庞宝强又想到了一个损招儿。   这家伙把怀里的火折子拿出来,用镖衣拴在了自己剩下的唯一那支钢镖上……这里要说一下,火折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所谓火折子就是一个密封好的竹管,里面装着一个特殊的纸卷。   这个纸卷是由宣纸做成,上面涂抹了特殊的药物,点燃之后再把纸卷装到竹管里,它就会以极慢的速度阴燃。   使用火折子点火,要比用火镰和火石点燃火绒要方便得多。需要取火的时候,只要把这个纸卷从竹管里拿出来,然后一口气吹上去,阴燃的火苗就会随着新鲜空气的流动,一下子变成明火。   一般这个时候,使用火折子的人都会拿它点燃蜡烛和油灯,然后把点燃的纸卷塞到竹管里再次拧紧。   当隔绝了空气之后,火折子就又回到了阴然状态……基本上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庞宝强把这支钢镖顺着通道射过去之时,随着那一阵吵人之极的哇哇响声,镖上的火折子也被急速飞行的劲风吹燃……而庞宝强同时也跟着这支钢镖冲了过去。   在火苗掠过的一瞬间,剩下的那五个太监瞬间就被吵人的噪音和突然出现的火焰,惊得目瞪口呆!   庞宝强挥舞着长剑,凭着刚刚那一瞬光明在自己脑海中留下的记忆,按照那几个太监的位置,接连挥剑!   他这把大宝剑实在太长,通道里的太监手中的短兵刃根本无法与之对抗。更何况在那些太监的眼中,突然的光亮从前到后闪过之后,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所以这时的他们,只能听到黑暗中剑锋呼啸轰鸣,连兵刃是从哪个角度砍过来的都不知道!   于是庞宝强疾冲而过,接连五剑、连杀五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干净利落!   其实这帮太监也真够冤的,他们身上的武功也都不弱,其中也有比宝强哥武功高上一截的人存在。   这要是在密道外面,光线充足的情况下和庞宝强动手,宝强哥就连一对一都很难说有获胜的可能。   可是最终,他们却憋屈无比的死在这个黑暗的通道里,从头至尾就连敌人长成什么样儿,都没看见过一回!   ……   等秦玉虎和吴六狗听了宝强哥诉说的战况,他们俩的心里也是暗自称奇。   他们也知道这些太监其实并不好对付,但是没奈何,他们却在今晚遭遇了几件最倒霉的事。   第一就是庞宝强有心算无心,在这条密道里早就做好了偷袭的准备,而对方却丝毫没有加以提防。   其二就是庞宝强的兵刃占了巨大的优势,他发出的每一次攻击都是力道刚猛,难以抵挡,距离更是让对方的短兵刃想够也够不着。   然后就是庞宝强这家伙,实在太鬼了,阴谋诡计一样连着一样。他脑筋反应快,下手干脆果决。   自始至终战场的主动权都握在庞宝强的手里,他每次出招必定杀伤几人,而且整个过程几乎快到目不暇接。   可以想象,宝强要是在通道里和那些太监继续僵持下去,剩下的太监一定会全速向后返回,朝着李太后的宫里报信。   可是宝强却最终连逃跑的机会都没留给他们,就将这十来位太监全部歼灭在密道里。   今天他的表现真是让人再次刮目相看,这小子似乎很有福将的潜质,每到紧要关头,他都能想出办法,以弱胜强! 第1372章 我把江山阅几番、奉与谁边、只凭一念   等庞宝强擦干净了血肉模糊的大宝剑,吴六狗也把被扔出去的兵刃重新捡了回来。   他们和秦玉虎站在一起,全神贯注的准备迎接太子那边的下一次攻击。   现在这三位兄弟也不知道,下一批抢先赶到密道这边的,到底是带兵赶来的沈少爷,还是发现情况有异的太子东宫卫队!   ……   与此同时,沈渊已经进城了。   他正带着分散开的特战营和扬威营战士,混进了急于进城出城的百姓中,顺着长街向皇城方向快速移动。   太子东宫之内,朱常洛连续派出了两波人,都像是泥牛入海一般全无回信,他的心里已经隐隐泛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于是太子派出了一支五十人的卫队,飞快地向密道口那边行进,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都必须搞清楚,问题到底是出在宫内还是宫外!   可是这位太子朱常洛却绝不会想到,出问题的根本不是宫内宫外,而是那条至关重要的密道!   与此同时,太后仁寿宫。   ……   白天那个和南宫燕交接的人脱去了身上的黑斗篷之后,换上了一身太监服饰,正跪在李太后的面前,详细地诉说今天在梁园附近发生的事。   他连头都不敢抬,竭尽全力地回忆着,一字一句、丝毫不敢隐瞒的把那时的情景都说了出来。   在他的前方,传来了书页翻动时发出的微微响声,太后似乎在看书。   虽然如此,这位太监心里也非常清楚,他所说的内容如果有一点隐瞒或者是猜想,稍稍和事实有所不符,那他这颗项上人头就算是没了。   仁寿宫内安静异常,这位太监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他讲了刁乘风刁乘云两兄弟进入梁园之后,就像肉包子打狗一般一去不回。还有青竹苑的主仆三人,进了梁园之后也再没出来过。   之后就是梁园里接连发生的两声爆炸,一大一小……然后这位在梁园外负责接应南宫燕的太监,发现南宫燕出来了!   她手里拿着包裹,里面装的就是《移山策》。   他讲了梁园外的长街上,由东厂首先发动的那场血战。这里面有太子的东宫卫队,有福王府的护卫。   他们最终打到难解难分之际,鬼佛行知忽然出现,可他还没来得及抢夺《移山策》。就被一位年轻高手拦住,在长街上打得难解难分!   太子侍卫趁机抢了《移山策》,辗转跑回了太子东宫……   然后东厂的人死伤惨重,福王府那边的家丁尸体更是铺满了街道。沈渊的人无奈撤退,南宫燕被人抢走了《移山策》之后,晃晃荡荡地回了梁园……   “等等!”   正当他说到这里时,猛然间这位太监就听到前方的太后出声问道:“你说南宫燕回了梁园?”   这个太监听到太后问起了这件事,他猛然间就是心头一震!   原来他说了这么半天,只有刚才的那句话,才是最关键的地方,可是他却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半天才说到这里!   “没错!奴才亲眼看到南宫燕回了梁园。”这个太监毫不犹豫地说道:“她脸色苍白,眼神迷离,估计不是中了毒就是受了伤。”   “然后奴才就在梁园外继续监视,沈渊和他手下那帮人,谁也没离开过梁园!”   ……   “上当了……呵呵!好个沈渊。”   这时的太监就听到太后的声音,淡淡地说了一句。从太后口中说出来的这句话,居然平淡如常,毫无一丝悲喜!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正在这位太监心情越来越紧张之际,他却听到太后轻声说道:   “你去告诉太子,让他不管发现今夜发生了什么事,都绝不要轻举妄动……重复一遍。”   “奴才要告诉太子,不管发现今夜发生了什么事,都绝不要轻举妄动!”这位太监连忙复述了一遍,刚刚太后所说的话。   作为太后身边深受信任的手下,这太监当然知道刚才太后的命令,每一个字都事关生死成败。这一次他送去东宫的消息,一丁点都错不得!   “去吧……多带几个人。”这时的太后又慢慢的轻声道:“送完了消息后立刻回来。”   “刚才派出去那几组送信的人,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太后的声音就像隔着几层纱帘,她最后的这句话,轻微到几乎让人听不清楚的程度。   此时那位太监的心里,忽然想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性,他连忙领了太后懿旨,转身出去。   这一刻,他脸上的神色已是紧张至极!   太后说她上当了,所有的人都没赶回来……这么说来,皇宫外头可能充满了危险!   那自己这次出去,还能活着回来吗?   ……   等到这个太监出去,太后寝殿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良久之后就听太后轻声说道:“侍雪你好好查一下这几本书,看看有没有异状。”   “梅奴……传四大供奉过来。”   ……   乾清宫,万历寝殿内。   朱常浩被传进来,随即就看到寝殿里点着一个铜火锅,旁边殷红如血的鹿肉摆了满满一大盘。   “怎么样?”万历天子的眼睛还在奏章上,他用朱笔末端指了一下沸腾的火锅,向着朱常浩问道。   “回父皇……冻手。”朱常浩解下妖刀放在门口,然后听话地坐在了火锅前。   “哼……”万历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对朱常浩说道:“冻手不把手揣怀里?”   “儿臣才站了半天而已,”朱常浩呵了呵自己的双手,把半盘子鹿肉“唰”的一下顺进了火锅:   “那帮侍卫常年那么站着都不怕,儿臣可不好意思干那么丢人的事儿!”   说完了这句话朱常浩等了一下,发现他父皇没说话,好像又沉浸在了奏章里。他也不敢打扰,就朝着沸腾翻滚的火锅涮鹿肉出了手。   鹿肉补血养气,用猴头菇和干贝火腿吊的汤也是鲜美至极。这样的汤熬透了之后,再用鲜鸡肉剁成茸,下到汤里捞出来,汤色就会清澈如水。   可是汤里的味道却会因此更加纯鲜,朱常浩一口气吃完了一盘鹿肉,再一回头,却被吓了一跳!   里面火炕上的父皇居然没在看奏折,不知道啥时候开始,他正在静静地打量自己!   “肉切得不错,父皇您不来点儿?”见到这样的情景,朱常浩也没法回过头去继续吃,只好没话儿找话儿的来了这么一句! 第1373章 十载烂泥难上墙、宫禁擅闯、虎跃龙翔   仁寿宫内,宫女掌上灯之后,殿宇里正是一片辉煌。   太后身边的一位中年宫女在仔细检查了《移山策》之后,迟疑地说道:“这套书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倒是上面的味道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座上的太后轻轻叹了口气,随即问道。   “香的,不是香料,也不是调制之后的混香。”宫女梅奴连忙答道:“奴婢数年前在太后藏品里检视元朝旧物,曾经闻过这个味道,好像是在一块玉佩上散发出来的。”   “知道了。”太后点了点头,随即她微微就是一皱眉。   ……   只见这位太后今年大概六十多岁,生得清瘦苍老,虽然经过精心保养,但脸上依然是皱纹纵横。   她身上穿着华丽的宫装衣裙,颜色虽不鲜艳却搭配得极其雅致,周身上下雍容华贵,仪容姿态气度万千。   当她坐在御座上,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阳光下的雪山一般清冷高峻,让人不敢直视!   这位李太后轻轻叹了口气,片刻之后就见前殿的门帘一挑,从外边急匆匆走进来一个人。   此人正是刚刚被李太后派出去那位给太子送信的太监,只见他一进来就慌忙跪在地上,急促地向太后禀报道:   “密道里都是死人……高得功他们前一批被主子派出去的人,全都被人剁碎了!”   此时的李太后闻言,她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裙摆上,另一只手却在轻轻叩打着御座的扶手。看她的样子,竟然对这个惊人之极的消息,丝毫都没有觉得意外。   “你这是为什么呢?这样做有用吗?”李太后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乾清宫那边怎么样?”   这话明显不是向下面跪着那个太监问的,这时听见太后的话,在她身后灯影的黑暗中却传出了一个声音:   “各宫宫门正在关闭,乾清宫那边的动静不知道。天子加派了侍卫灯火,各宫之间难以出入。”   “倒不是老奴过不去,但强闯一定会惊动侍卫,唯恐惊了圣驾。”   这个苍老的声音沉厚而稳定,他最后这句“唯恐惊了圣驾”,说得当然不是害怕他吓着皇上。   其实他的意思是说,他如果冒险在各宫之间穿过,怕是立刻就会被那位万历天子知道!   而这时的李太后也皱了皱眉,显然刚刚老太监的描述的情况,代表着天子已经知道了今天晚上,皇宫内恐怕要出事。   正在这时,她随即又听那个老太监在身后的阴影里说道:“老奴在大殿房顶上看到太子东宫那边,好像在集结人手……”   “什么?”这次那位始终稳如泰山的李太后,脸色却是陡然剧变!   “这个傻孩子……他怎么能如此轻率?”此刻的李太后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   她随即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推测着下一步将会发生的局面。   她当然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此时宫门即将关闭,太子正在利用这次最后的机会,试图打通那条密道,再次和自己建立联系,可是他却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这是皇宫!太子深夜动兵,不管他的目的怎样都有起兵作乱的嫌疑。关键是这件事的性质该如何确定,最终说话算数的那个人却是万历天子。   万历一直想废了太子,自己那个当皇帝的儿子会怎么说,那还用问吗?   好在太子东宫里的人手并不多,除去必要的护卫之外,他的皇孙朱常洛最多也就只能派出去五十个人左右,现在阻止他还来得及!   以李太后的心思,当然明白皇孙朱常洛的想法。   一旦他那五十个东宫侍卫再次铩羽而归,他发现密道无法打通,太子立刻就会得出一个结论……   有人正在通过这条密道,向仁寿宫自己这边进攻!太子急切之下一定会调集重兵,拼命想要营救自己。   真要是发生那种事,呐就一切全都完了,太子不反叛也是反叛,没做乱也是作乱!   所以她必须趁着太子没做出最后那个错误决定之前,立刻阻止他的行动,此刻的李太后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哪怕是自己抢先动手,用她在仁寿宫里囤积的兵力主动发起攻击,也不能让太子来做这件事。   自己毕竟是皇帝的亲生母亲,是一位当朝太后。哪怕就是她有作乱的嫌疑,万历在处置自己的时候也要顾及孝道。   更何况自己年事已高,就算是安享晚年,又能活得了多久?   如今《移山策》已经落到了自己手里,哪怕就是自己现在死了,她留下的布置也足以扶持太子朱常洛登上皇位,那样她多年的辛苦也终于有了价值!   当太后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发布了命令。   “仁寿宫内的四百宫人,立刻循着密道向外突击!”   “这四百宫人一旦打通这条密道之后,立刻与外面的东宫侍卫会合,然后在东华门外向太子东宫内放箭传信,让太子什么都不要再做了!”   无论如何,太子在今天夜里绝不能再犯下任何错误,不然她这么多年的筹谋,就会全部付之东流。   郑贵妃那个贱婢生出来的皇子朱常洵非长非嫡,得位不正,绝不能让他登上皇位!   于是在太后的命令下,那四百强壮孔武的太监立刻装备上了衣甲武器,准备向着密道发起冲击。   那么问题来了,李太后为了自己的长孙登上皇位,不惜在仁寿宫内积蓄兵马,训练太监作为士兵,这件事倒是毫不稀奇。   可是在皇宫里,真能找得出这么多能打仗的太监吗?   这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在历史上服务于皇宫的太监,人数经常超过了七八万之多。   而且史书上记载,皇帝也曾亲自下令武装宫人,保卫宫禁,随即太监汪直就很轻松的武装起了三万名太监。   所以李太后在自己的太监中间挑出几百人来,训练成了这支精锐部队,其实是一点都不稀奇的事。   同时李太后并没有只采用这一个方法通知太子,而是打算双管齐下。   她叫来了四大供奉,如今都在自己身后,李太后正想要下令让他们凭借绝顶武功直接穿越宫墙,去到太子东宫那边送信。   可正在这时,她却忽然听到自己寝宫外面的院子里,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吟诵道: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第1374章 名山狂士汇一堂、深宫太后、月下沈郎   “什么人?大胆!”   这首诗被夜风送入太后寝殿,里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随即周围就有护卫和太监大声呵斥起来!   要知道太后寝宫里,规矩是何等森严?这些护卫和太监平时就算是有个屁都得夹着,现在居然有人敢站在院子里大声吟诗,这真是不要命了!   而此时的李太后却笑了笑,这首诗凄婉动人,清奇绝丽,并非前人所做,显然是一首新诗了。   “这是沈渊到了……扶哀家出去,多日不见,还真是怪想他的!”   李太后说着伸出了手,两旁的宫女连忙过来扶着,随即李太后就走出了寝殿大门,来到了廊檐下。   身后的太监连忙搬过椅子茶几、软垫茶盏,李太后仪态雍容的在廊下入座。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了庭院中那个人。   双眉如剑斜飞入鬓,眼如寒星深邃无边,长身玉立襟带飘飞,一身白衣似雪,一派风流倜傥……正是沈渊!   此刻沈渊咏念完了这首诗,也正在回头看向李太后。   这个出场不错,稍微有些遗憾的就一件事,要是有个带电池的那种大喇叭就爽了!   沈渊心里想道:刚才那首诗要是端着那种大喇叭吟诵出来,那效果该有多震撼?   沈渊前一辈子就爱干这种事儿,每当他大学里的学生组织春游的时候,一个破锣一样的大喇叭,他是从不离身的。   就连面对面的正常交流,他都得拿着那玩意儿哇哇地嚷嚷。这位沈教授一离开校园之后越发肆无忌惮,说出的话更是奇损无比。   往往他在山半腰损人,连山底下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张老师你倒是快点儿啊,你那两条后腿虽说短点儿吧,咋发动机转数还不够呢……”   “你们几个男生四不四傻?帮女生拿东西顺便聊天啊!春游是特么让你游山玩水的吗?”   所以沈渊穿越过来之后,没能把这个神器大喇叭带过来这件事,着实让他心里十分遗憾。   不然今天晚上皇宫里夜静更深,他要是能举着那大喇叭,破锣一样跟太后聊天儿,那得多带感?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见李太后笑着说道:“沈寺卿这时辰,掐得可真准。”   “你怕是整日奔波,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吧?给他上点果子点心,看饿坏了他。”   太后一边说一边带着笑意看向沈渊,而咱们沈少爷也是笑呵呵地谢过。   几个宫女随即端着点心盘子茶壶水盏走了出来,太监摆设桌案把这些东西放在桌子上。不过太后没让赐座,沈渊还得站着。   太后宫里的点心自然是好东西,不过沈渊就算饿死了也不会去吃。   沈渊对李太后的态度却也有些好奇,他看这位老太后笑容可掬,显然没有一点失败挫折的样子……她这股子信心是从哪儿来的呢?   咱们沈少爷自然是想到就问,反正外面的事儿他都已经布置好了,完全不用他着急,于是他笑着对李太后问道:   “微臣看太后红光满面喜上眉梢,您是碰上什么喜事了?”   “呵呵!”这时的李太后笑了一声,向着沈渊说道:“我和一个对手下棋,原本已经陷入劣势。”   “没想到我这个对手年轻识浅,在关键时刻使出了昏招。”   “哦?那小子犯了什么错?”沈渊笑着问道。   “他想品尝胜利的甜美,满心想要看我被击败的样子……”只见李太后淡淡地笑着说道:   “我们两个交手多次,这次他终于有机会彻底赢了哀家,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哀家败亡时的模样……可是他不该来的!”   “利用他这个错误,我可以扭转战局重新布置,终究我还是那个获胜的人!”   “哦……我明白了!”这时的沈渊在月光下笑着伸开双臂说道:“原来你觉得我是犯了这么个错误!”   “我不该孤身犯险,让你虽然中计之后无力回天,但是可以在您寝宫里直接消灭我。”   “因为整件事都是我策划的,所以太后觉得把我干掉之后,就再没了任何后患。我之前所有的计划就也都落空了对不对?”   “没错,”就见李太后笑着说道:“你以为我把所有人都派出去了,你亲眼看着我让那些太监手持兵甲,冲进了密道才肯出来。”   “你觉得哀家的宫里已无人可用,而你却仗着一身武功,艺高人胆大地跑来这里看哀家的笑话……是不是这样?”   “你还是吃点吧沈状元,要不死了都是个饿鬼。”李太后笑道:“哀家一向仁慈,死之前让你吃顿好的。”   “说得也是,其实我真应该垫吧一口的。”就见沈渊看了看桌上摆的那些点心,却又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太后赏的这些东西,微臣看着却没什么胃口。”   “哦?那你喜欢吃什么?”李太后闻言笑着说道:“太麻烦就免开尊口吧,哀家没那个耐烦等着你。”   “我想吃的东西,您这里还真就有!”只见这时的沈渊笑道:“太后您知道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吗?”   “你说说,”李太后向沈渊问道:“沈状元见识新奇,哀家也想听听。”   沈渊抬起头对着夜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说起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啊……”   “那时在你的敌人使出全身解数,设下最阴险的圈套,赌上他的生命和未来的时候。”   “那时在你的敌人自以为必胜,满怀信心的时候。那是在他志得意满的一刻,在他自以为得计,已经赢下了全盘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将你的敌人一拳击倒……那时的滋味最棒了!”   “那些愚笨的蠢货、那些顽固的庸人、那些满肚子毒肠的祸害、我让他们在一场赌局中押上自己所有的一切,然后这个时候把这一局赢下来,就像是活生生掏出了他的心……”   就见沈渊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笑着说道:“这时候感觉真是无与伦比,这世上最好吃的……其实是恶人满是贪欲的心!”   “到现在你居然以为还能翻盘?把你的心拿出来,让我尝尝胜利的味道……仁慈的太后!” 第1375章 宇内无双试豪杰、月异星邪、天残地缺   “呵……原来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犟种。”此刻李太后摇着头笑了笑,她的眼神就像无奈地看着一个理直气壮,向自己提出无理要求的熊孩子。   “我知道你武功不错,”只见这位太后淡淡地说道:“当你在莲花上飞天而过,落在哀家面前的时候就知道。”   “我也知道你梁园里那些所谓的高手,个个都是武艺高强,可是他们完全不入流啊……”   就见太后笑了笑说道:“你也曾见过几位绝顶高手,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就你手下那些所谓的武力,单薄得有多可笑?”   “你可能不知道,虽然我把手上能打仗的太监都派了出去,看似哀家这仁寿宫里已是空空如也……”   “可是你算错了一步,就像你见过的古剑先生和炼心道人那样的高手,哀家手里也有!”   李太后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见她身后的暗影里,忽然无端出现了四个身影!   “天残、地缺、月异、星邪!”只见太后淡淡地说道:“他们每个人都有问鼎天下至强的武力。哪怕就是太子手下的古剑先生,也绝非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敌手。”   “要不然,你以为福王手上有炼心那样的绝顶高手,朱常洵为什么不派人直接把太子杀了?因为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什么?”这时的沈渊,,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这四位老态龙钟的太监。   他们有的长得鸡皮鹤发,有的满脸都是黑褐色的老人斑,有的人头上的白头发都老得没剩下几根儿。   还有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太监,露出的双手上长长的白玉色指甲,几乎有半尺长短!   可是这四个人站在那里,沈渊却能感觉到他们身上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气势阴沉得就像是身上有黑雾缭绕,杀气蒸腾!   ……这位李太后竟然在深宫之内,藏着这样四位绝顶高手!   沈渊一看就知道自己带来的这帮人,像是苏小棠他们这种水准的,只怕这一个太监站出来就足够对付自己这边的一群人!   而且沈渊现在的武力,还不如跟刘天绪对战的那时候呢……孟晓妆没在,最具威胁的风倾野受伤,这种局面要是打起来,还指不定多难看呢!   “原来您手上,还有这四个老妖精!”而这时却见沈渊笑了笑,他伸手一弹响指,随即从宫墙上,接二连三跳下来一大片人!   苏小棠、张二狗、柳小智、小七爷蒙着脸,这四个人一边俩站在沈渊的身边,却每个人都拧着眉毛。   此时这些人的心理压力可是太大了,谁还能感觉不出来?对面站着的可是四个绝顶高手!   沈少爷这个时候居然把他们给喊下来,他是不是还以为自己这一方的阵型,能跟对面对付一阵?   “怎么样?有把握吗?”这时的沈渊向着左右两侧看了一眼道:“你们四个对他们四个,我打那个太后老太太……咱们能不能赢?”   “你放屁!”小七爷是从来不惯着沈少爷的脾气,沈渊话音一落,他就呛了沈渊一句。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老大!”就见这时的沈渊皱着眉头,看了小七爷一眼道:“跟我说话的时候,连个尊称都没有吗?”   “沈少爷你放屁!”小七爷居然还真的加了个尊称……这句话让旁边的众人听了,真是又绝望又好笑!   这时就连李太后都笑了,她没想到沈渊居然是这么个死缠烂打的性格。现在局面都差到了这种程度,他居然还想要试试!   而这时却见沈渊笑着对小七爷他们说道:“让你们下来不是拼命的,是让你们就近观察绝顶高手对决,让大家开开眼界。”   “高手谁没有啊,天残地缺、月异星邪?哼!”   只见沈渊笑了笑,带着大家一路后退,让开了他和太后中间的一大片场地。   在这之后,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一个个的都土埋半截了,居然还想着要浪一回……就凭你们,跟我斗?”   “我有一人,曾击杀反贼刘天绪,一剑平山断海,少年天下横行!莲先生何在?”   沈渊的一句话刚刚说完,在院落中间,霎时便出现了一个身影!   妙莲大师一身白色长衣,在月光下辉映着圣洁的光芒,他面色淡然如水,气度沉凝如山,慢慢抽出了身后的龙蝉剑!   “我有一人,得大唐剑圣裴珉真传。”只见沈渊又正色说道:   “当世剑神,宇内无双!炼心道人何在?”   一霎时,一个满脸虬髯的老道须发飞扬,襟带飘风,突然出现在院落当中!   连心老道面上满不在乎,有如闲庭信步一般走来,从袖中抽出了那把不足两尺的短剑!   在这之后,沈渊淡淡地笑道:“我有一人,智谋无双,武功绝顶!”   “文可决胜千里,武道万夫莫敌!行知大师何在?”   “……阿弥陀佛!”在这一刻,穿着一身破旧僧袍的鬼佛行知,也出现在院落当中!   ……   “啊?”在这一刻就算是李太后心机深沉,渊深似海,却还是被眼前出现的行知大师,惊得一愣!   “原来如此!”此时李太后的后背,一下子靠在了椅背上,她之前似笑非笑的神色,瞬间就变得一脸郑重!   以她的聪明才智当然能想明白,原来在这之前鬼佛行知想要抢夺《移山策》,却被一名神秘年轻高手拦住,两位巅峰强者长街比剑这件事……原来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就见这时的沈渊笑着道:“我要用《移山策》把你这位名山先生引出来,又怎么可能让行知大师把《移山策》抢回去?自然要派人拦着他才行。”   “至于行知大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见沈渊摇了摇头,笑着向着李太后说道:   “在行知大师的心中,有一个最重要的目标。那是困扰了他十余年的心腹大患!那就是你,名山先生!”   “所以你比《移山策》更重要,我今天就是不让他来,他得知了我这个计划之后,哭着喊着也要过来亲眼看着你这位名山先生,败亡于此!”   “更何况你败了之后,那部《移山策》还是会回到天子手中,对福王府来说并不算是什么损失。”   这时的沈渊笑着说道:“所以现在三大巅峰武者尽在我手,这一战……你说到底是谁赢?”   这时大家的目光全都看向了那位李太后,太后却抚着额头,淡淡地摇了摇头。   “原来只有三个,可惜只有三个……”就见李太后轻声说道:“幸好只有三个!” 第1376章 而今横剑问天阙、八大巅峰、雌雄一决   “我这四大高手和他们打起来,想是互有胜负,可我们这边却多了一个人。”就见这时的李太后看着沈渊,轻轻地笑了笑道:   “所以在他们六大高手对战的时候,我多出来的一个高手,瞬间就可以杀了你!”   “如今哀家宫里汇聚了这天下七大高手,你在这天下间,还能再找出一个堪与比肩的武者吗?”   “你打算得很好,可是你终究还是算错了实力,沈渊。沈轻云!”   “你败就败在你那边只有三大巅峰武者,现在……你认命吧。”   当李太后说完了这番话,她笑着看向了沈渊,而这时沈渊却摇了摇头!   “要说岁数大的人,脑筋就是不灵光,”就见沈渊一边慢慢地朝前走来,一边冷冷地笑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这边,只有三大巅峰武者?”   说着沈渊已经走上前去,他竟然站在了妙莲大师、炼心道人和鬼佛行知的身边。   四人一排,沈渊与他们并肩而立,站在那里淡淡地笑着说道:“原来太后还不知道,我沈渊沈轻云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我三岁学武,以十三之龄横扫淮扬,弱冠之年便已称雄江南!”   “其实我最拿手的本事,不是考中了状元,这院子里也不是七大高手,而是八大巅峰强者!”   “至于沈某……我沈渊才是这里的最强武者!”   “现在是四对四!来!”只见沈渊指着前方的四名老太监,大声喊道:   “你们这四个老棺材瓤子里谁最厉害?还不过来受死?”   ……   此时的李太后看着沈渊,眼中的讶异之色,真是异彩纷呈!   她早就知道沈状元会武功,但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位绝顶高手!   李太后甚至丝毫都不怀疑沈渊是巅峰强者的可能性,因为绝不会有人缺心眼儿到这种程度,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所以沈渊说的当然是真话,可这样一来,事情就麻烦大了!   原本太后计算了双方的实力之后得出了自己必胜的结论,是因为自己这边多出来一位绝顶高手。   想来这样的高手,对付沈渊和他手下那帮三流武者,自然是砍瓜切菜一般。   可如果沈渊这边的高手也是四个,那这场战斗的形势就会发生一个诡异的逆转……哪怕是沈渊这边的四大强者全都稍差一筹,太后这边也是必败无疑!   因为在这些高手四对四开打的时候,只要沈渊这边的高手团能稍稍相持一刻,牵制住她的四个老太监,苏小棠那帮人就有了用武之地!   他们虽然在绝顶高手动武的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但是对付太后身边这些太监宫女,还不是绰绰有余?   所以高手对决的时候,一旦打起来太后立刻就会失手被擒。到时候自己都被抓住了,胜负已分之后,再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到了这个时候,李太后才终于意识到,弄不好沈渊今天直取中宫,真的会把自己打得一败涂地!   而这时那四个老太监,也慢慢地走到了场地中央。在他们四个人中间,明显是以那个最指甲最长的老家伙为首。   如今在这个长指甲老太监的后背上,还用包袱皮背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裹。   大家一看这包裹的形状大小,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定是《移山策》无疑!   而这时的炼心道人、鬼佛行知和妙莲大师,却连自己面前的强敌都忘了,他们一个个都在惊讶地看着跟自己并肩而立的沈少爷。   要说别人不知道,炼心道人还不知道沈渊的武功深浅?   这家伙人贱嘴损那是一绝,可要说到武力值,整个梁园他也就能完胜小贝、浣紫小姑娘和张二狗的媳妇韩月奴……   那四个老太监中的任意一个要想杀了沈渊,难度都不会超过割韭菜,毕竟割韭菜还得弯腰呢!   他凭啥呀?他哪来这么大胆子,居然就站出来要和巅峰高手对决?   这时的妙莲大师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不过他深知沈少爷的性格。若不是有绝对的把握,想必他也不会站出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所以妙莲大师心里琢磨着,沈少爷到底有什么克敌制胜之策,一时间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那位鬼佛行知,却是对沈渊的所知最浅……当然这并不妨碍行知大师知道,沈渊在武功上是个棒槌。   不过这位鬼佛行知,反倒是对沈少爷信心最足的一个,因为今天沈渊给他心理造成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今天下午,原本鬼佛行知想要跳到长街上夺取《移山策》的时候,他看似和妙莲大师长街斗剑,你来我往打得异常精彩。   实际上那个时候,沈渊却在旁边告诉他俩慢慢打不要急。然后趁着他们假装打架,沈少爷就将他的计划向行知大师细说了一遍。   要知道这种绝顶高手对决的战场上,谁敢在旁边看热闹?纵横来去的剑气一扫,就可能伤了那些外人的性命。   所以当时并没有人敢接近,沈渊也趁机娓娓道来,没多长时间他就把行知大师说服了。   归根结底还是沈渊这个用《移山策》引出名山先生的计策,策划得太过出人意料,表演得也是异常精彩,连行知大师都没想到!   所以行知当然知道那位名山先生,十有八九也要上当。   因此行知当时就答应了沈渊,和沈少爷一起对付名山先生。   在这之后当他们商量妥了这件事,那边太子的人也带着《移山策》,返回了东宫……行知自然也和妙莲大师两人打了个不胜不败,各自扬长而去。   然后妙莲、行知和炼心三大高手,就此成了沈渊的底牌。   当沈渊带着他们走进仁寿宫的时候,那时的鬼佛行知已经对这位沈少爷的计划,佩服得五体投地!   话说像行知这样的顶级智者,天下间很少再有能让他惊奇的事,可是今天这样的事居然就这么发生了!   当仁寿宫就在自己眼前时,鬼佛行知回想着自己在十余年间,和这位名山先生交手的时时刻刻,他心里也不知一连长叹了多少回!   谁能想得到?这个鬼神难测难缠之极的名山先生,居然是当朝太后?   可是当他又把太后的身份反推回去,仔细思考之后,才又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李太后若不是这位名山先生,那天下间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从智谋到权柄,从胸怀到谋略,只有太后才能够得上这般水准!   原来这个答案就在自己眼前,就像窗一层窗户纸一样,可是他却一连十多年都无法参透!   可是沈渊……却在旬月间就直抵对方腹心,一举抓住了这位名山先生! 第1377章 阔别江湖四十载、信手轰杀、神君安在   此刻禁宫之中风云汇聚,八大巅峰高手的对决即将开始。而这一战,也将最终决定大明朝将来的格局。   沈渊自封第一强者,站出来向天残地缺、月异星邪四大武者挑战。他强大的自信也随即震慑当场,哪有人还敢对他有半分轻视?   只见那四个老太监中,为首的那个长指甲背着《移山策》的老者站了出来,冷冷地说道:   “老朽一别江湖四十年,原来天下竟多了这么多后起之秀……年轻人你过来,今天就由老朽来和你对战。”   听到他的话,沈渊也站了出来。   而这时的李太后却冷冷地说道:“棋盘上有双活之局,战场上有同归于尽之势。今天不管哀家是输是赢,沈渊你的性命,都是到此为止!”   “史先生不要留情,哀家要死的。”   “老奴遵命!”就见这时的老太监也点头说道:“若是年轻后辈不懂礼数,老朽总要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可是今天沈状元却没有机会了,太后尽管放心,不管他武功多高,终归今日他都是断无生理!”   说着就见老太监转过身,对着沈渊就要下手!   而这时沈渊却轻轻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且稍等一会儿,我杀人之前有个习惯,总要替死者祷告一番。”   “罗嗦……”这时的老太监不屑道:“你要替自己祷告什么?”   只见沈渊笑着双掌合十,然后脸色忽然间郑重起来。   此刻庭院中,已是烈风渐起,杀气满庭!   沈渊伫立在庭中,就见他双目微合,沉声说道:“愿此战之后,弱者如尘,强者获胜。愿生者悟道,死者解脱。”   “愿来世,你不做恶人……我不做英雄!”   在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目光惊讶地看着沈渊。直到此时大家才发现,这家伙气势如山,沉凝稳重,竟然真是一派绝顶高手的风范!   而他刚才那最后一句话,差不多所有人都没明白,哪怕是睿智如行知大师,谋算如名山先生,都是似懂非懂。   而这些人里却有一个人,清楚地知道沈渊的心意。   她知道沈渊有多喜爱这天下苍生,有多痛恨这大明朝廷!   做个英雄哪有这么容易?沈郎一天天一年年殚精竭虑,冥思苦想,日夜操劳,无数次在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一世英雄,早已耗尽心血,愿我沈郎……来世莫做英雄!”   在这一刻,苏小棠姑娘红了眼眶,也暗自在心里许下了这个愿望!   ……   只见沈渊放下了自己的双手,向着面前的老太监笑道:“好了,沈某手上不杀无名之鬼……来将通名!”   听见他这话,只见那个老太监举起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十指上白玉般长长的指甲,狞笑着说道:   “老夫天残神君史天河……你受死吧!”   “原来你就是天残神君史天河!”就在这时,陡然间就见沈渊脸色大变!   他伸出一只手,指着史天河大声说道:“你……”   “轰”的一声炸响!   这一下事发极其突然,沈渊的袖子里忽然有一团火光,一闪而逝!   当他举起手来指向这位天残神君的时候,他袖子里的手上,竟然握着那支天下独一无二的短火枪!   只见那位阔别江湖四十年的天残神君,脑袋向后一仰,额头被铅弹从前到后开了一个透明窟窿,“咣当”一声就撂倒在地上了!   “天残神君?没特么听说过!”沈渊手里提着火枪笑了笑,然后向旁边的人看了一眼,朝大家问道:“他说他刚才叫史什么来的?”   “没听清!”这时他旁边的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大家全都被沈渊这一招弄得哭笑不得!   原本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火枪,而且杀伤力极强,所有的武者也都知道火枪的厉害。   但是没奈何火枪又长又重,在放枪之前还要事先点燃火绳,以这些巅峰武者的感知能力,基本上火枪也是很难暗算成功的。   只要他们不在子弹横飞的战场上充英雄,基本上不用担心死于火枪攻击。   可是谁能想得到,现在这支火枪不但极其短小,长度刚好一尺,而且还根本不用什么火绳!   他竟然抬起手来就是一枪,只要他开枪的一瞬间,对手不在高速运动之中,沈渊的眼睛只要捕捉到目标,那他的敌人就完了!   这一刻太后的四大高手瞬间就没了一个,算上沈渊这边的三大强者,六个人全都惊愕地看着沈渊手上,那支正在冒着青烟的火枪。   以他们的心思全都不难猜到,如果刚才沈渊开枪的目标是自己的话,那么猝不及防之下,谁能躲得过去?   而这时剩下的那三个老太监,一见自己的同伴瞬间被火枪轰死,他们身上的气势一下子便是冲天而起!   “好了,现在是三对三!”就见这时沈渊把火枪夹在自己腋下,像是一个篮球教练一样两手拍了拍巴掌,向着自己身边的同伴挥了挥手。   “老道不要急于速胜,行知大师不要多想,莲先生别存胜负之心……”只听沈渊大声喊道:“给我上!”   在这一刻,行知大师、炼心道人和妙莲和尚三人同时向前冲去,各自对上了一名强者!   ……   此时的行知大师,心中暗自感叹:要说沈渊这家伙他是不练武功,不然就凭他刚才那句话,必可跻身顶级强者之列!   因为只有行知大师这样的智者才知道,刚刚短短的一句话之中,沈渊就道出了此刻他这边三位高手的弱点。   炼心道人刚刚投靠沈渊,这是他加入梁园阵营后的第一战。因此以老道的心思,一定想把这场战斗赢得又快又精彩。   可是顶级强者之间的决战,哪容得你心浮气躁,速战速决?沈渊就是看出了老道的心思,所以他才告诉炼心道人,千万不要急于速胜。   至于自己这边,行知大师也清楚自从他进了太后宫中之后,自己每时每刻都在转动着心思。   沈渊这是生怕自己在和绝顶高手对战的时候,依然在盘算权衡……这高手之间的对决,差之毫厘便是生死立判!   沈渊这是生怕自己一走神儿,被对面的高手给杀了! 第1378章 一曲知音壮胸怀、怎知英雄、深宫安泰   至于妙莲和尚,他心里也是清清楚楚,沈渊这是在给自己减轻心中的负担。   因为妙莲跟随沈渊日久,对沈少爷了解的也最多。沈渊这是生怕自己在作战时不断想着万一自己落败,会对沈少爷的计划造成多坏的影响。   越是这样想,妙莲的心就越放不下。他心里的担忧就越沉重,就越难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而在这一刻,沈渊把他们三人各自的弱点一口说破,让他们全力以赴不骄不躁,以最强的姿态上阵……这就是沈渊在决战到来之前,给他们的最后一次帮助!   如果算上他们三人各自出场之时,沈渊极其鼓舞士气的一番介绍。还有刚才一枪击毙天残神君给阵营里带来的战意勃发。沈渊在这一战动手之前,已经前前后后帮他们多少次了?   所以此刻当他们跟面前的绝顶高手对战的时候,每个人都是神完气足,心如止水……他们每个人都清楚,此战必胜!因为被沈渊卸下来的那些负担,在对面那三名老太监的身上,也不知道背负了多少。其中最沉重的一道枷锁,就是他们输不起!   一霎时庭院中剑光纵横,狂风呼啸,六大巅峰强者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对手,开始了这场生死之战!   妙莲和尚连人带剑有如幻影一般闪动,快快得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   当他脱去了古剑先生的伪装,真正使出了自己的武功时,妙莲已经把他这些日子以来,境界的提升和对武功的感悟发挥得淋漓尽致。   沈少爷曾经对他说过:天下无功,唯快不破!   如今的妙莲大师,胸怀观众生之心,他知道自己为何而战,甚至是甘愿为此而死!   他的折枝惊蝉剑法只怕是自从创立以来,从没有过如此磅礴大气,气势恢宏!   如今妙莲大师的攻势犹如狂风暴雨,以堂堂之阵煌煌而来,剑势如山,真是锐不可挡!   ……   而这时的炼心道人,则是仿佛闲庭信步一般,手提宝剑,徐徐向前走去。   在这一刻他一剑未发,但胸中剑气已经笼罩了整个院落,让所有的人都在心中升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在他的威能笼罩之下,那是无人能躲,无处可藏,无力可挡!   只要他一剑击出,势必汇聚了天地之威,当剑神出手之际,无论何等强敌……从来只须一剑!   ……   而这时的鬼佛行知,却是心如止水。   他脸上的神情无悲无喜,连僧袍都是古井无波,没有一丝颤动。   当他的对手慢慢向他走去之际,初时觉得他是一个静立不动的老僧,后来觉得他就像是一尊八风不动的石佛。   再到后来,当他的对手来到行知大师的面前时,只觉得他周身上下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却有一种不可战胜的浩荡与威严!   此刻在那位老太监面前的鬼佛行知,就像是一尊神佛,降临世间!   ……   “有意思……”眼看着六大高手的决战,顷刻间就要决出胜负。   而这时的老太后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渊,似乎在她心头有什么事难以理解。   沈渊回头看了老太后一眼,就见这位名山先生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你若过来向我动手,我自己这边的三大高手必定心神大乱,你为什么不帮自己的手下一把?”   “因为他们是英雄,你……从来不懂英雄。”这一刻,沈渊笑了笑。   他看向太后的目光,让这位李太后顿时就是一阵难言的屈辱。她有多少年没被人用这样轻蔑的眼神看过了?   只见这时的沈渊淡淡地说道:“鬼佛行知用了十五年的时间和你对战,却使不上力气。他心里满是却找不到你这位名山先生真身的心结。所以他需要一场畅快淋漓的胜利,他要堂堂正正地战胜你,才能将这股闷气宣泄出来。”   “而莲先生有胸怀天下之志,他追寻武道之路才刚刚开始,他不要我的帮忙,因为他需要战胜巅峰武者,以此来磨砺自己。”   “而那个老道,你以为他投向我是因为我长得帅吗?那是因为他看透了你们这些人!”   沈渊淡淡地说道:“你不懂这些英雄的心,你手里也曾经有过英雄,却将他们困于宫中四十年……关在笼子里太久,老虎都变成狗了!”   “所以我现在不是不能出手帮他们,而是不愿意这么做,”   就见沈渊淡淡地笑着,向李太后说道:“如果我真的要帮我自己这边的高手取胜,我还用得着向你出手?”   “看见我手里这只枪没有?”只见沈渊枪口朝下,轻轻晃动了一下手里的火枪,笑着说道:   “有我之前的一枪之威垫底,我现在只要把枪口随便指向你手下的哪个太监,他面对强敌之下一个分神,还不是当时就死?”   这时李太后看着沈渊面带笑意,想着他刚才那番关于英雄的言论,在这一刻,这位老太后的脸上已是面如土色!   ……   刚刚那一声枪响瞬间划破了夜空,在沈渊开枪的同一时刻,乾清宫里的万历和朱常浩全都愣了一下。   这是火枪的声音……在仁寿宫那边!   这时的万历和朱常浩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神情都是若有所思,他们当然知道,这是沈渊开始动手了!   而这时的刘若愚却吓得脸色苍白,禁宫里传来了枪声,这得是多大的事儿?   刘若愚毕竟是文人,在这一刻他脑海里刷刷地翻过了历史上各种谋逆作乱,弑君犯上的事例。   不管是二十四史还是知资治通鉴,你只要翻开看一眼就知道,这样的事简直是左一层右一层无穷无尽!   此刻的刘若愚看到天子居然不动声色,他随即颤声问道:“内宫里不知道出什么事了,皇上不派人去看看?”   等他问出了这句话以后,大殿之内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刘若愚和朱常浩两个人抬头看向了天子,却见这位万岁爷面沉似水。慢慢的,他居然又伸手从桌案上拿起了一本奏章!   他一边静静凝神,向着票拟上看去,一边淡淡地说道:   “……让他们打去吧!”“嗯?”在这一刻朱常浩似有所悟,而那位刘若愚却被天子的回答,惊得目瞪口呆! 第1379章 平生知己沈郎来、一错再错、昏庸无奈   就算是刘若愚伺候万历半辈子,他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仁寿宫那边枪声响起的一刹那,简直就像是在万历皇帝的心里掀起了一阵巨浪狂潮!   仅仅是一瞬间,万历就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原来那位被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意辅佐太子登基的名山先生,竟然是他的生母李太后!   以万历天子的水准,想明白这些当然不难,难的是随后该如何处置这位名山先生,这也是刚刚万历沉默了一下的原因。   而在这之后,他很快就想通了。   如果沈渊查到李太后就是名山先生这件事之后,马上过来向自己禀报,哪还能有刚才那一声火枪响?   所以沈渊必定是知道自己的难处,一个当儿子的要处置自己的母亲,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想来想去,沈渊此刻应该是正在做着自己这位大明天子,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好个勇于任事、不惧生死的沈渊!   一想到这一点,万历在刚刚发现事情真相之后,冒出来的那股巨大的头疼和担忧,一下子就减轻了许多。   所以他才做出了决定,让闯进后宫作乱的沈渊继续行动,因为现在万历要是去干扰,就相当于救下了让自己最头疼的敌人!   就在这时,始终在关注着宫内宫外情况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也把宫外的消息飞快的向着宫内传来。   皇宫外仁寿宫对面的混堂司外面发生了激战,太子东宫卫队不知道为什么向混堂司衙门猛攻而去。   而且让人惊讶的是,他们没过两下,就被人打退了回来!   按照骆思恭所说,太子卫队败得这叫一个脆,如果不是对方无意追杀那些残兵败卒,只怕那五十个东宫卫队,连一个能活着回去的都没有!   在这一刻皇帝愣了一下,然后过了许久,他忽然失声笑了出来!   沈渊啊沈渊,真有你的!这位大明天子差点儿就把这句话,脱口而出!   万历当然明白,如果李太后就是名山先生,那么她必然会修建一条可以随时出入的密道,而混堂司就正好处于仁寿宫的对面。   至于那个沈渊,他明显是正在利用太后和太子之间传信不便的优势,提前占据了那条密道,正在不断的将太子引入歧途。   被故意放回去的太子东宫卫队,就是沈渊这么做的一个明显信号,而且对于自己的长子朱常洛,万历天子再了解不过了!   他一定会就此犯下一个巨大的错误,就在今夜!   ……   所以沈渊现在正在宫内宫外,为天子大刀阔斧地剪除太后和太子的羽翼。   而最妙的一件事就是,明天天亮之后,皇宫附近出现战斗这件事最终该怎么解释,该如何确定性质,全都是由自己这位大明天子说了算的!   所以现在的万历,简直是说谁叛乱谁就叛乱,说谁是反贼谁就是反贼!   ……   此时此刻的万历,甚至有了一种和沈渊心意相通的感觉,他都知道沈渊后续会怎么做。   那条密道,沈渊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一个兵顺着它进入宫禁。而是让他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这些军队死死守住密道外面的出口,让所有的战斗都发生在宫外。   然后太后和太子双方,都会把自己所有的力量放在打通这条通道上。从此之后,太后在宫里经营的势力就会一扫而空,而那位太子,万历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所以现在沈渊的行动正中万历下怀,经过了沈渊的筹谋策划,等这一夜过后,他这位大明天子,才是此战最大的赢家!   ……   而这时,在太子东宫之内,那位太子朱常洛果然没有辜负他父皇的希望。   当他听到从皇宫外传来的消息,自己派出去的五十人卫队差一点儿就全军覆没的时候,太子的心已经紧张得“嘣嘣”直跳!   就连他这样的智慧都不难想到,密道被堵死就说明皇祖母名山先生的身份,一定被人发现了。   而密道出口那里居然有士兵驻守,甚至就连自己精锐的东宫卫队都被人打得死去活来。这就说明敌人正在借着那条密道,向仁寿宫里的太后发起攻击!   太子的心里已是焦急万分,多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事事都由太后替他作出决定。   而在这一刻,当他想到自己也许从此之后会彻底失去皇祖母的帮助,这让太子朱常洛立刻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惊惶不安!   现在他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把皇祖母救出来。   而在他即将作出决定的一刻,这位太子朱常洛甚至没有过多的想,在密道那边跟他做对的人,到底是谁?   多年以来,他和郑贵妃之子朱常洵的关系势同水火,两人抢夺皇位抢得不亦乐乎。   所以能干出这种事来的人,那还能是别人吗?肯定是朱常洵那个贱种!   正在太子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下定决心的一刻,陡然间!   他听到仁寿宫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轰鸣!   火枪!皇祖母的宫里传来了火枪声!在这一刻,朱常洛的心就像是被火焰灼烧一般疼痛起来!   在恐惧的支配下,朱常洛愤怒的大声道:“立刻给我出宫传令!”   “让围子手营赶赴混堂司,打通密道,剿灭入宫反贼!”   手下的人随即领命而去,而这时的太子朱常洛却是满身大汗,两眼失神的一屁股坐进了椅子里。   “希望能救出皇祖母……她老人家可万万不能出事啊!”   ……   此时的福王府,朱常洵也接到了龙小羽扔进来的书信。   一看到书信的质地,居然像是女子的裙摆,福王朱常洵就是一惊!   当他打开书信一看,上面是自己异常熟悉的笔体,这是行知大师写来的。   等到朱常洵一目十行把这封书信看完之后,随即他就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时的紫烟姑娘接过朱常洵递来的书信,才朝上面看了一眼,就叹了口气。   别人认不得,她却看得清清楚楚,这裙摆正是出自金先生早上穿出去的衣裙。   既然老师用金丫头的裙摆来写信,这就足以说明两个问题:   第一就是情形一定是十万火急,甚至老师连找一张纸的时间都没有! 第1380章 奇谋一出天颜改、两犬相争、血战宫外   另外第二件事,就是金丫头和老师行知大师在一起,如此说来,他们两个暂时就都是安全的。   其实从早上到现在,福王朱常洵的和紫烟姑娘的心一直都在悬着,担心金姑娘和行知大师的安全。   在这之后,随着时间到了下午,这两位至关重要的人物依然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消息!   如今的福王府正是一片紧张的气氛,谁也不知道这两位顶级谋士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如今,消息终于送回来了!   紫烟姑娘看完了书信上的内容,果然行知大师说他和金姑娘在一起,并且两个人已经找到了名山先生的下落……此人正是当今太后!   在这一刻,紫烟姑娘的脑袋“嗡”的一声,被这个消息震撼得整个人都愣住了。   等到她回过神来,稍加思索就做出了判断,那个名山先生除了是李太后之外,还能是谁?   在这一刻,对于这封书信的真实性,紫烟姑娘已经再也没有什么怀疑。而她再次看下去之后,随即就看到自己的师父对下面的行动,做出了详细的布置。   据她师父行知大师所说,当他们进宫之后,随即就找到了名山先生的真身李太后。   不过李太后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会使太子失去最重要的底牌,而且很有可能李太后和太子两人,都会因此受到天子的严惩!   原本她老师行知以为这是一场顺利的抓捕行动,没想到却迎来了太后极其激烈的反抗。   太后居然让太子调集兵力,准备让这些军队顺着他们平时联系用的密道,直接冲进皇宫!   行知大师在书信里说,他和沈渊手下的高手,正在宫里想办法保全天子和郑贵妃,现在已经和太后麾下的高手接连交手数次。   他让福王无论如何也要尽可能的调集兵力,冲过去牢牢占据混堂司的地道入口,必要的时候派兵顺着地道进入,驰援皇宫内部。   如今的太子正在狗急跳墙,他竟然妄图进宫作乱,效仿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挟持天子登上皇位!   这既是一次重大的危机,同时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只要福王能当机立断剿灭这次叛乱,太后必然失势,太子也一定会受到严惩,到时福王登上皇位,就再也没有任何阻力了。   这封书信上的口吻,完全是他老师平时的说话方式,而且这里面的各个环节,像是紫烟姑娘那样的智者几乎是稍稍一想就知道,完全是顺理成章。   可是紫烟姑娘的心里还在犹豫,毕竟在皇宫附近动兵,这可是古今臣子的大忌。   如今的局势一片混乱,要是福王府妄自动兵,稍有不慎可就是灭顶之灾!   正在紫烟姑娘的脑筋飞速运转,冷静地权衡利弊,想要给福王朱常洵提出建议的时候,就见这时的福王已经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   多年以来,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福王都在想着那个霞光万道的皇帝御座,在他的心里,早就以大明天子自居了。   可是那个太子朱常洛和名山先生,却始终挡在他和皇位之间,多年来积攒在他心头的愤恨和怨气,正像火海一般烧灼着他的心。   而现在他终于迎来了一次机会,可以一举击垮名山先生和太子一党,将皇帝大位攥在自己手里!   更何况他父皇和生母都在宫中,已经在太子乱兵的威胁下危在旦夕,说不定他去的稍微晚一点,他得到的就是两具死尸和彻底的失败。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需要权衡利弊,考虑后果吗?   所以福王连想都没想,就下令调集自己在京中的亲信部队,向着皇城东面宫墙的混堂司出发!   这时紫烟姑娘其实还在犹豫,要是按照她的意思,最好还是把情况查清楚了再决定是不是要动手。   可是看到福王朱常洵忙不迭地传令,紫烟姑娘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今天的事有师尊的亲笔命令,胜利后会有难以想象的美好前景,失败的代价又是如此巨大……福王的爹娘还在宫里呢!   作为一个谋士,紫烟姑娘当然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福王的,而且福王今天对他们师徒几位的表现,已经十分不满了。   所以她现在既然阻止也没用,反而会使得君臣之间更生嫌隙。因此紫烟想了又想,劝阻福王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于是福王府的军队,差不多和太子东宫的部队同时出发,各自向着密道口的方向急进!   ……   此刻防守密道口那里的部队,正由小七爷负责指挥。   小七爷是名将之后,说到带兵打仗那是家学渊源。在他们这伙人里除了沈少爷本人之外,说起担负统帅之职,自然是非他莫属。   而这时的小七爷作出决定也是飞快,密道口那边的所有兵力,都迅速被他部署妥当。   原本战场就是瞬息万变,沈渊并没有给小七爷下达什么呆板不能变通的死命令,而是让他相机处置。所以小七爷的排兵布阵,也是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的。   四百名扬威营战士在混堂司的院子里迅速分兵,五十人进入密道,防守皇宫那边。三百人在院子里防守,准备迎接外面长街上向这边发起的冲击。   剩下的五十名扬威营战士,没有一个是当年朝鲜战场上的老兵,全都是那些老兵的后代。按照大明的军户制度,这些小伙子也同样进入了扬威营。   这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们论起武艺和火枪射术并不比他们的父辈差,但是却被小七爷让他们和五十人的特战营混编在一起,变成了一支一百人的部队,放在了混堂司外围。   按照计划,这一百名战士要埋伏在南膳房和明器场之间的胡同里,随时准备策应地道口这边的部队。   而小七爷本人则是在混堂司死守地道……他的命令下达之后,总计四百五十人的扬威营和五十人的特战营随即快速分工行动,各自奔向了自己的阵地。   万八爷在旁边看着小七爷排兵布阵,心里忍不住啧啧称奇,对于这位素不相识的小七爷,心里暗自佩服。   话说万八爷可是从战场的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更是曾经带着四百残兵,在抗倭之战中打出了极其精彩的战绩。   在朝鲜,自从他接手部队指挥权过后,他这四百多个人接连打出胜仗,几乎就没怎么死人!   所以他现在心里想着小七爷的作战分配,很快就发现了里面的妙处,心里忍不住啧啧称奇! 第1381章 养于深宫不堪战、东宫卫队、扬威军团   首先是地道口那边,小七爷在那边分配的部队看似人手单薄,但实际上已经不少了。   要知道那地道一共才多宽?对面就是有一万部队冲进来,那里面最多也只能容纳三人并肩而行。   而他们这边的火枪手,有五十个就足够让他们交替上弹击发,形成连绵不绝的火力。   对面冲过来的不管有多少人,都无法接近火枪手的身边,而且在这样的作战行动里,每一颗枪子都能穿过好几个敌军的身体!   如果人要是多了,战斗的时候后面的人手不但难以发挥作用,一旦出现了需要撤退的时候,反而是人越多撤得越慢,甚至会死死堵在通道里出不来!   至于那外面埋伏的一百名战士,显然是作为奇兵来使用的。   万八爷知道,一旦自己这边的战斗出现不利的状况,突然从敌军后方冲杀出来的这一百骑兵,立刻就会把专心进攻的对方军阵杀得七零八落。   而且这些老兵的后代,既然处在包围圈的外面,他们就待在了相对安全的位置。   如今队伍里这些老兵,见到自己的孩子并没有待在这个即将面临优势兵力,注定会受到两面夹击的地方,他们也会感激做出这种布置的主帅!   而现在小七爷的指挥,更是让万巴爷眼界大开,此刻小七爷正下令,让他们院子里这三百士兵……开始拆墙!   原本混堂司是高大的院墙,虽然可以成为防守部队最好的遮挡,但却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那就是敌人进攻过来的时候,虽然只有一个大门可供进入,但里面的人向外面射击,也同样只有一个大门的宽度。   这样一来,就会形成双方只相隔一堵院墙的情形,在这样的态势下,火枪的远射优势就很难发挥出来。   所以对方只要跳墙进攻,院子里的火枪手几乎只有开一枪的时间,随后他们就要被逼无奈,和对方用刀枪肉搏,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人数劣势就会变得异常明显,被人攻进来屠杀殆尽,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而现在小七爷却让人把院墙直接拆去了一截,残存的高度正好能让里面的战士露出脑袋和双肩。   如此一来,院落里的火枪手就可以拍成一排,向着外面的长街上开火。   只要他们压低了头盔,全身上下就全都隐藏在砖墙后面,哪怕对面箭如雨下,也不会对战士们造成伤害。   而这时的小七爷居然下令,让战士们用拆下来的墙砖,在院墙外面再砌一道矮墙!   这堵矮墙的高度是两尺半,正好可以让火枪手蹲着或者坐在地上,从容不迫的向前射击,而且还对后面胸墙上射击的战士,丝毫都没有遮挡和影响!   这些砖虽然是马马虎虎砌成了一堵墙的模样,几乎是抬腿一脚就能踹倒,但是用来防御弓箭却是一点问题没有。   经过了小七爷的这番布置之后,内外两道院墙上三百多名战士正好排得满满当当,火力优势可以发挥得淋漓尽致!   更何况小七爷本人,也身在这个注定要被内外夹攻的阵地里,这样的安排更是让万八爷和他手下的战士,嗅到了一股铁血将帅的味道。   此时的万八爷看了看达叔,俩人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暗自赞叹的意味。   他们心说:真不愧是沈少爷的手下!   这家伙连个名儿都没有,怎么指挥起作战来,竟然像是从战场上滚下来的老油条?   还没等他们多想,很快的小七爷这番布置,就开始受到了第一次检验……太子朱常洛的五十名东宫卫队,朝着混堂司冲过来了!   这些人衣甲鲜明,刀锋雪亮,个个是人高马大,果然是气势汹汹!   “真不愧是太子卫队!”这时的小七爷冷笑了一声,随即让战士们先不要着急开枪。   小七爷知道,他们后面还不知要面临何等残酷的血战,所以有限的枪子火药,一定不能轻易浪费。   寂静的长街远处,传来了轰轰的脚步声,甲胄的哗哗作响和兵刃清脆的碰撞声越来越近!   眼看着对面的人影已经接近到不足二十丈远,正当大家的心情越来越紧张之际,小七爷用打火机点燃了手中的一个火把,顺手扔给了秦玉虎。   秦玉虎随即会意,他“噌”地一下跳起来,使尽全力将火把向着长街那头扔去!   只见那支火把打着旋儿,落在了远处的地面上,照亮了周围一大片全副武装的东宫卫队!   “打!”小七爷随即就下了命令,外面矮墙下的一百多名扬威营战士,手中的火枪立刻便是成片炸响!   这些东宫卫队正气势汹汹地往前冲,眼看就要到了混堂司门口了,这时他们还在纳闷儿呢,怎么好端端的院墙没了半截?   正在他们诧异之际,在这些东宫卫队的眼前,就像是陡然间亮起了一条火龙!   枪声仿佛一连串滚地而来的炸雷,霎时在东宫卫队的前后左右,形成了一片枪弹组成的暴雨,一下子就在这些太子亲军队伍中横扫而过!   这些东宫卫队瞬间就给打得七零八落,从前到后,齐刷刷的被人打倒了一大片。   眼看着这气势汹汹的侍卫,就像是满地瓜子皮被人扫了一扫帚,顷刻间就倒得没剩几个了!   “停!”小七爷见状立刻让火枪手停手,不要再打下一轮了。   按照沈渊的计划,他多少得留几个人回去报信儿的。小七爷一边惊诧于扬威营这些火枪手的射术确实精准,一边心里边儿还在暗自担心:   “不能吧?不能一个活的都没给我剩下吧?”   等到小七爷看到黑暗中有四五个身影连滚带爬地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这时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而这一刻,小七爷也笑着看了旁边的万八爷一眼,毫不含糊地向他挑了挑大拇指!   “枪枪咬肉,真是一群好兵!”小七爷看了看扬威营这帮战士身上穿的破衣烂衫,咬着牙对小七爷地说道:   “妈的想想就来气!像这样强军,居然连条不露腚的裤子都穿不上?这帮当官的脑浆都特么留着勾芡哪?”   等他这句话说完,下面随即就传来了一片“扑哧扑哧”忍耐不住的笑声。   这帮扬威营的战士们也是头一回领教小七爷招牌式的损人,全都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第1382章 五十狂战在此间、秘道烈风、狂暴席卷   当扬威营的战士们全歼了东宫卫队之后,大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身后的密道口里,传来了一阵爆豆般的枪声!   在密道里负责带领五十人小队的是扬威营的花爷,这位老兵头脑灵便,一咔吧眼睛就是一个鬼主意。当他带兵进入地道之后,随即就根据地形做出了相应的布置。   因为地道狭窄,只能容纳三个人并行,即便是站在原地不动,也最多能让四个人并肩站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火枪的士兵很容易造成火力不足。   如果要是在地道里布置正规的防守阵型,前排开完枪的士兵根本没有办法绕到第二排上弹的士兵后面,因为这里太窄了。所以花爷干脆就找了一段长而笔直的通道,把士兵四人一排,密密麻麻地码在了通道里!   按照他的要求,从前到后每一排四人开枪之后就立刻蹲在地上,给自己火枪上弹的同时,也给后方的火枪手让开射击线路。   这样一连十二排连绵不绝地开火之后,最前面的一排也差不多完成了火枪上弹。   在这之后他们就再次可以站起来开枪,就这样海浪一般连续不断的火力,这条通道里就算有千军万马也冲不过来!   花爷让人从地上撬起青砖,在最前一排的士兵前头垒起一道两尺高的砖墙,以防敌军弓箭……他们这些扬威营战士身上没穿铠甲,万一对面有箭射过来,在这个狭窄的密道里还有射不中的?   好在火枪射程远,又有砖墙阻挡,所以这些防守通道的士卒被弓箭射杀的危险也彻底消除了。   在这之后没多久,他们就听到了通道那头,传来了轰轰作响的脚步声!   听这声音就知道人数还不少,沉重的踏步声在通道里来回回荡,居然有一种千军万马的气势。   眼看着前方灯光晃动,花爷毫不犹豫地下令开火!   这一下连自己人都猝不及防,被枪声震得头昏眼花,在这个封闭空间里声音来回激荡,比外面的枪声要大上好几倍!   这些花爷带来的扬威营战士,只觉得眼前枪火闪耀白烟弥漫,他们身处黑暗之中,被不断亮起的闪光晃得眼睛都花了!   好在这些士兵训练有素,虽然在这种非常不适应的环境下,但还是保持着冷静。   他们在这片光怪陆离的闪光中死盯着前方的枪火,等到最前面一排的兄弟开枪后往下一蹲,立刻就顺势端起火枪,瞄准前面大概的方向一枪轰过去!   然后他们迅速蹲下上弹……如今的扬威营吸取了沈渊上次所说的火药硝石分层的教训,每一发弹药都是用一个小纸卷,单独包裹着。   他们开枪之后迅速清膛,用嘴唇堵住火门用力一吹,确保火门畅通。   之后他们用手指护住枪口,打开装满火药的纸包,迅速把火药刷刷地倒进枪膛。把一颗枪弹塞进枪膛里,顺势将包装火药的纸捏成纸团塞进枪口。   这些动作完成以后,用通条把弹药夯实,在火池里倒进一些零散火药,盖上火池的盖子,检查火绳……装弹完成!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等到装弹完成之后他们端起了火枪。这时第一排的士兵才发现,后边的枪声还在一排一排的炸响!   趁着这功夫,他们扯掉身上一些破烂的布条,赶紧团成团塞进自己的耳朵里,这枪声实在是太震人了!   当他们终于听到了“铛”的一声响,这是花爷站在最后一排,看到所有的兄弟全都射击完成之后,奋力敲响了一个铜盆。   于是前方一排完成装弹的士兵,立刻端着火枪站了起来,向着前方黑暗的通道口又是一轮怒射!   这时他们还不知道,在前方那一片黑暗中的通道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腥地狱!   ……   那支太后派出去的四百精锐太监军,原本冲进密道的时候还是信心十足。   他们手里端着长枪,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正在一路迅猛向前突击。   这些太监心里非常清楚,在这种地形情况下,拼的就是兵刃的长度和铠甲的坚韧。就这样成片的长枪刺过去,就算是武功再怎么厉害也都是白给!   所以这些太监心里有数,他们最多付出几排士兵的伤亡,就可以用犀利的冲击杀出一条血路,打通这条密道。   然后他们只要找到太子卫队,或者赶到东宫墙外向太子传递消息,就可以完成这一次任务了。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通道里他们连一个人影还都没看见,随即就迎来了一片暴雨般的枪弹!   这些枪弹犹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在空气中发出凄厉的呼啸,一路上完全无视他们坚韧的铠甲和血肉,从前到后逐一在这些人的身体里蛮横地穿过!   眼前一片片火枪发射的强烈闪光,让他们觉得就像深处在雷雨云的正中间。前方的士兵已经一排排地栽倒,后面的还是茫然无措!   那些枪弹从远处射来,不管他们打得有多歪,都会在地面上和墙壁上造成跳弹,呼啸着继续向前方飞去。   在这些太监兵的眼前,满是铠甲和兵刃被枪弹击打时崩出的火星,前后左右全都是穿着铠甲的尸体,栽倒在地时的哐哐声!   脸上和手上那些裸露的皮肤,不断的被灼热的鲜血喷溅上去,周围全都是凄厉的嘶叫和绝望的喊声!   而那些致人死命的枪弹,却是犹如暴雨一般连绵不绝,好像他们这场身在地狱般的噩梦里,永远也不会醒来!   无数人中弹倒地而死,重伤的在地上翻滚哭嚎,头脑机灵的忙不迭扔下兵器向后逃窜……他们的长枪在这狭窄的通道里,根本就转不过弯来!   后面的一排排人惊慌失措,还没打定逃跑的主意,就被前方疯狂奔逃的人撞得人仰马翻。   一排排太监兵就在一瞬间,从井然有序变成了一根破破烂烂的麻绳,在这个狭窄的通道里,任凭弹雨无情地射杀! 第1383章 人如鱼肉血如泉、死亡通道、血海无边   等到扬威营的战士一连射出了五轮枪弹,他们随即就听到身后发出了连续敲击铜盆发出的“铛铛”响声。   随即他们一边上弹,一边停止了射击。   在一片刷刷的上弹声中,花爷闭目凝神倾听着前方通道里的声音……一片连绵不绝的惨嚎!   西风顺着前方的通道卷过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简直就像是把浓稠的血浆直接往人的鼻子里灌。   花爷没有听到太监兵起来再战的声音,也没有成建制的士兵齐刷刷的脚步声,对方已经被他们打得溃不成军!   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命令道:“起身向前一百五十步!前后排没有命令不许射击,准备……一!”   随着他的命令,五十名战士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他们依靠着旁边战友的肩膀,在花爷有节奏的一声声命令下,在黑暗中向前行军!   一百五十步正好是刚才双方接战的距离,根据花爷估计,他们走完这段密道之后,差不多前排的人正好能踩到方才被射杀的敌军尸体上。   因为不许开枪,所以所有的战士全都提心吊胆,可是当他们听着黑暗中自己这边齐刷刷的脚步声,又觉得自己就像是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   就在这样复杂的心境中,他们摸黑向前,走了一百五十步。   然后随着花爷的命令,这些战士们再度按照之前的方法,从前到后逐一开火!   这时前方那些侥幸没有受伤,正在混乱中挤成一团,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太监兵,随即迎来了第二次惨烈的杀伤!   在这样狭窄的通道中,枪弹往往会造成连续贯通伤,一颗幸运的火枪弹药甚至可以射杀两三名敌军。   根据花爷的估计,他们这前后共十轮射击一共五百发枪弹,足以杀伤对方超过三百人的军力!   等到这五轮射击再度结束之后,花爷随即点燃了火把,接二连三的把火把向前方的通道里扔去……在这一刻,他们看到了一副极其惨烈的情景。   眼前的火光,甚至都被鲜血染成了一片猩红色!   通道的墙壁上被鲜血迸溅,几乎已经被涂满,甚至难以看清青砖的颜色。而地面上更是层层叠叠的尸体,还有一片片闪着红光的血泊。   此时他们扔出去的那些火把,落在尸体上的还在嘶嘶作响地燃烧,扔在地面上的甚至立刻就被鲜血浸灭了。   眼看着前方这条布满了血肉的猩红通道,花爷和这帮士兵觉得他们此时简直就像是走在一条,被钢刀从血肉中捅出来的巨大伤口里一样!   眼前的情形是如此阴森恐怖,让人有一种如在噩梦之中的惊怖感。花爷一咬牙,让前面的几排士兵拔出腰刀,将地上的死尸和重伤者逐一补刀。   之后他带着这支部队一面向前投掷火把,一面不断前行。   脑浆迸裂的尸体,胸前穿孔的铠甲,一片片千奇百怪,以狰狞而怪异姿态死去的士兵。   一直走到最后,他们接连解决了几十个还在地面上爬行挣扎、疯狂喊叫的兵卒,到最后通道里终于变得一片寂静。   前方是一扇大门,门缝里吹进来的风,使得火把的光线不住摇动。   “不要再前进了,今儿咱们哥儿几个也算进了一回皇宫……”花爷看着那扇大门,感慨地摇了摇头,然后示意大家后撤!   这时这些扬威营战士意识到,他们有可能真的是在皇宫里。   虽然是在皇宫的地底,但他们怎么也能算是进了一回皇宫,于是这些士兵的心情也稍稍轻松了下来。   在这之后,等他们退回通道口,花爷正想向小七爷和万八爷汇报一下通道里面的情形,可是他还没走出通道,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浪潮一般的喊杀声!   花爷立刻就是一惊,连忙冲出大门,然后他顿时就怔愣住了……眼前的情形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隔着那堵被扒倒剩下不到一半的院墙,花爷清楚地看到前方的长街上,竟然有两支各自数千人的队伍,正在疯狂地厮杀!   而自己这边的三百守军,正无所事事地端着枪守在墙头上,看着外面打得不亦乐乎。   “这咋回事?”花爷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就见到万八爷和小七爷的目光同时投向了他这边。   花爷三句两句把通道里的情况讲了个清清楚楚,根据他的统计,大概有四百人被射杀在通道里。   等他讲完之后,小七爷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花爷的鞋子。   在花爷脚上,不但原本的破布鞋已经被血浆染满,甚至连他的脚踝和小腿肚子上都浸满了鲜血。   这是花爷带人在尸体堆中跋涉的时候染上的,小七爷一眼看去,对那条通道里惨烈血腥的情形,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我留下了十个胆儿大的兵在里头警戒。”这时花爷指了指那条黑暗幽深,灌满了血腥味的通道说道:   “要是再有人过来,他们会在通道里一边开枪一边后退,咱们这头听到枪响,临时派队伍下去接应完全来得及。”   “做得好,这样一来咱们又多了四十个人可以用。”这时的小七爷也点了点头,示意让花爷和那帮趟着血过来的兄弟休息一下。   此刻的小七爷心里暗想,按照常理来说,李太后那边一旦决定派兵冲入通道,很大可能就会一次投入自己全部的兵力。   因此被杀死在秘道里的这四百人,很有可能是太后宫中最后的一批武力!   所以他只要堵住前面长街上这帮人,不让他们在天亮前冲过这条密道,这场战斗他们就胜了!   ……   这时扬威营的营官万八爷也在盘算着,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边既然拼死守住通道,在大批敌军赶到的时候,当然是马上就会动手打起来。   可是没想到,居然从另一个方向又开过了一支军队,然后他们双方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开始了惨烈的相互冲杀!   “一边是太子朱常洛,一边是福王朱常洵。”这时小七爷向着万八爷解释道:“咱浩哥是老三。”   “所以这是老大和老二打起来了?”万八爷纳闷儿地问道:“他们怎么到得这么巧?同时赶到,到了就开打?”   “一般出现这种缺德事儿,都特么是沈少爷干的,”   这时的小七爷郑重其事地说道:“将来你也要在他手下干活,所以你要记住这一点,最损的就是他!” 第1384章 因何天降到此间、蒙昧愚顽、内斗没完   这边在太后仁寿宫,六大高手的对决一开始就打得异彩纷呈。   同时三对巅峰武者的厮杀,看得人目不暇接!   在这之后,他们忽然就听到了宫外传来的一片枪声,那是小七爷率领队伍,干掉了太子五十名东宫卫队时的激战声。   听到仁寿宫外面传来了剧烈的枪声,李太后的身躯随即就是一震!   太子东宫里没有装备火枪,这一点李太后的心中清清楚楚,所以开枪的一定是沈渊那边的人。   在这一刻,李太后立刻想到了一个让人绝望的景象。在那个狭窄的通道中,如果有一队火枪手死守,那她派出去的那四百精锐也一定无法幸免!   也就是说,想要打通这条密道已是千难万难,而她派手下的四大高手冒险冲入太子东宫,向太子朱常洛送信的企图,已经完全没有了希望。   这沈渊来的真是时候,真是恰到好处啊!   此刻沈渊看了看李太后眼中的绝望,他微微笑了笑,把目光转向了庭院中,六大高手对决的现场。   这场战斗结束得远比想象中的要快,其实绝顶高手对战,一打就是三天三夜那种情况,在现实中是根本不可能发生。   像他们这样的巅峰武者,往往一次出手就凝聚了自己的全部精神与意志,几乎是在几招之内就会分出胜负!   那三个老太监,先是坐困于深宫之内四十年,今天一动手又被沈渊当场射杀一人,摧折了心中锐气。而沈渊他们那边,却在沈少爷的鼓动之下战意沸腾!   所以虽然这三个老太监都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却终究还是难以力敌。   先是炼心道人一剑斩下了一名老太监苍老的人头,然后又是行知大师接连三拳,犹如铜钟巨鼓,将一名太监用重手法活活震死。   在这之后妙莲大师剑光闪烁如电,和最后一名老太监交手的一刹那,一触即回!   然后就见妙莲大师转身收剑,连看都没有看他的对手一眼。   在他的身后,最后的那位武功绝顶的太监,一双手掌上尽是斑驳的剑痕,喉头上一道血泉,顺着剑伤滚滚而下!   沈少爷这边三战三胜,所向披靡!   “现在你有什么话说?”这时的沈渊转过头,笑着看了看李太后。   如今的李太后,已经从刚才面如土色的神情,慢慢恢复了之前的雍容与淡定。   即便是败了,这位曾经母仪天下的太后,依然没有露出失魂落魄的神态。   “乱臣贼子!”就见这时,李太后坐在椅子上冷冷地说道:“你们这样的小人物,不管终归是谁赢了,这世间还不是我朱家子弟的天下?”   “你们这样的人……”李太后的手指从左至右,一一划过沈渊他们这些人,她脸上带着冷冷地不屑说道:“永远都是天家的奴才而已。”   “你们或者是借势而起,或是随波沉沦,但终归都是棋子。”   “你们可以被重用,可以被宠信,当然也随时会被放弃、被交换。一时胜负有什么可得意的?终究这万里江山,还是与你们无关!”   “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知道不?”听到了她这番话,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不满之色,而这时的沈渊却冷笑了一声道:   “你纵然是智谋如海,还是改不了鼠目寸光的毛病啊……”   “现在大明天下,各地土地兼并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为了养活你们这些朱家的子孙,每年都有海量的税银从民间搜刮上来,再供你们穷奢极欲地挥霍。”   “大明官府贪腐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讲钱不讲理的地步。南北方各省被压榨欺辱,因此造反的黎民百姓此起彼伏,有如星火燎原!”   “你……”只见沈渊指着李太后的鼻子,淡淡地说道:“还有所有像你这种身居高位的人,你们视而不见。”   “北方的灾害越来越严重,每一年都会多几个县遭灾,二三十年之后就会出现整个省颗粒无收的惨状。”   “无数百姓易子而食,漫天飞蝗遮天蔽日!你们……没人去关心一下。”   沈渊说到这里,却见李太后的表情,依然是满脸不屑!   “国库已经空虚到了入不敷出的程度,之前大明鼎盛时的丰饶和富庶早已灰飞烟灭。”沈渊冷笑着说道:“你不知道吗?”   “北方蛮族正在日渐兴起,关宁军费一日多过一日,这些事你们根本就没人管!”   “外洋的商船此去彼来,天下各国正在借由贸易和殖民,迅速壮大强盛。”   “巨大的商业利益到不了朝廷的手中一丝一毫,那些南方的大商人买通倭寇,贿赂官府,培养子弟踏上朝堂,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结党营私!”   “朝堂上党争之势已经渐渐形成,国力日渐衰微,民间民不聊生,外虏日渐强横。在这个时候,你们却只会在被窝里相互捅刀子,你们的眼睛只有那个天子御座!”   沈渊冷冷地指着李太后,然后他的手指一转,又指向了远处刚刚获胜的行知大师!   “像你们这样的才智之士,不去放眼纵观天下,却只会耗子打架窝里横。”   “你们穷尽一生,把所有的才华和精力全都用在相互内斗这一件事上,你们打得不可开交,杀死去活来,但对国家有个屁用!”   说到这里,沈渊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李太后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她完全没想到沈渊的眼界,竟然放在天下寰宇这么宽的层面上。   而这时行知大师却是若有所思,他低下头,脸上的神情也在不断地变换!   ……   沈渊冷笑着继续说道:“朱常洛昏庸无能,我才切断他和你的联系不到半天,他就忙不迭的自己作死……这样的人,他也配当个皇帝?”   “像太后你这样的人,把一生的精力都用在这种废物的身上,你在败亡之际,还有脸说我是棋子?”   “你眼睛里没有黎明百姓,没有大明天下,没有万世基业,只有你他妈那个蠢货孙子!你就算是再长八百个聪明的心窍,一辈子又干过什么有用的事?”   “这场国本之争就是蠢货对蠢货,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胜利者。你当我插手这件事,是为了你这个破特么皇宫?人头猪脑!”   “你还有脸坐在那儿叭叭地教训我?”沈渊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冷冷的向着李太后说道:   “你要是信祖宗,你现在就想想有什么脸下去见你的列祖列宗。你要是信神佛,你就想想你为了天下苍生,到底做了什么?”   “身居高位,尸位素餐,搅动阴谋,祸乱朝政,无一功可入青史,无一毛以利天下!你这老东西,也配做我沈渊的敌人?”   “还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儿,把自己当成个下棋的。你知不知道,当你把天下人当做棋子的时候,天下人也正在把你视作猪狗?”   “实话告诉你,我今天进宫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些的。”只见沈渊冷冷地向着这位李太后说道:   “下辈子麻烦你当个人吧,不要像现在这样,做一条恶毒的蛀虫!妈的一点屁用没有!”   “还有你……”说到这里,就见沈渊顺手拿起了老太监身上的《移山策》,冷着脸朝着行知大师一扔。   他冷冷的向着一脸惊讶的鬼佛行知说道:“拿着你要的东西滚!”   “接着辅佐你那个残暴不仁的福王,用你的智慧和武功,给天下百姓立起一个暴君。你他妈就算是再当一万辈子的和尚,看看能不能赎得清身上的罪孽!”   “少爷懒得看你们帮自作聪明的蠢人,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第1385章 大好江山无人理、蛀虫烂泥、相煎何急   此时沈渊把《移山策》扔在鬼佛的脚下,冷冷地说道:“大师教出来的弟子,都是一时俊杰。”   “可是这些人的智慧与谋略,要么被福王用来收集官员把柄,胁迫他们支持福王,要么干脆就投向了名山先生的阵营,一样还是用来相互内斗。”   “福王以《移山策》这样的手段夺取天下,他治理天下的时候,又能好到哪儿去?太后那边支持的太子是烂泥,大师支持的福王是蛀虫,不过一丘之貉而已!”   “大好河山落在你们这些人的手里,天下都是由你们这些智谋之士掌控。可是你们没有开疆拓土,没有改善民生,没有防范灾祸,没有守卫河山!”   “……你们自己人之间,打得不亦乐乎!”   “鼠目寸光之辈,只知内耗的小人,空有遮天智谋却无一丝胸怀,光长心眼儿不长眼睛!妈的一群废物!”   沈渊的这一通暴骂,等他收住了声音之后,此时的院子里一片鸦雀无声。   李太后已经面如土色,这位名山先生一生所追求所保护的东西,也被沈渊说得一文不值。此刻她神色灰败,干张嘴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这时的行知大师,看着脚下那部被沈渊像扔垃圾一样扔过来的《移山策》。他反省着自己多年来的所作所为,一件一件的思考,这些年我殚精竭虑,究竟做了些什么?   此时的行知大师,已是忍不住汗流浃背!   鬼佛行知踌躇不语,信心却早已被沈渊彻底击碎,他发现自己跟随福王多年,却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而这一刻,炼心道人看着沈渊雄辩滔滔,将这大明朝的两位顶级人物说得面如土色,心中也是不住地翻腾。   这些话说的,何尝不是他?他这一身绝世武功天下无敌,可是二十年来,他又做了什么有用的事?   到现在炼心道人才知道,沈渊这小子的人品心肠、眼力眼界,竟是如此高远辽阔!   在这一刻他忍不住心中暗想:老道在这京师混了这么多年,这回终于还是找到了一件正经事!妈的幸亏这人间还有一个沈渊这样的人!   ……   沈渊在仁寿宫内奠定下此战决胜的一刻之际,宫外密道口那边,又传来了一阵暴雨般的火枪声。   就在扬威营防守的混堂司院外长街上,太子和福王那两伙人来回冲杀,几经交手,终于还是分出了胜负。   毕竟还是太子那边获得文武朝臣的支持比较多,带领的军队数量和质量都是远超福王。   没过多久,太子那边的部队就解决了福王带来的三千人马,然后他们就向密道口那边果断地发起了冲击!   太子这边是五千围子手营,原本是京师三大营里一等一的步兵,他们装备精良,其中也有不少的火枪。   可是这五千兵在之前和福王军队交战之后,负伤阵亡的不少,也有在黑暗之中畏战怕死就此逃散的,总共现在剩下的也不到两千人。   当他们战胜福王之后,志得意满地冲向那个连院墙都没有的混堂司之际,却遭遇了真正的恶战。   一时间双方枪弹羽箭横飞,滔滔的喊杀声不绝于耳,才一接战,围子手营就发现对方竟然是个难啃之极的硬骨头!   他们这些在京师里养尊处优的老爷兵,打仗的时候全凭心中一股傲气,可是却没想到却被人迎头一棒,打得他们头昏眼花!   小七爷率领的扬威营,大多数是四十岁上下的老军卒,几乎全部是战场上刀山血海滚出来的人物。   这些扬威营战士射术精准,心态稳定,每一次枪弹齐射都是脆生生炸雷一般,令行禁止,丝毫没有提前或拖后发射的。   就这样的排子枪,没有十几年的磨练,哪支部队能打出这种效果?所以扬威营射出去的枪弹几乎是枪枪命中,很少有射空的时候。   同时在他们阵地上,还有一高一矮两座砖墙遮挡住了全身,使得他们根本无需担心自己会被敌军打中。   从外面射过来的羽箭和枪弹纷纷打在这些石墙上,对扬威营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而太子那边的部队,却是无遮无挡地站在长街上!   通常像这样硬碰硬的作战,往往难以持久。因为交战的双方,必然有一边承受不了巨大的伤亡首先出现崩溃,今天的战场上也同样如此。   三千对三百,三轮齐射过后,扬威营的阵地岿然不动,长街上太子的部队却是一大片死伤狼藉,剩下的部队随即轰然而退!   按照火枪的射程,他们在跑出一里之外才算彻底安全,趁着这个机会小七爷下令让扬威营战士自由上弹射击,尽量加大他们的伤亡,让他们加速崩溃。   而这时的小七爷点燃火把,站在半人多高的短墙上,将火把抡圆了左三圈右三圈……给远处的伏兵部队发出信号。   随即就在太子的部队丢下了差不多一半尸体,正在鬼哭狼嚎的向远处撤退之际,埋伏在远处的那支由特战营和扬威营年轻战士组成的百人部队,从侧面向他们发动了攻击!   这一下造成的伤亡更加惨烈,因为太子这边的队伍都是放完了火枪之后,忙不迭后退的。   他们枪里没有弹药,弓弦上也没有羽箭,猛然间从侧方遭受了袭击,使他们立刻发生了大溃败!   随着他们一路上被接连杀伤,等他们终于退到安全的位置,这支围子手营已经跑乱了建制。   像这种情况是战败一方经常会出现的,一旦出现无序的疯狂撤退,就会让士卒找不到自己的长官,身边也没有自己熟悉的兄弟。   因此这样的队伍已经很难组织起来,重新布置抵抗和反击,他们飞快的就被打散了。   ……   原本万八爷他们是奔着一场血战来的,可是没想到却先是看了一场热闹,然后一接战,几次齐射就赢下了战斗。   这让万八爷心里也产生了一种抡圆了兵刃,却砸了个空的惊愕。   “就这?”万八爷和达叔两个人带着无比的惊讶看向了小七爷。   “对啊!”小七爷也点了点头。 第1386章 锦绣飞鱼血污中、血战竟夜、大获全胜   等他看到万八爷和达叔就像两个好奇宝宝似的,四只眼睛咔咔地眨巴,小七爷笑着说道:“原本太子那边的一伙人过来,咱们三百对五千确实有点困难。”   “不过福王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谗言,派出军队到这里平灭叛军……来得倒正是时候。”   万八爷听到这里,用力地点了点头心道:这事儿要不是我们沈少爷干的,你打死我我都不信!   然后就见小七爷接着说道:“原本城里发生了这么大规模的战斗,巡城兵马司也该派出大批军队过来清剿。”   “可是今天中午,提督九门内官被天子下狱治罪……所以他们群龙无首,也没法派出兵马到这里来查看。”   “哦……”这时的万八爷和达叔,又是会意的连连点头。   之后又见小七爷笑道:“等时间长了你们就习惯了,跟着沈渊那个损色打仗,就这一点好处。”   “在开战之前,他准保把天时地利人和都抓在自己的手里,使尽全力地削弱敌军实力,让自己的部队打起来越轻松越好。”   “当年江南平叛就是如此,”小七爷笑着说道:“反贼十七万大军跟我们开战的时候,里面一共十二路反王,都被沈少爷深入敌后,一举杀了个精光。”   “然后他们又被沈少爷使奇计调动到扬州城下,长途奔袭背靠运河,当时的反贼饿得前腔贴后腔,军营里一粒粮食都没有。”   “要不是十七万人群龙无首,饿得头昏眼花,你觉得我们能靠四百人横扫江南?”   “原来他的仗,是这么打的!”听小七爷说到这里,这时的万八爷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在江南大战之初,就由沈少爷打下了这么好的基础。   这可真是集神鬼莫测之能,万夫不当之勇于一身!要是仗都这么打,那沈少爷的手下这些当兵的可真是享福了!   “好了……宝强小羽,顺着地道过去给仁寿宫的少爷送信。”只见小七爷挥了挥手,让庞宝强和龙小羽进地道。   随即阵地这边迎回了之前外面那一百伏兵,队伍中仅有几个受伤的军卒也用沈渊准备好的伤药和纱布包扎伤口。   这边小七爷的部队在地道口外面继续待命,庞宝强则是和龙小羽两个人穿过了地道,直奔仁寿宫方向。   ……   这一路上他们俩可真是胆战心惊,从尸体堆里翻山越岭,在血泊中艰难跋涉。   俩人都觉得,自己的鼻腔里简直就被血腥味灌满了,一走出大门,两人就是长长的各自吸了口气!   龙小羽在给福王府送完了消息之后,随即就回到了队伍里。小羽哥别看年纪小,当年可是和沈少爷纵横江南,在尸山血海里杀出的人物。   所以刚才外面的激战,和地道里血腥惨烈的场景,对龙小羽而言倒是说不上有多刺激。   不过庞宝强却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千军万马的弓箭火枪齐射,还有这通道里血葫芦一般的场景,让宝强哥越走越是腿肚子朝前。   一不留神,他还“扑通”一声摔进了尸体堆里,滚了一身的血!   等出了地道口,他们很快就在院落里找到了沈渊等人,随后庞宝强和龙小羽飞快的把外面的情况说了一遍。   沈渊心里清楚,皇宫内外的敌方势力全都被清除,这场战斗也基本上圆满地画上了句号。   于是他把庞宝强叫过来细细地吩咐了一番,让他去乾清宫那边,向天子汇报这里的战况。   之所以让庞宝强去,就是因为沈渊还要在这里看着李太后,而且宝强哥身上穿着御赐的飞鱼服,还有御前侍卫的腰牌,夜里在禁宫行走还是要方便一些。   ……   于是庞宝强随即就领命出去报信,一想到要见皇上,这位宝强哥一出门想了想之后,又停了下来。   他二话不说从靴子里抽出短刀,挑着自己身上的飞鱼服哪里沾染的血迹多,就把哪里的衣服挑破割烂。   随后他摘一下帽子扔到一边,把头上的发髻打散,然后把衣服上浸透的血迹又拧出点来,在脸上一条一条地抹了好几道!   庞宝强这小子给自己化完妆之后,又扛着他的鲜血淋漓的大宝剑,一路出示腰牌,在皇宫侍卫的保护下到了乾清宫门外。   ……   等到万历听到通报,有沈渊手下兄弟庞宝强从仁寿宫方向赶来,要向天子汇报战况,他忙不迭的让人赶紧把宝强哥叫着进来。   之后只见庞宝强在寝殿外,“当啷”一声把染满了鲜血的大宝剑扔在地上,几步就走进了寝殿,然后就是跪在地上撅腚磕头!迎面扑来就是浓重的血腥味,万历天子一眼就看到宝强哥那身簇新的飞鱼服上染满了鲜血,纵横来去的刀伤也不知道有多少道,天子的心里就是一哆嗦!   只听庞宝强声音嘶哑地说道:“仰仗天子洪福!”   “鸿胪寺卿沈渊奉天子圣命,与皇宫内外清剿叛匪,血战竟夜,大获全胜!”   “赶快把他扶起来!”万历皇帝连忙下令,在这一刻,这位天子的心里一下子就放下了一块千斤巨石!   朱常浩“噌”的一下跳过去,忙不迭地扶起了庞宝强。   透过他身上割破的飞鱼服,朱常浩清楚地看到宝强哥接连几道破口里面,皮肤一片光滑白净,这小子身上根本就连一道伤口都没有!   “干得漂亮!”朱常浩忍不住用手捏了捏庞宝强的手臂,要不是天子就在眼前,俩人恨不得就差相视一笑了。   然后庞宝强在朱常浩的扶持下,一边摇晃一边说道:   “太后寝宫也被贼人袭扰,沈寺卿带人几番血战,将贼人尽数斩杀,可惜有太后身边的数百太监宫女,都死于乱军之中。”   “竟有数百人之多?”这时的万历猛然一愣,眉头紧皱,向着庞宝强的方向看去。   就宝强哥这个聪明劲儿,他当然知道皇上刚才这句话的意思。   他不是惋惜太后宫里边儿的太监死了好几百,而是惊讶于太后竟然在宫中,隐藏了这么庞大的一支力量!   可是如今这些人显然都死在了沈渊的手上,这也让万历终于放下了心。 第1387章 多少变乱一宵中、太后移驾、围困东宫   之后万历淡淡地问道:“太后安危如何?”   庞宝强连忙答道:“太后倒是无恙,就是受了惊吓,仁寿宫内遍地死人,宫女和太监也是惊慌失措,使唤不得了。”   “微臣斗胆,万岁该让太后移宫,换个清静安全的所在才好。”   “嗯……”这时,无聊天子闻言,随即就沉吟了一下。   刚刚他听到太后还活着,并没有死在沈渊的手中,说实话这位天子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一方面太后还在,这对于他的这场胜利而言,未免是有一些没处理干净的嫌疑,让万历的心中有些不太痛快。   另一方面,太后还活着也让他暗自松了口气,话说在这个万历天子的人生中,这位生母李太后可是占据了很大的比重。   无论是在他登基之前,太后对他的教导和关爱,还是在他登基之后,李太后与张居正一个亲人一个老师对他的扶持与指导,都贯穿了万历的前半生。   虽然到后来,无论是太后和张居正,都因为对这位年轻天子的不放心,一个把持内宫,一个总揽朝政,让他这当皇帝的什么事都做不了,还屡屡遭受训斥,以至于万历的心中腻烦之极。   可是张居正死后,万历可以推翻他执政时布置好的一切,甚至将张居正的家人抄家入狱,但是那个李太后毕竟是他的亲娘啊!   其实这件事万历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用说沈渊,连庞宝强这号人心里都是清清楚楚。   你别看他现在恨李太后恨得一蹦多高,可是这是人还活着呢,要是死了你看看?   往往失去的亲人,他们那些不好的地方会被活着的人慢慢淡忘,逐渐想起来的却都是亲情和温暖。   到时万历每次想起他那个死去的亲娘,都会觉得沈渊在这一战中未免下手太狠……这种不满逐渐的就会变成怨恨!   所以沈渊才会在清剿了太后所有的势力手下之后,将处置李太后的权限重新交回给万历手里,而且他透过庞宝强,还提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建议。   万历正好可以借着皇宫内乱太后受到惊吓的理由,将太后从仁寿宫里搬出来,而且太后之前的那些太监和宫女,也因为惊慌失措无法再去伺候太后。   皇帝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太后搬个家,重新换上自己的一批心腹去伺候,实际上就相当于将太后软禁了。   在这之后李太后身边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跟宫外的联系更是被完全切断,她就算是有滔天的本事,也使不出来了!   这么做的同时又保证了天驾的亲情,也算是处置得当,让万历的心中十分满意。   随后万历又问了几句宫外战场上的情况,庞宝强一一据实回答,这时的万历才知道,自己的二儿子福王朱常洵很有可能也莫名其妙地加入了外面的战斗。   不然太子派出去的军队,在地道口那边又能跟谁打起来?   不过根据庞宝强的交代,沈渊却对外面那支突然出现的援军根本摸不着头脑,也无法判断究竟是谁。   总而言之外面的战斗已经打完,密道还在沈渊的手里,这也就是当下的情况。   ……   “你们今晚……做得好。”   万历沉吟了半晌,终于还是冒出了这句话,这时屋子里好几个人闻言都松了口气。   朱常浩和庞宝强自然是不用说,刘若愚也是一样,沈少爷这一仗打得漂亮,解决了名山先生,就相当于砍掉了太子那边的一条大腿。   同时沈渊在内宫中拔掉了李太后这根刺,那就相当于是替万历彻底解决了后患,一想到太后武装起来的那好几百兵力就在自己的卧榻之侧,万历也是越想越欣慰!   在这之后他飞快地作出了处理,第一件事就让宫中的贴身侍卫,包围太子东宫!   他的举动名义上是在皇宫发生变乱时保护好太子,实际上谁都清楚,天子这是把太子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然后他立刻让骆思恭派锦衣卫封锁皇宫周围,填埋通往内宫的密道,处置好密道内外的尸体。   内宫里,按照沈渊的建议,万历让贴身太监去安排好太后移驾的事,同时太后宫里残存的宫人,在万历的命令下一个不留!   大不了说他们全都死在乱军之中就是了,万历知道这些人里一定还有太后的心腹,正好趁此机会一网打尽。   等到骆思恭派人接手之后,沈渊的人也就可以撤回梁园了,万历让他明天早上进宫觐见。   庞宝强又被天子重新赏了飞鱼服,五品侍卫立刻就连升两级,变成三品侍卫带御器械……侍卫做到这种等级,那也是到了顶了!   宝强哥连忙痛哭流涕地跪地谢恩,话说这位仁兄从来就是宁可戏过了,也不能让戏不够……表演风格全凭走量。   等庞宝强离去,骆思恭也飞快地按照天子的命令行动,京师里的锦衣卫精锐随即集结起来。   他们沿街清扫那些被打散的乱军,封锁街道,收敛尸体,然后搬运土石,彻底堵死那条密道。   忙过了一阵之后,骆思恭行动的进度纷纷报进皇宫里来,眼下所有的乱象都已经得到控制,这场大战终于还是尘埃落定了。   李太后也重新换了个地方,从皇宫东侧的仁寿宫挪到西侧的慈宁宫居住,之前仁寿宫的老宫人随即被处置得干干净净。   骆思恭飞快地赶回来汇报皇宫内外的情况,万历天子一条一条地听来,却是不住的暗自心惊!   皇宫外的混堂司前,大街上撂下了四千具尸体,这里边有效忠于太子的围子手营,果然也有福王朱常洵这边的部队!   从军士号坎和俘虏的乱兵两个方面,他们的身份都可以得到确认,一想到福王也鬼使神差地掺和到这里,万历就觉得一阵头疼!   今天晚上的部队如果光是太子那边的,那该有多好?   不过,沈渊是从哪里弄来的队伍?居然能在皇宫外杀伤这么多人?万历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1388章 无上神剑匣中锋、我为天下、此心光明   再就是那条密道的情况,骆思恭亲自去看过,死的四百多人身材壮硕,兵甲精良,而且全是太监!   他还描绘了一下通道里惨烈无比的大战景象,这时的万历想着那条血肉模糊的通道,一边暗自惊叹此战之惨烈,一边后怕不已!   片刻之后,天子想了想,向骆思恭问起了沈渊移交阵地时,他手下的兵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骆思恭随即恭敬地答道:“一共有四百军卒,都是破衣烂衫,沈渊带领他们移交完了防务之后,就将这些人一块带进了梁园。”   “沈渊说这些兵是朝鲜抗倭之战中,遗留下来的老兵,多年来欠饷严重,已是穷困不堪。”   “这支部队叫扬威营,在万国博览会开业时集体到那边要饭。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由沈渊周济他们的生活,因此今天才舍生忘死地跟随沈渊作战。”   “沈渊托微臣向天子请求,想求一个恩典,反正国家供养这些老兵军饷也接济不上。不如看他们今天晚上平叛有功的份上,让他们去了军户的身份,解散了算了。”   “这样啊……”万历听见这话,想着一群吃不上饭的老兵到万国博览会要饭的情形,不由得皱了皱眉。   此时的朱常浩见到父皇心中有些犹豫,他想了想连忙上前说道:“这件事儿臣知道,沈渊所说的绝无一丝虚假!”   “你怎么知道?”万历转头看了朱常浩一眼,就见朱常浩随即回禀道:。   “沈渊交卸了万国博览会的差事以后,接济那些老兵的事就由儿臣接手了,我还亲自到兵营里边给他们送过几回粮食。”   “你去城外的军营干什么?”这时万历纳闷地看了一眼朱常浩。   “儿臣就想听听,他们是怎么和日本人打仗的!”就见朱常浩嘿嘿的一笑,露出了满口白牙,笑嘻嘻地说道:   “这些打仗的事意思,万一要是边疆哪个地方有人不老实,儿臣将来也想出兵打仗……”   听到这里,万历疑心尽去,他看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眼,又叹了口气。   朱常浩又接着说道:“这些当兵的领不到军饷,又有军户的身份,没有办法出去做工养家糊口。所以一天天吃糠咽菜的,一件军衣恨不得都能穿十年!”   “今天晚上他们没功劳也有苦劳,这些人岁数大了,父皇开恩让他们散了吧!”   “也好!”听到这话万历也点了头,然后又指着朱常浩说道:“从万国博览会那边的账上拨点钱,每人赏他们二十两银子,出去也好做个小买卖什么的。”   “儿臣替这些老兵,谢父皇恩典!”朱常浩闻言连忙跪拜谢恩,看到他喜不自胜的样子,万历的心里忍不住有些好笑。   其实万历心里非常清楚,刚刚这些话沈渊完全可以在明天进宫见驾的时候跟自己说,但他却非要今夜就顺着骆思恭的渠道告诉自己,这也是沈渊怕自己产生疑心的意思。   如今万历的心里已经不再考虑这件事了,第一就是这帮兵卒人数只有四百,完全说不上有什么威胁。   第二就是沈渊知情识趣,事情一办完就马上请求让这支部队解散,这让万历的心里立刻舒服了许多。   等这些军卒一旦交回了火枪,那就是四百个老百姓,这支部队也从今以后再不可能被任何人利用,也就从此没了后顾之忧。   沈渊今天平叛用的就是这把利刃,然后他干完活之后,又将它干脆利落的一下子掰断。可以说沈渊将万历皇帝多疑的性格,揣摩得是清清楚楚!   这件事万历和沈渊都是心照不宣,外人就算看出来也说不得。骆思恭大人当然明白,自然是在心里对自己的这位沈家兄弟,暗自佩服不已!   ……   在这之后骆思恭还没来得及走,外面又有人求见……是行知大师。   行知大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求见天子?其实有心人一想就能明白,像行知大师和炼心道人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福王朱常洵那样的主子能招揽到手的?   所以他们两个其实都是天子亲自挑选,派到福王府辅佐朱常洵的,所以今天的行知大师才在大战之后,首先就来见过天子。   原本行知大师只要把《移山策》拿回福王府,就是大功一件,毕竟今天晚上福王府和沈渊结盟,不但干掉了名山先生,而且夺回了《移山策》。   这两大功绩,足以使得行知大师在朱常洵心目中的地位再度攀升。   可是终究沈渊的那番话,让行知觉得手上的《移山策》简直就像是一包臭不可闻的狗屎!   这玩意儿是由他的四大弟子亲自收集而来,和沈渊今天的气度眼光相比,福王不但收集这东西时的手段龌龊之极,而且注定也会将《移山策》用于阴谋夺权这方面。   所以行知大师心中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打消了把《移山策》送回福王府的念头,而是打算将它交还给天子,让万历皇帝亲手处置。   那么这位行知大师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当然不是为了个人的荣辱,也不是为了在天子面前请功。   当他拿着《移山策》拜见万历皇帝的时候,他的举动到底包含着多少重心意,或许当世只有沈渊一人,才清楚行知真正的用意吧!   ……   等行知进殿拜见万历之后,看到这位睿智的高僧,万历首先第一件事就是问他,福王今夜在宫外动兵,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回天子可算是问错人了,行知大师也是一脸惊讶,说这事儿根本就不是他策划的。   事到如今万历也没办法,只好明天亲自去问福王……说起来也真是好笑。   明天福王一定会一口咬定,说动兵去皇宫行知大师的主意,而行知却肯定会一口否认。他们两个即便是在万历的面前当堂对证,这事儿也绝对掰扯不清楚。   更好笑的是,福王一定会保存着行知大师写来的那封信,而那封信上的信纸,也就是出自金姑娘身上的那幅裙摆,也就造成了一个奇异的事实……那位金姑娘绝不可能再出现在京师了。   因为只要这事儿掰开了揉碎了说,万历天子就会明白,这里边必定有人捣鬼。   这个捣乱的人冒充了行知大师的笔迹,诱使福王调动了军队……要是这么推断,这件事就可以定性为一个误会。   所以金先生一旦出现……哈哈哈!   那金姑娘就必然说明,她这幅裙摆是怎么没的,其结果不是证明福王在撒谎,就是证明行知大师在撒谎!   所以虽然事实上金先生一旦出现,就立刻可以证明捣蛋的人其实是沈渊,但是却没人愿意让她出现!   因为福王还需要行知大师,从他的角度上俩人还不能撕破脸。行知大师也还要继续在福王府里做事,毕竟这是天子要求他去的。   因而不管是福王、行知还是万历,心里都在暗自盼望这是坏人在捣乱,那位金先生就这样鬼使神差的,成了个不受欢迎的人物!   从这一点上就知道,沈渊的红颜知己青姑娘有多厉害了,只是用了轻飘飘的一幅裙摆,她就在福王府那边,顺利地割下了金姑娘这块大肥肉! 第1389章 殿前父子又相逢、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此时的朱常浩,心里正暗自高兴。   虽说他不知道沈渊为什么要请求父皇解散扬威营,但是他明白自己老师这么做必有深意。   这段时间以来,朱常浩已经养成了下意识听从沈渊意见的好习惯。所以他刚才顺水推舟,让父亲答应了解散扬威营的要求,心里还正美呢。就在这时,他一走神之间就听见万历对他轻声问道:“对了,这件事你说怎么办?”   “嗯?”朱常浩刚才神游了一下,根本不知道他父皇问的是啥,这小子连忙恭恭敬敬地说道:“此事自有父皇圣裁!”   “我等臣子就算是耗尽心血,想出来的主意也不如父皇的好……”说到这里朱常浩一抬头,就吓了一大跳,他父皇正在瞪着自己!   朱常浩立刻就知道自己刚才的回答不妥,他要是再胡说八道下去,那就不是被父王瞪两眼那么简单了。   于是他赶忙老老实实地跪下答道:“回禀父皇,刚才儿臣走神儿了……没听着父皇问的是啥。”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脑子就不要胡思乱想!”这时的万历听见朱常浩这话,也差点笑出来,随即他又板着脸说道:   “我问你,要是依你之见,这《移山策》该怎么处置?”   朱常浩听见这话,立刻就是全身一震!随即他心中暗想:“父皇这不坑我吗?”   “《移山策》该怎么处置,自然是由您说了算,现在问我算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按道理,朱常浩应该是揣摩上意,说出父皇心中最想要的那个答案。可是天地良心,谁知道皇帝要怎么处置这件事?这种分析判断朱常浩也做不出来啊!   不过这个时候,瑞王殿下却并没有惊慌,因为现在的父皇显然很有耐心,问完了这句话之后,就等着朱常浩思考之后再给他回答。   于是朱常浩又在心里想了一下……照旧横竖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办。   二哥朱常洵把这套《移山策》收集出来,上面写的全都是各地官员贪赃枉法的丑行和证据,而且二哥拿到它的目的就是为了争夺皇位。   这件事,也不知道自己的爹到底是赞同不赞同?   现在《移山策》的去向无非是两种:一是还给福王朱常洵,让他继续拿《移山策》去干他想干的事。二是父皇把这套《移山策》自己留下,这样《移山策》就又产生了两个去向:   第一是父皇拿着它,把上面所有贪赃枉法的官员治罪,正好按照名单从前往后挨个抓了法办,没一个是冤枉的。   第二是父皇拿着《移山策》引而不发,胁迫这些臣子乖乖地听令行事,这些官员的去向自然是老老实实地转向福王一党!   所以《移山策》该怎么处理,无非就是这三种答案……嗯?不对!”   这时的朱常浩,本来都打算按照这个思路继续思考下去,可他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在会试的时候,沈渊在怡园接叶亭里,给沈涣华潜他们几个人传授策论思路时说过的一番话。   当时自己的老师沈渊说,应试的两千两百多学子,哪有真正几个懂得处理政务的?   朝廷拿这些怎么兴修水利,怎么处置盐务的策论题来考大家,难道真是考验大家会不会正确处理这些事?   人家考的是你的品德!看你是站在哪个角度上去考虑问题!   所以,以民为本绝对是正确的思路,用圣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你得让考官知道,虽然这些政务你现在还不会,但是等你一旦做了官之后,绝对会正确地看待和处置这些政务,你得让考官知道你人品正直,品德过硬!   所以不会的题,你乱答一通就错了,越是自作聪明就越糟糕!   想到这里的时候,朱常浩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毫不犹豫的对天子说道:“儿臣回禀,这《移山策》……您还是烧了吧。   “嗯?”听到这话,要不是怕君前失礼,万历身边伺候的刘若愚和刚刚赶来的行知大师,还有汇报完了工作没来得及走的骆思恭都指挥使,仨人都差点惊呼出了声!   “这叫什么答案?这不信口开河吗?”此时这三个人的心里,不免都有些发懵。   而万历也惊讶地看了他这个儿子一眼,皱着眉头说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些贪官落到了明面上,难道不应该让他们物尽其用?”   万历说的这“物尽其用”四个字可谓是意味深长,看来天子仍旧是想利用这些贪官的把柄,还让他们为福王朱常洵争夺皇位发挥作用。   虽然没明说,但是屋里的几个人全都明白天子的心意。   而这时的朱常浩却摇了摇头道:“父皇如果用这些贪官做些不痛不痒的事还行,但是朝堂之争的时候要是用了这些贪官污吏,青史斑斑流传下去,那可是千年的笑柄。”   朱常浩的这一番话胆子可不小,万历当然能听明白,如果福王朱常洵要是靠着拿住这些人的把柄,靠着胁迫别人登上皇位,他这个儿子的名声可就彻底臭了。   非但如此,连他这位父皇也会成为青史上的笑柄!   万历皱着眉看了看朱常浩,又咬着牙说道:“即便如此,这些人难道不该按图索骥,一个个抓出来明证法典,杀了以儆效尤?”   “不行,人太多了。”这时的朱常浩又摇头说道:“这上边怕不是有好几百名官员吧,父皇?”“要是一个屋子里拍死四个苍蝇那还不算什么,要是您一次就打死一万多苍蝇,那人家不免会问:您这是宫殿的还是茅房啊?儿臣该死!”   朱常浩说出这话来也知道不妥,不过他还是咬着牙把话说完,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忙谢罪!   “难道就让他们这些贪官污吏,继续做官?”这时的万历也觉着朱常浩说得有些道理,不过还是不明白,留着这些贪官有什么用。   而这时的朱常浩却长跪不起,以头触地说道:“孩儿见过民间疾苦,也知道贪官有多可恨,可是他们都已经被民脂民膏喂肥了。”   “把这群喂饱了的老虎换下去,再换上一群恶狼上来,百姓的生计只会更惨!” 第1390章 忠义两全儿女情、英雄肝胆、浩然心胸   “父皇,这话儿臣不该说,但这可是成千上万条百姓的性命!这本《移山策》上那些贪官,自己上没上册子,很多人都是心里有数的。”   “《移山策》到了您的手里,就说明父皇您看过,烧了它就说明父王您决定既往不咎。”   “从此那些贪官搜刮百姓的时候,就会稍稍所收敛,也会就此感谢父皇的恩德,您推行政令的时候也会更加顺畅。”   “这里边若是有罪大恶极的,父皇还可以处置一些,但其中大多数,您必须还是饶过他们才行。”   “一个人身上瘤子太多了,要是想一次全部割掉,怕是会失血过多啊……”   等到朱常浩说到这里的时候,大殿里的几个人,已经全都变了神色!   ……   此刻的骆思恭忍不住暗想:“没想到这位瑞王殿下,对处理朝臣间的事物竟然如此精通!”   “他那句失血过多的言论,真是让人越想越是后怕,这位小爷还真是不简单!”   而这时的鬼佛行知,却在心中暗自感叹。朱常浩有关饱虎饿狼的那番话大有慈悲心肠,看来殿下还真是站在百姓的位置上考虑这些事的。   而这时的太监刘若愚,则是心中暗自钦佩,话说这位瑞王殿下真是有胆有识,这样的话他也敢说得出口?   可是仔细想来,这几句话里不是为了大明皇家的安定着想,就是为了天下百姓能过得稍稍好一些。还用后人该如何评论这段历史的话,来提醒天子不要一意孤行。   朱常浩所有的东西全都考虑到了,就是没考虑他自己!   要知道这番话纵然是亲自儿子说出来的,若是惹得天子勃然大怒,他都有可能因此丢了脑袋!   好个有胆有识的瑞王……朱常浩!   “行啊你!”就见这时的万历天子冷冷地看了看朱常浩,气得笑了笑道:“跟沈渊学得长本事了啊?这样的话你都敢当着朕的面说?”   “儿臣不敢!”此刻朱常浩依然跪在地上,就见他正色说道:   “君父君父,君在父前,因此父皇刚才问的是应该如何处置《移山策》,才对我大明江山有利。”   “为臣不该趋利避害,为子不应心藏隐瞒。常浩要是在父皇面前揣摩上意,逢迎讨好,就失了忠君爱父的本心。”   “儿臣忠诚不及魏征于万一,父皇雅量却更胜太宗,因此……儿臣敢言。”   他这段话说出来,话说这时候沈渊要是在旁边,一定会拍着大腿对朱常浩赞叹:“好嘛!你这小子真没跟我白学,都学会两头堵了!”   寝殿里又是一片安静,万历沉着脸良久都没有说话。周遭只剩下西洋进贡的自鸣钟“滴滴答答”的作响,屋子里就算是掉地上一根针,都能听得出来。   在下一刻,天子是龙颜大怒还是从谏如流?真是谁都猜不出来!   不知道为啥,屋子里除了这两父子以外,其他的三人却是一阵提心吊胆。   大家都觉得,朱常浩要是因此被天子责罚训斥甚至是降罪,那就未免太可惜了。   万历天子半天都没说话,这时刘若愚是家奴,行知大师是客卿,说话都是不方便。   骆思恭左思右想,还是想起了他平时跟沈渊相交莫逆,这次叛乱事件更是仗着沈渊的好意,他和锦衣卫才没有丝毫损失。   于是他把心一横,终究还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只见骆思恭面色惶恐又坚定地说道:“臣为天子贺!自古先有尧舜之君,后有尧舜之臣,大明有如此皇子,足见天子胸襟浩荡……”   “行了你闭嘴!”   骆思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万历一嗓子给打断了,大家的心忍不住又悬了起来,骆思恭自己也是一头冷汗。   刚才他的话是把皇上一个劲儿往品德高尚上架,可是人家的胸襟要是不浩荡呢?你这番话不就成了逼迫皇上了吗?   “这……也罢了!”   就在大家心里紧张得嘣嘣直跳的时候,却见天子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   “期於必遂,理不可夺……忠臣爱君,岂必在位!”只见万历说到这里时,忽然长叹了一声!   “这是沈渊上表请辞朕赐他同进士出身的时候,奏章里的一句话,听说你拜了他做老师?你学得不错!”   “就这口气,果然是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跟他本事没学来多少,这股倔驴性子倒是一天天的见长啊?”   “儿臣有罪!”朱常浩连忙叩首,而这时的万历天子却摇了摇头,就见他淡淡的向着朱常浩说道:   “你刚才那番话,说得还算是有些道理,就算是《移山策》这样处置未必妥当,毕竟也是出自你一份忠直之心。”   “……就这么办吧,拿去烧掉。”说着万历向着桌案上的《移山策》挥了挥手,示意朱常浩亲自动手。   天子有命,朱常浩自然遵从,于是他从桌上拿起那十二册一部《移山策》夹在腋下,又从寝殿里端了一个炭盆出去。   就在大殿外的台阶上,朱常浩把那十二本《移山策》,放在了通红的火炭上!   眼看着这部不知道汇聚了多少人身家性命,凝聚了福王府紫白金青四大谋士心血的《移山策》,被烧得烈焰熊熊,就此化为飞灰!   等朱常浩把《移山策》烧得干干净净,随后就进寝殿向父王请罪……刚才是臣子的责任,现在就是父子关系了,朱常浩自然是非认错不可。   而这时的万历天子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这位万历皇帝还对朱常浩惋惜地说道:   “可惜你是个皇子,早晚是要就藩的,不然就凭你这忠直的性子,将来未必不是一个名臣。”   得到了这样一句评语,朱常浩拜别了父王,一边往外走一边他心里还在左思右想。   ……   在这之前,他一直不知道沈渊的勇气是哪儿来的,他这个老师好像什么事儿都敢干。   可是现在,他却终于开始慢慢理解自己这位老师了。   他想起了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这一切都是凭心而发,没有智谋上的推断,没有利益上的权衡,全凭着心中一腔热血,只要是正确的事,就要豁出命去做!   朱常浩走出乾清宫之际,眼看着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头顶上是漫天星辰。   在鼓荡的夜风之中,他的胸膛里却是一片炙热。此时的朱常浩忽然想起了老师说过的一句话:   “成为英雄……从来都是自己选的!” 第1391章 我心润物总无声、豪杰相从、傲骨英风   与此同时,沈渊也带着自己的所有手下一起回到了梁园。   在他终于回家的一刻,所有人都是欢声雷动!   沈渊亲自安排好了那四百扬威营战士过夜休息的地方,让大厨房玩命地准备饭菜,让他们把宵夜吃饱了之后滚去睡觉。   要说这梁园里哪有兵营那样的房子?一间间全都是雕梁画栋,美轮美奂,让这些一身褴褛血腥的士兵,都不怎么敢往地板上踩。   “一会儿饭就到,大家敞开了吃喝,然后自己找舒服地方睡觉……就当自己家一样啊!”沈渊招呼万八爷他们这帮人,在一大片楼阁之间住下。   “一会儿喝的水和取暖的炭盆有人送来,柴禾不够就自己上院子里砍树去……”   “茅厕?我也不咋知道,你不会打开窗户直接往外尿啊?是不是兵器太短,不好意思往外掏?”   沈渊这嗓门扯开了喊,出的尽是馊主意,把这帮兵逗得笑到前仰后合。   然后沈渊拍了拍巴掌,向着万八爷使了个眼色,朝着四百士兵说道:“你们恐怕要在我这呆上两天,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记住了,在咱家烧房子都没事儿,就是小心我院子里的人,”沈渊用手向着门外一比划,大声说道:“女的都会武功,男的都护食!”   “剩下的爱干啥干啥,一会儿吃饱了就滚回去睡觉去!”   沈渊这一番话说完,摆了摆手扭头就走,在他身后那四百扬威营战士,也是笑着轰然答应!   等这沈渊一走,万八爷用眼睛瞪了一下那帮兵,立刻那四百战士一下就没声了。   他这眼神的意思非常明显:人家沈寺卿拿你们当兄弟看待,你们自己可别闹得太过分!   看大家全都老实了,万八爷觉得有人拽自己,回头一看正是一脸笑呵呵的达叔、花爷和吕怯勺。   “看出来没?”这时达叔他们仨个,把万八爷拽到个没人的角落,喜滋滋地说道:“直接把咱们带家来了,沈寺卿这是不是要用咱们啊?”   “这仗打得也痛快,我觉得沈哥儿人也不错!”这时的花爷也在旁边帮腔。   “净想着天鹅肉吃,人家是文官!”万八爷此时却是皱着眉,一脸苦恼地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没这心思?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你看看沈寺卿那帮兄弟们,一个个挺胸抬头傲骨英风,活得那才叫个人!可咱们这帮人是军户啊!”   “有扬威营这个营号在咱头上顶着,就算想什么招,咱也到不了沈寺卿的手下是不是?”   “哎呀真是没辙!”这花爷和达叔他们几个一听也是这个道理,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可能,不由得一个个难受得抓心挠肝的!很快的饭就送过来了,这帮当兵的一个个抄起饭碗就开始吃。   给这四百人做饭,对于梁园的大厨来说也真是一项挑战,好在沈渊家里各类南北名厨,各个菜系的厨子着实不少。   这帮厨师一起上阵,也没工夫精雕细刻,他们就一股脑把什么海参、鲍鱼、鱼肚、花胶、鸡鸭鱼肉,火腿鲜鱼放在一起,浓油重酱的大铁锅一炖!   这顿饭可让这帮扬威营的战士大开眼界了,大盆里捞出来的东西,十样倒是有八样他们都不认识。但却口口鲜美,齿颊留香,一口嚼下去就跟做梦似的!   他们还不知道,就他们吃的这一顿大乱炖,差不多把梁园里积聚的珍贵食材,全都给一勺烩了!   ……   沈渊二话不说,回家就先去看风倾野的情况。   很快他就松了口气,经过这半天一夜的恢复,野哥的情况也有所好转。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而且没有出现感染的迹象,人还睡着。沈渊叮嘱火手阎罗卜神医,要给风倾野的伤口按时消毒换药,所有的纱布和器械都要用水反复煮沸才行。   随后沈渊又到给炼心道人新安排的住处看了看,才终于回到了沐云堂。   一家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他,在这个时候大伙也不可能睡觉。等到沈渊回来之后,一看到这位郎君脸上的笑意,大家的心才终于放松下来。   在这之后他们才意识到一件事,这次决战,沈少爷一方终于还是获得了胜利!   名山先生这个高不可攀的强敌,这回在沈少爷的奇谋妙计之下轰然崩塌,京师里的形势也出现了巨大的逆转。   原本他们还以为,沈少爷要要一个一个地剪除名山九影,慢慢的和那位名山先生过招,却没想到沈渊这雷霆般的一击,就彻底解决了战斗!   ……   此时大家心里都是欢欣鼓舞,在沐云堂的前厅里,所有人都在一边吃宵夜,一边围拢在沈渊的身边。   当然那位金姑娘现在不在,他们的谈话中,有很多不便让金姑娘知道的内容。   沈渊一边狼吞虎咽地吃饭,他旁边的小七爷一边把今天的战况向在场的众人转述,话说这里面的惊心动魄之处,真是着实不少。   其中最关键的一处转折点,就是沈渊发现名山先生是李太后的时候。对这样突发的情况,沈渊快速做出了相应的谋划,实施的时候果断而坚决。   可以说他们正是在那一时刻,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然后等沈渊吃完,就接过了小七爷的下半段叙述,说起了他们四大巅峰高手在内宫对战太后余党的事。   当大家听到沈少爷居然亲自击杀了太后手下的四大高手之一,不由得一起把询问的目光转向了正在吃饭的妙莲大师……看来是没几个人相信沈少爷有这本事。   而妙莲大师居然点了点头,认可了沈少爷的战绩,这更是让大家对沈渊少爷刮目相看。   在这之后,沈渊从怀中拿出那把击杀了天残神君的火枪,叹了口气说道:“此枪误伤义士不详,以后我是不会再用它了。”   听到这话,大家想起伤势沉重的风倾野,神情就是一暗。   可是随即他们却听沈少爷接着说道:“实战证明这种火枪还是挺厉害的,回头我让扬州打造一批。”   “单管改成双管,一人发它两支!”   沈渊斩钉截铁地说道:“以后就算再有十个天残神君那样的高手,咱们上去照着脸就是一顿暴轰!” 第1392章 手持青锋望京城、古剑名山、紫白金青   “切……你当巅峰高手是土豆儿呢,一扒拉就是一堆?”小七爷随即不屑道:“就这种水准的武者,全天下最多也就十个!”   “算上古剑先生和刘天绪,再加上今天这四大高手,都死在你手里一多半儿了,而且你自己家里还有俩!”   “对呀,那以后我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沈渊想起这事儿来,也是满脸眉飞色舞的想笑。   ……   在这之后,他们说到此战之后的京师形势,小七爷不免问起了行知大师的事。   沈渊叹了口气说道:“行知这个人并不是冥顽不灵之辈,而且对青儿有授业之恩,所以这次咱们是有机会除掉他的,我却并没有这么做。”   听到他这么说,只见青姑娘目光闪动,显然正在暗自感动。   只见沈渊接着说道:“行知这和尚大有悲悯之心,辅佐福王也不是利欲作祟,看来是出自万历的指派。”   “他辅佐的福王现在依然处于劣势,所以留着他在京师里,继续对付太子一党也好。”   “太子一党?”此时的柳小智听到这里随即就是一惊,他回头向沈渊惊讶道:“太子不是完了吗?”   “他没那么容易完蛋的,”沈渊笑了笑说道:   “虽然万历处心积虑想要把他打下去,但是朝臣一定会死保太子,东宫的势力虽然大为削弱,但立长不立幼,毕竟还是传承数千年的规矩。”   “所以在朝臣的力保之下,太子这一方的势力还是会继续存在一段。”只见沈渊接着说道:“咱们这次一战打掉了名山先生,实际上只是斩断了太子的羽翼。”   “李太后在阴谋方面实在太过厉害,如今名山这个威胁一去除,太子一边实际上就只剩下了在朝堂上堂堂正正相争的能力。”   “现在太子手上的力量已经是所剩无几,残心远走江湖,废骨被我斩杀于东华门外,古剑死于菩提庵,名山李太后虽然留了一条性命,却被天子软禁于宫中,已经是名存实亡。”   “反过来福王朱常洵这边,他的根基是万历皇帝和郑贵妃,和太子那边的朝臣相比,很难说势均力敌,基本上还是相对偏弱。”   “朱常洵也在最近这段时间失去了青先生,白先生和金先生。”沈渊说到这里,向着青姑娘笑了笑。   如今这紫白金青四大谋士,倒是有俩在他的府里,还有一个白先生被他所杀,现在福王府里其实就剩下一个紫烟姑娘了。   然后就是炼心道人,这个福王府里最关键的巅峰武者,现在也到了沈渊的麾下。   仔细想起来,这沈渊真是个剪枝小能手……太子和福王手下两大势力,在这段时间被他祸害得都要秃了!   就见沈渊笑着说道:“所以在京师留下行知和紫烟两位,正好可以保证双方的势力均衡,让他们打得不可开交,又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时间给咱们添乱了,正好方便咱们在南方大展拳脚,而且朱常浩也能安全一些。”   当他说完了这番话之后,大家仔细想来,却有好几位都在心里惊讶地发现。眼前这种太子和福王势均力敌的形势,怎么感觉好像是沈渊这小子一手营造出来的呢?   想到这里时,沈渊身边这些谋士,一个个都开始向着沈少爷发问。   “您怎么知道朝臣力保太子,就能让太子没事?”这是柳小智的问题。   沈渊随即答道:“因为在昨天平乱的时候,我同时也拉上了福王,福王府一方的军队也在密道口那边大量伤亡。”   “所以我要是支持太子的朝臣,我就会这么做……把朝堂上的势力分成三队。”   “一队什么也不管,二话不说直接把太子动兵的过错揽过来,他们总能找出人来,想办法替太子顶罪。”   “然后第二队拼命死保太子,利用第一队有人顶罪的契机,全力以赴为太子申辩,说朱常洛在这场动乱中是无罪的。”   “最后就是第三队,他们同样也什么都不用管,就一口咬住了福王,说福王朱常洵才是真正动兵作乱的一方!”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万历皇帝了,就算是玉皇大帝想要把太子的储君之位剥夺下来,那都不可能。”   “明白了……”听到这话,柳小智立刻点了点头。   随即又是蓝姑娘问道:“如此说来,当咱们离开京师的时候,太子和福王双方依然还是谁也奈何不了谁,那岂不是和过去一样?”   “大不一样!”这时沈渊又摇了摇头道:   “经过咱们这一闹腾,他们双方的势力已经急剧削减,看似依然相持不下,但是双方都有从恶狗向弱鸡方向转变的意思。”   听见沈少爷的比喻,大家忍不住又想笑,就见沈渊接着说道:“太子失去了名山先生,还有骨三和古剑,连东宫卫队都只剩下四五个。”   “拥护他的朝臣被逼无奈,把大批的武将拉出来替太子顶罪,而这一切都源自于太子冒失的行动。”   “所以这些朝臣虽然还硬挺着支持太子,但心里已经开始对他失望了。”   “还有福王那边,”沈渊又接着说道:“福王没了《移山策》,朱常浩劝谏天子把《移山策》烧了……这是骆思恭大哥刚刚派人送来的消息。”   “再加上他手上的四大谋士少了三个,顶级武力炼心道人缺失,他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向天下各地的进取之力,只能坐困于京城内斗!”   “所以现在的福王,除了天子的支持之外,也就剩下了行知大师一条胳膊。”   “因此我才说,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顾及我在南方的所作所为,”沈渊笑着说道:“因为在京师战场上他们已经分身乏术,忙不过来了。”   “另外还有最后一点,”就见沈渊继续说道:“咱们支持的朱常浩,他的势力正在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里暗中崛起。”   “有吗?”这时的蓝姐姐皱了皱秀眉问道:“他在这之前有沈郎、还有扬威营,可是现在全都没了啊?” 第1393章 一策移山分两极、无声聚集、暗中发力   蓝姐姐纳闷道:“沈郎你是马上就要走的,扬威营看样子你也要带走,到时候朱常浩还不是和沈郎没进京师一样,是个孤家寡人?”   “不是这样,”沈渊摇了摇头道:“这次朱常浩主动进宫担当人质,虽然是出自我的授意,但这小子干了一件极其漂亮的事,甚至连我都没想到。”   “他提议焚毁《移山策》这件事,确实是大气磅礴,很有风范。”“万历既然听从了他的建议,就说明万历认可了朱常浩的理由,同样也认可了他这个人。”   “朱常浩因此在万历心中的地位,已经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沈渊说到这里,笑了笑道:“可是这件事只是存在于万历的心中,却是谁也不知道!”   “所以这是一个非常可喜的跃升,朱常浩既在天子心里留下了一个非常可靠的印象,同时福王和太子还不会对他猜疑和忌惮。”   “他已经简在帝心……从此以后万历会不断地拿他和太子、福王相互比较。比起之前完全没有希望的局面,现在的浩哥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备选,这就跟之前大不一样了。”   “另外第二点,”沈渊笑着说道:“在朱常浩的手上还有万国博览会。他管理万国博览会时的能力,还有博览会不断为天子赚取的财富,也会方便他树立起能干和清廉的形象。”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就见这时的沈渊,突然失声笑了出来,他向着大家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今天晚上朱常浩进谏天子,焚毁《移山策》这件事,会在朝臣心中留下非常好的印象,这一点其实才是最重要的。”   “不光那些在《移山策》里榜上有名的罪臣,要感谢朱常浩使他们逃过一劫。包括这些罪臣的党羽师长、同僚好友,都同样会对朱常浩心存感激。”   “要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关系网展开来,那可都是一大批人!”   沈渊笑了笑继续道:“即便是跟这本《移山策》完全没关系的朝臣,听到这事之后,也会有感于朱常浩的宽厚仁慈。”   “这个印象会使朱常浩终有一天急剧发力的时候,为他减轻无数的阻力。”   沈渊说到这里,笑着看了看大家道:“现在的福王和太子两派背后的靠山,朝臣和天子心里,其实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可是当他们将来需要做出权衡和选择的时候,朱常浩今夜所做的一切,就会重新浮现在他们心里。”   “到那个时候,你们就会看到他今夜埋下这颗种子的分量……大家可以拭目以待。”   ……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此时的小七爷听完了沈渊作出的解释,就见他似笑非笑地向着沈渊问道:   “对了,你不是说要闯个大祸,好趁势离开京师吗?”   “我倒是没看见你闯祸,就看你立大功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走啊?”   “嗨!你让他闯祸还不容易?”这时半天没插上话的苏小棠,忽然在后边笑着来了这么一句,   一瞬间,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   满天红霞,清晨过后,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尘埃落定,大战结束后京师又是一番全新景象。   一切都将在今天决定和确认,此刻当梁园沉沉进入梦乡之际,不知还有多少人在为此担惊受怕,呕心沥血。   ……   坤宁宫中的李太后,如今真的只剩下了孤家寡人。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和太监没有一个熟面孔,全都是天子和郑贵妃的心腹。   这些宫女太监已经得到了严令,确保李太后饮食无忧,在自己的宫中也可以任意活动。但是天子严禁任何人和她说话,而且也不许这位老太后踏出坤宁宫半步。   即便是她内心里智谋如海,在宫外还有不少羽翼和帮手,她也不可能再发挥丝毫作用了,从今以后,她只是万历证明自己孝道的工具而已。   此时的李太后坐在空寂无人的宫殿里,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当宫女的那段时光。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在等待机会,慢慢塑造自己,这黑暗的皇宫就像是一口井,而她就从井底开始,即便是把自己磨得鲜血淋漓,也一直在全力以赴的向上爬。   曾经她好像成功了,可是如今一眨眼之间,她又坠落到了最深的井底!   年逾七十,她已经再没有翻盘的可能,回想自己的一生,她像是从没有一刻快乐过。   到头来四大皆空,早知如此,她又何必为此空掷一生?   “沈渊……这个贼子……他究竟要干什么?”   李太后左思右想,都猜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即便是她猜出来也没用,因为此时的深宫里,已经没人再听她说话了。   ……   沈渊一直睡到中午才醒来,所有心血耗尽的枯竭感和周身的疲乏,也因为这一夜的好睡一扫而空。   等到他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到旁边的房间去看风倾野。   老野已经醒了,南宫燕正坐在床边喂他喝粥,这位野哥气色还好,脸上失血的苍白也有所恢复。   原本他那张犀利哥一般沧桑帅气的脸,现在看起来线条居然变得有些柔和……野哥和沈渊相视一笑。   沈渊进来之时,南宫燕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不该过来见礼。   这姑娘看来是被霍四哥彻底解去了身上的毒药,还主动承担起了照顾老野的责任。   “嫂子辛苦!”倒是沈渊微笑着跟南宫燕打了个招呼,看他的样子,好像是之前的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我跟野哥聊两句,您也累了,歇会儿去吧。”   让沈渊这么一说,南宫燕连忙放下粥碗低声告辞。   等到她出去之后,沈渊坐在风倾野的床边,指了指南宫燕离去的门口,向老野儿小声笑道:   “就这小体格儿,你那大铁棍子她受得了吗?”   “滚犊子!”风倾野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笑,伤口疼得厉害,不过他还是皱着眉头说了沈渊一句。   不过老野脸上的神情也轻松了许多,一看见沈少爷的表现他就知道,自己和南宫燕的事,沈少爷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 第1394章 笑望冰河金碧语、古今英雄、如此而已   “她这个人……”老野一开口,似乎还是想替南宫燕分辨两句,沈渊见状却摇了摇头:   “这回的计划里,我正好缺一个把《移山策》送出梁园的理由。昨天由名山九影之一的南宫姑娘亲自把它偷出去,反而更容易让敌人相信,我是真的把《移山策》弄丢了。”   “所以她也不算犯了什么大错,回头我找人帮忙,把南宫燕的父兄从哈密卫接回来,让他们一家团聚,野哥你也就不再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说到这里,就见沈渊叹了口气道:“你这个媳妇儿太精明,你性子又太直。借着这一次的事让她多欠你点人情,让她死心塌地的对你,将来过日子的时候你也能舒服些。”   “毕竟天下不是哪个丈夫,都为自己的媳妇死过一回的……对了,忘了告诉你,外面的事办好了,名山抓住了,咱们在京城的事也差不多都办完了。”   “你给我好好养伤,回头咱一起去江南……要是缺了你这条过江猛龙,一想起跟人打架这么好玩的事,我都觉得没意思!”   “放心吧!”这时的野哥也点了点头说道:“这都不叫事儿!”   “行了,好好养伤,按时吃药,不许乱动!”沈渊指着老野警告了他两句,然后笑嘻嘻地摆手出去了。   等他一走出房门,就看到南宫燕站在院子的角落里,向他敛衽施礼……   大门外的秀妍湖上,一片镜子面儿般的冰封,沈渊远远地就看到扬威营的兄弟们正在冰上,打闹玩耍得不亦乐乎!   ……   此时在湖边的藏春阁上,青丫头正和金姑娘凭栏远眺。   湖面上沈渊把二十来个扬威营的战士分成了两队,一人给他们发了一根棍子,画好了球门正在打冰球……那球是个雕漆的围棋盒盖。   冰面上又追又打,一会儿就是人仰马翻。等看到一伙儿抢球的六七个人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齐刷刷摔了个四脚朝天,连沈渊也在其中,金姑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的青丫头手捧着一个茶盏,站在打开的窗户前,裹着貂裘微笑着向外看。   而那个金姑娘却调皮地趴在了窗台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正笑得一个劲儿拍窗台!   “他平时就这样儿?”等到金姑娘笑了一阵之后,她抢过了青丫头的茶碗,“咕噜”一声喝了一口,然后笑眯眯地向她问道。   “平时就这样,”就见青丫头淡淡地说道:“兄弟们之间闹着玩儿,你就是踹他屁股都没事儿,大家说话损他更是一天都没断过。”   “那他怎么带人啊?不畏威无以怀德吗不是?”金姑娘把喝干的茶碗一把塞进了青丫头的手里,然后转回头继续看热闹……   “不知道他咋带的,”青丫头闻言笑了笑道:“但是所有的人都愿意为他拼命。”   “枭雄之姿啊……这回你这丫头片子可掏上了!”金姑娘一回头,眉飞色舞地朝着青姑娘调侃了一句。   “他不是枭雄,”这时的青丫头却淡淡地一笑道:“他有时候笨得要死,有时候傻得要命,有时候一意孤行,气得你心都疼……”   “可是一见到他,我就知道古往今来所谓英雄,不过如此而已!”   “你不懂他,甚至我也不懂……那些公平、道德、爱民、正直这些字眼,几千年来都被人举起来当做大旗,披在身上掩盖他们衣服里的肮脏……只有他不是,他用性命践行。”   “他要真的只是个争霸天下的枭雄,两年前大半个江南就是他的!”   “……这么厉害?”这时的金姑娘一回头,半信半疑地看了青姑娘一眼。   “我带你去江南,你可以自己看。”片刻以后青姑娘淡淡地说道:“忘了告诉你……你回不去了。”   ……   这时的湖面上一片欢笑声,沈渊一屁股摔在地上之后索性不起来了,他脸上全是汗水,头顶也像是开水壶一样热气蒸腾。   “哎我说?我这湖里可不少鱼呢!”就见沈渊眉飞色舞的跟边上那些兄弟们说道:“咱们凿开冰面,想办法弄上几条,晚上吃一吃?”   “谁会打鱼啊?你们这四百多人坑蒙拐骗啥都会,我就不信没人会打鱼!”   ……   “你是、不、是、傻!”   此时此刻,炼心道人给秦玉虎把完了脉,一脸气愤地向着秦玉虎说道:“你就说你是不是傻?有你这么练武功的吗?不要命啦?还特么阴劲……我特么应该抽你!”   “再这么练下去,你活不过三十六……对了你今年多大?”   “我三十一。”秦玉虎笑着答道:“但是打人的时候厉害啊?我照这么练,可比过去厉害多了!”   “照这么练你会越来越难受,”这时的炼心老道,看到面前的汉子居然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他也佩服地叹了口气说道:“知道为啥练邪派武功的出那么多魔头不?”   “你体内现在阴阳二气已伤,过不了两年阴寒之气涌上来,再靠自己就怎么也压不住了。”   “然后你就剩下两条道儿,要么采阴补阳,要么吸食人血,反正总而言之没什么好办法克制……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来来来,你跟我来!”只见老道提溜着秦玉虎的耳朵,就往后堂里走。   “你那个师傅以前教你武功时候没安好心,后来你自己还掐着枪往斜道上蹦,好在还来得及!”   “我传你一套内功,名为‘鱼龙千幻’,练了之后包你没事,打架还更厉害!”   “一听就不像什么正经内功!咋像卖水产的呢……”这时的秦玉虎一边笑着抱怨,一边被老道牵走了。   ……   “怎么回事?”在湖面的另一边,湖岸上站着蓝姑娘他们几个,苏小棠正向着小七爷纳闷地问道:   “这都晌午了,怎么还没见天子招沈郎进宫?他立了这么大的功,怎么也得升个官吧?”   “估计那冤大头昨天晚上是说对了,”这时的小七爷吸了吸鼻子,示意了一下湖中间正在带人“咔咔”玩儿命凿冰的沈渊。   “多半那个万历,正焦头烂额地对付朝臣呢……一时半会怕是没工夫搭理那个冤大头了!” 第1395章 惊天剧变止一夕、天子群臣、深宫博弈   这时的皇宫里,还真让小七爷说中了。   一大早上,万历天子就把福王朱常洵召进了皇宫里,向他问起昨天晚上擅自出兵,到底是怎么回事。   福王朱常洵毫不犹豫,就向万历出示了那张行知大师手写的书信。   昨天晚上行知根本就没出宫,等万历把行知当场叫过来一问,才知道这封信居然是假的!   那么这封假信是出自谁的手笔?这个答案简直不要太简单,肯定是金先生写呗!   因为第一个证据,就是这封信用的不是纸,而是金先生裙子上的裙摆。   而第二个证据就是除了紫白金青和福王之外,没人见过鬼佛行知的笔迹!   他们当然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活着的青先生,能把行知大师的笔迹模仿得活灵活现。所以这件事,直指金先生那丫头,因为除了她别人真是没这个能力。   当然,万历特们现在还猜不出那个金先生这么做的目的。而且她人也失踪了,很有可能是畏罪潜逃,万历只能把这件事先放到一边。   在这之后,万历还把福王训斥了一番,说他收集《移山策》的做法纯属多余。   “儿臣不懂!”这时的福王朱常洵见天子盛怒,他跪在地上还暗自觉得不服。   他毕竟是万历最宠爱的儿子,福王说话的时候顾虑也少一些,就见他拧着眉头愤愤道:“难道儿臣不该争吗?是父皇说儿臣要结纳群臣,扩大势力的!”   “朕让你争,可你争的是皇位!”就见万历的怒气似乎越发高涨,他向着自己这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怒道:   “这不是田产店铺,不是银两家业,谁到了手谁就赢了!我让你争,可没让你用这么龌龊的手段争!你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人!”   “用这样的手段夺得皇位,青史斑斑,千年之后都有人说你得位不正!”   “谁敢说?”这边的朱常洵还想强辩,可是他一抬头就看到父皇的双眼里满是怒火,他这仨字儿也是说得一个调比一个调低,到后来干脆就没动静了。   “你先下去吧。”万历皱着眉头吩咐了一句,然后让人把太子从东宫里叫了过来。   ……   等到太子朱常洛到了乾清宫,朱常洵和行知大师已经退下,万历仔细看了看自己这个儿子。   多年以来这对父子势同水火,就连太子的生母临死前,想要见太子一面,万历都没让太子进内宫。   至此之后,太子对他这位父皇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这两父子十多年来几乎没说上十句话,如今见到自己这个儿子,万历却是忍不住一愣。   此刻的太子朱常洛满脸的憔悴惊慌,脸色难看之至,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看来这一夜的煎熬和恐惧,差不多让朱常洛老了得有十岁!   可以想象得到,太子昨天晚上是怎么度过的,他人生中第一次独立做出的决定,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当他知道自己派出去的所有兵将,都被人消灭在密道口时,他就知道自己的靠山皇祖母,已经再没有机会辅佐他了。   他失去了主心骨和靠山,又闯下了这样的滔天大祸。朱常洛的心里明明白白,他昨天晚上的行动,一定会被他父皇定性为谋反!   此刻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万历的心中也是暗自感慨。   如果不是朱常浩高居储君的位置,如果不是他非要跟自己宠爱的朱常洵争夺皇位,或许他们两个也可以父慈子孝。   哪怕是自己看他不顺眼,也可以远远的把他封个王扔到封地里,父子俩即便永不相见,朱常洛在家里也可以过着富足的日子。   可是现在却不行了,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他非做这个太子不可?   这时的万历正想用谋逆大罪处置太子,却忽然接到了一连串奏报,皇宫之外,大批朝臣聚集而来!   昨天作乱的五军营将官,和围子手营的主将都已自缚宫外请罪,他们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昨天晚上起兵谋反的主犯,昨夜的事跟太子毫无关系!   还有几位内阁重臣纷纷请求觐见,一看就是来给太子朱常洛申辩来的。   甚至还有三十多名三省六部的官员,一齐上表参劾福王朱常洵动兵作乱,说福王围攻皇城,犯了谋逆大罪,人证物证俱在!   万历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他知道这件事麻烦大了!   原本他也不想见这些内阁重臣,可是刘若愚过来奏报说,首府叶向高在宫门外叩首请见,在石阶上磕得头破血流,已是血染白发。   万历天子气得一咬牙,只好把这些人全都叫了进来。   然后万历和朝中众臣就从一大早开始,展开了一场漫长的唇枪舌战……乾清宫里从早晨一直吵到下午。   到最后万历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就是因为福王朱常洵昨夜在宫门外带兵出现,以至于今天这场战斗,他这个天子是打不赢了!   他若是逆着朝臣的心意一意孤行,就会造成内阁解散,朝臣公然和内宫对抗的惨烈局面!   一想到这里,这位万历天子恨得牙都要咬出血了,他痛定思痛的这么一想:……既然如此,朕也不能让你们好过!   于是万历天子扔下太子和福王谋反的事不管,先行处理昨夜五军营谋反事件……他这屠刀一举起来,一砍可就是一大片!   五军营除了直接带队的将官之外,历年来考校磨堪看他们的官员考察不力……杀!   提拔举荐他们的上官昏聩因循,无识人之明,举荐奸党……杀!   兵部监管下属不利,主官坐视军兵作乱……杀!   这次万历顺着这条谋反的线往上提,下了死手大加株连。这里面斩首示众的、下狱问罪的、罢官去职的、被他一口气处置了京中六十多位高官!   这回倒是没人敢讲情了,因为这些军中将领都是太子党羽,他们既然敢来领这个谋反大罪,还不是就奔着死来的!   他们敢在城中聚兵谋反,皇上要不下狠手处置几个人……那还说得过去吗? 第1396章 山川一改人万里、言者有心、听者有意   在这之后,被吵得脑袋都快爆裂的万历天子,最终还是把太子和朱常洵双双从谋反大案里摘出来……没办法。   现在他只要是处置太子,这帮朝臣就咬福王。万历没办法只好和朝臣达成默契:朕不借机处理太子,你们也别得寸进尺!   于是昨夜的谋反事件也就这么落幕了,万历也咬牙切齿的把那些朝臣们,撵出了乾清宫。   如今的万历在意思考此战的得失,总算还是有所收获。   首先就是那个名山先生李太后,从此再也没有办法帮助太子,其次就是他也趁此机会,处置了一大批对太子效忠的文官武将。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可惜了那个沈渊三番两次地出生入死……巨大的优势被他送到了朕这边,朕却没能拿下最终的胜利!   一想到沈渊,万历就觉得这次万万不能亏待了他,于是让刘若愚亲自去梁园传旨,把沈渊召进宫。   刘若愚领命之后,等他正要走出皇宫之际,还在内阁朝房那边,见到文武群臣大批聚集。   他们这些官员今天跟皇帝掰腕子,不管怎么说也是算是赢了,估计正在那儿庆祝呢。   刘若愚一边想着,一边赶紧出午门奔梁园,去把那位沈寺卿请到皇宫里来。   ……   可是刘若愚不知道,这些朝臣们心里哪有可能高兴得起来?   因为太子昨夜愚蠢的行动,让他们一下子失去了六十多名同僚,这些人不是抄家灭族就是锒铛入狱,这帮大臣也正心疼着呢。   更何况他们这些人虽然不知道李太后就是名山先生,但是昨夜太后因为兵乱移宫的事,他们也是有所耳闻。   李太后一贯都是立场鲜明地支持太子的,朝臣们听说昨夜仁寿宫里,太监宫女死伤数百,李太后移驾坤宁宫之后,身边的太监宫女也都换了人。   于是这些朝臣也知道,只怕李太后今后也很难在维护太子时发挥作用……这些人因此大为沮丧!   在这之后他们不免相互打听,昨夜大乱之后,为什么太子和福王加在一块儿近万人的兵力,都没有机会进皇宫?   这些朝臣最开始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们聚在朝堂的周围,撒出耳目去一打听,纷纷收到了一些消息后,也就渐渐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皇宫里有不少的太监都是朝臣的耳目,昨天夜里骆思恭带着锦衣卫打扫战场,搬抬尸体填埋地道,诛杀仁寿宫剩下的太监宫女,动用的人手更是超过千人以上。   所以这么多人都见到了当晚的情况,想要保守秘密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些文臣武将也将各方打听来的消息一点点地拼凑起来,逐渐复原了昨晚的真相!   原来仁寿宫里,竟然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   这么说太子派人领兵过去,很可能是想要和太后会合。   然后宫里有大量武装起来的太监,被人杀死在密道里,仁寿宫里的太监宫女也没有一个人幸存。   福王和太子双方领兵,在仁寿宫外惨烈厮杀……愿来是沈渊,昨夜进宫平叛!   这么说来,也是沈渊这小子,领兵击溃了太子的围子手营!   ……   这些朝臣们虽然对沈渊各执一词,他们中有不屑一顾的,有嗤之以鼻的,也有人心里暗自佩服沈渊的才华。   但大家终究还是有一点对沈渊的认知,可以说是毫无争议……这小子是真能打仗!   所以昨夜的兵乱真想,并不是两支部队捉对厮杀,而是三方兵马一场大战,可是沈渊那边却没有尸体留下。   也就是说,这是沈渊带领的一支神秘的部队,完成了昨夜的那场平叛之战!   ……   这些朝臣们也都是一时俊杰,等他们推断到了这里,基本上已经距离事实不远了。   虽然他们中有很多人,甚至连名山先生的名字都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心中对沈渊暗自忌惮和痛恨。   现在他们已经隐隐地猜出来,如果昨夜不是有沈渊从中作梗,太后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太子也不会元气大伤,或许他们那些主动出来领罪的文武官员,也就不用死了!   ……   这时的刘若愚正和沈渊并辔而行,走在进宫的路上。   昨夜的事刘若愚也算是当事人,所以他对前后因果也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当然明白沈渊这回是力挽狂澜,又给天子立下了一件大功。   虽然天子自己干得不怎么漂亮,有些浪费沈渊给他营造的大好形势。但终归沈渊这一次更得天子的器重,这是跑不了的了!   “贤弟怎么不高兴啊?”这时刘若愚看到沈渊的脸上,并没露出什么喜色,于是他好奇地问了一句。   “太危险了!”此时的沈渊苦笑着向刘若愚说道:“每次都险过剃头知道不哥?”   “如果要不是老弟我命大,昨天我头半晌都出不了梁园,直接就得死在里头!”   “还有晚上在皇宫里,那是一群绝顶高手连番大战,连行知大师都被逼得出手杀了人。我带的那些手下个个杀得像血葫芦似的,你知道有多危险吗我的哥!”   “知道知道!”此时的刘若愚一边点头,一边深以为然地说道:“昨儿我见宝强了,那飞鱼服剁得跟松鼠桂鱼似的!”   “可说呢!”沈渊也无奈地点着头,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上面那位爹还就认准我了,啥事都可着我一个人吩咐!”   “照这么弄下去,早晚死在这上头!”   “哎哎哎!别这么说!”刘若愚也觉得沈渊这么说不合适,他还在那儿安慰沈渊道:“连我都能看出来,这回你又是高官厚禄,连升几级。”   “你给天子办事,危险是危险了些,可是天下人升官哪有你这么快的?你自己琢磨琢磨!”   “唉!”沈渊听到这里也叹气……眼看着没过多远午门就要到了。   而这时的刘若愚看到沈渊兴致不高,他还在马上探出手拍了拍沈渊的肩膀。   在这之后,刘若愚笑着说道:“从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在万岁爷身边儿,我听着你一个一个地除掉了名山先生的影子……”   “现在名山先生已经不足为惧,可是她在外面布置的那些影子……你觉得还有吗?” 第1397章 名山倾覆自无影、一语三惊、暗藏机锋   而这一刻,沈渊偏过头看了看刘若愚,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刘若愚静静地看着沈渊,就见沈少爷淡淡地笑了笑,摇头说道:“那些影子,即便是有又能怎么样?”   “名山已经不可能和外界再有什么联系,她那些影子没有她的命令就不会行动,他们不动我怎么抓他们?”   “这些人蛰伏不动的时候,比黄焖鸡里的姜块还难分辨知道不?另外人家啥也不干,我抓人家干什么啊?”   只见沈渊感慨道:“终归名山埋伏在各处的那些影子,在名山倒下后他们也失去了束缚和牵绊,他们会就此成为一个个普通的朝臣、谋士、将领……”   这一刻刘若愚静静地看着沈渊,似乎在等他说出下一个身份。   而沈渊却笑着说道:“我希望名山跌倒这件事,对他们也是个解脱,他们从此以后也可以挣脱枷锁,干一些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有道理……对了,你猜这次天子会让你当个什么官?”听到这里刘若愚展颜一笑,向沈渊问道:“鸿胪寺你可做到顶儿了!”   “呵……”沈渊也笑了笑:“去江南给天子管管税关,整整市舶司吧。我想办法多收点商税上来,对咱们大明国力也是个不小的帮助。”   “咱们大明?”就见这时的刘若愚忽然抬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你这么拼命地干活,好像这大明,就是你一个人的大明似的!”   “呵呵!”沈渊向着刘若愚咧嘴笑道:“咱们的……咱大明!”   ……   过不多时沈渊和刘若愚已经到了午门外,他们远远地下马把马匹交给从人。从这里再往前直到宫门,沈渊身边的护卫就没法跟着他再过去了。   他们一边在往宫门那边走,刘若愚还一边感慨道:“没想到兄弟你居然想外放江南……不过这样也好。”   “在京师里,上面的几位爷你挣我夺,眼看着越斗越厉害。朝堂中保持中立的除了老弟你也没有别人,这朝堂中的重臣,差不多都有了各自效忠的人选。”   “所以只要是跟他们俩相关的事,天子除了派你去办,也没别的人选。”   “可是这样一来,你就总在风口浪尖上,时间长了难免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躲得远远的也好。”   “另外咱们大明朝官场的规矩,凡是想入阁拜相都得有外放的经历,若是一天地方官的资历都没有,是没有资格进内阁的。”   “老弟你在外边干几年也好,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   听刘若愚说到这里,沈渊也看向了自己这位兄长,就见刘若愚郑重地说道:“别忘了,你在皇城里还有一哥!”   “不管有什么事儿,你只管言语,我拼了命也得给你办到。”   “我能有什么事儿?”这时沈渊笑着拍了拍刘若愚的后背:“倒是我在南方发现什么好版本的书籍,必定买来送到京师给老哥哥鉴赏。”   “你啊……心里有数就行。”刘若愚心中暗自感叹,他当然知道沈渊结交自己,从来不是为了在内宫中安插耳目!   这时他们也走到了宫门口,只见皇宫那边的大门里,一下子走出来一大群一百多名文武官员。   这帮大臣在朝堂那边收集情报判断形势,刚刚才结束了讨论出宫,却正好和沈渊走了个面对面。   刘若愚一下子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这些文武官员见到前方走来的是沈渊,居然默契地站在了大门口,死死地堵在那里。   非但如此,他们还一个个对沈渊怒目而视,完全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刘若愚一看这些朝臣的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帮当官的看来是通过昨天的事,知道了他们今天所遭受的损失都跟沈渊有关。   于是在迎面碰上沈渊之后,这帮人打算仗着人多,给沈渊来一个下马威!   要说这大明官场里什么奇妙的事儿都有,真要是一帮官员把另一个官员上去一顿拳脚给锤死了,这种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   而且当前的情况谁还看不出来吗?一百多人对付一个,打死了人也是法不责众!   虽然说沈寺卿会武功这件事天下皆知,而且他现在还没进宫门,身上还带着刀,这些文武官员还不至于当场把他打死。   但他们这么多人,就算是一人一口吐沫吐过去,沈渊也受不了啊?   ……   刘若愚想到这里,一皱眉头就要替沈渊上前分说。   而沈渊却在他旁边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事用不着你管。”   刘若愚就觉得自己的袖子被沈渊一扯,把他拽到了一边,随即沈渊一步步走过去,一直来到了那些官员的面前。   “好狗不挡道……滚一边去!”   好家伙!沈渊居然面色淡然,他非但是毫无惧色,而且张嘴就骂人!   刘若愚一看见对方的阵容就是急得直跺脚,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里边儿光是阁臣就仨!   沈渊这可真是发飙不分场合,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阁老啊!   “口出不逊之言,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时在那些文臣中间,随即有人伸出手指着沈渊大声喝骂道:“你个奸佞小人,幸进之辈!”   “谁说我口出不逊之言了?”只见这时的沈渊淡淡地笑着说道:“我说好狗不挡道!你不挡道不就没事儿了?为啥非得把这个称号往自己头上揽?”   “还有,什么叫奸佞小人?”沈渊冷冷地说道:   “昨天叛军进攻皇城,反叛的不是我。今日午门认罪,投案的不是我。斩杀数十叛官叛将,这里边也没有我,为什么说我是奸佞?”   “反倒是带兵平叛、歼灭叛匪是我带的头儿,怎么的?你们这里边谁是叛匪党羽,要拿我这个平叛功臣开刀?”   “巧言令色!”就见这帮文臣闻言,就像被赶了一下的苍蝇,“嗡”的一声就炸锅了!   只见他们七嘴八舌地指着沈渊就开骂,乱七八糟的群起而攻,说什么的都有! 第1398章 以一当百临深宫、杀心挑动、胸藏烈风   眼看着这帮人一边骂,一边还有往前凑合的迹象,沈渊冷笑着扶住了宝刀的刀柄……简直比遥控器还好使!   眼看着这帮人又飞快地倒退了一下,和沈渊拉开了距离。   “这下可麻烦了,”这时刘若愚心中暗自想道:“眼前这些人,差不多是半个朝堂啊!这小子要是这时候犯浑,那以后全天下当官的不都成了他的敌人?”   而这时却见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走上前来,举起了双手示意大家不要乱。然后他目光阴冷地看着沈渊,大声质问道:“你还说你不是奸贼?”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太子就是将来的天子,他也是你的君父!”   “你居然目无太子……”   “我就是目无太子!”沈渊还没等这个老东西说完话,就把他的话给打断了。   只见沈渊冷冷地说道:“我出兵讨贼是奉了天子圣旨,你告诉我天子和太子,哪个是你的君父?”   “太子是储君,是大明将来的……”那老臣还要和沈渊继续辩论。   “那李建成呢?”   这个老臣还要雄辩滔滔说下去,却没想到沈渊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他喉咙里“哏儿”的一下子就哽住了!   这一下,这位老臣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人家李建成是李渊那时候的太子,不也是一样被李世民给干掉了?   没想到沈渊这五个字就逼着他来了一个急刹,还把他的思路给打拦腰打断了。   只见这个老臣憋得满脸通红之后,随即又大声说道:“那是前朝的事,跟我大明有什么关系?我们只知效忠大明……”   “那靖难之役呢?”这个老臣才刚说了一句,没想到沈渊又冷笑着反问,一下子又把他的话锋给撅了回去!   靖难之役可不是什么前朝的事,就是大明朝发生的!   那是燕王朱棣不服自己的侄子当皇帝,直接把朱允炆给推翻了。   所以自此之后,天驾血脉都是燕王一支的,如果要是按照这帮忠臣的态度,你说你应该赞同和支持谁?   这时这位老臣才发现,自己站出来跟沈渊辩论,纯粹是自取其辱!   他只要长篇大道的一开说,人家随便几个字儿,就能把他憋得退回去重新再来!   这沈渊真是如此牙尖嘴利,而且纵使自己恨得牙根痒痒,还不敢朝他动手施以老拳。此刻这帮文官武将们白白占据着人数优势,却是气得都要爆炸了,都没有丝毫办法!   可这时的沈渊却笑着说道:“你们一个个的还能拿自己以忠臣自居,不去效忠天子却去一心效忠太子,这样的忠臣我还真没见过!”   “这大明朝还真是倒反天罡了,你们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学到哪儿去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那个太子,昨晚上一动嘴就坑死你们六七十号人,我问问你们,你看他为这些死人掉过一滴眼泪没有?”   “还在这叭叭的跟我说效忠太子呢……这就是贱的啊!”   “你!”   “你什么你!”沈渊一抬头就看到,不知有多少只手正在指着自己,多少双眼睛在向自己怒目而视。   就见他冷笑着说道:“看来用不了多久,你们这些人也都是一样的下场。”   “朱常洛那个臭棋篓子,什么昏招儿使不出来?要我说你们最好还是先商量好,等你们下一回再出事儿,该让谁来顶罪吧!”   “一个个还有脸在这儿堵门,都死了得了!”   ……   此刻沈渊说完了这句话,宫门外那几个守卫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沈寺卿。他们也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人胆敢堵着文武百官,无差别的开骂。   而此时的刘若愚却松了口气,暗自放下心来,显然他对沈渊又有了一次新的认知。   就这小子,哪怕就是再有一百人加入战团,论骂人也没人骂得过他啊!   可就在这时,场面上又突然发生了变化。只见一个人排众而出,站在了沈渊面前,看他的样子,恨不得用眼神当场杀了沈渊!   只见此人白面无须,穿着一身太监的服饰,居然是那位东厂督公李浚!   “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就见这时的李浚神色阴冷的向着沈渊说道:“我东厂两大高手刁乘风、刁乘云哪去了?”   “哎哟!你要不说,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就见沈渊一见李浚,随即就是一拍额头。然后他笑嘻嘻地向着李浚问道:“是不是你手下那俩大秃头?”   “对啊!”李浚立刻冷冷地一点头。   “我在青竹苑见过的?”   “没错!”   “武功不错的那俩……”   “对!”李浚怒道。   “……没看见!”   沈渊一摊手,笑嘻嘻地给了他这么一个回答。   这把李浚给气的,差点儿肚子要爆了!而这时却见沈渊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最近京师里武功高手频繁丢失,这事你不知道啊?你还不把自己手下那几个废物盯住了?”“锦衣卫丢了血棋奕云,太子那边丢了古剑先生,福王丢了炼心老道……现在你又把那俩秃雕给丢了!”   “亏你们这帮东厂番子,还号称能查案呢,连自己丢了人都找不回来?我真特么替你丢人!”   当沈渊说完了这一番话之后,那位面色阴沉的东厂督公李浚不但未见盛怒,他却反而冷静了下来。   就见他阴恻恻地向着沈渊冷笑着说道:“你还别说,我虽然找不到刁乘风刁乘云他们两个,但是我知道找谁替他们报仇。”   “敢在我东厂的太岁头上动土,也不看看你自己长了几个脑袋!”   这只见这时的督公李浚,一边上下打量着沈渊一边不屑地说道:“很快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东厂的厉害!”   李浚低下头,面色阴冷的咬着牙小声狞笑道:“从今以后你身边那些兄弟,家中那些女人,跟你来往密切的那些同僚和朋友,他们一个我也不会放过。”   “无论是扬州那边还是京师里头,凡是跟你沈渊沾亲带故的,跟你勾结一气的,我东厂会一个、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 第1399章 蝼蚁哓哓惊怒龙、天子驾前、午门行凶   李浚面色阴冷的说道:“我看你沈渊这两只手,能护住几个人?”   “我把他们的眼睛手指头切下来,一包一包地送到你沈渊的府上,让你慢慢猜,那些东西都是出自你哪个亲人的身上?”   “这回我要让你彻底明白一件事,就算是惹谁……也不要惹到东厂!”   ……   “说得好,”   沈渊冷笑了一声,他解下了自己的腰刀,走向宫门侍卫那边,将宝刀朝着那些侍卫的手中递去。   而这时的督公李浚却一步步跟上来,依旧狞笑着说道:“哎你说,你家里的媳妇和妹子,我该怎么处置她们好?”   “东厂那边,可有不少体格健壮的番役还没开过荤呢!不如让他们一个一个的……”   就在这时!   沈渊对面那位伸手接刀的皇宫侍卫,忽然觉得眼前一阵烈风拂面。他伸出手去,却接了个空!   只见这时,沈渊手持宝刀,猛一转身!   他手上的刀鞘,一下子顶在了东厂督公李浚的咽喉上,胳膊一抬就把他挑起来按在了宫墙上!   李浚的两只脚一瞬间就离了地,刹那间腾空而起一尺多高。等到他发现不对的时候,顿时惊得两只脚在空中一阵踢蹬。   如今他全身上下就咽喉那里,被沈渊握住刀鞘的手顶起来撑在墙上,就他这太监身板,哪里还能挣扎得动?   “沈渊,你要干什么?”   “给我住手!”   “这可是天子脚下,皇宫午门!”   一见沈渊突然动手,这时后面那些文官一下子就炸营了!   他们纷纷怒斥沈渊,竟敢在皇宫门外撒野,一时间乱哄哄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而这时的李浚也咬牙切齿地看着沈渊,当他短暂的惊慌过后,李浚也意识到沈渊绝没胆子,在午门这里杀掉一位秉笔太监!   “我告诉你!咱家可是……”   这时的李浚眼睛一瞪,居然还要大放厥词,冷不妨沈渊陡然间抬手一拳!“咔嚓”一声,重重捣在了李浚的肚子上!   这一拳下去,李浚就像个虾米一样,疼得他整个人都勾起来了!   一听这声儿就能知道,沈渊这一拳准保打断了三根以上的肋骨,这小子一出手,居然狠到了这种地步!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就见这时的沈渊冷冷地说道:“司礼监秉笔太监对不对?”   陡然间!沈渊抬手又是一拳!   这一拳“咔嚓”一声,把凌空挂在墙上的李浚,打得又是浑身剧震!   “东厂督公?”   沈渊再一拳下去,又是几根肋骨咔咔地接连折断!   “天子亲军?”   再一拳!举荐李浚“哇”的一声,从嘴里狂喷出了一雇鲜血!   “监察天下百官是吧?”   “可是我就爱殴打高官,你说咋办呢?”   眼看着沈渊说一句话、就是狠狠的一拳,这连续重击下去,已将东厂督公李浚前面的两扇肋巴骨打得根根碎裂,五脏六腑也不知受了多少重创!   ……   此刻就在李浚疼痛欲死,绝望万分的眼神当中,沈渊抬起他的右手,在李浚的眼前慢慢抽出了他的宝刀。   沈渊轻轻一放手,任凭李浚像一截木桩子一样“噗通”栽倒。   然后他摘下了李浚头上的折上巾,一手持刀一手抓住李浚的发髻,将他拽死狗一样拖到了午门的门前正中!   眼看着宫门那边,堵门的文武百官被沈渊这一番暴打李浚吓得肝胆俱裂,随着沈渊越走越近,他们就像浪潮一般哗哗的后退!   而这时的沈渊,却在他们面前站住了脚步。   “呵……”   此刻就见沈渊抬起头,悠长地呼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错了。”就见沈渊低下头,在李浚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以为我惹不起你,不敢杀了你是不是?”   一听到这句话,本来都已经被打得没了半条命的督公李浚,浑身上下就是一颤!   “本来我都不打算搭理你了,是你自己嘴贱往我刀口上凑的吧?”沈渊笑着对李浚说道:   “正好赶上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真是太会配合了!”   沈渊低下头,在这个死太监的耳边笑道:“你看见那些文官了吧?我在东华门外杀人,既然还不足以让他们长记性,这回正好用你来替他们加深印象。”   “对待这些人,就得一次次给他们越来越强的刺激,才能让他们记住,万万不要来招惹我!”   “还有,正好我需要一个理由,督公你真是善解人意!”   “好了,这就是你最后的时刻,在我的刀锋剁在你脖子上的时候……”只见沈渊笑着说道:“你还有时间想一想,为什么非要作死?为什么要来挑衅我?”   “不!咱家……”   这时的李浚好像还想说什么,却见沈渊忽然抬起了头。   他伸直了左臂,抓住李浚的发髻,右手一刀一刀,向着李浚的脖子上砍去。   以沈渊的功力和宝刀的锋利,完全可以将李浚一刀削首,可是沈渊他偏不!   他的刀锋不轻不重,一刀、一刀、一刀地砍在李浚的脖子侧面。刀锋剁开肌肉和血管,砍断筋腱和骨头,好一阵惨烈的咔咔作响,血沫飞溅!   沈渊每一刀下去,李浚都如同身受重击,全身上下剧烈地颤抖一次。   而沈渊却像是一个耐心的樵夫,坚定冷血地接连十几刀,慢慢剁下了他的脑袋!   ……   等到东厂督公李浚的身躯终于栽倒之际,他的人头也落在了沈渊的手里。   此刻那颗人头上,被砍断的茬口,真是惨不忍睹!   那断茬简直就像块旧菜板一样刀痕累累,更像是野兽被硬生生咬断一般参差不齐,淌着血还耷拉着碎肉和喉管!   此时的沈渊,周身上下全是迸溅上去的鲜血,他笑着举起了染血的宝刀,冷森森的宝刀,指向了面前的百官!   ……不是惹祸吗?这祸算是惹的够个儿了吧?   这时的沈渊,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   在他面前,那些官员已经完全被吓傻了。   他们有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像着魔一样难以从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上挪开。有的正在踉踉跄跄、屁滚尿流地往后逃跑! 第1400章 杀心满满向长空、是为何故、血满刀锋   他们有的大声惊呼着“杀人了!”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有的则是拉着自己同伴的袖子死活不撒手,在地上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   谁能相信?一位司礼监秉笔太监竟然就这样在宫门外,惨死在沈渊的手中?   “都叫你们别挡道了……”沈渊一边笑着自言自语,一边把李浚的人头像保龄球一样向那些官员人群中扔去,又换来了一阵心惊胆裂的惊叫。   “忍一时兜比脸净,退一步人财两空……”在这些官员惊惧的眼神里,就见沈渊笑着说道:“我沈渊从来不忍,从来一步不退!”   看见他一身浴血,有如狂魔一般的样子,那些官员已被吓得肝胆俱裂!   ……   这时的沈渊,信手把宝刀扔向了宫门侍卫那边。   此刻在大门外已是一片通途,午门大敞四开,再没有一个人敢拦在他的面前!   沈渊笑着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鲜血,然后抬头大声道:“臣!”   “鸿胪寺卿沈渊,请旨觐见!”   这一声高呼,随即震动了宫门内外,沈渊的嗓音厚重苍凉,有如苍龙怒吼!   ……   “什么?”   当消息传到内宫里时,腿脚不好的万历天子差点单腿跳起来!   “沈渊在午门外残杀李浚?我……”这时的万历也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劲儿,才忍住了没把下面的脏话一连串脱口而出。   这位当朝天子怎么也不敢相信,就在他眼皮底下,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这个沈渊是失心疯了不成?他刚刚立下了这样一件泼天大功,没想到封赏还没下来呢,他居然再次犯浑,而且还把朕的东厂提督给杀了?”   “这怎么可能?他怎么能这样?他是不是有病啊?”   万历皇帝已经在抓狂的边缘,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沈渊究竟是怎么了。   只见他拍着书房的御案大声喊道:“把那小子给朕传进来!朕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岁!”这时从东门跑进来传信的侍卫,也是一脸紧张地说道:“那沈寺卿杀气未消,浑身是血……”   “把他给朕绑进来!”万历也知道沈渊身上的武功非比寻常,他立刻改了一个字。   不过这位天子还是坚持把沈渊弄进来,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到天子龙威震怒,那些侍卫哪敢多话,连忙出去传旨。   这时沈渊还没到,被外面的杀人场景吓得肝胆俱裂的那帮文臣武将,却抢先到了乾清宫。   一听说有这么多官员求见,万历才知道沈渊在宫门杀人的事还有不少人看见,正好万历也要让人来询问事情的真相。这下来了这么多证人,于是万历把所有人都叫了进来。   只见这些文武官员一进大殿,随即就是跪下来纷纷哭诉,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再有君前失仪者,拖出去廷杖!”万历听到这么多乱哄哄的声音,于是他一皱眉头大声传旨,这一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随即万历叫出了一名阁老,让他详细说说宫门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名阁老就义愤填膺的开始陈述沈渊的罪行……   虽然这位老臣说的时候添油加醋,但万历又不是傻子,自然能从他们的话语间听出到底功能外发生了什么。   显然这是这一群心怀怨恨的文臣武将,在出宫的时候遇到了沈渊,然后他们双方就是一顿对骂。   在这里边,显然东厂督公李浚是朝臣这边的急先锋,估计是他把沈渊说急了,于是沈渊这小子就……   “那他也不该杀人啊!”万历心中愤怒地想道:“那个李浚是朕的心腹,哪怕就是你给他几拳,朕也能想办法让这事平息下去。”   “但是沈渊当着一百多官员的面儿,居然把李浚给杀了……这件事你让朕怎么处置?”   此时那些朝臣还在声泪俱下地控诉沈渊的恶行,有的说他目无王法,视大明律法于无物。有的说他藐视君父,在宫门外杀人就是对天子大不敬。   这一下沈渊真是破鼓万人捶,显然这些人全部都恨不得将沈渊立刻置于死地。而这时的万历看着这些人,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他当然能认得出来,面前这一百多位,全都是朝臣那边坚定拥护太子的势力。   之前的君前奏对结束都有一个半时辰了,可是他们却是刚刚才走出皇宫。那么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凑到一起商量了什么,万里心里还不是清清楚楚?   现在这些朝臣被沈渊吓得尿都出来了,居然口口声声让朕给你们主持公道?你们密谋商量怎么对付朕的时候怎么不找朕去主持?你们还当朕是你们的天子吗?   ……   此刻的沈渊也已经传到了乾清宫外,天子毫不犹豫的立刻让人把沈渊推进来。   沈少爷被绳索捆得结结实实,毕竟这位鸿胪寺卿,今天大有疯病发作的嫌疑,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天子的安全。   当沈渊走进乾清宫的时候,却是一点没看见有疯狂的迹象。他脸上神色如常平静淡然,如果不是那根绳子捆着,就像他自己背着手走进来的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此刻的万历看见沈渊被绑着,知道他跪下之后很难自己挣扎起来,于是就让他不要跪拜,皱着眉头向沈渊问道。   这时的沈渊,显然想了一下万历的问题,他还谨慎地问道:“圣上说的是哪件事儿?”   “什么哪件事儿?你刚才在宫门外杀掉东厂督公李浚的事!”万历差点被沈渊给气岔了气儿,他一脸怒色的向着沈渊问道。   “哦……是我杀的。”沈渊点点头,毫不犹豫的就承认了!   “朕知道是你杀的!可这是为什么呀?”万历又一脸气愤的连忙追问。   “不为啥……看他不顺眼。”   “啊?”沈渊的一句回答,立刻让万历目瞪口呆!   怎么你杀人连理由都没有吗?就算没有的话,你就现在硬编一个行不行?反正你这小子也是一转眼珠儿,就是一个损主意! 第1401章 一片悠然临狂怒、如此狂悖、不知何故   你怎么能说你因为看他不顺眼,就把人杀了呢?   万历想到东厂督公李浚也是自己的心腹,平日里用的得心应手。再看到沈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万历心里一腔怒火,陡然间就窜了上来!   “残杀朝廷大臣,你居然是因为看他不顺眼?你怎敢如此狂悖!”这时的万历见沈渊这个油盐不进的样儿,气得他都快疯了!   “看见他我突然就来劲了……还真没想那么多。”沈渊居然还在那儿有一句没一句地对付。   看他的样子,既没有犯下大罪的自觉,好像也没意识到自己错哪儿了。   这个平时机灵百变的家伙,今天显然是发挥极其失常,他正在一点一点的把自己往刀口里送!   而这时,乾清宫里的朝臣们都快乐疯了。   他们万万也没想到,沈渊居然既不替自己辩解,也失去了他平时巧言令色的本事。现在的沈渊每说一句话,就让他离斩立决更近了一步!   眼看着天子盛怒难以抑制,沈渊的命已经是在弹指之间!   ……   就在这时,万历忽然发现有人动了一下,立刻就引起了他的警觉。   在这个时候万历正是狂怒不已,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不会用无用的动作,来吸引天子的注意力……万一要是天子借机发怒可怎么办?   所以所有人都是一动不动,可是他的御座旁边,却有人微微扭了一下头。   等万历诧异地转过头去,却见那个扭头的人居然是刘若愚。   这位贴身太监见到自己的目光向他看去,刘若愚的眼神却又微微动了一下。他用双眼向后示意,对准的方向是后殿那边!   刘若愚眼神中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让天子到后边去一趟……可问题是,他不过是个太监啊!   皇帝正在处理政务,你一个太监就敢让天子无故移驾?要是按照宫里的规矩,他这都够砍头的罪过了。   可万历的心里却非常清楚,刘若愚一定是在告诉自己,后殿那边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自己……   在这个万历盛怒之下,正要处置沈渊的当口,刘若愚的表现很可能说明,这件事里还有其它的内情。   于是万历随即毫不犹豫地伸出胳膊,让刘若愚将自己扶起来。   等他起身之后才沉声说道:“都在这等着,谁也不许乱说乱动,等朕回来处置!”   朝臣们谁也不敢说话,沈渊也依然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于是万历揣着满心的疑惑,在刘若愚的扶持之下到了后殿。   在后殿里,正有一个人等着他,正是行知大师!   万历知道是这件事必有蹊跷,于是他坐下,让行知大师赶紧说来。   就见这时的鬼佛行知向天子施礼道:“沈渊在宫门外杀的,是东厂督公李浚?”   “对!”对于这件事,万历似乎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但是他顾及天子威严,那些抱怨沈渊的话却是一句也没法说出口。   “要是李浚的话,贫僧知道沈渊杀人是什么原因。”鬼佛行知随即说出来的这句话,就让万历的眼前一亮!   在天子的催促下,随即就见鬼佛行知从容说道:“那位李督公有问题……说他是万岁的心腹大患也不为过。”   “为什么?”这时的万历闻言就是大吃一惊,立刻不解地问道。   只见鬼佛行知徐徐说道:“就在一个月前,当沈渊决定对付名山先生之时。他明白自个儿力量薄弱,所以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福王府,提出和福王殿下结盟。”   “在这之后的事殿下都知道,福王欣然答应,然后将贫僧派出去和沈渊一起行动,共同对抗名山先生。”   “然后沈渊的第一次行动是在火神庙,他通过银票的线索找到了古剑先生,当时古剑正要和太子的人交易《移山策》。”   “然后第二次行动,是在小巷里的大酒缸酒铺,沈渊设下圈套抓住了名山九影之一,血棋奕云。”   “这些事朕都听你说过,这里面还有什么文章?”此时的万历听到行知大师旧事重提,立刻向他问了一句。   就见行知大师正色道:“当时我和沈渊两个人击杀了奕云之后,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应该有一个人在那时出现的,可是他却并没有出现!”   “用当时沈渊的话来说,就是‘该来的不来也不对’……那个人就是李浚。”   “嗯?为什么呢?”万历闻言不解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就见鬼佛行知慢慢说道:“当时沈渊的计划是:既然找到了古剑先生的踪迹,这样就可以诱使名山先生派出人手到现场观察,我们就可以抓到名山九影之一。”   “而那时的东厂督公李浚,绝对是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就在之前一战的火神庙,锦衣卫为了以策万全,曾经派了一千多人将火神庙团团围住。像这样大规模的行动,东厂是绝不可能不知道的。”   “要知道东厂和锦衣卫,多年以来都在相互监视,就在青竹苑一案,沈渊还通过监视东厂李恩的锦衣卫,得知了赵双吉才是策动那次矛盾的推手。”   “所以,就连东厂一个役长都逃不过锦衣卫的耳目,那么锦衣卫那边千人规模的大行动,东厂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见行知大师注视着天子的眼睛,声音沉稳而有力地说道:“所以东厂应该知道、名山也应该知道,大酒缸那次是非常关键的行动。东厂李浚也一定会派人跟踪参与行动的江寒凌、神眼巫鸾等人。”   “事实上名山确实是派了一个手下去窥探情况,当时奉名山的命令,大酒缸里负责监视的却是隶属于锦衣卫的血棋奕云。”   “可是当时的东厂督公李浚,却没有派出高手到大酒缸那边窥探……李浚没有派人去,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这也正是我和沈渊同时怀疑他的原因。”   “就是因为和李浚同是名山九影的血棋奕云既然已经去了,所以李浚就不用再派人去了!” 第1402章 一语不发向刀斧、为国锄奸、死也瞑目   “所以当时奕云去了就说明他是名山的爪牙,而李浚不去,同样也不对。”   只见行知大师沉声说道:“在那个时候,我和沈渊就已经确定,东厂督公李浚一定是名山九影之一。”   “不过在这之后沈渊再次采取行动,却并没有理会那个李浚,而是直奔名山本人,所以李浚才一直放着没动。”   “你先等等!”就见这时的万历想了想,然后向着行知大师问道:“就通过这一件事,你们就可以确认李浚是名山的人?”   “对!”行知点了点头道:“两位名山九影的位置暴露出来之后,我和沈渊就已经大致知道了名山行动的方式。”“我们发现的第一位名山之影是福王府的白先生,福王府正和太子竞争王位的最紧要之地。第二个名山之影是锦衣卫的血棋奕云,锦衣卫在京中权限极大,耳目众多。”   “……而东厂则是和锦衣卫并驾齐驱!以此推断下来,名山要是不在东厂埋下自己的影子,万岁您觉得您能相信吗?”   “果然如此!”一听到这话,万历立刻就是猛的一皱眉。   可不是?在京师里论起消息灵通、行动迅速、实力雄厚、无所顾忌,此外还深得自己的信任。除了锦衣卫和东厂,还有其它的选择吗?   名山既然能派人进锦衣卫,她就绝对会派人在东厂里扎根,而李浚当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   这时当万历想明白了这些之后,他已经知道沈渊在宫门外诛杀的李浚,虽然名义上是自己这位天子的心腹,实际上却投靠了太子那边,他不由得心中暗恨!   万历随即向着行知大师问道:“既然当时你们都已经确认李浚,为什么当时你跟沈渊没有揭发他?”   “因为此事一旦被人所知,定会有伤天子圣明!”此刻行知大师的一句话,却让万历忍不住全身一震!   在这一瞬间,他全都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   当时沈渊和行知大师没有去揭发李浚,就是因为这件事只要传出去,受到损害的一定是他这位大明天子的名誉。   因为东厂这个衙门,实际上天下只有皇帝一个人喜欢。因为东厂权力过大,而且还要稽查百官,所以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对他们有好印象的。   因此东厂这个衙门,实际上是犯不得错误的,一旦有错就会被朝臣群起而攻之。   可是如果东厂督公要是出了问题呢?那就是皇帝的眼睛出毛病了!毕竟东厂提督是由天子亲自任命的,还是天子最信任的心腹之人!   所以东厂提督要是卖身投靠了别人,不但他这位手提拔李浚的天子会被天下所耻笑。甚至还会因此青史留名,世人说他这位皇帝没有识人之明,不懂用人之道!   因此当时的沈渊和行知大师,才会一起选择把这件事压下来,专心致志地去对付名山先生本人。   而现在沈渊先是在宫门外残杀督公李浚,然后又死活不肯出一言为自己申辩的原因,也终于清楚了!   沈渊这小子,他只要说李浚有罪,就会伤及自己这位天子的名声!   所以他既不能说李浚是名山先生的余党,也不能说李浚有丝毫的罪过和错处……反正我就杀了,怎么地吧!   沈渊这家伙为自己斩断了身边一条毒蛇,而替自己却为了不伤害自己这位天子的名声,咬着牙也要把宫门外杀人的大罪认下来!   他哪怕就是因此获罪,当场被判个斩立决,也绝不愿意自己这位天子的名誉,因此受损!   所以沈渊才会云淡风轻地说,他就是看那个李浚不顺眼,我啥也不因为,我就是喜欢砍他脑袋!   这家伙的所作所为,原来全都是为了朕。可是刚才要不是刘若愚拦着,要不是行知大师的一番话,朕却差点糊里糊涂的把他杀了。   想到这里时,万历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直跳,满脸都是火烧火燎的灼热!   如此臣子,甘愿赴死也要拼命地维护自己……真是亘古未有!一时间羞愧内疚,惭愧自责,不知有多少心绪霎时涌上了万历的心头!   ……   “朕明白了……可是外边怎么办?”此时的万历,忍不住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他可是清楚得很,自己的心里虽然明白了,但是沈渊杀人的这个理由,他还是没法对所有人说出来。   可现在而没有理由却是万万不行的……外边的沈渊,正在被千夫所指!   无论如何沈渊在宫门外杀掉秉笔太监兼东厂督公,这件事都是拖不过去的,朕必须要因此处罚沈渊,才能堵得住那些朝臣的嘴。   可是沈渊才刚刚立下推倒名山的大功,朕还没来得及赏他,他却在宫门外又再度立下大功,而且是豁出了自己的性命!   沈渊这样的臣子,朕给他连升三级都是委屈了他,你让朕怎么下得去手处置他?   分明是功臣,分明有一腔热血,却要因此受罚!此时的万历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这时的行知大师也知道,天子正在进退两难之际,万里是真舍不得这个忠勇无双,一身是胆的沈渊。   而这一刻,刘若愚却是不动声色,慢慢长吸了一口气!   到了现在,该是我为沈渊老弟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此时的刘若愚心中暗自想道:“我不能白白受了他那么多恩德,现在就看我的吧!   ……   此时的万历心里正在焦急彷徨,不知道该如何把深渊解救出来,   行知大师也是紧皱着眉头,拼命想着让沈渊脱罪的办法。   要说这位行知大师,虽然在和沈渊上一次分开的时候,两人之间弄得很不愉快。但是沈渊那一番振聋发聩的言语,却在大师心里产生了深深的触动。   沈渊的眼界魄力,慈悲心肠,样样都胜他一筹,行知大师自然是服气的。   甚至和行知作对十余年的名山先生,也如山陵崩塌一般毁在了沈渊的手里,这位老僧更是对沈渊不得不服。   更何况他还欠着沈渊的人情呢……要知道不论是在梁园门口的长街上,大师想要争夺遗山侧的时候。还是宫里打完了天残地缺月弈星邪之后,行知面对都可是莲先生和炼心道人两大高手!   人家沈渊真要是想杀他,真是有无数机会可以下手……沈渊对他但凡有半分杀心,他都圆寂了八回了! 第1403章 试问岭南应不好、天下为家、我心安处   正当万历心急火燎也想不出办法的时候,却见这时刘若愚躬身上前,向万历小声说了一句:   “天子若是烦恼,老奴这里倒有个办法,却不知妥不妥当。”   “啊?你快说!”   这时的万历也真是急病乱投医,听说刘若愚有主意,立刻让刘若愚快快讲来。   旁边的行知大师也忍不住把希望的目光,向着刘若愚这边看了过来。   就见刘若愚在万历身边轻声说道:“那个沈渊做事的时候是好样儿的,惹祸时也真是一把好手,归根结底,他还是太年轻……”   “对啊!”万历立刻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刘若愚又接着说道:   “眼下沈渊万万死不得,天子还得留着他做事呢!可是即便他这一次不被置于死地,这京师的官场里也容不下他了。”   “这小子现在和太子一党势如水火,要老奴说的话,您不如把他放出去让他躲躲。”   “嗯?”听到这句话,万历随即就是一愣。   他连忙示意刘若愚接着往下说,只见这位太监微笑着说道:“万岁爷您想啊,这个沈渊要是外放出去为官,万岁即便把他官职往下贬一些,那小子想必也不会在意。”   “对!他对官职这类的事,从来都不在乎。”这时的万历看了一眼行知,就见这位大师也正在若有所思的点头。   刘若愚又接着说道:“万岁爷您要是把沈渊外放为官,让他在一地独当一面。就像在鸿胪寺一样,事事都让他说了算,他在地方连个顶头上司都没有,也不至于再把下属给捅死了吧?”   “而且过上几年时间,等沈渊岁数一大,这小子的心性也就该慢慢磨练出来了,脾气也就不至于这么大了。办事的时候也就不会这么鲁莽。”   “到时候万岁正好把他召回来,沈渊有了资历又磨练出了心性,万岁您再用他的时候,是不是就更加得心应手?”   “没错!”这时的万历眼睛一亮,不禁用力点了点头。   他心中暗自想道:眼前这京师里可是风口浪尖,沈渊这种行事风格能活到现在,都已经够幸运的了!   要是再让他在京师待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又会搞出类似的事,朕这个忠勇无比的心腹,到时候想保也保不住!   如此说来,让他外放为官倒是个好主意……可是让他上哪去当官儿呢?   “嗯?”正在这时,万历看到刘若愚欲言又止,又示意他赶紧往下说,刘若愚随即腼腆地说道:   “按说这件事,我一个奴才不应该瞎说,可是万岁爷您还记不记得,之前沈渊筹备万国博览会的事?”   “那江南市舶司的大笔商税……可是年复一年的在白白漏掉啊!”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只见万历的双眼,陡然就是一亮!   “要是以老奴之拙见,”就见这时的刘若愚正色说道:“那南方瘴疫横行之地,岭南边远荒僻的所在,就该把沈渊那个罪臣身份发到那里,让他好好地受几年罪!”   听见这话,万历用力点了点头,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刘若愚一眼。   而行知大师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这老和尚此时也是面带微笑。   南方瘴疫横行之地这种说法,那都是多少年的黄历了?唐宋时代岭南人口稀少,瘴气疫病横行,所以才被人当做险恶的地方。   那时凡是有罪臣被贬出去,往往是罪责越重越往南去,连宋代的苏东坡都在诗词中说: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其实是这仨地方一个比一个远,等苏东坡到了儋州那都到海南了,再往南就出国了!   所以唐宋时被贬往岭南的官员往往阖家大哭,认为去了就不可那活着回来了。可现在却不是那时候的情况了,如今的岭南可并非如此!   长江以南如今甚是繁华富庶,市舶司所在的地方更是流金淌银之地。刚刚刘若愚一本正经说出来的那番话明显是瞪着眼睛瞎掰,却偏偏是有理有据!   这简直是给万历天子送弹药呢,此刻的万历一听这个主意,却是眼中异彩连闪!   他当然知道,要是他把这个杀伐决断的沈渊派到江南市舶司去,那会是个什么结果……只要你给这个小子足够的权利和信任,他能把那条源源不断流淌的金银河,直接给你引到京师里来!   “好主意!”万历压低了声音夸了刘若愚一句,这时刘若愚谦逊地一笑,连忙躬身低头往后退了一步,这一下他的任务却算是完成了。   一想到沈渊在南方既可以大展拳脚,又能给大明国力带来的急剧提升,这位天子也是心潮澎湃。   别的他不知道,那个万国博览会能给他挣多少钱,他这位天子的心里还不清楚?   可是万国博览会却是在北方新开的一个市舶司,真正的大头还在江南。   万历的心里是明明白白,江南市舶司的利益要是被沈渊梳理好了,绝对会是万国博览会的十倍以上!   这小子有这样的能力,之前运作万国博览会的时候,万历是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偏偏他还有这样的操守,就在今天,人家还为了给他诛杀奸邪咬紧了牙关,连自己的命都豁得出去!   就这样的臣子,朕还有什么不信的?让他去江南!   ……   等到万历打定了主意,这时的刘若愚也在心里暗自长长松了口气,这次他总算是帮上了沈渊一点忙。   而那个行知大师也在心中暗自欣慰,原因一是沈渊这样的人若是被问罪下狱,甚至是斩首弃市,他是于心不忍的。   另外一件事就是,沈渊要是能离开京师,他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行知大师是走不了的,天子硬按着他去辅佐福王,行知一是不听也不行,二是觉得自己也可以用慈悲之心帮福王做事,可以少造些杀孽,让天下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一点。   虽然限于眼界胸怀,他做不到像沈渊那个样子,但行知大师在福王府这段期间,确实也没让福王做出什么倒行逆施的事出来。 第1404章 重罚沈郎怒如虎、急转直下、封疆裂土   甚至在江南大叛乱的时候,行知大师还派出自己的弟子紫烟去江南平定叛乱。   可是没想到等紫烟一到扬州,屁股还没坐热,人家沈渊已经把事儿给他办完了。   因此和太子那边的骨三先生等人煽动叛乱,毫无顾忌的行动方式相比,行知大师一直是在尽心竭力地让福王走上正道。   在这之前行知大师也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却未免产生了动摇……就是因为昨天晚上沈渊说的那番话。   这帮人似乎真的像沈渊所说的那样,完全是一丘之貉。他们在被窝里捅刀子的时候,谁能想得到天下百姓?   一想到这里,行知大师又是心中暗自叹气,同时又是偷偷欣慰。   这次沈渊外放江南,不知道会有多少南方的百姓会因此受益,那帮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可惨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打定了主意之后,万历也随即在刘若愚的扶持之下,重新回到了乾清宫正殿。   这一路上,万历天子已经把如何处置这件事,还有他想要使出的手段,仔仔细细地想了个清清楚楚。   要说万历也是极其聪慧之人,一套权术手段玩得滚瓜烂熟。当他一进寝殿的时候,脸上就从刚才的一幅欣喜的神情变得面沉似水,龙颜绷得一片铁青!   偷眼一看万岁的样子,这帮群臣心里立刻就是欢欣鼓舞,他们知道这回沈渊算是完了!   而这时稳稳坐在御座后的万历,看了一眼被绳索绑得紧紧的沈渊……这位沈少爷脸上平淡如水,看样子生死对他而言,完全就是毫不在乎!   ……真是条汉子!   万历心里暗自赞叹了一声,然后冷着脸向下面的群臣说道:“今天谋反的事办完之后,诸位臣子居然还在宫里忙了这么半天,不知道还有什么公务让你们这么费心?”   “这个……”听这句话里的意思,事情核心忽然间转到了自己的头上。   为首的几位内阁老臣一愣神之后,飞快的在脑海里纷纷地转着主意,想编个理由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别说了!”就见这时的天子摇了摇头,冷哼了一声说道:“皇宫门外杀人,丢的是朕的脸面,沈渊所杀李浚,也是朕的家奴!”   “难得诸位爱卿因为这点事儿,一下子来了一百多位,非要治沈渊于死地,你们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这……”这帮老臣们没想到话风一转,天子忽然间说了这么几句,他们心中疑虑惊惧之际,连忙飞块地想着主意。   这帮人老成持重惯了,尤其在天子面前奏对,一个字错了都是要人命的事儿,谁又敢随便开口胡说?   所以他们正在心里琢磨一个万全之策的时候,却猛然间听到万历“啪”的一声,一拍桌案!   这一下的劲儿可不小,只见天子的御案上茶杯笔洗砚台一片叮当乱响,显然天子已是盛怒之极!   “还有你!居然敢在宫门杀人,沈渊!”   这万历天子一声暴喝,竟然是动了真怒,这些朝臣的心中差不多同时暗自大喊了一句……哎我的妈呀!   “这股劲头总算是转到沈渊的头上了,我还以为万岁要朝我们这帮人发火呢!”   就在这些朝臣们暗自庆幸的时候,沈渊也正和万历天子对上了眼神。   在这一刻万历怒发如狂,沈渊面色如常,而这两人双眼之中,却是一溜火花带闪电!其中复杂的情绪,难言的心情,真是无穷无尽,难以尽述!   ……   “那个李浚是朕的奴才,你怎么敢说杀就杀?是不是以为你立下大功,朕就杀不得你!”   只见这时的万历,双眼深深注视着沈渊,大声向着沈渊怒吼道:“你以为你在江南平叛,斩杀了十七万叛军,你以为你在京师屡破奇案,接连查获女真朝鲜秘谍。”   “你以为你设立了万国博览会,为朕做了个钱袋子。你以为你昨夜带兵平叛,有擎天救驾之功……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你就可以想杀谁就杀谁?”   “你原本为国立下大功,朕正想提拔你做个大官,可是你一回头头就把朕的家奴给杀了!你是不是以为朕就不会处罚你?”   “……你错了!”   这一番话,差点把沈渊逗得当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万历居然满嘴都是威胁的口吻,可是他说出这一番话,到底是夸人还是骂人啊?   而且他最后一句居然还自说自话,自问自答……不行了!要笑死了!   就在沈渊强忍笑意的时候,那些朝臣们跪在下边却是满脸惊愕。话说他们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要说万历要是想一心维护沈渊,他们这帮人自然是要拼死和天子硬扛,无论如何也得把沈渊治罪不可!   可是现在的情况非常明显,天子正在气头上,怒火正要向沈渊的脑袋上发作,似乎是完全用不着他们动手了……   可这话茬儿怎么有点不对呢?听着万岁爷横竖不像是要杀沈渊,反而像是要挑个公主送给他当老婆的意思!   这都奇了怪了!这些朝臣们一时之间眼花缭乱,心绪飘飞,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眼前这种怪异的情形。   而这时的万历却指着沈渊的鼻子,大声怒道:“你知道朕要怎么处置你吗?朕告诉你!”   “现在把你押赴菜市口杀头,朕都算是便宜你了!”   “诶?莫非是要千刀万剐?”这时下面的朝臣听见天子的话,不由得又是偷偷地相视而笑。   随即他们却见万历天子,怒气冲天地说道:“朕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那就是要打入天牢,关押他一辈子了……也行也行!”此时的那些文官武将,又开始在心里暗自脑补。   只见万历指着沈渊怒道:“朕要把你派到岭南瘴疫之地去,让你和蛇虫猛兽为伍!你不是敢杀朕的家奴吗?朕让你连京师的门都摸不着!”   “嗯?”下面跪着的百官,一瞬间便爆出了无数惊讶的眼神! 第1405章 至此天涯任横行、一刀在手、鸦雀无声   而这时,御座上的万历却还在振振有词道:   “朕再也不想看到你这个狂悖无礼之徒!你给我去岭南整顿市舶司,你不是会赚钱吗?以后你就天天与那帮商人为伍!”   “朕让你不务正业!让你学那些乱七八糟的外番洋话!这回正好让你整天对着那些外洋番鬼!朕让你狂,我看到了岭南,你还狂不狂得起来!”   ……   不是!哎!怎么回事?   此时那些朝臣才发现,这事不对劲儿啊!   这哪儿是要让沈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这不是把他弄到江南,让沈渊当个封疆大吏吗?   天子是不是被气糊涂了?他怎么能这么处置沈渊呢?这不是用棒子打狗,这是拿羊腿喂狗啊!   ……这可不行!   这些百官此时才意识到,他们今天处死沈渊的打算怕是要落空,慌忙之间连忙想要出声反对。   可这时万历却转过头,冷冷的向着他们说道:“你们也都少说两句吧!沈渊杀的又不是大臣,那是朕的家奴,一个太监而已!”   “沈渊曾经为国立下大功,在江南有偌大的名声。朕这里倒是没什么,你们这些人里没有江南籍的官员吗?谁没受过他的恩惠?”   “如今这个疯癫的小子已是青史留名,朕要是今天杀了他,那成了什么样子?”   “昨天晚上他还替朕平叛,今天早上他就被朕砍了脑袋?朕要是这么做,以后还会不会有人舍生忘死的替朕办事?”   “朕这次把沈渊贬到岭南,也算是让你们和朕的眼皮子底下都清静清静,省得他整天在京师闹腾。”   “我要是不把他弄出去,下回他也许就不是在宫门外杀人了,指不定堵在谁家的炕头上杀人!”   好家伙!听见天子这一番话,连沈渊也不由得挑起大拇指,对这位万历皇帝暗自佩服。   刚才万历这一番话一石数鸟,里面蕴含的意思左一层来右一层,把那帮群臣也给说得鸦雀无声。   这里万历先说沈渊杀的是太监而不是大臣,又申明了沈渊已往立下的功绩,然后又暗示沈渊离开京师,对这些官员也大有好处。   别的不说,就沈渊动不动想剁谁就剁谁这股劲头,他们这帮人谁受得了?   所以天子这一番妙语连珠,也把这些官员说得失了锐气,眼看着这场风波就在万历的强压之下,渐渐平息下来。   ……   乾清宫里,天子脸上依旧怒气未消。他把沈渊发回家去面壁思过,让群臣也跪安下去,相当于把所有人都一股脑撵了出来。   等这些人出了乾清宫,这时的万历才总算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刚才这一番劳心费神,也把这位天子给恼得不行。   在这之后,万历还小声对刘若愚说道:“等过两天风头过去,召沈渊进宫来见朕一趟,朕得当面跟他聊聊。”   “是!谨遵天子谕旨!”这时的刘若愚笑眯眯地低下头,答应了一声。   ……   等到那些朝臣们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东厂督公李浚的尸体早就被人收拾走了。几个太监还跪在地上,奋力地刷洗着血迹。   宫门前的青石地面上大片污血斑斑,看来想要彻底刷掉怕是不可能了。沈渊宫门杀人留下来的痕迹,只怕会就此留在这里,成为他的另一段传奇!   可是这些大臣却没想到一点……那东厂飞扬跋扈,李浚倒行逆施,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忠臣义士,良民百姓。   所以当外界听到东厂督公李浚,居然被鸿胪寺卿沈渊在皇宫门外“咔咔”一顿乱刀剁掉了脑袋,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给沈渊立上长生牌位!   而这时的文武百官心中暗自愤恨,正当他们站在这里,想着这一天如梦似幻般的经历时……就见身边有一个人不慌不忙地经过。   沈渊!   这些官员恨得牙根儿都痒痒,有些人忍不住正想再要说些讨厌的话,却冷不防忽然闭上了嘴!   “我刀呢?”   沈渊一边活动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向着皇宫宫门侍卫说了一句,随即一名侍卫就将沈渊的宝刀捧了过来。   沈渊接刀在手,身后鸦雀无声!   在场一百多官员,竟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的。   这些官员心里明白,要说这沈渊有没有胆子回头再砍一个官员,然后再来个二进宫?   恐怕沈渊他是完全做得到,但是官员们却绝没有这个胆量,再去挑衅沈渊了!   ……   沈渊一边往回走,心里一边暗自好笑,就凭这些蛇鼠一窝之辈也想对付自己?真是想瞎了心了。   或许有人会问,今天沈渊杀掉李浚的行动,明显是抱着闯祸去的没错,但是他干得也太悬了吧?   在万历面前要是没有行知替他代为解释,沈渊不就被万历一怒之下,给砍了头了吗?   实际上并非如此,对这件事,沈渊心里还是有把握的。   因为在来时的路上,沈渊就和刘若愚说起了他想要外放江南为官的事,刘若愚当然会把这件事牢牢地记在心里。   在这之后,当沈渊杀完了人被带进了乾清宫,那时候即便是没有行知替他代为解释,沈渊也不至于当场被万历推出午门斩首。因为他对万历这个人,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   之前沈渊就表明了态度,太子和福王双方他谁也不支持,就一门心思地效忠万历,万历的心里能没点儿数?   在万历的眼里,如今满堂朝臣中像沈渊这样的人可不多,万历怎么可能轻率的杀掉沈渊?   更何况沈渊还不是平常人,他已经为这位万历皇帝屡立奇功,天子更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将他斩首。   除此之外,沈渊还在之前的行动中,给万历留下了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   就是他不管干什么,闯下多大的祸,最后都能证明沈渊是为了效忠天子,才这么做的!   沈渊之前在天牢里杀了狱卒,潜逃进京师城中,实际上是为了干掉女真密谍徐海宁一伙。   而他在紫竹院明目张胆的和郑贵妃的人对着干,却是为了查清名山九影之一的白先生! 第1406章 一番死战算敌踪、名山九影、未竟全功   像这样的事沈渊简直做了不计其数,一件件最初看起来胆大妄为,甚至有倒行逆施的嫌疑。但是每次到了最后,都会让万历得到意外的惊喜!   所以沈渊通过之前自己一次次所作所为,已经给万历的潜意识里埋伏下了一个强烈的信号……   哪怕就是沈渊把皇宫给点着了,万历也会首先考虑一件事:是不是沈渊这小子烧了皇宫,其实是为朕着想啊?   因此沈渊今天才有十足的把握,万历绝不会仓促之间就将他杀掉。而有关李浚就是名山九影这件事,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就没劲了,得让万历自己慢慢查出来,才能显出力道!   果然沈渊通过今天这次行动,又在万历的心中成了一个为了维护天子声誉,甚至不惜以身赴死的忠臣形象……这个收获原本就不小了。   另外沈渊还如愿以偿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闯下了一个滔天大祸,砍死了一位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督公。   还是在宫门外当众斩杀的,而且还震慑得满朝文武屁滚尿流!即使闯了这么大的祸,沈渊还是安然无恙,而且成功的让天子把他外放江南。   最妙的是,他不但没有因此失去了天子的信任,反而在离京之前,让万历皇帝加深了自己一片忠心的印象。   所以说这个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沈渊也知道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要走了。所以当他回到梁园时,心中真是无比轻松。   ……   随即沈渊向着梁园里,向那些兄弟讲述了他今天进宫的经历。一听说东厂督公李浚居然被他一顿乱刀砍死在了皇宫门口,大家就是大惊失色!   “这你还能活着回来?换成别人,最好的情况也是下狱待审,弄不好因为这件事大理寺都能弄死你!”   听了沈渊的讲述,小七爷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呢?”   “因为李浚是名山九影之一,”沈渊笑着说道:“我和行知大师早就知道这件事。”   一听到这句话,小七爷飞快的就把后面的事想明白了。以他聪明绝顶的头脑,自然能把后续的事件发展一一推断出来。   然后小七爷感慨地叹了口气,沈渊身边的这些人,蓝姐姐青姑娘她们也都是暗自感叹。   话说沈渊这小子,闯的祸真是一回比一回大,偏偏他每次都没事,你说这是不是气数?   这时的金姑娘,也在大厅众人的行列里。如今青丫头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她剖析清楚,金姑娘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福王府了。   因此金姑娘也只好在沈渊的团队里暂且栖身,虽然她暂时还没答应效忠沈少爷,但是大家的心里全都有数。   像她这样的人只要一接触到沈少爷,见识了沈渊平时做事的风格,等她回头再看见福王之时,一定比看到牛粪上的苍蝇还恶心!   所以金姑娘不但回不去了,而且加入沈渊的团队也是大势所趋……因此她今天也在众人当中,所有的事儿也都不再瞒她。   听到了这帮人笑嘻嘻的向沈渊道贺,知道沈少爷即将外放江南管理市舶司。这时的金姑娘笑着挑了挑眉,她知道自己用不了多久,也要跟随沈渊去往江南了。   那江南山温水软,沈渊可以大展拳脚,金姑娘自己也不用每天绞尽脑汁,帮助福王干坏事了。一时之间,她心里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就玩儿去呗?反正她即便是什么也不干,沈渊也不可能放了她。正好到江南游山玩水一番,就当休息了。   想到这里时金姑娘满心轻松,她看到众人向着沈渊道贺之后,也笑着向沈渊说道:   “这次沈少爷对抗名山先生,了却了我恩师的夙愿,下手干脆利落,谋划天衣无缝,奴家心里也是佩服的,可是……”   “都听着都听着啊!难听的话要来了!”就见沈渊听到金姑娘的话,立刻笑着说道:   “我听人说,一般‘可是’这俩字之前的都是废话,后边才是真格的呢,您要可是什么,金姑娘?”   “可是和名山交手这一战,结束得未免有些美中不足,”只见金姑娘笑着说道:“依我看来好像是未尽全功,有伤沈先生战无不胜的威名。”   “什么地方未尽全功?”沈渊纳闷的向金姑娘问道,而这时他身边的众人,也都一起看向了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大伙儿都知道金姑娘和青姑娘师承同门,自然明白此人的智谋水准,也一定是天下难寻。只怕和他们中间的小七爷是同一个档次的谋士,所以金姑娘的话,大家都是凝神静听。   只见金姑娘笑着说道:“名山九影……除了名山之外,她的这些影子,您都抓到了吗?”   一听到她的话,大家都长叹了一声。   话说沈渊虽然直捣龙潭虎穴,把名山掀了个底儿朝天,但毕竟名山九影还是没有全都落在沈渊的手里。   而这时还没等沈渊说话,就见小七爷笑了笑,然后扳起了手指,一个个地数了过来:   “名山九影中的上四影,‘天残、地缺、月异、星邪’全都在皇宫中死在了沈少爷的手上……别问我是怎么知道他们是上四影的。”   小七爷说完这话,沈渊看了他一眼,这里边其他人不清楚,沈少爷却明白小七爷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因为小七爷原本就是太子手下的头号大将“残心”,所以他自然可以在名山倒台之后,借着太子府里极度空虚之机,找到太子和名山联系的信使,审问出有关上四影的事。   随后苏小棠姑娘也笑着数道:“这就有了四个了,接下来下五影应该是白先生白玉奴,锦衣卫血棋奕云,还有咱们府里的南宫燕……现在是七个。”   “再加上今天死在少爷手中的东厂督公李浚,有八个了!还差一个!”   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沈渊。却见沈渊笑着摊手说道:“名山九影的最后一影,我还真的知道他是谁。” 第1407章 布局九州待天倾、西北江南、各自临风   沈渊笑着说道:“但我不想对付他,因为他跟我关系不错,今天他还帮了我一个大忙呢!”   “所以他以后也不会再替名山助纣为虐,我告诉过他,在他卸除了名山的束缚和控制之后,可以自由自在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所以名山九影……一个不差!”   ……   接下来沈渊闭门思过兼躲避风头,等着万历正式的圣旨发下来。   而在这期间,沈少爷也并没有闲着,离京之前一件件需要安排的事,简直就是千头万绪。   首先第一件事,还有一个沈渊的兄弟在大牢里关着,等他去营救呢……刘穷理!   刘穷理在此战中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沈渊制定的反间计被他执行得天衣无缝,可以看得出,这小子是天生的密谍材料。   如今想要救出他其实并不难,因为所谓的诏狱,就是东厂和锦衣卫共管的。而这两大衙门现在只剩下了一位主官骆思恭……另一位李浚已经被沈渊给砍了。   所以沈渊让龙小羽去给骆思恭大哥送了封信,不到半天的时间,刘穷理就被放了回来。   如今沈渊和骆思恭之间的交情非比寻常,就这点儿小事儿,已经到了无需他亲自去说的地步。   纵然刘穷理之前的身份需要隐蔽,但现在对骆思恭大哥而言也无需再保密了。毕竟在公事这方面,骆思恭知道这是当初沈渊为了抓住名山,才埋下了伍岳阳这根钉子。   至于私人方面,虽然刘穷理在此案中起到的作用巨大,但他却是一个谁都没注意到的小角色,所以骆思恭私自放了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当刘穷理通过秘密通道,直接回到了梁园,沈渊对他自然是勉励有加,重重的奖赏。   而当刘穷理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要跟沈渊去江南的时候,这哥们儿心里也是暗自高兴。   毕竟在京师里他是一个罪臣的身份,虽然急剧减肥改换了容貌,但这里耳目众多,终究还是不方便露面。   可是一到了江南,哪里还有什么人认识他?所以从今以后他就可以跟在沈渊的身边,光明正大的为沈少爷做事了。   一想起这件事,刘穷理就觉得好像是重获新生一般,心里暗自痛快不已!   ……   在这之后,沈渊重新安排了京师里的情报线路,之前的小七爷和孟晓妆,包括打行两姐妹无冤无仇,都要跟随沈少爷去往江南。   不过京师这里的情报网也很重要,沈渊将天元票号的大掌柜汪寒,放在京师经营情报网,这是第一条线。   同时还有第二条线,就是梁园外的天工坊。   那里的刘小虎掌柜在朱常浩的面前,显露过他是沈渊的人,所以沈渊就让刘小虎专门负责和朱常浩的秘密联络。   当这两条情报线路布置好之后,孟晓妆他们这些人就要准备跟随沈渊出发,自然也要纷纷收拾行装,处理善后事务,所以也都各自忙去了。   ……   然后沈渊秘密潜出梁园,安排沈涣、柳如青、华潜、薛天策,和瑞王朱常浩殿下见了一面。   在这次酒宴中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扬威营的老营官达叔。   瑞王朱常浩知道,这是沈渊秘密给自己留下的班底,自然是对大家倾心接纳,极为重视。同时也因为老师对他的关爱,心中暗自感激不已。   按照沈渊的安排,沈涣和柳如青有江南徽商沈氏家族的帮助,近期就要离开翰林院进入三省六部。   他们会使用自己家族的力量,安排他们在处理公务的时候做出漂亮的业绩,快速提升自己的官位。   另外沈涣和柳如青,也要准备调往江南……因为这一次沈渊在江南可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他要在那里牢牢扎下根基。   所以还没离京之前,沈渊就要在江南官场上准备好自己的力量,沈涣和柳如青就是沈渊选定的人选。   他们在京师里当官时,将会在沈渊的帮助下接连立功,然后获得破格提升,之后就会被委任到江南做官。   然后等他们和沈渊会合,再次凭借治理地方的功绩升官,那就再容易不过了!   想想沈渊的老爹沈玉亭就知道,人家从一个县丞上官到二品大员,一共才用了多点时间?   还有一位就是华潜华少爷,他们华家在京师也一样是根基深厚。沈渊让华潜发动自己的家族,也要在京师迅速扩大自己的名声,提升官位。   华潜的任务就是在京师扎根,作为沈渊在京师朝堂上的内应,这一点华少爷自然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之后就是薛天策,薛天策作为沈渊的知己好友,他走要走的路线其实和柳如青沈涣差不多。   不过当薛天策在京师积攒了足够的功绩之后,却要按照沈渊的要求,回到他的家乡山陕做官。   薛天策的家乡山西和陕西,一直是沈渊心中最担忧的一个地方。   那里不但因为气候造成的严重灾难成了重灾区,而且还因为官员和大地主的贪婪,使得那里成了孕育各路反王的温床。   所以沈渊必须要在西北提前布局,正好薛天策原本就是农家出身,他性子淳朴,人品敦厚,而且智谋上也是丝毫不差!   因此沈渊让薛天策想办法,到西北去做地方官,也是为了将来多救下一些山陕百姓,同时把反王遍地的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   当然了,薛天策他们这四个人想要在京师升官,也会受到朱常浩和刘若愚,乃至于骆思恭的各方面照顾。   ……   其实,在如今的京师官场上,有了雄厚的财力和上层人脉,同时他们还是正牌子的三甲出身,当官时不脱颖而出那才是怪事,沈渊要的只是加速这个过程而已。   沈渊还和朱常浩提起了另一个人,这个人虽然还没有彻底加入沈渊的阵营,但沈渊却对他极为重视。他就是江南学子,现在的翰林院编修洪承畴。   沈渊让朱常浩有机会关照洪承畴一下,对他想办法加以结纳,提拔他登上高位,但这一切都要秘密进行。 第1408章 胸满豪情千万种、算无遗策、步步先行   因为洪承畴此人智谋和才华都是顶尖的,一旦他靠向了朱常浩一方,想必等他的官位做起来,也会对朱常浩登上皇位起到极大的作用。   不过洪承畴此人,现在心里想的还是忠君爱国,没有效忠哪一位皇子的意思。而且他由于被历史上的名声所连累,沈渊虽然很看中他,却还是没有在今天把他叫过来参加会议。   不过对洪承畴的能力,沈渊却是十分推崇的。   这时朱常浩听到沈渊的安排,一边连声答应,一边心里却是波涛汹涌……话说他这位老师真是让人高山仰止,他的谋划简直是让人字字心惊!   一想到沈渊在入京赶考的时候,就和洪承畴成了莫逆之交。甚至还用购买望远镜的事,使得自己也和洪承畴早早搭上了线。   朱常浩还清楚的记得,当他用一千两银子买下望远镜的时候,当时洪承畴脸上那副难以压抑的激动神情,朱常浩的心里不由得暗自叹服!   这使得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老师,是一位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的妖精!   老师一定是预料到了如今的场面,才会在他刚刚入京,住进了烂面胡同的时候,就做好了一番精心的安排!   当初沈渊埋下的伏笔,使得现在的朱常浩再度拾起洪承畴这条线,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由此朱常浩甚至对沈渊产生了极度的信赖和推崇……老师身负如此鬼神莫测之能,这不就是诸葛亮吗?   ……   等安排好了这些事,沈渊也正式把扬威营达叔介绍给了朱常浩。   按照沈渊的安排,扬威营里善于指挥作战的万八爷,善于化妆侦查的花爷,还有神射手吕怯勺,加上即将被解散的扬威营四百名战士,这次全都要跟他到江南去。   而这位达叔,因为他善于忍辱负重,情商和智慧双高,所以被沈渊留在了京师。   今后达叔要在朱常浩等人的帮助下,在京师的军队里迅速扎下根基,然后逐渐提升自己的官位和权限。   在几年之后,他最起码也要达到一方领兵大将的程度,由于沈渊提供的巨大帮助,这一点想必也不会太难。   因为达叔本人的素质就响当当的放在那儿,而且现在的京师几大营里,所有的武官都是认钱不认人。   所以我升官你发财这种需要用钱解决的事,对沈渊的而言,基本上不用伤什么脑筋。   此时的朱常浩一边跟达叔相互问候致意,却一边心里却是暗自激动。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朱常浩本人也不笨,沈渊的一番话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却是再明确不过了。   说不定将来有一天,朱常浩就要面临登上皇位的关键时刻。而在那个时刻到来之际,他在京师里有没有一支可以牢牢掌控的军队……那局面可是大不一样!   所以达叔就是沈渊在京师,给朱常浩埋下的另一颗种子,说不准到什么时候,他就会爆发出震惊天下的力量!   ……   除此之外,还有京师城外隶属于沈渊的一份产业,就是运河南北那两片巨大的仓库区。   沈渊告诉朱常浩,他已经跟骆思恭大哥打过招呼,在他离京的这段时间里,那片仓库区绝不许任何人去强占或者捣乱。   沈渊的这番话,这里边沈渊兄弟中的那些文臣也就罢了,朱常浩也是懵懵懂懂的稍稍明白了几分,而那位达叔出身军伍,他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渊一眼。   达叔的心里清清楚楚,沈少爷所谋之事,可真是不小!   那片仓库放在平时,也只不过是商人寄存货物的地点而已。可京师这边若是真有什么变动,沈渊即使从江南把几万军队顺着运河送过来,秘密运到仓库里集结待命,也绝不会有人察觉!   所以那片仓库,实际上就是个俱备绝佳隐蔽性的巨大军营。却在沈少爷修建万国博览会的时候,就被他做好了安排!   ……   当这次秘密会见即将结束的时候,包括朱常浩在内,每个人都是踌躇满志,豪情激荡。   这些兄弟们全都见识过沈渊的手段和本事,也知道从此之后,他们将和沈渊一起踏上一条异彩纷呈的大道。   在他们的手中,将会创造出一段全新的历史,至此之后千古留名,被万代传颂!   ……结束了这次会面之后,沈渊还和朱常浩单独长谈了一番,他把自己去江南之后所做的打算,和朱常浩事无巨细,一点一点交代得清清楚楚。   这时的朱常浩才知道,原来沈渊到江南去根本不是为了避祸,也压根不是因为他在宫门口杀人,被父皇严厉的处置了……原来这事原来是沈渊早就计划好的!   沈渊要在江南整理市舶司和海贸,整顿商业,直到雄踞江南!   他要把这天下七成的粮食与财源,牢牢地抓在手里,让南方成为铁桶一般,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一方势力。   在这之后,当沈渊带着无与伦比的海量财力和精兵强将,倒逼京师的时候,天下谁还能与之相抗?   至于京师那些沆瀣一气,贪赃枉法的官员,别说他们抱成团了,就算是编成辫子也没法抵御沈渊冲击啊!   在这一刻,朱常浩想着将来将要发生的场面,激动得甚至出气儿都带着颤音儿。   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师对他开诚布公,实际上是对他寄予了深重的希望,也倾注着无穷的信任。   师傅要是不说呢?当他决定经营江南的时候,这个巨大的计划里要是没有自己呢?那人家不也是一样该干啥干啥?   但沈渊还是把他当兄弟一样扶持,当弟子一样关爱,这时的朱常浩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一想到当初,他假扮成一位赶考的试子,笑笑呵呵地走入怡园接叶亭的那一刻。一想到他最开始见到沈渊的那段日子,朱常浩的心里真是怒潮一般,难以平静。   要不是自己碰巧结识了老师这样的无双国士,福至心灵的成为了他的兄弟和弟子,他的人生哪里会像现在这般精彩? 第1409章 至此风云聚南天、君臣一见、天遥地远   想到这里,朱常浩终于还是趁着没人,重重拜谢了沈渊……对这个老师,他真是奉若神明一般心悦诚服!   ……   不多日,等沈渊把需要安排的事一件件准备下去,他面壁思过的日子也终于结束了。   这一天,又是刘若愚亲自过来梁园,让沈渊到宫里去拜见天子。   于是沈渊换上了官服,和刘若愚一起有说有笑地走出梁园。这时梁园里的英雄们都笑着和这位和善的太监,纷纷打着招呼。   他们不知道,沈渊也没说。   这位最得天子宠幸的刘太监,曾经是沈渊最危险的敌人!   ……当然现在不是了,刘若愚和沈渊现在是过命的交情,而且也是牢不可破的盟友。   这次沈渊进宫的时候,当他们两个在午门外看到那滩颜色暗淡的血迹,这两位还默契地相视一笑。   ……   等沈渊在乾清宫里见了万历天子,天子让左右退下,就留下刘若愚一个人伺候。   这时万历皇帝对待沈渊的态度,却是跟以前又有所不同了。   他心里还带着对沈渊深深的愧疚,而且他心里也清楚,沈渊可是一位为了维护他这位天子的名声,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豁出去的忠勇之士!   如今殿里没了旁人,万历开口温言抚慰了沈渊几句,说他也是被逼无奈。   沈渊若是不降了官职被贬往南方,朝臣那边他也是万万交代不过去的。万历的这番话里头,不免暗暗带上了几分愧疚之意。   而这时的沈渊却是毫不在乎,这小子就要离开京畿重地,离开这个大明朝的政治核心。可他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沮丧之色。   反而沈渊还笑嘻嘻地说道:“皇上圣明,依微臣看,江南的市舶司确实要大加整顿才好。”   “微臣这次去江南,就和那帮把持税关、贪污税银的贪官污吏拼了!就算是死,臣也得在他们身上咬下几块肉来!”   “哪里至于就死了?”万历闻言连忙说道:“朕派你到江南去办事,难不成还能让你屈居人下,受那些官员的管制不成?”   “从品级到权限,朕保证都能让你放开手脚,只管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这一点臣是知道的,”就见这时的沈渊,连忙谢过天子的信重,然后他脸上带着几分苦涩说道:“可是江南那边的官儿,可不仅仅是那几个而已。”   “江南市舶司如此海量的金银,他们那几张嘴哪能吃得下去?那些被他们贪枉的银钱,只怕大头儿还是被运到了京师这里。”   “朕明白你的意思。”就见万历一听到沈渊的话,立刻就明白了他的顾虑。   因为江南市舶司如此肥差,就连京师的官都知道,派谁去谁就是身家百万的巨富。   不用想就知道,京师这边的高官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一块大肥肉?   所以江南市舶司那边的根基,实际上就在京师朝堂的前排……沈渊这是担心自己在江南一旦砍掉了那帮贪官污吏的脑袋,那些在京师分了钱的重臣立刻就会合起伙来,污蔑沈渊在江南残暴贪婪,倒行逆施!   像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这帮人还不是随口就能瞎编的出来?   甚至他们还可以在江南弄出几件栽赃陷害沈渊的案子,借以把沈渊这个砍断了他们财源的祸害,给弄死在南方!   所以沈渊这是担心,他在江南一旦开始动手整顿市舶司,京师这边的高官就会用各种方法,往他身上泼脏水!   只见这时的万历冷冷地一笑说道:“他们这些人会冤枉你在江南倒行逆施,说你横征暴敛。”   “他们会说你抢男霸女,还会真的找出苦主来到京师告你的御状。”   “他们会诬陷你中饱私囊,把市舶司的税银,都捞到了你自己的手里。”   “他们甚至还会说你有不臣之心,聚众作乱,试图谋反!这些人的招数,朕还不知道?”   “对呀!等诬陷微臣的人越来越多,我就怕圣上您就真信了!”就见沈渊苦笑着说道:“毕竟不还是有‘三人成虎’这句话吗?”   “另外微臣这次去就是断人财路的,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只见沈渊小声儿嘟囔着说道:“圣明不过天子,您可得扛住了哇!”   “废话!这个朕怎么会不懂?”   只见这时的万历,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渊一眼道:“这次你到江南,朕只管看你的成效,朕倒要看看这市舶司,一年到底能进项多少银子!”   “至于你在江南砍掉多少人头,惹怒了多少地方豪强,朕一概不管!”   “凡是京师里有人参奏你,我第一件事儿就是派骆思恭去查,到底他是哪一个派系的,和江南官场有什么勾连。”   “咱们还是上回的老办法,最开始的时候朕把奏章留中不发,等人数攒够了,他们勾结江南贪官的证据也收集齐了,到时候他们就知道厉害了……哼!”   “一个个都顾着自己的钱袋子,谁不让他们贪钱他们就咬谁,真当朕不会杀人吗?”   万历这几句话,说得真是杀气腾腾,沈渊也连忙说道:“这真是沈渊平生之幸!”   就见这时的沈少爷眼圈儿通红,激动地向万历说道:“生逢如此英锐果敢之主,臣便是肝脑涂地,怎报圣恩于万一?”   “行了行了,把他扶起来吧。”就见万历连忙示意刘若愚,上前搀扶沈渊。   随后万历也不由得感慨道:“朕也是锐意进取之主,奈何天下却少有你这样的臣子。”   “那些臣僚够聪明的没魄力,能办事的没操守,脑筋活络的只会为自己打算,忠勇之臣却只知卖直,全无治政之能!”   “难得沈爱卿你既有此心,又有此力,对朕又是忠心耿耿……你就给朕好好干,只管放手去做!”   ……   这时的刘若愚见到这样的君臣奏对,心里却是啧啧称奇!   他不由得暗自好笑的想道:这真是最贼不过沈渊……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分明他就开了一个头而已,那些朝臣们将会怎么陷害沈渊,天子又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居然全是万岁爷自己说出来的!   说起来好笑,这下沈渊就算是在江南真的造反……哪怕就是收到他起兵的消息,估计万岁都不带信的! 第1410章 一身褴褛换新装、四百扬威、随我过江   其实万历这次上了沈渊的当,并不是因为他蠢,这位皇帝实际上是很聪明的。   他之所以成为明朝历史上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实际上从来不是因为智商的问题,而是他性格上的问题。   因此万历也在历史上背负着两个截然相反的名声:一是在他执政前期的十余年,张居正时期的“万历中兴”。   但是在他年老之后,大明的国力江河日下,以至于被后人评价说:“明亡于崇祯,实亡于万历。”   当是张居正的新政不但见效明显,而且他还是万历皇帝的严师,但是这对师徒可跟沈渊朱常浩截然不同。   万历在皇宫里不管想干什么,都要经过李太后和张居正的同意,不管他要什么不但都得不到满足,而且还会被人用一番大道理教训得死去活来。   所以当张居正死后,当时的万历还悲痛了一阵。可是当他知道张居正在自己家里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他心里立刻就对老师充满了极度的怨恨!   由此他把张居正之前的功绩尽数推倒,新政全部放弃,提拔上来的人才摧残得七零八落,没多久就把新政带来的成果摧毁一空。   在这之后,他又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很厉害的皇帝,耗尽国力打了万历三大征。   然后他又因为自己意图立为皇帝的儿子朱常洵得不到朝廷的承认,因此和整个朝廷对立了三十余年。   从所有这些事件中都能看出,万历实际上是一个非常聪慧,但又是一个性格偏执,极其情绪化的人。   因此当他被沈渊一次一次的感动,沈渊营造出的形象完全深入到万历的内心时,他才这么容易轻信沈渊。   当然沈渊也说不上有多恨他,万历最大的错误,其实是他的性格干不了皇帝这行。   一个愚蠢的皇帝可能会极其麻烦,但一个自作聪明的皇帝,可就不止是麻烦这么简单了,那简直就是天下黎民百姓的灾难!   ……   所以这次君臣奏对,沈渊完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万历现在已经是对沈少爷极其信任。其实沈渊的心里明白,只要他外放为官,不在天子的面前晃悠,万历对他的这种信任能持续多久也很难说。   毕竟满朝文武官员里面,真正能给沈渊说好话的人是少之又少。只怕用不了几年的功夫,那个多疑的天子又会对沈渊开始怀疑和忌惮。   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给沈渊几年的时间,他就可以在江南经营势力,站稳脚跟。到时你爱信不信,不信我就打到你信为止!   所以沈渊这一次进宫,出来的时候也是极为轻松。   等过几日沈渊离京的时候,以刘若愚这样的太监身份当然不能过去相送,所以两人就在皇宫门口那边依依惜别。   沈渊和刘若愚之间的关系很有些奇怪,最开始的时候沈渊是倾慕刘若愚的才学,感谢他给历史研究留下了一篇了不起的著作,因此两人才会倾心结交。   到最后却是因为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刘若愚也对沈渊极其感激,因此现形成了现在近乎盟友的局面。   不过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他们与其说是盟友关系,倒不如说是相互知心的朋友。这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也让双方都十分珍惜。   因此这次告别的时候,两人的心中也都有些伤感。   ……   一晃儿年关就过去了,沈渊的官职和处罚决定还没下来,扬威营那边倒是先得到了兵部的文书,准许他们撤销军籍解散为民。   其实这支部队一直都不为外界所知,也没人清楚他们就是皇宫叛乱那一夜,曾经力抗李太后和太子福王三支部队的神秘军队。   所以撤销他们军籍的行动,也在悄然无声间就完成了,这些扬威营战士们交回了破布条子一般的军装号坎儿,还有所有的军器武装。丝毫不引人注目地离开了那座破烂军营。   在这之后,连同这四百战士,加上之前牺牲在抗倭战场上的三千两百名烈士的家属,接近三千六百户老幼全都在沈渊的操作下,得到了妥善安置。   沈渊专门为他们在运河边上建造了一大片民宅居住,就处在当年庞宝强耀武扬威,买下的那些仓库地面的附近。   这些人里边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和孩子,由沈渊出资赡养,此外所有的家属有一个算一个都可以月月领钱,足够他们生活所用。   在这片聚集区,有那些仓库的保卫可以顺带保护他们的安全,以免他们被恶人所欺负。   同时这些军队家属中,还有劳动能力的人可以出来做一些事,额外再赚一些钱。   他们有的在仓库打扫卫生,有的则是在附近的沈渊开办的旅社和饭铺里工作。所有人都是衣食无忧,可以过上其乐融融的日子。   那四百名扬威营战士见到沈少爷这样安排,自然是感激得五体投地,他们也被卸下了肩头上那个压了他们二十年的重担……   如今他们终于不用再拼死拼活地养活这些同袍的家属了,这些事全都由沈少爷一手包办!   所以这些扬威营战士也就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们在沈渊的安排下洗澡除虫,把身上干弄得干干净净后换上了新衣服,然后就秘密被沈渊运往了扬州。   扬州就是沈渊江南之行的出发点,扬威营将在那里休整扩编,组成一支更大的队伍,然后跟随沈渊开赴江南!   说到扬威营家属这三千六百户,他们在运河边上的仓库区附近形成的这个居民区,用沈渊来自现代的话来说,那可都是扎扎实实的堡垒户。   在这片天地里人人都对沈少爷极其崇敬,看似老弱不堪的这片居民区,实际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在帮沈渊维护着仓库区的安全。   毫不夸张地说,就算是有人在里面丢了一根针,只要沈渊一声令下,用不了一会儿工夫,大家也能把它找出来!   ……   沈渊将蓝姑娘派回了扬州,负责整合归纳扬州天元票号的资金,这一次沈渊下江南必须要带着海量银两,和那些奸商对战。 第1411章 久在淮扬待风雷、江南猛虎、全新装备   而天元票号在这几年,真的达到了汇通天下的程度。他们在大明各地设立的分号,纷纷犹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给沈渊也带来了充沛的资金储备。   用“海量“这个词,形容沈渊现在手里掌控的银两也是毫不夸张,甚至是贴切之极。   这次蓝姑娘回扬州,正是为了调拨集中资源,帮助沈少爷在江南大战一场的。   除此之外,沈渊还让扬州的研究所开始着手为自己准备一批全新的装备,好让自己带去江南的士兵具有充足的战斗力。   这些装备基本上都是由沈渊亲手设计,在初步具备了研究和开发能力的扬州研究所里,生产出来已经没问题了。   这里面包括有沈渊设计的,可以批量制造的新式火枪,还有便于在南方行动,轻盈坚韧的铠甲。   除此以外还有冷兵器、携行装备、水壶与饭盒之类的单兵辅助用具,甚至还有沈渊亲手设计的打火机。这些装备将会被成套地生产出来,在沈渊下江南时必须保证人手一套。   ……   那么沈渊将会带去多少士兵呢?根据他的计划,第一批带去江南的士兵预计会有两千人左右。   这些部队几乎囊括了沈渊手下最精锐的部队,其中第一支就是沈渊当初在平叛江南时,横扫十七万叛军的江南猛虎营。   这支猛虎营因为平灭叛军立下了大功,五百人全部被朝廷封为校尉,跟随沈渊出生入死,功勋卓著。   不过这支部队里也有一些伤残人士和岁数大的,在领取了沈渊的厚赏之后离开了队伍。但是他们的校尉身份和五百人的建制还在,人数也被沈渊用精兵强将重新加以补充。   于是这支五百人的队伍,就在铁枪赵原的麾下日夜训练,用的是沈渊授予赵原的现代兵法。   所以他们的战斗力堪称恐怖,而且战斗的风格勇猛彪悍,可称天下无双!   除了江南猛虎营,第二支部队就是沈渊当初在江南十七万叛匪中的俘虏里,挑出的精锐士兵一千人,被沈渊命名为“赴死营“。   这些叛匪原本都应该因为谋逆大罪被株连九族,要不是沈渊,他们本人的坟头草更是快有一房高了。   可是他们在沈渊的保护之下活了下来,还保全了家小,沈少爷还给予了他们丰厚的报酬。   如果大家还记得,这支赴死营曾经被沈渊分为风雷两部,给他们胸前心脏部位用铜字烙上了“风”字和“雷”字,风雷两部每部各五百人。   这支部队的底子是当年叛军中极其强悍的战士,优点更是其它的部队无法比拟的……他们每个人都曾经是反贼。   所以他们对朝廷毫无敬畏之心,全天下只认沈渊是他们的主人,也同时在赵原的麾下经历了残酷的训练。   他们的作战风格,也是充满了铁血凌厉的味道,哪怕沈渊让他们立刻就起兵造反,这一千人的赴死军,也会毫不犹豫地跟随沈渊攻打官军!   然后新加入的就是四百人的扬威营,他们精于火枪射术,在战术上承袭了万八爷灵活多变的风格。   这支部队最会打巧仗,打乱仗,这一点在抗倭之战的乱军之中已经得到了验证。   扬威营承受了近二十年的压制和蔑视,这些老兵老卒的心里,对朝廷也早已经彻底失望了,对大明腐朽的军队更是不屑一顾。   如今他们的心里,全是对沈渊满满的感激与敬佩,所以沈渊用起他们来,自然是如臂使指。   此外还有南宫墨手下带领的五十名沈渊的贴身卫队,这里面有二十人都是沈渊在桩会里的老弟兄。   当年沈渊一声令下,他们都敢举枪和朝廷官军对抗,所以现在的忠诚度自然更是毋庸置疑。   而且在沈渊和南宫墨多年的训练下,这支部队也被灌输了特种作战的思路,尤其精于夜战突袭和斩首战术。   这支特战营中,每个人都受到了军事指挥训练和文化教育,也都受到了妙莲大师亲自的武术指导,可以说是沈渊未来的军官团。   因此论起单兵战斗力,实际上他们才是最强的一支部队。   这些部队再加上沈渊手下的密谍和能人异士,贴身武林高手,人数差不多正好是两千出头。   可以想象,当这支部队得到了沈渊交给他们的精锐装备,在这大明天下不管对上任何一支部队,都具有摧枯拉朽般的优势!   哪怕他们是两千对两万,都不是能不能战胜的问题,而是要不要全歼对方的问题!   ……   此时沈渊人在京师,暗地里已经把这些部队在扬州训练磨合、熟悉新装备的事安排妥当。   研究所里的新枪一旦做出来一小批,立刻就会被送到部队里用于训练,方便他们迅速掌握这种新式步枪。   一想到这里沈渊就想笑,当扬威营他们那帮用惯了火绳枪的老兵,看到自己亲手设计的新式快枪时,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   同时跟蓝姑娘一起回扬州的还有一大批人,沈渊在离开京师上船的时候,不知道会受到多少方面的密切关注。所以那些不方便露面的人,现在都要陆续先行赶回扬州。   孟晓妆姑娘结束了青竹苑的生意,带着麾下的美女密谍团秘密撤离京师,程无鸢程无愁两位姑娘也同时开始撤回扬州。   青姑娘和金姑娘的身份是绝不能暴露的,所以也要先行撤走,随行的当然还有那位慕浣紫小姑娘。   风倾野的伤势已经开始渐渐恢复,但是舟车劳顿还是稍稍晚一点儿好,所以南宫燕留下了,方便照顾风倾野的饮食和伤药。   火手阎罗两夫妻毫不犹豫地决定和沈渊一起去江南,但是因为有重伤员需要照顾,所以他们并没有先行出发,准备和沈渊一起走。   妙莲大师随行护送这一大批去往扬州的人员,炼心道人还待跟在沈渊的身边……虽然他也是不方便暴露,但就以炼心老道的武功而言,他要是想存心不让别人看见,估计沈渊自己都难以发现。   至于庞宝强就更不用说了,沈少爷下大狱他都敢跟着去,更别提到江南去了! 第1412章 缠绵相思在一身、锦鲤望月、怎钓金鳞   所以等到人员纷纷撤离之后,梁园里也开始清静下来,沈渊叫上了炼心道人和秦玉虎,三个人要秘密商量一件事。   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沈渊这次也要带走,就是那位红鲤鱼姑娘!   自从红鲤鱼和沈渊在火神庙月老殿重逢之后,两人相互爱慕这层面纱,也终于彻底揭开了。   至此之后,他们让火手阎罗以医生的身份来回传递信件,互诉相思之情的同时,感情也在逐渐升温。   距离上次秦玉虎冒充火手阎罗的师傅,给红鲤鱼看病之后又过去了一年,燕云归姑娘身体也日渐恢复。   之前的花粉过敏症在戴上口罩,彻底隔绝了花粉之后,燕云归姑娘又一直在服用蜂蜜增加抵抗力,所以姑娘今年一夏天都是安然度过。   结果她那个在京师当官的老爹,又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又开始给燕云归张罗婆家。   最近这段时间,媒婆在燕家来往穿梭,据说燕家已经看好了京中一个官宦子弟,准备两家联姻,眼看着就要到了三媒六证的阶段。   对这桩亲事,燕云归自然是百般不愿意,沈渊也绝不可能任凭这个痴心倾慕自己的姑娘嫁给别人。   所以他才会找来这两位一起商量,怎么把燕云归弄出来。   他叫上炼心道人,自然是因为老道的武功极高,至于秦玉虎则是对燕府的情况非常了解。   而且秦玉虎这家伙在投靠沈渊之前,多年混迹宗教界,是一位资深神棍,所以沈渊觉得他说不定有什么好办法。   此时的秦玉虎和炼心道人,基本上可以算是师徒了,之前秦玉虎因为急于求成,练阴劲练伤了身体,就连火手阎罗替他看了病之后都说毫无办法。   不过武功的事还是得从武道上解决,当炼心道人发现秦玉虎的情况不对之后,倒是主动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几天下来,秦玉虎勤修苦练老道教给他的“鱼龙千幻”内功,体内的阴寒已经有渐渐稀薄的迹象,这位二虎哥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等到沈渊找到他们的时候,炼心道人正在指导秦玉虎修炼的诀窍,沈渊坐下之后,毫不犹豫的就跟他们说清了自己的来意。   “我在一个官宦人家相中一个大闺女,眼馋死了都。”就见沈渊笑嘻嘻的用手指头捅了捅老道的肩膀说道:“一会跟我去把她偷出来啊?”   “谁家的?”老道纳闷的问道。   一听见这话秦玉虎就想笑,他当然知道炼心道人绝不可能跟沈渊做这种偷香窃玉的事。   所以既然老道这么问了,就说明他知道沈渊是在开玩笑,沈渊也不像那种没品的淫贼。   “这家儿你还真认识,”听到老道的问题,就见沈渊笑着说道:“就是那个你曾经欠过人情的燕家,帮他做了三件事的那个燕大老爷的闺女!”   “哦……”老道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沈渊,然后若有所思地问道:“怀上了?”   “没那八宗事!”沈渊一听这话就知道,老道已经猜出他和燕云归姑娘有私情,但是老道却严重错误地估计了沈渊攻略燕姑娘的进度……“老子还没得手呢!”   “要是姑娘愿意跟你走,这事好办,”就见老道点了点头说道:   “你这轻功也还不错,回头咱们到燕子家的院子里,你就跟那姑娘说:‘来宝贝儿!跟哥私奔呗?’然后我就护着你撤回来不就完事了吗?”   “要是真这么容易,我还至于找你?”沈渊听见这话气愤地说道:“把燕云归姑娘偷出来倒好办,关键是后边的手尾不好处理啊?”   “人家燕家看见闺女丢了,肯定会报官到处寻找,那样燕姑娘将来还回得去吗?”   “怎么的?那你还打算让她回去啊?”老道不解地问道:“人都逃出来了,你还让她回去干啥?”   沈渊叹了口气说道:“让人家闺女跟着我,一辈子见不到自己的父母,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我还打算过上几年,我们俩孩子也生了,我这个姑爷也位高权重了,他们家也不敢拒绝的时候。再让燕姑娘回去,好歹也还算是一家人。”   “人家爹娘就算再怎么差劲儿,要说一生永不相见,终归还是让人于心不忍不是?”   “哦,那我明白了,”这时旁边的秦玉虎一拍大腿说道:“少爷还要把人偷出来,还要让他们家不敢报官,还得让那个燕大老爷丢了闺女之后,对外界能有个掩饰的说词。”   “这样等燕姑娘回去的时候,也不至于名声受损!”   “要不然等她将来回家的时候,大伙儿都说她被淫贼抢走霸占了好几年,连淫贼的孩子都生下来了……”   “啪!”   二虎刚说到半截儿,脑袋随即就挨了沈渊扇过来的一脑瓢,下半句话也被他咽到了肚子里。   “这个可有点难了,”就见炼心道人苦恼地皱着眉,喃喃自语地说道:   “又要偷人家大姑娘,又要让人家不敢声张,几年之后还得回得去家……这不是难为人吗?”   “对啊,”此时的沈渊也点头说道:“咱们把人偷走之后,得是一副什么景象,才能让他们家的大老爷主动编造谎话,保守秘密,死活就不敢把闺女失踪的事儿说出去呢?”   “嗯?”听到这里时,只见刚刚被拍了一巴掌的秦玉虎,猛然就是眼前一亮!   然后他“嗖”的一下就站起身,眨眼间就跑回自己那屋去了。   屋子里就留下沈渊和炼心道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秦玉虎到底是内急还是怎么的,忽然间就跑没影儿了。   ……   过一会儿工夫,就见秦玉虎飞奔回来,在他的手里还拿了一件东西,沈渊一看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原来当初秦玉虎在扬州,帮助崇王府的朱羽棋县主和襄城伯二公子李域撮合婚事的时候,也曾经装神弄鬼过一回。   那次秦玉虎装作一名得道高人,叫二公子李域的爹妈想办法找个姑娘,给二公子成婚,冲冲喜说不定就好了。   就在那一次,为了让他装扮得更像,朱羽棋县主把王府宝库里的三件宝物拿出来,让秦玉虎装了一回神仙。   这三件宝物是一顶通天犀九梁道冠,一把红珊瑚柄的白色拂尘,还有一条汉代古玉制成的腰带。 第1413章 女儿春闺梦几回、痴情灼心、高烧不退   如今秦玉虎的手上就拿着那柄拂尘,拂尘的柄是九曲十八弯的一根红珊瑚,辣椒红的颜色鲜艳至极,质地润泽可人,宝光莹莹,一看就知道是一件至宝!   “你把它拿出来干什么?”沈渊纳闷地向着秦玉虎问道。   就见秦玉虎把这柄拂尘往桌上一放,笑嘻嘻地说道:“刚才少爷这一拍,倒是让我茅塞顿开,想出了一个主意。”   “您知不知道,在京师外城的赵锥子胡同那边有个古佛庵,里面供奉着一尊唐代的麈尾观音。”   “我去玩儿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那尊观音像有一人多高,面貌栩栩如生,就跟活的一样!”   “她右手持九品往生印,左手持着一把拂尘……身边还站着俩人,一个面貌英俊的善财童子,一个娇柔可爱的龙女!”   “当时我还想呢,这龙女长得倒是和那位燕云归姑娘,有几分相似之处嘿!”   “这样啊……”这时的沈渊若有所思,示意秦玉虎接着往下说,而炼心道人也笑嘻嘻地看向了二虎。   就见秦玉虎笑着说道:“这件事里最有利的一点,就是那位燕云归姑娘对少爷你是死心塌地,所以你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因此这件事做起来一点儿不难,你只要让燕姑娘忽然有天早晨跟她娘亲说,自己做了个梦,梦到了古佛庵里面的观音大士,所以要去参拜上香。”   “然后当她拜了观音回来之后,当天晚上便是高烧不退,胡言乱语……想要发烧就让霍四哥配点药,让燕姑娘吃了就行,火手阎罗配药也没问题!”   “然后关键的地方就来了,”就见秦玉虎笑呵呵地撸胳膊挽袖子说道:“以后咱们只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这不就齐活儿了吗?”   “好家伙!你这招摇撞骗的本事,都是从哪儿学的?”炼心道人听完了秦玉虎的计划,惊奇地看着这个二虎哥一眼。   “这属于天生的,”二虎哥笑嘻嘻地说道:“还真没人教我,全凭自己有悟性!”   等沈渊听到这个计划,也觉得二虎的谋划简直是天衣无缝,于是也笑嘻嘻地答应了,在这之后他们就紧锣密鼓的开始张罗。   沈渊写了封信,告诉燕云归姑娘详细的计划,然后又让火手阎罗配了一幅吃下去就会浑身燥热的药物,借着给燕姑娘送喘症药物之机,送到了燕姑娘的家里。   果然第二天早上,燕云归姑娘就在早饭的时候跟她娘亲说,昨天晚上梦见了观音大士,观音好像是欲言又止,不知想要跟自己说什么。   等到她醒了以后再度睡去,结果又梦到了观音,还是一语不发,一晚上竟梦到了三回!   所以燕姑娘决定早饭之后,就让家里派车带她去观音庙里拜拜,好好上几炷香,施舍点香油钱。   像是这样的事,在古人听来自然是深信不疑,于是燕姑娘的娘也就让她去了。果然等到燕云归拜完了观音,一回到家晚上就开始发起了烧!   温度虽然不算高得吓人,但是却烧得满脸通红,而且燕姑娘在昏睡之中,还好一阵子胡言乱语。   她一会儿用古人的口吻说两句话,一会儿又用古怪的腔调吟诵两句佛经,这家伙可把燕家人吓得不轻。   燕云归的娘亲熬了药送过去,可是吃了也不见好。没办法这个当娘的只好守在女儿的床边,和自己的两个丫鬟伺候燕姑娘,一步也不敢离开。   结果眼看着都要到了半夜时分,燕姑娘居然面朝墙里呜呜地哭起来了,还说舍不得娘亲什么的,顿时又把她娘给吓得毛骨悚然!等到燕姑娘又吃了汤药,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这时都已经快后半夜了。   终于等到燕姑娘沉沉睡去,屋子里伺候的这一主二仆三个人却谁也不敢离开。这会儿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她们也经不住困倦打了个盹儿。   燕姑娘的娘坐在床边,好像是睡过去了一下,却是脑袋一点,立刻就醒了过来。   然后,她顺便看了床里面一眼……一下就把她给吓得汗毛倒竖!   这位燕夫人用力揉着眼睛,惊慌失措的向着床上看去,果然,她闺女不见了!   这一下燕夫人顿时惊叫起来,那两个侍女的睡意也立刻被扔到了九霄云外,急忙向这边走来。   就见姑娘的床铺上一片凌乱,刚刚昏睡的燕云归早已不知去向,等到燕云归的娘难以置信地用力掀开了被子,这才发现被子里多了一件东西。   那赫然是一柄宝光莹莹,华贵异常的珊瑚拂尘!   ……   其实这件事,难就难在计划上面,至于实施计划进屋偷人这种事,对于沈渊手下这帮能人异士来说,那可真是杀鸡用了牛刀了。   这里边剑神炼心道人在房顶上望风,毒王霍四哥亲自下的迷药,迷翻了一屋子人。   在他们昏迷的一瞬间,张二狗龙小羽秦玉虎同时飞身进屋,扶住了昏睡后差点栽倒在地的主仆三人。   然后沈渊进屋,轻轻松松的把燕姑娘救走,顺便把拂尘放到了被子里。   随即霍四哥点燃解药,在她们即将苏醒的一刻,屋里扶着这三个人的三位高手,同时迅速撤离!   于是在燕云归的娘亲和两个侍女的感觉中,她们几乎就闭了一下眼睛,自家的闺女就不见了!   在这之后,沈渊带着燕云归姑娘回府,而秦玉虎则是一直在监视燕府里的情况。   这时燕府里好端端的一个大闺女,弹指之间就没了影儿,顿时就是一片大乱!   燕云归的爹也被叫到了现场,当他看到那柄佛尘之后,随即就问燕云归的娘,到底女儿今天白天去了哪里。   等到这位当娘的说起,闺女白天去给观音大士上香,回来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又是发烧又是念佛经的,然后还突然不见了,那个燕大老爷随即就是紧锁眉头,好像想到了什么。   于是他们燕家立刻封锁了消息,让知道情况的丫鬟仆人不许到外面乱说,否则打死勿论!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燕云归的父母两位就套上马车,直奔城南古佛庵! 第1414章 一句无心全蒙对、拂尘相钩、龙女飘飞   他们到了古佛庵之后,一进门见到观音大士像,这老两口就是一片惊愕之极的神色。   在神座上,那位观音大士手里的佛尘居然不翼而飞,不知跑哪儿去了!   而在观音大士的身边,那位龙女却是身上点尘不染,身上连一点儿香灰烟尘都看不到,就像是刚刚塑成的一样。   再看那个龙女的脸庞,不但跟他们的女儿燕云归长得一模一样,而且最神奇的是,龙女像的耳垂上还带着一个小小的黑痣,和他女儿那颗痣的位置分毫不差!   “女儿这是……被观音大士带走了啊!”   此时燕云归的娘亲,刚刚带着哭腔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就被旁边的燕大老爷紧紧捂住了嘴!   ……   沈渊将燕云归姑娘接到马车上回到梁园之际,燕姑娘的心情也是复杂难言。   一方面古代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次燕姑娘离开了家到了别人的家中,可以说是个巨大的改变。可是这梁园也曾经是她的家,对她而言也是分外熟悉。   另一方面,燕姑娘能从此以后可以和情郎在一起,日日相对,朝朝暮暮,这是她之前日夜期盼的事情,可是她就此离开了父母,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沈渊对燕姑娘的心情自然是十分了解,于是也温言抚慰了一番。   他告诉燕云归姑娘只管放心,等他将来立下大功之后,只怕又是高官厚禄连升几级,到时候她那个四品官的爹,只怕想巴结沈少爷还来不及呢。   更何况沈渊在这次强抢民女事件中,还做足了伏笔,燕姑娘的名声不但不会受到影响,而且她家还要主动保守这件秘密。   等到几年之后回来,孩子都会叫外公了,她那个老爹想必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想,还不是捏着鼻子认了?   沈渊对燕云归姑娘笑着说道:“其实咱们和明媒正娶的也不差什么,只不过头前这三两年回不了娘家就是了。”   “我在京师这边安排下了耳目,你父母的情况我会随时关注,你可以放心,保证能经常收到他们的消息,这回你就跟着我安心生孩子就是!”   沈渊这一顿安慰,燕云归姑娘倒也放下心来,她仔细一想,还是沈郎这个处理的办法最好。   要不然的话,让她嫁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还要心里思念沈少爷。那这一生一世下来,她怎么可能捱得过去?   想到这里,燕云归姑娘心里的难过也就少了许多,眼泪也终于止住了。   ……   等到第二天,负责监视燕家的秦玉虎终于回来,然后和沈渊眉飞色舞地讲了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事。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虽然把秦玉虎随身三件至宝之一,那个红珊瑚柄的佛尘留在了燕家,但这样的事对于秦玉虎而言自然是满不在乎。   等到他绘声绘色讲了今天早上的事,却让沈渊也忍俊不住,炼心道人更是在旁边啧啧赞叹。   原来昨天晚上燕家大老爷就让知情的家丁和丫鬟全都闭嘴,不许到外面胡说,否则便要杖责处死,那些家丁和丫鬟自然都是守口如瓶。   然后在今天早上,当燕家大老爷和燕夫人到了赵锥子胡同的古佛庵之后,他们一看见当时的情景就明白了!   显然他们的闺女已经被观音大士看中,带到身边成了一位龙女,昨天晚上女儿的病也是因为这个才犯的。   所以昨天女儿一眨眼之间就消失了,实际上是观音大士使出的神通手段,而且那个拂尘更是确凿无疑的铁证!   那支珊瑚柄的拂尘,可以说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应该原本就是观音大士的物品。这样的宝贝说实话民间是不可能有的,哪怕就是皇宫里也未必找得出来。   至于这个拂尘出现在女儿的床上,也不知道观音菩萨是无意中放在那儿的,还是给他们留下了一件信物,这也倒是不得而知。   不过终归女儿跟随观音菩萨而去,这件事应该是绝对错不了的了。   据秦玉虎说,这老两口担心之余,倒也有一种鸡犬升天的兴奋感,毕竟女儿这回是成了神仙了。   于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有那支名贵无比的拂尘,他们自然是要牢牢地守住秘密,绝不敢向外面透露一丝一毫。   因为燕大老爷还要在京师做官,这种跟神佛仙人有关的事一旦传出去,说不定有人会乱说,弄不好就会影响他的官声。   这老两口商量的时候,秦玉虎还听到燕大老爷说:万一这外边要是传来传去的,非说是他家女儿跟别人跑了,他们为了应付,才编了个观音龙女的瞎话儿,那可就好说不好听了!   当时把秦玉虎乐得差点从房顶上掉下来,这燕大老爷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居然被他一句话就给蒙对了!   在这之后,他们老两口商议妥当,就此保守住这个秘密。对外就说女儿被送到了江南亲戚的家里,说那边的气候有助于她喘症的康复。   燕姑娘之前的亲事当然是商量不成了,他们还得果断终止把闺女嫁人这件事的进度。   然后燕姑娘的娘还问燕大老爷,这次女儿跟随观音菩萨而去,究竟还能不能回来看他们二老啊?   燕大老爷想了想之后,也满怀希望地说道:“应该能吧?但天上一日,地上可是一年!”   “等女儿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得是几年过后,不过到时候女儿随便给咱们老两口弄点什么灵丹妙药,那咱们也沾光了!”   看来,燕家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秦玉虎说完之后,沈渊也终于放下了心。   ……   而这全过程燕云归姑娘都在旁边听着,听到她父母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过分悲伤,想到几年后还能见面,燕云归姑娘心里的阴云也终于渐渐散去了。   沈渊和燕云归姑娘这俩人原本分隔两地,苦苦相思,这回终于到了一起,几天来自然是柔情蜜意,说之不尽。   对于这个思路清奇,古灵精怪的姑娘,沈渊也觉得她很有一种现代人的洒脱和豁达,自然是对这位红鲤鱼妹妹爱护有加。   又过了几日,有关沈渊在宫门外杀人一案的圣旨,终于还是下来了! 第1415章 今日虎去山还在、且待明日、猛虎又来   这篇圣旨若是让明眼人听了,只怕会认为古怪得难以置信,因为这里边的说辞完全是反的。   天子在圣旨里,一方面怒斥沈渊胆大妄为,居然敢在宫门外残杀秉笔太监,把沈渊的罪过说得极其严重。   另一方面,处置他的决定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甚至都不能算是打罚,而是带有一种抚摸的爱怜感!   等到天子在圣旨里一通暴骂之后,只听宣旨太监就说出了对于沈渊这次狂妄之极的杀人行为的处罚决定:   “免去沈渊鸿胪寺卿的职务,将二品官阶降为从二品,去往广东,担任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   然后又是一通听起来很威风,但是并不算什么实权的勋位加封:   “太子少师”……估计这个称号被太子朱常洛知道了,都能把他气得肝儿疼。   然后是“资德大夫”……这个和“太子少师”一样,都是二品文官的勋位称号,所以沈渊的官阶是降了,勋位上反而没受到影响,还是二品。   然后就奇怪了……“骠骑将军”!   这可是二品武官的待遇,沈渊一个文官居然身兼文武勋位,这也是很出奇的一件事。   不过其中的原因倒也不难琢磨出来,因为沈渊不但是个文臣,而且还在江南跟京师两次平叛时充任了武将的角色,所以又被万历给他套上一个“骠骑将军”的称号。   至于为什么这里面一句市舶司的话都没说,那是因为承宣布政使司是负责一地民政和财务的,广东市舶司天生就是布政使司的管辖范围。   在大明朝除了南北直隶之外,一共有十三个承宣布政使司,这也就是俗称的南七北六十三省。   在每一个省里,管理民政和财务的承宣布政使司和管理军事的臬台衙门、管司法的藩台衙门就成了三大支柱。   所以沈渊现在到了广东,除了不管军队,不管司法,剩下的全都归他管。从此以后,他就是一省之主!   至于为什么天子要把他派到广东去,就是因为广州市舶司现在是大明朝最大的一处进出口岸,也是货物和银钱流量最大的市舶司,所以万历当然要以这里为主。   ……   当这篇圣旨传到朝野上之后,那些仇视沈渊的文武群臣心里会怎么想?那真是不言而喻。   他们一方面觉得沈渊犯了这么大的事,天子却没有狠狠地处置这个疯子,显然是有偏袒的嫌疑,因此觉得十分不满。   另外他们也觉得处罚太轻了,沈渊这小子就应该砍了脑袋,以儆效尤才对!   而另一方面,他们还觉得沈渊已经被降职处理,还被罚到了江南,就有不少人因此而松了口气,沈渊这家伙要是一直待在京师,恐怕很多人都会因此别扭之极。   比如说像是郑贵妃、福王、还有他们的党羽就是这种心情。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人却是忧心忡忡,他们觉得沈渊被贬官罚出京师倒是一件好事,但他去的地方正好是广州市舶司的所在,说不得在朝堂上,有多少朝臣的钱袋子都跟那边连着呢!   因此他们也在暗自忧心,生怕沈渊此去会一脚踹碎了他们的饭碗。   ……   不过谁爱担心谁担心,是这些事儿沈渊却是不管的。   此时他经营江南的战略终于可以开始了,接到圣旨之后,沈渊知道自己达到了目的,他的心里也是暗自激荡不已。   这次他到江南去,第一件事就是整合海贸,把几大市舶司里的害虫干掉,然后控制住这个巨大的财源。   到时候万历也就喝点汤,沈渊才是大口吃肉的那个。   在这之后沈渊还要整顿江南商业,打造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掌控住大明朝的经济命脉。   只要他把这一阶段的任务完成,那就再也不用怕朝廷里那些昏君贪官会把大明这盘棋吓得一片稀烂了。   到时候沈渊捏着大明朝的粮仓和钱袋子,你们要是敢胡乱做决定,我就一分银子不给,这帮家伙就是想败家都难!   除此之外还有第三阶段,沈渊决心要在江南发展重工业,把江南的资源化作竞争力极强的商品。   到时候,不管是对大明内部的巨大的市场,还是需求无穷无尽的海外各国,大明的产品都可以保证全世界的财富,不断的向着江南一带集中。   然后他还要制造新式的船舶,彻底把那些外扬帆船一脚踢开,掌握住海贸的主动权,之后世界各地的原料就会向着大明朝集中。   等到他有了一支强大的海上力量,那么天下就再也没有可以和沈渊抗衡的势力了。   这些计划一旦完成之后,原料产地是我的,工业生产是我的,海洋运输是我的,远洋贸易还是我的!到那个时候,谁还能和沈渊争锋?   而在沈渊这一共三步的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点,他还会在江南做一个新的强大阶层,就是在工业和商业资本强盛之后冒出来的新阶级。   沈渊凭借牢牢抓住工业技术的源头,可以将他们控制在手里,而这一股力量将会在财富的刺激和扩张的兴奋中,成为一一支所向无敌的巨舰。   到时候工人阶级、商人阶层和江南大财阀,自然会有他们在政治上的诉求。只要沈渊管理引导得当,他们将会是一支无往不利的神剑!   如今在这世上,只有沈渊知道他们的力量有多强大,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在沈渊的精心培育之下,渐渐地孵化出来!   ……   圣旨宣完,沈渊上表谢恩……谢的是万历天子的不杀之恩,在这之后用不了多久,他也要走了。   朱常浩来找沈渊,两个人信步走出了梁园。   如今他们俩是师徒名分,这事儿整个京师都知道,但是明天送别沈渊的时候,朱常浩知道在那样的场景下,肯定是没时间和老师交心长谈,所以才提前来见沈少爷。   而沈渊的心里也是清清楚楚,如今他们两人便装出行,出了梁园之后顺着珠市口往东,没多久就到了骡马市大街。   沈渊到京师那天就想到这里来逛逛,因为沈少爷总觉得,这地方又像是宠物市场,又像是豪车展览会。 第1416章 走头骡子三盏灯、西域旁门、又见奇功   等到他们走进骡马市大街的时候,沈渊还笑了一下。   当朱常浩看向他的时候,沈渊笑着说道:“原本我还答应了沈涣,带他去八大胡同的,好像是答应带他去三回还是去四回来着……”   “可最终还是一回没去上,这骡马市大街我也是早就想来,一直没腾出时间。”   “老师要做的事太多了,哪有时间闲逛?”这时,朱常浩一说完这句话,就觉得心里有些酸楚。   仔细算起来,从沈渊进京赶考那时候开始算起,他这位老师一共才闲下来过几天?   在外人看来,沈渊在翰林院的时候基本不去当值,在鸿胪寺的时候更是几乎没怎么去过。   大家都以为沈渊成天在家里悠哉悠哉,可是实际上沈渊却忙得死去活来!   这一年多以来,沈少爷不是在冥思苦想的对付敌人,就是随时处于被刺客暗杀的危险之中。各方势力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等着他露出破绽。   沈少爷手上的事左一件右一件,他在京师的所有生活,不是在跟人拼命,就是在养伤!   到了现在他要走了,这个一心想要游玩的地方却是头一次来,这一刻朱常浩心里的滋味真是很难形容。   而沈渊却是兴致勃勃,哪怕就是扑面而来的那种骡马市特有的气味,也让他觉得新奇之极。于是他带着朱常浩就像是两条鱼一样,一下子就游到了各种牲口的海洋之中。   要不怎么说沈渊觉得这地方有意思呢,首先骡马市大街这样的地方也卖鹰犬,还有小狗小猫之类的东西。   沈渊看着那些凶悍的猎犬,神俊的猎鹰,跟着大家围拢过去品头论足,神情也是兴致勃勃。   除此之外骡马市里从乡村里干活的驴子,到贵人骑乘的宝马全都有的卖,那些驴子骡子马也跟它们的主人出奇的相似。   往往乡村的穷汉子窝窝囊囊往地下一蹲,他卖的驴子也是蔫头耷脑,而卖那些好马的汉子则是身上收拾得干净利落,好马的眼神里也是精光四射!   另外这市场里还有大大小小的耕牛,从口外赶过来专门用作食用的羊群……对于沈渊来说,这简直是太好玩儿了!   看似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沈渊的护卫却在周围散开,暗地里保护着沈少爷的安全。   庞宝强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扇开了一个正要向着沈少爷怀里下手的小贼,大鼻子吴六狗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里牛马粪的味道都要把他的鼻子塞满了。   骡马市这些牲口贩子也挺有意的,他们按照北方的习俗,交易的时候俩人一人一只手,在袖子里捏来捏去,讨价还价的时候从不让外人知道价钱,以免影响了自己的生意。   这种手艺叫“袖里吞金”,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难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谁都能比划得出来。沈渊清楚地看到一个牲口贩子,正在和一个乡下汉子眉飞色舞地讨价还价。   “我给你这个整儿……我再给你这个零儿!”这个乡下汉子一咬牙又出了个价,而那个牲口贩子却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般。   “这家伙要上当……”此刻的沈渊看得正有趣,却听到庞宝强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为啥呀?”沈渊转过头小声地向庞宝强问道,就连朱常浩都好奇地转过了脸。   庞宝强努了一下嘴儿,沈渊才看到了这两个人将要交易的物品,那是一匹很精神的大骡子。   沈渊前世接触过军马,多少知道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事,他一看这匹骡子就是马骡,也就是父本是马,母本是驴子生出来的骡子。   这种骡子的体型跟马相比不相上下,虽然跑得不如马快,但是善于负重行走,他们眼前的这匹大黑骡子就是如此。   不过这大黑骡子倒是挺精神的,站在那里神气十足。   它的脑袋上还带着铁丝红绒的装饰,一边一面磨得锃亮的小小铜镜,再加上脖子底下擦得亮闪闪的大铜铃,这样的装饰叫做“三盏灯”。   一般在骡队里,只有打头领道的骡子才有这样的待遇,所以西北民歌里才会唱:“走头头的骡子,三盏盏滴那个灯。”   沈渊也纳闷,这样一匹精神抖擞的头骡子,为什么庞宝强也要说买骡子的那个庄稼汉要上当了呢?   这时的彭宝强也有意无意的微微提高了声音,笑着说道:“小人在运河码头那边讨生活时,成天跟骡马行那些牲口为伍,修个驴蹄子马掌什么的是拿手本事。”   “说到买牲口,第一件事不是要看而是要闻,健康的牲口和得病的牲口味道可不一样。”   说着庞宝强向着那匹大黑骡子呶了呶嘴笑道:“你别看他长得精神,可是我一闻这股臭味就知道这是个‘漏蹄儿’,看着被养的肥肥壮壮的可是根本干不了活,也负不了重。”   “哎!你说话小心点儿!”这时那个卖牲口的贩子顿时就不乐意了,恶狠狠的指着庞宝强,示意他赶紧闭嘴。   可是宝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毫不在意的向沈渊和朱常浩说道:“骡马的蹄子就像人的鞋子,磨穿了以后要是烂了,就会一直烂到蹄子的肉里去,一股腐臭味。”“而且一旦一只蹄子犯病,对角另一只蹄子肯定用不了多久也要坏。所以左前掌烂透了的蹄子,右后掌肯定也是一模一样……不信您问吴六哥。”   要说关于气味儿的事儿,那肯定是瞒不过吴六狗的。沈渊兴致勃勃的一回头,果然就见五六狗皱着眉用力点了点头,示意王宝强说的没错。   “小崽子!你这是诚心呛行啊!”这时那个牲口贩子再也忍不住性子,他凶狠地瞪着眼睛,口沫横飞的指着庞宝强喝道:“谁裤裆没系紧,把你给露出来了?”   “喊什么喊?”这时的庞宝强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向那个牲口贩子说道:“漏蹄不漏蹄,你把牲口蹄子扳起来让大家看一眼不就清楚了?”   “你这是不想整个儿回去了啊!”此时那个牲口贩子一时眼色,周围有好几个同伙虎视眈眈的向前逼近,看来是要向宝强哥动手了!   眼看着一帮贩子围拢过来,足有十来位。为首的那牲口贩子伸手出拳,就要向着宝强哥脸上砸去!   而这时的宝强却满不在乎的笑着回身,还在和沈渊说着什么。   就在这一拳要砸到他身上的时候,就见庞宝强用手一扶肩头上大宝剑的剑柄,轻轻一弯腰……   “咔嚓一声!”   大宝剑剑鞘的末端,在庞宝强一弯腰时陡然间翘了起来,正好结结实实砸在那个牲口贩子两腿之间!   那个牲口贩子“嗝儿”了一声就是一翻白眼,双手捂裆倒在了地上。而庞宝强却笑嘻嘻的向沈少爷说道:“阿基米德定理……西域奇门武功!” 第1417章 渐起渐烈塞上风、北疆关宁、日减骄横   要说这庞宝强也是真聪明,他最近练武时不但武艺见长,而且跟随沈渊学习文化课也经常都有全新的领悟。   你别看刚才他这一下子玩笑的成分居多,但在和高手对战时用出来,那可是了不得!   就他弯腰出剑的动作,如果换成是一把去了剑鞘的长剑,那可就不是砸蛋的效果了,完全可以由下至上,把一个人劈成两半!   沈渊和朱常浩的见状也是暗自好笑,这时围拢过来的那十来个牲口贩子却全都傻眼了。   他们愣在当场,也不知道是该动手还是该逃跑,面前这几个人明显不好欺负啊!   这时的庞宝强替他们做出了选择……这小子“唰”的一声,把大宝剑从后背抽了出来!   一看见这把快有一人长的雪亮利刃寒光闪烁,杀气腾腾,这帮想打群架的牲口贩子“轰”的一声就来了个鸟兽散!   ……   这样的小人物自然引不起沈渊什么兴趣,他和朱常浩从这里经过继续往前逛。   而这时,那个差点儿买了这头骡子的老实庄稼汉,却也知道自己险之又险地逃过了一劫,要不是庞宝强,他就把卖牲口的银子打水漂了!   他也不会说什么,也不敢过来,只能远远的朝着庞宝强投过来感激的目光,宝强哥也是含笑向他点了点头。   当沈渊一行人再往前逛,很快的话题就转到了马匹和骑兵这上边来。   ……   “我在南方什么都干得了,就是养马不行,”沈渊笑了笑朝着朱常浩说道:“江南一带没有让战马驰骋纵横的牧场,天气也太热。”   “在那里就算是养了战马,到北方也无法征战,所以这件事殿下在京师还得留点心。”   朱常浩若有所思地点头,表示他明白了……老师的意思是,在对付北方蛮族的时候,必须有要有大量的优质战马才行,而且饲养培育战马的时间周期相当长。   以老师的性格,这样的事肯定会提前很长时间就着手准备,自己这边先开始做起来,等到真的需要骑兵时也免得抓瞎。   沈渊见到朱常浩已经懂了,随即接着说道:“大同府那边靠近蒙古,购买优良战马和训练饲养的事可以让薛天策先做起来,需要银子的话就到我这儿拿。”   “但可有一点:这些战马你不能朝廷一动兵就乐颠颠地交上去,这帮朝廷兵将都能给你祸害得一个不剩。”   “关宁军指望不上?”朱常浩到底还是聪明,一句话就问到了问题的症结上。   就见沈渊背着手站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朱常浩说道:“现在还行,但是时间长了慢慢就完蛋了。”   “那些关宁铁骑在抗倭之战的时候打得确实漂亮,可是近些年山海关附近的大明将令一代一代父子相传,慢慢的已经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封地。”   “他们大批购买土地,成了当地最大的地主,手下的军兵就跟自己的家丁一样。这样一来,慢慢的弊端就会越来越严重。”   “因为这几年和北方的女真作战时,基本上都是以小规模的冲突为主,所以这帮人养成了一个习惯……”沈渊淡淡地说道:   “他们麾下有数万部队,却不去加强训练和武装,而是把手里的一两千家丁装备训练得极其厉害。”   “这样一来,他们既能应付小规模的作战,而且还能节省下来大量的军费中饱私囊,可是女真的势力一旦渐渐强盛,变成一个强大的军事集团打过来的时候,他们这种做法就会酿成严重的恶果。”   “另外当年的名将悍卒正在渐渐老去,每换上一批他们的儿孙,作战水准就会下降一截,可是他们心中的骄横却是越来越重!”   沈渊正色对朱常浩说道:“最近这些年已经露出了这样的迹象,那些关宁铁骑没事就把边患说得极其严重,逼迫朝廷向他们大量输送军费粮饷。”   “而朝廷为了辽东的安危,也在勉力地支持,可是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朝廷的财政却是越来越差!”   “反过来看那些女真,三十年前还在被朝鲜那样的小国欺负,被关宁军压制得死死的,可现在却日渐强盛。”   “哼……一旦打起来,你就知道这场仗打得会有多难看了。”   听到沈渊这番话,朱常浩也是若有所思地点头。老师的目光高瞻远瞩,预判从来不会出错,这他心里是有数的。   而且老师所说的事态发展,不管是关宁军日渐骄横,还是女真族的逐渐崛起,现在都已经出现了苗头,所以朱常浩也知道老师的担忧很有道理。   “所以现在就准备一支骑兵部队是很有必要的,战马也要提前预备起来。”朱常浩也在心里暗自打定了主意。   其实对于沈渊来说别的都好办,有了质量上佳的火枪,想要训练出一支精锐骑兵不过是一两年的事。   可是战马族群的选育和繁殖,却动辄要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才能见效,所以在决定民族命运的萨尔浒一战,沈渊要彻底把结局扭转过来,他现在就要开始动手准备了。   ……   然后沈渊和朱常浩一边逛着骡马市,一边给朱常浩讲了未来几年,他在京师里要怎么做。   原则上朱常浩还要继续韬光养晦,以免引起太子和福王两大势力的仇视。   沈渊也会暗地里偷偷扶植支持朱常浩的势力,而且沈渊这一派的年轻官员一直都会和朱常浩保持距离,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被外界所知。   同时朱常浩只要经营好万国博览会,始终以一个聪慧忠诚的臣子、踏实肯干的皇子面目出现就可以了。   在这个过程中,哪怕是有人投靠朱常浩也不要轻易接受,因为有很大的可能是敌方派来的卧底。   而且朱常浩也绝不要露出任何野心,什么礼贤下士,博取名声之类的行动,他一件也不能做!   用沈渊的话来说,他只要安安静静地做好一个备选就可以了,实际上他已经进入了万历天子的心。   当然在朝臣和万历的心里,皇位的人选不是太子就是福王,除非倒霉至极地出现了极其偶然的可能,太子和福王双双被雷劈死……才会轮到朱常浩。   但这并不算什么,沈渊明确的告诉朱常浩,他只要能做到这个份上,江山早晚都是唾手可得! 第1418章 渐行渐远京师行、回望河山、只待英雄   这个道理朱常浩也能听得懂,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出,老师究竟会怎么安排他登上皇位?   实际上他哪里知道,沈渊对后面的历史,简直是滚瓜烂熟!   福王终究会在太子登基之前到洛阳就藩,然后太子朱常洛登基之后,一个月的功夫就会果断的驾鹤西游。   而且在原本的历史中,朱常浩也到了自己的封地……所以那个时候的京师里,朝廷内外已经没得选,只能让太子幼小的儿子天启登上皇位。   可是现在,朱常浩在焚毁《移山策》这件事上获得了贤德之名,又被沈渊用万国博览会牢牢摁在京师,轻易绝不会去自己的封地。   所以在最为关键的节点上到来之际,朝臣们就会多了一个选择……就是瑞王朱常浩。   沈渊通过推断就可以得出结论,现在的情况对朱常浩已经很有利了,更何况当万历驾崩的时刻到来之际,沈渊也一定已经在经江南经营起了雄厚的势力。   到时候沈渊可以用各种软硬手段,推动整个朝廷一把。朝臣们想不起朱常浩,沈渊可以把刀架在所有人的脖子上,用一个不容置疑的信号来提醒他们!   因此在沈渊看来,只要他把江南经营妥当,朱常浩登上皇位还是有把握的……但是这位浩哥不知道啊!   他只知道信任自己的老师,朱常浩对沈渊的安排虽然难以理解,但是却信心十足!   所以沈渊骡马市里的这一番话,也给朱常浩将来在京师里的行动,彻底定下了一个基调。   而朱常浩虽然是言听计从,心里却也在暗自感慨,这基本上就是让他在京师里啥也不干啊!   要是他这样干等着皇位也能从天而降,“库嚓”一下子掉在自己的脑袋上,那只能说老师的计谋,真有鬼神莫测之能!   最后沈渊和朱常浩,终于把这一大片骡马市逛到了头。   ……   他们回过身,看着这熙熙攘攘的一大片人和牲口,心中也是难以平静。   沈渊笑着对朱常浩说道:“回头我会让崇王府派几个善于养马驯马的人过来,崇王府养马还是很有一套的,正好你可以把他们派到大同去。”   “到时候他们名义上是给你的瑞王府采购宝马,实际上却可以在那里设立马场,把选育战马的事先做起来。”   “一个月以后的三月初五,你还要再来这里一趟,到时候会有一个高个子的漂亮姑娘卖身葬父。”   “你要把她买下来,做自己的贴身侍女,那是我给你安排的保镖兼联络人。”   “凡是写给我的书信,你都可以交给她,我写给你的信也会有秘密渠道送过来,由她转交。”   “那是我的亲传弟子,武功受过高人指点,可别说我没警告你!”   沈渊说到这里,向朱常浩笑道:“要是不经过人家同意就随便出手轻薄,很容易被暴打一顿哦!”   “也就是说,只要人家同意了就没事儿是吧?”朱常浩笑嘻嘻地向着沈渊反问了一句,这清奇的脑回路已经跟他师父有一拼了,把沈渊气得直翻白眼!   其实沈渊即将派过去的这个人,就是自己手下八大名剑中的一位,代号“紫电”。   这位姑娘就是当初沈渊和妙莲大师,在瓜州古渡救下来的那些绝色美少女中的一位。   她跟随沈渊接受了长时间的谍报训练,又在妙莲大师的指导下学习武艺,现在已经是一个极其出色的情报员,而且相貌更是美艳无比。   而朱常浩这小子呢?武功差劲得要命不说,谍报方面的知识更是一片空白。   为了防止朱常浩的人身安全出问题,还有和沈渊相互联系的时候不慎造成泄密,所以沈渊也没办法,只好给他派了一个自己的亲传弟子。   至于他们两个在感情方面能不能有什么发展,那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沈渊是心里有数的,他的亲传弟子要真的看不上这位瑞王殿下,朱常浩也真是没有一点儿得手的希望!   ……   等他们回到梁园的时候,师徒二人也要就此告别,这时双方却不约而同拿出了一件东西,看来都是送给对方的礼物。   朱常浩送给沈渊的是一个卷轴,而沈少爷也把一个一尺长的盒子给了他,两人在梁园门口相视一笑,朱常浩就此告辞而去。   等到朱常浩回到自己的王府,让下人都出去后,他小心翼翼的把那个盒子打开。   在那里面,赫然装着一支乌光锃亮的火枪!   一见到这支短火铳,朱常浩的心里立刻就激动了起来,击败名山时发生的所有事件,后来沈渊都一一告诉了他。   他当然知道,这就是沈渊面对名山手下四大高手时,抬手一枪将对方瞬间击毙的那支火枪!   盒子里还有备用的火药、底火和铅弹,沈渊写了一封信,清楚地讲解了火枪的使用方法,同时还要朱常浩对这支火枪严加保密,因为这是军国重器!   沈渊告诉朱常浩,只有他在江南中了敌人暗算,突然身死之后,朱常浩才可以批量仿制这样的火枪,否则绝不能让它为外人所知。   这时的朱常浩才知道,原来老师把这支军国重器交给自己,是为了防备他在江南万一出事用的!   想到这里,朱常浩心中暗自激动,他拿着这张写满了配方的书信,心里想着即将离去的老师。不由得心中酸楚惆怅,暗暗红了眼眶……   而沈渊这边,当他回到梁园,慢慢的把朱常浩送给他的这个卷轴打开时。才开了一半,沈渊就笑了出来!   这是一幅画,上面画着月下瘦西湖朦胧的美景,下面还有几行笔意狂放恣意的诗句。   一霄银汉月胧明、轻舟扶醉碧波行。   持砚就墨寇白门,低眉吮管卞玉京。   下面的落款是……“燕京众香之主!”   这不是沈渊当初为了避祸,冒充朱常浩的名号画成的那幅画,而是出自朱常浩的亲笔!   沈渊把这幅画放在桌案上,笑得前仰后合!这位浩哥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1419章 莫道心如大河冰、以我热血、荡尽冰冷   沈渊上次听到朱常浩口中念诵起这首诗,还是他冒充侍卫,跟自己一起破案的时候。   那时的朱常浩因为对自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偷偷派人到扬州查问有关自己的事,也发现了沈渊假冒自己的名号,画下的这幅画。   当然那个时候的朱常浩,并不明白沈渊为什么要这么做……估计到了现在他也一样不懂。   当时就因为朱常浩念出了这首诗,所以沈渊就知道了他是真正的瑞王殿下。而现在朱常浩又模仿扬州那幅画的构图笔意,为老师画了一幅一模一样的真迹。   看来他是真心希望自己那年到江南赈灾时,路过扬州瘦西湖之际,就和老师相识,成为莫逆之交。   沈渊一面感到了朱常浩对自己的深情厚谊,他笑个不停则是因为另一个原因……这要是研究历史的人看到这幅画,那可就彻底乱套了。   谁能搞清楚,他第一次和朱常浩相见,到底是在万历三十五年的瘦西湖,还是万历三十七年的烂面胡同?因为这幅画……分明就是真迹啊!   ……   就在次日一早,沈渊带队离开梁园,准备先回扬州。   梁园这里沈渊几年之内都会回来,所以这个庞大的园林本来应该卖掉的,这笔资金也正好可以用作别的用途。   但这梁园还真的卖不得,因为沈渊知道,自己留下这片价值一百多万的产业在京师,更有利于万历和朝廷对自己的信任。   如果他把房子都卖了,外面要是传来沈渊有不臣之心的消息,那个多疑的万历天子恐怕会更容易相信。   所以梁园还得空着放在京师,这是没办法的事。   这次沈渊离开,到码头上相送的人寥寥无几,除了他的弟子朱常浩还有沈涣、华潜、柳如青他们几个故交好友,此外几乎没有别人。   刘若愚是太监出不了宫,薛天策、骆思恭大哥和洪承畴是沈渊捎信去让他们不要来,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眼下已经进入了二月,运河上每天开船之前,都要凿开这一夜间冻成的冰。没过多久,这片河面上就会有船只你来我往,把河水中的碎冰搅得四处飘荡。   ……   当船只慢慢离岸,沈渊和众人拱手告别,岸上的一众好友也纷纷回礼。   在这一刻,沈渊站在船头遥望寒山远陌,黑沉沉的京师城墙在天际犹如巨龙横卧!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此时船舱里化妆成丫鬟的红鲤鱼姑娘,正在整理沈少爷的行李。   她在一个精致的漆雕盒子里拿出了一把折扇,轻轻打开之后,就见上面写着:   “寒宵拱北见将星,夜护京门眠卧龙。冠盖莫笑无余处,道是皇都……第一名!”   ……   整个京师一行,沈渊完成了连中六元的壮举,几次化解了外国密谍造成的危机。   他在翰林院里积聚声望,在鸿胪寺中逐渐成长,他经营博览会日进斗金,参与宫廷斗争纵横捭阖。   在京师这段日子,他的官位日渐提升,最重要的是在万历的心中塑造出了一个忠臣能臣的形象。   他在这里积聚人脉,巧妙布置,将更多的人才汇聚在自己的手中。现在他终于化身成一位封疆大吏,可以在江南这片辽阔的天地中自由飞翔!   一次次的舍生忘死,一次次的死里逃生!   沈渊用尽计谋,终于为自己开创出了这样一番局面,如今他强军在手,圣眷正隆,财富如海,猛士如云。在时的他终于可以化身过江猛龙,进军江南!   在那里还有无数的挑战在等着他,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倭寇土匪,黑心商人……前有无数强敌虎视眈眈,后有倾天大祸近在眼前。   沈渊也早已经非昔比,他不再是那个空有抱负的白衣学子,而是带着一身平山断海之力,杀向江南!   江南……江南!   ……   说来也怪,一离开京师,队伍里的气氛立刻就活泛轻松了许多。   大概是京师里那种随时被人监视的压力豁然消失,大家也不用再假装,也不用再小心翼翼,所以船行一路,每个人的心情都是越来越晴朗。   至于那位沈少爷,则是比他在扬州的时候还不正经了……在大家看来,甚至有越来越皮的趋势。   这位从二品的大员,太子少师、骠骑将军什么的,一脱了官服就扯着炼心道人问,会不会什么采阴补阳之类的奇妙双修功法,把炼心道人气得鼻子都歪了。   燕云归姑娘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苏小棠倒是羞红了脸。   船舱里伺候风倾野的南宫燕姑娘一边装做没听懂,一边在心里纳闷:这沈大人怎么一离开京城,就变成了这副德性?   其实炼心老道身为宗师内外兼修,像这样的本事自然是不可能不会。可是他脸皮再怎么也比不上沈少爷那么厚,又怎么可能当着船舱里这么多人的面儿传授这种功法?   不过沈渊还是看到了老道眼睛里的犹豫,他眉飞色舞的用眼神表示,在合适的时候再找老道继续请教……   ……   这一路上,一应事务都由庞宝强支应。   宝强哥不但对人心世事极为精熟,而且放得下身段也拉得下脸,既能发贱又能发狠,啥事儿都能办得游刃有余。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身上随时随地都穿着那件金碧辉煌的飞鱼服,一出了京师,这身衣服就跟一张老虎皮一样,谁看了谁不哆嗦?   眼看着到了沧州,这回不用苏小棠说,沈渊自然就要去苏家再去“看看”了。   ……   要说这回去,可跟上次大不一样了,上此沈渊再怎么连中四元,那也是个举子的身份,而这一次却是二品大员,对于沧州这个地方来说,那可真是非同小可!   提前一天庞宝强就乘快船去了沧州打前站,等沈渊在沧州码头下船的时候,已经是一大片本地的地方官,在码头上列队相迎。   沈渊下船之际,下面一大排官服官帽子齐刷刷叩拜,离得远远的沈渊就看到了苏小棠的父母,一阵青一阵白的两张脸。 第1420章 休言强敌万千重、看我弟兄、过江猛龙   今天这种情况其实是给苏小棠做脸儿,所以沈渊自然是摆足了官威,一上来他就把苏小棠的父母晾在那里,和本地的官员一一见面。   在这之后到了驿馆又是闲谈叙话,地方上自然有礼物相赠,沈渊吩咐柳小智见到值钱的就扔回去,只留下了一些本地的土特产。   然后过了中午,沈渊才把苏小棠的父母叫进来,和他们见了面。   ……   一进厅堂,沈渊什么也没说,也没有让他们免礼的意思,老夫妇只好行礼,他们是草民的身份,见了县官都要下跪,更何况是沈渊?   咱们沈少爷丝毫也没给他们好脸色,也没去叙什么亲情,而是淡淡地问了问他们这一年多来,日子过得怎么样。   然后沈渊的岳父苏总镖头苦笑着说了一番,沈渊才知道了他们的近况。   原来上次沈渊带人踢馆之后,镖局的牌子让人砸了个稀碎,二十几个镖师被加工成了残废,不但房子烧了,甚至连个石狮子都没给人剩下。   因此镖局也再没脸在江湖上混生活,只好解散了事。   好在苏总镖头在沧州城里还有些产业,总不至于生活没有着落,不过江湖道上他们是不能再混了,也就只好守着家中的几间店铺过活。   好在镖局墙倒了,却没有众人推,毕竟连当地的县官都知道,他们家的女婿是江苏解元。   到后来这老两口也逐渐收到了京师里的消息,沈渊中状元了……沈渊点了翰林……沈渊当上了鸿胪寺卿!   说实话这老两口一年多来,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自己女婿是这么一个人,当初谁还能把苏小棠姑娘绑起来,死活非要嫁给一个县里师爷的儿子啊!   不过这位苏总镖头,也被沈渊上次临走时撂下的那几句狠话给吓怕了,他们甚至都没敢跟外界提自己的女婿就是沈渊,更别提打着沈渊的大旗作虎皮,到外面欺负乡亲百姓了。   听到他们的近况,沈渊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这一年多来他们总算老实。   在此之后沈渊淡淡地说道:“回头你们去见见小棠,我明天早上就要走。”   “我这有点银子,你们拿去过日子……还是之前那句话。”   “我可以给你们银子花,但绝不许你们借着我的名头欺男霸女,包揽诉讼,为祸一方。”   “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别给我添乱,一年万把两个银子我还是给得起的。但是你们要是敢出去做坏事,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我这人脾气可急!”   “明白明白!”这老两口看到沈渊神色不阴不阳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寒气,连忙跪下拜谢,表示他们万万不敢犯错。   在此之后,沈渊示意柳小智把银票给他们,就把他们给打发出去了。   等这俩人出去之后,一看手里的银票是两张,一张一万两的,还有一张是一两的,不由得都是面现惊愕。   他们小心翼翼的向柳小智问道:“贵管家……这、这一两是啥意思?”   “沈少爷说,苏姑娘是万里挑一,所以一年给你们一万零一两银子,”柳小智笑着对他们说道:“从今以后只要老老实实不犯错,你们就享福吧!”   “是是是!”听到这话,这两位立刻就像捣蒜一般连连点头,然后就见柳小智又笑着说道:   “少爷的话你们可别不当回事,在沧州这里,你们做什么事都要谨慎些。”   “远的就不说了,最近这一回跟少爷来劲那个人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督公……被少爷在皇宫午门外,把脑袋砍下来了。”   “京里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是少爷的哥们儿,所以你们在沧州咳嗽一声,少爷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仔细琢磨琢磨去吧!”   “是是是!”这个苏总镖头一听到这话,就觉得后脊背直发凉!   东厂啊,还督公!而且杀人的地方还是在皇宫门前,我家这姑爷脾气得有多暴啊!   要知道在他们沧州这样的地方,哪怕就是随便来个东厂的番子,都能把本地的大老爷吓得心惊肉跳!   三山街,缇骑狠,骤飞来,似鹰隼!这东厂的威名天下谁人不知?   可是他们的大头领,我姑爷居然说砍就砍了?我滴个天……   这位苏总镖头如今是被彻底吓出毛病来了,当他们去见苏小棠的时候,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等到见着了苏小棠,苏姑娘对他们的父母倒是温言抚慰,如今这对爹娘再见到苏小棠,也有了几分惧怕之意。   他们哪里还敢像过去一样,左一个死丫头、右一个赔钱货地骂人?   ……   等到沈渊他们离开了沧州,慢慢的气候也开始暖和起来,河面上昼夜敲打船帮的碎冰也不见了。   南宫燕姑娘伺候得极其精心,风倾野的伤势恢复得很好,眼看着伤口上结痂已经脱落,只剩下铜钱大小的一块伤疤。   容易造成感染的危险期终于过去了,沈渊也长长地松了口气,估计等到他们从扬州出发去往江南的时候,野哥还是当年那个万夫莫敌的大汉!眼看着船行到了扬州一带,运河附近的百姓奔走相告……沈郎回来了!   沈渊的人才刚刚接近扬州,远处就有人过来迎接,正是他的亲传弟子朱常津。   两艘船还离得老远,朱常津就纵身跳上了这边的甲板,见到了众位兄弟,这位小王爷随即就是一阵喜悦地大呼小叫。   等到沈渊闻声出了船舱,朱常津自然是行礼拜见老师……这小子一屈膝就想要跪下,沈渊顺手就把他扶了起来。   这朱常津如今既是沈渊的弟子,又是沈少爷的小舅子。沈渊看他的身量又长高了一截,已经从当年的少年长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   一见到沈渊,这孩子的脸上就是难以掩盖的笑意。   “这又是师娘吧?”朱常津一进船舱,看见了南宫燕就笑着问道。   “再乱叫人,看老野儿打不死你!”沈渊笑着对朱常津示意燕云归姑娘:“那个才是你师娘!”   “哎呀认错人了!”朱常津连忙道歉行礼,把燕云归姑娘弄了个大红脸不说,南宫燕也羞得转身回了风倾野的船舱。   “这回老师在扬州要待多长时间?”朱常津见过礼之后,又向着沈渊笑着问道:“听说您要外放江南?”   “广东布政使,”沈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回我在扬州得多待些日子……我有几个媳妇儿要娶。”   “你看看!这就是咱老师!”朱常津闻言也笑着说道:“连娶媳妇儿都是一批一批的!”   “就这一批!滚蛋!”沈渊听了,立刻没好气地笑骂了朱常津一句! 第1421章 愿将此意九州同、人心所向、天命所钟   开了一阵玩笑之后,等到沈渊和朱常津又聊了几句,他这位老师由衷地感觉到,自己的徒弟终于还是长大成人了。   原本朱常津在刚刚认识他的时候,还有些孩子的顽劣性格,在随同沈渊江南平叛之际,多少还有几分稚嫩感。   虽然在沈渊离开扬州这些日子里,他们师徒也经常通信,但是今日一见之后,沈渊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朱常津的变化。   大概是跟随老师后眼界变宽,或是江南血战在他血脉里注入了勇武之气。这孩子现在虽然笑容可掬看起来十分亲切,但沈渊也能感觉到他的思想已经成熟。   以沈渊的观人之术,自然可以看得出,这小子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看来可以把更多的事交给他,让这小子去操办了。”沈渊一边想着,一边心中暗自得意!   ……   沈渊向朱常津询问他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这才知道朱常津身上这股英武之气是从何而来。   原来他一直跟着铁枪赵原在扬州练兵习武,操练士兵的时候,用的还是沈渊秘密授予赵原的兵法。   所以这一段时间,他跟随战士们摸爬滚打,对于调兵遣将作战行军也很有心得,也难怪他身上的气质都变了。   而朱常津却并不知道,沈渊这次外放广东是他主动寻求的,他还以为沈少爷是因为权力斗争在京中失势,因此被排斥出了权力核心呢!   所以问起沈渊这件事的时候,朱常津也未免有些小心翼翼,不过听到沈少爷解释完了整件事之后,他的眼中倒是立刻异彩连连!   “徒儿要是能和老师去江南就好了,正好学以致用,好好打几场痛快仗!”朱常津闻言一边试探地说着,一边还在狡捷地观察着老师脸上的神情。   “去倒是也可以……”沈渊的一句话,就让朱常津的脸上露出了眉飞色舞的笑意。   可沈渊又接着说道:“不过得你爹同意才行,而且不能以崇王世子的身份,只能在军中当个小将。”   “亲兵都行啊,还小将!”朱常津闻言乐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此时这小子的心里已经开始琢磨,如何说服他那个崇王老爹的事了。   “先找我姐来个迂回进攻,再说服我爷爷,让他对我爹来个泰山压顶!然后让我老师亲自出马!”   这小子战术还真是没白学,一下子整套战术就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了。   ……   很快沈渊一行就到了扬州,在城门口自然又是一场热热闹闹的迎接。   等沈渊下船的时候,在码头上迎候的人群随即大声欢呼起来,迎面抢先走过来的却是巡抚赵宏图。   这个赵巡抚见到沈渊时,脸上的神情又和之前有所不同,原先沈渊不过是一个他关心的后辈,是一匹他看好的千里马而已。   可是现在沈渊在官场上蹿升的速度,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他的预料,还不到二十岁就当上了二品大员。   说实话哪天要是传来消息,说沈渊的官职超过了他,那真是一点都不稀奇!   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悄然发生了逆转,不过沈渊礼数上倒是给得足,一下船看见赵宏图,立刻就是深施大礼。   赵宏图见状,连忙抢先上前把沈渊搀扶起来,等他扶着沈渊的胳膊,看了一下这个英俊青年,这赵老哥满脸都是笑意!   他算是押对宝了,现在的赵宏图心里,也是暗自得意得不行!   从沈渊还是个白衣学子,连县学还没考上的时候,两人就建立了盟友关系。弄不好再过几年,抢先行礼的那个人就是他赵大人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随即他们俩的说话声就被周围欢腾的人群声盖住了,基本上什么也听不见。   “回头我去府上拜望老大人,咱们好好聊聊……”沈渊扶着赵宏图的胳膊往前走,一边说着这话,一边还向着边上的乡亲连连点头。   要说这些百姓为什么会如此,每次沈渊回家的时候都要出城相迎?那还不是因为当初江南反叛时,流贼十七万大军兵临城下,却被沈渊一举击溃的缘故?   所以说公道自在人心,沈渊当年的浴血奋战,终究还是没有白忙一场!   ……   这时提前到了扬州的金先生、青先生和蓝姑娘都站在远处,看着眼前热闹的情景。见到徐徐走来的沈少爷,每个人的情绪却又是各自不同。   金姑娘向着青丫头好奇地问道:“没想到沈渊在江南竟然有如此声望!你看那些百姓,一个个都像见着亲人了似的!”   “因为他心里惦记着百姓,愿意为百姓拼命。”这时的蓝姐姐一边和金姑娘说着,一边目光还向着青儿那边笑着扫了一眼道:   “他心里有谁,谁心里有数!”   青丫头闻言就是脸上一红……这回她们提前出发到了扬州,虽然只是短短的相隔十余日,但是重新见到沈少爷时,心里还是觉得一阵莫名的灼热……   ……   随后沈少爷到了家中,自然是大礼参拜自家父母,沈玉亭和沈夫人都是喜上眉梢。   这一下儿子成了从二品的大员,眼看着就要追上他老爹了,而且还是在赴任途中衣锦还乡,这让老两口自然是喜心翻倒。   沈玉亭连忙让沈渊起来,然后父子三人就在房间里,把离别后的情形都说了说。   其实沈渊虽然二品降到了从二品,但这对于熟悉官场的沈玉亭来说,却是一点儿不会感觉到难过,反而是分外高兴。   因为在这之前沈渊是鸿胪寺卿,虽然是在京畿重地,但却只是管着一个小小的衙门而已。说实话他那个鸿胪寺,连端茶倒水的都一起算上也到不了两百人。   而现在沈渊被外放江南,却是主管一省的父母官,他那个广东布政使可是占着大明朝十三分之一的土地,有着三百万人口!   所以官职什么的,在沈玉亭的心里根本就不在乎,他的儿子真要是一心想升官,那速度会有多快,别人不知道,他这个老爹还能不知道?   在三人谈话之间,赵小寻姑娘进来奉茶,当她袅袅婷婷走进来的时候,沈渊就听着茶盘上就像开了个水陆道场一般,茶托茶盏好一阵叮当乱响! 第1422章 宝剑新研玉初成、故园情深、山水钟情   小寻姑娘今年也到了十八岁,出脱得芙蓉一般的脸蛋儿,水葱儿一样的小手,身材窈窕动人,凹凸有致。此刻姑娘俏丽如花的脸蛋上,正像桃花一般晕红。   早在沈渊离开扬州之前,沈渊的娘亲和蓝姐姐就把小寻姑娘许给了他。如今这小丫头身量长成,看到朝思暮想的少爷也回来了,也难怪把她给紧张成了这样。   沈渊一见,赶忙伸手把茶盘都整个接了过来……不然杯里的茶只怕没几滴能剩下的。   随后,沈渊大大方方的向着小寻说道:“多日不见,妹子倒是又长个儿了……想我没?”   我的天!这句话的前半截还正常,可是听到最后三个字,小寻姑娘就像是遭雷劈了一样全身一颤,满面通红羞地转头就走!   原来这么长时间过去,这小丫头倒是越发羞涩了!沈渊看着这个身轻体软易推倒的小寻姑娘“嗖”的一下就没了影儿,他还张嘴向天,无声地笑了几下。   见这儿子这副调皮的样子,沈玉亭只好嗓子里吭了一声视若不见,而娘亲却是又好笑又好气地瞪了沈渊一眼,示意让他不要再这么欺负小寻了。   ……   然后当沈渊带着兄弟们重回故居时,自然又是一番感叹不已。   当年沈渊带领着大伙在这里读书习武,连破奇案的场景好像一一涌上了心头。经历了京师里的尔虞我诈,风波汹涌之后,这里的一草一木倒是让大家觉得越发亲切。   风倾野毫不犹豫地躺回了自己那个花坛,把两只大长腿露在外面,苏小棠也一个劲儿地摸着自己当初练习盘蛇步的大水缸。   至于那个小七爷……嘿嘿!他居然一回来,就又窝到了他平时坐着的那面墙底下!   “死狗!”大帅妞程无鸢姑娘上去,照着小七爷的屁股就是一脚,然后笑着“嗖”的一声跑掉了。   见到这样的情形,妙莲也和程无愁姑娘相视而笑……虽然物是人非,但当年大家心中的那份热忱,如今却又再度熊熊燃烧了起来!   ……   等到安顿好了炼心道人和庞宝强这些后来兄弟的住处,沈渊自然也是回去休息,今儿当值的是孟晓妆姑娘。   一副崭新的牌,一开盒就是满手清香,打起来自然是分外有意思,这也是无需多言。   第二天一早,沈渊就忙着去拜望各路亲朋好友去了。   ……   自己的师尊陈眉公老先生回了华亭家里,沈渊第一个要去拜访的自然是崇王府。   崇王看到沈渊做了高官回来,自然是满心欢喜,言语中也满是鼓励之意。   这些年以来,崇王投资在天元票号里的银子,已经获得了让他难以想象的收益,除此之外沈渊在万国博览会开业之际,果断地拉上崇王,让他从中大笔的赚钱,自然也让王爷感到了沈渊的深情厚谊。   所以这次沈渊过来拜访,那简直就跟家人一般,崇王也明确表示,沈渊在江南做官时,一旦有事要用得到他们王府,只管开口就行!   说话间县主朱羽棋和仪宾李域也过来了,还抱着一个未满两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沈渊自然天生就是干爹,把孩子抱过来之后也是好生稀罕了一阵,这小家伙见到沈渊倒是不认生,肉乎乎的小手一个劲儿往他干爹脸上抓。   沈渊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来给孩子做见面礼……我的天!一看见这玩意儿,连崇王都被吓了一跳!   要是说人家王府里什么珍奇异宝没有?也就皇宫的宝库能压过他们一头,可是一见到这些东西,就连崇王都是惊诧到半晌没回过神儿来。   只见那是一块方圆寸半的玉佩,白组玄绶!   “这可是天子佩玉!沈渊的这家伙,居然连皇帝身上的玉佩都敢偷吗?”   等沈渊把这块玉佩给小家伙带在襁褓上,然后一抬头看到满屋子人惊讶的目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我在殿试的时候,天子过来查视,见到我写的卷子就要被风吹跑,特意摘下来给我压卷子的,算是赐给我了。”   沈渊笑道:“我看这孩子目光清澈,双眉舒朗,将来一定是个有才有福之人。”   “咱王府什么也不缺,倒是这块玉佩助我中了状元,意头不错,正好给这孩子当个见面礼。”   一听见这话,朱羽棋和李域连忙谢过了沈渊,连崇王爷也是笑着点头。   话说这位沈少爷还真是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拿出来的东西真是万般合人的心意。   要说这块玉佩,那可是承载着足以记录进历史的一段佳话,真是用万金难买,也难以形容的宝贝!   沈渊看到机会难得,趁着崇王正在高兴的时候,也赶紧给自己的徒儿说情。   他笑着说道:“要说这美玉,您这王府里还少吗?我与世子殿下一别数年有余,倒是觉得他犹如美玉初成,宝剑新研,真是大有不同!”   一听到沈渊夸自己的儿子,崇王也是面带微笑,这时沈渊又接着说道:“要我说趁着他还年轻,没有承袭王位,偷偷放出去开开眼界也没什么不好的。”   “王爷可别把他闷在家里,把孩子的性情关坏了……”   沈渊看了看崇王,这位王爷也是默不作声地轻轻点头。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沈渊也就只能说到这儿了。   至于那个朱常津王府会不会放,究竟能不能放心把他放到沈渊手里出去历练?那就要由人家王府做决定了。   随后沈渊还特意请求崇王,去拜见了一下老王爷。   ……   他这次带了火手阎罗卜郁成神医过来,特意给年老的老王爷把脉检查了一下。   老王爷的身体康健并没有什么病,卜郁成还是开了一剂温补调养的方子,让老王爷吃了身体越发清健。   就这一份心意已是难得,老王爷自然是深感沈渊人在京师还惦记着自己。卜郁成退下之后两人又深聊了一番,不外乎说的是大明朝近些年来冒出的种种弊端。   老王爷心有家国,忠心耿耿,但却终究是朱家的子孙。沈渊也没法把自己的计划向他透露分毫,只是说他这次到江南为官一任,必要造福一方罢了。 第1423章 污浊一片名利场、来了沈郎、换我平趟   在这之后沈渊从王府里出来,又是直奔徽商会馆去见族长……之后又是赵宏图的官驿,和赵巡抚好一通聊。   徽商会长沈玉楼的态度也和王府相差无几,向沈渊表示了毫无保留的支持,当然沈渊心里清楚得很,这是他们以为自己要到南方去做官的原因。   等到沈渊终有一日,露出不臣之心的时候,说不定支持他的这两伙盟友还会产生什么变化。所以这种支持,终归也是有限度的。   至于赵宏图那边倒是聊得比较久,这位巡抚大人知道沈渊新官上任,虽然沈渊在治理地方经济民政上都很有见解,但官场上的规矩和心得,赵巡抚还是不厌其烦的向沈渊传授了好一阵。   这里面主要就是集中在承宣布政使司(简称藩司)提刑按察司(长官简称臬台)都指挥使司(简称都司)之间的关系。简单来说,就是沈渊的藩司既然管着地方上的财政,属于掐着钱袋子,所以要没有大的冲突,臬台和都司都是会合作的。   在这种大家一团和气的情况下,不管是案件的审理还是军队的调动,只要沈渊开口,那两个衙门也会积极配合。   但这也分什么情况,比如说沈渊这个布政使和其它两个衙门的主官闹起了矛盾,形成了严重的对立,那就不好办了。   到时候沈渊无论是想干预地方上的司法,还是涉及到士兵的调动,全都要公事公办,人家要是不愿意合作,会拿出一百种方法来推搪。   在这种这种情况下,沈渊想要推行政务就非常困难,因为不管是税务和民政,都会涉及到地方上的官司……有的时候没官司都会给你弄出官司来。   更何况地方上要是一旦有点风吹草动,你就必须要调动士兵才行,而那些兵你要是使唤不动,那你这个布政使大人的命令,就连省城都出不去!   举个例子说,沈渊要改革某项税制,结果在乡间收税的时候,税吏和被收税的老百姓打起来了,后果并不严重,只是造成了轻伤。   但是这个官司到了提刑按察司的手中,就有可能把执行沈渊命令的税官先抓起来再说。   然后只要地方上上报,说某地乡民暴力抗税,若不派兵弹压新税制就无法施行。人家就能把你设定好的法令,原封不动地堵回去。   而沈渊这个时候想往外调兵也调不动,同时因为税官被抓,其余的税官叫苦连天,又使得政策无法继续向下推行。   甚至给你办事的人被抓起来,也会直接影响沈渊的声誉……这就是和两大衙门的主官不合,造成的直接恶果。   当然了,沈渊这个承宣布政使也有办法反制,但是这些手段无论是参奏这两大衙门的下属,上表京师指责都司臬台尸位素餐,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但这种做法却解决不了问题,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完全是得不偿失。   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沈渊要不就把自己这省内两司的主官死死掐在手里,让他们没有翻身之力。   要不你就不要把关系搞僵,想办法和他们同流合污,不然你是无法干成任何一件事的。   ……赵宏图说了半天,这还仅仅是省内三司之间横向的关系,这里面还涉及到地方上盘根错节的利益牵扯,还有与上官之间的关系如何……真要论起来,可就不是三句两句话能说完的了。   ……   赵宏图说的这些事完全是出自一片真心,他说的内容有一些沈渊是知道的,有些也是第一次听闻。   不过人家毕竟是一片好心,沈渊也是满心诚挚地连连道谢。   一看沈渊的样子,赵宏图就有些暗自担心……说实话,这个沈渊一向以手段凌厉著称,往往是谁跟他作对他就干掉谁,所以赵宏图才特意有了这一番嘱咐。   但是他哪里知道,沈渊此去江南,那些地方官要是老老实实地配合也就罢了,他们要是真敢给沈渊捣乱,那就不是关系搞僵的问题了……沈渊兴许把他们都搞成僵尸!   ……   沈渊一边听着,一边心里暗想,赵宏图这个人也不错。   要是有可能的话,把他调到两广去当巡抚,变成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在那边做事的时候也会省下很多手脚。   但不用多想沈渊也知道,这种事几乎完全没可能。人家赵宏图是南直隶巡抚,一样是巡抚,却比两广的权限大得多。   所以赵宏图要是调任的话,相当于降级,那就不妥当了。   ……   在这之后,沈渊看似在扬州游山玩水拜访亲朋好友,玩得不亦乐乎,实际上暗地里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像沈渊这个样子,当然也没人指责他什么,毕竟古代的官员走马上任,早一个月晚一个月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   更何况沈渊也算做过一任鸿胪寺卿,从原本的官职上卸任,回家探亲休息一两个月,正是人之常情。   因此沈渊在看似正常的活动中,一直在偷偷忙着自己的事。   ……   首先的重中之重当然是军队,趁着铁枪赵原过来拜见自己,沈渊正好去自家军营走一趟。   赵原身上的气质比以前越发沉稳了许多,所谓居移气养移体,他的模样也跟过去船老大的样子大相径庭了。   如今赵原负责扬州附近所有的军队和防务,掌管着手下大几千的兵将,时间长了自然是威风凛凛,等到他见到沈渊时却是难掩心中的激动。   赵原手里握着精兵强将,平生的报国志愿更是只要一场大战便可化为现实。因此他对提拔和培养自己的沈渊,自然是服得五体投地。   两人相见的时候,赵原居然还要以主仆之礼拜见,结果却被沈渊笑着一把给拉住了。   在这之后沈渊正要询问赵原的近况,结果铁枪赵原却是对沈渊给他派来的四百火枪手赞不绝口!   由于万八爷他们这些扬威营的老战士不但有精准的射术,而且还有丰富的作战经验,所以赵原敏锐地发现了他们的价值之后,立刻就把这些战士打散了,分到各营之中去做教头。   沈渊的一千赴死营和五百江南猛虎营战士,现在万八爷他们正手把手的教着呢。 第1424章 一举大纛向何方、看我麾下、千万虎狼   这一千五百名士兵原本就是经过了长时间的磨练,如今再经过扬威营的传授,正所谓厚积薄发,最近这些日子的进步可是快得惊人!   而沈渊看到赵原在提起自己部队的战斗力时两眼放光的样子,就知道这位铁枪将军斗志锐气都是昂扬向上,他也是心中甚感欣慰。   寒暄了一阵以后,沈渊来到了军营。   ……   一千赴死营,五百猛虎营,四百扬威营,五十名特战队员。这些战士静静地列队伫立在军营中,远远地看着沈渊少爷带队走了过来!   一见面这位沈少爷二话不说,拱手抱拳抢先行了一个武者之礼……在这一刻,近两千战士轰然回礼!   大家心中全都是暗自激动,尤其是留在扬州的那些部队,可有一年没见他们沈少爷了!   一见沈渊英姿勃发,面带笑意,他们大家也都是热血一阵激荡!   ……   沈渊从他们面前慢慢走过,和自己熟悉的那些战士打着招呼,让每个人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模样。   这次来他并没穿官服,而是一袭白衣袍上紧紧系着腰带,好一个一身勇武之气的英俊青年!   “铁三哥腿可好了?我去四驴子你又长个了啊!以后叫四骡子得了!”   “范白猿?你那两撇小骚胡子怎么回事?把珍娘娶回家没有啊?”   尤其是当沈渊到了江南猛虎营这里,所有的人差不多他全都认识,还一个个地询问他们的伤情和家中近况。   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出外一段时间又回了家的兄弟一般,而被他叫到名字的那些战士,一个个人心中都是激动不已。   看到兄弟们都状态不错,这时的沈渊也放心了,随后他走上点将台,观看这些战士们操练军阵。   因为有沈少爷在此,这些生龙活虎的战士自然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沈渊听他们吼声如雷,战意沸腾。看他们的动作也是整齐划一,千百人如同一人,不由得也是心中暗喜!   这赵原不愧是名将之后,练兵还真有一套,看到这些战士的精气神就知道,下面每一名军人的心里都憋足了一股劲儿!   等到演武结束,沈渊使足了劲表扬了他们一番,然后每一队都有厚厚的赏银,大家自然都是欢声雷动。   阅兵结束以后,沈渊随即就把万八爷、花爷和吕怯勺他们几个骨干叫了出来。   他们这五百扬威营刚到扬州,沈渊问了一下他们的衣食住行,听说大家还都觉得很舒服,沈渊也放了心。   他们在屋子里喝着茶,几个营的营官和小七爷、赵原这样的军将也都在场,沈渊趁机问了一下他们关于火枪的事。   由那位沈渊从京师拉来的军火总监老罗组织研发的新枪已经造出来了,第一批新枪这次也被沈渊带到了军营里。   这些新枪还没开箱,沈渊这次就是想带领军中的资深军士试射之后,直接开始批量生产。   当然要按照沈渊心中想法,大量装备部队的武器,还要经过好几个步骤才能正式生产。   其中要经过部队的不断试射,还有小范围之内的装备,验证新枪的勤务性。甚至还要经过极寒酷暑、潮湿扬沙、浸水和暴力使用很多种实验,最终才能大批生产出来装备部队。   不过眼前沈渊用人在即,这些环节都一概被省略了,因为沈渊本身在武器方面也是专家,有前世现成的经验,完全有把握能做得好。   毕竟在这个时代,根本没人听说过“人机功效”这类的词儿。况且如今的扬州工业实验室成果还在不断地推陈出新,或许不用一两年的功夫,下一代的步枪就该问世了。   而这次沈渊把吕怯勺和万八爷他们等人叫过来,就是让他们集中反应一下旧时代火绳枪出现的问题,沈渊也好在完善新枪的时候,用得上这些资料。   结果沈渊一问起这件事,大家所说出来的内容,连沈渊都是分外惊奇。   这时沈渊才想起来,所谓步兵战术一直都是围绕着武器制定的。而这个时代之所以大明火枪没能干得过女真弓箭,却是因为明朝武器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   一提到火绳枪存在的毛病,自然是神射手吕怯勺最有发言权,当沈少爷问起这个问题,随即吕怯勺就哗啦哗啦说起了一大套!   “咱大明的火枪,是万万不能拿一支出来就能用的!”就见吕怯勺倒也不怯场,掰着手指头说道:   “因为火枪枪管是用铁皮卷制而成,然后再把铁皮烧红了里边塞上钢芯用力捶打,每次都打成一截一尺多长的枪管。”   “然后再把三节这样的枪管烧红了锻接在一起,再把原本枪膛里就有的孔,用钻头钻圆了……一听这工艺您就知道,这枪膛直不直,全看匠人的手艺啊!”   “要是钻孔不直,枪子射出去不知道往哪儿飞,真要说开一枪能打个八九不离十,这样的好枪在十支里要能挑出三支,那这批枪就算是不错的,挑出四支那就烧高香了!”   “就因为枪子打不准,所以练习的时候,不管你怎么练也练不出精准的射术,士卒拿着这样的枪上战场,自然是胆战心惊。”   沈渊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示意这一条他明白了,让吕怯勺接着说下一条。   只听这位神枪手又接着说道:“就算是火枪的枪管不错,可是枪上的照门和准星都是用钢锉锉出来的,有时候歪得简直都离谱!”   “像这样的枪你无法精确瞄准,在打靶的时候你还能慢慢地把误差补回来,可要是在战场上,千军万马朝着你冲过来,士卒又怎么可能还去找什么误差?”   听到这里沈渊又点头,吕怯勺接着说道:“下一条沈少爷也是知道的,咱大名的火药好,哪里都比不上咱。”   “但是火药的质量不齐,有的时候两箱火药之间的威力能差着一倍!这就使得射程不稳定,枪子射出去高低变化太大……”   这个用颗粒化火药可以解决,沈渊听了在心里暗自点头,然后让吕怯勺接着往下说。 第1425章 大江东去猛虎行、利刃强兵、谁与争锋   吕怯勺又一条一条说了许多,总结出来还真有不少问题,沈渊也一条一条的把它化作现代词汇,牢牢记在了心里。   这里面有枪管不标准,弹药的大小不一致,导致枪管和弹丸的结合不紧密,气体泄露使得弹丸飞行的速度变化太大。   还有步枪由于工艺的问题经常炸膛,导致射手心里紧张,甚至在作战时不敢把脸贴过去瞄准,而是把枪顶在腰间开枪的。   另外还有一些火枪使用方面的问题,比如说大明朝的军队缺乏实弹训练,高昂的消耗费用让每个战士上阵之前,甚至打过七八枪的都算是有经验了。   这样一来,就使得实战时火枪射手的信心严重不足,甚至听到枪声时自己还没有克制畏惧心理。   一个火枪兵,听见枪声就会吓得一哆嗦,你说这滑稽不滑稽?   吕怯勺最后还说,大明朝的所有部队,其实整体都很缺乏武器的基本保养使用知识。   别说军队里的战士了,就连火枪厂里生产枪支的匠人都把火枪拿起来就扔,放下就摔。至于部队使用中缺乏保养造成的锈蚀、粗暴携行形成的变形,更是使得枪支准确性不断的产生问题。   ……   吕怯勺这一通说,感觉就像是针对火枪的控诉大会,沈渊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明朝的军队拿着比弓箭整整先进了一个时代的武器,却依然被人打得丢掉了整个国家。   和火枪相比,女真人的弓箭自然也有它的优势和劣势,弓箭最明显的优势就是比火枪射速快。   当然弓箭也有很多问题,比如说制作工的角、筋和胶都是不防水的,实际上别说是阴雨天了,就连接连几天受潮都会使得弓箭无法使用。   可同时火枪和弓箭相比,也有一项最明显的优势,就是它无需经过经过长期训练,就可以形成战斗力。   要知道一个合格的弓箭手,绝对要经过五年以上的刻苦练习才能成才。而那些以渔猎为生的民族,甚至他们小孩子的玩具就是弓箭,到了十二、十三岁已经是合格的猎手了。   所以明朝的士兵在弓箭射术上很难超过他们,可是火枪却能给大明士兵带来足够大的优势……火枪威力大,射程远,而且经过短时间的训练就可以上战场,这也是火枪在大明广为装备的原因。   至于大明的军队往往有人数上的优势,而且拿着杀伤力还不错的火枪,为什么会频繁失利,在战场上被人打得一塌糊涂,沈渊当然也知道其中的原因。   ……   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因素,就是刚才吕怯勺所说的那些,明军的火枪虽然射程远,但是不够精准,射程远威力大但是重新装填的时间慢得揪心。   更何况大明士兵缺乏训练,对于手中的火枪更是缺乏信心,同时又怕火枪炸膛炸伤了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士兵和敌人接战时,往往敌军还没有冲到有效射程里,这些士兵就罔顾上官的命令,擅自开枪打得一通乒乓作响。   而且他们开枪的时候也是漫无目的,根本说不上瞄准。   反过来以骑兵战术著称的敌军,却非常明白火枪和明军战术的弱点,他们往往派人假作冲锋,引逗明军开枪。   等到这样三番两次之后,明军的枪管由于连续发射变得灼热烫手,士兵们也在骑兵们的恐吓之下慌乱成了一团。   然后女真部队就可以趁机冲入自己的弓箭射程,一通箭雨下去,明军的阵型就会开始溃散。   在这之后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的追击战,巨大的伤亡就此产生,令人扼腕叹息的是,每次作战的情形几乎无一例外,全都是如此!由此女真军队就获得了“满万不可敌”的称号,作战的时候气焰嚣张也越发骄横,甚至对明军形成了巨大的心理优势。   到后来的崇祯时代,哪怕就是百十人的女真骑兵,也敢冲击大几千上万的大明军队。明朝军队甚至已经到了不敢出城的地步。   除了守城时还能打一打,他们哪怕是人数百倍于女真部队,也一样连出城应战的胆量都没有!   所以说这不全是火枪的问题,也是士兵训练和战场纪律的问题。不然的话也不会有无数的大明军队一但投降了女真人,就立刻爆发出数倍于之前的战斗力。   那是因为他们在女真人的钢刀威胁下,既不敢提前开枪,也不敢胡乱发射,甚至死战到底不敢溃散,这才是他们战斗力急剧提升的原因!   而现在对于沈渊而言,士兵素质和训练已经不成问题了,他手下的两千军队,绝对是大明朝作战最顽强,意志最坚定的士兵。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沈渊要做的,就是给他们配备上最可靠的武器。   沈渊的这些火枪并不一定比大明朝的火绳枪射得更远,但却能射得极其精准,瞄准迅速而有效。   而且这些火枪还要具备更强的安全性,最起码按照沈渊的要求,像炸膛这样的事故哪怕是火枪用到报废,也绝不允许它发生。   另外新式火枪还要上弹快速、能避雨雪、轻巧结实、便于携行、射击时舒服可靠、人机工效好,还要安装上刺刀便于肉搏战……基本上就是这些要求了。   ……   等到吕怯勺说完的时候,沈渊听着他的意见,心里又想了很多。   如果按照这个标准看来,自己第一批做出来的步枪应该是合格的,但其中也有很多问题。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射击的频率,这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如果你的步枪射速不够高,那部队就要随时准备肉搏作战。   所以为了在中短距离内对敌人产生火力上的优势,沈渊还要做出一批近战用的短管霰弹枪才行,另外对付集群冲锋的士兵,手榴弹也是必须有的。   最后到了贴身近战的时候,战士们就要依靠刺刀了,所以刺刀格斗的训练还要加强。   不过所谓的武器好不好用,也要看跟谁打。沈渊这次要带兵去南方,他的假想敌实际上是大明朝的正规军。   而且现在给他准备的时间也很短,现在的武器研发在技术方面的积累,也远远没到研制更厉害步枪的时候。 第1426章 钢枪在手如雷霆、此后天下、传我威名   所以眼下这种步枪应该足够用了,等他们将来在对抗女真人的时候,估计沈渊在科技上的积累会越发深厚。   到那个时候他再造出新式的步枪,自己的部队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一定会给那些满万不可敌的女真部队,一个巨大的惊喜!   ……   沈渊一边想着,一边让龙小羽开箱,把新式步枪交给吕怯勺他们这些人试射。   等到箱子一打开,万八爷、花爷和吕怯勺他们几个立刻就愣住了……说实话他们玩儿了半辈子的火枪,硬是没看见过这么漂亮的枪!   首先他们看到的就是开箱以后,箱子里的一个个木头格子上整齐地放着一排冷森森乌黑锃亮的步枪,这和大明朝那种表面上带着钢铁原色的火枪,可是完全不一样。   这是沈渊在做好的步枪上使用了磷化处理技术,为了防止步枪的钢铁表面,在潮湿的环境中锈蚀。   这种技术在一八三几年就有,但是有个大前提,就是必须得有磷酸……现在的沈渊连高浓度硝酸都能做得出来,磷酸自然是毫无问题。   具体方法就是把金属锌融化在磷酸里,将步枪的金属表面刷洗干净,加热到九十度左右,把磷酸锌溶液加热喷洒到上面。   当金属表面乌光发亮之后,再用清水清洗酸液,表面磷化工艺就完成了。   我们现代看到的那些表面发黑的金属器具,就像是法兰盘之类的东西,其实全都是用这种方法做出来的。   虽然这样的技术在现代来说,一家六个人的街道小厂就可以做到,但在大明朝可就厉害得不要不要的了。   如今这种乌黑发亮的钢枪表面,被黑色的磷化层弄得杀气腾腾,而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种火枪不管是在黑暗中还是丛林里,都不容易暴露目标。   所以万八爷他们还没看清楚这步枪到底长什么样,就已经被吓了一跳。   随即他们拿起步枪时,更是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因为这些步枪的枪管,全都是用水力驱动的钢铁车床车制的,所以表面上极其圆润光滑。   相比之下,他们之前用的大明火绳枪枪管,简直就像是用木头削成的一样!   万八爷他们抚摸着光滑的枪管表面,然后吕怯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抱起这支步枪冲出了房间,然后迎着外面的阳光向枪管里看去……在这一刻,吕怯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手都哆嗦了!   果然就跟他猜想的一样,这枪管的内膛也和它的外面一样,光滑笔直得难以形容!   这一刻,大家都清楚地听到了吕怯勺的嗓子里发出了“咕噜”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只见他盯着枪管,甚至还深吸了一下鼻子,贪婪地嗅了一下枪身的气味……居然差点就要伸出舌头舔它一下了,这表情就像色狼看见了绝世美女一样!   只有他这样的神射手才知道,一根光滑笔直的枪管意味着什么,对于他而言,这简直就是神器啊!   吕怯勺想起过去,不知道有多少回他反复比对着几支枪的枪膛,拼命地想要找出一支枪管直溜一点,内堂打磨得更光滑一点的火枪!   而这支枪……沈少爷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怎么才能让它的内膛如此光润笔直,看起来这般迷醉动人?   看到了吕怯勺的样子,万八爷和花爷也纷纷拿着步枪,对着阳光观察枪膛,一瞬间他们也被震得目瞪口呆。   而沈渊心里却清楚,这其实是水力带动的钢铁车床的加工效果。   虽然沈渊没有电力,无法制作出高速车床,但是他用蓄水池和水轮机带动皮带作为动力的车床,也在不断的自我进化当中。   之所以说是自我进化,就是因为这些机床的前身,其实是沈渊设计出来,给天工坊用做磨玉的告诉玉器磨床。   最近扬州实验室按照沈渊的要求,从坚持稳定的地基开始做起,他们打制钢铁框架,研制出了钢铁滑动轴承,和纯钢的车床主杠。   这段时间里,每当他们做出一个车床零件,安装到车床上以后,就会使得车床运行更加稳定。而这个车床又可以车制出精密度更高的零件,反过来装到自己身上。   就这样他们一个部件一组螺丝地升级,一点一点的将车床加大让它更加精密。到了现在,这个母机已经可以生产出成批的车床零件了。   说实话沈渊的这种车床,要是论起转速、精度和效率,足以让任何一个见到过现代车床的人看了之后都直呲牙……因为这也太简陋了!   但只有沈渊知道,他的车床只需要更稳定的蒸汽动力,还有强大的铸造加工技术,就可以把它升级到更高的级别。   虽然目前沈渊的车床简陋得令人发指,制造公差也大得足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那也比大明朝工匠在木头架子上,用手摇驱动的钻头强上百倍!   所以沈渊制造出来的枪管,在这些大明朝的人看来,才会留下如此精密的印象……因为这是时代的差距!   除此之外,沈渊用来制造火枪的钢铁,也是他研究所高炉中精心研炼出来的产品。   ……   在沈渊将海量资金砸下去之后,炼钢小组的人已经逐渐掌握了调节钢铁碳含量的窍门。   所以沈渊制造这些火枪所用的枪钢,要是打造成刀枪那样的冷兵刃,足以和明朝顶级工匠精心打出来的宝刀宝剑相媲美……在价位上更是便宜得难以想象。   就因为用上了这样的钢材,和车床转床这种接近现代的加工方法,沈渊制造出来的枪管不仅精度过人,而且耐久性也远非明朝的火枪所能比拟。   在重量上它们更加轻盈得多,但炸膛的可能性却反而小到了近乎于零……毕竟黑火药爆燃产生的膛压原本也不高。   而且大明火枪造成炸膛的真正原因,其实是三节枪管在锻接到一起的时候,中间的锻接瑕疵造成的,这在沈渊一体锻造成钢坯,然后用钻床钻出枪膛的火枪上,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   随后吕怯勺他们在这支枪上找了半天,然后又惊讶地看向了沈渊。这玩意儿上面根本就没有火池、也没有夹住火绳的龙头啊?   难道沈少爷给他们拿来的,是一支半成品? 第1427章 猛士如云试神兵、留待翌日、只待天倾   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着站了起来,把万八爷的那支枪接在了手里。   然后沈渊开始给他们演示,如何用这支火枪装弹上膛,这时万八爷他们几个才知道,原来这支火枪上,竟然完全没有药池那种玩意儿!   沈渊的火枪简单来说,后部就是一个击发机构,只要持枪者扣动板机,击锤就会在簧片的压力下抬起,然后迅速下落。   所以这支枪的基本设计原理,就和沈渊冒充绝顶高手时用的那支短枪一样……它是用底火击发的!   沈渊造出来的这支枪,直接跨过了火绳枪和燧发枪两个阶段,用火帽射击可以避免潮湿和水气对射击造成的影响,而且再大的风也不会耽误射击。   ……   只见沈渊拿起了一个纸卷,大概和一个男人的食指粗细长短差不多,这就是沈渊研制出来的纸包定装弹。   在这个纸卷里,包括可一次发射所用的黑色颗粒火药,还有一发铅弹。   沈渊把纸卷的一端咬开,前端对准枪管,“唰”的一声,颗粒化的黑火药就发出了悦耳动听的响声,滑进了枪膛里。   然后沈渊把嘴里的那节纸卷拿下来,塞进了枪膛里,用通条两下把火药夯实,之后又把手上那节纸管里的弹丸塞进了枪膛。当圆溜光滑的铅弹滑进枪膛里的一瞬间,枪口处发出了微微的“嘣”一声。   就这一声响,把个吕怯勺美得都翻白眼儿!   因为只有他明白,这声音代表着什么。那是因为枪膛无比光滑,甚至对滑落的弹丸都没有造成丝毫阻碍引起的。   还有最后那微微“嘣”的一声,那是圆溜溜的弹丸和枪管几乎严丝合缝,枪管里的空气被挤出去之后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类似于从酒葫芦上,拔出塞子一般的响声!   这真是一支让人心动神驰的枪!吕怯勺一边心里想着,一边还在暗自肝儿颤……没有火池,这枪该怎么打响呢?   而这时却见沈渊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紫铜做成的小圆片,往枪管的后方一塞。   然后他抬手举枪,“嘭”的一声,就打响了这支枪!   ……   在这一刻,万八爷、花爷和吕怯勺全都惊呆了,甚至连铁枪赵原都惊得目瞪口呆!谁能想到,这东西竟然不用火绳就能发射!   那个紫铜的小圆片……原来就是它,打响了这支枪!   在这一刻,大家全都惊愕至极地看着沈渊,而沈渊却在用手指着房门外。   此刻大家才看到,原来在三十余丈外,一根拴马桩上正冒起了一股尘烟……沈少爷这一枪正中目标!   然后沈渊拿起了一把这样的小铜片,交到万八爷他们手里,向他们讲述了这东西的原理。   其实这就是用紫铜板冲压出来的一个直径一厘米的小型碟子,里面被滴入了雷汞之后晾干,然后涂上一层杜仲胶用来防潮。   在大明这个时代,杜仲胶是最接近塑料的东西。有传闻说它干燥之后可以防水绝缘,如果不是因为价格问题,甚至可以用来做电线护套。   而沈渊却用它来做成了火帽的防潮涂层,同时也可以防止雷汞从里面脱落。   此时沈渊并没有重新装填这支火枪,而是把火帽从卡扣里拽出来,重新安装上了一个新的火帽,然后再次扣动扳机!   “啪”的一声,这次没有响亮的枪声,而是火帽被激发发出的清脆声音。   沈渊向大家演示了一下火枪的击发装置,这一下子,吕怯勺他们终于全明白了!   万八爷惊愕得有口难言,而花爷则是喜得抓耳挠腮,那位吕怯勺却是直接就傻了……这支枪不用火绳,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在黑夜中埋伏的时候,再也不用怕敌人见到一片燃烧的火绳,因此暴露目标。意味这他们再也不用在开战前,急三火四地点燃火绳,做好放枪的准备。   他们以后永远也不用在每开一枪之前,都检查一次火绳的长度和角度是不是合适,还要随时调整夹火绳的夹子。   关键是到了大风天,药池里的火药不用担心被风吹走了!   他们可以端着这样的枪,一路狂奔追击敌人,可以抱着枪摸爬滚打,然后端起枪来就开火,也不用怕火池里的火药散落!   ……怎么会有这样的枪?这也太霸道了吧!   “还有呢!”这时的沈渊看着吕怯勺俩手捧着这支枪,一脸想要哭却哭不出来的样子,他摇摇头笑着向吕怯勺示意了一下。   这时的吕怯勺才发现,在这支新火枪的枪管上,居然还有一个奇怪的装置。   沈渊向他演示了一下这支火枪的照门,首先就是照门上有一个可以前后调节的滑块,分别对应了标尺归零、三十丈、六十丈和九十丈。   沈渊说,这样他们就可以在贴身近战、九十米、一百八十米、二百七十米的距离内,通过调整标尺进行瞄准,再也不用抬高枪口才能击中远处的目标。   除此之外,这个标尺居然还有能左右调节的旋钮,可以在作战时出现横风之际,调整风偏。   整支枪长度四尺,比大明火枪短了足足一尺,重七斤半……和大明朝火枪动辄八斤到十斤的重量相比,更是显得轻盈修长。   枪托是用光滑坚实的核桃木制成,板机上带有护圈,握把极为舒适。万八爷看到握把以及枪托这些和身体接触的地方,甚至被切割出了细细的纹路,防止使用时打滑,这些细节更是让八爷他们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得是用了多少心思,才能连这样的地方都注意到啊!   ……   在这之后,就是这支火枪的最后一项用途,沈渊从桌上拿起了一把修长的刺刀,“咔嚓”一声,安在了枪管下方的刺刀座上。   因为火枪本身就不到一人高,所以刺刀要做得尽量长一些,才能在肉搏战中不至于落后,所以沈渊把刺刀做成了一尺七寸长。   可能对于现代刺刀来说它有些过长了,但沈渊部队要对付的目标却是包括战马在内的,所以这个长度也并不算过分。   所以为了在这样的长度下,保持强韧度和杀伤力,沈渊用得是三棱式刺刀的设计。   杀气腾腾的锥形尖刺和三道锋刃,三道血槽,还有结实异常的刺刀座,使得这支步枪一旦上了刺刀之后,立刻就成了一支近战利器! 第1428章 为安天下苦经营、谁人可知、上有苍穹   还有什么能比一支好枪,更能让军人爱不释手的呢?万八爷和花爷试射了之后,只觉得兴奋得头都有些发晕。   他们现在都已经能想象,如果自己的扬威营装备上了这样的枪,立刻就会增加很多种战术和战法,使他们的战斗力一下子就窜升一个台阶。   而这时靶场上的枪声,却是一刻也没有停过,大家都住了手,只有那个吕怯勺居然端着这支枪,还在一枪一枪地打个不停。   一边射击,他还在一边不断总结着新枪的不同之处。   只见他说话的声音有意提高了一些,让大家全都能听到:“火药有劲,枪声干脆利落,发出的白烟量很少,在军阵中很快就能消散掉。”   “每一发枪子的落点都很一致,清膛的时候火药渣子很少,这种一粒一粒的火药很厉害啊……”   “端起来打的时候很舒服,握把粗细正好……”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众人才惊讶地发现,三十丈外被他反复射中的那个靶子上,所有的子弹都集中在小饭碗那么大的一个圆圈之内!   “连续二十枪了,底火没一个是哑火的,枪子的尺寸精准,正好配合枪膛……”   “三十枪了,有点烫手……但是没烫到忍不了的程度!”   “真好啊!真是神了!”   此刻的吕怯勺越打越是顺手,甚至到了端枪就射,无有不中的地步!   这把枪,真是好得让他直想哭!   ……   沈渊当然知道这支枪的优势所在,实际上就在于四种核心技术。   第一就是无烟火药,可以使得子弹的力道更加强劲,火药燃烧充分的同时,因为颗粒火药免去了黑火药里的硝石成分因为重量原因,向下沉淀的弊端,所以每一发弹道都很一致。   要知道这些颗粒火药可不是那么容易生产出来的,硝石和硫磺的提纯过滤都是实验室好不容易攻克的技术,而且颗粒火药制作出来的成本也高。   ……当然咱们沈大少不差钱,就是再高他也受得了!   其二就是雷汞底火,使得这支枪的射击频率更快。同时还可以避免大风、雨雪和快速行动,造成的火绳枪药池火药洒落或者受潮。   这样在恶劣的天气情况下,同样和手持火枪的明军作战,他们那边的火枪就几乎成了烧火棍,而沈渊这边的战斗力却可以不受影响。   在这之后第三点,就是经过精心冶炼的钢铁和机械加工的枪管,使得火枪的威力与精准度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因此沈渊的火枪重量更轻,枪身更短,但是从射程、威力、精准度和安全性上,反而远非明朝的火枪所能比拟!   最后一点,当可调整的瞄具安装到火枪上之后,就可以让大明火绳枪无法精确瞄准、也没办法调教枪支的弊端彻底消失。   拿到这种火枪的每一个战士,都可以把自己的步枪调整到最有利于自己射击的状态,然后他们在向远处的敌军射击时,还可以通过调整标尺直接瞄准。   这样一来在作战时的差别有多大,一想就可以知道。只要是距离超过一百米,敌军的身体就只是一个模糊的小点。   那时的明军的火绳枪就只能举起来朝着人多的地方、估计着弹道落点概略射击。   而沈渊的士兵却可以在二百七十米的距离上,用标尺和准星瞄准敌人击发……和明朝火枪接近瞎蒙的射击方式相比,精度会提高多少倍?   ……   另外还有很多细节,深渊这支枪也是远超大明火绳枪。   最起码它可以轻松的抵肩射击,而不是在沉重宽厚的枪托上,还给你安上一把别别扭扭的斩马刀。   此外吕怯勺他们陷于眼界,甚至都没办法体会到沈少爷设计这支枪时的苦心。   就像是枪托抵肩的角度和位置,枪管和核桃木枪身结合点上面的钢箍、用来焊接标尺座和准星座的铜焊,扳机的弧度和力道……这些细节全都浸透了沈渊来自现代的知识。   所以万八爷和吕怯勺他们只有将来在战场上作战时,他们才会真正的理解,这支枪用起来有多舒服!   ……   沈渊之所以造出这样的枪,就是因为他要让战士对自己手中的武器产生绝对的信心,迅速消除他们对火枪的怀疑和恐惧。   当他们发现自己手上的武器精准有效,就会在握住这些武器的时候,感觉到自己也越发强大!   而且像炸膛那样的事故以后再也不会频繁发生,这也会让士兵对新枪产生信赖,甚至是出现剑客对于宝剑那种伙伴式的情感。   ……   在这之后,当万八爷和吕怯勺听说,沈少爷定下的那些训练科目时,更是让他们惊得瞠目结舌!   沈渊要这些战士们每天射击的弹药数量,几乎都让他们觉得自己听错了……他们当然明白,这简直就是在烧钱!   且不说这种精致的铅丸和火药值多少钱,就那些紫铜火帽,你就是给大明官府多少钱他们也造不出来啊!   甚至包括他们手中的这十二支步枪,按照沈渊的说法,将来还会送来一批批的产品,按照他们训练的强度,这些枪几乎全都会被他们打废了为止!   这么好的枪就打废了?这多特么心疼啊!这时的吕怯勺还在呲牙咧嘴的表示不同意,而沈渊却淡淡的说道:   “咱们得让队伍里的每一个战士,都能通过大量的射击掌握精准的射术。”   “当他们在三十丈外瞄准就能射中,在十丈之内端枪速射就能击杀敌人,咱们就可以发挥新枪的精度优势,不用肉搏战和冲锋就能把敌人打垮。”   “如果他们每个人都能成为神射手,你们四百扬威营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击溃一支三千人的部队。如果找到合适的地形据险而守,哪怕就是一万敌军也攻不破你们的阵地!”   “咱们这两千士兵不是用来消耗的,更不是用来和敌人一命换一命,我要让他们的阵亡率降到最低。”   “在打上几战之后,你们将会是一只无敌于天下的部队,到什么时候,银子都比不上人命重要!” 第1429章 八百奇士深山集、蜀岗故地、军工传奇   此时万八爷听了沈渊的话,知道他宁可用海量的银子砸,也不肯让自己的兄弟承受不必要的伤亡,心中对沈渊自然是极其佩服。   他心中暗想:要是自己麾下的兄弟拿着这样的新式火枪,每人都有四五百发的射击经验,真要是踏上战场,那仗得打成啥样儿啊?   到时候撕破敌人军阵,击败数倍于己的敌军,简直就比撕烂他们之前的破军服还容易好不好?   而这时的花爷也在和吕怯勺暗自交换着眼神,花爷的神情里分明是在说:这回明白了吧小子?为啥他手下的兄弟,都愿意为他出生入死的拼命?   吕怯勺也在心中暗道:从古至今有几个当将领,拿我们这些士兵当过人?尤其是大明军户,不打仗的时候士兵饿死了都没人管!   等到打了仗,那些大官们只管发了刀枪一脚把人踹上战场,他们这些士兵的性命不过是用来交换的筹码而已,只要能把仗打胜了,多死几个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难得沈少爷不但拿我们当人看,还把我们当成兄弟一样爱护。也难怪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人品心肠就是与旁人不同!   ……   在这之后,沈渊把他写好的新式火枪训练大纲交给了赵原,然后亲自向神射手吕怯勺他们反复演示了新式火枪射击的动作要领。   等吕怯勺他们牢牢记住了沈渊的动作以后,沈渊又看着他们亲自做过了几次才放心。   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把这些动作要领教给士兵,然后就可以展开射击和作战训练了。   吕怯勺按照沈渊的要求反复做了几次,却始终没有沈少爷的动作来得利落快速,之后他仔细想来,却是暗自心惊!   他心说经过了苦练之后,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达到沈少爷这般快速上弹的水准?至于他们教出来的那些兵,或许只能是尽量向沈少爷靠拢了。   其实沈渊的动作经过反复梳理编排,上弹动作流畅自如,不做一丝无用功,也让前装火枪上药上当的速度,尽量地缩短再缩短。   所以每个动作他都经过仔细研究,因此和大明朝训练的火铳兵慢慢腾腾的路数相比,那可真是天上地下!   等到沈渊安排好了军营里的事务之后,转过天来,他又到了自己下重金打造的研究所。   ……   其实这个研究所是集研究部门和小型工业基地于一身的联合体,现在那里不但有钢铁冶炼和化学方面的研究部门,也有机床、炼钢和小规模工业生产的工厂,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等沈渊来到这个地方,见到了熟悉的风景,他不由得又露出了微笑……这里就是他当年破获火枪案的地方,扬州城北的蜀岗山区。   之所以把研究所设立在这里,沈渊当然经过深思熟虑,首先就是为了保密起见,不能设立在离扬州城过近的地方。   其次就是在这里经常会冒出高炉燃烧的黑烟,发出试验枪械时的轰鸣声,因此必须远离城区。   在蜀岗这里就比较合适,首先它是一处占地面积不小的军营,既然是军队驻扎的地方,自然平民百姓是不允许接近的。   而且这里曾经发生过大规模军人死亡的诡异事件,也让附近的百姓不敢接近。   沈渊还把蜀岗军营附近,当年那一案中的死者家属村落搬迁到了别处,因此附近并没有闲杂人等出没。   而这些事,全都由扬州附近军事方面的长官赵原管理,因此在这里建立研究所是再简便不过的。   远远的还没看到工厂就到了军事管制区,有赵原麾下的士兵设立岗哨,严禁民间百姓出入。   等进了蜀岗之后,又走了大概有三四里路,转过一处山坳,这里就是新建成的研究所了。   周围全是高耸的青砖围墙,里面一排排建筑盖的宽敞明亮,这里是沈渊亲自规划设计的,他当然知道各个地方都是什么所在。   进入大门之后,第一排房舍是驻军的警戒区,再进入一排围墙就是机械设计局,这里的负责人老罗罗佩业立刻带领设计人员迎了出来。   再向里走就是化学实验室,然后在山岗的另一侧就是一个小型的炼钢厂,还有机械加工中心。   在钢厂和加工中心旁边是一个小型的水库,沈渊命人拦水造坝,将这里的河水蓄积起来,形成稳定的水位。   然后水库里的水再通过狭窄的河道倾泻下来,给炼钢厂和机械中心提供持续稳定的动力。   附近的山上则是化学实验室和军工化学加工厂,这些厂房不能集中在一起,不然危险的化学品一旦产生爆炸,就会发生连锁反应。   而且化工厂里经常会冒出有毒有害气体,把它们分散开来,也有助于保护其它部门工作人员的安全。   好几百万两银子砸下去,终于还是见到了效果,沈渊自己设计的新枪就在此处被小批量的制造出来。   从钢铁冶炼开始,一直到枪弹化学品的生产全都基本合格,没有出现任何纰漏,所以沈渊来到这里时,心里也是十分高兴。   有关炼钢和机械方面的负责人是老罗,而化工部门的一把手则是沈渊的弟子郭满……这个胖小子如今还不到十八岁,但由于手下管理着重要的部门和生产,所以现在已经稳健了许多。   其实还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话起了作用……屁股决定脑袋。   这个郭满原来是个一天必挨三顿打的淘气包,不过他跟随沈渊学了这个时代没有的尖端化学知识,心中的自信自然就会透出来。   除此之外无论是化学实验还是化工生产,都需要严谨周密的策划和管理,所以在沈渊不断的书信传授之下,这个郭满干起活来也逐渐变得有模有样了。   当然了他一看见自己的师傅,立刻就表现得像个小白猪一样欢腾跳跃,显示出他的内心深处还是那个活泼的孩子……沈渊看见他就不由得想笑!   二话不说,沈渊先找到一间会议室,听了老罗和郭满的汇报,然后又在他们的引导下参观了各个部门和工厂。   在这之后当他们重新回到会议室里,沈渊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说实话,他在大明硬是用银子砸出来这么个工厂,底子还是太薄了! 第1430章 集腋成裘因何急、逆风前行、筚路蓝缕   在他这个研究所里,不知道有多少个需要技术支撑的节点,都是这些人经过辛苦攻关弄出来的。   在沈渊的前世,一个几毛钱的橡胶垫片,一瓶普通的化学药剂,一个两三百块钱的仪表,在商店里随时都可以买到,而在这大明则是难以想象的高科技产品!   这还是沈渊拼命地绞尽脑汁替他们解决难题,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局面,不然的话他们就连一根耐酸碱的管道都制造不出来,就更别提弄什么化工厂了。   可是沈渊既然想要在技术上领先于整个大明,这个吞噬银子的无底洞,他还要无止境地填下去。不然他永远也不可能获得想要的优势。   沈渊让他们把现阶段的困难罗列出来,主要是技术方面的难点,说实话可真不少!   ……   举个例子来说,好比一个最简单的丝锥板牙,也就是用来加工可以拧紧的螺纹的工具,他们就要在设计室里设计出可以快速操作的棘轮系统,然后让工厂去尝试着加工。   经过反复的实验和更改设计,产品才基本上能够用于工业生产,但是关键部位的钢铁强度不够,又会产生报废率极高的问题。   于是主要部件又要重新返回钢铁厂,生产出合格的钢材……然后大家就得心急火燎地等着炼钢厂不断地试验和试制!   就这样他们一点一点不断的在总结经验,研发设备,往往生产出一个极其简单的产品,比如说用来冲压火帽的冲床,他们就要经历无数次的失败。   然后当他们终于成功之后,就有了一些新的技术储备,可以用在其它的领域。他们正在像蚂蚁啃骨头一样,一点一点的将工业基础发展起来。   其实沈渊的心里清楚,所谓的研发,在这个研究所里还是说不上的。   他们现阶段的任务,更多的还是根据沈渊的要求,还有沈渊提供的技术思路,尽量把少爷需要的东西制作出来,并实现小规模工业化。   要是换成另外一个大明人,他当然绝不可能做到眼前这一切,就算他投入十倍的钱都不行!   因为在这里沈渊不但倾注了巨大的财力,雇用了很多大明朝顶尖的人物,还设立了高效的奖惩制度来鼓励研究。   而且这里面还涉及到沈渊给他们提供的思路,就是设计草图。   像是一个最简单的手榴弹拉火装置,一根铜丝打磨出毛刺,然后穿过火药和沙粒混合的管子,组装好了以后用力一拉,就可以使得火药燃烧。   这东西在现代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拉炮儿,基本上就是小孩子的玩具。可是他们也要拿着沈少爷的设计图反复试验制造,才能保证将它运用在手榴弹上。   说实话,沈渊看到眼前这一切已经很知足了,毕竟这是他从现代带来的科技知识、严格的管理程序、合适的奖惩机制、还有海量的资金和人员才堆出来的!   ……   经过了老罗和郭满小朋友的汇报,现在化学工厂的问题,还是集中在实验室转向工业化的矛盾上。   实验室里可以用研发出来的玻璃设备进行化学合成,但是想将产品大规模工业化,却有很长的路要走。   所以现在化学部门的主要问题是需要压力仪表,耐腐蚀、耐高温的压力容器和管道,才能将实验室里的一烧杯一烧杯化学品,变成小作坊式的一桶一桶……   而钢铁和机械方面就相对省心了,但这却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每突破一个微小的科技节点,比如说一种特殊钢材的研制,就可以使得整个机械生产的水准基础更厚重一些。   沈渊毫不犹豫地批复了另外新建两座生产型高炉的计划……不就是钱吗?老子豁出去了!   然后他又仔细审核了白铜合金管道的试验计划……白铜就是镍,把它和铁融化在一起也就是不锈钢。等到不锈钢配方稳定了之后,他们就可以研制出不锈钢管道。   沈渊想到不锈钢管道还需要连铸连轧的无缝钢管生产,心里又是一阵担心……重工业发展真是一环套着一环,啥时候能制作成功,真是让人又期待又揪心。   不过这种连铸连轧的设备,将来还可以生产锅炉管路,用在蒸汽机上面,甚至第一代火炮的炮管也将脱胎于此。   因此看似一根管道,但却是个重大的突破,沈渊和老罗商量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扩大了试验的标准,让老罗尽量加快进度。   等到把这些棘手的事都处理完之后,沈渊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他看了看自己手下的这两位干将。   ……   老罗和小郭满都满怀信心,因为他们现在的干的事可谓是前无古人。   在沈少爷的指导下,他们的科技几乎每天都在突飞猛进,造出来的东西更是前人难以想象,这让他们也每时每刻都处在兴奋之中。   他们可不知道沈少爷的心里有多煎熬,这两位每当自己的研发获得一点突破,都是极其欢欣鼓舞!   所以现在他们看向沈少爷的目光,说实话也像看到了自己信奉的钢铁之神和化学之神一样。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能做到这些,全都是出自沈少爷的指导。而且看似这个研究所红红火火,后面牵扯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部门、人员和资金!   就比如说他们所用到的化工原料,无论是硝石还是磷矿,杜仲胶还是水银,那都是沈渊发动了庞大的人力物力,从大明朝各处采购而来的。甚至他们不久后将会用到的密封橡胶材料,也许现在还在海上,是大老远从南美运过来的!   所以在他们实验和生产的时候,随手就能从库房提来的那些物料和矿石,每一样都代表着无数人的艰辛和海量的财力。   更何况他们的研究方向,还全都来自于沈少爷,甚至关键的技术难点,还是由沈少爷在京师传来的指导。   不然的话凭他们自己摸索,他们猴年马月也不可能用硝酸和水银制作出雷汞来!   ……   在这之后沈渊叮嘱郭满,生产和试验化学品的时候务必要小心,必须严格执行规定,千万要注意安全。   这小子手背上已经没了一块皮,因为被硝酸蒸汽呲了一下,一瞬间就出现了一片酒杯口大的伤疤。 第1431章 生死相托凭一语、知我罪我、长空铭记   不过这小子却是毫不在意自己的伤疤,还郑重其事的向老师表示,他一定会注意实验员和工人的安全。   这时的沈渊已经想着,给郭满和老罗一人谋个官职了,然后再给他们多涨点俸禄银子……郭满的终身大事也该考虑了。   小郭满要是能当上官,他那个一天打他八辈儿的爹,肯定高兴得不行不行的!   沈渊暗自把这件事记到了心里,然后转过头又和老罗聊了几句。   说实话这位罗老先生的精神面貌,还是让沈渊感到有些吃惊的。   毕竟他这个研究所是秘密进行的,造出来的火药和军械设备也几乎等同于谋反。可是这位罗佩业大哥见到沈渊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担心的样子。   反而是在这里,老罗大哥因为可以独当一面,自己热爱的机械加工技术又是一路高歌猛进,甚至达到了他做梦也没想到的程度,所以老罗的干劲儿倒是相当足。   毕竟这里既没有讨厌的官员管着他,他也不用逢迎拍马,而是可以一心干着自己喜欢的事,因此老罗也颇有一种如鱼得水之感。   沈渊见状也没绕弯子,笑着对老罗说道:“一下子生产出了这么多火枪,老大哥你不怕我拿去造反啊?”   “你这小子要造反早造了,弄不好现在扬州都是你的!”这时的老罗反而一脸笑嘻嘻的毫不在意,似乎是丝毫都不担心。   他笑着对沈渊说道:“你们不在扬州这段日子,小王爷经常过来和他师弟郭满见面,他也爱和我聊些刀枪火铳方面的事。”   “他曾经给我讲过,少爷在崇明岛沙洲上连杀十一路反王的事。”   “要是少爷你有心造反的话,只需当时加入反贼的队伍,帮助徐鸿儒拿下扬州,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在这之后那些杀猪卖酒的反贼,还有徐鸿儒那样虚有其表的大头目,等他们成了事之后,少爷将他们杀了取而代之,那又有何难?”   “当初您要是那么做,只怕整个江南早就不复为朝廷所有,您还用大老远跑去京师考什么状元?”   “所以我老罗一听说您要外放江南,还心急火燎地需要一批火枪,我就知道江南那些贪官污吏、土匪倭寇肯定是要倒霉!哈哈哈!”   “老罗造出来的火枪放在少爷您的手里,必然能物尽其用,慢说您不造反了,就凭您的人品心肠,就算是造反又能怎地?”   “妈的那些当官的就算不是个个该杀,十个里面也挑不出来一个不祸害百姓的!”   这老罗真不愧是大嗓门儿逮着啥说啥,这一番言论被他说得振振有词,脸上还满不在乎!   沈渊这回算是知道了,老罗为啥在工部那里从六品官一直干到招待所副所长了……沈渊也笑着摇了摇头道:   “我不想看见天下大乱,对那个皇帝宝座也没什么兴趣。”   “不过在当今要为百姓做点事,手里没枪是不行的……更何况还有不少异族虎视眈眈,想要来祸害咱们呢。”   “这次我去江南,先把那些脏官污吏杀掉一批,将来咱们这个研究所生产出来的东西,是要在与异族作战时大放异彩的。”   “我知道老罗你可能不在乎这个,但是我告诉你,一个青史留名,你想逃都逃不掉!”   “嘿嘿!”听到了沈少爷的话,这老罗也笑了,现在他这个逮谁跟谁抬杠的性子,就是跟沈少爷死活抬不起来!   不过听到沈渊这么说,他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期待……他现在又不违背良心,又能干着自己喜欢的事,还能因此流芳千古,他能不高兴吗?   ……   就这样,等到处理完了研究所的事,沈渊这就想要离开,这时却被老罗给叫住了。   老罗说他前些日子,新招收的一批研究人员里,有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名叫吕子旺。   据老罗说,这个人对压力容器很有研究,这一下倒是把沈渊给说愣了。   大明人研究压力容器?这怎么可能?   于是他连忙让老罗把这位吕子旺秀才叫来,等到此人一进办公室,沈渊随即起身行礼。   既然是能进了这间研究所,那肯定是领了安家费,签过了保密协议的,所以沈渊也无需提防,直接就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而那个吕秀才也吓了一跳,说实话一个二品大员竟会如此年轻,这已经让吕秀才万分诧异了。   更何况沈渊还这么礼贤下士,居然抢先朝自己行礼,这吕秀才慌忙之间想要行见官的大礼,却被沈渊一把给拉了起来。   “吕先生您在家里,研究压力容器干什么?”沈渊对此也十分好奇,于是扶着吕秀才坐下,坐在了他的对面向这位秀才问道。   只见此人今年大概三十四五岁,生着一副清秀的面孔,大概是常年营养不良还没补过来,脸上还有几分菜色。   他显得有点羞涩还有点内向,说出话来连个称呼都要反复斟酌,显然是一个饱读诗书,不善交际的人。   随着这个吕秀才一点一点的讲述,沈少爷却是越听越欣喜,这家伙原来是一个民间发明家!   这吕秀才虽然读书科考没什么进展,只是考中了一个秀才功名就在会试时屡屡碰壁,连个举人也没考上过。   不过他平时喜欢研究个机械设备,经常用木头削一些能活动胳膊腿的小木头人之类的东西来玩。   然后他就想着,既然自己考不中功名,还不如做出点什么东西为世人所用。因此他也就弃了读书,在家里撒欢儿地拿那些机械当玩具。   前两年他家的街坊失火,由于处在深深的巷子当中,救火的水车推不进去。   然后那些水车上的水龙唧筒也不给力,打出的水柱又没有多少水量,又只能射出三四丈远,连着火那家的房顶都够不着。   这个吕秀才在旁边看得明白,那些水龙唧筒是一个手摇的加压装置,前边是一个碗口粗的大毛竹筒。   这个竹筒里面被人打通了竹节,打磨光滑之后里面用一个活塞用力推动,就可以在前端把水压出去。   他还问了那些救火的人,得知这些水喷不远的原因,一是因为力道不够,二则是因为再使大一点力量竹筒就会开裂,因此救火用的水车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个吕秀才听了之后就觉得不服,心说这有什么难的?只要在毛竹筒上多套几个铁箍,不就能承受更大的压力了? 第1432章 不必一言成知己、如鱼得水、长河湍急   一边想着,他就一边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却被那些救火的民夫好一顿嘲笑。   他们说你个穷酸秀才,懂得个屁救火?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不知道世上的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吗?   他们这一说这吕秀才反倒生气了,于是他回到家就打算做出一个能喷得比他们远上几倍的水车!   在这之后,这两年里吕秀才就一头扑到了这上面,反正身为秀才,他还可以领一份粮米,全家也不至于饿死。   结果他越钻研就越深,到后来变卖家产,居然把这个水车研究得越来越厉害!   从刚开始的铁箍毛竹筒,到后来他索性用铁皮卷制,打出了一个纯铁的大唧筒出来。然后他又把唧筒加压的摇臂加长,使得摇起来更省力,又可以让一边俩人,一共四个人摇动这玩意儿。   新唧筒做出来以后,吕秀才就挑了一天,把自己花了两年时间研究出的水车推到了救火的水站,当面给他们演示了一番!   果然这个铁打的大家伙,一上来就让大家吓了一跳,原本竹筒能喷出四丈远,也就是十二米高的水柱,但是这玩意儿在四个壮汉的奋力摇动下,居然能喷到将近八丈远……射程超过了二十米!   可是后来的事,却是大大出吕秀才的意料,虽然他这个水车获得了大家的交口赞叹,但是由于成本过高制造不易,却根本没有实用价值。   扬州城里一百多处救火的水站,将近四百辆水车,要是都换成这玩意儿得多少银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个海量的数字。   顺便说一句,这种水站都是民间自发组织的,由当地富商捐款来维持运作。而那些救火的汉子们,几乎都是义务劳动。   他们没事的时候就到水站里去聊天打屁,一有火情就一哄而上冲出去救火,救完了之后还能拿点赏钱,所以他们都喜欢在那儿泡着。   像这样的地方,一听就知道也没多少资金,怎么可能打制出铁水车,普遍装备所有的水站?   因此这个事也就不了了之,吕秀才把水车推回去之后,还被自己的媳妇儿好一顿埋怨。说它耽误了两年的时间不说,还花了不少的银钱,结果就弄了这么个没用的玩意儿!   过了几天,老罗就上门来挖这个吕秀才了。他是听说了这件事之后,觉得这个民间发明家很有意思,于是想来亲眼看一下他制作的水车。   老罗的眼界自然是非同凡响,他一看这水车就指出了几个非常专业的问题,能够再度增加喷水的效率,于是跟吕秀才两个人一拍即合!   在这之后老罗开出了丰厚的薪饷,让吕秀才一家听了都觉得不敢相信……然后就把这个吕秀才挖到了研究所。   这段日子以来,吕秀才一直在研究压力容器还有活塞机械组。沈渊拿过了他的设计图,还看了他做出来的产品实物,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还别说,这个吕秀才还真有前途!他做出来的东西虽然简陋,但从外形上看,这个高压喷水装置要是把动力反过来看……已经很接近蒸汽汽缸了!   “把他的薪饷提高五倍,”沈渊随即毫不犹豫地向老罗大哥下令道:“给他成立一个小组,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把档案库里蒸汽锅驼机的图纸给他,让他负责主持研究……你们注意配合。”   “是!”老罗当然毫不含糊的答应了下来,而这时那个吕秀才都懵了!   “我、我、我一个月已经有六十两银子了……”这吕秀才生怕沈渊不知道五倍薪饷是什么概念,还特意解释了一下。   “我不管你以前挣多少,这是你应得的。”沈渊毫不犹豫的就对吕秀才说道:“但我要告诉你一点,你研究的项目,是和老罗的钢铁和机械,郭满的化学并列的三大项目之一!”   “所以你要把自己的聪明才智都发挥出来,尽快把蒸汽动力变为现实,这不是你我的事,事关整个大明国运!”   听到了沈少爷的话,这位吕秀才立刻就愣在了当场!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这样重要的人物。   这下沈渊又走不成了,等到老罗把图纸拿过来,沈渊仔细给吕秀才讲解了一下锅驼机的原理。   原来所谓的锅驼机,就是把锅炉和蒸汽活塞机械组组合在一起,实际上就是一个动力总成。   锅炉产生的蒸汽用来推动活塞,活塞又把蒸汽动力变成循环往复的旋转机械能……在这之后只要在传动轴上套一条皮带,它就可以成为机床的动力。   这种东西只需要加煤和加水就行,远比水力要更加稳定和充沛。沈渊所谓的图纸,其实只是一个原理示意图。   在里面沈渊虽然指明了方向,但所有的详细设计和制造,都需要这个吕秀才来完成才行。   等到吕秀才才听沈渊说了两句,这哥们就有点两眼发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怪不得他到了这个研究以后,觉得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远超大明朝,甚至给他一种自己所有的设计,都能在这里变成现实的错觉……原来这一切,都是由面前这位沈少爷造就的!   从沈渊嘴里说出来的词汇和概念,经常要经过沈渊的解释,和他详细的思考才能明白。   但是一旦想通了就会让他觉得豁然开朗,简直就像是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而这些词汇却不断的在沈少爷的口中说出,简直像是没经过任何思考……吕秀才已经被深深的震撼了!   他定了定心神,低下头仔细地研究起了沈渊画出来的原理图,片刻之后他果断地抬起了头。   “这不对呀?”这吕秀才认真想了想后,难以置信地说道:“您说的这些虽然没问题,但是这锅炉……谁知道里边有多大压力?”   “这玩意儿要是无节制的加煤加水烧下去,要是它‘砰’的一下子炸开,那力道……”   “……说的好!”听到他的话,这一刻沈渊瞬间觉得心花怒放!   有了这个家伙,蒸汽动力……终于有希望了! 第1433章 奇情挚爱两难分、沈郎大婚、新妇六人   见到这样的人才,沈渊自然是大喜过望,这个吕子旺吕秀才不愧是在机械方面很有天赋,还潜心研究了那么长时间的压力容器。   他刚才提出来的关于锅炉压力过高的问题,显然证明此人是个可以在脑海中推演机械设备运行的奇人。   本来像他这样的人,生在大明可以说是一种悲哀。因为他聪明又具备动手能力,但苦于没有相关的理论基础,又没有雄厚的资金做后盾供他研究。   所以他在大明再怎么样也无法脱颖而出,不过沈渊却可以给他一个辽阔的舞台!   ……   沈渊心中觉得暗自高兴,不过他的脸上却并没有显露出来,而是指着锅炉的图纸,向这位吕秀才才说道:   “在锅炉上可以设置一个安全阀,一旦锅炉到达了规定的压力数值极限,安全阀被顶开,蒸汽迅速的从出口泄出,就可以避免因为压力过高而爆炸。”   吕秀才闻言立刻惊愕地想了想,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向沈渊问道:“那这个安全阀是什么原理?怎么做出来才行?”   “恕我直言,安全阀这东西在锅炉做出来之前,就得先把它弄出来,不然做锅炉试验都可能出危险。”   “没错,你说的对。”沈渊知道吕秀才头脑清晰,也赞赏地点了点头。   ……   然后沈少爷在纸上简单地画了一个东西……别的没见过,高压锅他还没见过吗?   只要蒸汽到达一定数值,顶起一个重物,把泄压孔露出来就可以了。   “那也不成啊!”等到沈渊画完之后,吕秀才想了想又愁眉苦脸地说道:“按照沈少爷您的意思,是要尽量让锅炉里边的高压蒸汽做功,推动机械才行。”   “有了这个玩意儿,一会儿就呼呼地漏一遍气,蒸汽那不都浪费了吗?”   “说得没错,所以咱们需要一个压力仪表……这个好麻烦!”沈渊也不知道这个压力仪表是怎么做出来的,所以只是在图纸上画了画,提供了几个思路让他们去实验……好歹他是见过仪表长什么样的。   等他画完之后,这个能把蒸汽压力转化为指针读数的怪东西,让吕秀才看得额头上直冒汗!   这玩意儿也太难了,可是没它还不行。好在少爷大概指出了个路线,他们还可以通过反复的实验和设计,把这玩意儿造出来!   如今的吕秀才可以说对沈渊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他看来这一个安全阀,一个压力仪表,几乎是在他提出问题之后,立刻就从沈少爷那里得到了解答。   而锅炉与蒸汽机,显然是这世上从来未曾出现过的东西。这就说明沈渊少爷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真是个智谋如海的人哪……”吕子旺心中暗自想道:“要不是沈少爷有这么多大事要忙,真要是能整天都跟在他身后搞这些研究,那该是一件多痛快的事儿啊!”   ……   接下来沈渊安排好了工厂生产火枪和弹药的事,这需要老罗和郭满两个人配合,才能赶在自己出发之前,起码完成四百部队的换装。   当沈渊离开研究所的时候,说实话他的心里也是暗自欣慰,毕竟这个自己打好了提前量,建设起来的科研和工业联合体,终于算是有模有样了。   他投下的海量投资终于得到了回报,研究所刚一推出全新的火枪,就给沈渊自己的秘密部队,在战斗力上来了个成倍的提升!   临行前沈渊自然也对郭满和老罗,还有新任的蒸汽机部门研发主管吕子旺,大加勉励了一番。   在这之后又过了六七天,经过了周密的准备和安排……沈渊要结婚了。   ……   这次结婚很有意思,沈渊一个批次就要迎娶六位新妇。   她们分别是蓝姐姐、苏小棠、孟晓妆、青姑娘、燕云归和小寻丫头……原本这个小寻丫头其实完全没想到,自己也在被迎娶之列。   不过沈渊现在就要去江南,在那里必定还要长时间地摸爬滚打,和本地的势力来一场生死之战。   所以等到他下次再有时间回到扬州,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反正小丫头也过了十八岁,在征求了铁枪赵原的同意之后,沈渊决定一并都娶了倒也爽利。   铁抢赵原哪里还有不高兴的?自己的闺女倾心于沈少爷这件事,他当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如今沈少爷愿意明媒正娶,赵原兄自然也是喜不自胜。   不过这辈分确实有点乱……原本大家都是沈渊的兄弟,这一下赵原成了沈渊的老丈人,以后相见的时候未免有些好笑。   尤其是大家想到沈渊管赵原叫岳父大人的时候,更是觉得以后练武时一定要手下留情,万一把沈少爷的老泰山打个鼻青脸肿就不好了。   婚期就这么确定了下来,像沈渊这样的人家娶媳妇,自然也不可能草草了事。   于是一切都按照大明朝的规矩,从纳采、问名开始,到纳吉、纳征、一样一样地做来。   这里边的手续之繁杂,对于沈渊这样的现代人来说真是难以想象,好在很多事都不用他来参与。   等到沈渊都到扬州快有一个月了,昨日沈渊亲自上门“催妆”,今天终于到了“亲迎”这一步。   因为六个新妇里好几个家都不在扬州的,所以迎娶地点索性设在了王府。毕竟这六位夫人里面的老大蓝姑娘就是从王府里出来的,名义上还是崇王的干女儿。   说到迎娶的礼节,这里边还多有不便之处,毕竟从古至今娶媳妇,就没有一下子娶六个的……沈渊却是一概不管!   用沈渊的话说:反正在他们家参加婚礼的,知道内情的不会出来质疑,搞不清真相的也没胆子站出来说话!   于是这场轰轰烈烈的婚礼就开始举行了……等到吉时良辰一到,沈渊骑着照夜玉狮子,穿着一身锦绣袍服,从王府里把新妇接出来的时候,大街上的人都看傻眼了!   六个轿子!全都是装饰得遍布锦绣,华丽异常。街边上看热闹的扬州百姓不由得暗自纳闷儿……究竟哪个轿子里装着新娘子呢? 第1434章 天家赐封清湘郡、不速之客、故人上门   “我知道了!”正在大家万分诧异的时候,在人群里有一个大明白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沈少爷是因为这个,才弄了六抬轿子!”   “这是为什么呢?您倒是说说?”旁边人也有搞不清原因的,连忙向这位大明白问道。   “这是秦始皇的招数懂不懂?”只见大明白洋洋自得地说道:“沈少爷为咱扬州百姓屡破奇案清剿叛匪,那些坏人的党羽不得恨沈少爷恨得牙根儿都直痒痒?”“所以就像秦始皇当时出行的时候,安排了好多辆副车一样,沈少爷这是为了防备有坏人刺杀新娘子,所以才安排了这么多抬轿子!”   好像也挺有道理!大家听了这个大明白振振有词的解释之后,也是半信半疑的暗自点头。   随即有一个眼尖的接着问道:“哎?那也不对呀?为啥看那六个轿子的重量,里边好像都有人呢?”   “废话!连你都能看出来里面有人没人,那刺客还能看不出来?”这时那个大明白又来了一句,被他这么一套胡乱解释之后,大家倒是差不多都明白了……   ……   此时在沈家的院子里,如今正是欢腾喜悦宾客迎门。   沈渊带领队伍,把六顶轿子一起迎进了院落里,后面一抬一抬的嫁妆全都贴着墙根码放,要不是沈家的院子多,都快放不下了。   如今的院落里早就大摆宴席,宾客全都已经到场。等这些新妇下轿后,大家看见这个排场都觉得有些傻眼……   六个新妇以中间那位为主,估计肯定是崇王爷的干女儿,清湘郡主蓝姑娘了,其余的是我眼花看重影儿了吗?   要说蓝姐姐这个郡主的称号,是在沈渊在上京赶考之前崇王爷就开始操办的。册封郡主的理由就是蓝姑娘曾经带队出城,率领王府侍卫作为疑兵,协助沈渊平叛。   当时的朝廷还把这件事压了压,就等着朱羽棋县主生下孩子之后,俩人一起册封。   所以现在的蓝姐姐已经是大明“清湘郡主”,而朱羽棋也因为崇王府协助平叛有功,被朝廷册封了一个“兰阳郡主”的封号。   此时大家看着为首的蓝姑娘头上蒙着盖头,手里持着红缎结成的大红花,后边还跟着另外五位身穿吉服的姑娘,全都是目瞪口呆!   好在还有些聪明人,暗地里给出了一个解释。因为蓝姑娘穿得是清湘郡主的吉服,有朝廷的规制在内,所以式样跟后面的几位稍有不同。   所以大家心中暗自想道:原来沈少爷是把五个通房侍女一块娶了啊……不愧是以一敌百的沈郎君!   人家打仗厉害娶媳妇儿也厉害,惯会以弱胜强以少对多……你看看人家!   在古代富贵人家的女子带去夫家的贴身侍女,多半将来会升格为妾室,在她们没正式变成如夫人之前,就被称为“通房丫鬟”。   在江南一带娶如夫人的时候,办上一场酒席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是大张旗鼓的连新娘子带如夫人一块娶过来,这样的奇景大家还是真没见过。   不过正应了沈渊那句话:有分量的人都知道内情谁也不说话,没份量的人,谁敢说个不字?   于是眼看着良辰吉时已到,沈渊就带着自己的一众夫人,一块拜了天地。   ……   等到这天地拜完了,下一步新人送入洞房,然后沈家宅子里就该开席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大家却忽然间听到大门那边有人高喊了一声:   “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大人到!”   “什么?”听到这声喊沈渊就是一皱眉,这个时候锦衣卫南镇抚司跑这儿来干什么?要说来贺喜的吧?自己跟他们又不熟!   沈渊的目光随即向着大门那边看去,今天沈少爷成亲,在大门那边镇守的正是一身辉煌亮丽飞鱼服的庞宝强,庞爷!   原本一个身穿飞鱼服的三品带刀侍卫,站在沈家大宅的门前迎亲,这可是南直隶巡抚都没有的排场,所以这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儿。   宝强哥站在那里也是洋洋得意,可是却没成想外面来了一群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人!   当沈渊看过去时,就见庞宝强看着门外惊讶了一下,倒是并没有显出剑拔弩张的神态,似乎来的这些锦衣卫并没有恶意。   然后就是几位穿飞鱼服的锦衣卫高官从外面一拥而入,庞宝强也没拦着!   等到沈渊看到当先的两个人,也是霎时便是一愣。   其中一人身上穿着飞鱼服,带着一身昂扬之气大步走来。可是他的两只眼睛却一只看着沈渊,另一只不知道是盯上了席面上的鸡腿还是啥……总而言之两只眼睛不在一条线上。   另外一位却是面带笑意……他这把笑儿明显是很不习惯,好像是多长时间都没跟人笑过似的。   等到这俩人走上前来,一起向着沈少爷单膝行礼,一边还报上了自己的官阶姓名。   “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巫鸾……百户江寒凌,拜见沈大人!”   ……   “这怎么回事?”沈渊一边连忙把他们扶起来,一边向这两位老伙计笑着问道:“在京师做得好好的,怎么调到南镇抚司来了……恭喜二位加官进爵!”   “加什么官啊!”这时的巫鸾笑嘻嘻地挑眉说道:“还不是我家洛大人,怕南镇抚司那帮小子不识相?”   “他们万一要是惹恼了沈少爷,您可是连东厂督公都敢当白斩鸡剁着玩儿的人,我们锦衣卫哪儿惹得起您啊!”   这话说出来,连沈渊都忍不住笑了,而院落里的众人更是一起发出了惊叹声。   ……原来那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大人,居然为了担心沈少爷不喜欢,把南镇抚司的千户都给换了!   而沈渊的心中却是暗自感动,他知道这是骆思恭老哥怕他在江南人手不足,所以特意派来这两位自己熟悉的兄弟,配合他在江南行动的。   这位骆思恭大哥也真是胆大心细,敢想敢干,这样一来江南的锦衣卫就从原本和沈渊结下梁子的张梁、马驰,换成了和沈渊熟识的巫鸾和江寒凌。   要知道这一反一正之间,相差可是非同小可,对沈渊而言也是意义重大! 第1435章 千秋礼义此门庭、天子垂顾、圣眷正隆   这边沈少爷正想谢过这二位,却没想到他们向后一撤步,转身从后面的护卫手中接过了一个黄绫包裹。   只见巫鸾捧着这个包裹正色道:“有圣上口谕,沈大人接旨吧!”   这一下沈家院子里的众位宾客,又被吓了一跳,沈渊只好跪接圣旨,就见巫鸾捧着这个包裹大声说道:   “圣上得知沈大人新婚之喜,特赐下御笔,以彰沈大人忠义赤诚之心……大人请!”   沈渊连忙伸手接过,然后登他起身把包裹打开,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包裹里,竟是天子亲手写下的一副楹联!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挂上吧,沈渊连忙把楹联交给身后的兄弟。   这时前来道贺的崇王爷、沈玉楼、还有沈渊的老爹沈玉亭也都纷纷起身,和众位宾客一起到堂前观看天子御笔。   等这副楹联一挂上之后,随即周围就传来了一片风雨交加般的吸气声!大家看着沈渊的背影,眼神都变了!   这里不少人都以为,沈渊这一次出京外放,弄不好是在京师没混明白。可是当他们今天看到这幅楹联才知道,沈少爷这是圣眷正隆啊!哪是什么被迫外放?   只见那幅楹联上局面开阔,笔力遒劲。   上联是:“一等忠孝门第。”   下联是:“千秋礼义人家!”   好家伙!天子真是给面子,这可把沈渊连同他的家族都夸到了里头。只要大明朝安然无恙,这个楹联往堂前一挂,那可是祖祖辈辈脸上都有光彩!   此时有不少人都在心里暗自翻腾,如今沈渊在午门外砍杀东厂督公李浚的事,也传到了扬州。之前大家还不免猜测,沈渊将来的仕途会不会一如往常那样顺利。   可是现在再看,这个二十岁不到就官居从二品大员的沈渊,弄不好还要接连突破大明的升官记录!   现在的沈渊在天子心目中,用“炙手可热”都不足以形容!这家伙在午门门外砍杀秉笔太监,居然还能混得如此风生水起?这局面他是怎么弄出来的呢?   说实话沈渊走的这条路,凡夫俗子也真是难以理解,就是给他们解释,他们也未必能听得明白!   ……   在这之后沈渊连忙谢过了巫鸾和江寒凌,让他们两位锦衣卫南镇府司的大人物入席,然后那群新娘子就被送入洞房了。   沈渊当然不是拘于俗礼的人,另外外边也确实需要他招呼。于是他进了洞房之后,帮几位新娘子把盖头掀开,跟她们聊了两句,又转身回到了酒席间。   随后沈渊和他的亲朋好友、故交兄弟一一见面,自然是面面俱到,打理得大家心中俱是欢畅不已。   这里面沈渊看得清楚,朱常津送来的礼物格外显眼……其实不难猜到,这是崇王送来的。   不过崇王现在的身份是沈渊的岳父,自然没有送礼的道理,于是也就让崇王世子送来了。   那是一块比桌子还大的翡翠,重量有四百多斤,上面的玉皮已经被巧手匠人剥去,露出了里面的质地……真是好一块顶级翡翠!   只怕是缅甸的矿场,两三百年也出不了一块这样的极品。沈渊只在那上面看了一眼,就见翡翠上面芙蓉紫、莺哥蓝、粉桃红、帝王绿、鸡油黄,各种极其艳丽的颜色交织在一起。   哪怕是沈渊家里开着天工坊,这块极品翡翠也看得他心里“突突”直颤,心说这东西真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   在礼单上写着,这块翡翠的名字叫做“三十二万种”,想必是高手匠人起的。也不知道是代表着上面有三十二万种颜色变化,还是上面有着三十二万种风情。   由此可见王府的深情厚谊,对于沈少爷他们也是真舍得花血本儿啊!   至于沈玉楼和无锡华家,当然也送来了价值连城的贺礼,沈家是一架八扇琥珀镶嵌而成的巨幅屏风,辉煌壮丽。华家是一挂珊瑚珠与珍珠连缀成的珠帘,华贵非常。   他们两家的礼物价值也是不可估量,但是和那块“三十二万种”相比,却未免有相形见绌。沈渊看过了礼物之后,自然也是一一谢过。   华武先生年龄大了,虽然没有亲自过来,却也派了家中的重要人物代为道贺。而沈玉楼一见沈渊端着酒杯过来,却向着身边的两个年轻人示意了一下。   沈渊认得这两个人,正是过去跟他关系不错的沈河和沈清,只见沈家族长沈玉楼笑着对沈渊说道:   “河哥儿和清哥儿都和你相熟,想到你身边听用,也跟着你历练长进一些,渊哥儿帮着带带成不?”   “叔父这是心疼侄儿啊!”沈渊一听立刻就笑着答应下来,对于沈玉楼这位族长的心思,他心里也自然是清清楚楚。   显然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让沈氏家族对他更加看重了。也由此沈家决定继续加大力度支持自己。   同时这位族叔显然也没搞清楚,为啥自己在京师里连打带杀,诏狱也关了,太监也杀了,居然还是越混越好?   于是这两位说是跟随自己身边学习历练,其实是沈家大族想要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个啥套路,人家是商人嘛,既然要投资,还不是要弄清楚一点才好?   于是沈渊也笑着答应下来,毕竟沈清和沈河这两位都是沈家杰出的子弟,在经商和学业方面都是顶尖的。   自己这边现在只怕人手不够用,家族里派来的人忠诚方面毫无问题,不正好可以用来增加力量?   于是沈渊让沈清和沈河这两位明天到自己家里来……然后他一抬头,就看见崇王爷正在朝着自己乐。   沈渊连忙过去,笑着对崇王说道:“还多亏王爷在上次临行前送我那把宝刀,您可是不知道,这把刀不知道救了我多少回命!”   “你还说呢,那把刀在我王府里藏了这么多年,只怕也没有最近这一年出的人命多!”   这时崇王爷也在那笑……沈渊这个人,就算是你对他有一点儿好处他都不会忘。所以这位王爷看沈少爷,真是越看越顺眼! 第1436章 春风得意科连登、涧边幽兰、出水芙蓉   在这之后,沈渊见到了吴六狗的家眷红豆,当年和他一起破案的石勇捕头,还有沈涣家中过来道贺的亲属,和每一个人都是相谈甚欢。   老叔沈玉台升官了,人家现在是正牌子县令!   看到沈渊一身吉福,意气风发的样子,这位当年的书呆子老叔简直比自己成亲那时还开心!   人到中年的沈玉台去年也娶了媳妇,是一个书香门第之家的小姐,去年十七岁时嫁给了沈玉台。   今天那位小婶娘因为身怀有孕,所以并没有过来道贺。   沈渊和沈玉台笑着聊了两句,说的都是当年怒学时文的趣事……没两句话他就觉得,这位老叔的变化也不小。   沈玉台原本人品敦厚,现在倒是越发稳重了许多。之前的那股穷酸迂腐的气质荡然无存,如今却给人一种至诚厚重的感觉。   沈渊不禁心中暗自感叹,只怕越是像老叔这样的官员,日子还能过得越稳当一些。   ……   赵宏图大人忙完了公务,这才姗姗来迟,沈渊连忙扶着他的胳膊,带他到崇王那边的桌上就坐。   赵大人自然也有礼物奉上,不过有碍于官员的身份不便过于丰厚罢了。但是这份亲厚的交情,却是在眉梢眼角显露无疑。   沈渊清楚地看到柳姨娘忙里忙外,正在帮着操持酒席。一见到沈渊朝她望过来,她还向沈渊展颜一笑……笑容之中毫无芥蒂。   通过和儿子的书信,柳姨娘早已知道自己的儿子柳如青能高中探花,全靠他当初帮助沈渊抄写书信得来的知识……这可是莫大的恩德!   所以当初两家闹出的那些不愉快,到现在也早就烟消云散了。柳姨娘每每想起自己当初干的那些混蛋勾当,也不由得脸上暗自发烧,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   因此她今天过来,主动帮着沈家张罗忙活,跑得一头是汗也是毫无怨言。   沈渊远远地向着柳姨娘点头示意,脸上也满是充满阳光的笑意……然后他就看到毒王霍四哥,在柳姨娘刚才忙完的那一桌酒席附近,有意无意地转了一圈儿……   沈渊差点就当场笑喷了,事到如今,柳姨娘怎么还可能还去摆弄那些泻药之类的玩意儿?这位霍四哥也真是太谨慎了些……   此时在沈渊看不到的位置,有两个人的目光微微碰了一下,又各自低下了头,唇边同时露出了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两个人正是崇王世子朱常津,和沈渊的妹妹沈澜,如今他们两个的亲事也基本定下来了。   如果不是沈渊坚持要妹妹满十八岁之后才可以出嫁,说不定结婚这件事,小王爷还能赶在他师父的前头。   不过也等不了多久了,再过不到半年沈澜姑娘就满了十八周岁,然后这对小情侣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   此刻沈渊的父亲沈玉亭和母亲沈夫人,看着眼前这宾客盈门,欢声笑语的场景,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在他们自家庭院里,江南豪族与高官显贵共饮,王爷与巡抚举杯,而自己的儿子却隐隐成了这些人的核心。   渊儿功成名就不说,还一下子娶了六个媳妇儿,这真是让人欢喜得巴掌都拍不拢!   想起几年前自己那个斗蛐蛐扎蛤蟆,输银子勾妇人的儿子沈渊,这老两口更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切简直如同梦幻一般,美好得让人难以置信!   ……热闹了一阵子之后,天色也黑了下来,庭院里点上了灯,宾客们继续痛饮。   而这时的沈渊却被人撵回了洞房,还有足足半打儿新娘子,正在洞房等着他呢!   沈渊坚持和自己那些亲近的兄弟喝了一轮酒,然后才在他们大声的取笑之下,笑着回了洞房。   洞房里也掌上了灯,这里自然还有一番仪式,什么合卺酒之类的。   沈渊把这些仪式一一做完,然后丫鬟们就笑着退了出去。   沈渊看着自己这些如花似玉的夫人,在桌边床沿儿坐了一排,一个个清秀如出水芙蓉,优雅似涧边幽兰,美艳如嫦娥转世,秀丽似洛神重生。真是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我看天色已晚,要不夫人们,咱们休息了吧?”   沈渊一边搓着手坏笑,一边朝屋里的床上看了一眼……床好像有点不太够大啊?看来得摞起来才能放得下。   看到沈渊的样子,这些夫人们也都是相视而笑。话说今天她们终于修成正果,和沈郎君成了正牌子夫妻,自然每个人都是心满意足。   “你这是癞蛤蟆上青蛙……长得丑玩儿得可花呢!”这时的苏小棠笑着说道:“谁跟你一起休息?你忙得过来吗?”   “谁说我忙不过来?”沈渊两手一拍,坐在椅子上摆了个黄飞鸿的起手式,笑着说道:“别看你们人多势众,在下以一敌六,照样打得你们溃不成军!”   而这时的孟晓妆姑娘,也满面羞红地笑着说道:“奴家可听说,人家洞房花烛的时候,也叫叫小登科。”   “郎君你却不一样,你是小登登登、登登登科!听这动静,你是上楼梯呢吧!”   沈渊闻言,却看着孟晓妆笑着说道:“今儿我上的可不光是楼梯……”   这一下顿时把大家羞得不行,大部分人都听出了少爷话里有话,估计也就小寻姑娘听不出这里的妙处。   其实当下虽然气氛不错,眼前的情况却有些不太好办……这里面有小寻姑娘这个崭新的新手不说,对付沈渊一个,似乎也用不着六人群殴这么大的阵仗吧?   虽然他确实能打得过大家……那好像也不太合适!   蓝姐姐毕竟是排行第一的人物,她笑着看了看沈渊说道:   “郎君就别想那些美事了,咱们得想办法定下一个人陪着你胡闹,今后怎么排班儿咱们再细细商量。”   一听要定下一个人选,大家都是谦让得很,一个个我推你你推我,一时间倒是把沈少爷当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一般扔来扔去。   “难道我也得像韦爵爷那样,还得弄副骰子来才能让她们决出胜负?”正当沈渊啼笑皆非的想到这里时,却见蓝姐姐伸手指了指青姑娘。   “青丫头你鬼主意这最多,这人选怎么决定,你说个章程。” 第1437章 腾空化作长河风、句句心动、字字奇情   “这个好办,”这时大家的目光,全都转向了青姑娘的身上,就见青姑娘坐在床沿上笑道:“咱们既然嫁入了沈家,人家是书香门第,以后做事自然也不能带着俗气。”   “要奴家说,干脆就每人作一句五言诗,由沈郎接出下半句,一个一个的照顺序来。”   “只要谁作不出的,或是词不达意的,就让她受一番军棍责罚,也是理所应当……”   听到她的话,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顿时便笑得不可开交!   沈渊自己也觉得这主意还算靠谱,不过他一抬眼却看见小寻姑娘,急得香汗都要从鬓角渗出来了。   显然这小丫头文字粗疏,只怕这场比赛还没开始,她就要输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同情弱者的时候,沈渊只希望她们每个人都作不出来才好……   ……   排在第一的当然是蓝姐姐,就见蓝姑娘笑着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就由我开始,第一句!”   “犹记当年采蓝人……”这一下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沈渊当然知道,这是当年他和蓝姐姐“终朝采蓝”的典故,于是笑着接道:“依稀又见古巷深。”   沈渊这里说得是他和蓝姑娘,旧日里在扬州街巷中破案的情景。   “身心托付何须问。”在这之后是苏小棠,一句诗居然作得不错。   她说得是沈郎写着“心不贪荣身不辱”的那把扇子。   “楼上明月又三分。” 沈渊的这一句答得飞快,说得是他和苏小棠在二分明月楼,初次相识时的情景。   沈渊眉梢带笑,当年那位“苏兄”自然又是满面羞红。   之后是孟晓妆姑娘,他说的一句是:“小舟传唱浣溪词。”   大家一听就知道,这是沈渊在瘦西湖寒香舫花船上一连三首深情隽永的《浣溪沙》,击败钱谦益的故事。   “长江难留百战身。”沈渊随即做出了下句。这说得是他在孟晓妆姑娘的帮助下,在长江瓜州古渡,解救那些少女的情景。   然后就是青姑娘的下一句……“断尽金炉小篆纹。”   这是当年沈渊和青先生在“垒尸及顶”一案中,青姑娘在江心小舟上吟唱的那句:“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的典故。   然后就是沈渊接出来的一句:“栖灵常忆旧时琴!”   那是当年在栖灵塔上,沈渊听到青姑娘一声琴音,知道她才是青先生真身的动人情景。   在这之后,是红鲤鱼燕云归姑娘,她的一句是……“无端飞下石榴裙。”   这句诗,一下就让沈渊想起了当时燕云归姑娘,用裙子罩住自己,帮助自己躲避追捕时的情景。   就算沈渊如此沙场老将,想起当日的情形,也不由得心里突的一跳!那位红鲤鱼姑娘更是羞得,想看却不敢偷眼去看沈郎君……   眨眼之间沈渊连忙答道:“心湖缭乱又迎春。”   这是说的他和红鲤鱼在迎春花下躲避追捕,燕姑娘喘症突然发作的事。   到了最后便轮到了赵小寻姑娘,大家不由得面带笑意,看向了这个丫头。看这情景,似乎每个人都知道,小寻姑娘今天怕是要挨军棍了!   可是偏偏鬼使神差,就见这个小姑娘抬起头来,居然真的作出了一句……   “舟中卧听骄龙语。”   “霍!不错啊!”大家都不免齐声赞叹。   心说这小丫头福至心灵,居然作出了这么一句,她的求生欲居然这么强吗?   沈渊却在旁边听得轻笑了一声,小寻姑娘说得这是当年在夜航船上,他给小姑娘讲鬼故事的事。   沈渊飞快地作出了最后一句……“腾空化作长河吟!”   沈少爷毕竟是状元之才,这样的联句还能难得倒他?   不过眼前的局面却有点不太好办,毕竟一众新娘子每个人都做出了一句诗,而且还都是当年她们和沈少爷相见时的情景。如今谁胜谁负,倒是有些难以评判。所以这时众人的目光,也都一起看向了出题的青姑娘。   只见青姑娘面带笑意,从头到尾把这首诗吟诵了出来:   “犹记当年采蓝人,依稀又见古巷深。”   “身心托付何须问,楼上明月又三分。”   “小舟传唱浣溪词,长江难留百战身。”   “断尽金炉小篆纹,栖灵常忆旧时琴。”   “无端飞下石榴裙,心湖缭乱又迎春。”   “舟中卧听骄龙语……腾空化作长河吟!”   然后就见青姑娘笑着说道:“大家全都作得很好,唯有小寻姑娘,末句未曾押韵,理应受罚……今儿晚上就是你了!”   如此判罚正是深合众人的心意,于是满屋子的美艳娇娘一起欢呼了一声,大家“轰”的一下子就散了!   这五姐妹自然有地方饮酒谈笑,这就要去休息了。而那位小寻姑娘看见自己这边的帮手一下子就要跑得一个不剩,顿时把这丫头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好生伺候相公哦!”这是蓝姐姐临走时的嘱咐。   “没事儿,你的功夫派得上用场……”这是过来人苏小棠的发来安慰。   “不用替大家省着,敞开了用啊!”这是火辣大胆的孟晓妆姑娘!   眼看着这帮人说走就走,小寻姑娘一时之间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沈渊笑着把房门关好,看了一眼院子里没了人……他这处房舍坐落在沈家东面的院子里,外面并没有摆着酒席。   远处酒宴的欢腾声一阵阵地传来,屋子里却是变得异常安静,小寻姑娘正在六神无主的慌张之际,却忽然觉得身子一轻!   她整个人被沈少爷抄着膝盖下面抱了起来,轻轻把她放在了床上。   “带着峨眉刺干什么?”刚才这一下,沈渊明显感觉到了小寻姑娘腿侧的兵刃,不由得好笑的向小丫头问道:“夫人是想拿它对付淫贼不成?”   “不是……”小姑娘坐在床上手足无措,看着沈少爷亲手把帐子放了下来,这孩子羞得连手腕儿都红了!   “带习惯了,没它心里空的……”   沈少爷进了帐子里坐在床边,一看见小寻姑娘的样子就想笑。 第1438章 谁在深宵梁上听、美酒奉请、举杯相敬   想起了过去这个小丫头和自己相处的情景,沈渊不由得笑着问道:   “我就奇怪了,好像咱们从第一回见面开始,夫人你每次见到我都是慌里慌张的……你怕我糟蹋你?”   “倒也不是……”小寻姑娘小声答了一句,然后才发现这句话暴露了自己长期暗恋少爷的事儿,小脸上不由得羞红更甚!   就在这时,她看到沈少爷坐在床上,似乎又想跟自己说些什么,却忽然若有所思地抬起了头。   然后就见沈渊笑着轻轻哼了一声,放开声音说道……   “敬酒!”   “嗯?”这一下顿时把小姑娘吓了一跳,她心说这时候喝酒?   难道是少爷怕我手脚乱动的碍事……要吃我醉蟹不成?”   正在这时,小寻姑娘就听自己头上的房顶上有人朗声长笑道:“贫道奉命敬酒,请!”   随即就听“哗”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被倒在了院子里,就像是突然下了一场暴雨!   “这得多少酒啊?”此时的小寻姑娘心中暗道:“没有半缸也得有一大坛子!那个贫道是谁?”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前面的院子里一阵怪叫!有几个人噼里啪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沈渊脸上面带微笑,小寻姑娘却是一边握住了腿侧的峨眉刺,一边凝神倾听。   只听院落中一个爽脆的女子声音不满地喊道:“为啥洞房的时候,房顶上还蹲个老道?沈渊你是不是有病啊啊啊!”   “还说呢,都特么怨你!”这时又有另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不满道:“我就说我师父的墙角儿听不得吧?这泼下来的这是啥啊……肯定不是酒!”   沈渊闻言忍不住心中暗笑,刚刚泼水的是炼心道人,是沈渊特意安排在房顶上,专门防备被那些坏小子听墙根儿用的。   而刚才那俩声音,沈渊一听就听出来了。一个是自己的徒弟小胖子郭满,而另一个居然是程无鸢那个大帅妞儿!   一个大姑娘家,居然上洞房外听人家墙根儿,你特么还好意思说我有病?这时的沈渊越想越有意思,忍不住扶着额头,一笑起来就止不住!   “都是咱们自己人,”沈渊一回头,看见小寻姑娘的手还在峨眉刺上扶着,于是他笑着说道:   “夫人先别着急,等他们走远了的。”   “我没着急……”小寻姑娘话已出口,随即羞得捂住了脸,还慌张地解释道:“人家没着急!”   这时他们就听院子里的郭满说道:“都是那个姓金的丫头出的馊主意!我说她怎么自己不来呢?她肯定是知道这里会有埋伏!”   “没错!最坏就是她了!”这时的程无鸢姑娘也气哼哼地说道:“找她算账去不去?”   “去去去!”郭满听见这话,立刻不假思索地连声答应,然后就听两人的脚步声去远了。“哎呀我的徒弟,你最好还是别去!”这时的沈渊心中暗自好笑道:“就金丫头那头脑、就你俩那智商,那是青蛙勾引癞蛤蟆……不得让人家玩出花儿来啊?”   ……   又等了一会儿,周围已经没了动静,沈渊这才松了口气。   那些试图听墙根的人已经走了,炼心道人德高望重,自然也不会在房顶上逗留,这回算是彻底安全了。   于是沈渊这边开始安抚小寻姑娘的紧张情绪,这丫头现在不知所措外加羞怯难言,看起来真是又可爱又可怜。   沈渊净捡些自己在京城里有意思的事来说,声音舒缓平静,慢慢的小姑娘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人姑娘今年也十八了,当然知道沈少爷这是在抚慰自己。一时间心中爱慕感动,崇敬倾心一起涌将上来。   这下她倒也不怎么害怕了,只在那里躺着闭上眼睛,好看的长睫毛微微闪动,声音像蚊子一般轻声道:“这么晚了……少爷您那么厉害,还请手下留情……”   “夫人怎么知道我厉害?”这时的沈渊笑问道。   “少爷和蓝姐姐……我划船来着,那时都听见了。”小心姑娘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把两只小手儿全都盖在了脸上……脸蛋儿火烫火烫的。   “那次真不怪我,”只听沈少爷笑着说道:“你蓝姐姐无胆匪类,上阵之前居然服用禁药,因此我理应重重责罚。”   “你又没吃那个药,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那药……您还有吗?”这时的小寻姑娘倒是不怎么害怕了,她奋力睁开双眼悄声说道:“我看蓝姐姐吃了之后,倒是好像一点儿都不怕了呢?”   “那个药你真吃不得,”沈渊听见这话也是觉得暗自好笑,他知道他现在要是真把那什么拿出来,只怕小姑娘真的敢往下吃!   “没关系,你就当划船好了,”沈渊笑着说道:“慢慢你就知道了,其实差不多的……”   ……   夜色阑珊,更深夜静,红烛摇曳,帐中春暖。   小寻这小丫头啥也不懂,却也有不懂的好处。她一派天真,只管把沈渊说的全都当了真。   咱沈少爷一会说这个是理所当然,一会说那个是常见情况。小寻虽然觉得不可思议,还有些难以置信,却打定了心思觉得少爷绝不会骗他。   于是她强忍着害羞,全都照着样儿一一做来……可是她全然不知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学了一身的邪派武功!   ……   临到清晨,一场春雨降落在扬州城中。   眼看着再有十几天时间,就是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了。   沈少爷新婚之后才过了几天时间,所有人都以为他还要在扬州休息盘桓,一个多月之后再走。   可是沈渊却带着精兵强将,神不知鬼不觉的悄然离开了扬州!   走马上任?哼!沈渊可不耐烦用承宣布政使的高官身份,慢吞吞的到广州上任。到那个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自己看到的也都是别人为他准备好的东西。   咱们沈少爷一贯爱用出奇制胜的战术,也绝不会在敌人预料好的时间和地点发起攻击。   他这一次要悄悄地出发,趁人不备直插敌军腹心之地,来一场微服私访! 第1439章 从来征战以奇胜、精兵满营、猛虎南行   沈渊这次去广东因为要微服私访,就不能带太多的人手,能和他一起去的肯定是精兵强将。   首先因为蓝姑娘要整合天元票号的财力,以便沈少爷在广东梳理贸易和商界,所以蓝姑娘暂时没有跟随沈渊出发。   然后是风倾野,他伤势虽然痊愈了,但是火手阎罗说最好近期不要跟人动手拼命,因此风倾野也还需要在扬州恢复一个月。   另外沈渊打算带到江南去的军队,正在如火如荼的训练新式火枪,第一批四百支火枪还要十余天才能装备部队。   所以沈渊暂定,首先武装好的第一支部队是扬威营,跟在自己后面十天后再出发。   这次沈渊化妆成了游历天下的富家公子哥儿,带着两大高手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跳荡山坏水儿三人组大管家柳小智、虎头钩张二狗,毒王霍老四。   再加上武功渐渐高强的秦玉虎,人形猎犬吴六狗,小书童龙小羽,市井奇人庞宝强,神枪手吕化龙……就是吕怯勺,还有顶级侦察兵花爷。   此外就是三位夫人:女保镖苏小棠、无双谋士青姑娘,还有最小的小寻姑娘。   风倾野家里的南宫燕、吴六狗身边的韩月奴,还有大帅妞程无鸢,充当三位夫人的侍女。   除此以外还有三个外围团队的人手,沈家派来的沈河和沈清,还有古灵精怪的金姑娘。   在这之后,沈渊他们这支队伍后面的十几里外,还有全副武装的五十名特战队员,随时准备在沈渊遇到危险时冲过来接应,带领他们的指挥官是南宫墨。   所以这支队伍表面上看起来是十来个家丁,七八个女眷,属于富贵人家出行的标准配置,并不会显得太过扎眼。   ……   那么剩下的人呢?病娇姑娘程无愁和红鲤鱼燕云归都不适合跋山涉水,沈渊直接让她们和火手阎罗夫妇,还有一头黄毛异常扎眼的洋人小贝一起,坐海船去广州。   孟晓妆也要坐船和他们一起出发,带着自己手下的姑娘们走海路,去提前布置广州的情报网。   小七爷将是最后一批到广东的,他是赴死营分开后的“狂风、惊雷”两营,共计一千人的指挥官。除此之外小王爷朱常津得到了崇王的同意,也会随沈渊去江南,他是那五百“江南猛虎营”的统兵将官。   当然狂风、惊雷、猛虎这三营,还要等火枪装备好了之后才能从扬州出发。   至于扬威营,还是万八爷自己负责带领,从这三位部队主官的任命,就可以看出沈渊的用心之处。   ……   这里的狂风惊雷两营,都是沈渊和小七爷在江南平叛时收服的。当年小七爷和沈少爷撵在屁股后面,把他们追得魂飞魄散的余威犹在。   所以在小七爷管理下,这两个营自然是服服帖帖。   然后小王爷朱常津虽然资历尚浅,也缺乏独自带领部队、组织大战的经验。但那五百猛虎营都是当年横扫江南的老弟兄,和小王爷朱常津摸爬滚打的都不能再熟了,所以指挥部队也没有丝毫问题。   至于扬威营,他们跟随沈渊的时日最短,而且到了扬州以后不久,就要开往陌生的南方,所以沈渊还让他们当初的老长官万八爷带领这四百人。   这让他们在感觉到沈少爷信任的同时,全套班底的心态,也会一如既往的稳定。   ……   这里面还有个有意思的小插曲,小王爷朱常津因为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而且肯定是要经历连番血战,所以王府索性把四大侍卫全都派给了他贴身保护。   而朱常津也担心老师的安危,所以想把夏侯商和另外一位王府高手塞到沈渊的队伍里,保护沈少爷。   虽然徒弟是出自一片真心,但沈渊还是笑着拒绝了……现在自己队伍里的苏小棠和秦玉虎,都能稳胜当年的大高手夏侯商!   其实只要想一想就知道,这两年以来妙莲大师的武功境界突飞猛进,沈渊又得到了炼心道人这样的宗师级高手。   且不说他们两个人的武功有多高,沈渊手下的这些兄弟们,也是每天都在这两位大高手的指导下拼死练武,那提升的速度还能慢得了?   这里边也就沈渊和蓝姑娘因为疏于练习,武功还在原地踏步,剩下的就连小寻姑娘和庞宝强这样的末流选手,都已经渐渐有了高手风范。   因此这支队伍看起来人数不多,但实力却极其雄厚堪称彪悍,而且还被沈渊武装到了牙齿!   临行之前老罗和郭满日夜赶工,给沈渊他们造出了六支双筒短火枪还有配套的子弹。   这些短火枪虽然上弹时间长,重新装填十分麻烦,但六支枪十二发子弹倾泻出去,威力也是非同小可……要知道当初沈渊可是用一支单筒火枪,就干掉了一个绝顶高手!   所以这六支火枪,有两支在苦练暗器眼神极准的苏小棠手里,还有四支则是在龙小羽的身上,随时跟在沈少爷的身边。要说到短火枪射击,整个大明谁也比不上沈渊!   ……   就这样他们这支队伍趁夜出发,在焦六爷的私人码头进入了大运河。   前一艘大船装的是沈渊的出行队伍,后一艘船远远地跟上,是南宫墨的特战营。   两艘船自然是由焦六爷挑选出来的桩会精兵强将掌舵,焦六爷也上船相送,他这次要将沈渊的队伍直接送到长江水系的南方尽头。   到了次日,沈渊的团队已经横渡长江,他顺便还去拜访了无锡的华武老先生。   和华先生的这次交谈自然是无比亲切,沈渊人品厚重,对待自己的盟友真是没得说。华氏家族也对沈渊越发看重,所以双方的结盟也是越发稳固。   等到沈渊的坐船从九江一带进入赣江,就正式到了江南。   ……   此时已近三月,江南草长莺飞,沈渊的船上都是一群活泼的年轻人,气氛自然是热闹欢腾。   眼看着两岸的红花绿柳渐渐后退,前方就是一望无际水天浩淼的湖面……鄱阳湖! 第1440章 猛龙过江欲争锋、烈风满船、天南长空   船上沈渊正在书案上写着什么,小寻姑娘时不时就把精巧的小点心塞到他的嘴里。这小子吃东西也不老实,小寻姑娘的手指已经被他咬了两回了。   青姑娘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琴声高旷空灵,这位女谋士显然在心里正想着什么。   船上的帅妞程无鸢是个招猫逗狗,闲不住的性子,没完没了的在船舱内外四处乱窜。   这不她刚在后面的厨房里,把正在做点心的韩月奴和南宫燕弄得惊叫了两声,不知道这熊孩子又了惹什么祸。   等到她从厨房里出来,鼻子上像花猫一样沾了一道白面,自己还不知道呢。   程无鸢兴致勃勃地顺着船舱和船舷之间的通道,一路“咚咚咚”地跑到了船头,然后就好奇地看向了正在那里打坐的秦玉虎。   要不是因为正在打坐练功,秦玉虎屁股肯定会挨上一脚。不过人家程无鸢姑娘也是会武功的人,当然知道这样的事,在别人练内功的时候千万做不得。   不过秦玉虎的样子还是让她多看了两眼,如今天气转暖,大家都穿着夹衣,秦玉虎坐在阳光底下,却裹着一个大棉袄!看样子这小子一点也不热,而且还恨不得再披上一层棉被才好……实际上秦玉虎在跟随炼心道人修炼了内功之后,身体正在逐渐恢复,眼下他极度畏寒却是一种好现象。   这是他在修炼阴劲的时候,筋骨里积攒的阴寒之气正在缓缓释放出来,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恢复正常,而且武功还会越发精进!   当然这种寒冷实际上是秦玉虎感官上的错觉,当然不可能像影视剧一样,一摸水杯里面的水就变成冰块……人家二虎的身体里又没安着压缩机。   见秦玉虎一动不动,程无鸢很快就对他失去了兴趣,等到大帅妞再往前看,却见庞宝强正在妙莲大师的注视之下习练武艺。   在船舱房顶的最高处,炼心道人正垂着两条腿坐在那上头,一边提着酒壶喝得满脸满胡子的酒,一边绕有兴致地看着下边的庞宝强。   这时的沈渊也在船舱里写好了一段,走出来松散筋骨。   就在他摇头晃脑,腰背上的骨头发出了一阵“咔咔”作响之后,沈渊一眼就看见了程无鸢的白鼻梁,立刻就发出了“吭”的一声。   然后他强忍笑意却不说破,就让这破孩子在这出丑,却把目光转向了正在练武的庞宝强。   宝强哥最近的武艺突飞猛进,大概是因为在皇宫密道的那一战把他给吓着了,这家伙练武的劲头现在谁也比不上。   如今他在船头上手握着那把大宝剑,正在玩儿了命地挥舞,剑锋发出了一阵凌厉破空的呜呜作响。   可是那把宝剑虽然风声猛烈,力道强劲,但是就连沈渊都看得出来,宝强哥的武功还差得远呢。   因为他的武器又重又长,还没有风倾野那样的神力,所以他的剑招快速但却说不上迅猛,力道沉重却难称凌厉。   就凭这样的招式,若是宝强碰上和他武功相仿但是招式轻灵快速的对手,恐怕是要吃大亏啊……   正当沈渊想到这里时,就见庞宝强气喘吁吁的“咚”的一声,把大宝剑的剑尖杵在了地上。然后他俩手握着剑柄,把下巴往上一放,喘得像条狗一样说道:   “大师!快……快不起来啊咋办?”   “你底子太薄,用不上劲……麻烦大了!”以妙莲宗师级武者的眼光,他当然一眼就能看出庞宝强的问题。   这小子从去年才开始练武的,在内功上更是浅薄得很,所以他使用兵器发力的时候,基本上靠得全是拧腰摆臂。   像这样的发力方式,并不能调动起全身的力道,往往使了十分劲却会被自己身体的干扰抵消掉六分,如何能快得起来?   不过宝强的基础在那放着,现在他急于提升实力,这个时候再按部就班的叫他从头练起,怕也来不及了。   他不像苏小棠从小练武,有着深厚的基础,只要练熟了盘蛇步就能做到力从地起。可是这位宝强哥的武功却非要速成不可,要不然下次和强敌对战,他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于是妙莲大师想了想之后,抬起脚在一块跳板上轻轻一踢,只听“呜”的一声,这块跳板就飞了起来!   这个跳板长有两丈,是大船靠岸时,搭在岸上和船板中间用来上下船的。如今被妙莲这一踢,这块船板一下子就飞出了船头!   只见妙莲大师用脚一踩,就把跳板踩得像牢牢钉在了船板上一样,此时这块板子伸出了船头一丈有余,正好指向了正前方。   “站上去,在那上面出剑试试。”妙莲大师的口气不容置疑,庞宝强闻言,毫不犹豫的就踩着跳板往上走。   沈渊在旁边看着也有点紧张,心说这块跳板也就一尺宽,宝强哥倒是会游泳不会啊?   正当他这么想着,庞宝强已经走到了跳板的最前方,在那上边站得颤颤悠悠的,就像是一个拿着大宝剑的跳水运动员。   “北京代表队庞宝强,向前翻腾三周半屈体,动作难度系数107B!”   这时沈渊的脑海里,好像响起了跳水场馆里的广播……   正在这时,庞宝强抄起宝剑刚要出剑,船上的众人却惊讶地看到妙莲大师的脚下,猛然一动!   这一下庞宝强脚下的跳板,瞬间就向旁边横移了一尺!   “哎!”宝强哥一声惊呼,眼看着身体就像右侧歪向了水面!   在这一刻,庞宝强下意识的向左伸出了宝剑,然后宝剑猛然间在他身体前面轮了一个大圈儿,横扫到了左侧!   一霎时借着挥舞宝剑的沉重力道,宝强迅速站稳了脚跟,身体也恢复了直立!   “记住这一剑!”只见妙莲大师大喊了一声,站在跳板上的庞宝强随即就是一愣!   然后就见妙莲踩着跳板的脚向后一措,庞宝强脚下的跳板,瞬间就向后缩回了一尺!   哎哟我的天!这简直就是谋杀!   只见庞宝强的身体一下子就向前倾倒,在这一霎他毫不犹豫的向后伸出大宝剑,然后从后向前,死命的在头顶上挥舞了半圈! 第1441章 猛龙过江欲争锋、人在剑先、向敌而生   一剑从后往前直劈而下,宝强哥几乎是拽着剑柄,把自己的身体从跳板外边拉了回来……这一剑的速度,竟然是快得惊心动魄!   好家伙!现在就连武功粗浅的沈渊都明白了,刚才这两下庞宝强都是因为身体先倾斜然后再恢复,才使得他使出招数的时候,用上了全身的劲道!   在刚才那两个奇妙的瞬间,他的身体和宝剑就像是一根筷子的两端,一个猛然向后,另一个自然就奋力向前……这是人剑合一啊!   “我去!”沈渊正在那暗自惊讶之际,就见妙莲了挥了挥手,示意宝强可以下来了。   等到庞宝强和跳板一起回到了船上,就见这哥们儿脸上依然带着惊奇无比的表情。然后他站在那里想了想,身体猛然间跨步向前,就是一记猛冲!   就见他的宝剑拖在身后,而他的身体却是极力前倾,就像是纤夫在拉着纤绳一样。   随即庞宝强从后向前一剑直劈,跟刚才跳板上的那一剑,简直是一模一样!   好家伙这一剑迅猛凌厉,随着宝强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道拉着向后,大宝剑的锋刃也闪电一般,劈到了宝强的眼前!   “师父!原来是这样!”   这一剑使出,庞宝强当然也能感觉到其中速度和力道都在成倍的增强,他大声喊着妙莲大师,脸上已经喜得抓耳挠腮!   而这时妙莲也笑着对宝强说道:“既然道理你已经知道了,你就把直劈斜斩、横扫上挑都用这样的剑法使出来……记住这几句口诀!”   “强敌在前,剑必在后,强敌在左,剑必在右!”   “好!”只见庞宝强飞快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他就在船板上挥动着大宝剑,呜呜作响的一连七式剑招,闪电一般使了出来。   看来这家伙在武道方面还挺有天赋,沈渊在旁边看着,只见的庞宝强的身体在出剑之前,每一招都是向着出招的方向奋力倾斜。   然后他就拖动拉扯着巨剑,一招接一招,动如雷霆一般攻了出去。船板上剑光犹如匹练,雪亮如银耀人双目,宝强这一连七招,真是凌厉绝伦!   等到他收招之后,已经把沈渊看得瞠目结舌,他知道如今的宝强哥,已经隐隐地闯入了高手的行列。   “师父……这不对啊!”而这时的庞宝强却手提着宝剑,满脸诧异地问道:   “这样的话,我人在剑先,敌人要是抢先出招的话,他一刀不就把我捅死了?我后面的剑招就算再怎么凌厉迅猛,哪里还能用得出来?”   “问得好,”这时的妙莲大师笑了笑,然后他一抬头,却看向了舱板上的炼心道人。   只见那老道“咕咚”一声放下酒壶,然后笑着向下方的庞宝强说道:“所以你这四句剑诀后面,还应该有另外四句。”   就见炼心道人抬起头,看了看远处烟波浩渺的鄱阳湖,然后朗声说道:   “以身向敌,剑随于后,先死后生,敌在我手!”   “已往你在在对战时,遇见不如你的对手,以你的兵刃之利自然可以轻易取胜。若是敌我实力相差仿佛,你也有几分拼命的余地。”   “可是以你的剑法,若是遇上比你稍强一点的武者,那便是一招就死!”   只见炼心道人笑着说道:“所以这几式剑招,不是为了让你杀敌用的,而是在你必死无疑之时拼命用的!有了这七剑,或许你还可以反败为胜。”   “记住了,你用这样的方法出剑,你中了招,剑势还在,你人死了,剑还活着!”   “所以比你武功高的人,断然不会甘心和你同归于尽,你先得有必死的决心,使出决死之剑,然后才能活下来!”   “我去……原来如此!”这时的庞宝强,才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这种极端凶险的剑招,是为了在他必死无疑之际,还有一博之力而创造的。只有他甘于拼命,才能死中求活!   而且这一剑之威,远超自己平时的水准,猝不及防之下,还真有可能把武功高于自己的强者,斩杀于剑下!   在这一刻庞宝强抱剑在手,郑重谢过了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这两位宗师级高手的指点,让庞宝强真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然后就见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猛然间将刚才的剑式用了出来。   沈渊在旁边看得连连咂舌,只见这时船板上的庞宝强就像是被绑住了双手,前边还有一辆狂奔的战马拖着他。   就见宝强哥身体歪斜,脚下踉跄,像是被掌中的宝剑拽得狼狈不堪……可是那支大宝剑闪耀起的剑光,却是越来越凌厉。   此刻这个东倒西歪的汉子,简直就不像是他在使剑,而是大宝剑将他轮开了四下飞舞,宝强在推动、牵拉、拖拽宝剑之时,他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   看他的样子,沈渊真怕下一秒钟船板上就留下一把打着旋儿的大宝剑,而宝强哥本人却被甩飞到湖里去了!   在这一刻,沈渊的心里不由得暗自佩服,显然这两大宗师合作创造出来的剑招,不但考虑到了庞宝强自身的资质和水准,也精妙地符合了某些力学原理。   甚至他们还把敌人的状态与心理全都牢牢地掌握住,融入了这些剑招里面……这就是宗师的水准啊!   这时,庞宝强收剑而立,周身上下大汗淋漓,他的双眼却是烁烁放光!   随后就见庞宝强大声念诵道:“强敌在前,剑必在后,强敌在左,剑必在右!”   “以身向敌,剑随于后,先死后生,敌在我手!”   “这套剑术……它叫什么名字?”   听到他的问题,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沈渊,显然他们两个武功极其了得,却在起名这方面并不擅长。   而沈渊略一思索,也笑着说道:“身在怒潮,心似狂流……这七招剑术,当名为狂澜七剑!”   ……   狂澜七剑这个名字十分贴切,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都一起笑着点头。此刻的庞宝强喜不自胜,就连沈渊也是面带笑意。 第1442章 江广襟喉临梅岭、鹤骨霜髯、合抱青松   而这时在船舱里,那位金姑娘看着外面的情景,却长叹了一声说道:“真有意思!”   “像这种拿自己的性命当稻草一样瞎扔的剑术,教的人居然毫无芥蒂,学的人竟也满心欢喜……这帮人都疯了不成?”   “他们没疯,”此刻的青姑娘也是面带笑容,她一边拨弄着手中的琴弦,一边淡淡道:“他们无所畏惧,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将为何而死……你呢?”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吗?”   “够了啊你!”这时的金玉言姑娘一愣,然后满腔怒火的向着青姑娘嚷道:“一有机会你就拿话寒碜我!这都多少回了?你有完没完?”   “沈郎说过,发火是心虚的表现……”被金姑娘这一通抢白,青丫头却依然云淡风轻。   “我才不上你们的当呢!”金姑娘看见青丫头悠闲的样子,这破孩子火气反而更大了!   “沈郎说了,女人总是口是心非。”青丫头又笑着说道:“一般越是她们急于否认,就越说明她已经认了。”   “滚!”   “我滚不下去……这是在船上妹妹。”   “啊啊啊啊!”   金丫头几近崩溃,青姑娘却还在笑着气她,一时之间真是热闹非凡!   这时的程无鸢姑娘从船舱外走进来,目光四下扫了一圈,然后又好奇地看了看被气得抓狂的金姑娘。   “干嘛?”金姑娘没好气地问了一句,人家程无鸢姑娘也没惹着她,她也不好跟人家发火。   而这时的程无鸢却抬起脸,皱了皱她沾了一下子白面粉的鼻子说道:“大家都说船上有只小花猫,好几个人都说看见了,为啥就我没看见呢?”   “噗嗤”一声,等她这句话说完,船舱里的金丫头和青姑娘两人,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   一路行船而去,两岸风光如画。   顺着长江支流,沈渊他们一路来到了章水河段时,已经是十余天后了。   河面越来越窄,水道也越来越浅,沈渊他们也即将弃舟登岸。在这里他们即将离开长江沿岸,进入珠江流域,中间有一段陆路要走。   眼看着前面已经是郁郁葱葱横在他们面前的大庾岭,沈渊的船也终于走不动了。   “前面就是南安州,再往前就没法行船了。”陪伴了沈渊一路的焦六爷恋恋不舍的向着沈少爷说道。   他们这对忘年交已经分别了好长一段时间,好在这将近二十天的行船,大家又能重新聚首在一起。   焦六爷对沈渊越发亲厚,而沈少爷也对他更加尊重,如今这位饱经风霜的江湖汉子在船上拜别沈渊的时候,两人也是相视一笑。   六爷知道用不了多久,当他再次见到沈郎的时候,在沈少爷的手上,必定又是一番难以想象的宏大局面!   ……   下了船就是南安州,他们在这里短暂休整之后,就要跨过大庾岭。   过了大庚岭就是南雄州,然后他们就又可以上船,顺着珠江支流浈江直奔广州府了。   这大庚岭是广东和江西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也有个名字叫做梅岭,被称作“江广襟喉,南北官轺”。   因为古时它隔绝南北,所以在秦汉时代就是重要的关隘所在,唐朝时左拾遗张九龄监督开凿新路,命人在道旁多植梅树,因此又名“梅岭”。   ……   苏东坡在这里写下了“鹤骨霜髯心已灰,青松合抱手亲栽”的名句,白居易在这里留下了“银河沙涨三千里,梅岭花排一万株”的感慨。   柳宗元说这里是“梅岭寒烟藏翡翠, 桂江秋水露鰅鳙”,卢照邻感叹此处有“梅岭花初发,天山雪未开”,这里还是汤显祖写下名篇《牡丹亭》的所在。   大家所熟知的“岭南”一词,就是指的这里往南的地方,而从古至今去往岭南的人,差不多全都是从此处过去的,因此也在此处留下了无数的传说与故事。   ……   南安州小城精致悠闲,沈渊一行人在江边雇了脚夫轿子,将箱笼家眷一并带到城内安置。   照例旅店的安全和卫生都难以保证,所以沈渊直接就到了这里的水口寺落脚。   说实话这南安城地方不大,名头却是着实不小,因为它坐落在交通要道上,所以南来北往的商人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因此不但旅店里挤满了人,就连水口寺里也算不上十分清静,在沈少爷落脚的院子里,就有两三波人一起住着。   其实沈渊在这里落脚的,不过是因为大家十多天以来在船上待得太过气闷,想要休息一下罢了,因此他也待不了两天。   不过住下之后,那位老侦察兵花爷还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过多久就回来向沈少爷汇报,院子里其他几波住户的情况。   能住到寺庙里而不去客栈住的人,肯定手头上不会太差钱。根据花爷回报的情况,在沈渊他们这一排房舍的西边就是一个来自北方的药材商人,也带着十几车货和十来名伙计。   然后再往那边去,就是两拨广州的商人,是由南向北贩运货物的商家,看人手和货物也都不少。   按照花爷所说,这些人的防身的兵刃倒是带了的,但武功却说不上有多高,大体也就是一般壮汉的水平。   这样一来大家也就放心了,于是各自安置,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   她们队伍里这些人,生在南方水乡的还好说,比如小寻姑娘这样的水上人家,更是习惯了在船上住宿。   可是像苏小棠和庞宝强这样的北方人,在船上却难免睡不安稳,于是当他们安顿好之后,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休息了一下午,眼看到了黄昏时分,院落里几拨商人也都在准备饭食,一时间炊烟和饭菜的香味四处飘散。   南方潮湿多雨,沈渊也抓紧时间检查自己的火枪,看看有没有被潮湿和水气所影响。   等到他检查完了火枪弹药,正准备开饭时。这时候房门一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陌生人。   ……   沈渊手下的能人高手无数,当然不可能让敌人无缘无故的就闯进来,此时的沈渊还觉得有些奇怪,却见走进来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   这就难怪了,这姑娘肯定是身上没有武功,大家又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所以兄弟们才并没有拦她。   当沈渊抬头看见那位姑娘时,就见她身上穿的衣服干净整洁,相貌清秀可人,大概是二十岁上下的模样。她一进来就看了沈渊一眼,看身姿却显得有些拘谨。   “这位公子有礼,”这姑娘见到沈少爷是个翩翩佳公子,于是垂下了眼帘轻声说道:“不知贵客……要不要人伺候?”   “霍!是这么回事!”沈渊闻言,立刻就是心中暗自好笑!   原来这姑娘是个有技术的从业者,这一番上门是来推销自己的。   这帮坏家伙把她放进来干什么?沈渊心中暗暗笑道:漫说我身边还带着夫人,就算是我光棍儿一根,也不至于拿这样的流莺解渴吧?   ……这不胡闹吗? 第1443章 江湖风雨总飘摇、仙人起跳、啊没跳着   像这种上门服务的事从古至今都有,其实也没什么可稀奇的,沈渊应付起来自然是游刃有余。   一般来说若是客人有心思,只管问问姑娘芳龄几何,索价多少,还有擅长哪些武功招式之类的问题。   但如果没心思,你就只管赶紧让人家走,姑娘也不会生气。不过你若是问东问西的讲了半天,却并没有留下人家的意思,那就容易被人嫌弃了。   所以沈渊听见这个女孩问题,也毫不犹豫地笑着说道:“不敢劳烦姑娘,在下带着家眷呢……您请便。”   原本这姑娘看见沈渊风流倜傥,年轻英俊,还想着今天做他一笔生意也不错,却没想到被沈渊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于是这姑娘也是面带遗憾的微微施礼,然后轻手轻脚地开门而去。   姑娘一出去,庞宝强就从外边走进来,沈渊立刻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只见宝强哥笑着说道:“外面的兄弟倒是知道这姑娘是干什么营生的,也知道少爷肯定不能留下她。”   “不过这女子若是别人有意派来的,见到少爷的那一瞬间必然露出破绽,少爷的眼力也一定能看得出来。”   “所以要是有人算计咱们,咱们最好能提前知道才好……您看她没问题吧?”   这时沈渊才明白,外面的兄弟把姑娘放进来的意思,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平常人而已,不用太过担心,既然大家都留了心思就好。”   然后庞宝强正想要出去,他们两个却听到院子西边,那个流莺又推开了卖药材的那个北地商人的房门。   沈渊和庞宝强这边又聊了几句他新学会的剑招,过了一会儿依然没听见那个姑娘出来,显然是被那个卖药材的商人留下了。   这些是正常现象,那个商人甚是年轻,大概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样子,年轻力壮的又身在商旅,手上有些闲钱,照顾一下那女子的生意却也没啥。   就这样等到沈渊他们用过了晚饭,眼看着天都快黑了,忽然间沈渊就听得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渊心知有异,顺着窗棂向外望出去,就见一伙儿七八个壮汉全是本地人的打扮,赤着脚光着膀子气势汹汹的冲进了院落。   一看见他们手里拿着擀面杖镐把,全都是用来打架而不是用来杀人的武器,沈渊就笑了笑,对窗外自己人轻声说道:   “不是来找咱们的,不用管他们的闲事。”   其实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沈渊已经明白了,原来刚才那个姑娘还真就不是个普通的流莺……这分明就是一伙仙人跳!   所谓仙人跳就是先用一个艳丽女子做饵,然后假如沈渊刚刚上了当,把那个姑娘留下了,这帮后来的壮汉随即就会冲进来抓奸。   至于刚才那个姑娘,也会一下由流莺变成良家妇女,说是被人硬拐进来的,而且还遭了侮辱,之后就是讹钱了。   这帮仙人跳专门挑着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人下手,所以上了当的人说也说不明白,和本地人打官司也很难打得赢,因此往往忍气吞声赔钱了事。   沈渊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仙人跳,他当然不用着害怕,因为倒霉的又不是自己,而是旁边卖药材那哥们。   所以沈渊才让自己的兄弟不要上前阻拦他们……可是没想到这伙人穿过院落之后,居然一拐弯就推开了沈渊的房门!   “好啊你们这些北方来的杀才!居然敢强抢民女!”果然古往今来的台词也差不多。   沈渊在桌案后面抬起头,捻着笔杆若有所思地看着冲进自己房门的几个壮汉。只见对面这几个位往屋里一看,当时就傻眼了!   沈渊的房里是青姑娘和小寻姑娘。两人都是艳丽无双姿容绝代,哪里有他们那个做鱼饵的姑娘在场?   “我们是北方来的杀才不假,”就见沈渊笑着说道:“强抢民女可还没来得及……要不各位到别处找找?”   “我艹,走错门了!”这几个人也知道自己弄错了,于是连忙退了出去,连声道歉都没说。   沈渊随即兴致勃勃地站起来走到了门口,眼看着那几个提着棍子的壮汉,又到了西面药商的门口。   等到他们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沈渊还等着里边大闹一场呢,毕竟仙人跳嘛,他一看热闹的又不嫌事儿大。   可是没过多久,那几个居然又一脸懵逼地转了出来……又没找着人!   这一下沈渊倒是觉得分外稀奇,心说自己明明听到那个姑娘进了药商的房间,怎么无缘无故的人就没了呢?   沈少爷还在惊奇之际,就见那几个壮汉索性接二连三,把另外两家商户的门也都踹开了。   这院子里一共就四家商户住着,现在哪一间房里都没找到那个女子,几个壮汉不由得惊愕地站在院子里愣了一下。   这时沈渊看到药商的房门那边,躲躲闪闪地出来了一个年轻人,他二十岁上下,生得相貌也算不错,不过现在脸蛋儿却被吓得一片煞白。   沈渊一眼就看到他裤子系得甚是凌乱,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   现在看来这个药商确实刚刚还在风流快活来着,只不过那个女子却不知道哪儿去了,所以他才没被这伙壮汉当场抓获。   仙人跳这帮家伙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横竖觉得不知道该朝哪儿使劲儿,只好悻悻地退了出去。   随即沈渊就听到院子里被踹开房门的两户商家纷纷抱怨,说本地人怎么如此野蛮云云。然后那个药商也飞快地退回去,关上了房门。   “这是怎么回事呢?”沈渊正在百思不得其解。   随即他就看见程无鸢姑娘,得意洋洋的从墙角那边转了出来,好像自己干了一件挺牛的事儿一样!   我去!原来是你!沈渊一看见她的表情就猜出了个大概,随即一瞪眼睛,就把她叫了过来。   等到程无鸢姑娘进了屋之后,沈渊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就见这位大帅妞洋洋得意地说道:   “我刚才在院子里洗手来的,眼看着那姑娘进去的。人家明显不是被抢进去的,弄不好和那个男的是两厢情愿。”   “像她这样的,要是弄不好被她丈夫抓了奸,被人当场打死都说不定!”   只见程无鸢姑娘笑嘻嘻地说道:“所以我就趁着她丈夫冲进少爷您的房间时,从后面的窗户跳进去,把那姑娘抱走了。” 第1444章 商旅艰辛行路难、梅岭山间、一路通天   “抱走了?我去你可真能添乱!”这时的沈渊看到程无鸢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暗笑着道:这帮仙人跳,今天可是真倒霉!   “然后呢,那姑娘你怎么处置的?”沈渊忍住了笑,向程无鸢问道。   “我看见她丈夫带着人气哼哼地走了,原本还想把她送回那个药商的房间来着。”程无鸢纳闷地指了指药商的房间说道。   “可她那时候看见我就像见了鬼似的,一溜烟就顺着后院跑了!”   “还能不跑吗?”沈渊听见这话,用手抚着额头,只觉得自己都服了这位程姑娘了!如今那帮人搞得这场仙人跳已经露了馅儿,程姑娘居然还要把那个流莺送回去?她回去干嘛啊?难道把刚才做过的事接着再重做一回?   还有那个药商,他又不是傻子,到现在他还能看不出来这是个局?刚才那一番阵势,恐怕吓得他连兵刃都掏不出来了吧!   于是沈渊没好气地说道:“那姑娘和那帮抓奸的是一伙的,就是想要讹诈那个药商的银子。”   “你这次好心总是也没办了坏事,下次不管要干啥,先问问兄弟们应不应该……拜托你长点心行不行?”   “啊?”听沈渊这么一说,这时程无鸢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番好心竟然干了这样的事,把她给气得一跺脚就出去了。   随后沈渊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前思后想之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个药商肯定还没来得及给钱呢……今天倒是让这小子占了个便宜!”   ……   出了这个小插曲之后,沈渊他们也完全没当回事。倒是房间里的韩月奴姑娘,就是张二狗大寨主的媳妇儿,在小声的和小寻姑娘说着刚才发生的事。   在这几个女眷里别看小寻姑娘的年纪最小,但她从小跟铁枪赵原在运河上讨生活,也算江湖人出身,所以对仙人跳这些事也知道得分外清楚。   所以小寻姑娘轻声地解答着韩月奴的问题,沈渊在旁边也是听得十分有趣。   韩月奴问得第一件事就是:既然那个姑娘已经被药商给睡了,而且也顺着后院走了,那为什么她跟那些仙人跳的壮汉见面之后,没有返回来再找药商讹钱呢?   “这叫捉奸捉双,捉贼拿脏。”小寻姑娘小声说道:“要是被堵在屋子里衣衫不整,没说的,那个药商就非要拿出银子才能把事态平息下去。”   “可是这种事,你要是出了这间房,再转身回去找后账,那个药商要是不承认,他们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打官司都打不赢。”   “原来如此,”韩月奴姑娘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个点头道:“这样的话,那姑娘不白吃亏了吗?”   “她有什么可吃亏的?”就见小寻姑娘摇了摇头说道:“那姑娘要是老老实实做生意也就罢了。”   “可是你看她们的样子,不知道坑害了多少过往客商,赚昧心钱都赚滑了手了。这回鱼没钓到,鱼饵被人吃了,也该他们自认倒霉。”   “话说那个卖药材的运气还真不错,要不是少爷今日正好住在这儿,这件事若没有百十两银子,他想抖也抖落不干净。”   “其实主要是程无鸢的功劳,”听到这里,沈渊笑着回头向小寻她们说了一句:“要不是那个活李逵,也弄不成现在这模样!”   ……   就这样一夜无事,到了第二天早上,所有人也把船上积攒的疲惫彻底甩掉了。   沈渊手下的几个兄弟在院子里笑呵呵地活动切磋,松散筋骨,而沈少爷也难得休息了一日。   然后又到了次日一早,他们就要出发,过大庾岭去往南雄州了。   等到沈渊他们收拾好了箱笼行礼,雇好了挑夫驼队准备过岭的时候。大家才发现那个北方药材商,居然也让伙计把东西都收拾利落,看来也要在今天过梅岭了。   这倒是也没啥稀奇的,这条大道来去的商人不计其数,人家爱什么时候走你也管不着。   不过,等沈渊他们出发的时候,当小寻姑娘看到药材商那边,也毫不迟疑地开拔启程,跟在沈少爷的队伍后面,小姑娘却是忍不住轻蔑地哼了一声。   ……   随即,沈渊的队伍出了南安州城,一路来到了大庾岭下。   这大庚岭又叫梅岭,是东西走向,犹如一条巨龙横卧于眼前,高远雄伟之极!   岭上草木郁郁葱葱一片青翠,山峰高耸入云让人望而却步,真是好一片天然隔绝南北的巨大山岭。   等沈渊他们走到梅岭下,就见官道变成了一条曲折蜿蜒的山路,一路向高处的云间伸展上去。   一行人来到了山道上,却见山道上全都是由凿开的青石铺就,不但宽阔平整,还在险要的地方修筑着阶梯。   所以车辆是无法通行的,所有东西都要手提肩扛,或者用骡马驼负才能运过去。   等到他们再往前走了一段,海拔渐渐的越来越高,空气也凉爽起来,到了山间的一处平台上,大家顺着茂密的树木回头看去。   就见远处他们昨夜留宿的南安州,就像是沈少爷画出的地图一样,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格子。   沈渊他们所有的行李都被十来个马夫带来的骡子驼着,除此之外所有的女眷还每人坐着一架滑杆,就是两人一前一后,用两根竹竿抬着一把太师椅。   抬滑杆是个力气活儿,但也有运气好的有运气不好的,像小寻姑娘身材轻盈小巧,抬起来自然毫不费力。   而那个帅妞程无鸢却是生得高大健美,而且还像屁股上扎了个钉子一样,没有一会儿的老实气。她在滑杆上大呼小叫的,一会儿看这边一会儿看那边,把那两个抬滑杆的民夫累得哭笑不得。   栈道上一片安静,两旁边传来的婉转莺啼,使得这片丛山间的古道,越发显得清幽静谧。   在团队中只有骡马的蹄子,叩打在山道上发出的清脆响声,还有众人粗重呼吸的声。   眼看着当他们再向上攀登,就到了梅岭最为险峻的地方,这里原本是高大的悬崖,就连徒手都难以攀登,带上货物更是想都别想。   可是就在这一片悬崖上,却被人硬生生开出了一条路,大概有两丈宽窄,完全都是被雕凿得平整的山石本体。 第1445章 自古商家无不奸、借我虎威、抢我水源   再往两边看,陡峭的石壁差不多有数丈高矮,这条山道十足就像是从山岭上,被人用斧子砍出来的一条刀痕。   “当年是怎么修的呢?这得要多少人力物力啊?”此时的青姑娘坐在滑杆上,看见旁边的沈渊也是走得微微见汗,于是她伸出手帕,一边帮沈渊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问道。   “据说唐朝的张九龄打开这条梅关道的时候,”沈渊笑着答道:“因为开凿岩石工程巨大,所以他让人在山石上用火把石头烧得通红,然后泼水上去,让石头骤冷炸裂。”   “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把这条道开出来的,至此之后两广和中原之间,就有了这条可以顺畅通行的道路。”   “在那以后梅岭以南的居民才会越来越多,两地之间的商业也因为这条路蓬勃发展……”当沈渊说到这里,他们已经走到了山道中间一个宽敞的所在。   沈渊看到道边赫然是一排用山石天然雕凿出来的马槽,跟山石本为一体,在马槽里还有从石缝里流出来的清澈溪水。   眼看着再往前就要越过梅岭的最高处了,沈渊示意让大家原地休息一下。   这里因为地势较高,山间的轻风吹在这些汗流浃背的汉子身上,让人觉得分外清爽快活。   沈渊命人在行李里掏出席子,铺在山壁下面一块平整的地方,让大家坐在那上面休息。   而这时那些骡子背上的箱笼,也被驼夫卸了下来,准备牵着这些骡子到马槽那边去饮水。   可是谁也没想到,从沈渊的他们这些人的后面却冲过来一群人,连骡子背上的东西都没卸,整个骡队直接就抢先跑到了马槽那边。   这些骡子攀登了半天高山,每一头都是分外焦渴,一过来就是酣畅淋漓的大口痛饮,却把沈渊他们这里边的骡队硬挤到了一边。   沈渊他们诧异间回头一看,只见刚才跟上来的,正是那个年轻的北方药商。   他们也找了一个阴凉处停了下来,让人打了干净的山泉水,一边喝水一边擦汗。   本来像抢水这样的事,若是脾气暴躁的人见了自然要分说几句。不过沈渊看到那马槽里的水也不少,自己的骡队即便后上去也足够喝,于是也就没说话。   这时沈渊却看到小寻姑娘又朝那边看了一眼,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于是向她笑着问道:“怎么了?我看咱们出门的时候,夫人就好像看他们不顺眼?”   “这家伙,真是占便宜不要命了!”小寻姑娘不屑的向着那边扫了一眼之后,淡淡地说道:“他们还有脸让骡队过来抢水喝?”   这时沈渊队伍里,有好几个人都不明白小寻是什么意思,像秦玉虎庞宝强他们这样的人,就算看明白了也不去说破。   眼看着那位金姑娘也凑过来向小寻姑娘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小姑娘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家伙前天在仙人跳的时候,受了少爷的恩惠,他当时还不知道,这也就罢了。”   “可是后来呢,他原本什么时候过岭都可以,可是他看到少爷这些兄弟在院子里练武的时候,一个个都透着武艺高强。”   “这家伙肯定是觉着少爷气度沉稳衣衫华贵,估计不是坏人,于是咱们什么时候出发,他们就什么时候出发,一路上就像跟屁虫一样死死跟在咱们后头。”   “其实他是怕自家的货物被山中的强人抢了,拿咱们当他的保镖使呢!”   “哦!”这时大家才明白,原来那个药材商人一路上紧紧跟随,甚至现在这边休息他们也跟着休息,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而这时的小寻姑娘又接着说道:“原本就算是他们胆小不敢自己走,非要跟在咱们的后面也就罢了,毕竟这官道也不是咱自家的,咱们走得人家也走得。”   “可是他占着咱们的便宜,在休息的时候还过来抢水,这就是巧使唤人还瞧不起人,拿咱们当傻子看,这就是他们不对了!”   “对啊!”听到了小寻姑娘的话,这时她身边的几位心思单纯的,都觉得有些愤愤不平之意。   他们再向着药商那边看去,就见那个年轻药商躺在席子上,自顾自用蒲扇盖了脸,压根儿没打算搭理沈渊他们这边。   刚才小寻姑娘说话的声音甚轻,想必他那边也听不见。沈渊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这件事就算了。所谓无奸不商,商人要是没有这点心眼,也只怕难以在外面行走。   至于厚道不厚道的,那是他自己的事儿,反正过了梅岭之后就是分道扬镳,自己也犯不上跟对方置气。   这时总算药商那边的骡马都已经饮完了水,然后沈渊那边的骡夫把牲口牵过去,却是暗骂了一句。   原来刚才马槽里清澈见底的水,已经被前面那一群骡子搅得一片浑浊,好在骡子们都渴急了,也不在乎这个。   等到他们饮完了骡子之后,沈渊这边也掏出了食物和水,准备打了尖儿再一鼓作气的下岭。   这时那边的骡夫和药商,却是好奇地向着这头看了过来。原来沈渊这边所有的人,喝水用的都是他们自带的水壶。   这水壶是用沈渊研究所里研制出的不锈钢板卷制,壶口还带着可以拧紧的螺纹,亮闪闪的光可鉴人,让别人看起来分外新奇。   倒不是沈渊爱显摆到了这个程度,非要用不锈钢来做水壶,实际上他这第一批水壶,是为了将来给士兵大批装备用的试验品。   之所以用不锈钢,就是因为它不像铁水壶那样容易生锈,铜质的水壶又容易让水质产生难闻的气味。   沈渊知道,北方人一过岭南就很容易生病,实际上有很多方面的原因。   因为这里气候潮湿酷热,不但蚊子多,蚊虫身上还带着容易传染的病菌,就像俗称“打摆子”的疟疾,就是由蚊虫传染的。   至于饮水方面的安全也十分重要,古代人当然不知道,水里有很多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和寄生虫卵,所以很容易让常喝生水的人得病。   如果不注意饮水方面的安全,哪怕就是像风倾野那样的彪形大汉,也能在寄生虫的折磨下,一年功夫就变得形销骨立。 第1446章 浮名浮利总纷纭、白驹过隙、虚苦劳神   像这种情况,沈渊淡然是绝不允许让它发生的,所以他严格规定,所有的人都不许喝野外的生水。   甚至他还给每个人都配发了水壶,在出发之前要将水反复煮沸之后灌到里面,所以他们这些人喝的其实都是凉白开。   ……   山道周围清风拂面,大家一路爬上来,身体里燥热和疲倦也都一扫而空。   沈渊笑着向青姑娘看去,却见他这位夫人恰好也正在转头看他,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这两个绝顶聪明的家伙到底默契在哪儿呢?别人当人不知道,他们各自的心中却是清清楚楚。   原来青姑娘在京师那边,实际上是没法见外人的。所以将近一年的时间,她都只能待在沐云堂后面的小楼里。   她不但没法出门,甚至在有客人到沐云堂拜访沈渊的时候,连瑶琴抖不能弹奏,以免暴露行迹。   可是如今,他们却再也不用担心这些了,等沈渊到了广州任上之后,那里就没有人认识青姑娘了,从今以后她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动。   因此青姑娘的心里充满了欣喜,而沈渊也在暗自替她高兴,所以两个人相视一笑之际,才会同时在眼里满是笑意。   沈渊想到这一年来青姑娘所受的憋闷,笑着对青姑娘说道:“倒是好久没听见青儿唱歌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在银锭桥。”   “如今这里风景绝佳,山道空幽,唱一首来听听吧?”   沈渊说得倒也没错,青姑娘听罢也是莞尔一笑。此处两侧山壁像高墙一样耸立,连说话都带着回音,想必唱起歌来也是分外的好听。   就见青姑娘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她抬起头轻启朱唇,声音悠扬地唱道: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青姑娘的嗓音清丽绝尘,带着柔和之极的唇齿音,就像是一弯冷冽清澈的小溪,在众人的心头缓缓流过。   沈渊听她一唱完,随即便是大声喝彩。这首词里带着一股难言的感慨之意,感叹人生像是白驹过隙,燧石敲打出来的火花,回头再看自己,竟如梦中一般虚幻。   这种感觉只有这种稍稍有些年纪的人才能体会,而沈渊两世为人,更是感触颇深。   一时间,当青姑娘唱完了这首词以后,林间山道瞬间便寂静了下来。大家都觉得即便是自己轻轻叹口气,都会破坏这片安宁平静。   青姑娘这一下把所有人唱得都没了声音,旁边药材商的驼队里,那个年轻的北方药材商也向这边诧异地看过来。   像是青姑娘这般品貌歌喉,真是世所罕见,相比之下这位什么地方风味都咽得下去的药材商,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就在这时山道下面,又有一个人牵着骡子上来,看起来是个过路的。   如今山道两侧全是休息的人群,这个人也挺谨慎,不肯在这里休息,于是就在山路中间穿了过去。   眼看着他在路过沈渊和药材商他们两伙人中间时,一股山风吹来,把他脑袋上的斗笠吹落在地上。斗笠下面露出了一张淳朴的庄稼人脸庞,这个人连忙在周围跑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追上了那顶斗笠。   然后他把斗笠重新牢牢扣在头上,这才牵着骡子离去。   这个小插曲大家都丝毫没有在意,倒是青姑娘唱完之后,又看向了旁边的金丫头,笑着说道:   “妹妹也唱一首吧,往后很多年都有得回忆了。”   就见那位金姑娘也没推辞,她在席子上大大方方地坐直了身子,临开口之前居然目光还有意无意的,向着药材商那边瞟了一眼。   看起来刚刚小寻姑娘说的那些事,让她心中还在暗自愤愤不平。   然后,就见她展开歌喉,大声唱道:   “吃斋念佛的成饿殍,行善积德的挨一刀,坑蒙拐骗的尽日饱、杀人放火的恁逍遥。”   “这瞎眼的老天,啃骨的官老,骗人的诗书,颠倒的天道!”   “偏叫俺碰上这昏糟糟,有人吃人心,有人走狼道,有人明心山野,有人闭目在朝。”   “有人揣着明白借虎威,有人梅岭道上……蹭保镖!”   好家伙!听见她的最后一句,差点把这满山道上的人全都给笑喷了。   要说这位金姑娘也真不愧是顶级谋士,这一番唱词道尽了人心世情,颇有些让人深思之处。   而这最后一句,分明是她临时编出来硬凑上去的,说的就是那个药材商厚着脸皮,借着沈渊这边的力量保护自己。   这时的沈渊更是笑得打跌……这个“蹭”字还是前些日子在船上,沈渊讲故事的时候无意中说出来的,如今却被这金丫头用在这儿了!   这个金姑娘真是头脑灵便,言语更是犀利之极,当她清脆犹如黄鹂一般的歌声把这首词唱出来之际,满山道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旁边那个药商自然也听得明白,当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沈渊那边看得清清楚楚,这哥们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片苦笑。   沈渊这边的众人听了这首歌之后,心中都是暗自痛快,不免向着金姑娘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而这时却见那位药材商从席子上起身,穿好了鞋子正了正衣冠,然后从箱笼里掏出来一个盒子,向着沈渊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等他来到了近前,沈渊就见此人年轻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愧之色,向着沈渊端端正正地施礼后说道:   “刚才骡队的事儿实在是下人不懂事,并非是在下之意。”   “这一路上承蒙兄台多有照顾,在下家中是做药材的,出门的时候家里给准备了几样路上常用的药物,小小心思不成敬意,还请兄长千万笑纳!”   此人脸色诚挚,虽然没说破蹭保镖的事,但终究还是把感谢的意思表达到了,沈渊自然是笑着起身回礼。   这边霍四哥上去接过了那个药盒,将药盒打开之后微微一嗅,便向着沈渊点了点头。   霍老四如今在毒术方面的造诣,堪称天下独步,他那鼻子虽然没有吴六狗的大,但是药物是否有毒,他轻轻一嗅就可以确定。于是沈渊也笑着接受了这个年轻人的一番好意。   在此之后,他不免请这个年轻的药材商坐下来,两人之间的芥蒂算是彻底揭开了,也就此寒暄了起来。 第1447章 梅岭微风渐习习、山间清谈、白凤飞举   结果这一攀谈之下,沈渊觉得这个北方来的药商,居然人还不错。   原来此人名叫白凤举,是保定府人氏,家里世代经营药材的。家族生意到他这一辈已经是第七代了。   这白凤举今年二十二岁,胆大心细年轻气盛,一心想让家族的药品生意锦上添花。   因此他父亲因为年老体衰退下来之后,等他执掌了家中的生意,就想到岭南这边开拓一片新的市场。   用他的话来说,如今的广东一带地广人稠,要是能把药材生意做到这里,他家每年交易药材的数量顿时就能翻上一倍。   至于利润,则不是翻一倍而是更高,毕竟在古代经商,越是距离远利润就越加丰厚。   就像他刚才送给沈渊的这一盒药,都是用来给旅途上的人应急的,里面有“诸葛行军散”这类防止中暑的,也有伤药和蛇药这种外用的。   甚至还有一种“千里健步散”,据说是撒在鞋里防止脚上起泡溃烂的。   这位药材商人白先生说南方多山,不便于车马驱驰,所以行路之人分外艰难,他带来的这些成药一定都会很有市场。   此外还有一些生药……就是药铺里买的各种中药,不过这时候还没有“中药”这个名称。像是那些当归黄芪之类,需要回家煎了以后才能喝的药物,全都叫“生药”。   听到这里,沈渊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如此说来,白兄运来的都是北方特有的药品?难道南方就没有这些生药吗?”   “也有,”这时的白凤举诚恳地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很多药,南方有北方也有。”   “不过它们的长相和功效却是截然不同,同一个品种若是长在不同的地方,药效也很不一样,就像南柴胡和北柴胡,简直就是两种东西。”   白凤举的这一番话,就涉及到比较专业的知识了,沈渊也觉得他说得挺有趣。   随后白凤举又说起了刚刚发生的那些事,脸上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在南安的寺庙里见到了沈渊那些兄弟们练武,那真是虎头钩虎虎生风,大宝剑闪闪寒锋,他当时就知道自己带过来的这些保镖,跟人家是万万比不上的。   于是他当时就决定跟沈渊这伙人一起走,免得在这荒山野岭里遇到劫道的强人。   在这之后,刚才他们跟上来的时候,白先生雇来的驼队老大有些争强好胜,上来就抢马槽饮水,他也没法阻拦。   原本这位白凤举还想着,沈少爷这边发现不了他心里的小九九呢。   却不曾想被金姑娘一口唱出了他的打算,白凤举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索性端来了礼物,过来向沈渊这边赔了个礼。   ……   沈渊看这个白凤举言语间倒也坦诚,作为一个商人有如此心胸也是难能可贵,于是他也就笑着让白凤举不必在意之前的事。   商人嘛,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人家特意拿着礼物过来道歉,以沈少爷的性格,自然是笑着把过往的事给翻篇儿了。   随后沈渊也有礼物回赠,正是他们一路带过来的扬州点心,用一个精致的漆雕盒子装着。   这些点心细巧精致,美味可口,是王府那边的县主朱羽棋临行时送给沈渊的。仅仅是外面那个盒子便是价值不菲。白凤举推却不过,也只得收了。   白凤举收了礼物之后,沈渊笑着对他说道:“既然白兄觉得这一路上不安全,不妨就跟在下一起走好了。”   “我这些兄弟们武功确实不错,若是有十个八个贼人拦路抢劫……倒也能勉强应付。”   白凤举闻言,心中倒是暗自感动。心说这位沈少爷不愧是个读书人,心胸旷达开阔,处处都能替别人着想,于是他也满怀感激地答应了下来。   而这时,听到了刚才沈少爷的话,旁边却有好几个人在暗自翻白眼,正是沈渊的那些兄弟。   这些兄弟们心中都在暗自想道:“还十个八个贼人?还勉强应付?这不开玩笑呢吗?”   “我们的队伍里,就算是娇滴滴的沈夫人小寻,十个八个贼人也不够她一个人对付的!”   大家正想到这里时,沈渊却向白凤举笑着问,到底他那些药材打算销到什么地方?   白凤举随即就,说过了梅岭之后就是南雄州,然后再往前走就是广东北部的重镇韶关。   他打算第一步先到韶关那里,尝试把自己的药品打开销路,然后如果能站稳脚跟,就再进一步把药物卖到广州去。   听到了他的话,沈渊笑着点头,这时柳小智和青姑娘这些心思灵动的人,却是立刻就明白了沈少爷的意思。   怪不得少爷答应让这个白凤举跟他们一起走,原来是这么回事!   少爷这次微服私访,为的就是沿途收集情报,他既要看官场也要看民政,同时商业也是重中之重。   显然他让这个白凤举跟着自己,就是要顺便看看北方商人过了梅岭到岭南,到底经商的时候顺不顺利。   想到这里大家不由得暗自感叹,这沈少爷的心眼儿真像是马蜂窝一般,密密麻麻的不计其数!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他找到了这么个考察商业的捷径!   ……   没多久大家吃点心喝水,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眼看着结束休息,大家就要再度前进。   而这时从北路的山道上,也就是他们走来的方向,又过来一个人。   这次路过的是个走路的行人,他身上背着包裹,脚下健步如飞,一会儿就到了沈渊他们这些人的旁边。   此人看相貌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手长脚长身体素质倒是不错。   只见他一过来就到了一个马槽边,就着石缝间流下来的溪水先痛饮了一番,然后又洗干净了脸上的汗水。   随后他把汗巾子用凉水洗净上面的汗,湿漉漉地搭在肩头,头也不回的就往前继续走了。   大家谁都没在意,可是沈渊却听到旁边的大寨主张二狗,轻轻叹了口气。   ……   沈渊立刻就知道这里面恐怕有什么文章,然后他转过头来看了看张二狗,示意他有什么就说出来。   只见张二狗笑着说道:“没事,两伙踩盘子的,看来这梅岭不太平啊……”   “嗯?”一听这江湖术语,沈渊倒是顿时来了兴致! 第1448章 江湖秘术世代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据他所知,这个“踩盘子的”就像是军中的斥候一样,相当于是山贼的耳目。   “而且还是两伙?”这时沈渊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个牵着骡子过去的单身客商,难道说,他也是踩盘子的?   听见张二狗的话,好多兄弟也把目光转向了这边,那意思是让张二狗再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见大寨主张二狗笑着说道:“咱们这里边,小寻姑娘原本干得是水上的营生,江湖经验丰富但是不了解山贼的行当。”   “小棠夫人行走江湖的时候,走得却是独行大盗的路数,也对这些剪径劫道的套路不熟。”   “不过我们跳荡山兄弟可是干过一任山贼的,所以他们这些手段可瞒不了我!”   “刚才头一个过来的那家伙掉斗笠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只见大寨主张二狗淡淡地笑着说道:   “他在追斗笠时,转着圈儿的把山道两侧咱们两伙人的箱笼行囊都看了一遍。”   听见这话,旁边的龙小羽立刻好奇地问道:“可是刚才那洗脸的第二个人,我看他也没朝着咱们这边看啊?”   “他看得是骡子,”只听张二狗随即笑着说道:“这些给山贼踩盘子的,眼力都毒得很。”   “他在洗完手巾去拧干的时候,仔细看了咱们骡队里那些骡子的腿,如果上山的路上骡子疲倦之极,从牲口的腿上就可以看得出来,累得狠了甚至会直哆嗦。”   “由此他就会知道,咱们骡队驼负的东西有多沉重,然后他只要扫一眼这些箱子的大小,就能大致猜出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还有这种事?”听到这里,就见沈渊笑着说道:“这还真是术业有专攻,没想到他们这些山贼也挺有门道!”   而这时的柳小智也在旁边笑着说道:“少爷有所不知,想要占山为王,这是必备的知识。”   “要是真像大家认为的那样,那些山贼都在各自的山寨下的道路上堵着,见到来一伙儿客商就蹦出来大喊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那他们两天半就得让人给踹了老窝!”   “事实上往往这些山贼都会提前几十里,把眼尖的喽罗兵放出去踩盘子,还没等咱们走到他们劫道的地方,咱们带着多少财物,有没有扎手的硬茬子保护,人家早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见到沈渊听得兴致盎然的样子,就见柳小智接着说道:“少爷还不知道吧,这只是小山寨的把戏,如果要是个大寨子,那踩盘子的眼力比这还要高上十倍。”   “我在绿林道上混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一件事……说是有一个人在外地经商,好不容易赚了一千多两银子。”   “他想要回家的时候,又不舍得花钱雇镖局随行保护……白先生我可没说您啊!”   柳小智说到这里,还特意解释了一句。可是这时的白凤举听说,接连过去的两个行人全都是山寨的喽罗兵,他已经把脸都吓白了,哪还有功夫理会柳小智是不是在讽刺他?   沈渊他们这些人却毫不在意,尤其沈少爷还在示意柳小智往下说,就见这位柳大管家接着笑道:   “然后他把这一千多两银子全都换成了黄金,绑在身上贴身收藏,还特意搞了一套要饭乞儿的衣服穿上,打算一路要着饭回家。”   “他觉得自己装扮成这样。绝对不会有人想到他身上还背着重金……可是没走出多远就出事了。”   “怎么?那些金子被人劫了?”此时龙小羽在旁边好奇地问道。   “没有,”就见柳小智笑着说道:“他在经过道边一个茶棚的时候,见到那里面有十几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正在吃饭,于是他就过去要饭,一声一声叫得十分凄惨。”   “然后那些年轻人里边,就有一个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向他笑着说道:‘你身上背着一百多两黄金,还找我们要什么饭?’”   “我的天!”听到这里,大家一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才明白为什么柳小智要给大家讲这个故事。   原来他说的是踩盘子的技巧,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就见这时柳小智接着说道:“当时这个背黄金的商人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然后那个说话的年轻人就顺手给了他一面小旗子,也就巴掌大小,纸糊的旗子上面还带着古怪的花纹。”   “那个年轻人告诉商人,只要把这面小旗子插在他发髻上,只管一路回家,绝不会有人抢他。”   “这些年轻人吃完了饭,就跳上高头大马呼啸而去。”柳小智笑道:“然后那个商人就接着往前走了。”   “没走出多远,他越想越觉得脑袋上插个旗子实在是太过显眼,他也生怕这个旗子根本没有那个年轻人说得那么厉害。”   “于是他把这个旗子放到了自己装金子的包裹里,又往前走了二百多里地。”   柳小智继续说道:“然后有一天,他坐在道边的一棵大树下睡了一觉,一睁眼睛就发现自己的金子丢了!”   “这个商人这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蠢的事,于是解下腰带就想要上吊……结果他还没把自己挂上去,就听到后面有马蹄声响……”   大家越听这个故事越有意思,忍不住都看向了柳小智。   就见柳大管家笑着说道:“只见有一个马匪提着刀走过来,气哼哼的把那个装着黄金的包裹扔在了他的脚下!”   “这个马贼还气愤地跟这个商人说:既然有这个旗子,为什么不摆在明面上?害得他察觉商人带着黄金之后,还跟了一百多里地,才找着机会把这桩生意做完,结果他还得把黄金还回来!”   “这时那个商人才知道这面纸糊的小旗子有多厉害。于是连忙向这个马贼问,给他旗子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对呀,他到底是谁呀?”这时大家也被柳小智说得起了好奇心,龙小羽更是按捺不住地问道。   “居然能让马贼把到手的黄金都退回来,那个给他旗子的年轻人,一定来头不小啊!”   就见柳小智笑着说道:“我说的这个是隋朝时的故事,那个年轻人就是七省绿林道总瓢把子,单通单雄信!” 第1449章 居心不良同行来、坐等山贼、急不可耐   “哦!”听到这里大家一起恍然大悟,心说怪不得这么厉害法,原来柳大管家说的这个年轻人,居然是他!   而这时柳小智也笑着说道:“其实,这个故事本身倒是没什么,但这里边的本事可是实打实都是真的。”   “别看那个商人觉得自己装扮得天衣无缝,可是他身上带着黄金,不但是单雄信一眼就能看出来,甚至就连道上一个跑单帮的马贼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至于今天这俩踩盘子的,”柳小智笑着说道:“一看到他们的水准我就知道,这种水平都出不了县城……他们这个山寨要是能超过五百人,那就算我这双招子白长了!”   这柳小智原本就是个风趣人物,跟随沈渊日久之后,更是学了沈渊调侃别人的坏习惯。等到他这一番话说出来,顿时就让身边的一众兄弟哄然大笑。   也难怪他们一点都不紧张,话说就这么大点的一个山寨,都不用后边的特战营出手,更不用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这样的高手,眼前这十来个兄弟就能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那咱们是在这等着啊?”这时沈渊笑着问道:“还是往前迎一迎他们?”   这话说的!看来沈少爷还挺期待被人拦路抢劫。大家刚刚被柳小智逗得才刚刚好一点,如今又被沈少爷给弄得笑了出来!   可是他们在这里开心不已,却不知道旁边有几位,已经快要吓得尿裤子了!   ……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位白凤举先生,听说自己即将被拦路抢劫,顿时就被吓得六神无主。后边沈渊他们的谈话,他基本上没怎么听见,就光剩下哆嗦了。   此时的白凤举的心里正在连天价叫苦,暗自顿足的想道:没成想这次出师不利,第一次来岭南做买卖就遇上了山贼!   也不知道那些山大王是求财呢,还是连钱带命一块要了?千万要留下咱一条活命才好……   而这时山道两侧的两支骡队也听得清清楚楚,这帮骡夫也是暗自大叫倒霉。   一般来说,山贼劫道是不会伤害这些脚夫和驼夫的,只要他们在碰到打劫的时候抱着脑袋转过脸去,往路边上一蹲就行。   你只要别看着人家,也别站起来反抗,那些山贼念在本乡本土的份上,也不至于把他们给杀了。   不过这次他们攀山越岭走了这么远,却是白跑了……雇他们的东家肯定被抢得溜光赤条,哪有银子给他们脚钱结账?   其实不光是这帮人,就算沈渊的队伍里也有人正在胆战心惊。   这里边金姑娘虽然不算是沈渊这边的人,但眼力和心智却是顶级之选,她自然知道,以沈渊的水准,绝不会被一群劫道的山贼掀翻。   而沈渊脸上轻松的表情也早就证明了这一点。所以真正被吓得死去活来的,其实是这次跟随而来的沈河和沈清两兄弟。   这一路上两兄弟的存在感都很低,和大家交流的并不多,这也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现象。   如果当初沈玉楼派来的是一个人,那这个人肯定会尽量找人攀谈,想办法融入这个团体。   可是两个人却又不同了,既然和其他人不熟,他们两个人之间又可以谈话交流。自然就会形成一个小圈子,所以和大家的沟通并不多。   这一路上沈河和沈清这俩人也糊涂着呢,沈玉楼派他们来,其实就是因为当初他们二位在崇王府的门前,见到了被王府请进去的沈少爷。   因为这件事,当年沈玉楼派这两兄弟去给沈渊道过歉,还顺便把沈渊请回了家族,因此沈渊也对他们俩有印象。   而这两位在这一路上,始终都在观察着沈渊,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要说沈少爷文采风流那自然是没得说,可是他们俩看沈渊这一路上既没流露出高深的智慧,也没表现出多高的水准。   反而他还没大没小的,跟自己的伙计整天闹着玩儿……像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布政使的呢?   所以他俩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偷偷聊天的时候还在议论,这沈少爷得是走了啥样的狗屎运,才能混得像现在这样风生水起?   可是刚才这一通谈话,却把他俩给彻底吓住了……沈少爷的手下人里居然还有山贼!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刚才那位虎头钩仁兄和大管家柳小智这就俩了。而且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居然队伍里还有一个独行大盗苏小棠,就连那个娇滴滴的小寻夫人,看起来也对这些江湖路数样样门儿清!   这本来就已经让人觉得十分难以置信了,偏偏沈少爷听到了山贼就要来访的事,他还一点儿都不紧张。   你看他现在兴致勃勃的那样!怎么看着还有点心潮澎湃、有点饥渴难耐、还有点儿迫不及待呢?   “山贼啥时候来啊……”这时的沈渊索性不走了,就见他往席子上一躺,哼哼唧唧地说道:“这帮人也太磨蹭了吧?丫一点都不敬业!”   ……   此时正值山道上山风来去,四周一片寂静之际。   沈渊这边的兄弟们自然是心旷神怡,而那些不清楚沈渊实力的几位,却是一个个吓得胆战心惊!   沈河和沈清已经在心中暗自后悔,自己不该和沈少爷来这么一遭。而那位白凤举白先生看见沈少爷在这里满怀期盼地坐等山贼,心里却一个劲想着,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不过眼下他也走不了了,一旦离开沈渊这伙人,只怕他的下场会更糟。甚至他都不知道山贼会在梅岭的什么地方等着他!   而这时的柳小智他们却是在心中暗笑,沈少爷还真不是对打架这事有多上瘾,而是因为就在此处,其实是迎战山贼的最好所在。   因为这里相对宽敞,前后视野极佳,因此所有人都能受到武功高手的保护。   反过来说他们要是接着往前走,若是在险要的山路上,或者是在拐弯抹角的地方骤然遇袭,那才是麻烦事!   所以柳小智和秦玉虎等人也不慌不忙,站起来集合驼队,让队伍连人带牲口都聚集在一起,免得一会儿打起来的时候一盘散沙。   在沈渊这边,青姑娘的面上毫无一丝紧张之色,而那位金丫头也是兴致勃勃。   程无鸢俩眼放光,双手下垂轻轻点着自己膝盖边的裙摆……在那里的刀鞘中插着两把短刀,正是她的贴身兵刃! 第1450章 一语未尽笑颜开、是何山寨、汹汹而来   果然就在他们等了一会之后,忽然盘膝坐在地上的吴六狗低声说了一句……   “来了!”   吴六狗这句话一出口,大家立刻就看向了南边。因为山风是从那边吹过来的,六哥一定是闻到了那些山贼身上的气味。   随即沈渊笑着站起来,一边活动腰腿一边让人把地上席子收好。柳小智也让所有的驼夫把箱笼都装在骡子背上,就连白凤举那边也是照此行动。   之后他们远远的就看见,前方的山道上刀光闪烁!   一大片人正奔牛一般顺着高处的台阶,大步流星地奔行下来。   “来菜了嘿!”沈渊一边笑嘻嘻的说着,一边看见龙小羽向自己转了一下身。在龙小羽后背的包裹里,皮鞘上整整齐齐地插着四把短火枪,不过要先开包袱才能看到。   沈渊笑着摇了摇头,对付这样的杂碎还用得上火枪?他们值那个底火的钱吗?   说话间,那些人已经到了面前的几丈之外……果然是一伙山贼!   ……   就见他们脚下穿着麻鞋,身上的衣裤都挽着袖子卷起了裤腿,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钢刀长矛,看起来收拾得倒是蛮利索。   他们眼神中满是凶戾之色,有的人更是凶狠得把大黄板牙都呲了出来……一看到沈渊这些人的架势,他们这伙山贼就是一愣!   这帮人连男带女箱笼沉重,分明是富商的打扮,可面前站的这几位为什么一脸笑逼忒忒的?   看他们的笑容甚至有些不怀好意……这帮人是怎么了?此时这群山贼同时都是神色愕然。   他们心说这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拦路抢劫的买卖做得多了,真是什么古怪的肥羊都碰得上!   而这时的沈渊却看着面前这几个人,心里觉得很有些不过瘾。   “怎么回事?看着还不到五十人啊?”沈渊小声向着旁边的柳小智问道。   “这帮人也不是闲着没事干,哪能一次来这么多?”柳小智也在旁边压低了声音,笑着说道:“要不是前面两个踩盘子的看到咱们身边带着兵刃,估计最多也就来十个就够了。”   “眼下来了这么多山贼,已经是很重视咱们了好不好?”   “唉呀真是伤脑筋!”沈渊气哼哼地说道:“吃个饭还不让人一次吃饱,怎么就能不多来几个呢?”   就在这时,眼前的这些山贼也终于忍耐不住了,眼前这些客商虽然神情古怪,而且其中看起来还有几个练家子。   但是他们在这梅岭山道上抢劫也不是一两天了,看样子那边能打的不过就是几个壮汉而已,自己这边可有四十多人呢!   于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手里拿着鬼头大刀站了出来,用手一指沈渊这边,大喊了一声:“呔!”   “我们是……”这位壮汉正要报出自己的山寨匪号。   “哎你等会儿!”这时就见沈渊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沈少爷还满脸好奇地说道:“你刚才管谁叫大爷呢?是我吗?”   “我说得是呔!不是大爷!”那个大汉一愣,随即解释了一句。   “哎!”沈渊闻言笑着答应了一声,然后说道:“没想到岭南这边的人这么认亲啊,我都不记得还有这门亲戚了……”   “你是不是作死?”那个大汉这时才明白过来,沈渊这是在调侃他。他随即暴怒的大声喊道: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是……”   “知道知道!都挺不容易的,都辛苦了啊!”眼看着壮汉要把自家山寨的名头说出来,此时沈渊居然又抢过了话头!   就见这家伙笑嘻嘻地说道:“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这个你懂不懂?”   “我去你的!”那个大汉已经是火冒三丈了,自从他开口到现在,就没说出过一整句囫囵话,每次都被面前这个自来熟的家伙给打断了!   他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于是他鬼头刀一挥,就想让自己这些兄弟们下手!   “哎你等会儿?”这时沈渊忽然把手向前一伸,大声喊道啊:“最后一句!我就一句话!”   一时间这个大汉也愣了一下,心说面前这话唠到底想说什么?于是他大声喊道:“你待怎讲?”   “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你是哪个山寨里来的?”沈渊跺着脚着急道:“每次都说半截儿话,你倒是告诉我呀?”   “你也得让我说呀?”这时那个大汉的肺都快气炸了,只见他挺着大刀一指沈渊,大声喊道:   “就让你死个明白也好!我乃是……”   “停!”只见沈渊大声喊道:“要不然我先告诉你,我是谁?”   那个大汉怎么也没想到,他这句话终究还是被沈渊一声大喝,给拦腰打断了……他心里这个憋屈啊!   同时那些喽罗兵也都被气得火冒三丈,就沈渊这个气人劲儿,谁能受得了啊?   而此刻沈渊这边人的人,则是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在这一刻,那个山贼头领和手下的小贼,几乎都要把抢劫财物的事给忘了……他们现在恨不得马上过去就是一顿乱刀,把眼前这小子砍死了再说!   ……   眼看着这些山贼顺着山道居高临下,举着刀猛扑过来,沈渊这边随即就有两个身影向前迈进。   大寨主张闯张二狗展开了双臂,手中两把雪亮的精钢虎头钩,锋刃闪烁着寒芒,向两侧平平伸展了开来。   而他的旁边则是庞宝强,这哥们儿从身后抽出了自己的冷森森光华闪耀的巨剑,两个人并肩而行,迎上了这群山贼!   ……   这山道一共才有两丈宽,大寨主双持兵刃,庞宝强的宝剑几乎有一人长!   所以当他俩两步上前,整条山道立刻就在这三把兵刃的控制之下,被堵得严严实实。   而那些山贼跳跃下来的时候,一眼瞥见面前这俩人面带冷森森的笑意,眼中毫无惧色……他们就知道这次恐怕要糟糕!   可是没办法,他们从倾斜的山道上一路蹦跳下来,这时候发现不对劲已经收势不住,哪里还能刹得住脚步?   于是一瞬间,山道上兵锋呼啸,剑光闪烁……血溅如瀑! 第1451章 判若云泥怎相争、雪花盖顶、英雄饶命   在这梅岭山道上,一场战斗猛然爆发得猝不及防。   两个驼队中有些人是从未见过这种血腥惨烈的场面,而眼前的情景对于沈渊等人而言,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如今在沈渊手下的武者当中,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当然是第一流的,对付这样的小贼再怎么也不可能出面。   然后就是苏小棠、秦玉虎和龙小羽这样的选手,算是第二梯队。   刚刚上场的庞宝强和张闯大寨主是第三波次的力量,这些山贼倒是正好让他们来练手。   可是那些山贼却并不知道这一点,其实如果不是为了堵住这些山贼的去路,不让他们接近驼队。如果放开了打,恐怕大寨主张闯一个人都能全灭他们这一帮山贼。   如今张闯和庞宝强脚下步步生根,稳稳的向前走去,迎面对上了这些山贼之后,随即就是一片腥风血雨!   当面第一个冲过来的,就是那位不知道是啥山寨啥头目的鬼头刀大汉。他仗着手中的兵刃沉重,迎面就是一记恶狠狠的直劈,向着张二狗的头上砍去。   就见张二狗左手的虎头钩举起来轻轻一带,闪亮的钩尖就搭上了那个头目举刀的手腕。也没见大寨主怎么使劲,敌人的手腕就像一根黄瓜一样,被无声无息的轻轻斩断!   鬼头刀上带着一只断手,“呜”的一下飞起来,就在大寨主张闯额头前方两三寸远呼啸而过,而张闯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个鬼头刀大汉手腕被断,猛然就发出了一声惨嚎。就在这一刻,只见张二狗左手的虎头钩顺势一伸,就从他肋下和胳膊之间的缝隙穿了过去。   然后虎头钩尖,轻轻地向后一勾,就在那个壮汉身后的腰肾部位入肉三分!   只见大寨主这把虎头钩往边上一拨,肾部吃疼的大汉就像被挂在钩子上的乌龟一样,踉跄着闪到了一旁。然后大寨主右手的虎头钩上打雪花盖顶,下打枯树盘根,两三下就砍翻了两个山贼!   正当后面的山贼挥刀猛扑,四五个人一起向着大寨主张闯过来之际,却见张二狗右手顺势一拉!   那个挂在他钩子上的大汉,居然又被他原路带了回来,拦在了那些山贼的面前。   一下众山贼举起来的刀就再也砍不下去,面前就是他们头目的背影!而张闯却推动着这个头目从左往右转了半圈儿……然后他回身反手横扫!   虎头钩呜呜作响,瞬间又被他砍翻了两个人,随即又有几个贼人向着空门大开的大寨主猛冲过来……却又被他勾着那个头目,拦住了众人的进攻路线!   好家伙!那头目被虎头钩死死地勾住,就像是大寨主用杆子挑着的一块腊肉,完全成了张二狗的盾牌!   不管这个人肉盾牌在哪儿,都会拦住敌人的进攻路线。而张二狗钩住他的那只手,甚至完全不用使什么力气,只要虎头钩稍稍一动,巨大的疼痛就会使得那个壮汉头目身不由己的满地嗖嗖乱跑!   沈渊这边的众人看了也不由得暗自挑眉,心说这位张二狗大寨主看来是开窍了。这家伙的虎头钩用得有攻有守、以敌破敌,看起来真是巧妙之极!   而另一侧,占据山道的庞宝强却是仗着兵刃长力道猛,抡圆了大宝剑就像是一个亮光闪闪的大电风扇一般,呼啸作响的向着敌人压迫过去。   在狭窄的山道上,他一个上步就接连砍翻数人,剩下的那些山贼喽罗见到这个钢铁大风车谁碰着谁死,早已吓得屁股尿流,连连后退!   可是他们身后偏偏又是向上的台阶,台阶上还有收势不住往下跑的人。于是这帮山贼顷刻间乱了套,他们有的撞在一起,有的被台阶绊得滚倒在地,被庞宝强的风车剑法砍得肠穿肚烂,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喊个不停!   眼看着两个照面过去,四十个山贼已经被这两位猛将兄砍了个七零八落,剩下的也就只有一半活口。这帮山贼见势不好,不假思索地转身就跑!   可是他们在山道上还没跑出两步,就见有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来时的路上,一个龙小羽一个秦玉虎,都是轻功卓绝之辈,已经把这些山贼的后路死死堵住。   这些剩下的山贼倒也机灵,刚刚被砍死的二十个人已经明确地给了他们一个指示……这帮家伙毫不犹豫的噼里啪啦扔掉兵刃原地跪下,一个个磕头就像是捣蒜一般。   “诸位英雄饶命,小人猪油蒙了心啊!”   “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家中还有八岁老娘八十岁的孩儿……”   这帮山贼吓得嘴皮子都乱套了,求饶起来倒是干脆利落,这场景让人看了真是哭笑不得。   其实这些山贼也不是傻子,就这么一条山道,对面的两位却无声无息的到了他们身后,自己这边都不知道人家是咋过去的!   由此可见上面那两位武功只怕更高,况且其中还有一个穿着大棉袄的怪人,一副寒暑不侵的高人派头……这群山贼还不赶紧跪下求饶,那还等啥呢?   “没劲!”   沈渊见状摇了摇头,他之前屡次见到过绝顶高手对决,现在把观赏的口味也养刁了。这种两三下就把人砍得满地乱滚的场面,对他来说也真是没啥看头。   在他们前方的台阶上,密密麻麻地跪着二十来个山贼,张二狗的手上还吊着一个断了手腕的头领。其余的将近二十个山贼,此时全都成了满地的尸首!   沈渊摆摆手,示意张二狗把那个断腕大汉拽了过来,随后当大汉终于摆脱了虎头钩勾肾的可怕境地,就见这个头目“咕咚”一声就跪在了原地。   “你到底是哪个山寨的啊?”沈渊向着这个大汉笑嘻嘻地问了一句。而此时那家伙却是满脸的欲哭无泪!   刚才他三次都想说出自己是哪个山寨的,却全都被这位少爷打断了,好在他还剩下半条命,可以把自己的来历说出来。   要是刚才他死了,甚至连一句囫囵话都没说出来,你说他得多冤啊? 第1452章 抢劫山贼笑盈盈、意欲挣命、彻骨之痛   只见这个大汉一连串地招供出来,沈渊却在旁边一边听着,一边向柳小智挑了挑眉。   柳小智刚刚猜得还真没错,据这个大汉交代,他们这山寨真的有小五百人,为首的大寨主起了一个很有西游记风格的名字……黑风大王。   面前这个大汉,就是他们山寨里坐第七把交椅的头目……沈渊听到他排名这么靠后,立刻就知道这是个碎摧。   问起他们这个山寨的位置在哪,大汉说了一个本地的地名,却是谁也不知道这地方到底在哪儿。   沈渊随意挥了挥手,只见大寨主张二狗虎头钩一抹,就把这个第七把交椅的鬼头刀大汉抹脖子了账。这时沈渊他们东西早就收拾停当,也可以继续前进了。于是沈少爷让剩下的二十多个喽罗把地上的尸首兵刃全都捡起来背在身上,一路带着他们过岭。   等到他们过了梅岭的最高峰,来到了群山的南麓,没有了山顶上的微风吹拂还被太阳晒着,倒是越发炎热了许多。   顺着山道走到一处山涧边上,沈渊让那些山贼喽罗把他们背着的尸首兵刃,全都扔到山谷里去。这一下毁尸灭迹,倒是处理得干干净净。   然后沈渊看着那二十几个活着的山贼喽罗,想了想该怎么处置他们……这帮小喽罗倒是立刻一水儿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求着眼前这位大王饶命。   如今他们也看出来了,这帮客商若是官兵改扮的,绝不会下手这么狠!所以他们觉得十有八九,这回是见着同行了!   沈渊淡淡地向这帮人说道:“把身上的银子铜钱都交出来,衣服给我脱干净一件不许剩……然后滚蛋!”   “谢大王!”这些喽罗兵一听,果然是同行黑吃黑,而且眼前这位大王饶了他们的性命,立刻忙不迭磕头作揖地道谢。   于是他们站起身来,连忙掏银子脱衣服脱鞋,大王说是一件不许剩,他们还真是连包头的头巾都没敢留下。   沈渊让他们把银子铜钱堆成了一堆,又把所有的衣服都顺着山涧扔了下去……在他们脱衣服这当口,沈渊队伍的里的女眷倒是全都转过了头。   于是这些山贼们就光着黝黑锃亮的屁股蛋子,俩手捂着枪弹狼狈不堪的一溜烟儿向山下窜去。   “哎呀……”沈渊用脚拨弄地下的一小堆银子,笑着说道:“虽然少了点,但也算是不错。我们这些被抢劫的,终于还是看着回头钱儿了!”   沈渊笑着把银子赏给那些骡夫,让他们两伙人分了。这帮赶骡子的把银子拿到手之后,也是觉得人生际遇真是奇妙万分。   他们第一次见到抢劫的山贼被人抢得裤衩子都不剩,也没想到自己被人抢劫后,还能有钱银子拿……你说这是不是太扯淡了?   而这时的白凤举,则是对着沈渊千恩万谢。   他当然知道要不是沈少爷,不但刚才自己所有的银钱货物都要被抢得干干净净,而且现在光着腚下梅岭的,就是他本人!   这位白凤举心里也认定,结识了沈渊真是他的平生幸事,于是再跟沈少爷说话的时候,连态度都越发尊重了几分。   然后就是沈河和沈清那两位,当他们踩着染满鲜血的山道向前出发的时候,他们俩是真服了!   现在这俩人已经知道,沈渊这家伙看起来整天笑嘻嘻的,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二十多条人命,在他看来就像是蝼蚁一般毫不在意,而他手下的那帮兄弟们也都是谈笑风生,杀得满地的人头乱滚,却跟没事人一样。   反而沈河和沈清这两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见了对方满脸的惊恐畏惧……这位族弟沈渊,以后他俩就啥也别想了,就老老实实伺候着吧!人家之前对自己那么客气,自己可别给脸不要脸!   沈渊当然知道这两位心中是怎么想的,他们毕竟还是从徽商沈家大族里出来的,要说教养是肯定不错的,做生意和待人接物的水准也绝对不低。   这样的人通常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沈渊觉得他们俩将来一定会派上用场,所以始终也对他们和和气气的。   等他们顺着梅岭山道继续往下走的时候,下山的道路走起来,倒是分外轻松舒服了。   ……   沈渊看到韩月奴脸上兴奋得通红,顺着韩月奴的眼光一看,前边的大寨主正背着虎头钩昂然前行。   显然这韩月奴嫁了一个如此英雄,自然也是对这位二狗哥倾心不已。   沈渊心中一动,就把张二狗喊了过来,和自己并肩而行,然后他笑着向张二狗问道:   “原本我看二哥跟敌人对阵的时候,都是大杀大砍招式利落,怎么如今也会使巧劲儿了?”   沈渊说的,显然就是刚才张二狗拿人家鬼头刀头目当盾牌的事,话说张二狗对付敌人的招数,还确实是跟原先的风格有所不同了。   只见张二狗说道:“我这武功粗浅,高深的功夫咱也搞不懂,刚才那一下子倒是我自己偷着练的。”   “哦?”沈渊笑着问道:“你是怎么想出这样的招数的呢?”   随即张二狗便坦然回答道:“有一次我在咱们梁园院子,里看见一只耗子,好家伙这么长!”   “那大家伙是从水沟里钻出来的,浑身上下油光水滑。当时一个厨子一脚就把它踩在了脚底下,后来还是被它挣脱跑掉了。”   “可是一转眼,它就被梁园里的一只猫逮了个正着,还按在爪子底下动弹不得。”   张二狗说到这里时,笑着对沈渊挑了挑眉道:“当时我就觉得纳闷啊?”   “那只大耗子一脚踩上去又软又滑,而且劲儿还挺大,一个百十斤重的厨子用脚踩着它都踩不住,可是那只五六斤重的小猫,是怎么把它给轻轻松松按住的?”   “于是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那只小猫的爪子,爪子尖儿全都微微伸出来,勾进了大耗子的肉里。”“那耗子要是就一动不动,可能就是微微有些疼罢了,可是只要稍一挣扎,就会被猫爪子勾到肉里,立刻疼得要命!” 第1453章 一瞬百年南疆风、珠玑巷中、千里远行   “所以猫能把耗子按住,实际上不在它有多大的力道。”沈渊听见这句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而是猫爪子十分巧妙地抓住了耗子的痛处,让它一动就会疼到受不了?”   “所以让那只耗子挣脱不开的,实际上是它对疼痛的躲闪和回避……是不是?”   “还是少爷厉害!”张二狗听见这话之后,憨厚地笑了一声说道:“一说您就明白!然后我就发觉我这虎头钩上,正好不是又带尖儿又带钩儿的吗?”   “所以我就想,如果能在对战时控制住敌人,可能比把他们当场砍死,还更有用一些!”   “你想得没错!我的二哥!”听见这句话,沈渊立刻笑着点了点头。   此刻的沈渊心里未免有些感慨,他手下的这些兄弟,都在全力以赴地拼命提高自己的实力,希望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自己有了这样一群好兄弟,又何愁大事不成?   这时沈渊一抬头,就见炼心道人也向这边看过来,脸上同样带着微微的笑意。   显然刚才张二狗自己参悟出来的这路武学招式,也让炼心道人分外欣赏。   老道的欣慰倒不是因为张二狗的感悟有多高深,而是张二狗一发现了某些道理,就想到可以将它运用在武功上,这样的态度也触动了炼心道人。   沈渊向炼心道人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有机会也给张闯大寨主想想办法,将他的实力提升上来,炼心老道也笑着示意……没问题!   ……   一边下山,沈渊一边和那白凤举说,自己家中也有一些生意,要试试看看韶关那边是不是可以做起来。   当白凤举问起沈渊家中是做什么买卖的时候,沈渊笑着把沈河和沈清这两位喊了过来。   沈渊向白凤举笑着说道:“这是我家中的两位族兄,我家生意的事都由他们操持。要说经营的货物品类倒也不少,但是这其中肯定没有药物,决不会和白兄抢生意!”   “瞧您说的!”这时的白凤举一边向着沈河和沈清拱手施礼,一边还朝沈渊顿足说道:“还说什么抢不抢生意的?在下这条命都是您救的!”   “您就说吧,有什么事儿我能帮得上忙,在下必定全力以赴!”   沈渊闻言也是笑了笑,说道:“白兄在这里查看市场的时候,麻烦你把我们这两位族兄带上。”   “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让他们跟着白兄长长见识,看看韶关这边风土人情如何,做生意有没有什么讲究和门道。”   “你也不用管他们,就带着他们私下里走走看看就行,就是我也想时不时和白兄走走,学学您在生意上的窍门和经验。”   “没问题!和沈兄一起去谈生意,那肯定痛快啊!”这位白凤举倒也爽快,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他当然明白,沈家这样的大家族,如果要是到一个地方开拓市场,想必要把那里的上下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沈少爷这次应该就是想借着自己到韶关买药材的机会,在旁边查看一番的。   而沈河和沈清心里也暗自想道:“看来沈渊少爷是想通过我们俩,把韶关的情况摸清楚……难道他也要在韶关这里经商?”   不过这也很有可能,沈氏家族里的人都知道,沈渊可不仅仅是个读书做官厉害那么简单,要论起经营方面的水准,想想万国博览你会就知道了!   ……   这边白凤举和沈河沈清略一攀谈,立刻就放下了心,这两位还真是扎扎实实的生意人。   什么粮米铁器,布匹丝绸,各样的生意他们不但都做过,而且稍稍一询问,那些生意经就被他们说得头头是道。   于是白凤举的心里也毫无芥蒂,这件事也就此敲定了下来。   ……   在这之后,他们经过了一整天的跋涉,终于还是在日落时分下了梅岭,赶到了南雄州。   到了南雄州的城里,正好是落日融金一般夕阳西下。沈渊走在这个小小山城中的街巷里,一抬头就看见前方立着一个古朴陈旧的牌楼。   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珠玑巷”!   “原来是这里啊!”   沈渊见到这条长长的下坡街道都由青石板砌筑而成,两边商铺林立,繁华而又宽敞,这一刻他不由得心中暗自感叹。   “珠玑巷怎么了?”这时青姑娘在沈渊旁边,笑着轻声问道:“这里有什么讲究吗?”   “这里可是个了不得的地方啊!”只见沈渊指着这条向着斜下延伸的长长街道,面上带着一片感慨之意道:   “在唐朝张九龄开凿大庾岭之后,这里不但是兵家必争的兵道,也是老百姓南迁避乱的生命通道。翻越过梅岭之后,岭南珠玑巷这里是第一站。”   “这里是咱们华夏文明开拓南疆的中转站,历史上有数十万人,就是在珠玑巷落足之后,继续向南进发的。”   “从古至今不计其数的人经过这里,他们的足迹更是远远达到了琼崖和南洋。”   “在这里驻足之后,继续向南开拓的有一百五十多个姓氏,八百多个家族,他们的后裔有四千万之众!”   “就在这里,这珠玑巷……就是他们的起点!”   ……   沈少爷真不愧是目光独到,看问题的角度也和这时代的人截然不同。   原本这条看似普通的巷子,可是被沈渊这么一说,大家就顿时觉得巷子里莫名的充满了厚重感。连他们行走在其中的时候,也像是走进了历史画卷中一样。   在这里休息了一天,大家启程再度向南,又经过一天的路程,他们到了广东的北部重镇韶关。   韶关因舜帝南巡奏“韶乐”而得名,到现在已经成了大明朝的韶州府。   因为这里北靠梅岭,南依广东,正好处于珠江水系和长江水系中间的分隔地带。所以所有南北通行的货物与商人,全都要在这里换乘车船,以至于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商业贸易中心。   这里光是货物云集的大贸易市场就有九个之多:清平墟、南皋墟、皇中墟、长坪墟、大墨墟、上韶墟、文化墟、布贤墟、大风墟。   各地来往经商的人络绎不绝,人称此处:“舟车辐辏,踵接肩摩”。 第1454章 首入天南第一招、激流怒潮、渐露暗礁   在韶关这里,从北方运来的货物有丝绸、棉花、茶叶、烟丝、瓷器。南方北运的也有广盐、铜、铁、锡制品、香药、百货。岭南特产在这里汇聚交流,也带来了浪潮般如山如海的银子。   同时商业运转带来的巨大利益,也使得本地的牙行、旅栈、银楼、布匹、典当、粮米、盐行、饮食、造纸、运输等行业发展得极为兴旺。   在这里沈渊租下了一片小小的园林全家住下,准备休息和考察之后再继续南行。   而沈河与沈清两位,则是跟随着那位白凤举先生而去,观察本地的商业到底有什么样的规则和形势去了。   ……   沈渊租下的这个小院子位于城外,十分清净优雅,也比城里凉爽安静。大家住下之后都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修整路途上的疲惫。   而沈渊的手下则是被他派了出去,观察本地的风土人情,吏治民风。   其实到了这里,已经是属于沈渊的管辖区域。因为整个广东省的民政,都在布政司的权限范围之内。   而这时的韶关内外,从上到下还不知道自己的大上司已经来到此处,正在暗处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   沈河和沈清两个人从到达韶关那天开始,就一直在跟着白凤举,四处筹备在这里开店做生意的事。   白凤举先是考察了本地的药材市场,把各个生药铺从卖价到进货价,从进货渠道到货物成色全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然后白凤举见到本地的市场大有可为,于是就四处选址,准备找一个合适的地点开设店铺。   除此之外,白凤举还在留心本地医生的资料,甚至连伙计的人选都在慢慢留心。   这位白凤举一板一眼地做下去,每一项举措都是十分在行,这好几代开药铺的家学渊源,到底不是白来的。   而沈河和沈清他们两位,也是每天都来向沈渊汇报,他们今天都做了什么,韶关市场上是什么情况。   一切风平浪静,好像没什么事情发生,可是到了第六天上,慢慢的情况就有些不对劲了。   ……   这天早上大家照例分成几个组上街,观察风土民情,收集韶关的信息,实际上就是信马由缰地逛大街。   他们每个组里都有一两个武功不错的人,然后还有心眼智谋够用的兄弟。这样的分组既可以保证安全,又能确保收集到消息。   一大早程无鸢、龙小羽和柳小智他们这个组就出发到了韶关城内,满大街的瞎逛。   城里的街面上熙熙攘攘,四处传来商贩的吆喝声,倒是热闹非常。   逛了半晌后,程无鸢他们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在街上买了三碗糖不甩,蹲在街边上一边吃,一边兴致盎然地看着来往行人。   这糖不甩是韶关本地有名的小吃,用糯米做成的,里边有馅儿,看起来十分像汤圆。   跟汤圆不同的地方就是……这糖不甩是在滚烫的糖浆里煮熟的,味道清甜,十分可口。   他们这几个人三口两口吃完了各自碗里的糖不甩,随后把碗还给了店家,正要找地方喝茶。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前边一阵大乱!   好多人都在街上飞快地奔跑着,朝着一个地方汇集。不远处一家店铺门前已经被人挤得密密麻麻。   “有热闹看那还不赶紧去?”龙小羽他们三个也顾不上喝茶,连忙在人群里向前挤去。   龙小羽这家伙滑溜的就像一条泥鳅相仿,伸出手指不住的在前面堵着的人腰间、肋下一记一记戳过去。   被他戳中的人下意识的纷纷躲闪,龙小羽就这样带着柳小智和程无鸢姑娘一路挤到了最前头。   等他们刚刚在人群里面站定,就听得街面上一处店铺那里,传来了一连串“咔咔咔”的响声。   他们往前一看,原来这是一家布店,卖的各种丝绸棉布。   此时店里一匹一匹的布料却被人扔在了地上,有的还丢在了街面上。   布店里几个身穿黑衣的大汉,正在穷凶极恶地撕扯着那些丝绸,发出了一连串裂帛般的咔咔响声!   “唉呀不能啊!诸位大爷!”   这时一个明显是丝绸店老板的小个子,拼命想要拦阻那些强盗一般正在撕扯自己货物的汉子,却被这些黑衣汉子一拨,就摔了个满地乱滚。   只见那个老板双眼通红,眼眶里泪珠盈盈,都快要哭出来了。   “你做这生意就丧良心,知道不知道?”这时那几个大汉一边撕,一边还有个为首的壮汉冷冷看着那个丝绸店老板,阴狠地笑着说道:   “老子从你这买回去的丝绸,每匹都是虫嗑鼠咬,就没有一匹是不带窟窿眼儿的!”   “敢拿破货骗老子,还想在这舒舒服服做生意?你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是不是狗眼看人低?”   “不是啊!我没有!”这时那个丝绸店老板哭喊着说道:“我这店铺才开了不到一个月,货都是新进的,怎么可能虫嗑鼠咬?”   “再说我也没见过你啊,你啥时候在我们这买过东西?”   “就是装不认识我了?”就见那个猥琐的黑衣大汉冷冷地说道:“你出去打听打听,我是七星会你贺四爷!”   一听见这话,此时路边那些看热闹的不由自主都往后闪了一下身,已经有人发出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这七星会显然在本地很是不好招惹,旁边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脸上都露出了畏惧之色。   而这时那个卖丝绸的老板,眼见自己的货被撕扯得一塌糊涂,他想要站起来阻拦,却被那个贺四爷迎面一脚,“咔嚓”一声踢在了他嘴上。   这一下子他门牙也不知道被踢掉了几颗,只见这位老板顺着嘴角都直往下淌血!   他捂着脸坐在地上,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声哭喊道:“你说你买了多少匹丝绸?我陪给你还不行吗?”   “我就当花钱买个平安,你说个数!不要再撕我的货了!”   “你怎么还没明白?不是钱的事!”这时就见那位贺四爷狞笑着,对这位丝绸店老板说道:“你们这些外乡人不懂规矩,我就打到你懂为止!” 第1455章 上下一气韶关道、连环勾结、凶狠残暴   “做生意要讲规矩!要讲规矩!你他妈不讲规矩做什么生意?该拜的码头你都不拜,就想挣我们的钱?你是破锣挂门头……不打不响啊!”   “什么规矩?”这时那个老板也大声强辩道:“我做生意一向规规矩矩,公平买卖!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没有王法了!”   “王法?”就见那位黑衣大汉贺四爷目光向着边上一扫,随即冷笑了一声,说道:“在这城里,我就是王法!”   顺着他的目光,龙小羽他们几个人一看。就见看热闹的人群另一头还站着几个人……居然穿着衙役捕快的公服。   那几个衙役抱着肩膀,看热闹看得兴致勃勃,这桩明显是上门敲诈勒索的案子,竟然像是跟他们一点关系没有一样。   这时那丝绸店老板也看到了那几个捕快,他连滚带爬的就向着那边挣扎了过去!   “官爷!官爷您都看见了吧?”就见那位丝绸店老板一边手足并用地爬过去,一边大声喊道:“这几个歹人糟蹋我的东西。还要勒索我!”   “您主持公道,您……”   “嘭”的一声!   这位老板刚刚爬到那几个捕快的面前,话正说到一半就被一个捕快抬起一脚,正踢在他的胸前!   这一下子把他踢得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而当他惊讶万分地抬起头来,看向那几个公门中人时。就见那个踢他的捕快班头皱着眉头说道:“真是奸商啊……就你这样的奸商,还有脸喊冤?”   “人家说得也没错,做生意就得懂规矩,像你这样的奸商还指望着我保护你?依我看贺四爷打死你都不冤!”   “没天理了啊!”那个丝绸店老板此刻终于知道,自己的冤屈再也没办法伸张了。   他一边喷着血沫一边大声喊道:“我这就到州衙告你们去!我就不信天下还没个说理的地方了!”   “是没你说理的地方,”这时的捕快头目看见这家伙冥顽不灵,居然还要往上告。   只见他凶恶的把眼睛一立,拎着铁链就往前走,一伸手就把那根铁链举了起来,恶狠狠的要往下抽。   此时的程无鸢姑娘再也忍耐不住,身形一动就要上前,结果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紧紧地拉住了。   等到她一回头,就看到柳小智向她摇了摇头,示意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而这时在他们前方,眼看着那根铁链就要劈头盖脸的向着丝绸店老板的脸上抽去,看热闹的人群里却有一个人,笑嘻嘻地站了出来。   “哎慢着!”只见这个人走过去,向着那个捕快班头挑了挑眉,又看了看刚才行凶作恶的贺四爷一伙。   在这之后他笑嘻嘻地走过去,伸手把那个丝绸店老板扶了起来。   只见他弯下腰,一边帮丝绸店老板掸干净身上的尘土一边笑着说道:“李班头和和贺四爷都别着急!”   “他是外来人嘛,到咱们这儿做生意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他不懂,咱们教他不就完了吗?何必把人打得血刺呼啦的?”   看到这个人站出来,那位李班头也笑了笑,收起了手里的铁链向后退去。而贺四爷则是带着他的几个兄弟抱着膀子,笑呵呵地看着这边。   龙小羽在旁边用心观看,走出来的那个人大概四十五六岁,生得獐头鼠目,鼻梁子上还带着一块铜钱大小的伤疤。   只见他扶着那位丝绸店老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真是的,不懂你就问啊?何苦受这么大罪,我告诉你不就完了吗?”   “您是……”那个丝绸店老板,说实话脑筋肯定是比较执拗。他到现在也没看出来,站出来的这个耗子脸,其实和七星会贺四爷还有那个捕快班头是一伙的!   只见耗子脸笑嘻嘻地说道:“在下是广隆牙行二掌柜,我叫娄明。”   “把东西收拾收拾,咱们到你店里喝杯茶,我给你讲讲不就完了?至于受这么大罪?你可真是的,让我说你什么好?”   “这……”到了这个时候,这位丝绸店掌柜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他被这个牙行二掌柜娄明拉着袖子往自家店里走,脸上还有一些惊愕之色。   而这时就见那位满脸横肉的贺四爷,看见他转过来脸来,又把眼睛狠狠地一瞪。   只见他冷笑着说道:“好好跟娄掌柜学学规矩,要不然下回我再来,就不是砸东西这么简单了,连你的命都得撂在这儿!”   “还他妈上官府告状,你要是能把状子递得进去,我贺老四跟你姓!”   这家伙的神情话语真是嚣张至极,那个丝绸店掌柜也没敢说什么,被娄明连拉带拽地扯进了自家店铺里。   在这之后见到没什么热闹看了,于是街上的人也是一哄而散。   ……   眼看着那个贺四爷和捕快班头打了个招呼,两个人一南一北扬长而去,这时柳小智的目光却向着周围一扫。   只见有一个人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从看热闹的人群里走出来,到了对面的茶摊上重新开始忙活生意,看来是茶摊的店家。   柳小智随即使了个眼色,和龙小羽程无鸢三个人转身就来到茶摊上,找了个座位坐下。   然后等三碗粗茶端上来,柳小智随手就把一小串十来个铜钱扔到了那个开茶摊的手里……这差不多是茶钱的两倍了。   “您给多了!”那个开茶摊的正想把多的钱给柳小智找回去,却见面前的这位年轻后生笑着一摆手,然后他压低了声音,向这位茶摊老板问道:   “这帮外地人也真是的,两眼一抹黑就敢胡乱到咱这做生意……你说他这回能长长记性不?”   “不长记性就得把命扔到韶关!”就见这时那位开茶摊儿的,随手把铜钱扔到了自己的钱匣子里,然后撇着嘴摇了摇头道:   “牙行他都不去拜,还想舒舒服服做生意?别说赚钱了,能落个全尸就不错!”   “这次他要是能长长记性,把牙行的葛爷那一关打通了,估计还能接着开店。要是正好赶上葛爷心情不好……哼!”   “像他这样不懂规矩的外地客商,路死沟埋的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第1456章 狂傲少年屠龙招、渐至疯魔、渐成霸道   “哎老哥!”这时柳小智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事。于是他又掏出一串钱,看都不看直接扔进了茶摊儿的钱匣子。   然后他又笑着问道:“可能你也能听得出来,在下也是从北边过来的,想到这边看看有没有生意做。”   “您说得这位牙行葛爷,我是不是也应该去拜拜?我要是照规矩老老实实地听他们的,是不是就不用挨这顿打了?”   “哎!小哥您一看就是聪明人!”这时那个茶摊老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钱匣子,知道柳小智又多给了他二十多个钱。   随即他就眉飞色舞地笑着说道:“葛爷的牙行,就是我们韶关商家的祖宗啊!”   “凡是外地来的客商,最好第一件事就去牙行拜码头,不管你是干啥的,牙行都会让你到哪个行当的商会去挂个名。”   “比如说贩瓷器的,咱们这有瓷器商会,贩锡器的也有锡器商会。”   “然后你得按照商会定的价,让你卖多少钱你就卖多少钱,商会要从中抽成儿,收上来的钱一块交给牙行葛爷。”   “像刚才挨打的这位,就是猪油蒙了心了。”   只见那位茶摊老板看了一眼被砸得破破烂烂的丝绸店门面,摇着头说道:“他还想自己定价自己卖,绕过牙行跟商会……哪有那么简单?”   “我跟你说小哥,不管你是做啥买卖的,就按照我说的套路走准没错。待会娄掌柜从那里边出来,您就过去跟他搭个话儿,不会让您吃亏的!”   “反过来说,你要是不听我的好言相劝……看见她没有?”   这时茶摊老板说到一半儿,忽然看到街角那边的一个人,就见他一边用抹布擦着桌子,一边挑了挑下巴,示意柳小智往那边看。   等到柳小智转过头,立刻就忍不住一闭眼!   只见那是个破衣烂衫的妇人,大概有三十来岁上下,身上的衣服完全盖不住肉。破烂得大窟窿连着小窟窿,这破衣服完全就跟没穿一样。   这个妇人原本应该长得还不错,但是却蓬头垢面,眼睛也有些发直……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这是个女疯子。   这边柳小智还没来得及问这个妇人是谁,就见那个疯女子在街边上忽然拽住了一个人,撕心裂肺地喊道:“姣婆文!我答应你!”   “你要啥我都答应你!我后悔了……把孩子还给我吧!”   这一嗓子喊得路人纷纷侧目,听起来万分凄惨。可是路边的行人却纷纷躲避,而那个被她抓住的人也是连忙一甩袖子,把那个妇人摔到了路边。   “姣婆文!我服了!我不敢了……”   这个妇人还在大声喊叫,可是街上的人却纷纷避之不及,没一个人理她。   ……   “当年家里边挺有钱的,是外地一个客商的媳妇。”茶摊老板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那个妇人,也是面带不忍地说道:   “可是她丈夫就是犟得很,死活不肯守牙行的规矩,结果拿着状纸进了州衙,再也没出来过。”   “七星会把他们家抢了个干干净净,连孩子都被抢走当奴仆卖到了外地。然后这个妇人就疯了,天天在街上连喊带叫的。”   “牙行怎么不把她给处置了?这满大街发疯多不好啊?”这时柳小智看了那个妇人一眼,随即问道:“她说的那个姣婆文是谁?”   “哎呀你可不能说这个名儿!那个茶摊老板闻言吓得一激灵,连忙摆手示意柳小智不要胡说。   “她说的那个……文,”只见茶摊老板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我刚才说的牙行葛东家,刚刚那个娄明就是给他办事儿的。”   “葛东家大号叫葛文,就是他说的,让这个女子满大街发疯,让她随便嚷!”   “葛东家说,正好让外地来的客商都看看这女人的下场,他们就都老实了!作孽啊!这个疯女人谁逮着谁糟蹋,作孽啊!”   “明白了!”听见这话,柳小智随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老哥今儿这一番金玉良言,真是给我指了条明路!”   ……   就在柳小智和龙小羽他们看到这番热闹的当天晚上,沈河和沈清两位年轻人也来向沈渊汇报,白凤举这两天开店的进展。   沈河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捧着茶盏,向沈渊说道:“原本白东家开店的事进行得很顺利,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停了下来。”   “从昨天开始,看好的房子租约他都没签,就在家里闷坐了一天,我们看他好像是有什么事没考虑清楚,于是就直接找他问。”   只见沈河回忆了一下之后,向沈少爷说道:“白东家告诉我们说,韶关这里药材行的水很深。”   “他还说,明天他约好了要去拜访一个人,要是顺利的话药材铺还可以开起来。如果情况有变,弄不好韶关这边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他要去拜访的这个人是谁?”这时的沈渊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柳小智,然后淡淡地问道。   “那个人据说是本地一间牙行的老板,”只见沈河如实回答道:“姓葛……葛先生。”   ……   听到这里的时候,沈渊已经大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通过今天柳小智收集回来的消息,沈渊不难判断出韶关这边的生意场上,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个不明不白的葛先生。   如果说那个贺老四作为本地的黑帮,到处收保护费却也情有可原。他所在的七星会和官府有所勾结,因此和本地的捕快班头狼狈为奸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当沈渊知道了那个疯女人的事,再把今天沈河沈清的汇报联系在一起,随即他就发现这里的情况,根本不是外表上看来那么简单!   区区一个牙行却能控制着本地各行各业的商会,本地的黑帮也在帮助牙行,维持市场上的霸权。   衙役的做法堪称嚣张之极,这绝不是他们几个捕快一个班头能有的能量。更何况那个疯女人的丈夫,是进了官府告状后就再也没出来!   这说明这是一个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的网络! 第1457章 谁料频年国势倾、多生娇病、两鬓星星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很明显官府、牙行、黑帮这三伙人勾结在了一起,垄断了所有本地的商业。他们在外地的商人身上拼命吸血,可是这里边的事绝不简单!首先就是官员一般都是几年一调任,而韶关这边形成这种垄断的情形,绝对不是近几年的事。   这就说明官府里不管你来我走,换过多少官员,他们这个组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动。也就是说,那个牙行的葛掌柜,其实才是幕后操盘的人。   所谓牙行其实就是现代的中介,他们何德何能,能让每一任的官员,都听自己的指挥?   更何况这个利益链条里还缺少最重要的一环,那些从商人身上压榨出来的钱,最终都流向哪儿去了?   不过这个问题,显然没让沈渊困惑太长的时间,就想通了这里的来龙去脉……因为在他们的南方还有一个庞然大物……广州!   广州那边涉及到海贸方面巨大的利益,沈渊可以想到自己到达广州之后,将会面临怎样的一场苦战。   而他只要通过逆向思维,一想就能知道,如果现在广州那边掌权敛财的大头目是沈渊自己,他会不会让近在咫尺的韶关,自行发展出这样一个严密的组织?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就是韶关这边的组织,其实是在广州那边的控制之下,是他们的一个分支机构。   所以韶关这边海量银两的流向……只能是广州!   呵呵……没想到决战还没开始,就遇上了他们的先锋官!   沈渊想到这里之后笑了笑,然后他抬头对沈河说道:“你去跟那个白凤举先生说,明天早上我会过去拜访他。”   “让他千万等我去了再出发……到时候我会跟他一起去找那位牙行葛先生。”   “明白!”沈河和沈清立刻站起身来答应,然后他们就在沈渊的示意下,回城去白凤举那边了。   ……   就这样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早上沈渊换了一身衣服,直接进城去找白凤举了。   等白凤举看见沈渊的时候,不由得一愣。原本沈渊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文生打扮,可是现在却穿了一身青布直缀……现在他跟沈河和沈清站在一起,完全是一模一样的商人扮相!   “沈清在家里等着,我和沈河做你的哼哈二将,”就见沈渊笑着对白凤举说道:“我想就近看看那位葛先生,白兄行个方便吧?”   沈渊说出来的话,白凤举怎么可能拒绝?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等到出发的时候,见到沈渊并没有带着他的大批手下,白凤举又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沈渊这帮兄弟,实在是让他一想起来就心惊肉跳!   既然那帮比山贼还凶的家伙没跟着,那就好办了,最起码不至于当场出人命吧?白凤举一边想着,一边命人准备好了礼品,随即他们就向着城中广隆牙行那边出发了。   ……   此刻就在广隆牙行的后园……我相信每一个人到这里来都会觉得难以相信,这里竟然是牙行!   只见这片园林里翠竹红梅娇艳欲滴,假山怪石野趣盎然,一汪小小的清浅池塘里,几条名贵的金鱼正在悠然畅游。   这片园林的一草一木都是极具匠心,显然用价值巨万都难以形容。别说是在这韶关府了,就是在广州府富商的家里,这都能算得上是顶级的豪宅!   如今的花园的地面上,用雨花石精心排布出来的图案已经被人用水洗得干干净净,假山边凉爽的树荫下,正有几个人围坐在那里。   随着琴声悠扬,牙板清脆,一个二八佳人般娇嫩至极的嗓音,正在吟唱着一曲昆腔。   ……   “别来岁月更,两下成孤另。我日夜关心,奈人远天涯近。”   “区区负此盟,愧平生,谁料频年国势倾。无端又害出多娇病,羞杀我一事无成两鬓星……”   这声音如莺啼婉转,珠落玉盘,一听就是出自名伶的喉咙。能唱出这般好曲的,必定是一位绝代佳人!   等到她唱完了这一段之后,大家轰然叫好,围拢在周边的几个人一个个衣衫华贵,满脸骄横,显然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看似这是一场堂会,几位贵人请来了名伶给他们表演,可是这些大人物却丝毫没有发出交谈声,而是目光中带着敬畏……看着唱戏的那个人。   等到那个身穿戏装,满头珠翠的吟唱者转过身来,风情万种的一亮相,大家随即就是轰然叫好!   这一刻情景真是惊悚之极,只见那个唱戏的眉如远黛,眼如丹凤,一点小小的朱唇娇艳欲滴。   可是在他的下巴上,却是刮了胡子之后露出的一片铁青……这家伙居然是个男人!   听他的嗓子居然比女人还像女人,这强烈的反差若是让外人看见了,只怕当即就会不寒而栗……   “葛爷真是好嗓子!”这时一个身材肥大的家伙,异常轻盈的在椅子上飞快起身。他用洁白的手巾托着一个小小的紫砂壶,殷勤地递到了那位葛爷的面前。   “扫兴不是?”此时的葛爷用眼睛一扫,刚刚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个人,娇媚地白了那人一眼。   他伸出嘴,就着那个胖子的手啜饮了一口茶,然后捏着兰花指,用手帕沾了沾自己的唇边,嘟着腮帮子媚态横生地说道:“嗓子正润着呢,偏要在这时候过来回事儿!等我唱完了这出儿《浣纱记》,就能把事给儿耽误了不成?”   “就是!”听到这话,就见那个托茶壶的胖子也是一脸谄媚地笑道:“在这韶关府里,什么事儿能比葛爷您唱痛快了更要紧?”   “就你会说话!”只见葛爷伸出兰花指,扶着那个胖子的手臂走过去,一回头就看见外面进来的那个管家手上托着一个托盘。   在那个托盘上,放这一支一尺多长的红珊瑚树!   “谁送来的?”葛爷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用指甲掐着丝绸手绢翻动,一边随口问道。   “瓷器行的陆老大,”那个管家低眉顺眼地回答道。   “扔出去,”   没想到这位葛爷一听到这个名字,他连头都没抬,就信口甩出了这么句话! 第1458章 城狐社鼠汇一堂、一席言语、万般毒肠   没错,刚才这个像妖精一样男扮女装唱昆腔的家伙,就是那位在韶关城内人人闻之色变,凶名昭著的葛文葛东家。   他的绰号叫“姣婆文”,可是这个外号已经很少有人敢叫了。所谓“姣婆”其实是广东方言,就是“骚娘们儿”的意思。   这家伙男生女相,心思阴沉,下手狠辣。在韶关这里他比黑帮还凶恶,比富商还有钱,比官府更管用!   ……   刚刚听曲儿的这几位就是葛文的手下,他们在外面也是残忍凶暴,骄横傲慢之辈。可是如今他们在这位姣婆文的面前,却一个个老实得就像老虎面前的兔子一般。   在葛东家的命令下,那个家丁随即就把送来的珊瑚树扔了出去。大家全都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却又不敢发问,生怕惹得葛文不高兴。   而这位葛文先生却在喝了茶之后,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笑着说道:   “瓷器商会的老大陆怀明最近有点飘了……商会里控制着瓷器商铺,他陆家售卖瓷器的数量已经占了瓷器市场的快一半还多,这家伙居然还不满足。”   “他送这支名贵的珊瑚来,意思就是想让我把瓷器行的老二张文安搞掉,他好一家独大……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你们说说,这件事儿你们是怎么看的?”   ……   听到葛东家提起这个问题,面前这几个人随即就冒出了一后背冷汗。   这样的问题一句答不对,就有可能丢了性命。虽然他们已经得到了葛文东家的暗示,他绝不会同意一家独大这件事,可是个东家的心思谁又能猜得准?   真要是说错了,那可是大麻烦,但是既然葛东家问了,他们又不得不说。   于是就见刚才捧茶壶那个胖子满脸谄媚,陪着笑脸说道:“手下一向是不管谁对谁错,葛东家说谁错了,那谁他妈就该死!”   “其实我们这帮小的,就是葛东家您的拳头,动心眼儿的事那不是我们这些人该做的,您告诉我们打谁,我们打谁就是了!”   然后第二个人,是个一脸阴沉之色的瘦子,他听到了这个胖子的话之后,心里忍不住暗自懊悔。   刚刚这番表忠心的话都让别人给说了,若是他再往后退,到后边他大家都把各种理由说一遍,他还能有什么词儿?   于是他赶紧在旁边陪着小心说道:“想必葛东家不准他们陆家一家独大,其中必有原因。”   “在下看来不管哪个行当,终归是要把他们剁得越碎越好,免得他们觉得自己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到时候也给咱们葛东家添腻不是?”   “所以我也觉得他这个要求,咱万万答应不得……”   而这时听他们俩说完,另外一个小矮个也陪着笑脸说道:“我的心里刚才一直在想,东家您做出这样的决定,里面必有原因!”   “东家您要是愿意,只管把这原因跟我们几个小的说一说,以后我们也按照东家您的心意去办,也省着事事儿都由您费心了……”   “我可听说烦心的事儿多了,对皮肤可不好!您只管把这些讨厌的事都交给我们几个小的去办。”   “看着您舒心高兴,可比什么都重要!东家对我们栽培之恩有如山高海深,我们几个小的自当拼死报效!”   ……   听到他们三个人的一番话语之后,就见那位葛东家笑着指了指那个胖子说道:“你啊你……忠心耿耿。”   “你呢……”说着,葛文又指了指第二个说话的瘦子:“你也不错,孝心可嘉。”   “至于你,”这时葛文的目光又投到了第三个小矮个的身上:“你这小子心眼灵动,一心想让我省心省力,最棒的就是你了!”   “告诉七星会的贺老四,”葛文看了一圈,抬头向旁边的一个手下说道:“让老四把刚才送珊瑚树那个陆老大,开瓷器店的小舅子拖到街上当街打死。”   “从今以后让陆老大每个月的份儿钱涨三成,告诉他完不成,我挖他的心……去吧!”那个手下听到吩咐,随即令命而去。而这时旁边的那三位手下看到葛东家杀伐决断,下手竟是如此狠辣,一个个也全都吓得噤若寒蝉。   只见这时葛文看了看那个小瘦子,淡淡地笑着说道:“你既然想学本事,那我就教你个乖。这个陆老大,我要这么处置他,这里边是有缘故的。”   ……   只见葛文淡淡地说道:“那陆老大最近掌握了瓷器行的半壁江山,已经有点按不住他了。”   “其实这跟他的人品一点关系都没有,也跟他是好是坏也完全无关……人就是这样的。”   “你把什么东西交给他,由他掌控,时间稍稍一长他就会在心里不知不觉,把那东西当成他自己的,陆老大就是这样。”   “他那个小舅子开了个瓷器店,生意十分兴旺,但是份子钱一分银子都不交,全都被他姐夫隐匿了下来,那个陆老大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唉!”说到这里时就见葛文叹了口气,向着面前的三个手下说道:“你们是给我办事的,其实我也只是个催巴儿而已。”   “既然给别人办事就要记住一点:任何时候都不要以为自己劳苦功高,掌握的东西也越来越重要,就可以和你的上峰摆资格讲条件。”   “我奉劝你们几个,一旦出现了这种事,不管你有多重要。第一次你的上峰会觉得心里不快,第二次则是暗中记恨,到了第三次就该朝你们动手了。”   “那个陆老大就是如此,他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就像他卖的瓷器那么脆弱,还以为他能跟我讲条件,还以为我会卖他一个面子!”   “你们知道吗?如果这买卖是我的,他小舅子在开店那一天,他们全家就都死了。”   “没奈何呀,我也是没办法!”就见这位姣婆文喉咙里,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说道:   “要是把陆老大越养越大,然后他跟我一翻盘子,我再把他给杀了,得有两三个月的时间瓷器行的份儿钱都收不上来。” 第1459章 虎穴深深来沈郎、巨贾豪商、持戟在旁   葛文淡淡地说道:“到那个时候,我也没法跟上面交代对不对?所以咱们现在只能如此处置,让他们瓷器的两大商家先维持原状,然后咱们暗地里把第三家扶持起来。”   “等到这三家成了三足鼎立之势,那个时候就是陆老大的死期了。把他干掉之后,将他的市场份额分给另外两家。”   “在这期间第四家还得扶持起来,随时准备顶上去。你得随时随地想杀了就杀谁,谁死了都不会影响收入,这样才不会掀起风波……你们说我这一天操心费力的,我容易吗我?”   ……   “还是东家您高明!”这时那几个人听到了葛东家的主意,顿时便是心悦诚服!   于是这几个人连忙七嘴八舌地说道:“从今以后,我们几个办事的时候也要加着小心,可不能什么小事儿都让东家您这么操心费力的!”   “明白就好!”只见葛东家轻轻一笑,说道:“你们只管提着自己的脑袋,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干吧!”   “什么事儿多预备几套办法,多留几个心眼儿就是了。”   “您说的对,”这时那个小瘦子随即笑嘻嘻地接过话头说道:“可是这心眼是对外边留的,小的可万万不敢在您面前留心眼儿!”   “……哈哈哈!”旁边的葛文听见面前这个人拍马屁拍得有趣,一时之间也不由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   然后又有家丁过来回报,说是有一位保定府来的药材商人,过来拜访东家。   于是葛文笑着让家丁把人请过来,他自己却坐在桌案边对着一面铜镜,把满头珠翠一样一样地卸下来。   很快就由家丁从外面领过来三个人,为首的一位身穿白袍,相貌英俊,正是保定药商白凤举先生。   而他身后则是跟着两个身穿青衣的年轻掌柜,各自手上捧着一个托盘。   一位家丁捧着礼单走过来,看见葛东家两手都在忙着,根本没有空查看,于是就在他的示意下把礼单打开,低下头轻声念诵道:   “赤金一百两,人参十二支共计四斤六两,后进晚辈白凤举敬奉。”   “坐坐坐。”葛东家摘完了满头竹翠,随即把一张温毛巾抖开,盖在自己画满了油彩的脸上,然后仰面朝天躺在椅背里。   只听毛巾声下面的声音似乎是在笑……“白东家此来,一路辛苦啊!”   “不辛苦不辛苦!”此刻的葛东家脸上虽然盖着毛巾,但是一听白凤举说话的位置,就知道他根本没坐下,而是在恭恭敬敬地站着向自己回话。   只听白凤举笑着说道:“在下家在北地,真是没有什么好孝敬的,就北方出的人参还算凑合拿得出手,正好给葛东家补补身子。”   “您可别那么客气。”葛东家笑着直起了身子,然后拿起那个温毛巾,慢慢擦去脸上的油彩。   他一转脸笑着对白凤举说道:“保定白家在药行里可是威名赫赫,到我们这小地方来做生意真是委屈您了……赶紧坐啊!上茶!”   白凤举听见这句话,于是笑着正襟危坐,把屁股搭在了椅子沿儿上。这时当他抬眼向前一看,却是在心里暗自一颤!   只见这位葛东家正在把满脸的油彩用毛巾擦下去,原本他的脸上峨眉淡扫粉面桃虹,可是这一擦之下,所有的油彩洇散开来涂抹在他的脸上,却让他像是夜叉厉鬼一般狰狞!   “小人这次特来拜望葛东家,”白凤举连忙收敛眼神,低下头轻声说道:“冒昧打扰,您多加关照,小人想在这韶关借着您的庇护做点小生意。”   ……   在这一刻,白凤举身边的两位年轻掌柜也把托盘放下,一左一右站在了白凤举的椅子后面,其中有一位正是沈渊沈轻云!   他看到那位葛东家满脸笑意,说话也和气,不知道怎么心里却觉得一阵恶心。   这家伙就像是一条黏糊糊湿漉漉趴在你胳膊上的四脚蛇,不但让人毛骨悚然,而且还要担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它就会一口向你咬下来。   ……是个有意思的家伙!沈渊脸上丝毫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他现在就当自己是根柱子,除了看和听,其余的什么也不做。   “说什么庇护不庇护的,我就是一小管事儿的。”那位葛东家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油彩,就见下巴上剃得铁青一片的胡茬儿,再配上他妖媚的眼神儿,倒是越发让人觉得不适应了。   这家伙摘去了头上的簪环首饰之后,头发乱蓬蓬地披散着。而他现在正用食指绕着自己一小撮长发,眼中带着玩味之色看着白凤举。   自从进门来之后,白凤举的姿态放得极低,处处都体现出了对葛东家的尊重之意。   但是这位葛文先生却看到,白凤举的身上并没有往常拜访他的那些商人脸上,那股畏首畏尾的味道。   于是葛东家笑着说道:“还有什么事儿您就一块说了吧,七尺昂藏的一条汉子,怎么说话还这么不爽利呢。”   “怎敢相瞒葛东家?”这时的白凤举也知道,要是他现在不说那就不合适了。   于是他笑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向着葛文那边递过去,笑着说道:“这是我一位族叔,在小的临行前写给我的书信。”   “原本想着在地方上需要照应,就把它拿出来,今天小人见葛东家这么照顾我,所以也就没好意思往外掏……”   这位白凤举说话的语气虽然十分谦卑,让人听着也舒服,但这意思却是明白人一听就懂。   沈渊看到那书信被家丁递给了葛东家,随后他便用手展开,在那上面看了一眼。   书信上的意思沈渊也知道个大概,像白凤举这样的人家出门经商,身后肯定是有官府背景的。   所以这一定是一位很有分量的高官写来的书信,意思是让沿途各道的官府衙门见到信以后,能想办法关照一下白凤举这个人。   在这个时代,往往大商的人都会有几个当官的好朋友,白凤举这种情况也是无可厚非。 第1460章 笑语殷殷欺客商、任君自便、杀心暗藏   但是通常这样的信,要求的都是官面上的照顾,把它交给葛东家这样的人,说实话确实有点儿拿势力吓唬人的嫌疑。   所以白凤举说话的时候也是客气得不行,沈渊想到这里倒是来了兴趣。   他心说:这位葛东家见到了这封信,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   结果面前的葛文看完了信之后,他随即长叹了一声说道:“好家伙,都察院的都老爷写的‘八行’,这可值了银子了!沿途的官府谁敢不给面子?”   “不过白东家倒是有些奇怪,我又不是官面儿上的人,您给我看这个,不是做媚眼给瞎子看了吗?”   说到这里时,这位葛东家已经是满面笑意,而这一刻白凤举却是满面恭谨地说道:“这是在韶关,在下行事怎敢孟浪无礼?”   “葛东家的威名无人不知,只要能得您照顾,小人就是上辈子积德了,怎么敢拿官府的势力到您跟前说话?”   白凤举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并不是威胁你,也不是因为我有了这封信,就觉得在韶关做生意可以无往不利了。   这次白凤举既展示了实力,但依然有着良好的合作态度,表现得也真是可圈可点。   沈渊在旁边看着,心里对白凤举的表现暗自称道,他心说像白凤举这样的人,这位葛东家该如何对待呢?   “您太客气了!”只见那个葛东家笑眯眯地说道:“白东家您自去药材商会,就说我葛某人说的,让您在韶关随便做生意,他们听了之后自然明白。”   “那个商会呀,有点他们自己的规矩,当然是用来约束那些普通药材商的。像白东家这样的身份,那样的规矩您可守也可不守……都在您自己。”   “以后您在韶关做生意,绝不会受到别人的骚扰,要是您发现不顺心了,随时可以过来找我,葛某人必定全力以赴给您帮忙!”   “哎呦那可多谢葛东家了!”白凤举听闻此言,连忙笑眯眯地站起来给葛文行礼。而在这时候,旁边听到了这段对话的沈渊却是心中暗自一动……看那个白凤举的表情,大概是没意识到这里边有什么不对劲儿。但沈渊却知道,这句话里的毛病大了!   那个葛东家把白凤举推荐给了药材商会,这就是允许他在本地做买卖了,至于他后边的那句话才是重中之重的核心!   什么叫商会的规矩,他可守可不守?这白凤举到底是守啊还是不守啊?   所谓的规矩,就是按照商会约定好的价格向外出售药材,同时规矩里还包括另一项,就是每月把自己营业额的一部分上交给商会。   所以那位葛东家要么就说:你可以在韶关做生意,但必须守规矩。   或者另一个说法是:你白凤举既然有官府的面子在,那也就可以不用上交份子钱,做买卖的价格也可以由你自己随便定。   这两种说法葛东家哪一个说出来,沈渊都不会觉得稀奇,可是他却偏偏说可守可不守,那就是看白凤举自己想怎么办了。   沈渊知道这样的选项,交在一个普通商人的手里那几乎就不用选,立刻就能挑选对自己最为有利的一条去执行……谁他妈愿意平白无故的把利润交给别人一份?   所以这里面更深层的意思,绝对不止这么简单……白凤举现在是没想明白。   但是等他回了家之后,想起他们之间的对话,到那时他就一定会面临一个抉择,这份钱,他到底是交还是不交?   换句话说,选择权已经被葛文交到了白凤举自己的手里,他要是不愿意服从韶关商界的规矩,又会迎来什么样的后果?   沈渊心里暗想:这个葛东家很不简单,必定后边还有其他的招数,至于那个白凤举,今天晚上他恐怕是要大伤脑筋了。   正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就见白凤举还恍然不觉,笑呵呵地向着葛文说道:   “这次有了您的关照,小人心里就有底了,在下绝不是没有人心之辈,日后必定还要来看望葛东家。”   “话说您在这韶关城里的威名,还真是让人心悦诚服……”   等到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渊清楚地看到那个葛文转过脸,向着白凤举深深地看了一眼。   毫无疑问,葛文在看白凤举这是在装傻充愣,还是真的一时没想明白!   就见葛文满脸笑意,叹了口气说道:“什么威名啊……让您说的,葛某真是惭愧无地!”   “您可能不知道,”就见葛文淡淡地说道:   “一个人若是左邻右舍都怕他,那他可能是个招人讨厌的家伙。若是整条街的人都怕他,就说明他是个大恶人。”   “可是若是整座城的人都怕他,那他就是正义……呵呵!”   白凤举显然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位葛东家话中的深意,而沈少爷听了这番话之后却是若有所思。   然后他们一行三人拜别了葛文,随即白凤举带着沈渊和沈河走出来,三个人直奔药材商会。   沈渊还在琢磨着这个白凤举到底啥时候才能想明白,很快他们就到了南北药材会馆。   这里控制着整个韶关的药材市场,这个商会也修建得高大宽阔,局面十分可观。   等到沈渊他们进去之后,随即白凤举就得到了这里会长的接待。   这个会长是一位姓张的大商人,是广府人,一听说白凤举是从葛东家那边过来,随即便是满脸笑意。   “那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同行了,”只见这位会长笑呵呵地说道:“关于规矩的事,葛东家是跟您怎么说的?”   “葛东家说让我自己考虑,”这时的白凤举笑着说道:“要不我先把铺子张罗起来,然后我把规矩的事想清楚了,再过来跟您研究?”   “好好好!”对面那个商会会长笑得就像个弥勒佛一样,倒是毫无芥蒂地接受了白凤举的说法。   之后他们话还没说完,外面还就又有几个商人走了进来。   因为天气闷热,他们谈话的地方是在庭院的阴凉当中,那几个商人进来之后见到会长这边正忙着,也没有过来打扰。   他们远远地拱手施礼之后,随即就拎着沉重的包裹进了帐房,等到出来的时候,他们每个人手里都多了几支小旗子。 第1461章 一旗翻起千重浪、你有毒计、我有奇方   一看到这旗子,白凤举就愣了一下。   本来这样的事是不会引起他注意的,可是偏偏那几个旗子勾起了他的回忆。   那是在梅岭山道上,沈渊的兄弟柳小智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就是南北七省绿林总瓢把子单雄信的事。   在那个故事里也有一个小旗子,就跟那几个商人手上的旗子,长得可像了!   “不知会长可否为在下解惑?”白凤举想到这里,立刻就向着那位会长拱手问道:“这几位同行手上拿的旗子,是怎么回事啊?”   “哦哦!您不用管这个。”这时那个会长笑呵呵地说道:“那几根旗子也是规矩的一部分,等将来时间长了您慢慢就知道了。”   眼看着对方好像是不太愿意说,这时白凤举也下意识地感觉到,这里面另有文章!   他生怕自己多说多错,连忙告别了会长,从药材商会里退了出来。   ……   等他们一路回到了白凤举的住处,一回到了家,白凤举就让人赶紧上茶。   随即他把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就剩下他跟沈渊两个人。   白凤举看着沈渊坐在那里笑眯眯地喝茶,他自己却坐在椅子上愣了半晌。   沉吟了片刻之后,白凤举忽然间“嘶”的一声,从牙缝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兄!”就见这时的白凤举满脸疑惑之意,向着沈渊惊愕地问道:“那个葛文说的规矩可守可不守,他到底是啥意思啊?”   沈渊听见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这白凤举倒也不笨,事到如今,终于还是被他醒过腔来了。   ……   对于白凤举的思路,沈渊再是清楚不过的。这位仁兄肯定是到了韶关之后就张罗着做买卖的事,同时收集着本地风土人情的消息。   像他这样的大商家到一个地方做买卖,必然要拜望官府,寻求官面上的庇护和帮助,白凤举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了解到了葛东家这个人。   然后他一定多方打听,这才知道那位葛东家在韶关城里,活脱脱就是个阎王爷一般的人物,想必他也知道了一些有关商会规矩的言语。   所以他一方面赶紧去拜访葛东家,以便自己能够顺利的在韶关开设药店,同时另一方面,他也想着葛东家能不能卖他一个面子,因为都察院那封信的事,免了他开店之后的份子钱。   可是今天白凤举在商会里见到了那面小旗子,还发现人家会长居然不愿意跟他深说。这时候他逆推回去,才想到了葛东家那句“可守可不守”。   白凤举这才意识到,如果他不守规矩的话,可能会面临更严重的后果……随即他立刻就想起了沈渊。   沈少爷的见识和能力无不胜他百倍,白凤举的心里当然是清清楚楚,因此他才立刻向沈少爷问计。   而这时的沈少爷看着白凤举,心说这个时代的商人,真是太难了!   他们每到一地方做生意,还得被地方上的势力压榨,还得被官府盘剥,现在还得跟人家打哑谜。   不过这白凤举总算是人品不错,沈渊也打算帮他一把,免得他吃个暗亏。于是沈渊随即便向他笑着说道:“做这个决定有这么难吗?”   “那个葛东家说起规矩的时候,让你可守可不守,他的意思当然是想让你守规矩,以免失去你在韶关经商,需要上交的一大票钱财。”   “同时他还不愿意和你背后的都察院势力明面上冲突,所以他才给你一个可守可不守的答复,也就是把选择权重新交给了你。”   “我跟您说白兄,”只见沈渊笑着说道:“这个规矩只要你守了,所谓破财免灾,到时候无非是经商的时候利润微薄一点,但这药材方面提高的成本,大部分还是甩给下家了。”   “也就是说从你这里购买药材的价格会更高一些,然后这些溢出来的价钱,最终会被转嫁到吃药的老百姓身上。”   “但如果你要是不守规矩的话,那个葛东家明面上也不能把你怎么着,只怕是背地里你一定要倒霉!”   “他一定还有别的手段,想办法让你在韶关这里做不成生意。”沈渊笑着说道:   “因为你要是不管规矩,不交份子钱,药价的定位就低。而且你背后还是北方的药材大家族,所以很快你的低价药材,就会垄断韶关市场。”   “到那个时候,所有药材商会的钱全都收不上来,这对于葛东家来说是个巨大的损失,他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因此你若不守规矩,你就肯定完蛋。那个葛东家有多心狠手辣,想必你在市面上也听到过传闻吧?”   “听过听过!”听沈渊说到这里,白凤举倒是完全明白了。   因为白凤举有着都察院这方面的关系,所以不管他在韶关这里遭遇到了任何不公平的事,他都可以到官府里去告状。   而且他告状的时候,也绝不会出现人拿着状纸进了州衙之后,就此消失这种怪事。   所以那个葛东家要对付他的手段,一定极其奇怪,白凤举一方面是百思不得其解,一方面却是觉得后背上“嗖嗖“的直发凉!   “不用管了,你先答应他守规矩就是。”只见沈渊笑着说道:“然后你就按照他们的规矩办就好了。”   “为什么?这么轻率的就答应他了?”这时的白凤举听到沈渊的建议,又是觉得十分惊愕!   “因为他这规矩,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只见沈渊笑着说道:“听说广东新任的布政使就要来了。”   “听说这家伙一来整顿广东官场,到时候那个葛东家还在不在还都两说着。”   “那有什么用啊?”听见这话,白凤举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他满脸怨气地说道:“自古以来官官相护,这天下的乌鸦哪有不黑的?”   “到时候没了这个葛东家,还有张东家、李东家,那些官员拿银子拿滑了手,怎么可能放过韶关这样流金淌银的所在?”   “你说的也有道理,”就见沈渊笑着说道:“但是那只新来的乌鸦,布政使大人也姓沈,叫沈渊。”   “我是纸鸢那个鸢,那个叫沈渊的正好是我本家的族兄,到时候我给你说个情,让你在韶关这里撒着欢儿地卖药不就完了? 第1462章 渊深难测沈郎心、奇招妙计、数之不尽   “你就委屈这么几天,”沈渊笑着说道:“最多一个月,我那位族兄那位沈大人就该到了。”   “还有这样的好事?”此时的白凤举一听之下,便是满脸的惊喜,连忙重重地谢过了沈渊!   ……   等到沈渊从白凤举的客栈中出来之后,随即就回到了自家院子,把那身掌柜的衣服换了下来。   他把自己的兄弟全都召集过来,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全都跟大家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青姑娘和柳小智这样的谋士得出的结论也和沈渊完全一样,那个葛东家一定还有什么后招!   这个葛文在韶关城里,有七星会那样的黑帮做打手,有衙役和捕快做爪牙,甚至韶关的官府都隐隐在他的控制之下。   而他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居然还有另外的手段隐藏着,这让沈渊身边的众人也觉得此人的心机深沉,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而这时当大家想了一阵之后,依然没有想到葛文还会有什么手段,却看到沈渊端起茶盏喝茶,对着茶盏正在偷笑!   大家立刻就是一皱眉……显然他们的沈少爷已经想到了事情的关键,但却卖了个关子,没有对大家说出来!   ……   “那还用想吗?”就见这时,沈渊笑着对大家说道:“那个葛东家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做事堪称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不过这一次我到他那去,却因为白凤举的事,使得他掌控的另一处实力露出了端倪。   大家都看向了沈少爷,就见沈渊淡淡地笑着说道:“当时因为白凤举拿出了那封信,说他跟京里的都察院有直接关系。”   “这样一来,葛文就没有办法再用韶关城里黑白两道的手段来对付白凤举,所以他一定会再想其它的招数。”   “因此在商会看到那个旗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这个招数是什么了。”沈渊笑着说道:“那个葛文的后招不是在城里,甚至也不是在广东……他要在梅岭那里做文章!”   “还记得梅岭那个黑风大王不?还记得单雄信那个故事不?”沈渊向大家笑着挑了挑眉说道:“要是白凤举不守韶关的规矩,他运过来的货必然要经过梅岭。”   “到时候只要在梅岭山脉的北麓,黑风大王把白凤举的药材抢他个一干二净,你们说他还能做什么生意?”   “反过来说,白凤举如果愿意遵守规矩,只要商会那边发给他几个旗子,让他运货的时候往驼队上一插,山贼那边见了旗子之后,自然就不会不动手了!”   “原来是这样!”这时的众人才终于明白过来,各自纷纷惊叹不已。   ……   此时大家心中想起那个姣婆文行事如此狠辣阴险,不由得也对他暗自忌惮。   话说这样的招数真是让人防不胜防,想来那梅岭山脉和韶关只有咫尺之遥,一两天的路程而已。   可是偏偏梅岭北麓却是归江西管辖的,慢说是白凤举被人抢了,就算是他在梅岭山中被人一刀杀了,也不归人家广东这边管!   所以这家伙的心机智谋,真是越想越是让人暗自心惊。   ……   而这时沈渊却笑着说道:“眼下的情况已经基本上清楚了,但韶关这边究竟都有谁参与了这个庞大的网络,咱们还要把具体的人员弄清楚,以免动手的时候除了漏网之鱼或是伤及无辜。”   “除此之外,也许还有其他的势力也参与其中,只不过他们的恶行暂时还没暴露出来而已。”   “比如说呢,还能有什么?”这时的龙小羽纳闷地问道。   “比如说啊……”沈渊闻言笑着说道:“韶关城内黑帮横行,梅岭上山贼行事肆无忌惮,我问问你龙少爷,本地的官军干什么去了?”   “哦!”龙小羽经沈渊这么一提醒,才恍然大悟!   他咬着牙摇头说道:“如此看来,韶关的官军也被他们喂肥了,弄不好也是那个姣婆文一伙的!”   “对啊,”沈渊笑着继续说道:“所以咱们这些日子,要把武功高强的人手全都放出去,牢牢监视他们,仔细查看这个庞大的组织里到底有几头烂蒜。”   “等到查清了之后,就是咱们该动手的时候了……张二哥你有任务。”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渊忽然间话锋一转,看向了旁边的张二狗。而这时的张二狗却是有些莫名其妙。   这一众兄弟里要论武功吧,上房他倒是也能上得去,可是手上的功夫实在是有点潮,要说智谋他也差了很多。   可是沈少爷却头一个就要把任务交给他,弄得张二狗兴奋之余还有些不知所措。   而此时沈渊却笑着说道:“按照日期上来推算,四百扬威营这两天就要到了,二哥你去梅岭北面的南安州那里迎一下他们。”   “哦!这个我行!”张二狗一听原来是派他去接应扬威营,他倒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话说别的他做不好,但是说到穿越梅岭山脉,就凭他的脚程和手上两把虎头钩,那帮山贼还能把他如何?   沈渊看了看张二狗自信的表情,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仅仅是让你去接应他们而已,你得发挥一下自己的长处。”   张二狗闻言又是一愣,而沈渊却笑着继续说道:“二哥你得重操旧业,我要你带领二百扬威营在梅岭山脉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啊?”这时大家全都惊住了,心说沈少爷一到了这韶关,还什么正事都没干呢,先让自己的兵当上了山大王……这是怎么回事儿?   而这时他们这些兄弟里,已经有几个头脑灵便的人暗自笑了起来,就见沈渊笑着解释道:   “山上那帮山贼是势必要剿灭的,但是现在他们山贼的匪号,却还有些利用价值。”   “二哥你正好是山寨大寨主出身,对于江湖道上那些套路样样门儿清。而且说实话,扬威营那帮兄弟们要是把军装一脱,换上那些破衣烂衫,也真跟活土匪没啥两样。” 第1463章 兵对兵来黑吃黑、麾下奇士、要谁有谁   “到时候二哥你只管带着二百扬威营战士,在梅岭山中扎下山寨,然后就着手清理他们那些踩盘子的手下。”   “嗯?”这时的张二狗还是有些发愣,沈少爷这样的安排,明显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沈渊既然是要派他去梅岭占山为王,那么对那个黑风大王的喽罗们来说,自然是要么就完全清除掉,把他们的山寨清剿得一干二净。要么就老死不相往来,谁也不去对付谁。   可是沈少爷明显不是要选这两个选项,仅仅清理那些踩盘子的,这分明是挑衅却不歼灭人家……这是啥意思?   只见沈渊笑着对张二狗说道:“我的意思就是让他们没办法好好抢劫,因为没有了踩盘子的,他们整个山寨的山贼就得横在山道上成天等着。”   “这样放在山道上人少了,他们会发现来的商队保镖多了他们吃不下,要是放的人多了,他们还会被累得苦不堪言。”   “然后黑风寨那帮山贼难受得不行,就会仗着地形熟悉,想办法过来攻打你们。”就见沈渊对张二狗说道:   “我让你们杀掉他们几个人,让他们看看厉害,同时不允许动用火枪,不要对他们那帮黑风大王的手下伤筋动骨。”   “所以最好的状态是,”沈渊笑道:“我要你把他们气得死去活来,却奈何不了你们……怎么样?这个能做到吗?”   “这有什么做不到的?”张二狗一听是这个任务,随即就撇了撇嘴道:“慢说少爷给我两百人了。就扬威营那帮老兵油子,只要有五十,对付他们四五百都够了!”   “另外我知道少爷的意思,既让他们奈何不了我,又要让我演得特别逼真,必须让他们认定我们是一帮新来的山贼……是不是这样?”   “没错!”沈渊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挥手让张二狗坐下。   这时的大家,说实话心里都觉得有些奇怪,而最奇怪的却是十分了解沈渊的苏小棠。   话说小棠姑娘心中可是清清楚楚,像是冒充山贼打山贼这样好玩又快乐的事,沈少爷这么没老实气儿的人,他一定会亲自去的啊?   可是他却为什么没去呢?想到这里的时候,苏小棠随即把这个问题向着少爷问了出来。   而这时沈渊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因为城里边更好玩……嘿嘿嘿!”   随即沈渊又把目光转向了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大帅妞程无鸢!   ……   只见沈渊对程无鸢笑着吩咐道:“赶过来的四百扬威营,留在梅岭山道那边一半,另外一半两百人,我把他们交给你。”   “哦?”这时的程无鸢一听,立刻就是眼前一亮!   随即就见沈渊笑着说道:“程姑娘,这次也麻烦你跟张二哥一样重操旧业,你在扬州不是开打行的吗?”   “就在韶关这里,咱自己成立一家黑帮,班底就是我给你这二百扬威营战士。”   “咱们先把帮派成立起来。然后……”   当沈渊说到这里时,就见程无鸢姑娘姑娘惊喜地接道:“然后我就一通街头火拼,用我们的战士把七星会贺老四那帮人杀他个干干净净,对不对?”   “不对!”沈渊这时摇了摇头,他“扑哧”一声笑着说道:   “你要等梅岭那边二狗哥的山寨成了气候,而那边的黑风大王恨得牙根痒痒却奈何他不得,这时候黑风大王只有一个办法……”   只见沈渊竖起了一根手指笑着说道:“他一定会通知葛文,让他想办法解决。而葛文能想出来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韶关城里所有的军队,都派出去剿匪。”“毕竟五百个山贼都火拼不了二狗哥的山寨……当然现在被咱们杀得可能不到五百了,”沈渊笑着说道:“那可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我估计那个时候,韶关城里的军队肯定会倾巢而出,汇合黑风山一起攻打二狗寨。”   “所以趁着城里没有了官军,”沈渊笑着说道:“我要你发动一场火拼,把七星会贺老四那些黑帮,杀他个干干净净!”   “这样啊?”此刻的程无鸢姑娘听见这话,顿时就满脸惊喜地说道:“那不就是早晚的事吗?真是个痛快过瘾的活儿啊!谢谢少爷!”   “哈哈哈!”沈渊闻言也在那直笑,他看到柳小智和青姑娘向自己这边投过来的目光,就见沈渊笑着说道:   “黑风寨和城里的七星会,都是葛文手上暗中掌握的重要力量。同时城里的那些官兵,他们也有份分那些血腥钱。并且纵容黑帮山贼祸乱地方,他们都是死不足惜!”   “所以,梅岭我用自己人的山寨,把官军和山贼杀他个片甲不留。城里我让无鸢把七星会清理得干干净净,到时候,整个韶关他们手中掌握的武装力量,就被咱们彻底清空了……哼!”   沈渊说道此处,就见他冷笑了一声:“可惜他们上辈子没积德,偏赶上我手里要兵有兵,要山贼有山贼,要黑帮有黑帮!”   “他有啥我就那啥对付他,把他手下的武装力量一举清空,到那时他们就算有什么阴谋诡计都无所谓,咱们车轮压蛤蟆,只管碾压过去就行!”   而这时众人听到沈少爷的这番布置,不由得一个个面面相觑,各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说沈少爷的思路还真是天马行空,居然一动手就直指对方的核心。   也就是说,当沈渊清理了对方掌握的武装力量之后,那时候自己这一边的势力就已经成了绝对的强势。   哪怕敌人那边再有什么奇谋妙计,没有可动用的人来实施,也就完全不管用了!   ……   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沈渊明明有山贼打山贼这样的热闹不去凑,却偏偏要留在城里,原来他是要参加韶关黑帮大火拼啊!   青姑娘对沈渊浅笑了一下,轻声说道:“郎君这番手笔布置下来,奴家看着这可不像仅仅要扑灭葛文伙儿人这么简单啊!”   “看这样子郎君你在韶关这里,是另有打算对不对?”   “就知道瞒不过你,”只见沈渊笑着说道:“韶关这里意义非凡,确实是非常非常重要!” 第1464章 胸中自有山河图、梅岭云横、南天卫护   见到大家都把好奇的目光向自己投过来,沈渊微笑着继续说道:   “韶关这里从唐宋时期开始,就是沟通南北的交通要道。内地货物多经梅岭运往岭南,而岭南一带的特产也由此行销向北。”   “那个葛东家,之所以被人派他到这里来经营韶关,就是因为这里潜藏着巨大的利益。韶关是联系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的南北货物转运集散之地!”   “就因为这里绕不开,也躲不过去,所以葛文带着这些党羽,硬生生的从所有商人身上扒下一层皮。代价就是所有南北流通的货物,就在这里经过之后,成本都高了一成还多。”   “而这些成本都会落在买卖商品的商人身上,最终被购买商品的老百姓承担,为此付出代价的人,简直是成百上千万。”   “但其中的利益,却只是肥了朝中的一小撮人而已,所以谁参与其中,谁就必须死!”   说到这里时沈渊的语气变得冷森森的,态度十分坚决,而他身边的那些兄弟也都是同时点头。   沈渊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刚才我说的是经济方面,除此之外还有工业方面的考虑。”   “韶关这里的铜矿开采和冶炼,产量一度居大明之首,而且这里有煤矿铁矿,具备发展重工业的基础。”   “同时韶关的交通还十分便利,足以让重工业产品从这里,一直辐射到北方和岭南两大地区。”   “咱们占据了这里之后,下一步就要把它发展成为咱们的第一个重工业基地。”   “它就将坐落在这里,”沈渊说着手挥了挥,又指了指自己的脚下,仿佛面前就是一副江山社稷的巨大画卷……而这时的众人,却全都是面露惊讶之色。   哪怕就是在计谋方面鬼神难测的青姑娘,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要说别的方面也就罢了,可是韶关这里盛产煤铁,少爷又是怎么知道的?   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着继续说道:“韶关如此重要的原因,这是第二点,然后还有第三点。”   “如果京师那边发现我在广东这里有了不臣之心……话说这样的心思我早就有了,所以他们早晚都会发现的。”   “那样一来,到时候朝廷从北向南动兵,梅岭这里就是一条天然的巨大防线。”   “只要我们扼守住梅关古道,朝廷的兵将就一兵一卒也进入不了广东,到时候梅岭就是战场,而韶关这里就是聚兵屯粮的所在。”   “所以这个韶关啊……”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渊笑着向众人看了看,说道:“它既是钱袋子,又是火枪工厂,同时还是军事要塞!”   “这样的地方,我怎么可能简单地处置几个恶霸,把那些搜刮民财的贪官恶人杀了就完事了?”   “这里必须从经济到军事,全都牢牢地掌握在咱们的手里,我要让这韶关,成为我的一条铁打的防线!”   “明白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身边的众位兄弟齐声答应!   这时大家心里全都暗自激荡,话说跟着沈少爷办事就是这一点好。少爷眼光开阔、高瞻远瞩,从来都不会因为事到临头而手忙脚乱,而是把所有的危险都想在了前头,他所有的布置都会抢先别人一步!   不过这样也好,有了沈少爷事事都不用费心,路路水到渠成,真是想想心里就痛快!   ……   就这样,沈渊的行动飞快地布置了下去,所有他麾下的高手全部倾巢出动。   张二狗再度翻越梅岭,到另一边的南安去接应万八爷的扬威营。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同时也因为杨威营里没有绝顶的武功高手,所以沈少爷把秦玉虎派给了他。   于是那位成天捂着大棉袄,屡屡被别人误认为寒暑不侵的秦玉虎,就这样跟随张二狗到了梅岭山中。   他们这里一路上勘察地形,寻找扎下山寨的地点。同时张二狗还把梅岭附近山脉的走向高低全都绘制成地图,准备汇合万八爷后,他的跳荡山铁肩寨就要再次开张了。   而另一边,程无鸢姑娘也在暗地里考察韶关黑帮的情况,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也要提前把敌情摸清楚了才行。   ……   本来所有的事都在按部就班地布置下去,但是终归有一件事,就连沈渊这样的人也无法避免。   所有的计划,哪怕你设定得再周密,等事到临头的时候也总会给你出点岔子,这次也是如此!   ……   一晃儿过去了七八天时间,各方面的情报都正在收集,在沈渊的手里,韶关上层的情况也是越来越清晰。   这时沈渊忽然得到了消息,说是本地官军的将领,一位姓李的千户大人今天要办一场喜宴,要纳一房小妾。   对于情报收集来说,这就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了。因为纳妾这样的事并不十分隆重,不像是母亲过大寿,乱七八糟的会来上一大堆闲杂人等。   同时这样的喜宴,一般都会来一些真正的挚交好友,最起码也是能和千户大人平起平坐的类型。   所以这些人难得在这样的场合下汇聚,说不定他们会谈一些有关韶关这个巨大关系网的事。所以沈渊得到了消息,也早早的就来到了这边。   千户大人办喜宴的位置并不是在某家酒楼上,而是在自家置办的外宅里。从这片私宅的大小就能看得出来,这位千户大人可不是一般的有钱。   要知道这还不是他们家的宅子,而是给一位小妾住的宅院。可即便如此宅院也是里外三进的大房子,院落里布置得异常精美。   因为天气闷热,所以喜宴就摆在中间一进的院落里。此处隔绝了外人的视线和里面的声音,因此前来赴宴的人自然可以随意谈笑。   可同时这样的布置,当然拦不住那些高来高去的武林中人。因此沈渊麾下的高手偷听起来也是异常方便。   原本在喜宴渐渐热闹起来的时候,沈渊他们还在外面街对面的茶楼上等着。到后来沈少爷索性在妙莲大师的保护下,直接就上了厢房的房顶。   在那里正好有一颗高大的梧桐树,将房脊两侧盖得严严实实。沈渊坐在树荫里凉风习习又不用担心晒着,真可谓偷听情报都坐着雅座儿。 第1465章 看我弟兄闹成团、铁肩会馆、洞房惊艳   就在他下方的院子里,摆着四桌酒席和一台戏,招待了不到三十来个客人,却是个个有头有脸。一看这穿着打扮和脸上的笑容气质,就知道都是非富即贵。   这帮家伙现在还不知道,就在自己脑袋上方的树荫里、房梁上、墙壁后面,隐藏着的大盗山贼、刺客高手都要超过十个了!   这里边有苏小棠和会武功的金姑娘,还有龙小羽和柳小智贴身保护着沈渊。   同时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也隐藏在暗处,沈少爷此行若没有高手突施袭击,他们两个人肯定是用不着出手的。   除此之外还有霍老四庞宝强这帮人,如今那帮家伙正在到处乱窜,寻找自己合适的位置。   霍老四和大鼻子吴六狗有点饿了,自己到厨房去偷东西吃。而依庞宝强一贯的性格……他当然是是兴致勃勃的去看新娘子了。   用他的话来说,如果要是那个千户大人强抢了个美女,把一个无辜的姑娘绑过来非要成亲不可,他不是正好来个英雄救美?   另外……说不定还能发生点什么有趣的事对不对?   宝强哥这么一说,沈渊立刻就让他去了,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位兄弟的性情。   宝强虽然有点风流成性的意思,但是品性却并不坏,所以他凌空摇身一变,转职成采花淫贼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   其实从沈渊他们这番布置就可以看出,他们拿下边那帮人有多不当回事了……基本上给下面那些贵人当保镖的,全都是饭桶!   所以沈渊这帮兄弟上蹿下跳之余,也给人家这场喜宴弄出了很多意外事件。   沈渊在房顶上听着,一会厨房的鸡丢了,一会儿又在院子里找着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谁放出来的。   然后又过一会儿,一个烧得软烂的烧鸡,居然也丢了!   好在今天来的人多,这样的事厨房里也不敢声张。不过没多久沈渊这边却看见,吃得满脸油光的大鼻子吴六狗和霍老四笑嘻嘻地跳上房,走到了梧桐树的阴凉里。   在他们手上还托着四个菜,两荤两素居然还有一壶酒!   “这待遇真是没治了!”沈渊心里也是暗自好笑。于是他看到那俩家伙忘了拿酒杯上来,索性就着壶嘴儿喝了一口,然后拿筷子夹菜吃……筷子他们倒是没忘,还给苏小棠带了一副。   小棠夹了个烧鸡腿儿给金姑娘,那姑娘随即笑着接过来,也不客气地吃得小嘴上全都是油。   随后就听下面的酒宴,也慢慢热闹了起来。   基本上所有的酒宴都是如此,刚开始的时候大家相互寒暄,还得端着点儿。当酒过三巡之后,各自呼朋引泪,情绪也就放开了许多。   这次参加宴会的客人中有韶关知州大人,官府里的几位上级官员,本地的几名大商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两位军中将领,全都是那位纳妾的李大人的下属。   过了一会儿,又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来到这里,赫然是那位葛文葛先生!   “好么,这帮蛇鼠一窝的家伙,倒是全都到了!”沈渊心中想道:“要是想收集消息,这里可是不折不扣的宝藏啊!”   ……   这时院子里的众人开始饮酒谈笑,下面时不时传来葛文尖利的笑声。   沈渊心无旁骛地用心倾听,只听下面的宾客没过多久就说到了一个重要事件……梅岭那边,居然出现了另一伙山贼!   而且听他们所说,这伙儿山贼的行事方式不但奇怪而且特别,不但特别,而且还胆大妄为之极!   就连沈渊众人在房顶上,都是听得瞠目结舌。   原来那张二狗和秦玉虎在过梅岭到了南安州之后,竟然大摇大摆的在南安州城里,设立了一个……梅岭铁肩寨会馆!   “我去!这俩家伙疯了啊?”此时的沈渊只觉得又好笑又惊奇,他一激动差点从房顶上出溜下来!   山贼在城里大大方方地开了个会馆?这帮家伙心里是咋想的啊?   ……   而这时庞宝强激动的心情,也比沈少爷差不了多少……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进了洞房之后,竟然看到的是这样的场面!   原本庞宝强是奔着营救民女去的,可是当他趁人不备溜进了幽静的洞房之后,他的心里也有点突突。   人家宝强哥,这辈子还没进过洞房捏!虽然这次是别人的洞房。   等到宝强哥进去之后,随即就看到洞房的床上,躺着一个身穿大红织锦的女子,红盖头蒙着脸,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   宝强一见这样的情景,就知道自己多半是猜对了。   要是一般的新娘子,都是坐在床头上的,哪有躺着的道理?人姑娘再怎么着急入洞房,也不至于自己先躺下啊?   所以既然是躺着的,那就十有八九不是中了迷药,就是被人绑着的。因此宝强心里暗自觉得,自己这回是来对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想要揭开新娘子的红盖头,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可是他刚走到床前,就发现情形不对!   那套大红织锦的吉服里面……根本就不是人!   那是两三个枕头塞进了衣服里,还用腰带系了个人的模样,居然绑出来的形状有腰有屁股凹凸有致,手艺还挺细致。   “咋回事?”宝强哥心头一震,随即他就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刹那间一扶剑柄!   宝强这把巨剑,对付身后偷袭的敌人有个绝招,就是扶着剑柄猛地一弯腰。   一般武功差点的敌人,都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儿击中裆部,这一招时分突然刁钻,也堪称卑鄙之极。   可是今天宝强却还没等到自己出手,在他手扶剑柄准备弯腰之际,却忽然间听到身后没动静了!   庞宝强闪电般的一回头,就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雪白衬裙的女子,在她的手里,还高高地举着一大花瓶!   那女子目光中带着惊讶,莫名其妙地看着庞宝强,而宝强哥也一脸尴尬地看着那个女子……   “你是那个新娘子?”   “你不是李江利那个贼子?”   一时间这俩人一起说了一句,却是同时开口,根本没听清楚对方说得是啥! 第1466章 何愁美玉无人采、英雄气概、奇缘自来   庞宝强如此机灵,自然是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没想到鬼使神差,竟然真的被自己猜对了一回!   弄了半天,那个姓李的千户要娶个小妾,居然还真的是一个被强抢来的民女,而且这姑娘竟然还挺厉害。   看这洞房里的情况,明显是姑娘自己想办法挣脱了绑绳,然后还在房间里设下了一个圈套。   床上那个穿着大红色衣服的枕头人,一定就是她亲手做出来的。然后这姑娘拿着一个花瓶做武器躲在暗处,准备在那个那个李千户进来入洞房的时候,给他后脑勺上来一下狠的。   可是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自己,就宝强哥这身背大宝剑,一身的劲装打扮,从背影上看也知道,肯定不是新郎啊。   洞房里进了贼人,新媳妇却没有大声喊叫,这事情明显就不对劲。   等到宝强哥想明白之后,他生怕面前这个姑娘过来把花瓶一家伙朝自己脑门子砸下来。   虽然不可能砸的中自己,但是这花瓶一碎,发出的声响肯定是惊人之极,如果被院落里那些来宾听到,那他们不就露馅儿了吗?   “你把那玩意儿拿稳了,你听我说!”庞宝强忙不迭地指着那个花瓶说道:“我是来救你的,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   “救我?”只见那个姑娘犹豫了一下,随即就是一皱眉!就见她脸带怒色地说道:“我又不认识你,你平白无故的为什么会救我?”   “看你的样子不像来救人的,倒像是个采花贼!”   “漂亮!”这一句话就把庞宝强弄得一脑门子全是汗,心里对这个小姑娘简直是服了!   只见他面前这位姑娘大概是二十岁上下,生得粉面桃腮,眼如秋水,身段婀娜多姿窈窕动人,堪称人间绝色。   最要命的是,她还有一股越生气越好看的气质。此刻的姑娘柳眉紧锁面带寒霜,却越发冷艳动人,把个宝强哥也看得心里直突突。   不过咱宝强哥终究还是跟沈少爷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就知道当下最关键的只有一点,就是把这个姑娘的情绪安抚下来。   不然的话,她把这大花瓶往下一砸,那就完蛋了。庞宝强知道那就不是人能不能救出去的问题,而是外面的沈少爷正在偷听收集情报,要是这次行动被他给搞砸了,那可就是他的过错了。   于是庞宝强连忙后退了一步,放开了自己扶着剑柄的手,示意自己毫无威胁,然后他轻声说道:   “我知道那个李千户不是好人,所以过来看看他是不是强抢了民女,如果他要娶的这个小妾并非自愿,在下也打算顺手把人救出去。”   “姑娘既然自己挣脱了就更好……你为什么不直接跑了就算了,还站在这儿打算把人砸死是怎么的?”   说到这里,宝强看了一眼那个女人手上的大花瓶,我去那家伙可真不小,花瓶的肚子都快有这姑娘的腰粗了!   “能把李江利那个坏种砸死,我死了都值了!”就见那个姑娘也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往哪儿跑?外面那么多保镖护院!”   “要是跑出去被人抓回来,岂不是更惨?还不如在这里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呢!”   这可真是鱼死网破啊,这玩意一摔碎了,只怕街对面都能听得见!这时,庞宝强见那姑娘举着花瓶的手有点哆嗦,看起来是抓不住了。   于是他从自己怀里抽出一支寒光闪烁,锋锐之极的匕首,随即横移了两步,把这支匕首放在八仙桌上,然后又举起手向后退去。   “把瓶子放一边,你用这个,”只见宝强哥轻声说道:“杀人的时候无声无息,杀完了人之后你好跑路!”   那个女子一看到那支精光四射的匕首,就知道用这些东西杀人肯定比举这个沉重的花瓶强多了,于是她的眼神立刻犹豫了一下。   其实宝强并不是想让这个女子用匕首杀人,他把匕首拿出来交给这个女孩,是为了让她放心。   这样一来,这个女孩子就会知道自己绝对没有恶意,而且她也有理由把那个挺大的花瓶放下,免得一会儿哪句话说不对,这东西会“咔嚓”一声碎在自己的头上。   而这时对面那个女孩子也已经想到,如果庞宝强真的是个坏人,断然不会把武器交给自己。   于是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缓缓的把花瓶放了下来,然后闪电般的一伸手,就把那支匕首攥在了手里!   “先说好了啊,我不是什么飞贼淫贼采花贼什么的。”庞宝强松了口气就势在旁边的一个凳子上坐下来,向着那个手握匕首面带寒霜的姑娘说道:   “我身上练过几天功夫,平生惩奸除恶绝不落于人后,据坊间传闻,说那个李千户不是什么好人……”   “看你也不像什么好人!”这时的姑娘本来都开始有点放心了,但是她看到庞宝强眼中贼光不停地乱闪,坐在那里也是身上带着三道弯儿,浑身上下一副小流氓臭无赖的气质,于是心中又暗暗生出了警惕。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庞宝强这些日子书读得不错,居然一开口引用了一句圣人之言!   只见他摇摇头无奈地说道:“既然姑娘不相信我是好人,那也没办法,那在下今日就暂且告辞,剩下的事请姑娘自便吧。”   “哦对了,”只见庞宝强站起来就往外走,临走前还像是想起什么事来一样,指着那张挂着红幔帐的大床说道:   “我要是你的话,就躲在帐子里边,把幔帐拉上,这样那李贼掀开这帐子看见假人的一刻,趁着他惊愕之机,你从侧面出刀直插脖颈,应该能将他无声无息地杀死。”   “在这之后,姑娘能不能跑就全看天命了……回见了您呐!我叫庞宝强!”   说着宝强哥就要往外走,实际上他心里却明白,这是他的欲擒故纵之计。   那姑娘就算再怎么怀疑他,见到他送了一把匕首就走了,而且还留下了名号,想必也不会再认为他是个坏人。 第1467章 落霞孤鹜云天外、愿你从此、踏我千载   古代的侠客讲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既然敢留下姓名,必定不是作奸犯科之鼠辈。   果然正当宝强哥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低语……“英雄且慢!”   庞宝强心中一喜,他调整了一下表情,故作深沉地转过脸来。却见那个姑娘满脸歉意地说道:“看来是奴家误会你了……奴家东方云洛。”   “好名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庞宝强用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居然又拽了一句文。   但是这一句却是有些文不对题,那落霞是在西边,人家姑娘姓东方……   不过看得出来,这姑娘也有些挣扎,说实话留在这里就是百分之百的没命,这姑娘心里是清楚得很。而且弄不好还可能失了贞洁,临死之前还要受辱。   所以眼前总算碰到个好人,送了自己一把武器不说,被自己误会了还不生气,这姑娘也赶紧把庞宝强喊了回来。   而这时的宝强看到那姑娘手中拿刀的架势,居然像是练过几天武艺,但是这功架却是有点奇怪。   于是庞宝强站在原地,免得给姑娘增添额外的压力,他轻声问道:“姑娘练过武功?”   “我从小学戏的……刀马旦。”姑娘有些心虚地说道。   “我去,怪得不得看着不像杀人的架势,越看越像四击头一亮相儿呢!”   庞宝强越想越是好笑,不过他也知道现在的火候差不多到了。于是他对那位东方姑娘说道:“我知道东方姑娘有心杀贼,但是今日的情形,外面人马众多,实在是不宜动手。”   “要我说的话,不如我想办法把姑娘带出去,咱们留着有用之身,来日方长,慢慢报仇也不迟……”   “姑娘要是愿意的话,等过几天我寻个空,把那个李千户的脑袋砍下来给你不就完了?何必为了杀一个坏人,还把一个好人的命给搭在里头?”   “你?你能杀得了李千户?”这时那个东方姑娘闻言,多少有些不怎么相信,还反问了庞宝强一句。   而这时的庞宝强却摇摇头冷笑了一声,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巨剑说道:“宝剑在此为证,我庞宝强要杀的人,现在还没有一个能活在世上的。”   “所以只要姑娘现在点点头,那个李千户就死定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我说的!”   庞宝强这几句话说得当真是霸气侧漏,说实话很有些动人心魄之感。   那个东方姑娘哪里知道,人家宝强哥从表情到神态,再到说话的内容,全都是照抄了沈少爷平素的模样。   不过宝强虽然学得只有三分像,但他的模样也确实让人不由得生出了一股信任之感。   尤其是最后那句“我说的!”更是霸气十足,东方姑娘一瞬间似乎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画面……那个李千户已经身首异处,惨死在这位小哥的剑下了!   “好家伙!原来这个外表看起来痞气十足的家伙,居然是个英雄!”这姑娘心跳都快了半拍,随即就向着庞宝强说道:   “既是如此,那就多谢庞大哥相救了,您带着我能出得去吗?”   “这有何难?”庞宝强笑了笑,随既竖起食指在嘴边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两人一起悄悄走出了洞房。   这个姑娘跟在庞宝强身后,只觉得他背后那把大宝剑又长又宽,似乎比自己的个子都高,她心里说:如此凶悍的兵刃,看来庞大哥刚才那番豪言壮语并非虚假……   一边想着,他们一边趁着没人注意,从后门溜到了院子里。   在这之后,看着面前一人半高的院墙,这俩人一时都有点傻眼。   这墙姑娘是绝对跳不过去的,她自己心里明白。而庞宝强的心里也是清清楚楚,就凭他那点轻功,这墙他是上得去的,但是未免手刨脚蹬地有些狼狈。   可要想带着这个姑娘一起上墙,自己却是万万没有这个能力!   这姑娘的目光随即就看向了庞宝强,心说:这堵墙他们怎么过去?   而这时宝强哥却眼珠一转,正色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清白身子,在下不便拉扯……”   说着就见宝强哥一伸手,从背后抽出了那把大宝剑!   好家伙,这把剑一亮相,顿时就把这姑娘吓得心头一紧!这把扬州研究所精心锻造的宝剑钢制精纯,打磨得光亮闪烁,犹如一泓秋水!   眼看着上边的锋刃就像剃刀一般锋利,血槽里隐隐约约还带着紫黑的血痕,姑娘一看到这支兵刃就知道,这上面的人命只怕是少不了。   就见宝强一伸手,照着头顶一人多高的位置,将宝剑的剑尖插进了墙缝里,在这之后他扳了两下,觉得很是牢靠。   于是宝强哥单膝跪下来,指着自己的肩头说道:“姑娘踩着我的肩膀上去,再踩着我的宝剑上墙头,然后你不要跳下去,就踩着墙头一直往东走。”   “啊?庞大哥的神兵利刃,奴家怎么能踩得?”这位东方姑娘闻言,立刻就是心头一慌,看她的样子颇有些不忍地说道:   “如此宝剑,庞大哥必定是十分爱惜,奴家要是踩坏了可怎么办?”   你放心,就你这小身板儿,想踩坏了都难……这时庞宝强一边在心中暗想,一边正色说道:   “庞某斩杀恶徒,还不是为了帮助好人?每次我持剑在手与敌拼杀,无不是为了惩恶扬善!今日用来救人,正是这把宝剑的职责,姑娘只管踩就是!”   “好!”这时的东方姑娘心中也是暗自感动,她知道现在不是推让的时候,于是告了个罪,一脚踩上了庞宝强的肩头,然后一使劲就站到了大宝剑上面。   看着姑娘的芊芊玉足踩在宝剑上颤颤悠悠的,这时的宝强哥心里止不住的直溜号儿。   等到这姑娘终于上了墙头,庞宝强也随即拔出宝剑,跟着上了墙。 第1468章 浩荡天风滚滚来、兵匪一窝、韶州一害   上到墙头以后,他们俩都没有跳到墙外,直接从后面的街上逃走。而是在庞宝强的指引下,两人墙顺着墙头上了房顶,一路踩着屋瓦穿过房顶廊檐,向着沈渊的方向而来。   此时的宝强哥看着走在前面东方姑娘,为了在墙头上保持平衡微抬双臂,莲步轻移腰肢柔软,只觉得越看越是爱慕不已。   ……   此刻沈渊正在树荫下喝着小酒吃着菜,听着下面那些官员闲谈。这里边还真有不少他们勾结一气残害百姓,搜刮民财的线索。   首先就是梅岭对面的南安州,设下的梅岭铁肩寨会馆……所谓会馆就是办事处,张二狗居然在州城里给自己的山寨设了个办事处!   这事真是越想越离奇,沈渊也觉得张二狗做事,还真是又大胆又好笑。   在这之后,由这个话题延伸开去,不免提到了梅岭山中那个山寨的消息。   原来那个黑风大王的山寨,这两天已经被张二狗和扬威营他们弄得苦不堪言。从种种迹象上沈渊就能判断得出,看来万八爷他们那帮家伙是已经赶到梅岭了。   说起最近这两日的黑风寨,那简直就像在狂风里放风筝,只要他们一放出踩盘子的,那真是一撒手就没影!   刚开始是三个两个,后来是七个八个,最后黑风大王一狠心,派出四十多个人出去踩盘子,结果那四十多个居然全都不见了踪影!   在这之后,他是再也不敢往外派人了,昨天就派人来到韶关这边请求官军的支援……一个山贼邀请官军到自己这边来剿匪,估计这情况从古至今也没发生过!   而这时那个娶媳妇的千户李江利,谈起这事来,却是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   只见他皱着眉头说道:“那个黑风大王是怎么搞的,怎么会把局面弄到如此难看的地步?”   “居然连我手下的兵都死了十来个,我一共才有几个能打的手下?”   “本来想着他们黑风寨那边的人手不足,而且平时除了给咱们葛东家抢货,时不常还能劫夺点儿银子,有娘们儿过路的时候,还能让我手下的兵过过瘾……”   “大家还当做是美差,都抢着去呢!这下好了,派出去一百多人,死了十多个!”   等到他说完这番话,他旁边的那两位将官也是皱着眉头用力点头,显然也是对自己的兵卒十分的心疼。   而这时的沈渊他们听到这番话,立刻就确定了一件事:他娘的那个黑风寨,果然和城里的葛东家早有勾连!   非但如此,他们这山寨里还不全是山贼,居然有本地官军派过去的帮手在里面。   看他那意思,本地的官军居然把杀人越货,强奸民女当成了一件美差,居然还要轮班儿派到梅岭山中过瘾!   这他妈叫什么官兵啊?简直连个稍微有点良心的山贼都不如啊!   ……   听到下面的宾客这么说,沈渊看着宴席上这帮兵匪一窝的家伙,心里不由得恨得直咬牙。   就在这时,房顶上的这些兄弟们看到从房梁的另一侧,居然走过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庞宝强,在他身后还带着一个妙龄女子,身穿着雪白的中衣。好在他们偷听的时候是在房梁的另一侧,不然穿着这么明显的衣服,不被人发现才怪呢!   等到庞宝强领着东方姑娘走过来之后,随即向着沈渊介绍了一下:“这是今天的新娘子,东方云洛姑娘……这是我家主人沈先生!”   “感谢沈先生相救之恩!”说到这位东方姑娘也不愧是个江湖人,该表示礼貌的时候,礼数自然是丝毫不差。   而沈渊看了一眼这位东方姑娘,又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庞宝强,把宝强哥的小心脏看得一阵突突。   对于沈少爷他是再熟悉不过了,刚才这一眼就充分说明,宝强哥的遭遇沈少爷已经全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宝强哥勇救民女,而且还对这个女子产生了几分好感,这么简单的问题,沈渊怎么会看不出来?   沈渊也在心里暗自好笑:这样也好,这回宝强哥不至于再出去玩那个撞屁股游戏了……   这时的庞宝强凑过来,把刚才的情况跟沈渊说了一遍,主要说的就是这位姑娘想拿花瓶砸死李千户的事。   一听他这么说,沈渊倒是觉得这姑娘分外勇烈,绝非民间的弱女子,而且听这意思,似乎她还跟那个李江利有仇。   “你们俩有什么过节?”沈渊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席间高谈阔论的李千户,向着那位东方姑娘问道。   “这家伙害死了我们班主!”只见东方姑娘咬紧了银牙说道:   “当年这李江利五六岁上,爹娘全都死了,他在韶关城里要饭,都要给饿死了,是我们老班主收养了他,还教给他唱戏的本事。”   “一直到二十多岁头上,这李江利沾染上了赌瘾,把戏班里的行头都偷出来当了,钱也输了个精光。然后我们老班主打了他一顿,他就负气出走去当了兵。”   “在这之后又过了几年,他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就当上了千户,有一天笑嘻嘻地提着礼物找到老班主,说要娶我当小妾。”   “我们老班主没答应,他就把老班主活活给打死了!然后又把我抢到了这里来。我们戏班子名叫金荣班,现在已经被这个狗贼害得散伙了。这件事儿您到韶关城里问问去,没人不知道的!”   “好好好,”沈渊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庞宝强道:“宝强哥,既然这个姑娘是你救来的,以后就由你多加关照。”   “这个李江利该怎么处置,也由你说了算……”沈渊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面色虽然冷峻,但庞宝强听了之后,却是心中忽地一热!   还用说吗?这是沈少爷给了自己一张车轮那么大的面子!   当着东方姑娘的面,沈少爷不但言语中对自己分外尊重,而且还把如何处置那个李千户,还有照顾东方姑娘的责任全都交给了自己。   这分明就是一记神助攻啊,自家少爷对兄弟可真是没得说!   这时庞宝强的心中虽然激动,却也装作神色淡然的样子说道:“少爷,我刚才已经答应了这个姑娘,一定要手刃这个李利江,为东方姑娘报仇。”   “至于东方姑娘的安危,今后只管包在我身上就是!” 第1469章 自有铁肩担道义、除恶务尽、烈风渐起   此时庞宝强这一番话说得真是有模有样,旁边这些兄弟们一边忍住了笑,一边在心中暗自赞叹:宝强哥的戏,最近真是大有长进!   随后沈渊笑着向那位东方姑娘问道:“听说您是戏班子出身……在下没有轻视的意思啊!”   “东方姑娘在这韶州城里肯定见的人面比较广,下面这些人里有没有你认识的?他们都是什么来历,你能跟我们说说吗?”   “那有什么的!”这位东方姑娘倒也干脆,随即就看了看下面的情景,张口说道:   “和李江利那个贼子坐一桌的这几个,次席坐的是韶州知府张默函,坊间都说他:‘张默函,张默函,不看公平只看钱’!”   “只要是到他那府衙去打官司,他非得把案子反复给你翻几个身,不把原告和被告全都敲诈成了赤贫,他是绝不会放手的。”   “然后张知府身后的那两位,一个是经历司知事姓季,一个刑房典史姓苟,百姓称他们‘季扒皮’、‘苟拆骨’,他们俩猪狗不如,是张知府手下最阴损的两个!”   沈渊看这个姑娘一说起这帮贪官污吏,恨得眼睛都直喷火,心里就知道这些人都是民愤极大的败类。   不过现在,既然被沈渊知道了他们的名子和官职,估计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然后东方姑娘看着下面,首席上坐着的那位葛文葛东家,她随即咬牙说道:“那家伙是广东牙行的东家名叫葛文,外号叫姣婆文……最坏的就是他!”   “韶州城里只要有人干坏事,十有八九都跟他有关,不管啥样的地痞无赖,泼皮流氓,只要是跟他搭上关系,就可以到处横着走,随便怎么欺负人!”   “这些当官的、带兵的、还有这个葛文,他们狼狈为奸,在韶关干尽了坏事!”   当东方姑娘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渊点了点头。现在基本上情况是搞清楚了,看到沈少爷的神情,庞宝强也在旁边向着东方姑娘说道:   “姑娘尽管放心,这些坏蛋一个也跑不了,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要对付他们的。”   “那……你们究竟是谁?”这时的东方姑娘闻言,不由得心里对庞宝强的话产生了没来由的一股信心。   在这之后,她看了看沈少爷和他身边的这些兄弟还有庞宝强,眼中不由得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姑娘心中暗自想道:“既然庞大哥是个好人,想必他口中的这位沈少爷,也跟他是一样的人吧?”   “看今天的情形,这么多武林高手齐聚于此,难道他们是真的要替韶州除了这些祸害?不过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原本她以为庞宝强大哥是个独行侠客,但是现在看起来……弄不好是一群侠客?   看到她的表情,沈渊笑了笑说道:“东方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兄弟结成一帮,就是为了替百姓铲除贪官污吏、恶霸强梁的。”   “在下铁肩寨大寨主……沈大虎!”   ……   等东方姑娘一脸惊愕地见过了这位“沈大虎”先生,沈渊也笑了笑示意她不必多礼。   这时下面的酒宴也越来越热闹,很快沈渊他们就听到了进一步的消息。   李江利将会亲自带队,去梅岭山中剿匪,这一次他们韶关的官兵可是倾巢而出!   原本在韶关额定的兵员有两千五百多人,但是李江利吃空饷就吃了将近两千,手下只有六七百名官军而已。   就这么点人,还有一百多在梅岭山上。李江利在葛文东家的要求下,后天就要从韶关出发,带着自己剩下的五百兵卒出梅岭和黑风寨汇合在一起,共同对付梅岭新冒出来的山寨。   片刻之后,戏台上的戏也开始演起来,场面一时之间倒是越发热闹了。   这里边李江利是戏班子出身,而那位葛文东家则是唱戏的大行家,不免对台上那些唱戏的优伶指手画脚,挑出了不少毛病。   而这时的沈渊见情报也收集的差不多了,于是连命令大家一起后撤,兵分几路返回自己家的园子。   等到进了沈家的园林之后,那位东方姑娘倒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吓得不轻,她心说“现在的山贼做案,手面都这么开阔了吗?”   “好家伙居然像个富商一样,堂而皇之的在韶关城附近租下了这么大一个园林,而且看他们的人手居然还不少。”   “……看来这铁肩寨是个大山寨呀!”   其实这才哪到哪儿?东方姑娘不知道在南安州那边,这帮“山贼”还开了家正经八百的“梅岭铁肩寨会馆”呢!   不过现在的东方姑娘虽然还不习惯当下的环境,但她却打定了心里的主意。既然人家愿意收留她,那她就在这留下了!   毕竟要是没有庞大哥相救,她被困在院子里也早晚是个死。更何况这帮英雄们还答应替他们戏班子报仇来着,而且还要替整个韶关百姓除害!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得亲眼看着李江利和那些坏种们一个个都被人杀尽了,东方姑娘的心里才能痛快!   ……   可是没过多久,这位东方姑娘刚开始来到园中的那一点点不适应,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园子里的苏小棠和南宫燕几位姑娘,都来热心地帮助东方姑娘收拾房间,安排饮食。   东方姑娘和南宫燕的身量相仿,南宫姑娘还把自己没上身的新衣裳送给了这位刀马旦穿。   除此之外宝强哥也到房里来看她,告诉她只管看着兄弟们,把那些坏蛋全都斩杀得干干净净就行了。   这时东方姑娘看着庞宝强,心中不由得暗自感动。事到如今她也终于明白了,宝强哥他们这些英雄,真的是给韶关百姓除害来的!   不过这时的东方姑娘心里还是有个疑问,于是她向庞宝强悄声问道:   “庞大哥,我看你们人手充裕,一个个也都是武功高强,今天为什么不直接从房顶上杀下去,把那些坏蛋们一个个全杀光了多好,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多活几天?”   庞宝强随即笑着摇头说道:“东方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一帮兄弟们,讲究的是除恶务尽!”   “今天我们要是下去杀了那几个猥琐的家伙,后面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坏蛋要漏网。远的咱们不说,在梅岭山中就有一个黑风山寨,跟他们是一伙的。”   “除此之外韶州城里还有一个七星会,再加上那些为虎作伥的商人、鱼肉百姓的衙役、光欺负好人不抓贼的捕快、这些人我们一个都没打算放过,他们全都要死!”   “啊?”此时的东方姑娘听见这话,不由得惊愕地张大了嘴。   到了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庞大哥他们这伙英雄,竟然有这么大的胃口! 第1470章 一身是胆我弟兄、绝岭雄风、虎啸山中   而这时沈渊回到家里,却依然没法休息,因为有一个人正在家里等着他。   此人正是万八爷手下的一名队长,沈渊记得他名叫刘铁,大家也算是很熟了。可这次沈渊一见他,却发现这哥们身上的气势倒是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这两天威风见长啊兄弟!”沈渊想到这里,他一边摆手示意让刘铁不用行礼,一边自己也在椅子上笑着坐下。   而这时的刘铁却笑着说道:“少爷您可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扬威营得到了新枪,日夜训练之下,战法跟之前可是大不一样,心气儿也不免高了一些。”   “我们这帮兄弟们,现在不管跟谁打起来都有信心以一当百,所以连说话的腔儿都变了,这些心气儿都是少爷给我们的!”   这个刘铁队长倒是挺会说话,沈渊听了以后也是一笑。   然后沈渊向他问起了梅岭那边的情况,只见刘铁随即说道:“这次属下带回来那两百名扬威营战士,全都在城外的密林里等候。”   “至于梅岭那边的情况,少爷已经无需担心,他们那边都安排好了。”   ……   “我就是担心他们没事给我瞎安排!”沈渊闻言哭笑不得地说道:“听说你们在南安城里,还设立了一个铁肩寨会馆?”   “哦,你说这个呀?”这位刘铁队长听了之后,随即就是腼腆的一笑。   在这之后,他就从头到尾,把梅岭北麓那边发生的事给沈渊讲了出来。   ……   原来自从张二狗和秦玉虎两个人跨越梅岭,到了南安州以后,他们倒是没有急功近利,而是在南安州静静地等着万八爷他们到来。   在这段时间里,秦玉虎仗着艺高人胆大,天天到梅岭山中的小道上去,把黑风寨那些踩盘子的喽罗收拾掉。   以秦玉虎的武功,对付他们这帮山贼自然是毫无困难,于是今天一个明天仨的接连失踪。然后很快黑风寨那边派出来踩盘子的喽罗兵人数,也开始越来越多!   正好这时候,赶上万八爷带领着四百扬威营战士也到了,从长江渡口下船之后,他们来到了南安州,很快就在这里和张二狗会合了。   这时的秦玉虎倒是喜出望外,眼看着明天他再上山,估计就会迎上四五十人的一大伙儿喽罗兵了。   二虎倒是不担心这些匪徒他对付不了,而是担心人多势众,自己这边一旦动手开打,就会有喽罗兵见势不妙,趁着山上草木茂盛趁机跑掉。   要是那样的话,只要一个人跑回去,就有可能泄露这边的底细,于是秦玉虎一看见万八爷他们来人了,自然是高兴万分。   就这样第二天,秦玉虎就带着万八爷他们的一支小队,上山去伏击黑风寨土匪了。   结果就在当天上午,一次作战,五十铁肩寨对五十黑风寨,对方全灭!   这五十人不但被万八爷和秦玉虎他们打得只剩下了一半,而且活下来的二十多个喽罗也全都被他们俘虏了。   这些俘虏他们原本想杀掉了事,但是看到里面还有几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秦玉虎和万八爷未免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这些小喽罗他们也不能带在身边,天天人吃马嚼的还老得花钱,于是秦玉虎索性在回到南安州之后,一股脑把这次作战俘虏的二十五名黑风山匪徒,一起送去了南安州衙。   就是这次行动,可真是惹了祸了!   ……   按照这位刘铁队长的说法,那时张二狗已经给万八爷传达了沈少爷的命令。不过万八爷知道沈少爷这边并不急着用他们,而他们北方人长期坐船以后也需要休整,于是就在南安州里呆了两天。   可是才休息了一天的功夫,秦玉虎那边就发现自己昨天刚刚抓到手里、送进官府去的二十来个黑风山匪徒,居然被南安州的官府给放了!   非但如此,南安州的官府居然还在暗自打着秦玉虎他们的主意,暗地里聚拢官兵想要攻打他们!   想必是张二狗他们在往官府送俘虏的时候,因为这边人多势众还杀得满身血腥,所以那些官府们当时没敢发作。   可是过后他们不但放了匪徒,而且还想要对付剿匪的扬威营,这就足以说明当地官府跟黑风山匪徒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帮人真是死不足惜!   于是万八爷和张二狗一商量,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从南安州大摇大摆地出发上了梅岭。   果然他们猜得没错,自己的身后随即就是一帮四百人的官兵冲上来,准备向着万八爷他们动手。   估计对方的计划是:那二十五个俘虏被放回去之后,就会通知黑风寨山贼集结。然后他们就会在狭窄的山道上实施堵截,到时候前面黑风寨,后面南安州官兵,一定能把万八爷他们这伙人全歼于此!   可是这些官兵万万没想到,那二十五个俘虏一出南安州城,还没等上山就重新被张二狗他们带人抓获,所以前面的黑风寨伏兵,也是根本不存在的。   然后万八爷他们这伙儿人在山道上一个回马枪,就把那四百官兵干掉了三百多。   好家伙,这一仗可真是杀得梅岭上人头滚滚,山道上血流成河!等到那一百多残兵败将跑回南安州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刚才砍杀自己的那帮凶神,居然也跟着他们进了城!   在这之后,南安州里就出现了一种十分奇特的平静状态……不管是南安州衙内几十个捕快,还是军营里被吓破胆的那一百多个残兵,全都被这支奇怪的队伍吓得不敢露头。   非但如此,连南安州想要过梅岭去往南雄州的商人,也全都不敢动了!   开玩笑,梅岭上的强人如此厉害,连官兵都被杀得丢盔卸甲,连哭带嚎地回了城,他们这些商人谁还敢带着货过岭?   而这时的张二狗却急了,他心里清楚,自家沈渊少爷最讨厌的事,就是妨碍老百姓好好过日子!   如今南安州里气氛紧张倒也没什么,反正张二狗他们也不会去祸害百姓,可是就连普通商人都不敢过梅岭,这哪儿行啊? 第1471章 两股强梁一岭通、雄踞州城、沿途护送   用少爷的话来讲,这正常的商业流通,不是被自己这帮人给阻挡了吗?   可是现在拦在张二狗面前的有两个困难:第一就是南安州这里面积聚了大量的商人不敢过梅岭,另外就是梅岭上还有一帮黑风寨的山贼。   按照沈少爷的计划,这帮黑风寨山贼是要将韶关里面的官兵钓出来的鱼饵,所以他们现在还不能全死,因为那样官兵就不敢来了!   这种复杂的情况,让万八爷一时也陷入了两难,可没想到没过多久,就被张二狗想出了办法。   他们那些商人不是不敢过岭吗?黑风寨那边不是要抢他们吗?咱们护送他们过去不就结了?   于是胆大妄为的张二狗,居然就带人占据了一间破庙,在那里堂而皇之地挂上了“梅岭铁肩寨会馆”的牌子!   至于南安州里的那些官兵和捕快……开玩笑!张二狗不去派人打他们,这些人就已经很开心了好不好?   于是这铁肩寨会馆就此隆重开张,人家张二狗还笑嘻嘻地带着自己手下的兄弟,挨个客栈去拜访那些被堵在南安州的商人。   张二狗不但十分客气,而且居然还买了一车水果,见到商人就送他一篓子。   然后他就向商人大肆宣传,铁肩寨这边做的绿林生意绝对是童叟无欺,说出话来就算数!   张二狗笑嘻嘻地开出了价码,说是让商人只要缴纳货物一定价值比例的银两,自己就可以派人将他们平平安安送过梅岭去。   按照张二狗后来对万八爷的话来讲,只要保护商人的军人将那些银子带上,等过了梅岭,再把银子还给他们就是了!   当时的万八爷还问大寨主,为什么不跟那些商人们直接说,过了梅岭后到达那边的南雄州再给钱,到时候咱们不要钱不就完了?   而这时大寨主却摇头笑着说道:“那些商人不会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咱们要是不提前收钱的话,他们反而不敢跟咱们走!”   当时大寨主张二狗跟那些商人说这件事的时候,那些商人全都被吓得屁滚尿流。说实话,真不见得有几个人敢带着货物,跟这位铁肩寨会馆的主人一块儿过梅岭的。   但是人家张二狗也真是会说,用他的说法:第一我要是真想抢你们的话,现在就抢不是更方便?   你看我带的这些兄弟,就别说抢了你们这些外地商人了,就算是洗劫整个南安州都不在话下吧?但是我们兄弟就是不愿意挣这个不仁不义的钱!   然后第二点呢,我们能在南安州这边大张旗鼓地挂牌子做生意,你们猜是什么原因?   那些商人们哪敢瞎猜?一个个被吓得眼珠乱转,而这时的张二狗却笑着说道:   “实话跟你们说吧,这边南安州的官员、衙门里的捕快衙役、还有城内城外驻扎的官兵、全都跟我们是一伙的!”   “我们这些人商量好了,并不打算一下子把外地客商全都抢个溜光赤条,而是细水长流,让你们来回做买卖,我们来回收保护费……明白了吧?”   “哦!”这时那些商人渐渐的开始懂了,他们心说这个山大王,打得倒是好主意!   真要是这地方的山路彻底被切断,商人不敢从梅岭道上走了,他们想抢也没地方抢去。   更何况梅岭山路被人彻底封死,这个消息要是传到上面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广州和江西两省的官兵一起围剿他们,到时候他们这些山贼也一样活不下去。   倒是现在,这样的经营方法就好比是过去一只羊就薅一把羊毛,反倒是对他们最有利的!   于是这些商人也半信半疑地说服了自己,第二天就有几个胆大的汇合在一起,由张二狗派人将他们护送过了梅岭。   在这之后,得到了这波商人一路上十分安全的消息,剩下的客商也都放心了。就这样在梅岭道上商旅来往穿梭,丝毫不受阻碍。   这险峻的梅岭,竟然在山上驻扎了两伙山贼的情况下,又奇异地恢复了往常的繁华和热闹!沈渊听着刘铁的讲述,也是一边听一边笑个不停。这大寨主张二狗真是脑洞清奇,话说这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不过这样也好,沈渊在梅岭布置一个山寨的目的,就是要把韶关的军兵引出来。所以只要黑风寨那边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至于那条山道上,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副奇怪的情景,倒是无所谓的事……哈哈哈!   沈渊这边笑个不停,而这时他对面的刘铁也笑着对沈渊说道:   “就这样过了两天,我们看到南安州那边的情况稳定下来,于是就分出两百人过梅岭,由我带着到这边儿找少爷您来了。”   “至于南安州那边的情况,您只管放心,剩下的两百兄弟已经在梅岭北麓开始寻找地方修建山寨,张大寨主也住在未完工的山寨里。”   “不过他每天都要带着几十人进城,把当天要过岭的客商接到山上……话说这往返的路途也真不近,张大寨主也真是够辛苦的。”   “你们也辛苦了!”沈渊听到此处算是彻底放了心,看来张二狗那边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了。   随后他就让刘铁带着手下的这两百名战士,去找大帅妞程无鸢报道去了。   ……   程无鸢知道自己要在沈少爷的命令下,重振扬州打行的名声,在韶关城里打造出响当当的一支黑帮来。   于是她早就租下了一间大院子,安排好了一应家伙用具,就等着自己的黑帮成员赶到呢!   这边眼看着韶关一个新兴的黑恶势力正在渐渐崛起,而另一边沈渊也连忙派龙小羽到梅岭那边的铁肩寨去送信。   因为他今天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就在后天,韶关千户李江利就要带兵上山,汇合黑风寨一起剿灭铁肩寨,所以他要让张二狗和万八爷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   按照沈渊的估计,以那帮韶关官兵磨磨蹭蹭的行军速度,等他们后天从韶关出发,赶到南雄州之后,势必要在那里扎营休息一晚。 第1472章 硬挑七星如猛龙、本色出演、我本枭雄   然后他们第二天一早才会集结攀登梅岭,等他们到了梅岭的北麓,估计那都得是大后天的下午了。   所以程无鸢这边有充足的时间,去挑衅那个七星会的贺老四,到时候韶州城里,势必是一场规模巨大的黑帮火拼!   “哈哈哈……真是想起来就开心!”沈渊想了想,还特意给自己挑了两把兵刃。   到时候黑帮对砍,喋血街头,他非要冲在最前头,好好过一回古惑仔的瘾不可!   关键是机会难得呀,人家沈少爷上一辈子又是学者又是士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经历。   不过他这回却是圆梦大明了……难得碰上这么一帮坏事做尽的流氓,也正好让沈少爷一展他街头斗殴小能手的风采!   ……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所有的细节都非常顺利。   眼看着到了后天早上,韶关城里的军兵开始集结整队出发,在李江利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开出了城门。   然后这帮官军远去的尘烟还没有散尽,韶关城里边就立刻展开了行动。   这一次大帅妞程无鸢担任新晋黑帮的帮主,挑衅七星会这种事,当然用不着她亲自出手。   所以这次带队的,是原本跟在沈渊身边的老侦查兵花爷和神枪手吕怯勺,沈渊也在旁边远远地看着,在他的周围还带着一帮观众。   这里边不但有沈少爷身边的高手暗中随行以防万一,还有青丫头、金姑娘这样爱看热闹的女子,甚至宝强哥还把东方云洛姑娘都给带来了。   在茶楼里沈渊给大家叫上了茶点,临窗的桌子摆在二楼居高临下,街面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清楚楚。   庞宝强在得到了沈渊的示意之后,他把大宝剑卸下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用手一拉,就敞开了自己的襟怀。   等他下楼的时候,还从街边的树上顺手折下了一支红艳艳的木棉花,插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现在你再看庞宝强……活脱脱儿就是一流氓!   沈渊看着下边的街角有几个七星会的黑帮打手,正在用眼睛搜索着行人,有长得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在此经过的时候,免不得被他们调戏一番。   也有一些老实巴交的乡里汉子、卖水果的小贩,被他们顺手抢走点东西,谁要是敢抬眼看他们一下,兴许还会挨上几个大耳光。   看着几个打手的样子,真是欠揍之极……就在这时,他们中间为首的一个一只眼睛带着玻璃花的家伙,就觉得眼前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十几个彪形大汉把他们七八个打手,死死地堵在了街角。   “哎呀,还敢挡着你家爷爷喘气儿?”这时那个玻璃花,立刻就是火冒三丈!   看眼前这几个家伙,也不像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就一帮穷棒子而已,居然还敢在七星会的眼前晃荡?   再看对面的那十多个人,眼神明显不善,倒是像来找茬的!   这可真是多年未有的奇景了,那个玻璃花忍不住就想笑。这帮家伙肯定是外乡人,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居然敢找七星会的麻烦,这不是作死吗?   只见玻璃花站起来,撇着嘴用手戳着当前一个带着红花的汉子,嘬着牙花子说道:“我看你是活拧着了是不是?知不知道韶关城里的七星会?我告诉你……”   “啪!”   也不知道这个玻璃花想要告诉庞宝强点啥,总而言之他这句话没说出来,就被宝强哥一个大耳光,扇得他原地转了一圈儿!   “哎哟我去,你还敢打我?”   “啪!”   这次庞宝强是反手抽过去的,那玻璃花又逆时针转了一圈儿!   然后宝强哥他们就站在原地,耐心地等着那个玻璃花恢复过来,这小子现在那只好眼睛,转得就跟盅里的骰子一样!   就宝强哥这两只手天天挥舞着好几十斤的大宝剑,那力道岂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所以那个玻璃花好不容易晃荡着在原地站稳了脚跟,随即就觉得自己两边的脸蛋子全都飞快地肿了起来。   他用舌头在自己的嘴里一搅,就觉得满嘴稀里哗啦,全都是被打掉的牙齿相互碰撞,发出的响声!   我去了!我这左右两扇儿槽牙,还能剩下几颗啊?这家伙两只手一左一右捂着自己的腮帮子,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知道为啥打你不?”庞宝强笑嘻嘻的向着面前这个家伙问道。   “不知道……”这回那个玻璃花好歹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再也不敢大声叫嚣了,而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句。   “为什么带帽子?”庞宝强蛮横地指了指玻璃花的头上,这时的玻璃花才想起来,自己的头上还戴着帽子呢。   他连忙一把将帽子抓下来,然后居然还翻过来调过去的仔细看了一遍。   这帽子上也没啥东西啊?怎么这位爷因为这个,就能往死了抽我的脸?那个玻璃花越想越是奇怪,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见了庞宝强的眼神,还是不假思索地举手一摔,就把那顶帽子扔到了地上……还自己踩了两脚。   宝强哥抬头向着玻璃花的身后一看,只见后面还有两个打手也戴着帽子的,他们一见宝强哥的眼光,也毫不犹豫的就抓起自己的帽子往地上摔。   看来他们也明白了,要想不挨打,就得机灵着点儿!   “你……”这时的庞宝强,又指向了玻璃花身后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   那家伙随即就缩颈藏头,撅着屁股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当他满脸笑意的正想要开口说话,却陡然间听到了“啪”的一声!   庞宝强一巴掌下去,抽得那小子的眼前“唰唰”地直飞金豆子!   等到这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捂着脸,惊讶地抬起头,就见庞宝强瞪着眼向他大声质问道:   “为什么不戴帽子?”   “我滴……天啊!”听见宝强哥的话,这时几个打手算是全明白了!   原来问题根本就不在帽子上边儿!这帮犊子怎么这么不讲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第1473章 横推黑雾岂容情、妙计频生、狠招无穷   此刻茶楼上的沈渊看着下面的一幕,尤其是看到那个玻璃花就像个碎嘴子机枪一样,前仆后继地往外吐后槽牙的时候,把他笑得将茶都洒到自己身上了!   而这时的东方云洛姑娘,看着下边的这一幕,俏脸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没错,他们这帮七星会平时就是这么欺负人的!”   “我庞大哥打得痛快,看着过瘾!他学那些泼皮无赖的模样……学得可真像!”   你可别逗了,他哪里是学得像?这是本色演出好不好!这时的沈渊捧着自己的肚子,靠在椅子背上,就像得了帕金森一样笑得全身直哆嗦!   再看他的旁边,苏小棠青姑娘全都是乐不可支,那个金姑娘干脆就一左一右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跟个拖拉机似的笑得吭吭直响!   ……   这时七星会那几个打手已经知道不对了,他们发了一声大喊之后,同时就想四面往外冲。   可是外面包围过的十多个壮汉,从腰后抽出两尺长的短棍,照着他们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暴打!   好家伙!这一顿枣木棒子就跟不要钱似的,一轮下去就把那几个七星会的泼皮全都打倒在地。   那个玻璃花脑袋和肩头上各中了一棒,被打得顺着额头往下淌血,他趴在地上还声色俱厉地喊道:“为什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不为啥,就是为了打你啊。”庞宝强笑嘻嘻的向他说道。   “你们怎么能这样?我们是七星会的人,你们怎么能说打就打?”这时的玻璃花还要强辩,却见庞宝强抡起一脚,“砰”的一声踢在了他的下巴上。   “哪这么多废话?我腿长在我自己的股骨头上,我他妈爱踢你就踢你怎么了?”   庞宝强这家伙的番话,说得嚣张跋扈至极,看来他今天是把压抑了许久,积攒在骨头缝里的那股泼皮气质全都勾引了出来。   就见他兴致勃勃地跳到了那个玻璃花的身上,两脚用力接二连三的往下跺。然后又像是跳棋一样,在被打倒的那四五个泼皮身上挨着个跳了一遍……   看他这个欢乐劲儿啊,真是没谁了!   ……   这种百姓喜闻乐见的节目,自然是引起了一大群人的围观。这时街边上的百姓都不敢上前,不过远远的已经聚拢了上百人,探头探脑的朝着这边看。   “哎,那不是七星会的人吗?”   “对呀对呀,我认识那个玻璃花……他怎么被打得那么惨?”   “韶关城里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啊,我的天哪,刚踩出来的那是屎吧?”   这时周围那些百姓议论纷纷,而庞宝强在那些泼皮身上挨个跳了一遍以后,又用鞋尖勾起了玻璃花的下巴……随即一片牙血就顺势淌到了他的鞋上。   “回去告诉你们那个七星会的贺老四,”只见庞宝强冷冷地说道:“让他把尾巴夹紧了,随便找个裤裆钻进去不要出来。”   “不管是他,还是七星会的什么人,只要在这韶州的街面儿上让我看见你们,看见一个我打一个,看见一对我打一双!”   “这两天小爷我心情好……”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见庞宝强有意无意地一抬头。   此刻就在街对面二楼的窗口那,庞宝强正好和东方云洛姑娘的眼神霎时间交汇在一起。   宝强他脸上的笑容和鬓边那朵艳丽的木棉花,就像是一瞬间凝固在了时间里。   东方姑娘慌忙转过头,不过却已经满面红霞,而这时的庞宝强也回过神来,看着那个玻璃花冷冷地笑道:   “小爷我心情一好,就控制不住要杀人!”   “所以那个什么狗屁七星会,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那个贺老四他得给我撅着!”   “不然的话都给我照杀不误!咱走着!”   庞宝强撂下了这些狠话之后,留下了一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泼皮,带着人转身就走了!   ……   “好好好!这家伙拉仇恨真是一把好手!”这时的沈渊见到没热闹看了,连忙带着人转移阵地。   随后整个韶州城里,顷刻间就沸腾了起来!   老百姓奔走相告,七星会那帮坏种泼皮被一群汉子当街殴打,屎都踩出来了!   可是这些百姓们还没想道,带给他们欢乐的还不止这一件事……   ……   第二场,花爷带着几个扬威营的弟兄在一家小酒馆里,因为几个七星会的打手吃饺子没蘸醋,把七八个打手一通暴打,非得逼着人家每人补了半瓶子醋,这才扬长而去。   第三场,吕怯勺非说自己养熟的一只小鸟被几个七星会的打手藏起来了,于是这几个打手不但挨个被痛殴了一顿,还把全身上下所有的衣服都给扒了个精光。   到最后吕怯勺仔细辨认了一下,说现有的这几只鸟体型不对,明显不是他的,然后就夹着这些泼皮的衣服,就此扬长而去!   还没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有接连三伙七星会的打手,被人当街暴揍!   ……   “什么?”   这时在七星会的忠义堂里,贺老四听到了接连传来的消息,立刻暴跳如雷地蹦了起来!   在韶关城里居然有人敢挑战他的威信,而且还是一连三次?   这要是一次两次还有可能是产生了误会,或者他真的招惹到了某个达官贵人的家丁。可是殴打他手下的情况这么密集的出现,那只能有一个解释……有一伙人奔着他来了!   “怎么可能呢?”这时贺老四额头上青筋蹦起多高,他稍微冷静了一下,心中暗自想道:在这韶州城里,我头上有葛爷的庇护,城里城外谁不知道我贺四爷的威名?   能打得过我的,都是我这边的人,剩下的全都不是我的对手!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有人跟我作对?这伙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给我出去找!”这时的贺老四火冒三丈地大喊了一声:“把这帮人给我找出来!”   “叫人四处传讯,告诉所有的兄弟们,带上趁手的家伙到我这院子里等着!”   贺老四暴跳如雷地说道:“今天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谁敢冒犯我贺四爷的虎威?” 第1474章 满城泼皮乱如风、乌合之众、前后夹攻   于是在贺四爷的一声令下,满城的七星会打手都是倾巢出动。   他们有的四处寻找敌人的下落,大部分则是在七星会的院子里渐渐汇集起来,眼看着没过多久,七星会的成员已经全部到场,足有四五百人之众。   这些人手里拿着棍棒铁锨,腰间揣着囊子和秤砣,就准备等贺四爷一声令下,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上次出现秤砣的时候,好多人就很纳闷,用这东西怎么能用来打架呢?其实所有的秤砣上都会连着一根绳子,是用来挂在秤杆上的。   因此这秤砣,实际上是一种很凶悍的兵器,只要抓住秤砣上面的绳子,抡圆了砸出去,砸到哪里哪里就是骨断筋折!   ……此刻贺老四看着自己的这些精兵强将渐渐地汇拢到一起,一股雄心壮志也从胸中翻涌了出来。   “好久没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了,现在都已经有人敢跳出来挑衅我了!”   贺老四心中暗自咬牙切齿道:“这次不活活打死几个人,他们都该忘了我贺四爷有多狠了吧?”   ……   像贺老四这样的黑帮大佬,脾气向来是暴躁之极,而且最忌讳的一件事就是有人跟自己作对。   在韶关城里,他留下的恶名就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如果他的名声受损,就意味着他已经老了,已经没有了跟人拼杀的实力和勇气。   所以他必须用一场血淋淋的胜利,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可是贺老四却没想到,他仅仅是想要杀掉对方几个人立威而已,而他的那些敌人,却想要七星会所有人的命!   这些七星会的暴徒欺压良民,残害百姓,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在沈渊的心里,早就决定把他们连根铲除,一个不留!   ……   很快贺老四手下的眼线就回来报告,在城东万顺车马行的巷子深处,那伙儿挑衅他们的外乡人退到了那里,看来那边就是他们的老巢了。   贺老四毫不犹豫地下令,前后门堵住那个巷子深处的大院子,把所有的外乡人全都抓住暴打一顿,然后他再弄死几个人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这一下整个七星会倾巢而出,在韶关城的大街上,立刻就是犹如一片疾风般的脚步声响。   这些七星会的泼皮各自手里拿着兵刃,他们为了表示自己的孔武有力不惧敌手,有的在放开了喉咙大声谩骂,有的则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笑打闹。一时之间街上乱哄哄的,就像来了一万多苍蝇。   这些人几十上百,呼呼地顺着大街向着城东走去,自然吸引了不少百姓的目光,周围看热闹的韶关百姓们也是神色复杂地盯着这支队伍。   他们当然知道,这帮七星会的混蛋为祸日久,是韶州城里的一大祸害。而且这些乡亲从来也没看到过,所有七星会的打手集合到一起的场景!   以往的时候,这样的泼皮要是遇到一个两个,就足够让老实淳朴的百姓胆战心惊了。可是这回一来就是几百,这场面看起来就更是震撼不已。   于是有胆大的在后面追着,想跟着看热闹,也有受过他们残害的人,在嘴里默默地念叨着,让这帮坏种不得好死。   还有那些想加入七星会但是没成功的少年,在旁边热血沸腾地举着手大声叫好,一时之间街面上就像开了锅一样,乱腾无比。   这时贺四爷走在队伍当中,旁边还有四个壮汉扛着他的青龙偃月大刀……实际上这把刀是个样子货,一共还不到二十斤,弄四个人扛着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他自己则是龙行虎步地走着,阴沉的脸色一片铁青,就像是从脸上能拧出苦瓜汤儿来一样,一看就是奔着杀人去的。   眼看着七星会的人马到了万顺车马行的巷子口,贺老四一抬手,让所有的人都停在了自己的身后。   听到自己身后那四五百人乱哄哄的一片嘈杂,贺老四的心里不免暗自得意!   ……   如今他手上人强马壮,武力强盛,那几个外地来的二愣子又能算得了什么?正好拿他们来显显威风!   此时的贺四爷早已把自己的大徒弟李黑豹,派到了对方院子的后门那边堵着,所以他知道那帮外乡家伙是绝对跑不的了。   于是他一抬手抄起了自己的青龙偃月大刀,然后转身将刀柄往地上一杵,向着他那些打手们大声喊道:“弟兄们!我七星会在韶关城里呼风唤雨,谁不知道咱们的威风?”   “可是今天这帮外乡人不知死活,居然敢来冒犯我七星会,我看他们是不知道‘死’字儿怎么写呀!”   “待会儿全都不要留手,下死手给爷对付他们!我要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马王爷三只眼!”   “对!是!”   “四爷威风!”   随即他那些打手们就是轰然答应,一时之间下边乱七八糟喊什么的都有。只见贺老四随即便是一回身,把手中的大刀向上一举,大声喊道:   “给我冲进去,狠狠地打!”   于是这帮七星会兄弟们就在贺老四的喝令之下,挥舞着手上的秤砣镐把小片儿刀木棒,一窝蜂地顺着巷子冲了进去。   此时就在远处街对面的酒楼上,几位艳丽婀娜的女眷正在三楼的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的情形。   这几个女眷就是青丫头、金姑娘、东方云洛她们几个,除此之外还有苏小棠负责保护她们的安全。   眼看着下面七星会的泼皮人多势众来势汹汹,这时的东方姑娘心里也是暗自打鼓,心说:怎么会惹出来这么多人?   这一次七星会倾巢而出,可是沈大虎寨主那边却只有十几个人而已,万一要是吃了亏,那该如何是好?   正在东方姑娘焦急不已的时候,苏小棠也在那儿心里暗自着急。   小棠姐心情急迫,是因为她迫不得已要留在这里照顾几个女子,要不然她早跳下去和沈少爷他们一起杀敌了!   “下回这活无论如何我也不干了,就在沈郎身边保护着他!”此时的苏小棠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暗自打定了主意。 第1475章 丈二窄巷铁军行、一步一杀、敌血如崩   此刻大院的前门这边,贺老四正指挥着自己的四百多打手呼呼的往里冲。而后门那边,贺老四的徒弟刘黑豹,也带着一百人上下,气势汹汹的向着后门方向而去。   要说程无鸢选的这个地方也真是绝,一个院子前面一条长长的巷子,后面一条长长的胡同,整个地形就像是糖葫芦吃得只剩了最后一颗红果的模样。   当贺老四指挥着大家向里冲的时候,眼看着就要冲到了巷子深处,他忽然间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在他的前方胡同尽头,站着一片肃穆挺拔的身影,一排排一行行肃立得极为整齐。这个老地痞心里不知为什么忽然一颤,脚下就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此刻他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而是挥舞着大刀,招呼他那些徒子徒孙继续往前冲。   然后他发觉自己的身后,忽然就是一片大乱!   他们四百多人都冲进了巷子以后,已经是挤得满满当当的一大片人,这时的贺老四听后方远远的发出了混乱和惊叫声,于是他伸长了脖子往后看……   结果除了一片汗水油光闪闪发亮的大脸,他还能看见什么?   “后边儿这是怎么了?”贺老四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暗自觉得不对!   还没等他想明白,忽然他又听到前面的手下刚刚的一片大声谩骂和叫嚣声,竟然一下消停了下来。   这种安静就像是会传染似的,从前往后瞬间传到了贺四爷身边。   毕竟他还离着前面比较近,等到他朝前方看去,就见那些密密麻麻自己人的尽头,那群身穿着青布衣服的汉子,竟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支支长枪!   “我的天!”这一下贺老四的心头就是一紧,握着青龙偃月刀的手,忍不住就是一颤!   只见面前的青衣汉字大概有五十位上下,一个个站在那里就像立地生根一般巍然不动。   在他们手上握着的长枪,刺刀长有一尺五寸上下,枪杆却足足有一丈六尺长!这是……军中的制式长枪啊!   “这……”此时贺四爷双眼陡然间就瞪大了,他清楚地看到那些汉子前后列成了五六排,长长的长枪指着这边排列得整整齐齐,就像是一片闪耀着寒芒、席卷而来的雪浪!   “这是……军中精锐啊!”   在这一刻,贺老四已经知道坏了!   就凭他们手里这些擀面杖秤砣,还有这乱哄哄的队形,这群从来没受过训练的乌合之众若跟军队对战,那不是做梦吗?   而这时贺老四陡然发现,身后巷子口那边的混乱也在逐渐加剧,在他这条巷子的一前一后,忽然同时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这声音轰轰作响,犹如一片滚滚铁流,前后夹击而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迎面的青衣战士冷峻如铁的目光,还有坚定不移向前突进的长枪!   “坏了!快走!”   这时的贺老四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之前的那番豪情壮志豪言壮语,全都被他扔掉了九霄云外。   他一听这步伐就知道,自己这帮人万万不是敌手,这步履坚定而整齐,每一步都像踏在他心头,这雄壮的节奏简直让人绝望!   而在这一刻,在胡同前后两端各五十名战士手持着精钢长枪,开始向着中间狠狠压缩,枪尖终于触到了那些泼皮无赖的身上。   就在临敌之前一步,两支队伍的队长同时下令……   “举枪……刺!”   “杀!”不管是前面两三排长枪能够到敌人的,还是后面作为替补,兵器难以触及敌人的战士,同时发出了一声怒吼!   在这一刻扬威营战士猛然间向前跨步,身体前倾,从腰腿和身体上传来的爆发力,最终在双臂间形成了一次势不可挡的突刺!   就在这一瞬间,翻滚的雪浪,变成了奔腾的血潮!   排在队伍前排十余名七星会的打手,就像是蛤蟆一样被尖锐的枪尖捅了个对穿,枪锋刺入身体时,发出的“噗噗”声响成了一片。   随即在巷子里,形成了一片撕心裂肺的喊叫和绝望的嘶嚎!   这些拿着镐把片儿刀的泼皮无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样整齐的军阵和残忍的刺杀!   当他们前排的十余名同伴就在弹指之间,被人在身体上开出了透明窟窿,痛苦无比地惨叫倒地,当那些灼热咸腥的鲜血迸溅到他们脸上的时刻,这些无赖一下子就崩溃了。   他们慌乱之间把手里的兵器毫无章法往前扔去,试图阻挡住那些战士们前进的脚步,然后所有人一个回身,就死命地想往后挤!   顷刻间这些泼皮就挤成了一团,而他们面前的扬威营战士则是冷酷无情的两步上前,又是一次干脆利落地举枪刺杀。   这一回的战果更是异常显著,后面的人已经都挤在了一起,一枪下去就是两三个人被穿胸而死!   在这之后,又是一次上步向前,举枪突刺!   整支扬威营小队就像是一支高效而无情的杀戮机器,顺着巷子从头到尾碾压过去。   而他们对面的那些对手,即便是想要负隅顽抗,手里的哨棒也不过才一人多高,如何跟一丈六七尺长的长枪相比?   更何况三排长枪举起来,枪锋如雪密不透风,就算是他们有这个意志想要突进去,那也不可能啊!   所以绝大多数的泼皮临死之前,都是在回头拼命推搡着同伴,还是背朝着那些扬威营战士的。   这哪里还是一场战斗?简直就是排队扎蛤蟆!这场面真是冷酷至极,又血腥无情!   同时在巷子后方也是一支五十人小队,在七星会进巷子之后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向中心进发,长枪刺杀时发出的尖啸声和泼皮临死前的嘶喊沸腾喧嚣,直上高空!   此刻从空中向下看去,巷子前后两端的战士正在以稳定的速度飞快的向中心压缩,在巷子里留下了两条鲜血铺就的血路。   而中间那些明知必死的泼皮无赖,则像是一锅浑浊的泥汤一般沸腾翻涌着,却不能丝毫阻挡战士们冷酷坚定的步伐! 第1476章 郎心有情似无情、少年豪勇、刀刀毙命   在这一刻,远处茶楼上的那些女眷们也清楚地看到了巷子里的惨烈情形。   别人也就罢了,那位东方云洛姑娘却被震撼得浑身直颤……她虽然是刀马旦出身,天天在舞台上演得就是挥枪厮杀,但是这样真实的杀戮场面她又哪里见过?   眼看着那些在韶州城内凶名昭著的七星会暴徒,那些三五个就敢在街上横着走的泼皮,如今就像是毫无抵抗力的绵羊一样,被人成排连片的任人宰杀。   可今天几百七星会的打手流氓气势汹汹而来,却像是烈焰下的纸人,热汤浇下的雪地一般,“唰唰”的就没了!他们被人残杀得如此干脆利落,这场面让姑娘的全身都娇颤了起来!   这杀人场面真是冷酷血腥,这杀人的手段真是高效迅速,再一想到被杀的那些全都是残害百姓的泼皮无赖、打手暴徒,使得眼前这血腥的场面,无端的就给人带来了一种极度的舒畅感!   眼看着再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城里的七星会泼皮流氓就该一个不剩了吧?   “这铁肩寨可真是了得!”这时,东方云洛姑娘一边颤抖着用手扶住了桌子,撑住了自己的身体,一边着迷一般看着眼前的情景。   她心中暗自想道:“这才是惩奸除恶,这才是天道昭彰!如此杀贼,真叫痛快!庞大哥他们,真是好一群盖世英雄!”   ……   就在前面的巷子里,这场杀戮刚刚开始的时候,后面那边贺四爷的大弟子刘黑豹也顺着后巷赶到了后门。   结果他们还没能摸到后门,就见这两扇大门轰然洞开,从里面走出了一帮人。   此时为首的沈渊沈少爷带着一众兄弟,一手拎着一把开山刀,一手用大拇指挖着自己的耳朵眼儿,披着衣服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那个刘黑豹顿时就吃了一惊,随即他就看到沈渊的身边才不过十来个人,刘黑豹忍不住狞笑了一下。   眼前的一切就跟他想象的一模一样,他师傅从前面突击,院子里的人见到七星会这边人强马壮,自然会忙不迭的从后门逃跑,然后就被他堵了个正着!   人数也对得上,大致是十来个左右,而自己这边却有将近一百人!   十个打一个那还有打不过的?刘黑豹一见之下,胆气立刻就足了起来。   可同时他心里又有些疑惑,院子里的这帮外地人,不是应该仓皇而逃吗?   为什么走在最前面的这个家伙笑得就跟进了青楼似的,居然这般意气风发又不怀好意?   原本刘黑豹还想着自己的优势,在哪儿偷笑呢,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在沈渊的身后,庞宝强抽出了他那把大的吓人的大宝剑,然后是龙小羽的龙牙刀,柳小智的三棱刺……再看自己这边,秤砣、擀面杖、铁锨!   对方的兵刃凶悍之极,一看就是用来行凶杀人的,虽然人少但是一个个目光坚定,脚步沉稳,哪里像是有丝毫慌张的模样?   反倒是看见庞宝强那把大宝剑挥舞着举过了头顶,把自己这边的人吓了一大跳,刘黑豹忍不住心中暗自恼怒!   “就这几个人,还敢跟我们嚣张?十个人打一个,我就不信打不死你!”刘黑豹一边大喊着给自己壮胆儿,一边朝着那些打手们大声命令道:“兄弟们,给我上!”   结果他这一声令下,自己这帮兄弟们还没冲上去呢,当前那个拎着刀的家伙,却狂风一般冲了过来!   喋血街头啊,黑帮大斗殴啊,过瘾啊!   当沈渊兴奋之极地杀入敌阵之时,他心里好像有个看惯了港片儿的小人儿,在兴奋地一边捶地一边大声呼喊。曾经在沈渊的少年时代,最受欢迎的港片儿就一种:这边五百人,黑衣服斧子,那边五百人,白西服片儿刀,从头打到尾!   结果沈渊也是过于兴奋了,没发现自己太着急过瘾,结果对面的刘黑豹刚喊了一声“兄弟们上”,两边还都没反应过来,他倒是头一个冲过去了。   那有啥办法?龙小羽他们只得跟上,一步不落的往前冲。   于是这场街头斗殴就这样突然开始了,沈渊抡起开山刀杀入人群,就像虎入羊群一般!   这场战斗当真是痛快淋漓,沈渊第一是反应快,武功不错。   第二他手上这把刀,是霍老四双刀中的一把,这把刀背厚一指,刃薄如纸,两尺余长,沉重又锋利!   这样的刀抡圆了砍下去,啥样的胳膊腿儿能架得住他这么剁?   另外沈渊身边还有几大高手护卫,同时他对上的还是一帮街头流氓,那这场仗打的还有什么悬念?   沈渊手上刀光似雪,招数流畅凶狠,他侧身斜劈,他上步横扫,他推刀硬抗,他转身反撩!   几个照面儿就接连砍翻了七八个人,沈渊浑身浴着别人的血,心里忍不住大叫痛快!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见前面剩下的人扭头就跑……原来就在这段时间里,他身边的这些兄弟们也不声不响的接连斩杀了四五十个。   现在那个刘黑豹,手里的刀被沈渊一刀砍断,胸前一道伤口从左边锁骨砍到右边阑尾,给他来了个斜肩带背地开膛破肚,正倒在地上抽抽呢。   那剩下的一半人还不跑啊?就这么打个饱嗝儿的功夫就没了一半人,傻子才不跑呢!   ……   “咋这就完了?我还没过瘾呢!”沈渊一边意犹未尽地喊着,一边想要往前追。   可是胡同口那边负责堵死出口的特战营,却迎上了那些残余的七星会暴徒。   于是又一顿砍瓜切菜般的单方面厮杀,眼瞅着那五十来个人已经没剩几个了!   沈渊气得一跺脚,索性转回身带着众人一路向前门那边出发。而这时在院子前方的那个巷子里,战斗也快要接近了尾声。   贺四爷看着自己这边带进来的四百人被人前后夹击,接连屠杀,已经剩下了不到一百人。   而那些活着的人被两面夹击,也活不了多久了,眼看着前后两道兵锋,正在无情地向中间碾压! 第1477章 看我弹指落七星、替天行道、令出法行   此时巷子两端各五十名战士,已经在战斗中完成了一次前后换阵,最后三排站到了最前面,把刚刚完成十余次突刺的前锋换了下来。   其实完全没这个必要,按照他们的训练强度,哪怕就是穿上了沉重的盔甲,战士们的体力也能在高强度的厮杀中坚持很久,不过后边的那些兄弟,你总得让他们的长枪开开荤吧?   所以就在这样稳定而高效的清理之下,很快贺老四那边就没剩几个人了!   “四爷!你上墙走!”此时的贺老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在满心焦急绝望之际。他身边有一个保镖朝他喊了一句,然后那保镖两手交叠,示意贺老四赶紧踩着他的手上墙!   “好办法!”这位贺老四现在正愁没有逃命的途径,见此情景,不由得眼前一亮!   他甚至都没顾得上跟这个保镖客套一句,毫不犹豫的就甩手扔掉了青龙偃月刀,一抬脚就踩在了这个保镖的手上,然后“嗖”的一下,双手就攀上了墙头。   好在这贺老四年龄不小,功夫却还没落下,他一攀上了墙之后随即就是双臂用力,眼看着就要翻过这堵墙。   只要他跳过去,就可以逃出生天!   就在贺老四的心中,为自己绝处逢生,庆幸地欢呼了一声之际……   ……   此刻的茶楼上,看见那个七星会的首领贺老四要跑,东方云洛姑娘忍不住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而这时她却看到从胡同尽头的院子大门外,有一道金色的光芒一闪。   这道金光快得犹如流星一般,在出现的一刹那便划破了天空,随即就消失在刚刚攀上墙头的贺老四身上。   然后楼上的几位姑娘就看到那个贺老四“咣当”一声,一个倒仰儿就摔回了巷子里,听这声音,他摔得可不轻!   ……   那边贺老四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手一软,一家伙摔下了墙头之后,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   刚才后背着地的这一下,好像把他的五脏六腑全都摔出了内伤。   而在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肩头上多了一个金光闪烁的东西,他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抓住那东西用力往外一拔。   然后他就看到在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支六寸长短,金光闪烁的令箭。   这支黄金锻造的令箭上,不但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而且还篆刻着四个字……“替天行道”!   这是龙小羽的十二金箭中的一支,刚刚正赶上小羽哥跟着沈少爷一出院门,就看到贺老四要逃,然后他想都不想的抬手一箭,就把这个七星会首领从墙头上射了下来!   ……   此刻的巷子里死尸堆积,鲜血横流,两道铁流般的扬威营士兵已经在中间会合。而这时恶名昭彰的七星会,已经彻底成了一个历史名词。现在他们所有还活着的成员,就只剩下一个还有半条命的贺四爷了!   此刻胡同口那边,刚开始围拢过来的百姓还在看热闹,现在却已经被吓得一哄而散。   当那些手持着长枪的人一过去之后,随即露出来的就是满地的尸体!   那些老百姓什么时候看见过这一胡同的死人?早就魂飞魄散,跑得不见踪影了。   一百名扬威营战士正在打扫战场,给侥幸没死的七星会打手补刀,自己人受伤的也包扎处理好了伤口。   这次战斗前巷后巷,一共全歼五百余名七星会打手,扬威营这边一共就四个人受伤,基本上全都是对方在慌乱中把兵刃扔过来砸的,都是轻伤,连缝针都不用。   要说扬威营这帮老兵,不愧是当年在抗倭战场上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心理素质真是没得说。整个作战过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露出紧张之色的。   对付这帮流氓地痞,他们甚至都没用沈少爷新发下来的快枪,这对他们来说这也算是战斗?基本上就跟闹着玩儿一样。   等这边战场都打扫的差不多了,躺在地上捂着伤口呲牙咧嘴的贺四爷,也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一群人,   这些人中为首的,竟然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俊俏姑娘!   这姑娘身穿着一身男装,看起来却是威风八面。她走到近前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贺八爷,微微皱了皱眉头……居然还挺好看的。   对面的首领是个姑娘?贺八爷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败在了一个大闺女的手里!   “你到底是谁?这些人不是江湖手段,他们是当兵的!你们到底要怎么样?”这时的贺八爷红着眼睛,抓狂地嘶声叫道。   这么多年来,他依仗着这些手下在韶州城里横行霸道。到了现在他也知道自己的江湖生涯终于要结束了,非但如此,就连性命也在顷刻之间!   曾经威风八面的七星会今后将不复存在,此时这个老流氓就像是一头受伤的老狼一样,嘶喊着向程无鸢发出了质问。   这时的程无鸢看着地上的老家伙,笑着摇了摇头道:“你问我要怎么样?说实话我还真不太清楚。”   “不过看你这老东西这么讨厌,我把你们全伙儿都弄死,先痛快痛快也好啊?”   这时的贺四爷躺在血泊里,眼神中带着疯狂看着面前这个姑娘。她杀了自己所有的手下,竟然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给我?   为什么?贺老四的心里,一时间又是悲痛又是屈辱!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为什么拿我们这些活生生的性命当蝼蚁一样杀着玩儿?他们怎么能如此凶残狠毒?   这个老流氓此时还没想到,他一辈子都在干着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只不过今天,报应终于落在了他的头上而已!   当他再次抬头看去,却见面前这群古里古怪的汉子,注意力似乎始终都放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   那个年轻人正指着地上的尸首,向着那些手持长枪的士兵说道:“待会把马车赶过来,把他们装到车上,拉到……”   而跟自己说话的那个冷峻帅气的姑娘,也在有意无意的看着那个年轻人。   “原来他才是大首领!他到底是谁?”这时的贺四爷才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连忙开口问道。   这时那个姑娘,好像是因为贺老四打扰了她,弄得她听不见那个年轻男子说话。姑娘连头都没回,就不耐烦地用手指随意比划了一下。   随即一个士兵手持长枪,向贺四爷这边走了过来……   当那个士兵举起长枪,向霍四爷的胸口狠狠刺下之际,他想要开口求饶,却发现周围根本没人看他……   这时他才意识到,始终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卑微到甚至临死之前的遗言,都没人愿意听! 第1478章 霍然拔剑临深渊、蛇鼠纠缠、怒龙在天   贺老四被一个士兵手中的长枪从前到后穿透了心脏,最终惨死在这条巷子里。   在他垂死挣扎之际,他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何方神圣,仅仅一个上午就把他和七星会铲除得干干净净!   这个恶贯满盈的老泼皮,一直到死也是个糊涂鬼。   随后打扫战场的战士,把龙小羽的黄金令箭还给了小羽少爷。然后就把贺老四尸体和他死去的帮众扔在一块儿,反正人死了之后也是毫无分别。   ……   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尸体留在城内不但会造成难闻的味道,也会招惹苍蝇传播瘟疫什么的。   所以沈渊很贴心的把这些尸体全都装在马车上,用油布盖好,拉到城外找了个没有人烟的所在,掘了个大坑把这些尸首全都埋起来了。   本来按照沈渊原本的想法,应该把这四百多人全都拉回七星会的院子里,在他们屋子里和院子中间一个个用绳子吊起来……那场面该有多震撼?   不过为了防止惊吓到百姓,还有出于卫生方面的考虑,沈渊到底还是没有这么做。随即,整个七星会被人杀得一个不剩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韶关城的大街小巷。   ……   那些平日里被七星会流氓欺负的小商小贩、贫苦百姓、还有大姑娘小媳妇自然是扼首称庆,高兴得不行。   这一下子韶关城里去了一大害,大家终于可以安心上街了。   同时所有人也因为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奔走相告,城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不免有的人兴奋不已,有的人忧心忡忡。   那些想要加入七星会的少年青年,当他们的父母兄长得知七星会已经没了的时候,不免暗自庆幸,然后还向着那些小伙子们连番教训:   “看见没有?平时总说什么江湖义气,什么好勇斗狠……没了吧?今天的这场斗殴你们要是也参加了,现在早就被人家捅出几个透明窟窿,拉到城外扔到山沟子里去了!”   且不说这个消息将韶关城弄得满城风雨,单说广隆牙行。   ……   东家葛文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就是满脸震惊。   他迅速找过人来核实了当时的情况,等到整个上午的经过终于弄清楚了之后,这位葛文东家坐在椅子上神色肃然,半天都没言语一声。   本来这种帮派之争应该是很常见的,若是有一帮外地人来,非要在本地开帮立派,和韶关当地的七星会火拼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今天这股力量却是非同小可,他们这可不是江湖上打打杀杀的手段!   以往的街头火拼,要是出三条两条的人命都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可今天呢,那是五百多人!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全没了?   葛文东家已经核实了消息,到现在为止七星会的泼皮连一个都没找到……也就是说,不是对方把七星会的人都给杀了,就是把他们打散到了城外,甚至这些人都没敢回家。   这样的实力和手段,可就不是江湖人士能做得到的了……   正想到这里时,葛文东家身边的一个人低头问道:“就这种小事,东家何须如此烦恼?”   “反正那些江湖人,也没有什么出去赚钱的路数,他们打打杀杀地抢地盘,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银子?”   “那个贺老四没了,咱们只要把新上来的那个帮派招揽到手里,不是一样的给咱们当狗使唤?您又有什么可烦心的呢?”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时的葛文东家一拍大腿,如梦方醒般说道:“这帮人能抢来地盘,是他们的本事,咱们就用他们的本事,接着给咱们效力不就结了?”   “好主意好主意!咱们这么着!”就见葛文东家笑着对这人说道:“现在你就去,到他们新帮派那边,把我的意思跟他们说一下。”   “原来贺老四是什么章程,就给他们什么章程,只要他们愿意按照咱们说的办,以前给贺老四的铜钱银子,咱们一分也少不了他们的!”   “对了顺便替我问问,那个帮派里到底有多少人,是从哪儿来的,把首领的底细给我搞清楚!”   “这件事一定要说清楚,办明白,现在就去!”   “明白了!”这个人一听说这件事交给了自己,于是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按照吩咐出去了。   等他走了之后,旁边的几位却看到葛文东家的脸,渐渐地又阴沉了下来。   “东家!您到底怎么了?”这时大家才意识到事态严重,连忙向葛文出言询问。   “麻烦大了啊……”就见葛文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太师椅的靠背上,仰面朝天长叹了一声。   “为什么呢?”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场江湖火拼会让葛文东家如此忧心忡忡,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那帮家伙手段凌厉,丝毫不留退路,他们不是江湖人。”就见这时的葛文闭上了双眼,喃喃自语地说道。   “而且他们动手的时候,正好是李江利带兵离开咱们韶州城的当天,所以这个时机,是他们算计好了的!”   “你们怎么不想想,如果五百多人的七星会能在一个时辰内被他们杀得干干净净,那么此刻的韶州城内,官府的捕快和衙役就算捏到一起,又怎么可能奈何得了他们?”   “所以呢?”听到这里的时候,葛文身边的几位也意识到情况严重,他们惊疑不定地交换着眼神问道:“这帮人到底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为了取代七星会贺老四的位置!”葛文闭着双眼,在牙缝里慢慢地挤出了这一句。   “那东家您还让老刘出去招揽他们?”听见这话,另外几人惊愕地问道:“他们既然居心叵测,咱们为什么还要靠上去?”   “来不及了……”只见葛文长叹了一声,说道:“现在他们是城里面唯一的一支力量,没人能跟他们抗衡!”   “所以唯今之计,只有先稳住他们,尽量搞清楚他们的底细,安抚住这只过江龙,让他们不要妄动。”   “然后,就等李江利回来再说……派人去给李江利传个信。” 第1479章 骄狂之军绝岭前、倨傲难言、风光无限   只见这时的葛文睁开了眼睛,低下头冷冷地说道:“让他剿灭了梅岭山中的山贼之后,带着黑风寨的人火速赶回来!”   “然后咱们连官兵带山贼,手上有超过一千人的力量,到那个时候咱们才能和那支神秘帮派翻脸。”   只见葛文冷笑着说道:“且不说咱们有数倍于他们的力量,就是跟官兵对抗本身,也是形同造反!”   “我倒要看看,这条过江龙有没有杀官造反的魄力!”   ……   要说葛文这家伙还真是挺厉害,不但分析精准判断正确,而且还派出了一个稀里糊涂的手下去安抚程无鸢帮主。   而且他的后招也是极其狠毒……可是他显然没有一丝成功的希望,因为他对上的这条过江龙,是咱们沈渊沈少爷!   不但沈渊手上的武装力量,随时都可以在他的命令下向任何人进攻,哪怕是杀官造反。而且被葛文寄予厚望的李江利也不可能回来了,更别提那个黑风寨了!   因为在梅岭山中,还有另一半扬威营战士在那里蓄势以待,等着他们呢。   ……   此时的韶州城中,新帮派野狼敌的院子里,葛文东家派来的说客老刘正捧着一杯茶,眉飞色舞的向着程无鸢帮主陈说利害。   大帅妞程无鸢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目光不住地闪动,好像是在思考着这位葛文东家的特使说出来的种种条件。   可是实际上她却在魂飞天外,心里想着小七爷带着狂风惊雷两个营一千人,据说是最后一批跟上来的队伍。   “他什么时候才到啊?倒是有日子没踢那条死狗的屁股了呢……”   ……   此时的梅岭山中,万八爷、秦玉虎和张二狗正在檀水溪边大兴土木,营造自己的新山寨。   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明天就是韶州出兵赶到梅岭清剿他们铁肩寨的日子。到时候,他们即将面临韶州千户李江利带来的五百官军,和黑风寨九百多山贼的联合进攻。   不过这次作战他们倒是早有准备,两百名扬威营战士已经严阵以待。   这些天以来他们考察地形,勘测战场,制定计划,反复演练,已经把作战计划制定得天衣无缝。   万八爷和张二狗都在心里暗自打定了主意,李江利那群兵匪一窝的家伙,等到他们明天赶到的时候,若是让他们跑了一个,那都不算是大获全胜!   ……   此时的李江利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这么多人惦记着,他正骑在马上,带着自己的五百兵卒,志得意满的向梅岭山南麓的南雄州开进。   这里面倒是要说明一下,为什么葛文东家没有派人快马去找李江利,让他赶快回城。而是派人给他送信,让他剿匪之后再回去。   那是因为葛文在收到七星会被人全灭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时分,即便是他派人快马追赶,李江利急速返回,也得入夜之后才能赶回到韶州城里。   在那时李江利只有区区的五百军兵,而且来回走了一天疲乏至极,你说他们要是跟那支新帮派打起来,和七星会贺老四的下场又能有什么两样?   所以葛文才会打定主意,与其做这种毫无胜算的赌博,还不如让李江利在梅岭山中剿匪结束之后,带着一千人赶回来。   到时候他手中兵强马壮,李江利又带着剿匪获胜之后的余威,即便真要动手的话也可以一举获胜!   ……   李江利坐在马上,说实话他的心情实在说不上有多愉快……这天儿实在是太热了。   经过了一天的跋涉之后,战马全都是蔫头耷,他全身的衣服更是被不透风的铠甲捂着,被汗水湿了个精透。   不过他还是咬牙切齿地带着兵往前走,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前方的南雄州也快到了。   李江利和他手下这帮兵痞之所以拼死拼活地往前赶,就是因为还有一股信念在支撑着他们:打下了那个铁肩寨,他们就发财了!   一般来说每个山寨都会有些积蓄,虽然那个铁肩寨成立不久,但是从他们的实力上来判断,肯定这个寨子搬迁过来之时,也是带了不少银钱的。   李江利心里头清楚,像这样的战斗根本就没有任何悬念,因为拦路抢劫的山寨是一副什么德性,他是再了解不过的了。   他手下不但有很多官兵轮换着在山寨里面帮忙,甚至自己也曾经到黑风寨里面看过。   那帮怂货也就是抢抢老百姓罢了,真正遇上官兵,他们是打不了什么仗的,因为山寨的战斗力通常都高不到哪儿去。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就是因为山寨里就没有会带兵的人,哪怕有个低级军官,好歹也知道怎么列阵吧?   而那些山寨打仗的时候甭管有多少人,都是乱哄哄的一拥而上,谁勇敢谁就跑在前头。   他们既没有旗号也没有金鼓,进攻撤退全凭嗓子喊,一旦开打之后,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指挥。   更何况所有的山寨里全是穷棒子农民出身,他们致命的缺点就是既没有铠甲护身,也根本不会用弓箭。   所以自己手下的这五百兵将,虽然烂得跟稀泥似的,但是对付个三五百人的山贼还是没问题的,这一点李江利的心里很有把握。   之所以说他心情不太好,就是前天晚上的事……妈的让李江利越想越窝火!   ……   那个小师妹东方云洛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一天一天出落得越来越水灵,每每让他看到都是垂涎欲滴。   不过当初他被老班主揍出了戏班子,当着一个小小兵痞的时候,他也不敢有什么想法。   等到他终于有了势力,手底下有了兵又投靠了葛爷,觉得那个老班主再也不敢拒绝他的时候,他立刻就去提亲,想要求娶小师妹。   可是没想到那老东西居然还敢动手打自己,他恼羞成怒,拔出刀一刀就捅死了那个老家伙……让你从小逼着我学戏!   事到如今,他还敢把着那个水葱儿一样的小师妹不放,那个老东西真以为我不敢杀人吗? 第1480章 步步赴死勇向前、运数了然、命势如鞭   在这之后,他将小师妹绑回了家办起了喜事,春风得意地喝了个半醉,一回身就想入洞房……结果人没了!   那条大红吉服里面就绑着几个枕头,做成了一个人形,小师妹就在他重重看管之下,就像凭空消失一般没了踪影!   这把李江利给窝火的呀,本来多年夙愿今天就要心想事成,他把怎么入洞房的细节都想好了,结果新娘子却不见了!   随即李江利就是满城搜索,吧小师妹有可能逃走的去处挨个搜查了一遍,依然还是没找到那个死丫头的踪迹。   “妈的这次剿匪回去之后,还得接着找!我早晚把她抓回来,任凭我随便怎么耍弄!”李江利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暗暗地咬着牙下定了决心……   这时,他的大军开进了南雄州。随即他拿着府台大人的手令,让地方上给他们调拨军粮住处,乱哄哄地吃了饭,在南雄州住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李江利集合了五百军兵,全副武装向着梅岭进发!   ……   他觉得,自己用不了一天时间就能顺着原道凯旋而归,到那时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还,兜里揣着满满当当的银子,还被他立下了剿匪的大功,那该有多痛快?   ……对了,还有另一件大功在等着他呢!   昨天晚上安营扎寨之后,一匹快马追上了他的队伍,带来了葛东家给他捎来的口信。   韶州城里,贺老四那个饭桶居然被另一伙黑帮打得一个不剩,弄得葛东家也是分外忧心。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李江利心中暗自想到:城里那帮泼皮破落户还不如山贼呢!   在城里的街巷中,只要让他的士兵穿上铠甲,端起长枪冲过去,就凭那帮拿着砖头木棒的泼皮,也配和他的官军对战?   弄不好只要一轮箭射过去,射死他个二十三十人,这帮人就该四下溃散了。   到时候又是稳稳的一桩功劳到手,我就是一连串的立功发财,然后再把小师妹抓回来,这真是春风得意,畅快之极呀!   “……哈哈哈!”李江利一边做着美梦,一边儿带领着自己的兵士,向着梅岭山中愉快的行进。   ……   到了浩瀚高峻的梅岭上,没走多远他们就离开了官道,顺着一条小道朝西面岔了过去。   他们得先去黑风寨,和那个黑风大王会合才行,要不然在这茫茫群山之中,他们想找到那个铁肩寨又谈何容易?   还得这帮地头蛇带路,他们才能顺利地完成这次剿灭山贼的差事。   去黑风寨的山道倒是一路畅通,李江利手下的士兵里,也有不少在这黑风寨里轮值当过山贼的,所以这条道真是熟悉得很。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黑风寨,这里的山贼见到官兵来了,连忙打开寨门出来相迎,为首的几位寨主一见到李江利,就笑呵呵地过来行礼。   李江利坐在马上,用马鞭轻轻地拍打着靴子,看着面前的这几头烂蒜。   头一个就是黑风大王,他本名叫“盛黑八”,长得五短身材,挺着个大草包肚子,正裂着嘴满脸堆笑。   这家伙的脖子本来就短,长得更是比脑袋还粗,头发胡子全都带着烧焦了一般的细卷儿。   此刻汗水正在他黑得锃亮的脸庞上流下来,在他脖子上的沟壑中亮晶晶地流淌……这家伙真是黑得跟个卖炭的也似!   至于他身后跟着黑风寨的二三四几位寨主,更是一脸的媚笑。   这个黑风大王盛黑八如此谦卑不是没有原因的,归根结底他们这个山寨就是在葛东家的支持下,以李江利手下的兵痞为骨干建立起来的。   山寨里这几位寨主,当年不是牢里的囚徒就是被抓获的山贼,葛文东家将他们放出来之后组织在了一起,这才有了黑风寨。   所以韶关来人,就相当于黑风寨来了亲爹,更何况李江利这样的千户大人手握雄兵,随时都可以把黑风寨血洗一遍,换个头领继续当大王!   因此盛黑八极其乖顺,上来之后先给李江利掸了掸靴子上的尘土,然后替他扶着马镫,让李江利稳稳地跳下了战马。   随后李江利让自己的兵士在外面找树荫随便休息,自己则是一挥马鞭,带着盛黑八他们进了黑风寨。   寨子里他们喝了茶吃了点心,顺便休息了一阵,盛黑八在一旁恭恭敬敬的给李江利讲了梅岭山北面,那群山贼的情况。   李江利他们这些朝廷兵将,一听说新来的铁肩寨那帮人不但在来往客商的手里大肆收钱,而且还沿途派人护送。以免那些商人在过了梅岭之后,还受到黑风寨的洗劫,李江利就暗自点了点头。   看来这还是一帮挺有套路的山贼啊!李江利心中暗自喜道:既然他们有着这样的规矩,想必是以往尝到了甜头的山寨出来的。   像这种做事有规矩的山贼,不像那些平常穷疯了的家伙,逮着啥抢啥,这说明这帮人心里有底……那怀里肯定是有银子啊!”   李江利心里暗自高兴,最后他问清楚了铁肩寨那边正在大兴土木,修建了山寨的情形,其它的情况他也懒得多问了。   李江利站起来一挥马鞭说道:“把寨子里的人都集合起来,到前面去带路。”   “这次尔等跟本千户把铁肩寨剿灭了以后,再跟我一一起下山,到南雄州住一夜,然后明天去韶关!”   “啊?去韶关干什么?”这时的盛黑八,不由得纳闷地反问了一句。   “叫你去你就去!”李江利冷着脸说道:“这是葛先生的命令,他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这帮贼攮的死囚?”   “哦哦哦!好好好!”   盛黑八一听说是葛先生的安排,立刻忙不迭地答应下来,然后就带着李江利出了山寨,向着铁肩寨的方向而去。   ……   还没等接近铁肩寨的附近,他们就看到前面的山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哨兵在往回疯跑。   看来他们是见到了官兵的旗帜,知道自己的山寨就要面临官兵的攻打,这次铁肩寨要倒大霉了! 第1481章 梅岭檀溪藏铁肩、巧计万般、绝路一线   这时的李江利连忙命令盛黑八和自己的手下加快速度……要知道跟这帮山贼作战,怕的不是有他们有多厉害,山贼最有利的武器其实是对地形的熟悉。   真要是把那个破寨子打散了,跑得满山遍野到处都是,不能把他们一战全部歼灭,那岂不是后患无穷?   盛黑八他们这些人也知道眼下到了关键时刻,于是脚下玩命儿地狂奔,那些官兵也同样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前跑。   没过多久,等转过一道山坳,李江利一看到前面的布置就是一愣!   ……   在这之后,他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你还别说,这帮铁肩寨的孙子还挺有谋略!”   只见前方是一道深深的山沟,形状看起来就跟喝汤用的汤匙是一模一样的。一道溪水从山间喷涌而出,滚滚的溪流和雪白的浪花在山间轰轰作响。   这道溪流顺着两山之间的缝隙流淌下来,之后在山谷底部的地方,也就是那个汤匙盛汤的部位汇合成了一个小湖,然后又一路向下游滚滚流淌而去。   在高处的山坡上,也就是那个汤匙手握的位置,修建了一个半成品的山寨,离得远远的就能看见白花花的一片木头茬。   那个山寨还远远没有建成,估计只完成了三分之一,不过它紧紧贴着山谷间的溪流修建,在四五丈宽的溪流上方,还修建了一座索桥。   一看见这个索桥,李江利就明白了这帮山贼是怎么打算的。   在这梅岭山中地形险恶,往往隔着一条山涧,你扔块石头都能扔得过去,但你要想绕到对面去,弄不好就得兜一个大圈子,绕上整整一天。   所以那个铁肩寨还没修成,就先修了这样一座索桥,因为这就是他们的生命通道。   只要是有人来攻打铁肩寨,他们只要过了桥之后把桥一砍断,那后边的追兵就再也追不上来了。   反过来说,要是桥对面有人来打他们,他们只要砍断索桥,对面也无法向他们发起进攻。   等李江利把他分析判断的结果说出来之后,旁边的几位百户一连串地大拍他的马屁,对千户大人的兵法谋略赞不绝口。   而这时的李江利,也赶忙让山贼和官军往铁肩寨上冲。   众人听令就往上跑,跟个地缸似的盛黑八倒腾着小短腿,跑得顺脖子淌汗,还气喘吁吁的向李江利问道:“他们这山寨弄得倒是严密,可要是有官兵顺着索桥的两头,一起朝他们进攻呢?”   “你傻不傻?”李江利也跳下了战马,在往上狂奔,他按着腰刀一边跑一边厌恶地看着盛黑八说道:   “那得是江西和广东两伙官兵一起行动,才能发动那么多兵!只要是围剿他们的官兵不够数儿,哪边人少他们就会往哪边冲!”   “哪怕就是两边都有一千人马掐住这个铁肩寨,他们也可以跳上竹筏,顺着溪水往下漂流……”“只要他们过了这个小湖,顺着溪流向下,到南安之前十多里山路,这一段路上他们从哪儿不能上岸?”   “到那时候,他们自然能找到一处没有官兵把守的岸边,上岸之后继续逃窜,这帮家伙挑的地方倒是不错。”   “不过大人神机妙算,他们这回可是插翅难逃了!”这时的盛黑八笑嘻嘻地说道: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属下这帮熟悉本地山川地理的人给大人带路。可不像官兵那样,满山搜索才能找到这个隐秘的铁肩寨。”   “这回咱们突然出现在他们眼皮底下,正好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不过大人可得小心,这破寨子里颇有几个硬手,自然由属下替您冲锋陷阵……”   你陷个屁阵!李江利听到这话,就差回头吐那个盛黑八一脸吐沫了。   这个废物点心要是能奈何得了铁肩寨,还用得了我大老远地跑这来一趟?妈的话来驴粪蛋子表面光,你有这能耐早干嘛去了?   话虽如此,终究现在是用人之际,李江利也并没有朝他发火。   眼看着他们这一千多人,顺着山道一路烈火燎原一般冲上去,很快的就接近了寨墙。   ……   夺取寨墙的战斗进行得异常顺利……其实根本就没有战斗。   官兵才刚刚射了几支箭上去,那面还没来得及修建好的寨墙上,稀稀落落的几个防守的人影就扔下兵器,“嗖嗖”地跑了。   眼看着满山遍野的山贼跑得就跟兔子似的,就连修建在险峻之地的寨墙都没人防守,李江利不由得又大笑了一阵。   随即他们越过了那面白茬儿的寨墙,里面就是山寨的范围了。   李江利在重重兵卒的护卫之下冲进了山寨一看,就见里边遍地的碎木头和斧子锯子之类的木工用具,空地上还立着几个没来得及建成的房框子。   四处乱七八糟堆积着木料,周围一个山贼都看不见,就在寨墙刚刚有人防守的那个地方,李江利还看到扔在了那里的几把刀枪。   我去这兵刃可真是没法看!不但刀都锈得飞薄如纸,就连枪头下面那根棍子也是曲里拐弯的没个直溜样子。   “这他妈的也能打仗?”李江利不屑地吐了口吐沫,然后抬头向着索桥那边看去,这一下他倒是眼前一亮!   那边正有几个人狼狈不堪的往索桥另一边跑,一边跑还一边相互推搡着争抢着什么。   眼看着一个包袱被两个山贼一拉,里边拳头大小的闪亮银锭便滚落出来,咚咚作响地砸在索桥的木板上。   甚至还有几个大元宝直接在木板上跳了一下,掉进了下面的溪流里。   这些山贼看来毫无战意,不但把兵刃满地乱扔,而且还开始哄抢银子了!看这意思,他们跑过了这道索桥之后,就该四散奔逃了!   “追!”李江利一路上就想着这些银子呢,见到这样的情景,他哪里还能忍耐得住?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下令,所有人跨过索桥追击敌军,越快越好!   他心里清楚,要是再晚一会儿,等对面的山贼跑过了索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索桥的绳子砍断,到时候他还追个屁啊! 第1482章 步步为营临决战、白银铺满、此生终点   李江利心道:这次要是把这帮山贼给放跑了,不但剿匪的行动成了个笑话,而且那些银子他也一锭都捞不着了!   于是李江利上去就是一脚,把那个盛黑八差点儿踢了个狗吃屎。   盛黑八踉跄着站定,惊愕地回过头来之际,就见李江利大声喊道:“看他妈什么看?冲过去把索桥给我守住了!”   “占据桥头之后不要忙着追击,立刻向回传信,我带着官军赶过去!”   “是!大人!”这个盛黑八毕竟是个寨主,也不是个缺心眼儿的。他一听见这话立刻就知道了李江利的心意。   千户大人这是怕自己带兵跑到一半儿,对面把桥砍断了,他也就掉下去了,所以让自己先带着山贼往下冲,先占了对面桥头再说。   妈的就你的命金贵,我们这帮黑风寨的人就该死呗?黑风大王盛黑八心里暗骂,但脸上却是一副忠诚勇敢的表情。   他一挥手就带着自己黑风寨的兄弟,举起兵刃顺着索桥冲了过去!   ……   其实在这个时刻,要是说起钓鱼的渔夫和被钓的那条鱼,他们俩究竟谁更紧张,还真是说不太准。   反正在索桥对面的山谷里,设下埋伏的张二狗、万八爷和二百扬威营战士,现在确实是挺紧张的。   因为对面的那帮家伙,马上就到了是否上钩的关键时刻。   万八爷和他手下这些战士身经百战不假,可到了这个时候也未免心中忐忑。他们一个个把手里的火枪攥得嘎嘎直响,躲在茂密的草丛中,连眼睛都瞪圆了。   对他们而言,这是他们是第一次跟随沈少爷南下作战,也是第一次直接跟大明官兵硬扛,还是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沈少爷配发给他们的快枪,这已经足够让他们心中充满期待了。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设下了埋伏,眼睁睁地看着敌人一步一步地接近埋伏圈!   二百对九百,对方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但万八爷心里也清楚,只要对方上钩,自己这边就是必胜。   此时他要的不仅仅是一场胜利而已,而是要把对方一网打尽,一个不剩,这甚至关系到少爷后面的战术布置,所以八爷自然是紧张得要命。   此刻他们的埋伏圈,就设在过了索道桥之后的一片山坡上。   索桥的桥头上是一大片空地,在那里几个扬威营战士还在争夺银两,推搡飞踹之间还要忙着逃跑,表演得不亦乐乎。   其实说他们表演还真是冤枉他们了,人家扬威营这么多年来一直就是这么打架的,那真是把大导演撕皮儿胳膊叫过来,都看不出丝毫表演的痕迹!   眼看着对面那些官兵和匪帮还在犹豫,万八爷拿着望远镜看着对面的情形,忍不住急得咬牙切齿。   此时他却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有人拍了拍,当他放下望远镜,就见旁边的张二狗大寨主向他挤了挤眼睛:   “有啥可紧张的?这个当他们是非上不可,”张二狗笑嘻嘻地说道:“万大哥不是我说你。”   “你虽然会打仗……但是你不懂山贼。”   “问题是对面不光有山贼,”万八爷看了看张二狗信心满满的样子,没好气地说道:“那不还有官兵呢吗?”   “有啥区别?”这时张二狗又笑着说道:“说起要钱不要命,山贼可比不上官兵!”   话说张二狗跟随沈渊日久,这位曾经的铁肩寨大寨主张闯也慢慢成熟了起来。   毕竟整天跟他在一个锅里搅马勺的,不是沈渊这样的妖孽就是柳小智这样的顶级智者。   所以这位大寨主现在看起来虽然还是粗糙鲁莽,好像很好骗的样子,但他早已经脱胎换骨,心思和眼力也是远超从前。   果然就和大寨主所说的一样,没过多久就见索桥另一边有帮人挥舞着兵刃,大呼小叫的向这边冲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下面演戏的那帮兄弟却是表演得越发逼真!   他们有的逃得翻蹄亮掌,完全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有的兄弟们为了抢夺银子,甚至拔刀互相砍杀起来。   还有一个兄弟抄起了一把大斧子,奔着桥头上胳膊粗的麻绳就砍了过去!   他砍绳子的时机选得非常好,正好就在黑风大王盛黑八带人跑到桥面中间的时候动了手。   这个时候对于黑风大王而言,反正前后距离是一样的。反倒他往后跑,后边的索桥上挤得全是兄弟,还不如往前跑更快!   于是黑风大王带着喽罗兵手里挥舞着大砍刀,一路咋咋呼呼的大喊大叫,顺着索桥“咚咚咚”的就跑了过来。   说实话黑风大王现在也吓得死去活来,万一要是被对面那小子两斧子砍断了绳索,索桥往下一断……这桥上的一大串人,还有几个能侥幸活命的?   好在还没等他跑到跟前,那个拿斧子的家伙就把斧子一扔,吓得撒腿就跑!   而这时黑风大王跑过了那根被砍断了一半的绳子头时,在他的心里还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侥幸!   随即黑风寨这些山贼就像狂风席卷一般,迅速占据了桥头!   ……   这桥头附近真是好不凄惨,地面上散落的到处都是大小不等的元宝银锭,女人的簪环首饰,还有花花绿绿的丝绸衣裙,四处扔在地上的刀枪兵刃。   甚至还有四五具满脸是血的尸体倒在路边,显然是在刚才争夺银两的内讧中,被杀的铁肩寨山贼!   此时的黑风大王那些冲过了索桥的喽罗兵哪里还忍得住?立刻就开始满地哄抢银两!   其实他们的注意力如果不放在那些银子上,而是仔细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就会发现那些满脸是血的家伙,其实原本是他们寨中的兄弟。   但是万八爷的圈套设置得却是巧妙,就以山贼的脾气,一面是鲜血淋漓的死尸,一面是白花花的银子……他们先奔着哪边去那还用说吗?   就这样黑风大王迅速占领了桥头,此时他们一面焦急地看着山坡上大批的铁肩寨山贼朝远处逃散,一边等着李江利千户带官军赶过桥来。 第1483章 请君到此绝境间、一溪之隔、有如天渊   原本这时的李江利还在仔细观察着桥对面的情况,可是隔着一条山溪,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一个黑风寨的喽罗兵吃力地搬起了一个枕头大小的箱子。   随即就是“哗啦”一声,那个箱子盖儿忽然脱落,箱子里面雪白的银锭就像是瀑布一般流淌下来,隔着河都能听见那诱人之极的清脆敲击声!   在这一瞬间,李江利再也按耐不住,他随即一挥手就带着自己的人冲过了索桥!   就在这一刻,李江利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光顾着看银子了,却没有指定某队军兵留在索桥这边,守住这边的桥头!   这位千户大人也没有料想到,和他一样被贪婪的本性烧灼的手下兵将,全都在急不可耐地顺着索桥,争先恐后地朝着对岸跑。等到他过桥之后,还在仔细地观察桥对面山坡上的情况,而这时他身后的官军已经跑过来一多半了!   此刻的李江利皱着眉头,看着远处的敌人疯狂逃窜,他们手里还拎着包裹,扛着银箱。   地面上到处都是丢弃的兵刃和财物,此时自己手下的官兵正上去大脚飞踹,把那些黑风寨的喽罗踢倒在地上,然后踩着他们的肚子把他们怀里的银子搜出来……   就在这时李江利看见了那几具尸体,一瞬间他就满意地呼出了一口气,看来他刚才的小心谨慎完全是多余的了。   如仅仅是这些银子财物之类的东西,那还有可能是对方设下的圈套,可是那几具尸体却被李江利当成了黑风大王冲过来时,砍杀的铁肩寨山贼。   如果要是真有人设伏诱敌,那这些作为诱饵的敌军不早就跑了?怎么可能被盛黑八他们砍死好几个?   于是李江利心中再没有了疑惑,就见他上去挥舞着马鞭,抽打着那些哄抢财物的官军。   可是财迷心窍的官军任凭鞭子抽在身上,也不肯放开拿着银两财物的手,千户大人气得鼻子都歪了,索性把马鞭往地上一扔,“唰”的一声将腰刀抽了出来!   “再抢银子,老子砍死你们!都给我把兵刃端好了!”只见李江利指着对面的山坡,大声喊道:   “追上去把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老子给你们分银子,妈的现在抢多少,打完仗我都给你翻出来信不信?”   “……还抢?是不是以为老子的刀是吃素的?”   叫他这么一喊,周围的官兵和山贼顿时就停住了手,随后他们不情不愿地重新拿起了兵刃,集合起来准备在军将的带领下往山上冲。   ……   此时的万八爷,看着山坡下大几百官兵就像蚂蚁搬家一样乱哄哄地聚在桥头,忍不住长长地松了口气。   就在索桥上,最后一批官军也在踩着颤颤悠悠的索桥往这边跑。   眼看着再等一下,所有的敌人就会全部进入埋伏圈,万八爷心中热血奔流,已是越来越快!   ……   这时就在桥头那边,千户李江利光顾着观察前面的敌情,约束自己的军卒,却没留神自己这次带上山的所有人,都快要在索桥这边到齐了……   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李江利就觉得脚下一颤,心里面立刻就是“咯噔”一下子。   听这声巨响传来的方位,竟然是在自己的身后!   在这一刻,他站在官军的队伍中惊愕地回头望去,被汗水打湿的一片头发亮晶晶地粘在了脸上。   在他的身后,那道索桥对面的桥头正腾起一股白烟,索桥也像是一根面条一样,软塌塌的向幽深的溪流里坠落……桥没了!   李江利的心头如遭重击,他惊愕地向着四周看去。   一瞬间他就发现,自己带来的五百官军和四百黑风寨山贼,全都乱哄哄地聚集在周围!   桥对面居然无人看守,那桥怎么忽然就断了?刚才那一下巨响是怎么回事?李江利下意识地想到……自己中计了!   其实刚才那一下爆炸是火药引起的,埋伏在对岸的扬威营战士见到最后一批敌军全都上了索桥,就用提前埋设好的炸药炸断了缆绳。   随即索桥就坠下了深沟,敌军的后路已被彻底切断!   转念之间,李江利惊慌不已的向四处看去,在他的目力所及之地到处是一片青山。   而在他眼前则是一大片四面转动,吓得惨白的大脸!   ……   突然间!   一连串爆豆一般的爆炸声陡然炸起!   转瞬间成片的枪弹犹如暴雨一般,在桥头的官军队伍里横扫而过。犹如雨打芭蕉一般,霎时就把官军打得七零八落!   横飞的铅弹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啸鸣,无数血雾腾空而起!   被洞穿的胸膛,被撕裂的肉体,被掀飞的头骨,到处都是士兵疯狂舞动的胳膊,无数人在这一刹那失去了生命!   眼前的情形简直如同炼狱,成片的官军就像木头桩子一般接连栽倒,扬威营一次齐射,就打断了敌军的脊梁!   ……   此时扬威营老兵岳坤,第一次齐射就用一发子弹掀飞了一名官军的半个脑袋。   在白烟腾起之前,他清楚地看到那个官军的头猛然向后一仰,就像额头上挨了一棒子,头盔带着头盖骨瞬间就飞了出去!   “忘了计算向下的角度……”岳坤一边低下头飞快地上弹,一边咬着牙想着刚才那一枪。   刚才他分明瞄准的是那名官军的胸膛,可是击中的却是脑袋。这是因为从山坡上向下开枪,弹道实际上要比正常平射要稍稍高一点。   此刻他扳开打空的火枪枪机,举起枪管顺着火门飞快地看了一眼……清爽顺畅!   这就意味着他不用清膛,可以直接装填第二发,岳坤飞快地装着子弹,同时眼睛还在看着下方的敌军……颗粒火药可真是带劲透了!   刚才那一下射击简直让他心旷神怡,和之前的旧火枪相比,子弹出膛时顺畅的感觉和清脆的响声是如此飒利,相差之大简直就是绝世美女和村妇的区别。   他飞快地装上子弹,插上底火之后举枪瞄准……一枪下去又是一个敌人胸口中弹,仰天栽倒! 第1484章 命似草芥逢离乱、土崩瓦解、如风席卷   三十丈的距离,新式火枪标尺归零,以扬威营老兵的枪法而言,绝不可能打空。   但这样的距离对于敌军来说,他们要跑上三十丈远的陡峭山坡,却费了老鼻子劲了!   更何况岳坤手里还有这么厉害的火枪,他一边装弹一边心中暗想:看来以后再也不用像之前的抗倭之战那样,一边开枪一边提心吊胆了!   之前他还要担心火枪打不响,还要担心它炸膛,这真像是等待约会的少女一般,又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   可是现在每发一枪,他都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瞄准的敌人,被击中之后仰天倒地的模样。   这跟过去他拿着枪却不知道子弹会射到哪里,估摸着人大致的方向开枪的感觉,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时的岳坤就像着魔了一般,不停地装弹击发,动作快得有如行云流水!   在这一刻,他好像进入了一种状态,好像这支灵动贴心的火枪成了他肢体的一部分。他只要指向哪里,新火枪就能准确地打到哪里!   “真舒服啊……妈的这才叫打仗!”   此刻的岳坤觉得自己就像是坐在一片宁静的小湖边钓鱼一样,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一个浮漂……连他自己都不存在了!   这种浑然忘我的感觉,让他枪法如神,每发一枪,必杀一人!   ……   这时的万八爷却在冷静地观察着下面的形势,在第一轮齐射之后,随即所有的战士就进入了自由发射状态。   他们提前设置好了阵地,丈量好的标尺,还有给各班组划分出来的射击区域,让这场战斗进行得精准而又高效。   第一轮齐射,一百五十支火枪就收获了超过一百条人命……因为敌军在下边挤得太密了,即使子弹打偏了也能打中别人。   在这之后,敌人就像被捅了一棒子的马蜂窝一般,瞬间就是阵脚大乱!   他们有的在军将的吆喝下拼命往山坡上冲,可是他们在陡峭的山坡上走不了几步,就会被迎面射来的弹雨横扫得七零八落。   更多的人则是惊慌失措的在原地乱转,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是在临死之前发出无意识的求饶和惨叫。   中弹受伤的人在地上凄惨地爬动,满身是血地挣扎翻滚,惊慌失措的人在拼命后退。他们已经忘了,后面就是十几丈高的山涧!   队伍的最后方已经有人脚下站立不稳,被自己人挤下了悬崖,发出了悠长的惨叫声!   眼看着自己这些扬威营战士,每人还没射上十发子弹,下面所有的官兵和大半的山贼都被射杀得差不多了。   官兵手里有弓箭,而且能听得懂指挥,所以他们是扬威营首先打击的目标。这些穿着朝廷军队号坎的暴徒,被一片片暴雨般的子弹纷纷打倒。   而那些黑风寨山贼有的想突围,有的想逃跑,可是在这个半圆形的伏击圈里,他们跑到哪儿都免不了被人一枪击倒的命运!   在这一刻,万八爷颤抖着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牺牲在抗倭之战中的那些老大哥们。   如果有这样的快枪,如果有这样指挥作战的水准,他们大概还都像我一样活着吧?   曾经一度,万八爷觉得自己虽然回来了,但是却把魂儿永远留在了那片战场上。他看似还活着,却死在了十六岁时那场战斗当中。   在那之后的日子,自己只不过是行尸走肉一般,勉强尽到责任罢了。   可是现在,他又重新活过来了!   在那股带着硝烟味的空气被吸入身体的一刻,万无极觉得自己死去的心,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跟着沈少爷,杀尽这些残害百姓的杂种!妈的哪怕现在就死了,老子也值了!   ……   此刻的李江利,已经完全被吓傻了。   从最开始的一轮齐射之后,就是漫天冰雹一般的弹雨,冷酷无情地不断呼啸而来。   每一个瞬间眼前都有兵卒倒下,部队崩溃得简直是快到目不暇接,眼前四处飞溅着脑浆和鲜血,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   李江利一屁股坐在地上,躲在了坑坑叠叠的尸体后面,他惊愕地愣了一阵……在明白了眼前的形势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盔甲。   三下五除二,他就把头盔和铠甲脱了个一干二净,连战靴都被他蹬掉了,只穿着一身白色丝绸内衣的李江利,在地上滚了一身血迹之后,找准了个机会跳起来就跑!   他还记得索桥固定的那个位置,只要是修建索桥的地方,往往都是峡谷之间最为狭窄的一段,也就是说桥头位置离下面的溪流水面最近!   李江利几步就跑到了断掉的索桥位置,然后一纵身就跳了下去!   坠落了一丈多高之后,他在半空中一回身,伸出双手用力一抓,抓住了垂落在悬崖上索桥的一根缆绳。仗着他在年少时学戏练就的灵巧身手,李江利顺着这根绳子嗖嗖地向下滑,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那片血火地狱越远越好!   等到他顺着绳索又往下溜了几丈,忽然间发觉自己盘着绳索的两只脚,碰到了一个障碍物,下降之势猛然停止了!   他低头往下一看,看到一根又黑又粗的脖子上,顶着满头乱发的一张大脸,正仰起头来往上看。   妈的居然是那个盛黑八!这家伙居然跑得比自己还早了一步!   “你他妈给我快点儿!”李江利愤怒的大声喊道:“要不老子把你一脚踹下去!”   这时的盛黑八一抬头,就看见了李江利那张气急败坏的脸。他心里暗自骂道:你也就是在我上头,要不然的话,你看老子踹你不踹你!   此时的李江利就觉得手上的绳子“嘎嘎”作响,还在剧烈地晃动,当他抬头往上一看,就见整根绳子上密密麻麻,连着一串官军和山贼!   “绳子快断了,你他妈快啊!”山谷中,李江利喊出的这一嗓子连走音儿带分叉,简直就像是一只架在火上,被活烤的鸭子一般! 第1485章 兵贼一窝打杀完、一战全歼、敌将两员   伏击圈的战斗进行得非常顺利,很快桥头位置已经没有站着的敌军了。   万八爷随即吹响了竹哨,战士们从刀鞘中拔出了三棱刺刀,插在了枪口部位的刺刀座上。   随着“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刺刀被牢牢锁死。这些战士们就在万八爷的哨音命令下,从埋伏的工事里一跃而起,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向下扑去。   在山坡上他们留下了一百名战士,居高临下用步枪瞄准着下方的尸堆,而剩下的五十名战士则是端着刺刀,在所有的敌军死尸身上一个个戳过去。   三棱刺刀发出了“噗噗”的响声,顺畅地插进地上那些尸体上。这里面也有重伤的,也有装死的,却被打扫战场的战士们毫不留情的一一刺死。   山上警戒的那一百名士兵,是为了防止尸体堆里出现大规模装死反击的,但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了。   那些山贼和兵痞,哪里还有装死组织反击的谋略和胆量?   眼看着这边打扫战场进展顺利,万八爷随即走到了悬崖边,他拉开望远镜向着下方看去。   下方传来零星的清脆枪声,下面那片清澈见底的小湖里,正有四五只大竹筏在游弋。   湖水里,一帮逃走的敌军正在那里扑腾,他们有的是奋不顾身直接跳到溪水里,侥幸没摔死,被冲到湖里去的。   也有的人是顺着打断的索桥,索降到山涧下边,然后被湍急的溪水冲下去的。   溪水中的战士正在用竹篙将俘虏打捞上来,但是有些自恃水性好,想要避开竹筏向着远处游去的敌人,战士们就会毫不犹豫的一枪把他打死在水里!   没过多久,那些向远处游去的敌军也知道自己绝无生路,开始掉头纷纷往回游,竹筏上出现了一排排湿淋淋的敌军身影。   经过了这样的一段逃亡之后,他们身上不可能会有什么兵器,所以这场战斗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   原本按照万八爷的计划,他在伏击圈这边布置了一百五十人,准备用来射杀官军和山贼。   而另一边,却是在未完工的山寨里面提前挖好了坑道,在里面藏好了五十名士兵。   这样万一要是出现敌军留一部分人在东岸山寨里驻守的情况,那五十名士兵就可以飞快地解决东岸的敌人。   可是没想到这次的诱敌计划非常成功,雪亮的白银居然把所有敌军全都诱到了西岸。所以那些东岸的士兵炸毁了索桥之后,就完全没有什么战斗任务了。   然后他们在战斗中,隔着悬崖看到对面有人顺着绳索往下爬,这五十名战士随即就飞快地顺着山道下山,在湖里划着竹筏去堵截那些逃走的家伙。   看起来这场战斗圆满胜,九百余名敌军一个也没跑掉!   “打的漂亮!八爷果然好谋略!”这时张二狗走过来,笑着拍了拍万八爷的胳膊,然后顺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望远镜。   “哎哎!有个穿绸子衣服的……好像是个官儿啊!”张二狗一边举着望远镜往下看,一边还想拍打万八爷,却被八爷笑着躲到了一旁。   等到战场全部打扫结束之后,他们用作诱饵的银两被收起来,敌军的尸体也被搜索之后,全部扔到了一处无人的山崖下。   经过统计,共计九百二十一名敌人被射杀,还有跳到山崖下摔死的,掉进水里淹死的,在小湖中被射杀的。   俘虏敌军十六人,其中包括韶州千户李江利,和黑风大王盛黑八。   我方士兵受伤两人,一个是冲锋时在山坡上扭伤了脚,另一个是在收拾银子的时候包裹脱手,把脚面子给砸了……两个都是下三路轻微挫伤。   等到俘虏押送过来之后,万大爷看到这十来个人,虽然一个个狼狈不堪,但是目光中带着油滑和凶狠,年龄也都不小了。显然能在这种情况下逃出一条活命,这些人全都是手脚灵便,头脑聪明的老贼!   万八爷让战士们把十四个匪徒解决掉,就留下了李江利和盛黑八他们两个。   ……   此刻的李江利和盛黑八跪在地上,已经哆嗦成了一团。刚才那十四个同伴就在他们眼前被刺刀毫不犹豫地戳死,现在这九百多人,就剩下他们俩了!   此时这两位的心中虽然同是胆战心惊,但想得却是各自不同。   那个盛黑八平生被人当刀子使,被用惯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现在还能活着,说不定对于这些大爷来说还有点用。   于是他拼命想着办法,待会儿怎么表忠心发毒誓,才能让对方饶过自己的性命。   而旁边的千户李江利毕竟是官场出身,他一边拼命打着主意想活下来,一边还在判断着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就凭他们手上的火枪和打仗的这股利落劲儿,绝不可能是什么山贼……这世上哪有这么狠的山贼?   李江利的心中暗自想道:要说他们官兵?那就更不可能了!无缘无故的一支官兵过来打我这样的官兵干什么?   更何况看他们杀掉自己九百人的速度,李江利的心里就想不出大明天下,有哪支官军能有这样强劲的实力!   莫非是哪位王爷的卫队?不会是锦衣卫吧?此刻的李江利心里左思右想,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   等到他们看到万八爷和张二狗朝自己这边看来,这俩人倒是不约而同一起像捣蒜般磕头,两只脑袋此起彼伏,把地上的青石磕得“咚咚”直响!   “小人愿为大人效力,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人肝脑涂地也要回报大人不杀之恩!”   “在下在韶州城中还有些产业,金银也有不少,大人们只要饶了我,小人立刻愿意奉上万贯家财!您手下留情……”   这俩人纷纷求饶个不停,一边说着一边眼睛还在贼溜溜地乱转,对万八爷他们这几位将官察言观色。   而这时的万八爷却根本没理会他们,而是看向了身边的士兵。   那位士兵正把一套千户铠甲拼凑到一起,打扫了战场之后,李江利那套铠甲全都找到了,一件不差!   “留下他们这两块料干啥?”此时的张二狗疑惑地向着万八爷看了一眼道:“就数这俩玩意儿最坏,要我说直接剁了得了!”   一听见这话,下边跪着的这两位立刻就吓得瘫倒在地,李江利当场就尿了!   “留着他们,少爷还有用。”万八爷满意地看着眼前的这幅盔甲,笑着说道:“少爷说了要物尽其用……除恶务尽!”   万八爷下一步采取的行动,依据是沈渊提前给他发过来的命令,就是龙小羽给他送来的那封信。   而他的做法也是让所有人都看不透,万八爷集合了两百名扬威营战士,居然没向着韶关方向前进,而是直接下山向南安州进发!   “咱到南安州干什么去?”一边下山,张二狗一边纳闷儿地向万八爷问道。   只见万八爷笑着答道:“你忘了山下的南安州城里,还有一帮派出官兵前后夹击咱们,和黑风寨沆瀣一气的官员呢?”   “这倒是,把他们干掉也好!”一听见这话张二狗就明白了。   可是他随即又皱着眉头问道:“到州城里去杀官员?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浪了?”   “浪是浪了点儿,不过杀害南安州官员的可不是咱们。”只见万八爷拍了拍旁边骡子上驮着的那一套千户盔甲,笑着说道:   “这一次丧心病狂,公然杀害官员的,是韶州千户李江利!” 第1486章 一夕兵匪乱如风、大王千户、妙用无穷   此时的李江利和盛黑八两人走在扬威营战士的队伍中,当他们发现自己走去的方向居然是梅岭北麓的南安州时,不由得心里一阵惊愕!   黑风大王盛黑八早就知道,这群铁肩寨的山贼行事十分怪异,处处与正常的山寨不同,所以他想不明白也就不去瞎琢磨。   而那位李江利的心里,却是一直在捶胸顿足地暗自悔恨,他恨得不是别的,就是他今天败得实在太冤枉了!   如果他要是稍稍小心一点,如果他但凡能留个心眼儿,也不能落到如今这种地步啊!   李江利的心中暗自想道:现在仔细想起来,前前后后我犯了多少错误?   首先就是一点,能把盛黑八那个王八蛋逼到这种程度,这铁肩寨的人还能好对付得了?   可他们为什么连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打过,就从山寨里溃退,可是我却丝毫没怀疑?   还有过桥的时候,为啥我不留下一支人马看守住桥头?这样我好歹也有个退兵的余地啊!   哪怕就是这九百人全都死了,你让我带着十个八个残兵败将跑出去也行,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般地步是不是?   哎呀真是越想越恼火,我这简直是蠢到家了我!   ……   实际上李江利还不知道,万八爷这次伏击战,完全是猜透了他们的弱点,为了这帮乌合之众量身定做的计划。他们制定计划之初,就立足于把所有的官兵和山贼全歼于此,一个都不能跑掉。所以才会想尽办法把他们引诱到索桥东边。   这种看似溃退的大步后撤,很容易就会在敌军心里产生一种暗示:对方连险要的山寨都不肯驻守,那就是没有拼命死战的心思了。   然后万八爷派出人接连演戏,又砍索桥又丢银子,无非就是引起他们贪欲的同时,还不给他们留下思考的时间。   对岸的李江利他们这些财迷,一看见银子就忘记了危险,一看见有人试图砍断索桥,就下意识地做出了追击的决定!   这看似简单的计策里面,实际上却包含了很多精妙之处,因此李江利他们一伙才被坑得死死的。   而这一次万八爷他们带着这两位俘虏去南安州,就是为了要收拾掉和黑风寨有所勾结的南安州官员。   南安州这帮官员与山贼沆瀣一气,不知道坑害了多少来往客商,手上留下了多少条人命,沈渊少爷怎么可能饶得过他们?   更何况他们手里还有现成的招牌用来挡箭,一个黑风大王一个韶州千户,要是被沈少爷灵活运用起来,那真是妙用无穷!   ……   眼看着南安州就到了,此时也接近了黄昏时分。   万八爷让一名扬威营战士冒充山贼,去南安州的官服里送信,说是黑风大王一战灭掉了铁肩寨,这次是帮南安州打扫残敌来了。   等到送信的战士走了之后,万八爷随即就找过黑风大王,牵过了一匹马让他坐在上头,还把他那把大刀还给了他,让他握在手里。   他们的队伍里带着十几匹战马,都是李江利慷慨捐献的……在作战时放在了铁肩寨下面的山道上,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张二狗背着虎头钩也骑上了一匹马,就落后黑风大王盛黑八半个马身。   然后这支古怪的队伍一边往前走,张二狗还一边在后面警告黑风大王:“表情不要太痛苦……下巴抬起来!”   “再趾高气扬点,就好像你打了胜仗一样,你要是想跑可以跑一个试试,看我这对钩子能不能把你肠子勾出来!”   “小人哪儿敢呐?”这盛黑八吓得浑身颤抖,心里真是欲哭无泪!   他按照张二狗的要求挺起了腰板抬起了下巴,做出昂首挺胸的模样,可是这心里有多苦,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   南安州里的州官名叫刘陵,当他听到梅岭山黑风寨派来的山贼传信,说是铁肩寨已经被打掉了,把他给高兴的“嗖”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其实刘陵也是韶关葛文东家那一系的成员,得到了这个再好不过的消息,顿时把他给乐得喜上眉梢!   黑风大王来到南安州的意思,那是再明确不过了,在他的城里,还有个梅岭铁肩寨会馆呢。   看来黑风大王是要把这些铁肩寨余孽全部剿灭,打得一个不剩!   “好好好!”州官刘陵连声答应,随后向那个报信的山贼说道:“马上我就派人给你们带路,你们直接进城去铁肩寨会馆,把他们一网打尽!”   “没那么简单……刘大人你得出城一趟。”只见那个报信的山贼倒是蛮机灵的,他陪着笑脸答道:   “我们黑风大王打完了铁肩寨以后,抓到了俘虏一审才知道,山上的寨子里才只有不到一半人,铁肩寨的大部分人都在南安州城里藏着呢。”   “最少得有两三百山贼分散在城中各处,待会儿打起来的时候兵凶战危,大人们的安全可是最要紧的。”   “对对对!”听见这话,那刘陵这才恍然大悟,立刻就是连连点头!   “所以还得烦劳大人您,把咱们这边的官员富商全都集合起来,先到城外集结。”只见那个年轻山贼又笑着说道:   “这样一来,城里打起来的时候就不会误伤了咱们自己人,等我们剿灭了城里的铁肩寨余孽之后,再护送大人回城,这样岂不是万无一失?”   “没错没错!”刘陵闻言,连忙派出自己的家丁四处传令,把他们这边的官员和城中几位葛东家一系的大富商全都通知到,让他们尽快去城外集合。   ……   之后他让家丁把自己的家眷也都集合起来,随即就跟着这个年轻山贼出发了。   一路上,山贼扶着他的轿子,还跟他说着善后的事。   “按照黑风大王的计划,城里边的铁肩寨会馆被打扫干净之后,不免还有一些商户和百姓受损,当然这些账,最后都会算在铁肩寨山贼的头上。”   “在这之后,黑风大王准备把所有杀掉的铁肩寨山贼扔在城里,好让大人您拿去向朝廷报功!” 第1487章 肥鱼自来罗网中、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哦?”州官刘陵一听就明白了,弄不好这帮黑风寨的山贼在打完仗之后,还要顺势抢劫南安州一番,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抢的又不是他们家,而且自己这边的人又全都出了城。此刻的刘陵听见年轻山贼的这段话,心里边都把上奏朝廷的奏章该怎么写,全都想好了!   “梅岭山铁肩寨贼子潜入南安城中数百,大肆杀戮城中百姓抢夺财物,我刘陵亲自带领衙役守军浴血奋战……我指挥若定,我提刀上阵,我亲冒箭矢,我夺回州城全歼山贼!”   “……哈哈哈!到时候本官说不定我还能再升上一级……不!两级!”   这刘陵心里暗自高兴,走在南安州的街上,就好像自己已经带上了抚台大人的乌纱帽一般。   在出城的过程中,不断有城中富商和官员过来向他询问情况。凡是自己这一系的人,刘陵全都告诉大伙:赶紧出城到外面集合!一会儿山贼进城,打起来可不是好玩儿的。   于是他手下的这些官员和富商再无疑问,纷纷带上了家丁护卫,呼呼的往城外跑。   眼看着天色都要擦黑了,这帮家伙终于出了南安州城,远远的就看见一片黑压压的兵士在前方列阵。   南安州城里连官员带富商举家出城避难,跑出来有二三十人,再加上他们的家丁护卫,人数已经超过了两百。   当刘陵兴高采烈地向那边的队伍接近时,走得越近他越觉得心里有些忐忑……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远处的黑风大王骑在马上,离老远就看见他扬起下巴,一副得胜归来的傲然模样。   在他的身后还有两百多山贼,一片乱乱哄哄的正在往这边看。   当这两支队伍汇合的时候,州官刘陵的心中这股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随即当他看到那些山贼有意无意地凑过来,渐渐形成了合围之势……在这一瞬间,他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不对!这帮家伙哪来的战马?之前几次见到盛黑八,那家伙不是走着过来就是骑着驴!   在这一瞬间,刘陵“噌”的一下就从轿子里跳了出来,然后他的目光四下一扫,就发现一直给他们带路的那个年轻山贼,已经不见了!   “上当了!”这刘陵心里一激灵,一把就将自己旁边的一个家丁推下马,然后他跳上战马,打马就跑!   这时正是暮色四合、夜幕降临之际,周遭还依稀的有天光照耀。队伍里突然狂奔出一匹马,使得刘陵他们这边的官员和富商全都惊愕的向着奔马那边看去。   “怎么突然马就惊了?”他们还不知道刘陵是在逃跑,还以为是战马受惊了呢!   见到这样的情形,万八爷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他摆了摆手示意让自己的战士加速包围这帮家伙。   趁着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那匹跑远的马上,万八爷的队伍迅速把这两百多官员富商全都围在了当中。   而这时在万八爷的队伍里,也有一匹战马,闪电般追了上去!   此人正是秦玉虎,目前万八爷队伍里的第一高手,由他负责追踪,马上的那个官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跑掉!   万八爷见状不以为意,随即就让人压缩包围圈,把那些官员和富商全都赶下马车和轿子,聚拢在一堆。   刚才那个家伙跑掉的时候,实际上万八爷这边只要一名战士抬手开枪,就可以把逃跑的刘陵击毙在当场。   不过那时候包围圈还没形成,枪声一响说不定会有人受惊趁夜跑掉,当看到秦玉虎追了上去,万八爷就放心了。   片刻以后,那些通匪的富商和官员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一片雪亮的枪刺开始逼近。   一双双大手毫不留情的把他们从轿子和马车里揪出来,从马上掀下来,闪亮的刺刀逼着他们在地上聚成了一堆,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这是咋了啊?盛黑八那厮疯了不成?”这时那些富商和官员,都对坐在马上的盛黑八怒目而视……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那黑厮搞的鬼!   ……   此刻的刘陵坐在马上一面疾驰,一面慌忙回头看去,身后的一幕把他吓得肝胆俱裂!   远处雪亮的刺刀已经围成了一团,把他带出城外那一群人密不透风地围在其中,跑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而且他身后还有另一个山贼正在策马狂追,此时刘陵只恨自己胯下的战马,少生了两条腿!   他手里也没有马鞭,只好解下自己官服的腰带用力抽打着战马,拼命向前逃窜。   这家伙贴着城墙一路向前狂奔,从南门一直跑到了南安州的西南角,然后他又在拐角处转了个弯一路向着西门狂奔。   “进不进城?”这时的刘陵面临着一个生死抉择的问题,只要他跑进城里,他就可以仗着地形熟悉,钻进小胡同藏起来,或许就能躲过后面的追杀。   可是随即他就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那帮山贼下一步一定是要四面封锁城门,进城大杀大抢的。   到那个时候,自己被困在小小的南安州城里,就凭着这一身显眼的官服,他往哪儿躲?他跑到哪里都会让人抓住,早晚都是被人砍头的命!   与其这样还不如继续向前,一直跑到浈江码头,这一段只有十来里远的路程,要是在这个过程中能甩掉身后的追兵更好。甩不掉的话他也可以跳上船,用身上的官服威胁船老大赶紧开船,这样一来他就算彻底脱险了!   “妈的,好在本官骑术还行……嗯?”   正在刘陵一边拼命策马狂奔,一边策划着自己逃跑路线的时候,忽然他看到前方的暮色中,出现了一片火把的亮光。   这是顺着官道走来的一支队伍,隐隐约约还有兵刃的闪光,看起来有好几百人。   “我去,这些人是兵还是匪?是不是和盛黑八一伙的?”这时的刘陵已经完全没有了选择,眼前就只有这条宽敞的官道,两侧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   他要是想进去就骑不得马,刘陵想到这里,一狠心催动战马向前迎了过去!   等到前方那支队伍越来越近,忽然刘陵就松了口气!   ……官军!   前天的那支队伍穿着明军军服,列队行进之际整齐划一,这是一支大明官军!太好了! 第1488章 才出狼窝虎穴行、将军神术、百发百中   刘陵不假思索地迎了上去,一直跑到对方的排头,这才勒住了战马。   只见前方的部队也停了下来,迎面一位年轻英俊的军官,正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向着自己这边看过来。   “本官南安知州刘陵!”刘陵随即大声喊道:“这位将军!我身后有山贼追杀,还请援手相救!”   “哦?”对面的年轻将军皱了皱眉头,然后抬头向着刘陵身后看去。   这时追赶刘陵的秦玉虎,已经远远地停在了十余丈外,勒住了战马正在往这边看。在他们两人目光交汇之际,那位年轻将军轻轻地叹了口气。   “请问将军,您是哪里的队伍?”刘陵忧心忡忡地一回头,发现后面追杀的山贼已经站住了,并没有向前逼近。   他松了口气,连忙向着面前这位年轻将领说道:“将军赶紧派人过去,杀了那个山贼!”   “没事儿,他跑不了。”就见对面那个年轻英俊的将军看着刘陵,笑了笑说道:“既然正好撞到我的手上,那就该着他倒霉……这家伙死定了!”   “本将是新任广东布政司沈大人的卫队长,这次是保护沈大人走马上任……您是刘陵大人是吧?”   “本将朱常津,您放心吧,既然叫您遇到了我,安全的事儿您就不用再操心了!”   ……   说来也可笑,这个州官刘陵一路狂奔,居然叫他迎头碰上了小王爷朱常津和他带领的五百江南猛虎营!   这朱常津一看见追杀州官大人的竟然是二虎哥,那还能不明白?眼前这个州官大人肯定不是什么好饼啊!   而这时的秦玉虎也是又惊又喜,没想到朱常津居然这么快就带兵赶到。他远远地看到江南猛虎营的战士手里都拿着新式火枪,秦玉虎就知道他们齐装满员,已经完成了新枪的换装。   此时州官刘陵还不知道,自己倒霉催的一脚踏进了死路,他策马走过来,还转了个身,让战马和朱常津的战马肩并肩地站着。   他还没弄明白,自己现在已经是稀里糊涂地成了俘虏,而且还自以为是地站在了友军的位置上!   朱常津也笑了笑没有说破……看他脸上一本正经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跟沈少爷真是学坏了!   这时刘陵还不解地问道:“原来将军您是沈大人的卫队长?将军为什么不派人把前面那个山贼抓起来?”   “刘大人有所不知,”朱常津一本正经地说道:“在下身后的这些兄弟们全都知道我,兄弟我可是个身负异术之人!”   “眼前这个山贼已经被我使法术控制住,要不然你以为他看见这么多朝廷兵将,他为什么还不跑?”   “来来来刘大人!”只见朱常津跳下战马,示意刘陵也下来,然后他笑着指了指十来丈外的秦玉虎,对刘陵说道:   “你看他现在坐在马上傻乎乎的,是不是已经完全失了神智?”   “……放屁,你特么才失了神智呢!”秦玉虎远远地听到这句话,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可是他脸上还得绷着!   “原来如此,世间竟有这等神奇法术?”刘陵闻言也是一惊,说实话法术这类的事,他还真有点不太敢相信。   这个时候面前的这位小将军也看出了刘陵的疑惑,只见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刘大人想必是不信,你看本将军把他拘过来,让他乖乖地束手就擒!”   “来!”只见朱常津突然间喊了一声,用手指勾了勾。   看到这位小将军也没开坛做法、烧符燃香,就这手指透一勾,十来丈外的那个山贼就愣了一下,然后就乖乖跳下了战马!   之后就见他真的有如行尸走肉一般,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这家伙离得越近,刘陵的心里就越紧张,一直等他走到了两人的面前,刘陵才看到这个山贼脸上全无表情,看来真是被迷住了神智!   “好家伙,将军的神术真是厉害!”此时的刘陵就算不信也得信了,他惊讶地向这位小将军挑了挑大拇指。说实话这种事要是放到现代,刘陵也许还会半信半疑,可这是在封建迷信的古代,而且你就算是活活打死他,他也想不到眼前这俩人都是一伙儿的呀!   就见这位小将军显然还没玩够,他冷冷地说道:“把刀给我扔了!”   话音还没落地,就听“当啷”一声,这山贼的手里的刀已经脱手掉在了地上!   “转一圈!”   “你大爷的!”秦玉虎咬牙切齿转了一圈儿,心里一个劲儿直骂娘!   “还真管用啊!”此时的刘陵已经对这位小将军的神术再没有丝毫怀疑,他起劲儿地打量着面前被拘住的秦玉虎,还真是越看越像一个木偶!   “扇自己耳光!”小将军居然又下了一句命令,然后就见眼前的秦玉虎,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下子,正在聚精会神看热闹的刘陵无缘无故地挨了一耳光,把他给扇得向后一个踉跄!   “哎?他咋打我呢?”刘陵刚刚失声惊叫了一句,就觉得自己被那那位小将军扶住了胳膊。   朱常津把他扶稳站定之后,随即满带歉意地说道:“刚才我用法术下令,想必这厮没听清楚,没事儿没事儿!我再重新来一次!”   说着就见朱常津一本正经地向着秦一虎说道:“这次使点劲儿!给我扇你自己的耳光!”   “啪!”   这一次,刘陵另一边完好无损的脸,又被秦玉虎一记大耳光抽了上去。把这家伙打得眼冒金星,俩腿一软就蹲在了地上!   “失误失误失误!”这次朱常津又满怀歉意地走过去扶刘陵,他还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刘大人您站好了,这次我一定让他痛打自己!今天我还不信了还!”   “将军咱还是别来了!”此时的刘陵俩手捂着自己的脸,死活不肯站起来。   他带着哭腔向朱常津说道:“您这法术太不靠谱儿了,咱还是别练了行吗?这玩意不分敌我,本官真不想看了……脸疼!”   “这事怨我,这事怨我!”朱常津满怀歉意地拍了拍刘陵的肩膀,说道:“那您就蹲着看也行!这回本将换个招式!”   “来!”就见朱常津向着秦玉虎发令道:“给我使劲踢自己的屁股!” 第1489章 也曾蒙昧今觉醒、铁肩道义、万里鲲鹏   “嗯?”刘陵闻言,下意识地感觉到有点不妙……   在他惊愕地瞪大眼睛的一瞬间,发现自己整个人,已经飞了起来!   在火把的照耀下,关道上正有一个人影,带着悠长的惨叫声腾空而起。   而另一侧,雄赳赳列队的五百名江南猛虎营战士,已经笑得都不行了!   ……   返回的路上,朱常津向二虎哥问清楚了前方的情况,秦玉虎自然也是据实回答。   等朱常津听到老师沈渊居然用这种离奇的方法,把南安州城内所有勾结山贼的贪官和商人全都引了出来,他心里也是暗自佩服,想了想又笑个不停。   他们赶到南安州的南门外时,那边的万八爷已经把抓到的贪官全都处置好了。   一共二十八名官员和富商,连同他们的家丁打手全部被刺刀捅死,就留下了二十八个家丁,每家一个。   在这之后万八爷和朱常津两人相见,友军异地会师,自然是异常亲切。   正好这次朱常津赶过来帮忙,还省得只有两百人的万八爷人手不足,于是他们一刀把通匪的州官刘陵抹了脖子,然后飞快地分派了任务。   任务分配完毕,两百人的扬威营连同五百江南猛虎营,随即就冲进了南安州城!   ……   他们一队五十人,分成了十四队,冲进城池之后每一队带着两名俘虏家丁,让他们领路,直奔那些贪官和富商的家。   每到一处,他们先各自堵住那些豪宅的前后门,然后进去先到马棚里牵牲口。   在这之后他们每一队负责两家,把所有贪官和富商家里贪污来的民脂民膏、金银财货,全都抢劫一空!   这帮人不但全都穿着官军的衣服,而且带领他们的也是一位官军将领,那个李江利骑着高头大马,也一路进了城。   所有被抢的人家他差不多都遛了一遍,那些富商和贪官的家丁都知道,这是韶州千户李江利,带兵进城抢劫杀人来了!   好家伙这趟抢劫真是挖地三尺,猛虎营和扬威营的这帮兄弟们什么值钱拿什么,还通过刑讯,把贪官们秘密埋藏在地下的金银财宝都挖了出来。   这一次,那些贪官多年来搜刮的民财,富商为富不仁赚取的财富,全都被洗劫得一干二净!   虽然没杀人,但被他们抢劫的每家每户全都是一片死了爹娘一般的嚎哭声……这下子他们的家底十去八九,真正值钱的东西全没了。   万八爷和朱常津抢劫的时候心里,真是一点负担都没有,哪怕就是面对那些哭喊的妇人和孩子,他们也没有丝毫动容。   因为这些人身上的绫罗绸缎,口中的珍馐美味,一点一滴全是老百姓身上的膏血,甚至是无数百姓的性命!   所以就算是富商官员的孩子和女人们,并没有亲手残害过百姓,也一样是罪孽深重!   要知道古代重罪可是要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所以这次不杀他们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嚎这几嗓子又能算得了什么?他们在享受锦衣玉食的时候,可曾想过那些痛哭的百姓?   这一夜之间二十八户富贵之家被洗劫得干干净净,之前被杀掉的那些人的尸体也都扔回了各自的家里。   李江利千户带兵冲入韶州城,大肆抢劫杀人的消息,还没等朱常津他们离开,就已经传遍了全城!   眼看着从各家各户牵出来的骡马驼队,迅速汇拢在长街上,这里面最少的一家都搜出了七八匹骡马背负的金银!   眼看着队伍渐渐集合得差不多了,张二狗也走上了一座破庙的台阶,慢慢的把门楣上的一块牌匾摘了下来。   在那块牌匾上,写着七个大字:“梅岭铁肩寨会馆”!   从此以后这个铁肩寨会馆就要撤了,大寨主张二狗自然不会把自家的招牌放在这里,任凭别人糟蹋。   此刻的大寨主张闯看着牌匾上的题字,眼中却带着星辰一般深邃的目光。   他口中喃喃自语地说道:“没想到我一个山贼,居然也有今日!铁肩担道义,肝胆照昆仑!”   “少爷你就只管向前,在你的身后永远有我张二狗,还有我这对虎头钩!”   ……   万八爷和朱常津连夜带着队伍出城,他们身后带上了一溜长长的驼队,按照朱常津的粗略估计,这次最少有价值八十万两银子的财物到手!   南安城里的贪官污吏、狠毒的商人被一举清空,可惜他们隶属江西,不然的话沈少爷正好可以选派官员,填补这里的真空地带。   不过到了广东就好了,只要过了这道梅岭,就全是沈少爷的天下了!   ……   他们在梅岭山下宿营,经过了大半夜的忙活,这支队伍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翻越梅岭到达了对面的南雄州。   在这里他们把大笔财物埋在城外的隐秘处,准备将来交给沈渊作为经费,然后他们在南雄州再次休息一夜,次日清晨出发,直奔韶关!   ……   这一路上,盛黑八和李江利的脸色比死人都难看,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盛黑八看到这帮人杀伐果断,无论是处置俘虏还是贪官污吏都毫不留情,他就知道自己这种人的性命,在这帮军爷的心里连根野草都不如!   而此时的李江利则是心中清清楚楚,自己算是彻底完了,   哪怕是这帮家伙把自己给放了,他也只能亡命天涯,不可能再当什么朝廷命官了。   因为这帮家伙刚刚以他李江利的名义,洗劫了一座州城,连官员带富商杀了二三十人!   南安州内的官员几乎被一举清空,他李江利现在早已名声在外,他现在就是个纵兵抢掠、杀官造反的贼寇!   而最让他绝望的是,那帮人既然用自己的名号做了这等罪大恶极的事,他们怎么可能还让自己活着?   ……   就在队伍渐渐接近韶关的时候,时值中午时分,韶关城内的葛文葛东家也接到了李江利派军卒送过来的消息。   李江利千户梅岭剿匪之战大获全胜,铁肩寨山贼无一漏网!黑风寨山贼和李江利官军合兵一处凯旋而归,已到城外十里!   就在葛文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喜上眉梢之际,那个报信的官兵随即又说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广东布政司沈渊大人走马上任,正好遇上李江利将军剿匪的军队,于是一起赶回韶州……   沈渊!   那个让人担心得牵肠挂肚,又恨得咬牙切齿的沈渊,现在就在李江利的军中!   “好啊!”葛文一跃而起,他双眼放出了奇异的光芒,兴奋的大声说道:“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1490章 藩司沈郎降韶关、诡诈之名、天下风传   此时葛文双目中的惊喜一闪即逝,他随即又稳稳地坐下,向那个报信的官兵问道:   “沈大人是什么时候到的?和李千户在哪里遇上的?他身边带着多少卫队?”   只见那个官兵恭谨地说道:“我家千户李大人在梅岭剿匪之后,在返回途中夜宿南雄州时见到了藩司沈大人,沈大人和李千户都是当天到的南雄。”   “然后我家千户大人就顺便护送藩司大人到韶关来了……沈大人带着二十人的卫队。”   “二十人?”听见这话,葛文东家又是暗暗吸了口气!   “沈大人现在就在李江利大人军中?”他明明已经确定了这件事,现在却又问了一遍。   “没错!”那位官兵随即答道:“李大人说,这样的事必须要让葛东家第一个知道,所以队伍还离城十里,就让我抢先过来禀报。”   “好好好!”这时葛文的面色更加阴沉,坐在椅子里目光游移,他的心中已是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广州那边的老祖宗前些日子还派人送信来跟自己说,沈渊就要走马上任,而他想要去广东,这韶关就是他的必经之路。   老祖宗让自己一切多加小心,那个沈渊可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事事小心翼翼,一点也纰漏也不敢出。据风闻,沈渊此人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既然连老祖宗都对他如此忌惮,我何不就在韶关这里把他给收拾了?一旦事情办成,这可是一件泼天大功!   正好他在李江利的军中,而且身边的护卫才只有二十人而已。李江利的军兵刀枪并举,弓箭齐发,想要杀尽了他们还不就是眨眼间的事?   可是这个黑锅交给谁呢?铁肩寨?   不行!葛文的心中暗自想道:李江利昨天白天剿匪得胜之后,回城的时候就夜宿在梅岭北麓的南雄州。   所以铁肩寨被李江利剿灭的事,昨天晚上就已经传遍了南雄,这个借口用不得。   那就说黑风寨杀了沈渊?葛文转念一想又是皱了皱眉。他原本可以让李江利杀了沈渊之后,再派所有官兵把盛黑八和那些山贼尽数斩杀。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上报朝廷,说是黑风寨杀了沈渊,而韶关千户李江利又把黑风寨一网打尽,替沈渊报了仇……可是这样也不行!   那黑风寨常年都驻扎着李江利的官军,基本上兵和匪已经很难分得清楚了。   且不说那个盛黑八的黑风寨留着还有些用处,万一要是待会儿动手的时候,让黑风寨的人跑掉一个两个,那李江利亲手击杀沈渊的事,说不定会因此泄露出去!   那要让谁来背这个黑锅呢?嗯?   就在这时,葛文充满阴郁的眼神突然一闪,在这一瞬间,又被他想到了一伙人!   ……城里不还有那群新窜起来的黑帮吗?   反正李江利这次回城以后,也要把他们一网打尽,何不就把战场放在城外?   此时的葛文心中暗想:我前些天派人安抚住了那个新帮派野狼迪的女帮主,还给了他们和七星会贺老四一样的条件,所以这群黑帮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戒心。   我让他们出城列队欢迎藩司沈大人,然后等他们出城之后,我就让李江利先杀沈渊,再杀绝了那支野狼敌帮!   在这之后韶州官府就可以上报朝廷,说是沈渊当年平叛江南时的余孽,听说他来到江南上任,就在城外设下伏兵杀死了沈渊。   然后韶关官府又派李江利出去全歼了那群叛匪……官府一口咬定那些叛匪没有进过城,所以州城里的官员也没有责任,说不定还能落个平叛有功!这倒是不错!   此时的葛文长叹了一声,把头靠在椅子背上闭上眼睛,计划已经制定好了,但是要不要实施,这才是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按照他刚刚设定的计划推演过去,整个过程几乎是毫无破绽!   ……   沈渊就算是智谋绝顶,武力惊人,但他在一千人的军队围攻下,也绝对是难以幸免。   而且只要自己能做成这件事,葛文完全能够确信,在广州那位当家人“老祖宗”的心中,立下大功的自己,一定会再向权力核心的位置迈上一大步!   前景很美好,风险并不大,收益却是丰厚得惊心动魄!   可是越到这个时候,葛文就越是冷静,他知道每当面临重大的抉择时,每个决定奋勇向前的人,都觉得自己赢定了,可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整个计划里有没有什么破绽,到底还有没有什么自己应该看到,却没看到的要点?   一定要冷静,一定要沉稳,一定不能被美好的前景蒙住了眼睛!   在葛文的脑海中,开始迅速推演之前所发生的事。   李江利汇和黑风大王剿灭铁肩寨……胜负没有悬念,所以他这次获胜而回是理所当然的。   沈渊走马上任赶到了南雄州,在南雄州遇到了李江利。李江利身为下属,又正好带着兵返回韶关,所以他沿途护送也是应有之举。   沈渊出了京师之后回到扬州,距离现在已经快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从路程上来看他也该到了,这一点也没问题!   那么,最后就只剩下了一点风险!   这时的葛文果断地站起来,呼唤下人更衣。   他已经想到了自己这次行动唯一的漏洞,那就是沈渊有可能是假冒的,或者干脆就是沈渊自己派出的替身,沈渊那家伙有多诡诈,早就名声在外了!   所以他决定亲身前往城外,葛文多年游走于官场之中,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只要看一眼那位广东承宣布政司的藩司大人,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沈渊!   此刻的葛文已经下定了决心,在他的心中翻涌着即将成功的激动和面临大战的忐忑。他一边更衣,一边下了一连串命令。   他先是让那个报信的官兵迅速回到城外,向李江利千户回报,说自己将会亲自出城指挥,让李江利按照自己的命令行动。   沈渊这个刺儿头要来广东的消息,李江利也是知道的。李江利也一定知道沈渊在自己的军队里是一个天大的机会,所以才会派人来向自己汇报。   因此葛文确信,只要自己发出命令,李江利一定就会迅速击杀沈渊! 第1491章 虎啸龙吟出深山、奇功盖世、就在眼前   然后第二条命令,葛文让自己府中的家丁通知城内的官员,一起出城恭迎新人藩司沈大人。   人家沈渊是掌管整个广东的,到了韶关这里来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下官必须出城相迎,这在官场上是个不容置疑的规矩。   不过葛文严令所有的官员,绝不要向自己的随员和家属透露,他们出城是为了迎接新任藩司沈大人,这一点必须要死死保守住秘密!   第三条命令,葛文让一直负责跟野狼敌帮联络的那位助手去送信,让他们帮派全员到城外集合,准备迎接新任布政使大人。   并且他还特殊吩咐,让这些帮派人物不要带什么兵刃器械,不然哪里还像是夹道欢迎的百姓?   被沈大人看到他们手里拿着木棒铁锨,那还不把他们当成是出城打群架的啊?   就用这个借口,葛文轻松地解除了野狼敌帮派的武装。现在那支黑帮还不知道,他们迎接的可不是什么藩司大人,而是阎罗殿的勾魂使者!   葛文阴狠地笑了笑,随即就带着自己的全部手下,一起向着城外出发!   ……   其实这位葛文东家前后算计得缜密异常,但他却唯独算漏了一点,就是沈渊不但已经早早的就来到了韶关,而且他还亲眼见过沈渊本人。   不管是向韶关这边接近的队伍,还是从城里向城外进发的人群,实际上跟葛文东家的预判都绝不一样。他不但错误地估计了形势,而且还错得离谱之极!   为了绝对封锁城外的消息,葛文命令城门那边的官兵,从现在开始城门许进不许出,尽量减少城外百姓的人数。   他还把城墙上闲逛的百姓都撵了下来,实际上这大热天的,城墙上也根本就没几个人。   这样一来,等到他们出城之后把城门一关,城外的情形就绝对没有人能看到了。   ……   现在出城的那些人里,除了准备列队迎接沈渊的官员之外,剩下的还有两百名穿着老百姓衣服的彪形大汉。   在葛文的心目中,他们一会儿就要去假意夹道欢迎藩司沈大人,可实际上,他们却是城外这场惨案的替罪羊!   就在韶州城外,到来的官员正在列队,他们一见到葛东家穿着褐黄色的文士装,长袖飘摆地带人走过来,随即就纷纷向着葛文东家行礼。   此时已经赶到城外的程无鸢看到这个场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这些官员无一例外,全都是葛文的爪牙!   按照沈少爷的计划,一会儿葛文就要下令刺杀沈少爷,试想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就算是韶关城内还有葛文派系以外的零星官员,葛文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出城,观看杀害藩司大人的场面?   所以这些官儿没一个是好的,全部都该死!   此时的城外已经列队完毕,排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官员队伍,越往前等级别越高。   最前面的自然是韶关知府,就是百姓口中那位“不看公平只看钱”的张默函大人。   除此之外那对“季扒皮、苟拆骨”,一个经历司季知事,一个刑房苟典史,也全都在列,剩下的自然是他们的党羽同伙,平时一起鱼肉百姓、一起分钱的贪官。   然后还有府衙各方的官员,连同本地驻军的军将,当然这将领没几个人,大部分都被李江利带出去打仗了。   这些官员后边就是两百人的野狼敌帮,冒充百姓夹道欢迎,中间一条长长的通道早就给沈大人让出来了。   城门缓缓关闭,隔绝了韶州内外,葛文东家站在那些官员的身后,毕竟他身穿着便装,不宜站在最前方。   随即大家眼看着前方烟尘滚滚,李江利的军队正在缓缓接近!   ……   离得远远的,葛文就看见了盔明甲亮的李江利,还有脖子根儿比脑袋还粗的黑炭头盛黑八。   队伍中除了一排排穿着大明军装的军士,还有身穿便装手拿刀枪的山贼……葛文知道李江利一定会对沈藩司说,那是韶州帮助剿匪的义民乡勇什么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支二十人的队伍,全都骑着高头大马,中间护送着一顶八抬大轿缓缓前行,那里面想必就是那位名扬天下的沈郎,沈轻云了!   “只可惜你年少英雄,却把天下官员得罪了个遍!”   这时葛文的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随着队伍接近,他悬起来的那颗心,也慢慢安定了下来。   来的正是自己料想中的那支队伍,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验证沈渊是真是假,只要是真的,那么这次绝世奇功就再也飞不走了!   要是假的呢?葛文倒是早听说沈渊那小子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   大不了刺杀行动取消,先把那个假沈渊迎进城里再说,反正迎接的官员和百姓队伍,葛文都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   眼看着那支队伍渐渐接近,葛文看了一下李江利和盛黑八两人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他们都非常紧张。   估计这俩货也知道,自己这边马上就要下令,向沈渊动手下杀招了!   ……等队伍来到城门前,军兵和山贼全都停了下来,那顶八抬大轿却一直抬到了在场那些官员的面前。   在这一刻,有从人上前挑开了轿帘,里面一位身穿从二品官服的年轻人撩袍端带,低头走出了八抬大轿。   葛文有信心,自己能在一瞬间就分辨出沈渊的真假。   毕竟一位二品朝廷大员,一位才华横溢的状元公,一个心狠手辣的顶级智谋之士,这三点特征汇合在一个人的脸上,葛文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此时的葛文满怀希望又暗藏杀心,他原本以为当沈渊露面的一刹那,结局只会有两个,要么是真的,要么是假的。   可是他却万万没想到,这件确凿无疑的事,却离奇怪异的出现了第三个答案!   ……   当他见到沈渊抬头的那一瞬间,葛文的脑海里就是“嗡”的一声,眼前随即就是一黑!   他见过这个人!他是……那个药材商带来的两位年轻掌柜之一!   这一刻,葛文的心一下子就像坠入了万丈深渊。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一下冲击得六神无主,头脑里瞬间就是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他就是沈渊?” 第1492章 满堂花醉客三千、无人可用、一语惊变   在这一刻,葛文傻愣愣地看着那位二品大员站在对面,笑容沉稳自若,有如渊渟岳峙!   他的视线逐一从在场的官员脸上扫过去,一瞬间就和自己的眼神对在了一起,目光犹如寒潭,清澈至极却又深邃无边,就像是一道无尽的深渊!   沈渊!他就是沈渊!   在这一刻,葛文知道事态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控制,他之前算计好的必胜之局,一瞬间就被拆散得七零八落!   在他认出沈渊的那一刹那,心底的恐惧和悲痛、绝望和无助,瞬间火山一般喷涌出来。   这股让人整颗心都凉透的惊怖寒意,最终在葛文的喉咙里形成了一句撕心裂肺的呐喊!   “……给我杀!”   ……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沈渊带来的人都在冷冷地看着这一头,而葛文身边前后左右的官员,也都惊讶地看向了他。   他们这些人还不知道葛文设局的真相,所以听到这样的命令,一下子全都呆住了!   而在这一刻,葛文的心就像是被揉碎了一般,他的身躯晃荡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没人听从他的命令,在他面前的几百名兵将,居然没有一个人采取行动!   “李江利!”葛文声嘶力竭的大喊道:“给我杀了他!”   此时的李江利脸上还是刚才那副表情,紧张中带着绝望,他看着那位浑身颤抖的葛东家心说:我特么哪儿敢动啊?   别说杀人了,现在我能留下一条命就不错了好不好?   “盛黑八!”葛文随即把目光一转,又看向了那位黑风大王:“你还不动手!”   而这时的盛黑八也像李江利一样呆若木鸡,看向葛文的目光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   “他们怎么了?”此刻葛文看着这两块料,眼睛都要瞪出血来了!   自己突然像个丑角一样大喊大叫,可是他们却一动不动,这到底是怎么了?   葛文知道眼前的形势,一定是发生了可怕的变化,他虽然不知道这变化是什么,但是却明白眼前这些人,他已经完全指望不上了。   而这时的葛文,居然又想起了一根救命稻草,只见他回过头瞪着血红的眼睛,向着程无鸢姑娘大声喊道:   “让你的人过来杀了沈渊!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十万两!五十万!”   就在葛文声嘶力竭的大喊声中,那些韶州官员们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葛文东家在这里发起了一场针对沈渊的刺杀行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布置好的人手,却没有一个人采取行动!   ……   就在这一刻,身在人群中的葛文却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无人的旷野上。   曾经他以为万无一失的一战,到了现在,却变成了他孤身一人!   此刻的葛文喘着粗气,而他身边那些官员纷纷让开了他,大家已经意识到,这位葛东家彻底完了。   这个时候,当葛文再度看向那位新官上任的沈大人,却看见沈渊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轻蔑的微笑。   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蝼蚁蛆虫,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位对手看待!   ……   “你想让谁杀我?”   沈渊向着葛文笑了笑,然后伸手指向了对面的程无鸢和她的二百野狼敌帮众,说道:“是不是他们?”   随着沈渊伸手指去,只见程无鸢撩袍跪倒,她身后的二百壮汉也轰然一声,齐刷刷的单膝跪地!   “属下程无鸢,率二百扬威营,恭迎沈大人!”   “……恭迎沈大人!”   程无鸢话音未落,只见她身后的两百战士,随即就是轰然响应!   这整齐划一的声音就像一记沉重的铁锤,重重地砸在了葛文的心上!   “……还是他们呢?”这时沈渊的手,又指了指身边的官军。   只见那些官军也在朱常津的带领下,齐刷刷地向沈渊单膝跪地行礼!   “属下江南猛虎营,恭迎沈大人!”这五百猛虎营,随即又是齐声向沈渊问候!   “……那就是他们了对不对?”   沈渊双眼看着葛文,手指却从右到左画了一个圈,又指向了另一侧的黑风寨山贼!   “属下万无极,率扬威营战士,恭迎沈大人!”万八爷随即带领扬威营战士,齐刷刷地行礼!   此时的葛文心头犹如接连遭受重击,脸色瞬间变得像白纸一样苍白!   他身躯不住地颤抖晃动,目光四下扭转,看到的全是齐刷刷拜倒的人群,城门外一共三支武装,竟然都是沈渊的人!   这个沈渊!这个让人恨得咬牙切齿,这个狡猾得难以置信的沈渊!   ……他是怎么做到的啊?   ……   而这一刻,沈渊的手指又转过来,指向了葛文和对面那些官员。   只见他淡淡地冷笑着说道:“想杀我是吧?杀了他们。”   就在这一刹那,随着沈渊一声令下,朱常津带着手下“呜”的一声冲了上来!   只见他们挺起手中的刺刀,瞬间包围了城外的官员,一排排刺刀犹如雪崩一般,毫不留情的从四面八方向中间穿刺过去。   这些官员个个脑满肠肥,衰朽老迈,哪里有丝毫反抗之力?   韶关知府张默函、季扒皮、苟拆骨的知事典史,还有那些赃官污吏……眼看着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叫,就被成片的刺刀纷纷捅倒在地!   沈渊特意让人留下了葛文,此刻这位葛东家看着自己在韶关一手经营的势力,就在弹指间灰飞烟灭,他所有的手下都在自己的眼前变成了死人!   “你敢!你敢杀掉这么多官员!”葛文难以置信地指着沈渊大声喊道:“你如此丧心病狂,残杀同僚,你如何向朝廷交代?”   “你个狂夫沈渊!我们死了,你也活不了!”   “想什么呢?谁告诉你杀人的是我?”此时沈渊笑着摊了摊手,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用手一指旁边坐在马上的盛黑八。   “这件案子,分明是黑风大王干的,跟本官有什么关系?”   沈渊摇了摇头,向葛文笑道:“待会儿这个黑风大王还要进城,把你手下那些为富不仁、压榨商人的商会富商抢个精光,这些……还有你。”   沈渊用手比划了一下地上的那些尸体,还有葛文本人,笑着说道:“你们的家宅也会被抢得家徒四壁,只剩下柱子。” 第1493章 恶人终须恶人缠、以敌破敌、生如梦幻   “然后当山贼撤出韶州之后,李江利大人剿匪归来正好赶到,在城外和黑风大王一场血战,双方打了个两败俱伤。”   “唉!李江利大人真是可惜,他在阵前为国捐躯,韶州军兵也损失殆尽。然后本官正好赴任赶到,见到这般天怒人怨的情景,你说我是不是该义愤填膺?”   “于是本官亲率卫队杀尽了黑风寨贼寇,还韶州城一个朗朗乾坤……故事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听到沈渊的这一番话,葛文才知道,自己竟然完全掉进了沈渊的圈套!   ……   原来沈渊就跟自己一样,把事情怎么发展,怎么向朝廷交代全都计划好了,唯一不同的是,这出戏不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是按照人家的剧本演下来的!   “光天化日之下,你敢如此颠倒黑白?”葛文愤怒地说道。   “……谁知道?”   这时的沈渊笑着指了指城头和城门:“你不是为了杀我,早就把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的吗?”   “你不是不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吗?现在没人知道真相……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此刻的葛文回过头,看着空荡荡的城头和早就被关好的城门,他已经被气得肺都要炸了!   这分明是出自他自己的亲手安排,可是现在却使得城外的真相无人得知,任凭沈渊这个奸贼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沈渊笑着说道:   “一个人若是左邻右舍都怕他,那他可能是个招人讨厌的家伙。若是整条街的人都怕他,就说明他是个大恶人。”   “可是若是整座城的人都怕他,那他就是正义……呵呵!”说到这里,沈渊忽然笑了出来。   只见他忍着笑摇了摇头道:“你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让韶关整座城的人都怕你,可是我只用一天就可以做到。”   “我只要杀了你这个凶名昭著的恶人就行,你看!”沈渊张开了双臂,向着葛文说道:   “要是按照你的说法,现在我就是正义,对不对?   ……   “呵……”葛文自知求生无望,他已经明白自己输得体无完肤,在这一刻他居然又冷静了下来。   只见他冷笑着向沈渊说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也清楚你的敌人是谁。”   “我不过先走一步而已,广州的老祖宗自然会替我报仇!”   “你要正义是吧?”葛文惨笑着说道:“那你就要准备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你不懂,”而这时的沈渊也轻蔑地看着葛文,淡淡地道:“正义的代价越大,他就越高贵。”   “我知道我要对付的是一个庞然大物,力量甚至大到难以想象。可是你说的那些人却永远也猜不到,我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他们。”   “你们会权术、懂人心、有智谋。却没眼光、没胸怀、没人心,就像你和你小小的韶关一样,想要绊住我,你们差远了……”   说着沈渊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把葛文处理掉。   此时的龙小羽毫不犹豫地上前,龙牙刀轻轻一抹,这位一手执掌韶关、满城凶名昭著的葛文葛东家,咽喉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喉间的热血瞬间喷涌而出,葛文虽然使尽力量支撑着自己,但还是重重地摔倒在地。他捂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呆呆地看着头顶上的天空。   曾经他也是个贫苦的孩子,却半生都在被人侮辱欺凌。   父母为了两吊钱就卖了自己,戏班子的老板对自己日夜打骂不休。   为了让他不分昼夜地琢磨唱腔,师傅故意把他埋在潮湿的锯末里让他染上疥疮,至此他浑身奇痒难忍,昼夜不得合眼。   可是他一夜一夜冥思苦想的,却从来不是那些婉转悠扬的戏词,而是对人间的仇恨!   后来他揣度人心无有不中,后来他杀人如麻狠辣无情,后来他不择手段残忍凶悍,最终他由一个天真的少年,变成了一只吃人的野兽!   这个世道,何曾给过他一丝温暖啊?   眼前的一切,终究犹如梦幻泡影一般退去,蓝天的颜色越来越暗淡,逐渐变成了浅浅的灰色。   “可惜……”   当仅剩的一丝生命光彩在他的双瞳中褪去之际,在葛文的心中泛起了这最后两个字。   ……   随即城外的猛虎营和扬威营战士,全体利落地换上了山贼的服装,沈渊也带队退入了城外的山区。   城里的苏小棠柳小智打开城门,由黑风大王盛黑八率领的这支山贼大军,随即就攻入了韶州城!   那些残害民众的捕快衙役,残余的韶州兵痞,只要一露面就被纷纷斩杀。那些压榨商人的奸商巨富,那些被杀官员的家宅,无一例外的被翻了个底朝天!   黑风大王率领九百大军杀入韶州,至此一战成名!   猖狂的抢掠足足持续到了入夜时分,然后他们才打着火把,押送着装满金银珠宝的长长车队出了城门,就此扬长而去。   此时的韶州城已是一片海晏河清,所有的恶人都被铲除得干干净净!   ……   然后,沈渊他们在城外的山区连夜布置了战场,扔下了百十具梅岭之战斩获的尸体。黑风大王胜黑八和韶州千户李江利,也终于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他们被割下了人头,用石灰保存好,准备给沈少爷向朝廷报功的时候用。   直到第二天早晨,满城惊魂未定的百姓这才发现,原来昨夜盗匪入城,居然抢的全都是富贵人家,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和老实巴交的商人,竟然没有一家受损!   这还不算,城外随即就传来消息,那位连中六元的新科状元,曾经在京师斩杀东厂督公李浚的凶悍官员沈渊大人,昨夜正好赶上城外李江利和黑风大王的一场大战。   结果最终的胜利者,却是这位广东藩司沈大人,他的卫队将残余山贼一扫而空,如今已经来到了韶关城外!   ……   当沈渊骑着高头骏马一路进城的时候,在街道两边看热闹的人群有如人山人海,在街边的人群里,却有一个人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这个人正是白凤举,此刻他看着那位英姿勃发的藩司沈大人,心中不由得惊讶地说道:   “不愧是一个沈氏家族出来的,这位藩司大人和我那位沈鸢仁兄,居然长得有八九分相似嘿!”   而在他身边,一直跟随的沈河和沈清听见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的白凤举惊讶地看到,骏马上那位广东承宣布政使沈大人的目光,在和自己眼神交汇的时候,居然有一只眼睛俏皮地眨了一下……   “我的……天爷啊!”   在这一刻,白凤举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他觉得天旋地转,白眼儿一翻,瞬间失去了知觉,身躯向后倒了下去! 第1494章 功名利禄捆一团、江南财团、渐成遮天   其实这场韶关之战的胜利,对于沈渊来说并不算什么。   毕竟他要的是整个广东,如果在韶关这么个小地方都跟人杀得死去活来,那也太开玩笑了。   不过沈渊还是收获颇丰,这里所说的“收获”,其实指的不是在南安州和韶关两地取得的大批银两,甚至也不是他一举清空了韶州,将这里彻底变成了自己的地盘。   对于沈渊而言,真正的收获实际上是在情报方面,也就是他通过韶关这里的布置,开始逐渐懂得了广州那边是如何运作的。   首先就是一点,在韶关这边的负责人并不是一位官员,仅仅从这一点上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他们这么做,代表着广东那里派出来控制每一个地方的主要人物,并不会随着官员升迁和任免而流动。所以敌人是将广东省的每一地,都当作一个长期而稳定的地盘来经营。   而第二点,像是葛文那样的人掌控了韶关,就代表控制整个广东省的这股势力,实际上已经凌驾在某个官员的势力之上了。   这件事用沈渊的话来解释,就是南方财团实际上已经逐渐产生了凝聚力。他们脱离了官员甚至朝廷的掌控,开始作为一个整体牢牢控制住广东乃至岭南,即将在朝堂上发出自己的声音。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实际上历史中出现的东林党,就是整个江南财阀的喉舌。   沈渊知道江南一带一旦形成了经济中心,他们捏成一团维护自己的利益就是不可避免的,由此他们也培养出了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   历史上当东林党得势之后,他们拼死拼活想要做到的一点,就是让朝廷连一个铜钱的商税都收不上来!   因此沈渊正好赶上了这个时期,江南财团已经开始逐渐凝聚实力,并且有了诉求。只是他们的代言人东林党,这时还没有正式走上舞台。   不过既然沈渊已经盯上了江南这片宝地,估计后面东林党就在后台等着吧……他们有没有上台的机会就两说着了!   ……   现在沈渊通过韶关的情况,尤其是广州派来的代理人,已经掌握了广州的情况。   从组织架构上来说,葛文这边的韶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微缩版的广州。也就是说,沈渊在广州那些敌人的组织运作模式,很可能和韶关这边是一样的。   无论是贪官污吏还是地方军队,无论是土匪山贼还是地方豪强,他们都已经在利益的驱使下拧成了一股绳,结成了一张网。   并且他们组织严密,分工明确,对于每一个细微之处的掌控都是十分有力……这可不是一帮好对付的家伙!   所以葛文带给沈渊的,实际上是对于广州敌人更深层次的了解,由此沈渊也是踌躇满志……毕竟他这一次可是存着杀人全家的心思去的,对方越厉害,反而越激起了他的战意!   ……   沈渊进城之后,第一站自然是先到了广隆牙行,也就是葛文的老巢。   这里的金银财宝实际上已经被清扫一空,不过亭台园林却依然是雅致非常。   沈渊坐在院落里,就是当初那位葛文唱戏的地方,上次他到这里来的时候,还是以一个小掌柜的身份,不过现在物是人非,整个韶关都已经处在他的控制之下。   葛文的脑袋随即就被柳小智借走了,他要用这颗脑袋去告诉那个衣不蔽体的疯女人,这个恶贯满盈的姣婆文终于死了!   ……   也不知道那个人头,会不会把人家女精神病给吓着……沈渊一边看着柳小智离去,一边暗自担心。   现在的沈渊穿着一身宽松的便服,就像一个白衣学子一般,如今他是真没必要穿官服,反正整个韶关里也没啥官儿过来拜见他了。   而这时青姑娘、金先生、苏小棠她们也在院子里坐下喝茶,看着沈渊处置韶关内外的善后事务。   沈渊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写奏折,向万历天子报告韶关这边的情况,当然在这奏章上,人家沈少爷说他是今天才来的韶关。   而且他还一来就干掉了悍匪盛黑八,替整个韶关的官员和富商报了仇。   ……   然后就是韶关本地的事务,沈渊作为一省的民政主管,自然是对这里有着管辖权。沈渊处理这些事当然是毫无难度,于是这些事就被他一一安排了下去。   此时沈渊的那些兄弟们办完了事,也纷纷回到了园林里,那位东方云洛姑娘也在庞宝强的带领下走进了院子。   东方姑娘现在才知道,这位铁肩寨大寨主沈大虎先生,其实就是广东承宣布政使,沈渊大人!   她在旁边看着沈渊把重新招收衙役捕快,从地方军户中挑选纯良子弟担任韶关守军,任免考核地方低级吏员这些事,三下五除二就安排得妥妥当当!   天下韶关的敌对势力被一举清空,可以说是要啥没啥,这些事要处理起来,不知道有多难。   可是这些公务落到沈少爷的手里,他却是信口吩咐,寻找合适的人往下安排。似乎连想都不用想,就熟练之极地处理妥当。   此时的东方云洛姑娘看着沈渊,又看了看旁边的宝强哥,心说:这位沈大人可真是厉害!   而庞宝强似乎也看到了东方姑娘的眼神,自豪地挑了挑眉毛。   如今的东方姑娘已经看到了千户李江利的人头,知道沈少爷为自己戏班的老班主报了血仇,因此对沈少爷越发敬重了几分。   除此之外,她看宝强哥这个英雄也是越看越顺眼,于是姑娘在旁边站着看热闹的时候,心里不住的在想:“要是能在沈少爷手下做事,那该多痛快啊!”   “难得天下有这么清正廉明的官儿,而且做起事来毫不拖泥带水。就这两天的功夫,韶关城内外的坏蛋就被他杀得一个都没剩!”   “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要我……奴家就会唱戏,也不算什么本事……”一边想着,东方姑娘一边拧着衣角,心里明明是想留下,却横竖不知该怎么开口。   而这时沈渊处理完了正事之后,却又回头向着青姑娘笑道:“韶关政务的事,还得青儿帮我一把。” 第1495章 我自横刀向虎山、一步跳荡、微服岭南   “虽然下级官吏可以临时选派出来,可是整个韶关城里都没有一个拿主意的官员。所有政务都得报上来由我处理,我又马上要去广州。”   青姑娘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沈少爷的意思,于是立刻笑盈盈地点了点头。   其实沈渊话中的意思很明确,他这次在韶关一露面,肯定用不了两天整个广东省就全都知道,这位新任藩司大人已经到了。   不过韶关这边大乱方罢,肯定有好多事需要处理,而沈大人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所以他应该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到广州。   可是沈少爷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离开,这就是说他要故伎重施,再次利用时间差来他个微服私访!   就在广州官场以为沈渊还在韶关处理政务的时候,他要悄悄地潜入广东,在这种情况下地方上的管理就变成了真空。   沈渊已经向朝廷申请,要么把韶关的官员任免权交给自己,要么就立刻挑选官员过来担任韶州知府。   不过等朝廷回信来,或者是新任官员走马上任,还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因此沈渊打算在这段时间里把所有的政务都交给青姑娘。   其实以青姑娘的才华智慧,天下男子都很少有人比得上,当个知府还真是大材小用了。所以青丫头也是当仁不让,点头接受了沈渊的指派。   ……   随即沈渊又让人把白凤举叫过来,这次这位白兄一走进院子看见前面的沈渊,就忙不迭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沈渊连忙示意秦玉虎把这哥们儿扶起来,秦玉虎直接就把他架起来,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还往他手里塞了盏茶。   这时的白凤举看见沈少爷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心里忍不住暗自大叫:就我这样的还想行商天下呢?这双眼睛真是活活儿的白长了!   这么个二品大人放在自己的眼前,我还想蹭人家保镖?此时再想起当初梅岭山道上的桩桩件件,白凤举真是羞得无地自容!   “你看我说什么来的?”沈渊笑着向白凤举说道:“用不了几天功夫,白兄就可以在韶州这里撒欢儿地做生意,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那可不嘛,你想让我撒欢,我也得敢不撒欢儿啊?”白凤举知道沈渊这人没架子,于是也笑着说了一句。   沈渊这时一抬头,看见白凤举人中下边,还留着一个挺大的指甲印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在进城的时候也看到了白凤举当街一翻白眼儿,一个狮子摆头昏过去的情景,现在一想还真是好笑之极!   沈渊暗自笑着,继续对白凤举说道:“我这边还有一件事想相求白先生,您得帮我一把。”   “您说!”白凤举闻言脸一红,“腾”的一下又站了起来,向沈渊正色道:“沈大人您尽管吩咐,我白凤举就算是头拱地……”   “您先别拱地!”沈渊随即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其实也简单,这次我要去广州,还是要微服去,但是需要个身份。”   “我就想冒充一下白先生,您带来的药材还有那一封都察院的信,都暂且借我用几天行不?”   “没问题!别说这点事儿,就算让我白凤举头拱地……”   “别别别!”沈渊一听他又要拱地,连忙笑着说道:“药材我花钱买,您的身份我也就借用最多一个月的功夫。”   “在这期间,您在韶关不能以白凤举的面貌出现,等我那边完事了您才能恢复身份。”   “行!”这白凤举一听是这么回事儿,那还有什么犹豫的?不用他赴汤蹈火,不用他头拱地,就让他在城里住一个月又能算得了啥?他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然后就见沈渊继续说道:“等白兄恢复了身份之后,韶关这里的生意您随便做,有关药材行业的事儿你还得多费费心,替我拿个主意。”   “下一步等我把广州那边理顺了,我给您来信,您直接去广州开买卖,到时候我可以保证。”   就见沈渊一本正经的向白凤举说道:“只要您公平做生意,童叟无欺,也别欺负同行,我保证您在整个广东省不用打点官府,不用担心同业排挤,不会被任何人欺负!”   “好嘞!”沈渊这句话,一下子就让白凤举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话说沈少爷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只要你好好做人好好做生意,人家沈大人就能保着你,让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谢过大人!那封信和药材我回去就派人送来。”这时的白凤举连忙站起来,向沈渊施了一礼,转身就要往外走。就见沈渊站起来,一边向白凤举还礼告别,一边笑着说道:“等到了广东我请您吃酒……白兄保重!”   白凤举看到沈渊对自己这样一位普通商人如此礼遇,心里更是感佩之极。   等到他拜别了沈渊的时候,一边往外走心里还一边暗想:希望沈大人此去广州,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啊!   这天下如果都是他这样的官儿,我们这些生意人,不得把买卖做飞起来呀?   ……   等到白凤举离去之后,沈渊又看了看庞宝强,然后笑着对东方云洛姑娘说道:“姑娘要是暂时没有去处,您要是愿意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看姑娘嫉恶如仇,倒是跟我们几位兄弟一般心思……咱们是同一路人。”   “谢大人!”东方姑娘听见这话,正是想瞌睡的时候来了个枕头,赶紧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姑娘在戏班子里待过,毕竟还是敢说话的,当她拜过了沈渊之后,也算是加入了沈少爷的阵营,之后她站起来腼腆地说道:   “奴家一定跟庞大哥好好学武功,要说武功底子奴家还是有点儿的,可惜都是戏台上的花架子,打起人来不太行……”   “得,那你就跟宝强好好学吧!”沈渊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而这时院子里的所有人,表情也都跟沈少爷差不多。   话说这位宝强哥在沈少爷的阵营里,武功绝对是数得上的……倒数,所以大家听见东方姑娘的话之后,心里都在想着一件事……   跟他学?那能学出什么好儿来? 第1496章 异人生就黄金眼、琵琶别抱、手挥五弦   不过沈渊这么痛快地答应,而且还满脸一本正经的神情,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庞宝强在内,也都明白沈少爷的心意。   学武功的事儿有什么可着急的?反正少爷现在又不差一个俩会武功的,反而是宝强哥的终身大事,那才最重要好不好?   要知道俩人一旦开始学习武功,那感情进展肯定快呀!   哪怕过后,东方姑娘发现了庞宝强和其他的高手在武功上的差距,她再另拜师学武也来得及。   ……不过这辈分可有点乱!这时的沈渊忍不住心中暗想:东方姑娘跟宝强学武功,庞宝强是龙小羽的弟子,龙小羽是跟着妙莲大师学的武艺。   这么说来妙莲大师才二十四岁,就有了重孙子辈儿的弟子了?   这样的话东方姑娘要是生个孩子,该管妙莲跟程无愁生的孩子叫啥啊……这辈分儿真是太乱了有没有?   正当沈渊的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见霍四哥过来回话,说在旁边的院子里发现了一个地窖,在那里面关了二十多位衣衫褴褛的人。   霍四哥说他问了一下,那个地牢里的人,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葛文抓起来关到里边的。   沈渊听了之后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用问了,像葛文那样的人,哪有主持正义,处置坏人的心思?”   “所以能被他抓起来的一定是好人了,嗯……”   沈渊说到这里,想了想之后道:“把他们放走之前,让他们都到那个小楼里,每人挑一件值钱的东西拿走,算是对他们的赔偿。”   霍四哥听见这话,随即就答应下来转身去了。而这时院子里这些人,却在心里一阵好笑。   这是沈少爷担心那些被葛文抓起来的人里面,有被葛文害得家破人亡,一贫如洗的。   因为担心他们出去之后没有生计活路,所以少爷才让他们每人带走一件东西,好歹典当一下也能换点银子花花。   那个小楼就在院子的旁边,不过里边不可能有太值钱的东西,因为之前沈少爷就已经派人洗劫过一遍了。   所以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那里头是不可能有的,但能卖上三五百两银子的物品却是不难找到。   没过多久,大家正在聊天之际,就见霍四哥带着一帮人呼呼地进了那栋小楼,随即就听里边传来了“乒乒乓乓”翻东西的声音。   等到大家都挑选好了东西,霍四哥又把他们带出来,引着他们出大门离去。大家一看见这帮人手里拿着的东西和他们的扮相,又觉得十分好笑。   这些人里边,估计时间最久的都已经被关起来超过两年了,身上的衣服已经滚成了破布条子,脸上也是乌漆抹黑,所有的指甲里都塞满了泥。   有的人则像是刚刚关进去不久,虽然衣衫破烂满脸苍白,却是没有显得太过狼狈。   在他们手上都抱着一件稍稍值点儿钱,但是相对粗笨,因此才没被拿走的东西。看他们拿了什么,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反映出这个人的眼力。   当前一个家伙就拿着一个亮晃晃的大铜盆……上面是鎏金的,估计他觉得就凭上面那层金子,也能典当不少钱。   还有一个抱着精美的花盆……上面还种着花呢,更有甚者,有个哥们儿直接脑袋上顶着一张紫檀木桌子走了出来。   这张桌子还挺大,他整个人都钻在桌子里头,就像这排队伍里混进了一个会走路的桌子精。   大家看他们手里拿的东西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一时之间也忍不住直笑。   而这时的沈渊,却忽然看到青姑娘回了一下头。   ……   青姑娘并没有看向沈渊,而是看了一眼旁边的秦玉虎,随即在她的示意下,秦玉虎就向队伍之中的一个人走去。   只见那个人穿的衣服也是脏污不堪,大概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在他的怀里抱着一支琵琶,看来这就是他刚才选定的宝物了。   秦玉虎走过去,低低地喊了一声“站住”,那个人立刻就是一愣神,惊讶地抬头看了看秦玉虎。   “你留下!”秦玉虎不容置疑地说了一句,那个人只好站在了原地。   霍四哥随即就把这个抄家小分队带出了院子,过了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地转回来,赶紧看热闹。   这时的沈渊在旁边看着,大致已经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青姑娘精通音乐,平生最爱抚琴,所以对乐器之类的物品也是知之甚深,那把琵琶一定是有问题被她看出来了,所以她才留下了那个人。   只见那个衣裳破烂的年轻书生脸上惊诧错愕,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时却见青姑娘轻声笑道:“这把琵琶是紫檀木质,红碧粉彩,金线描边,镶嵌螺钿花蝶,以琥珀玳瑁为饰,彩文华美,瑰丽工巧。”   “更厉害的是它的花纹是宝相花,上有五弦。这把琵琶是唐代的珍品,堪称价值连城,宋代以后几乎都没人见过这种五弦琵琶……先生好眼力!”   “啊?”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原来被年轻文士抱走的这支琵琶,竟然是一件稀世珍宝!   而这时的沈渊却笑了起来,青姑娘留下的显然不仅仅是这把琴而已,重要的是挑中这把琴的人。   要不是青姑娘眼力过人,今天差点就让这小子漏过去了!   既然他能挑中这把琵琶,就说明此人的眼力见识起码,和青姑娘是一个等级的,这一下沈渊顿时就来个兴趣。   “您也认识这把琴?”这时那个年轻文士听到了青姑娘的话,这才知道了自己被留下的原因。   就见他轻轻叹了口气,随手把琴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之后他还向着青姑娘示意了一下。   看他的意思是说:我把琴留下,这回我可以走了吧?   “先生不忙走……上茶。”这时的沈渊也知道此人非同凡响,于是让人看座上茶。   等这个年轻人面露疑惑之色地坐下之后,沈渊也看向了此人。就见这个年轻人目光澄澈,人品温润,显然家教和学识都是非同凡响。   而且在场这么多人都看着他,他也并没有露出局促不安的表情,这说明这个人也是见过些场面的。 第1497章 白衣渡江烟雨翻、轻候慢君、志在江天   等到沈渊问起他,为什么会被葛文关到地牢里,就见这个人苦笑了一下说道:   “在下从京师而来,原本想到岭南游玩,不想才到韶关钱财就露了白……有一帮人想要到我住的客栈里,抢走我身上的银票。”   “看来他们是没得手,不然的话,你就不会被关在地牢里了,”沈渊笑着问道:“接下来呢?”   “我把钱藏起来了,他没找着,所以就把我抓起来逼问……就前几天的事。”这个年轻人倒也毫不隐瞒,直接就把后面的事说了。   “京师来的……”沈渊看了看此人的面庞,横竖觉得他有点面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   “请问这位先生高姓大名?”只见沈渊笑着说道:“在下是广东信任布政使沈渊。”   沈渊问他姓名的时候,一口报出了自己的来历,不过他的语气中却是丝毫没有炫耀和威慑的意思,而是完全出于礼貌。   一般来说询问别人的姓名,最好是先把自己的名字报出来,这是沈渊从现代带来的习惯。   而此人听到沈渊的名字之后,明显愣了一下,说明他是听说过沈渊名号的。   然后他低下头说道:“在下陆慢君……原来您是沈大人。”   ……   “我去!您和陆轻候大人如何称呼?”这一下,沈渊立刻就想起了此人的来历!   原来这位陆慢君沈渊真的没见过,但是他跟青竹苑那件案子里的钦天监少卿陆轻候,长得却是十分相似!   再加上他俩这名字,一个“慢君”一个“轻候”,也是呼应得珠联璧合,所以沈渊才会突然问出了这句话。   “那是家兄……我是他弟弟。”此时的陆慢君开口一说,果然就和沈渊猜得一模一样。   怪不得有这般高超的见识!这下沈渊算是明白了,他看了一眼青姑娘,然后摇头笑着说道:   “我在京师青竹苑里见过他哥陆轻候,是位风骨峻奇的人物,没想到在这儿又碰到他弟弟了。”   “我也听我哥提起过您,”这时的陆慢君也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沈先生怎么成了布政使了?”“看来你离开京师比我还早,”沈渊笑着问道:“你兄长官位不低,怎么不给你在京师活动个位置,反而让你跑出来经商了呢?”   “不爱当官……我八股也不耐烦学。”   只见这位慢君兄低着头,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倒是喜欢满天下跑,看看名山大川,于是就跟家里要了银子跑出来了。”   沈渊看这位陆慢君言语之间十分坦诚,似乎是毫无隐瞒。   当他说起不爱当官的时候,还微微皱了皱眉,沈渊敏锐地感觉到这家伙皱眉头的表情,似乎是他并不觉得当不上官儿有什么不好,而是真的很讨厌八股文章!   挺有意思一个人,比他哥还清高,而且还挺有见识!沈渊越看这个人越有趣,于是笑着问道:   “如此说来,反正陆先生也没有什么要办的事,我还正要去广州上任,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去?”   “好歹我一个月给你开点银子,你只管随便游山玩水,我不管你!”   谁都听得出来,沈渊说这话是一番好意,一是因为这位陆慢君孤身在外,也不怎么安全。   另一个意思就是,这陆慢君要是在沈渊府里当个清客,有了依仗不受欺负,还可以随便玩儿,那还不好?   这也是沈渊看此人人品非凡,想要帮他一把的意思。   不料却见这位陆慢君居然想都没想,就摇头说道:“要像您说的那样,那我还跑出来干啥?再说我自己有钱。”   “对了,你把银子藏哪儿了?”此刻沈渊听到陆慢君果断拒绝了自己,他也不以为意,而是笑着问道。   “天元的银票……三千两。”陆慢君也知道沈渊是对他心怀善意,他虽然没接受,但是这番好意他心里也是暗自感谢。   于是他淡淡地一笑说道:“我把客栈的房门上,那个‘天字第三号’的门牌拆下来,然后把银票折好了放在门牌后面,又把它钉回去了。”   “所以那帮家伙关上门,在我屋里翻了半天,把桌子都劈碎了也没找着银票!”   “哈哈哈!”听见这话,把沈渊也给逗得忍不住笑了个前仰后合!   话说这个陆慢君还真有意思,看起来不但有学识有修养,而且心眼还不少!他居然还能想到这样的损招。   想必那帮抢银子的打手,在屋子里翻银票的时候,关上房门是下意识的举动,不过却把银票关在了门外……   沈渊越想越觉得这个人有意思,却没奈何此人太过随性,看起来完全没有依附自己的打算,于是沈渊也只好一笑置之。   “得嘞,琵琶要是喜欢,您就拿走。”沈渊指了指那把唐代的五弦琵琶,笑着向陆慢君说道:“我再给您拿点散碎银子,免得那三千两银票掏出来再露了白!”   说是散碎银子,在沈渊的示意下龙小羽捧出来的银色,正好是白花花的一百两。   陆慢君也是客气地谢过了沈渊之后,坦然收了,然后龙小羽又把琵琶给他拿过来,他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又不会弹,拿它干什么?”   “之前我把它抱出来,是看它被扔在角落里没人认识,怕它被庸人损坏糟蹋了,如今既然有认识它的人,也就不用我再多事了。”   “多谢沈兄相救之恩……在下告辞。”   说着,这个陆慢君就起身要走,沈渊也笑着站起来相送。   就在陆慢君马上就要走到门口之际,沈渊却在他身后笑着问道:“你哥还说我什么了没有?”   这时那位陆慢君转过身来,看他虽然一身脏污的衣裳,可是穿在这个翩翩美少年的身上,这是丝毫掩盖不了他美玉一般的气质。   只见陆慢君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诚恳地说道:“我哥说你走到哪儿哪儿就出人命,让我要是以后有机会见到你,千万要离你远点儿!”   “哈哈哈!”沈渊闻言一边大笑一边连连点头,心道你还别说,他哥陆轻候说的真对!   ……   等那个陆慢君走了,沈渊坐在那儿还一个劲儿地笑。   离他最近的青姑娘,还听到这个家伙喃喃自语地笑着,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   “他说得真没错……就我这柯南体质,还真是离我远点儿的好!” 第1498章 忠奸是非总难分、一人之行、天下归心   等到沈渊开始行动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沈少爷对微服私访广州的事早有预谋。   首先就是他带着大批药材和都察院的信,冒充白凤举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其次就是在他身边,还跟着两位年轻掌柜沈河和沈清。   河清二人这些日子以来,天天跟着白凤举跑药材行,对于药商需要的知识也掌握了七七八八,说起药材生意来有模有样,所以更是没有丝毫破绽。   沈渊这次在韶关城里留下了万八爷和二百士兵,作为韶关的防卫力量,同时还有秦玉虎这位内家高手坐阵。   这样一来,留在韶关处置政务的青先生和金丫头,在安全性上就没问题了。   除此之外,像南宫燕和东方云洛这样的姑娘也都留在了相对安全的韶关,其余的精兵强将,都将跟随沈少爷前往广州。   ……   等到行动的时候,沈渊摆出的还是一前一后两个队形。前面是沈少爷带着沈河沈清冒充白凤举,身边跟着妙莲和炼心两大宗师。   保镖是跳荡山三人组和庞宝强,身边两位夫人苏小棠和赵小寻,此外还有侦察兵花爷、神枪手吕怯勺、小书童龙小羽。   至于后面则是朱常津的五百猛虎营,和程无鸢暂带的二百扬威营,离着第一梯队不远紧紧跟上。   ……   在临行前青姑娘还向沈渊温柔地嘱咐道:“听那个葛文临死前的话,广州城里有一位老祖宗,想必是掌控广州所有敌对势力的大头目。”   “葛文对于这位老祖宗信心十足,虽然他即将死在郎君的手里,还是一口咬定老祖宗会替他报仇。所以这个人势必是老奸巨猾之辈,郎君此去一定要小心。”   “只须以堂堂正正之阵对付广州敌人既可,不可行险,不可冒进,不可心存侥幸,小心敌人的圈套!”   “明白!夫人法旨,小的必定铭记在心!”沈渊知道青丫头告诉他的话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他在心里暗自温暖的同时,也笑呵呵地答应了下来。   ……   等沈渊从韶关出发直奔广州,这次就不用走陆路了,跨过了梅岭之后,他们可以再度上船,沿水路而行。   从韶关出发就是北江,这条河是珠江支流,沿河而下就是此行的终点——广州!   ……   沈渊的奏折在送往京师之后,随即就被内阁送到了万历的案头。   等到天子拿起沈渊的奏章之后,他信手把夹在奏章册页中的票拟抽出来扔到了一边……沈渊的所作所为,还轮不到那帮朝臣来评论是非对错!   说实话万历的心里也是焦急得很,他通过锦衣卫知道沈渊要在扬州成婚,二话不说就给沈渊写了一副对联作为贺礼。   然后沈渊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没了动静,这段时间万历虽然着急,却也没办法催他。   毕竟人家沈渊在京师做官时立下了大功,这次趁着回家的机会在家里休养个一两个月而已,也不算过分,更何况人家还一口气娶了好几个媳妇儿呢。   用北京老百姓的话来说,那还不得好好稀罕稀罕,热乎够了再走啊?   其实沈渊的情况,万历一直都能密切掌握,毕竟还有南镇抚司的锦衣卫不断的在上报沈渊的行踪呢。   所以这次突然接到沈渊的奏章,万历也下意识地预感到,好像是出事了!   要是沈渊依然身在扬州,他没事往这儿写什么奏章?   等到万历打开奏章之后,一目十行地看完,随即便是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他又迅速的从头开始看,这次是一字一字慢慢地看下来……   按照奏章上所说,沈渊这次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出现在了韶关,这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而且他一出现,就正好赶上韶关那边有山贼攻下了州城,把韶关知府一干官员富商杀了个干干净净,还抢了个底儿朝天!   就在这个时候,沈渊及时地拍马赶到,趁着山贼和韶州千户李江利杀得两败俱伤之际,他的卫队消灭了山贼余孽……这也太巧了吧?   沈渊在奏折中,对韶关朝廷官员被一举清空这件事痛心疾首,连忙写奏章请求朝廷派官员就任韶州地方官。奏章里文字之迫切,言语之大公无私,看起来真是一点毛病没有。   可是字里行间万历却隐隐感觉到,沈渊好像在韶关那边,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再加上前天报过来的,梅岭北麓南安州所有官员,被韶关千户李江利残杀的奏报,万历的心里已经大致猜出了这件事中暗藏的文章。   万历早就知道广州那里的官员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就瞒着自己一个。   要不然的话,怎么会出现那么大的一个市舶司上交不了多少银两,而且还没有任何官员举报上奏的情况?   所以万历都能想象得到,广州那里已经成了铁板一块,上下一心地将朝廷视为无物。不然怎么自己之前派官员过去整顿,也是迅速被污染同化,以至于毫无作为?   因此那些官儿一定是被沈渊抓住了毛病,而这位沈藩司要是按照程序上奏告发,朝廷再派人下去调查,然后朝堂上下为这些案子博弈对抗……最后等到出结果的时候,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况且这种情况下,沈渊要是参奏那些贪官,等到调查结束后弄出来的结果,还不一定能定人家的罪呢!   “结果现在可好了,哼……哼哼!”想到这里时,万历也忍不住冷笑了两声,然后慢慢从桌子上捡起了那张内阁写就的票拟。   “被沈渊杀干净了吧?该啊!”   “真是杀伐决断,处置果断,好一副雷霆手段!”   万历心里暗自冷笑,拿过那张票拟向着上面看去,只见那上面写着:   “韶关案发蹊跷,不可以沈渊一人之言取信,宜派要员赴广查证严办,以免为奸邪佞臣,巧言令色所惑……”   “留中不发!”万历把票拟往边上一扔,随即刘若愚就把票拟接过来,放在了“留中”那一摞奏章里。 第1499章 无双神锋世绝伦、翘首以盼、岭南虎贲   然后万历抬起头,却正好看见了刘若愚一张若有所思的脸,随即这主仆二人一个低下头,一个转过了脸,   他们看着各自的方向,不约而同的微笑了一下……沈渊,这就是沈渊!   行事毫无忌惮,动如九霄雷霆!   你要是派他做什么事,就只管等着被他的手段惊掉你的下巴,然后一个惊喜之极的结果,随即就会到来!   ……   桂王朱常润来到万国博览会的管理处,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三哥朱常浩的屋子。   时隔一年,这位少年已经十四岁了,身量张开也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不过眉宇之间的笑意,显示出他还是当初的少年心性。   朱常浩正在桌上仔细填写着表格,他听到外面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是自己的弟弟朱常润,就用毛笔的末端指了指凳子,示意他自己坐下。   朱常浩的心思随即又沉浸在笔下的表格当中,他对照着一堆单据仔细填好了表格,然后又核算了一下。   之后他把之前几个月的表格拿出来,仔细对比了一下这几个月在数据上的细微变化,然后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朱常浩把毛笔放进水盂里,然后抬头看着朱常润笑了笑。   “是买东西还是看我来了?”朱常浩笑着问道:“这把你给闲的,这个月你都来几趟了?”   “看三哥做事有意思,”桂王朱常润原本就和朱常浩的关系最亲近,所以到了这里也丝毫不见拘束,他指着桌上的表格笑着说道:   “我看老师操持博览会的时候,也没像你这样一头钻进数据里拔不出来啊?怎么到了三哥的手里,每天都是做不完的功课?”   “我跟老师能一样吗?”这时的朱常浩笑着摇头,然后自己站起身来给朱常润倒茶。   等到他把茶杯往小伙子的手上一递,朱常浩才感慨地说道:“老师那是天纵之才!”   “他看一眼数据,就知道那代表着什么,随口说出一句话就是最佳的调整方案,我怎么可能做到那种地步?”   “这么大一个博览会,影响经营的原因实在是太多了,季节的、市场的、朝廷的、海外的、哪个地方刮一阵小风,到我这儿都是狂风暴雨。”   “我就是每天这么琢磨,这么想着,还得摸索着走呢,每日里战战兢兢地生怕犯错,心思哪儿敢有丝毫的放松?”   “说实话,三哥的毅力我真是佩服,”这时的朱常润把脸埋到茶盏里,说出的话却透着笑意:“就您这份用心劲儿,我觉得干啥事都能成!”   “不成也得成!”朱常浩闻言正色道:“老师打下的基业,放到我的手里,他手把手儿的把我教出来,要是我再做不好,那可就丢人了!”   说到这里,朱常浩看到朱常润一个劲儿地笑,还注意到他拎近来的一个纸包,就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白菜馅儿?”问到了纸包里的味道,朱常浩笑问道。   “嗯!”朱常润随即一笑说道:“大门口那位老婆婆手艺不错,这白菜馅里边加了虾皮儿,清淡鲜美……来一个?”   “来一个!”随即这两兄弟打开纸包儿,就着茶吃包子,味道果然不错。   “你得什么事儿都多用点心,”就见这时朱常浩一边吃,一边指着手里的包子向朱常润说道:“我注意到一件事,你发现没有?”   见到朱常润把目光投过来,朱常浩继续说道:   “那个卖包子老婆婆,每天晚上万国博览会结业以后,等到她收摊走的时候,她的包子肯定要不就是刚刚卖完,要不就是最多剩下十个八个。”   “她一天要卖五百多个包子,你知道她是怎么把份量掐得这么准的吗?”   “她怎么做到的?”此时的朱常润吃着包子,心里也有些好奇,于是连忙问道。   “我问过她,”朱常润一边喝茶一边说道:“那老婆婆跟我说:要是每天早晨起来,发现今天比昨天冷,早上还阴天刮风,甚至下点小雨……那样她就要多做一百五十个包子才够卖。”   “反过来要是早上热气蒸腾,人们食欲不振,那她就连正常的五百个都卖不完,还要少做四五十个才行。”   “另外那个老婆婆跟我说,她还要注意打听第二天,万国博览会有没有什么大型的促销活动,以至于人群聚集。或是周围有没有什么新的小饭铺开业酬宾,会导致她的生意下降。”   “还有蔬菜换季的时候,人们图个馅料的口味新鲜,也会使包子的销量上升……可那是一个卖包子的老婆婆啊!”   朱常浩正色说道:“她一个月才挣那么点钱,却要不停地收集消息、思考市场、注意气候和时令,不然她的包子不是不够卖,就是卖不完造成浪费。”   “你再想想三哥我现在的位置,事关多少人的饭碗?我要是不拿出包子婆婆百倍的精神,我能掌控得住这一切吗?”   “你将来也是如此,”看到朱常润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暗自点头,朱常浩知道这孩子是听进去了,于是欣慰地说道:   “你将来长大了,父皇会给你差事做,当你手里有了权利之后,会有人为了利益讨好你,有人为了达到目的欺骗你,更有不知多少人会挖下陷阱,等你往里跳。”   “所以现在多学一点是一点,现在多动点脑筋,将来就少吃点亏!”   “明白明白!”朱常润把小半个包子塞进嘴里,然后正色点了点头……说实朱常浩也是他的偶像,他这位三哥说的话,朱常润还是听得进去的。   “好好读书,多看看别人是怎么做事的,”这时的朱常浩感慨地叹了口气道:“我昨天接到消息,老师已经过了梅岭。那里遍地都是金银,也遍地都是强敌!”   “别给老师丢人……”朱常浩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他看向了窗外博览会熙熙攘攘的人群,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现在就想,当老师需要帮助的时候,我要是有力量可以挺身而出,在关键时刻帮上老师一把……那该多好!”   “我也是!”这时的朱常润闻言,也是一跃而起!   “咱们巡视博览会去,三哥你看见什么对我有用的,就教教我。”只见朱常润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道:“我还得顺便买把刀,下次有机会让三哥见识见识我新学的刀法!” 第1500章 且行杀伐且行吟、在我羽翼、乐尽天真   “多读读书不好吗?没事练什么武功啊?”朱常浩也拿起了自己外衣,苦笑着往外走。   自从上次的同乐楼事件,朱常润被人劫持之后,这孩子就对武功突然产生了兴趣。   如今,他的桂王府里也请了武术教头,这孩子的刀枪棍棒,居然也都耍得有模有样……   这么大的孩子,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模仿自己最尊敬的人,这也是人之常情,反正练武强健体魄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等到这两兄弟走出管理处的时候,迎面干燥的春风吹来,四下里一片沙尘。   朱常浩昂首挺胸地走在万国博览会的街上,博览会里所有的一切落在他的眼中,都能清晰的反映出这些景象背后代表的含义。   无论是商业经营,卫生安全,管理制度各个方面,只要朱常浩看一眼,就知道哪里还不够妥当,他就要思考该如何整改了。   时值三月,京师人还穿着夹衣,桃花花苞也才刚刚萌发,岭南却该是一片酷热难耐了吧?   “老师……你不在这里,常浩只好逼着自己变得更加坚强,更具勇气,更有智慧。”   “老师……请你千万珍重,请你奋力前行,我……在京师等你!”   ……   岭南韶关,果真是暑热难消,热浪袭人。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青姑娘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唱着这首词,在韶关的街巷上一边慢慢前行,一边看着街中的热闹景象。   韶关城内的恶势力被肃清之后,城里没有了横行霸道的牙行,为虎作伥的捕快,也没有了欺行霸市的商人,恶名昭彰的黑帮。   这个城市随即就在清新的氛围中,展现出了它的活力与美感。   商人自行买卖,不受约束也不会被勒索,行人自行来去,也不用担心遇到欺负人的坏蛋。市场上开始恢复了繁忙的景象,各个行业被解脱了束缚,开始了良性竞争。   所有人欢欣鼓舞之余,却没人知道,其实这才是它原本该有的模样!   青姑娘一边前行,一边观察着街市场的情况,在她旁边是抱着一堆零食,一边走一边大呼小叫的金丫头,留意各处商家经营的南宫燕,警惕保护着她们的秦玉虎。   最前面是东方云洛姑娘,她挎着个篮子,不时在街边上挑选有用的菜蔬和水果买下来。   不一会儿工夫,他们走出了这片热闹的市场,金丫头看着东方云洛姑娘的菜篮子里,眼睛“刷刷”地眨了眨,发现那里边好多东西,她竟是见所未见!   “这是五指毛桃……”东方云洛姑娘指着篮子里一小把比手指还细的树根一样的东西,笑着说道:   “用来煲汤有椰子香味,用它和鸡肉猪骨搭配出来的汤最是汤鲜味美,还可以去除体内的湿气,你们北方人初到岭南,要多吃它才好……这是蕨菜,把它用水焯了以后炒荞苗,香嫩爽口之极。”   “这是啥水果?”金姑娘指着里面一大串粉红色的小果子问道。   “这是鲜五味子,不是水果,”东方姑娘笑着说道:“把它清洗干净了以后晒干,然后用蜂蜜浸泡做成五味子蜜,服用之后滋阴养颜,是给几位姑娘准备的。”   “这个长得像板栗一样的东西叫凤眼果,这三朵比拳头大的花叫霸王花,一文钱一朵呢……它们俩都是用来炖汤的。”   “又炖汤,我干嘛要喝那么多汤?”这时的金姑娘依旧不甘心,在东方姑娘的篮子里好一阵乱翻。“这是用来炖五花肉的慈姑,这小板栗可以生吃也可以糖炒……那个也不是水果!”   东方姑娘看着手里捏着一颗朱红色小灯笼一样的果子,垂涎欲滴的金姑娘,不由得笑的打跌:“那是用来泡水喝的洛神花,清热润肺,生吃……好像也没事。”   话音还没落,等了好久的金姑娘终于还是把这颗洛神花扔到嘴里,带着报复的神情,嚼得汁水四溅。   青姑娘在旁边看得一阵好笑,这时她捋了捋鬓边的发丝,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热闹的街市。   这里是沈郎在广东占据的第一个落脚点,也是第一个在他治理下,焕发出生机的城镇。   如今沈郎已经再度冲入虎穴龙潭,他现在……还好吗?   此时街巷上的热闹与喧嚣,鲜花与果品的气味,绕过女孩儿鲜艳的裙摆,和着商贩的吆喝声,正慢慢地升腾起来。   它飞过晃动的树梢,划过鸟儿的羽翼,穿过嗡嗡的鸽哨,正直上天空,飞向天穹!   ……   大明这个时候,广州还不叫广州市,当地人叫它省城,也由此再后来生出了“省港澳”的说法。   所以粤语中所谓的“省港”,这里面的“省”代表的其实是广州。   沈渊坐船南下,眼看着船只汇入了珠江,一路向着广州行去。   此时的沈渊把桌椅摆在了船舱外,坐在那里和自己的兄弟们聊天,同时也跟柳小智他们这些人整合一下广州的情况。   这个时代的广州因为经济繁盛,已经变成了一个超大型的城市,人口四十万,下辖十五个县。   它们分别是:“南海、番禺、顺德、东莞、新安、三水、增城、龙门、香山、新会、新宁、从化、清远、阳山、连山”。   一听到其中好几个很熟悉的名字,大家就知道这些地方说是县,但实际上却并非县城,有很多干脆就在广州的城区之内。   这里由于商贸发达繁忙,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也因为汇聚了天下的财富,所以无论是穿衣吃食、享乐游玩、还是诸般宝货、海外奇珍、都是应有尽有。   在广东省有三大民系,第一是广府人,第二是潮汕人,第三是客家人。   所以他们说话的时候,大致也可以分成三种话:广府话、潮汕话和客家话。这次沈渊要去的广州,居民主要就是由广府民系构成的。   “其实要把整个大明的方言区分开来,大致可以分为七种,咱们这广东一省就占了三种……”   当沈渊说到这里时,大家也觉得有点好笑,话说这么多方言要想都学全了,那可太难了! 第1501章 素馨飘荡扶胥港、燕舞莺歌、白鹅潭上   此时在船上,沈河和沈清看着远处船头上的沈渊,神态却是跟以往大不相同。   在这之前他们也不知道这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布政司大人,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经过了韶关之行以后,他们两个算是彻底搞清楚了。   在刚到韶关的时候,他们也和沈渊一样,经历了那些不平静的日夜。   看着韶关那里的贪官污吏、黑帮打手猖狂至极,身为商人设身处地的一想,这种环境下做生意将是何等艰难!   可是一眨眼之间,他们就看见沈少爷把满城败类,处置得一干二净!   这真是动如雷霆,要论起智谋水准,勇猛果决,下手狠辣,这位沈少爷的表现堪称无与伦比。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他就把整个韶关变了个模样!   如今韶关已经牢牢处在他的掌握之下,而他又带着手下秘密前往广州。可以想象,他在广州的行动又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如此豪杰,岂是他们所能企及?这沈河沈清两兄弟已经被深深折服,如今他们对沈渊的命令无不凛然遵从,就连看这位族兄弟的眼神儿都变了!   ……   且不说这两位兄弟在这段路程中,心理经过了怎样的变化。眼看着船行而去没过多久,大家就发觉珠江的江面越来越宽。   到后来江面简直是浩荡如海,万里碧波如倾,随即大家看到遥遥的珠江北岸那边,远远一片雄城出现在江天之际。   等到船只再向前行,慢慢就见江心出现了一道三岔河口,在这珠江分流的地方,就是闻名遐迩的白鹅潭。   虽然名字叫潭,但是这里实际上只是珠江的一段。在大明这个时期,白鹅潭由于靠近广州水势平缓,所以这里经常有着千余只花船穿梭来去。   这些花船上全都是善于歌舞技艺的姑娘,船只装饰得也是极其富丽鲜艳。   举目眺望,沈渊他们看到这些花船排列齐整如城,中间还留着一条条水道曲折通行,就像是一座水上浮动的巨大迷宫一般!   所有的花船都成列成行,用板排钉在一起连成一片,用红色锦毡铺垫,行走在那上面就和街道全无两样。   等到沈渊的船只行到近处,就听见两边的花船上丝竹隐隐,女儿歌喉不绝于耳。   伙计托着大盘的海鲜美食来去,乐曲戏班莺歌燕舞不绝,其间身着华贵的公子哥儿、青衫儒帽的文人雅士流连嬉笑。真是个风流无边之地,柔情万般之城!   ……   再往前行船一里有余,就是一大片伸出北岸的陆地,这就是太平沙了。   太平沙原本在宋代时,只是江心上五个孤零零的小沙洲,后来日渐淤积时隐时见,到明朝万历年的时候,已经开始有渐渐和陆地连在一起的迹象。   不过连接沙洲和北岸的陆地,还是经常被珠江大水冲毁,所以这太平沙有的时候是个江心大岛,有的时候则是半岛地貌。   沈渊知道在后世的广州太平沙一带,已经完成了陆地,不过现代人恐怕少有人知道,他们脚下的繁华都市,在一千年前曾经是江中清冷无人的沙洲。   这就是……沧海桑田!   沈渊站在船头,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却伸出来,好像是要抓住远处正在扑面而来的广州城!   ……   “对你爱、爱、爱、不完……”当沈渊笑着唱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还像郭富城一样把伸出去的手,扭转了一下攥住了拳头。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把整个广州城抓在了手心里!   “广州!”沈渊感慨地长叹一声,然后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对!这就是广州,谁先喝多了就是谁的!”后面的小羽哥看着沈少爷的狂放之姿,笑着小声嘀咕了一句,弄得周围的一小圈人全都是忍俊不住。   此刻大家也都和沈少爷一样,心潮澎湃,难以自制!   ……   明代广州附近的水域形势,是两个半岛……坡山半岛和番山、禺山半岛,位于城南。   然后是三个河海湾,浮丘湾内有浮丘石,海珠湾湾口外有海珠石,海印湾湾口外有海印石……是不是很好记?   至于主要的码头,城内有蚬子步内港,城外的大码头则叫做扶胥港。   船行接近扶胥港,还没进到码头附近,沈渊他们就看到船舷下面一排小船,飞快的从他们的船边经过。   这些小船小巧而快速,上面都装着四五个大箩筐,远远地看去箩筐里一片雪白如银,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被江风送到船头。   只见每艘船上除了摇船的船夫之外,还都坐着一个女子,一个个生得面容姣好,不是大姑娘就是小媳妇儿。   等到船舷渐渐接近,沈渊他们就听到船上的姑娘们正在娇声唱道:   “凤仙花发半溪红,蝴蝶翻飞四面风。池上水光笼晓树,贩花人立雨丝中……”   正在沈渊他们船上的人不禁纳闷,这些小船上到底运送的是什么,怎么如此奇香悠远之际,只见下面的船娘们又接着唱道:   “庄头到处素馨开,冲早何人采摘回。和露贩来花渡口,晓妆未竟厌频催……”   “原来是素馨花,怪不得!”这时的沈渊,一口道出那些小船上装载的,尽是素馨花的花苞。   要说这满船的人,只有沈渊在前世到过广州,因此知道这里的人有购买佩戴素馨花的习惯,其他的人干脆就是茫然不知了。   这素馨花长得非常像茉莉,但却不是茉莉花,是一种馨香扑鼻的白色小花。种植这些花的花农要趁着天没亮之际,在所有花朵都没开放的时候把花苞剪下来,然后装到箩筐里,运送到城内贩卖。   据说在明朝,当时的大户人家每天购买素馨花都是用斗量的,小户人家也要买几朵戴在鬓发间。   这些花朵佩戴之后,奇特的芳香可以一整天萦绕鼻端,据说佩戴素馨花还可以避暑清肺。   所以这小舟竞渡,由城南“花渡头”进城卖花的情景,也被人称为“庄头花担露盈筐,手牵银云用斗量。”   “素馨花还可以制作成宫灯,芳香奇巧天下无双。”沈渊微笑着向着众人说出了这些如云似雪的鲜花来历,大家也是大感惊奇。   他们心说沈少爷人在扬州京师,竟然对广州这里的风土人情,也是了如指掌! 第1502章 南天雄城来沈郎、帆樯如林、江涛波荡   这边柳小智拦住一艘花船下来,花了十余个铜钱买了一小篮素馨花。沈渊还给两位夫人苏小棠和赵小寻姑娘亲手做了两个小小的花环,一人围着发髻带上了一个。果然是芳香洁白,让佳人更添秀色风情。   随即,船到了广州扶胥港码头。   ……   眼看着船只驶进码头的一刻,码头上的景象也渐渐清晰起来。   河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有的穿梭来去,有的则是在码头泊位上一艘艘的并起船舷连成一串。   这些船只上面的舵杆桅杆、纤竿梢竿,犹如树林一般密密麻麻,各种帆索缆索,如同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   有的船身簇新亮丽,有的则是脏污破旧,当这些船汇集在一起,随着江涛起伏之际,真像是一个浮在水面上的城市,飘在波涛上的森林。   ……   码头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眼看不到边。   沈渊的船还没靠岸,岸上的喧嚣声就传送过来,有商人的吆喝,苦力的号子,牲口的嘶鸣,无数人喊马嘶汇成了一片嘈杂而又雄浑的乐曲。风中有水果的甜美、香料的香辛、花朵的芬芳飘送过来,再混合着女孩子头上的刨花油气味儿,牲口粪尿的味道和水面上飘浮的死老鼠动物内脏的异味,混合成了一股奇异而难以形容的热浪!   这里繁华而腐朽,宽宏而狭隘,广阔而局促,这里生机勃勃又固步自封,财通四海却鼠目寸光……这就是广州!   沈渊一行人由码头下船,当他们走下船板踏上码头之际,就彻底融入了这片沸腾着芳香与恶臭的滚滚洪流当中。   ……   不远处一片苦力破开人群,急匆匆的向这边走来,他们手里拎着竹杠子扁担,上面还穿着破旧的麻绳,显然是过来招揽生意的。   庞宝强毫不犹豫地走上前,用不容置疑的手势和眼神拦住了他们。   “不是钱的事!我们自己有家人来接!”庞宝强没管那些苦力,眼睛犹如鹰隼一般,冷冷地打量了带领苦力的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子一眼。   俗话说“吃喝挂相,嫖赌伤身”,这小子眼眶发青,嘴唇发紫,额角上还贴着一个手指肚大小的膏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到庞宝强语气坚定,眼神凶狠,这个带着苦力过来招揽生意的小子不甘心的在沈渊他们几位华贵的服饰上又扫了两眼,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去了。   不过他人虽然走了,沈渊他们却注意到身后还有两个人,晃晃荡荡地跟着,看来好像还没死心。   在等马车的功夫,沈渊看了庞宝强一眼,这小子不愧是在京师码头上讨生活的,看来对这套东西是内外门儿清啊!   宝强笑着向沈渊说道:“要是普通苦力招揽生意,不会这么气势汹汹地过来,也不会由那么个玩意儿带头领着走。看来这码头上有排面儿有规矩,有成型的帮派在这抓饭吃。”   “就刚才那个小膏药,他说出来的话一个字儿都不能信。要是把搬运的活儿交给他们,我敢说走不出这个码头,他们就能撂挑子跟咱要钱……身边还得围他个百八十的同伙跟咱起哄。”   “那后边这俩是干啥的?”此时的沈渊又笑着向庞宝强示意了一下,后边监视他们的那两位。   “如果咱们自己要是到外边雇人,他们就会回去通风报信,”庞宝强继续说道:“然后那些捞过界的家伙们就要倒霉了。”   “规矩还挺严格!”沈渊听见这话笑了笑,庞宝强也笑着说道:“码头这样的好地盘,都是那些帮派们靠着兄弟拿人命打下来的,谁捞过界就相当于杀人父母……咱们的人来了。”   远处正有一行人穿过码头上喧嚣熙攘的人群,向着这边走来。原来沈渊到广州之前,早就派情报机构打好了前站。   他们在城内花钱购置了一片宅院,里面布置得应有尽有,这次也是自己人赶着马车过来迎接沈少爷,同时运送行李的。   等到马车到了以后,沈渊船上的箱笼包裹,携带的各种物件就开始卸船往马车上装。   从白凤举那里买来的药材,沈渊单独雇了一艘货船运送过来,要明天才到,所以今天搬的全都是随身行李。   等到旁边盯梢的那两位看到负责卸船的人,真是人家府里的家丁,并不是从外面雇过来的苦力。他们也知道这笔买卖是做不成了,于是没好气的朝着这边儿吐了口痰,骂骂咧咧的扬长而去。   随后沈渊看到带队迎接自己的人,也笑了出来。   这是沈渊的两位亲传弟子,也是在京师时的两位功臣。一位轻纱遮面的姑娘聂云图,代号“纯钧”。一位已经长成了英俊青年的情报员潘龙庄,代号“盘龙”!   这两人在同乐楼一战时立下过汗马功劳,之后就被沈渊派到了岭南,距离现在已经一年半时间了。   潘龙庄从扬州那时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变成了现在十七八岁的英俊少年,已经有了几分大人模样。而那位聂云图姑娘今年也还不到十九岁,只看身段就知道,也是出落得更见风韵了。   此处也不便见礼,沈渊和他们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沈少爷让聂云图姑娘带着小寻和沈河沈清他们去休息,自己则带着这些会武功的兄弟加上苏小棠,由潘龙庄领路,向着广州城里的方向走去。   ……   一边走潘龙庄一边还笑着对沈渊说道:“老师远道而来,也不先回家休息休息,怎么就逛上了?”   “原本也不太累,徒步去看看广州的风貌人情。”沈渊笑着说道:“个头儿就快赶上我了啊小潘!”   “境界永远也赶不上您!”潘龙庄笑着答了一句,就凭这一句话,沈渊就知道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然后沈渊转过头,向旁边的柳小智说道:“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格调和风貌,就像是人有各自的脾气秉性一样。”   “如果要做成大事,收集情报的时候一定要事无巨细,越细致越好,查探的层级越低越好,所以我今天才带你们出来走一走。” 第1503章 空空妙手遇毒王、信步游逛、市井风光   “等到事态形势了解清楚了,要琢磨出个办法解决问题,咱们就得高瞻远瞩,从根源上想办法了……”   话说这柳小智的头脑也真是得天独厚,不但人聪明,还时时能得到沈渊的亲口传授。   这时他听到沈渊这么说,立刻就想起了刚才码头上他们见到了苦力帮派,不由得对沈少爷的心思越加佩服。   眼前的街道热闹非凡,商铺鳞次栉比,叫喊声此起彼伏,沈渊饶有兴致地看着各家商铺的牌匾,还有他们经营的商品。   就在大家一边说着话,一边在人群中穿行而过之际,沈渊却听得身后有人用鼻子笑了一声。   他回头一看,就见霍四哥面带笑意,目光向着前方示意了一下。   等沈渊顺着他的双眼看去,就见前面有一个刚刚从他们身侧挤过去的人,正在急匆匆的往前走。   看他的身量有点儿显瘦,个头不高还挺年轻,穿着一身灰色麻葛的衣服。   看起来并没什么出奇,沈渊把目光转回来,正就见霍四哥的手里正玩着一把奇形怪状的小刀。   这把刀很像是一把小小的扇子,总共也不到一寸长,下面还有个铁环,像戒指一般大小。   沈渊一看就知道这不是霍四哥的东西,凡是他们这帮兄弟手上的兵刃,怎么也得是用精钢打造的,像龙小羽的暗器干脆就是金箭,怎么会有这种铁打的东西?   “那小子偷了我的钱袋,我顺手把他手上的刀摘下来了,”霍四哥笑着说道:“这小子手脚还挺利落……”   “可惜他找错了人是吧?”沈渊听见这些话,也是暗自觉得好笑。   要说他们这帮人个个一身华贵,气宇不凡,可那个小贼偷谁不好,居然选中了霍四哥,人家霍老四的妙手空空之术,那可是少有敌手!   “那你还任凭他把你的钱袋拿走?”这时的龙小羽在旁边看着霍四哥一脸笑嘻嘻的样子,不解地问道:“就换来这把破刀?”   “钱袋丢不了,”就见霍四哥笑了笑,然后忽然他抬起头向前方大声说了一句……“喂!”   眼看着那个偷包的小贼已经走到了四丈开外,听见后面有人喊,他随即就是飞快的一回头。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刚刚被自己偷走了钱袋的家伙,小手指上套着一枚带着戒指的小刀,这人晃悠着手里的小刀,正笑着看向自己这边。   “哎?”这时这个小贼才发现,自个儿手指上那把用来割别人衣襟的小刀不见了!   不过他刚才偷来的钱袋,一捏就知道里面全都是银子,最起码这包银子也得有五十两,自己那把小刀又能值几个铜钱?   更何况现在他已经在四丈开外,周围的环境他又是熟悉无比,要是他拔腿就跑,那帮人怎么可能追得上自己?   于是这个小贼笑了笑,手中握着霍四哥的钱袋晃了晃,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随即他转身就想跑!   就在他回头的时候,沈渊看了一眼。   这个小贼也就十七八岁上下,长着一张消瘦的脸,脸上的线条清晰却没有多硬朗,眉眼之间满是油滑之气。   正当他笑嘻嘻的一晃钱袋儿,准备扭身跑掉之际,突然他就觉得眼前亮光一闪……那把小刀,正从霍四哥的手中激射而出!   见此情景沈渊就是一愣,话说这点小事儿,也用不着把人家给弄伤了吧?   连沈渊都是如此吃惊,更别提那个小贼了,他只见眼前的一道光芒闪过,那把戒指刀“笃”的一声,钉在了自己身后的一棵木棉树上!   “丢你老母!这要是钉在你亚叔我的脸上,那还得了?”   这小偷见此情景,立刻被吓得一皱眉头,不过这家伙的反应也真是够快的。   只见他一伸手,食指勾住了那把小刀上的铁环,顺手就把刀拔了出来,然后这家伙扭头就跑!   看霍四哥刚才这一下暗器手法,这小贼就知道那帮人是有功夫在身,自己要是跑得慢些,弄不好还真容易被人抓住。   眼看着那个小贼拿着偷来的钱袋和自己的刀,就像泥鳅一样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没两下来就跑得不见了踪影,这时大家全都看向了霍四哥。   “得!这下不但银子丢了,连刀都给人送回去了。”此时的龙小羽还在那儿嘀咕,而沈渊却摇头笑了笑。   霍四哥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意,他一边跟着少爷众人往前走,一边小声说道:“这小子……他会回来的。”   ……   反正那一钱袋银子,就算是丢了也算不得什么,大家全都没放在心上。   他们跟着沈少爷往前走,看着城里各种奇花异草,形状各异的民宅,倒是每样东西都是新鲜得很。   而这时龙小羽却一边走,一边儿好奇地向霍老四问道:“四哥您说,那个小贼是不是眼光有问题啊?”   “咱们这些人里,少爷身上穿的衣服最华贵,那个小贼为什么不朝少爷下手?”   “那是因为咱们这些人的心思,都盯在少爷一个人的身上,”霍四哥随即看了看龙龙小羽,笑着说道:“作为一个扒手,最重要的不是他手有多灵巧,而是他能随时观察到目标的注意力放在哪儿。”   “像少爷这样,身边十几个人的心神都放在他身上,那个小贼要是偷少爷的东西,不被抓住才怪呢!”   “反倒是咱们这些兄弟,既要警戒周围有没有坏人,对周围的景致还非常好奇,而且还要听少爷说话,所以咱们这些人才是最好的下手目标。”   “然后柳小智离少爷最近,庞宝强那把大宝剑太碍事,你又是个半大的孩子,剩下的人里,我身上穿的衣服也不赖,所以他就朝我来了。”   “那你怎么能肯定,他还会回来呢四哥?”这时的龙小羽,又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道。   可是这时,听到了龙小羽的问话,沈渊却抬头向苏小棠那边看了一眼,正好赶上苏小棠也在看他,佳人的双目间,秋波盈盈似水!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都想到了霍四哥如此确信,那小子会回来的原因! 第1504章 回首依然在罗网、惊龙化骨、烈焰奇方   这个偷钱袋的小贼化骨龙,一口气跑出了老远。   直到确定后面没人追上来,他这才拐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家伙这一路狂奔,跑得可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他给累得前胸后背全都是汗。   喘息稍定,化骨龙第一件事儿就是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钱袋,然后把上面的绳子解开,朝着里面一看……   霍!好家伙!   里边大大小小的银锭银块都是成色十足,在钱袋里发出了白银特有的亮光。   “五十多两!这一下子得抵上我平时俩月的进项!”小贼化骨龙乐得舔了舔自己的上唇,然后咂着嘴把钱袋重新系好,放进了怀里。   随后他又看了看手里那把刀,这把刀因为要割开人家衣袋,把里面的铜钱银子偷走,所以必须时刻保持极度锋利才行。   化骨龙正想对着阳光仔细检查一下刀刃,忽然间!   他觉得自己手里的刀就像是被烧红了一般,瞬间变得灼热烫手之极!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想,下意识的就一甩手,“当”一声就把刀扔在了地上。在这之后,他右手攥着自己的左手腕子,“嗷”的一声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百忙之中他还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戒指刀,发现上面根本没有被烧过的痕迹,而他自己的手……   当他颤抖着把左手翻过来,就见食指中指和拇指三个手指肚上,随着一阵刺骨般的疼痛,已经变得一片通红!   这简直要把他给疼得死去活来,就像是他硬生生用这三根手指,捏住了烧红的炉盖儿,然后还死活不能撒手一样!   这个化骨龙跪在地上,一边因为疼痛而大声嘶吼,一边满怀恐惧看着自己的手指。   手指上的皮肤一片血红不说,从皮肤里还正在渗出一滴滴细小之极的水滴。这些小水滴经营透明,里面带着微微的血红色,就像是无数细碎的红宝石!   “啊!”化骨龙疼得额头上冷汗直冒,他咬牙切齿地感觉到,剧痛还在沿着手指渐渐向上蔓延!   “这是什么鬼东西?”猛然间,化骨龙又看向了地上的那把戒指刀。   这时他才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原来那个被我偷了钱袋的人,把刀射过来的时候没有打中我,是他故意这么做的!   那人肯定在这把小刀上做了手脚,而自己用手一摸那把刀,三根手指就中了毒!   此时的化骨龙眼看着自己的手越肿越大,手指上那些渗出来的血珠也慢慢地汇合到了一起,“啪嗒”一声滴在了地上!   “丢你……老母啊!”   ……   大街上,沈渊他们还在旁若无人地闲逛。刚才他跟苏小棠两人对视的那一眼,就是因为他们同时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在京师的一天夜里,他们将野狐童子身上搜出来的那本初唐毒术圣典《千里烽烟谱》交给了霍四哥。   也是在同一天夜里,那时的苏小棠才刚刚和沈少爷开始亲昵……   如今的霍四哥毒术大成,天下少有敌手,他手里扔出去的东西,那个小贼还敢捡了就跑?他是怎么跑出去的,一会儿保准怎么原样儿跑回来。   估计弄不好,现在那小家伙还在满大街地疯找霍四哥呢!   ……   果然沈渊他们还没走多远,就见前面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个人。那家伙右手攥着一个布包,一见沈渊他们,立刻就“扑通”一声当街跪在了地上。   如今这家伙疼得满头都是冷汗,整只左手都是哆哆嗦嗦的,还往外直渗血,看起来一片鲜红艳丽,颜色简直就跟红辣椒似的!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英雄虎威!阿叔您饶命啊!”   此时的霍四哥看到沈少爷笑了笑,于是他也没开口说话。只见沈渊饶有兴致地指了指小贼手上的布包问道:“那是什么?”   那个小贼把布包丢在地上,用手拎起一个角一抖,“当啷”一声,那把小刀就落在了地上,随后他忍着痛,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把刀要是被谁捡了去,只怕手也会立刻变成我这样,所以我就把它带回来了,您饶命!”   得!就凭这句话,这小子算是因祸得福了!   此刻沈渊身边的几位英雄,相互之间眼神一对,全都笑了笑。   他们知道沈少爷最吃这一套,当他听到这句话,一定不会过分为难这个小贼。   果然就见沈渊摆了摆手,霍四哥随即就上去一把握住了这小子的脉门!   然后沈渊看到街边有一家凉茶店,于是就进去找了个清静位置坐下,让店家一人来一杯甘草凉茶。   这时大家全都走进来凉茶店入座,被霍四哥捏着脉门的化骨龙也乖乖跟着走了进来。   大家这才注意到,霍四哥捏住那个小贼脉门的两根手指中间,还夹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钢针,想必那根钢针现在已经刺入了这小子的经脉。   此时大家眼看着小贼手上的红潮,正在飞快地向指尖方向消退……那个化骨龙更是瞪大了眼睛,要不是这件事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肯定觉得这是在变戏法么!   没过多一会儿,他那只手的颜色就恢复了原状。此时龙小羽也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用一根小树枝穿过那个指环,挑着那把小刀。   小羽一进来就用眼神向霍四哥询问,这东西该怎么处置啊?   霍老四看了一眼旁边煮凉茶的炉子,龙小羽立刻会意,连树枝一起将那把小刀扔进了炉子里。   炉子里的刀随即就发出了“呲”的一声,一股怪味冒了出来,看来这种毒药经过火焰灼烧,药效就消失了。   话说大家也不知道这毒药到底有多厉害,不过看这个小贼的手刚才又红又肿,而且颜色妖异,也真的是让人心惊肉跳!   “哇!”大家这时还没开口说话,沈渊就听见身后有人怪叫了一声。   等他回头一看,只见苏小棠满脸都是惊愕的神情,把舌头都给吐出来了!她“咚”的一声,把手里喝了一口的凉茶杯撴在了桌子上!   “你好意思管这叫茶?”此时的苏小棠难以置信地向沈渊问道:“猴儿苦猴儿苦的!”   “嘴还挺急……我还没等说你就喝了。”沈渊闻言,笑着把自己杯里的凉茶一饮而尽,然后把茶盅放下,随后也苦得脸颊抽抽了一下。   “这还是甘草凉茶呢,所有凉茶里就属它味道还不那么苦,不信你去尝尝那几坛子。”   沈渊一边说,一边指着店铺里贴着标签的其它几样凉茶,笑着说道:“头一次喝它的人,苦得你都能撞墙!” 第1505章 性命在我指掌间、兔滚鹰翻、油滑少年   其实凉茶这种东西,是因为岭南地区潮湿闷热,由此应运而生的一种保健饮品。   凉茶一般都是用各种中药熬制,然后在街边的小店铺里售卖,与其说是茶,还不如说它是一种常备药更贴切。   凉茶主要的功能就是治疗上火,当地的百姓不论是发现自己口舌生疮还是身上起疙瘩,只要到胡同口饮一杯凉茶就解决了。   当然这些凉茶里也有各种方剂,适用于各种不同的症状,所以既然是药,味道也不会像后世的王老吉那样可口,苦一点实在是在所难免。   沈渊他们这些北方人初到广州,又不像后世那样到处都有空调,难免会身体不适,所以让大家习惯喝凉茶也是适应性训练之一。   等到沈少爷跟大家讲了这凉茶的功效,大家也都捏了自己的鼻子将它灌下去,喝完之后发觉嘴里的薄荷甘草余味不尽,倒也生出了几分神清气爽的感觉。   凉茶店的老板见到沈渊他们衣衫华贵,气宇轩昂,倒也不敢过来打搅。那个年轻的小贼被霍老四解了毒之后,正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中间,贼眉鼠眼地打量着眼前的众人。   庞宝强看见他的样子就想笑,话说这小子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了一种油滑无赖的气质,宝强知道当初的自己就是这番模样。   不过他跟随了沈少爷后,也渐渐的开始学会装得人模狗样了,因此此时看到这家伙一身熟悉的市井习气,还是让宝强哥觉得很有意思。   沈渊则是看着面前这个家伙,说实话这个小贼长得还不错。   他身上的那身黄麻葛的衣衫虽然廉价之极,但是也算干净,身量不高体型偏瘦,多少还有点“公狗腰”。   “公狗腰”是岭南的说法,要是北方就该叫水蛇腰了,实际上就是指男人肩宽背窄,站在那儿后背还稍稍有些弧度的意思。   看这小子相貌倒还长得不错,就是一脸的油滑无赖,俩眼也是贼溜溜的不住四处打量。看他的样子,沈渊倒是觉得梁朝伟扮演的韦小宝有八九分相似。   ……   此时这个小贼看来看去,一见到霍四哥还坐在旁边看着他,倒是被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家伙赶紧伸手入怀,想把钱袋子掏出来还给那位爷……他现在基本上已经能确定,眼前这帮人绝对是一帮江湖豪客!   看这意思不但眼前这群人,每位身上都有惊人的手段,而且刚才让他中毒的那个厉害至极的家伙,在这里头还不怎么排得上号!   在这些人中,似乎以中间那个面带笑意的英俊青年为尊,看来这是一个大山头儿啊!   “……咦!丢你老母!”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伸手一摸却发现怀里那个装满银子的钱袋子,居然不见了!   这一下他额头上的冷汗又冒了出来,他要是把人家那么多银子给弄丢了,一会儿人家处置他的时候,只怕会下手更狠!   就在这时,这小子一抬头,却见那位给他解毒的大爷居然从怀里掏出了个钱袋,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小块银子付了账。   “嗯?”此时的化骨龙才发觉,原来那个揣在自己怀里的钱袋,不知何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又回到了人家手里!   “真是一帮高手啊!”化骨龙心里直哆嗦,想起之前自己手指上中的毒,他知道自己的小命儿在人家的手上,简直就跟稻草一样,那真是说丢就丢了!   “叫什么名字?”沈渊看着这个一身流里流气的家伙,浅笑着向他问道。   “在下刘启明,”这个小贼也算是有眼色的,哪敢有丝毫犹豫?   他老老实实地答道:“小人在这港口附近靠偷包剪绺为生,附近的人认识小人的,都管我叫化骨龙。”   沈渊听了之后淡淡的一笑,然后又问他家住哪里,原本是干什么的。   其实这“剪绺”二字,在后来也就变成了扒手的代名词,大明朝这个时代也有用这个词称呼小偷的。   原因就是古人的玉佩香囊扇子套什么的,都用丝绦细绳挂在腰带上,要想偷走就得把绳子剪断,所以才有了这么个称呼。   另外“化骨龙”在广东一带是个很常见的外号,甚至有些家庭管自家的孩子都这么称呼,这个外号里有两层含义:   一是小孩特别能吃,好像吃啥都能消化得了,意义就和北方人说自家的孩子是讨债鬼差不多。   还有一种就是略带贬义,指的是一个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特别滑头的意思。因此荡沈渊听到这外号,就觉得化骨龙这个称呼跟此人的形象气质,居然还十分贴合。   沈少爷在这边心里暗笑,而那个化骨龙听到沈少爷的询问,则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履历。   “小的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孩子,爹娘宠惯了也不让我干活,因此也不会什么手艺……前几年爹娘到太平沙上开荒耕种,结果被人打死了……”   “为什么?”沈渊随即沉着脸问道。   “那帮地主缺德噻!”此时的化骨龙跪在地上,不安地扭着身子说道:   “沙洲就在那荒着,都以为是没有主人的田地,于是生活没着落的贫苦人家就上去开荒种地。”   “等你种了两年,地也熟了收成也好了,那帮地主就到官府办个地契,带着人上来就抢着收割!”   “我爹气不过就跟人家争辩,然后当场就被打死了,我娘一着急也病死了。”   “然后小人变卖了家里的东西安葬了爹娘,立刻就穷得叮当响,这下小人也没了吃食,好在有乡亲接济才没饿死。”   “再后来小人万般无奈,干了这个掏包的行当,不成想今天碰着真正的高人了!”   只见化骨龙说到此处,一边“咣咣”地磕头,一边儿还偷眼打量着沈渊。看他的这副样子,还真像一只一边偷东西吃,一边不住打量主人的小狗……沈渊见了不由得又是心中暗笑。   这时旁边的众人听到他们在接近码头之前看到的那片太平沙,名字虽然好听,居然上面还发生过这样的事,不由得心中也是暗自不平。   此时的沈渊似乎是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庞宝强,宝强哥立刻就明白了沈少爷的意思。   ……   眼前的情形,就跟当初沈少爷上京赶考,在运河渡头上看见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一样一样的? 第1506章 儿女奇情出良善、曾经沧海、已忘云山   看来沈少爷想在广州这里,找一个熟悉当地情况的活地图。眼前这个小家伙虽然做了贼,也算不上什么十恶不赦,倒是机灵百变好像很适合干这个。   不过这话不能由沈少爷说出来,毕竟他的身份不同,如果这个化骨龙不识抬举一口拒绝,那少爷的面子往哪儿放?   于是庞宝强看了一眼化骨龙,向他问道:“你在这里掏包做贼,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好时节也就十来两银子……我、我,小人现在手上可没银子啊我的爷!”   化骨龙不敢不如实回答,不过答完话之后,还是赶紧替自己辩解了一句,生怕面前这些大爷让他掏出银子来赎罪。   “我们爷还能稀罕你那点贼赃?”庞宝强瞪了他一眼,随即转头向着沈少爷说道:“我看这小子对广州的人情地理精熟,少爷不如收下他吧!”   沈渊听见庞宝强的话,不置可否地看了那个化骨龙一眼,而这个小子现在也是满脸惊讶。   他现在心里忍不住暗想:怎么的?这么轻易我就入了伙儿了?“一个月三十两,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愿意就留下,不愿意就滚!”庞宝强随即干脆利落地甩下了这句话,然后就皱眉等着那个化骨龙的反应。   其实宝强哥还真不是盛气凌人之辈,他看见这小子也觉得挺有意思的。但是他知道这个化骨龙,就跟当初自己的心思是一模一样的。   这帮人在江湖上养成了很强的警惕心,通常要是不怎么太熟的人给他好脸,反而会引起了他们心里的警惕。倒是眼前这种口气,会让他们心里更容易接受。   而这时看到化骨龙脸上的神情,庞宝强的眉毛倒是皱得更厉害了。因为这小家伙眼神犹疑,看来一脸左右为难的神色,他居然真的在考虑要不要答应!   嘿?还有这种不识抬举的?此时的庞宝强正要发作,就见那个化骨龙连忙磕了个头说道:   “大人赏饭,小人心里喜不自胜,这是您给的脸,小人哪儿敢不接着?不过……我……这……有个要要要求。”   看他说得结结巴巴,似乎十分不好意思,庞宝强看了一眼沈渊,皱着眉说道:“有什么要求只管说!”   只见化骨龙撇了撇嘴说道:“小人有个妹妹,急着赎身……三百两银子!”   “我刚才说我父母死后有一段时间差点饿死,就是这个妹妹接济的我,她是院子里的姑娘,小人这些日子拼命偷包,就是想把这笔钱攒出来……”   “从头说!”沈渊听说这个化骨龙居然还有这么一段,于是示意他把这件事仔细说来。   结果化骨龙一说大家才明白,原来这小子在爹娘死后那一阵生活没了着落,曾经饿得死去活来。   当时他靠在街巷里的墙角上,淋着雨在那无声地哭泣……忽然就是一个馒头,从天而降!   等他捡起了馒头往上一看,原来是一家院子的二楼一扇窗户里,有位姑娘把这个馒头给他扔了过来。   后来他知道那是一家妓院,后来他饿得不行的时候又去了一次,那姑娘又给他扔了一个馒头……   在这之后,化骨龙干上了小偷的行当,总算不用担心饿死了,这期间他也混到那个院子里边打听过,那姑娘叫莹姐。   凭着化骨龙半路出家的手艺,他偷包弄来的那点钱也就填填肚子,哪有多余的银子到院子里去听曲儿?   不过他还是念着这个姑娘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攒了点银子后,想办法跳墙给人家送了进去。   人家姑娘没要他的银子,不过从此以后倒是经常来往。这两个人一个被逼为娼,一个被逼做贼,都是万般无奈,自然关系也渐渐亲近起来。   后来那位莹姐儿眼看着就要年满十六,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妓院就要逼着她接客了。   眼看着这情同姐妹、还是他救命恩人的莹姐儿好好的就要被人糟蹋,化骨龙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件事。   于是他拼命钻研技巧,偷东西的时候也像疯了一般,完全顾不上自己的性命。   要不然就以沈渊今天带了这么多兄弟出行的架势,实在是剪绺的行业大忌。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向沈渊出手,但化骨龙还是铤而走险……于是就被抓了。   只见化骨龙说到这里,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妥当,但还是硬着头皮舔着脸向沈渊说道:“给莹姐赎身要三百两银子,您能不能……先支给小人?”   “等小人把莹姐赎出来,我给您一辈子当牛做马!您信我一回!我发毒誓!我这辈子就跟着您干了!您让我化骨龙干什么都行!”   大家听到这里,就知道这家伙有救了,以沈少爷的心肠,这种事儿自然是没问题的。   可是这时面对着化骨龙一脸殷切的目光,沈渊却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   怎么的,少爷居然拒绝了他?这时,大家的心里都感觉到有些诧异,苏小棠甚至在沈渊的身后用手指轻轻捅了他一下。   只见沈渊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小子做贼是迫于无奈,手指中了毒也能把那把毒刀捡回来不愿伤了别人,也算是个有良心的。”   “这次你想要拼命相救自己的恩人,不惜给我一辈子当牛做马,也是个有担当的汉子所为……”   “不过你有一件事弄错了,我给你三百两银子可以,但是莹姐你赎不出来。”   “嗯?”这时化骨龙闻言,脸上却是惊讶万分,就连苏小棠都有几分疑惑不解。而沈渊身后江湖阅历丰富的柳小智他们几位,却都是暗自点头。   只见沈少爷淡淡地说道:“三百两银子赎身,是妓院里放出来的话不假。但是你就这么拿着三百两银子去,人家一看你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你绝不是个有钱人想把莹姐娶回家当做玩物。”   “所以像你这样的,十有八九是和院子的姑娘私定了终身,想要娶回家当媳妇儿的,妓院里那些人立刻就会想到一件事!”   “你能这么轻易地拿出三百两银子,就一定有能力拿出来更多,所以他们立刻就会反悔。”   沈渊笑着对化骨龙说道:“他们会逼着你拿出五百两甚至更多的钱,甚至还会用逼莹姐立刻接客这种话来威胁你。”   “然后你要是还能把另外的二百两痛痛快快地拿出来,他们立刻又会坐地起价……这种人吮血吸髓,一旦要是被他掐住了你的命脉,你就永远也填不满他们的胃口。”   “啊?”这时的化骨龙一听就明白了,毕竟他也是在江湖上的混过的,妓院那帮人是什么德性,他还能不知道? 第1507章 宝剑出匣风月缠、花海游遍、我心依然   所以听沈少爷这么一说,这个化骨龙顿时就傻了眼!此时他想到了莹姐被脑满肠肥的有钱人糟蹋的情景,心里已是一片绝望,一时间眼眶都红了!   “得……帮人帮到底!”   此时的沈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对化骨龙笑着说道:“我现在帮你去把莹姐赎出来,一个时辰之内保证到手,然后……”   “然后小人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   化骨龙听到面前的少爷这么说,只觉得一腔热血全都冲上了额头,他“咣咣”的在地上一连串儿,又给沈渊磕了几个头!   ……   “没想到刚进广州城,连自己家都没回就要逛一回妓院。”这时的沈少爷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心中暗自好笑。   化骨龙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听庞宝强连说带介绍,把今后跟随沈少爷要服从什么规矩,有什么禁忌都说了一遍。   “不让干坏事啊……这是啥山寨啊?”化骨龙听着宝强哥的讲述,只觉得越听越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他原本还以为沈少爷他们是一伙江洋大盗呢!   可是听这规矩似乎又不像,难道是个正经人家?还有这样的正经人家?   此时的化骨龙捻着自己左手的三根手指,那正是他刚刚中毒的地方,他心中暗道:“正经人家哪有这么厉害的手段?”   “我要是刚刚跑回来的时候慢上几步,现在这只手都烂没了!”   ……   且不说化骨龙心里莫名其妙,搞不清沈少爷这帮人到底是谁。   单说他们这支队伍走街串巷,随即便来到了西关陈塘,大家没看到有什么宜春院之类的招牌,倒是街道两边一水儿的大酒楼。   沈少爷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子潘龙庄,而潘龙庄也是毫不犹豫的轻轻点了点头。   这师徒俩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物,就这无声无息的一瞬间,双方都领会了各自的意思。   刚刚沈渊的眼神是问潘龙庄,对这片地方的情况熟不熟。而潘龙庄点头则是他向老师说:少爷只管去,这里边的情况,他绝对是门儿清!   因为潘龙庄担负着情报员的任务,所以对广州的三教九流、各种场所都要有所涉足,。妓院作为一处大明上层人士最常交流的所在,他自然也要有所了解。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了解,假如说潘龙庄要冒充一个富家少爷,可是到了妓院里就露了怯,那可就是情报上的一个重大失误!   所以这片地方,潘龙庄肯定是常来常往,因此这小子才会有这般底气。   等到沈渊他们继续向前走,终于发现街道两侧确实不是普通的酒楼。   酒楼上姑娘红袖相招,莺声燕语,一片片脂粉香气和悠扬的丝竹声,从一扇扇大门里飘散出来,就和大门口挂的红灯笼一样,在不断地吸引着行人进去。   不远处的街道上,一大片排列整齐衣裙鲜艳的姑娘就像兵马司巡城一般,排成了整齐的两排队伍,正袅袅婷婷地走过来!   “这里的规矩和北方不一样,”这时的潘龙庄一边走,一边向着沈渊他们介绍道:“广府的姑娘娘每天都会出来游街,这时辰正好叫咱们赶上了。”   “她们走到哪家,哪家的姑娘就会出来加入队伍,花枝招展地走上一圈是为了招揽生意。不然姑娘们常年在院子里,外人也看不见她们长什么样儿啊?”   沈渊闻言往旁边一看,果然见到街边上闲逛的年轻人和外面来这里做生意的客商,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走过长街的姑娘。   而那一排排的姑娘,也有意柳腰款摆,扭得风韵十足,还有的故意小声说笑,美目流盼间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宣传做得不错!”沈渊见状也点了点头。   而这时潘龙庄又接着说道:“这里的院子都叫酒楼,这西关陈塘和东堤两处是省城酒楼最集中的地方,这里聚集的都是顶级姑娘,所以被称为大寨。”   “除此之外还有白鹅潭上的花船,酒菜不相上下,姑娘就差点儿,收费却便宜很多。”   “再下面还有收费很便宜的二四寨、沿街唱曲的瞽者、自己在家做生意的车货……对了,尼姑庵也很贵的。”   “还有尼姑庵?”这时的苏小棠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惊讶地看了潘龙庄一眼。   “有些尼姑庵也干这个勾当,”潘龙庄也是撇着嘴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前面的化骨龙在一家酒楼的面前停了下来,潘龙庄随即便笑了笑。襟江楼……这里他熟。   就见化骨龙和庞宝强他们让到了一边,而打扮成文人公子的潘龙庄伸手相请,陪着沈渊走进了这座襟江楼。   ……   那么可能有人会问了,反正是花钱消费,熟悉不熟悉又有什么关系?其实这里头的差别可是太大了。   首先就是一点,在这酒楼里边你要是没有熟人或者头一次来,那不好意思吃饭听曲还可以,想要在这里留宿,感受一下其它的项目是不可能的。   一般像襟江楼这样的大酒楼,即便是有熟人带着,也最起码要来个三四次以后,才有可能让你有别的想法。   所以客人要是有熟人领到这里,就会因为熟人对酒楼的餐饮和歌舞都很了解,所以也更容易享受到其中的精华……更别说那些专业的服务人员,只有识途老马才知哪位老师的那些科目更好。   ……   这里苏小棠和另外几个人就不方便进去了,比如说一身老道打扮的炼心道人,于是这些人就留在外面,自己找茶楼喝茶去了。   而沈渊则是带着潘龙庄、庞宝强、柳小智、霍老四、外加龙小羽走进了襟江楼。   一到这里沈渊才知道,若是没有熟人带领,这里的规矩只怕外人真是很难才能弄得懂!   ……好在潘龙庄这小子还熟悉这套业务。   ……   一进大门,沈渊就觉得自己有点忍不住笑的意思,襟江楼对于他来说不是很陌生,而是太熟悉了!   这里真相是“九品芝麻官”一类的港片儿场景,从格局到布置,这个襟江楼简直都是一模一样的!   沈渊在扬州也算去过青楼,京师的八大胡同倒是个空缺,可是到了这里却生出了分外怀念的感觉。他还真怕一会儿走出来的妈妈,就是石榴姐苑琼丹本人……哈哈哈! 第1508章 一曲轻歌两三言、青楼秘技、风月无边   等到他们往前走了两步,就见门房的墙上挂着一排排牌子,上面都写着各位姑娘的姓名,在前面还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整齐地罗列着一排茶盏。   等到潘龙庄说了莹姐的名字,随即一个老者就把相应的茶盏扣了过来。原来墙上的牌子是不翻的,但是客人一看桌上的茶盏就知道,自己想要找的姑娘到底是不是正好忙着。   在这之后他们再往里走,刚才那个翻茶盏的老头却朝里面大喊了一声:“琵琶仔失魂鱼接客!”   潘龙庄在沈渊身边小声说道:“在这里成年女子叫老举,北方管没接过客的叫清倌人,这里叫琵琶仔……失魂鱼大概是莹姐的外号儿。”   “刚才翻茶杯那老头叫茶坊爷……那个就是妈妈了。”   说话间沈渊看到前方一个花枝招展的妈妈,正带着两个伙计满面春风地走过来。   “潘生好久没来了!”那位妈妈一见潘龙庄,忙不迭的跟熟客打招呼,而潘龙庄却后撤了一步,示意沈渊才是他今天请的主客。   等到那位妈妈一见沈少爷,心里边却是犯了糊涂……怎么这位少爷脸上笑嘻嘻的?   她不知道沈渊觉得自己是进了港片摄影棚,心里正在暗自好笑。可这位妈妈还纳闷儿呢,怎么这位客官今天心情这么好吗?   等到妈妈跟沈渊打过了招呼,沈少爷笑着点头,随即就见潘龙庄从怀里拿出了一锭十六两银子,举在手里等着妈妈来接……自然是一下就被妈妈笑容满面地接走了。   “茶坊一两后厨一两先生一两,打个茶围拣好茶饭上,叫失魂鱼上来,剩下的给妈妈道辛苦。”   潘龙庄这番话如数家珍一般说出来,立刻听得那位妈妈满脸堆笑!   随即妈妈身后的伙计喊赏,茶坊后厨一片轰然谢赏的声音,叫得十分整齐,显然潘龙庄给的银子不少。   “先生是谁?”这时的龙小羽在潘龙庄身边小声询问,潘龙庄也轻声答道:“是弹琴伴奏的乐师……一般都是一钱银子。”   “客人第一次来叫打茶围,第二次就叫打水围了,咱点上了酒菜还给她茶围钱,其实就是变相地赏她银子。”   听了潘龙庄的话,龙小羽点了点头,然后他又回头向少爷问道:“您过来不是商量赎身的事儿吗?怎么还先打上茶围了呢?”   这个龙小羽居然活学活用,学了一个名词儿就用上了,沈渊也是暗自好笑。   随即他们在伙计的带领下一边往楼上走,沈渊一边笑声说道:“总要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才行……一会儿你躲起来。”   沈渊后面的话是对着化骨龙说的,化骨龙听了之后也是连忙点头答应。   这哥们儿虽然经常光顾襟江楼,但是出来进去都是走后边的院墙,所以他对这里的情况虽然熟悉,却是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来此。   所以现在的化骨龙也觉得有些神情恍惚,如在梦中……虽然是同样的地方,可他之前都是偷偷摸摸怕被人发现,现在却被人恭恭敬敬的往里请。   这种感觉估计和酒店的保洁员第一次上自家酒店吃饭一样,也说不上不得劲儿,反正是很怪就是了。等到他们进了屋里,沈渊让化骨龙进了帘子遮盖的里间……顺便说一句,那里边是一张大床。   这之后沈渊就在外间屋的八仙桌边坐下等着,手下的众兄弟则是坐在了旁边靠墙的椅子上。   随即酒席摆上来,倒也芬芳馥郁香气扑鼻,不过沈渊却连筷子都没动。   之后妈妈带着乐师先生和一位女孩子进来,招呼了沈少爷之后笑着离去,带上了门,沈渊这时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姑娘。   果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穿着翠绿的衣裙……这个时代的青楼女子一般十二三岁就开始招待客人,这岁数已经算不小的了。   只见这姑娘眉目清秀,身段窈窕动人,不过显然还没彻底长开,她一进来就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沈少爷。   姑娘眼睛灵动,目光也没有偷着看人的味道,看起来是个爽利的性子。   等拜见了沈渊,姑娘说她叫莹姐儿,然后就过来给沈渊满酒。   说实话喝花酒还带着四个保镖一个书童的,可能在这里也不多见,所以这姑娘的神色显然是有点纳闷。   沈渊听她的声音也挺好听的,于是笑着让她唱个曲儿来……毕竟南北青楼虽然风格各异,还有一些东西是相通的。   所以若是不唱曲,那位伴奏的先生就没法打发出去,于是沈渊也只好让莹姐唱来。   那位莹姑娘看面前的少爷坐姿端正,也不喝酒也不吃菜,除了最开始的两眼也不朝自己的身上打量,心里倒是觉得越发摸不着底。   好在这位少爷面带微笑,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凶狠的客人,于是莹姐连忙问沈渊想听哪类的曲子。   估计这院子里的曲子也分三六九等,沈渊要是像韦爵爷那样爱听十八摸的,这个时候也该顺势提出来了。   不过沈渊却让她随便唱,于是就见这姑娘示意了一下琴师,然后随着阮琴的弹拨声,这姑娘就展开歌喉开始唱道: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忒颠犯,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好家伙,唱得还不错!   你还别以为这姑娘一开口唱这个曲子,好像很香艳似的,那你是不知道这个时代青楼唱曲的风格,   就这……已经很高雅了!   比这厉害挺多倍的也是数不胜数,不过初次见面,那姑娘不至于真拿什么“一根紫竹直苗苗”这类的曲子来唱。   沈渊听完了曲子之后,总觉得这曲子和姑娘的唱腔很有些粤剧的调调儿,他也笑了笑,让潘龙庄给琴师先生看赏。   这就是第二回赏了,琴师谢赏之后离去,随即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本来到这个时候,客人一般都会问些你多大年纪,家乡在哪里这一类的话,不过沈渊却是没提,而那个莹姐姑娘也有些不知道该咋办了。   随即就见莹姐犹豫了一下,然后她从桌上的盘子里抓起一把瓜子儿,就要往沈渊的腿上坐……潘龙庄“噌”的一下就跳起来,赶紧拦住了她!   这还真不是潘龙庄多事,而是因为安全问题。因为这酒楼里的姑娘都有一种绝技,显然莹姐现在正要朝着沈少爷施展。   说绝技,其实就是嗑瓜子的本领,姑娘要坐在客人的腿上,然后嘴对嘴隔着一小段距离,瓜子在姑娘嘴里轻松一嗑,瓜子仁“啪”的一下就会自动跳到客人的嘴里……瓜子壳却留在姑娘那边。   就这种玩意,潘龙庄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沈少爷断然不会喜欢。   那瓜子仁沾不沾姑娘的口水先两说着,沈少爷入口的东西,那得霍四哥先看过才行啊!   可是就这种投喂方式,霍四哥得有多高的功夫,才能在那一瞬间验出来瓜子仁上有毒没毒? 第1509章 熬尽膏血养贵人、繁华落尽、血泪满襟   潘龙庄当然知道这种妓院里的调调,老师是万万不会接受的。别说老师了,就连自己也不觉得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玩儿的。   老师的品行他是最了解的,哪里会对这样的东西有兴趣?更何况就是抛开品行不谈,沈少爷的眼光也不会这么不堪。   其实这事谁也没有潘龙庄知道的清楚,当年跟他一起培训的瘦西湖花船姑娘们,还有老师手下那些姿色绝伦的女弟子,每个人都对老师是敬佩尊崇之极,也没看沈少爷对谁动过心,因此他赶忙拦着那位失魂鱼莹姐儿。   沈渊见此场景倒也明白了八九分,像这种事,潘龙庄的好意沈少爷自然是是心领了。   可是那位莹姑娘却楞了一下,她心说:这是嫌我脏啊,还是他不喜欢吃瓜子?嫌脏跑这里来干什么?真是的……   姑娘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毕竟还是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只不过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潘龙庄见状也耸了耸肩往后退,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多事儿了,毕竟老师是什么人?处理这样的场面,还用他来操心?而这时沈渊却笑着说道:“你还别说,姑娘的手艺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你来这个!”   莹姑娘一听说还是要喂瓜子儿,不假思索地攥着一把瓜子就要往前冲,却迎面被沈少爷送过来的一个茶杯挡在了面前。   “你往这里吐!”   沈渊把茶杯塞到莹姐的手里,不容分说地指着旁边的一个凳子,让她坐下嗑瓜子儿。此时的沈渊也不免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而这时莹姐更傻眼了,心说这啥意思啊?难道这个客人吃瓜子儿,喜欢一把一把的吃?关键是这事儿的意思也不在吃瓜子儿上头啊?   不过这年头青楼里的客人也是千奇百怪,啥爱好的都有,像沈少爷这种喜欢看人嗑瓜子儿的,还算是比较正常的。   于是这位莹姐儿就坐在那里噼里啪啦的开始表演磕瓜子……沈少爷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验证一下这项技术,是不是跟书上写的一样精彩。   结果这位莹姐几十个瓜子儿嗑下来,却让沈少爷大失所望,他心说这啥水平啊?还不如我呢!   且不说她射击的准确度堪忧,正常来说茶杯口可比人的嘴巴张开大多了,可是这姑娘已经吐到外边好几粒了,准确率看来还不到三分之二……这要是沈少爷用嘴接,肯定已经被瓜子儿吐一脸了!   更何况书里写的可是那些瓜子,一点口水都不能沾!   可是你看看现在!沈渊偷眼往那茶杯里一看,那一杯底瓜子里的口水含量严重超标,跟他妈汤泡饭似的!   这要是被特么哪个倒霉客人赶上莹姐儿这号选手,这瓜子不得吃得又解渴又解饿啊?   “你行了!”沈渊让莹姐把那半盏瓜子粥放下,然后忍着笑着向她问道:“我听大家叫你失魂鱼,这外号怎么回事?”   “大家说我手忙脚乱,做事不走心……”那位莹姐放下茶盏之后,自己也觉得有些口渴,看了眼桌上的茶壶向沈渊说道:   “奴家从小就因为经常打碎东西被妈妈打,这几年又经常得罪客人,还是挨打……估计要打一辈子了。”   “为什么呢?”沈渊听了摇头说道:“你也不能总这么不开窍吧?”   “不会讨好客人……”这姑娘叹了口气,撇了撇嘴道:“等到能接客以后,怕是天天一顿夜打是免不了的。”   沈渊听见她的话就是一皱眉,这时的潘龙庄看到老师看向他,于是连忙解释道:   “有的酒楼有这规矩,要是姑娘到了掌灯时分还没客人,酒楼里就要白花钱养着她,所以就要当众打一顿,叫做‘夜打’。”   “到时天井里围着不少客人,姑娘要脱了裙子和裤子,‘晾臀’之后再用黄藤泡过的竹板打屁股,好多人就喜欢看这个。”   “哦!”沈渊听到潘龙庄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这“夜打”也不单是为了惩罚不用心接客的姑娘,而是酒楼里的一种宣传手段。   那些没有客人的姑娘挨打之时楚楚可怜的样子,一定会引起某些客人的怜悯。同时这样夜打的场景精彩香艳,也会让很多客人觉得很有观赏性。   不过却苦了这些姑娘们了,这一天一顿竹板子,也真是够受的!   ……   聊了这么几句,沈渊看这位失魂鱼姑娘既没有奉迎讨好之意,说话也是直来直去,就知道这姑娘的性格实在是太直爽了。   难得的是她从小到大挨了那么多打,在青楼这样的地方熏陶了那么多年,居然还没有被这吃人的地方扭曲,被它同化……这就很可贵了。   ……   此时的化骨龙正藏在幔帐的里边听着外头沈少爷和莹姐谈话,他这心里头七上八下,正是断柄的锄头……无揸拿的当口。   过了一会,他终于听到外面的沈少爷说道:“明说了吧,这次我来是想给你赎身的……”   “边个?”这句话,立刻就把失魂鱼姑娘给吓了一大跳!   这边沈渊看到失魂鱼惊慌失措的样子,就知道她还等着里屋的化骨龙,给自己赎身呢!   于是沈渊假意说道:“把你赎出来之后你跟我回保定,从今以后做我的小妾,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愿不愿意?”   “嗯……”这个姑娘在最初的惊异之后,听见这话眼睛又开始乱转,显然是在想办法脱身。   这时沈渊看到她不回答,于是面露不悦之色道:“怎么你还不高兴?给我做妾不比你在这酒楼里,天天伺候人强?”   “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拿手的本事没有?”   “我啊……”此刻这姑娘听见沈少爷话语中带着一丝怒意,却毫不畏惧地抬起头来,大大方方的向沈少爷说道:   “我能吃!”   “嗯?”沈渊一听见这话,就差点笑喷了!   他那些兄弟也知道,沈少爷其实是在和失魂鱼开玩笑,不过这时听见这姑娘的话,大家还是捂嘴的捂嘴,转脸的转脸,一个个拼命忍住了笑。   这时的莹儿姑娘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咱也不瞒您说,奴家一个人能吃八个人的饭!一天就跟饿鬼投胎一样。”   “您还别不信,看见这桌酒席没?” 第1510章 仰望苍穹待天风、月夜双星、人间启明   莹姑娘指着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海鲜席,义正词严地说道:“我一个人就能给你吃干净了你信不?不信是吧?来您看着!”   这时莹姑娘站起身来,“咚”地一声把一只脚往凳子上一踩,撸起袖子就去抓筷子……看来真的要表演一人吃一桌海鲜席的绝技!   “你坐下!”沈渊皱着眉头,毫不留情地说了他一句……就这小丫头片子这点伎俩,还能骗得了沈少爷?   她这分明就是故意要沈渊嫌弃她……沈少爷喝止住她是怕她表演得太投入,再被这一桌海鲜席把她撑死了。   “那你还有别的本事没有?”沈渊又接着问道。   “我……我睡觉打呼噜特别响!”这时的失魂鱼莹姑娘眼珠一转,又一脸认真地说道:   “只要我这呼噜一打起来,上下三层楼的人就别想睡觉了,要不然我能天天挨打吗?”   本来这姑娘表演到这里,心里还在暗自得意,她心说一个女孩子家能吃八个人的饭,睡觉还打呼噜,这位公子要是愿意把这号人赎回家去当小妾,那他是瞎了眼了!   “好!”而这时,却见对面这位沈公子猛然间伸手一拍桌子,大声叫好!   “莹儿姑娘你是不知道,”只见沈渊笑着说道:“我这辈子最爱看人吃饭,别人吃得越多,我就看得越高兴。”   “而且你猜怎么着?我要是不听着别人打呼噜,我还就睡不着觉!”   “而且打得轻了还不行……你说我的眼光是不是都绝了?”沈渊指着这位失魂鱼姑娘大笑着说道:“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么个宝贝,今儿就是你了!来!”   沈渊伸手一招,随即龙小羽就把包袱递了过来,然后就见沈少爷把手伸进包袱里,信手掏出了两锭金子,都是十二两一锭。   只见他把这两锭黄澄澄的金子往莹姐儿面前一放,笑着说道:“给你赎身的银子咱单论,这是我给你的私房钱,以后你就等着跟我过好日子吧!”   “我这就让你们妈妈把卖身契拿上来……你的身价是三百两银子不是?”   “嗯……是!”   这时的失魂鱼姑娘一听说,沈少爷居然有这么邪门二的爱好,她刚才表演的两大缺点反而成了优点,这姑娘就觉得脑袋里一阵发晕。   她答应了一声之后,脸色开始慢慢变得越来越苍白,之后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慢慢的眼圈开始红了。   “公子先不忙……”这时就见失魂鱼莹姐儿想了想,然后她从衣襟上抽出了自己的帕子,铺在了桌子上。   “既然公子一定要替我赎身,我想请您答应我一件事……”就见这时的莹姐擦了擦眼角,利落的把那两锭金子放在了丝帕上。   在这之后她把头上的银簪子,手上的银戒指,还有怀里的一点银子全都拿出来放在那个帕子上,然后手脚麻利的把手帕紧紧地系成了一个小包。   “既然沈公子替我赎了身,我刘莹惑自然要尽心伺候,只要您答应我一件事,就这一件事!”   只见这位失魂鱼姑娘咬了咬嘴唇,说道:“扶胥港那边有个小伙子,花名叫化骨龙……您把他找到叫他过来,我把这个交给他,再跟他说两句话。”   “之后我就跟您走,伺候……伺候你一辈子!”   ……   “好样的!”就在这个姑娘说出“化骨龙”这三个字的时候,屋子里这些兄弟同时在心里暗自叫好!   其实他们也知道,沈少爷假意要让失魂鱼做妾,实际上就是想看看化骨龙对这姑娘的一片痴心,到底是不是值得。   借此少爷也能看出这个失魂鱼姑娘的品行和性格,是不是值得他出手营救……果然这女孩子有情有义,真是千金难买!   这时在离他们不远的帘子后面,化骨龙已经蹲在地上,用手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拼命控制着自己不要出声。   眼前这一切虽然是假的,但是对他而言,这份真情却是千真万确!此时化骨龙心中暗想:如果不是遇到了沈少爷,他和莹姐两个人又会怎样?   莹姐一定会被人买走或者糟蹋,结局一定就是这样,跟这般生离死别的情景一模一样!   在这一刻,化骨龙的心中激荡不休。屋里的众人也知道,沈少爷一定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偏偏这个时候,那位失魂鱼姑娘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从此跳出了苦海。   她现在甚至都没考虑自己这一生该怎么度过,而是心情复杂地看着沈少爷。她明白既然已经答应做妾,还要跟以前的情郎见上一面绝对是有违情理。   可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从此和化骨龙天各一方,永远不会有相见的一天!   她想最后一次见见化骨龙,把这些金子银子全都交给他……也不知道这位少爷能不能大发慈悲,答应她这个要求!   就在这时,只见沈少爷忽然脸色一变,大喊一声:“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忽然就见沈少爷双手一抬,那张摆满了海鲜席的八仙桌,一下子就被他掀飞了!   ……   在姑娘的尖叫声中,楼板上叮当乱响,噼里啪啦的各种鱼鳖虾蟹乱飞,一时间盘子碗酒壶杯子也不知道摔碎了多少。   他们这是在三楼,这桌子一掀引起的动静可着实不小,那位失魂鱼姑娘看到沈少爷忽然毫无征兆地发怒,也把她吓得脸色煞白。   她心说这位沈少爷,难道听说我还有一位化骨龙哥哥,这家伙吃醋了不成?这不奇怪了吗?他今天才跟我第一回见面,吃醋也轮不到他呀?   这时沈渊的举动也吓了众人一跳,随即他们就听到楼梯上咚咚乱响,一帮人跑上楼来,眼看着就到了他们的门口。   就在这时,只听沈少爷又怒喊了一句……“贱人!”   “你敢跟我这么说话?今儿我非弄死你不可!”   这时外面已经有人推门进来了,正是刚才那位老鸨和龟公,后面还带着十来位伙计。他们一见这满地的杯盘被打得粉碎,顿时就心疼地脸上一颤。   然后他们看到沈渊脸上一片怒色,而那位失魂鱼姑娘却是脸色苍白,颇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他们立刻就明白了!   这挨千刀的失魂鱼也不知说了啥,又惹恼了客人,你看看把人少爷给气的! 第1511章 一刹此心落九重、人间无数、玉露相逢   “你们给我闭嘴!”这时,老鸨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沈渊用手一指,把他们吓得顿时就把话咽了下去。   此刻的沈少爷目光凌厉,威严深重,一眼就把他们震得连到嘴边的话都忘了!   只见沈渊冷冷地说道:“砸坏的东西我可以照价赔给你们,这个贱人今天必须死!”   “来人……给我活活打死她!”沈渊的面色阴冷,看起来是动了真气了,听了他的话,霍老四毫不犹豫的就是一个箭步上前!   “哎!这位爷!”此时那个一脸猥琐的秃头龟公还要上前阻拦,却冷不防被霍老四一巴掌抽过去,把他给打得顿时眼前一黑!   “啪”的一声响,听这动静儿,可真是惊心动魄!   他身边这几位,在妓院里听人扇耳光的次数可真是太多了,但是声音这么厚重磁实的他们还从没听过,这一巴掌的劲头,简直就像被马车撞了还惨烈!   ……   此时的兄弟们,已经明白了沈少爷的意思,如果他们好好商量,妓院这帮人难免要坐地起价,而且还要纠缠不休。   其实多花个三五百两银子,对沈少爷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但是这间青楼如此残酷地对待这些姑娘,却未免让人听了心中不平。   而且沈少爷的这种做法,也许能更快地解决问题,毕竟连砸东西带打人,这可比跟这帮龟公老鸨子讨价还价有意思多了!   ……   这时那位龟公被霍老四这一巴掌,扇得脸带着脑袋、脑袋带着身子、整个人都跟着霍老四巴掌用力的走向朝斜下方去了,他一转脸儿斜刺里“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楼板上。   原本他是想阻止霍老四殴打自家的姑娘,毕竟那是他们的财产,可是没想到人家一巴掌奔着他来了,差点把这个龟公给当场打得背过气去!   “去告诉黄爷!”这时的老鸨子一见龟公被打,把她惊得连忙后退了两步,之后她连忙开口让自己的伙计出去报信。   只见她瞪着眼睛凶悍地说道:“在这省城酒楼里,还敢动黄爷的产业?你……”   “铛!”老鸨儿这句话还没说完,沈渊一勾手指,龙小羽就把一锭五十两的大元宝,扔在了楼板上!   那位老鸨儿一见到白花花的银子,不假思索的就闭上了嘴,还回身一把抓住了旁边正要下楼的伙计,意思是不让他出去报信儿了。   客人打了砸东西那是不假,但是人家愿意拿白花花的银子往外砸,那就另当别论了。只要有钱赚,砸点东西打个人算什么?   只见这时的沈渊面色冷冷地说道:“小爷我心里不痛快,今天我非弄死她不可!”   “趁着我还有耐心跟你说话,这个贱人多少钱?”   ……   眼看着沈少爷这就进入了询价的阶段,大家也知道只要那个老鸨子说出价钱,今天的事就算是结束了。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老鸨儿绝不会胡搅蛮缠,也不会拿什么高价来为难沈少爷,现在少爷的眼睛都被愤怒烧红了!   而这时的老鸨子见到这位少爷如此暴怒,她也在心里暗自恨那个失魂鱼,随后她一张嘴就要把“三百两”这个价钱说出来……正在这时候,突然间!   众人发觉那位失魂鱼姑娘飞快的弯下腰,在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正是那个装着二十四两金子的手帕包!   在这之后就见那位姑娘手一抬,刚刚才翻倒的桌子又被她翻了个身,“哗啦”一声各种汤汁油水破盘子烂碗,一下子又飞溅起来,趁着众人纷纷躲避的功夫,只见那条失魂鱼“嗖”的一下就飞奔到了窗口边,然后一片腿就骑到了窗户上。   看她的意思居然要往下跳!这可是三楼啊!   这不是添乱吗?沈渊看到这情景,气得鼻子都歪了!眼看着差一点儿他就把这娘们救出来了,结果她自己却来了个鱼死网破!   此时的众人纷纷想要阻拦失魂鱼跳楼,这三楼虽然不高,但是跳下去摔断了腿那都是轻的。   就在这时,还没等众人行动,就见窗口边的失魂鱼突然被旁边帐幔伸出一只手来,抓了个正着!   只见窗边一个人影蹿出来,一瞬间就和失魂鱼打了个对脸……   “你!”失魂鱼一见此人,立刻就瞪圆了双眼!   ……   其实刚才失魂鱼姑娘是觉得,这沈公子突然如此暴怒,一定是绝对不会放她跟化骨龙见面的。她手帕包里的金子,也不可能交到那位化骨龙哥哥手里了。   因此她才豁出命来铤而走险,宁可跳楼也要试一下能不能跑掉……然后下一个瞬间,她竟然就见到了化骨龙!   这边的失魂鱼陡然间又惊又喜,而另一边,她刚说了一个“你”字,沈渊就是心念电转,自己的计划要穿帮!   只要姑娘说一句“你怎么来了”,这句话被老鸨子和龟公听到,立刻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后老鸨就会怀疑眼前一片乱局完全是在演戏,沈渊想要正常的给失魂鱼赎身,就没这么容易了。   所以这个时候,沈少爷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就是兄弟几个一起动手,痛痛快快的把青楼里的老鸨龟公打手伙计暴揍一顿,然后带着姑娘走。   要么就是他亮出身份来,以权势压人,然后交钱带走莹姐儿。   当然沈渊这次是微服私访而来,肯定不能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霍四哥兜里的腰牌涵盖了京师各大部门,他随便拿出个锦衣卫或者东厂的腰牌来,就能把眼前的老鸨龟公吓得一溜跟头。   这两个选择其实还都还不错……一闪念间沈渊已经想到了这两个办法,可是这时候,情况却根本没按照他预料的往下发展!   只见化骨龙在和莹姑娘打了个对脸、失魂鱼才说出一个字的刹那,他一伸手就把莹姐儿的嘴给捂上了!   然后他一伸手把莹姐的腰肢抱在怀里,这小子顺着窗口,就把女孩子的上半身往窗口外一送!   这一瞬间莹儿姐大头朝下,大半个身子全都送了出去,这个姿势要是掉下去,那肯定是必死无疑!   “……少爷!摔死她不?”   这时的化骨龙猛地一回头,向着沈渊大声问了一句! 第1512章 我心磊落任君行、注定此生、碧海长风   “好小子!”   此时的沈渊差点当场笑出来,这家伙真是机灵百变!看起来他的用处还不仅仅是做一张活地图这么简单!   此时沈渊这帮兄弟也是惊讶了一下,话说化骨龙刚才一瞬间的反应极其灵敏,倒是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给我扔下去!”   “……不要!”   这节骨眼上,沈渊咬牙切齿的向化骨龙下了杀人的命令。沈渊的脑筋那岂是白给的?这么大的优势,他怎能不利用起来?   而就在他说话的同时,那老鸨子和龟公也同时喊出了“不要”两个字!   人命不人命的倒没什么,可是在他们的酒楼里死了人,那对生意的损失可就大了!   化骨龙自然是没把姑娘往下扔,反而抱得更紧……不过他还是假意把姑娘的全身都往窗口外边送。   而这时那老鸨和龟公看到化骨龙的动作极其危险,一时间全都惊叫起来!   “三百两!”只见那个老鸨子向着沈渊大声喊道:“您把这贱婢带走!随便您怎么弄死她都行,别让她死在我院子里!”   ……   得勒!就等你这句话呢!   沈渊闻言阴沉着脸示意了一下,就见龙小羽拿出了三百两银票,就要交给那个老鸨儿。   结果在半路上,这些银票却被霍四哥接了过去,然后霍四哥转身把银票交到了老鸨的手里。   “卖身契呢?”霍四哥在交银子之前还问了一句。   “我这就去拿!”那龟公捂着脸,一转身连跑带颠儿的就下了楼,他也怕耽搁一下会出人命。   随即就见沈渊勾了勾手指,示意化骨龙把莹姑娘从窗口那边拉进来……这是的妓院众人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等到沈渊他们阴沉着脸一路往楼下走去,等沈渊他们走到了天井中间,那位龟公也把失魂鱼的卖身契从屋子里拿了出来。   潘龙庄一把接过来,朝上面看了一眼就往怀里一揣,随即沈渊他们带着人就走。   等到他们一直出了襟江楼,后边的老鸨子和龟公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哎哟我的天哪这帮瘟神!又打又砸又杀人,脾气怎么如此古怪?”此时的龟公摸着自己肿起老高的脸,还在偷眼看着老鸨子手里的银子……   ……   在街上走出去没多远,化骨龙就放了手。那位失魂鱼姑娘只是性子直爽而已,她又不傻。当她在屋子里看见化骨龙的那一刻,就大概猜出这帮人是和化骨龙一伙的了,此时化骨龙又仔细解释了一番,把姑娘听得连点点头。   “这是我的新主人,答应一个月给我开三十两银子!心肠还特别好,是我求主人来把你救出来的。”   “离线!”这失魂鱼姑娘一听,立刻责怪地白了一眼化骨龙说道:“你看你全身上下,骨头都拿出来煲汤,也不值三十两银子!”   “这帮人讲打讲杀的,也唔知是不是歹人……唔!”   姑娘果然一如既往的一张嘴就不招人喜欢,化骨龙听到一半,连忙去捂她的嘴!   随后姑娘信手把那个手绢包塞到化骨龙的手里说道:“你去!钱还给他,告诉他咱不跟他干了!”   “你会不会算账啊!”这时的化骨龙急得直跺脚,大声向失魂鱼说道:“你把这钱还给人家?人给你赎身那三百两就不算了呗?”   “他三百两赎的是我!我跟他走可以!你不行!”这个姑娘居然还挺倔,说什么也不同意化骨龙跟沈渊他们这帮来历不明的人走……   这时沈渊他们众人还在往前走,他们一边顺着大街行去一边听这小两口争吵,倒也分外有趣。   只听化骨龙抓狂道:“赎你那三百两是我一年的工钱,我得给人家干一年才行!”   “放屁!现在三百两不是变成我了吗?”失魂鱼也是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要是跟他走,你不就不欠他钱了咩?”   “三百两就买你这么个玩意儿?”化骨龙闻言气得直跺脚,大声朝着失魂鱼说道:“你到省城大街随便找个人问问,三百两要不要你?”   “人家沈公子这是发善心,畀嗰心肝你当狗肺,你连一百两都不值!”   “不行,这帮人不像好人!”失魂鱼还振振有词地说道:“那沈公子说翻脸就翻脸,吹须睩眼的,咱不跟他混!”   沈渊他们一边听着这两口子沿街打架,一边悠闲地回了家,一路上倒也热闹。   眼看着在潘龙庄的带领下来到了沈渊的家……这片大宅院一看门面就是敞亮至极,沈渊自己倒是头一回来。   等到了门口,沈渊一回头就看见这小两口居然还在吵……见到沈少爷回过头,化骨龙连忙一把将失魂鱼的脸推到一边,笑呵呵地向沈渊说道:   “说好了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您带小的进去吧!”   “他不能去!我去!就当三百两还您了!”这时的失魂鱼又挤了过来,还顺势给了化骨龙一脚,瞪着他说道:“男人入错行,一辈子没出息……给姑娘死开!”   失魂鱼把那个装着二十四两金子的小包两手托着递给沈渊,沈少爷却摇了摇头,没有伸手去接。   这时的沈渊看了看远处的街巷,又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这俩活宝。   “不愿意来就别勉强了,”只见沈渊淡淡地说道:“这些金子算是给你们的安家费。”   “弄得我家里跟龙潭虎穴似的,听着就来气!”沈渊说着扭头就走,他身边的兄弟也陆续跟着走了进去。   之后那扇大门“砰”的一声,就在化骨龙和失魂鱼这小两口面前关了个严严实实,倒把他俩弄得手足无措!   这时的失魂鱼,捧着这个装着金子的小包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而此刻的化骨龙却对她怒目而视!   “看见没?看见没?这就是你说的不像好人?”化骨龙怒气冲冲地朝着失魂鱼说道:“那是咱俩的恩人!你刚才说的是啥?”   “看来还真不像坏人……”这时的失魂鱼也知道自己怕是误会了,不过人家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她也没办法啊!   “走!”失魂鱼把手帕包往自己怀里一揣,然后拽着化骨龙就走!   “干嘛?”此时的化骨龙见到失魂鱼一转眼又是一个主意,不由得有点发懵:“你这是想带我上哪儿啊?”   “先找一家客栈住下,姑娘陪你睡了再说!”失魂鱼怒气冲冲地说道:“明早再来想办法!”   “反正人家大门大宅的在这里放着呢,沈公子又跑不了!”   “人家能要你?”化骨龙一听有这好事儿等着他呢,一时间不免脚底下也有点发飘。随即他就被失魂鱼姑娘一路拽着走了…… 第1513章 落尽心结听夜风、一夕暗访、污浊满城   沈渊走进了这片弟子为他提前安排好的院落当中,就见里面果然分外精致清雅,很合沈渊的心意。   这个地方处在广州城内一处寻常街巷中,之前显然是个富商家里的豪宅,被潘龙庄他们买下来当做了沈少爷的临时住所。   不过虽说是临时住所,还是经过了重新整修,把那些庸俗浮华的装饰去掉,布置得雅致清幽。   这片院落是内外七进的一个大宅,和北京的四合院格局处有些不同,是广州府特有的“明字屋”,用广东话说就是风凉水冷,通风宽敞。   沈渊进来之后,聂云图自然是重新过来拜见,潘龙庄也正式向师父行礼,随后沈渊吩咐大家洗去路上风尘,自去好好休息。   不过既然到了广州,沈渊还是不免向身边的兄弟们嘱咐了一遍:在这里不比在北方,饮用生水吃生水果一定要小心,因为里面弄不好就有寄生虫卵。   此外沈渊给大家配发的蚊帐也要用好,以免感染上由蚊虫传播的疾病,大家还要注意饮食,多洗澡防止皮肤病,多喝凉茶清火解热。   等沈渊说完,众人也都各自去休息,这时潘龙庄还向大门那边看了一眼。   他心说少爷煞费苦心想要收服那个化骨龙,甚至还帮他去酒楼里救出了失魂鱼,怎么现在却放人家走了?   这时庞宝强在旁边看了看,却笑着说道:“潘少爷大概不知道咱们主人的心思,当年我在京师就是这个样子。”   “少爷的心思我知道,只要选择跟着他,以后就是刀光剑影里过日子,所以终归要让人考虑清楚才好。当年少爷给我发了银子还放了长假,好在我第二天就赶回来了……嘻嘻!您只管放心,我看那小子跑不了!”   “老师就是心善……”潘龙庄闻言,也知道了老师的意思,不免又是感慨地点了点头。   ……   等到他们走了之后,沈渊脱去了外面的长衣,由小寻夫人给他打散了头发,到浴桶里洗去一身疲惫。   苏小棠一边伺候沈渊洗澡一边还摇头笑道:“一来广州就一头扎进街巷百姓里头,郎君倒是有什么收获没有?”   “大有收获!”沈渊闭上眼睛笑着说道:“第一件事,太平沙那边有恶霸强行霸占百姓的田地。”   “他们甚至都能当场把人打死,就说明背后一定有官府撑腰,那个化骨龙连打官司的心思都生不出来,看来广州百姓已经对当地官府不抱任何希望了。”   “然后第二件事,码头上那边不对劲。”   “似乎有一帮人欺行霸市,弄得那些装船卸船的民夫苦力都得依附帮派才能过活。”   “有这样的帮派存在,一定会造成码头上的人工成本增加,白白肥了那些黑帮,却损害了所有商人的利益。”   “然后第三件事……我们在妓院里闹事的时候,那个老鸨子想都没想就让伙计去喊什么黄爷,还说没人敢在黄爷的产业上闹事。”   “看来那片酒楼就是那个黄爷的了……那家伙总揽大片青楼,而且气焰如此嚣张,想必背后也有一些不可告人的交易。”   “郎君一下船就查到了这么多线索啊?”这时的小寻姑娘也在旁边惊讶地问道:“这广州城里可真是不太平!”   “就是啊!我就走了这么两个地方,结果却是千疮百孔。”沈渊睁开眼睛,淡淡地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说明广州官场已经烂透了,才会每到一处都会露出这么多弊端。”   “那接下来郎君打算怎么办呢?”苏小棠问道:“是先开始解决这些已经查实了的事情,还是等您走马上任的时候再说?”   而这时沈渊却笑了笑说道:“等到我正式就任以后,有些事反倒不好着手了。”   “如果发现哪里的问题严重,不妨先着手解决了再说……咱们先休息。”   “对了,我今儿在青楼里学了一首曲子,还挺好听的,我唱一个给你们俩听听?”   “不要!”苏小棠和赵小寻她们两个一听,就知道保准不是什么好曲子,连忙双双红着脸大摇其头……   ……   这边的沈渊自然不用提,那边的化骨龙却是正在面临着人生中重要的挑战。   失魂鱼莹姐儿还真是敢想敢干,真的把他拉到一间客栈里,以夫妇的身份住下了。   结果嘛……这俩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清了兵线以后到了推boss的时候,俩人却都有些傻眼,不知道该从大处着眼还是该从小处入手。   这位莹姐儿其实还真不是急于弄这个,实在是觉得化骨龙对她恩深情重,有些不知该如何报答,唯有以身相许的意思。   毕竟人家化骨龙为了救她筹措银子,不惜把自己都卖给了人家一辈子当牛做马,就这样的情份,自然是舍身报答才合适。   而那个化骨龙,也因为莹姐儿几次三番的用馒头把自己从饿死的边缘挽救回来,因此将她视为救命恩人。因此今天去救莹姐儿是为了报恩,所以他也认为是理所应当。   这俩人之前相濡以沫,现在更是性命相托,情份也是到了这个份儿上,没奈何却是生手遇到了生手,俩人都是有些狼狈惊惶。   好在化骨龙怎么也十七八岁了,多少懂得些要领,那位莹姐儿更是在青楼里耳濡目染没少受熏陶。所以这俩人试探摸索,研究讨论之下,这过程自然是十分有意思,结果也很是让人满意就是了。   ……   到了入夜时分,潘龙庄知道老师在青楼里就没吃过东西,于是就到厨房里拿来了几样精致的菜肴给老师宵夜,他自己自然也在旁边侍奉得细致用心。   这时正赶上聂云图送茶来,于是也在旁边伺候着。   “有相中的姑娘没?”沈渊一边吃饭,一边翻阅着广州最近这段时间的情报汇总,信口向着潘龙庄问道。   “没有……没在那上面动过心思。”此时的潘龙庄答得语气淡然,沈渊低头吃饭时,眼角的余光却看到倒茶的聂云图玉手微微一抖。   他装看不见,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俩小家伙!   沈渊不动声色的接着吃饭,然后转开了话题问道:“码头上怎么回事?那个帮派,你注意过没有?” 第1514章 犹记当年褴褛行、唐棣之华、千里相从   “不是一个是四个,老师。”潘龙庄一边帮老师把菜碟调换位置,将老师喜欢吃的菜换到他的眼前一边说道:   “扶胥港码头上的装卸苦力叫做‘红印班’,整个码头上仓库的大东家叫‘利享号’。”   “之后总揽码头一带陆路运输的车马行叫做‘聚通行’,还有下船后转运内陆的船运组织‘三江会’。”   “这四家黑帮同出一门,各自划定了经营的项目,对内既有合作又有竞争,对外倒是能合成一股跟别人对抗。”   “他们欺行霸市、下手狠、手段脏、恐吓要挟无所不用其极,所以客商一到了扶胥港码头,不被他们剥掉一层皮是走不了的。”   “这样啊……”沈渊听到这话,想了想之后说道:“他们的利益流向肯定是官府,查一查走得是哪条线路,能不能具体落到哪个官员的身上。”   “明白!”潘龙庄闻言,连忙点头接受命令。   这时沈渊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朝着聂云图那边一看,就觉得聂云图的注意力好像也在潘龙庄的身上。   随后沈渊暗自算计了一下俩人的年龄,心里想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云图今年十九周岁不到,潘龙庄刚满十七,他们俩在广东提前布置了一年多,这期间看来是有点意思。   但是照目前的样子看,好像是聂云图心里有这个意思,但是没明确表示。   而潘龙庄这小子压根就是油盐不进……这家伙他眼睛有毛病啊?我这女徒弟这么漂亮,他看不见是咋的?   沈渊想到这里,心中也为聂云图鸣不平,于是他吃完了饭,端起聂云图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之后,向潘龙庄说道:“你年龄也差不多了,有合适的就找一个。”   “尤其是在咱们队伍里的,既不用担心泄密,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几个字一说出来,沈渊眼角余光就看到聂云图姑娘脸色一红,而潘龙庄却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这些年来,我天天做一个梦,老师您不知道。”只见潘龙庄神色淡然地说道:“那年我十四岁,在破庙里病得死去活来。”   “我拼死拼活地挣扎爬到房檐下,翻身时都比翻过一座山还难,然后我仰面朝天,看着房檐上的水滴下来,我张嘴接着……”   “那时我喉咙里像火烧一样疼,那几滴水根本不管用!”   “我天天梦见这个,”只见潘龙庄神色平静地说道:“后来老师的伙计汪寒大哥带了药来,还带了馒头救了我的性命。”   “再后来又是老师的书童小羽哥,在那几个坏蛋拿着斧子想要砍死我的时候,又救了我一次!”   “当年老师在江南平叛的时候遇到敌人,您举着刀冲在我前面,用身体帮我挡住敌人的刀枪……我只当自己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   “一直到现在,我每活着一天都当是赚的,我随时准备为老师争战,随时准备死在敌人的手里……我找姑娘干什么?让人家当寡妇?”   原来如此!这回沈渊算是明白了,为啥潘龙庄和聂云图两人之间会变成这个样子,原来这个不开窍的小子,根本就没往那上想过!   这不缺心眼儿吗?这都哪儿的事儿?沈渊越想越来气,眼看着聂云图姑娘也低下了头,伤心地咬着银牙不说话,这下他这个当老师的更是火了!   ……   “你想的不对,”此刻的沈渊按下了心头的火气,平静的对潘龙庄说道:   “我当初救下你的时候,从来就没想过要把你当做一把刀,我也不需要一个只听命于我的野兽。”   “我活着,你帮我,我死了,你沿着我的路继续前行,这才是我要你做的。”   “人固有一死,可是华夏要没有仁人志士几百年的努力,就没有办法赢下这千年未遇的巨大变局……都像你这么想,等你我都死了,谁来带着华夏继续往前走?”   “你想把这天下,交给外面的那些败类吗?”   “不想!”潘龙庄知道老师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却是在责备他,他也深深地低下了头。   “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姑娘,让人家幸福快乐,你自己也是一样……这是命令!”   沈渊说到这里,目光有意无意的朝着聂云图那边一扫,潘龙庄没看见,聂姑娘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姑娘的脸蛋儿,立刻“腾”的一下就红了!   “是!”潘龙庄倒是像接受军令一样,服从了老师的命令。   而这时沈渊的口气也和缓了下来,就见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自小饱受苦难,意志坚韧,智谋过人,为了天下百姓也愿意豁出命,这我都很欣赏。”   “可是你在这件事上错得很离谱,”沈渊淡淡地说道:“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罚你把这句话抄五百遍,云图你在旁边监督着他,一个字不许错!”   沈渊说完这句话,这两个弟子立刻凛然遵命,沈渊还看到聂云图这丫头居然目光一闪,偷偷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沈渊继续板着脸,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在监视他抄书的时候,顺便让潘龙庄把他小时候的经历,从头到尾给你详细地讲述一遍。”   “然后你们两个深入讨论分析,这小子的二货心思,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沈渊淡淡的向着聂云图说道:“我现在不比从前,手上事务太多,你比他大,层级也比他高,他这些心思上的事,以后你多费心。”   “是!”聂云图听老师这么说,脸上的羞红倒是越发浓了几分,连忙飞快地答应了下来。   要说这聂云图作为八大名剑之一,那可是沈渊的亲传弟子,这些事儿她怎么会不明白?   不论是谁,只要他一个人向别人反复提及自己的错误和伤痛,都会让自己对那个倾听者产生信任,甚至是依赖感。   而自己的老师让她长期帮助这个不开窍的小子,这说明老师显然是知道了自己的心,并且还在有意的提供帮助……老师简直是神了!   “去吧!”沈渊挥手示意这俩小家伙下去,于是这俩弟子各怀心思,忐忑不安地退了下去。   一个被罚写作业,一个奉老师的命令搞定自己的小师弟,看着这俩人的背影,沈渊的心里就想笑。 第1515章 化尽俗骨九霄升、南刘北庞、市井双雄   “哎呀,我小时候咋没赶上这么好的老师呢?”等他俩一走,沈渊这才如释重负,立刻就从刚的庄重严肃,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没正形的样子。   “想要个好老师还不容易?”这时的苏小棠刚刚打理好了床铺蚊帐,从屋子里走出来,她的玉指一拎沈少爷的耳朵,笑着说道:   “今天我当老师了吧?看我怎么教训你这个不听话的坏学生!”   “不对啊!”沈渊纳闷地说道:“今天不是应该你当医生,小寻护理,我当病人的吗?”   不过说归说,沈少爷还是被严厉美艳的苏老师拎着,一路回了房间……   ……   第二天一大早。   庞宝强一开大门就发现门前的台阶上居然坐着俩人,大门刚一打开,靠在门上的俩人就一起一个后滚翻滚过了门槛儿,进了院子里。   正是失魂鱼和化骨龙,这俩活宝来得倒挺早,估计天刚亮就到大门口堵着来了。   “要饭的话明天请早,”见此情形,庞宝强笑嘻嘻地说道:“我们府里有一位吃饭一个顶八个,所以府里没剩饭!”   “庞爷!”这时的化骨龙一翻身,笑嘻嘻地站起来,手里还捧着一个荷叶包。   “新出笼的水晶包子鲜虾饺,孝敬您的!”化骨龙一边捧着荷叶包眉飞色舞地递过来,一边还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莹姐儿。   “小女子不懂事,昨天多有得罪,庞爷您海涵!”此刻的失魂鱼莹姐儿也连忙过来认错。看来这两口子不但想通了,而且还商量好了。   “得嘞……进去见少爷去吧!”庞宝强拎起一个虾饺扔进嘴里,指了指里面说道:“可别说我没照顾你,教你小子一个绝招!”   “庞爷您说!”化骨龙闻言连忙点头哈腰地笑着答应。   只见庞宝强一边嚼着虾饺,一边说道:“好好干,用心、用命!”   “少爷对兄弟最是宽厚不过,以后你会牛逼到连你自己都想不到……”   “得嘞!谢庞爷!”化骨龙随即笑着答应下来,然后赶紧领着失魂鱼往里走。   他一边走一边还心中乱想:“牛逼?我化骨龙会有多牛逼?”   “哼!”庞宝强一边品味着虾饺的鲜香,一边伸开双臂,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此刻看着化骨龙的背影,他不由得想起了两年前的自己,那时他还是一个运河上的小混混,大冬天穿着破布鞋,里边连双袜子都没有。   可是现在呢?三品带刀侍卫,赏玉带飞鱼服!如果不是沈少爷,现在哪有人会管自己叫一声庞爷?当孙子还差不多!   这小子看来是个有造化的……这边庞宝强心中正在想着,他却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和这位化骨龙一南一北,并列市井双雄。   没过多久,他就和这位化骨龙刘启明成了沈渊手下一个奇异的组合,人称……“南流北淌!”   ……   这时的沈渊,经过昨夜苏小棠老师的一番言传身教,显然心情非常不错。   当化骨龙小两口进来的时候,沈渊正在院子里仰面向天“咕噜咕噜”的漱口。   等到他“扑”的一声把嘴里边用青盐擦完了牙的漱口水吐出来,就看到喷出来的水雾中出现了一段小小的彩虹,彩虹间化骨龙那俩货的身影,从院子外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那个什么……主人!”化骨龙一拉失魂鱼就跪下了。   “我夫妻二人半生孤苦,多亏主人所救,就此愿拜入主人门下,请您收留……小人以后为主人当牛做马,发汤倒火!”   也不知道是口音问题,还是化骨龙这哥们的学问差了点,总之这番话说到了最后前功尽弃,被一个乱七八糟的成语弄得一点悲壮的气氛都没了。   “起来吧,”沈渊笑了笑说道:“你俩都是一个月三十两……那个是赏你的。”   沈渊话说到一半,看到那个失魂鱼把装着金子的小包又拿出来要交给自己,于是顺口回绝了她。   直到这时候失魂鱼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也有三十两的月例银子!   我的天呐,这是啥人家?怎么能这么有钱?这时的化骨龙和莹姐儿还没来得及起身,又是连忙拜谢。   “起来吧,记住了不许窝里反,不许仗势欺人,不许干坏事!”沈渊淡淡地说道:“不然后果可严重。”   “知道知道!”这俩货赶忙起身……这下他俩如愿以偿,相互看了一眼,俩人都是乐得满面笑容。   随后自然有大管家柳小智过来安排他俩的住处,小寻夫人细心,看到莹姐有些行动不便,自然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寻给莹姐儿安排了事做之后,立刻让她暂且去休息静养几天。   这俩人都换上了新衣服……化骨龙那身儿麻葛的衣服一看就是省城下等人的打扮,而莹姐的衣裳多少带着些风尘女子的艳丽暴露,都不合适穿。   这次化骨龙这哥们儿穿上了龙小羽的新衣服,如今小羽哥虽然还是众兄弟中身高最矮的,但是身量也长得和大人差不多了。   估计再有一年半载的功夫,小羽哥也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彻底跟活猴子的时代告别了。   不过这化骨龙穿上了新衣服,脸上的精气神倒是又旺盛了几分,俩眼睛也贼亮贼亮的,看起来真是分外好笑。   沈渊把化骨龙叫过来,向他问了问码头上的情况,毕竟他是在扶胥港码头上掏钱袋的,对那里的江湖也应该有几分了解。   当化骨龙听到沈渊问起了码头上的帮派,便想了想之后说道:   “码头上有苦力‘红印班’,有仓库‘利享号’,有车马行‘聚通行’,还有内河船运的‘三江会’。”   “他们四家都好犀利,小人只听说那四个大佬有个师父叫‘战五爷’。”   “那位五爷当年也是码头上的江湖汉子,后来岁数大了,就把码头上的地盘分开,交给了自己四个徒弟,就是现在的四大帮了。”   “现在到扶胥港码头附近讨生活,都要到战五爷那边拜见,码头上四大家有摩擦也要找战五爷裁决……没了,小的就知道这些。”   “哦……原来他们还有个头儿!”沈渊点了点头,看了看旁边的潘龙庄。   此时的潘龙庄正穿好了一身富家公子的衣饰,要出去收集码头上的情报,化骨龙刚才的话也算是给他指出了方向。   像潘龙庄这样成熟的情报员,绝对能抓住侦查的重点,沈渊对此一点都不担心,随即他就示意潘龙庄可以去了。   然后沈渊也集合队伍,带上了几位兄弟,准备亲自到码头上看看。 第1516章 何人斩断横江龙、红印烈烈、气焰汹汹   今天是白凤举的那一船药材到港的日子,沈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也可以了解一下码头上运作的情形。   沈渊出门的时候带着歪拉骨、化骨龙、龙小羽、跳荡山三人组和秘密保护他的炼心道人,然后一出门就汇合了程无鸢和南宫墨。   大帅妞程无鸢昨天带着两百名扬威营战士,南宫墨带着五十名特战队员,在沈渊后面不久就到了广州。   广州的情报机构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食宿地点,休息了一夜之后,程无鸢和南宫墨也过来向沈渊报道了。   没想到正好赶上沈渊出门,沈少爷一招手,大帅妞和南宫墨就跟了上来。   炼心道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但是一定在附近保护着沈少爷的安全,所以咱们沈少爷一人带着八个保镖,浩浩荡荡的向着码头方向走去。   ……   虽然现在还没到盛夏时分,清晨的温度还可以忍受,可是一到日上三竿却是酷热难耐。   龙小羽打着一把油纸伞,给沈少爷遮着太阳,还没到码头,远远的那股码头上特有的味道就是扑面而来。   一大早沈河和沈清就过来码头上接船了,他们名义上是沈渊药房里的二掌柜。所以沈渊到了码头上就开始寻找他们两个人的身影,结果人太多了根本看不见。   此时的扶胥港码头,正是一天里最忙最乱的时候,码头里面大片的船只急着装运发船,而外头江面上的船只也在等着进港卸船。所以扶胥港码头上迎来送往的人数不胜数,挤来挤去的乱成了一锅粥。沈渊他们在码头的高处找了一个茶摊坐下来,仔细观察着港口的情况,以沈少爷的眼力,还没等两盏茶下去就看出了港口里的端倪。   原来出港的船只都在繁忙的装船,大批的苦力后背上扛着硕大沉重的麻袋包和箱子,步履沉重的像蚂蚁一样来回搬运装卸。   而在船头那边,则是有一个人拿着货单和一大把竹筹……就像是一根根筷子一样的东西,每个苦力扛完一个箱子,就会得到一根这样的竹筹,看来是用来结算工钱的。   沈渊他们来的时间也不早了,等到他们坐下喝了一会儿茶,眼看着码头上还没装满的船就剩下了寥寥几只。   在这之后就是大批的船队进港,这些就是等待卸船的了。   可是等到这些船进了港口之后,在泊位上按照顺序停稳,却根本没有人上去卸船。   反而是顺着一艘艘船舷,所有的船上都走过来一位货主,到码头上排好了队。   此时沈渊他们才注意到,在码头临近水面的地方,用布幔和竹子搭了一个凉亭,遮挡住了头上的阳光。   在那临时凉亭里摆放着竹椅茶几,里面大模大样地坐着一个人正在喝茶,周围还围着二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那些船东货主就在亭子外面的烈日下站着排队,一个一个地面见里边的人。   “过去看看!”沈渊知道这里边必定有文章,于是大家离开了茶摊,在拥挤的人群里慢慢向那边接近了过去。   等到距离那凉亭两三丈远以外,沈渊他们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假装站在树荫下乘凉,看起来好像是在等人一样,实际上却是借机观察。   而这时的沈渊,又把化骨龙招呼到了自己的身边。   “那面旗子是怎么回事?”沈渊指着凉亭边上,码头正中间一根四丈高的高大旗杆上,正在飘扬的一面大旗问道。   这面旗子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长得就讨厌!   一面白色的旗子,正中间印着一个通红的方块儿,随风飘摆之际,沈渊离远了一看还以为是倭国的国旗呢。   等走近了一看才知道,原来那上面不是个红色的圆而是一个方块,方块上似乎还有文字,仔细看上去,是“天下太平”四个字。   “这是红印班的大旗,”化骨龙连忙答道:“下边儿那个布凉亭底下那位,就是红印班的管事。”   “这个大旗代表着红印班的威风,寻常人都不许靠近的。”   “那个管事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所有的货主都要排队见他?”这时沈渊又向化骨龙问道:   “哦,你问这个呀!”化骨龙随即答道:“每艘船卸船的费用都不是准数,要下面的红印班管事当场确定。”   “这怎么还能没有准数?”沈渊随即看了化骨龙一眼:“装卸不应该是按照分量和大小算钱的吗?”   “那是别的地方,”化骨龙耸了耸肩说道:“在咱们省城扶胥港红印班的地界,他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见到了沈渊的目光有些异样,化骨龙随即补充道:“要是货主着急的货物,比如说海鲜什么的,半天就能烂得满船恶臭,这帮红印班就会趁机多要钱,要不给你就得看着自己的海货烂掉。”   “再比如说值钱的东西,这样的货物送进省城就能赚大钱,那么卸船的银子也少不了。”   “然后不管是谁,第一次来这里做生意,都要多交一份‘江门钱’,算是拜码头的礼数……以后就不用了。”   化骨龙继续说道:“当然红印班帮主刘洪大佬三节两寿的时候,货主要提着礼物去拜人家才行。”   “听着还挺厉害,有没有他们惹不起的人?”沈渊闻言,随即向化骨龙问道。   “也有,城里商会的船带着商会的旗子来,一般就不加价。”化骨龙随即说道:“这样的大商会省城里有四家,我们叫做‘四大衡’。但是不加入商会,这帮红印班就要狠狠地收钱。”   “除了这个以外红印班还有个规矩,叫做三不拦:官船不拦、兵船不拦、空船不拦!这些以外的船,他们全都要收钱……”   “这还要脸不要脸?”龙小羽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他难以置信地问道:“就这还好意思称自己是江湖人?他还有脸组成帮派?”   只见小羽哥愤愤不平地说道:“官船和兵船他们也得敢拦呐?那空船收什么卸船钱?”   “小点声儿!”化骨龙闻言,连忙焦急地说道:“小羽哥您不知道,这红印班手下可有八百兄弟!您刚才这句话要是被他们听到了,都出不了码头就得被当场打死!” 第1517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几家风流、谁家苦痛   化骨龙神色惊慌,显然他说这话并不是闹着玩的,码头上的红印班确实是一手遮天,十分厉害。   而这时龙小羽却微微一笑置之,他跟随沈渊的日子也不短了,眼界和水准自然要比平常人高上不知多少倍。   所以他心里清楚,红印班所谓的八百兄弟,肯定绝大多数都是码头上的苦力而已,这里面或许还有少量的流氓打手。但是别说真正能动手的没有八百,就算是真的有八百人,打起仗来也远远比不上一百正规军。甚至沈少爷手下的这些高手团,单独就能解决掉他们。   因此龙小羽也不以为意,至于沈少爷,就更是对此不屑一顾了。   ……   沈渊一听到化骨龙的说法,就知道码头上这四大帮派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了,实际上这些帮派的作用更像一个筛子。   城里控制商会的四大衡他们不敢去压榨欺负,这些帮派下狠手针对的,全是那些没有加入商会的散户。   这也就说明广州的敌方掌权者,把四大帮会放在码头这边,实际上就是给所有来广州经商的人一个下马威。   所以凡是外地来的商人一到这里,立刻就会得到一个明确的暗示:加入我的组织,遵从我的吩咐,你就可以顺风顺水。   如果要是你一意孤行……不好意思!你在这广州城里一定是寸步难行,步步荆棘……这就是广州官场上这帮人,想要用码头四大帮派传递出来的信息。   因此红印班这些人,实际上就相当于看门狗,在主人的吩咐下他们逮谁咬谁。   广州的地方掌权者不但用他们来威慑不听话的商人,而且红印班还能把自己搜刮来的财物上交一部分,对于上层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想通了这些之后,沈渊的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红印班的套路。   ……   现在他们就在不远处,耐心观察着红印班是怎么行事的,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远远的朝这边打了个招呼。   话说沈渊在广州这边可没什么熟人,当大家好奇之余一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光着膀子,满身油汗的年轻人正在朝这边笑着招手。   这时化骨龙瞥了一眼那人,却为难地一皱眉……原来那是他码头上的一个同行,也是偷包的小贼。   这个人估计是看见化骨龙一身光鲜的新衣裳,于是便热情洋溢地过来招呼他了。   化骨龙现在虽然有点衣锦还乡的得意感,但这小子聪明绝顶,自然知道在这个时候,他们这一行人绝不合适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沈少爷这次带人来观察码头,化骨龙觉得他们处处小心地隐藏形迹,好像是在酝酿什么大买卖!   ……毕竟人家是大盗团伙嘛,要做就做大案子,所以现在应该是在踩盘子,这点路数化骨龙还是知道的。   因此化骨龙也有些为难,毕竟跟这家伙聊起来,说不定就会引起沈少爷的不满。   可他要是不搭理那个昔日同伴呢?人家很有可能一声一声地招呼个没完,反倒更会引人注目。   这时的化骨龙回头一看,就见沈渊笑着向他点了点头,沈少爷立刻就知道化骨龙的心思,于是抬了抬下巴,让化骨龙去打发掉那个人。   看沈渊的脸上并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化骨龙也松了口气,然后他赶紧抢上前两步迎上了那个家伙,以免他离沈少爷这边太近。   然后化骨龙小声的和那个小贼聊了两句天,他一是为了怕引起旁边人的注意,二是怕他们聊天说话打扰了沈少爷。   殊不知沈少爷这边高手如林,一个个耳聪目明,他说的这几句话,还能瞒得过谁?   “好嘢!新衫新鞋!阿龙哥你发达了!”这个小贼一上来就跟化骨龙笑嘻嘻地打招呼,化骨龙闻言也连忙从兜里掏出几个铜钱塞了过去。   “请你吃茶!”此时的化骨龙笑着小声说道:“有个外省亲戚正好在码头上找到我,让我做两天龙套……行就行先,死就死先,企就企两边!”   化骨龙刚才说的“龙套”,指得就是跟班,至于他后面的顺口溜,其实说的就像戏台上的跑龙套:走就走到前头,死也死在前头,站就站在主角两边。   其实化骨龙倒是把自己现在的身份说得挺贴切,而且还特意贬低了一下自己,以免引起别人的嫉妒和注意,说明这小子也还是很懂得人情的。   这时那个小贼笑嘻嘻地收了钱……别的都是假的,化骨龙手边能有闲钱发“利是”就是红包的意思,说明这小子确实攀上高枝了,而且还挺讲义气。   这个小贼和化骨龙差不多年纪,接过了钱态度也更显得亲切,就见他正要转身离开,却又想起了一件事,然后笑着向化骨龙说道:   “阿龙你常去的那家襟江楼出事了,知道不?”   “嗯?出啥事了?”这时的化骨龙听到襟江楼出了问题,本能的就是一紧张。   然后他才想起莹姐儿已经赎了身,襟不襟江楼的早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于是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就见那个小贼笑着说道:“我听说昨天楼里的乌龟被人打了一巴掌,后来那张脸,冚家铲的越肿越高!”   “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是被打肿了,到后来整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还有那个老鸨……”   “嗯?”听到这里,化骨龙已经发现不对劲了,随后他又听到那个小贼笑着说道:“老鸨的两只手都烂了,流脓淌水的一整夜……今早这俩扑街一对儿去找先生看病,找谁谁都说治不好……你那个相好整天被他们打,这次老天爷给你报仇了,是不是爽到跳脚?”   “是是是!”此刻的化骨龙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儿心里一个劲儿的“咚咚”直跳!   他当然知道,妓院里那俩货一个肿脸一个烂手到底是为什么,因为他曾经也是受害者之一……就因为那个霍四爷!   化骨龙清楚的记得,襟江楼龟公脸上那一大巴掌,不就是霍四爷扇的吗? 第1518章 进退两路皆难行、嚣张毒手、惨遭欺凌   非但如此,当龙小羽拿出银票要给莹姐赎身的时候,霍四爷还特意接过银票,在他手上转了一手……然后银票就被那个老鸨子接过去了!   一想起这事来,化骨龙就觉得自己左手的手指头好像还有点儿隐隐作痛,霍四爷的东西,那也是随便能伸手接的?   那俩家伙……该啊!   让他们俩平时一天不落地痛打虐待楼里边那些姑娘,这一下遭报应了吧?这真是让人听着就觉得心里痛快!   还有那位霍四爷和沈少爷的团伙,这真是让人想起来就头皮发麻,这帮人也太犀利了吧?   其实化骨龙还不知道,沈渊团伙里真正厉害的角色他还没见识到,这时化骨龙跟这个小贼聊了两句之后,也赶紧让他走了。   随后化骨龙老老实实地走回来,站在树荫底下沈少爷的身边,心里头还在七上八下。   这一刻,他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好像自己遇上了一群了不得的人,他们要干的事也一定是厉害之极!   看起来自己这条苦不完的烂命,还真是要变了啊!   ……   这时的沈渊回头看了一眼霍老四,他当然知道,霍四哥轻易不会弄出人命的。   倒不是说他不敢弄死那俩家伙,而是襟江楼里一旦要是出了人命官司,就未免太过引人注目了,说不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不利于沈少爷他们这一伙人隐藏行踪。   不过这位霍四哥行事干脆利落,这次惩戒妓院的那俩家伙更是深合沈少爷的心意,于是沈渊也笑嘻嘻的向霍老四挑了挑眉,示意这件事他做得漂亮。   然后沈渊他们的注意力,又转回到了凉亭那边,这次他终于还是找到了沈河和沈清的踪迹。   沈河在凉亭前面排队,沈清估计在药材船上,沈渊看到沈河在烈日下被晒得满头是油汗,看表情也正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话说他们徽商家族,在扬州一带也是呼风唤雨的主儿,此时沈河跟一帮船东货主挤在一起,就像等着皇上召见似的。偏偏凉亭里那帮人还是一群本地苦力帮的头目,说实话,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这也真是有点搓火。   ……   就见凉亭里那位年轻的红印班管事,此刻仰躺在竹椅里,双眼似睁不睁的很是懒散。旁边有人一左一右给扇着扇子,管事手里还端着一盏茶。   在他旁边的十余名大汉,后腰上都插着短棍,一个个拧眉立目十分凶恶,一般的货主见到这样的情形,没等进到凉亭里腿就会先软了几分。   等进来凉亭以后,货主要主动报上自己货物的种类和数量,然后由那个闭目养神的管事一口说出卸船的价格。   然后货主就可以交钱上船了,他们的船也立刻可以编到码头边即将卸货的船队里,等着苦力卸船。   这里面城里的商会组织“四大衡”控制下的商船,直接亮出旗子就可以交钱过去,卸船的银子也不用说,价钱肯定公道。   至于没有旗子的,那就麻烦了。那些外地货主肯定会被反复刁难羞辱,交的银子还要数倍高于正常的卸船费。   在古代经商,经常会用一句俗话来形容,叫做“货到地头死”。也就是说古代长途转运的费用是极其高昂的,货物在路上还有很大的损耗。   所以你一旦把商品运送到了地点,哪怕就是赔钱你也得把它卖出去,拿着钱回家,不然的话损失会更严重。   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那些外地的客商货主打掉门牙也要往肚子里咽,挨欺负也得认了,不然的话,他们的钱货可能损失得更多。   这不沈河的前面有一个江西来的商人,贩运了大批的藤席和藤箱到这里,结果一听到卸船的价格,他就知道自己这一趟生意要糟!   这个商人五十多岁,五短身材,发际线非常靠后,头顶上的发髻就像个弹珠大小,此时整个人已经被太阳晒得前胸后背都被汗沤透了。   等听了红印班管事说的卸船费用之后,他忍不住发了一句牢骚道:“我那些东西都是藤条做的,卖的就是个手艺钱,前前后后又能赚得了几个?”   “你这卸船的银子,都赶上我进货的价位了,我还赚个啥……”   “咩意思?”一听见有人发牢骚,那个躺椅上的年轻管事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之后他一直腰就站了起来。   只见这个年轻人一边笑一边瞪着眼睛,眼神中的残忍使得他脸上的笑意,也是分外阴森!   “我管你赚不赚钱?”就见这个年轻人冷冷地说道:“到了省城就得遵从省城的规矩,你个土佬话还挺多啊?”   “我没多话!”这时的那个货主一看见这阵势,也知道自己要惹祸,他强忍着怒气说道:“你也做生意,我也做生意,既然做生意,就讲个两厢情愿对不对?”   “价钱谈不拢,我不用你们卸船了,我自己也带了伙计,我自己卸货行不行?”   “不行!”这个年轻管事笑着摇头说道:“都自己卸货,我们码头上红印班的这帮兄弟们吃什么?”   “你敢叫伙计自己卸试试?船上我不管,跳板上我不管,你哪只脚踏到我的码头上,我就打断你哪只脚!”   “那我不卖了行不行?”就见这时,那个货主也气得鼓鼓的。他额头上青筋直蹦,大声说道:“我一船把货发到福建去!这广府的人我惹不起,我躲得起!”   看他这样子,这个江西商人的脾气还挺倔,似乎是真的不想上岸做这笔生意了。   ……   “晚了!”只见这时那个年轻管事把脸一沉,阴沉地笑道:“大热天的,你跑我这儿来跟我说一堆废话,是不是消遣我呢?”   “你买卖可以不做,我船也可以不卸,东西你爱运到哪儿运到哪儿!但是我得教教你什么叫规矩,怎么叫做人。广府这里,也是你使脾气撒野的地方?”   “你要干什么?”说话间那个江西商人发现情况不对,扭头就要走!   却被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各自控制住了他的一条胳膊,把那个小矮个的商人用力一提,他的两脚就离地了! 第1519章 一面大旗占河东、反复小人、霸道无情   “黄鳝上沙滩,唔死一身残……”只见那个年轻人一边狞笑着,一边忽然从一个打手后腰上抽出短棍,抡起来“咔嚓”一声,打在了那个商人的膝盖外侧!   好家伙,这一手他不知道练了多久,真是又快又毒!   沈渊那边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止,那个商人已经被打得惨叫一声,重重跌倒在地上。   沈渊一皱眉,他一看到商人被打的位置他就知道坏了,这家伙真是够毒的!   在这个位置上筋腱受伤,只怕商人的下半辈子走路时都会受到影响。就算是恢复好了你也别想行走自如,弄不好就会当半辈子的瘸子!   “真是够狠啊……有你小子的!”沈渊这边阻拦不及,到底还是被那小子下了毒手,少爷不由得心中暗恨。   可是看那家伙的样子,和周围那些打手观众的表情,显然这样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大家甚至都习以为常,并没有露出什么惊愕的神色。   “敢在这里撒野,我让你爬出扶胥港!”此时那个年轻人阴恻恻的一笑,然后顺手把短棍扔给了自己的手下。看他的表情,简直比打跑了一只老鼠还轻松。   那个商人在地上捂着腿翻滚,嘶喊了好一阵,才被自己的伙计上来扶着回了船……估计他的广州之行也就这么结束了。   而这时,下一位轮到的就是后面的沈河!   ……   “这是谁啊?”龙小羽在旁边看着,心里也暗暗生出了火气,于是向着旁边的化骨龙问道。   “红印班帮主刘洪有个得宠小妾,是他姐姐。”化骨龙随即耸了耸肩道:“他叫陈蛏……因为对外地的商人下手最狠,所以花名叫撕皮陈。”   “挺好,”龙小羽闻言,笑着说道:“我记住他了。”   小羽哥脸上的笑容灿烂,似乎是充满了阳光,但不知道为啥,化骨龙看着龙小羽的表情,心里却是没来由的一寒!   这时的沈渊看着正在走进凉亭的沈河,这位沈兄大概是热晕了,竟然没有看见这边沈渊一行人,他自己也正在强装镇定,估计也知道一会儿这一关会很难过。   他身上担负着任务,而且知道沈渊并不差钱,无论装卸费多少,只管给了就是了,不过这场羞辱却是让人心里暗自愤怒。   等到他来到那位撕皮陈的面前,只见他笑着说道:“在下保定府沈河,有一船三千斤药材,要请先生帮忙卸货。”   “这就对了!”这时的撕皮陈拿过一张手巾擦了擦手,然后笑着看了沈河一眼:“未开言先笑三分,这才是商人的样子嘛!”   “您过奖!”听见这话,沈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此刻的撕皮陈看着沈河文质彬彬,气度儒雅,一看就知道他是念过书的。眼前的这位商人虽然年轻,但是气宇轩昂,显然跟一般锱铢必较的商人不一样。   其实他还真猜对了,徽商有儒商的传统,家中子弟读书有成的不计其数,像沈河就是考上了秀才以后才经商的。   撕皮陈知道,他运来的是一船药材,只要是药那价格肯定是低不了,还有此人这一身儒商气度,也明显是出于大商人之家。   “这就有意思了,为什么没旗子?”这时的撕皮陈笑呵呵地向着沈河问道:“看你也不像是做小买卖的啊?”   “这不还没来得及?”沈河也是赶忙就坡下驴道:“在下是头一回来广州,正打算进城后立刻就去打听规矩。”   其实沈河也是个聪明的家伙,他早就看到有旗子的商人都不会被为难。反而是他们这些没旗子的,每个都要像过鬼门关一样,被面前这个年轻黑帮羞辱一番。   再加上经过韶关那一场事儿,他已经知道了所谓的规矩是什么,也在韶关见过了类似的旗子,所以为了不被羞辱欺负,他立刻摆出了愿意合作的态度。   “这就对了!”这时那位撕皮陈笑着把毛巾扔到了一边,然后向着沈河走了过来。   随后他拍了拍沈河的肩膀,沈河也向他礼貌地笑了笑,以为自己就要过关了。   可是没留神,沈河忽然就觉得自己的鬓角上,传来了一阵剧痛!   那个撕皮陈一伸手,就用手指捏住了沈河耳边的鬓发,话说这地方的头发被人用力一拉,那可真是剧痛难忍!   沈河在这一瞬间,疼得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真真是疼得他怒发冲冠!   这时的撕皮陈捏着沈河的鬓发,把他的脑袋转过去,向着外边排队那些商人们展示了一下沈河的脸!   “刚才那个打断腿的叫贱,这个叫顺!明白没有?”此刻的撕皮陈揪着沈河的鬓发,晃动着手,让大家从各个角度看清沈河那张被痛苦扭曲到不成样子的脸。   他笑着继续说道:“记住了他们的样子,别让你陈爷一个一个地教训!一群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还有你……”说到这里,他又拎着鬓发把沈河的脸转过来笑着说道:“别光嘴上说,心里也得服从广府的规矩才行,记住没?”   话说这位沈河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他的心里正是怒火万丈。   但是他却清楚,现在形势比人强,自己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和这个流氓争辩。   至于他现在遭受的屈辱,等他告诉自家兄弟沈渊,渊哥自然会替他报仇雪恨,此刻却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时候。   沈河想到这里,于是忍辱负重的想要点头,可是鬓发却被人拉扯得疼痛难忍,只好用力眨了眨眼睛表示顺从。   “我知道你嘴上服了,心里却未必就肯服。”这时的撕皮陈笑呵呵地把脸凑近了沈河的耳朵,笑着向他小声说道:   “刚才被我打断腿的那个家伙,你看见了吧?他不足为虑,其实是个废物而已……你就不一样了。”   “像你们这些读书人,讲究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脸上对我笑,其实心里全是对我的怨恨和轻蔑。你好像是什么都答应我了,但是心里却在算计,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整死我,好报了今天的仇……是不是这样?” 第1520章 今闻狂虎啸广东、来者何人、打断威风   沈河听见这话,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他似乎是想摇头否认,却是疼得眼泪直流……此时就见那位撕皮陈又笑着说道:   “你先别急着说我讲的不对,我可能没你聪明,但是这码头上各式各样的人,我每天都要见几百个,我见的实在太多了!”   “他们每个人脑袋里想的是什么,我只要一看心里就清清楚楚。像你这样的读书人,认的字儿越多就越看不起别人,是不是这样?”   “你做的是大生意,所以瞧不上我这样的小人物?没关系,没关系!”只见撕皮陈笑着说道:“我也不怕你将来会找我的麻烦,因为我是刀刃,刀刃懂吗?”   看到沈河又要摇头,只见撕皮陈耸了耸肩说道:“没人会蠢到和刀刃过不去,你和我对着干,只能伤了你自己,却伤不了我”   “你是大商人,你是有钱人,可是你现在在我手上。”这个撕皮陈笑着说道:“听我的,别犯倔脾气,规矩就是规矩,人永远也拧不过规矩。”   “小白脸子,下次让我再看见你,你手里要是没有四大衡的旗子,我就把你按在这儿,当着码头上千人的面儿拿你的屁股快活一番,这事爷我又不是没干过!”   “总而言之你记住了,别拿话糊弄我……你混不过去的!”   听到他这一番话,沈河已是愤怒之极!他心说你不过是黑帮里一个小小的头目,居然也敢嚣张到这个地步?   别让我渊哥知道,不然他一来,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欺负人的下场!   ……   此时撕皮陈见到沈河眼中的怒火,他明白自己已经给这小白脸心理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就见他笑着放开了攥着鬓发的手。   “卸船银子三百两,跪下说一声谢谢陈爷,我就放你过去……”撕皮陈笑着说道:“要不打断你的腿哦?”   “你!”此时的沈河,一听这话就急了!   他心里清楚,三百两的卸船银子并不算什么,反正这种敲诈类似于抢劫,渊哥也不差这三百两银子。   关键是跪下叫人家爷,这丢的可不是他自己的脸!   自己现在是沈哥的下属,一举一动都要为沈渊负责。他之前在这里被别人羞辱,那是这个姓陈的错。可是他要是被逼做出丢脸的事,别说是沈渊了,就连将来徽商的声誉也会受影响!   所以沈河一咬牙站在原地,向着面前的撕皮陈咬牙说道:“三百两银子我可以给你,但你最好就此适可而止。”   “我跪下管你叫声爷,对你一点实际的好处都没有。实话告诉你,你别说现在打断我的腿,就是当场把我杀了,这种事我也做不出来。”   “你要是非得置这口气,那你就索性把我在这就地弄死,你想想后果是不是能承担得起!”   ……   此刻远处的沈渊,看到沈河站在那里身上簌簌而抖,连双眼都红了,显然是真急了。而刚刚他说出来的这几句话,却是很合沈渊的心意。   可这时那位撕皮陈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老鼠尾生疮……大极都有限!你居然还敢威胁我?”   “你说的后果,那是将来的事,今天你这关就过不去知道吗契弟?我就喜欢看你比我矮半截!”   “不跪下叫爷,就打断你两条腿……来人!”   这时的撕皮陈一招呼,又是两个打手从旁边围上来,一左一右按住了沈河!   ……   这回可不能像上次那样措手不及了,沈渊他们也是早有准备。   此刻的沈少爷正要下命令,让自己的兄弟上去动手,却听到旁边有人咳嗽了一声。   等沈渊回头一看,却见那面红印班大旗下面正有一个人靠在了旗杆上,发出咳嗽声的就是他。   沈渊一看,此人正是炼心道人,老道正漫不经心地靠在旗杆上休息,这下他算是放心了。   毕竟有炼心道人这位绝顶高手在此,谁还能伤害得了沈河?   这时就见那位撕皮陈一伸手,又从打手身后抽出了那根短棍,然后笑着向沈河走了过来。   “有骨气就有到底,没骨气就跪到底。”只见撕皮陈一边举起了手里的棍子,一边放肆地笑着向沈河说道:“你当陈爷是被吓唬大的?”   “我在这码头上掌管三年,从手上过的客商也有大几万人,你看我现在!还不是一样想怎么威风,就怎么……”   ……   “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   当撕皮陈说到这里,忽然在沈河身后传出来了一个人的说话声。   此时有一个人刚从码头上的船上下来,他在火热的骄阳下一步步走过,经过了排队的那群客商,来到了凉亭附近。   正当撕皮陈抬头看去时,抬眼间他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然后在他的耳边,就是一阵烈风呼啸!   那是撕裂空气的声响,里面带着滚滚的风雷之音,和怒海惊涛一般的沉重咆哮!   就在撕皮陈一愣神之际,他就觉得自己……一下子飞了出去!   人在半空中,撕皮陈看到了那个被两名打手挟持的药商,看到了周围一片保镖惊愕地抬起头,正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   然后就是地面上,一个只剩下两条腿和屁股的……半截人!   那半截躯体上,腰部那里是一片血肉模糊,如同血泥一般,上半身却已经不见了!   这时的撕皮陈才惊骇欲绝地发觉,原来飞上天空的,只有自己腰部以上的半个人!   那个人刚才说说,要打断自己一下,然后他居然……真的把自己拦腰打断了!   ……   只听这个嚣张狂傲不可一世的家伙,在半空中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似乎他的双手还伸出去拼命抓挠,想要抓住什么。   可是他那惨烈至极的半截身子,却无情的在半空中翻腾滚动,什么也抓不住!   空气中弥漫着血肉被巨大的力量抽打之后,爆发开的大片血雾,无数内脏的碎块和粉碎的骨骼,正向着四面八方飞溅!   就在阳光下这片血潮当中,一个雄壮之极的身影走过来,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根,长到吓人的铁棍!   辽东战神……风、倾、野! 第1521章 怎容蛇鼠乱纷纷、斩将折旗、威严何存   在这一刻,港口上一片惊呼与惨叫,所有的人都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四下逃散!凉亭里那些红印班的打手见到骤生变故,吓得连连后退,有的抽出了自己的短棍却不敢上前,有的则干脆就是在寻找路线逃跑。   这帮家伙看到了风倾野这一棍之威之后,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短棍……和人家手里那根大棍子相比,他们哪里还有人有那个胆子,敢和那家伙相抗   此刻的风倾野看着对面树荫下的沈少爷笑了笑,而沈渊也是一样笑得心潮澎湃。   野哥……回来了!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尽数恢复,而且一露面就拦腰打断了那个嚣张狂傲之极的撕皮陈!“漂亮!”   此时龙小羽他们也笑着赞叹了一声。   野哥重新归队,这真是让人心头狂喜。   而在这一刻,那个被拦腰打断的半截撕皮陈,也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他的腰部以下荡然无存,在那个巨大而凄惨的创面上,正在疯狂的向外喷血!此刻撕皮陈眼神开始涣散,刚才的嚣张跋扈在他的脸上已是荡然无存。   此刻他的喉咙里咯咯作响,双眼还难以置信地看着天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的眼中,那杆盖着红印班大印的大旗,正在缓缓地倾倒下来!那根比海碗还粗的旗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无声地断裂,整面大旗正在空中烈烈作响地砸下来。   只见那根旗杆上,那面象征着红印班地位与骄傲的大旗,“轰”的一声摔在码头上,立刻断成了几截!……此刻风倾野和沈渊相隔十五丈,微笑着相互注目,这回他是正式归队了。   老野哥其实在沈渊离开扬州的时候伤口就已经好了,只不过沈少爷还是硬逼着他又休息了快一个月。   如今这风倾野一亮相,看他这精气神十足的样子,沈渊的心里也是大感欣慰。   而这时风倾野将大铁棍往腋下一夹,踩着满地的血肉向前,两步就到了沈河的身边,向他伸出左手。   右手则是捏住了挟持沈河的一名打手的脖子,把他像块脏抹布一样扔了出去。   这一来,沈河另一边的打手也被吓得肝胆俱裂,连忙松了手“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连滚带爬的向后退去。   此时沈河也被吓得脸色比白纸还白,他活了小半辈子,也没见过一个人像是一块酥点心一样,被人拦腰打断的场面啊!沈河被崩溅得满脸都是血点子,眼看着失去了那两个打手的扶持之后,他心神一松,就要往地上出溜……风倾野一把扶住了沈河的胳膊,免得他一屁股坐在血泊里,然后老野抬起一脚,把地上那两条腿带着屁股的半截尸体,踢得“呜”的一声飞了出去。   这一下,那两条大腿在空中以怪异的姿势旋转飞舞,还甩得到处血花四溅,眼看着这半截儿人就向着凉亭里那些打手飞了过去。   方才那些惊愕得不敢动的打手们此刻终于醒过了腔,他们一起发出了一声大喊,“嗷”的一下子就是一哄而散!这大概是码头上最后一批逃出去的人,之前看热闹的百姓都被这惨烈的场景吓得肝胆俱裂,跑得差不多了。   此刻沈渊看着炼心道人也离开了那根旗杆,刚才红印班那面大旗的倒塌,显然就是这老道暗运内力,用后背把它靠倒的。   等到炼心道人来到沈渊身边,风倾野这个时候也走过来,顺手把沈河交给旁边的人扶着,笑着和沈渊打了个招呼。   “少爷!”   风倾野这一句话,沈渊也笑着点头,可旁边那位化骨龙却被吓得当场就尿了!“边个”   化骨龙一听到这称呼,居然和自己对沈少爷的称呼一样!他这才明白过来,感情这个魔神一般的大汉居然和自己的身份差不多,也是少爷的手下!刚才那一幕差点儿就把化骨龙吓得当场崩溃,那一棍子的威力,从头至尾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撕皮陈的腰背在那根大铁棍子之下,简直就像被人打断了一截脆藕……看这力道别说是打死一个人了,就算是拆房子都有富裕!一个大活人眨眼之间就被打成了两截儿,这个凶悍至极的大汉,居然也是沈少爷的手下   我的天!此时化骨龙的心情,其他人恐怕是很难理解,因为他严格算起来,跟随沈少爷才不过半天而已。   可是就在这半天里,他却接连数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懂沈少爷了!……且不说化骨龙在这边儿心潮澎湃外加胆战心惊,沈渊看到码头上一片大乱,他立刻就把事情安排了一下。   风倾野要从其它的路线撤退,因为此刻码头的附近一定还有人在看着这边。   老野身材本来就高人一头不止,还拿着那根十分晃眼的杀人凶器大铁棍,要是加入沈渊的队伍,他们一进城就会被人盯上。   沈渊派龙小羽远远地带着风倾野绕路进城,之后他又给沈河下了命令。   在这种情况下,药材船已经不可能再卸货了,沈渊让沈河立刻上船汇合沈清,带着那艘药材船到附近找一条隐蔽的河道藏起来,等到风头过了再换个掌柜出面。   卸下船上的货。   安排好一切之后,沈渊快速带人退出了码头……他们在这边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显眼。   ……炼心道人今天没机会出手,除了用后背靠断一根旗杆之外什么也没做。   这位老道跟在最后面笑眯眯的前行,有他在沈渊就不用担心身后会跟上什么尾巴。   而这时队伍里的化骨龙做梦也没想到,他身边这些人里最厉害的,不是那位用毒手段出神入化的霍四爷,也不是刚刚那位铁棍子大哥,而是身后那位不声不响的邋遢老道!……等到他们一起回到了城里的宅院,不久之后风倾野也在龙小羽的带领下回到了这里。   兄弟们再次见面,自然是分外亲热,沈渊还特意问过了风倾野身上的伤势,老野的伤势确实是完全好了。 第1522章 野风南渡到如今、九天十地、天魔化身   现在非但他身上火枪造成的枪伤已经痊愈,而且这些日子以来风倾野卧伤在床,却是除了睡觉以外,差不多所有的时间都在修炼内功。   除了想让自己武功进境更高以外,风倾野还要运功对抗伤势,因此这将近三个月时间的休息,倒是让风倾野老哥的武功因此大进,也算是因祸得福。   除此之外他那根兵器也换了,在码头上沈渊就看出来,风倾野的兵刃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因此沈渊也向风倾野要来了他的新兵刃,朝那上面只打量了一眼,沈渊就知道这是扬州研究所的新产品。   只见风倾野笑着说道:“原本那根棍子是铁铸的,分量倒也够用,就是短了点。”   “而且我最近力量见长,熟铁的棍子怕是禁不住大力猛砸,所以少爷离开扬州之后,我就让研究所的老罗给我再铸一根纯钢的。”   “结果他们就给我铸出了一根这样的,说是顺便做什么精密铸件实验,您看看这上头!”   “看见了……够凶悍的嘿!”   沈渊听见这话也笑着点头。   只见这根新铸的大铁棍,比原先又长了两尺,却比之前细了一点,现在棍子的粗细跟一个壮汉的手腕差不多,长度却有一丈四尺!而且那上面还铸满了细细的花纹,仔细看却是极其精美的雕刻,沈渊端详了一番,就知道这是用失蜡法铸造的,果然是好手艺!所谓失蜡法就是先用蜡把样品做出来,尽管在上面精雕细刻都没关系,然后在上面覆盖铸造砂,形成模具。   之后用高温加热模具,使得铸造蜡融化流出,再往里面倒入金属液,冷却以后就可以完成铸造了。   这种方法实际上并不是创新,从商周时代开始,工匠就用这种方法来铸造青铜器了。   但是用来铸钢就是很厉害的技术了,毕竟钢铁溶液的温度要比青铜高得太多了。   用这种方法铸造的金属物品,开模之后就是极其精美,能够完整地还原雕刻在蜡模上的花纹。   甚至到了现代,仍有很多人用这种方法来制作昂贵的首饰。   而这一次研究所的铸钢实验,显然是极其成功的,沈渊心道:你看看这上面的花纹,连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去这上面都是什么鬼”   沈渊刚才光顾着研究工艺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在这根铸钢的大棍子上头,密密麻麻铸造着无数面目凶恶残暴,体形身材也怪异无比的人像。   “这是九天十地,七十二天魔。”   此时的风倾野也苦笑着说道:“老罗他们说,这样的花纹握在手上可以防滑,而且他们非说兵刃嘛,就是要做得越吓人越好。”   “其实都是郭满的主意……他说这叫天魔棍!”   “我就知道是他!”   沈渊一想到自己那个灵活跳脱的小胖子徒弟就头疼。   不过这根天魔棍还真是凶悍他爹给凶悍开门……凶悍到家了!这根铸钢大棍子被打磨得油光锃亮,上面的天魔一尊尊须发戟张,面目凶恶无比。   他们有的身穿铠甲,有的遍身鳞片,有的兽面獠牙,有的肋生双翼。   被铸造得栩栩如生,就像要从上面跳下来择人而噬一样。   至于那些天魔身后的背景,有的是波涛汹涌的怒海,有的是怪石嶙峋的奇峰,如果不说这是一件兵刃,沈渊觉得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件又怪异又精美的艺术品。   要是以沈渊的眼光,用这玩意儿打人肯定得带点儿加成什么的,像是嗜血、噬魂这一类的功能,要不都对不起上边这些凶狠暴虐的天魔!看来这根天魔棍交到老野的手上,又能让他的战斗力更进一步。   毕竟现在棍子更长,能攻击到的范围就更大。   而且钢制品天生带有的坚硬和韧性,也足以让风倾野撒欢儿地想砸啥就砸啥,再也不用担心把棍子砸坏了。   “这回棍子的重量反而减轻了一些,招数灵活还能用上劲儿,骑在马上也能用……”这时风倾野最后的一句话,终于还是说出了他的心思。   这位野哥看来是想驰骋沙场之际,也用它来杀敌!“这回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沈渊把天魔棍还给风倾野之后,笑着问道:“你怎么是跟着药材船过来的”   原来风倾野刚才在打断撕皮陈之前,他是在扶胥港码头登船上岸的。   按照沈渊的判断,他只能是乘坐药材船一起过来的。   估计老野是在船上看到了沈河有危险,所以才弃舟登岸的。   果然就见风倾野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从梅岭那边一路赶过来的,在韶关见到了青姑娘他们,才知道少爷已经动身来了广州。”   “正好我要过来的时候,,赶上药材发船,我也就顺便上了船。   本来还想着路上有什么水贼之类的要劫船,我也能帮着当个保镖。”   “不曾想这一路上平安无事,倒是在码头这遇到了这档子事儿。”   老野笑着向沈渊问道:“刚才我把那个人打死了,没误了少爷的事吧”   “误了就误了,有什么打紧”   这时的沈渊笑着说道:“那家伙面目可憎,还敢欺负咱们的人,你不动手我还想动手呢!不过这码头上的帮派,确实是个问题……等到沈渊他们聊了一阵之后,随即潘龙庄也回来了。   ……以沈渊对潘龙庄的熟悉,一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这次他打听到了消息,于是连忙把潘龙庄叫过来询问。   老野儿趁机出去和兄弟们相聚,大家一起抱怨在南方这里吃的东西样样都甜,北方人恨不得都抱着咸菜罐子上街。   等到潘龙庄坐下之后,立即就向沈渊把今天查到的情报说了一遍,都是有关码头四大家的。   只见潘龙庄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码头上装卸、仓储、陆路运输和河道运输都由四大家掌握,他们的师父战五爷,其实是四大家和官府的联络人。”   “也就是说不管官府有什么吩咐,都会直接告诉战五爷,然后由战五爷下发给四大家的帮主。” 第1523章 谁织罗网密如云、后浪前浪、码头风云   “消息的来源可靠吗”   听到潘龙庄开始汇报,沈渊照例先问消息来源是不是靠得住。   这是一个很好的习惯,因为情报的来源能说明很多问题。   沈渊知道如果情报来得又及时又细致,你就要考虑这是不是敌人有意“喂”给自己的。   其次就是获得情报的途径,有可能暴露潘龙庄本人的身份,这甚至比查不到情报还糟糕,因为那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再其次就是如果消息来源可靠,并且获取情报的时候还极其轻松,那就说明敌人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差劲……这件事本身就是很重要的情报。   ……这时潘龙庄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久以前我认识了一个广州商人,曾经跟我提起过一件事。”   “他是贩运珠宝的,有一小箱珍珠在码头上遗失了,然后他跟我说,他找了广州知府的关系,知府派人给了他一张条子,告诉他直接去找码头上的战五爷。”   “很快那一箱珍珠,就通过战五爷找到了,当时我知道这件事之后并没有在意。”   “所以今天我又假意找到了那个商人,装作无意中重新提起了这件事。”   潘龙庄笑着说道:“结果我引诱他把这个话题越说越深,从谈话中得到了很多重要的消息。”   听到这里,沈渊立刻知道这个消息来源不但安全而且靠得住,他随即示意潘龙庄继续说下去。   之后就见潘龙庄慢慢说道:“据说战五爷因为年岁大了,五年前就已经金盆洗手,把自己打下的基业交给了四个徒弟……也就是现在码头上的四大帮派。”   “所以最近这几年,战五爷一直是处于闲居的状态,可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从那张找回珠宝的纸条,被直接交给战五爷这件事就能看出,战五爷实际上是码头四大黑帮和官府的联络人……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需要一个联络人。”   “这个很简单,”一听到潘龙庄的问题,沈渊就信口答道:“官府控制黑帮,一定要通过中间人转手才行。”   “因为黑帮做事没有底线,并不像官兵那么易于管理。   官员跟他们接触得深了,一旦黑帮出了问题,很容易帮主就会变成证人,直接把跟他联络的官员指证出来。”   “所以他们需要一道防火墙……”沈渊说到这里,才意识到潘龙庄可能听不懂这句话,于是他又重新解释了一下:“就像万国博览会的防火隔离带一样。”   “明白,”潘龙庄随即点了点头。   然后沈渊又接着说道:“而且一般来说,这样的隔离带还有不止一条。”   “一个是战五爷,”随即潘龙庄就接口道:“他负责掌控码头上的四大帮派,然后另一边是一个姓黄的,负责直接跟官府那边联系。”   “这个人叫黄独,广州城内所有的青楼、赌坊都归他管,码头黑帮也是一样。”   “所以官府如果有事要让码头黑帮去做,就会直接通知这个黄独,然后黄独去找战五爷,之后再由战五爷交给四大帮。”   “……这就是老师说的,两道防火墙。”   潘龙庄这小子还真是聪明,他几乎是在老师做出说明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两道防火墙存在的意义。   潘龙庄已经弄明白了,虽然这样的布置会让命令传达时中间隔了两层,但也同样使得黑帮在民间行凶作恶的劣迹,永远也无法追查到官府的头上。   必要的时候官府甚至可以随时翻脸,清理掉码头上的四大黑帮,然后再扶植起另一帮人来取而代之。   同时黑帮那边也只有听从命令的份,他们要是想反咬官府一口,那是绝不可能的。   因为四大黑帮上面,直接负责跟官府联系的是他们的师父战五爷,出卖自己的老师对于江湖人来说,首先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门槛。   其次战五爷上面还有一个黄独,也就是说只要黄独一躲开,哪怕四大黑帮跺着脚说那些坏事都是官府让他们干的,也没有办法抓到官府唆使黑帮的任何证据!“组织还挺严谨……”沈渊听到这里摇头笑了笑,示意潘龙庄继续说下去。   就见潘龙庄接着说道:“这种模式维持了五年,一直运行得不错。   但是这两年情况出现了变化,码头上四大黑帮那边似乎有点不稳当。”   “嗯   怎么个不稳当法”   沈渊听见这话就是眉毛一挑。   潘龙庄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我打听到今天二月,战五爷过五十大寿的时候,四大帮的帮主作为弟子全都到了现场。”   “然后其中的老三,掌管陆路运输的车马行‘聚通行’帮主马宝,和管内河河道运输的老四,‘三江会’的帮主庄舟,两人在寿宴上当场打起来了!”   “嗯”   沈渊听到这里,就是一皱眉。   他心说这四大帮派同出一门,不但是师兄弟而且还沆瀣一气坐地分赃,怎么还能打起来呢   这时他一抬头,就看见潘龙庄脸上的神情也带着几分疑惑,显然他也知道这里边好像有什么事儿不对劲,但却想不到问题出在哪儿。   “老三和老四打起来了……”沈渊随即纳闷地说道:“他们两个一个走陆路,一个走水运,会不会因为在抢生意的时候有了争议,所以才打起来的”   “有可能!”   潘龙庄闻言点头说道:“毕竟他们同门师兄弟之间,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意气之争,要说产生矛盾,也只能是在利益方面发生了争执。”   “说实话这些江湖人的心思,真是只有天知道……”“嗯”   没想到当潘龙庄说到这里时,却突然看到自己的老师眼前一亮!“黑帮   咱们这院儿里不就有个黑帮   这不是现成的吗”   沈渊随即一拍大腿笑着说道:“你赶紧把程无鸢那个大傻丫头给我叫过来!”   此刻的潘龙庄一听老师的话,也是暗自拍案叫绝。   话说程无鸢姑娘原本就是开打行的,那不就是黑帮吗   所以对于这些江湖人士的心思,谁还能比她更清楚   于是沈少爷口中这个大傻丫头程无鸢,随即就被潘龙庄喊了进来。   ……这丫头还不知道自己新得了个外号儿,一进来沈渊就让她坐下,然后就让潘龙庄把今天获得的情报,跟程无鸢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等到情报都交代清楚之后,潘龙庄随即又提出了这个问题,就是他和沈少爷怎么想也想不通的那件事:战五爷门下的老三和老四打起来,这件事到底说明了什么... 第1524章 聚散无常贪金银、趁乱取胜、鱼龙滚滚   只见程无鸢从头到尾听清楚了之后,她随即就耸了耸肩膀说道:“这有啥搞不懂的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那老家伙不行了……我说的是那位战五爷。”   “年轻一辈儿开始不耐烦被他管着,已经有人站出来挑衅他的权威,老三和老四打架就是这个原因。”   听程无鸢姑娘说到这里时,就见沈少爷和潘龙庄一脸的莫名其妙,显然是没听懂。   随即程无鸢姑娘大大方方地翘起了二郎腿,向着沈渊他们解释道:“这件事里有一个疑问……如果老三和老四真的有什么矛盾,为什么他们在别的地方不打,非得要到战五爷的寿宴上去打”   “嗯”   这时的沈渊和潘龙庄一起愣了一下,他俩好像是有点明白了!……就见程无鸢接着解释道:“少爷和小潘你们之前的分析全都对,广州官府通过黄独和战五爷管理码头黑帮,这种隔着锅台上炕的行为确实能让官府规避风险,还可以随时换掉某一伙黑帮。”   “但是您别忘了时间一长,如果合作的双方总有一方觉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损害,那他心里就会渐渐生出不满。”   “就拿潘少爷您说的,那个讨还珍珠的例子来说。”   只见程无鸢看了看潘龙庄说道:“对于战五爷而言,他是忠实执行了官府的命令,可是他徒弟会对这件事怎么看呢”   “那分明就是自己的老师无缘无故、空口白牙,在自己手里硬要走了一箱珍珠!”   “所以在几年的时间内,这样的事一定发生了不计其数,他们四个徒弟也因此渐渐地心生不满。”   只见程无鸢掰着手指头说道:“这码头的四大帮派,不但要把自己辛辛苦苦勒索来的银子,大部分都上供给官府。   而且他门总是怀疑自己的师父战五爷什么都不干,就在中间白白地捞他们的银子。”   “因此他们心里也越来越不满,甚至四个人开始暗地里商量如何挣脱师傅的控制,自己直接跟官府接触。”   程无鸢淡淡地说道:“他们不知道官府需要战五爷,是要布下一道防火墙,而是单纯觉得少了师父的控制,他们可以赚得更多,也能获得官府的更多重视和栽培。”   “所以他们就开始挑战战五爷的权威,那天寿宴上的事就是如此。”   绕了一大圈儿,程无鸢终于说到了正题,而这时沈渊和潘龙庄已经差不多全明白了。   ……只见沈渊若有所思地说道:“在战五爷的寿宴上,居然有两个徒弟当众打架,这就说明战五爷的威信和控制能力都在下降,他那个四个徒弟也在不断地试探他师傅的实力和底线”   “所以真正闹别扭的不是老三和老四,而是他那四个贪心的徒弟,和战五爷这个师父之间有了嫌隙,对不对”   “没错”程无鸢随即点了点头,她笑着对沈少爷说道:“就拿咱们来打比方好了,你说咱们这帮兄弟,有人敢在少爷面前打架吗”   “原来如此!”   这下沈渊彻底明白了,就见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要是这样的话,战五爷本人知道这件事吗   就是他那四个徒弟也有点不安分,想要把他拱下去的事”   “他清清楚楚!”   程无鸢随即点头说道:“那个家伙肯定在寿宴当天,就知道了这一点。”   “这也不需要多聪明的头脑就能发现,不管谁在江湖中那种刀头舔血,尔虞我诈中混过一段时间,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下,对自己是心服还是口服。   也能察觉到自己的统治力是在上升还是在下降。”   “那就好办了!”   听到这里,就见沈渊忽然笑了。   然后他居然坐在椅子上,越笑越开心!“叫你这么一说,倒我想到了一个解决四大黑帮的办法,”沈渊笑道:“还得麻烦你一趟。”   沈渊这句话是对着程无鸢说的,程无鸢随即就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少爷有吩咐尽管说,咱们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你还得当一回黑帮,”沈渊笑着说道:“这次咱们要统一码头四大帮派!”   ……“那咋可能呢,当时就得打起来,少爷!”   此时程无鸢一听这话,脑袋就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显然她认为这事儿非常不靠谱。   “我可不是不愿意给您干活儿啊!”   就见程无鸢红着脸辩解道:“那可不像是在韶关啊少爷!”   “码头上就那么大的地方,四大黑帮都在那儿挤着,你在那儿成立一个帮派跟他们抢饭吃,那不得当天就打起来啊”   “这事儿要是咱们非得武力解决,那还成立黑帮干什么   就咱那两百扬威营弟兄拉出来火枪一端,满广州城还不得横着走”   “那不就打草惊蛇了”   沈渊随即摇了摇头道:“广州城里局势复杂,强势敌人密密麻麻就跟狗尾巴草似的,港口那四个黑帮算得了什么”   “真要是因为打掉他们,却暴露了咱们的实力,反而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只见沈渊笑了笑道:“你得把四大黑帮取而代之,在不引起广州官府警觉的情况下代替四大黑帮,成为效忠他们的码头力量,然后等我用你们的时候,你们再行动。”   “您的目的我是清楚了,但是问题还是没解决。”   就见这时的傻丫头程无鸢一拍手说道:“我怎么能在码头上成立黑帮,还不用当场跟人家打得血葫芦似的   少爷您教教我”   “找战五爷啊!”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拿大笔银子,往战五爷的面前一砸!”   听见这话潘龙庄顿时就愣了,程无鸢更是惊得瞠目结舌……少爷这是咋想的啊   “拿银子砸战五爷   让他同意自己在码头上开设黑帮   人家能答应”   “他一定会答应的,”只见沈渊笑着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战五爷自己也知道,他那四个徒弟已经开始慢慢不受掌控了。”   “他现在要是不想退下来,就得平衡住局面,不然一旦被广州官府发现他已经失去了对四个徒弟的控制能力,他立刻就会被抛弃,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甚至因为他知道的事太多,还有可能被杀了灭口。”   “所以战五爷一定要控制住码头,可是他跟徒弟之间的力量相比又实在太过悬殊。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给自己的四个徒弟,树立一个新敌人! 第1525章 尽在眼前唐棣风、九死一生、六欲七情   沈渊在这两个好奇宝宝面前耐心地解释道:   “只要码头上出现了一个新黑帮,立刻就会被他四个徒弟当成是首要敌人,他们在解决了你这个野狼帮之前……对了‘野狼帮’这个名字不能用了,在韶关已经用过了。”   “总之吧,码头上四大家在解决了你程无鸢之前,是绝对不会挑战他的师父的。”   “因为战五爷一下去,就代表着官府要在码头上重新寻找带头人,到时候他们鹬蚌相争,很有可能被你程无鸢渔翁得利。”   “战五爷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现在非常需要你程姑娘!”只见沈渊一本正经的向着程无鸢说道。   “好吧,就算这样,”只见程无鸢又向沈渊问道:“我们忽然就到码头上跟人家抢生意,他怎么跟自己的四个徒弟交代?”   “他不需要交代,”沈渊听了后又摇了摇头道:“战五爷只要假传圣旨,说这是广州官府的命令就行了,他那四个徒弟不认也得认!”   “像这样扯着官府的大旗做虎皮,命令他四个徒弟干这干那的事儿,那个战五爷这些年恐怕也没少做了。”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不过是这次的事比较大而已,战五爷绝对有这个胆子,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而且我敢保证,只要你拿着银子去见战五爷,让他答应你在码头上设立帮会,他最开始的时候还会帮你一把。”   “因为战五爷得把你树立起来,成为一支足以和他四个徒弟抗衡的力量,你才能给他挡雷。”   “所以他甚至还会在弟子的面前维护你,让他的四个徒弟不要为难你之类的,明里暗里的都能帮你一把。”   “这老头怪可怜的……除了阴谋诡计,他也没别的可玩儿了。”这时的程无鸢感慨了一句,随后向沈渊问道:“这次我还跟上次一样?纯黑帮?”   “苦力帮!负责码头装运的。”沈渊笑着说道:“那个红印班今天我是越看越不顺眼,你就直接带着两百扬威营在码头上买个大院子,开一个装船卸船的苦力帮,跟他抢生意!”   “能抢来吗?”程无鸢笑着问道:“人家红印班在扶胥港可是威名赫赫,我觉着咱们的生意好像好不到哪儿去啊?”   “自信点,把那个‘好像‘去了,就是好不到哪儿去!”就见沈渊哈哈大笑着说道:“你以为我乐意让咱们扬威营那帮兄弟,船上船下地扛麻袋包呢?”   “我让你去不是抢他们生意的,是给他们添恶心的!”   “还有,什么威名赫赫?”只见沈渊笑着说道:“今天他们红印班的大旗刚倒,贫道掐指一算……他们好像是要倒大霉!”   “哈哈哈!”沈渊一个人在厅堂里边哈哈大笑,看得潘龙庄和程无鸢直皱眉头……   ……   会议解散以后,沈渊随即就让程无鸢到大管家柳小智那里支二百两黄金,作为给战五爷的见面礼……其实主要是表达诚意。   这边程无鸢走了之后,潘龙庄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还有一大堆要罚写的作业呢。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唐棣花翩翩摇摆,难道不思念吗?是因为家住得太远了。”而孔子说:“那是没有真正思念啊,如果真的思念,又怎么会觉得遥远呢?”   下午溽热更甚,屋子里潘龙庄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写,每一笔都是工工整整,写得他周身上下汗水淋漓。   聂云图姑娘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一边看着潘龙庄写字,一边还拿着轻纱团扇帮潘龙庄徐徐扇风。   “这一句论语,知道老师为什么让你写这么多次吗?”聂云图姑娘沉默了良久之后,轻声向潘龙庄问道。   “这是论语里,少数几句说到爱的话。”潘龙庄一边聚精会神地写,一边向聂云图回答道:“老师觉得我不懂爱。”   “你的问题不是不懂爱……你是没人味儿。”   聂云图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看着潘龙庄英挺的鼻尖上一滴晶莹的汗珠正垂落下来,摇摇欲坠……   要是这滴汗水掉在纸上污了纸张,那他这一张就白写了。聂云图一边看着那滴汗摇摇晃晃的就是不掉下来,一边还在心里想着。   我到底是期待它掉下来,还是留在他的鼻尖上啊?   女儿家的心事,真是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没人味儿?师姐说得对。”这时潘龙庄的毛笔忽然在纸上停顿了一下,然后他一边向下书写一边说道:“我这样下去,很难变成一个顶级密谍。”   “我在京师的时候见过刘穷理,就是那个盖同乐楼的死胖子。”只见潘龙庄叹了口气说道:   “他的七情六欲都是真实的,所以他无需伪装,只需调动真实的情绪,放在自己的脸上就行。”   “可是我的情绪很多都是假的,我不会恐惧,我不怕死,所以我硬装也装不像!”   “像我这样的人只能骗骗普通人而已,可是那个刘穷理却能骗过老师,”潘龙庄摇了摇头说道:   “我知道,我不管伪装成谁,只要遇上老师和徐海宁那样的顶级人物,我一定会被他们当场看出来!”   “可是我该怎么才能学会这些呢?”   潘龙庄一边抄写,一边还在百思不得其解,而这时他却觉得后脑勺上,突然被师姐的团扇拍了一下。   “没特么人味儿!”   聂云图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说道。   ……   程无鸢已经出发了,沈渊让熟悉道路的化骨龙和江湖经验丰富的吴六狗冒充她的随从,跟大帅妞一起去见战五爷。   这时的沈渊坐在天井荫凉下,点起一支烟,让烟卷慢慢的在指尖腾起云雾。   沉思了良久,沈渊就觉得两根梁冰冰的手指在自己的额头上一杵,让他躺在竹椅上的头往上抬了一下。   苏小棠……除了她几乎没人会这么干。   “想啥呢?”苏小棠看到沈渊回过神来,于是在他身边坐下,笑着向他问道。   “想葛文……就是那个姣婆文。”沈渊的回答也很出乎苏小棠的意料。 第1526章 步步惊心老祖宗、扶胥战五、无鸢无情   于是苏姑娘皱起了眉,看了沈郎一眼。   “想他干什么?一个手下败将,都死了多久了?”苏小棠一脸纳闷地问道。   而这时沈渊却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说道:“那小子阴狠多智,对人性的把握堪称一绝。”   “他之所以败得快,是因为我在暗处突然出现,而他却在明处却毫无防备,并且他手上能掌握的力量也实在太弱。”   “如果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双方真刀真枪地对抗,我不会赢得那么容易。”   “好吧,那我再换个问法,”就见这时的苏小棠像个好奇的小猫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两手交叠按在自己的膝盖上,向沈渊笑着问道:   “现在你又想起葛文来,对你有什么用?”   “能把葛文那样的人发掘出来委以重任,你说那个老祖宗会是什么样的人?”沈渊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向着苏小棠笑了笑:“他能轻松驾驭葛文,你说他得有多厉害?”   “所以呢?郎君想到什么了?”   “我想啊……那个老祖宗,他究竟知不知道我已经来了?他又在干什么呢?”   ……   此时的程无鸢正走进一户深宅大院,门里门外好像是两个世界。   外面是酷热喧嚣的街道,里面却如同黑暗幽静的深谷。   在这片宅院里到处栽种着高大的古树,石墙上也生满了青苔,经过湿漉漉的假山时,程无鸢分明感觉到那上面透出了一股清凉的寒意。   古意斑驳的小石桥下流水潺潺,两岸生满了春草,几条和黑石溪底颜色相近得几乎分辨不出来的鲫鱼,在水里一动不动。   幽静清凉,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远处的假山松萝荫凉下,石桌上正坐着一位老人,他手上托着一个晶莹透明的茶盏,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假山上的一个地方。   等程无鸢和吴六狗化骨龙走到近前,发现老人正在看着假山石上放着的一个鸟笼,里面是一只雪白的雀鸟。   “画眉……居然有纯白的?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这时的化骨龙一见就吐了吐舌头,小声向程无鸢姑娘说了一句。   这化骨龙对程无鸢姑娘可谓是毕恭毕敬,丝毫不敢轻慢。因为经过上午的事之后,在他的心目中,能被沈少爷派出去独当一面办事的,那肯定是有什么惊人的本领!   这时的吴六狗大哥皱了皱眉,而程无鸢却在静静地看着那位老人。   他的年龄大概在五十岁上下,一身普通的灰布衣服,在他穿起来就很有范。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也不强壮,很难想象他就是年轻时叱咤扶胥港的战五爷。   等到战五爷回过头来看一下程无鸢,这时程姑娘才发觉,这个老人的脸上好像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再加上他衣着朴素,让此人看起来就像是坐在街角的茶摊上,一个普通的喝茶老头。   程无鸢原本以为会见到一个膀大腰圆,脸上刀疤纵横的老年江湖壮汉,可是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么一个普通的老人。   这位战五爷脸上带着平淡的笑意,双眼看人的时候也是和熙而端正,不过程无鸢却知道,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毕竟程姑娘昨天跟着沈渊一起到了码头,见到了那个红印班的所作所为。所以面前这个老头,你要是真拿他当成一个好说话的,那你就错了!   “姑娘有什么指教?”战五爷开口就问了一句,他还真不知道这个姑娘求见自己是为了啥……对了这是姑娘吧?   此时的程无鸢一身男装打扮,头上也是梳了个男人的发髻,甚至脸上都是又帅又酷。如果不是她生得明眸皓齿艳丽异常,恐怕谁都会把她当成个男人。   程无鸢没有答话,而是示意了一下吴六狗,把一个海碗大的黑布包放在了战五爷的石桌上。   当战五爷把那个黑布包打开,随即他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包裹里面是两寸多长,四五十根耀目生花的蒜条金……基本上就是一种细一点的金条。   “二百两黄金,”战五爷笑着把目光转向了程无鸢说道:“这么重的礼,姑娘想要老朽做什么?”   “我想在扶胥港上做生意,因此特来拜会五爷,”程无鸢也笑着说道:“还请五爷周全。”   战五爷笑了笑,让下人看座上茶……给程无鸢端上来的是青花瓷茶盏,里面是今年的春茶“乌牛早”,一开盏就是满手清香。   程无鸢看了看战五爷的茶盏,怪不得这个茶盏是透明的,原来茶盏通体由白水晶雕成。那里面还泡着十来个鲜艳的红枣,红枣补血益气,看来这位战五爷还挺会养生。   “做什么生意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啊?”这时的战五爷看了看程无鸢一眼,又笑着问道。   说实话,他还真看不出来程无鸢是做什么生意的,这个姑娘非但女扮男装,而且一身黑衣虽然洗得十分干净,却是干活人的短打扮。   说实话她既不像东家又不像掌柜,倒像是个扛活的!“以后每年您大寿,都有二百两金子奉上,”这时的程无鸢也笑着说道:“小女子想在码头上开个苦力帮……装船卸船。”   这句话一出口,战五爷明显是震惊了一下!   不过他却并没动声色或是急于发问,显然此人老谋深算,在明白了程无鸢姑娘话中的含义之后,立刻就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原因和结果。   一般这种情况下,程无鸢的行径可以归结为明晃晃的挑衅一类,简直就像是找到一家大公司的经理,然后跟他说:我打算在你家对门儿开一家大粪处理厂……   所以要是个火爆脾气的江湖人,现在就应该叫人把她打出去了,但是这位战五爷却并没有这么做。   显然他正在思虑着这件事儿,还有这件事所带来的后续发展,然后就是程无鸢这个人。   “姑娘贵姓?生意是您自己的?”   “敝姓程……是我自己的。”   “您是哪里人?听您说话可不像广府口音啊。”   “南京人……让您见笑了。”   问答之中程无鸢姑娘气定神闲,和蔼谦恭也确实有几分求人的架势,但眉宇间却并没有露出谄媚或者忐忑的味道。   战五爷越看越奇,他已经开始慢慢意识到面前这个姑娘,只怕不那么简单! 第1527章 心比山稳似海清、我已非我、行过暴风   “苦力行需要人手啊……您手里有多少汉子?”战五爷又信口问了一句。   “两百,”程无鸢笑着说道:“小生意,掀不起什么风浪。”   “……有意思!”这时的战五爷一听说这位姑娘是带着两百兄弟来到的广府,他的眼睛立刻就闪亮了一下!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战五爷微笑着看了看程无鸢,这句话问得却是十分突然!   ……   这问题确实很难回答,连战五爷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太过为难这位姑娘了。   她既然要到码头上开苦力行,没有自己的首肯那是绝不可能的。可是这个姑娘看起来却是神情不温不火,心中好像有了成算,似乎是志在必得!   像这种情况下我要是不同意,她会怎么办?说实话战五爷这句话既是试探程姑娘的底细,而且他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而这时程无鸢姑娘看着战五爷,心里却在暗自好笑!   ……   原本对目前的这种情况而言,战五爷实在是有很大的心理优势,换成一任何一个人坐在他的面前,这个棘手的问题都会很难回答。   不过他面前的这个人,却恰好是程无鸢姑娘!   程姑娘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在打行的板凳上,和沈渊坐在一起,抱着一罐子佛跳墙大吃的小人物了,仔细算起来,她跟随沈少爷已经快三年了!   在这三年中,她曾经跟沈少爷攻打长江江心山寨,曾经在沈渊平灭十七万叛军时,以一介女儿身慷慨赴死!   她曾经拍着自己的屁股,对上万军民大喊:“爷们不够,娘们儿来凑,这就是你们扬州男人的脸!”   她曾经随沈渊挺进京城,曾经平灭韶关七星会,她见的世面已经太多太大,面前这个黑帮老头……不好意思,实在是没办法让她紧张得起来啊!   更何况她来之前,已经和沈少爷、潘龙庄仔细分析过这位战五爷的心理。   按照少爷所说,就是没有这二百两黄金,这个战五爷也得乐得屁颠儿屁颠儿地答应!   所以这种程度的试探和威慑,对于程无鸢而言,简直就像一个小屁孩儿拿出五块糖放在骰盅边上,郑重其事地告诉自己“我全下”一样,完全就是个笑话!   真是的,老娘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怎么不知不觉,已经变得不像当初那个程无鸢了呢?   这边的战五爷还在面带微笑,等待着程无鸢的回答,而这时的程姑娘却在神游物外……好像是走神儿了!   “哦,”只见程无鸢终于还是从回忆和畅想中收回了心思,她轻轻一笑,向着战五爷说道:   “我听说今天早上,码头上红印班的大旗倒了?哪儿刮来的风呢您说……”   “嗯?”在这一刻,战五爷眼中明显是恍惚了一下!   身为整个扶胥港码头的掌权者,战五爷当然早就知道了码头上发生的事,那可不是大风刮倒旗杆那么简单!   红印班的一个管事“撕皮陈”,被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硬生生地打成了两截!   而且今天早上也压根没刮风,那根旗杆却无端齐根断裂,可是这个时候,面前这位程姑娘忽然说起了这件事,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提起了早上那件事,这世上哪有这种巧合?   就在两三个时辰以前,港口上的红印班刚刚遭受了挑衅和重大挫折,然后下午就有人来要求在港上做买卖。   而且还是和红印班一模一样,要开设一家苦力行……你能说这两件事儿没关系吗?   这是威胁还是提醒?我……该怎么回答?此时的战五爷一瞬间脑袋就乱了,然后他把这件事越往深处想,越觉得心咚咚地跳得厉害!   “原来是一条过江龙啊……好!她越强越好!”   此时战五爷心中想道:“在码头上,往那四个逆徒的饭碗里撒一把沙子,他们就顾不得碗里有肉没肉了,他们一定会一边吃饭,一边咬牙切齿地往外挑沙子。”   “正好有这样一伙人过来,可以用来震慑那几个逆徒……”而且看这位程姑娘的样子,又有人、又有钱、又有底气,说不定还真能跟红印班那个逆徒刘洪,打个平分秋色!   “再者说她只有两百人,能翻出多大的天?毕竟码头上四大帮加在一起,小两千人都有了,有一天我要是用不着他们了,就是想除掉他们也容易得很!”   “不过这个姑娘,气焰很嚣张啊……算了!”   “嚣张就嚣张吧,这样也好……”战五爷心中暗自想道:“我还正怕他们打不起来呢!”   ……   “每年二百两黄金,人数不许超过三百。”只见战五爷笑着对程无鸢姑娘说道:“我准了!”   “谢五爷!”此时,程无鸢也笑着站起来说道:“不打扰五爷清净了……对了。”   “外面我叫了一桌燕翅席,门口等着呢,专门孝敬您的,您慢用。”   说着程无鸢姑娘面带笑意行了个礼,随后就带着人出去了。   ……   等到他们走了以后,战五爷眼看着四个人抬进了两台三屉的大食盒,每层里面摆着四盘海鲜大菜,连酒都随酒席送了过来。   看着送进来的燕翅席,战五爷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程姑娘走出去的方向。   “志在必得,胸有成竹,好一个江湖儿女!”战五爷暗自心惊道:“她才多大年纪?怎么对上我这样的老江湖,竟有如此的把握?”   ……   等到程无鸢走出了战五爷家的大宅之时,化骨龙的俩腿还有点哆嗦。   话说他原本也在码头上讨生活,平时见到四大帮的打手和喽罗都得绕着道走,像红印班帮主那样的人物,对他而言更是比皇帝还高不可攀!   可是今天,他却见到了四大帮主的师傅战五爷,而且这位程无鸢姑娘居然还和战五爷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方才这段简短的对峙中,一度火花四溅,当程姑娘说起码头上被打断那个人的时候,化骨龙吓得都快尿了,他几乎以为自己不可能再活着走出战五爷家。   可是随即便是柳暗花明,眨眼之间事就办成了,而且战五爷还把他们笑呵呵地礼送了出来!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姑娘岁数还没有自己大吧?怎么她就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第1528章 天下精华此院中、一门奇士、屡屡心惊   而这时程无鸢却听到旁边的吴六哥淡淡地说了一句……   “有机会杀了那条老狗。”   “嗯?”程姑娘闻言仔细看了吴六哥一眼,却见吴六狗神色淡漠,却语气坚决道:“那老狗不是人……别轻饶了他。”   “怎么了六哥?”程无鸢纳闷的用胳膊肘捅了吴六狗一下。   “他茶盏里的枣子……艹他大爷的原本是干枣,是在年轻女孩的身体里泡发起来的,这样的枣子泡水据说可以壮阳补肾,妈的我一进院就闻到了!”   吴六狗冷冷地说道:“他身上带着鹿茸血的味道,这条老狗也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孩,把他剁了馅都不解恨!”   “早知道就好了!”这时的程无鸢也知道了吴六哥的意思,把个大帅妞也给气得直跺脚。   “早知道我就从霍四哥那偷点药出来,直接给他放到燕翅席里吃死那个老东西!”   “没事没事,早晚的事儿!”这时,吴六狗看到程无鸢神情懊恼,他也安抚道:“回去就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告诉少爷,我看看在少爷手里,他能捞着什么好儿!”   “对对对!走着!”程无鸢听见这话,也随即加快了脚步。   ……   “闻着啥了?什么枣儿?”化骨龙不比程无鸢,他哪知道吴六哥的厉害?   这哥们儿在旁边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一边跟着走,一边还在后边追着问。   偏赶上这当口,吴六狗觉得这些事儿讨厌至极,连提都不想提,程无鸢又是个大姑娘,于是根本没人搭理他。   这化骨龙只好带着满腔的疑团,一路回到了沈渊的宅院。   ……   等到了家里,程无鸢和吴六狗自然去找沈渊汇报情况。   这次他们打通了战五爷的关节,可以顺利在码头上开办苦力行,这是一个巨大的进展。   可这时化骨龙一进院子,却被他看到了一幕惊悚之极的景象!   “这儿再泼点!还有这儿!”就见自己的媳妇莹姐儿正拿着一把扫帚,指挥一个人往院子里掸水。   那位被她指来指去,抱着个大水桶四下泼水的那位,居然是风倾野大哥!   看见这一幕,化骨龙的脑袋就是“嗡”的一下子!   那位风倾野大哥用大铁棍子打断了一个人,到现在还不过半天时间,在化骨龙的心里,他就是杀神一般的存在!   可是现在这位壮汉,居然被自己的媳妇儿指使得满院子乱转……那条混蛋失魂鱼,她是不是不要命了啊?“我来我来!”化骨龙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一脚踩在水洼里,差点儿就当场表演了个大劈叉。   他忍着被撕扯的疼痛,连忙爬起来打算接过风倾野手上的水桶。   “没事没事!快完了!”风倾野把水桶一让,并没让化骨龙抢到手,果然这时院子里清水差不多都已经泼满了。   在这个季节一天要泼好几遍水,水汽的蒸腾会带走一些热量,使得屋子里和院子当中稍稍凉快一些。   所以失魂鱼在家里呆着也没什么事,就想帮院子里掸水,然后就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她竟然使唤起风倾野来了。   老野大哥一般不见到敌人的时候脾气也还不错,掸掸水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姑娘行动有些吃力,他又不是看不出来。于是野哥也没当回事儿,可是化骨龙却被吓得亡魂皆冒!   这时的化骨龙正想让他媳妇不要胡闹,却见失魂鱼把眼睛一瞪,理直气壮地说道:“没事!我看这大哥身强体壮,让他泼两桶水又怎么了?是吧大哥?”   “对对对,没啥没啥!”这时的风倾野也笑着点头。   化骨龙却抓狂的把风倾野手中的水桶死活抢过来,然后三下两下就把桶里的水掸在院子里。   然后他朝着风倾野尴尬地一笑,拉起他的媳妇儿莹姐儿就走!   “不是你有病啊!”这时的莹姐被拽到屋子里之前,还振振有词地说道:“反正咱们都是下人,谁帮谁一把还不是帮呢?”   “下人?吓死人了你!”化骨龙“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随后拽着他的媳妇面红耳赤地说道:“以后给我记住了,在这个院子里你谁也不许支使!”   “那是主人的兄弟,咱们可惹不得!”   “兄弟?我看他也穿着下人的衣服啊?”这时莹儿姐一皱眉,向化骨龙上下打量了一眼:“狗东西你是不是消遣老娘呢?”   “我还消遣你?我是在救你!”化骨龙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天霍四哥打了龟公一巴掌,襟江楼那边?”   “还有老鸨,你赎身的银票就是霍四哥递过去的,然后从昨天开始龟公烂脸,老鸨烂手……现在都快死了!”   “那个出来进去连话都不说的老道,用后背一靠就把红印班的大旗给靠倒了。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姑娘,刚才我跟她去见了战五爷,她和战五爷当面锣对面鼓,打了一场擂台!”   “还有你刚才当下人支使的那位风大哥……撕皮陈知道不?”   “知道啊!”失魂鱼听到这里,眼睛也有些发直,还用力点了点头。   “今天早上我跟少爷一块儿到扶胥港去,”只见化骨龙战战兢兢地说道:“那位风大哥见到撕皮陈欺负人,他从船上下来,就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   “然后他真的一棍子,就把撕皮陈给拦腰打断了,崩得满地是血!”   “啊”失魂鱼闻言惊呼了一声,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问道:“那个大个子这么厉害啊?”   “可不是?你没见着他那根大棍子有多长多重?”就见这时的化骨龙抓狂地说道:“你听我一句劝,这个院子里咱谁也惹不起!”   “从现在开始,你就当自己是下人,其他人全都是主子,咱可谁也不敢得罪呀我的姑奶奶!”   “不然你要是惹了不该惹的人,说不定下回烂脸断腰的就是你!”   “这样啊……记住了!”此时的失魂鱼莹儿姐也连连点头惊道:“那咱们以后还真得加小心!”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然后风倾野的脸就探了进来!   “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一下。”   就见风倾野笑着说道:“开饭了!吃饭去啊?”   “哎呀我的妈呀!”   风倾野也没想到,自己这句“打断你们一下”,一瞬间就把这小两口吓得一屁股双双坐在了地上! 第1529章 剑气峥嵘越千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扶胥港外,面朝珠江。   临江一座古旧的六角亭,一块斑驳的石碑前,沈渊负着手轻声吟诵着上面的诗句。   “剑气峥嵘夜插天,瑞光明灭到黄湾。坐看汤谷浮金晕,遥想钱塘涌雪山。”   “已觉苍凉苏病骨,更烦沆瀣洗衰颜。忽惊鸟动行人起,飞上千峰紫翠间。”   “好诗!当年苏大胡子被贬到惠州,在浴日亭下作出这首诗的时候,不知他是什么心情?”   沈渊一边想着,一边轻轻抚摸了一下这块石碑,他觉得当年的苏东坡就跟自己一样,在这天南之地面朝南海观日,也一定是心潮澎湃。   浴日亭因为《山海经》上的一句:“汤谷上有扶桑木,十日所浴”因此得名。古人站在这里看日出的时候,估计感觉很像在看南海对面的太阳洗澡,所以才给亭子起了这个名字。   在这浴日亭的西南边,就是广州城外的扶胥港,沈渊让程无鸢设立新帮派的地点,就在此处的浴日桥边,整个广州城在他们的西面。如果要形容这个年代的广州,基本上它的形状就是一个馒头,平的一面当然紧贴着珠江。   然后由于多年河道淤积和城市发展的需要,又在临江的那一面,江水冲击出来的土地上建造了一片新城,和原本的老城紧紧挨着。   所以新城和老城加在一起,就像是一块饼放在珠江岸上,然后饼上再放一个馒头……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   ……   程无鸢的买卖已经差不多准备就绪了,“扬威班”的牌匾今天也准备正式挂上,这次扶胥港码头即将有一伙全新的势力加入战团。   筹备扬威班的工作做得飞快,在沈渊手下做事的人都会有一种得心应手的感觉,因为给沈少爷干活从来都不差钱,而且要什么样的人手,就有什么样的人手!   ……   从战五爷的府中出来还不到五六天的时间,程无鸢已经在扶胥港面对港口的位置买下了一片局面宽大的庭院。   然后他们修整院落,准备家伙器具,所有的筹备工作全都做得飞快,这不几天的功夫就已经初具规模。   如今这个扬威班苦力行一应设施齐全,就差那两百兄弟进驻这片院落,然后把牌匾一挂买卖就算开张了。   在这期间他们完全没有受到干扰,不是因为战五爷,而是因为保密工作做得好。   到现在为止,港口上的四大黑帮还不知道正有人要跟他们打擂台,所以这个院子里的情况也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沈渊反正也没有什么事,于是就带着所有人员进驻扬威班,在白天他可以进城去收集消息观察民情,一旦这边有事他也可以相机处置。   毕竟这个扬威班建立之初,就注定了这里绝不会陷于平静,肯定会热闹得很。   因为沈渊告诉程无鸢的经营思路是:我不需要你买卖做得红火,也不需要你挣钱,但一定要让码头上的四大黑帮极其难受。   让他们一想起你就恶心、头晕、想吐、还想吃点酸的……你要是能做到这一点,这买卖就算是开成了。   因此程无鸢也知道,扬威班只要牌匾一挂,来捣乱的人肯定是一波波的不计其数,因此她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就在她买下院子开始整修的时候,程无鸢就做好了打算,因此高大的院墙外面草木一概砍倒,以便清空视野防止敌人潜入。   同时院墙上也用竹木搭好了架子,四面院墙上布设了十来个观察点,随时有人在高处了望敌人的行踪。   除此之外,她在院子里充分做好了防火措施,房舍马棚和仓库都有救火的应急方案,草料柴薪的堆放也很有章法,还用几十口大水缸装满了用来灭火的水。   很快全副武装的二百扬威营战士,从隐蔽地点秘密开赴大院。他们整理装备,布设岗哨,试穿了全新的苦力服装,还每人领到了一根一丈长的大棒子作为厮杀的武器。   虽然他们都带着步枪,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对付那些码头上的流氓,这些大棒子好像已经足够了。   花爷布置了岗哨,还在码头周围设下隐蔽的暗哨,用望远镜观察敌情,白天用镜子反光,晚上用火光报信,给扬威班大院提前做出预警。   然后是吕怯勺带领狙击手小队上了望台,寻找标的物测距,确定步枪标尺。   沈渊的卫队,五十名特战队员也做好了冷兵器作战的准备,这些士兵身上都穿着轧制钢板、水力冲压的盔甲,在这个时代,只要不碰上沈渊自己人的火枪,几乎是无敌的。   所以用这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来打流氓,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同情那些流氓……   ……   跟随沈渊过来的,还有庞宝强和霍四哥这俩坏水王,龙小羽和风倾野二位高手,沈渊的贴身保镖苏小棠,此外还有化骨龙和失魂鱼这对小夫妻。   化骨龙一到这个院子里,就觉得有些发懵,眼前的情况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惊奇了,甚至时刻都让他有一种如在梦中的错觉。   他原本以为沈渊这边是一个江洋大盗组成的团伙,但现在来看……好像是个大山寨啊!   原来沈少爷手下的兄弟并不止那十来个高手而已,等到院子里面一批一批地开进雄壮的兵士,甚至把大片的宅院房舍都住得满满当当,化骨龙才意识到沈少爷的手下竟然有这么多!   那两百多北方来的大汉,一个个全是肩宽背厚体型壮硕,而且一看他们满脸胡子,有的都四十多岁了却依然凶狠彪悍……显然这是一帮老贼是不?   至于最后到场那五十人,他们穿上盔甲的时候,更让化骨龙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这些人身上的盔甲,化骨龙可是从未见过,并不像大明军兵那样用铁环套成的锁子甲,也不像是军将和军官那种一动就全身哗哗作响的鱼鳞甲。   这种厚重的铠甲全都是线条圆润的金属板做成,套在人身上密不透风却又坚实异常,让化骨龙产生一种人形大龙虾的联想。   更何况这些铠甲都是乌沉沉的黑色,闪烁着凶悍的寒光,当这些身着盔甲的战士在庭院中列队时,一股令人心寒的杀气冲霄而起! 第1530章 未料草蛇遇强龙、猛士如虎、战士如熊   化骨龙甚至觉得,就算大明官兵到了这里,也不是这些战士的对手!   而且最让人心惊胆战的是,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火铳!   自从这些战士进了院子以来,化骨龙已经看到三种火铳了,一种是普通士兵身上背的那种,可以插上长长三棱刺刀的火枪。   第二种是吕怯勺手下的狙击手拿的那种加长型枪管,制作更加精良的狙击型火枪。   第三种就是黑甲战士和军中军官带的双管型短火枪,化骨龙还不知道,龙小羽背上一直就背着六把这样的短火枪。   火枪是大明军中的制式装备,南方的军队虽然装备数量不多,但是也有一些,化骨龙却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多火枪集中出现。   要说他们是官兵吧……那肯定不是啊!沈少爷的行事也不像个大明军官。   要说他们是山贼吧,北方的山贼都这么阔气吗?这铠甲和火枪齐刷刷一水的崭新,这得是啥山寨才能有这样的实力?”   所以化骨龙的脑袋一直跟皮蛋瘦肉粥似的,处于晕头转向无法思考的状态,他那小媳妇儿失魂鱼就更是如此了。   沈渊带他们来,是因为这两位是广州本地人,对此地的风土人情十分了解,而且化骨龙还认识四大黑帮里的主要人物。   可是沈渊也没想到,自己显示出来的强大武力,已经把这位化骨龙彻底吓着了。   这一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院子里所有的士兵都安排好了警戒值班和食宿休息,就等着明天一早挂上牌子以后,正式开张营业了。   ……   说起红印班帮主刘洪,他这些天来心里就一直不痛快。   自己那个小妾连着好几天吵吵嚷嚷的,非要刘洪替他的小舅子报仇,就是那个在码头上死得不明不白的撕皮陈。   妈的一提起这些事儿刘洪就暗自恼火,那天在码头上遇到妖怪,已经严重地打击了他们红印班的声誉。   就在那天早上一个妖人上岸,好端端的就把撕皮陈拦腰打成了两段,而且那根挂着红印班大旗的旗杆,也没人动它就莫名其妙地倒了。   然后那个妖人就此不知所踪,当时布置在码头上的打手全都被吓得屁股尿流,谁也没敢跟踪过去,弄得那个凶手不明不白的就消失了。   “他到底是上船走了,还是进了广州城?为啥要跟我红印班过不去呢?”这些天以来,刘洪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更是被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妾吵得头都大了。   要不是这个当初艳名卓著的“水晶陈”身上天赋异禀,床第之间有趣之极,他早就动手把这个吵吵嚷嚷的娘们打死了!   ……   刘洪是战五爷的大弟子,生得五短身材肩宽背厚,一副厚嘴唇说话时声如洪钟,外表看起来很是诚恳老实,因此当年也最得战五爷的信任。   可是这家伙实际上却是心思缜密,手段狠毒。如今他身为大师兄,又坐拥码头上最大的红印帮,就是因为他憨厚的外表下有着特殊的性格。   通常每次不管干什么,他都是胸口敲得山响,肚子里的小算盘却打得比谁都欢。往往事情过后大家一盘点,那些精明强干的家伙反而没得到什么好处,倒是屡屡被这个看起来老实的刘洪占了便宜。   这两三年来,刘洪和他的三个师弟都在暗地里秘密商议,想要甩开他们的师傅战五爷,甚至是战五爷上面的联络人,由他们兄弟四个直接跟广州官面上的人接触。   这样一来,他们的功劳和钱财就不会被中间人暗地里捞走。刘洪今年才四十岁,有个小妾刚刚给他生了个儿子,他早就不满足于在码头上欺凌百姓,搜刮银两了。   他还想封妻荫子,锦袍玉带,过一过当官儿的瘾呢!   哎!最近事事不顺,处处邪门!刘洪坐在自己的红印班议事厅当中,皱着眉暗自想道:是不是该找个人批批流年了?我最近别是冲犯了啥了吧?   ……   这时的刘洪大概还没想到,他遭遇的倒霉事还远远不止这一点……就在他坐在那里暗自烦恼之际,却看到厅堂外几个打手,飞快地跑了进来。   “洪哥!”当先一个打手一脸气急败坏,一进来就向着刘洪拱手说道:   “码头西边那里有一家买卖挂牌开张……一帮外地汉子开了个什么扬威班,做得是装卸船的苦力生意!”   “什么?”一听见这话,刘洪“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然后他一把揪住了那个打手的领口大声问道:“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在我的港上,居然有人敢开这种买卖?”   “千真万确啊洪哥!”那个打手把脑袋凑过来,指着额头上一个大包说道:   “我们几个看到码头上有新帮派开张,打算过去教教他们规矩,结果出来几个汉子说是做苦力帮的,我们当时就火了!”“原本我想教训他们几句,可是才说了一句话,就当头挨了一棍,您看见这大包没?”   “看见了!”刘洪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他额头上那个大紫包,气得拎着他的领口晃了晃:“接着说!”   “我刚骂了一句娘,就当头挨了一棍!”只见那个打手气哼哼地说道:   “原本我还想当场打倒几个不开眼的家伙出出气,可是没想到他们院子里冲出来一帮汉子,得有二三十个。”   “然后我一想,动手是小,咱得让洪哥先知道知道这边的情况,还是报信要紧是不是?于是我们就赶紧回来了,洪哥你可不能饶了他们!”   “知道了!”这时的刘洪愤怒地一皱眉头,说道:“出去传我命令集合兄弟,带上家伙,咱们去会会那个扬威班!”   “是!”那个打手一听刘洪要给他报仇,立刻欢天喜地的去了。   ……   这时刘洪一转身,就从堂上把象征着红印帮主权威的那把九环鬼头大刀取了下来。   手里端着这把锋利至极的鬼头刀,刘洪的神情也渐渐阴沉下来,看来这次是真的有人故意跟他为难了!   前几天码头上的事,还有今天有人公然开张做苦力行的生意,这两件事儿说不定就有关联。   要是自己的猜测变成现实,那么就说明有人在处心积虑,跟自己作对! 第1531章 上门挑战势汹汹、来着不善、两强争锋   “一帮外地人?”这时的刘洪心中暗想:“哪里的码头不好做生意,偏偏到这里来硬抗我的红印帮?真是不知死活,他们没听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吗?”   想到这里,刘洪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心说此去一定要把对方的底细查个一清二楚,看看到底是谁在跟自己为难!   眼看着手下的兄弟已经集合好了……八十名心狠手辣的汉子在院子里围成了一圈,等着刘洪带领他们出发。   这些汉子手里拿着斧子柴刀,短棒木棍之类的武器,一个个也是兴奋得双眼直冒光。   其实刘洪手里还真有八百个兄弟,但里面绝大多数都是码头上干活的苦力,真正能充当打手的也就百人上下。   这些打手们急切之间难以全部召集起来,因为他们有不少去了广州城里,所以能招来八十个算不少的了。   刘洪看到自己这帮兄弟战意旺盛,人强马壮,他的心里也是暗自欣慰。   ……   只见他手提着九环鬼头刀,面色阴冷的向着诸位打手们说道:“码头上有人开了家苦力行,明目张胆的跟咱们红印班抢生意!”   “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还真是什么人都敢往我刘洪的脸上踩……这次兄弟们听我命令,打的时候不要留手,伤残什么的全都不在话下!”   “咱们得让他们牢牢记住一点,”说着就见刘洪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前,冷冷地说道:“惹恼了我红印班,很容易没命的!”   “帮主放心!大哥你瞧好吧!”   这时满院子打手也被刘洪说得战意高昂,他们举着手里的兵器七嘴八舌地大喊,表示一定要给那帮外地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走!”这次刘洪倒是毫不罗嗦,带着自己的八十名打手出了院子,向着扬威班那边走去。   ……   扶胥港码头甚至是宽阔,沿江一带可以停船的地方宽达五里,而真正面对码头泊位的位置,是江岸上的一大片空地。   这里行人如织,到处都有货物在运送流动,当大家看到红印班倾巢而出,气势汹汹地穿过空地向着西面而去,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这支队伍。   人群中随即发出了乱哄哄的议论声,也有不少人被这大场面,兴奋得面红耳赤。   “大佬刘洪亲自带队……这是要劈友了!”   “看那大刀!这是谁啊?值得红印班大佬亲自上阵?”   “不管是谁,他都要扑街了,红印班是好惹的?这次看来一定出人命……”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不少喜欢看热闹的已经快步赶了上去。   毕竟在这码头上,红印班倾巢出动的情况很少见,大家也都知道出大事了,看来地域不分南北,看热闹这个习惯到哪儿都是一样普遍。   扬威班的大门当然是开着的,开门做生意嘛,做买卖哪有关着门的道理?于是大佬刘洪手里提着鬼头刀,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进了扬威班的大门!   ……   一进来刘洪就皱了皱眉,这个院子被精心收拾过,这一点不难看出来。   院子里铺满了青石,被刷洗得干干净净,靠近院墙附近经常堆着杂物的地方,却被收拾得干净利落。   整个院子的风格用现代词汇来说,就是没有一点生活气息,完全没有过日子做买卖的家什用具,而是整洁得有点过分了。   当然这里面还多了些东西……在院墙周围搭着一片片竹木架子,隔得不远就有一个高高耸立的小亭子一样的东西,显然是供人在那上面站岗放哨的。   除此之外院子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就是前方屋檐下台阶上,摆着一把椅子和一张茶桌。此刻那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男装姑娘,身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衣,她身子斜靠在椅子上,一只脚还提起来踩着椅子面。   看她这副赖赖唧唧的样子,十足就是一个痞气十足的汉子……可她偏偏身段儿高挑窈窕,脸庞冷艳至极,是一个挺漂亮的姑娘!   一个姑娘家穿着男人的衣服,行为举止也和男人一样,偏偏她还长得这么俊,因此在刘洪的眼力,平白就生出了一股奇异而诱人的风韵。   此时大佬刘洪脑海里也立刻想象出了很多画面……他心说不管怎样,先把这个男装姑娘抢回去败败火,发泄一下爷的怒气也好!   “红印班帮主刘洪!”这时刘洪知道自己的兄弟都进了院子,于是提着刀冷冷地说道:“这里主事的人呢?”   “扬威班帮主程无鸢,”程无鸢连眼皮都没抬,斜靠在椅子上,一边玩着桌子上的茶杯一边淡淡地说道。   那个茶杯是空的,被程无鸢姑娘伸进去一个手指头,拨动着杯沿在茶桌上转得飞快……   看她的样子有几分漫不经心,还有几分毫不在意,好像那个刘帮主还没有自己手指上的茶杯重要!   “原来是同行上门……你是来贺喜的?”程姑娘笑着说了一句。   其实在古代,同行开业过去贺喜还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毕竟拜得都是一个祖师爷。   不过那也得有个前提,你得下帖子请人家啊?要不然本来同行就是冤家,你新店开张不搭理人家。你礼数不周到,人家凭啥到你这儿来贺喜?   更何况今天的刘洪,根本就是来打架的!   ……   此刻刘洪看到这个姑娘如此无礼,弄得他带着人站在院落中间倒像是龙套似的,心里也在暗自愤怒。   不过这位姑娘居然就是扬威班的帮主,却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么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大姑娘,怎么就敢带着一帮汉子,到扶胥港来跟自己抢生意?她到底是不是这件事的主使?   “……不管了!”刘洪心中暗自想道:“我不管她是谁,爱谁谁!”   “我只管一顿棍棒,把她新开张的帮派打得稀烂,把所有人都打伤打跑。到时候这个姑娘是不是真正的头领,不就清楚了?”   其实刘洪并不是有勇无谋之类的莽汉,不过眼前的形势对他而言,实在是用不了伤太多的脑筋。   毕竟这帮人初来乍到,人手不足,自己这帮兄弟却是个个心狠手辣!   其中有不少兄弟甚至身上都背负着人命,等会一打起来,对方势必难以抵挡。   至于后面的事,完全可以先打了再说,反正我刘洪是广州这里的地头蛇,我怕什么? 第1532章 鸟随鸾凤草随风、单挑也好、混战也行   想到这里,刘洪冷冷地一笑道:“我确实是来贺喜的,不过不是你这扬威班要开张,是程姑娘你要开张了!”   “今儿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哈哈哈!弟兄们!给我……嗯?”   刘洪嚣张之极地说了一句占便宜的话,正要下令让自己的打手上前,把那位城姑娘抓住,东西都砸烂了,所有的人都打跑。   可是没想到他大刀一举,话还没等说完,就看到前面厅堂的两侧过道里冲出了一帮汉子……在这一刻,刘洪猛然就是一惊!   就见这些北方大汉的身材高大壮硕,行动之间却是矫健灵敏,他们衣服的颜色都是一样的。   这些汉子不喊不叫,冲过来的时候除了刷刷的脚步声,完全听不到任何动静。他们手上全都拎着一根一人高的白蜡杆子,动作整齐静默无声,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爽利劲儿!   两百名汉子狂风席卷一般冲出来,在院子的两侧整齐地排列好了队形。他们手中的长棍齐刷刷地指向了红印班打手,就连动作都是整齐划一。   其实这两百人还没跑出来一半儿,刘洪就知道糟了……作为一个帮主,这点眼力他好歹是有的。   他几乎立刻就知道这帮扬威班,自己手下那些乌合之众是远远比不上的,就看人家的精气神和队形,一动起手来自己这边必定是惨败!   这些北地汉子连鞋跟袜子都是统一的,手上的兵刃更是整整齐齐,你再看自己这帮人!   刘洪不用回头都知道,他那帮打手是什么德行。衣服千奇百怪,武器各式各样,有的胆大包天,有的胆小如鼠,要是打起来他们能赢才怪呢!   “好哇,原来早有准备!”这时的刘洪毫不犹豫地向着程无鸢喊道:“既然你也不打算善了,那咱们就按照江湖规矩……单挑!”   “谁来领教刘某这把鬼头刀?”   ……   “我艹,这家伙可真不要脸!”此时程无鸢听到“单挑”这俩字儿,差点笑得从椅子上出溜下来!   她心说:我要是派出一个人来,明显比这位刘帮主还厉害,那他是不是马上又要话锋一转,问我是要‘文比’还是要‘武比’了?   然后我问他文比该怎么讲,武比该如何?他告诉我按照我们这的规矩,文比就是掏出家伙来比谁尿得远,武比是粗人所为,我们这儿不屑为之!   于是一场惨烈的打斗就此变成闹剧……不愧是当帮主的,这个刘洪可真是气得人心都疼!   这时的程无鸢笑着停下了转茶杯的手,就见她朝着空中问道:“人家说要单挑,你们谁来?”   “……不会是让我来吧?”此时程无鸢身后的厅堂里,窗棂后边还藏着俩人,一个是化骨龙,一个是失魂鱼。   这化骨龙一听,自己这边要派出人单挑,他的心立刻就哆嗦了一下。   化骨龙看着刘洪手上那把鬼头大刀,心里暗想:我肯定是打不过他的了,最好程姑娘别派我上去比武!   不然我恐怕会死得很难看……正当化骨龙想到这里时,就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只小手抓住,原来失魂鱼姑娘也紧张地拉住了她的情郎。   其实化骨龙也知道,这样的场合程姑娘多半不会让自己去,自己性命是小,输了阵仗那可就真丢人了……   正当他想到这里时,在程姑娘的一句问话之后,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   对面的红印班帮主刘洪听了一下没动静,提着大刀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他正想要仰天大笑,继续放两句狠话……忽然间!   只听得头顶上恶风呼啸,一道黑影电射而来!   ……   那刘洪根本没来得及躲闪,一根黑颜色的大棍子,从对面高高的房檐上犹如怒龙一般破空而至!   “轰”的一声,火星四溅!   那根棍子在庭院的正中间击碎了铺地的青石,瞬间插进了地面!   天魔棍……风倾野!   野哥站在高高的房顶上,将纯钢铸成的天魔棍射进院落里,瞬间天魔棍就像一根柱子一般,牢牢地斜插在地面上。   好家伙,这威势真是无与伦比!   这东西……是铁的?这时刘洪看着那根插在地上微微颤动的大铁棍子,心里突突的直哆嗦。   刚才那一下,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躲不过去的。就这速度,如果瞄准的是自己,恐怕现在他已经被扎田鸡一样穿在地上了!   然后下一个瞬间,刘洪甚至没有看到人影,棍子的顶端就出现了一个人!   “咦?这里怎么多了根棍子?”龙小羽像蜘蛛侠一样蹲在天魔棍的顶端,还笑着说了一句。   以他身法的速度,那个刘洪甚至都没看出他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在这之后,只见院子里又出现了一个人影,在他的身后还交叉背着两把闪亮如银的虎头钩。   大寨主张二狗走到那根棍子前面,单手扶住天魔棍,一使劲就把他从地上拔了出来!   这时龙小羽还在棍头上站着呢,再加上棍子的重量……这得有多重?   当张二狗单手拔出天魔棍的时候,刘洪才看到了这根棍子有多长……刚才那一下,铁棍穿地足足四尺!   当张二狗拔起这根天魔棍,随即棍头上的龙小羽身影一晃,就到了程无鸢姑娘的身边。   “上面还有字嘿!”只见张二狗笑着端起这支天魔棍,把上面的一排铭文念了出来……   “一性昭彰乍显,二仪混合初融,飘飘法界任西东,到处神光覆拥……好词!”   说着就见张二狗松开了棍身,横掌一击长棍中段!   这支天魔棍“呜”的一声飞起来,随后又“砰”的一下,被院落一侧的一个人稳稳接在了掌中。   沉重的棍身握在他手里,两端还在嗡嗡地震颤。一身儒衫的柳小智接住了天魔棍,照着上面的铭文念诵道:   “万籁寒泉凑顶,八方瑞霭腾空,怡然独向九霄中,笑看浮生如梦!”   “真是好一支天魔棍!野哥!”   说着就见柳小智把手一扬,将这支天魔棍高高地扔上了天空。   随即刘洪就见房顶上,一个黑影一跃而起,半空中接住了天魔棍,轰然一声双足落地!   张二狗,柳小智、龙小羽、风倾野!   四个人左右两边,站在程无鸢姑娘的身前,这时程姑娘也笑着对刘洪说道:“刚才你说单挑是吧?”   “我这四位兄弟……你选一个吧!” 第1533章 如此英雄心慷慨、一退再退、已在门外   这时刘洪看着眼前的四大高手,就觉得自己脑袋上的青筋“嘣嘣”直跳!   他心中暗自想道:“让我选?我选个屁选!”   “那个蹲在铁棍顶端的年轻人身法如电,灵巧如猿,就我这鬼头刀如此沉重,挥舞起来速度能快到哪儿去?还不得一个照面就被他弄死我?”   “还有那个单手从地上拔出棍子来的家伙,背后别着两把虎头钩。他有这么大的力量,又带着如此邪门的兵刃,那我还跟他打个屁啊!”   “那个身穿儒衫的年轻人,大铁棍子横着向他飞过去,被他轻飘飘一只手就接在手里。凭着这份力道,我已经是万万不能匹敌,更何况我连他用的是什么兵刃都不知道。”   “至于最后一个……还是算了吧,看那根大铁棍子握在那个大汉的手上,就跟提着根稻草似的,这要是打起来,还不得一棍子把我直接抽回红印班那院去啊?”   可是单挑是他说出来的,这四个人他却偏偏没有一个有把握能打得过。眼下他还非得挑一个不可,所以这局面真是尴尬至极!   ……   这时就见风倾野单手握着棍子的一端,就像拿着一根教鞭一样,用天魔棍指着刘洪的鼻子问道:“你也别挑挑拣拣的了,谁上都一样!”   “来!别那么多废话,赶紧过来动手!”   “我动你奶奶!”此刻的刘帮主心中暗骂,刘洪虽然束手无策,但他脑袋里还在飞快地想着的办法。   因为他这样的人,混江湖靠得从来就不是真功夫,而是一张能把死人说活了的嘴!   既然不能动手开打,那就赶紧打岔……就在这时的刘洪一撇嘴说道:   “哼哼!你们这帮外乡人是不是以为靠着好勇斗狠,就能在这扶胥港上站稳脚跟?我告诉你们!”   “真要是我们这帮兄弟有所伤残,到时候我上报官府,你说官府会帮我还是帮你?”   ……   等刘洪说出这番话来,程无鸢随即就不屑地挑了挑眉毛……堂堂一帮之主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就纯属耍无赖了。   眼看着群殴也打不过,单挑也打不过,刘洪居然把官府抬出来压人了,他也配得上一个江湖人?   哪怕就算是两个地痞相互打架,都知道打掉门牙往肚里咽,打完之后谁报告官府谁就是怂货。   可是这个刘洪,人家还真就有这么厚的脸皮,仗着官府的势力跟别的帮派耍威风!   ……   等刘洪说出这番话,他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他就不信这些外乡人在官面上的力量,会比自己还强!   毕竟他的红印班在这码头上给广州官府摇旗呐喊这么多年了,就凭这份资历,自己还对付不过一帮外人?   可是正当他刚刚松口气之际,却见那个程无鸢姑娘淡淡地笑着说道:“就打你了又怎么样?”   “不怕告诉你,我就是靠着官面上的关系进来的,战五爷那边也是提前打好了招呼。”   “你要是不信的话,我把你和你带来的这些兄弟一个个全都加工成瘸驴,然后你就到官府去告我,看看能不能告得赢!弟兄们!”   说到这里时,程无鸢猛然提高了嗓门儿,看来居然要命令那些手持棍棒的兄弟动手了!   “慢着!”这时的刘洪连忙大喊一声,阻止了程无鸢的命令!   在这一瞬间,刘洪的头脑里飞快地运转,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原来这帮外乡人到扶胥港来做苦力生意是广州官府下派的,战五那条老狗也早就知道!   这也就是说自己失去了官场上的支持,要真的是这样,他们在这个扬威班面前,可真是一点儿优势都没有!   要打人打不过,要打官司他们也没有赢的希望,那还跟人家硬碰什么劲儿?   就见这时的刘洪眼珠一转……然后他狠狠地咬了咬牙。   此时他已经在心里想到了后果,今天他要是不丢面子,也许就得把命丢在这儿。   ……   他误入人家扬威班,实在是太冒失了,哪怕就是这场暴揍不出人命,他们这八十多人让人打得鼻青脸肿地滚回去,被码头上那帮人见了也难看啊?   所以现在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哪怕丢脸也不能丢在外头!   这时的刘洪下定了决心,就见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道:“哎!程姑娘怎么这么冲动?亏你还是做生意的人呢!一到这儿就要打要杀的,和气生财都不知道吗?”   “既然你们扬威班是知会了我师父战五爷,那为何又不早说?弄得一家人剑拔弩张的有意思吗?”   “真是的……有这层关系,你倒是派个人去跟我说一声啊!误会误会!”   “我说程大妹子,今儿就算是我来道贺的行不行?以后咱们和和气气的,码头上的生意一起做你看如何?”   “哎我去……这家伙还要点脸不?”   这时的程无鸢看到刘洪把脸一变,居然变成道贺的了,她对这个刘洪的厚脸皮还真是竖起大拇指暗暗称赞。   话说人要是贱到这个程度,你还真没办法把他怎么样,总不能人家一边给你赔礼道歉,你还一边打人家吧?   程无鸢摇头笑着说道:“既然你是来道贺的,也不能空着手来吧?我看你这把刀倒是不错……”   “送你了!”刘洪闻言倒是毫不含糊,只见他抱着鬼头刀,把刀往地上的青砖缝里一插,倒退了几步抱拳拱手!   “得嘞!有我师父的面子在,将来在码头上有什么马高镫短的只管告诉你刘哥一声,你看我够不够江湖义气就完了……我也不打扰了,咱回头见!”   刘洪说到这里也不等程无鸢再说什么,回头招呼了一声,扭头带着人就走!   遇到这样的滚刀肉,也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程无鸢也知道按照沈少爷的计划,现在还不是大举动手的时机。   于是刘洪就带领着自己的八十名手下,顺着大门兔子一样嗖嗖地往外跑。   一眨眼,这帮家伙就跑了个干净,然后院子里头的几位,同时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如此黑帮,真是让人哑口无言又无可奈何,这帮家伙真是一点儿脸都不要啊! 第1534章 阴谋诡计遇邪派、顺风放火、一摔再摔   此时的沈渊也在屋里看得直乐,话说这个红印班还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刘洪这样的货色,也真是江湖一绝!   这边沈渊他们笑得乐不可支,而刘洪带着八十兄弟跑出扬威班之后,回去的这一路上,脸色都是难看之极!   “大佬这么快就出来了啊……”那时街边上还有人不住地议论着:“看来是打完了,果然大佬出马,犀利至极!”   “哎?刘帮主的大刀呢?看他脸色好像不怎么好看呢?   “那帮兄弟们也是,怎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难道打输了?”   “不能吧,输也不能输得这么快吧?”   而听着周围这些人议论纷纷,刘洪就算是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他身后这帮兄弟们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也不可能管得过来。   此时刘洪也知道,他这次虽然人是保住了,面子也没丢得太大,但是刚才的奇耻大辱,却让他心中怒火勃发!   官府居然又唆使一帮人,到码头上来和红印班抢生意?偏偏他现在跟战五那个老狗还弄得这么僵。   原本码头上四大帮派和官府的联络,就全都靠着战五那个老家伙。可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他最应该做的就是立刻和师父战五爷取得联系,可是现在他怎么联系?   这些日子里,他紧锣密鼓地挑战老师的权威,马上就要动手把老师取而代之。战五爷混了一辈子江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时候你去求他,那不是肉包子打狗吗?更何况今天这个扬威班突然出现,要说和战五没有关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有很大的可能就是他一手弄出来的!   “老东西,你老老实实死了不好吗?现在我还没和官府联系上,贸然去拜见官员,人家也不会见我。”   “可是这扬威班却又是咄咄逼人,妈的正面对抗还打不过人家!”   想到这里的时候,刘洪不禁恼羞成怒,他眼珠转了转,心里又生出一个主意:   “明的弄不过你,我就来暗的!我刘洪在这码头上树大根深,各种招数我全都给你用上,我看你能挺得了几天!”   “还有另外那三位师兄弟也得赶快联系,倒霉也不能可着我一个人倒霉,妈的必要的时候把他们三个人也都拉上,大家捆在一起跟扬威班拼了!”   “我就不信,我十个打一个还打不过他们!狗娘养的我把他们赶尽杀绝!”   刘洪一边在肚皮里骂街,一边气呼呼地回到了自家的红印班。   一进门,那个小妾水晶陈又指天骂地的冲上来,逼着刘洪找出凶手,给她自己的弟弟报仇。   还没等这娘们一句话说完,就被刘洪一记耳光抽出去,打得瘫在了一边!   ……   与此同时扬威班的宅院中,沈渊正在告诉大家要小心谨慎,预备好迎接红印班的攻击。   从刘洪走了以后,扬威班大院里的人就禁止单独外出,就算是有必要非得出去,也必须成帮结伙,而且不能离开太远。   好在这码头上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他们想要购买菜蔬肉食日常所需也并不费力。   结果还没过夜,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   就在月上中天之际,大家临睡前正在院子里休息,化骨龙他们小两口也看着沈少爷跟自家兄弟随意笑闹,并无一丝主人的架子。   就在这时,后宅里却突然蹿出了一个人,正是大鼻子吴六狗!   “火油!东北方向……准备!”要说在嗅觉方面,吴六狗还真是无人可敌,况且他的鼻子也是沈渊在这世上,真正信得过的几件事物之一。   所以吴六狗这么一说,沈渊随即便抬头看了看院落中的一个人……妙莲大师。   ……   此时扬威班的东北方向,一帮人正鬼鬼祟祟地潜过来,在院墙的七八丈外一处矮墙后面,这帮人隐藏好了身形。   刘洪亲自带队,身边跟着十余个红印班最为精干的力量,他们还背着一捆捆的火把,一罐罐的火油。   刘洪把身形隐藏在短墙后边,指着扬威班的大院向手下张小乙说道:   “你们四个身高臂长,力气也大,凑过去在火把上浇足了火油,点着之后一口气给我往院子里扔!”   “这三五十个火把扔过去,一定能把那边的院子烧成白地,我给你们兄弟四个记上一功,绝对亏待不了你们。”   “赶紧过去,火点起来后我请兄弟们上杏花楼快活……现在就去!”   “好!洪哥放心,兄弟绝不给您丢脸!”此时的张小乙也是连连点头哈腰,带着另外三个兄弟跳出短墙,在暮色中又往前凑了一段。   短墙内的刘洪借着月光,看到这四哥家伙将火把的捆打开,在地上排成了一排,然后用罐子从头至尾往火把头上浇火油……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火石火镰“哒哒”的响了两声,地上的那一排火把“呼”的一下就烧着了!只见张小乙率先捡起一个火把,扬起胳膊就要把火把往院子里扔。   可是他这胳膊一抬,却忽然脚下一滑,“砰”的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个废物!早不摔晚不摔,偏偏这个时候摔跤!”此时的刘洪心里还在暗骂,却见另外的那三名手下也接二连三捡起火把,打算投出去。   随即他眼看着又有两个朝后一仰,狼狈不堪的原地摔倒了……这怎么回事?刘洪一看见这情景,就知道不对!   要说一个人摔跤还情有可原,哪有连着摔倒三个的?   而这时他派出去的最后一个,还不明白是怎么个情况呢,他还是照着帮主的吩咐,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火把,奋力抬起手臂要往扬威班的院子里扔。   在这一刻,这个红印班的打手就看到夜空中,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劈面而至,眨眼间就飞到了自己面前。   好像是半个砖头啊?他脑海里才刚刚闪过这个念头,那块砖头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砰”的一声正中他双眉之间!   随即硕果仅存的这个打手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扑通”一声躺在了地上。   四人放火队全灭于此……而这时的刘洪,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夜色太黑,再加上点燃的火把光芒闪耀,使得远处扔来的砖头更是难以分辨。   刘洪站在他们的后面,只看见自己的手下接二连三地摔倒在地,然后就躺在那儿不起来了,他也不知道这几个家伙到底遭遇了什么。   “把他们拖回来!”刘洪咬牙切齿地说道:“妈的一群废物!” 第1535章 从来芝兰草中栽、神龙经天、独行在外   “那这火还放不放?”这时他身边还有一个打手,好死不死地问了刘洪一句,紧接着就挨了刘帮主反手一巴掌。   “放个屁!”刘洪恼怒地说道:“院子里那帮人会使妖法!”   “把人给我拽回来,咱们先回去再说,妈的再想别的办法,我就不信弄不死他们!”   在帮主的吩咐下,随即又跳过短墙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刚才的四人放火队拽了回来。   然后等刘洪带着人回到红印班的老巢,这才发现张小乙他们四个全都昏迷不醒,每个人额头上,都有个家鹅一般的大红包!   “居然下手这么狠?”刘洪完全没有反悔自己放火烧人房子的行径,反而对扬威班那帮家伙,恨得咬牙切齿!   ……   其实以扬威营这帮老兵油子而言,这种程度的偷营劫寨简直如同儿戏。更何况还有妙莲大师亲自上场,话说他手底下还真留着情面了。   不然就以妙莲的内力,他用石子打穿这几个放火贼的脑袋,那真是易如反掌。   不过沈少爷的命令是:把他们逼得抓狂就行,不要真的弄出人命,把他们吓得缩回去就不好了,所以妙莲大师也控制着手劲儿呢。   ……   在这之后一夜平安无事,到了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又出事了!   这次是霍四哥及时发现了险情,日落时分一些兄弟们出了院子,到外面的市场上采买菜蔬肉食……话说在这个酷热难挡的季节,这类东西很难储存,所以每天都要买新鲜的。   而这次的东西采买回来之后,从霍四哥的眼前一经过,就被霍老四一把拉住了其中一个人。   这个战士手里提着两只猪腿,腋下还夹着一罐食盐,霍老四一把就将盐罐子接了过来。   “砒霜”霍老四连看都不看,就转身对着沈少爷说道:“研成粉末混在食盐里很难分辨,这些砒霜都能毒死好几十人了!”   “这帮东西下手够狠的啊……怎么办少爷?”   此时的化骨龙看了看霍四哥,又看了看沈少爷,他和失魂鱼两个人也是心惊胆颤!   能毒死好几十人的砒霜?这还用问?肯定是红印班那帮家伙下的。这真是心狠手辣,这一罐子盐就是满院子的人命啊!   化骨龙心说:幸亏有少爷手下这帮能人异士!要不然我们这样的龙套,真是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正当他想到这里时,就见沈少爷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向霍四哥说道:“这事你看着处理,适当报复他们一下,只要别出人命就行!”   “还不让出人命?”这时的霍四哥不满地嘟囔道“就这帮杂碎,我干脆齐根儿把他们全都毒死得了!   虽然这么说,霍四哥还是准备想辙去报复,还得是有限度的报复。   而这时的化骨龙却拉了拉龙小羽的袖子,向他问道:“龙少!啥叫‘齐根儿’?”   “就是冚家铲!”龙小羽笑着答道:“咱四哥身上随便摸出一瓶药来,毒死他们百八十人还不跟玩儿一样?对了你不是见过吗?”   “见过见过!”化骨龙举起了自己的三根手指,心有余悸地说道:“当时我的手指头就跟着火了一样,哎呀疼得我呀……”   “回锅油条你给我过来!”这时的霍四哥招呼了一句,化骨龙抬头一看,居然喊得是自己,于是他连忙“嗖”的一下子跑了过去。   这“回锅油条”是沈渊给化骨龙新起的外号,意思是好几道弯儿,软塌塌的扶不起来没个正形的东西……反正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倒是形容得分外贴切。   这时化骨龙见到霍四哥居然喊他过去,他还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见霍老四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向着化骨龙说道:   “去一趟药店……帮我买一味药,巴豆记住没?”   “记住了!您要多少?”化骨龙闻言就是一点头,向着霍四哥问道。   “有多少要多少!”霍老四正色说道:“找一家最大的生药铺,把他们家的巴豆全都买回来!”   化骨龙听了之后也是觉得暗自心惊,不过买药的这种小事自然是不在话下。   没到半个时辰,他就把巴豆买了回来,好家伙足有枕头那么大的一包!   然后他在霍四哥的指导下,找了一口铁锅添水下巴豆,在院子里把这玩意儿熬得热浪翻滚。   化骨龙坐在院子当中不停的往锅里添水,眼看着药汁越熬越浓,他心里还在暗自寻思。话说这股味儿要闻多了,能不能跟口服是一个作用啊?   这汤汁这么浓,要是喝上一口,那还不得把天门拉开了啊?   而这时的霍老四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他闻着巴豆汤的味道,不知为什么脸上居然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情。   “多少年都不用这玩意儿了,一闻到这味儿还真是亲切!”此刻的霍老四想着当初刚刚投靠沈少爷的时候,在扬州那边用巴豆屡立奇功的旧事,心中忍不住大发感慨。   这一锅巴豆汤从黄昏时分一直熬到月上中天,眼看着都快到后半夜了,霍老四才让化骨龙熄了火。   在这之后他们用麻布过滤,把渣子全都滤了出去,只剩下一大锅巴豆汤,又用棉布滤去了药汤中的棕黄色。   现在药汤已经略显清亮,味道也轻了许多,但是药中的有效成分显然还在汤里。   霍老四让化骨龙取过两个罐子来,大概都有脑袋大小,他们把过滤好的巴豆汤平均倒在两个罐子里头,正好是满满当当的两罐。   然后罐子封好,用一根麻绳的两头各自拴住了一罐。随后霍老四拿起麻绳,照着化骨龙的肩膀上一搭……这两罐巴豆汤就一前一后挂在了化骨龙的身上。   “好了!”只见霍老四满意地拍了拍手说道:“现在你去红印班的院子里,把这两罐子药汤倒进他们的水井里,就算完成任务……去吧!”   “我?您让我去啊?”这时的化骨龙才明白,原来他不仅仅是买药熬药这么简单,居然还要负责去投毒!   “对啊?这么点小事难道还要我亲自去一趟?”霍四哥笑着看了看化骨龙道:“你去就够了。”   “我……我能行吗?”听见这话,化骨龙已经被吓得心惊肉跳,他一想起红印班那帮膀大腰圆的打手,就觉得自己要是去了,肯定是有去无回! 第1536章 月色银辉破云来、夜行天团、渊渊静待   万一要被人抓住了,那除了活活儿打死还有啥别的下场?往人井里倒巴豆汤,谁遇到这种事儿能不气得火冒三丈?   化骨龙哭丧着脸,越想越是心里没底,身体也在往下出溜。看他现在的模样,还真像一根回锅油条。   “庞宝强没告诉过你吗?”却见这时霍老四向他笑着说道:“我们这帮兄弟,每个人投靠少爷的时候,还不都是像你这样?”   “凡事多动动脑子,多用用心,为少爷出生入死几回你就成兄弟了,反正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这次去不去随你。”   见到化骨龙双眼里开始有奇异的光芒闪烁,看起来似乎大为心动的样子,这时的霍老四又给他添了一把火。   他笑着说道:“把你的机灵劲儿都用出来,应该没什么危险。你要是这次任务干得漂亮,回头我教你点本事,保证你比以前厉害得多!”   “真的?就这么说定了!”化骨龙一咬牙就答应了下来,随即他一前一后背着俩罐子扭头就奔后门,径直出了院子。   ……   等到化骨龙的身影消失之后,霍老四轻轻笑了笑。   然后他一回头,就看见房门那边探出了沈少爷的脸,沈渊还向他挑了挑眉毛。   “没事,我跟上他,”霍老四向着沈少爷说道:“这小子不错,多加历练将来必定是把好手,少爷放心,有我在他出不了事。”   “还是我去吧,”这时的龙小羽笑嘻嘻地跳进了院子里,向着霍老四说道:“我轻功暗器都比你强,有什么事也方便照应,四哥你就不用管了。”   等到霍老四点了点头,龙小羽转身要走的时候,从沈渊身后的房间里又闪出了一个人。   “我也去!”苏小棠一边儿系好夜行服的扣襻一边笑着说道:“我活动活动筋骨,大半夜的要不也没什么事。”   “那我也去看看热闹!”这时的沈渊听说苏小棠也要去,他顿时来了兴致,也赶紧回屋去取夜行服。今天月亮地儿亮晃晃的,要是穿上一身白衣服很容易被人发现,沈少爷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打算跟苏小棠龙小羽一块去夜探红印班。   而这时沈渊既然亲自出行,那妙莲大师也得跟着,于是这支夜行人的队伍也越来越壮大……随即沈渊他们几个人就跳过了院墙,消失在月色阴影中。   当夜风吹拂,一阵微微的凉意开始透过衣衫吹入胸襟,大家都觉得胸怀一畅。   沈少爷心中还在暗自笑道“倒像是好很长时间没有干这营生了,说实话还真挺怀念的……哎?这二品大员当飞贼的,可能从古至今我是独一份儿了吧?   ……   此时化骨龙刘启明一出了院子,独自走进了夜色,他就觉得自己的小心肝突突的直颤。   出来的时候是一回事儿,可是孤身一人行走在黑暗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时的化骨龙还不知道,在自己的身后浩浩荡荡跟上了一整个飞贼团……他只觉得自己孤独寂寞冷,脚底下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没个准儿,话说这孤胆英雄还真是不好当!   ……   化骨龙绕着扶胥港码头周围的树荫,一路上蛇行兔伏,潜行到红印班的院落周围以后,随即就隐身在一片阴影中,仔细观察了一下红印班的院子。   院子外面没有岗哨,院墙上也没人了望,和扬威班那边的警戒程度相比,这里简直啥也不是!   化骨龙躲在暗处接连投石问路,用几颗小石子试出了院子外确实没有隐藏的暗哨,然后他才放心到了院墙旁边。   院子外有一棵大树,化骨龙把罐子放在了树下,三下五除二爬到了树上,抬头往红印班的院子里瞧。   他还不知道,自己左右两侧的两棵树上,此时硕果累累一样挂着不知道多少人。沈少爷带来的保镖加上沈渊本人,正在旁边观赏着化骨龙单独行动。   ……   此刻的化骨龙抬眼向院子里望去,随即就把他给愁得一皱眉!   红印班的后院甚是宽敞,靠着院墙边上有一口水井,正是化骨龙准备要去投毒的地方。   可是在院落里的房檐下,却有四个打手在值夜……他们坐在台阶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正聊着天。   井台虽然靠近院墙,可是这大月亮地儿下面怎么投毒?化骨龙只要一跳进院子,立刻就会被那四个打手发现!   “这下完蛋了啊!”隔着一棵树,沈渊就见化骨龙在树上急得抓耳挠腮,蹲在树杈上像个猴子似的,明显是被难住了!   ……   “他能有招儿没有啊?”沈渊越看越觉得好笑,然后他转头一看,就见苏小棠蹲在他旁边的树杈上,嘴巴还在动。   苏小棠显然不是想要说什么,而是在吃什么东西,沈渊在她手里一摸,就摸到了一片油乎乎的东西。   顺手抢过来在嘴里撕下一片,嚼一嚼甜香鲜美……原来是这里特产的猪肉脯。   这破孩子,居然看热闹还带着零食!真是好样的!沈渊吃完了这一片,又向苏小棠伸出了手。   苏小棠随即摇了摇头示意没有了,看到少爷的手坚定地放在自己的眼前不肯缩回去。小棠姐把嘴里嚼烂的肉肉,往少爷的掌心上吐了一小团……   被躲开了,没吐上,好遗憾!   而此刻在另一边的树上,化骨龙也终于轻手轻脚地爬了下来,然后他迈开脚步,“嗖嗖”的就往远处跑。   “难道他是放弃了?”这时沈渊朝着对面的树下一看,就见那两罐子巴豆汤还在树荫下原封不动地放着。   看来他并没有放弃,而是想到了什么主意,应该是取什么东西去了。   ……   他们这树上这一等就是一刻钟的时间,沈少爷终于还是在苏小棠的身上搜出了存货,坐在树杈上大嚼特嚼肉脯。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远远的化骨龙扛着一个笼子,蹑手蹑脚地跑了回来。   等到他跑到近前,沈渊捅了捅旁边的苏小棠,苏姑娘毕竟是暗器专业的,眼力远超他。就见姑娘抬头朝着那个编织得密密麻麻的竹笼子上看了一眼。   然后苏姑娘回过头,樱唇堵在少爷的耳边轻声说道:“全是蛇!”   “这小子打算干什么啊这是?” 第1537章 井中映月有何难、蛇行鼠窜、奇招连连   此刻沈渊这边所有人都知道,化骨龙正在想办法完成任务,可是却万万没想到他扛回一笼子蛇,估计是他在旁边某家饭馆里弄来的。   广东人一直都有吃蛇的习俗,既出于摄取蛋白质的需要,同时也认为蛇有滋补和药用的功效,所以找来这么多蛇倒是并不困难。   不过他拿这玩意儿来干什么?这倒是让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而这时化骨龙把蛇笼子扔在了树下以后,又嗖嗖地爬上了那棵树。   院子里那几个岗哨还在台阶上坐着聊天,看起来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沈渊他们看到化骨龙从肩头上把一盘麻绳解下来,然后把一端结结实实地拴在了自己身后的树干上。   然后他量了一下距离,把那根麻绳截短,还把它盘成一团挂在旁边的树枝上。做好了准备工作以后,他又爬到树下把那两罐子巴豆汤拿上来,将绑在罐子上的绳子用两根细麻绳接长。   到现在为止,大家看着化骨龙的行动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沈渊和苏小棠大致能猜得出来第一根粗麻绳的作用。   那是化骨龙打算顺着大树跳进院墙里,但是担心落地时脚步声音沉重,所以他打算顺着绳子下去,至于那根罐子上的绳子就很有些让人想不通了。   而这时的化骨龙也终于完成了布置,他在树上把两根细麻绳拴在罐子上以后,又测量好了距离,把麻绳的另一端拴在了树干上。   他把罐子垂到了树下,然后自己也爬了下来。   化骨龙这才扛起那一笼子蛇,“嗖嗖”的又跑开了。   看到这家伙一趟一趟跑得如此欢快,众人不觉得又有些好笑,然后没过一会儿,很快他们在树上就看到院子对面的院墙上,有个脑袋一闪!   那是化骨龙扛着蛇笼子绕过了整个院子,跑到了院子的另一头。   这时大家差不多已经猜出了那笼子蛇的用途……果然就见顺着对面的院墙,正有一条一条蛇被小心翼翼的从墙头上顺下来。   蛇类动物落地只能发出很轻微的声音,大家都能猜到,化骨龙在围墙的那一头肯定是忙得不亦乐乎,因为他还得把蛇无声无息的弄过院墙,还不能被蛇给咬着!   很快那些五彩斑斓、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蛇就被连着放进来二十几条,过了大概有一刻钟的功夫,一笼子蛇就被化骨龙全部放进了院子。   然后大家就看到,化骨龙又翻蹄亮掌地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往树上爬!   一到树上他就牵着细麻绳,把那两罐子巴豆汤拉到了树上,把两个罐子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搭。   这一下这俩罐子一左一右,在他身上就像俩假胸似的……沈渊看着忍不住暗自好笑。   这时的化骨龙喘了口气,似乎暗暗下定了决心,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石子,稍微瞄准了一下,就扔到了院子里!   这颗小石子划过整个院子,“啪嗒”一声打在对面的院墙上,立刻就引起了院子里那四个打手的注意。   “什么声音?是不是那边?”   “哎呀我去!蛇!”   这四个打手被那颗小石子的声音所吸引,然后一抬头借着明亮的月光,就看到东面的院墙底下,正有几条色彩斑驳的大蛇爬来爬去。   “抓了抓了!明天吃蛇羹!”这几个家伙立刻就来了劲,“嗖”的一下跳起来,朝着那边的墙头过去了。   墙下面有一片阴影,他们也不敢贸然踩入阴影中,怕踩到那里的蛇。只见那几个家伙全都面朝着墙壁,撸胳膊挽袖子,准备把蛇捉来吃。   这也不怪他们警惕性低,毕竟在这城外的港口附近住户并不多,草木倒是很丰茂,别说蛇爬进院子,就是爬到屋子里也很正常。   而且这些蛇在广州一带就是被人视为美食的,所以这几位现在的心情,就跟看见外面爬进来几根香肠差不多……不过这些香肠会咬人,他们得小心。   ……   而这时院外大树上的化骨龙,却是毫不犹豫!   就见他伸手一抛,那根粗麻绳就被他扔过了院墙,然后他顺着一根大树枝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攀着树枝就下去了!   一时之间,沈渊他们几个全都替化骨龙捏着一把汗,这家伙功夫不怎么样,动作还有些慌乱,但为了完成任务他明显是豁出来了,胆子可真够大的!   就在这个院子里,那四名打手还在那里抓蛇,虽然是背对着化骨龙,但是他们一回头就能看见这位仁兄。   化骨龙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的动作丝毫都没有犹豫。   他抓着绳子踩着院墙,飞快地下到了院落中的地面上,然后伸手就把两个巴豆汤罐子上面的盖子揭开。   随后他两步走到水井前,用手拉着两个罐子上面的麻绳,轻轻的把罐子往水井里放……这一下大家立刻就明白了麻绳的作用。   原来化骨龙这时如果将巴豆汤直接往井水里倒,那井里还不立刻就“哗啦”一声?哪怕他就是把坛子扔进去,也是“咕咚”一声,马上就会被院子里那几个打手听到。   所以他用细绳子算好了距离,提前用绳子绑了罐子,这样他往下放的时候,就不会发出太大的响声了。   “那呢那呢!抓住它……别咬着!”那四个人还在堵着院墙抓蛇。而化骨龙把罐子放到井里之后,只见他毫不犹豫,转身顺着绳子就往回爬!   这哥们不愧是做贼的,攀绳子爬树还是很灵便,他顺着绳子三下两下就无声无息地爬上了院墙。然后他身子用力向前一扑,一下子就抓住了大树的树枝!   化骨龙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树上,然后第一件事就是回身赶紧把那根粗绳子拽了进来。   等到绳子被拽回来之后,沈渊他们都清楚地听到化骨龙像是长出了一口气……现在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基本上算是安全了。虽然井口那边还有两根拴着罐子的细麻绳伸到外面,但是在这夜色当中也并不显眼。化骨龙把粗绳子往边儿上一甩,随即就牵着细麻绳,一点一点的把那根麻绳往井里顺…… 第1538章 狗盗鸡鸣四更天、英雄鼠胆、笑语连连   看来这口井还挺深,化骨龙得把麻绳放到一定长度,让开了口的罐子沉到井水里,才算完成任务。   “这家伙还挺聪明!”沈渊一边咬着肉脯一边点头,眼看着化骨龙就这样把两个罐子全都沉入了水中。   然后……这小子就蒙了!   这时,大家看着化骨龙好像猛然间愣了一下,又蹲在树上开始抓耳挠腮,显然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沈渊见状,差点笑得从树上掉下来,还用胳膊肘一个劲儿地捅旁边的同伴,示意他们赶快看笑话。   周围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张嘴里忍不住笑的声音……化骨龙千算万算,情急之间到底还是算错了最后一步!   现在投毒他是完成了,可那麻绳咋办呢?那两根拴着罐子的麻绳,化骨龙只要一剪断了,绳子就会搭在井台上!   而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他得把罐子从井里重新拽出来。   且不说罐子里的巴豆汤这时有没有全部倒进井里,单说这罐子在井口那边拽出来的时候,两个罐子会在井口、地面和墙上接连碰出三次响声,如果用力过大,甚至有可能当场就碰碎了!   而化骨龙的行动一旦被人发现,红印班的打手立刻就会发现水井被人做过手脚,那他的行动也就失败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却是时不我待,那四个抓蛇的打手现在偶尔一回头,夜色中也许还发现不了那根麻绳。   可是等他们把蛇抓完之后再回到台阶上,就不难发现井口那边还引出了两根绳子,连到了院墙外面,这可怎么办?   这两根绳子剪断了也不行,拉也拉不出来,早晚都会暴露,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月光照在化骨龙的脸上,这小子额头上和脖子上的冷汗,隔着一棵树大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沈渊都觉得自己有点同情这小子了……   就见这时,大家却见化骨龙猛然间又展开了行动!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坐在树杈上,伸出了两只脚开始脱鞋……这哥们的脑筋显然是极其不同于正常人,他做出来的事,连沈少爷这样的聪明人都无法猜透。   这时候他脱鞋干什么?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化骨龙飞快的把两只鞋子脱下来以后,顺手扔到了树下,然后他又脱下了袜子,用手把袜子团成了两团!   大伙清楚地看到,化骨龙这才从怀里拿出了两块骰子大小的碎银子,把它们包进自己的袜子里。   包好了碎银以后,他立刻截下了一根拴着棍子的麻绳,然后把麻绳的一端紧紧地系上了一个袜子包。   化骨龙伸长了脖子,瞄准了院子里的井口一抬手,“嗖”的一下子就将一个袜子包扔进了井里!   “好计策!”沈渊看到这里,忍不住一挑眉,随即他就感觉到旁边的苏小棠正用胳膊肘顶自己,显然也对化骨龙的做法赞赏有加。   只见那个袜子包带着麻绳,无声无息的被扔进了井口,自然那根绳子头也被带进了水井里。   然后又是另一个连着麻绳的袜子包被投了进去……还在井口上磕了一下,险些弹到井外边,这个小意外差点把化骨龙吓得从树上掉下去。   大家在旁边的树上看着这一幕幕情景,更是笑得不可开交,同时也对化骨龙暗挑大拇指,这小子还真是脑筋灵活,反应灵敏!   刚才在那一下子,化骨龙已经解决了外面遗留的绳子头问题,同时他那个袜子包落水的时候,也不会发出“扑通”一声响。   之前他在袜子包里裹着的碎银子,可以保证在那个袜子包吸饱了井水之后,还有足够的重量让袜子包带着麻绳头沉入水底。这样明天早上红印班打水的时候,就不会把麻绳和罐子什么的捞上来!   行动完美结束!大家就见化骨龙惊魂未定地叹了口气,然后撸起袖子,三下两下擦干了脸上的汗水。   在这之后他顺着树嗖嗖嗖的爬下来,捡起鞋子穿上。   此时院子里那四个岗哨才刚刚完成了抓蛇的壮举,每人提了几条大大小小的蛇,正在找家伙来装……   他们全然没有意识到,就在他们抓蛇的当口,自己院子里的井水中已经被人足足下了两罐子巴豆汤!   ……   “这家伙还真不错!”扬威班的大院里,沈渊他们抢先回到了自己家,还把夜行服脱下来扔在一边,大家正倒着壶里的凉茶喝。   过了一会儿,他们就见化骨龙哼着歌,扭着公狗腰一步三晃地走了进来,嘴里居然还叼着一根牙签。   “呦!少爷没睡呢?”化骨龙一进来就看到沈渊正坐在那儿喝茶,他笑着跟少爷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了?”这时的霍老四也忍住笑,向着化骨龙问道。“什么怎么样了?”这小子居然还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看了霍四哥一眼。然后他好像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道:“哦!您说那个事儿啊?”   “这有什么可难的?顺手不就办了?”化骨龙耸了耸肩,带着一脸毫不在意的欠揍表情撇嘴道:“我还顺便吃了个宵夜,这点儿小事,四爷不说我都忘了……”   “装!这小子真特么能装!”   此时屋子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刚才这小子被难得抓耳挠腮死去活来,绞尽了脑汁想尽了办法才完成了任务。   结果他现在却是故意摆出轻描淡写的模样,此时大家不免联想到之前他在树上,一把一把往下擦汗的狼狈模样,差点把肚皮都笑破了。   “宵夜?吃的蛇羹吧?”沈渊笑着,又把苏小棠手里的一块肉脯拿过来往嘴里送。   “嗯?”这时,化骨龙一看见沈渊手里的肉脯,随即他就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四爷!”化骨龙气急败坏的一伸手,一把抓住了霍四哥的袖子叫道:“赶紧给少爷解毒!”   “毒?哪来的毒?”此刻一屋子的人都被化骨龙吓了一跳,霍四哥更是一皱眉,对化骨龙的话十分摸不着头脑。 第1539章 帐中鹅梨透碧纨、乐不自胜、喜讯翻天   要说沈渊中毒了,连自己这位毒王都不知道,反而被化骨龙给发现了?这怎么可能?   这时化骨龙见大家全都没动,把他给急得一跺脚说道:“我在红印班那边的树上就闻到一股味儿,当时还没觉得。”   “等我看到少爷手里的肉,我才想起来,我当时闻到的就是五香猪肉脯的味道!”   “红印班的院子里怎么会有同样的味道?是不是他们买了肉脯,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少爷您的肉脯是从哪儿来的?”   “哈哈哈!”这时,看到化骨龙吓得一脸苍白满面惊慌的样子,甚至把牙签都快咽了。大家听说他在院子外边闻到了肉脯的味儿,都忍不住笑出了来。   就见沈渊少爷嚼着肉脯,乐不可支地直摇头,而苏小棠他们却在心里暗自称赞。   话说这小子心思细腻,思维敏捷,不但警惕性很高,而且对少爷的关心也是溢于言表……这条回锅油条还真不错!   “兄弟!”只见这时的霍四哥拍了拍化骨龙的肩膀笑道:“少爷没中毒,你想多了。”   “今天晚上的事你干得漂亮,赶紧回去歇着吧!”   “嗯!好的。”化骨龙闻言,看到大家一个个笑得乐不可支,也知道少爷不可能中毒。   在这之后,他在满屋的笑声里莫名其妙地转过身出了屋,看来他直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大家笑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此时厅堂里众人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一时之间全都暗自好笑。而化骨龙一直走到自己的房间,脱了衣服爬到床上,还是搞不清楚大家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奇怪?   “回来了?”失魂鱼莹姐还在等着化骨龙呢,这位姐姐困得死去活来,差不多都要睡着了,才等到郎君终于回了房间。   这个时候,她终于放下心来,迷迷糊糊的刚合上眼,就听枕边突然有人“啊”了一声。   这声音就像是被开水烫了似的,不但声音不小而且还离得特别近,把个莹姐吓得浑身一激灵。   “你干嘛!深更半夜的学什么狗叫?”莹姐向着化骨龙怒道:“吓死老娘了!”   话说莹姐儿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自称老娘,也是真可爱……   而这时的化骨龙却是满面喜色地回身看着莹姐的脸,眉飞色舞地说道:“刚才霍四爷管我叫兄弟来着!你猜他管我叫什么?”   “兄弟!”莹姐无奈地看了一眼化骨龙,这个说话颠三倒四的家伙,把她恨得牙根儿都直痒痒。   “你睡觉不兄弟?”   “睡不着!他管我叫兄弟!嘿嘿嘿!”   “你要是真睡不着,我给你找点事儿干干……小兄弟!”莹姐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放下了床帐,然后帐子里就传出了悉悉嗦嗦的声音。   “对了,我今天花了大概有七八钱银子。”   “干什么了?”   “嗯……我说我扔井里了,姐你能信吗?”   “啪!”   化骨龙显然是挨了一巴掌,然后没过多久,又断断续续传出来很多巴掌声……哈哈哈!   ……   “我刚才是不是笑出声来了?”   另一间房里,沈渊笑着向苏小棠问道。   苏小棠无奈地点头,对于自己郎君这调皮的性子,她也是无可奈何。   江南才子、新科状元、二品大员,文武双全……在这一个个耀眼的名头之下,他这位郎君爱惹祸爱捣蛋的劲头,倒好像越发厉害了。   苏小棠和小寻姑娘一人拿着一块毛巾,一边玩命地擦着沈少爷,小棠一边还想着她刚刚和沈郎见面时的情景。   他是英雄才子,慈悲善良,这些让苏小棠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能见到这位沈郎,真是平生最幸运的事。   既是如此,已经够她心满意足的了,更何况跟他在一起还这么有意思!简直每天都是惊险刺激,好笑有趣。   “我也不知道敲穿了多少个木鱼,才能在今生见到他……”苏姑娘一边想着,还一边看着自己的郎君。   而这一刻,看到这俩人异常高兴,小寻姑娘也忍不住问起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让沈渊连说带比划,把霍四哥报复性投毒,化骨龙夜探红印班这件事从头到尾讲给了小寻姑娘听。   之后小寻姑娘也是乐不可支,她捂着通红的小脸儿向沈少爷说道:“那明天你们去不去红印班那边看看啊?”   “估计等他们一大早上吃完饭,那红印班院子里的情况,肯定是精彩之极……”   “对啊!好几十汉子,就俩茅房……”沈渊还在笑着和小寻姑娘说着,忽然就见苏小棠一个干呕,嗖的一下就跳到了床帐外面。   “你的承受能力有所下降啊,苏兄!”   这时的沈渊在帐子里还笑着对苏小棠说道:“当年在太平巷,你亲眼看见柳姨娘他们把胡同里拉得沟满壕平,也没见你……嗯?”   才说到一半,沈渊好像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就见他“噌”的一下跳了起来。   然后他光着脚“咕咚”一下就落在地上,上去就将把着铜盆干呕的苏小棠抱了起来!   “你……是不是……”   沈渊看着苏小棠满脸涨红的样子,这就不用问了,一定是怀上了!   “你大爷的!明知身怀有孕,你还敢带着我大闺女上树?”沈渊又好笑又好气,在手上掂了掂苏小棠的娇躯,把她重新放回了床上。   “没办法,她爹就是个活猴子,早点带她上树,也免得手艺失传……”   这时苏小棠知道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两颊羞红犹如樱花绽放,她双眼目光盈盈看着沈渊说道:“你怎么知道是个闺女?”   这一刻,沈渊觉得苏小棠的样子好像变了,此刻她不再是那个一身翠绿儒衫的小姑娘,也不是一身英姿飒爽、杀入敌阵的女英雄。   一股母性的、甚至是神性的光辉,从她的脸庞上透出来,让苏小棠变得越发明妍动人。   “我希望是个女孩,长大了就像你一样。”沈渊趴在苏小棠的腿上,满足的长叹了一声道:“堪与百花争春,傲立群芳无限。顾盼生辉、娇美难言,芳树九华,天下无双!”   “我在喜欢上你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个名字。”沈渊笑望着小棠的双眼道:   “海棠红晕润初妍,杨柳纤腰舞自偏,我女儿叫……沈妍!” 第1540章 谪仙直下九重天、顾盼生辉、娇美难言   这时的苏小棠,满眼都是幸福与深情,沈郎的话让她心里充满了感动。   在大明朝这样的时代,生男孩被人称为弄璋之喜,而女孩却被人称为弄瓦之喜。璋是美玉,瓦是瓦片,由此可见重男轻女的情况有多严重。   可是沈郎这番话,却让苏小棠彻底放下了心,她甚至都难以想象,这位沈郎是多喜欢女儿啊!   “哼!居然名字都想好了……”苏小棠轻轻掐着沈渊的脸笑道:“姑娘还非得给你生个淘气小子,一出娘胎就上树!”   “这回不许再上树了,好好在家里给我保胎!”沈渊在这件事上可是毫不含糊,然后他立刻就起身坐在床上,还在掰着手指头算账。   “那个火手阎罗啥时候到广州啊?得让他给你好好把把脉!没空调怎么办……也没有冰块降温!这么热的天!”   “硝石硝石!我写信给朱常浩,让他给我采办硝石!咱用硝石制冰,屋子里放上几个大冰盆,免得热着你!”   “用得着这么铺张吗?我闺女哪有那么娇气?”苏小棠看到沈渊的思路都飞出去那么远了,她也笑着说道:“人家岭南人怎么生的我就怎么生,再说也早着呢!”   “好羡慕啊……”旁边的赵小寻见到这般场景,在旁边摇着苏小棠的腿说道:“人家也好想要啊!”   “你好像抱错腿了妹妹,”这时苏小棠用手一捏赵小寻的脸蛋儿,笑着说道:“你得跟他要去,我这儿可没有!”   一听到这话,赵小寻就是羞得面红耳赤,而苏小棠还在不依不饶地笑道:“眼下广州就咱们俩,我还帮不上你的忙,你要想多要点还不方便得很?”   “反正咱郎君那边要多少有多少,保证管够!”   听到这话,赵小寻直羞得不行,沈渊也在旁边看得直笑,而苏小棠却在心里暗自想道:“这名字真好……沈妍……小妍你可真有福气!”   “现在还没降生呢,你爹就这么疼你!”   ……   这真是意外之喜,这是沈渊的第一个孩子,也让他和这煌煌大明之间的羁绊越发得深厚难解。   其实他原本也考虑过这件事,从他最开始和蓝姑娘在瘦西湖上的那次,到现在都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   按照他这种扫射密度,怎么也该打中一个人才对……可是这六位夫人轮番上阵还依然没有消息,也使得沈渊一度有点担心。   现在看来是没问题了,这不就打中了吗?   ……   到了第二天一早,沈渊依然是喜上眉梢。   虽然苏小棠刚刚怀孕,也不方便跟兄弟们说,但沈渊的情绪还是感染了扬威班院子里的所有人。   在这种兴高采烈的情绪之下,自然就没有了跑到人家院墙外看人家拉肚子的兴致……这俩事儿好像不挨着吧?   总而言之,沈渊派了龙小羽过去查看情况,现在早饭的时间都已经过了,要是红印班那边中招,现在巴豆汤的药效也该发挥作用了。   结果龙小羽出了院子之后直奔红印班那边,刚到红印班院墙附近他就折返回来了……捂着鼻子回来的。   显然那边的味道有点辣眼睛,龙小羽对少爷把这个很不人道的任务交给自己,也是气哼哼的有些不满。   “拉了?”风倾野的问话还是这么言简意赅,铿锵有力,表情也是严肃认真。   而小羽哥又不好不回答,他看着风倾野、化骨龙、霍四哥、张二狗他们这些人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龙小羽叹了口气道:   “声音也对,味道也没错……正拉呢!”说到这里龙小羽越想越气,他指着吴六狗说道:“我刚才都多余过去!六哥在咱们这边的院子里,隔着一里地他都能闻见!”   大家一时间笑得乐不可支,而这时小羽哥却是一头黑线,看来他对刚才的侦查行动已经后悔得不行不行的了。   那么红印班那边是什么情况呢?那还得从今天一大早开始说起。   ……   昨天红印班的帮主刘洪怀恨在心,决定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放火不行就投毒。所以在他的示意下,手下人就朝着沈渊这边下了狠手。   两公斤盐里放的有半斤砒霜,趁着扬威班的人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他们利用一个小偷完美的完成了投毒任务。   之后他们就等着扬威班的大院儿里有人毒发身亡,据他们估计,这些毒药毒死二十个人是没问题的。   所以一大早上,红印班的上下兄弟们一边吃早饭一边等着扬威班那边的消息。那些毒药是不是能奏效,也一直牵动着刘洪帮主的心。   这边一直有岗哨负责远远地看着扬威班那边的院墙,因为有塔楼和岗哨的存在,那边的院子里一旦出事,他们就能看清清楚楚。   毕竟院子里出现了大规模被毒杀的事件,岗哨也一定会因此惊慌失措。他们即便不跑下去救人,也没有心思继续朝外观望。   所以刘洪他们想要知道扬威班院子里到底出没出事,只要远远地看一眼岗哨的神情就清楚了。   可是直到他们早饭吃完,又喝了茶,也没听到扬威班那边传来的消息。   “难道说,他们到了这个时辰还没吃饭?还是他们已经发现了毒药?”这时的刘洪不停地转着心思,未免有些按耐不住。   然后他就决定亲自出去观察……可是他一出红印班的大门,还没走出几步远,随即一个急转弯就漂移了回来。   “他大爷的!空棺材下葬……丢死人了啊!”刘洪心道:“我的班兄弟一定会笑话我年纪大了,连自己的肚子都管不住!”   可是等到他冲进院子里,才发现茅厕里已经有人了!没办法只好上后院……后院的茅房也有人!   他肚子里实在是疼痛难忍,于是直接就在后院的花木后头解决了一下。   在这之后,等他出来的时候,一瞬间刘洪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这他妈还是自己的红印班吗?这帮小子疯了不成?一群烂仔!”   “赶紧把大门给我关上!”此时刘洪才发现情况不对,他连忙朝着前院大声喊道:“千万不能让别人进来!” 第1541章 痛中覆雨又翻云、狠中更狠、恶报随身   此时红印班里的情况凄惨至极,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自己投毒不成,竟会遭遇到如此惨烈的报复。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看起来虽然很好玩,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大家只要想一想,如果到码头上开办扬威班的人若不是沈渊,他会是什么下场,您就知道了。   这码头上的黑帮人强马壮,打手众多,手段卑劣阴狠,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一投毒就想毒死对方几十个人。   这要是换成普通的商人,一定会被他们这些放火栽赃之类的把戏弄得惨不堪言,甚至是死伤一片。好在码头上担任过江猛龙的这位,是咱们沈少爷!   沈渊是要钱有钱,要智谋有智谋,而且手下的奇人异士层出不穷,才会见招拆招,没有丝毫落于下风。   如果不是沈渊来此,这就是一个让人极其悲伤和愤怒的黑帮故事了……好在沈少爷来了。   所以现在悲伤和愤怒的,正是码头上那帮坏种!   ……   此时红印班大院里,刘洪帮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大早上就有三位客人来访。   这三位是独霸扶胥港码头仓库的‘利享号’帮主二哥刘沧,掌管陆路运输的车马行‘聚通行’帮主三哥马宝,和管内河河道运输的‘三江会’的帮主四弟庄舟。   这哥三个原本都是被刘洪请来的,按照刘洪的计划,如果毒药奏效了,那他正好让三位师兄弟和自己一哄而上,帮自己把扬威班铲除得干干净净。   毕竟扬威班有官府的背景,要是惹祸也得大家一起承担,没有他刘洪一个人倒霉的道理。   然后那些砒霜如果不管用,正好他也能把这三位叫过来好好商议一下,汇合兵力一起向扬威班发难……基本上他就是这么个打算。   可是刘洪万万没想到,这三位帮主来得居然正是时候!此刻刘沧马宝庄舟他们三个一进院子就惊呆了!   八十多汉子星罗棋布地占满了整个院落,正蹲在地上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欢迎他们的到来。   迎面一股热风兜头盖脸地吹拂着这三位帮主的面庞,一股有若实质般的恶臭直辣他们的眼睛!   利亨号的帮主刘沧是个三十多岁孔武有力,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子,此刻他的眉毛和胡子都拧到了一起,眼前的情景实在是太惊悚了!   就在他面前一字排开了四位红印班的精锐大汉,摆出了极其痛苦的表情蹲在地上,这四个汉子每个人的眉心中间,还有一个紫红紫红的大包。   此刻他们的喉咙里发出了悠长的叫声,正在宣泄肠胃中极度的痛苦……然后刘沧把目光再往远处看去,整个院子都和眼前的情形差不多。   “为什么在自家帮派的院子里如此胡闹?”这时刘沧带着自己的两位师弟一路踉跄着后退,两个箭步就跳出了大门外,这才隔着大门向里怒吼道:“你们帮主呢?”   “后院正拉着呢……”此时四大防火先锋之一的张小乙蹲在地上,正死死地抱着一根拴马桩不撒手,呲牙咧嘴地回答道。   要说还是张小乙聪明,知道找个东西抱着,此时他身后那些兄弟里有几位身体比较虚的,已经腿软得蹲都蹲不住,正坐在地上拉呢!   听见这话,门外的刘沧他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勇气冲进去……虽然他们知道情况有异,大哥刘洪看来是中了敌人的诡计了。   可是眼前的情况也实在太过惊悚了,要想进去可以说是千难万难……你可以躲开点儿不往那啥上踩,但架不住人家往你身上喷啊?   翻来覆去想了好几想,这三位也没鼓起勇气冲进去,最后还是决定从后院绕过去再说。毕竟多走几步路没啥,万一要是惨遭波及那就不好了。   于是他们一跺脚离开了哀嚎遍野、激流声不绝于耳的前门,一路绕到了后门。   然后他们刚刚打开后门,就看到了一副奇异的情景……帮主刘洪正和几个兄弟在院落中议事。   在院落中间放着两件奇怪的东西,好像是两根绳子拴着俩罐子,刘洪帮主和几位得力的兄弟正围着这俩罐子品头论足。   本来情况是很正常的,但是他们的姿势却奇怪得很,刘洪帮主带头脱了裤子,几个人在地上蹲了一圈,一边宣泄着自己的愤怒,一边有气无力地讨论着。   在各种猜测和议论中间,偶尔还会有人伸长脖子发出一声悠长的怒吼,中间还伴随着救火水龙一般的“呲呲”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拉到连裤子都提不上了……其实现代医学证明严重腹泻时,甚至有把病人拉到脱水的可能,所以严重的泄肚一定要补充大量盐水。   由此可见他们这个红印帮的情况有多严重,连帮主开会都得在滔滔不绝、长篇大论的腹泻时同步进行!   “这是怎么了!”刘沧一进院子之后就大声地喊了一句,这时他就看见大哥刘洪的脸转了过来……他脸蛋儿都绿了!   “找大夫!帮哥哥一把!”刘洪连忙求救道:“整个院子里的人全都拉得直不起腰,提不上裤子,实在是一步都走不出去了!”   “赶紧把大夫找来,有人在水井里下了药,妈的这帮贼子如此狠毒!”   刘沧闻言连忙让自己的手下把大夫找来,还特意嘱咐他们多找几位,要不然人太多了不够分。   然后他们提起了勇气走到刘洪大哥的身边,看了看地上搁着那个奇怪的东西。   “估计坛子里就是泻药!”就见刘洪指着坛子,然后他怒吼了一声,上下同时滔滔不绝地说道:“太狠了!两大罐子!我们全帮上下都中了招。”   “老子要是抓到这个下毒的家伙,啊……”   “我绝不,啊……”   “轻饶,啊……”   “大哥你能不能一口气儿说完?”此时最小的庄舟师弟见到刘洪如此狼狈凄惨,他心中暗自不屑,脸上却带着笑意说道:“或者一气儿拉完再说?”   “我绝不与此贼善罢甘休!扬威班!”此时的刘洪大佬终于说出了一句囫囵话,然后他就力气用尽,两眼一黑,一屁股向后坐了过去! 第1542章 天涯风云少年心、钢刀十六、杀尽妄人   此时的红印班凄惨无比,但是他们没人想到,这是他们在码头上横行霸道、欺压良善的报应。   此时的扬威班里,大家正各自聚集在院落当中欢声笑语,各自趁着早上的时间习练武功。   今天练功的人少了苏小棠,却多了个化骨龙,这家伙此次算是得了真传了。   化骨龙惊喜的从霍四哥手里接过了一套兵刃,然后他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这到底是个啥。   也难怪化骨龙看不明白,除了身边的这些兄弟,谁也不认识霍四哥这件东西。   化骨龙原本以为霍四哥要传授他武艺,然而却不是,其次在他的心目中,要是能把霍四哥身上的毒术学过来一些也足以纵横江湖,结果也不是!   霍四哥交给他的是一套专门用来切割衣袋的小刀,是霍四哥的师门传下来的,属于妙手空空一系的独门兵刃。   这东西是两副指环,一副八个,一共十六个,可以分别套在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手指上,每一根手掌上指根部位四个,指尖部位也有四个。   这些指环细碎之极,很容易造成遗失,因此每个指环中间还用细细的铁链相连。   除此之外每一副指环还都按照顺序,固定在一块皮革做成的巴掌上,使用的时候只要像戴手套一样往里一伸,就可以把指环全都飞快地佩戴在手上。   化骨龙仔细一看却是暗自心惊……这些指环上每一个都带着一支一寸长的刀刃,形如鹰嘴,锋利得就像剃刀一般!   霍四哥指着这些指环向化骨龙解释道:“戴上它之后,手指根部的钢刀用来攀爬,可以钩住树木房檐和墙头,指尖的刀刃则专门用于切割。”   “我看你身形小巧,力量也不大,现在修炼内功也过了最佳年龄,所以这些小巧的功夫倒是更适合你。”   霍四哥拍着化骨龙的肩膀说道:“这十六把刀刃要是用好了,不但能穿房越脊,窃取别人身上的物品,还可以直接用来当做武器。”   “不管是一掌还是一指,刀刃都可以对敌人造成杀伤,甚至你抡起来乱挠也行,这些锋利的刀刃用来夺取敌人的性命,也容易得很。”   “妙手空空之术我可以教给你,武功路数我就不误人子弟了,这个大院里叫个人就比我强!”   这时霍四哥还向着化骨龙笑了笑,然后他又转过头,看了看扶着大宝剑在那儿偷笑的庞宝强,没好气地说道:“我说是个人就比我强,这里面可没你。”   “行行行!我不是人行了吧?”宝强哥闻言,拄着剑在那儿乐不可支。   他倒是个脾气好的,丝毫都没有和霍四哥争辩的意思……关键是惹了霍四哥实在是没什么好处,最低限度也是拉得你死去活来!   而这时化骨龙站在院落当中,举起了自己的双掌,手心和指尖上的锋利刀刃迎着阳光寒芒闪烁,看起来倒真是凶悍得很!   现在化骨龙还有些发懵,不知道该向谁请教武功更好些,那个大铁棍子风倾野好像是众人中最厉害的,但是武功套路却和自己截然不同……我该找谁呢?   此时沈渊却把他叫了过来,仔细看了一眼化骨龙手上的刀刃……这一套戒指刀显然是扬州研究所的产品,精刚锻造,小巧但锋利异常。   沈渊看到这玩意儿,忍不住心中暗想:要是化骨龙把妙手空空之术融入到贴身近战短打里,再配合这一套戒指刀,不也是厉害得很?   不过这些刀刃短小,必须要攻击敌人身上的要害才行,于是沈渊让化骨龙脱掉自己的上衣,让小寻夫人拿过墨笔来,他在化骨龙的身上开始画画……   脖子两侧的大动脉,手腕和手肘上的筋腱,腋下神经丛,然后是头颈后的大筋……沈少爷一边画,一边给化骨龙讲解。   他手上的小刀切割到哪里,以什么样的走向,切割到怎样的深度,才够造成最严重的伤害。   仅仅讲了两句,化骨龙就开始哆嗦……因为沈少爷对人体的了解程度,已经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所有人!   当化骨龙听说自己耳朵下面一寸下的地方,只要用戒指刀轻轻一勾,就会有强力的血流喷出来,甚至足以喷到一丈多高的程度。   然后两次呼吸之间这个人就会失去战斗力,四到六次呼吸就会致死……还有哪里可以让人失去握持兵刃的能力,哪里割断了会让人手都抬不起来。   这一句句全都是精华所在,而且连伤势起作用的时间,都是精确而严谨!   化骨龙不由得心中暗想:少爷这是杀过多少人?在多少活人身上做过实验,才能有这样的心得?   没留神之间,他身上已经被沈少爷画得全都是墨笔道,沈渊对化骨龙笑着说道:   “去用木头做个人偶,把你自己身上的道道都照样画在木偶上,然后你就带着刀练习切割就是了。”   “我只能教你刀切到哪儿最管用,至于武术招式我就管不了了,你得问他!”   说着沈渊把化骨龙的脸转过去,向着一个方向一指,化骨龙顺着沈少爷所指的方向,就看到院子另一侧,那个正在翻白眼的邋遢老道。   “我回屋去给他写一份内功口诀,”只见老道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能练到什么样就看他的造化了。”“内功方面我还可以,这些绵密细巧的短打手段,老道不如那个和尚……你找他!”   说这炼心道人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还用手指了指另一边的妙莲大师,这时的化骨龙都懵了!   我的天!原来这满院子的人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之前他认定的那几个厉害家伙,居然全都认错了!   这时庞宝强见到化骨龙略略犹豫,于是他笑着说道:“我的授业恩师是龙少爷,龙少爷的老师就是那位莲先生!你还在那儿寻思啥呢?这是你的造化!”   “是啊?”化骨龙听见这句话,立刻就是喜得浑身一哆嗦。   然后他向前一个箭步,双膝跪在地上往前一滑,直接就滑铲到了妙莲大师的面前。   化骨龙正要磕头,却被妙莲大师一抬脚点在他的肩窝上,制住了他的行动。 第1543章 三大宗师汇一身、折桂蟾宫、举刀封神   只见妙莲大师笑着说道:“教你武功可以,师徒大礼就不用了,教给你几下武功也算不得真正的入室弟子。”   “等你将来为少爷立下功勋,让我们看到你的忠诚果敢,到时候你要是愿意拜我为师,那是我妙莲之幸!”   好家伙,妙莲大师这两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沈渊也在旁边听得直笑。而化骨龙也连忙站起来深深鞠躬,表示谢过妙莲的授艺之恩。   随即妙莲叫过龙小羽,在小羽哥和化骨龙的面前使出了一套短打武功。   这套武功一共三十六招,全都是小巧绵密、迅猛凌厉的招数,一套武功打完,龙小羽在旁边用心记忆,全都记在了心里。   “这套功夫叫‘蟾宫折桂手’,配合你这套兵刃正是相得益彰,小羽你监督着他练好。”妙莲说道:“晚上炼道长的内功,上午练习这套功夫,下午练指掌上的力道。”   这时炼心道人也从屋子里写完了那套内功功法,出来交给了龙小羽,只见老道笑着说道:“练内功进境,小羽你也一并监督了就是,练不好就揍他!”   “谢过老神仙,小的一定要全力以赴!”这位化骨龙理数倒也周全,连忙又跪下来向老道叩谢。   而这时龙小羽接过了内功心法,也向着化骨龙说道:“这都是出自少爷的看重,你自己也得努力才是。”   “功夫练不好,挨打是必然的,要是练好了,你敢用这些功夫出去做坏事,后果就更严重。”   “你只要拿它欺负一个良善之人,做一件为非作歹之事,龙某就废了你的双手……记住没?”   “记住了,记住了!”化骨龙连忙答应,又谢过了龙小羽的督导之恩……话说这一早上,他行礼行得头都晕了!   此时化骨龙心中未免有些疑惑:不为非作歹,也不能做坏事,这也算什么章程?   他心中暗道:难道说少爷不是山寨的?他们这一伙是劫富济贫的侠盗?话说到底什么才叫做坏事啊?往人家井里放泻药算不算?   化骨龙这边还是一头雾水,但以他的聪明劲儿,也知道今天自己算是捞着了,这可真是天大的造化!   ……   化骨龙又走过来重重拜谢了沈渊,之后在龙小羽的指导下开始练功,沈少爷也在一旁看着。   这个时候,连沈少爷都有点儿羡慕这条回锅油条了。天下两大高手联合指导,沈渊甚至怀疑这世间还能不能找出能跟炼心道人与妙莲大师,并驾齐驱的高手?   在这两位绝顶高手的教导之下,化骨龙虽然是半路出家,但他将来的成就也是让人充满了期待啊……   ……   扬威班这边充满了欢声笑语,而红印班那边却是笼罩在一片凄风苦雨当中。看来要是不刮台风下暴雨,这院子是收拾不出来了。   等到转过天,请来的大夫连番下了猛药,终于还是把红印班七八十个汉子连同他们的帮主刘洪,全都止住了腹泻。   不过现在刘洪帮主的脸色已经拉得蛤蟆绿中略带土鳖黄……脸都瘦脱相了。   幸好他到底还是能从床上爬起来正常行动,于是刘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着自己的三位师弟,去拜访师父战五爷。   其实他们不知道,战五爷正在家里等着他们来呢。师父就是师父,他早就做好了和自己的四位徒弟打擂台的准备。   ……   战五爷虽然名义上是退出江湖,早已不问江湖事,但他实际上却还是在隐隐地掌控着码头上的四大帮派。   尤其是码头上来了扬威班之后,正值多事之秋,战五爷自然也对码头那边的风声十分关注。   所以从扬威班最开始成立,大弟子刘洪端着鬼头刀带着八十多名打手怒气冲冲的上门挑衅开始,这前后发生的事战五爷差不多全都知道。   那天半夜刘洪打算放火结果没放成,再然后投毒的事五爷虽然不清楚,但是昨天早上红印班的院子里发生了集体腹泻事件,战五爷却是早有耳闻。所以他一方面惊诧于扬威班那边的实力果然非同凡响,连自己的大弟子都丝毫占不了上风,另一方面战五爷却是是十分欣慰,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现在他正好利用这个新兴的帮派扬威班,把他这几个徒弟的气焰打下去,然后想办法让两者之间形成微妙的平衡。   在这之后,他只要随时对其中的某一方做出小小的支持,就可以影响码头上的局面,从此让这五大帮派全部老老实实!   此时的战五爷想到,自己不但以一招神来之笔重新掌控了码头,趁机敲打了自己的四个孽徒,甚至每年还多了二百两黄金的进账,他的心里就是忍不住暗自得意!   因此当刘洪他们师兄弟四人,恭恭敬敬拜见自己老师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战五爷心里正在暗自大叫痛快呢!   ……   “你说扬威班啊?哎呀!”   战五爷当着自己四个弟子的面,慨然长叹了一声!   这时战五爷听到自己的大弟子提起了扬威班,还在那儿不停地诉苦,说师父为什么要允许这伙捣乱鬼跑到扶胥港码头上作祸,他就假意愁眉苦脸地连连摇头。   战五爷的肚皮里还在得意地笑,不过他脸上却是一副无奈的表情长叹道:   “那个扬威班进驻扶胥港,哪里轮得到老朽同意不同意?那是官面儿上压下来的!”   “人家就是知会我一声而已,对为师甚至还有所防备,就连扬威班什么时候进港,我都是一点不知道。”   “所以这件事实在赖不着我老头子,你们年岁也都大了,各自掌控一个帮派时间也不短了,有什么麻烦就自己去处理呗?你们找我一个人微言轻的老头子能有什么用?”   这时刘洪和他三位师弟一听见师父这句话,他们也是眉头紧锁。   这战五爷不愧是老江湖,刚才他的几句话不但滴水不漏,先把自己摘了出去。而且还以退为进,隐隐约约地指责他们兄弟四个渐渐有了自行其事的苗头。   听这话里的意思,差点就是明着说:想让我帮你们解决问题?你们怎么不想想跳着脚想解决我那时候呢?   现在想起来找我来了?想让老爷子我给你们帮忙?没门儿! 第1544章 小人肚量焉可忍、恶毒阴狠、暗藏祸心   这时的刘洪跪在地上,心里暗自大骂这条老狗,可是脸上却依然可怜巴巴地说道:   “扶胥港这边,我们四大帮原本都做得挺好,为啥官府非要往里掺这么一把沙子?”   “现在倒好,码头上的生意谁都无心操持,那帮扬威班有多大的胃口,咱们也不知道啊?”   “真要是师父您辛辛苦苦一辈子打下的基业,就此落到了外人的手上,那弟子们岂不是白白辜负了师父的恩德?”   “您无论如何得给我们想个主意,这帮扬威班我们到底该怎么处置?”   ……   你还想处置他们?这时的战五爷看到刘洪分明是怒火中烧,肚子里指不定怎么骂娘呢,但却还是得恭顺地跪在自己面前,他的心里却是无比痛快。   ……我还想帮扬威班处置了你们呢!妈的一群白眼狼!战五爷心里一边骂娘,一边摇头遗憾地说道:“不是我不肯帮你们,实在是官面上的事儿上支下派,我也没办法。”   “我还跟你们说,那些往人家院里扔死尸栽赃之类的事你们最好别干,什么放火下毒的手段也都收起来。”   “要是惹怒了人家背后的官府,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那以老师您的意思,难道就放任他们侵吞咱们的地盘?”这时年纪最小的庄舟到底还是忍不住了,他跪在地上哽着脖子问道:   “既是如此,咱们直接找官府说理去!毕竟咱们给官府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们不但不给啥奖赏,居然还要侵吞咱们的地盘,这事儿干得也太不是人了!”   “行啊,你愿意告状你就去吧。”听见这话,战五爷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只见他面色淡然,毫不在意地说道:“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们,你们就自己折腾去吧。”   “人家本来就有官府的背景,你还要到官府去告扬威班,你以为你能告得赢?”   ……   “老四你别乱说!”这时刘洪也知道,到官府去告状绝对不能算是一个好主意,于是连忙喝止了老四庄舟。   其实他还不知道,扬威班所谓的官府背景,完全是他老师战五爷空口白牙编出来的瞎话!   只见刘洪一脸为难的向战五爷问道:“既然明着不让咱们打,暗地里又是不让咱们动手脚,那这扬威班咱们怎么才能跟他们对抗呢?您好歹得说出个章程来吧?”   这回刘洪虽然语气平淡,但是把他从小看到大的战五爷知道,这家伙心里是真急了。   只见战五爷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随后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明目张胆的跟人家拼当然是不行的,背地里下绊子那一套,怕是咱们也奈何不了人家。”   “凡是跟打官司有关,要闹官府里的手段,咱们用上之后也都没好处,所以只能是正常的从买卖上跟人家对抗。”   “你们想办法抢他们的生意,让他们没买卖可做不就结了?那么多汉子在码头上人吃马嚼,连一笔生意都做不成,他们凭什么在那挺着?”   “咱们也正好由此试探一下,官府对他们能有多大的帮助,反正从老朽这来讲,眼前就这一个办法。”   “那……也行!”这时的刘洪他们四兄弟也知道,从自己的师父这里得不到任何帮助。   他们今天磕头作揖地装了半天可怜,结果战五爷这条老狗才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还是让他们在生意上正常对抗,这他妈像话吗?   我们要是老老实实做生意,还能在码头上混得这么风生水起?我们要是跟人家正常相抗,那还算什么黑帮?   四个徒弟又不甘心又是恼怒,只好就此离去,等他们一走之后,战五爷却是笑着眯起眼睛,端起来那个泡着红枣的茶盏。   现在这场棋局里他才是棋手,而双方的棋子都由他一手掌握,这才是他想要的局面!   ……   只要码头那边儿的扬威班没有了生意,用不了多久那位程姑娘还不是要来求自己?到时候他再出点主意,就可以让这帮人像公鸡一样斗起来。   再这么一来二去的,双方就都服了,全都成了我战五爷手上的筹码!哈哈哈!   那几个小耗子还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这一下知道师父的厉害了吧?   ……   战五爷正在宅院里暗自得意的时候,刘洪他们四个人走出了老师的宅院后,随即就接二连三地回头,一人吐了口痰!   “老狗!这么不上道!”这时的老二刘沧气愤地向刘洪说道:“现在怎么办?照这么看,这个扬威班还惹不得了?”   “怎么就惹不得了?”此时刘洪皱着眉头说道:“从头到尾都是那个老狗一个人在说,谁知道他说出来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这么多年咱们从小跟他学到大,你看他办过人事儿吗?说不定这些事都是他一手弄出来的,都就连那个扬威班都是他从外地找来的!”   此时刘洪还不知道,他刚才的一句话差点就误打误撞说中了真相。而这时的老四庄舟也皱着眉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刘洪想了想这才缓缓地说道:“先照这条老狗说的,断了他们的生意再说!”   “然后咱们见招拆招,不行就来他一场鱼死网破!”   “要是在这中间,咱们试探出扬威班跟官府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就凭咱们四大帮派小两千人的实力,难道还吞不了他一个扬威班?”   “就算他们跟官府有关系,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见刘洪抬起头来,远远望着扶胥港码头的方向,神色阴狠地说道:   “终归这片基业咱们绝不能拱手让人,实在不行就把他们尽数杀光!”   “只要咱们赢了,官府就拿咱们没办法。要是把咱们四大帮派全都清除,扶胥港码头上谁给他们守门?”   “那帮官面上的家伙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损失,另外我横竖觉得这件事里有鬼!”   只见刘洪说到这里,他皱着眉头怒道:“妈的,要是让我查出来是那条老狗搞的鬼,我把他那些红枣全都顺着他的屁门塞进去,然后挖出来让他泡水喝!” 第1545章 二小密查四大衡、一刀无情、远自东瀛   最近这段日子以来,沈渊一直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一个人,那位姣婆文在临死之前曾经提起过的“老祖宗”。   他究竟是什么人?他现在在哪儿?他有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到了广州?   沈渊知道如果以姣婆文的水准来判断,那位老祖宗绝不可以等闲视之,无论如何高估都不会过分。   所以沈渊绝不能认为自己在广州的行动无人察觉,因此可以为所欲为,因为在暗处还有这样一位强大的棋手。   可不能因为自己这边玩得太浪,以至于被躲在暗处的老祖宗抓住了破绽,给自己来个马失前蹄!   于是当沈渊发现红印班那边的阴狠招数停下来之后,他就立刻离开扬威班,回到自己的宅院。   自从那天的红印班帮主刘洪去拜见师父战五爷之后,他们的行动就换了个风格,之前投毒放火之类的事他们是不再干了,但在码头上的行动却越发紧锣密鼓。   如今在扶胥港码头上,红印班的人手已经增加了数倍,百余名大汉占据巡视着各处港口泊位。   但凡有四大衡旗子的船,自然不用他们去说什么。而那些外人的船却是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之下,没有一个人一艘敢用扬威班来卸货。   这些红印班的打手充分发挥出了最擅长的流氓手段,他们威逼恐吓用尽了下三滥招数,就是拼命想要遏制住扬威班的生意,让他们永远也开不了张。   这些招数要是对付普通做买卖的很可能会收到奇效,因为没有一个生意人会看到自家一个客户都不上门,还会在这里硬挺着。   但是这招对扬威班却不怎么好使,毕竟沈少爷财大气粗,他们就算挺上几年,又能花得了多少银子?难的是红印班那帮流氓一天天地上蹿下跳,累得不可开交,拼命地封锁这边的生意,倒是让人十分好笑。   这边沈渊把扬威班的一应事务全都交给了程无鸢姑娘来处理,又留下了几名高手以防万一。   然后沈渊当回到自家的宅院……随即就出事了!   ……   这天中午一条紧急线路上的联络员冒充小商贩,进到了沈少爷的宅院里,他立刻告知沈渊,潘龙庄出问题了,需要火速派人接应。   沈渊一问才知道,原来潘龙庄在广州城内侦查敌情时,突遇高手袭击,如今已经负伤。   而且潘龙庄为了不暴露指挥中心所在,还不能第一时间返回沈渊家中,因为他担心身后有高人跟踪,所以只好派人送信,让老师派高手支援。   沈渊随即就让妙莲大师随着这位情报员过去,在妙莲的帮助下,很快潘龙庄和聂云图两人就返回了沈渊的宅子。   这次有妙莲在,他们可以确定身后并没有尾巴跟上来,沈渊一见聂云图搀扶着潘龙庄,立刻就上前替他检查伤势。   潘龙庄的肋下中了一刀,情况真是惊险之极,有三根肋骨,只差一厘米左右的深度,就被人齐刷刷地斩断了。   一道惨烈的刀口差不多有六七寸长,皮肉都翻开流淌着鲜血,好在聂云图一直跟潘龙庄在一起,身上带着上好的伤药,此刻潘龙庄才没有流血过多。   沈渊让妙莲大师看过了这道伤口之后,就亲手给潘龙庄清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然后他向潘龙庄和聂云图问起了今天发生的事。   结果潘龙庄强忍着疼痛开口一说,沈渊就皱紧了眉头!   ……   原来潘龙庄这几天一直在广州城里,秘密查探关于四大衡的事。   这四大衡分别名为衡昌、衡顺、衡聚、衡和、是广州城内的四大商会,基本上掌控着广州城内所有的商业活动。   他们实际上是广州官场领导下的四个垄断性商业组织,其作用就和韶关那里,用来盘剥压迫商人的牙行是一样的。   潘龙庄这几天以来和聂云图一组,一直在试图收集四大衡的情报,原本进展虽然不大,却也没什么危险。   可是今天忽然有一个人造访衡昌号,据潘龙庄说此人名叫刀岸然,是广州知府手下的人。   既然这样重量级的人物突然到衡昌号去,就说明他们必然有事,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潘龙庄正好借此获得情报。   就因为机会难得,潘龙庄和聂云图两个人也是艺高人胆大,在刀岸然和衡昌浩东家密谈的时候,他们俩也从后院接近了密会的地点,试图偷听……然后他们就遇到了一位高手!   潘龙庄说到这里,沈渊看到潘龙庄脸色苍白,显然伤势不轻,于是就让他休息,让旁边的聂云图来说。   聂云图关切地看了一眼潘龙庄后轻声说道:“当时我们两个在一处无人的偏院里,正在向目标接近……这时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一身东瀛武者打扮,身上的气派很大,当我们发现时他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毫无征兆地抽刀攻来!”   “潘师弟武功比我差很多,可是那个东瀛武者首当其冲砍的就是他。师弟躲闪不及,我从后面拉了他一把,他才勉强躲开了那一刀。”   “可我出手还是稍稍慢了一点,以至于师弟被那一刀所伤。”   “之后我拔剑攻击,被那个东瀛武者一刀砍断了我的短剑。”   聂云图心有余悸地说道:“若不是潘师弟机灵,忍着伤口的剧痛,假意冲向刀岸然所在的密会地点,下一剑那个东瀛武者就能要了我的命!”   “然后呢?”沈渊听见这话就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东瀛武者一定是个极其厉害的家伙,于是皱眉问道。   聂云图说道:“潘师弟捂着伤口假意冲向中院,那个东瀛武者试图阻拦他的时候,我又从另一条线路向着密会地点冲击。”   “那个东瀛武者知道他很容易就能杀掉我们一个,却无法同时拦住两条路线的人,于是就向着中院退却。”   “我借着这个机会把断剑扔出去拦了他一下,然后和潘师弟一起默契地后撤,这才得以全身而退。”   聂云图长叹了一声,说道:“如果不是那个东瀛武者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死也不肯离开那个密会地点。就以我们两个的武功,只怕很难逃过他的毒手,那家伙的功夫,实在惊人!” 第1546章 官倭勾结怎相容、随心占位、剑豪之境   “然后我们俩逃离了衡昌号之后,一直担心身后有高手跟踪,没办法只好找到一位情报员,让他过来送信求援。”   “没过多久,妙莲大师就把我们接应回来了……”   听完了他们俩的汇报,沈渊随即让让人把潘龙庄抬回去休息养伤。然后沈渊独自一人深深皱起了眉头。   今天潘龙庄他们,确实是遭遇了一名少见高手!   这个东瀛武者应该不是衡昌号的人,而是那位刀岸然先生的贴身保镖。不然潘龙庄和聂云图也不会连续侦查了衡昌几天都没事,偏偏却在刀岸然来的这次就出事了。   “怎么这帮家伙手下,还有东瀛人?”此时沈渊想到这里,心中忍不住暗自气愤   在整个大明中晚期,始终贯穿着东南一带被倭寇袭扰和侵略的历史。在戚继光将军抗击倭寇之后多少好了一些。   但是在东南一带依然有倭寇行动,始终都没有彻底太平下来。   这次广州的敌人居然雇佣了东瀛高手作为护卫,这隐隐说明他们跟倭寇之间似乎还有关联。   这些倭寇残忍暴虐,因此广州官场勾结倭寇的行径,也让沈渊觉得无法容忍!   这俩小家伙今天能从东瀛高手的手下逃脱,其实也是险之又险!   首先就是他们俩的武功都不错,沈渊手下的密谍只要是学习武功,全都是由妙莲大师亲自指导的。尤其是八大名剑之一的纯钧聂云图,武功更是比专门负责情报的潘龙庄高上数倍。   如果大家还记得,聂云图在工部衙门那边第一次以十丈红尘杀手的身份出现时,那是何等的让人惊艳?   就连龙小羽、苏小棠、秦玉虎他们一起向聂云图动手,也没能留住这个丫头。   最终还是炼心道人突然出现,才抓住了聂云图,那一战虽然是自己人之间动手,双方留着分寸,而且聂云图的兵刃一丈红也让她占了很大的先机,但也足以证明聂云图的武功非同凡响。   就是这样一位高手,居然被人一招就斩断了兵刃?那个东瀛武者的功夫由此可见一斑。   此时沈渊坐下来,暗自思虑着这件事,而旁边的妙莲大师却在低声向聂云图询问他们动手时的情景。   炼心道人这时也在屋里,两大宗师高手一起听聂云图的讲述,这位姑娘果然不愧是沈渊的高徒,她头脑清晰记忆清楚,把当时的情况说得极其分明。   “那个人出现的时候距离非常近,就像个鬼影一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们侧面,”只见聂云图轻声讲述道:“然后他突然伸手拔刀。”   “相隔六尺有余,刀锋一闪而至……”这时的聂云图一手虚服着腰际的裙带,就像是握着刀鞘,另一只手做出了拔刀的姿势。   在聂云图手上,那把并不存在的刀锋出鞘的一瞬间,就顺着刀势由上向斜下斩来。   看来这也就是潘龙庄肋下中的那一刀的由来了,沈渊心中暗想:既然刀口朝上佩刀,那就不是太刀了,是一把打刀……   之后聂云图指明了自己和东瀛武者的方位、角度,还有他使出的招数。   她又重新回到东瀛武者的方位,模仿敌人的动作向右侧斜后撤步,双手持刀斜上反撩……这就是斩断聂云图短剑的那一刀了。   在这一刻沈渊清楚地看到,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同时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显然敌人这一刀在沈渊看起来简单至极,可在两大宗师看来却是非同凡响。   在这之前,妙莲炼心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个方位……却不是聂云图手上的招式,而是她脚下向右后撤的那一步。   “怎么了?”沈渊见状连忙向这两位宗师问道:“是不是这一步有什么文章?”   “这人武功不错,”妙莲闻言淡淡道:“这一撤造成了云图的短剑长度不够,因此攻势自解,同时他撤向的右边是云图的左边,短剑往那个方位变招也很困难。”   等到妙莲说完,炼心道人也点了点头说道:“力是天时,技是地利,位是人和。这家伙能练到‘随心站位’这一步,已经超脱了普通武者的境界,应该是一位东瀛剑豪。”   “今天这俩小家伙要不是武艺精湛,头脑灵活,他们肯定回不来了。以那位东瀛剑豪的实力,斩杀他们只需要一人一剑罢了。”   “好家伙,这么厉害?”沈渊听了之后,也是暗自咂舌。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这两大高手对上这位东瀛剑豪,能不能有必胜的把握?   这时沈渊的目光看向了这两位,而炼心道人却笑着向妙莲说道:“下次有机会见到他,就由你来动手。”   “行,我请你吃酒。”妙莲答应得也十分痛快,沈渊在旁边看着,觉得这俩人似乎把跟剑豪动手这件事,当成了一道美食似的……   炼心道人好像高风亮节的要把他让给妙莲来吃,然后妙莲也答应过后请炼心道人吃酒来回报,这俩人就这么商量妥了!   “这就好办了……怎么平白无故多出这么个高手?”沈渊心中暗自想道:“看来以后行事时,还要更加小心才行。”   然后沈渊又和聂云图聊了几句,评估了一下这次他们暴露身份所带来的后果。   后果看来并不严重,沈渊主要担心的就是广州敌人的上层由此会产生警惕。毕竟平白无故地出现了两个人窥探衡昌号,这很容易引起敌人的疑心。   但是东瀛剑豪并没有追上来,因此也不会发现聂云图他们两个身边还有妙莲这样的高手保护,这样一来情况就并不算严重。   因为在衡昌号的角度看来,这俩人武功一般也没什么背景,很容易用飞贼大盗盗窃财物这样的理由来解释。   即便是他们真的生出了疑心,也没有追查的线路,更不会直接怀疑到沈渊的身上。   如此说来沈少爷没有直接暴露目标,潘龙庄的伤势也并不严重,只不过沈渊却觉得形势稍稍有些严峻。   主要是因为现在看来,想要无声无息地侦查敌人的情况,就要冒更大的风险了。 第1547章 巍巍码头风云生、欺人太甚、专踩头顶   在将来的侦查中,要是妙莲和妙莲道人这两位绝顶高手逼不得已现身施展武力,那沈渊就真的暴露了。   毕竟能使用这样的高手,而且还在朝着广州上层窥探的,除了即将上任的沈少爷也没别人!   看来要早点走马上任了,在这之前要尽可能地收集情报!   沈渊打定了主意,然后他就让龙小羽给程无鸢送去了一封信。   ……   等到程无鸢接到了这封信打开一看,便笑着对花爷和吕怯勺他们说道:   “少爷让咱们抓紧时间行动,三月廿六行动。在这之前还有三天,咱们要利用好这段时间……把他们逼疯!”   ……   对于扬威班来说,要让他们给别人添恶心,那还真是找对人了!   扬威营这帮家伙在京师的时候,就连沈少爷第一次见到他们时都头疼,你说他们要是认真的想给别人添堵,那会是什么样子?   于是就在程无鸢姑娘给扬威班下令之后,这些杨威营大兵立刻就用不容置疑的行动告诉了程无鸢,还有那些红印班的黑帮,什么才叫做专业!   一大早上他们浩浩荡荡地开赴扶胥港,就在港口那边红印班日常处理装卸银子的地点,这帮人抢先占领了地盘。   然后他们照样搭好了篷布,安置了一个临时凉亭,随即这帮家伙就用整匹白布拉了一个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免费卸船!”   虽然天亮之后照例还是没生意,但是这种方式给红印班添的恶心也真是不小。试想一下,那些到码头上红印班勒逼着高价卸船的商人,看到这样的横幅会怎么想?   人家那边免费要给我们卸,你们还不让,而且你们还多收我们好几倍的钱!这还有没有天理,你们红印班还是人不是人?   这一来一去之间,那些被逼卸船的商人觉得自己好像白丢了这些银子,心中的痛恨自然可想而知。   而那些红印班的黑帮打手,已经快要把肺给气炸了!   首先就是一大早上,他们发现自己帮派盘踞了几年的这个收钱的位置,已经被人给占了。   其次就是这帮扬威班的外乡人,一看就不是为了挣钱,而是故意气他们来的!   再者就是扬威班这么做,无论对于上岸的船主还是码头上的百姓而言,都对红印班的威望大有折损。   你看看红印班现在的地方都被人家外地人给占了,他们却不敢朝人家发火,吃柿子专挑软的捏,专门朝那些外地船主和本地的普通百姓下死手!   这帮欺软怕硬的家伙,狗屁不是的东西……所有的人心里都会这么想,红印班这帮人也是清清楚楚!   于是这些黑帮打手立刻就回去请示帮主刘洪,可是刘洪虽然火冒三丈,却并没有急着和扬威班对打起来。   刘洪的心里清楚,要是现在动手,那和最开始他带着八十名打手杀到扬威班那边去,和人家对打有什么区别?   真要是打起来,自己这边一两百人对上人家的两百精锐,那不就跟白给的一样?如果在码头上被人打得抱头鼠窜,到那时候他们红印班就彻底威风扫地了。   所以刘洪立刻就召集自己的三位师弟,咬牙切齿地决定和扬威班正式开战,这回他是彻底被气疯了,坚决不能再忍了!   于是这帮人打定了主意,立刻就回去召集人手,准备兵刃……他们这次要把所有能用的人全都用上,抱着杀人的心思,以绝对优势的人数淹没扬威班那帮杂碎!   就这样红印班那边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然后第二天……扬威班居然又换了个花样。   ……   这次他们居然把队伍分成了七个班,每班三十个人,他们横在长长的扶胥港码头上一字排开了七个地点,每个地方拉开了一道横幅:   “扬威班免费卸船,代办仓储运输!”   好家伙,这就不是针对红印班一个了,而是直接针对了码头上全部的的四大帮派。当这七个地相隔十五丈远,在码头上一字排开,这横幅简直是一条连着一条!   如今的扶胥港好像整个都是扬威班的天下,把周围的船主和百姓都给看呆了……   而那些扬威班的汉子却毫不在意的三十人一组,每人一条大棒子守住了自己所在的地点,看那意思好像是直接在向红印班挑衅……   来呀?你来打我来呀?看看咱们打起来到底谁赢?这种场面,真是让码头上的四大帮派颜面扫地,可是刘洪他们却心理清楚,你别看人家的兵力分散到这种程度,真正打起来他们还是捞不着什么好处!   毕竟码头上只要有大宗的人员流动,哪怕是红印班召集人去直接攻打扬威班的大院,结果都是一样的。   码头上那些训练有素的外乡人会迅速集结在一起,然后一旦动起手来,他们还是打不过!   ……这真是气人之极!眼看着自己的扶胥港被外乡人如此胡作非为,可是四大帮派却硬是没有胆子,在仓促间发起攻击,这感觉真是窝火透了!   如今他们已经把每一个帮派打手全都武装了起来,此外还强逼着一些身强力壮的苦力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这些人疯狂的在广州城内外搜集兵刃,原本他们身上的短棍匕首之类的玩意,也就吓唬老百姓管用,真要是用在战阵上,他们根本就够不着人家。   于是这边码头上的四大帮派疯狂地备战,准备汇合起四家所有的实力,最起码也要有八百人的数量,然后就可以给扬威班致命的一击!   在这之后……第三天到了。   ……   就在这天早上,吕怯勺和花爷们照例带队出发,在扶胥港码头上一字儿排开,继续打开条幅给红印班添恶心……   等到太阳升起来,天光大亮之际,他们早就在码头上做好了布置,眼看着天气渐渐热起来,吕怯勺惬意地躺在阴凉下的竹椅上,准备休息一会儿散散汗。   就在这时,他们却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怒道:“谁让你们在这儿摆摊儿的?给我起开!”   “嗯?”吕怯勺一听这声音还异常娇嫩,听起来是个妙龄女子,于是他一直腰就坐了起来。 第1548章 混账妇人欺英雄、失魂一脚、水晶腾空   随即他就看到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小媳妇儿,浑身花枝招展,脑袋上珠翠满头,发髻边上还带着一朵核桃大小的白纸花,正在向着他们怒目而视。   “我在这摆摊儿碍着你了?”吕怯勺一见这个女人身后还跟着四个大汉,全是红印班打手的打扮,他就知道今天这女子是来者不善。于是他定下心来,冷冷地问了一句。   只见这女子随即一脸不耐烦地说道:“我不管你是谁,赶紧给我滚!要不然腿给你打断……姑娘要在这烧纸!”   “啊?”听见这句话吕怯勺就有点发懵,心说这地方又不是坟头,跑这儿来烧什么纸?   ……   其实这个女的不是别人,就是红印班帮主刘洪的小妾,那位撕皮陈的姐姐,诨名“水晶陈”的那位。   原来她还真不是刘洪派来的,今天过来烧纸,是水晶陈自己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主意。   原因就是今天那个撕皮陈的头七到了,水晶陈一想到自己的弟弟长年累月在码头这里坐着,而且还是死在这地方,所以说不定魂魄就在这里。   因此她就想到这里烧纸,祭奠一下自己的弟弟,正好赶上帮主刘洪约束手下,不许跟扬威班对着干,等着发出最后的致命一击。   可是偏偏帮主刘洪谁都能管得了,就是这个一意孤行的小妾,啥都不听他的。   就在刘洪四处搜罗人手张罗兵器的时候,这位水晶陈提着两串烧纸,带着四个保镖就出来了。   此时这四个保镖心里也清楚,帮里根本没有做好跟扬威班火拼的准备。因此他们打起来之后,局面就是四对三十……自然没有打赢的可能,反而有可能把命扔在这里。   所以这四个打手也没有往日那么嚣张跋扈,没敢过来呵斥谩骂。倒是水晶陈颇有一股螳臂当车的劲头,估计她还以为自己的帮派,连整个广州都能管得了呢。   偏偏吕怯勺一组人待的地方,正好是平日里死鬼撕皮陈所在的地点,所以水晶陈一看到他们一帮外乡人占据了此处,立刻就是气儿不打一处来,而且这话还越说越难听!   “怎么地?是不是不知道我们红印班的厉害?居然在码头这一亩三分地儿,还敢跟老娘对着干?我看你们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了!”   “哪来的野种!我弟弟待的地方也是你们坐的?一脸穷酸相一副贱骨头,回头让我当家的把你们大卸八块,一个个把你们挂在码头上晾叉烧……到时候让你们还跟我瞪眼!”   这娘们儿的嘴还挺损,吕怯勺看见这样儿,早就烦得不行了。   不过这位兄弟到底还是军伍出身,一看到这是个娘们儿,就觉得再怎么着也不能朝一个女人动手……自己又不是码头上这帮流氓是不?   不过这样一来,这个水晶陈反而气焰越发嚣张,就见她上去“通通”地用脚踹着吕怯勺身下的竹椅说道:   “死了是怎么的?没死就赶紧给我腾地方!妈的这帮外乡人不但没长眼睛,耳朵还聋是不?老娘跟你说了这么久你没听见啊?”   这时吕怯勺心中暗想:这娘们要是抬腿一脚踢在我身上,我还没法还手,那可真是太倒霉了……要不然我把他那四个保镖暴揍一顿,看看能不能把她给吓跑?   哎?这主意倒不错!吕怯勺刚想到这里就想往起站,这时他却听到另一边发出了一声轻响。   等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化骨龙带着他的媳妇儿,俩人四只手各拎着一大壶水,原来是给战士们送水来的。   沈渊是严禁这些北方战士饮用生水的,而这大热天呼呼的出汗,一会儿就得喝一次水。所以院子里的凉白开早就规定好了时辰,一批一批的往这边送。   这边化骨龙一见这情景,和吕怯勺俩人对视的一眼,都是一脸苦笑表示没办法……他们也不方便伸手打女人啊?   而那边的失魂鱼莹姐儿放下了水壶之后,却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   ……   莹姐早就在这之前就听化骨龙讲过,码头上风倾野一棒子打断撕皮陈的事。刚才过来的时候更是问过化骨龙,这娘们到底是谁。   化骨龙也就把水晶陈是撕皮陈的姐姐,红印帮主刘洪小妾的事跟他媳妇儿说了。   所以这时失魂鱼心里也清楚,他们院子里这些英雄豪杰,没人会向着这个刁蛮的妇人动手。   不过他们都是英雄豪杰,我不是啊!他们不能动手……那就我来呗?   失魂鱼想到这里,她听着那个水晶陈的骂声越来越难听,于是也一边皱着眉一边走了过来。   水晶陈这边还在连珠炮似的骂街呢,就见莹姐儿忽然用手一指,面现惊奇地说道:   “哎?那个人手里有根大铁棍子,是不是打死你弟弟的那位?”   “嗯?”听见这话水晶陈猛然一惊,“嗖”的一下就把脸转向了江面那头。   就连她手下的四个打手保镖,也都不由自主的把脸转过去朝那边看……就在这时!   这四个保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旁边有个人,“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原来这是失魂鱼莹姐借着大家注意力一分散的机会,一个箭步来到了水晶陈的身后,上去照着那个刁蛮妇人的屁股上就是一脚!   好家伙这一脚连蹬带踹,使尽了失魂鱼莹姐全身的力量,踹得水晶陈一个趔趄就小跑了出去。   他们这个地方靠近江岸,就和这个时代所有的码头一样,全都是一级一级的石头台阶。   每到了四五级台阶之后,还会有一块三尺宽的缓步台,这样不管珠江水位是高还是低,船只靠岸的时候都可以很轻松地搭上跳板,上人卸货。   此时大家就眼看着那位水晶陈收势不住,才跑出去四五步就下了台阶,挥舞着手臂踉跄着往下越跑越快!   要说这个水晶陈平衡能力还真不错……眼看着她向前飞奔之际,摇摇晃晃的就是不倒。   她的双脚狼狈不堪的交替支撑着地面,就像扭秧歌儿似的,在惯性的作用下一路跑个不停……   “哎!哎!哎!”耳听得前方传来了水晶陈的连串惊呼,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就这样一路顺着台阶接连向下,一直跑到了水面上!   直到入水的时候,她的两只脚还在水面上蹬踏了两下,终归她还是没有登萍渡水的轻功,两条腿半空中徒劳的倒腾了几下就扎进了水面。   “扑通”一声,江面上冒起了一股水花……人没 第1549章 暗伏奇兵祸心藏、欺软怕硬、如此黑帮   这边水晶陈“扑通”一声掉进了珠江里,随即就咕噜咕噜吐着泡泡,开始在水里挣扎。   而这时吕怯勺已经拉开了架势,准备暴打那四个保镖……   毕竟刚才失魂鱼姑娘一脚踹飞帮主的小妾,对于这四个保镖来说是万万不能容忍的,所以他也做好了暴打对方的准备。   可是没想到那四个保镖一见到吕怯勺和他身边的战士手握大棒,准备开打的架势,本来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保镖差点儿就吓尿了!   “你说这事弄的!”这时其中一个保镖一拍大腿,还忙不迭地拽着其他的人后退。   就见他一边看着珠江那边一边叹着气说道:“挺大的人了,连站都站不稳!平白无故的,怎么就一个踉跄自己掉水里去了?”   “这下咱们保护不力,回去之后帮主肯定轻饶不了咱们!你们说帮主夫人……能不能淹死了啊?”   听见这话吕怯勺差点笑喷了,这位保镖先说水晶陈是自己没站稳掉下去的,然后又卖惨装可怜,说他们回去也一定要倒大霉。   然后这保镖说出最后一句话来的时候,眼睛分明还看着自己……   啥叫能不能淹死了?意思不就是在问吕怯勺,是不是想把帮主夫人淹死在珠江里?如果是的话,他们可没胆子过去救人!   “滚滚滚!”看着这四个怂货,吕怯勺又好气又好笑地摆了摆手……摆手的方向却是那位水晶姐的落水处。   于是这四个家伙“噌”的一下窜了出去,既然不必挨打了,这四位心里自然是如蒙大赦,而且人家的意思是同意他们把帮主夫人救出来,这就更是堪称厚道了。   于是在吕怯勺和众位扬威班兄弟的面前,那四个保镖撸胳膊挽袖子地跳进水里,终于是生拉硬拽把水晶陈给救了出来。夏天衣衫单薄,泡水之后衣物贴在身上更是接近于赤身裸体,化骨龙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四个保镖在这期间可没少占便宜。   等到水晶陈被捞上来以后,她这时的形象就像个女鬼似的,满头黑发都贴在自己的脸上,这娘们儿跪在地上直起腰,用手一指吕怯勺这边儿。   然后她一张嘴……“哇”的一下子,就是一口水喷了出来。   “这回我让你骂人!”失魂鱼姑娘看见水晶陈惨兮兮的样子,笑着说了一句。   而这时的吕怯勺也在旁边笑呵呵地翘起了大拇指,示意失魂鱼刚才这一脚,踹得真是力道十足!   话说刚才的情形,还真亏自己这边有这么个泼辣的姑娘,不然遇上个泼妇还真是很难办,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违反纪律。   随即四个保镖架着水晶陈,狼狈不堪的向红印班大院那边退了回去,一大早上的这场风波,终于还是过去了。   ……   这边红印班帮主刘洪见到自己的小妾出去转了一圈儿之后,就像女鬼一样被人拖回来了,他的心里也是勃然大怒!   眼看着他的准备工作就要完成,码头上四大帮派的集结和筹备也即将结束,最后的决战就要开始。   此时刘洪心中这股愤怒的火焰,已经燃烧到了炽烈无比的程度!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都到了这般时刻了,来自扬威班那边的挑衅居然还没有结束!   ……   化骨龙随即在码头上被人叫走,说是沈少爷派他到外面去另有任务,于是这小子连忙带着失魂鱼往扬威班大院那边跑。   而这个时候码头上熙熙攘攘,万头攒动,所有的百姓和商家都在紧张地盯着同一个位置。   扬威班在码头上摆摊,声称可以给人免费卸船的第三天,今天他们终于……开张了!   ……   来的是一艘货船,上面的掌柜是一个年轻的白衣后生,只见这个人一上岸就直奔扬威班那边的凉亭。   “免费卸船是吧?帮我把这一船药材卸了呗?”刚刚下船的沈清向着吕怯勺笑了笑,随后就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那艘药材船终于还是回来了,沈河沈清在沈渊的命令之下,找了个河湾躲了几天,现在又重新折返过来。   上一次沈河因为正好赶上了风倾野杀人事件,所以并没露面,而是换了这位沈清过来接洽。   在赶往南方的这一路上,沈清和吕怯勺他们都混得不能再熟了,如今他们在码头上再次见面,自然是相视一笑。   在这之后吕怯勺轻轻一招手,自然有扬威营战士冒充的苦力,上前帮助沈清卸船。   码头上所有人都是紧张之急,如今的扶胥港风云突变,似乎一场暴风正在酝酿成型,大战一触即发!   这些天以来,红印班不敢和扬威班直接对抗,而是把所有威逼利诱的手段全都用在了货主船东的身上。   在这种情况下,实际上百姓和船主都在等待着这个时刻,就是想看看真有人让扬威班给他们免费卸船,到时候红印班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他们是不是当场就会翻脸,就此放手开打?   ……   可是没想到的是,大家眼看着扬威班把船上的药材一包包地卸下来,又全都运到了扬威班的大院里储存。   自始至终,那个嚣张之极的红印班连个屁都没放!   “怂包!衰仔!”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在场的好几百船主忍不住心中大骂不已!   他们就算是有四大衡的旗子,那也是被逼加入了四大衡商会,虽然卸船不用多花钱,但其实背地里花的代价着实不小。   可是如今见到四大衡支持的码头红印班,居然被人欺负到这个程度都不敢放个屁,反而还是照旧欺负自己,这些商人当然是气愤之极!   过了一会儿从扬威班那边也有消息渐渐传出来,今天晚上货物就储存在扬威班的院子里,明天一早由扬威班组织车队,直接将这些药材送往广州外县……这一下,这个消息又迅速轰动了码头!   原本在这个扶胥港码头,除了装船卸船的业务是红印班独揽之外,仓储那边是利亨号的刘沧帮主,陆上运输是聚通行帮主马宝,内河河道运输则是三江会帮主庄舟。 第1550章 小村萧索望珠江、寂寞沙洲、神兵天降   他们各自控制着自己一段,若是有人敢插手,四大帮派就会一起跳起来,一同跟胆敢抢生意的人为难。   可是如今呢?这扬威班拉开架势把四大帮派得罪了个遍,看起来是非要跟他们过不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扶胥港的百姓和商户颇有一种面对台风的复杂情绪,既然要来还不如早点来,反正是早死早超生……那个红印班怎么这么怂?   ……   就在大家的期盼当中,四大帮派这边的情绪,也在重压之下渐渐地激烈起来。   由于扬威班步步紧逼的行动,还有同时挑衅四大帮派的姿态,四大帮的帮主都恨得牙根痒痒。同时他们也都做好了准备,四大帮派集合了八百多人,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他们日常圈养的专业打手,还有一半则是他们帮派中身强力壮的苦力和车夫。   这些人全都被武装起来,就等着今天晚上在刘洪帮主的一声令下,夜袭扬威班!   ……   从扶胥港往东再十五里远,有个地方名叫石梅村。   小村子不大,紧挨着珠江,石梅村的对面就是珠江。   江面正南一里水路过后,是一片沙洲和石梅村隔江相望,那片沙洲地形平坦宽阔,上面植被密集,面积可比石梅村大多了。   临到中午时分,石梅村地主梅剥皮带人乘着四五条小船,气势汹汹地上了沙洲。   ……   原本在石梅村有两大姓,分别是姓石和姓梅,这个村子因此得名。而这个梅剥皮是梅家的族长,平时在这村子里也是个太上皇一般的人物。   平日里他最爱干的事儿就是躲在家里算计,怎么能在那些穷棒子身上多捞点钱,至于别人的性命,他才不在乎呢。   所以这位梅大老爷才在百姓的口中得了个“梅剥皮”的绰号,他在官面儿上有人,因此盘剥百姓的手段也是千奇百怪,残忍暴虐。   这梅剥皮精于计谋,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派自己手下人怂恿刚刚搬到此地的外乡人,到沙洲上去开垦土地种植粮食。   然后等粮食成熟之际,他再带领家丁打手过去强取豪夺。   反正整个村子都是他说了算,也没人敢泄露他的秘密,因此到沙洲上耕种土地的外乡人也是一茬连着一茬。   所以每过一两年,这些外乡人就会被他撵出去一批,辛辛苦苦种的粮食也都归了梅剥皮,至于打死几个不服管的,就更是家常便饭。   反正这些外乡人多几个少几个也没人在乎,另外在沙洲上就是他的天下,就算是出了人命,谁又能告他不成?   所以村子对面的沙洲,简直就是他的聚宝盆,在这位梅大老爷的心中,更是不容触碰的存在。   可是今天他却是真急了,据他的手下的家丁回报,隔着江面隐隐约约地看到,居然有人在江心沙洲上修筑房子!   “这胆儿也太大了,不知道沙洲是我梅大老爷的产业吗?”梅剥皮坐在船上,一个劲儿地催促船夫赶快划桨,他的心里也有些急不可耐。   此时他已经等不及赶到沙洲上,让自己的家丁打手打死几个不开眼的穷鬼,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了!   ……   等到小船靠岸,梅剥皮随即就集合了自己三十多个家丁护院,穿过芦苇荡朝着沙洲的中心走过去。   眼看着一路都是稍稍向上倾斜的斜坡,随着他们向上走,地面的沙化也越来越轻,沙子也慢慢变成了灰黄色的土壤。   当到他们终于来到沙洲的中心地带,随即这位带队气势汹汹赶上来的梅剥皮大老爷一下子就愣住了!   前方的空地上,正有几十个雄壮的汉子在刨坑埋设木桩,用沙洲上的竹子和木头制作建筑构件,眼看着一大排房舍已经初具规模。   “这房子盖得也太快了吧?”梅剥皮一见对方比自己人多,当时还犹豫了一下,随即胸中的一点理智又被怒火一下子冲跑了!   他们人多了又怎么样?自己是这里的大家族长,上面还有官府撑腰,难道他们还敢朝我动手不成?   梅剥皮想到这里,随即带着人一边往前走一边大声喊道:“谁他妈让你在这里盖房子的?不知道这地方是我梅家的产业吗?”   “不知死活的穷鬼!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梅……”   “梅剥皮?”正在这时,忽然前面一个背对着自己的人转过身来,居然一口就叫出了梅大老爷的外号。   “化骨龙?”这位梅大老爷一看见此人的脸,顿时就是怒火中烧!   ……   原来在这个沙洲上正在修筑房子的,正是沈少爷部下朱常津带领的江南猛虎营。   在这里他们将要修建一座江心水寨,沈少爷另有用途,至于化骨龙则是沈渊特意派过来的,就是因为这片沙洲是梅大老爷的产业。   我想很多人都猜到了……没错,这个梅剥皮就是当初逼死化骨龙父母的凶手!   “是他吗?”朱常津一身戎装,回头看了一眼正带着人气势汹汹走过来的梅剥皮,然后向着化骨龙问了一句。   “是他没错!”化骨龙随即重重的一点头。   现在他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也隐隐约约猜到了少爷的用意,心里忍不住开始“咚咚”的狂跳!   “是不是不知死活?”此时的梅大老爷梅剥皮带着人赶过来。,   他身后的那些家丁手里拿着长长短短的木棒,一个个歪戴着帽子斜瞪着眼,看起来恶毒凶狠。   显然这种事他们见得多了,跟随梅剥皮行凶伤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些家丁打手一个个有恃无恐,即便是面对一大群正在盖房子的大汉,气焰也依然无比嚣张。   因为他们知道,这些老百姓人数再多也没用,毕竟有胆子跟他们拼命的人少之又少。   即便他们再多上几百人又能如何?一听到“官府”这俩字儿,还不是全都变得像小羊羔那么老实?   ……   而这时的化骨龙,眼看着这个杀父仇人横着眼睛,面带凶狠地走过来,他的心里却是悲愤难平! 第1551章 英雄气血何曾忘、问我骨中、坚忍倔强   化骨龙被沈少爷派到这个沙洲上,随即就见到了这位朱少爷,据说他是主人沈渊的弟子。不知道为什么,化骨龙第一眼见到朱常津,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看他的年纪貌似跟自己差不多,但是这一身的气度却连县令大人都比不上……县令可是化骨龙见过的最大的官儿了。   除此之外,这位朱少爷的眉宇之间自然有一股威严气质。化骨龙可不知道,朱常津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就跟随沈少爷平叛江南,亲手杀的人比他化骨龙偷的钱袋还多!   没来由的,化骨龙就对这位朱少爷十分敬畏,此外他也能看得出来,被朱少爷带上岛的这些汉子,全都和扬威班大院里那些壮士一样,都是百战精锐!   至于沈少爷派他来这里的目的,化骨龙也能隐隐猜到一些。   本来在这沙洲上盖房子,就完全用不着他这个小偷,更何况这里也还是他父母被梅剥皮害死地方?   所以此刻,当他看到梅剥皮和那些将父亲殴打致死的家丁,化骨龙的心中立刻就充满了期待,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   “难道说少爷让我来,是为了……”化骨龙心里正在想着,那位梅剥皮已经带着人来到了他们近前!   “想死是不是?”梅剥皮指着化骨龙大骂道:“上回让你这小子跳江逃跑,没能斩草除根,这回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是不是想去地府找你那个死爹死娘?”   化骨龙闻言心中怒火上窜,他也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那位朱少爷。   而这时的朱常津则是瞧都没瞧那个嚣张至极的梅剥皮,他一边示意自己的战士继续盖房子,一边淡淡的轻声说道:   “……交给你了。”   这句话显然是跟化骨龙说的,在这一刻,化骨龙的脑海里轰的一声,心脏猛然就像是怒潮炸开了一样!   这位朱少爷的神态,就和主人一模一样!   他说交给自己了,就是让自己不用考虑后果,只管放手去干……   杀父仇人就在眼前,他依然嚣张跋扈,看来居然想命令家丁上来打死自己……   这时还考虑什么后果?他妈的死就死吧!   在这一瞬间,化骨龙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瞬间崩断了,什么瞻前顾后,什么优柔寡断,什么苟延残喘!   此刻的化骨龙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胸中无尽的愤怒,然后他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跑了起来!   两丈多远的距离,化骨龙一跨步就到了梅剥皮的近前,当他的双手从衣襟中抽出来之际,指掌之间寒芒暴闪,刀锋森然!   “蟾宫……折桂!”   妙莲大师亲手传授的三十六招“蟾宫折桂手”,化骨龙才刚刚学会了十二招,而这十二招在这几天以来,已经被他练得滚瓜烂熟,甚至随手就可以用出来。   每天下午撕扯生牛皮练出了指掌间的力道,再加上沈渊少爷传授的致命要害位置!   就在梅剥皮惊愕的目光中,在那些家丁打手难以置信的眼神里,化骨龙眨眼间就到了梅大老爷的眼前。   指掌闪动,快如闪电!   那是他混迹江湖学会的妙手空空之术,下手狠辣,绝不留情,那是他被这世道一次次击倒践踏出来的血性!   化骨龙双手上下翻飞,锋利的刀刃在梅剥皮的脸上胸前、腰间、腹部来回地穿刺切割,钩挠撕扯!   一瞬间十二招使完,然后化骨龙又从头至尾,又来了一次!   此刻在他和梅剥皮两人之间,连续爆发出了一团团血雾,飞溅的血珠热乎乎地喷洒在化骨龙和梅剥皮两个人的脸上。   一道道深可见骨伤口,一次次毫不留情的切割,化骨龙感觉到杀父仇人身上的血管与筋腱在刀尖上断裂,肌肉和肋骨在锋刃间哀嚎……就是这种感觉!   化骨龙第一次把招数用于恶人,他就爱上了指尖上传来的触感,那真是让人痛快到想哭!   一瞬间!   梅剥皮的整个前半身,已经布满了纵横来去的伤口,此刻他惊怖恐惧地瞪大了双眼,就像沉入了一个难以自拔的噩梦!   他不能相信,那个软弱到没骨头的化骨龙,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也不能接受,自己身上一瞬间就出现了这样强烈的刺痛,和惨不忍睹的伤口!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他明明只是个软弱的穷鬼啊!   身躯一直在震颤和抽搐的梅剥皮,浑身上下几十上百道伤口一起喷涌着鲜血,他的双眼中充满了恐惧,痛苦得就像要掉出来一样!   化骨龙双手十六把问心刀,最后在梅剥皮的脸上交错而过,锋利的刃口在他脸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整张脸皮都被化骨龙切割得惨不忍睹,这张无数次出现在化骨龙梦境中的丑脸……终于消失了!   “啊……”   看着这个缓缓倒下的仇人,化骨龙双眼中奔涌着泪水,他伸开了两手血淋淋的刀刃,就像是要拥抱天空。   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从他的胸膛中冲出,震动沙洲,直上云霄!   ……   “杀了!”   朱常津一声令下,那些正要逃跑的家丁,随即就被一阵密集的弹雨笼罩。   周围芦苇荡里潜伏的猛虎营战士,一次齐射就把这三十多个家丁尽数打死在化骨龙的面前。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看着化骨龙向天嘶吼的背影,还有他脸上的血痕与滚滚而下的泪水,朱常津感慨的长叹了一句。   又一名江湖奇士,在沈渊手上长虹经天一般崛起。   这是属于他的时代,世无英雄?那我就亲手唤醒一个个英雄!   ……   当化骨龙回到沈渊的家里,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沈少爷。   然后化骨龙跪下来,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参拜!   他伸开了两只手,让少爷看他掌中鲜血淋漓的问心刀。这名字是沈渊给他起的,他告诉化骨龙,手持利器向别人出手之前,一定要问问自己的心。   此人是不是真的该死?自己有没有私心杂念?杀了他,真的能救下更多的好人吗?   于是这套凶狠至极的刀,从此有了自己的名字,而化骨龙直到今天下午,才真正明白了“问心刀”这三个字的含义。   沈渊看着化骨龙,此时他身上满是仇敌的鲜血,这小子两眼赤红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一股难言的崇敬与狂热! 第1552章 不知丧钟为谁响、深宵埋伏、江心远望   “主人救我性命,传我武艺,让我手刃仇敌,我刘启明今生今世愿凭主人驱策,一生追随,百死不悔!”   “主人慈悲!化骨龙若有丝毫悖逆之举,让我落在霍四爷手上,身中百毒而死!”   “好家伙,这誓发的可真够毒的!”沈渊看着面前的化骨龙,也能理解到他此时的心情。   当他手刃仇敌的那一刻,当他发现自己不再是之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小贼,当他发觉之前如此强大的敌人,却能被自己轻易地撕碎……那时的化骨龙就已经变了。   当他一瞬间发现自己是个强者,当他之前所受的屈辱和欺凌,在一瞬间全部得到了宣泄。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了。   “起来吧!”沈少爷笑着对化骨龙说道:   “……兄弟!”   ……   与此同时,四大帮的四位帮主都在红印班的院子里。   他们手下已经快要集结完毕,眼看今夜子时这些人就要冲进扬威班,杀尽那些外乡人。   眼看着暮色西沉,天色将晚,这时的帮主四兄弟也都踌躇满志,可就在这时,忽然出事了!   外面有打手飞跑进来回报,扬威班那边突然出现了变故!   原本他们对外说要明天早上出发运货,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赶在这黄昏时分倾巢出动,全伙人押送着十几车药材,出了院子向东而去!   “什么?”一听见这话年纪最小的庄舟就急了,只见他跳起来说道:“怎么就变了呢?那帮扬威班是不是察觉了咱们要去打他们?”   “这是肯定的啊!”老奸巨猾的刘洪稍一思索,随即沉着脸说道:“这几天他们上蹿下跳的,不就是为了引我们出手吗?”   “那怎么办,大哥?”庄舟闻言皱着眉向刘洪问道。就见刘洪沉吟着说道:“这帮人肯定是知道咱红印班要对付他们,所以他们才设下了这个诡计。”   “原本明天早上出发是他们放出来的风声,而今天晚上提前出发,其实就是为了打乱咱们的部署。”   “他们是想趁着咱们措手不及,把药材送到地点,这样一来,他们在码头上的名声就算是打开了。”   “这帮人自始至终都想跟我们抢生意,但他们毕竟是外乡人,对扶胥港码头的情况不了解,所以他们接连犯下了三个错误。”   只见刘洪沉着脸说道:“第一件事,他们以为对付的是我红印班,实际上却不知道咱们四兄弟守望相助,力量远比他们估计的要大得多。”   “第二件事,他们以为黄昏出发,就可以避开我们拦截他的人手,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我们这边已经严阵以待做好了准备,随时都能出发!”   “第三件事,他们以为有战五那个老狗的支持,我们就不敢明目张胆的向他们动手,但今天晚上却是最好的时机!”   “如果咱们晚上去攻打扬威班的大院,他们不但可以占据院墙,在防守上有优势,而且一旦打得太狠了,出的人命太多,咱们也没法跟官面上解释。”   “不过这回没关系了,他们押送药材走得是荒山野外,到时候咱们就算把他们两百个人杀得干干净净,也可以推在盗匪山贼的身上!”   “况且他们还是一群外乡人,对咱们广州附近的情况绝不可能比咱们还熟悉,所以咱们在路上动手,比码头上要好得多!”   “好!”当刘洪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见老二刘沧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那咱们就追上去,找个地方把他们这帮人死死堵住,一战杀出咱们码头四大帮派的威名!”   ……   通过老大刘洪的分析,这三位师兄弟都对今夜之战的前景十分看好,随即他们找来了几个家在广州城东附近乡村的打手,问他们哪里才是险要之地。   结果这些打手七嘴八舌,说的地方不是太近就是太远。其中却有一个姓梅的打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说道:“小的家住石梅村,就是这里!”   “在这个地方,大道靠近江面,江岸旁边的大道再往北,就是一大片倾斜向上的土坡。”   “咱们要是埋伏在坡顶上,趁着他们走到大道中间时一拥而下,就可以把他们死死地堵在江岸边。”   “这样咱们就不用四面包围,只要围住他们一侧就行。”   这个时的二弟刘沧看着地图上的地形,随即就是连连点头。   刘洪也仔细看了看地图,然后挑了挑眉说道:“这石梅村土坡距离咱们扶胥港十五里,他们赶着马车速度快不起来,咱们却可以轻装步行。”   “所以现在追上去,正好可以将他们堵住!干不干?”   “干!”听到刘洪的话,他的三个师弟一起咬着牙,点头答应了下来!   顺着山坡下来,他们的攻势可以势如破竹,将扬威班堵在江面附近,可以避免敌人四散奔逃。   而扬威班的车队是猝不及防的遭遇袭击,自己这边却是早有准备,再加上八百打两百,几乎是四打一!   这回他们的帮派弟兄装备的全都是杀人的兵刃,而那些扬威班的汉子却只有棍子……如今这么多优势摆在他们面前,又怎么可能打不赢?   ……   于是这四位帮主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码头四大帮派八百名打手随即集合,直扑广州城东而去。   如今的扬威班大院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完全失去了攻打的价值,而这些四大帮派的打手却在本地人的带领下抄着近路,一路向石梅村的方向急行。   ……   其实这帮蠢货根本就不明白,打仗跟打架完全就是两回事。   如果是街头斗殴,四个打一个基本上毫无悬念,哪怕就是十六个打四个,也一样是优势巨大而明显。   可是战阵却从来不是打群架那么简单!   战场上的输赢靠得是指挥能力的高低,士兵的训练水平,杀敌的士气与意志,武器兵刃的精良与否。   这四点他们一点都不具备,可偏偏这些人却是信心十足,他们还没出战,居然就觉得自己赢定了! 第1553章 天下国手对弈中、给你机会、千载难逢   广州城这边,当沈渊听说码头上的四大帮派倾巢而出,全都向着石梅村的方向,抄小路紧急调动之后,他随即也带人来到了扬威班的大院里。   在这里原本驻扎着两百名扬威班汉子,现在已经走得一干二净,只有沈渊他们一行人。   苏小棠看着沈少爷在院子里仰望天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于是她走过去在后面轻轻抱住了他,小声向沈渊问道:“为什么不在城里等着,半夜三更的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黑暗中随即传来了沈渊带着笑意的声音:“因为在这个地方,江边战场上见了分晓之后,他们首先就要回到这里。所以不管谁赢,我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此外……如果有什么变故的话,这里靠近江边,我可以上船就跑,比在城里可方便多了!”   “撒谎!”没想到等沈少爷的话说完,苏小棠随即就不屑一顾地一撇嘴。   “咱们这些兄弟打黑帮还能输?这样没悬念的事,你根本就不需要就近得到消息。”   “更何况万一真输了,你不顾兄弟自己上船就跑,这样的事沈郎绝对做不出来……能不能说实话,你到底跑这儿干什么来了?”   “刚才那两个借口是给外人看的,”听到苏小棠这么了解自己,就见沈渊转回头,搂着她的柳腰说道:   “我在这里,等着那个老祖宗……”   “嗯?”沈渊的这句话,立刻就让苏小棠全身一震!   这一瞬间苏小棠算是彻底明白了,然后她惊讶地看着沈渊问道:“你担心那个老祖宗一直在旁边窥探着你,所以你今天晚上有意露出了这个破绽?”   “你把自己所有的兵都派出去打仗,就剩下咱们这几个人守着江边的空院子,所以你是给他展现了一个最佳的机会,让他朝你动手突袭?”   “对,”沈渊笑着点头说道:“扬威班调出去,我还故意来到这里就近等消息,还方便逃跑,所以这个扬威班大院里已经唱了空城计。”   “如果那个老祖宗想要对付我,这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看他上当不上当了。”   “他要是真得今天晚上派兵过来谋害你呢?”   “周围还有二百伏兵,都是咱们的精锐战士,”沈渊笑着说道:“此外还有妙莲和炼心两大高手,还有我这个他志在必得的诱饵。”   “所以他要是知道我来了广州,并且一直在附近监视我,那他就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反过来说呢?”这时苏小棠闻言点了点头问道:“如果他要是不动手,是不是能说明他还不知道你已经离开了韶关,秘密潜入了广州?”   “那也不一定,”沈渊这时耸了耸肩说道:“这些高人行事绝不能以常理来测度,把事情想得太绝对了,往往是败亡的开始。”   “看着吧,他今晚要真的出现,那他就死定了,事情也就简单了!”   “希望如此……”苏小棠长叹了一声,然后又紧紧的把自己挤到了沈郎的怀里。   每一天都是如此惊险刺激,时时刻刻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就是跟随沈郎的日日夜夜。   此时此刻,苏小棠十分享受这种感觉,甚至可以说是迷恋上了这样的生活!   ……   在石梅村往东几里远的地方,就是那片土坡。   红印班帮主刘洪带着自己的三个师弟,还有手下的八百兄弟,终于抄小路提前赶到了埋伏地点,等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随即就看到西面那边的两三里外,有一排火把正顺着江边的大道蜿蜒而来。   眼看着毫厘之差,他们终于还是及时赶到了!   随即刘洪就让自己的三位师弟各自带领自己手下的两百人,在山坡坡顶上撒开了一个宽大的正面后,齐刷刷地趴在草丛里。   他们心急火燎地跑了十五里路到这里设下埋伏,虽然距离不算远,可是对于那些黑帮打手来说,哪里有什么夜间行军的经验?   这群黑帮杂鱼们不是被后面的人踩丢了鞋,就是被旁边的人撞到了路边的沟里,还有的手里端着长枪乱走,一不小心枪尖就刺到了前方的同伴。   偏偏他们还要拼命地加快速度,想要兜住前方的敌军,所以这一路上他们走得可真是狼狈不堪。   等到他们终于赶到了地方,在土坡上趴下,后边还陆陆续续有掉队的打手赶到,在草丛里低声呼唤,寻找着自己的同伴。   别看这帮打手平时凶恶至极,在这黑夜中作战时要是前后左右没有自己熟悉的面孔,他们谁也没有这个胆子抄家伙和敌人动手!   刘洪气得不行,他那三个师弟布置好了自己的队伍以后也凑了过来,这四个人蹲在草丛里左右甩着脸躲蚊子,心里还紧张得扑通扑通直跳。   眼看着大道上的火把越来越近,只剩下不到一里路远了,他身边这些打手伏兵还乱乱哄哄的找鞋找人,让人听了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都他妈消停点儿,谁再出声我砍了他!”刘洪趁着敌人还没接近,转头向身后乱成一团的黑帮沉声呵斥道:   “一会儿动手的时候,我一声呐喊你们就点燃火把,朝下边的队伍扔过去。”   “然后你们就啥也别管,端着长枪冲过去就给我杀!凡是刀枪上带血的,回去个个有赏,谁要是怂了胆敢逃跑,你们等着瞧!”   “待会儿打完仗以后我清点人数,凡是该来不来的一概家法处置,听见没有?”   “听见了……”身后回答的声音稀稀拉拉此起彼伏,弄得刘洪又是一阵气往上撞。   不过他也知道,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他身后的这八百人,经过他反复地鼓动怂恿,又用长枪大刀重新武装了一遍,可以说战斗力绝非之前可以相比。   八百人的大阵仗,刘洪一想起来心中就激动!他觉得这可能是自己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了。   四大帮派有巨大的人数优势,而且这场仗还是措手不及,这近在咫尺的地方,他只要冲下去一场乱战就可以成功获胜。   然后一切难题就是豁然而解,战五那条老狗他完全可以一脚踢开,而迟迟攀不上关系的官府,这次他也可以直接联系上。   借着这场大胜之威,他的人生可以从此迈上全新的高度,只要他打赢了,他刘洪就再也不是之前的自己了! 第1554章 伏兵四起势如疯、不见大胜、只见枪锋   “打起精神来,打起精神来!”这时刘洪在心里一个劲儿给自己鼓气,他心说:待会儿打起来,自己一定要小心保住性命,驱赶着自己手下的打手死命往前冲!   正当他想到这里时,眼看着远方过来的车队也渐渐走进了埋伏圈……这个伏击的地点是真好!   此处是珠江边上的一个拐弯处,刘洪所在的土坡实际上是一座沙山。江水如带从山脚下流过,而那条宽阔的官道也在江岸上,和珠江的走向一模一样。   所以他们这土坡的下方是一道弧形的官道,只要他们这八百打手冲下去,马上会把敌人堵在一个半岛上。   到时候除了跳江逃走,他们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而在这黑夜之中往江水里跳,会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清,也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刘洪一边想着这些,一边仔细看着下方敌军的动向,不一会儿他就见到那支车队,慢慢地走到了埋伏圈正中!“动手!给我杀!”刘洪一声令下,他身后随即就传来了一片“噼里啪啦”敲打火石的声音。   紧接着火把被接二连三地点燃,一传十十传百,无数火把炽烈地燃烧了起来!   然后这些火把就在刘洪的命令下“嗖嗖嗖”的被扔了出去,一瞬间就落在了车队前后左右,把那片地方照得亮如白昼!   刘洪拔出大刀大声喊道:“给我冲下去!见人就杀!一个不留!”   “杀!”在刘洪的大声呼喊下,他们三个师弟也从草丛里跳出来,挥舞兵刃跺着脚大喊。   这兄弟四个倒是很有默契,他们一个个喊得慷慨激昂,可是脚底下却不约而同的谁也没挪窝!   不过他那些兄弟们倒是早就有了准备,在大佬的命令下就像挨了一棒子的马蜂窝,“呼”的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他们手里端着长枪,端着大刀,顺着这土坡就大声叫喊着往下跑,一时之间数百人齐声呼唤,这声势倒也是异常惊人!   此时刘洪他们兄弟四个驱赶着自己的打手冲上去之后,他们居高临下的往下一看,就见敌军那边的队伍,已经乱成了一团!   他们赶着十来辆大马车,有的想要往后退有的想要往前冲,由于命令不统一,仓促之间十几辆大车挤成了一团!   “成了!”见此情景,刘洪心中狂喜!   几次呼吸的时间,下面的打手就可以将那两百个措手不及的汉子瞬间淹没。   然后只要他们混战在一起,自己这边的人数优势尽数发挥出来,用不了抽袋烟的功夫,就可以打得他们全军覆没!   “好啊!好……”正在刘洪他们兄弟四人在坡顶上大声叫好之际,陡然间!   一声尖利的竹哨,忽然响起!   只见下面扬威班那乱成一团的两百人,忽然间人影极速闪动,形成了一副奇异的景象!   他们每个人都在快速地奔跑,却并没有相互碰撞和推搡,他们好像各自都有一个明确的目的,方向却各个不同……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刘洪惊讶万分之际,只见下方的扬威班在弹指之间,“刷”的一下变成了整整齐齐的三排!   前后三排战士横向列队,每个人手中都是一支一丈四尺长枪,这队伍简直就像是墨线弹成的一样,整齐得让人心惊胆寒!   此刻雪亮的枪锋,同样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三行,在火光下闪烁着慑人的寒光,刘洪听到下面有人大声喊道:“接敌准备……”   “虎!”两百战士沉腰坐马,手持长枪巍然不动,竟如同一道坚城!   “……完了!”   山坡上的这四兄弟,同时就是齐刷刷的一哆嗦!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紧急集合”这种训练方法,也万万没料到下面的敌军绝不是猝不及防,而是早有准备!   就在这一瞬间,顺着土坡冲下去收势不及的那些打手,已经和扬威营的防御阵线撞在了一起!   “举枪……刺!”   “杀!”   战士们齐声呐喊,他们每人死死盯住了前方冲过来的一名敌人,举枪向前上步突刺!   他们的动作如此干脆利落,竟是数百人犹如一人!   长枪的枪峰犹如雪浪一般向前翻滚,霎时便贯穿了那些打手的胸膛,在他们的背上破体而出,再度刺向他们身后的敌人!   扬威营的战士训练这样的队形,已经是纯熟之极,临敌的那一下刺杀更是干脆果敢,发力迅猛,毫不犹豫!   这两百人战士排成三排,接敌那一面是七十人宽的正面,在这一瞬间的突刺,就有超过五十名敌军打手被当场捅死在地!   “举枪!”随着花爷的命令,那些刚刚刺穿敌军胸膛的战士手中的长枪向后一挫,将枪锋从敌军的身上抽出来,然后随着命令再度向前刺去!   此时他们面前的那些打手,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这些人虽然在战前受到了鼓动,以为他们冲上来就会以优势人数,大肆砍杀扬威班。   可是他们何曾见过几十上百人被人瞬间捅死,枪尖破体而出的惨烈场面?   眼看着昔日的狐朋狗友,在他们面前一声不吭的就被人捅穿倒地,刹那间就没了性命。这些人早已经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有那个胆子继续往前冲?   可是现在他们想不冲也不行,因为他们冲过来的时候是下坡,身后的那些人已经前赴后拥地挤了过来。   现在前几排的打手,每个人身后都有几条胳膊在撑着,这还得说身后的兄弟手下留情,要不是他们及时躲开,兵刃就该招呼在前排的后背上了!   “杀!”鬼哭狼嚎之间,又是第二轮惨烈的杀伤!   接连两次向前突刺,就在弹指之间,已经有一百左右的尸体被撂在了两军阵前。   这时扬威营战士仗着枪长队伍整齐,可以说是丝毫无损,而对面的那些打手已经被吓得都快疯了!   “这他妈也叫打仗?”花爷此刻看着前方敌军乱成一团的情景,他们有的扔掉了刀枪,抱着脑袋就往地上蹲,有的则是拼命推搡着身后的伙伴,有的干脆就把后面的人拽到自己的前面来挡着…… 第1555章 谁家少年临江风、强军弱旅、轻取全胜   没有远程攻击手段,没有丝毫的队列和刺杀训练,对于扬威营战士而言,这场仗打起来简直就像游戏一样简单!   这也难怪双方的实力如此悬殊,要知道那些打手不管有多少人,手里拿着什么兵器,他们都终归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而咱们沈少爷手底下的兵,从来训练的时候假想敌就不是这样的烂军队,甚至不是大明正规军,而是北方的女真兵!   他们这长枪阵训练出来,就是为了在连绵不断的箭雨之下,硬扛敌军重骑兵冲击用的。所以面对这样弱鸡一样的敌人,这场战斗的输赢简直是毫无悬念。   更何况沈渊在建军之初,挑选战士的要求就是极其严格,只要看他手下部队的组成就知道,沈渊的要求有多高!   四百猛虎营,是跟随沈渊平灭江南十七万叛军的老兄弟。四百扬威营,都是当年在抗倭战场上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老兵。一千狂风惊雷营,那是从十七万反贼中挑选出来的精锐!   更何况他们还经过了沈渊的精良装备和长期训练,这些战士要是被能被流氓地痞组成的队伍打败,那才是怪事!   接连三次突刺,一百多人撂在了两军阵前,然后花爷下令队列保持不变,继续向前!   这时在他们面前,已经没有了挤成一团的打手队伍,冲过来的八百杂碎此时连后排都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在四散奔逃!   这帮人跑回来的时候,甚至比跑下去的时候还快,因为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扔掉了手里的兵刃刀枪。   这帮家伙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你能跑得比同伴快一步,就能比他多活一会儿!   性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重要,他们这一辈子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接近过死亡!现在他们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身后那一大排令人胆寒的枪尖!   那些闪亮的枪锋上,正在向下流淌着粘稠的鲜血,瘆人的血光让它看起来越发使人心惊胆裂。   留在原地就是死,跑得慢了还是死!他们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过这片山坡之后,二话不说哪儿人少往哪儿去,黑暗之中逃得越远越好!   然后找个山沟树丛往里一藏,说不定就能逃出这条命!   妈的之前说得好好的,八百人打两百,上去一顿砍就能打赢了这一场仗。帮主还说后边的兄弟说不定都没有机会砍到人!   什么杀人之后有厚赏,什么这一战必定得胜……全是他妈的屁话!   这些打手每个人在狂奔时,都在心里暴骂他们的四位帮主,早知道是这样,哪个龟蛋才来呢!   而这时他们在向前狂奔之际,随即就看到了坡顶上的四个身影……原来那四位帮主从来就没跟着他们跑下来,而是躲在了最后头!   可是偏偏在这样极其危险的情况下,那四个家伙不但没跑,而且还背对着逃回来的打手大队,一步一步退下了山坡……这是怎么回事?   等那些向前狂奔的打手又朝着坡顶上跑了几步,随即他们就明白了,为什么四位大佬的行动会这般古怪。   而这时跑在前排的几十个人,同时悲愤地大喊起来!   就在那边山坡顶上,竟然有一大片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士兵,如洪峰一般毫不留情地压下来!   这支队伍同样列成了几排,长度却是东面看不到头,西面看不到尾!   ……这特么得有一千人!此时那些黑帮打手愤怒的在心里大喊:是哪个王八蛋说,对方只有两百人的?   而这一刻,刘洪、刘沧、马宝、庄舟他们四个一边后退,一边全身上下都在哆嗦。   前面那道滚滚的铁流,彻底击碎了他们心中的幻想。那些士兵们队列整齐,步伐坚定,姿态就和他们身后刚刚中埋伏的扬威营一模一样!   ……可是他们,居然有这么多人!   无论往哪边看,都没有任何逃生的路线,对面长长的队列已经封死了所有逃窜的可能。当刘洪站在半山坡上向着前后左右看去,眼前是一阵一阵的发黑。   此刻他和那些四处乱跑的打手,就在这个半岛的中间,就像是处在一个大锅里。身后江面那边是锅底,二百扬威班战士已经足以把他们打得全军覆没。   而前方的大军足有千人上下,正是那个牢牢扣住大锅的锅盖……自己就在这个锅子正中间!   还他妈埋伏别人呢?我还连夜行军,抄了个近道!此时的刘洪心里悲愤万分地想道:“我他妈紧赶慢赶跑了半夜,结果正好跑到了人家的埋伏里头!”   “大哥快想辙!咱们要完蛋!”刘洪的身边,那个庄舟也吓得浑身突突乱颤。   这家伙手里原本拿着一把宝剑,现在正随着他的哆嗦,突突乱颤地反射着火把的光芒。   可刘洪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主意?眼下后有锅底前有锅盖,他们连个跳江的缝隙都没有!眼看着前后两队人手持长枪渐渐压迫过来,剩下的六百多四大帮派打手横竖都没敢动手,就这样渐渐的在敌军的包围下,挤成了一团!   ……   此时的扬威班主程无鸢正站在药材车顶上,夜晚的江风撩动了她的发梢,在程姑娘绯红的脸庞上拂过。   程姑娘秋水一般的双眼,正痴痴地看着山坡上的一个身影……   小七爷……徐博!   ……   小七爷亲自带领狂风、惊雷两营战士,按照沈渊的命令在此设下伏兵,和扬威营配合精准地完成了这次合围!   要说四大帮派这些家伙也真是倒霉,从头到尾都被沈渊他们吃得死死的。   他们在这期间收拢了八百人的打手队伍,还用刀枪兵刃将他们武装起来……像这样大的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沈渊?   所以在他们基本完成集结的时候,扬威班却在沈渊的命令下,不断地压榨着四大帮派的耐心。   然后沈渊终于等敌人集结完毕,随即就让程无鸢带人押送药材往东走,沈渊知道这些家伙绝对不会放过半路截杀程无鸢的机会。   毕竟在码头上,扬威班的院子有那么高的院墙,附近还有住户和百姓看着,进攻的风险也大,杀人的时候也不方便。   所以沈渊这边掐准了时间,让程无鸢从扶胥港出发,沈渊几乎不用经过计算就知道,太远和太近的位置都不适合四大帮派伏击。 第1556章 一篇佳句似含情、如此醉人、明月江中   等四大帮派收到消息的时候,程无鸢已经出发了,所以照着黑帮的行军能力计算,他们设下伏击的地点,只能在十五里到二十五里这段距离之间。   而在这段距离之内,真正适合伏击的地形,也就只有石梅村附近这一条路。恰好沈渊都把战俘营给他们预备好了,就在石梅村对面的江心沙洲上!   这时朱常津和小七爷双双赶到,带来了一千四百人的生力军。而这里面的江南猛虎营二百人,早就被沈渊秘密调动到了扶胥港码头上的扬威班大院,给那位“老祖宗”设下了圈套。   除此之外,负责包围四大帮派的还有沈渊麾下的五十名特战队员,专门用弓弩提供远程协助。   所以这八百黑帮打手,遇上的竟然是一个如此豪华的阵形……沈少爷四大主力里边有三部在此,他们今天真是中了头奖!   ……   此刻的包围圈里,那些被压在中间挤成一团的打手,没一个不哆嗦的。   就在刚才那接战时的短暂一瞬,他们已经扔下了超过一百条人命。队伍里有不少人都已经吓尿了,而另外那些没尿的,是因为他们在接战那时候都尿完了……   帮主刘洪正在咬牙切齿地想着办法,他知道这次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   对面的人绝不仅仅是扬威班那二百,看这阵势刘洪就知道,你说这帮人是到码头上扛包做苦力的?谁要是信谁就是大傻子!   这些家伙明显不是官兵,杀人的手段更是凌厉凶狠之极,肯定不是什么做买卖的……难道说他们是反贼?   妈的不管是谁,反正他现在也只剩下了最后一条道,就是利用自己上面的势力,想办法吓唬住他们,把自己的命保住!   想到这里,刘洪看见山坡上一个年轻男子正冷冷地看着他们,他随即仗着胆子大声喊道:“知道我们是谁吗?你们就胡乱动手?”   “告诉你们,我们可是广州官府……”   “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个男人嘴里吐出了一个字。   然后从夜空中,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阵箭雨,射入了四大帮派的人群!   ……   南宫墨和他手下的特战营所受的训练,基本上类似于后世的特种部队。他们由于需要化妆潜行,突然袭击,所以在练习火枪之前,他们就熟练掌握了弓弩射术。   因为弓弩在夜战近战的时候,威力一点不比火枪差,而且射速更快,更重要的是弓弩不会发出惊扰敌人的响声和火光。   可是这次的战场上,这些特战营战士的弓弩射术却是白练了……下面的人挤得跟一锅鹌鹑蛋似的,还有个射不中的?   这一轮弓弩下去,五十支黑色的弩箭腾空而起,顷刻之间就像暴雨一般扎进了人群,然后就是一大片黑帮打手被他们射得人仰马翻。   顷刻之间又是五十条性命交代在这里,打手的队伍里又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呼。   如果不是身处在包围之中,四面都被亮闪闪的长枪顶住,只怕这帮家伙早就跑了!   ……   “刚才我没听清,你说的啥?”   这时的小七爷淡淡地向刘洪说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刘洪才一张嘴,就听身后“哗”的一片响声……他还能坚持得住,身后这些打手可坚持不住了!   到现在谁还听不出来?赶紧投降吧大佬!此时那些黑帮打手的心里全都在不约而同地呐喊道:再他妈说一句,人家又是一轮箭!感情死的不是你!   你特么的喷壶不叫喷壶,跟个碎嘴子行子似的,少说两句赶紧投降有这么难吗?   等到刘洪他们四兄弟一回头,发现身后剩下的那不到六百打手已经都跪满了山坡,看到这种情况,他还哪儿敢再废话?   要是再说一句不中听的,下一轮箭射的就该是自己了!   刘洪忙不迭的把手里边的大刀往地上一扔,然后一脚踢到庄舟的手腕上,把他那把亮闪闪的宝剑也赶紧踢掉。   之后他示意自己的兄弟放下兵刃,然后一脸哭相地朝着山坡上的小七爷说道:“投降了!我们投降了!”   “不知这位爷爷,您是哪儿来的队伍?真是好生厉害!”   “闭嘴,滚一边去……都给我绑了!”小七爷心中冷笑,到了这个时候,刘洪居然还想打探他们的来历,这家伙难道还以为他有机会报仇?   ……心真是大啊!   此时的刘洪看着战士们一排一排地冲过来,熟练之极的把打手们摁倒在地反绑了双手,然后又用长绳子连成一串,动作简直是行云流水。   他知道自己怕是要完蛋了,如今他们这四兄弟对视了一眼,相互间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这他妈到底是谁啊?我们四大帮派败的冤不冤呐你说!   ……   且不说这四个黑帮头目,带着满腹的疑团和一肚子委屈被人绑起来押走。   这边花爷和程无鸢姑娘也过来,和小七爷打了个招呼。   花爷他们早有准备,这些被俘虏的打手里面还有不少苦力,他们要将所有人运到江心沙洲上,甄别之后分别处理。   而这时的小七爷感觉屁股一阵发凉……他就知道程无鸢姑娘来到了自己旁边。   这要是像之前那样,在少爷家的院子里,下一秒他的屁股就该挨一脚了。   可是今天他却并没有挨踢,反而却听到身边的程无鸢姑娘笑着说道:“干得不错嘛!”   “哎死狗!看此刻江风明月如此醉人,死狗何不赋诗一首?”   “没那个才华……”   “赶紧赋!”   “唉!”知道这姑娘惹不得,小七爷叹了口气说道:“赋就赋!”   只见小七爷毫不犹豫的赋诗道:“荷塘里荷叶儿漂,公蛤蟆搂着母蛤蟆腰……这句诗怎么样?”   “不错,继续!”程无鸢姑娘也不知道是听不出好赖话儿还是怎么的,居然还鼓励了小七爷一句。   “然后母蛤蟆说……”随即小七爷爷继续作诗:“哎死狗?看此刻江风明月如此醉人,死狗何不赋诗一首?”   “然后公蛤蟆说……”程无鸢姑娘居然也红着脸继续说道:“赋就赋!荷塘里……荷叶儿漂!” 第1557章 进退之际飘若仙、那人已在、江天之间   等小七爷念完了这首诗,这时的情形一下子就变得非常微妙,花爷和吕怯勺在一边儿看着,又想笑又不敢笑。   小七爷的智慧和沈少爷互相上下,惹恼了他万万没什么好处,再加上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程无鸢姑娘,所以他们现在连好笑的表情都不敢露出来。   这时在小七爷和程无鸢姑娘的心里,也不约而同地泛起了波澜。   小七爷徐博刚才是有意把程姑娘说成是母蛤蟆,其实是也是开玩笑的意思。但程无鸢姑娘却用最后一句,说小七爷是那只公蛤蟆。   那么程姑娘后面那一句没说出来的“公蛤蟆搂着母蛤蟆腰”,就使得这首诗变得十分暧昧了,甚至可以说这是程姑娘一次极其大胆的表白。   小七爷没接招……看他的样子就好像完全没听懂似的,但是大家的心里全都清楚,这家伙完全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当然程姑娘也知道这一点,但她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失望的神色,反而美滋滋地觉得自己成功调戏了小七爷,还有些得意的样子。   他咋不接招儿呢?这么帅一大妞儿!吕怯勺对小七爷这种浪费资源的行径觉得不可思议,心里也不由得暗自腹诽。   在他们下边的山坡上,很快六百多四大帮派的打手就被绑起来装到船上,向江心沙洲摆渡,那边的住处都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   针对四大帮派的行动告一段落,小七爷他们也要先行撤退,到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毕竟这一千多军兵是沈少爷手里最大的一张底牌,要到关键时刻拿出来才有大用。   ……   另一边在扬威班大院里,沈渊等来等去最终等到了小七爷派人送来的消息,四大帮打手已经全军覆没!   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那位老祖宗趁着沈渊身边的防卫力量空虚,过来趁机偷袭,这一下也把沈渊愁得直叹气。   对他而言,老祖宗不出现的话就更麻烦,因为现在这种情况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就是那个老祖宗的段位实在太高,已经清楚地判断出了沈渊给他设下了陷阱。   还有一种就是老祖宗的水准实在太低,甚至都没发觉沈渊已经来到了广州,并且开始清扫广州这边的外围势力。   这两个答案之间天差地别,偏偏沈渊没法验证哪个才是真的,所以沈渊在广州的行动,也因为无法准确的判断敌情做出更精确的调整。因此沈少爷的警惕性反而更高了,毕竟对他来说,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敌人。   此时沈渊摇头长叹,只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   第二天一大早……码头上就乱了套!   为啥呢?没人卸船呗!   一大早行船到广州的客商就发现,扶胥港这边完全跟过去不同了。   首先就是码头上红印班的那些打手苦力全都不见了,不但如此,就连他们每天摆设的收银子摊位,也都没见有丝毫踪迹。   更加奇怪的是,就连码头上负责仓储、陆路运输和水路短途的三大帮派,也全都不见了踪影。   所以一大早上,货船在扶胥港码头上越积越多,最后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所有的船东货主全都急得不行,却硬是找不到人来卸船!   那么四大帮派的人都到哪儿去了呢?当然是被沈渊一网打尽,全都送往了江心沙洲,连帮主带打手几乎一个没剩。   所以这四大帮派里,如今只剩下一帮干活的苦力,没人指挥他们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   而这时在广州城内的知府衙门里,广州知府卫明阳忽然接到了一个消息,晴天霹雳一样让他愣在了当场!   广东承宣布政使沈渊大人……到了!   沈渊的坐船已经到了扶胥港码头上,可是现在却完全没法靠岸,因为整个码头已经被商船堵得里三层外三层。   布政使大人的下属还是跳着船帮路赶到了岸上,才向广州城守门的军兵传达了布政使大人走马上任的消息。   这个时候,沈大人一定等得暴跳如雷了!   知府卫明阳连忙召集下属官员出城迎接,同时让人把他手下的黄独火速叫过来听令。   这个卫知府的辖区是广州府,而沈渊负责的区域却是整个广州省,所以沈渊是他响当当的顶头上司。   作为知府和一省布政使大人在同一座城里办公,卫阳明当然要事事谨慎小心才行。   卫明阳也是广州官场势力中的一员,和沈渊可以说是水火不容,甚至是天生的仇敌。他前几天已经得到了老祖宗的消息,沈渊不日就将到达广州。   结果今天布政使突然就到了,把他吓了一大跳!   虽然两大阵营之间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但是迎接上官到来的面子还是必须要有的。因为卫明阳要是不出城迎接,甚至在礼数上有所缺失,就立刻会被沈渊抓到他的小辫子。   所以沈渊很可能因此借题发挥,处置了卫明阳和广州的官员,因此现在他们绝不能给沈渊任何发飙的借口。   也就因为这个,当卫明阳得知港口那边这货船堵得死去活来,才会立刻召集黄独到此。   这个黄独就是卫明阳手下的两员大将之一,专门负责青楼酒店、赌坊黑帮的管理。   他一听说码头出事,立刻就叫人把战五那老家伙从家里拎出来,两个人一块儿向着码头方向急速赶去!   这边广州知府卫明阳,迅速通知了广府城内的官员和衙门,各大衙门的首要官员也都在向着扶胥港那边飞快前进。   同时在城里的另一条道路上,黄独也在轿子里一边催促着轿夫快走,一边没好气地训斥在轿子旁边一路小跑的战五爷:   “怎么搞的?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上眼药?”黄独恶狠狠地向着战五爷怒道:“今天布政使大人到任,就偏偏你在码头上给我出事,你是想让我过不去这关对不对?”   “小人怎么敢!”这时的战五爷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吓的,满头都是冷汗,他一边喘息一边还陪着笑脸说道:   “小的身家性命都在您的手里,怎敢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肯定是码头上那几个小崽子出事儿了!”   “待会儿咱们过去,黄爷您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此时的黄独听见这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把轿帘一甩就不搭理他了。 第1558章 飘然远来含天宪、猝不及防、阵脚大乱   此时黄独坐在轿子里,外面的光线晃动映照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的神情也是阴晴不定。   这家伙一张圆脸,满脸都是横纹,稀稀落落地长着几根胡子,双眼经常眯成一条细缝,目光也是阴沉凶狠。   他的身量比正常人差不多矮了一头,圆头圆脑的看起来并不起眼,可他身上的衣裳却是极为华贵,气派也大得吓人。   其实他不过是知府的一条狗而已,但因为手下掐着数千人的性命,每日里金山银海一般的钱财从他手上经过,日子长了自然有一股威严从骨子里透出来。   这家伙的手段凶狠毒辣,心思也比正常人要重很多,刚才战五爷那句“费力不讨好”,却是正好说到了他的心里。   他知道战五爷这个人,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有意制造麻烦,所以也没有过分地苛责这个黑帮大佬。   不过黄独也敏锐地嗅出了这里面的味道似乎不对,怎么偏偏今天布政使刚到,正好就遇到码头出事了?   这里边不管有什么文章,一旦要是知府卫大人的面子上过不去,他首先要处置的就是自己和战五那条老狗,所以一个不妥当,他很容易就会把命丢在码头上!   “妈的这个沈渊,真是个灾星!”这时的黄独一边想着一边大声呵斥,让轿夫赶紧往前跑。   其实轿子外面一路小跑的战五爷,现在的心情跟轿子里的黄独也差不多,一样是七上八下。   他听说码头上没人卸船,弄得泊位上的船堵得密不透风,他的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   难道说那四个王八蛋,真的向扬威班动手了?怎么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妈的这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   正当城里的官员和黄独他们两组人,疯狂的向扶胥港那边狂奔而去时,此刻扶胥港附近的四大帮派院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花爷、吕怯勺和万八爷三位,正每人带着五十名战士进驻了利享号、聚通行和三江会。   如今这三大帮派,每个帮里其实还有两三百人以上的规模,可惜现在却是群龙无首。剩下的不是车夫马夫就是船夫,其中凡是稍微凶悍点的都被他们的帮主挑出去打仗了。   所以剩下的这些人看到一群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汉堵住了前后门,冲进了他们帮中的大堂,立刻就把这些本地的苦力汉子惊得目瞪口呆!   就在这同一时刻,化骨龙正带着五十名战士走进红印班……   ……   化骨龙从来没想到,自己的人生中竟然有这样的时刻!   就在十几天前,这红印班对他来说简直就像阎王殿一般的存在,这里面随便出来一个打手都可以拎着他的脖子勒索钱财,把他偷来的钱抢走不说,还要正反挨着几个大巴掌。   可是现在他居然奉沈少爷的命令,带人明目张胆地冲进了红印班,要强占这码头上的第一大帮派!   此时红印班大院的前后门都被战士堵住,化骨龙正一马当先,在战士们的簇拥下闯入大门,向着红印班的大堂走去。   化骨龙低着头,脸色阴沉一语不发,象征着帮主权威的那把九环鬼头大刀正在他手里握着,刀头在地上拖着走,磕在地面的青砖上面,九个环子“哗哗”的响个不停。   没底气,没胆量,心里发虚……化骨龙知道现在绝不是胆怯的时候,他要是怂了,丢的可是沈少爷的脸!   此时他对沈少爷可以说是有着无比的信心,昨天他才刚刚手刃了仇敌,杀过人之后自然也跟平常人有所不同了。   化骨龙牢牢记住了沈渊向他提出的要求:必须震慑住这帮码头苦力,让他们老老实实按照自己的指挥行动,而且要用最快的速度做到这一点!   其实现在化骨龙心里真是一点儿底没有,虽然他心里清楚,这个红印班早就成了一个空壳,这些苦力里面稍微脾气暴躁一点的都被人抽走,当打手去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我这胆子怎么就大不起来呢?”   化骨龙一边咬着牙痛恨自己,一边登堂入室,向着当中的大堂走去。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脸上的愤恨和扭曲,绝大部分是因为生自己的气才冒出来的。   等化骨龙走到大堂前,就有战士冲进大堂里,将帮主的太师椅抬出来放在了廊檐下,然后化骨龙就扶着那把鬼头大刀,稳稳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此时在大院子里,足有三百多个苦力,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帮主带着所有打手和身强力壮的苦力,一共集结了两百多人连夜出去,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所以现在码头上他们也没法开工,因为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他们也不知道该收人家货主多少银子。   现在的情况基本上属于瘫痪状态,只有等帮主或者是任何一个说了算的人发一句话,他们才能照常行动,可是他们左等右等,帮主没等来,居然等来了这么一位。   这些苦力里边有不少人是认识化骨龙的,心说这个码头的小贼今天气派怎么这么大?   他们虽然看不起化骨龙,但是却连一个敢出声的都没有,毕竟化骨龙身边那些汉子眼神就像要杀人一样,他们这些人都是干活的苦力,谁敢没来由的去招惹这些人?   ……   此时化骨龙的心里拼命地想着该怎么震慑住这帮人,他把沈少爷的兄弟们挨个想了一遍,心里想着谁最让人害怕。   “我应该学谁才能吓得住他们呢?”正当化骨龙想到这里时,他的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既不是那个拿着大铁棍子,说打断谁就打断谁的风倾野,也不是那个一身毒药,随时随地都能毒死千百人的毒王霍四爷。   反而此刻浮现在他心里的那个人,却是沈少爷。   他总是和颜悦色笑容满面,还时不常跟自己开玩笑,化骨龙都没看到过他发怒,或者凶狠的样子。   可是偏偏面对沈少爷的时候,自己却总是两腿发软想往地下跪,沈少爷说出的每一句话,自己都想拼了命为他去做!   原来沈少爷,才是最可怕的那个人! 第1559章 心有刀锋百千万、我已非我、不复从前   这时的院子里,扬威营的士兵搜索了前院后院,已经把所有人的人全都驱赶出来集中在这里。   这些人里有那个帮主的小妾水晶陈,有几个算账的账房里先生和一位师爷,他们被押出来以后,一看见眼前的场面,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化骨龙抬起头看了看院子中的所有人,他甚至看到一个扬威班的兄弟向自己挑了挑眉,示意他赶紧说话。   化骨龙拼命平复着砰砰乱跳的心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淡然,然后在这个寂静的院子里,他一开口就吓了在场的众人一跳!   “你们这些人里有认识我的,有不认识我的,但都应该认识这把刀吧?”   “这是刘洪的刀,刘洪已经完了……”   “胡说八道!”没想到他才刚刚开了个头,那个小妾水晶陈就打断了他的话!   只见这个泼妇跳着脚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说我们家大爷完了?等他回来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有勇气,我喜欢……可惜没心没肺。”化骨龙语气淡然,眼中还带着微笑,看起来居然把沈渊的样子学了七八分像。   只见他抬起一根手指,示意了一下水晶陈身后的战士……那个战士抡起来一棍子,就打在了水晶陈的后背上!   这一棒可真是不轻,把那个水晶陈打得像蛤蟆一样趴在了地上,随即那个战士上去一脚就踩住了她的脖子,这下这个泼妇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红印班没有了,”只见这时的化骨龙坐在椅子上,学着庞宝强的样子,两手交叠放在刀柄上,又把下巴放了上去。   他淡淡地笑着说道:“以后你们就给扬威班干活,工钱从优也不会挨打,只要听话就行……”   “你说了算吗?”正当他说到这里时,那位被押出来的师爷皱着眉问了化骨龙一句。   显然他是认识这个码头小贼的,而且对于化骨龙的说法,他也十分难以接受。   “又打断我的话,”只见这时的化骨龙笑着摇了摇头道:“有勇气,我喜欢!”   “可惜没心没肺……杀了他。”   化骨龙当然也认识这个师爷,刘洪为非作歹,欺压良善百姓,那些坏主意有一多半都是这个师爷替他出的!   如今化骨龙面带微笑,神色淡然,他说出来的话语气虽然轻柔,但却是杀气腾腾!   “轰”的一棒!   一名扬威营战士毫不犹豫的就动了手,这横扫过去的一招直奔那个师爷的耳朵,一棒就将他的脑袋打了个万朵桃花开!   好家伙,下手可真够狠的,那个水晶陈刚刚还在地上挣扎,抬起头来正往前看,随即就看到那个狗油胡师爷的脑袋,被人轰了个粉碎!   满地都是破碎的头盖骨和被爆出去的脑浆,那个师爷的脖子上就只剩下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下巴,“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在这一刻,院子里所有苦力的脸都吓白了!   他们有的也见过死人,但是什么时候看过这么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段,如此惊悚恐怖的杀人现场?   这一下满院子里鸦雀无声,再没有人敢大声喘一口气……所有人的腿都在哆嗦,就连化骨龙自己都在哆嗦。   不过他还是脸上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偷偷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冷冷的向着院子里这几百号汉子说道:   “一人一两银子这就发给你们,回去休息一天,明天早上到扬威班大院集合。”   “谁要敢不来可以试试,你们红印班里有花名册,明天早上要是缺了谁,我就带人到家里去请他了……听明白没有?”   完全没人答应,大家全都不敢出声!   现在崩到他们脸上的脑浆子和血点子还没干呢,这帮人谁又敢瞎说一句话?   ……   “行,有勇气!我喜欢!”化骨龙“锵锒”一声把那把鬼头刀扔在地上,然后他笑着站了起来。   “我说出来的话你们都敢不答应?真是没心没肺啊!”化骨龙伸手一指廊檐下那一大片汉子,脸上带着笑意说道:“都不想活了是吧?”   “哗!”的一下子,随着他的手一伸,三百多汉子同时就像没了骨头一样,齐刷刷地跪满了院子!   “小的答应!”   “都听您的!”   “不敢不敢!”   一时间所有人都低着头拼命辩解,此刻跪满了一院子的大汉,竟然没有一个敢抬头往上看一眼的!   ……   “我艹?看来我学沈少爷学得挺成功啊?”   这时化骨龙心里高兴得直哆嗦,连忙趁着大家不敢抬头的机会,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   此时下面的扬威营战士看着化骨龙的样子,已经有人忍不住要笑……   而这时的化骨龙连忙乘胜追击,向着下面的人大喊道:   “每人一两银子,拿着给我赶紧滚!明天天亮之前,我要是在码头上看见你们任何一个人,别怪我辣手无情!”   一个个早就准备好的小银锭子雨点一般洒了下去,那些苦力连忙人手一锭,把银子抓在手里,然后就飞也似的往外跑。就这么一转眼之间,三百多人已经跑得一干二净,就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院,里面站着五十名扬威营战士。   化骨龙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然后他才带着身颤音儿,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化骨龙也有今天?哎呀我去!刚才我真是太厉害了,回去我得好好给我媳妇讲讲!”   此时的化骨龙心里面又酸楚又激动,又是踌躇满志,又是豪情万丈!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只要牢牢跟紧了沈少爷,以后像这样的时刻,那还多着呢!   ……   就在化骨龙和吕怯勺他们在码头上四大帮派的院子里耀武扬威之后,四大帮里所有的车夫苦力全都被分了银子,尽数遣散回家。   在这之后广州官府的人迅速赶到了扶胥港码头上,当他们一看到码头上的情景,脑袋就是“嗡”的一声!   好几百艘船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挤在港口里,而码头上却没有看到一个苦力在装船卸船。   他们的目光朝着远处望去,就见层层叠叠密林般的桅杆后面,正有一艘高大的官船停得远远的,挤在这片米粥一样的货船中间。   这艘官船无疑就是布政使沈渊大人的,可是却根本无法靠近码头……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第1560章 港外乱舟沉浮间、有心内斗、无人卸船   这边的战五爷没等黄独吩咐,迈开双腿就往红印班的大院里跑,一边跑一边还在暗自里骂刘洪那个逆徒!   “这家伙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居然在这个时候给我闹事?”   等到战五爷气喘吁吁到了红印班大院的门口,抬脚踹开院门一路跑进去的时候,他随即就放开喉咙大声叫喊。   可是他的喊声却在空寂无人的院子里来回回荡,此时的红印班大院里,会叫会跳的就剩他一个了!   ……   知府卫明阳大人见势不妙,他哪里还敢在码头上等着?   于是他撩开袍袖,毫不犹豫地登船而上,带着一帮官员一脚浅一脚地顺着跳板上了一艘货船。   然后他带着官员队伍狼狈不堪的在这片船海里穿行,不断的在密集的货船中顺着跳板向着那艘官船前进。   这一通跋涉,他们也不知跨过了多少艘船,这才来到了沈渊的官船上。   随即他们就看到船板上放着桌椅,那位年轻之极的沈大人正一身官服,气宇轩昂地坐在那里喝茶,沈大人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   “下官广州知府卫明阳,拜见布政使大人!”   卫明阳慌忙下拜,跟在他后边的官员有不少都没能挤上官船,只好在下面的商船船板上“咕咚咕咚”地跪了一大片。   “卫大人何必多礼?”就见这位布政使大人嘴角含笑,向着卫明阳说道:“本官刚来就长见识了,港口上这副大场面……是你特意给本官安排的吧?”   “属下不敢!”这时的知府卫明阳肺都要气炸了,他心说:这小子不愧是从京里做了京官出来的,扣帽子的本事真是一流!   见面儿第一句话,他就想把这么大一桩罪名安在自己的头上,这个笑嘻嘻的小家伙下手怎么这么狠?   “今儿码头上装卸的民夫没能及时赶到,耽误了大人下船进城,属下这就去安排!”卫明阳又不是不会做官,当然知道沈大人的话茬,自己绝不能往下接。   于是他立刻摆出了一副马上解决问题的样子,撩袍站起来“嗖嗖”地就往船下跑。   刚才卫知府上来的时候,目的是想尽快向上官解释误会,以免沈渊等的时间越长越生气。   至于刚才他没在沈渊的面前辩解,则是因为问题还没解决,沈大人到现在还不能上岸,所以他现在怎么解释也没用。   对于他来说,正确的办法应该是先把问题解决掉,过后再考虑把罪责扔在别人的脑袋上顶罪。比如说码头上那个老头子战五爷,就是最好的顶罪人选。   所以这次下船上码头,卫明阳已经急了!要是再不赶快卸船,难道让布政使大人在船上过夜吗?   ……   等到卫大人重新踏上码头之后,毫不犹豫的就立刻传唤黄独,他要尽快了解码头上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个时候,战五爷已经把码头上的四大帮派跑了个遍。结果发现不但自己的四个徒弟不见了踪影,他们那些打手不翼而飞,而且所有的苦力没有一个在场的!   战五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也知道这些天以来,四大帮派正在紧锣密鼓地武装人手,准备去对付扬威班。   现在所有的人都不在,是不是说明四大帮派已经把人手全都聚集起来,攻打扬威班去了啊?   可是他们的西边就是扬威班大院,那里一片风平浪静,好像没出事儿啊?   这时的战五爷还在那儿发愣,随即他就看到知府卫大人怒气冲冲的从船上下来,一到码头上就怒吼着喊黄独。   战五爷一看就知道坏了!弄不好马上自己就要变成那只替罪羊,这老小子混迹江湖一辈子,他什么不懂?于是他还没等黄独转过头来看自己,撒开双腿就往扬威班那边跑!   “那边还有一帮苦力,我去找人卸船!”一边跑,他还一边回头向黄独喊了一声,告诉了黄独自己的去向。   这样一来,黄独也能跟知府大人有所交代了。而自己要是能把扬威班那二百苦力拉出来卸船,那也算是将功补过!   然后知府大人怪罪下来,再有什么罪责,他就顺便把罪过往自己的徒弟脑袋上一扣……先脱掉罪责,顺手解决了刘洪再说。   反正这帮逆徒一个个的死不足惜,自己借着官府的力量杀一儆百过后,说不定会更好管理。   战五爷一边打着如意算盘,一边往扬威班的院子里跑,心里还在向着满天神佛祈祷。   那边的院子里,可别再是空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了!真要是发生那种情况,整个码头上能顶缸的,也就剩下他自己了!   这边卫知府一见黄独,上去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响亮的大耳光。   这大嘴巴抽的,把这黄独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心里也是一腔悲愤,“呼”的一下子涌了上来!   “老子为你出生入死,什么脏的臭的我都替你干了,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打我的脸?”   此时的黄独一怒之下,脸上青筋直蹦,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地上。而他面前的位卫明阳,却把他刚才那一瞬间的神情看了个清清楚楚!   “说!到底怎么回事?”此时卫明阳知府冷着脸向黄独问了一句,黄独连忙跪在地上回禀道:   “跟爷回,码头上的帮派所有人都不在,估计是出去打架去了,战五出去找人卸船了,应该很快就到。”   “苦力一到就卸船,保证布政使大人尽快上岸……”   “放屁!”卫知府随即大怒道:“他上了岸,这事就完了呗?”   “等那姓沈的责问下来,到时候这是谁的责任?”   黄独听到这话,随即毫不犹豫地说道:“战五要是能把人叫过来卸船,那自然是红印班他们办事不利。要是战五叫不来人,那就是战五有毛病!”   “想得美!要是再不能卸船,到时候我都逃不过去!”这时的卫知府指着自己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交出个战五就没事了?”   此时黄独清楚地看到,卫明阳的眼中……有一道凶光一闪! 第1561章 风云突变扶胥港、飞鱼煊赫、侍卫宝强   其实这位知府卫大人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他知道沈渊一旦借着今天码头上的事发难,目标肯定是广州官场。   在这种情况下,你交出两个广州黑帮来就能把这件事解决了?做什么美梦呢?   所以此时黄独也预感到,自己怕是要大为不妙!   正当码头上诸位官员焦急地等着苦力帮到来的时候,在卫知府身边有位官员小声说道:   “要不咱们不等了?大人直接派出官府的衙役捕快,上去卸船不行吗?”   卫知府闻言就是一愣,当他正回头看向那位出主意的官员时,就听身后有人说道:“这是谁出的馊主意?站出来让我瞧瞧?”   这些官员惊讶地回过头,就见从码头货船的跳板上,正有一个人面色冷峻慢慢地走下来。   好家伙!三品带刀御前侍卫!   这一身大红飞鱼服鲜艳亮丽,辉煌耀眼,几乎把在场的官员都压了下去,在这个年轻侍卫的身后,还背着一把大到吓人的宝剑!   庞宝强从货船上走下来,冷冷的向着在场的官员说道:“来来来,谁出的主意?站出来让我看看!”   ……   这时的码头西边,战五爷正带着程无鸢和扬威班下属的花爷、吕怯勺、化骨龙往这边赶。   远远的,化骨龙就看到码头上有个人趾高气扬,一身辉煌的飞鱼服簇新鲜艳。   “我去!这是多大的官儿啊?”化骨龙一边往前小跑,一边还嘴里嘟囔着说道:“这身衣服可真够威风的!”   “那是飞鱼服,”花爷一边笑着往前走,一边向着化骨龙解释道:“是皇上御赐的殊荣。”   “一般能穿上飞鱼服的,不是锦衣卫就是高阶武将,必须要为国立下大功,才能受赐飞鱼斗牛服。”   “这是御前三品侍卫的打扮,一看就是京师过来的。”   “花爷可真是见多识广!”这时,化骨龙连忙佩服的向花爷挑起了大拇指,说道:“离得这么远,您都能看得出来是三品侍卫!我连这人长什么样还没看清楚呢!”   “哈哈哈!”吕怯勺和花爷闻言,忍不住一起心中暗笑,就连程无鸢也是一边往前快步走去,一边儿抿着嘴直想笑。   等他们一直走到了这些官员的面前,自然是弯腰低头,就连战五爷也是如此。毕竟他们再怎么厉害,在这些官员面前也只是一群草民而已。   而此刻的化骨龙偷眼一看,却是全身“突”的一震!   化骨龙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差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个身穿大红飞鱼服,牛比闪烁的御前侍卫他竟然认识……   宝强哥!   他做梦也没想到,庞宝强居然还有这副面孔,因为哪怕在沈渊的那些兄弟当中,宝强也属于经常挨欺负的类型。   可是没想到,现在的宝强哥竟是如此威风!   别说他那一身大红飞鱼服极其耀眼,就说他站在那里瞪着眼撇着嘴,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六十个不在乎的样子,显然就连知府卫大人他都没放在眼里!   “宝强哥……我去他竟然是这么大的官儿!”这时的化骨龙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在这一刻他却怎么也想不通。   为什么一个山寨里的小头目,今天竟然摇身一变,就成御前侍卫了?   花爷和吕怯勺一左一右夹着化骨龙,生怕这家伙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过他俩扶着化骨龙胳膊的时候,就觉得这家伙的身上哆嗦得这叫一个均匀……   ……   在众位官员的面前,庞宝强一瞪眼,大家全都不说话了。   卫知府和庞宝强也相互间拱手示意……庞宝强是三品侍卫,知府是正四品,从品级上来说,庞宝强并不输给这位卫知府。   当然真实的地位谁高谁低,绝不是按照这个算的,从官阶上来说庞宝强是虚衔,人家知府是实缺,自然是卫知府略高一筹。   可是人家庞宝强同时还是布政使大人的护卫,所谓相府的丫鬟七品官,所以宝强哥在这方面又是略占上风。   因此庞宝强也不用上来拜见卫明阳,而是大大咧咧地一拱手就算了,至于其他的官员,还没有让他拱手的资格呢!   只见庞宝强对着卫知府淡淡地笑着说道:“咱们都是官府里的,下面那些捕快衙役是什么德行,是你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   “如果用他们来卸船,满港口的商人自然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可要是他们把什么货物掉到了江里,或者被他们卸完了船以后货船上少了财物,到时候激起民怨怎么办?”   “还有,贵府要是让这帮家伙上来,他们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强行把商船分开两边,清空航道让大人先上岸。到那个时候船只碰撞倾覆,商人怨声载道,损害的还不是我家大人的名声?”   只见庞宝强冷冷地说道,“广州百姓可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他们只知道我家沈大人到了广州之后为了率先登岸,把大片商船挤得东倒西歪,还因此给船只和货物造成了损失。”   “所以大人的脚还没登上扶胥港码头,名誉官声就会首先受损!真要是出了这种事,到时候这笔账怎么算?”   “刚才出主意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给我站出来!”   ……   庞宝强这家伙态度蛮横,逮着道理就死咬住不放,可以说丝毫都没给这些官员留情面。   可是卫明阳他们这些官员,却完全没有办法反驳庞宝强的说法,因为人家说得句句都在道理上!   要真让捕快衙役上来卸船,那商船上不丢东西是绝不可能的,这一点卫知府的心里也是清清楚楚。   更何况庞宝强刚才的这番话,也把沈渊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别以为你们那些小手段能瞒得过我的眼睛,谁出馊主意我就弄死谁!   “我去!宝强哥这么威风啊!”这时别人也就罢了,站在旁边的化骨龙心灵再次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平时嬉皮笑脸的宝强哥,居然在卫知府的面前都这么说话,那可是广州府的知府大人啊!   看这意思,宝强哥居然横眉立目的非要把那个官员找出来兴师问罪……此时的化骨龙难以置信的又朝着他看了一眼。   要不是宝强身后那把极其熟悉的大宝剑,他还真以为自己眼花认错人了呢! 第1562章 山雨欲摧临珠江、二品大员、我家沈郎   “我的天!看来这不是山寨呀,我这帮兄弟到底是什么人?”想到这里,化骨龙忍不住又开始哆嗦……   “庞侍卫说得对!”这时见到卫知府略一沉吟,旁边的黄独却立刻站了出来。   只见他笑着对庞宝强说道:“下面的人出的糊涂主意,我们卫知府是万万不会采用的,所以庞侍卫您说的损害沈大人声誉的情况,也断然不会发生。”   “咱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船上的货物卸下来,赶紧让他们走,这样才能尽快上岸是不是?”   “……战老五!”只见黄独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嗓门,向着气喘吁吁赶过来的战五爷问道:“让你去喊人卸船,人呢?”   黄独在卫知府的面前用这番话,把庞宝强要人的话茬给岔了过去,连削带打显然做得不错,卫知府微微松了口气。   而这时大家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战五爷的脸上,现在就看他能不能把码头上干活的苦力找来了。   战五爷连忙用手一指旁边的程无鸢,向着在场那些官员们躬身说道:“这是码头上专门装卸货船的扬威班班主程姑娘,现在他们班里就有人手。”   “有人为什么不带过来?赶快安排人卸船?”跟这帮江湖人打交道,自然卫知府不能上场,还是由黄独大声向程无鸢问道。“人倒是有,但是咱可不敢往外派。”只见程无鸢面对这些高层官员,倒是夷然不惧,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我们这扬威班在码头上成立已经快十天了,到现在为止一单的生意都没做过,诸位大人要是不信,可以随便找一个码头边上的百姓问问。”   “这里有一家负责装船卸船的红印班,明确跟我们扬威班说了,要是我们敢卸船装船,他就把我们所有的人腿打断。”   “嗯?”程无鸢姑娘这番话说得又脆又快,显然是理直气壮,而黄独和战五爷两个人听到这番话,同时都惊讶地哼出了声!   黄独是因为完全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不过他当然知道红印班在码头上是什么德性,所以程无鸢一说出来这话他就信了。   而战五爷则是万分惊奇,他心说这姑娘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是要把红印班往火坑里推啊!   可他现在也没办法替红印班辩解,毕竟他现在全指着扬威班院子里的兄弟卸船呢。   更何况他弟子刘洪手下的红印班,也真是不给自己争气,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码头上居然一个人都找不到!   就凭他战五爷一个人,现在哪里还敢替红印班说话?他自己的命保得住保不住还两说着,还有功夫顾着刘洪那个逆徒?   此时的卫知府也皱着眉看着这边,脸上的怒气盖都盖不住,显然耐心已经快耗尽了。   黄独见此情景一咬牙说道:“红印班说了算还是广州官府说了算?让你卸船你就痛痛快快地卸船!”   “话不是这么说的黄老爷!”偏偏这时的程无鸢姑娘居然还没被吓倒,只见她摇着头说道:   “本来我们这些兄弟没有生意做,打算今天就上船走人的。现在这情况,我们要是帮你们把船卸了,回头你们这帮官爷倒是拍拍屁股走了,他们红印班再把我们的腿打断了怎么办?”   “我都不知道那个红印班是咋想的,平时赚钱的时候,码头上乌央乌央都是他们的人。”   “这回有事倒是一个人都看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想让谁下不来台呢……官府使唤人也得讲点道理吧?赚钱的时候没我们什么事儿,有这倒霉活儿想起来找我们了?”   “黄独……这码头,你管的好啊!”这时黄独的身后,忽然传来了卫知府冷冷的说话声,看来卫明阳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他让黄独管理着这个码头,平日里也懒得理会这些码头黑帮的琐事,可是没想到黄独居然把码头弄成了这个样子!   黄独也曾经跟他说起过码头上的四大帮派,今天居然连一个卸船的人都派不出来……刚才程姑娘说的那句“也不知道是想让谁下不来台呢”,一下就触动了卫知府敏感的神经!   “啪”的一声!   只见这时的黄独毫不犹豫的一甩手,反手一巴掌就抽在了战五爷的脸上,把那个战五爷打得顿时就是一楞!   “码头你他妈是怎么管的?”此刻的黄独脸上的青筋往外直蹦,他也知道这下自己的地位,在卫知府的心目中已经是大大的减分了,都怪战五这条老狗!   此时的战五爷也在想把责任往下推,可实在没得可推了,毕竟码头上就剩下一个扬威班,现在还指着他们卸船呢!   只见这时的战五爷捂着脸张口结舌,而黄独却一抬头向着程无鸢姑娘说道:“烦劳程姑娘立刻派人,把码头上的货船全都卸了。”   “以后这扶胥港码头上就没什么红印班了,全是你扬威班的天下!以后再有人敢站在码头上说他是红印班的人,你给我打断了他的腿!我说的!”   这黄独是真急了,他现在需要马上把码头上卸船的事给解决了,然后再到卫知府的面前请罪。或许到那时卫知府念他多年辛苦,还有可能饶了他。   可是眼前的僵持局面要是再拖下去,那个姓沈的大官儿一旦发起飙来,弄不好连卫知府都要倒霉,自己更是板上钉钉的要完蛋!   所以黄独当机立断做了这个决定,说完之后,他目光炯炯地看向了程无鸢!   ……   “好!扬威班愿为诸位官爷效力!”见此情景,程无鸢也笑着答应下来。然后她回身让花爷去院子里把队伍领过来,立刻在码头上卸船。   只见扬威班两百名战士蜂拥而至,十人一组一字排开,飞快地登上了码头泊位上的货船。   眼看着货船上的麻袋包箱子,流水一般被苦力们扛下来,这时的卫知府终于松了口气。   眼下这一关他算是过去了,等那位沈大人下船之后,好歹码头上的红印班被取缔,也能稍稍平息一下沈渊的怒火。   只要这一篇掀过去,他跟沈渊之间就是相安无事,在这之后上面的大人物该怎么博弈对抗,他卫明阳只要听命行事就行了。   终归是神仙打架,最容易伤及无辜,像自己这样的人也只能期待不要变成弃子,最好别被大人物当成前锋,或许还能保住这身官皮! 第1563章 奇侠名士汇一堂、风云齐聚、南国战场   这边程无鸢姑娘带领扬威班飞快地卸船,卸空的货船随即就让开了泊位,让后面的商船继续靠岸。   就这样流水一般的循环过后,沈渊的官船也终于得以缓缓地靠上了码头。   此刻沈渊顺着跳板一步步地走下来,当他的脚踏在扶胥港码头的台阶上时,还稍稍的停顿了一下,好像要在心里深深记住,自己第一次踏上广州府的情形。   可实际上下面的人却并不知道,沈渊早就在这里待了快半个月了!   码头上最前方是列队迎接上司的官员,后面是承宣布政司的吏员文书之类的沈渊本部下属,然后是捕快衙役三班皂隶。   在他们身后是码头附近的百姓,是官府特意召集来欢迎布政使大人的。   这些百姓也分成了里外三层,前面是本地德高望重的族长和名流,后面是地主富商,再往后就是大片找来的百姓。   本地官府还雇来了鼓乐班子吹吹打打,找来人手将街道清扫得干干净净,沈渊看着前方的一条大道和两侧的人山人海,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在人群中,他还看到了自己的队伍和兄弟,还有化骨龙那张吓得煞白的脸……   此刻的化骨龙看着走下官船的承宣布政使大人,他一身华丽簇新的官服,行动之间威风百步,气场似乎压住了整个码头!   这一刻化骨龙的两只手,在自己身侧一个劲儿地划拉,拼命想找个东西扶一下。他觉得自己的两条腿,简直比肠粉还软!   “沈少爷……是承宣布政使大人?”   “他二品大员,整个广东省都是他的?”   “怎么可能?他不是山大王吗?”   “我昨天还跪在他的脚下,感谢他让我报了父母的血仇,他还说以后要带着我干大买卖呢……我的苍天啊!”   此时的化骨龙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渊从远处慢慢走过来,当沈少爷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脸上时,一只眼睛还俏皮的轻轻眨了一下……   眼前一黑,化骨龙“嘎儿”一下就抽过去了!   ……   沈渊见过了欢迎他的官员等重要人物,然后就上了八抬大轿,进城!   在他身后是一抬抬的轿子和马车队,装着沈大人的眷属和箱笼物品,二百名护卫左右两列护送。   队伍在围观的人群中穿梭而过,一路进了广州城。   他们从清水门进去就到了新城,然后再从外城一路向北,再过正南门就进了旧城。   从旧城里穿过太司城坊和拱北楼之间的大道,承宣布政使司就在旧城的最北端。   之所以说是最北端,就因为出了城之后就是越秀山,在越秀山上还有一座镇海楼,据说当年修建的时候在楼上能看见南海。   不过数百年来,珠江冲击造成的平原越来越大,原本的海面已经变成了陆地,现在镇海楼上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海了。   来到了城里的布政司衙门……也叫藩司衙门,这里是挺大的一座官衙。   前面是官员办公的官厅,中间是布政使大人处理事务的所在,后面则是内宅。沈渊和所有的官员都一样,走马上任之后就要把家眷安置在内宅里。   这也就是沈渊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生活和办公的所在了。沈渊看了一下周围,倒也算是宽敞雅致,容纳他带来的众多人手也是绰绰有余。   安置之前,由吴六狗先进来四处嗅探,看看这官衙和宅院里有没有暗道暗门之类的布置。这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绝不能让外面的人无声无息地接近沈渊的指挥核心。   在这之后吴六狗点头示意没有问题,然后沈渊他们才全员进入了内宅。   ……那么问题来了,沈渊到广州的官船上都有谁呢?   ……   让咱们从头开始统计,除了之前跟随沈渊到达广州的兄弟以外,之后还来了朱常津和四百猛虎营,小七爷和一千风雷营。   这些部队都在城内外秘密驻扎,虽然现在还有一部分在扬威班的院子里当苦力。但是用不了多久,等程无鸢姑娘整合了码头上的四大帮派之后,就可以把战士全都撤出来了。   然后还有之前留守在韶关的青姑娘、南宫燕和东方云洛加上秦玉虎,这次他们处理好了韶关事务,也来到了广州……官船上就是他们这些人。   除此之外,从海上来的孟晓妆姑娘和她带领的情报机构,大夫人蓝姑娘和天元票号的一部精兵强将也从海路到了广州。   当然随船的还有火手阎罗两口子,还有沈渊的“海上夫人”红鲤鱼燕云归。   火手阎罗夫妻当然是顺利进府,燕云归却一时间不能赶过来。因为沈渊在布政使衙门里要给她修筑净室,这季节广州繁花似锦,燕云归要是不做好防护就冒然进来,很容易再度花粉过敏复发。   所以沈渊给她特意安排了密闭的房间,以便安置燕云归。   不过燕云归这种情况很快就能得到缓解,因为火手阎罗在见到了东方云洛姑娘特制的五味子蜂蜜之后,说这种蜂蜜抑制花粉过敏的效用更强。这样用不了多久,燕云归就可以在花季带着口罩四处跑,不用像现在这样,净室没完成之前还要在海上漂着了。   蓝姑娘和沈渊多日未见,见面之后自然有一番亲昵,庞宝强和风倾野也和自己的心上人分别多日,大家自然也有很多话要说。   这时在院子里大家其乐融融,有妙莲和炼心道人在此,绝不用担心有外人窥探偷听。因此兄弟姐妹们在一起聊天玩笑,自然是欢畅之极。   青姑娘看见南宫燕还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似乎之前的心结还在她心里未能彻底开解,于是笑着走了过来。   “还有啥不好意思的?现在都是一家人了,”青姑娘一边看了看南宫燕,一边又向着风倾野那边瞟了一眼。   见到南宫燕姑娘笑着低头,于是青姑娘指着在场的几个人说道:“龙小羽……他曾经是敌人放在少爷身边的密谍,这你不知道吧?”   “秦玉虎曾经是反贼刘天绪的徒弟,孟晓妆夫人也是敌方的密谍首领。妙莲大师是无为教大护法,我也曾经带领宝珠山庄,和沈郎明里暗里,生死交锋数次!” 第1564章 小人总为名利伤、险些内讧、驱虎吞狼   “我们这些人都和南宫姑娘一样,曾经是沈少爷的敌人……现在一样是一家人。”   “所以你不用心里总惦记着过去的事,少爷胸襟能容四海,你还有啥可担心的?”   “啊?”此刻的南宫燕听到青姑娘这番话才知道,这些至亲的兄弟里,居然有这么多人曾经是沈少爷的敌人!她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而这时沈少爷从屋子里出来,身后还跟着蓝姑娘,在他迈下台阶经过化骨龙身边的时候,还伸手拍了拍这小子的脸……   化骨龙的人中上依然还留着一个挺大的指甲印儿,不知道是谁掐的,不过这小子现在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此刻他和身边的失魂鱼莹姐的表情差不多,全都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位把他们招揽到了身边,还以兄弟相称的沈少爷,居然真的是广东承宣布政使沈大人!   可天下哪有这么当官的?这时的莹姐儿脑海里还想着沈渊为她赎身的时候,在青楼里掀桌子的霸道样子……   他对码头上那些官员丝毫没有好脸,就连他们晚上说要给沈大人设宴接风,都被少爷毫不留情的一口拒绝了。   偏偏他对自己这样的人却亲切至极,现在这对小两口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天下怎么会有沈少爷这样的官儿!   沈渊看到化骨龙这个样子,也向着这小两口笑了笑。   “好好练练武功,以后办事多走走心,”只见沈渊笑着说道:“别一到我派你出去的时候,你往井里又扔银子又扔袜子的……不够丢人钱!”   “啊?这事少爷您咋知道的呢?”此时的化骨龙瞠目结舌地问道:“那天不是我一个人去的吗?”   旁边的龙小羽看了化骨龙一眼,摇头笑着说道:“那天晚上少爷怕你一个人出事,所以带着我们大家躲在旁边的树上,从头到尾都把你那熊样儿看得清清楚楚!”   “以后给我好好练轻功!”龙小羽皱着眉笑道:“下回我再看着你撅腚爬树那损样,我一脚把你窝上去信不?”   ……   同一时刻的广州知府衙门,黄独办完了码头上的事,赶忙到卫知府的门前谢罪。   可是知府却没有立刻召见他,而是让他在门外等着……黄独一想就知道坏了!   这场事弄下来,自己不但把卫大人的脸都丢尽了,甚至还差点弄得卫知府被沈渊借机发作,黄独知道自己惹的祸可不小!   不过卫知府没有第一时间把他叫进去痛骂,这就让黄独更觉得不妙。   当他又等了一阵子,随即就见知府的院子里施施然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身高挺高,长着一张长脸,一点胡子黑里发黄,顺溜溜的从下巴一直飘洒到胸前。他双眼狭长,似乎老是睁不开的样子。可是往往当你仔细一看,却发现他竟然在打量你!   这人名叫刀岸然,黄独当然认识他,因为他和自己两人是知府卫大人的左膀右臂。   黄独自己管的是青楼赌坊、黑帮打手这样见不得光的产业,而刀岸然却是负责联络四大衡……也就是广州城内垄断商业的四大商社。   在这俩人中间,刀岸然看不起黄独成天跟那些妓女黑帮赌棍打交道,觉得黄独就是个臭无赖,所以对他十分蔑视。   而黄独更是觉得刀岸然虽然管着四大衡,可平时都不见他怎么干活,却是自视甚高,黄毒心里也觉着愤愤不平。   妈的这四大衡出什么事,不还得是我们这帮黑帮给你解决?我成天给你擦屁股你还瞧不上我?这就是黄独对刀岸然的看法。   所以这俩人在卫知府面前自然不敢争执,却背地里往往朝着对方的背影翻白眼吐吐沫……他们就是这么一种关系。现在当黄独发觉卫知府没有召见他,却在屋子里和刀岸然谈了半天,他立刻就是一皱眉。   ……   这时的刀岸然也笑呵呵地走过来,面露和蔼之色向着黄独说道:“别等了,老爷说他今天不见你……哦!对了。”   “码头那边老爷让我先管着,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说你这办的叫什么事儿啊?还得我替你去管那些臭烘烘的苦力!”   这刀岸然的话里,虽然一副不满意的样子,但眉梢眼角的那副洋洋得意之色却是挥之不去,这一刻黄独已经被他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回去吧?看等会再下雨。”刀岸然笑嘻嘻的扔下了这句话,然后就扬长而去。   这时的黄独站在未知府的院子门口沉思良久,却是气得手脚冰凉!   卫知府对他的惩罚,是黄独想都没想到过的,削掉他的权柄,这比什么都让黄独心里更难受!   刀岸然这个王八蛋,肯定是他给我进什么谗言了!这时的黄独看着刀岸然离去的方向,眼中一阵凶光闪烁!   哎?这时的黄独忽然想起一个人来,现在他满腔怒火正想找人发作,可是战五那条老狗跑哪儿去了?   妈的这老家伙,简直比油浸鸡蛋还滑!我哪一次想骂他都找不着人!此时的黄独忍不住暴跳如雷!   ……   其实他还真是错怪战五爷了,就在码头上的战五爷等到卸完船,布政使沈大人上了岸之后。原本欢迎的人群也渐渐向着城内涌去之时。   就在这一刻,战五爷还在码头上踌躇了一下。   他是先去找那个程无鸢,把扬威班在码头上的地位确定下来,再好好拉拢她一番呢?还是立刻就去找黄独,到知府那里认错领罚?   就在战五一犹豫的功夫,他就觉着两边一左一右有两只手,铁钳一般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当他猛然惊觉,抬头看去,就见自己带来的打手和保镖,已经全都被人不动声色的牢牢控制住了。   他们现在就和自己一样动弹不得,战五爷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捏得疼痛欲裂,冷汗都下来了。   “走吧?”这时的程无鸢背着手走过来,在她身边还跟着一脸淡然的小七爷。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这时的程无鸢,笑着向战五爷说了一句! 第1565章 自觉聪明信口编、鲁钝愚顽、活该被骗   让我们把时间退回到半个时辰之前,也就是黄独在知府大人的门口等候,卫明阳知府在屋里和刀岸然谈话的时候。   卫知府不但不愚蠢,而且正好相反,他还是个很聪明的人,.因此他心中对今天发生的事也存在着一些疑虑,因为码头上的问题实在是太明显了!   其中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码头上的四大帮派加在一起好几百人,现在都跑哪儿去了?   这个时候卫知府一边思索着,一边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问刀岸然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而刀岸然想了想之后却说道:“属下手上也有不少商人经常出入码头,因此对码头上的事虽然知道得不太详细,但也多少了解了一些。”   “那个扬威班一到码头上,就和红印班打得不可开交,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最近传出风声来,说红印班汇合码头上的四大帮派聚集人手准备刀枪,好像要和扬威班来上一场生死决战。”   “然后昨天早上,扬威班给人免费卸船,彻底惹恼了码头上的四大帮派。他们还在黄昏时分押送卸下船的药材,往东面去了。”   “在这之后四大帮派的人手就全都消失了,要是这么想来,四大帮派的消失肯定就是在他们连夜出发之后……他们出去干了什么,老爷您不会猜不到吧?”   刀岸然说话的时候姿态十分谦恭,简直可以说是毕恭毕敬,卫知府对他的样子也很满意。   卫明阳今年有四十多岁,生得面如冠玉皮肤白嫩,相貌端正很有几分官威。说实话他这个年纪被人叫做老爷,其实是有点不太合适。   但是他手下的黄独和刀岸然却都不约而同地使用了这样的称呼,这就显示他们并不是把自己当成卫知府的手下,而是将自己定位成了卫府家奴。   要知道称呼这种事,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立场。家奴虽然地位卑贱,但在身份上却更加亲近,这也是黄刀这俩人的聪明之处。   ……   此刻卫知府听到了刀岸然的话,他随即皱了皱眉说道:“你的意思是说,码头上的四大帮派在昨天晚上,就被扬威班干掉了?”   “应该不是,”刀岸然一听到卫大人的猜测跑偏,他连忙说道:“今天早上码头装卸的时候我也看见了,扬威班那些苦力可是一个不缺,也没有受伤的。”   “想那四大帮派集结起来,差不多有小一千人的规模,这么多人哪有轻而易举被人全歼的道理?”   “更何况扬威班也没缺少人手,就算他们真的打赢了,杀敌一千怎么也得自损八百吧?”   “所以根据小人的判断,昨天晚上他们应该是没打起来……”   “嗯?”   听到这话卫知府顿时就是一皱眉,然后他就见刀岸然陪着笑脸说道:   “今天午时左右小人得到消息,扶胥港往东去的石梅村那边,有个乡绅叫梅成诗,和他的三十多个家丁昨天下午失踪了。”   “然后今早他们这三十多人的尸体,被人在珠江边上发现,就在石梅村附近江边的大路上。”   “那片官道上全都是血,那个地主梅成诗和三十多个家丁被砍得惨不忍睹,全都死于非命,当属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说说!”这时卫知府好像也想通了什么,随即就示意刀岸然仔细说来。   只见刀岸然笑着说道:“那四大帮派显然是集结了所有人手,黄昏时出发,想要在半夜截杀所有扬威班押货的人。”   “结果扬威班得到消息,人家不动声色地撤回来了,然后红印班他们四大帮派正好在石梅村附近,碰上了带领家丁路过的梅成诗……”   “原来如此!”这时的卫知府一听就明白了,就见他啼笑皆非的一点头说道:   “当时半夜里黑灯瞎火的,那些四大帮派的人冲出来就是一顿乱砍……等把人都杀光了他们才发现自己砍错人了!”   “之后他们又发现被自己杀掉的是石梅村里的梅大户,而梅成诗和广州官府的关系居然还不错。”   “这一下子他们顿时乱了方寸,原本要是参与行动的人少,他们还可以命令大家保守秘密。可是他们这次却带去了大好几百人,这个秘密怎么可能保得住?”   “于是这四大帮派的人连港口都没敢回,他们索性把人马带到附近藏了起来,想等到风声过了,或是官府没查到他们四大帮派头上之后,他们再回来……是不是这样?”   “应该就是这样没错,”刀岸然随即也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   “就因为这个,所以今天早上的码头,四大帮派才会一个人没出现,以至于耽误了给那个姓沈的布政使卸船。”   “难得你心思细致,做事稳妥。”此时的卫知府思来想去,觉得刀岸然的分析一点没错,他十分赞许地看了刀岸然一眼道:   “那个黄独心窍里也不知道塞的什么,码头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居然一无所知!”   “大人息怒,我看这事其实也不能全怪黄独,”只见这时的刀岸然脸上一派诚挚地说道:“黄独手上的事也实在多了些,顾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想那花街柳巷五色迷人眼,赌坊里金银哗哗的流淌,码头上那些臭苦力嘛,自然关照得就会少了些,这也不能全怪他。”   “也对……他是个俗人,这都是免不了的。”听到这句话,卫大人也会心地点了点头。   ……   其实刀岸然这几句话真是损透了,他明着是给黄独讲情,实际上却是在给黄独上眼药呢!   他刚才话里的意思明显就是说:黄独利用卫知府给他的权柄,沉迷于酒色财气里无心好好办事,所以才捅下了今天这么大一个漏子。   而这个卫知府显然也相信了刀岸然的说法,毕竟今天就有明晃晃的事实在这里摆着,黄独对于码头上的情况根本说不到掌控。   对于码头上的风吹草动,黄独的了解甚至不如一个旁观者刀岸然! 第1566章 谁料命在弹指间、师徒相见、寒彻江天   这时外面有小厮进来回报,说黄先生在外面等候知府大人召见……卫知府随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黄独在外面等着。   然后他又向着刀岸然问道:“那依你所见,码头上的事应该怎么处理?现在四大帮派已经跑了,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呢。”   “小人斗胆,”只见这时的刀岸然笑着说道:“那小人就直说了。”   “咱们先从上往下捋……黄独那边您得让他打起精神来,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听到这里,卫知府神色冷峻地摇了摇头,示意刀岸然这件事他先不用管。   随即刀岸然又接着说道:“然后是那个战五,这条老狗完全不管用!”   “他还说码头上的四大帮派都是他的弟子,一举一动他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可是今天早上那条老狗气喘吁吁地跑遍了四个帮派,结果却一个人都没找着!”   “所以老爷您和码头之间,先隔着黄独这么一个不用心的,又隔着战五这么一个不管用的,因此才出了今天这场风波,弄得老爷您的面子都难看得很。”   “因此上面的人该调整敲打,这是必然的,要不然过后还说不定会惹出什么祸来。”   “然后就是下边的人,”随即就见刀岸然笑着说道:“四大帮派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所以还得把那个扬威班先按住,把他们调教好先用起来再说。”   “小人眼界不高,心思也不灵光,暂时先想到这么这么些……”这边刀岸然还在一脸谦逊地说着,对面的卫知府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   只见卫明阳沉吟了一下说道:“码头上的事,黄独不能再管了,他是得好好敲打敲打才行。”   “你先把这事管起来,扬威班那边就由你直接控制,毕竟码头上的布置完全就是给商会服务的。”   “现在由你既管着商会,又管着码头,中间一旦有什么需要协调的,也免得从我这里转一手。”   “以前处置事情的时候,你跟黄独俩人各管一摊,实际上管得却是一件事,中间难免会有摩擦。这回商会和码头这条线整个都由你控制,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黄独这小子在管理下等人的时候,还是很有一套的,别跟他把矛盾弄得太深……你先去吧!”   “是!”刀岸然闻言,连忙满面谦恭地躬身答应,然后才告辞走了出来。   ……   一离开卫明阳的官厅,刀岸然就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今天面见卫明阳的过程,还真是惊心动魄!   前半程很顺利,刀岸然不动声色的给黄独进了不少谗言。中间一段的收获更是巨大,卫知府毫不犹豫的就把码头黑帮的控制权交给了自己。   可是到了最后,卫知府说出的几句话却让刀岸然汗流浃背……卫知府的话中隐隐地点出了,他知道黄独跟刀岸然之间的倾轧争斗!   之后卫大人还隐晦地提醒自己,做事不要太过分,要是为了争权夺利耽误了大人的正事,那下次倒霉的就是他了!   所以刀岸然立刻就明白,这次他所谓的成功,实际上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黄独犯下了大错,今后他给大人办事的时候,还是要格外的谨慎小心才行!   刀岸然一边往外走,一边心里又是欢欣鼓舞又是暗自警惕,然后他就在门口看到了正在等候的黄独。   这家伙面如土色,看起来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下场不妙。刀岸然心中暗自不屑,冷笑着向黄独走了过去……   ……   时间调回到现在,战五爷脑袋上被人套上黑布套子押上了船。听着船舷两边传来的桨声,这老家伙止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一点,原来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棋手,他眼中的那些棋子,也没有一天听过自己的指挥!   那么在战五爷的角度看来,这件事的转折点发生在哪儿呢?其实就是昨天半夜那场神奇的大火拼。   在战五爷的心里想来,码头上的四大帮派和过江龙扬威班打起来之后,一定会形成自己料想中的局面……他们双方各有损伤,谁也奈何不了谁。   到时候他就可以居中调停,不断地利用扬威班和红印班之间的矛盾,给他们两边增加压力,让他们全都不得不依靠自己。   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场火拼打完后扬威班居然纹丝没动,而四大帮派竟然没了!   没了……没了!   这时的战五爷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千人打两百人居然会打不过,这帮扬威班的苦力难道是铁打的不成?   就在战五爷胆战心惊地等待了好一阵之后,只觉得船只微微顿挫,他们已经到了岸边。   下了船之后脚下是潮湿的沙地,周围还传来芦苇迎风的“沙沙”响声,显然这是一处荒僻的江岸。   走了一会儿,脚下的土地渐渐坚实,等到战五爷头上的套子终于被摘下去之后,他偷偷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这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大院子。   周围全都是用圆木和竹子盖起来的粗糙木屋,四面封死,只在其中一面墙上开了一扇大门。   头顶是方方正正的一片天空,院子里满是人!   这一下战五爷忽然明白了过来,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码头四大帮……远来所有人全都在这儿呢!   ……   这些四大帮派的打手和苦力,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被人倒绑了双手,拴得一串儿一串儿地坐在院子里。他们一排一排整整齐齐,就像放到地面上的竹帘子似的。   正前方还有他的四个徒弟,刘洪、刘沧、马宝、庄舟,也被人倒绑了双手跪在地上,他们师徒五个,终于还是在这荒僻的江岸上会师了!   “一网打尽啊!”这时的战五爷才知道,自己小算盘打得噼啪直响,却一头撞在了泰山上。   那个扬威班……他们有这么强的实力,怎么可能是过来干苦力的?   这帮人居心叵测,不知道图谋着什么,而自己却是结结实实地上了个恶当!   此时的战五爷,真恨不得一伸手把自己的俩眼珠子抠出来,在地上踩爆了才解恨! 第1567章 船到江心回头难、血海无边、沙洲正晚   其实这里面并不是什么江岸,而是石梅村对面的江心沙洲。   两百名战士在院落四周围成了一圈,每个人手里的长枪都是寒光闪闪,震慑得场中所有黑帮都是一动不敢动。   此刻朱常津、小七爷和程无鸢姑娘正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悔恨得双眼血红的战五爷。   程无鸢姑娘把战五爷和码头四大帮派,在扶胥港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盘剥商人百姓的劣迹向着小王爷和小七爷说了。   小七爷脸上没什么表情,小王爷朱常津闻言倒是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就我来吧。”只见小王爷说着,把目光转向了院子里这六百多俘虏。   小七爷当然不会去管这样的事,程无鸢姑娘也知道这位小王爷心里,已经被激起了怒火!   只不过朱常津平日里学的全都是沈少爷的做派,所以即便是心中狂怒,脸上也没露出丝毫的情绪。   程无鸢点了点头,随即就见朱常津打了个响指,立刻就有人把战五爷和四位帮主押了过来。   这时战五爷他们这五块料,见到面前两个英俊青年和一位程无鸢姑娘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他们每个人都在飞快地转着心思。   当然因为智商的水准不同,他们想的也不太一样。   经验丰富的战五爷心里琢磨着,他要想办法试探出这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然后投其所好,让自己显得很有用,这样他才能在今天的局面里全身而退。   而狡诈多端的刘洪心中,则是在暗自猜想,如果他们想要把四大帮派一网打尽,昨天晚上在石梅村附近,完全可以把人全都杀光了是吧?   那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把所有的打手都带到这里来呢?这帮人一定是另有目的!   而这时年纪最小的庄舟,则是在心中暗想:这帮家伙是不是不知道,我们其实是广州官府的人?   得让他们知道我们四大帮身后的背景,这样或许才能把他们吓住……   此时院落里六百多俘虏,一片鸦雀无声。他们中间有一半左右的人是四大帮的打手,平日里欺压百姓,好勇斗狠惯了的人物。   可是昨天晚上,他们在见识了那般惨烈的厮杀之后……或者说是屠杀更合适,这些人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现在心里只想着活命。   而另一些人则是因为身体魁梧壮硕,被自家帮派硬拉过来打仗的苦力,这些人心里就更是冤得慌。   想来他们这些人平时不是扛包就是推车,不但被自家帮派压榨得食不果腹,而且还摊上了今天这件倒霉事!   他们的中的很多人,都是莫名其妙的被发了刀枪,集合起来就往这边赶,然后就落到了如今这副田地。   他们心里都在想着,要是再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他们可真就冤死了啊!   ……   就在这时,朱常津还没说话,却见下面跪着的庄舟忽然说话了。   只见他绷着脸,跪在地上挺直了腰大声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是广州官府的人!”   “如今这么多人一起失踪,官府肯定会派大队官军出来寻找,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这里。”   “胆敢和官府作对,你们是不是想要造反啊?”   ……   要说庄舟这个人其实也不简单,他在这几句话之间,就把自己的意思完全表达清楚了。   首先他就亮明了身份,说他们是官府的。然后又用言语制造危机,说官军马上就要找到这里。   在这之后,他还给对方直接扣了个大帽子,说他们的行为等同于造反!   这要是一般的队伍,一定会被他这番话所震慑,哪怕就是领头的不害怕,下面那些手下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后果的严重性。   可今天庄舟却错得很离谱,因为他眼前这些人从来不惧怕大明官兵,他们是沈渊麾下的强军!   就见朱常津端起一盏茶,掀开了杯盖,轻轻地吹着杯中的热气。   他连眼睛都没抬,更没有看下面的庄舟一眼,而是轻声说了一个字……   “手,”   只听他话音刚落,在朱常津的身后随即一个身影就上前了一步,此人正是王府护卫高手夏侯商。   就见他抖开手中的银蛇剑,一剑就将庄舟的一只手齐腕切了下来!   夏侯商的银蛇剑极其锋利,庄舟甚至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当他发觉绑在身后的绳子忽然松了,这才下意识地把两只手举在了自己的面前。   然后庄舟就见到自己的左手,居然不翼而飞了,他光秃秃的手腕子上,还在呲呲的往外喷血!   “嗷”的一声惨叫,巨大的疼痛让庄舟瞬间变成了滚地葫芦,疼得在地上疯狂打滚!   朱常津慢慢地饮了一口茶,然后看着夏侯商轻轻皱了皱眉。   这时夏侯商上去一脚,就把庄舟的断手踩在了脚下,也让他满地打滚的动作停了下来。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朱常津的脸上,就见他喝下一口茶之后,微微抬头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品味口中的茶香。   这一刻朱常津仰面向天双眼微闭,停顿了一下之后,居然又说出了同样一个字:   “……手!”   夏侯商一剑下去,庄舟的另一只手,又被他齐腕切断!   这一下子庄舟倒是不喊了,他瞬间就被巨大的疼痛,折磨得昏了过去!   此时满院子的人,全都吓得胆战心惊!   面前这位小爷下命令的时候非但面不改色,而且还有点漫不经心,想来这种事他是做惯了的。   像这样杀人剁手,连眉毛都不动一动的人,在这些黑帮打手的心里,已经瞬间和妖魔划上了等号。此刻下面的六百多人,谁也不敢大声出一口气,院子里安静得似乎能听见他们咚咚的心跳声。   ……   刚才庄舟开口的时候,连战五爷带刘洪全都没有出声阻止。因为他们正想通过那个傻瓜的行动来试探,抓住他们的这些敌人,到底属于哪一方势力?   可结果却是啥也没试探出来,人家那个冷峻青年一边喝着茶一边说出了两个字,接连砍掉了庄舟的两只手! 第1568章 聚齐精锐为哪般、看我变脸、说翻就翻   此刻战五爷和他的三个徒弟,心里全都吓得咚咚直跳,心说这个年轻人也太狠了!今天我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正当他们想到这里时,就见朱常津拿着茶盏的那只手,向着地面上的庄舟指了一下说道:“给他伤口绑好,别流血流死了。”   “一张嘴就拿官府吓人,让他就这么痛痛快快的死了,那也太便宜他了……不让他零零碎碎的遭够了罪才死,那也不是我的风格呀?”   “是!”夏侯商闻言后撤一步,立刻就有士兵上来把庄舟两只手臂紧紧扎住,免得他流血过多。   而这时的朱常津又转过头,向着刘洪和战五他们看了一眼。   “给你们一次机会,猜猜我想要干什么?”朱常津淡淡地笑着说道:“猜对了你们就活命,猜错了就死!”   “啊?”听见这话,战五爷他们几个同时就是浑身一颤。   然后他们几双眼睛“刷刷”地交换着眼神,显然都在各自猜测这位年轻杀神的用意。   这里边刘沧和马宝的心眼儿全都不够用,他们也知道能说出正确答案的,恐怕只有大师兄或者师父。   而这时的大师兄刘洪,也在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他师父战五爷。   到了这个时候,要说到老奸巨猾,还得看他的老师!刘洪也知道自己不如这个老鬼聪明,因此他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战五爷身上。   此刻的战五爷压力山大,他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咬牙一狠心道:“几位英雄特意留下我们的性命,没有在昨天晚上把我们杀光,是不是因为我们还有用?”   “您说一声就行!我们这些人鞍前马后为您效命,绝不敢有丝毫违背!”   “以后我战五和码头四大帮,就是您的马前卒!你让我们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我们绝不皱一下眉头,只要您饶我们一命就行!”   “聪明!”   这时的朱常津闻言,随即便笑了出来,只见他看着战五爷笑道:“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都难抓……果然还是你这老家伙心眼儿多。”   “我的天哪!命保住了!”看到这位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战五爷他们四个人这口气儿出的,差点把眼泪带出来!   战五爷果然一句话,就说对了这些人的用意,这一下子他们用不着死了。   不就是需要人手卖命吗?我们先答应了还不行?此时战五爷手下所有这些帮主打手,心里都暗自想道:   只要我们被释放了之后,那给他们干活不干活,还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这偌大的广州城,我们往哪儿一跑,你们这些外乡人还能把我们抓着?   大家全都如释重负,而朱常津却冷冷地笑着对战五爷说道:“就算你猜得没错,可是这些人要想全饶了是不可能的。”   “你们这些人里,我只要能打能杀的汉子,还有你们的心腹打手,混进来一个只会抗麻袋的苦力也不行!”   “是是是!我们可以把人都给您挑出来!”此时刘洪听见这话,连忙“咣咣”的在地上磕着头说道:“这儿是有不少苦力,全是充数的!”   “下去挑人!”朱常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被你们挑出来的,还有你们四个,从今以后就是我们山寨的人了。”   “为防消息走漏,挑剩下的苦力一个不留,全都要死……现在就去!”   “是!”刘洪他们三位帮主听见这话,立刻就跳起来走到人群里,开始一个一个的往外挑人。   而这时庄舟的手下里,也有一位副帮主临时被拉出来充数,负责把庄舟三江会里的打手全都挑出来。   此刻下面那些人里,所有的打手都是欢欣鼓舞,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还不时小声呼唤自己的帮主,生怕把自己给落下了。   而那些四大帮派拉来凑数的苦力,此刻却是面色惨白如纸,他们知道这场挑选结束之后,自己这些苦哈哈的汉子就会被杀人灭口!   这真是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我们招谁惹谁了!   此时人群里被挑选出来的人,一个个欣喜地站出来集合到了一边,而有不少的苦力汉子,这时却发出了哽咽和痛哭的声音。   这场景真是惨烈至极,这是一场判定生死的竞赛。决定所有人死活的人,就是正在选人的四大帮主!   很快他们的打手就全都被迅速挑选出来,朱常津向下一看剩下的那些苦力。他们有的在地上瘫软成了一团,有的则是面带悲愤,两眼通红!   六百人里大约有三百五十名打手,剩下二百多都是各帮拉出来充数的苦力,当选人结束后,刘洪他们伸长了脖子朝剩下的人里扫视了两遍,这才过来向朱常津回报。   “主子爷!人都挑出来了。”刘洪陪着笑脸说道:“剩下的都是草民贱命,选出来的都是我们手下的精兵强将,以后我们就跟着您干了!”   “你让我们往东,我们不敢往西,您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好啊!”朱常津闻言,仍旧是满脸笑意地说道:“我让你们去死……好不好?”   “啊?”   ……   就在刘洪的一声惊呼当中,二百名士兵闪电般地包围过来。   寒光闪烁的枪锋,霎时就在那三百多名打手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在这之后枪阵迅速向内收缩,无数锐利的枪锋此起彼伏,冷酷无情的向着院落中的打手刺去!   瞬间一阵惨嚎,便响彻了天空!   周围那一圈长枪就像是一张血盆大口,不断的向内撕咬吞噬。如此高速而高效的杀人场面,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包围圈中的那些打手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顷刻间就要命丧当场,他们不约而同的大声嘶喊起来!   可是再怎么喊也没用了,外面的一层人居然还在拼命的向里挤,而最外一圈的枪阵却像是镰刀一般,一层一层的不断收割他们的尸体。   几次穿刺之间,三百人就已经没了一半。战士们踏着打手的尸体继续向前,长枪接连刺出,“噗噗”扎入肉体的声音不绝于耳! 第1569章 血染夕阳沙洲冷、恶贯满盈、谁是弟兄   眼看着还不到二十次呼吸的时间,这三百五十名打手,已经尽数被人屠杀殆尽!   长枪手还在给地上的尸体一一补枪,确保他们每一个人都死透了为止。   “上当了!”   此刻的战五爷和刘洪他们几兄弟,看到自己四大帮派的所有打手,竟然这一会儿功夫就死得干干净净。他们不由得眼前一黑,一个个“扑通扑通”地瘫软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那个年轻人……他说话不算数!   他让我们把自己人挑出来,原来根本不是要用我们做他的手下,而是要把四大当帮派的精锐全部杀光!   完了……这下全完了!   ……   此刻朱常津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踩着满地的鲜血,一步步走到了战五爷他们几个人面前。他还顺手从旁边一位战士的手中,接过了一把鲜血淋漓的长枪。   “居然还以为我要用你们这些打手流氓……我用你们干什么?”就见朱常津单手持枪,笑着把枪尖顶在了战五爷的喉咙上!   “你们这帮杂碎除了祸害老百姓,哪会干什么正事?真是太拿自己当干粮了!”朱常津一边说着,一边看都不看的枪头一转!   只见他随手一戳,“扑”的一声,就把那个挑选打手的三江会副帮主,就是代替昏迷的庄舟挑选打手的家伙,一枪捅死在当场!   此时的战五、刘洪、刘沧、马宝,哆嗦得就像是过电了似的,他们的眼神中满是绝望,满脸都是冷汗!   “要不是上峰命令,留着你们的性命将来还有点用处,现在小爷就一枪一个戳死了你们倒也痛快。”   朱常津用刘洪那张大脸反复擦拭枪尖,冰冷的枪锋接连从刘洪脸上蹭过,把他吓得当时就尿了一裤子!   “还有你,老东西!拿女人泡枣给自己壮阳……”这时的朱常津又用枪尖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战五的头顶,冷冷地说道:   “从今天开始给自己掐着日子吧,你活不了几天了!”   ……   此刻的战五爷和刘洪师徒几个,心中已是万念俱灰!   他们那些四大帮派的打手尽数横尸在大院中,尸体都快堆成山了,如今他们跪在尸堆上流下来的血泊里,就觉得自己像是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噩梦里一样。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帮过江龙根本不需要这些无赖流氓的效忠,而且杀起人来居然如此心狠手辣,果断决绝!   就在这个凄凉的下午,在这呼啸而过的江风当中,四大帮派的基业一朝丧尽。如今他们几个不但成了光杆儿帮主,而且还沦为阶下之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处死!   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跟我们扶胥港四大帮派为难?这些杀神……到底是谁啊!   此刻这几块料的心中带着不平的呐喊,还有无尽的悲伤与悔恨,瘫软在地上。   如果不是他们被绑着双手,现在战五爷他们几个肯定会抬起手来,接二连三地扇自己的耳光。   早知如此,他们为什么要和扬威班为难?妈的他们还想要欺负人家,甚至想把人家一网打尽!这不是活脱脱地作死是什么?   ……   朱常津让士兵把这这些黑帮首领带下去关押,他把枪交到了士兵的手里,然后一步步向着那些苦力走去……   此时那两百多苦力兄弟一看到朱常津笑着走过来,全都忍不住脸色煞白,有些人还坐在地上不住的往后爬。   “不用害怕,”朱常津俯下身扶起一位苦力兄弟,还伸手帮他把后背屁股上的沙土拍打干净。   只见朱常津笑着对这两百多苦力说道:“码头上的黑帮压榨咱们这帮兄弟,每日里让咱们干最重的活,却连饭都吃不饱,这些事儿兄弟我都知道。”   “今天我把他们逮过来杀掉,就是替咱们这些穷哥们出气的……我不会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这一点大家可以放心。”   “最近这些日子,大家暂时还回不去,不过家里边有家小的,我会安排人送钱过去,绝不会让他们挨饿受苦。”   “咱们这些兄弟们在岛上先住些日子,每待一天都有银子拿!”   “一人一天一两银子,”朱常津举起一根手指笑着说道:“麻烦你们在这帮我们干点活,等干完了大家就可以走。”   此时的朱常津看到了那些苦力兄弟半信半疑,还有一些惊慌失措的眼神,他随即笑着摇头继续说道:   “刚才我是为了把那些码头上的流氓打手全都挑出来,所以才骗了他们一回,我很少撒谎的。”   “大家放心,过些日子一定让大家安全返回,我拿性命保证!”   ……   然后朱常津也不管他们这些人信不信,随即就让士兵烧水,给这些苦力兄弟们洗澡洗头。   这是沈少爷军中的规矩,免得他们身上有寄生虫和皮肤病。   两百多苦力兄弟洗漱完毕,朱常津给大家统一发下了新衣服,这里边也有些受伤的,朱常津喊过军医来给他们一一治伤。   因为广州城那边还有保密的需要,所以这些苦力兄弟们一时之间还真的不能让他们回家。二百五十多人一旦回到扶胥港码头,那就什么秘密也保不住了。   更何况这些苦力,还是天生的上好兵源!   没错,沈渊的计划就是将这些码头上的装卸工,全都变成自己麾下的士兵,因为这些苦力兄弟天生就具有两个优势:   第一就是这些人全都是平素被剥削压榨惯了的,每天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沈渊一旦把他们解救出来,给他们丰厚的薪饷,这些人的忠诚性一定是可以保证的。   另外一点就是,这些汉子全都是在码头上两千多苦力里挑出来的,几乎个个是身强力壮。   对于这个时代大明人普遍的身体素质而言,这两百多名苦力显然高出普通人一大截去,因此这也是他们天生的优势。   今天朱常津的行动完全是沈渊的安排,甚至沈少爷连医药和衣服都给那些苦力提前准备好了,朱常津执行起来自然也是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 第1570章 千钧之弩怎轻动、如此藩台、乱窜城中   除此之外沈渊还派来了二十名特战队员,把这两百人分成二十队,让这些特战队员每人带领一队。   这些人将会在特战队员的带领下,每天干半天的活……当然这些活都是在沙洲上修建营房,挖掘壕沟工事之类的轻生活计,其实目的是为了让他们保证每天的运动量。   在这之后,他们将会有和沈渊的士兵一样标准的丰富伙食,大量的肉食保证让这些汉子吃得怀疑人生。   下午不干活的时候,特战队员们将会带领这些汉子回忆自己过去苦难的生活,找出剥削压迫他们这些人的主谋。   到时候那四位帮主就派上了用场,在控诉环节,战五爷他们这四个人就负责当靶子……   这些士兵将会频繁的受到教育和训练,从队列开始让他们逐渐的产生纪律性,用大量的夜校学习提升他们的忠诚度。   按照沈渊的预计,这两百五十人中将会挑出两百名心态和素质最好的,作为广州军补充到沈渊的队伍当中。   其中还有一部分精英会成为沈渊的情报员,还有一部分不愿意从军的,等到他们重新上岸的时候,就可以领了足够的银子将他们放走了。   因此沈渊在这次行动后,无形之中又获得了一个好处,就是他得到了一支在压迫和痛苦之中成长起来的军队!   在这之后沙洲这边的军队,自然由南宫墨和特战营战士负责,此外沈渊还留下了一百名装备火枪的江南猛虎营作为警戒。   在这个沙洲上,不管是对内维持秩序还是对外抗击登陆,有这一百士兵都足够了。因此朱常津、小七爷他们也可以撤到另外的地点和自己的军队会合。   ……   等到沙洲这边安排好之后,程无鸢姑娘随即就回到了扶胥港码头上的扬威班大院。然后她立刻就得到了消息,说是有一位刀岸然老爷,想要见一见扬威班这位女帮主。   程无鸢随即就带着护卫欣然赴约,她和刀岸然长谈了一番之后,随即就代替了码头上四大帮派的位置,成了卫明阳知府属下的一支力量。   程无鸢在第二天,就把四大帮派所有赶过来报道的苦力重新编组在一起,一个集合了装卸、仓储、陆路和水路运输四个部门的新帮派也随即成形。   这时新的扬威班,除了两百名战士组成的核心之外,属下还有一千二百多位码头上的苦力车夫。   程无鸢手下精兵强将应有尽有,管理这些苦力和车夫丝毫不觉得吃力。他们运营的时候虽然还是听从广州官府的力量,但其中暗地里却有些手段跟之前绝不相同。   首先就是他们给外界货船装卸运输时,虽然还是价格偏高,但是已经不再出现在码头上殴打商人,甚至是用卑鄙手段敲诈勒索的情况。   然后就是所有给扬威班干活的苦力和车夫兄弟,他们的薪酬也相应的得到了提高,有的岗位甚至提高了一倍!   这样一来,所有四大帮派原本的苦力对程无鸢姑娘都是感恩戴德。   只要大家想一想,你原本开的工资陡然翻了一倍,你会对其他领导有如何的感觉?那就能充分了解他们的心情了。   程姑娘和她的手下又不打骂又不欺负人,有了伤病不能上工时还能得到资助和照顾,丰厚的薪水更是让苦力兄弟们若狂欣喜若狂!   所以原本四大帮派的这些苦力,也都飞快地转变了过来,对于程无鸢姑娘的忠诚度每日俱增。   看来用不了多久,程无鸢就能彻底掌握码头上的这支力量,成为扶胥港的一方霸主。就连刀岸然得知程姑娘的手段,都不由得暗地里说一声佩服。   此刻刀岸然、卫知府以及广州官场上的统治力量还不知道,码头上的四大帮派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华丽转身,变成了一支反抗他们的奇兵。   他们还在暗自欢欣鼓舞,以为自己又重新掌握了码头,而且做得比以前还好呢!   ……   这边沈渊到达广州的第二天,就在布政使衙门里完成了交接,正式上任成了广东一省的第一号人物。   这位承宣布政使大人的做派非常奇怪,他完全没有像过去的官员上任那样,接受下属同僚的宴请,拜访当地的名士老儒,到权贵和富商的家中接受大家的吹捧。   他不勾连同僚,不发展人脉,所有的政务交到他手里全都流水一般批复下来,却没人知道这些政务,其实是夫人青姑娘代办的。   咱们沈渊沈大人每天最喜欢干的就一件事儿:带着保镖在广州城里乱窜!   ……   他今天听曲儿,明天看戏,后天又到名胜古迹流连玩耍,看他的做派,整个就是一个到此游学揽胜的书生。   这家伙根本不像是到广东这里来整顿政务的,反而像是来玩儿的!   整个广州官场上层现在全都摸不着头脑,对这位新任布政使大人他们是惹不起也不敢碰,猜不透还不敢试探,在他每天四处乱窜的时候,还得到处防着他!   “真是让人头大啊……这小子到底是干啥来的啊?”此刻,广州城里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沈大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沈渊在广州城里看似游览玩耍,但他的活动却一时一刻也没有终止。   在沈少爷的指挥下,大量密谍已经潜入了广州城,从他手下的八大名剑到孟晓妆姑娘的花国红妆,从潘龙庄这样的亲传弟子到刘穷理这样的优秀情报员,全都紧锣密鼓的开始了工作。   他们四处收集情报,不停的向广州官场高层渗透,大量有价值的信息正源源不断地传递到沈少爷的手中。   这里面不管发现什么情况,沈渊都是暂时按下不做处理,以免被敌人找出他的行动轨迹。   沈渊知道自己来意不善,这件事或许瞒得过别人,却绝对骗不过广州城里那位神秘的“老祖宗”。   眼看着这场博弈渐渐开始,沈渊正在积蓄力量,收集情报,准备雷霆一击!   ……   这些天以来,潘龙庄小朋友的伤已经快好了。 第1571章 满园飘荡荷尔蒙、无鸢一言、点醒英雄   广州一带天气酷热,非常容易出汗,伤口愈合的过程中也更容易化脓感染。   好在聂云图姑娘这几日以来的悉心照顾,换药喂饭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围绕在病床边。甚至有些很尴尬的事,姑娘也毫不避讳的帮他去做……大家注意了!   凡是女孩子都要记住,千万不要放过这样的机会。你要是想拿下谁,在病床边的表现绝对可以让你在他心中的地位,直接乘以一百。   因为即便是心地最为坚韧的男人,在生病和受伤的时候心理也是脆弱的。如果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孩子不嫌脏不嫌累,专心致志地照顾着他……那你就等着吧,他绝对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因此聂云图姑娘虽然很少说话,但是潘龙庄本人的话,却有渐渐越来越密的趋势。   看到这样的变化,聂云图心中不由得暗自欣喜,这位对老师极其迷信的姑娘甚至忍不住心中暗想:砍了潘龙庄师弟一刀的那位,会不会是老师派去的高手呢?   这事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沈渊对这俩小家伙感情上的进展也是乐见其成。他现在颇有一种看到自己亲手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那种欣喜……   ……   除此之外,沈少爷的大院儿里,最近这些日子也到处飘荡着荷尔蒙的味道……   化骨龙和失魂鱼莹姐正值新婚,自然是好得如胶似漆。妙莲大师经常带着病娇小美女程无愁姑娘到房顶上去看星星。   庞宝强和东方云洛姑娘的情感进展得飞快,他俩一个教武功一个学武功,动手过招之际,眼神也是越来越灼热烫人。   沈渊看他俩那套招式,怎么越看越像“东成西就”里的情意绵绵刀捏?   此外风倾野身体大好了,南宫燕姑娘也正在争取给野哥赶紧留个后。   毕竟咱们野哥不上场便罢,一上阵就是大战恶战,所以南宫燕姑娘也想着早日给野哥生下一个儿子传承香火。   再加上沈渊和他的几位夫人小别胜新婚,每日里换着花样的做游戏……你就想吧,这一个大院里这么多情侣,那还能不热闹?   这里边还真就小七爷和程无鸢姑娘那边的进展,看着让人着急。   程无鸢姑娘洒脱直率,她的心思差不多每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而那位小七爷徐博却是装聋作哑死活不肯接招。   尽管大家看得急三火四,程无鸢姑娘却丝毫不觉得受到了什么挫折。反而每天调戏小七爷很是觉得乐在其中。这种天真自然的表露,反而让大家越看越不忍心。   要说其他人的事情沈渊都能帮上忙,但是涉及到小七爷,沈少爷就玩不转了,因为那小子比他还鬼!   沈渊要是真帮助程无鸢姑娘使出什么手段,只怕小七爷一眼就能看得破,弄不好反而适得其反。   所以沈渊恨得牙根直痒痒,却是满地乱转想不出什么方法。   倒是蓝姑娘,对于感情的事看更透彻一些,她对沈渊说:“别看小七爷现在不接招,但是程姑娘所做的一切,都会在那个混蛋心里留下痕迹的。”   “以程无鸢姑娘这种百折不挠的做派,反而正好克制小七爷这种不进油盐的性格。等到小七爷情感真正迸发的时候,说不定情感比别人还更炽烈几分呢!”   “一次耗尽热血,一次融化坚冰!”蓝姑娘笑着对沈郎说道:“你当年对小七爷说过的那番话,程无鸢姑娘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那小丫头心里有数着呢,她既勇敢又善于坚持,所以那块坚冰,我相信终有融化的一天。”   “妈的不化我就砸了他!”此刻沈渊越想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拿柱子当小七爷,“咣咣”地连踹了几脚。   ……   “这什么武功啊?”广州这地方还真是邪门,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时程无鸢姑娘正好从外面走进来,一看到沈少爷用脚踢柱子,她还笑嘻嘻地问了一句。   “断子绝孙脚!”沈渊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然后让人给程姑娘上茶。   还没等茶端上来,程姑娘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原来这些日子,她在情报方面也有了一些收获。   等到她坐下来和沈渊详细一说,这时沈少爷听着也是连连点头。   ……   最近这段时间,程无鸢姑娘执掌了码头上的四大帮派之后,在她上面负责和官府联系的人,就是那位刀岸然先生。   掌控码头的领导者从黄独变成了刀岸然,这件事也引起了程无鸢姑娘的猜测。   在这之后,她发觉自己每次和刀岸然见面的时候,那个姓刀的家伙都会有意无意地问起一件事……   最近黄独有没有在码头上出现过,或者试图跟程姑娘联系?   这些问题问得很隐晦,有的时候刀岸然会问起四大帮派那些人失踪人口回来没有。有的时候会问起战五爷有没有出现在扶胥港码头上,然后才拐弯抹角地问这么一句。   程无鸢姑娘立刻就生出了警惕,她知道这个刀岸然,很有可能对黄独十分忌惮!   将所有的情况联系在一起,程姑娘立刻就生出了一个猜测:有没有可能黄独和刀岸然这俩人视同水火,相互之间在拆台?   由此程无鸢姑娘找到了沈渊,把这件事和自己的分析原原本本的跟沈少爷说了。   听了程姑娘的叙述,沈渊沉吟了一下对程无鸢姑娘说道:“现在看来的确是如此,你的猜测应该是没错。”   “黄独和刀岸然这两个人很不好渗透……黄独身边有一位东瀛剑豪,为了避免被他看出破绽,咱们这边所有会武功的人,我都不允许他们试图接近黄独。”   “而刀岸然显然比黄独的地位略高一些,这样推测下来,他身边一定也有高手保护。”   “因此对他们两个人的情况,咱们掌握得不多,你今天的推断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只见沈渊想了想之后说道:“那个姓卫的知府,在广州官场上应该只是个中层人物,我见过他的面,他肯定不是那个老祖宗。”   “但是这个卫知府的手上,实际上掌握着垄断广州商业的整个系统。黄独负责的是广州城内的赚钱生意,刀岸然负责的则是对外经商的商会,也就是咱们所说的四大衡。”“所以这两个人不妨先解决掉,但是有个前提就是不能引起敌人的注意,觉得是咱们的人开始动手了。” 第1572章 惊闻门外风雨声、再遇调戏、回回是卿   “干掉他们两个其实不难,但如果想让敌人不会察觉,那就困难多了。”只见沈渊说到这里笑了笑道:   “不过今天你提供的情报,却给了我一个全新的思路。黄独和刀岸然他们两人之间既然矛盾重重,这件事那个卫知府的心里肯定也是清清楚楚。”   “既然如此,如果他们俩忽然矛盾加剧,开始相互动手自相残杀,是不是就不会有人怀疑咱们了?”   “少爷您说得对!”这时的程无鸢姑娘也是眼睛一亮,然后她笑着点头道:“如果真的传出消息,他们两个自相残杀,应该不会引起广州官场的怀疑。”   “可是他俩虽然矛盾重重,可上面终究有卫知府压着,又怎么可能突然打起来呢?”   “哈!”沈渊还没说话,这俩人却听到旁边有人笑了一下。   等到他们一回头,才发现龙小羽正端着一盏茶走出来。   小羽哥一边给程无鸢姑娘上茶,一边笑着说道:“这不是有咱少爷呢吗?你还怕他们俩打不起来?”   “两边拱火儿,添油加醋这种事儿咱少爷最擅长了,我看他们俩就要完蛋了!”   听见这话,程姑娘和沈少爷一起大笑,龙小羽接着说道:“倒是那个东瀛剑豪,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东瀛人的武艺是啥套路呢……”   “我也想看看!”听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见沈少爷接过茶盏,脸上也是一副悠然神往的神情说道:   “关键是武艺不武艺的倒无所谓,能亲眼看着那些倭寇被人砍,那得多痛快啊!”   ……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人飞快的从官厅外边就跳了进来!   然后就见他脚下一滑,一个急刹车就停在了官厅中间……正是化骨龙!   化骨龙最近的轻功练得不错,看他脚下的速度就知道虽然还不咋稳,但是绝对够快!   这时的化骨龙满脸是汗,显然刚才这一阵奔跑他已经竭尽全力,只见他身体还没停稳,就急忙向着沈少爷说道:   “南宫姑娘在咱官衙大门口被人调戏……赶紧的!”   “无鸢你去把老野给我看住!小羽你去门外!”沈少爷闻言“噌”的一下就蹦了起来!他连官服都顾不上穿,嗖嗖地就往外跑!   他这两句话说得至关重要,第一件事就是让程无鸢按住野哥……不然的话,出人命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居然有人敢调戏老野的媳妇儿!他还想不想囫囵个的下葬了?   至于第二句话,沈渊是因为龙小羽下盘扎实,轻功最棒,所以才让他赶紧到门外支援。   要是稍微慢一点,导致南宫姑娘被人给抢走,那可就麻烦大了!   沈渊跑过的这一路,所有的英雄二话不说全都跟在了后面,而龙小羽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大门方向。   此刻沈渊一边跑,一边还在心里难以置信地想着:这南宫燕是啥体质啊?动不动就被人调戏?   这都第几回了?回头我得好好算算,她是不是一出门,就专招什么狂风浪蝶啊她!   ……   其实南宫燕姑娘还真是如此,尤其到了广州这地方就更是显眼。   原本北方姑娘就以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见长,人家南宫姑娘还是武将之家出身。到了广州这里,身量比本地女子普遍高了有六寸……也就是沈渊一虎口那么长。   像这样的姑娘,相貌再长得漂亮一点儿,人家南宫燕在教坊司里也称得上是头牌,就更容易引起色鬼的窥探。   不过在布政司大门口,居然还有人敢调戏民女,这也确实奇怪了些……   等沈渊他们带领人跑到大门口的时候,就见中门那边站着一个人……官府的中门平时是不开的,只有迎接上官和圣旨的时候才会打开。   沈渊这次走马上任,就是大开中门进来的。这时的中门那里,妙莲大师正站在两扇大门之间,顺着门缝往外看。   他还举起了一只手,示意大家赶紧停住,不要再往前了。   一见到妙莲的手势,沈渊就放下了心,显然外面的情况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不然妙莲不会让他们停下。   等沈少爷走到两扇大门附近,妙莲也让开了门缝,让沈少爷往外看。   这时的大门以内,外院里的所有衙役都被柳小智派人轰走了,整个大院儿就剩下沈渊他们一群人。   沈渊贴着门缝往外一看,就看见外边围着一帮人。   南宫燕姑娘满脸怒色,更显得艳丽多姿,她手上还挎着一个篮子,一捆捆的青菜从里面露出了鲜艳的绿色……原来南宫姑娘刚刚是出去买菜来的。   一大堆人组成的人圈里,还站着一个身穿鲜艳绿色衣服的年轻公子,身边还带着六七个家丁。   就见这个年轻公子面貌倒也英俊,不过脸上就像个妖精似的居然还扑了白粉,脸蛋上一左一右还有两片腮红。   只见他双目含情,眉飞色舞,正和几个家丁围成了一圈,把南宫燕姑娘围在当中,这小子正在笑嘻嘻地说道:   “偷了我的东西还想走?小美人你是不是做贼心虚了?你脸红起来真好看啊哈哈哈哈哈!”   “我没偷你东西!”只见这时的南宫燕冷冷的一瞪美目:“不要诬赖好人!”   “我劝你赶快滚,要不然我丈夫来了,你可要倒霉!”   南宫燕这几句话说得声色俱厉,不过那个年轻公子竟然是毫无惧色,就见他笑着说道:“你丈夫?他在哪儿呢?喔……找不到了是吧?”   这家伙赖赖唧唧的腔调儿简直是讨厌至极,他一边往南宫燕姑娘的身边凑,一边淫笑着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公子爷临时当你一回丈夫,包你满意!”   “你说没偷东西,我就说你偷了!不信我现在就搜搜……保证在你身上呢!哈哈哈哈!”   “你放心,等我摸上去你就知道了,不但一点不疼,而且还很快活呢!”   这家伙说话的时候,不知道为啥带着一股贱兮兮的味道。就像是大人在有意模仿小孩说话的口气,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第1573章 恶毒心肠泥塑身、疾苦悲愤、置若罔闻   沈渊顺着门缝向外看去,一眼就看出外面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人。   反而此刻的南宫燕姑娘在稍稍惊慌了一下之后,倒也迅速的冷静了下来。毕竟这是在承宣布政司衙门口,再怎么说她也不至于被坏人强抢了去。   于是南宫燕姑娘毫不犹豫地转头向着大门这边看去,门缝那边的沈渊,清楚地看到了南宫燕姑娘投过来的急切眼神。   就在布政司衙门的大门外,有八个衙役在此守门。南宫燕姑娘看到他们时心里还有些诧异,为什么门口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竟然不过来阻拦?   南宫姑娘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直接就向着门外的衙役喊道:“几位官爷!这家伙诬赖奴家偷东西,还要把我抢走!你们快过来赶走这个恶徒啊!”   而这一刻,布政司外面站着的八个衙役居然各自挪开了目光,就像是耳朵眼睛都出了毛病一样,没有一个人往街心上看!   这时的南宫燕肺都气炸了,她愤怒的大声喊道:“你们这些公门中人是干什么吃的?这种强抢民女的事就在眼皮底下,你们居然不闻不问?”   “哈哈哈!”就见那身穿绿衣的公子看见南宫燕姑娘惊慌失措的模样,他不由得仰天大笑起来!   “广州的地面上,谁敢管小爷的闲事?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我管你是什么人?你给我滚!你们!你们当真不管吗?”这时的南宫燕一边怒斥着那个绿衣公子,一边还向着门口的衙役大声叫喊。   可是门前的那八个衙役却是依然装聋作哑,无动于衷!   看来这小子不是一般人啊!此刻沈渊在大门里看得直皱眉头,他知道一门之隔以外,那八个衙役一定是认出了这位年轻公子,所以才装聋作哑听之任之!   沈渊看到南宫燕姑娘一边被那个绿衣服流氓逼得连连后退,一边已经把右手伸到了左手的袖子里……   南宫燕身上带着风倾野送给她的短剑,沈渊意识到,这位南宫姑娘已经忍不住要出手反抗了!   沈渊随即飞快地下令道:“二虎你去把人救下来……把南宫姑娘往远处带,过一阵再从后门绕进来!”   “吴六狗去通知龙小羽不要动手,你们两个去追踪那个绿衣服流氓,查实他的身份和住处!”   “庞宝强……看你的了!”   沈渊说到这里时,秦玉虎早就绕到旁边的院墙跳了出去,等到沈渊看到外面的南宫燕姑娘已经被那个流氓逼得无处可退之际,他开门就是一把,将庞宝强推了出去!   “干什么的!”庞宝强一身华丽的飞鱼服,一出大门就暴喝了一声!   此时沈渊躲到了大门一边,探过半张脸向外看着,只见街心那边的人群随即就是一乱!   一见布政司的衙门出来了一位大官,这时外头看热闹的人群纷纷闪避。而那个穿绿衣服的油滑公子也愣了一下,飞快地转回头来。   沈渊看到秦玉虎也及时赶到,在人群里趁着绿衣公子和他家丁的注意力被大门口的庞宝强引走之际,一把拉住南宫燕姑娘的袖子,拽着她混入了人群悄然离开。   而这时的吴六狗也在人群中找到了龙小羽,正在低头小声的和龙小羽说着什么。   ……   那个绿衣公子发现情况不对,愣了一下之后,随即扭头就走!   临走之际,他还看了一眼南宫燕姑娘刚才所在的位置,却发现那个高挑艳丽的美人早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晦气!”他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似乎还觉得万般遗憾,带着家丁飞快地冲进人群中不见了。   龙小羽和吴六狗随即在后面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布政司大门口的人群随即就乱哄哄的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就在这时,只见庞宝强伸手解下了自己背后的宝剑,他拿起这把连鞘的大宝剑,就像拿着一支船桨一样!   庞宝强抡起这支剑,带着呜呜的风声,一剑就打在了身侧一名守门衙役的腿上!   “咔嚓”一声,这个衙役小腿顿时就被砸断,大喊了一声栽倒在地,然后他的身体就顺着衙门口的台阶一路滚了下去!   “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都不如一条好狗!”这时的庞宝强脸上带着怒色,宝剑接连挥动,每次砸下去就是一条腿被他砸断!   现在宝强哥的武功也是非同小可,等那些衙役反应过来,他们哪里还能逃得掉?   就听得布政司大门口一阵“咔咔咔”的脆响,宝强哥一连串把他们八个衙役的腿全给打断了!   好家伙!宝强哥出手如此果断狠辣,让此时院子里包括沈渊在内,所有人都是暗自痛快!   这一方面说明宝强哥的武功比以前大有进境,另一方面也是他跟随沈少爷日久,对沈渊的行事做派也了解得越来越深。   宝强哥知道门口这几个衙役,眼看着民女被人抢走,还像泥塑木雕一样站在那里不肯动一动,就算是怎么处置他们也不过分。   所以此刻他所做的,正是沈少爷心中所想!   “干得好……把他们都带进来!”   沈渊的脸色也很难看,只见他站在门里轻声地吩咐了庞宝强一句,然后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官厅。   然后沈渊端端正正地坐在二堂里等着,没过多久秦玉虎就从后院走过来,站在了沈渊的身边。   沈渊不用问就知道,秦玉虎已经成功的把南宫燕姑娘带到了后院。   随即那八个被庞宝强打断了腿的衙役,也被人抬了进来。   “怎么回事啊?”此刻的沈渊明知故问,拉着长音向下面问了一句。   就见庞宝强站在那八个衙役的旁边,理直气壮地向沈渊说道:“刚才门口有人强抢民女,属下亲眼所见!”   “这八个守门的废物,不知为何视若不见!门外数百百姓在那里看着坏人在官衙门口胡作非为。那个被抢的民女也曾大声向他们呼救,可他们依旧置若罔闻!”   “此举对大人官声大大有损,所以小人将他们腿先打断了再由大人发落,请大人重重处置!” 第1574章 须知斩草必除根、恶有恶报、报应随身   庞宝强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那几个躺在地上的衙役和抬他们进来的同伴,一听见这话就是吓得脸色煞白。   看来他们被打断了腿还是轻的,后边还得面临更重的处罚!   “这样啊……把他们三班衙役的头儿都叫来,带上花名册。”沈渊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那些腿脚好的衙役就纷纷出去送信。   没过多久,三班衙役的班头就到了大堂上。   之所以叫三班衙役,就是因为布政司衙门的下人分成了皂、壮、快三班,皂班就是皂隶,就是打板子喊堂威的那一伙。然后壮班是负责把守城门、仓库、监狱的,有时候也负责在街面上巡逻。   最后就是快班,也就是咱们所说的捕快,专门负责缉拿人犯,捕快的首领就是捕头了。   如今这三位班头,也通过报信的衙役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心里大叫倒霉!   因此他们一进来就连忙大礼谢罪,弄得大堂上一片哀求之声。   沈渊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闭嘴,吩咐柳小智把他们带来的花名册全都要了上来。   沈渊翻看着花名册,似乎有意无意地问道:“那个……有个事儿本官不太清楚。”   “大人您请问,小人必定言无不尽!”这时那三个班头随即磕头作揖地问道:“大人想问什么?”   沈渊眼睛盯着花名册,头也不抬地说道:“我看咱们官衙大门口,一左一右有两排又细又长的笼子立在那儿,那是什么啊?”   “回大人话,那是站笼。”其中一个班头随即答道:“一般犯人犯了罪,就把他关在那个笼子里,脑袋在笼子上面露着。”   “按照大明刑具的规制,有的站笼把人锁在里面之后,脑袋卡在笼子顶上,必须要让犯人踮起脚尖,才能够着地。”   “这样时间长了,犯人腿力耗尽,很快的就勒死了。”   “咱们衙门口这种则不一样,它的高度比一般人肩膀的高度还要矮,犯人站在里边既站不直又蹲不下,时间一长腰腿就会疼痛欲死。”   “然后身体好的也不过三五天功夫,身体差的也就两天,他们就站死了!”   “哦!是这么个玩意儿啊!”沈渊如梦初醒一般赞叹道:“你还别说,谁发明的这个?还真厉害啊!”   “可不是嘛!确实厉害得很!”这时那位班头也笑着随声附和。   这一刻,就见沈渊的脸色忽然一变!   然后他指着地上被打断了腿的那八个人说道:“有人在我官衙门口强抢民女,这几块料却视而不见,差点让他们污了本官的声誉!”   “这次要不是庞侍卫正好出门,看见这档子事儿,外边的百姓还指不定怎么说我呢!”   “来人!”说到这里沈渊大喝了一声,他冷冷地说道:“把这八个没用的衙役给我锁到站笼里,让他们站死为止!”   “啊?”   “大人!您不能这样啊!”这时的三个班头纷纷求饶道:“这几个人就算是玩忽职守,大不了打了板子撵出去就是了,断然不至于把他们弄死了啊!大人饶命!”   而沈渊则完全没有理会下面的求饶声,继续说道:   “写一份布告,贴在站笼的旁边,把他们这次犯罪的前因后果还有本官如何处置,全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上面。   我得让外面的老百姓知道,这几个衙役是因为什么被我处置的……”   等到沈渊向着柳小智吩咐完,柳小智点头到一侧的桌案边去写告示之际。沈渊一回头,却看到那三个班头还在求饶,而其余的衙役皂隶这时眼珠乱转,没有一个动手往外拖人的!   “哎?好啊!”沈渊看到没人听从自己命令,他反而笑了出来。   “你们这些衙役挺有意思嘿!连本官的话都敢不听,就听他们三个班头的是吧?”沈渊指着那三个班头笑了笑。   然后他转回头向后堂说道:“来几个咱们的人,把那三个班头也给我锁到站笼里去,一并站死了他们再说。”   “是!”沈渊这句话一落地,立刻就有他带来的扬威营战士从后堂冲出来,七手八脚地抓住那三个班头就往外拖!   “大人饶命,小人不敢了……”这时那三个班头也知道坏了!   这位沈大人看来年纪轻轻,说话做事完全没有什么章法,甚至是随便得很。可是谁想到他发起狠来,居然这么厉害!   刚刚这一眨眼儿就是八条人命没了,现在他们这一求情的功夫,自己的命居然也给搭里头了!   这几个人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悔恨,拼命踢蹬着双腿,想要挣扎回来继续求饶。可是他们哪里能挣得过那些如狼似虎的扬威营战士?   等到他们被拖出去之后,就见沈渊把手里的三个花名册往地上一扔,轻描淡写地说道:   “按照这花名册上照方抓药,有一个算一个,有一头算一头,全都给我开革出去。”   “三班衙役就由本官带来的护卫补上……抗拒者直接塞站笼,磨磨蹭蹭的、口出不逊的,打掉了门牙往外轰!”   “是!”听到沈少爷的命令,这些扬威营战士心里也觉得好笑。只见他们大声领命,迅速向着布政司衙门的各处冲了出去!   一时之间,各处地方正在当值的捕快皂隶壮班,全都被勒令当场脱了衣服,轰出了官衙。   话说这里边还真有那种觉得自己背景深厚,拒不合作的,这些人当然是被那些扬威营战士如获至宝般的当场抓起来,直接塞了站笼。   还有些人虽然不敢直接反抗,但是脱下公服的时候磨磨蹭蹭,嘴里嘟嘟囔囔不干不净的。也被战士们抓出来,抡起刀背砸断了上下两扇门牙,加工到满嘴是血之后被踹了出去。   这一下,布政司衙门口可热闹了!   大门口两边两排站笼,这边是八个断腿的衙役,那边是三个班头和五个抗拒执法的捕快,正好一边八个。   他们被扒光了身上的公服,打散了发髻,嘴里还塞了麻核。站在那里是蹲也蹲不下,站也站不起来,想骂还骂不出口,只有流着眼泪呜呜痛哭的份儿。   他们大概是知道了被人蓄意谋害,还没人帮忙是啥感觉了……现在他们心里除了愤怒,就是绝望! 第1575章 妙计奇谋弹指分、浮浪公子、出自名门   等到沈渊的布告挂出去,随即衙门口就围了一圈人。   柳小智在布告上把今天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来这里看热闹的百姓读完了布告之后才知道,新任的布政使大人大发雷霆,居然是因为门口发生了强抢民女事件。   百姓们倒也不敢就今天的事大发议论,不过他们看完了布告却是互相对着眼神,全都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显然今天沈大人所做的事,让他们这些百姓心中喜出望外。那些衙役捕快平日里欺压良善,勒索威逼无所不为。今天沈大人如此下辣手处置,被衙役捕快欺负过的人全都心里暗自痛快!   而这边其中一个被堵住嘴的班头,没过多久就觉得自己的两腿站得酸痛,腰腿间的肌肉都在突突地乱颤。   等到他从绝望和悲愤中稍稍冷静下来,他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对啊!这件事儿里有鬼!   那位沈大人为什么不问问那八个断了腿的混蛋,他们到底是看到了谁在强抢民女?   从表现上看,那八个衙役肯定认识那个抢人的家伙啊?沈渊是因为糊涂忘了问啊?还是他压根儿就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过他现在想什么都晚了,这几个人全都被堵住了嘴,凄惨无比地站在这个歹毒之极的刑具里等死。   生命中剩下来的最后一段时间,他们就在痛苦和悔恨中,慢慢的煎熬吧!   ……   刚才在大门口,那位绿衣公子在发现情况不对之后连忙离开了现场,一直跑出去挺远,他还气喘吁吁地回头看有没有人跟上来。   发现后面并没有人跟着,他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就带着人垂头丧气的往自己家里走。   一边走着,他还一边不死心地问身边的家丁道:“你们有没有人看见那个高个大美人儿往哪个方向去了?”   “没有,”那些家丁全都连头都不敢抬,今天少爷没抓住美女,又被吓得满街乱跑,他的心情一定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这时候他们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少爷,生怕被少爷一怒之下重重责罚。   “废物!”这时的绿衣公子知道,自己恐怕再也找不到那个美女了,不由得怒骂了一声,还抬起腿来将一个家丁一脚踹了个趔趄。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幸好没被人抓住!”只见这个绿衣公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爹叫我这些日子一定要收敛些,尤其要小心那个沈渊。”   “可是刚才看到那个美女,我一下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一点儿都没想起来,真是夭寿……”   “好在没被沈渊发现!我爹说听见这小子的名字都头疼,幸好没出事!回家回家!”   ……   等到这个绿衣公子带着家丁一路回到了自家的宅院,之后没过多久,龙小羽和吴六狗也来到了大门外。   “这里好像是……知府衙门啊?”龙小羽看了看周围的情况道:“是不是广州府的后门?”   “好像是!”吴六狗一边点了点头,一边掏出银子在道边的商铺里买了一罐茶叶。   这之后吴六狗让龙小羽在这里等着,他抱着茶叶罐子来到了刚才的大门前。   吴六狗陪着笑,向看门的衙役说道:“刚刚进去那位绿衣少爷,在小店买了这罐好茶,让我跟在后面送过府来……”   “给我吧!”守门的衙役闻言就伸手过来接,吴六狗还笑着说道:“贵人都吃我家的茶,小店这回可有的吹了……刚才那是贵府哪位少爷啊?”   “那是我家知府大人的独子,卫柳公子!”衙役一边接过茶叶罐,一边信口说道:   “我们府里的贵人一向是喝贡茶的,今儿少爷一准是有了酒了,怎么还在街上买起茶来了?”   “……没准是赏人的!”等那个衙役一说完,随即就不耐烦的把吴六狗给撵走了。   ……   沈渊结束了前面的事以后回到了后宅,看了一下南宫燕姑娘,自然是连根头发都没被碰着。   不过南宫姑娘刚才要抽刀反抗的举动,倒是让人极为欣赏。沈渊告诉风倾野,让他没事儿的时候也别光顾着生儿子,多少教南宫燕的姑娘一点正经武功,再遇到类似这样的事也可以防身。   毕竟南宫燕姑娘这专招流氓的体质,还真是成问题……   这次沈渊借着南宫燕姑娘被调戏的借口发飙,一举把布政司衙门里所有的捕快衙役全都换成了自己人,这下他们住在这里,安全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除了前面的官厅里,白天还有官员和吏员过来办公之外。剩下的各个要害位置负责把守的,尤其是内宅周围负责警戒的全都换成了自家战士,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内宅没了外人之后,那些负责警戒的战士就可以随身装备火枪了。你别看他们只有区区二百人,但要论起作战能力,这座布政司衙门,恐怕整个广州城的军兵都未必能攻得下来!   更何况沈少爷还有一千多军队,在城外隐蔽处随时待命呢。   另外都换上了自己的人以后,沈渊派人办事也方便了很多,也不用担心内宅里的情报泄露,正可谓是一举多得。   ……   等到沈渊这边刚刚消停下来,龙小羽和吴六狗也回来了,他们带来的消息顿时就让沈渊眼前一亮。   原来刚刚调戏南宫燕姑娘的,正是知府卫明阳的独生儿子,名叫卫柳……这下可好了!   沈渊随即就把青丫头、蓝姐姐和柳小智集合起来,几个人开始在内宅里热火朝天的密谋……也不知道这一次又轮到谁倒霉了。   ……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沈渊要想挑动刀岸然和黄独他们两个狗咬狗,那么这两条狗的主人知府卫明阳肯定不能置身事外,因此就需要把他也拽这个矛盾的漩涡里来。   而这次卫明阳的儿子卫柳,正好进入了沈渊的视野,这就像是给正要睡觉的人扔了一片蓝色小药丸……咳咳!是扔了个枕头,其实是正中沈渊的下怀。   那么接下来他们就可以开始计划了,但是在这里边,还缺少一个关键人物。 第1576章 巧手四两拨千斤、挑动狼群、撕咬自身   这卫柳公子其实非常容易上当,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色鬼。所以只要有个漂亮女人在她面前出现,这小子一定就把什么事儿都忘了。   虽然引诱卫柳上当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危险,可是沈渊的几位夫人将来还要在广州官场上露面,因此全都不宜出面。   不然的话像孟晓妆这样的美女拿出去,一定会让卫柳那小子的智商瞬间归零……   再之后就是沈渊麾下的弟子门人,其中八大名剑中的六位,全都受过孟晓妆姑娘的培训,完成这个任务丝毫没有难度。   沈渊心里正在思考一个合适的人选,其实化骨龙的媳妇莹姐是最合适的,因为这次沈渊的计划里,需要一个美艳的姑娘充作风尘女子。   可是没奈何,化骨龙的媳妇性格和经验上倒是绝没问题,却在姿色上稍嫌不足,所以她也不合适。   正在沈渊考虑着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几个议事的内堂里,却走进来一个人。沈渊抬头一看,就见此人正是刚刚获救的南宫燕姑娘。   只见南宫燕姑娘盈盈一拜,向着沈渊微微施礼道:“少爷要是想对付那个卫柳,奴家愿为少爷效力。”   沈渊一听见这话,心中不由得暗自赞叹。南宫姑娘的心思灵透,果然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孩子,他连忙伸手示意南宫燕姑娘坐下。   显然是刚才南宫燕姑娘在院子里,听到了吴六狗和龙小羽向兄弟们讲述了那个卫柳的来历。   在这之后通过少爷没有对卫柳当场发作,南宫燕就明白了少爷想要借题发挥,处置那位卫公子。   其实出事时沈渊站在大门里,通过守门的八个衙役纹丝不动,他已经知道那个绿衣服是个重量级人物。因此他才会暂时没有行动,而是让龙小羽去查实这个绿衣公子的底细。   结果却正好发现卫柳是卫明阳的儿子,因此这个计划才渐渐成型。   南宫燕姑娘能靠着这么一点线索,就能分析出沈渊即将对卫柳展开行动,她也真不愧是干过一任密谍的人物!   等到南宫燕坐下之后,姑娘看到沈渊的表情还有些犹豫,就知道沈少爷是在顾虑风倾野大哥。   毕竟色诱卫柳这样的事虽然没有丝毫风险,但是说起来却并不让人愉快。沈少爷这是在担心风倾野和南宫燕姑娘之间,感情会因此产生芥蒂。   就见南宫燕姑娘正色说道:“前些日子青姑娘曾经跟奴家聊过,咱们院子里有好多兄弟都曾经与少爷为敌,现在却都成了一家人。”   “但是从那天之后,奴家还是觉得放不开,心里对少爷也是常怀愧疚。”   “奴家想了许久,也终于找到了原因。大家虽然曾与少爷敌对,但后来追随少爷后都是屡立奇功,他们也用生命证明了对少爷的忠诚……但是奴家没有。”   “所以少爷好歹派奴家出去做点事,让我立下点微末尺寸之功也罢,这样奴家心里这些愧意,好歹也能慢慢散去了……”   听着南宫燕姑娘语气和缓,一句一句的娓娓道来,但神情却是异常坚定,沈渊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就你去,我会派人保护你的,”沈渊想了想之后说道:“风尘女子,姑娘装得来吗?”   “嗯!”南宫燕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少爷忘了奴家也是教坊司出身的,和风尘女子也差不多,还是少爷救奴家出来的呢……”   “好,那就这么办!”沈渊点点头把这件事定了下来,然后他又把妙莲大师请了进来。   “后天我需要有一个人监视黄独,但是他身边有那位东瀛剑豪,所以只好请大师出马。”   沈渊笑着对妙莲说道:“还有,您在计划的后半段,还要负责保护好南宫燕姑娘的安全。”   “没问题,”妙莲毫不犹豫的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他身为中华顶级武者,即将对阵那个东瀛剑豪,自然心中充满了自信。   那个所谓的东瀛剑豪,如果要想瞒过他的耳目来监视黄独,整个院子里也就只有他和炼心老道,有这样的本事!   于是计划很快就布置了下去……黄独那边其实不难办。   因为这小子负责的就是青楼和赌场的生意,所以每天都要在青楼附近巡察,很容易就可以被沈渊诱入圈套。   而另一边那位卫柳公子不出门便罢,只要他一出门,沈渊祭出自己的美女法宝,那还不是把他想带到哪儿就带到哪儿?   于是就在第三天,沈渊的挑拨离间计划,就这样开始正式实施了……   ……   龙小羽和秦玉虎两个轻功卓绝的兄弟,负责在中间来回传递消息,本来这样好玩的事必然有苏小棠一份的。   可是如今的小棠姑娘是特级保护人物,安全级别甚至比沈渊本人还高,因此她就算了。   沈渊也秘密离开了布政司衙门,带着人来到了西关陈塘……就是当初帮化骨龙赎回莹姐儿那片青楼聚集区。   等到他们找了一处酒楼,在三楼的雅间坐下来,沈渊凭栏远望之际,随即周围的消息也纷纷传了回来。   这次跟随沈渊出来的除了风倾野和跳荡山三人组这些兄弟之外,还有化骨龙他们两口子。   一见到自己最为熟悉的街景,莹姐儿的双眼也带着复杂的情绪,四处看来看去。   除此之外还有潘龙庄和聂云图,潘龙庄的伤大致已经好了七八分,虽然还不能跟人动手,走路的时候也不能太快,但是伤势也不太明显了。之所以让化骨龙和潘龙庄一块过来,就是因为他们对这里异常熟悉,沈渊知道在自己的计划里,说不定什么地方就会有突发状况。   这时越是有熟悉这里的人参与到计划之中,一旦出现了变故,也越容易化险为夷。   ……   眼看着前方的消息渐渐传过来,黄独已经带着大批护卫,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西关陈塘附近。   他正在一家一家地巡视青楼和赌馆,在每一家里或多或少都要处置一些事务,因此从街头走到街尾,需要的时间也不短了。   而另一边卫柳公子也出了家门,正带着家丁四处游逛,寻找美艳的民间女子好抢回去玩耍……看来这小子干这事儿也是不止一次了。   此时的南宫燕姑娘也在高手的保护下出发,她在街上惊鸿一现,立刻就成功吸引了卫柳公子的注意力,之后南宫燕也迅速向着西关陈塘这边撤离。   根据龙小羽的汇报,南宫燕姑娘的轿子正在接近陈塘这边,而她的身后,那位卫柳公子也是紧紧跟着,一步不落!   眼看着沈渊计划中的两个重要人物,正在飞快的向此处集中,这时沈少爷的嘴角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   在远方的大街上,黄独又走出了一家赌房的大门,他身后的那些保镖和打手身上背着包袱也更重了一些。   此时的黄独走在大街上,气势就像是整条长街的皇帝。   他一脸骄横,双目扫视之际,一股傲气直冲顶门! 第1577章 人间绝色霓裳襟、云遮雾绕、艳动人心   这一刻,知府公子卫柳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本来他就对那个高挑美女念念不忘,可是今天走在街上,居然再度碰见了她!偌大的广州城,你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卫柳这家伙一下子就被一股莫名其妙的东西冲进了头脑,然后他不假思索的就开始拔腿狂追。   人家那位姑娘上了一辆马车之后,车子就开始穿街走巷,卫公子使尽了力气也只是没追丢而已,和前面的那辆车却始终是若即若离,追之不及。   这样一来却反而更激起了他心中的欲望,这才有意思,这才好玩儿,这才有感觉啊!   这小子一边在心中大声呐喊着,一边命令自己身边的家丁,赶紧跟着他往前追。   ……   西关陈塘,此时的沈渊沈少爷正在酒楼上凭栏远眺。   眼看着天近黄昏,周围的城市街道全都沐浴着夕阳的金黄,街上行走的人群和静立的景致,就像是一幅图画般完美静逸。   “要是没有这帮坏东西,那该多好!”   此时的化骨龙,不知为什么突然感慨了一句,他生长在这繁华似锦的广州,当然对此大有感触。   而这时沈渊却笑着回头,向化骨龙说了一句:“没关系……有些人是看到了才会相信,有些事是相信了才会看到。”   不明白,听不懂,但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很有道理,化骨龙和莹姐儿咔吧着眼睛看了看沈少爷。   ……   南宫燕姑娘坐在油壁车里,看着旁边的街景从窗户外飞快地掠过。   心里有点紧张,有点恐惧,还有点期待。就像是当初在同乐楼楼檐的最高处向下纵身一跃,化身散花天女的那一刻。   不同的是这次更有意义,更值得她冒险,甚至是付出生命,因为这一次不是装点太平,粉饰荣华,而是撕碎黑暗……好想哭。   南宫燕忽然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可能我原本就期待着,能为了一件厉害的事粉身碎骨吧……”   ……   黄独走过一家家青楼赌坊,慢慢地接近了沈渊布置好的预设战场。他就像一个国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心中满带着骄横和自豪。   他还不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地走进深渊中。   有人心藏光明奔赴黑暗。有人志得意满走近深渊。   预料不到,也无法逃避。世间人、人间事……从来如此!   ……   等到卫柳追到长街上的一间茶楼面前,他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那辆让他追了半座广州城的油壁车,就停在一家茶楼门口。   卫柳调匀呼吸,整理装束,让自己的全身上下重新充满了那股花花公子洒脱不羁的派头,在这之后他半开折扇轻轻摇动,一步步地走进了茶楼。   茶楼里没有人,卫柳不知道这里已经被南宫燕包下还清了场,此时外面的街上天光淡淡,屋里却稍稍显得有点黑。   “掌灯吧……”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带着动人的唇齿音和曼妙的鼻音,这一声三个字却不亚于千回百转,让卫公子当时就听得神魂飘荡。   一点昏黄的灯光随即亮起来,一个小丫鬟手持宫灯,走进了远处的雅间。   房门开合之际,卫柳依稀看到里面素白的裙影一闪,正是那位北方美人!   小丫鬟退出来,卫柳却走了上去。   他让自己带来的八个家丁在外面的散座上等着,同时用手势示意他们看住那个小丫鬟,之后卫柳走上前,轻轻推开了房门……   我的天,好一个灯下美人!   ……小小的雅间里,桌子上放着那盏宫灯,还有一席酒菜,那个北方美人正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卫柳就觉得一瞬间,自己的心就砰砰砰的狂跳了起来!   这也……太漂亮了!他就觉得自己的两腿一软,就势在姑娘的身边坐了下来。   “你这人真是没完没了……恁地黏人!”这姑娘眼中带着三分责备,三分娇嗔,还有无尽的妩媚,低声说了卫柳一句。   “没办法,谁让小娘子如此动人?若不得亲近,小生也是寝食难安。”   卫柳一坐下来,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往这位姑娘身边凑。一股动人的清冷馨香随即飘送过来,这小子只觉得一股酥麻,从头发梢麻到了脚底!   ……   此时的卫柳仔细打量这位姑娘,就见她相貌美艳绝伦,五官眉眼无一不是精致之极。   她坐在灯影之中,身段窈窕一身娇软,个头好像比自己还要高上一拳,浑身上下的线条弧度,真是处处美到动人心魄。   尤其是罗裙下那两条腿,这要是扛在自己肩头,那得多销魂!   卫柳的眼睛顿时就觉得不够用了,然后当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姑娘身上穿的衣服,自己竟然从未见过!   姑娘穿了一袭素色的贴身衣裙,这也罢了,可偏偏在衣裙外面还套着一层一层的素色纱衣。   这些纱衣犹如云遮雾绕,把姑娘的身段儿更是映衬得玲珑剔透,掩盖得似有若无。和姑娘稍稍有些冰冷的气质搭配起来,真是完美无瑕。   那一层层纱衣也不知道有多少件,偏偏每一件上都绣着小小的花枝花朵,这一层层重叠起来,让姑娘的身子微微一动就有一种花影摇动,瞬间鲜活起来的感觉。   这卫柳才向上面看了两眼,瞬间就觉得目眩神驰,两只眼睛里都变成了小圈圈。   这套衣服既是极尽巧思,又是妙夺天工,也不知道是谁设计出来的,穿在美人的身上真是更添艳色,诱惑之极!   ……   一看到这位卫柳公子神魂颠倒的样子,南宫燕姑娘就知道自己这次的任务,多半是没问题了。   这家伙脑袋里已经基本全无智慧可言,全都是浆糊,可仅仅如此却还不够。   南宫燕很清楚,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她一定要牢牢占据主动,必须一直让这个卫柳公子觉得有意思、刺激、好玩、这样这个家伙才会随着自己这边的思路走。   用现代的话来说,这就叫“带节奏”,她下面必须把这个节奏带好。不然的话让这个花花公子掌握了主动,那他就该胡乱动手,做那些轻薄无赖的事了。 第1578章 净室幽幽俏佳人、娥眉奇香、如花似锦   其实今天这套透明点绣烟笼纱的衣服,是青姑娘送给她的,据说是沈少爷专门订制的。青姑娘还没上过身,是一套全新的衣服。   当时的南宫燕姑娘还挺纳闷,说这样的衣服穿起来该有多麻烦?不算里面的内衬,外面的纱衣一层一层的穿起来总有十三层。   当她向青姑娘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位青丫头却笑着说道:“虽然穿起来麻烦了些,但是效果也确实好。”   “南宫姑娘可以在闺阁里,不穿里面的内衬试试……风大哥保准喜欢。”   人家南宫燕姑娘也算是过来人了,因此等到青丫头说完这句话,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想到那时的情景,南宫姑娘顿时就羞得面红耳赤!   这个沈少爷可真想得出!南宫燕姑娘才明白,这一层一层薄薄的透明纱衣还绣上了精致的花朵,原来是做这个用的!   以今天的情况看来,这套衣服的效果果然好的出奇,虽然里面穿上了衬裙。但对于大明朝的男人来说,效果简直就是震撼之极。   再加上南宫燕姑娘本来就是十分的人品,因此那小子一下变得不会思考了……其实这也是情有可原。   ……   想到这里,就见南宫燕姑娘似笑非笑的向卫柳说道:“原本以为公子一味痴缠,没得惹人讨厌……没想到也是个知情识趣的男儿。”   “那是!”等卫柳听到这一句赞赏的话从美人的口中说出来,他的胸脯一挺,更显得气度非凡!   “小生要是说起才华品位、风流倜傥,在这广州城内当不作第二人想!”   已经出现了自吹自擂的症状……看样是火候到了,这时南宫燕随即笑着说道:   “我看公子一进门来目光灼灼,一个劲儿盯着奴家身上的衣服看,您看什么呢?”   “我?我猜猜这衣服一共有多少层。”此时的卫柳公子真恨不得伸出手去,赶紧在这位美人儿的身上摸摸。   不过现在的情形也着实有趣,而且看来美人对他也有些心思,所以这卫柳公子还在享受着这个时刻,倒并没有急着动手。   只见南宫燕嫣然一笑道:“那还猜什么?公子肯定是猜不出来的……不如奴家脱下来给您看看?”   “那敢情好!”卫柳公子一听见这话,心都高兴得直颤,俩手都快拍不到一块儿去了!没想到这姑娘居然还能主动脱衣服,居然还是在一间茶楼里,这可是个新鲜调调儿!   正当卫公子想到这里时,却见那位美人一笑继续道:“咱们两个猜枚打赌,奴家输一次脱一件衣服,公子要是输一次……嗯……”   “就由奴家用眉笔在你脸上画一朵花,公子赌不赌?”   “那还有不赌的?”卫柳公子闻言,都快乐开花了!   对他来说,这天下间什么事儿还能比得上打赌赢了美人,让美人一件一件脱衣服来得有趣?   原本这位卫柳公子却也并不傻,如果南宫燕要是跟他说,赌赢一次给多少银子,那他还有可能担心自己上当。   可是这次他输了,只不过是用眉笔在脸上画花儿而已,这又能算得了啥?   说话之间,就见美人从身上拿出一个纯银镶嵌螺钿的小盒子,也就比围棋子大不了多少。等到美人把那小盒子轻轻打开,随即一股如兰似麝的芳香就飘荡了出来。   要说这位卫柳公子对于女儿家闺阁里的东西,简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所以他一看见那个盒子里青墨如黛的颜色,就知道这是一盒“画眉集香圆”。   原来古代女子画眉时,各个时代所用的材料都不同,最早时画眉用的是一种天然黑石头磨成的粉末,这种石头的名字叫做“石黛”。   南北朝时的女子用的是西域传入的“青雀头黛”。到了隋唐则是波斯所产的“螺子黛”,元朝之后宫廷女子画眉,全都选用京西门头沟斋堂特产的“眉石”。   而这种“画眉集香圆”,是用龙脑麝香调和之后的黛墨。每调和一次之后,最多用三四天。   而且一闻这味道异香扑鼻,显然配方独特,用料珍贵,如果不是富贵人家是用不起的。   这位卫公子心中更是暗自欣喜,用这样的东西在自己的脸上画花,这位美人也真是舍得!   然后两个人就开始猜枚,所谓“猜枚”这个游戏其实简单得很。就是猜某个人手里的棋子是单还是双,当然用瓜子也行,用碎银子铜钱什么都行。   那位佳人纤纤如玉地攥着美人拳,手里用几粒金瓜子做赌,让卫柳公子来猜,一连十几局下来,这卫公子猜得飞快。   期间有输有赢,终究还是南宫燕输得比较多,她身上的纱衣也接连被脱下来,很快就是剩下了里面的衣裙和唯一一件烟笼纱罩裙。   而那位卫公子不免也输了七八回,被南宫燕在脸上,画了核桃大小的好几只乌龟!   南宫燕姑娘画的时候,用眉笔细细勾描,大大小小的乌龟在卫柳的额头上,脸颊上,鼻子上几乎都画满了,卫柳还以为人家姑娘给他脸上画的是花儿呢。   这家伙恬不知耻的嘿嘿直笑,心里还想着:等最后两件脱完了,这位大美人该是个什么样子?   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卫公子反而不着急了。话说这个过程也真有意思,游戏也真好玩,他还等着自己最后再赢两次,就能肆意观赏绝佳的风景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个敲锣卖糖人的,“当当当”地敲了四五声锣……南宫燕姑娘听了之后,心中随即就是一动!   这是他们商量好了的信号,说明现在就是动手的最佳时刻,南宫燕姑娘随即粉面一红,袅袅婷婷地站了起来。   “奴家去吩咐两句外面的丫鬟和公子手下的家丁,让他们走远一点……不然他们听见了,奴家以后还做不做人?”   “我去吧!”此刻的卫柳看到美人双目盈盈如水,粉面桃腮一片羞红,就知道今儿这姑娘是肯答应的了。   可是他正要站起身,却被美人一把按住了肩膀。姑娘随即笑着说道:“我就出去吩咐两句,让他们躲远点儿,再把前后门关上就回来。” 第1579章 杨柳纤纤楚腰身、谁家名花、翻舞罗裙   “你脸上这个样子,被下人看见了很好看吗?”   “也对哦……”卫柳也知道,现在自己脸上全是花……其实是乌龟,他也觉得这样子出去有点不太合适,于是就乖乖地坐下了。   然后南宫燕姑娘推门出去,顺手就关上了房门。   此时的门里门外完全是两副景象,卫柳做梦也想不到,外面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   南宫燕一出门之后,就飞快的开始了行动。   她一把脱下了身上的最后一层纱衣,为了追求速度,她脱下来的时候基本上是撕开的。   不对?这衣服怎么这么好撕?   这么好的衣服被她撕破了,原本姑娘的心里还是一颤,多少有些心疼,可是她随即就想明白了,为什么这件纱衣如此脆弱。   原来这套纱衣,竟然天生就是穿来让人撕的!   南宫燕心里暗自吐槽了一下,那位沈少爷的花样真是不计其数,她红着脸,脚下却在飞快的往外走。   与此同时,茶楼散座大堂里那个丫鬟,却用南宫燕姑娘一模一样的声音,开始吩咐起家丁来……   此时的大堂里除了这主仆二人,那八个家丁竟然全都像是死人一样,躺在了地上!这个扮演南宫燕小丫鬟的姑娘,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居然在无声无息之间就把八个家丁全都放倒了。   而且她模仿南宫姑娘说话的声音也是惟妙惟肖,让人丝毫听不出一点破绽,这位小姑娘真不知道是谁,怎么竟然会如此厉害?   而这时的南宫燕则是走出了茶楼之后,立刻放缓了步伐,一步一步向着对面的杏花楼走去。   就在此刻,街边上蹲着一个卖糖人的老头,在他的担子上还挂着一个不住晃荡的小锣。   而杏花楼门前,正有一大帮二三十人走过来,刚好走近了门口。   南宫燕姑娘脸上羞红未退,娇艳欲滴,走路的姿态犹如弱风拂柳,腰肢纤纤,摆动得恰到好处!   这样的分寸,稍稍多一点未免过于风骚,要是少了半分却失之于古板。   南宫燕姑娘把这个分寸拿捏得浑然天成,看背影就觉得有一股天然的魅惑,扑面而来……这尺度真是绝了!   在进门之前,南宫姑娘的眼神还似有若无的向着旁边飘荡了一下,正好落在那边走过来的一群人当中,领头的那位脸上。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黄独!   这时的黄独也吃了一惊,眼看着抢在他前面走过去一个素衣美人,当真是艳若桃李美若天仙,身上更是有一股冷艳端庄的气度。   这黄独一愣神之间,就跟这个女人走进了自家杏花楼!   “啊?来新人了?这么漂亮妖娆?”黄独一见这个姑娘进了杏花楼,顿时就欢喜得眉飞色舞!   这广州城内稍稍有点规模的秦楼楚馆全都归他管,他早就把这些地方当成了自家的产业。   而这时这位姑娘往杏花楼里走了进去,黄独用膝盖想都知道,那怎么可能是良家妇女?   这么好的货色居然落到了自己的碗里,你说这不是飞来的艳福吗?   此刻的黄独乐得眉毛一挑,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   等到他进了院子,随即就看到裙摆的一角,在过道那边一闪就不见了。   看来是去了后院,黄独知道在这间杏花楼里,前面的四面大堂都是招待普通客人的,后边还有一片小院子,都是一间一间独立的房舍,专门用来招待贵客。   当然在后园每一间房子里的姑娘,那也是城中最出挑的女孩儿。   这次反正到了自家的院子里,那个美人是怎么也跑不掉了。于是黄独背着双手昂起了头,等着院子里的龟公和老鸨过来。   随即就见杏花楼的妈妈和相帮一路小跑,满脸堆笑地过来给黄独请安。   “刚才那个素色衣服的,是新来的货色?”黄独现在哪有那个心情听他们汇报收入账目什么的烂事?   他看都没看那俩人,脸上装着冷峻,一张口就问起了刚才那个姑娘。   “没错!新货!是昨天刚刚被人买进来的。”那个老鸨子随即满面堆笑地答道:“她刚才带着咱们院里的活计出去,取了忘在家中的物件。现在东西还没到呢,她倒是先回来了。”   “没开张的新货,就等着黄爷您调教验看,您看我现在就去安排?”这边的龟公也赶忙上前巴结。   “安排!”黄独毫不犹豫地吩咐了龟公一声,然后那个龟公就像领了圣旨一样,乐颠儿颠儿地跑了。   这时的老鸨子趁机过来向黄独汇报接账目上的事儿,说实话也不知道这位黄爷,此时能听进去多少。   ……   等那个龟公一溜小跑的来到了后园,却猛然间吓了一大跳!   有几位身穿家丁衣服,膀大腰圆的汉子,正把那位“新货”姑娘扛起来,顺着院墙往外跳!   在院子中间还站着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一说话就是一口北方腔。   只见他一回头,手指着那个龟公说道:“有这种好货你不拿出来,用那些残花败柳,糊弄俺的银子是不是?”   “不是!爷您不能!”龟公一眼就认出了这家伙,是一个稍早之前到院子里来玩的北方商人,据说是什么大同府的。   看起来这家伙是喝多了,居然敢在黄爷的院子里,这般胡作非为?   那个龟公正想出言阻止,就见面前的商人大声怒道:   “这姑娘我要了,你们这里乱糟糟的不得玩耍,我把她带到对面茶楼去好好受用一番。”   “整条街都是黄爷的产业,您这样是要惹祸的!”这时的龟公看到自家的姑娘,早就被人扛着跳过院墙没了踪影,他顿时就急了!   “惹祸又能怎么滴?等我玩够了就还给你!”只见这个大汉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把那个龟公搧得原地转了好几圈。   龟公这半张脸让大汉抽得当时就肿了起来!等到龟公转完圈儿,站在原地转着脖子四下找人,然后才发现打他的那位商人,早就没影儿了! 第1580章 一通拳脚照脸闷、神龟满面、怎辨真身   “没天理了啊!”这个龟公只觉得满嘴是血,用舌头一试,嘴里边的半扇儿门牙被打得个个松动。把他给气得,捂着脸跳起来就跑!   “黄爷!”等到他跑到院子里之后认准了方向,一个助跑“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黄独的面前。   “您要的姑娘被一伙商人抢走了,说带到对面茶楼去玩耍……他们抢了人就跑啊!这帮没规矩的混人!”   “什么?”这时的黄独,差不多都把该怎么调教那位姑娘的步骤想好了。结果却发现姑娘竟然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别人给抢走,黄独一下子就火了!   “广州城里居然还有这样胆大包天之辈?他不知道这里是黄爷的产业吗?你跟他提没提我的名号?”   “那是一帮外地商人,根本没管这些。”这时的龟公把手拿下来,让黄独看他脸上那个肿起来的大巴掌印儿。   他满脸悲愤地说道:“不提您的名字还好点儿,一提您之后,他“啪”就给我一巴掌!哎呦我这牙……”   “对面茶楼是吧?跟我来!”黄独一听之下,更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带着人转身就走!   其实这对黄独来说,还真不是一个姑娘的事,而是有人敢当着他的面破坏这一条街的规矩,相当于直接挑战他的权威。   这种事儿若是不能及时处理,让整条街上的商户都看到他黄独的力度,那他以后还怎么管这条街?   更何况我黄爷看中的女人,也居然有人敢跟我抢?真是不要命了!   ……   此刻就在黄独这边,飞快的往对街的茶楼走去之际,里面的卫柳也早就等急了。   虽然说前后也没多一会儿工夫,外边还始终传来那位姑娘和丫鬟的说话声,可卫公子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多等一会儿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可是毕竟他还是担心自己这张脸一旦露出去,不但是自己,连那位美人也是极为难堪,所以他还是强忍着继续等……   终于,那姑娘回来了!   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这时卫柳才想起来,到现在他还没顾不上问那位美人的姓名。   这倒也没什么关系,过后再问也是可以的……卫柳只觉得暗香浮动,裙影飘荡,那个姑娘进了屋之后随手关上了房门。   这一回他是再也忍不住了,“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伸手就要抱!   此时他色令智昏,完全没听到外面已经响起了一片脚步声,等到他这一伸手,姑娘却是灵巧地向后一退!   抱是没抱着,不过姑娘的袖子却被他一把抓住了!   “躲什么躲?可好玩儿了我跟你讲……”这位卫柳公子嬉皮笑脸的还想要继续动手,却冷不防那个姑娘猛然间向后一挣!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房门“咣”的一声被人大力踹开,这股劲儿使得可真猛,差点把门扇踹飞出去。   就在同一时刻,姑娘的袖子发出了“刺啦”一声,到底还是在两个人用力之下,被撕开了!   “救命!光天化日的,怎么能这样呢!”   此时的南宫燕姑娘,再不是那副身轻体软易推倒的样子,只见她满脸的惊慌和恼怒,显然是对卫公子的行为十分愤慨!   而此刻的卫柳吃了一惊,他也飞快的一回头,向着房门那边看去。   他心里还在想:这倒是奇怪了,外面我那些家丁都吃屎去了?在这广州城里居然还有人敢坏我的好事?   他这边正暗自恼怒着,对面门口走进来的人,一眼就看到了卫柳的脸。   ……   “我去!”黄独当时也被吓了一跳,这家伙脸上怎么画成这样,大大小小的乌龟都站排了!   卫柳脸上有了这么明显的一大堆乌龟,显然黄独也不可能认出面前这家伙是谁。不过既然那位“新货”姑娘在此,而这些家伙正在向姑娘动手,显然他就是那个强抢妓女的商人没错了!   “咣!”黄独心中正是狂怒不已,他毫不犹豫的上去照着卫柳的脸上,就是一拳!   而这时卫柳也正发愣呢,黄独脸上可没有王八,他一眼就看出冲进来的这个人,是自己老爹手下的左膀右臂黄独。   可是还没等他张嘴说话,瞬间眼前一黑,就挨了一记封眼锤。   要说这卫柳从小娇生惯养,什么时候挨过这样的打?他一瞬间就觉得眼冒金星,鼻子里一股酸疼直冲脑门!   然后他还没等直起腰来,随即另一边的腮帮子上,又挨了一拳!   连续两拳下去,黄独紧接着就是一记窝心脚,正好踢在卫柳的胸前,把这位卫公子踢得四仰八叉,乌龟一般仰天而倒!   “给我打!”黄独心中的怒火犹自未灭,一挥手示意身后的打手围上去打!   好嘛,这一通拳打脚踢,真是一点不含糊,招招都往卫柳要命的地方招呼。   此刻满脸乌龟的卫柳,被雨点般的拳脚打得满地乱滚,连口囫囵气儿都喘不上来,就更别提开口呼救了!   打了一通黄独才想起来:“刚才那个漂亮得不行的姑娘呢?”   等到他目光在屋里一扫,才发现那姑娘不见了,看来是在他刚才打人的时候跑出去了。   黄独连忙招呼人手冲出屋外去找人……屋子外面的大堂空空荡荡,然后他们又冲到了街上,街面上也没有那位姑娘的身影。   “跑哪去了?”黄独一抬眼就看到街对面的杏花楼大门口,那个花枝招展的老鸨和捂着腮帮子的龟公,还在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   显然那个姑娘并没有隔街跑进杏花楼……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在这之后,黄独又飞快地转身跑到刚才的雅间里,去找那位被自己打得滚地葫芦一般的“外地商人”。   等到他冲进去一看,才发现雅间朝向后院的窗户开着,屋子里一地翻倒的桌椅和摔碎的碗碟,那个被打了一顿的家伙也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这帮人怎么跑得这么快?”这时的黄独站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越想越不对劲!   他阴沉着脸,回到茶楼大堂里坐了下来,然后就让手下把杏花楼的老鸨和龟公喊过来,细细的开始问话。   此时满脸乌龟的卫柳公子,正带着八个鼻青脸肿的家丁在街上一路狂奔……直奔广州知府衙门! 第1581章 人间虎狼近归期、巧手妙计、天下难敌   此时的茶楼里人去楼空,黄独发现不但那个美貌姑娘不知所踪,甚至被自己打得满身是伤的那个家伙,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要说这黄独也是心思缜密之辈,不然也不会被卫知府委以重任。当他发现了这里面的蹊跷之后,随即就把杏花楼的老鸨子和龟公都叫过来,仔细问了一下那位姑娘卖身的经过。   结果这一问之下,黄独却发现这里的疑点越来越多!   随着那位老鸨的陈述,他也慢慢皱起了眉头,眼神渐渐阴冷了下来。   按照老鸨的说法,那位姑娘是昨天自己到杏花楼来卖身的,杏花楼的老鸨看到姑娘生得国色天香,要的价位也正好合适,于是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用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身价买下了这位姑娘。   然后姑娘当天晚上就住在杏花楼,还约定好了在今晚就出来待客。   不过在下午的时候,姑娘却说家中还有一些衣物,都是华贵艳丽十分精致,正好可以用来招待客人,要是老鸨同意的话,她可以回家去取一趟。   老鸨听说还有这等好事儿,自然是欣然允诺,不过她也留了个心眼,足足派了六个院子里的护卫打手跟随姑娘一起出发。   毕竟她刚刚花重金买下这个美女,要是半路上跑了,那可就是鸡飞蛋打了。   ……   结果就在今天黄昏时分,那位姑娘自己回来了,进院子就说家里那些衣服箱子沉重,几位院子里的小哥哥正帮她连搬带抬,很快就跟过来。   本来那个老鸨还挺高兴的,然后姑娘也随即去了后边自己的院子。在这之后黄独就跟了进来,打听这位姑娘的事……基本上这就是那位姑娘卖身的经过。   如今这姑娘不翼而飞,老鸨的心灵也遭受了重创,那可是一千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么不见了,她心中的沉痛当然是可想而知。   此外那个龟公也同样是如此,伴随了自己五十来年的半扇槽牙,如今被人打得颗颗摇摇欲坠,他也是一脸欲哭无泪。   等他们俩说完了这一段,黄独听得就是一皱眉。   既然那六个跟随姑娘取衣服的青楼打手直到现在还没回来,那就说明他们可能中了暗算,这件事里确实有蹊跷!   不过黄独却不觉得自己在这件事里自己受了什么损失,虽然妓院赔了钱,但是对黄独本人却没有什么损害,所以他也觉得,这事似乎不是针对自己而来的。   本来这事他都已经放下了,不过黄独一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掌指尖上还留着黑色的粉黛。   这是他刚才殴打茶楼里那个画了一脸乌龟的年轻人时,留在他手上的印记。   “妈的那小子跑得倒快,他到底是谁啊?”黄独一边心中想着,一边暗自摇头。   ……   其实今天这件事看起来虽然简单,但其中的精妙复杂之处,却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比如说整个计划里,那位冒充南宫燕姑娘说话的小丫头,就是一位重量级人士友情出演……她就是和青姑娘齐名的紫白金青四大谋士之一,金玉言姑娘!   因为金姑娘最善于伪装侦查,所以平时模仿别人的说话声也是惟妙惟肖。   这次她听说这场戏里缺一个特殊技能的小丫鬟,这个喜欢玩闹的家伙立刻就自告奋勇,参加了这次行动。   沈渊心里当然清楚,金姑娘这样的表现并不能证明她有心思要投靠自己,多半是最近没什么好玩儿的,把这孩子给闲的。   不过她主动请缨参加行动,毕竟是一个比较好的征兆。   在这之后,其他演员的配合也是十分缜密,其中外面敲锣的那位,正是化了妆的秦玉虎。   他负责在黄独来到杏花楼门前之际及时发出信号,让南宫燕姑娘从茶楼里出来时,正好和黄独打个照面。   而杏花楼院子里那位强抢民女的大汉,则是张二狗本色扮演。这家伙身上匪气十足,看着就很有强抢民女的气质。而且在黄独和南宫燕碰面之后,一直负责监视黄独的妙莲大师,就转职成了南宫燕姑娘的保镖,避免她出现什么危险。   同时妙莲大师还负责接应南宫燕姑娘撤退,这也是那位姑娘一出酒楼雅间,随即就消失不见,根本没有出现在大街上的原因。   而进行这个计划的时候,其他负责辅助的人手也不少。霍四哥负责在茶楼大堂里放下迷药,同时迷昏了卫柳那八个家丁。   同时柳小智和龙小羽他们,还要及时把昏迷不醒的家丁从茶楼清除出去。这样一来,黄独闯进来的时候,才不会看到满地昏迷不醒的知府家丁。   然后就在黄独追着南宫燕的脚步出去,在街上寻找姑娘的踪迹时。霍四哥还得把那八个家丁的迷药效力解除,同时在雅间外面打开窗子。   当时卫柳在屋里被打得满地乱滚,好不容易发现殴打他的人不见了。而且还有一扇后窗洞开,他不往外跳还能往哪儿跑?   然后他这一跳出去时,立刻就发现自己那八个家丁居然排成一排,全都坐在墙根底下晃着脑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卫柳自然是一人一脚,把那些家丁踢起来,自己则是扭头就跑!   他虽然是知府家的公子,在广州城内的地位不低,但是殴打他那帮家伙,可有三五十人的规模!   而且黄独明显是认识他的,却依然毫不留情地下手痛打……这位柳公子把自己满脸都是王八的事儿完全忘了!   就此沈渊的计划正式完成,这个挑拨离间的手段使得十分巧妙,就连卫柳和黄独两位当事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时的沈渊,心情本来挺不错,可是他带着人撤离的时候,却忽然一皱眉。   ……   街上一片乱哄哄的,忽然出现了一大片身穿着东瀛服装的武士,而且还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   一看这些人身上的装束,衣衫破旧凌乱,头发也是戗毛炸刺,沈渊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武士,而是一群浪人。   所谓浪人,就是原本出自东瀛武士之家,但是这些人效忠的主人要么失势要么被杀,总而言之这些人失去了主人,也同时没了俸禄,于是这样的武士就成了浪人。 第1582章 鳅鳝狂舞因何急、浪人喧嚣、横行无忌   像这样的浪人由于常年不事生产,根本不会做工或是务农,基本上除了打架砍人什么谋生技能也没有。   所以他们在东瀛往往沦为强盗,或是靠着典当和讹诈为生,这样的人就连东瀛人也十分头疼。   本来沈渊就讨厌这帮人,现在再看见这些家伙腰间插着武士刀,脚下踩着木屐,挺大个舌头在街上狂吼乱叫。接二连三摔得连滚带爬的情形,沈渊更是气得牙根儿直痒痒。   那帮家伙明显是喝大了,就是再有规矩的东瀛人喝得失去了理智之后,都会把他们心中压抑许久的情绪释放出来。   这再加上这些家伙身带兵刃无人敢惹,所以看到他们出现之后,整条街上的本地老百姓随即就跑了个精光。   只见这些家伙大声唱着歌,相互之间趔趔趄趄地搀扶着在街上横冲直撞,就像一群野猪闯进了菜园,沈渊这些兄弟们看了也是暗自直皱眉。   好一个繁华似锦的广州城,却被这帮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搞得鸡飞狗跳,这他妈成什么样子?   沈渊知道刚刚自己的计划才布置完成,此时他们还在黄独的眼皮底下,当然不好发作。   于是他让潘龙庄和聂云图姑娘留下,查清楚这帮东瀛浪人的来历,随即沈渊冷着脸起身就走。   等到他们来到楼下的时候,就见不远处的大街上一片水浪滚滚……那三五十个东瀛浪人里正有十来个在大街上站成一排,比赛谁尿尿尿得远!   一时间大街上远远近近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退避不及,而那些浪人却哈哈大笑着拼命加压……   沈渊带着人走出茶楼之际,正好看见了这样的情形,把他给恶心得就像喉咙里堵了一块骨头那么难受!   “妈的这些王八蛋,我要让你们活下来一个,我特么跟你姓!”沈渊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心,然后他带着人转身离开!   没等他走多远,就见潘龙庄和聂云图从后边跟了上来,沈渊正纳闷,让他俩侦查浪人的来历,他们为什么回来得这么快?   等到沈渊一回头,这才明白了原因,原来茶楼里的黄独终于和杏花楼的老鸨子和龟公走了出来。   此时的黄独正站在那些东瀛浪人的面前,而那一大排浪人正在郑重其事的向黄独行礼。   原来是黄独雇佣的这些人……沈渊随即点了点头。   等到沈渊一路带着人回了家,潘龙庄和聂云图姑娘却又双双不见了。他俩是因为见到沈渊极度厌恶这些东瀛人,于是趁着晚上出去寻找情报去了。   他俩是想把整个广州城内分布的东瀛浪人,情况全都侦查清楚,然后回来再向自己的老师汇报。   等到沈渊回到了自己宅院之后,他的脸上也恢复了笑容,随即把南宫姑娘叫过来,大大地夸奖了一番。其实也不怪沈渊对南宫燕如此推崇,今天这位姑娘的表现,实在是不亚于专业的情报员。   风倾野也知道自己的媳妇这回是立下了大功,当他见到南宫燕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看向自己的时候俏脸羞红……这时野哥还不知道为啥呢。   南宫燕姑娘那个小包里,装得是其余十二件透明纱衣,正准备今天晚上穿给野哥看,咱老野儿马上就要大饱眼福了!   ……   这边的卫柳公子,一路跑回家之后,心里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黄独为什么一声不吭,冲过来就往死里打我?他到底想干啥啊?”   卫柳不耐烦地拨开了正在用湿毛巾玩命给他擦脸的丫鬟,站起身来就往自己老爹的住处走去。   如今他脸上画的那些乌龟,已经被三四个丫鬟轮班上阵,擦得干干净净。不过这一下倒是露出了他脸上的伤势,话说这小子被打得也真是够惨的。   现在他的脸上挨了三四下拳脚,眼眶乌青嘴唇也破了,身上的腰背肩膀更是被人踢得疼痛之极。   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胸前还有一个快有一尺长的大脚印子,正是黄独那一记窝心脚留下来的,在卫柳干干净净的绿色衣衫上显得分外明显。   等到卫柳找到了自己的老爹,把今天的情况一说,卫明阳立刻惊奇地睁大了双眼。   “这怎么回事?”卫明阳心说:“那个黄独,他疯了不成?”   ……   原来卫公子在和父亲讲述今天经过的时候,他自然不可能说起他顶风作案,上街招惹民女的事。   于是这小子只说自己在西关陈塘那边的一间茶楼里喝茶,却冷不防被黄独冲进来,照着自己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期间有关南宫燕姑娘的事,他是一个字儿都没提,生怕老爹会因为这件事责罚他。   就因为卫柳没有说起那位姑娘,自己脸上全是乌龟的情况自然也无法提起。实际上卫柳这家伙的脑筋从来就不怎么灵光,他都快把画乌龟的事儿给忘了。   可是他忘了没关系,知府卫明阳可糊涂了!   此刻卫明阳坐在椅子上,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自己的得力下属殴打自己的独生儿子,而且下手这么狠?像他这样猜疑心重的人,很快就在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可能。   前些日子自己惩罚了黄独,把管理整个扶胥港的权限从他手中拿出来,交给了刀岸然。难道说这黄独因此不满,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这也不能啊?卫明阳心中暗自想道:在这之前我对黄独的掌控一直是很稳妥的,那个家伙也谦卑得很,怎么突然就朝我动起手来了呢?   更何况黄独要是真的因为扶胥港的事对我不满,他完全可以表达出这种不满,让我知道的同时又不伤害双方的面子。   甚至他还可以做出一些小事,让我知道一下他的重要性,由此对他更加看重……这就跟小妾撒娇的手段是一样的。   但是这样温和的手段,有很多他都可以用,为什么非要用打我儿子这种极端的方法?   或者是因为他已经投靠了更厉害的主人?整个广州城里除了老祖宗,谁还有胆子收留我手下叛逃出去的人?   ……显然这个猜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1583章 蝇营狗苟起狐疑、反复猜忌、小人胸臆   卫明阳的心里越想就越不对劲,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觉得这件事儿横竖不应该出什么错。   首先就是,能有这个实力把自己儿子的家丁给弄昏扔到一边,然后又过来暴打卫柳的,整个广州城里也没有几个人。   其次自己的儿子卫柳眼睛又不瞎,谁打的他,他还能认错人了不成?   更何况卫柳喝茶那个地方是西关陈塘,正是黄独经营大片青楼的场所,再加上黄独随身也常年带着三五十名打手,那就肯定是他没错了。   可是这事儿是怎么出来的呢?卫明阳暗自纳闷,他挥手让自己的儿子出去,然后又仔细想了想……我要不要把黄独叫过来?直接问问他?   黄独要是来了,有可能其中真的产生了什么误会,他还可以就此解释一番,或者是编个借口辩白一番。   要是这样的话那还好办,可是自己传话让他过来,他要是不来呢?   或者来了以后,他直接就跟自己翻脸,那我要不要直接处置了他?   两个人之间要是到了相互没有退步的余地,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以我杀了他作为结束,然后青楼赌坊那边,本官再找个人去管?   想了想之后,卫明阳还是让家丁去通知刀岸然过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让刀岸然去找黄独谈一谈,看看这件事里面到底有什么内情,这才是最稳妥的。   毕竟自己跟黄独真正见了面之后,就没有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于是等刀岸然被传来,卫明阳就把自己独生儿子卫柳被黄独暴打的事,从头到尾跟刀岸然说了。刀岸然听到了这等离奇的事件,他皱着眉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但心里却是又惊又喜!   他惊的是,黄独居然有这样的魄力,能下如此死手去暴打知府的儿子,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搭错了哪根筋,还是最近又有了什么新靠山?   同时他喜的是,黄独干出了这件事之后,很可能他再没有机会,在卫知府手下效力了。   到时候卫知府的手上,就只剩下了他一员得力干将。广州城里原本属于黄独管辖的大批买卖店铺,连同它们的油水好处,也都会就此流到自己的荷包里!   所以刀岸然一听说这件事,脸上立刻装作十分愤慨的模样,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卫知府讲述完了以后,刀岸然立刻问道:“老爷您要小的过来,是不是想要我查查这件事里有什么内情?”   “不用你去查,”卫明阳随即说道:“本官和黄独现在见面不便,我招他过来,他也未必肯来。”   “所以你趁夜去黄独那里问问他,今天他到底是抽得什么风?然后不管他说什么,你只管回来据实回报给本官……现在就去!”   “是!”刀岸然连忙谦卑地躬身答应,他知道这时卫知府的心理一定是极其敏感,他得表现出比平常更多的恭顺才对,这可一点马虎不得!   等刀岸然领受了命令,走出广州府衙的大门时,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冷笑,这一下,那个黄独算是完了!   刀岸然心里清清楚楚,就凭刚才卫知府说的那句:“我招他过来,他也未必肯来。”刀岸然就知道卫知府对黄独的忌惮有多深!   现在黄独已经和主人产生了巨大的猜疑,我要是不从中挑拨离间、添油加醋,我是不是就太笨了?   此时的刀岸然越想越开心,他一边让轿夫往黄独的府里走,一边还在心里合计着:   这件事要我看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就是个彻底的误会,不知道这里边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黄独打错了人。   要是那样的话,黄独现在肯定还被蒙在鼓里,我过去之后问他,他也会一问三不知。   第二个可能性就是,黄独真的是有意殴打了知府公子,要是那样的话就更好!   不管是哪个答案都没关系,只要是经我的口吻转述给卫知府,还怕他们两个的矛盾不越来越深?哈哈哈哈!   ……   就在这边的刀岸然,一路向着黄独家那边赶过去,心里志得意满的时候。   此时的沈渊,也得到了潘龙庄和聂云图传回来的消息。   毕竟这些东瀛浪人的装束打扮,还有行事作风太过扎眼,所以这些人的消息其实并不难打听。   等潘龙庄和聂云图回到府中之时,大家已经吃完了晚饭,沈渊让厨房把留好的饭菜拿过来,让他们两个小家伙一边吃一边说。   聂云图示意让潘龙庄来讲,随即就见小潘捧着饭碗说道:“我这一打听,广州城内的东瀛人还真不少。”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卫知府手下的两员大将黄独和刀岸然,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支五十人上下的浪人队,这就有差不多一百人了。”   “除此之外还有些不同于浪人的东瀛人,也是跨刀配剑的,但是衣衫华丽气派也大得很。”   “学生估计,这些就是东瀛浪人里的精锐,上次砍我的那个东瀛剑豪就是其中一位。”   “看这样子除了那一百多个浪人之外,剑术高超的高级武者还有两三个,黄独和刀岸然的府里都有。”   潘龙庄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师,就见沈渊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点头,于是他又继续说道:   “根据我的调查,这些东瀛浪人确实是很好用,所以刀岸然和黄独都不惜重金雇用了他们。”   “这些浪人都是在东瀛自幼习武出身的,虽然东瀛武功不怎么样,但是他们练功却极为刻苦。再加上他们的武士刀锋利,招数凶狠,所以和咱们大明人动手时,经常能以少胜多。”   “这些人都是家中没什么牵挂,因此才到咱们大明闯荡。再加上他们是外乡人,所以动起手来毫无顾忌,就算是杀了人也不用担心摊上官司。”   “一旦他们形成规模,凶狠至极地冲杀起来,哪怕就是有十倍以上的百姓,也会被他们追杀得七零八落。”   “就因为他们打仗的时候不要命,一旦出了人命官司,只要将他们远远地送走,也就没有了追查的线索。因此黄独和刀岸然使用起他们来,自然也是得心应手。”   “这一百多个东瀛浪人,是他们在最近这几年一点一点收集的,黄独和刀岸然他们轻易不动用这些人。但是只要一动,必然会出很多人命。这两伙东瀛浪人队身上血债累累,着实让人痛恨!” 第1584章 一番内讧风雷激、挑拨离间、正和我意   说到这里,潘龙庄叹了口气道:“原本我还不知道,老师为什么如此反感这些家伙。可是经过一查,弟子才明白原来这些东瀛人如此可恶!”   “老师绝不要饶过他们,他们中有一个能活着回去,都是我中华武者的耻辱!”   ……   “你说的没错,”听到了潘龙庄的汇报,沈渊也点了点头道:“这些人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不过想弄死他们,倒也不用太过着急。”   “还有,就你这两下子武艺,算什么中华武者?武功这么差,和人拼命也轮不到你!你是密谍知道不?”   听老师这么一说,潘龙庄把脖子一缩,连忙拿饭碗盖住了脸拼命扒饭。   而旁边正秀气地小口吃饭的聂云图,看了一眼老师之后,却是微笑了一下。   “你用情报杀人,一字一句就是无数人命。”沈渊示意潘龙庄赶紧吃饭,然后他正色道:“至于那帮东瀛人,砍杀他们的任务,就交给我这样的正牌子中华武者好了。”   沈渊说完,他的两位弟子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咬牙切齿地拿饭往下压……说实话忍得也够辛苦的。   要说这个时代的人心里,很少有“中华”这个观念,甚至连民族都不太看重。他们往往以大明人自居,要是分类的话也是河南山西这种,以各个省的地域来划分。   还是沈渊在教授弟子的时候,注入了“中华民族”的概念,因此他们师徒之间的谈话,才会出现这样的言辞。   等到沈渊把东瀛浪人团的事暗暗记在心里,准备一有机会就弄死他们的时候,在广州城的另一边。   ……   刀岸然到了黄独的府里,很快见到了这位圆头圆脑的家伙。   这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黄独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老对手居然连夜造访。正所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他还是让人把刀岸然请了进来。   下人奉茶之后,刀岸然在黄独的对面,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了一番这个无赖……刀岸然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这家伙完全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   “刀兄有什么事?”黄独看见刀岸然坐在那里,只顾着上一眼下一眼地看个没完,他心里也有一些不耐,于是索性直接单刀直入地问起了刀岸然的来意。   “今晚上打人了吧?”刀岸然随即轻描淡写地问道:“黄兄亲自动的手?”   “没错!有个不开眼的……嗯?你是怎么知道的?”黄独才说到一半,他立刻就醒悟过来,纳闷地问道:“你是专门为了这事来的?”   “……你打的那个人,他是谁啊?”这时的刀岸然揣着明白装糊涂,居然还在继续询问。   而黄独的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他知道今天晚上杏花楼的事多有蹊跷,可是却始终没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关。   不过既然刀岸然亲自上门来问,那就说明这里头还有内情!   “我打的是谁?”黄独随即绕开了问题,疑心重重地出言反问道:“刀兄既然因为此事而来,必定知道那个被打的是谁喽?”   “呼!”此刻的刀岸然顺着鼻子,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这件事果然是个误会!   到了现在,黄独还不知道他自己打的是谁呢!刀岸然用力忍住了心头的喜悦,他脸上带着一片浓云密布般的阴沉之色说道:   “你连卫公子都不认识了?黄兄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卫公子?哪个卫公子?”黄独听见这话,脸色猛然间就变了!   “你是说咱们老爷的独生儿子?我今晚打的……是卫公子?”这时的黄独心中,猛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抬头向刀岸然看去,就见这老小子脸上的喜色瞬间一现,随即又飞快地消失了。   可是他能忍住笑容,可他眼中闪烁的兴奋亮光,却是难以掩饰……   “我真的打了卫柳公子?”黄独一看到刀岸然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被自己狂殴的那个人,只怕真是卫柳!   他仰起脸,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人的身高、胖瘦、脸庞……他妈的那张脸上全是乌龟!   还有那身鲜绿色的衣裳,哎哟我去!他真可能是卫柳卫公子!   我怎么把主人的独生儿子给打了一顿?我的天,这下我可完蛋了!   ……   此时的黄独面色如土,脊背发凉,他一下子就预感到情况大为不妙!   毕竟在这之前不久,主人还因为扶胥港的事重重责罚了自己,然后他回手就暴打了人家的独生儿子!你说这事他能解释得清楚吗?   还有,那个突然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的美艳女子,还有那姑娘出现的时机,当时她被人抢走的情形……这明显是有人想要故意激怒自己!   在这之后等他冲到了茶楼里,他就看到了卫柳公子,偏偏那个小王八蛋脸上画满了乌龟。   自己盛怒之下,没有认出是他,那可不就往死里揍他了吗?   ……不对!这件事里有鬼!妈的处处透着不对劲!”   这时的黄独忍不住心中暗想:“这里面动手脚的痕迹这么明显,这显然是有人要害我啊?我把知府公子暴揍了一顿,这件事儿又能便宜了谁呢?”   “……嗯?”   想到这里的时,黄独猛然间一抬头,看向了面前的刀岸然!这家伙刚才脸上的一抹喜色,现在还深深地印在黄独的脑海里。   我打了卫柳……能在这其中受益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   黄独不假思索地低下了头,免得自己的表情和眼神被刀岸然看出来,此刻他的心中也是无比的震惊!   这个刀岸然,下手可真够狠!   黄独低头心中暗道:上次扶胥港的事就是因为他添油加醋,害得我丢了码头上四大帮派,还便宜了这个老小子。   可是我知道自己刚刚惹了祸,这时候万万不能再多生事端,因此才没有出手向他报复。   可是刀岸然这个老王八蛋,他的下一招居然这么快就来了!今天这件殴打知府公子的事,要不是他刀岸然策划的,我把黄字倒着写!   妈的刀岸然这个王八蛋,他是非要弄死我不可啊! 第1585章 虎狼知性煎何急、鸡啄狗斗、杀心渐起   此时黄独已经确认了一件事,这次坑害自己,把自己弄到了这步田地的人不会是别人,肯定是这个刀岸然!   因为黄独知道,除了刀岸然以外,其他人没有这样的动机,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当然他的分析思路是完全没错的,但是由于沈渊的介入,结果却完全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这时黄独已经对刀岸然动了杀心,当然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机,因为此刻刀岸然的身份,还是卫知府派来的使者。   而且黄独也深深知道一点,想要保证自己获得胜利,那就非得偷袭不可。   因此他一定不能让刀岸然知道,自己正打算向他出手,他必须麻痹住这个挑拨离间的家伙,而且还要向卫知府把事情讲清楚。   于是黄独低着头,好容易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当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刀岸然看到的却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怎么会是卫公子?当时我没认出来!”这时的黄独还想要辩解,刀岸然却摇了摇头说道:“看来是真有这事没错了。”   “卫知府还怕是卫柳公子认错了人,所以才让我来确认一下,既然真的是你,那倒也没什么。”   “怎么说咱俩也是卫柳公子的长辈,都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给他两拳教训他两下,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得嘞,我回去了,老黄你回头抽空去和老爷说一声。怎么说你也打了人家儿子,一声不吭也不对劲是不是?”   “我明天去,”黄独也点了点头说道:“这时候卫老爷正生在气头上呢,我等他明天消消气再去。”   “好嘞,就这么着!”刀岸然站起来就走,黄独也起身相送。   等到黄独送走了刀岸然之后,他回到厅堂里,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   之后过了许久,蜡烛上灯花一爆。   火星一闪,映出了黄独满带着阴狠的眼神!   ……   刀岸然一路哼着歌,重新回到了广州府衙,一靠近大门,刀岸然就换上了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   等到他见到了卫知府后,随即向卫明阳回禀道:“老爷,小人刚刚去黄独家里查证回来了,少爷确实是那小子打的!”   “嗯?”这个答案显然是并没有出乎卫明阳的意料,不过与之相比,他关注更多的是黄独的态度。   等到他的目光转向了刀岸然,就见这家伙眉梢眼角还带着怒气,愤愤不平地说道:   “当时属下向黄独问起了这件事,他还蛮不在乎的跟我说,他是从小看着卫公子长大的,也算是他的父辈,打两拳教训教训他又能怎么了?”   “我跟他说,现在老爷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让他最好赶紧过来解释一下。”只见刀岸然又继续说道:   “可他还跟我说,天都这么晚了,他就先不过来了。明天早上要是有时间,他再过来跟您说一声……就这么两句话!”   “当时把属下气得不行,卫公子何等身份?那是我们的主子啊!也是我们这等下人能随便教训的?”   只见刀岸然义愤填膺地说道:“然后我怕呆久了会忍不住,跟黄独当场打起来,这才赶紧回来向老爷报告……黄独这小子现在狂得都没边儿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老爷!”   “你说的……句句是真?”   此时的卫明阳面色阴沉,他也明白刀岸然和黄独两个人有很深的矛盾,这小子有可能会添油加醋。   所以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刀岸然,意思是他最好说实话,不要有什么隐瞒和粉饰。   而这时的刀岸然把心一横,咬住了牙关用力点头,表示他说的没有半句假话。   刀岸然心里也清楚,老天爷给了他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黄独犯了失心疯一样殴打了卫公子。   要是他把这个机会轻轻放过,过后再一拳一脚的跟黄独打擂台,那他得多蠢啊!   于是刀岸然咬死了就不放,就硬说黄独是这么说的,自己复述得一字不差!   “好,”只见这时的卫明阳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淡淡地说道:“黄独居然还是个有胆有识之人,看来我之前我真是看错他了。”   “明天他早上既然会来,你也一起过来,咱们三个人在一起好好聊聊。”   “有什么误会不妨当面开解,有什么话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彻底说透了,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再过来。”   “是!”刀岸然也知道,卫明阳做出来的决定,绝不是他能反驳的,于是乖乖地躬身告退,走了出去。   等到离开了卫知府的官厅之后,刀岸然咬着牙根,长长地松了口气。   看来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卫知府也有七八分相信,但是这个老狐狸还是没有完全信任自己。   所以明天自己还要来和黄独当场对证,这一点刀岸然倒是丝毫不怕。   自己刚才添油加醋说出来的那番话,黄独即便不承认也没关系,他和黄独两人各执一词,你猜卫知府会相信谁?   更何况谁说过什么,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旁证,压根就是一笔糊涂账。   因此明天自己要再加一把劲,那个始终跟自己作对的黄独就会轰然倒塌,再也不配做自己的对手了!   ……   而这时,屋子里的卫明阳却是沉着脸,久久一言不发。   他当然知道,刀岸然的话不见得全都能靠得住,但是黄独承认打人这件事,却是假不了的,刀岸然不敢在这件事上撒谎。   至于他明天让刀岸然也到场,就是想在收拾黄独的时候,借机也敲打一下刀岸然。   卫明阳觉得黄独打人这件事里,说不定有什么小手脚是刀岸然做的,现在看来这两个左膀右臂,都需要好好敲打一番才行。   让他们更知道厉害,同时也更懂得敬畏,这样将来使唤起来才更方便。   至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不但是卫明阳乐见其成的,甚至最开始的时候还是他亲手挑唆的。   自己的两个手下都是手掌重权,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俩要是合成一股,那自己这个主人说话还能有多大的力度?   所以他们两个打得越狠,才会越需要自己的支持,这样才会越好用! 第1586章 白口莫辨正此时、血战将至、宗师在此   一想到明天上午三方对质的场面,卫明阳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摇了摇头,眼下沈渊已经到了广州,这城里正是山雨欲来之际,偏偏这俩家伙还这么不让人省心!   ……   等到第二天早上,黄独起身梳洗,用过早餐后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裳,带着护卫就出发直奔知府卫明阳的住处去了。   而这时刀岸然也是同样如此,他知道黄独这小子手段狠辣,说不定在知府大门外见了自己还要犯浑,所以这次刀岸然带出去的人手可不少。   在他手上有一位东瀛剑手,名叫“长门秀辰”,在东瀛也是数得上号的大高手,外号叫做“晨曦剑”,是刀岸然花重金雇佣而来的。   同时他把家里六十多人的浪人队分出一半,带了三十多人保护着自己,一路向着广州府的方向而去。   等刀岸然到了广州府,这才发现黄独的保镖正在外面等候,原来这老小子这么早就来了!   刀岸然连忙报名请见,随后就被请了进去。   他一到堂前,就见黄独正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述自己昨天殴打卫公子的事。听他的语气,这小子竟然是一肚子委屈!   刀岸然见到卫知府向自己点了点,示意他在旁边等着,于是刀岸然静静地肃立在一边,听黄独继续讲述昨天的经过。   黄独一五一十把昨天打人的事全都讲了,他的话锋主要集中在事件中的三个疑点上。   第一就是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又稀里糊涂消失的美貌姑娘。第二就是在杏花楼和茶楼之间,掐算得奇准无比的时间。   至于第三,则是卫柳公子脸上被画得乌漆抹黑,满脸全是乌龟。   所以黄独说自己当时也没认出卫柳,所以在受人挑唆之下,稀里糊涂就打了卫公子一顿。直到他回到家,也没弄明白他打的到底是谁。   最后黄独声泪俱下地说,这件事里十足十有鬼,百分百是有人从中挑拨离间,有人想要陷害他黄独,借卫知府之手除掉自己。   黄独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表现得也是诚惶诚恐,但卫知府在旁边听着却不置可否,脸色淡然。   至于刀岸然更是心中冷笑……事到如今真相还重要吗?哪怕你就是再说出来一百条疑点,老爷也得首先要相信你的忠心才行!   刀岸然这时一边听着黄独的话,一边在肚子里已经把对策想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就听到卫知府抬头向自己问道:“刚才老黄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全都说了,老刀你觉得这件事里,有没有什么蹊跷?”   这句话问得大有文章,刀岸然心里忍不住一笑。   主人不问他这件事里到底有什么蹊跷,而是问他“有没有”蹊跷,那就是对黄独的话有所怀疑了。   而这种怀疑,要么就是全信,要不就是全不信,决没有折中的可能!   刀岸然随即一笑说道:“这件事的内情,属下还真不知道。”“毕竟陈塘那边是黄大哥的地面,杏花楼也是黄大哥管着的,那个女子的事,属下隔着那么远也没办法查证。   “另外黄大哥说,公子的脸被什么东西画得面目全非,属下也没看见啊?昨天我都没见过卫公子!”   刀岸然这两句话实在是太损了,他直接就指出,发生那件事的地方是黄独的地盘,杏花楼更是黄独管辖的生意。   他现在就差指着黄独的鼻子说,那个女人也是黄独派来,色诱卫公子的了!   这时的黄独跪在地上,听到了这番话,心中却并没有大怒不止,而是在心里暗自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可不像刀岸然,刀岸然从小是卫知府的书童,读过书认识字,多少懂得一些谋略。   黄独可是江湖出身,他从一个街头的地痞小无赖混到如今的地步,靠的就是心狠手辣,先下手为强!   所以他今天过来向卫知府解释道歉的同时,也早就在外面做好了布置。   “刀岸然……刀岸然!你就等着吧!”   ……   这边黄独还在暗自发狠,卫知府也还没来得及把事情彻底查证清楚,估计他们还有的扯皮呢。   而在广州城的另一边,此时刀岸然的府邸后墙,却从巷子里走进来三个人。   大家别忘了,在这件诡异的事件里还有第三方势力,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一方,就是咱们沈少爷。   沈渊当人绝对不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昨天他通过巧妙的布置,让黄独暴打了卫柳一顿,同时也加深了黄独和刀岸然两人之间的矛盾。   之后沈渊就知道火候已经到了,现在无论是刀岸然向着黄独动手,还是黄独向着刀岸然下杀手,在卫知府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他们如果没有动手的打算……那就沈少爷自己来好了!   ……   于是,沈渊派出了几个人,就是眼前这三位……妙莲大师、庞宝强和化骨龙。   他们到这里来,是执行沈少爷的一项秘密计划。按照沈渊的布置,妙莲大师要潜入刀岸然的府中,取得一套东瀛高阶武士的衣服。   然后由大师穿上这套衣服,再转身去黄独的家里,由妙莲亲自出手把昨天那帮当街尿尿的东瀛浪人,全部杀个一干二净!   在这之后妙莲只要留下两个活口,黄独就会立刻知道,有一位很厉害的东瀛武士杀掉了自己所有的浪人队,那除了刀岸然手下的武士,还能有别人吗?   这样一来,他们当然就会立刻火拼起来!   这种狗咬狗的事儿,最是让人喜闻乐见,沈渊已经等不及看着他们之间打得你死我活了。   而庞宝强今天则是来帮妙莲大师望风接应的,毕竟偷衣服这种事一旦要是被人察觉,那沈少爷的计策就不灵了。   至于化骨龙,他的作用则是带路。在这广州城里大街小巷他都熟悉得很,而且对刀岸然的住处,他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于是这三个人就按照计划,来到了刀岸然的府邸后墙。   ……   刀岸然这家伙负责管理四大衡商社,平时捞的油水也是盆满钵满,另外坏事做的多了,也确实是做贼心虚。   因此他家这院墙修得,差不多都有一丈五尺高了,当然这种程度的院墙,是拦不住这几位英雄的。   此时妙莲他们几个人停下来,庞宝强还抬头向着墙头上看了看。 第1587章 敌如浊浪狂翻至、我在中流、一对六十   墙里面显然是刀家的后花园,几颗艳丽的红杏正从里面俏皮的探出头来,正应了红杏出墙那句成语。   “龙哥儿在外面等着,大师咱们走着?”这时的庞宝强站在墙根下侧耳倾听了一阵,知道墙内没有动静,于是笑着向化骨龙和妙莲大师说了一句。   化骨龙点了点头,示意他在院墙外面等候,而妙莲大师和庞宝强却向着墙内一跃而入。   “这轻功!”化骨龙在旁边看着,心里真是羡慕死了!   他也曾听说过,庞宝强跟随少爷刚满两年时间,听宝强自己说,他原本还是京师码头上的一个小混混来着。   可是现在你看人家?不但大宝剑带上了,飞鱼服穿上了,而且身上的功夫也练得这么棒!   一想到这里,化骨龙不由得对自己的未来,也越发期待起来。   ……   其实庞宝强今天还真没穿那身飞鱼服,他今天是客串飞贼来的,穿那么辉煌亮丽的衣服纯粹是扯淡。不过大宝剑倒是不离身地背在了他的身后。   妙莲大师一身书生白衣,面如冠玉英俊无比,当年的大师,现在头发已经蓄得和平常人无异。   现在看来除了帅到掉渣之外,已经再也没有人能认得出来,他就是当年的武林公敌妙莲和尚了。   等到他们两个跳进花园后,果然这里的花木扶疏,小桥流水,布置得甚是雅致。   那位东瀛武者的住处倒是在哪儿啊?他们俩知道要偷衣服,就得先找到住处,可是这么大个院子,也顿时让这俩人生出了不知从哪儿下手的尴尬。   可就在这时,忽然间!只见一个黑黝黝的东西,从他们刚刚跳过来的那堵院墙后面扔了过来,“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等妙莲和庞宝强惊讶地回头一看,就见那地上那玩意儿赫然是一只鞋,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这只鞋刚才还穿在化骨龙的脚上来着,正当他们想到这里,“嗖”的一下子,从外头又飞进来一只!   等到这两只鞋接连落地,庞宝强和妙莲大师看了一眼,顿时就是眉头一皱。   看来化骨龙这是有事要向他们报警,同时又不好大声呼喊,可能是怕惊扰了墙内和墙外的敌人!   化骨龙这机灵无比的小子,居然脱下了自己的两只鞋,隔墙扔了过来。   于是妙莲向着墙外沉声说道:“你先撤!看见什么,回去报告给少爷!”   “嗯!”墙外的化骨龙立刻哼了一声,妙莲就是一皱眉……从外面传来了一片雨打芭蕉般密集的脚步声!   这得是多少人啊?怎么会忽然有这么一大帮人,突然接近了刀岸然家的后院?   化骨龙显然已经走了,而这时的妙莲却指着内宅,向着庞宝强说道:“这里有我盯着,你去接着偷衣服。”   “找到衣服之后就走你的,我没事。”   “明白!”庞宝强听到妙莲大师这句话,十分干脆地扭头就走!   开玩笑,这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妙莲大师还用得着他帮忙?像自己这样的,人家徒手都能弄死个百八十个的!   等到庞宝强毫不犹豫地向着内院里冲去之时,这一刻……妙莲站在花园内,慢慢地抬头向天。   此时从那堵高高的院墙上,正像是漫过堤坝的洪流一般,无数身影正顺着院墙,飞身而下!   ……   “衣服衣服……”庞宝强心无旁骛,一心想找到那件至关重要的衣服。   根据他的猜想,这里是刀岸然的内宅,刀岸然绝不会傻到把那些东瀛浪人放在自家后院,不然他的帽子早就该绿油油的了。   再加上那些东瀛人的人数足有五六十位,所以应该是在内宅之外,某处大片集中的房舍,或者一个规模可观的院落里,才最有可能是浪人队的居处。   ……   而此刻的化骨龙,则是在胡同口探头探脑,看着胡同里挤得满满当当的一大片人!   如今他们在院墙下,武功高的腾身而起,武功差的也叠起了罗汉,正在迅猛无比的向着内宅里冲去!   在他们的手上,一大片兵刃,正闪着寒光!   化骨龙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当务之急是把这里的情况,以最快的速度报告给沈少爷。   于是他一咬牙,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在这一刻,化骨龙把这些天以来学的轻功还有他吃奶的力气,全都用上了!   在熟悉无比的街道当中,化骨龙就像是一条急速游动的泥鳅,飞快地向着沈渊的宅院狂奔而去。   ……   这一刻,大片武者人还在半空,妙莲大师已经看清楚了他们身上的装束。   ……浪人队!   妙莲大师一瞬间明白了这些人的来历,他们是黄独的人!   没错,因为今天早上监视黄独刀岸然两家的情报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刀岸然带了一半的浪人队去了府衙。   所以这一次来的人数这么多,只能是黄独的人。   一时间,妙莲的心里还觉得有些好笑,原本他打算拿了刀岸然手下高级武士的衣服之后,就去杀掉这些人的。   可是没想到这杀人的买卖是越来越好做了,居然还有送货上门的。这帮人竟然冲进了刀岸然的家,直接把自己送到了妙莲的面前!   此刻的妙莲就像是激流中的一块礁石,眼看着无数东瀛浪人在跳过墙,手中钢刀闪烁,向着自己冲过来。   他们接到的命令,显然是杀掉刀岸然家里的每一个人。因此见到妙莲之后,就想将他作为自己这边的第一个战果。   可是他们绝没想到,自己从东瀛远道而来,竟然幸运地遇到了一位……武学宗师!   ……   在这一瞬间,数把钢刀及体,这些东瀛浪人下手真是够狠!   眼看着他们的刀锋狠狠劈来,似乎在眨眼间,就能把妙莲大师切成无数碎块。   而这时妙莲却依然抬着头,在他眼前那道大墙上,有如江河奔流一般,浪人如同浊浪不断的向内奔涌。   在这一刻……刀光爆闪!   妙莲脚下轻轻向前迈了一步,跟这些人动手,他即便是退上一小步,也是这位大宗师的耻辱! 第1588章 心如怒海恨欲狂、东瀛剑豪、中华儿郎   眨眼间,妙莲的两只手手指就夹住了攻过来的刀锋,两把雪亮的武士刀寒光“唰”的一转!   顷刻间两名武士被妙莲割喉而死,同时那两把刀,也落在了妙莲的手上。   就见大师有若闲庭信步,一步步向前走去,双刀信手而出。   每出一刀,必杀一人!   那些狂吼着扑过来的浪人,恶狠狠劈来的武士刀,在妙莲的眼中不但慢得出奇,而且还笨拙得可笑!   他手中的刀光,一刀一刀后发先至,所到之处每个落点都是心脏咽喉这样的要害。   一次次切割、穿刺、劈斩、横扫!   妙莲的刀就像是经过了精妙的计算,切开喉管刺穿心脏,完全没有多花一分力气,刀刀都是恰到好处的将人致死为止。   那两把武士刀在他的手中,就像是两条跃动扭曲的银龙,随着他的心意不断收割着浪人的生命。   在这一刻,跟他对战的东瀛浪人,已经快要吓疯了!   在他们的认知之中,从来没有这样的强者。哪怕是他们的东瀛剑圣也是血肉之躯,面对众多敌人围攻之际也是凶多吉少。   可是这个大明朝的年轻武者,每一个接近到他身边的人,全都是无一幸免!   不管他们的同伴武功有多高,刀法有多凌厉,通通是一招毙命。更要命的是这位年轻人杀人之际,居然随意而淡然,甚至是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退不回去了!   妙莲大师正在一步步的接近院墙,在他的脚下瞬间就铺满了尸体。那些鲁莽悍勇的已经死在了他的刀下,怯懦胆小也的被他压迫在墙边。   可是在那堵要命的墙上,还在不断的往下跳人!   墙上和墙背后的浪人可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有多厉害,也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一位顶级杀神!   他们还想着要跳进来,在院子里大开杀戒。可是他们有的脚一落地,有的人还在半空,就已经被妙莲手中的长刀收割了性命。   在这一刻,妙莲大师守着这堵高高的大墙,就像是面对着一片不断喷涌着死人的瀑布。   他手中的刀光正在一刻不停地闪烁,血浪飞溅,惨嚎连连!   一对六十,妙莲的心中毫无波澜。   这些人是倭寇,是强盗……   妙莲想着临行前沈少爷对他说过的话:他们身上有所有野兽的卑劣……唯独不像人!   ……   同一时刻。   庞宝强正在一处无人的院落里。   他打量着周围的建筑,突然间庞宝强却像是泥塑木雕一样,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自己的后背犹如万千芒刺,正在泛起针刺般的疼痛,这是极度危险的信号!   就在他的正后方,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像海潮一般袭来,仅凭自己的感觉庞宝强就知道,此人心怀杀意,而且自己万万不是对手!   一瞬间气机引动,庞宝强无端就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肌肉,就像是火药一般爆燃开来!   单手扶住剑柄……猛然弯腰!   这是庞宝强面对背后敌人的杀招,他那把五尺七寸长剑,在杠杆力量的作用下瞬间犹如毒龙一般,在他身后跃起!   身后的人一触即退,并没有传来利刃相击的声音,庞宝强伸手拔剑,剑尖向前,身体却在向后猛转!   敌在其先……剑必在后!   ……   当庞宝强巨剑出鞘,在他转过头的一刹那,眼前一片雪亮的刀光滚滚涛涛,已经向着自己的咽喉袭来。   势不可挡,快如闪电,这是一位绝顶高手!   在这一刻,庞宝强突然昂起头,他居然以自己的咽喉,迎上了敌人的刀光!   看他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迫不及待,等不及马上就死的模样。在他挺起胸膛向前冲去之际,一股刚猛勇烈的热血,从庞宝强的胸膛喷涌而出!   “记住了!你人虽死了,剑却活着!”炼心道人的话,一瞬间从庞宝强的耳边响起。   宝强拖动挥起身后的巨剑,一剑,向着那个黑影的身上斩去!   ……   在这一刻,庞宝强知道自己一定会咽喉中刀,自己也会瞬间死在这里。   可是他巨剑的剑势已成,那个敌人一刀斩杀了自己后,随即也会被势不可挡的巨剑劈成两半!   死而后生……这是庞宝强新学的剑法!   ……   面前的那个身影飞快地后退,宝强从后向前,犹如天外飞来的巨剑一击也走了个空。   此时的宝强双手持剑停了下来,而面前的那个人,他也终于看清楚了面貌。   一身华丽的东瀛袍服,手中一把寒光如雪的武士刀,他正歪着头,似乎是很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以你这样的武功,居然能躲过我一剑。”就见这位三十来岁气派大得出奇,一脸倨傲的东瀛人冷笑着说道:   “东瀛剑豪……风津永夜。”   “中华武者……庞宝强!”   ……   此刻的庞宝强,心中已经是一片绝望。   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他就是黄独手下的头号保镖,那位曾经一剑击败聂云图,斩伤潘龙庄的东瀛剑豪!   自己的武功万难匹敌,如果不是他刚才向死而生,使出了那招剑法,他现在已经躺在地上成了一具尸体。   可是沈少爷曾经跟他说过,倭寇在大明朝做过的那些事,他也知道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有多可恨!   而且你看他这张脸,妈的狂傲得简直都没边儿了!   “打不过也要打,拼不过也要拼,就算是死了,也绝不能给咱中华爷们儿丢脸!”   ……   此刻的庞宝强握稳了宝剑,轻轻调匀了呼吸。而这时那位东瀛剑豪风津永夜,正淡淡地说道:   “你武功远不及我,再出剑,你就死。”   宝强冷笑了一声道:“东瀛剑豪?在我七剑用尽之前,你必一步一退,不过懦夫而已!”   好个庞宝强!他居然以如此微薄的实力,依旧一步不退。而且在气势上,竟然丝毫都不输于那个家伙!   只见那位东瀛剑豪摇着头,轻轻笑了一声道:“我东瀛被人称为永夜极光剑,死之前看我剑光绽放吧……凡人!   “你得把你的剑招给老子憋回去,爷让你连个狗屁都绽放不出来!”   这时的庞宝强看着这个双手持剑,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东瀛剑豪,大声怒吼道:“今儿让你见识见识我中华武者!”   此时的宝强,奋力向前冲去。   身如怒海,心似狂流……   狂、澜、七、剑! 第1589章 神州狂龙惊天啸、身在怒涛、心似狂潮   此刻的庞宝强内心一片空灵,他根本没去想那么多。   无论是个人的生死还是此战的胜败,全都没有任何悬念,他只求在强敌面前,使出自己最强的一剑!   这个汉子在出剑之时,甚至都没考虑到为下一剑的剑招蓄力之类的事。他此刻全身的劲力、全部的精神都用在当下的一招,都用在生死之际的一剑上!   顷刻之间,东瀛剑豪风津永夜已经接连变换了三次位置,每一次他都想趁隙出刀,直接将庞宝强置于死地。   可是面前这个大明汉子,却在他寒光闪闪的武士刀面前毫不闪避、没有格挡、只求同归于尽!   庞宝强拖动着、推搡着抡开了巨剑,接连三招同归于尽的剑术,每次风津永夜的刀锋都到了他的要害处,偏偏就在这时,庞宝强的剑势已成!   也就是说风津永夜只要在原地再停留一瞬,他虽然可以从容不迫地杀了庞宝强,但是接踵而来的巨剑哪怕失去了主人的控制,一样可以将他斩为两段!   自从风津永夜艺成出山之后,他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打法!   他们东瀛武士从来都是重义轻死,甚至有些武者每次作战都是奔着必死去的,他们从不畏惧与人拼命,甚至是以死为荣。   可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使用这样的剑术!   我死了没关系,我的剑一样可以杀了你……谁也没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招数!   一时之间,风津永夜被逼得气急败坏,他分明在剑术造诣上比面前这个家伙强了无数倍,但却硬是拿他没办法。   因为他不肯拼命,因为没有哪一个剑豪,愿意跟这种水准的武者同归于尽!   ……   接连三招使出,风津永夜看着庞宝强疯狂搏命的招数,却是越看越心惊!   那把巨剑在他手上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庞宝强甚至就像牵着一头犀牛狂奔的人,被那把巨剑拖得踉跄翻滚,拽得满场乱飞!   他把每一次力气全都用在控制手中的巨剑上,而且从无例外,他总是处在巨剑和风津永夜两者之间。   到了最后,这位东瀛剑豪甚至把握不住庞宝强的身影,不知道他下一秒会被那把巨剑拽向哪里!   此刻的风津永夜,简直就像是在和一个在空中乱转的风筝搏斗……这感觉简直是糟透了!   就像是这个大明汉子先前所说的,在人家七剑用尽之前,自己就连个屁都绽放不出来……从始至终这位东瀛剑豪,甚至都没有使出杀招的机会。   居然天下还有这样的武功,这样的杀法,这种疯狂的武者!   此刻的风津永夜,气得肺都要炸了!   ……   庞宝强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地走向败亡。   因为七招剑法堪堪用尽,他身上的力气也被彻底抽干。   每一剑都是竭尽全力,每一招都把他累得死去活来,庞宝强执拗而疯狂地压榨着自己的体力,拼命地坚持着!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坚持一下,再来一次,怎么能让这个狂傲的东瀛小鬼子,小瞧了我华夏武者?”   “没力气也要拼,招数用尽了也要拼……死了也要拼!”   当风津永夜再次试图向前进攻之际,眼见这个汉子正拼命使出了最后一招。   这一剑从后向前,宝强哥的巨剑就像铁犁耕地一般,剑尖向下反撩上来,而庞宝强则是在巨剑强大的反作用力下,被剑柄抡得飞到了空中。   剑势滚滚,电射而至!   这一刻庞宝强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头下脚上的飞旋,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双手紧紧地握住剑柄。   这情景真是惨烈之极,看了让人忍不住想哭……现在交战的双方谁都知道,宝强哥已经再没有力气使出下一剑了!   剑锋上发出龙吟虎啸之音,锋利的剑尖划开地面的泥土,在风津永夜的面前掠过,又高高地扬起,指向了天空!   在电光石火之际,风津永夜向后闪躲,终究还是避开了这一招!   在这之后,他双手持剑,正欲向前进攻。   他知道现在哪怕就是一个初学剑道的学徒,都足以把面前的敌人一刀砍死,因为他已是油尽灯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此刻的风津永夜虽然胜券在握,但心中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如果有一个比面前这个大明汉子稍强一些的人,用出了这样的剑法,哪怕他比自己的武功还要低很多都行!   ……真要是那样的话,自己还能活着吗?   没有丝毫的犹豫,风津永夜持刀向前!   ……   面前这个汉子正单膝跪在地上,他双手举起了自己的巨剑,这还是借助了刚刚巨剑向上反撩的力量,才将剑高高举向了天空。   此刻他浑身都在震颤,正在以全身的意志和力量,和这把巨剑的重量相持,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放开自己的武器!   在这一刹那间,长剑向天,剑锋轰响,像是在为自己的主人悲鸣嘶吼。   “艹!没丢人!我真特么牛逼……”   眼看着敌人的刀锋滚滚而来,破空而至,庞宝强的嘴角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   就在风津永夜的刀锋,接触到庞宝强咽喉的一刹那。   宝强手中那把长剑忽然向下滑落,“铮”的一声响!   坠落的剑柄正好拦在刀锋前,风津永夜那志在必得的一刀,竟然砍在了剑柄上!   在这一刻,东瀛剑豪风津永夜就觉得浑身汗毛发炸,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猛然向着自己狂袭而来!   他不加思索的全力后退……就在这一刻,庞宝强那把巨剑“嗡”的一声,犹如车轮一般呜呜作响,竖向翻滚着向风津永夜的方向斩来。   风津永夜一退再退,终于让开了巨剑翻滚的圈子。   就在这一刻,这把巨剑在空中从飞快翻滚的姿态,一下子静止住了!   ……   此刻的妙莲大师,正站在庞宝强的前方,庞宝强那把巨剑的剑柄,就握在他的手中! 第1590章 英雄肝胆儿女骄、以尔鼠目、怎窥武道   千钧一发之际,妙莲大师终于还是杀绝了外面的六十名东瀛浪人队,及时赶到了现场。   刚才他用手指夹住庞宝强的巨剑,向下一挫就化解了风津永夜攻向庞宝强的杀招,然后向前一推,剑锋凌空飞舞,又将东瀛剑豪逼退数步。   如今那把巨剑正握在妙莲大师的手里,剑锋轰鸣带起风雷之音,犹如龙吟虎啸,一时烈风满庭!   “东瀛剑豪,风津永夜,阁下何人?”   此时的风津永夜,一见这把巨剑落在妙莲的手上,就像是生了根一般稳如泰山。只听得见风雷轰鸣之声不绝于耳,他的心中不由得一紧。   自己手上的这把武士刀,竟然也在跟随着那把巨剑嗡嗡地震颤,好像正要脱手飞去一般!   他大喊着问了一声,同时看向了面前这个一身儒衫的青年。   好家伙,武功这么高,居然还这么年轻!   这个年轻人站在院落当中,让风津永夜觉得像是面对一座阳光下的雪山一般,目光难以逼视。   那把巨剑到了他的手里,好像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沉重,倒像是一条怒龙,正在兴奋不已的嘶吼!   这是风津永夜平生未遇之强敌,一看到此人的境界,风津永夜脑海里竟然产生了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   “中华武者……莲先生。”   妙莲大师答了一句之后,随即回头向着庞宝强看去。   “气力不够,强运剑招,会累死你的。”他对着庞宝强这样说了一句之后,随即就见宝强“呸”的一声,吐出了内伤时呕出的鲜血。   宝强哥露出了满口染血的白牙,笑着说道:“我庞宝强,死也不能在东瀛小鬼子面前认怂!您别放过他!”   “没规矩!什么你啊我的?”这时的妙莲淡淡地说道:“以后叫师父!”   “师父!”跟敌人屡屡以命相拼都是面不改色的庞宝强,这个时候突然眼圈就红了!   他随即便两手撑地,双膝跪倒,重重的向着妙莲大师叩拜了下去。   而这时的妙莲却笑着说道:“抬起头来好好看着,剑……是这么用的!”   ……   当庞宝强猛然抬头之际,却见那位东瀛剑豪风津永夜,趁着师傅回头和自己说话之际,居然无声无息地跨步向前,一个斜斩就向妙莲大师的背后砍去!   “个臭不要脸的杂碎!”庞宝强虽然心中暗恨,但却一点都没着急。   因为那个家伙,在自己的狂澜七剑面前都无可奈何,就凭他,也配暗算我师父?   果然!就在下一个瞬间,院落里陡然响起了“呜”的一声。   妙莲大师松手弃剑,却在剑柄离掌的一瞬间伸手横推,那把巨剑在空中打着横,就像一个寒光闪烁的大风车一般旋转了起来!   在这一刻,庞宝强的眼前就是一亮,这和他刚才使用的剑招,何其相似?   不过,他用出狂澜七剑的时候,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巨剑旋转的中心,所以他才会极其吃力,拼了命才能控制住剑势。   而此刻当这把巨剑旋转起来的时候,却是以巨剑本身的中心为轴,妙莲大师只是轻轻一拨,就在他身前形成了一片安全地带……   现在只有傻子才会继续往前冲,因为只要冲进飞速旋转的巨剑圈子里,马上就会被这把巨剑先切片儿再剁馅儿……哪还会有命在?就在这一瞬间,风津永夜的偷袭之举顿时化为泡影,他只好奋力后退,躲开这把巨剑旋转的范围……   而在同一时刻,这位东瀛剑豪就像是看到了一副极其恐怖的场景,他的眼睛霎时间就惊惧地瞪到了极限!   那位中华武者莲先生竟然迈步向前,一步自己走进了那个疯狂旋转的钢铁大风车!   在这一刻,风津永夜好像听到了自己斗志破碎的声音。他完全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武艺!   在这一刻,那位莲先生白色的身影冲进巨剑圈子之后,身形随着巨剑一个旋转。   下一个瞬间,他的身影已经稳稳地停住,巨剑的剑柄也牢牢地握在他的手里。   而那把巨剑,已经借着刚刚飞速旋转的势头,就像被风车甩出来的一个叶片一般,剑尖向着自己闪电般刺来!   在这一刻,风津永夜的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了四个字……   天下至巧!   如此沉重的巨剑,竟然在旋转的力道下刺出了无与伦比的速度,快到让人看见了也无法躲闪,除了心生绝望之外做不出任何动作!   人在千里……剑在眼前!   “噗”的一声,东瀛剑豪风津永夜被巨剑穿胸而过,此刻他浑身巨震,目眦欲裂地瞪圆了双眼。   由于速度快到绝伦,以至于巨剑在他身后透体而出之际,喷涌而出的鲜血在他身后形成了一团红色的血雾!   “怎么可能……武道怎么可能练到这种程度?”   风津永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两手捧着刺穿自己身体的巨剑,嘴里还在难以置信地喷着血沫,向妙莲大师追问道。   “你不知道武是何物,也不明白该用它做些什么。你们东瀛武者一生习武,却只知残杀……你也配说‘武道’二字?”   妙莲大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屑地回了一句。   “噗!”的一声,   这位东瀛剑豪被妙莲这一句话说得万念俱灰,立刻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此刻,当他眼前渐渐陷入黑暗之际,他的心里还在想着“武道”二字。   原来天下还有这样高不可攀的境界,原来自己蜗居东瀛,自封剑豪沾沾自喜,却在临死之际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武道……究竟是什么啊……   剑豪风津永夜,倒地而亡!   ……   “师父好厉害!”眼看着这位东瀛剑豪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庞宝强连忙笑嘻嘻的拍马屁。   今天真可谓是他的人生巅峰,宝强不但硬扛一位东瀛剑豪七剑不败,而且还正式拜师列入了妙莲大师的门徒,这可真是双喜临门!   等到妙莲大师替庞宝强拔出了巨剑,然后又将他扶起来,两个人顺着原路往外走之际。庞宝强还问妙莲大师,他们想要拿到的那件衣服该咱么办。   “不用了,”妙莲大师回答得言简意赅,宝强哥也不好再问。   可是等到两人一路来到了他们跳入院墙的那个后院。这时的宝强哥才知道师父为什么告诉他不用了。   在这个院落的北墙下,尸体都堆起来了! 第1591章 杀尽浪人斩剑豪、以血泼墨、长卷勾描   总有五六十东瀛浪人死在院墙下面,因为他们的尸体基本上都在院墙根的三尺之地,所以尸体层层叠叠,摞得老高!   他们以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横七竖八的死在那里,有的甚至头下脚上地斜靠在尸体堆上,有的倚在院墙边。   每个人都是咽喉胸前鲜血奔流,至于那面墙,已经快要被鲜血给喷满了!   墙边的红杏树上,枝叶花朵还在向下滴答着粘稠的血浆,使得阳光照耀下的这面高墙,竟然像是被鲜艳的颜料涂抹出来的一副艳丽画卷!   原来自己在和东瀛剑豪以死相拼的时候,师父竟然以这么快的速度,把这支五六十人的东瀛浪人队杀得干干净净!   宝强心中震撼不已,他在师傅的帮助下跳过了高墙,然后两个人就看到远处的胡同口,正有一帮人朝这里飞奔而来。   为首的一位,居然是沈渊沈少爷!   ……   之前沈少爷在家里边等待行动结果,却等来了化骨龙的飞速回报,一听到化骨龙的消息,沈渊就知道糟了!   原本按照沈渊的计划,去刀岸然家里取衣服这种事,实在说不上有多危险。更何况他为了保险起见,还派了大宗师妙莲去。   可是一听到化骨龙的回报,沈渊就知道计划里突然出现了变数。   显然自己挑拨离间的计划比预料中的还要成功,因为黄独已经抢先向着刀岸然下手了。   仔细一想起来,黄独这小子也真是狠。他这边和刀岸然两个人在卫明阳的面前对质,居然同时就派出了自己的浪人队,想要把刀岸然的全家杀个精光。   真正让沈渊紧张的不是那五六十个浪人队,而是黄独既然决定采取行动,就一定会全力以赴。   所以跟谁浪人队一起去的,一定还有那位曾经砍伤过潘龙庄的东瀛剑豪!   而自己这边派去的人,只有妙莲大师和庞宝强,这就使得双方的力量更加悬殊。   于是沈渊毫不犹豫的就决定全员出发,立刻去救援妙莲和庞宝强!   其实沈渊想的一点没错,刀岸然家里的这次行动果然是凶险之极,要不是今天宝强哥超常发挥,加上他天生福将,幸运值极高,沈渊恐怕就要失去他这位兄弟了。   ……   不过现在沈少爷跑过来,一看到妙莲和庞宝强都没事,他也立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在这之后,他听庞宝强三下两下就把事情讲得清清楚楚,沈渊随即就是一皱眉!   “小羽进去看看!”沈渊一指院墙的另一边,龙小羽“嗖”的一下子就跳了过去。   然后他们还听到院墙里的龙小羽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显然这小家伙不是踩到死人,就是踩进血泊里去了。   等到沈渊看大家都望向了自己,他随即解释道:“今天咱们设定的计划出现了变数,所以就要根据变化,随时改变计划的内容。”   “咱们既然要挑动刀岸然和黄独打起来,而且黄独都已经主动向刀岸然出了手。那么等过一会儿刀岸然带着自己的手下回家时,他应该看到什么情景才对?”   “他家里应该越惨越好是不是?”这时的柳小智,已经被沈少爷飞快转动的脑筋震住了。   没想到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沈少爷的头脑还是如此清醒,柳小智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是远远不及。   要知道不管是谁,往往制定计划之后,在实行的过程中经常会出现一些变数。   而制定精妙的计划其实并不难,但是在飞快的变化中,以极其高效的速度调整计划,让计划并不偏离原先的轨道,这就需要极高的谋略水准才行。   等到大家明白了沈渊的意思,这时龙小羽也“嗖”的一下子从院墙里跳了出来。   只见小羽哥飞快地说道:“刀岸然的家小已经尽数被杀,都是武士刀的刀伤。每一刀都是干脆利落,命中要害没有丝毫偏移,看来应该是那个剑豪在见到庞宝强之前下的手。”   “还有,”小羽哥继续说道:“院子里还有二十多浪人,都住在比较偏远的东跨院里。”   “他们现在已经发觉院子里不对劲儿,正在四下搜索寻找活人,估计很快就要到这个院子里了!”   “进去几个,斩草除根!”沈渊随即指了指院墙说道:“想办法把他们引到这面墙下,把这二三十浪人给我全部处理掉。”   “尽量让现场看起来,是刀岸然留守的二三十个浪人死守这堵墙,然后双方同归于尽的样子。”   “明白!”沈渊这句话说完,就见秦玉虎,张二狗,霍四哥和柳小智,再加上一个龙小羽,几个人飞快地越过了院墙。   没过多久,他们隔着墙就听远处有乱七八糟木屐踏地的声音,还有咋咋呼呼的东瀛话呼喝声由远及近,渐渐来到了对面的墙下。   随即里面就传来了剧烈的打斗声。   这帮东瀛浪人的武功水准,比过去的那些兄弟们差了可不止一个档次。更何况自己这边五个人打三十,一个人也就分到六个,所以这场战斗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悬念。   而这时沈渊趁机在院墙外,也跟兄弟们讲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等到刀岸然带着人回到自己的家里之后,随即就会发现这场惨案。他的家小全部死于非命……这是风津永夜干的。”   “而刀岸然留下守家的浪人队,则是和翻越后园院墙的敌人同归于尽……这是我给他们造出来的假象。”   “同时刀岸然也不难发现,这些死掉的外来浪人都是黄独派来的人,而且黄独的六十名手下连同一位东瀛剑豪,也全都死在了自己家里。”   “这样一来,刀岸然怒发如狂之下,他知道黄独那边力量折损大半,所有的东瀛人全都死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帮本地的手下,这时的刀岸然会怎么做?”   “他一定会照葫芦画瓢,立刻发动所有人手,杀向黄独家!”   ……   “别看他以谋略见长,但是这个时候,刀岸然一定会选择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   说完了这番话之后,就见沈少爷笑道:“强盗从不行骗,但是骗子一看到比自己还弱的人,马上就会动手抢劫。”   “那咱们干什么呢?”这时负伤的庞宝强还在旁边,笑嘻嘻地向沈少爷问道。 第1592章 铁腕奇心妙计巧、看我毒手、连斩双枭   “咱们去黄独的家里,确保他们自相残杀时,力量的对比不会一边倒。”沈渊笑着说道:“得让他们窝里斗,死得干干净净才行!”   ……   等到他们说完了这番话,这时院子里的战斗也结束了,沈渊让张二狗他们到里面的院子找到东瀛剑豪风津永夜的尸体,打扫干净地上的血迹。   然后他们把风津的尸体往墙角上一扔,大家随即飞速撤退!   ……   沈渊调整计划飞快而精准,这次挑拨敌人内斗的行动也越来越成功,此时大家的心里都是欢欣鼓舞,   尤其是那位唯恐天下不乱的金姑娘,这次的任务里她也友情出演了一次,所以未免觉得有些兴致勃勃。   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估计下次有这么好玩的事儿,她一定还会参加。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样左一回右一回的,慢慢的这位金姑娘也就离彻底加入沈少爷的阵营不远了。   沈渊将大家暂时带到僻静处修整,深受内伤的庞宝强被送回布政司府里,由火手阎罗卜神医医治。   等到他们走了之后,沈渊向妙莲问起庞宝强的伤情如何,妙莲说宝强是强运内力造成的内伤,其实并不太严重,休息一阵也就没问题了。   在这之后,妙莲向沈渊讲起了庞宝强今天的表现……话说不但是沈少爷,就连他身边的这些兄弟们也都是暗自咂舌。   话说宝强哥加入了沈少爷的队伍之后,至今也是赖赖唧唧的没有个正经样子,可是面临生死之际,这哥们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今天他的表现真是让人惊艳,宝强哥凭借来时在运河渡船上,由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传授的狂澜七剑。竟然在短时间内硬抗东瀛剑豪……这真是越想越让人觉得,这哥们儿的前途不可限量!   等到妙莲说完之后,他还向沈渊说道:“刚才宝强受伤,你为什么不夸他两句?”   “现在夸有什么意思?”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着对妙莲说道:“这个你就不懂了。”   “对立下大功的兄弟,你得当着很多人的面夸奖他才对。对于宝强来说,这样的赞赏和肯定,要是没有东方云洛姑娘在旁边听着,那还有什么味道?”   “咱们得让那个刀马旦东方姑娘,当场听到我对宝强的赞赏。让姑娘心里震惊赞叹,对宝强仰慕倾心……这才是对宝强最好的奖赏!”   “说的有理!”妙莲听了之后,也是重重的一点头。   他知道要是说起统御之道,自己的水准和沈渊比起来,恐怕比他俩之间的武功相差得还多!   而这时的柳小智和金姑娘听到这话,却是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会心的一点头。   这两位都是智谋型人物,当然能理解沈少爷这番话里蕴含着很深的道理,这位金姑娘当然知道沈渊有多厉害。   而柳小智也不免心中暗自感叹:跟随沈少爷,真是每天都有学不完的本事!   ……   就在刀岸然的家里连番血战,打得不亦乐乎之际,此时广州知府衙门里,卫明阳和两位手下的谈话也快结束了。   黄独认错的态度非常诚恳,痛哭流涕地请求卫明阳原谅。而且他还提出了这件事里有不少的疑点,非说自己被人栽赃陷害了。   而刀岸然却始终在旁边添油加醋,唯恐卫明阳处置黄独的时候不忍心下手……   实际上卫明阳还真不是不忍心下手,他并不打算用严厉的手段处置黄独。   毕竟黄独认错的态度还不错,而且自己也很需要这位手下,况且今天刀岸然的表现让卫明阳意识到,黄独还有另一个存在的意义。   黄独要是被自己干掉了,刀岸然琢磨的目标就只剩下了自己这位主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自己的儿子被人打了一顿,又没有缺胳膊少腿,也算不得什么太严重的事件。   卫明阳打定了主意后,对于黄独的惩罚自然是把板子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   他声色俱厉的大声斥责了黄独一顿,让他从今以后夹起尾巴来做人,好好把自己交给他的生意管理好。   除此之外,卫明阳还说黄独这次的过错并没有揭过去,而是暂且记下,以后黄独要是再敢犯错就两罪并罚,直接砍了他的脑袋。   黄独多聪明?他一听自家老爷的话就知道,他除了挨了一顿暴骂之外,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因此黄独自然是对卫明阳感激涕零,态度也越发谦卑恭敬……这也能证明卫明阳在用人之道上面,确实是很有两下子。   而那个刀岸然却忽然发现,自己白白做了一回小人!除了引起黄独的愤恨和卫知府的警惕之外,他可是啥也没捞着……   这时的刀岸然虽然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但他在心里却是恨得直跺脚!   这次他可真是得不偿失,看来自己这一套挑拨离间的手法,终归还是被卫明阳发现了!   话虽如此,谈话的现场倒是一团和气。这件事揭过去之后,卫知府也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们两个人,以后不要互相紧紧地盯着对方,还是要把自己手头上的生意做好才是正道。   这番话说得刀岸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黄独却是心潮澎湃的立刻答应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这时的黄独已经在心里暗自打算,一定要搜罗几个绝代佳人,偷偷给卫公子送去,把这位公子也哄高兴了,这件事就算是彻底翻篇儿了。   在这之后,他只要好好干下去,他就还是卫老爷的左膀右臂!   ……   等到他们双双离开了广州府衙之后,黄独不动声色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他的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忐忑,等待着自己派出去的人胜利归来……黄独早上的时候,当他知道刀岸然把大半的力量带来去了府衙,就知道自己这场胜利是顺理成章的。   毕竟自己策动了手上绝大部分的力量,而刀岸然却是毫无防备。用他不到的三分之一的实力来仓促对抗自己的全力一击。这种情况下,自己还有赢不下来的?   而这时,刀岸然也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等到他进了家门才知道……出大事了! 第1593章 五雷轰顶遇惨象、此心如魔、渐至疯狂   原本沈渊的计划是这样的,他让妙莲冒充刀岸然手下的武士,去杀掉几个黄独的浪人。   然后妙莲再冒充黄独手下的东瀛剑豪,去干掉几个刀岸然的人……再这样循序渐进的挑拨之下,他们俩要不打起来才怪。   可是就连沈渊也没想到,黄独其实和刀岸然两人积怨已久,这一次黄独的事由于刀岸然在其中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以至于黄独根本就不想再忍他了。   所以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这次沈渊的计划无形之中,被心狠手辣的黄独推动得猛然间向前跳了好几格。   根据沈少爷的估计,现在黄独手下的武装力量几乎被残杀殆尽,而刀岸然全家也被黄独手下的剑豪所杀。   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决战已经是无法避免,所以沈渊也将计就计,把这件事直接推向了高潮。   ……   此时的刀岸然,发现自己家里全家老小被杀得一个不剩,他已经气得血贯瞳仁!   刀岸然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自己亲人的尸体,浑身上下都在簌簌而抖,他两只手死死攥着拳头,牙都快咬出血来了!   这种杀人满门的缺德事儿是谁干的,已是不言而喻,因为广州城里大量雇佣东瀛浪人作手下的,只有他和黄独两个人。   就在他家后院的院墙那边还有五十来具尸体,看他们身上的装束、手里的武器,无一例外全都是东瀛浪人。   如此说来,杀他全家的不是黄独又是谁?   那个狠如虎狼的黄独,居然一边去卫知府家中澄清解释自己的罪责,一边派人杀上了自己家门!   看来他们是以占优势的人数从后院冲进了自己家,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将自己家里所有的浪人队消灭之后,又杀进内宅灭了自己一家人!   黄独……黄独!   此刻的刀岸然虽然怒发如狂,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权衡着双方的力量对比。   黄独手上的武力已经损伤了十之八九,因为刀岸然很清楚黄独的浪人队,到底有多少人。   而自己这边呢?早上带出去当保镖的三十名浪人毫发无损,除此之外,自己的手中也有一位东瀛剑豪!   因此双方力量此消彼长,现在自己占据了绝对优势!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又该怎么办……还需要考虑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接杀上他的家门,把黄独一家杀个干干净净!   卫知府那边完全不用考虑,毕竟是黄独动手在先,而且还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了自己所有的家小。   想到这里,刀岸然心中这个复仇的念头一旦生成起来,就再也无法抑制。他毫不犹豫地下令所有的浪人集合,然后直冲黄独府!   ……   就在刀岸然下令出发之际,黄独回到家里之后,也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照他的计划,自己的六十浪人加上一个剑豪,杀尽刀岸然家中的所有人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所以等他从卫明阳府里回来的时候,他派出去的那些浪人应该已经胜利归来,向自己报告这场大捷了。   可是让黄独没想到的是,一直等到他回了家,派出去的那支队伍也是毫无动静。   “这怎么回事?难道这场仗打了这么长时间?”黄独的心里越想越是怀疑,最后他又派出去十个人,到刀岸然的家里去查探情况。   ……   这边黄独刚把人派走,那边的广州知府卫明阳也同样收到了消息。   卫明阳的家丁来报,自己的心腹手下刀岸然回家之后,没多久就带着大批人马,气势汹汹地赶往黄独家的方向。   刀岸然他们这些人全都带着兵刃,而且一个个眼睛瞪得血红,显然是要和人去拼命的。卫知府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知道出大事了。   他赶紧派出去一伙人去刀岸然的家中查看情况,同时自己也更衣备轿,连忙带人赶往黄独家的方向。   看来自己的左膀右臂要来个左右互搏,马上就要火拼起来,他得赶紧过去阻止!   此时的卫明阳一边换衣服,一边还大骂自己的这两个手下。   这俩王八蛋完全是各怀鬼胎,在自己的面前夹着尾巴装听话,不管自己说啥他俩都是磕头虫一样答应。   可是一转身的功夫,这俩冚家铲一出门就打起来了!   ……   一时间广州城里你来我往,街巷上好几拨人在拼命奔走。   除了沈渊在黄独家附近稳坐钓鱼台,静等着对手上钩之外,那些被沈渊盯上的目标人物,都在搏命一般在街上狂奔!   ……刀岸然走的时候,除了撂下满院子的死人,他把自己所有能用的人都带走了。   所以此刻刀岸然的家里,就像是一间鬼宅一样,静悄悄的连一个人都没有。   这时的院子里,从院墙正在“嗖嗖”的往里跳人。黄独派来侦查的十个打手黑布蒙面,手持钢刀,一跳进来之后,就在四下里寻找活人的踪迹。   可是当他们找来找去,一走进后花园,他们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面宽大的院墙上,原本粉刷白净的墙壁几乎被鲜血染满,各种浓墨重彩的血点血迹一层层喷溅在上面,在他们面前展现出了一片血腥而诡异的巨幅图画!   此时这十个人手持钢刀,呆若木鸡一般站在墙下,看着这满地的尸体,就像是一片修罗鬼域!   这些黄独派来的打手还不知道,他们身后正有十余个人持刀举剑,悄悄地接近了他们。   这些人正是卫知府派来打探消息的人手,他们一到刀岸然的家里,也看到了眼前这幅景象。   他们当然以为,眼前这些黑衣人就是作下这宗惨案的凶手,于是如临大敌地压了上来。   等到黄独的手下猛然惊觉身后有人,他们也以为自己中了埋伏,那些不怀好意悄悄杀过来的武者,显然是这次惨案的凶手!   一瞬间院子里爆发了一场惨烈的搏斗,双方都以为对方是凶手,自然是下手狠辣,毫不留情!   一时间刀光剑影,鲜血飞溅,死伤狼藉,这两伙各自被派来侦查的人,顿时就在惨案现场打得不可开交。 第1594章 急报血仇战一场、晨曦剑豪、刀出人伤   也不知道他们谁死谁活,终归这些人并不重要。   而在这场争斗的最终核心,黄独的家里。   此刻黄独并没有等到自己派出去侦查的人回来报信,却听到从前院渐渐接近而来的一片喊杀声。   黄独的家里不分老幼贵贱,刀岸然带人冲进了府门之后,毫不留情的见人就杀!   他手下的这些浪人有一半的同伴今天死于非命,自然也是心中悲伤愤怒,所以下手之狠辣,杀人之果决,真是可以想象。   这一路大杀大砍,直奔后院而来,黄独的府里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可用,剩下的一些全都是他在本地雇佣的打手泼皮,如何能跟冲进来的这些东瀛浪人相比?   等到黄独猛然站起来,惊愕的向着前院的方向看去时,却见几个自己的家丁打手满身血迹,踉踉跄跄地跑过来。   在他们身后,一帮人刀光似雪,血贯瞳仁,气势汹汹地追杀而来!   “刀岸然!”这时的黄独一眼就看到为首一人,手里拿着一把染血的长刀,正是他的宿敌刀岸然!   他不由得心里一哆嗦,在此之后立刻就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黄独心中震惊道:我派出去的人一个没回来,刀岸然却赶到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按理说我派出了一个剑豪,六十个浪人,干掉到刀岸然全家应该是绝无问题的啊?   即便是刀岸然随即赶回了家,被我派出去的人手也依然还有优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黄独!”这时的刀岸然,用滴血的长刀一指黄独,目眦欲裂的大声嘶吼道:“派人杀我全家,是不是你?”   嗯?他全家都死了?此刻的黄独眼珠乱转,心中暗自想道:那风津永夜和浪人哪去了?   一看到黄独脸上的神情,刀岸然就知道这事肯定是他干的没错。于是他把手一挥,手下大批浪人武士,就像狂风一般向前冲去!   此时黄独的身边还有四五十名手下,没奈何武功跟人家相差甚远,下手狠辣之处更是远远不及。   黄独眼看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他脚下踉跄着接连后退,眼下的强弱对比如此明显,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恐怕是要完了。   就在这时,黄独身边四个贴身保镖上去各持兵刃,拦住了冲过来的浪人队。   这四个保镖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个个武艺高强。他们每人手中握着一根两端包铁的齐眉棍,一时之间棍风呼啸,力道刚猛,顿时对面的攻势就在他们的面前一挫。   而这一刻,从浪人队里走出了一位华衣青年。   ……   只见他一语不发走出了队伍,手中一把野太刀寒光似雪,上来就和这四支齐眉棍动上了手!   其实东瀛武士刀还分很多种,他们并没有将其称为刀,而是叫做武士剑,所用的招数也被称为剑法。   这里面最常见的是一米左右长短的打刀,太刀的长度就更长一些,用于马战的时候比较多。这两种刀非但形制不一样,而且刀装和配带的时候方法也不尽相同。   至于野太刀,则是一种比太刀还长的武士刀,它的“野”字,就是形容它的长度并没有统一的标准。   按照东瀛的记录,有的野太刀甚至长过武士的身高……那怎么也得有一米四了吧?   这个华服青年就是刀岸然手下的东瀛剑豪,晨曦剑长门秀辰,他手中这把野太刀,长四尺七寸!   只见他刀光挥舞犹如匹练,刀招娴熟迅猛,招数之间的衔接流畅自如。   他旁若无人的飞快挥刀斩去,那四支齐眉棍就像是黄瓜一样,被他接二连三地斩断!   一连串“咔咔咔”的响声,密集如雨般响起,那四位保镖手中的兵刃已经被砍瓜切菜般削成了数段!   好快的刀,好重的力道!   ……   黄独这四名保镖,顷刻间被这位东瀛剑豪一一斩于刀下,真是干脆利落之极!   眼看着最后的防线轰然破碎,院子里黄独的打手四散而逃,黄独本人也在飞快地后退。   可是他的心却在不断的下沉,身后不远就是院墙,他就算是跑得再快,又能逃到哪儿去?   眼看着黄独身边的打手已经没剩几个,而这时黄独一退再退,他也要靠墙了。   此刻的刀岸然咬着牙,满脸快意疯狂地向前走来,他要手刃仇敌!   就在这时!   “保护主人!”随着一声从天而至的呐喊,从院墙那边儿“嗖嗖嗖”地跳过来几个身影。   这几个人手中各擎兵刃,一下子就堵住了追杀黄独的队伍。   这时的黄独还没看清楚冲出来的救兵是谁,就觉得自己身子向后一仰,有一个人从后边捂住了他的嘴,拽着他继续后退。   “老爷你怎么样?老爷您放心!属下来晚了……”   搂住黄独后退的这个人就像个话唠,一边拽着黄独后退一边堵住了他的嘴,口中还在罗里八嗦的不住询问。   黄独肺都要气炸了,他心说你把我的嘴捂得这么严实,还特么问个啥劲儿?是不是有病?   而黄独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被人拽到了援兵的最后面。   这番场景在刀岸然他们看来,当然是黄独又来了一群保镖。他们也根本没想那么多,随即浪人队就继续向前冲。   反正这些保镖人数不多,用不了几刀,就能被他们通通砍死!   ……   其实冲进来的这几位,当然是沈渊的手下,虎头钩张二狗,毒王霍四哥、谋士柳小智,还有秦玉虎。   至于捂着黄独嘴巴连连后退的那位,则是咱们小羽哥。   那些刀岸然手下的浪人,原本以为杀尽这些保镖用不了几刀、可是等他们冲上来迎战之际,双方一动手,形势却是急转直下!   这里面张二狗的虎头钩最是抢眼,他双钩飞舞,上打雪花盖顶,下打枯树盘根,一个照面就砍翻了四五个东瀛浪人。   至于其他的兄弟,更是各自施展武功,以飞快的速度杀戮着面前的敌人。   眼看着浪人队的前锋就像是滚汤泼雪,飞快的在他们手上接二连三的被砍倒,这时刀岸然的手下才陡然而惊! 第1595章 巍巍剑神对豺狼、般若长船、须弥无上   这竟然是一群高手!照这样下去不用多久的功夫,他们这些人就要被杀绝了!   就在这时,那位华服青年东瀛剑豪长门秀辰,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另一把短刀。   这把短刀比正常的肋差长了一些,足有两尺,原来他并不是用一把刀对敌的,而是一位二刀流武者!   此刻的长门秀辰,看到眼前的几位武功个个不俗,知道自己若不用出拿手的绝技,恐怕也是难以取胜。   等到他二刀在手,随即便是气势暴涨!   只见这位东瀛剑豪气定神凝,手持双刀朗声说道:“东瀛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晨曦剑豪长门秀辰在此,来者通名受死!”   好么,这犊子还挺狂!这时场上的张二狗等人争先恐后,正要上前迎战,却听到身后有人笑了一声。   “这个二把刀交给我了……”一个身穿破旧道袍的老道排众而出,不慌不忙地迎上了面前的东瀛剑豪。   对面的长门秀辰还不知道,自己中了个头奖,眼前这人正是大明剑神……炼心道人!   一听见炼心道人管他叫“二把刀”,大家心里就直笑,在北方的方言里“二把刀”就是半通不通,表示他的手艺是半成品的意思。   ……   今天炼心道人跟随到此,是因为妙莲连杀数十人又阵斩东瀛剑豪,老道硬说妙莲体力有所消耗,非要把妙莲大师留在家里休息,自己则是随着沈渊而来。   其实大家都清楚得很,这是老道多日未曾和强手对战,未免有些手痒了。   因为以人家妙莲大师的体力,像刀岸然家那种水准的战斗,估计他再来上五回也没问题!   而这一次,老道看到那个东瀛剑豪多少有点门道,生怕张二狗他们上去会吃亏,于是挺身而出迎上了面前的强敌……就算强敌吧。   ……   刚刚长门秀辰连杀四人,此时气势正盛,见到这个邋遢老道突然出现,他还多少有些不屑一顾。   不过当他看到这老道毫不在意,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脸上的神色平淡如水,倒是让他心中暗自吃了一惊。   话说他虽然看不出炼心道人武功深浅,但是气势他总是能看得出来的。   眼前这老道似乎是完全没拿自己当回事,看他的样子,取自己的脑袋简直就像是到案板上拿一个西瓜一样自然而然……这让长门秀辰的心里陡然就是一哆嗦!   他毫不犹豫地拉开了二刀流的起手式,静气凝神,专心应战。   ……   见这家伙的招式倒是有些门道,炼心道人一边信步前行,一边也在心里暗自称道。   很明显他手中的两把刀,长刀主攻,短刀主守,内外两圈,攻防十分严密。   实际上和炼心道人观察的差不多,这位长门秀辰的二刀流,已经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他手中那把长长的野太刀名为“般若长船”,长四尺七寸,一刀攻出,凌厉无比。而短的那把刀,名为“上光须弥守”,在防守上更有独到之处。   长门秀辰短刀稳守之际绵密细致之极,身边四尺周围被称为“无上须弥圈”,不知道有多少东瀛高手,在他的防御面前无计可施。   而这时他的长刀乘隙而进,往往一刀就可以斩杀敌人!   长门秀辰之所以在东瀛成为剑豪,就是因为他攻守皆强,而且二刀流这种打法即便在东瀛也并不常见,属于让人十分头疼的剑术。   更况且他还和普通的二刀流不一样,是属于“逆二刀”。因为他是天生的左撇子,所以左手长刀,右手短刀,和一般的二刀流正好是相反的。   正因为他的打法怪异奇特,所以和他对战的敌人全都会感到别扭之极,而他无论攻守却都是如鱼得水。   因此这位东瀛剑豪此时迎战炼心道人,也是战意沸腾!   ……   这一刻的长门秀辰,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什么。对面的敌人不但脚下一步未停,而且还两手空空,并没拿着武器。   他不知道在炼心道人的心中,自己这样的水准根本就不配人家拔剑……当他看到对面的邋遢老道两手空空而来,他还以为自己的机会到了呢!   眼看着敌人进入了战圈,他手中的长刀“般若长船”,毫不犹豫的就是当头一击!   这一剑快速绝伦,动念之间刀锋已至,就连使出这一招的长门秀辰自己,心中都是暗自叫好!   而就在这一刻,却见那个老道身形突然一挫!   正在向前行走的老道,速度是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那把野太刀“刷”的一下,贴着炼心道人的鼻尖就砍过去了。   ……差之毫厘!   这一刀真是险过剃眉毛,哪怕是炼心道人的鼻尖上长个痤疮,都会被这一刀劈中……   可是偏偏就差这么一点点,野太刀“嗖”的一下子就过去了,丝毫都没有伤到炼心道人,这距离掌握得简直是神乎其技。   炼心道人的手掌轻轻向下一拂,似乎是在长刀经过他面前的时候赶了一下蚊子。   当他的指尖在刀背上掠过之际,长门秀辰只觉得自己的刀势好像又快了一丝。   “……好像是吧?”长门秀辰还有点儿不太确定,可是当他一刀错过,炼心道人再度向前的时候,长门秀辰再次持刀反撩……这时他才确定了,刚在自己的刀确实是快了一点!   因为他反手上撩之际,刀身的速度似乎比往常慢了一点点,这是因为刚才那细微的冲力变化造成的。   这时长门秀辰的额头上,一下子就冒汗了!   在剧烈拼斗的时候,自己的兵器受到敌人干扰意味着什么?他的心里清清楚楚!   这家伙的对战经验十分丰富,一下子就意识到面前的这个老道,很有可能是自己平生仅见的强敌!   所以他生怕这一刀拦不住对手,长刀反撩之际吐气开声,又加了一把力气。   这样一来,他的刀速就能达到自己期望的水准……可是就在这时,那老道身形忽然再次一下顿挫,然后猛然间向前冲来!   在这一刻,长门秀辰的头发根儿都要炸起来了! 第1596章 万物为兵战愚氓、东瀛二刀、从天而降   那老道再度精准无比地躲过了自己的长刀反撩,之后老道身形再度向前,已经穿过了自己长刀构成的外圈。   在这一刻,长门秀辰长刀刀势未尽,短刀“上光须弥守”蓄满了劲力,准备在内圈阻拦斩杀老道。   可是就在这时,一幕让人哭笑不得的情景出现了!   只见那个老道伸手轻轻一托,长门秀辰反手上撩过头顶的长刀刀柄末端,又被他加了一把力。   那野太刀“嗖”的一下子就飞上了空中,长刀脱手!   在这一瞬间,长门秀辰一下子失去了一件兵刃,他心头剧震之余,手中短刀刀光爆闪!   短刀挥舞切割,横批竖斩,斜砍平削,长门秀辰甚至都没来得及放下自己的左手,右手的短刀刀光密不透风,一连七刀接连暴射而出!   他施展的“无上须弥圈”是他平生绝技,从来无人可挡!   在这一刻,长门秀辰已经用上了他平生最快的速度,这绵密之极的防守是他的骄傲,也是他最擅长的手段!   而这时他的对手却后撤了一步,然后就在他面前,那个邋遢老道居然看都不看,扭头就走!   “长刀以攻为守,短刀以守为攻……原来这就是东瀛二刀流!”   只见老道一边头也不回的往回走,一边嘴里还不屑地说道:“什么烂玩意儿!还特么剑豪呢!”   “你!”这时的长门秀辰看到那老道打着打着居然不打了,而且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转身就走,竟然把后背让给了自己!   长门秀辰恼怒羞辱,他身为剑豪,何时受到过这般轻视?   只见他举起手中的短刀,脚下闪电般的向前一纵,短刀“上光须弥守”,直取那老道的后心!   而在这一刻,那老道竟然是恍若不知,还在一步不停的往回走。   此时的长门秀辰心头狂喜,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自己的短刀只差毫厘,就要触到了那个老道背心的道袍。再有一刹那的功夫,这个绝顶武者就将丧生在自己的剑下。   然后……“呲”的一声!   ……   这时院落中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连沈少爷都不由自主地举起两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看他的样子,就差当场崩溃大喊起来了。   “……这样也行?”   只见从背后偷袭炼心道人的长门秀辰,已经瞬间停在了原地。   就在他马上就要刺杀成功之时,一把长长的野太刀忽然从天而降,正好从他的顶门戳进去,刺进去半尺多长!   妈的这也叫比武?这时的院子里,不知有多少人差点儿失声大喊出来!   那个被戳死的,他算是什么狗屁剑豪?啊啊啊啊!”   ……   眼前的情景真是既可笑又可怜,长门秀辰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被自己从天而降的那把刀戳了个正着。   他瞬间就一动不动,全身保持着夜叉探海偷袭式,脸上还带着胜利的笑意……“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此时在场的众人里,只有龙小羽秦玉虎这种水准的武者,才多少看出了一点端倪。   刚才这场又惨烈又可笑的比剑,其实不是那个东瀛剑豪太菜或是太倒霉,而是炼心道人太厉害了!   从最开始的时候,炼心道人伸手向下一拂,实际上就打乱了东瀛剑豪的节奏,逼迫着他第二刀向上的时候用上了全力。   因此炼心道人冲进内圈,打飞剑豪的长刀,实际上并没有花多少自己的力气,基本上九成都是那个东瀛武者自己使力过度。   而这个时候,被打飞的那把长刀,实际上老道控制的是它的高度和落点。然后当炼心道人转头就走的时候,这一刻他已经赢了这一场比斗!   那个东瀛剑豪要是不跟上去出手偷袭,那把长刀落下来就会插在地上,根本不会伤人分毫。   可是偏偏他就这么做了,而且还和从天而降的长刀恰到好处的汇合在一起……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老道不但精准地算好了长刀落下来的时间和位置,而且还对敌人的速度和力量了如指掌,计算到了丝毫不差的程度!   况且这里面还有炼心道人对敌人心理和性格的把握……他肯定清楚那家伙一定会冲上来,趁机偷袭自己!   所以从头至尾,这场比剑压根就毫无悬念,那位东瀛剑豪一直都像猴子一样,被炼心道人耍着玩儿。   此时别说别人了,就连龙小羽和秦玉虎都在心中生出了一股绝望之情!   自己的武功啥时候能练到这种程度啊?这简直就神了好不好?   “学到知羞处,方知艺不高……”炼心道人从头至尾都没回头看一眼,自己身后被扎了蛤蟆的东瀛剑豪。   当他走过秦玉虎身边时,还拍了被拍这位二虎哥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慰了一下这位目瞪口呆,一脸绝望的兄弟。   看到炼心道人的样子,连沈少爷心里都是暗自庆幸不已。   这么一个绝顶高手,天下宗师!历尽波折之后终于还是被自己招揽于麾下,这真是幸运之极啊……当初屁股挨那么一下也真是值了!   ……   刀岸然的阵营里在没了东瀛剑豪长门秀辰的同时,他带来的浪人队,也正在被张二狗他们飞快地残杀。   这些兄弟们兵刃挥舞,犹如砍瓜切菜一般,迅速收割了所有浪人的性命。   而在这一刻,刀岸然本人也是瞬间心如死灰!   原本他带着巨大的优势而来,想要在今天手刃仇敌,可是没想到却落得这样的结果。   以自己的这般粗浅的武功,对上如此一群高手,他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正在这时,刀岸然一眼看到了躲在人群中的黄独,他浑身的热血,都冲到了自己的头顶!   “妈的反正也是死,死就死了吧!”此刻的刀岸然奋力举起了手中的长刀,狂吼着向黄独冲了过去!   而这边的黄独却万万没想到,一瞬间院子里的局面再次发生了变化!   就在自己的仇敌刀岸然狂叫着举刀冲来之际,只听院子里陡然有人喊了一声……   “哎呀!好厉害!”   “高手来了!快跑啊!”   “轰”的一下子,这满院子的高手居然上房的上房跳墙的跳墙,一下子走了个干干净净!   黄独见到这样的情景,他差点没当场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么多武艺高强的帮手,他们竟然被刀岸然一个人给吓跑了?   刀岸然?他算个狗屁的高手啊? 第1597章 恶人终须利剑裁、同归于尽、岂不美哉   “他妈的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就在黄独惊讶的目光当中,刀岸然疯狗一般冲上来,一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在这一刻,黄独难以置信地看着刀岸然血红的双眼和狰狞的面容。然后他的目光渐渐向下,看向了贯穿自己胸膛的那把长刀。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这帮人怎么就跑了呢?既然是来救我的,为什么不救到底?妈的我怎么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啊!   此时的刀岸然,看到仇人终于穿在了自己的长刀上,他满怀快意狰狞的笑着,用力拧动着刀柄。   长刀在黄独的胸膛里嘎吱嘎吱直响,一股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喷到了刀岸然的手上。   快意恩仇!在这一刻,刀岸然的心里无比的痛快!   而这时的黄独却是在剧痛当中狂吼着,怎么也不甘心!   就在这时,黄独忽然发觉自己的手里被人塞了一件东西。   好像是一支……刀柄!   ……   此时的黄独正在濒死之际,心中怒发如狂,哪还有什么脑筋去考虑问题?   当他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把刀,他毫不犹豫地挥刀向前刺去!   “噗”的一声,这把短刀齐根没入了刀岸然的腹部,一个由于钢刀入腹,一个由于剧烈动作引起的疼痛,这两人双双狂吼了一声。   在这之后,他俩“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各自的手中还死死攥着刀柄!   就在同一时刻,知府卫明阳带人冲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这一幕惨烈的场景!   自己的两个手下相互捅刀子,在他的眼前同归于尽,把卫明阳气得眼前一黑,差点儿一跤摔倒在地上。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我他妈再早到一小会儿,他俩就都活下来了!这时的卫明阳一时间六神无主,脑袋上的青筋直蹦!   他可不知道人家沈少爷是掐算好了时间,派出去侦查的化骨龙是看到知府卫明阳进了外院之后发出了信号,才开始最后行动的。   此刻卫明阳哪里知道这些?他心中恼恨万分,真恨不得抬起手来抽自己俩嘴巴!   ……   这时就在黄独的身后,卫明阳和他的手下看不到的死角,在地上的尸体堆里,刚才递过短刀的龙小羽无声无息地躺好了。   在院墙外隔着树荫偷偷向这边窥探的沈渊,清楚地看到小羽哥的手还在旁边摸了一下,在一具尸体上摸了一手的鲜血。   然后他把血抹到自己的脸上,翻白眼、吐舌头、装死尸、套路一气呵成……把沈渊看得差点当时笑场!   这个小羽哥身量不大,人又机灵,身法也最灵活,所以这个最后给黄独递刀的工作由他来完成,最是合适不过。   果然,小羽哥在卫明阳即将进入院落前的一刹那,完成了这个计划的最后一步。   他递过去的短刀刀尖正对着刀岸然,黄独顺势就将短刀捅向了刀岸然,正好让卫明阳看到了自己两名手下同归于尽的场景!   在这一刻,互捅刀子的这两个家伙在深受重创之后,他们面对面地跪着,终于还是缓缓的向一边栽倒下去。   他们正在拼尽全力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两个人的表情狰狞凶恶,完全是一模一样!   临死之际,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人家的暗算,当视线渐渐模糊下来,他们心中依然满是仇人的身影!   可是事实上,这一切正在渐渐的远离,他们的眼前慢慢的黑暗下来。   这充满阳光的世界,从此彻底和他们无关了!   ……   此刻沈少爷的计划已经圆满完成,黄独和刀岸然这两个助纣为虐、满手血腥的家伙双双栽倒,同时死于非命。   卫明阳的心里愤怒之极!   他手下这两个二货相互杀了对方的全家,然后居然又在一场火拼中同归于尽,这让卫明阳的心里完全没有准备。   如果只有其中一个人死了,那事情还好办一些,毕竟不管是商界的管理还是青楼赌房的生意,怎么说也可以由另一个人暂时代管起来。   可是这两个最得力的手下却“嘎锛儿”一下子,全都死了,这让卫明阳顿时措手不及,他都不知道,接下来这么多事儿该交给谁来管!   所以卫明阳此刻恼恨交加,一边骂这两个脑筋不开窍的手下,一边还埋怨自己……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   沈渊他们赶紧秘密撤回了布政司衙门,躲在尸堆里的龙小羽也在卫明阳捶胸顿足的离开之后,悄悄赶了回来。   然后大家自然是在沈少爷的内院里,庆祝这一次的行动圆满成功!   他们这回一下子剪除了广州城内的两大祸害,大快人心之余,还让卫明阳觉得这俩人是内讧而死的,所以并不会打草惊蛇。   少爷的计划如此精妙,大家完成得也是极其精彩,这自然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如今这场战斗打完之后,不但黄独和刀岸然两个败类双双毙命,由他们雇用的一百多名东瀛浪人队也是一个都没剩下,全都被消灭得溜干净。   除此之外,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还每人解决了一个东瀛剑豪,这也是大快人心之事。   经此一战南宫燕姑娘心结解开,从此也成为了沈渊势力中一位得力助手。金姑娘动手帮助沈渊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归顺于沈少爷麾下只是时间问题。庞宝强虽然受了内伤,但也并不严重。   反而他伤好之后,还会因为这次跟东瀛剑豪正面硬刚,这极其难得的对战经验,会让他的武功越发突飞猛进。   沈渊让火手阎罗治疗好宝强的伤势,同时宝强也在趁着静养的机会,拼命修炼内功。   总而言之,形势大好!   ……   没多久就是四月末了,广州城中更是酷热无比。   莹姐在厨房帮着忙活了一阵之后,又到后面转了一圈。   她出去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馒头,还掰开了两半,里边夹了咸菜,等到她回来的时候,馒头已经不见了。   别看莹姐平时乍乍呼呼的,说话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但心肠可真是不错。看她的样子,那馒头肯定是给了某个要饭的乞儿了。 第1598章 苦练磨成心如海、蛟龙化骨、渐在天外   其实她平时也是这样,当初化骨龙快要饿死的时候,也是靠着她的馒头活下来的,即便是在青楼那样残酷的环境当中,她也一直有一颗善良的心……   这孩子其实还真挺不错的……可惜会说话。   ……   等到莹姐来到后院,她还特意拐了个大弯,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里。   这里正是化骨龙练功的地方,莹姐生怕打扰了丈夫练武,就靠在月亮门旁边,探出半张脸,看着里面的化骨龙。   化骨龙正在撕牛皮,按照妙莲大师的吩咐,这是他每天必须做的功课。   为了锻炼手指的力道,他每天要用足足四个时辰撕牛皮……生牛皮!   跟咱们想象的不一样,这些牛皮并不像纸张一样被他拿在手里,一张一张地扯开,而是被绷在了一根盘子那么粗的圆木上。   这根圆木外边被打磨得极其光滑,生牛皮泡了水之后包在那上面,又用钉子钉死,然后阳光一晒牛皮一干,就会紧紧地绷在上头。   化骨龙刘启明就站在这根柱子前头,用自己的十根手指上下左右横竖撕扯,而且用得不是指甲,而是手指肚。   就以牛皮的坚韧和光滑,仅凭手指的力量把它撕开,那又谈何容易?这种功夫练起来有多难,由此可想而知。   可是化骨龙现在的榜样是宝强哥,他一心想要用最快的速度练就一身武功,所以练功极其刻苦,每天都拼死拼活的跟这张牛皮较劲。   而今天的莹姐看到自己的丈夫在练功的时候,居然又增添了新的花样。此时在他脚下的青石地面上,被铺满了一层黄豆。   青石地面被打磨得油光水滑,黄豆撒在上面然后人再站上去,哪怕就是啥也不干都站不稳,稍一不注意就能把人摔晕过去。   可是化骨龙扎开马步站在那上头,一边摇摇晃晃地控制着身体的平衡,一边用力撕扯着柱子上的牛皮!   所谓力从地起,现在化骨龙的脚下站都站不稳,又能谈到什么力道?   莹姐看了这一会儿功夫,化骨龙已经接连摔了三次,可是每次他都飞快地爬起来,咬牙切齿的重新把黄豆踢到一起,然后站到上头继续练。   看到自己的丈夫精赤着上身汗水淋漓,上面还沾了不少黄豆,莹姐不由得暗自心疼。   不过她也知道老公拼死练功是为了什么,主人把他们两口子从火坑里救出来,还将他们视为兄弟姐妹,他们二人自然要以死相报!   哎呀又摔了!等到化骨龙第四次跌倒,莹姐几乎都不忍心再看了。   其实这种练功的方式,还真是能以极快的速度提升化骨龙的武艺,这是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一起研究出来的。   因为化骨龙的身体是以速度见长,并不具备太强的力量,而且他之前偷人钱袋的生涯,使得他更适合小巧绵密的指掌功夫。   这种情况下霍四哥送给他的那套兵刃,十六把问心刀就是最适合他不过的了。   因此他最合适的武功,实际上是凌厉迅猛的贴身短打,就因为这样妙莲才让他来撕牛皮。   后来炼心道人看到了化骨龙练功的场面,说他这样练下去固然攻击性极强,但是下三路却会成为弱点。   而且他进要能突破敌人的防线,退要可以避开对手的攻击,这样的话腰腿功夫要是不强,那可万万不行。   于是炼心道人又给地上加了一层黄豆……这样一来化骨龙每天有四个时辰都在锻炼腰腿的肌肉,而且时刻都在运动和控制之中,这对于他功力的提升可谓是进步巨大。   可以想象,当现在的化骨龙带上问心刀,脚踏实地的时候,已经远远不是十几二十个人所能对付的了,再稍稍假以时日,武功一定会越来越强。当然这种练功方法用在一般人身上,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这个人练废了。   而化骨龙却是没有丝毫后顾之忧,他在锻炼外功的时候,还在修习炼心道人传授给他的内功。同时每天服用火手阎罗给他开的强筋健骨药,以免高强度的训练给他的筋骨带来损伤,因此他才能保持这样突飞猛进的速度。   此时的化骨龙咬着牙使出一股狠劲儿,只管拿面前的木柱牛皮当做他的杀父仇人。汗水不住的在阳光下挥洒,他一次次地出手、摔倒、再出手!   下次等沈少爷把我派上用场的时候,保证让你们吓一大跳!此刻的化骨龙咬牙切齿,练功就像是疯了一般。   而这时莹姐正看得心疼,却觉得自己的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肩膀。   等到莹姐回头一看,正是南宫燕姑娘。   南宫燕姑娘显然是找她有事,摆了摆手示意莹姐跟她走。等到她们走到了院落里的另一处,在僻静无人处坐下,南宫燕看着莹姐,却有些欲言又止。   看南宫燕的样子好像是有话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莹姐一想就猜出了南宫姑娘的来意。   因为平日里他们就住在一个院子当中,南宫燕和风倾野住在西厢,就在莹姐和化骨龙的对门。   看到南宫燕的这个样子,莹姐立刻笑着说道:“是不是这两天晚上我叫的声音太大,打扰你们两口子睡觉了?”   我去!莹姐这句话说完,南宫燕姑娘差点一头把自己磕在石桌上!   这姑娘也太敢说了,毫无防备之下,几乎把南宫燕羞死!   其实这个问题还真不是没有,莹姐的作风就是这样,每天给自己爷们儿呐喊叫好以助军威,那是必不可少的,声音也确实不小。   不过终归还没到影响别人休息的程度,南宫燕姑娘压根儿也不是为了这件事儿来的!   不过叫莹姐这么一打岔,南宫燕姑娘都要把正事儿忘得差不多了……   “不是这事儿,”南宫燕忙不迭的红着脸摆手说道:“你叫你的没关系……”   “哦!那我知道了!”这时,莹姐儿随即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着南宫燕姑娘的身条,摇着头叹息道:“本来南宫姐姐的身材高挑,相貌绝佳,一般爷们儿要是沾了你的身子,只怕立刻就是丢盔卸甲的料。”   “没办法,风倾野大哥的身子猛如熊虎,姐姐想必是对付不了他,过来问我这事儿的吧?” 第1599章 透骨风流自无碍、小园絮语、秘技传来   “那你可问对人了!小妹教你几下散手,绝对管用!”   “其实也不是这事儿……”此时的南宫燕姑娘被这一岔打的,顿时又失去了方向感,这回她算是把正事儿彻底给忘了!   不过莹姐所说的问题还真是确实存在的,而且很严重。一听说她有解决之道,南宫燕姑娘也立刻期盼着她说出下文。   “姐姐知道我是青楼出身的,”此刻的莹姐儿倒是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说道:“听姐妹们闲聊的时候,耳濡目染学得那些招数满够用了。”   “像你这种情况,其实自己吃饱喝足之后,想要战败风大哥却也不难……我只告诉你三条,你可得记住了!”   “第一……”南宫燕姑娘听莹姐这就开始传授经验了,她心里惊讶害羞之余,双手托住了下巴,聚精会神地听莹姐给她讲。   就见莹姐笑着说道:“第一,姐姐要做一条活鱼,别像条死鱼似的。”   “第二,注意表情,咬碎银牙……用眼睛看着他!你的双眼里不管是惊讶、不信、崇拜、倾慕、啥表情你自己看着办,总之要活学活用才行。”   “第三……你得说点啥,比如像夸他厉害什么的。昨天晚上我叫‘皇上饶命’的时候你听见没?反正就那个娇滴滴的口气腔调儿就对了。”   “今天先教你这些浅显的本事,反正多了你也记不住。以后姐姐要是想往深了学,你再来找我,且得练了你!”   “没事我先走了……”说完莹姐站起身来,笑着看了一眼满面通红的南宫燕就要走。   “你等等!”这时的南宫燕连忙叫住了她。   姑娘在心里把这三条要诀又复述了一遍,牢牢记住之后,示意莹姐坐下。   然后南宫燕姑娘很认真的在回忆一件事……我今天找她有什么事儿来着?   ……   “想起来了!”南宫燕姑娘把记忆往前捋,这才终于想起了正事,然后她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这才正色向莹姐问道:   “那个小要饭的,就是你每天中午给馒头的那个,他有问题。”   “嗯?”此刻,莹姐儿一听这话,立刻表情也郑重了起来。   ……   不管怎么说,莹姐在进入沈渊的阵营之后,也曾学过保密条例,接受过反密谍方面的训练……这是每个沈渊的贴身手下都必须掌握的技能。   其实莹姐儿和化骨龙学的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提防不怀好意的人接近他们,或者小心各种人用拐弯抹角的方式,套取他们情报之类的知识。   所以这种知识都属于那种不用怎么学,但是一说透了也就完全掌握的技巧。所以莹姐儿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对保密防渗透这类极其重要的事,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时的南宫燕轻声说道:“那个小要饭的,他每天都来……”   “那是因为我每天都给他馒头吧?”这时的莹姐儿,还半信半疑的辩解了一句。   “馒头你已经连续给了他十二天,”这时的南宫燕随即说道:“可是在这之前,他就已经连来了七天了。”   而莹姐儿随即又试探地说道:“他大概是觉得咱们这里高门大院儿的,比较容易要到饭吧?”   “一共十九天,即便是后面的十二天,每次他拿了馒头也没走。”南宫燕姑娘随即轻声说道:“而且咱们每一个从后门出入的人,他都在用心观察。”   “……他确实有问题!”等到南宫燕姑娘这么一说,这时连莹姐都承认了,被自己每天施舍馒头那个小要饭花子,确实是不同寻常!   “那我是不是犯错误了?”这时的莹姐儿也知道,自己每天给那个小要饭的送馒头,生怕自己违反了保密条例,顿时眼中就充满了忧虑。   此时这位大大咧咧的傻大姐,因为内疚和自责,连身子都缩小了一圈儿……   一见到他的样子,南宫燕也觉得有些心疼,于是她随即笑道:“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在咱们家前门后门,暗地里盯着沈少爷的人还少了?”   “不过就是少爷想提醒你一下,让你小心罢了,主要还是担心你的安全。万一那个小要饭的心怀不轨,你又不加防备,说不定会上了他的当。”   “少爷说这件事要是让别人来跟你说,弄得郑重其事的,反而会给你增加负担。所以因为咱们姐俩比较亲近,就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你也不用多想,要是喜欢给他馒头的话,每天照给就是了。”南宫燕笑呵呵地说道:“但是千万不要跟他走,也不要跟他多说什么。”   “明白了!放长线钓大鱼!”这时的莹姐儿用力点了点头,   他听到少爷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责怪他,只是担心他的安全而已,而且还用这样婉转的方式来提醒自己,这使得她的心里也觉得有些温暖。   “可是那小要饭的,可不像是装的呀?”这时的莹姐儿也知道这件事翻篇儿了,不过他还是略带着疑惑说道:   “那孩子头发脏污,手指头都磨破了,接过馒头时手都饿得直打哆嗦,一般人可装不了那么像!”   “更何况他才十二三岁,还是个小丫头……”   “她是女的?”这时的南宫燕闻言也吃了一惊道:“姐姐你没看错?”   “她抬头看我的时候,被我发现了,”莹姐儿随即点了点头说道:   “她耳朵上有耳洞,被头发乱蓬蓬给盖住了,要不是我给她递馒头的时候离得近,被我看见了,我也以为那是个小男孩呢。”   “这么说来,我得跟少爷去说一声。”听到这话,南宫燕随即站了起来。   她微微皱着皱眉说道:“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她装的那么像,这可不是一个普通人物,咱们得让少爷小心才是!”   随即南宫燕就拉着莹姐儿,俩人一起去内宅找沈少爷。   ……   其实对于门口那个要饭的沈渊,还真没怎么当回事。因为有人在家门口监视,这还算是常态。   至于这个小要饭花子是怎么被发现的?那就再容易不过了。   因为在沈渊府里出入的,不是小七爷、金姑娘那样的顶级密谍。就是潘龙庄、聂云图那样的亲传弟子。其中还有柳小智、龙小羽这样绝顶聪明,目光犀利的人。   那个小要饭的要是能逃过他们的眼睛,那才是怪事好不? 第1600章 纷纷慧眼辩裙钗、因何而来、何事暗怀   此时的沈渊,正在自己办公的书案上擦枪。   作为一个前世军人,沈渊很有这方面的爱好,把武器清理干净上油保养,让他一点一点变成最佳状态。这个过程不但让人心旷神怡,而且会让他感觉到舒心平静。   双筒短火枪虽然在技术上并不先进,但是用车床制造的枪管和手工打磨的零件还是十分精密,摸上去也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等沈渊擦完了枪,将他们一一组装,随即六支乌光油亮、带着凶悍气息的短火枪就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他桌子上。   这时的沈渊正在用毛巾擦手,外面南宫燕和莹姐儿两位姑娘进来了。   当他们两个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之时,沈渊也在含笑听着。   ……   南宫燕姑娘毕竟是做过名山九影的人,她在谍报方面的敏感远非常人可比。当她通知了莹姐儿之后,随即通过莹姐儿的回答,立刻就嗅到了这里面的问题所在。   如果按照莹姐儿所说,这个装扮成要饭花子的密谍从妆扮到表演,都堪称是一位高手,南宫燕姑娘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在这之前,沈少爷他们虽然发现了这个小要饭的行动诡秘,但却没有人就近观察过他。   而唯一在近处接近过这个小要饭的莹姐儿都被人家骗了,这就足以说明此人非同寻常!   当南宫燕姑娘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她心里还想着,一个装扮的如此巧妙的顶级密谍趴在自己家的门口,这真是让人想起来就心惊肉跳!   这时的沈渊却笑着摇了摇头,他说出的一句话,让南宫燕和莹姐顿时就是满脸愕然!   “你就没考虑到另一个可能性,她真的是一个要饭的吗?”   “嗯?”南宫燕听见这话,立刻就吓了一跳。   她是因为对方行踪诡秘,才确认了对方是一位密谍,又因为对方装得特别像,才认为那是一位顶级密谍。   这思路本来没问题,可是沈少爷这么一说,结果却让人哭笑不得……如果人家真是一个要饭的呢?只不过由于某种原因,她盯上了这里,死活不愿意走?   “要是这样的话,那倒也可以解释……”南宫燕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你还别说,还真是!”这时的莹姐儿在旁边,也若有所思的点头道:   “那孩子眼睛都饿蓝了,她从我手里接过馒头的时候,表情也没掺假啊……看来少爷说的没错,她说不定还真是个要饭的!”   “想验证这件事,方法也很简单。”这时的深渊笑着看了看瞠目结舌的南宫燕姑娘,摇头说道:   “告诉龙小羽秦玉虎,注意后门外周围的情况……把她给我抓进来!”   ……   少爷解决问题的方法竟是如此简单粗暴,南宫燕姑娘一时也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方法。   如果那个小要饭的真是敌人的密谍,抓住以后处置了就对了。如果她真的是一个乞儿,审问清楚了以后再把她放了也无关紧要。   这边龙小羽和秦玉虎接到了少爷的命令,他们两个也立刻懂了沈渊的意思。   如果在抓捕那个小要饭花子的同时,外面还有人在监视,那么他们下手时就要先清扫外围,以免抓捕行动被人发现。   不过当他们两个人从侧门出去,兵分两路来到后门附近时,秦玉虎和龙小羽各自在一个角度侦查,却并没有发现后门周围有敌方的眼线。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那个小要饭的一个人了。龙小羽上去一把抓住了他,顺手就把她提进了院子。   这孩子身体飘轻,瘦弱得可怜,龙小雨觉得自己手里就像提着一把香菜似的……   奇怪的是,那个被抓住的小要饭花子居然也没有挣扎喊叫,居然就任凭着小羽哥把她一路抓进了后院。   在这之后小羽和秦玉虎穿房越户,来到了沈渊所在的地方……此时正赶上饭点儿,沈渊正在吃饭。   屋子里是小七爷、金姑娘和青夫人,再加上坐在桌边准备吃饭的沈少爷。真要是在这天下最强的四副眼睛面前不被人认出来,那这小丫头可真就是神了!   确实是个小姑娘没错,隔着长长的桌子,沈渊看了他一眼。   虽然蓬头垢面,扮相十足就是个缩小版的苏乞儿。但是这孩子眼睛清亮,手指纤细,还是能看得出来她是个女孩。   如果要是女孩子的话,那按照这身量,年龄就得有十四五岁了吧?   指甲里脏污不堪,脸上的污垢不是抹上去的,确实是很多天没洗脸了。沈渊看了这个小家伙一眼,心里立刻确认,这确实是要饭好久才能把人脏得这么自然。   “馒头吃了没?”沈渊一边往一个碗里盛汤,一边随口问道。   “没有……”那个小乞丐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夹着咸菜的馒头放在桌上,声音嘶哑地说道:“一个给忠叔,一个晚上吃。”   “为什么?”   “现在吃了晚上会饿得睡不着,明天早上没劲儿。”   看来她是要饭都要出经验来了,沈渊听到小姑娘回答他的时候声音虽然很轻,却并不显得胆怯萎缩,他也笑了笑。   “坐下吃饭,”沈渊淡淡的说了一句,随手把盛好的那碗汤,递给了旁边的龙小羽。   小羽哥会意,转身把汤碗端给了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听话的坐了下来,随即她看到了桌子上的饭菜……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动手,多吃点,”沈渊头也不抬的喝汤吃饭,还让小姑娘随便吃。   其实这是沈渊对这个小姑娘的试探,因为她刚一进门,沈渊就发现这孩子绝不是一个出身贫苦之家的小破孩。   最起码她进来之后,面对着富丽堂皇的摆设和一屋子衣衫华贵的大人,她也没有露出惊慌怯懦之色。   这要是一个贫困人家的孩子,恐怕会吓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所以她应该是有些见识的,不过现在还不知道她的见识有多高,而这一桌子菜,正好可以用来试探她。   沈渊面前的桌上八菜一碗汤,全都是粤菜中的精品! 第1601章 鹤舞云霄点睛时、佳肴佳人、一试便知   按照沈少爷的习惯,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亏待了自己和身边这些兄弟,因此他家中的饮食从来都是最好的。   其实在承宣布政司里,原本就有十几位粤菜名厨,经过沈渊的考察甄别之后,这些厨师也都留在了府里,继续为大人们提供饮食。   所以这一桌子菜,可以说是分外精彩。   说到粤菜,这时候已经在广东形成了完整的体系。不过要是有一个厨师站出来,拍着胸脯说所有的粤菜他都能做得了,那你就可以当场揍他了……因为他肯定是在吹牛。   因为粤菜菜系博大精深,涵盖的分支极广,有广府菜、潮州菜(潮汕人)、东江菜(客家人)三大类。   每一个类别都代表着不同的文化和饮食上的思路,绝不是一个人能同时掌握的,更何况细分起来,还可以分为很多种。   比如说客家菜,这里面的分支就有梅州、惠州、河源、韶关等不同的地域,要是按照涵盖的范围,还有梅江、东江和北江三个流域的不同风格。   另外客家菜还可细分为“山系”、“水系”、“散客菜”三种。这里面有的多用肉类,有的擅长水产,有的文人气质十足,有的乡土气息浓郁。   由此可见这里每一个细小的分支,都足够一位厨师修炼一生,所以谁要是说他擅长所有的粤菜,那纯粹就是吹牛。   也就因为这个,所以沈渊府里的粤菜厨子才会有十多位。今天的这顿饭看似只是平常而已,实际上却涵盖了好几种菜系的精华。   白切鸡、蜜汁叉烧、酥皮烧肉、红烧乳鸽,罗汉斋,白花鱼肚,客家酿豆腐,五蛇羹、外加一砂锅老火靓汤。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沈渊一边自顾自的吃饭,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其实他心里清楚,根本用不着自己盯着看这小孩子,身边这么多冠绝大明的顶级犀利眼神,这孩子要是能逃过他们的观察,那才是怪事!   不过这孩子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凡之处,当她听话的坐下之后,见沈渊让她吃饭,她的目光随即也落到了桌上那些饭菜上。   然后这孩子拿起筷子和饭碗,随手便夹了一筷子菜,小七爷徐博在旁边看着,目光却是微微一闪。   这孩子手里夹的是一块脆皮烧肉,她夹起来之后,随意的向着那上面看了一眼。   脆皮烧肉如果要是做到顶级的水准,一入口就会首先感觉到表皮的香脆,其次会尝到脂肪的柔软,最后会品到瘦肉的甘香。   而这道菜如果烧得功夫十足,肉皮甚至会呈现出一种几近透明的琥珀色,一看到就会让人食指大动。   而那个小姑娘看了一眼,显然就是在瞧肉皮的成色,这个目光细微闪动的细节一下就让小七爷判断出,这可不是一般有钱人家的孩子,而是出自大富大贵之家!   这边桌上的小姑娘虽然饿得很了,甚至拿起筷子的手都有些发抖,但是你看她吃饭的样子还是很有规矩。   甚至她虽然吃得狼吞虎咽,但是就连咀嚼的时候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这样的家教,足以见得此人不凡。   沈渊让龙小羽给她盛了一碗五蛇羹,那小姑娘拿起汤匙吃了一口之后,随即就满足的轻轻叹了口气。   “咱么样?”沈渊笑着向她问道。   “饭铲头、金脚带、过山风!有这三种蛇,还能不好吃啊?”这小姑娘果然是语出不凡,等他说出这句话来,连沈渊都被吓了一跳。   这种五蛇羹是用五种蛇制作而成,没想到这小丫头一口就尝出了其中三种蛇的味道,而且听她的口气,恐怕还是最好吃的三种。   其实她刚才所说的是广东人对蛇的本地称呼,饭铲头、金脚带、过山风,对应的就是眼镜蛇、金环蛇和眼镜王蛇。   这三种蛇不但全都是剧毒,而且味道极好,沈渊如果不是在大明,像这种保护动物,在现代吃了就得进监狱!   其实沈渊自己都不知道,今天的五蛇羹是用金环蛇、银环蛇、眼镜蛇、眼镜王蛇和锦蛇做成的。   厨师要将蛇蒸熟之后,蛇肉撕成极细的肉丝,加入鸡肉丝、果子狸肉丝、鲍鱼丝、广肚丝、冬菇、木耳、生粉、菊花制成蛇羹。   别看这小小的一碗蛇羹,佐料里有薄脆、柠檬叶丝和菊花瓣等,所有配料对刀工的要求都极为细致,才能使得食材的鲜味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   这碗蛇羹其实是各种食材互为表里的集合,每一样食材都释放自我,同时汇合在一起,才会变得越发精彩。   一碗蛇羹千丝万缕,舀之连绵不断,入口百转千回,说实话给这小姑娘吃才是相得益彰,让沈渊吃都有些糟蹋的嫌疑。   等到沈渊心中暗自赞叹,却见这小姑娘接着说道:“这蛇羹哪里都好,就是菊花不对。”   “这里面的菊花是普通自栽的大白菊,这时令能找到就已经很不错了。”   “广州城里另有一种奇菊,名叫‘鹤舞云霄’,和大白菊十分相似,可是白中微透出淡紫,是不可多得的精品,要是有它,这碗羹就再无缺憾了。”   ……好嘛,连沈渊都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会如此精彩。   他原本还以为碗里的两瓣菊花只不过是为了好看放上去的装饰,没想到却对一碗蛇羹来说,竟是如此重要!   相比之下,这位布政使大人沈渊在饮食方面的水准跟人家相比,差得可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是小七爷都不行。   毕竟小七爷虽然厉害,他再怎么也是北方人,对南方菜系精微之处的理解,恐怕和这小丫头也是相去甚远。   因此这时的沈渊,立刻就对这个小女仔充满了兴趣。   “到我家门前来干什么?”沈渊笑着说道。   “告状……我有冤情。”小姑娘随即说道:“我原本是……”   “闭嘴!”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居然那个小丫头才刚刚一开口,沈渊一句话就让她闭上了嘴!   此刻那个小姑娘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她双目中泪光盈盈欲滴,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第1602章 送上眉间因何事、无须开言、问路投石   “知道我是谁吗?”沈渊淡淡地问道,   “知道,您是新任承宣布政使沈大人。”小姑娘随即答道:“在这广州地面上,要想告赢官司,只有找您才行!”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闭嘴吗?”此时沈渊吃完了饭,信手端起茶盏低着头问道。   “不知道,您……不是官官相护的那种官员。”   “我是哪种官员你管不着,”沈渊淡淡地说道:“我让你闭嘴有两个原因。”   “第一,公事有办公事的所在,这里是私宅,不宜在这里谈起官司的事。”   “第二,民不举官不究,想告状就要通过正常的渠道,哪有在饭桌上说的道理?”   “那……我怎么才能告状?”这时的小姑娘看到沈渊虽然语气淡然,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置疑,一股威严隐隐的透出来,她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给她二十个铜钱,”沈渊向着旁边的龙小羽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过头向着小姑娘说道:“你去拿着这些钱找人写状纸,把你的冤屈写上去。”   “在这之后……我明天午时会出门一趟,你拦住本官车驾,举着状纸首告案犯,这样本官才能受理此案。”   “行!”听到这话,小姑娘一下站了起来。   她小脸胀得通红,伸手从龙小羽手里接过了那二十个铜钱,然后向沈渊跪下,郑重其事地叩首行礼。   “吃饱了就走吧,”沈渊淡淡地说道:“在这里吃饭的事,只许你自己一个人知道,跟谁都不许说……重复一遍。”   “在这里吃饭的事,只许我自己一个人知道,跟谁都不许说!”小姑娘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的把沈渊的话重复了出来。   “走吧……把馒头带上。”沈渊吩咐了一句,随即就让龙小羽把这小丫头带了出去。   秦玉虎也在后面跟着龙小羽,就跟抓她进府的时候程序一样,这小丫头从后门出府时,一定要避免有人盯上她。   ……   等到这小姑娘走了之后,厅堂里陷入了一片安静,过了一会儿,沈渊向着旁边的几位看了看,意思是询问他们的意见。   小七爷随地淡淡地说道:“出自富贵之家,教养见识都很不凡。”   然后又是金姑娘,就见她也轻声说道:“看起来确实是有冤情,她说到要告状的时候,动容的样子不是假的。”   当沈少爷把目光转向了青夫人,就见青丫头也随即说道:“这小丫头没问题,沈郎为什么不立刻把她保护起来?”   青丫头这句话,实际上说出了满屋子人的心声。他们在沈渊让小姑娘闭嘴的时候,就被沈少爷吓了一大跳。   在那之后,沈少爷的举止又是大反常态,他不但没有把那小姑娘留在府里保护起来,甚至给她写状纸的钱,都只有区区二十个大子儿。   要知道沈少爷赏人银子的时候,啥时候出手这么吝啬过?   更何况他还把小姑娘撵出府去,让她写了状纸之后明天拦轿喊冤……他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大圈?   大家心里都清楚,沈渊刚才说的,不能在私宅谈论公事,还有民不举官不究这样的说辞,完全是借口!   实际上正经公事,哪有在正式场合谈出来的?还不都是在内宅里、酒桌上定下的?   因此大家都对沈少爷的做法疑惑不解,听到青夫人问起来,大家立刻把目光投向的沈渊,等着他的回答。   “这孩子没问题?她身上的问题大了!”此时沈渊的一句话,就让屋子里的人大惊失色!   就见沈少爷若有所思地说道:“就算这个小姑娘身上没有丝毫破绽,可是她怎么到了我的面前……大家想过没有?”   “她身负冤屈,可是在这之前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是怎么在广州城里活下来的?”   “就算是她想要告状,可她又是怎么知道,广州城里只有我一个人不会官官相护,而且可以对付官场上庞大的势力?”“是谁给她出的主意,让她在咱们家后门一趴就是二十天?直到见了我本人,才把她身负冤屈的事说出来?”   “她混迹乞儿的队伍,却没被糟蹋过,她过来找我告状,却无人阻拦……我知道你们想要说什么。”   这时沈渊举起了一只手,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跟着身边这些人,淡淡地笑着说道:“我刚才所说的这些理由,每一条全都站不住脚。”   “你们都可以拿出相反的说法来,把我刚才的理由全都一一驳斥掉,可是当这么多细节放在一起、汇总在一块之后就不寻常了。”   “所以这个小丫头没问题,不代表她这次来就没问题,也许她是一个试探,或许她正在被人利用,谁知道呢?”   说到这里沈渊耸了耸肩,把两只手一摊无奈地说道:“我自从到了广州城以来,在那些官场人物看来,我是成天扯蛋,没干过一件正经事。”   “他们既不知道我的深浅,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打算和他们为敌。在这个时候,这个小丫头出现了,你们说她没问题?”   “投石问路!”这时那位金姑娘忽然一挑眉,她上下打量了沈渊一眼说道:“还真有可能是这么回事!”   “刚才那姑娘说她有冤屈,随即小姑娘就想要陈述案情……然后你立刻就让她闭上了嘴!   “就那么弹指间的一刹那,你就想了这么多?你这家伙真是坏透了!”   “这世上坏人太多,好人要是不坏点,怎么能活得下去?”这时的沈渊也笑着摇了摇头,就在这个当口,龙小羽回来了。   “我问过了,她叫丁亦夏,小夏姑娘,”   龙小羽笑着说道:“我让她别急着走,就像往常一样趴在后门的台阶旁边,等跟前几天差不多的时间到了,让她再回去。”   “干得漂亮,”沈渊听到这话,立刻向着龙小羽赞赏地看了一眼。   然后沈渊向着随龙小羽一起回来的秦玉虎说道:“等她晚些离开的时候,二虎和小羽跟上她。”   “看看有什么人跟她说话,或是向那个小丫头……小夏姑娘是吧?看看有没有人向她询问,是不是见到我了这类的话。” 第1603章 玉液金莼到今日、繁华如梦、钟鸣鼎食   “明白!”龙小羽和秦玉虎都是跟随沈渊多年,一听这命令的内容就知道,沈少爷让他们查证的是什么。   于是这俩人立刻出去到后门附近,盯着那个小丫头去了。   ……   等到他们走了之后,屋子里这些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对沈渊刚才深远的想法和极快的反应暗自震惊不已。   而这时沈少爷却皱着眉头,他一边靠在椅子背上看着房顶,一边纳闷地自言自语道:   “你还用投石问路吗?这可不像是你的手段啊?老东西!”   ……   其实沈少爷的顾虑,不用说大家心里也是清清楚楚,就是那位敌方首领:老祖宗。   沈大人进入广州之后,大家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事。不论是码头上的战五爷,还是黄独刀岸然,乃至于他们的主人卫明阳,水准都差着一截呢。   他们的眼界和才智都足以证明,这些人并不是老祖宗,甚至没有执行老祖宗命令的迹象!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那个老祖宗躲起来对沈渊不闻不问,这件事本身就让人心里七上八下,难以放心。   更何况今天还发生了这种事,那位丁亦夏小夏姑娘,要说她是个试探吧,无非试探的是沈少爷对广州官场的态度。   可是按照沈渊刚才的分析,这又不像是那个老祖宗所为……就连青姑娘和金丫头加上小七爷这样的顶级谋士,事后想起来也觉得这种手法过于浅显。   所以这到底是不是老祖宗的诡计?敌人到底想要干什么?此时的众人心中却是毫无头绪可言。   “事到如今,只有看看那小姑娘背后到底有没有人、支使她的人究竟是谁了。”沈少爷看了看身边一头雾水的兄弟们,自己也纳闷地说道: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面对一个绝顶高手,结果人家上来就是一招黑虎掏心,力量还不咋样……我怎么越想心里越没底呢?”   ……   丁亦夏小姑娘今年正好十五岁,距离她家遭难也过了快半年了。   她家本是广州府的大茶商,之前的日子是锦衣玉食,极尽豪阔。家中金山银海数之不尽,她还是家里的独生女,父亲更是将她视为掌上明珠。   她家里的一切都是第一流的,父亲更是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圣人之言贯彻得淋漓尽致,所以小夏姑娘也是从小在蜜糖罐里长大的。   可是忽然一天……一切都变了。   一帮黑衣人冲进自己的家里连杀带砍,父亲趁着保镖护院跟那些人交战,抱起自己连连后退。   眼看着全家人都被杀得没剩几个,父亲退到最后也是无处可逃。   危急时刻,父亲将她硬塞进一个腌酱菜的大罐子里,又抱起几个罐子堆在了上面。   在这之后,家人没了,父亲没了,小夏姑娘就此成了一个孤儿。   这半年以来,天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   她喝水沟里的脏水,和野猫抢食,用两根磨得锋利的竹片保护自己,在风雨交加的日子里病得死去活来。   可是她从来没放弃过活下来的希望,每天都在和这残忍无情的世界拼命,她要活下来,给自己的爹娘报仇!   好在……她碰上了好人。   在一个月前,小夏姑娘吃了腐烂的东西,病得手都抬不起来,正好被一群庙里的乞丐看见。   他们先是抢走了小夏的鞋子和烂衣服,后来发现她是个女孩,然后几个壮年乞丐就把她拖到破庙里想要糟蹋,就在这时……   “忠叔!”当小夏姑娘从布政司后门回到天齐庙时,一进来就看到忠叔正光着脊梁,抱着自己的破衣服抓虱子。   忠叔今年五十多岁,两只手臂和两条小腿上全都是生了烂疮后留下的疤,他是这里的乞丐头儿,在乞丐中间很有威望。   小夏笑着把一个夹着咸菜的馒头递了过去,在这一刻,周围像老鼠一样缩在脏污墙角里的乞丐,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那个雪白的馒头。   “给您吃!”小夏姑娘笑了笑,又把馒头向前递了一下。   “乖孩子,你吃没?”忠叔扔下破衣服,接过了这个馒头,又不放心的向小夏姑娘看了一眼。   这个半大老头子看向小夏的时候目光和善,但他发起火来眼神却是凶恶得很,小夏姑娘就曾经见过他发狠的样子。   就是那天忠叔救下了自己,还把衣服还给了小姑娘,又给她东西吃。   要不是他,小夏知道自己早就死了!   忠叔一直在保护自己,要不是他的话,像天齐庙这样乞丐聚集的场所,小夏在乞讨的时候一定会离得远远的。   因为自己哪怕有一点点食物,都会被那些疯了一样的乞丐抢走。   不过有忠叔就没事了,在这里凭借着他的威望,没有人敢招惹小夏姑娘,哪怕是多看她一眼都不敢。   这位和善的乞丐大叔经常用食物接济她,还跟自己聊天,小夏姑娘就是从他口中得知,广州府这边来了一个不一样的大官。   他是布政使沈大人,和那些官官相护的家伙水火不容。只要自己能去告状,沈大人或许能为小夏的家人申冤,抓住凶手绳之以法!   于是小夏就听了忠叔的劝告,每天去布政司衙门的后门躲着,希望正好能见到布政使大人。   之所以不到前门,是因为那边的衙役会打人,堂堂布政司大门口,也不会允许乞丐蹲着。   就这样很多天过去了,今天的小夏终于有机会,见到了那位布政使大人!   他很年轻,完全不像个大官的样子,小夏在他府里吃到了当年在家中才能享用到的美食。   这还不算什么,那位年轻的沈大人答应她,只要自己顶着状纸拦路喊冤,他就能帮自己报仇血恨!   所以这一刻,小夏心里欢欣之极,眉梢眼角不由得带出了笑意。   忠叔看到她的样子,他眼睛一转,向着小夏笑着问道:“怎么笑嘻嘻的?女仔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   “我……”小夏姑娘开口,就想把今天进来布政司的事告诉这位和善的忠叔。   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却忽然想到了那个年轻的沈大人,在自己临行时说过的那句话:   “在这里吃饭的事,只许你自己一个人知道,跟谁都不许说……重复一遍!” 第1604章 一身褴褛裹金枝、拦路喊冤、成败谁知   因此小夏姑娘又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把见到布政使大人的事,向忠叔提起。   只见小姑娘把怀里的东西往外拉了拉,让忠叔看到了一张白纸的一角。   “我今天捡了一串钱,有二十个呢!”小姑娘笑着说道:“我央告青石街卖字的先生,给我写了张状纸。”   “要是那位大人出门,我就可以拦住车驾喊冤了。打明天起我就不去后院了,到前门远远地等着,里面的大人一出来我就拦轿喊冤!”   “这么好?”忠叔一听见这话也是眉开眼笑,连忙摆手示意小姑娘把状纸收好。   然后忠叔把小夏交给他的馒头拿起来,上去就咬了一大口,小夏看到忠叔吃得香甜,她心中也是暗自高兴。   “要是这次能报了仇,万一将来还能过上好日子,”这时的小夏姑娘一边往庙里走,一边心中暗自想道:“我就把忠叔接到家里去,当亲生父亲那么伺候着!”   “给他做新衣服,给他请医生看身上的脓疮,天天给他做好吃的!”   ……   等到了小夏姑娘进去之后,那位忠叔默不作声,慢慢地穿上了手里破布一样的衣服。   然后他无声地爬起身,迎着阳光向庙外走去。   此刻在天齐庙的顶上,正有一个矫健的身影蹲在房脊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切。   随着忠叔的身影在长街上慢慢远去,这个房顶上的身影……忽然不见了!   ……   第二天一大早,小姑娘丁亦夏早早地爬了起来。   借着从破瓦片里透进来的微光,她用针线把自己破旧的衣服重新缝补了一下。之后她走到了屋檐下,那里有半个破瓦罐正好接着房檐,一早上的露水滴到那里面,汇成了半罐清水。   用这罐露水,小夏姑娘几个月来第一次洗干净了自己的手和脸,然后她用手指将头发尽量梳理清爽,用破布条绑了两个辫子。   最后她把那两根尖利的竹片贴身收好,把状纸装进怀里,一步步走出了后园。   从空气清新的后园走到天齐庙的前殿里,墙角到处都是乞丐在睡觉,各种稀奇古怪的臭味混合在一起。   小姑娘在睡着的忠叔面前跪下,端端正正的三叩首。   她把那个昨天省下来的馒头,放在了忠叔的枕头边,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天齐庙。   阳光刺眼,空气中传来早餐的香味和悠扬的吆喝声,小姑娘步履坚定的向着布政司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在身后的天齐庙里,此时一只脏污的黑手,正伸向那个雪白的馒头……   就在一个乞丐眼看着就要把馒头偷到手的时候,他一抬头却看到原本熟睡的忠叔,双眼是睁开的!   这双眼睛里满是凶狠和残忍,那个乞丐吓得就像被烧红的炉盖烫了一样,飞快的把手缩回去,连滚带爬地跑了!   ……   小夏姑娘和沈渊约定的时间是午时,当她来到布政司衙门附近时,时间还早着呢。   没等多久,小姑娘的心里就渐渐焦躁起来,她都抬头看了好几次了,这太阳死活就不往上升!   越是这样关键的时刻,等待起来就越是煎熬,小姑娘想着自己一家被杀的惨象,又担心那个姓沈的年轻大官会骗自己。   他要是不接我的状纸怎么办?他要是今天不出来呢?   他要是和其他的官员一样,在我告状的时候一次次把我打出去,连见面都不让我见一次,那该怎么办?   这时的小姑娘坐在街角,一时之间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又是无比期待。   就这样她一直等啊等,终于看到前面远远的,布政司的大门打开了!   一队护卫整整齐齐地走了出来,然后就是一顶八人抬的绿纱大轿,出门一拐弯,走得正是自己这个方向!   这支队伍足有数十人,前面鸣锣喝道,后面护卫森严,街上的居民人等纷纷退避……就在这一刻!   小姑娘丁亦夏看到队伍顺着街心,来到了自己面前,她一咬银牙,一下就冲到了道中间!   头有些晕,心跳得就像打鼓似的。当小姑娘拦在队伍面前,直挺挺地跪下之际,她就觉得头顶上的阳光,和膝盖下粗糙的青石板一样灼热烫人。   前方就是布政使大人的队伍,小夏奋力从怀里把状纸拽了出来,双手展开之后举过头顶,放声大喊道:   “民女丁亦夏,请布政使大人为我全家伸冤报仇!大人开恩!大人为我伸冤啊!”   “沈渊?谁喊我?”这时队伍瞬间停住,轿子里传来了沈大人的声音。   ……   没想到沈少爷的名字和“伸冤”俩字儿这么相似,尤其是小夏姑娘嘶声喊来,声音有点走形,听起来更是惟妙惟肖。   听到轿子里的沈大人这么说,周围护卫的一圈高手差点都笑了。   随即轿夫放下了轿子,又有人上前挑开了轿帘,沈渊沈大人一身官服,从里面昂然走了出来。   这时的街边上,不知道有多少百姓看到了这副情形,大家都是异常惊讶。   话说这布政使大人官职极高,拦下他的轿子喊冤,可不是什么小事!   按理来说只要有官司打,通常都会在各自案发的辖区进行,要是县里出的事儿,你就没道理到州里去告。   所以只要是拦轿喊冤,大部分都是越级上告,像这类案情肯定牵扯到之前案发地辖区,或者是办案的官员没办明白。   而这位布政使大人更是位高权重,下边还有广东提刑按察司,再下边儿还有广州府、各个县的衙门。   所以这姑娘一旦拦轿喊冤,不知道会有多少官员衙门,为此大为头疼!   “谁喊我?”这时的沈大人一出来,就大声喊了一句,随即他的目光就和队伍前方跪在当街的小夏姑娘,交汇在了一起。   这一刻小姑娘的脑袋嗡嗡作响,她认出了这位年轻的大人,正是昨天坐在对桌,让自己吃饭的那一位。   他果然是布政使沈大人!这回我爹娘的仇可以报了!   ……   “叫什么名字?要上告什么案子?”沈渊一见小姑娘,随即大声喝问道。   “民女丁亦夏,家在省城丁字街!”这时的小姑娘大声喊道:“我一家被人残杀,家产被夺,因此来向大人首告!” 第1605章 未知生路在何方、夺命三狼、目露凶光   此时,丁亦夏小姑娘跪在滚烫的地面上,心里紧张得咚咚直跳,她知道自己一家的冤屈能不能报仇雪耻,就看这位沈大人的了。   而这时沈渊却看着这个小姑娘,朗声问道:“全家被杀?那这个案子你有没有报给州衙府衙?”   “没有!他们不接民女的状纸,还直接把我打出了衙门……”   “荒唐!”这小姑娘眼含热泪刚刚说到这里,却见眼前的沈大人脸色一变,突然怒斥了她一句!   “你就是告状也得有个规矩!州衙府衙不受理,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怎么能什么事都找到本官这儿来?”   此刻的小夏姑娘,一瞬间被震惊得目瞪口呆!   面前这位沈大人脸色冷若寒冰,双眼看着她的时候,就像是将刀锋刺进了她的心脏里,这一刻,小姑娘就是眼前一黑!   小夏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沈大人怎么可以这样?   在这一刻,小姑娘的眼泪“唰”的一下淌了下来,她正想要出言再次争辩。却见这位沈大人一拂袍袖,一边转身回轿一边怒道:   “把她给我撵走!耽误本官的时间……”   ……   小夏姑娘难以置信地踢蹬着双脚,被两个膀大腰圆的衙役一边一只手,抓住了肩膀上的衣服,拖着就往路边上一扔。   此时的她就连哭都没力气了!小姑娘无力地瘫倒在路边,心里唯一的希望却被这一击打得粉碎。   前方的布政使队伍呼呼的从她眼前经过,所有的景物都在呼呼地旋转。小姑娘的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叫喊声,在地上爬着,满脸都是泪水!   ……   别说是小夏姑娘了,就连沈渊的这些兄弟,都被沈少爷吓了一跳。   没想到他让这小姑娘告状在先,却硬是不接人家的状纸,而且还把这孩子撵到了一边,这沈少爷到底想干什么?   大家知道沈渊这么做必有道理,不过看着小姑娘如此凄惨的样子,心中还是一阵不忍……   等到队伍经过这小姑娘身边时,大家还都不断的透过轿子的纱帘,看着里面的沈少爷。   看不清楚他的面目,沈渊端坐在里边,好像丝毫不为所动!   “这都见了鬼了!”庞宝强一边走一边回头,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好一阵难过翻搅。   ……   等到队伍去远了之后,丁亦夏小姑娘才从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   那张状纸被扔在一边,已经被人踩上了脚印,小姑娘连忙把状纸抓起来,两手哆哆嗦嗦地叠好,重新将它揣进怀里。   小夏姑娘只觉得浑身虚汗直冒,眼前人来人往的街道,好像忽然变得极其陌生,没有一点真实感。   这次沉重的打击,似乎斩断了她心中和这个冰冷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此刻的小夏就像孤魂野鬼一般,只觉得心里都空了!   “快跑!”突然,街道远处忽然模模糊糊传来了一声大喊。   小夏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街道远处,正是忠叔的脸!   此刻的忠叔满脸焦急,正在拼命地挥着手,而在街道的更远处,一群身穿黑衣的汉子正在快步走来。   为首的一个人,脸上一道刀疤从左眉梢到右嘴角,差不多把整张脸都分割成了两片。此刻这个家伙眼中的凶光,立刻让小夏姑娘心中一寒!   原来是忠叔在给她报信,原来这些人……当小夏看到那些汉子身上的黑衣时,她瞬间就是全身一颤!   “他们是来杀自己的!”在这一瞬间,小姑娘一咬银牙,不假思索地跳起来就跑!   此刻的小姑娘完全被恐惧和仇恨驱使,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活下来,才能给自己的爹娘报仇!   所以她必须在这些人的追杀下逃脱出去,他们肯定是发觉自己拦轿告状的行动,所以才要杀掉自己这个最后的隐患!   不能让他们得意,如果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为爹娘伸冤了!   这时的小夏姑娘用手摸了摸怀里叠成方块的状纸,然后脚下用力,拼命的向胡同里跑去!   ……   就在这一刻,一场追逐随即就在广州城内的街巷上展开。   小夏姑娘对这片街道熟悉之极,因为她已经在布政司附近转悠了快一个月了。有时她还要就近去要饭,所以哪条街道通向哪里,她心中都模模糊糊的记得。   也就因为这一点,所以她转弯抹角毫不迟疑,速度居然还挺快!   而另一面,她身后的追兵却是身高腿长,而且全都是练过武艺的,当然比一个小姑娘的速度要快得多。   因此,小夏姑娘才转过了两条街巷,就听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沉重。   在转弯之际,她抽空一回头,眼角的余光看到后面有黑衣人正在追她,手里还拿着闪亮的钢刀,已经离她不到三丈远了!   在这一刻,小夏姑娘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巨大的恐惧包围了她的全身。   她知道自己再怎么跑,也不可能逃出生天,今天看来是要死在这儿了!   身后那些壮汉的脚步越来越近,小夏姑娘已是满心绝望。但是她心里仍旧不甘心,脚下丝毫没有放慢速度。   眼看着她转过一个弯儿,正在拼尽全力向前飞奔之时,忽然从旁边伸出了一只胳膊,把她拉到了一条小胡同里!   在这一刻,小姑娘被吓得魂飞天外!   她万万没想到,追杀自己的那些人居然还派了人手,堵在了前面!   小夏姑娘正想要嘶声大喊,却一下子被一张大手捂住了嘴,在这之后,她只觉得“嗖”的一下子,自己就被拽到了巷子深处。   这条巷子宽还不到一丈,小夏姑娘之所以没选择在这里拐弯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明知道这是一条死胡同!   而那个人把她拉进来之后,居然眨眼间就来到了巷子里面,而且那人并没有呼唤后面的同伴,这让小姑娘浑身一震。   果然就在下一刻,那个人身子一闪,躲在了墙边的一棵大杨树后面,随即小夏姑娘就听到巷子口那些追兵,呼呼作响地跑过去了! 第1606章 纤纤弱质碎关防、一路横冲、力道最强   小姑娘立刻就知道,抓住自己的这个人绝不是黑衣人他们一伙,他是来救自己的!   ……   这时的小夏姑娘喜出望外,当她抬头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时,却发现那人正在做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这个人背对着他,伸出胳膊用力一推,巷子里大树旁边的一扇门立刻发出了“咕隆”一声,没有被推开……显然里边是拴着的。   这个人无奈的向着院门上拍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在这一刻,小夏姑娘猛然瞪圆了双眼!   ……   这个人她认识,就在昨天他还跟那个小哥在一起,把自己从台阶上提到了布政使大人的院子里。后来也是他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哥,把自己送出来的!   他是布政使大人的手下,他为什么要救我?这时的小姑娘越想越奇怪,不由得又看了那个汉子一眼。   而就在这时,巷子口外刚刚跑远的脚步声,又呼噜呼噜地跑了回来……显然追杀她的那些人已经发现自己追过了头,正在回来搜索小夏的踪迹!   小夏姑娘探头一看,就在远处胡同口那边,已经出现了黑衣人的身影。他们转着脑袋正在四下寻找,有人正在把目光向着这边投过来,手上刀光闪闪。   小姑娘吓得连忙把头缩回了大杨树后面,在这之后她急忙看向那位大哥,可是小夏姑娘忽然就是全身一震。   就在她刚才一探头的功夫,自己身边那位大哥居然不见了!   ……   怎么回事儿?人哪儿去了?这时的小夏听见巷子口那边,已经有密集的脚步声走过来,这把她给急的,顿时额头上就见汗了。   这个大哥把她带进了死胡同,然后就不见了,追兵马上就要到,这可怎么办呢?   正在小夏姑娘心急火燎之际,突然她发现头顶上茂密的枝叶之中,伸下来一条胳膊。   看这条胳膊上的袖子,正是刚才那位大哥,显然刚刚救她的那位大哥很没义气的先上了树。   你倒是把我也拉上去啊?这时的小夏心里暗自发急,却见那只胳膊伸出一只手指,居然还向着旁边指了指。   小夏姑娘一看他指向的那个方向,原来是刚才那院扇门……这不开玩笑吗?这一刻小姑娘差点急哭了。   刚才那个大哥推过那扇门,分明是拴着的,你还让我从门过去,那怎么可能?   而这时,小姑娘居然看到伸下来的那只胳膊又收回了手指,攥住了拳头,然后猛然间向着院门的方向一比划!   看他的意思,好像是让小姑娘用力撞门……这叫什么馊主意?   小姑娘差点儿就哭了,院子门一般都做得很厚实,而且门框也都结实得很,就是一个壮汉想要撞开门都很困难,更何况她这么大点儿一个小女孩儿?   可是就在这一刻,那条胳膊缩了回去,显然是不打算再搭理她了。而这时的小姑娘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巷子中间,地上的影子……   这说明那些黑衣人,已经来到了大树后面,距离她也许只有几尺远!   此时的小夏姑娘再也没有别的办法,爬树她上不去,接着跑前面还是死胡同……那就撞吧!   于是她抱着肩膀,全身上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向着那扇院门撞去!   “咔嚓”一声!   让小夏姑娘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扇院门后的门栓竟然形同虚设,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被她一撞就撞得院门大开!   小夏姑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被自己这使尽全力的一撞,脚下收势不及直接跑进了院里。   在她经过院门的这一刹,那忽然发现此时洞开的两扇院门上,各自带着一截门闩的断茬……原来门栓已经被人打断了!   ……   那么救小夏姑娘的这个人是谁呢?从武功路数上看,能以阴劲拍断门栓的,当然就是我们的秦玉虎二虎哥了。   秦玉虎昨天曾经和小夏姑娘两次见过面,所以小姑娘也认得他。今天他的任务就是把小夏姑娘救出去。   而且仅仅救出去还不行,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人是他们救的!   沈渊之所以没有受理今天小夏姑娘的案件,就是因为他应通过昨天的监视,发现了小夏姑娘身边有人告密。   所以这小姑娘身份是真的,冤情是真的,她却是一个被人利用的石子,专门用来投石问路,试探沈渊对广州官场的态度!   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沈渊为了防止泄露秘密,今天才没有当街接受小姑娘的状纸。在这之后,他还派自己的兄弟过来救下小夏姑娘。   沈渊知道当敌人发觉自己没有接下状纸以后,小姑娘已经失去利用价值,那个幕后黑手必然会派人来杀掉小夏姑娘。   不过这个营救任务可真不容易,因为按照沈渊的计划,小姑娘脱险之时,必须要做出是她自己跑掉的样子才行。   因此沈少爷派出来的兄弟不但不能杀人,不能动手,甚至还不能在这些黑衣人面前露出行迹。   也就是说,那些追杀小夏的人始终看到的都得是小夏姑娘一个,而且还得让他们真的相信,小丫头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从他们眼皮底下跑掉的……你说这得有多复杂?   不过复杂是复杂了些,其实这情况说实话也挺好玩。就像刚才秦玉虎就是在推门不开之后,在门上顺手拍了一巴掌。   在小夏姑娘看来,他是因为没有找到逃生路线而感到沮丧,所以才拍了一下门。但实际上,秦玉虎却是用内功震断了里面的门栓。   然后秦玉虎就很没义气的上了树,以至于那些黑衣人追过来的时候,根本没发现小姑娘的逃生之路上,还有人做了手脚!   ……   这个时候,小夏姑娘一进了院子,立刻就发现前边有一个的身影。   那个人居然正是刚才上树的那位大哥……看来在自己撞门的同时,他却从树上跳进了院子里,而且跑得居然比自己还快!   这个人真是神出鬼没!小夏姑娘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第1607章 横推直进又猛闯、无人可挡、狂暴女郎   这时她才发现,周围的情况跟正常人家的院子不同……这个院子里就像挂着无数的门帘一样,一条一条晒的全是颜色鲜艳的布!   除此之外地上满地都是带颜色的水,都是从布上滴下来的,看来这是一家染坊的后院。   小姑娘不假思索地跟着前面的大哥往前跑,这时候她已经听到那些追杀她的黑衣人,也紧跟在他们后面进了院子。   好在这院子里到处都挂着层层叠叠的布料,小夏姑娘这一路跑过去,估计这些布料在挡住那些人的视线之外,还能暂时降低他们的速度。   等到两人跑过了这重院子,小姑娘一个纵跃跳过门槛儿,又到了下一间院子里,这时她才发现,院子里有个半人多高的大水池子!   看来这是染布的池子,边上修了台阶方便工人上下,池子上面还搭着木板,可以让人来回走动干活。   如果要想绕过这个大到没朋友的池子,也要浪费很多时间,小夏姑娘毫不迟疑的两步上了台阶,顺着木板就跑了过去。   这一根根的木板也就半尺宽,小姑娘平衡性倒是不错,她脚下噔噔作响,几步就跑过去了。   可是等到她跳过去之后,这才发现那个刚刚救了她的大哥,居然还在池子边上没走。   他用手掌“砰砰砰”的在池子上的几块木板上,每块上面都拍了一下,然后就见这位大哥伸手在池子里还蘸了一下……   看到他的行动怪异无比,小夏姑娘心里儿不禁直发毛。   那池子里面是满池的靛青,等到那个大哥把手拿出来,就看他的手,整个变成了青蓝的颜色。   然后那个大哥毫不犹豫的就往里跑,“嗖”的一下子,又从小夏的眼前不见了!   小夏姑娘见到这个大哥跟个疯子似的,不由得在心里抓狂道:你还能不能行了?一会儿在前面一会儿在后边儿的!你到底是要救我还是要坑我啊?   而这个时候,小夏姑娘这一迟疑,却忽然发现自己过来的方向,那群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   小夏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然后她还没跑出几步远,就听后边“扑通扑通”一阵乱响!   百忙之中小夏一回头,就看见那个装满了靛青燃料的池子里,正飞溅出好几朵蓝黑色的大水花!   不知道为什么,池子上那几块板子在他们跳上来,想要追杀自己的时候,忽然间就全断了!   而同时那几个黑衣人正好赶在池子中间,于是噼里啪啦的全都掉了下去!   “让你们穿黑衣服!这下从里到外都黑了吧?”此时小夏姑娘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那位大哥刚刚拍木板的画面。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却又没完全明白!   在这一刻,当小夏姑娘奋力向前跑的时候,后面跟上来的那些黑衣人里那个脸上带着大刀疤的人又出现了。   木板断了,他们没办法只好从池子两边绕过去,而这时小姑娘趁着这个机会,扭头就跑!   好家伙这一路狂奔,小夏姑娘一直跑到了下一个院子里,就在这一刻,她又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那些凶恶至极的家伙再次追了上来,可是这个小小的院子却空无一物,甚至连扇门都没有!   小夏姑娘飞快的四下看去,刚刚救下他的大哥,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在这一刻,那些追兵同时也跑到了院子里,他们相隔两三丈远迅速分开,对小姑娘形成了包围。就像拉开一张大网一样,持刀逼近而来。   而这时的小姑娘丁亦夏,心里却是好想哭。   我的坑哥啊,真是坑死我了!小姑娘心下绝望,还不忘给秦玉虎起了个外号。   绝望和痛苦、仇恨和恐惧在她心中交织,在这个院子里,一边是一个满脸泪痕的小姑娘,而另一边则是一群手持利刃,恶狼般的壮汉!   就在这一刻,小夏姑娘忽然看到对面的墙上,居然有两个浅浅的蓝色手印。   姑娘心如电转,联想起那门栓上的白茬,还有那染池上忽然断掉的板子……嗯?   只见小夏姑娘猛然回身!   她的两只小小的手掌张开,正好按在墙上淡淡的蓝色掌印上。   然后小姑娘狂喊了一声,使尽了全身力气,拼命向前一推!   “轰!”的一声,尘土飞扬!   整面墙差不多有六尺多宽,竟然被这小姑娘推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砖块和石头轰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这时院子里所有的黑衣人全都惊呆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幕!   这个小丫头,她推倒了一面墙?这怎么可能?   就在他们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小夏姑娘抬起自己的双手,也难以置信的在那上面看了一眼,然后“嗖”的一下子就跑出去了!   “追!”那个带着大刀疤的壮汉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句,然后他们就一路向前,跳过了那面倒塌的院墙继续追赶。   在这一刻,所有的黑衣人心里都有些肝儿颤……刚才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   此时的小夏姑娘还在拼命向前狂奔,后边的追兵离她大概有七八丈远,也就咳嗽两声的时间,他们就能追上来!   一边跑,小姑娘一边还在心里暗自祈求满天神佛,再让她看一眼刚才那位坑哥!   从追踪到现在的一路上,自己是屡屡险象环生,可是每次那位坑哥都能凭借神奇的手段帮助自己渡过难关。   你再出现一次,彻底帮我跑掉好不好?这时的小姑娘正在心里疯了一般地想着,突然她转过一个转角,然后就愣了一下。   前方是一条无遮无挡的宽阔巷子,巷子两边都是一丈二尺高的院墙。   这时正有一个人趴在院墙的墙头上,除了两条胳膊和脑袋之外,整个身子都挂在这边儿。   他不但以如此诡异的样子趴在高高的墙上,两只悬空的腿还伸出了一只,向着小夏姑娘的方向,抽筋一样地抖了两下……   这真是一条很有表现力的腿,看他那意思好像是正在向着小姑娘大喊:“还等啥呢?赶紧过来抱我呀!我带你上去!” 第1608章 且听耳畔烈风声、从此一跃、直上天穹   小姑娘毫不迟疑的就跑过去,然后她原地起跳双手合抱,一下子就抱住了那条抽筋儿的腿。   那条腿立刻就停止了抽搐,用脚勾住了小姑娘,然后就见那个人用剩下的两条胳膊一只脚,“嗖”的一下子就上了墙!   等到那人到了墙头上之后,还一把拉住了下边的小姑娘,把她提起来放到墙头上跨坐着……   当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小姑娘这才惊恐地发现,现在救她的这位,根本就不是刚才那位坑哥!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满脸油滑眼珠乱转。虽然这个人救了自己,但小姑娘一看换了个人,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难道是坑哥二号?希望他别那么坑就好!   而这时面前这位救了她的哥哥,居然毫不迟疑的一个翻身,就往墙里面跳了下去。   等到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小夏姑娘墙外面的追兵,也从巷子口那边纷纷跑了出来……就差一点点,化骨龙刘启明究竟还是没有被他们看到!   小夏姑娘刚刚缓过了神儿,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完全脱险。随即她一片腿,就想把另一条腿挪到墙里,然后跳到院子里去。   可是没想到她的动作还没做出来,就见院墙内那位坑哥二号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这么做。   而这个时候,那帮追兵已经快要到小夏姑娘的脚下了!现在他们跳起来,手中的刀就能砍到小夏姑娘垂到外面的那条腿!   小姑娘心里正在万分着急,却见那位救他的大哥哥两只手掌心向上,还往上比划了一下……看这意思,居然想让她在墙头上站起来?   不让我跳过去?让我顺着墙走?小夏正要说话,却发现那个大哥把手指头往自己的嘴唇上一竖,示意她别开口。   这小姑娘也真是聪明大胆,立刻就闭上了嘴,然后她就摇摇晃晃地收回了两条腿,在墙上站了起来!   这一站起来,这面墙显得越发高了不少,小姑娘忍不住有些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其实这面墙的宽度,比刚才她跑过来的木板还要宽一些,不过人就是这样,越高的地方他们越怕摔下去,同时动作也会越走形。   小姑娘看着那位坑哥二号给她指了个方向,然后她就听话地顺着墙顶上往前走。   此时她伸开了胳膊保持平衡,一边往前走,心里一边还在哆嗦!   ……   就在这一刻,如果从空中向下望去,这情况也真挺有意思。   大墙上站着一个小姑娘,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墙里是化骨龙,墙外是那些黑色衣服的追兵。   除了小夏姑娘能看见他们两伙人之外,墙内墙外之间却是谁也看不见谁!   小姑娘这时的心里紧张得突突乱跳,她一边儿往前走,一边还在想着:   “待会万一要是掉下去,怎么得我也得掉到里边!那个大哥一定能接我一把,要是掉到外头可麻烦了,估计还没等落地就得被人砍死……嗯?”   小夏姑娘心里想到这里时,她忽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身影,居然正是被自己寄予厚望的那位大哥!   “他没在下边接着我呀?我这要掉下去,不摔死了吗?”这一下小姑娘差点把苦胆吓破了,身体一时间摇晃得更加厉害。   “果然这个坑哥二号,比刚才那个一号还坑人啊!真是一个赛一个,有过之无不及,坑死人不偿命……”   这时她一边看着脚底下的落足点,一边看到那位大哥三步五步,就跑到了前方一间房子下面,然后就像一只灵巧敏捷的猫一样,蹭蹭两下就上了房顶!   这栋房子就在小夏的正前方,小姑娘脚下的院墙就是房子的北墙……也就是说,她只要一直往前走,很快的就能跟那位大哥汇合了。   此刻化骨龙跳上房顶之后,随即就在房顶上躺了下来……这样比站着矮了许多,下面的人就完全看不到他了。   然后他还探出了半张脸,伸出手来招了招,示意让小夏姑娘快点儿。   其实现在的小夏姑娘比他还急,巴不得三步两步就走过去,可是她越走得快,就晃得越厉害!   ……   而这时,另一边院墙的那帮黑衣人都要高兴坏了!眼看着这小姑娘越来越慌乱,也越来越晃荡,估计再有两三步她就得从墙上掉下来。   当那些黑衣人正欢欣鼓舞,端着刀往前猛冲之际,他们还仰头看着小姑娘,等着她向下坠落。   眼看着还有不到一丈远,小夏姑娘拼尽全力“蹭蹭”的向前跑了两步,然后猛的向上一跳!   本来她的身体都已经失去了平衡,但最终还是在落地之前,被房檐上那位坑哥二号一伸手拉住了她胸前的衣服,一把拽到了房顶上!   这一下子,小姑娘吓得浑身都是冷汗。   而当她躺在房顶上的一刻,却听到下面传来了一阵沮丧的哀叹声……小姑娘成功脱险,下面这帮家伙知道,他们还得继续往前追!   ……   等到小姑娘终于缓过了一口气,一回头就见跟她并排躺在房顶上的那位大哥,无声无息地向着下边儿指了指,示意让她看看下头的情况。   等小夏姑娘顺着房檐往外一探头,立刻就飞快地缩了回来!   下边那些黑衣人,正在一个踩着一个肩头的叠罗汉,眼看着就要上到墙头了!   然后等小夏姑娘惊恐万分地转回头,正想小声告诉那位大哥,底下情况危急,却发现身边的坑哥二号,居然又不见了!   然后她一抬头,就看见尖顶的房脊上有个身影一闪……原来是那位大哥踩着瓦片,跑到了房顶的另一头。   于是小夏姑娘也爬起来赶紧追,等到她到了房子另一侧,才发现那个大哥早就没了踪影。   然后她又顺着房顶往边上走了两步,站在房檐上往下看……下边是一个宽大的院子。   那救了他的大哥,正无声地拍了拍巴掌,然后伸开双臂、招手、示意她往下跳。   “这么高?”小姑娘的心里顿时就是一哆嗦!   可是她已经听到,身后隔着一个房脊,传来了脚踩瓦片的“咔咔”声,看来那些黑衣人已经爬上来了!   这个小姑娘一咬牙,猛然间身体向前一蹿,双脚用力一蹬! 第1609章 傲立千山又何妨、学我狂放、伴我飞翔   这位勇敢之极的小夏姑娘,在这纵身一跃之际,她的心都好像跳出了嗓子眼儿。   她被危险逼迫被仇敌追杀,又一次一次被奇迹般地救下来,险之又险的脱离了绝境。   此时的丁亦夏姑娘,已经对救下她的这些英雄们产生了无比的信心!   可是就在她纵身而下,张开双臂向着那位大哥哥扑去的时候……她却一眼看到下面张开双臂要接住她的那位大哥,一看到自己跳下来,他居然转身就走了!   ……他走了!走了!   此时的小夏姑娘耳边风声呼啸,一颗心却早就沉入了深渊。   坑哥啊啊啊……   眼前的景物由于极高的速度,变得瞬间模糊起来,唯一清楚的就是铺满了院子的青石地面,正以令人绝望的速度,向自己扑面而来!   ……   就在小夏姑娘以为自己要在青石板上摔得粉身碎骨之际,她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轻。   这一刻,犹如漂浮在云端,耳边风声呼啸,周围的景物正闪电般的后退。   她……飞起来了!   ……   在这一刻,小姑娘惊讶地发现她不但没有在青石板上摔得粉身碎骨,反而还在即将触地的那一刹那贴地平飞,然后就是越飞越高!   还没等那小姑娘喊出声来,她发现自己已经像一只鸟儿一样,飞到了空中。   耳边的风声猎猎作响,周围的树木和景物正在飞快的后退,这时的小姑娘慌忙之中四下一瞥,才发现自己被人夹在肋下,正在越来越高!   一眨眼之间她就飞的比树梢还高,小姑娘扭头看向抱着自己的人,却发现那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哥哥。   好吧,她立刻认出了这个人,正是之前把自己从布政司门外提到里面去的那个年轻人。   看来他们明显是一伙儿的,前后三个人都想要把自己救出去,可是他们采取的手法却是个个怪异非常!   这时的小夏姑娘,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小哥哥……好吧,顺理成章的,他就是坑哥三号了。   ……   这时的丁亦夏小姑娘飞过院落之后,龙小羽轻轻的把她放在另一间房子的房顶上。   在这之后,小羽哥飞快地翻过屋脊……照例他又在小姑娘暂时解除危险之后,果断消失不见。   而这时的小姑娘站在房顶上,一抬头就看到自己刚才纵身一跃的那间房子的屋脊上,正有一帮人飞跃而过。   正是刀疤脸那帮家伙,他们还以为跳过房脊以后就能看到被自己追杀的小姑娘,然后他们就可以动手杀人。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确实看到了小夏,却是隔着一个挺大的院子……小姑娘竟然在院子对面的房顶上!   她怎么过去的?此时此刻这些黑衣人脚底下一软,好几个人差点顺着房顶滚下去。   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出来,那个小姑娘是如何以这么快的速度,在弹指之间跳下房,跑过院子,再跳到对面的房顶上的!   此时那个满脸刀疤的凶恶汉子,手里死死地攥紧了钢刀,恶毒的眼神就像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小姑娘。   而这时站在对面房顶上的小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心里却生出了一股底气!   在这之前她好几次面对绝境,却又奇迹般的绝处逢生,被打断的门闩和跳板,被自己一推就轰然倒塌的那堵墙,随时随地会从高墙上伸下来可以供她救命的腿,还有她纵身一跃之后,再次腾空而起的一刹那!   在这一次次的奇迹中,小姑娘已经明白了一件事:那些英雄就在她的附近,她今天无论如何是不会死的!   我是……不死之人!   所以在这一刻,哪怕她面对数十名凶悍的打手,哪怕对面那个大刀疤看来狠恶之极,哪怕小姑娘的心里还在突突的乱颤,但她却并没露出丝毫畏惧之色!   这时的小夏姑娘高高地站在房顶,孤零零的就像一朵枝头上随风摇曳的小白花。   当那个大刀疤向她举起了手中的刀,将刀尖直直地指向自己之际,就见小夏姑娘站在对面的房顶上,轻轻做了个手势。   她把手抬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向着自己这边勾了勾……这小姑娘居然立刻还以颜色,用明确的手势告诉追杀她的那些人:你过来啊!我不怕你!   ……   在这一刻,那个刀疤男和他的那帮手下脑袋都气得冒烟了,此刻他们已经累得精疲力尽,跑得气喘吁吁。   他们本来以为二三十人围围捕追杀一个这么大点儿的小姑娘,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任务,杀掉她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这个脸上带个大刀疤,名叫三狼的杀手头目,居然眼看着那小丫头就在自己前方晃来晃去,却死活追不上!   每当这个丫头片子被自己堵住的时候,她都有神奇的办法脱困。每次在自己的刀尖儿几乎能够到她的时刻,一转眼的功夫就又被她跑掉了!   这小姑娘能撞开门栓,能推倒大墙,能跳上房顶,甚至还能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快速移动……他娘的这是不是个妖精啊?   就在三狼难以置信地想着这些的时候,只见那个小姑娘一转身,非常利落地片腿跳过了房顶,又消失在了房脊的另一边!   “追!格杀勿论!”三狼咬着牙嘶喊了一声,随即带着他那些兄弟从房顶上跳下。   然后他们穿过院子,飞快地包围了过去!   ……   这一刻,小夏姑娘正在房顶上飞奔!   她从没想过,哪怕是在这吓死人的高度和起伏不平的房顶上,她也能跑得如履平地,而且速度还这么快!   此刻的小夏姑娘狂奔在广州城区的房顶上,就像在大海巨浪中的一条小船,一会儿沉入深深的谷底,一会儿又跳跃在高高的浪尖上。   每当她踩在房屋的最高处向前飞快地跃起之际,她都能看到周围起伏连绵的房顶,就像是无边无际、巨浪滔滔的海面。   每一次,从无例外,当她在高处向空无一物的所在跳跃之际,她都会被凌空接住,然后眨眼间她就会被送到对面的房顶上。 第1610章 独在小园泛奇香、一树繁花、叶如飞凰   小姑娘飞快地奔跑,灵巧地跳动,一次次奋不顾身的从极高处,毫不犹豫的向着必死的空处飞跃!   她身边却始终有一只无所不能的手在扶着她、带领她、托着她飞向更高!   这简直不可能,让人难以置信,却又是如此真实。让小夏就像是在梦境中一样,变成了一只翱翔的鸟儿。   这种感觉极度危险,却又极度刺激,既让人兴奋之极,又让小姑娘激动得想哭!   太厉害了!这是……神仙才有的感觉吧?   此时的小夏姑娘,在无数次将自己的生命交托给那位“坑哥三号”手中之后,已经对他生出了无与伦比的信任。   真想放声高喊……或是嚎啕大哭一场!   ……   在这一刻,当三狼带着手下包抄搜索,一次次的空手而返之后,他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个神出鬼没的小夏姑娘。   这个时候,小姑娘正在他前方三四丈之外,一见到自己之后,她还抽空向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在巷子里转了个弯,“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三狼急忙追上去,带着自己的兄弟到了那个巷子的转弯处。   可是当他拐了个弯之后,这个凶悍之极的家伙却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在他的前方大约十来丈开外,那个小姑娘的身影已经跑到了巷子口,一拐弯儿就不见了!   怎么会这么快?三狼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可是小夏就在他眼前,他又不能放弃,于是他又飞快地追了过去。   结果这种像闹了鬼一样的情况屡屡发生,每次他狂追到距离小姑娘没剩多远的位置,只要那个小丫头一拐弯儿,等他追上去,三狼他们随即就会发现一个让人崩溃的事实……   妈的那小丫头,居然又一闪之间跑出去好远!   这让三狼和他的兄弟们几乎产生了一种幻想,是不是这个女仔会什么妖法,但是必须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才能施展?   要不然为什么她每次一拐弯儿,“嗖”的一下就能跑出去一大截?   这些打手们可不知道,每一次小夏姑娘拐弯之后,立刻就会被龙小羽夹在肋下,施展轻功向前狂奔。   然后到了胡同口龙小羽又会把她放下,让小夏姑娘自己跑几步,而小羽哥他提前拐到哪里,小夏姑娘自然就会从哪里跟着拐弯。   之后在追兵看不见的转弯后,小羽哥再把她夹起来接着跑……如此周而复始。   可那些杀手哪里知道这里边的奥秘?如今三狼他们追得腿都快抡冒烟了!   这些家伙眼看着就处于崩溃的边缘,再跑下去,他们就要累死了!   ……   这时的化骨龙和秦玉虎已经汇合到一起,当他们跳过院墙来到一棵大树上,朝着对面的巷子里一看。   顿时把他俩笑得,差点从树上双双跌落下来。   此时的胡同里的奇景,简直让人难以相信。如今两伙人处在同一条胡同里,正在鲤鱼一样张大了嘴,疯狂地喘气呢!   两支队伍相隔也就是四丈远,前面的一位是小夏姑娘,此刻她靠在院墙上两手杵着自己的膝盖,弯着腰呼呼地喘着气。   而在她后边则是三狼和他的二十多名手下,他们在胡同里靠着墙坐了一大排,满头大汗,一个个喘得像狗一样……   最可笑的是,刚刚掉进染池的几个打手,这时也气喘吁吁地跟上了自己的大队伍。结果这波人在巷子里一碰面,随即把三狼吓了个倒仰!   这几个手下被靛蓝从头到脚染得一团黑蓝,翻着一双白眼,一群白牙小蓝人儿……   巷子里的双方一边喘气,一边紧盯着对方……三狼是怕前边的小夏跑了,而小夏则是怕他们休息好了,会站起来追赶自己。   如今大伙累得不行,都打算赶紧把这事儿做完了。可是这大眼儿瞪小眼儿,呼呼喘气却谁也没力气行动的情形,也实在是太搞笑了!   “小羽真损……这不把人累死了吗?”秦玉虎笑嘻嘻的用胳膊肘捅了捅化骨龙。   “少爷说了,得让他们觉得,是自己累得不行了才放弃的。”这时的化骨龙捂着嘴忍住了笑,在手指缝里小声说道:“我看这意思差不多了吧?”   “行了,撤!”秦玉虎点了点头,随即向着下边的龙小羽打了个手势。   ……   等到小夏姑娘终于甩脱了追兵,龙小羽、秦玉虎和化骨龙几个人也汇合到了一起。   秦玉虎背着小姑娘,他们四个人一路飞奔……原本小夏姑娘还以为他们要把自己带到布政司衙门去。   可是穿越了半个广州城之后,小夏姑娘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虽然非常接近布政司衙门,但却一拐弯就进了一个百姓家的院子。   今天小夏姑娘穿房跃脊,陌生的院子也不知道跳过了多少个,但当她来到这个院落中时,还是吃了一惊。   这个院子清静空旷,院落当中有一颗硕大无比的凤凰木。   此时正值花期,满树繁花,如火如荼。   这凤凰木又叫“金凤花”、“红花楹树”素有“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的美名,若论绚丽红艳,真是世间无双。此刻,凤凰木的花开得满树艳丽无比,好像将整个院子都浸在了红色的花海之中。在这棵凤凰木下,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当他转过脸,看向这边的时候,小夏姑娘随即就是全身一震!   ……布政使大人!   小夏姑娘这时才明白,这位大人一定是因为某些缘故,才没有当街接过自己的状纸。   而且他还料到在这之后,自己一定会遭人追杀灭口,所以才派了手下将自己营救出来。在这一刻,小姑娘的心里立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面前这位沈大人神情淡然自若,和园中的凤凰木伫立在一起,一样的恬淡平和,气度果然远非常人可比!   丁亦夏小姑娘正要上前见礼,却见沈大人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边上比划了一下,示意让她不要说话。   然后沈渊向着院落另一侧的小门指了一下,示意小夏姑娘过去。 第1611章 花开时节又心伤、恩情似虎、人心如狼   小姑娘知道沈大人必有用意,于是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一靠近那个小门,小姑娘的全身上下又是一震。   院门紧紧关闭,另一侧的院子里却有说话声传出来,居然正是忠叔的声音!   小姑娘的脑海中,一下想起了刚才危急时刻到来之际,忠叔在长街另一头大声呼喊,让自己赶紧逃跑的样子。   可是她却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墙之隔,忠叔却在隔壁的院子里?   ……   当小夏姑娘心头一震之际,却听见隔壁的院子里,忠叔正大声地哭喊着说道:   “小人真不知道她有这么大的本事!我都已经监视丁亦夏快两个月了,她可从来没显露过武功啊!”   “嗯?”在这一刻,小姑娘听到话茬不对,忍不住身上瑟瑟发抖!   此刻忠叔的声音绝望而又凄惨,好像是正在向什么人求饶……他说他一直在监视我,这是怎么回事?   小夏连忙凑过去,小心翼翼的透过院门的门缝向着对面的院子看去,在这一刻,小姑娘的眼睛里瞬间就闪过了一丝恐惧!   在对面的院子中间,有一个人手中提着亮闪闪的钢刀,在他冷酷凶恶的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斜着拖下来……居然正是一路追杀自己的打手头目!   而他的对面跪着一个人,衣衫褴褛、满脸惊慌……是忠叔!   正当小夏姑娘心中惊疑不定之时,就见忠叔大声求饶道:“三爷!三爷!您无论如何饶小的一命!小的真不是有意要坏您的事!”   “我跟那个女仔一点关系没有,怎么会袒护她?怎敢对您有所隐瞒?”   “那女仔明显是会武功的,或许轻功还不错,”这时的刀疤男三狼却冷冷地说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居然一句都没提起,你还说你没袒护她?”   “三爷您不知道!”就见这时,忠叔带着哭腔说道:“当小人第一次看到那女仔的时候,她被一帮乞丐拖到庙里,正要轮番快活来着。”   “我是因为看到他们把衣服撕开之后,见到那丫头皮肤白嫩,身条脸蛋儿长得也俊,这才出手救下她的。”   “当时我想着,把她好好洗干净之后往青楼里一送,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要是被那些乞丐糟蹋了,破了身就不值钱了!”   “然后等我把她救下来,给她吃了几天饱饭,还在外边找了几个买家,正在争议价格的时候,那女仔却跟我说起了一件事……”   只见忠叔满脸惊慌,一副摇尾乞怜之色说道:“她以为我是个好人,所以才救了她,因此对我说了她家的情况,原来那是个大户人家的闺女!”   “后来她全家被杀,这女仔还想要告状,然后我就去了她说起的那个家,丁字街那边打听了一下。”   “原来那女仔全家被杀之后,第二天就有个大官住进去了……小人一听说这件事就知道,我要是把她藏在庙里,偷偷跑出去把消息告诉给那些大官,得的赏钱肯定比卖一个小丫头要多得多!”   “在此之后,我就偷偷告诉了丁字街大宅里的大官,然后就一直有人跟我联络。”   忠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他们没有把女仔抓走,倒是给了我一些银子,让小人把她牢牢地看住。”   “之后就在二十多天前,有个人气派很大,他拿着银子过来告诉我,叫我劝说女仔去布政司衙门找沈大人告状……我这一切都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做的呀!”   “昨天女仔回来,身上带着状纸,说要拦住布政使沈大人的车驾喊冤,这件事我也没有丝毫隐瞒,当天就报告给了那位大人!”   “另外今天在街上,不是您吩咐的我,让我出声示警,把女仔给吓跑的吗?”   “您跟我说在大街上人来人往,下手不便,让我把她吓得跑到旁边的小巷子里。正好一刀将她杀了,还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小人从前到后,大人吩咐的每件事都是认真照办的啊!”   “现在女仔跑了,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不能把这事儿都算在我的头上啊?您杀了我有什么用?”这时的忠叔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满脸都是祈求之色,看他的样子是生怕面前的三狼一刀把他砍死在这里!   而在这一刻,小夏姑娘两腿直发软,脑袋里轰轰作响!   她扶着院门慢慢地坐到了地上,此刻的小姑娘越想越后怕,心里满是悲伤和恐惧!   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忠叔这么和善可亲,还对自己照顾有加,谁曾想他竟然是这样一条披着人皮的狼!   原来他救我是想把我卖到青楼换钱,原来我告诉了他身世之后,他立刻转身就出卖了我!   原来我去找沈大人告状,是忠叔背后有人唆使的。原来他在街上大声呼喊,让我快跑,为了让我死在僻静的巷子里!   可是我差点儿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恩人,还想将来把他当父亲一样奉养!   这世上的人怎么这么坏?他们的心肠怎么会这样冰冷恶毒?我……还能相信谁啊?   ……   而这时,小夏姑娘却听到园子里那个凶悍的刀疤大汉冷冷地说道:“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着,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个小贱人从始至终都被你骗了,到现在依然还肯信你?”   “现在你给我滚回去,在你那个天齐庙狗窝里给我等着。要是那个小贱人回来找你,你立刻就把她给我抓住!”   说着只见三狼把手中的刀举起来,一下一下用刀尖戳着忠叔的肩膀,每一下都戳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顿时忠叔肩上的衣服就被鲜血沁满了!   可这时的忠叔却连躲都不敢躲,他跪在那里咬牙切齿地挺着,满头大汗的连连点头!   “您说那个女仔会武功,小人要是抓不住她怎么办?”这时忠叔疼得满脸都是眼泪,随后颤声问道:   “您有没有什么蒙汗药什么的?给小的一包,免得误了事,等那女仔一回来我就给她吃下去,然后立刻就去报告大人!” 第1612章 豆蔻年华俏女郎、自救天救、心动神伤   “您放心,小人觉得那孩子一定会回来找我的,小人有十足的把握!”   “你先回去吧,蒙汗药随后送到。”三狼冷冷地说道:“你再把事办砸了,三爷活剐了你!”   “是!您就放心吧!小人一定……”   这边的忠叔还在诅咒发誓,小夏姑娘却看到院子里的沈大人,向自己招了招手。   小夏忍着眼泪,轻手轻脚地走了回去,就见那位沈大人一言不发,手里居然还拿着一张纸,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   小夏姑娘陡然一惊!连忙伸手向自己的怀里摸去……果然,她揣在怀里的状纸早就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坑哥几号偷走的,但小夏姑娘心里清楚,一定是刚刚自己逃亡的时候,被人把状纸顺手给掏走了。   沈大人的手下如此厉害,连飞天遁地都会,更别说从我怀里拿走状纸了。小姑娘心里一边想着,一边抬头看向了沈渊。   这时沈少爷看完了状纸,之后却是一言不发,示意小夏姑娘跟着自己走。   随即沈渊带着她,顺着另一扇院门离开了这片院子。   ……   等到他们秘密潜回了布政使衙门,小夏姑娘受到的接待又跟上次大有不同。   她一进院子,就被两个漂亮得不行的小姐姐给接走,随后就被带到一个放着浴桶的房间里,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小姑娘换上了崭新的衣裙,头发被两个姐姐梳得清爽漂亮,又被带走吃了一餐饱饭。   虽然没有上次那么多美味佳肴,只是几样精致的饭菜。但小夏姑娘却觉得这餐饭,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吃得最舒服的一次。   哪怕比昨天的五蛇羹,都还更好……因为上次小夏姑娘是提心吊胆,而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却彻底安定了下来。   这小姑娘聪慧而又坚强,她的头脑可一点不笨!   通过忠叔的几句话,她就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如果沈大人接了她的状纸,就会上了忠叔背后那个人的当!   而且沈大人既然一连派了三位坑哥来救自己,还仔细看过了自己求人写的状纸,他就一定是想替自己申冤。   莫名其妙的她就对沈大人生出了信任,在经历了之前忠叔无耻的背叛之后,小夏姑娘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等到吃饱喝足洗干净,这套程序全都做完了之后,就有人将小姑娘带到了沈渊的面前。   这次在沈渊的身后,一到三号坑哥秦玉虎、化骨龙和龙小羽全都在,小姑娘二话不说,行大礼感谢沈少爷的救命之恩!   你还别说,如今小夏姑娘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簇新的裙装之后,这小姑娘还真是灵秀异常,可人之极!   之前半年的乞讨生活,让她的身体极为瘦弱。不过小姑娘双眼灵动,眉目清秀,显然是个绝佳的美人坯子,等到身量一长开,想必也是一个绝代佳人。   刚刚小姑娘洗澡的时候,显然是哭过一场,到现在还是双眼通红。但此时亭亭玉立站在那里,表现得却是端正大气,不愧是个大家闺秀。   此刻的沈渊看着小夏,这个小女孩一身柔弱却内心坚强,饱受风霜却心存善良,显然这是个好孩子。   一想到这点,连沈渊的心里都有些暗自佩服,你就想一想,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却能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活下来,而且还始终不忘了给自己的父母报仇,说明她也真不简单!   ……   就见沈渊对小夏说道:“那个忠叔无关紧要,追杀你的刀疤脸三狼也不过是个打手头目而已,事情过后我自会处置他们,这些恶人一个也活不了。”   “你父母的案子我会查下去,找到凶手给你报仇。”   “谢大人!”小夏姑娘一听,连忙又是下拜道谢,此刻的小姑娘眼眶又有些发红。   “这件事不能太着急,”只见沈渊淡淡地说道:“刚才你也听见了,有人在利用你试探我的立场。”   “所以这个案子我得悄悄的查,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把凶手找出来,不过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做到。”   “在这段时间里,绝不能让外界知道是我救了你,你也不能在布政司以外的地方露面,所以你要暂时住在我这儿。”   “沈大人大恩大德,民女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小夏姑娘闻言跪在地上,满脸泪痕地说道:“大人您公正廉明……”   “行行行了!”沈渊一听这一段,就知道后边还有挺长的一段恭维,他连忙打断了小夏的话说道:   “你也不是没办法报答我……在我把案子办好之前,你在家里反正也没事儿,就做我的行政主厨好了。”   “……就是大厨的首领,”沈渊笑道:“我会给你按月开销工钱银子的。”   “还有,”沈渊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精制轻盈的短剑,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把你那两根竹片子扔了吧,以后再有人为非作歹,你用这个往他肝儿上捅!”   “嗯?”   等沈大人提起了这件事儿,小夏姑娘一摸自己的腰间,才发现她洗澡时候偷偷藏起来的,那两根亲手磨成的尖利竹片,早已经不见了!   “我怎么能老丢东西呢?”这时的小夏姑娘满怀激动地接过了沈渊给她的短剑,之后她还哭笑不得地想道:   沈大人的家宅里,怎么这么多小偷啊?   ……   小夏姑娘和沈大人谈完了话之后,这颗心算是彻底落了地,如今父母的案子有了指望,她的人身安全也绝不会有问题。   而且鬼使神差的,她还居然找到了一份工作,就是给沈少爷当大厨的头儿。   当小夏姑娘走出沈渊的官厅之后,一来到院子里,小姑娘的心里既是满怀希望又是不知所措,还有点儿激动和酸楚……然后她又被一帮漂亮的小姐姐给拽走了。   她们带小夏看了自己的房间,漂亮又豪华,当小夏看到屋里的那张床之后,她的心里又是暗自激动。   好像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在一张正经床上睡过了吧?   然后这些小姐姐们又带她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郑重其事的把自己介绍给了十九位粤菜名厨……从今以后,自己就是他们的头儿了! 第1613章 南国食色俱无双、佳宴佳人、相得益彰   在这之后,小夏姑娘还得到了一个眼睛亮闪闪,比她年纪小得多的玩伴……慕浣紫姑娘。   这位浣紫小姑娘今年十岁上下,不怎么爱说话,却一看见自己就笑,长得就像瓷娃娃一样可爱。   当小夏姑娘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个人在床上蜷缩着躺下,她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今以后的日子,或许真的要变了吧?   此时的小姑娘本能地感觉到,她已经从现在开始苦尽甘来,将就此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   一切都是因为那位沈大人,丁亦夏啊丁亦夏,能见到他,你真是幸运啊!   ……   就在小姑娘握着怀中的短剑,沉沉睡去之际,这时的官厅里。   庞宝强纳闷儿的向着沈少的问道:“这个案子,少爷您打算怎么查?”   “这还用查?”沈渊笑着用手里的一本书打了一下庞宝强的脑门儿:“你那脑袋里面装的都是蟹黄啊?”   “直接找到小夏在丁字街的家,看看是谁住在那儿,凶手肯定就是他呗!”   ……   第二天一早,小乞丐丁亦夏姑娘正式走马上任。   可能有些人说了,一个食客就算是再厉害也比不上厨子,毕竟人家才是专业的。   这话虽然说得没错,但也分碰上什么样的食客。比如现在香港的任何一家饭店,如果蔡澜坐在大堂里,我就不信哪个厨子不哆嗦……   咱们小夏姑娘也是如此,一大早上她在房中梳头的时候,就有厨房的人过来请,说是今天的菜式要姑娘定夺。   一般这个时候,就是考验一个新领导的关键时刻了,而咱们这位小夏姑娘却是不慌不忙。   她既没有随着这个人来到厨房,也没有胡乱定夺什么事,而是吩咐厨房把他们拿手的时令菜做出一桌来,等全都做好再来叫自己。   好家伙,这就是要考核了!厨房一听到这个消息,十九位粤菜大厨都是惊愕莫名,当他们得知新任的主厨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更是十分诧异。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是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于是这些厨师抖擞精神,一个个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活,很快的就张罗了一桌子菜。   然后他们这才去请小夏姑娘,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两个人,从院子里慢慢走了过来。   果然,他们的主厨小夏姑娘是一个身量还没长开,看来还有些稚嫩的女孩子。至于另一位正挽着小夏姑娘的手,和她有说有笑,居然是小棠夫人!   这一下所有的厨师心里都是一惊,苏小棠夫人在这府中的地位如何,他们还能不知道?   如今苏姑娘正身怀有孕,还是沈大人的第一个孩子,现在苏夫人受重视的程度,简直比府里的沈大人还高。   这些厨子毫不怀疑,哪怕是苏夫人要吃清炒人眼皮,沈大人都能在顷刻之间给她做一盘出来!   就这样一位举足轻重的苏夫人,看来是亲自给小夏姑娘站台的,这些厨子自然是战战兢兢,所有人都是规规矩矩。   而这时小夏姑娘和苏夫人进来之后,随后叫人搬了一把椅子,小夏扶着苏小棠坐下……其实根本不用扶,人家苏夫人现在上房都没问题!   等到苏夫人坐下之后,示意小夏姑娘忙她的去,小夏这才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到了那一桌子菜面前。   立刻就有一位大厨恭恭敬敬的给她递上了筷子,小夏姑娘接过之后却皱着眉看了桌上的菜一眼。   “这道菜是谁做的?”小姑娘语气虽然淡淡的,但她抬起眼睛看向诸位大厨的时候,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冷意。   眼下的情况很明显,这是有人把菜做错了。等到大家看到小夏姑娘的筷子指向了最中间的一只烤乳猪,随即那些厨师当中有人松了口气。   其中却有一位阴沉着脸站了出来,这个女孩一进来就挑他的毛病,让这个大厨的心里很有些不爽。   “这是桑木炭烤出来的,烤乳猪要用荔枝果木炭,这你不知道吗?”小姑娘的语气很凌厉,而那个大厨却立刻就愣了一下。   显然他是知道烤乳猪要用荔枝果木炭的,但他绝没料到,居然有人能看上一眼,就知道他用的炭不对!   只见小夏姑娘淡淡地说道:“荔枝果木炭耐烧、火力均匀,烧制过程中会沁出木油。”   “这种木油没有杂味,还带少许果木香味,一只乳猪是简单的好吃,还是让人回味无穷的绝品,差别就在这里。”   只见小夏姑娘淡淡的一笑,继续说道:“看来这厨房还真是需要个人好好管管了,怎么用这种碳烤出来的东西,也敢往主人的桌子上端?”   那个烤猪的厨师明知道自己理亏,刚才还有些不服气的样子,现在却立刻低下了头,他知道现在自己要是敢强辩抢白,弄不好自己就会被人暴打一顿之后撵出府去。   而这时的小夏姑娘却淡淡地说道:“你也不用不服气,我告诉你,烤乳猪这道菜在《礼记》中就有记载。”   “烤乳猪在西周时被列为‘八珍’之一,被称之为‘炮豚’。一道好的烤乳猪,做出来要‘色同琥珀,又类真金,入口则消,壮若凌雪,含浆膏润,特异凡常’。”   “现在你再给我做一次,这六句话里要是有一句做不到,你就不用再干了。”   “是!”此时这个大厨听小姑娘说得引经据典,句句都像是大锤砸在他心上一样,这回他哪还有不服的?   于是他赶忙下去准备荔枝木炭,打起精神准备再烤一只,尽量达到这位小大厨的要求。   ……   而这时小夏姑娘才拿起筷子,在桌上的那些菜品中间一道一道地品尝了下去。   每尝一道菜,她就立刻说出这道菜的优缺点,并且叫出做菜的大厨来,或是褒奖或是批评。   此刻苏小棠姑娘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这个小夏姑娘虽然语气淡然,声音不大,但屋里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听着她一个人说话。   显然这小姑娘就在这片刻之间,已经把厨房里所有的大厨全都给打服了! 第1614章 英豪此来长街上、绑票闷棍、该谁上场   “炒海参的时候没有先勾芡……这道菜出汤了,不知道海参本身水就多吗?”   “这爆炒羊肉出锅之前加的花雕酒,你敢直接给我往菜上倒?应该沿着锅边慢慢淋进去。”   “这样花雕酒在锅沿向下流淌的过程中,加热烹出酒香,接触羊肉之后才会更增鲜香。你直接往上倒,就成了酒浸羊肉了!”   “煎烹百花香菇……入锅之前没有用毛巾吸干水分。”   “炒花枝或者螺片的时候,先该油温三成,小火滑油……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   这小姑娘一句一句,说得这些大厨连头都不敢抬,个个汗流浃背!等到小夏姑娘说完之后,整个厨房里已是鸦雀无声。“你们可以随便混日子的好时候已经过去了,”只见小夏姑娘把筷子放下,擦了擦手说道:“从今开始,由我盯着你们。”   “把良心给我放正了,眼睛给我瞪圆了,不会就问,不愿意干就滚!”   说完小姑娘一转身,笑着扶起了苏小棠,然后头也不回的就此扬长而去!   ……   好家伙,等两位姑娘走了半天,厨房里这才重新有了动静。   那些厨师连忙把刚才小姑娘挑出毛病的几道菜拿出来,每个人按照要求再重新做一次,这下大伙全都服了!   两位姑娘出了院子,苏小棠立刻笑着用胳膊拱了一下小夏姑娘。   “你挺厉害呀,真看不出来!”苏小棠笑着说道:“我还真不知道做菜里还有这么多门道。”   “从小在家里把嘴吃刁了,没办法……”小夏姑娘也笑着回答了苏夫人一句。   于是她们俩一起向着后院过去,在这一路渐行渐远之际,苏小棠还在不停的好奇发问。   “花枝是啥?”   “墨鱼……就是会喷黑水那种乌贼。”   “还有这种肚子里自带墨水的鱼?这得尝尝……”   ……   等到她们一路来,到了沈少爷所住的院子,沈渊一看到小夏姑娘来了,随即便笑着向她问道:   “怎么样?今天早上走马上任顺利不顺利?”   “顺利!”还没等小夏姑娘开口,就见苏小棠眉飞色舞地说道:“咱们小夏那叫一个威风!”   “两句话就把那些大厨说得一个个连头都抬不起来,虽然我听不太懂,但也能知道厉害得很……对了,还有一种肚子里有墨水的鱼!你知道吗?”   “乌贼嘛,这有啥不知道的?”沈渊笑着看了苏小棠一眼,把苏姑娘气得直皱鼻子,估计她还以为这个问题能难住沈少爷呢。   随后沈渊笑着向小夏姑娘说道:“既然过来了,待会儿就一起吃饭,有你家宅子的消息。”   原本小夏还想要推辞,说自己不敢跟主人同席,可是一听到沈少爷说有她家宅子的消息,她也立刻不作声了。   在这之后,沈渊叫上茶来,和小夏说了说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原来沈渊一早就派潘龙庄出去,到丁字街那里去侦查,看看到底是谁住在了小夏家的宅子里面。   话说这条街的名字还真好记,沈渊每次说起这条街道的名字,脑海里反映的都是一条丁字裤……   然后潘龙庄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他告诉沈少爷,那个宅子里住的正是市舶司司丞,名叫陈守志。   这陈大人半年之前走马上任,正好是小夏姑娘家中那件案子发生的时候……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既然现在宅子里住的是他,沈渊自然要把侦查方向放在陈守志的身上,不过对这位司丞大人,沈渊却是不好明着动手。   为了不暴露沈渊到达广州之后的意图,像是侦查小夏姑娘家的案子这种事情,就得暗地里来。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那个市舶司其实是沈渊的直属衙门,换句话说那个有犯罪嫌疑的陈守志,其实他的顶头上司就是沈渊。   沈渊在京师操办万国博览会,大获成功之后又被万历天子派到了广州,但凡有点儿智谋的人都能推测到,天子怕是派沈渊来整顿广州市舶司的。   所以现在有关市舶司的事都是十分敏感,如果沈渊要是把这个陈守志司丞直接叫过来问话,很容易被外界误认为是他打算对市舶司动手了!   所以对沈渊来说,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行动,引起广州官场上不必要的反弹。   因此沈少爷立刻就做出了决定……他让秦玉虎、霍老四和柳小智三个人去找机会,直接把司丞陈守志秘密抓捕过来。   就这样,沈渊和小夏姑娘他们在布政司衙门的后宅里等着,而这时在丁子街那边,一场抓捕行动正在开始!   ……   当柳小智、秦玉虎和霍老四三个人来到丁字街的时候,发现这里街道宽阔整齐,两边院墙高耸,一扇扇大门全是高墙大院,显然住在里面的人身份都不低。   弄不好,这里是一片官员和富商的聚居区……他们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来到了小夏姑娘的家门前。   等到他们三个人侦查了一圈之后,却又各自皱紧了眉头,情况有点不对劲。   和其它的宅院相比,这位陈守志大人的家宅显然保护得更加严密,看着家丁护院的人数,最起码比其它的官员家庭要多了一倍!   看来这家伙还挺警觉,这时的三位英雄都感觉到有点儿棘手。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原本想施展轻功直接从后面跳墙到后宅,然后若是后宅人口众多,就是霍老四迷药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   如果人口要是不多的话,他们大可以趁人不备,直接绑了陈守志就跑……可是现在这么一看,这样做恐怕是不太安全。   当他们三个正在想主意的时候,却是无巧不成书,只见那间宅院的大门一开,有一帮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衣服的式样,有一位官员正被家丁护卫保护在中间,看来就是那位陈守志没错了!   这仨家伙可真是胆大包天,就见三双眼睛相互眼神一对,也没商量计划也没琢磨退路,直接就迎着那边走了过去! 第1615章 当街抓捕又何妨、笑指天穹、绳捆索绑   这边陈守志大人身旁带着十来个家丁护卫,他刚刚走到大街上,想要到对面的铺子里喝杯凉茶,然后就去到衙门当值。   可是这一过街的当口,他们忽然就发现前面有一个穿着儒生衣衫的青年,指着天空大叫了起来!   “哎!哎哎哎!”眼看着他的眼睛瞪得溜圆,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弄得连陈守志带他的保镖,全都一起抬头向着天空上看去。   结果这些保镖抬起头来看了半晌,天上晴空万里,连白云都没有几朵,哪有什么东西?   等他们低下头才看到,那个青年正抱着自己的肩膀,用另一只手揉个不停。   “你看见啥了你就哎?”这时一个保镖气愤地说道:“天上啥也没有,大惊小怪的!”   “谁告诉你天上有东西了?”而这时那个儒生一看见保镖向他问话,他也理直气壮地说道:“小生肩膀酸痛,必须得举起来活动开了才能放下,这一活动骨头节疼得就更厉害……我哎两声怎么了?跟你有啥关系?”   这些保镖一听见这话,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弄了半天他们抬着头看得眼都花了,原来是人家在活动胳膊呢!   可是这时,等他们转头四下一看,顿时这些保镖也一起“哎!”了一声!   刚才就在他们中间簇拥着的陈大人,居然就在他们抬头的功夫不见了!   人哪儿去了?这时的保镖家丁赶忙寻找,有的人甚至往回跑了两步,看自己家的大门那边,是不是陈大人自己回去了。   可是他们转着圈找了一遍,才发现陈大人仍旧不知所踪,就连刚才那个胳膊疼的儒衫青年,也不知啥时候走了!   ……   这边儿的保镖还在没头苍蝇一般的四下寻找,而此刻的陈守志却被人在嘴里塞了东西,头上套了麻袋,扛在肩上腾云驾雾一般地飞纵而去!   没多一会儿工夫,陈守志就被抓到了布政司内宅,被放到了一间厅堂里。   ……   陈守志早就知道自己情况不妙,等到他头上的麻袋被人摘下来,嘴里堵的东西也被抠出来之后,他还惊慌地打量着周围。   看起来这是个有钱人家,雕梁画栋的甚是精致,在厅堂中间摆着一面宽大的屏风,屏风前还坐着一个年轻人。   陈守志一看,此人居然正是刚才捂着肩膀,朝天上指的那位!   审问他的时候,沈渊当然不好直接出面,于是他带着小夏姑娘和其他人,全都坐在屏风后面。   至于审问陈守志的人,则是刚才动手时负责诱敌的柳小智。   抓捕陈守志的时候,柳小智朝天上一指,诱使这边所有人都朝天上看的时候,秦玉虎趁机上去点穴扛人,撒腿就跑,动作一气呵成,弄得旁边负责接应的霍四哥基本上啥都没干就回来了。   而这时的陈守志一见到这阵仗,也顿时就慌了神!   “诸位把下官绑到这里,不知所为何事?”陈守志结结巴巴地说道:“要是几位英雄需要银钱花用,您说个数!”   “一万两,”这时,坐在前方太师椅上的柳小智淡淡地说道。   “我给!”   “我现在就要。”   “我现在就给!”   好家伙!这司丞陈守志为了活命倒是毫不含糊,一张嘴就答应了柳小智的要求。   而这时柳小智却淡淡地说道:“你一个市舶司的司丞,一年的俸禄才多少?居然能这么痛快的就拿出一万两?你这银子没少贪啊!”   一听见这话,陈守志顿时就懵了,听这话茬也不像是绑架勒索的啊?   要是一群想要勒索银钱的案犯,他们会管陈守志的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这时柳小智看到陈守志把脑袋一低不说话了,他随即冷笑着问道:“你住的宅子不错啊……杀了不少人才弄来的吧?”   “原来是这件事!”陈守志闻言,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在这一瞬间,他的脸上立刻就变得一片惨白!   原来是那件案子犯了,怎么会……为什么?此时的陈守志脑袋里嗖嗖的过着画面,一时之间眼珠乱转,却是不发一言。   这时就见坐在前面的柳小智淡淡地说道:“半年前被你们杀掉的丁大哥是我生死兄弟。”   “我这一次从外地来拜访大哥,没成想到了家门口才知道,原来丁大哥半年前就死了,你也是半年前搬进来的。”   “要是我料得不错,丁大哥全家应该是死在你的手里,既然如此,那你也不用说了!”   柳小智一伸手,旁边张二狗立刻将一把寒光闪闪的虎头钩递了过来,柳小智顺手就把虎头钩搭在了陈守志的肩头上。   这锋利的刃口冷若寒冰,柳小智的手稍稍往回一抽,虎头钩的钩尖正好勾在陈守志的脖颈上。   看样子柳小智只要轻轻一拉,陈守志的脑袋就会被他割下来!这一下把陈守志吓得亡魂皆冒,差点当时就尿了裤子。只见他狗一样趴在地上,随即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原来如此!这位英雄弄了半天是给丁先生报仇的。不过您找错人了,那个宅子原本的主人丁先生,他可不是我杀的呀!”   “嗯?”柳小智听见这话皱了皱眉,又看了看陈守志脸上的神情。   只见陈守志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眼睛里也满是绝望,不过却有几分悲愤和冤屈的神情在双眼中闪动。   “从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柳小智把虎头钩放松了一点,然后用钩尖拍了拍陈守志的脸。   这一下,陈守志在惊吓和绝望中,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   原来陈守志是在半年前,从京师出发到广州赴任的,到此接掌的职位就是市舶司司丞。   按照陈守志所说,他来的时候接到了上峰的命令,到广州这里就要清查市舶司的弊端,找到里面贪没银两的官员。然后就上奏朝廷,将他们一网打尽。   所以他注定要和广州这些官员们水火不容,这位陈守志当时在京师里也有几分名气,做官的时候作风硬朗,也很少贪钱。   不过等他一到广州,情况却跟他想得截然不同! 第1616章 任凭凶暴镇一方、无故杀伤、血案一场   此时屏风后面的沈渊听到这里,他稍微计算了一下日子,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按照时间算起,陈守志出京赴任的时候,正是沈少爷忙完了万国博览会,上表万历天子,正式卸任的那段时间。   看来万历也知道,广州市舶司这边的毛病不小,所以他特意从京师里找了一个作风硬朗的官员,想到广州这边来整顿市舶司,于是他就把陈守志从京师里派了过来。   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万历的如意算盘显然是没打成。陈守志一到这儿就是泥牛入海,连个屁事儿都没干,要不然万历也不至于再把沈渊派来了。   沈渊一听到这里就知道,万历皇帝一定对陈守志寄予了厚望。而且这个陈守志也不会是从根上坏透了的那类的官员,否则万历也不会派他过来了。   所以这个陈守志原本的底子应该是不错的,可是他到了广州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装聋作哑大半年,一直混到了现在?   沈渊默不作声,他旁边的小夏姑娘却是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在他们身边,小七爷、青先生、金姑娘,还有屏风前面的柳小智,所有的智囊全都在场,大家也都在心里思虑着这件事。   而这边的陈守志,大概是怕对面儿这位山大王没等自己说完就把自己给砍了,所以他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得飞快!   只见他哆哆嗦嗦地说道:“等到下官赴任广州,一到这里就有本部的官员出来迎接,在这之后我住在官驿里,准备第二天就去和上任司丞去交接市舶司……”   “然后第二天,有一位官员过来把我请走,说是给我安排了住处,他们一路就把我带到了丁字街。”   只见陈守志满头大汗地说道:“当天的情况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官员带着两三位随从,把我带到了丁字街之后,一路步行过去。”   “然后他们走到了一处豪宅大门口,就是我现在住的那间。那个官员指着那片宅子笑着问我:这片住宅,不知陈大人满意不满意?”   陈守志眼中带着惊恐说道:“当时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还跟他说呢:这宅子当然好了,不过人家宅院里不是住着人呢吗?”   “那个官员笑着指了指宅子的大门,让我过去看看,”陈守志满脸恐惧地说道:“结果我走过去,顺着大门缝往里头一看……”   “好几十号黑衣人,正在里面杀人!”   “他们见人就杀,逢人就砍,杀的满院子全都是死尸,然后还提着刀,奔着后院去了!”   ……   此时的小夏姑娘听到陈守志讲到这里,她当然知道那就是她家惨案发生的那一天。   小姑娘全身颤抖,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了衣裙,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这时的青夫人看到小夏姑娘两只眼睛都红了,她连忙无声地伸出手,抚着小夏的后背,帮她把情绪安定下来。   要知道这个时候,可不是她放声大哭或是怒斥杀人凶手的时刻!   而这一刻的沈渊,脸色也难看得很,他似乎猜到了小夏姑娘全家被杀的原因。   此时的陈守志在屏风外面,还在痛哭流涕地说道:“就一句话的功夫,那家人就被杀得干干净净!都是因为我说这宅子好,他们才杀进去的!”   “而这时那个官员居然还笑着对我说:既然陈大人看上这间宅院了,本官就让下人把宅子给你收拾干净,方便你住进去。”   “我哪儿敢答应啊?”陈守志哆嗦着说道:“我当时都快吓死了!”   “然后我就拼命摇头示意我不会往里住,这时那个官员就笑着问我:是不是大人没看中这片宅子?那也好办!”“你看那家儿怎么样?本官看着倒是比这一家还好一些……来人呐!帮大人把那片宅子给我打扫干净!”   “当时我都吓疯了!”只见陈守志痛哭着说道:   “看他的样子,我要是不答应,他们就会一间一间地指下去,把附近宅院里的人全都杀光!”   “当时我就跟那个官员说:我满意,就这间院子就行!我可满意了!”   “那个官员听见我说这么说,他才让手下停了下来,然后他还对我说:陈大人住在这里边儿,可得稳稳当当的啊!”   “本官保证你在广州住得舒服,吃得舒心,还有银子花。可别像这户人家一样,无缘无故地挡了别人的道儿,弄得家破人亡,死得一个不剩!”   陈守志瘫在地上,两手捂着脸嚎哭着说道:“我还哪儿敢说个不字儿啊?打那以后我就住在那个阴魂不散的宅子里,半夜里好像总能听见哭声和喊杀声!”   “我在那里边一天天住着,他们派人盯着我,不管我干什么都有十来个人形影不离地跟着。”   “后来我接掌了广州市舶司,他们不让我看公文,不许我看账本,我的大印被他们拿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是一个字儿都不敢问啊!”   “所以诸位英雄千万开恩,那宅子里姓丁的一家人真不是我杀的,宅子也不是我强占的,那是关我陈守志的监狱啊!”   “那些贪赃枉法的钱,都是他们硬塞给我的,我哪儿敢不接?”   “他们告诉我说,广州这边的钱既然有我一份儿,案子也就有我一份。我是洗不干净也逃不了,想要辞官不做都不行!”   “这样的日子我还要过好几年呐!真是一天天的生不如死!英雄您可不能杀了我……我冤啊!”   ……   原来如此,手段还真是高明!此刻沈渊在屏风后听到这里,他算是把前因后果全都搞清楚了。   原来这个陈守志还没到广东,皇上派他来整顿市舶司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广州官场。   在这之后,他一来就有人给了他一个下马威。那个胁迫陈守志的官员下手极其狠毒,他居然在丁字街随便选了一户人家,当着陈守志的面就灭人家满门!   这真是嚣张狂妄之极,肆无忌惮!   此时的沈渊暗自咬了咬牙关,还看了旁边的小夏姑娘一眼。   小夏姑娘也知道杀害自己父母的元凶,并不是外面那个软塌塌的官员,而是另有其人。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把信赖的目光向着沈渊投过来……   而这时他们就听外面的柳小智,淡淡地问道:“既然如此,想活命的话你就告诉我,杀了丁家满门的那位官员,他是谁?” 第1617章 一句句真凶渐露、斩凶除恶、胜造浮屠   通过陈守志刚刚的交代,沈渊已经把事情了解得清清楚楚。   他还知道杀人案完全与陈守志无关,甚至严格来说,他还算不得什么有罪之人。   因为他从前到后,都只是说了一句“那间院子不错”,而且他接受那些银钱受贿也是被逼的。   身为一名还算清正廉洁的官员,陈守志被万历天子派到这里时,原本也想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做出一番事业来的。   奈何陈守志的水准不够高,力量也不够强,才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所以实际上,他相当于是一到广州就被人软禁了。他说的那句话还真没错,丁家的那所宅院,其实就是关押他的监狱而已!   ……   而这一刻,当柳小智追问陈守志那个杀人的官员到底是谁,就见这时的陈守志一脸惊惧地说道:   “他……他是广州海防使,他叫周炳!”   “周炳?海防使?”听见这话沈渊暗自皱了皱眉。话说对这个周炳他虽然并不了解,但是海防使是怎么回事儿,他的心里却是清清楚楚。   ……   原来在整个大明朝,海防一直都是做得不错的,从洪武年间大明初创之际,海上防御一直就是有模有样。   后来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他的船队还曾经配合过大明朝对越南作战,之后嘉靖万历也靠着海防力量打击倭寇。   到最后万历三大征的时候,在朝鲜抗倭交战之际,这支东南沿海的防御力量还曾经在朝鲜海域,打出过可圈可点的战役。   沈渊知道在大明朝南方的海防力量里,一共可以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 分是海里的水师,第二部分是陆上的警戒所,其实就是了望台和烽火台。 第三部 分就是岸上的驻军,这个海防史的官职,就是统领海岸驻军的。   因为之前的嘉靖朝和万历初期,倭寇都是极为猖獗,所以海防史下辖的兵将力量也很强。   换句话说这个叫周炳的家伙,其实是一位统兵大将!   也难怪!这时沈渊暗自想道:作为一个领兵打仗的人,他手底下既不缺乏高手,也不会把杀人当成一回事。所以威慑陈守志这样的事,自然就落在了这个海防史周炳的身上。   ……到了现在,陈守志交代出了最关键的情况,也就是说小夏姑娘的仇人,实际上就是这位海防史周炳。   陈守志竹筒倒豆子,毫不隐瞒的把这些前因后果说完以后,就到了决定怎么处置陈守志的时候了。   这个市舶司司丞虽然无用,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在这里,一刀把他杀了吧?   想到这里时柳小智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回了屏风后面。   当他抬头看向沈渊,用眼神询问沈少爷该怎么处理这货的时候,沈渊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柳小智把他放了就是。   柳小智随即会意,又转身回了屏风后面,只见他对着吓得屁滚尿流的陈守志,冷冷地说道:   “既然我丁大哥家的血案与你无关,那我也不白白害你性命……”一听见这话,陈守志立刻带着颤音儿长出了一口气,坐在了地上。   看他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只见柳小智淡淡地说道:“你这样一直被他们关着,也是个可怜的家伙,我们跳荡山铁肩寨从来不杀无辜之人,回头我就让兄弟把你送回去。”   “那个周炳我们自会找他报仇,这事儿你得保守秘密!”只见柳小智冷冷地说道:“其实你就算是对周炳说了,也不打紧。”   “不过我们在报仇的时候,如果发现周炳事先有防备,没说的我回身就弄死你!”   “大王您放心!”这时陈守志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他如释重负之下,连忙信誓旦旦地说道:   “在下绝不敢泄露今天的事,让周炳提前有所防备!如果我泄露一字半句,您回头就弄死我,我姓陈的绝没二话!”   “周炳那小子,我恨他入骨,几位大王千万不可以饶了他,让他死得越惨越好!”   “等到回家之后,小人失踪这么一会儿工夫的事,我自然有办法撒谎骗过去,您就放心好了!”   “那就好,你自己好自为之。”柳小智冷笑了一声,随即就让霍四哥把他送出去。   霍四哥二话不说,上来麻袋套头,把陈守志夹起来就走。   ……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柳小智和张二狗、秦玉虎他们也都回到了屏风后面。柳小智还向沈渊问道:“少爷您看,我这么处理行不行?”   “没什么问题,”沈渊随即点头说道:“这个陈守志回去,有九成的可能不至于去告密,就算他真的告密了,也不过是说有几个山大王把他绑架了而已,终归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那个周炳……”沈渊说到这里,转回头向着龙小羽说道:“把潘龙庄和聂云图叫过来,我让他们两个查查周炳的底细到底如何。”   “查清楚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咱们想办法收拾他,小夏你放心。”   沈少爷最后的一句话是对丁亦夏姑娘说的,小姑娘自然也感激地重重点头。   这时的小夏姑娘,也对沈少爷的作派暗自称奇,话说他从抓人到审案子,哪里有丝毫当官的模样?   这要是外面那些四平八稳的官员做起这件事来,先是下令缉拿人犯,抓来了以后再慢慢审理,那时间指不定多长呢,反正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到真凶是谁。   因此小夏姑娘对沈少爷的信心倒是更足了几分……如今的小夏姑娘已经知道她的仇人名叫周炳,是个什么海防使,所以姑娘这时也把这个名字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   而在这一刻,当霍老四把陈守志送回到丁字裤……街那边的时候。   霍四哥施展轻功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把陈守志脑袋上的麻袋一摘下来,就向他指了指,示意他的官衙就在不远处的那个方向。   陈守志随即点了点头,然后扭头走去……随后霍四哥就在后边,远远地看着这个倒霉的官员。   就见这家伙居然没回家,而是一拐弯就到了旁边的一间酒铺里。   在这之后,他要了四两酒一点小菜,一边喝一边趁人不备,往自己的身上倒酒……没两下就把自己弄得酒气熏天。 第1618章 一层层妙计连珠、杀人诛心、贼寇尽除   这家伙,还挺有意思!霍老四笑了笑,抱着肩膀斜靠在远处的柱子上看着他。   要说陈守志坐在小酒铺里喝酒,也确实够扎眼的,毕竟他身上还穿着官服呢!像这样的官员到鸡毛小店里喝酒,还真不常见。   果然没过多久,四处寻找陈守志的保镖护院,就在酒店里看到了一身官服的陈大人……   等他们冲进去之后,没过多久就把陈守志从里边架了出来。   霍四哥在旁边看着,就见陈守志喝得醉眼惺忪,浑身上下酒气冲天。他一边被人架出来,一边还手头脚蹬地挣扎,说话的时候嘴里边儿的舌头都大了!   “我不回去!我……难受!”   只见陈守志抽抽哒哒,一副要哭哭不出来的样子嘟囔道:“我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不行吗?不!行!吗?”   “你们一天天的,我出个恭都得四个人在门口看着我!我就想出口气儿,痛痛快快出口气儿明白不?”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陈守志一边被人架着回了他的官衙,这时霍老四在远处看得也是直乐。   这位陈大人回去之后会用什么理由来撒谎,解释他刚刚失踪的这小半个时辰,现在的霍四哥不用猜都知道了。   无非就是陈大人心中憋闷,就想自个待一会儿。于是就趁着保镖不注意的机会,自己跑到了酒铺里喝酒。在借酒浇愁的同时,顺便享受一下独处的宁静,这个理由说起来还真不错!   看来陈守志失踪这一会儿的问题,算是可以解释清楚了,霍老四觉得这个官儿其实也不笨。他被弄到现在这副样子,无非是与对手的力量太过悬殊而已。   可不是嘛!霍老四一边往回走,一边心中暗自想道,就算是沈少爷这样的人,到广州前后也得认真谋划,小心对待!   以陈守志这种货色,来了之后就想整顿广州市舶司?他也不想想敌人在当地盘踞了多少年,人家有多大的实力!   想到这里,霍老四一路回到了布政司衙门,向沈渊汇报了刚刚的情形。大家听到陈守志的表现不错,也都把心放下了。   ……   这时的沈渊正在和小夏姑娘谈他们家的案子,其实情况非常明显,这个案子就是周炳带他手下的兵将做的。   周炳的目的当然是震慑和禁锢这个被皇帝亲自派来的陈守志,当然小夏姑娘的家也因此遭了殃。   在这之后,陈守志就被周炳的人看管了起来,所以忠叔知道了小夏的身世,过来报告的时候,他所说的看到的大官根本就不是陈守志,而是看管陈守志的保镖头领。   现在周炳已经露出了行迹,沈渊也派人出去调查,看来那个周炳也蹦哒不了几天了。   ……   等到转过天来,两位情报高手潘龙庄和聂云图,随即就把大量有关周炳的情报收集了过来。   这里面有些是潘龙庄通过官场上的关系收集到的,还有一些是聂云图花了银钱,从一些精通广州人事情况的“万事通”手里买来的。   当他们两个把情况向沈渊一汇报,此时沈渊身边的这些兄弟脸色也都严峻了起来。   这个周炳果然背景深厚,这家伙可是一点都不简单!   ……   原来在广州东部靠近沿海这一带,林立着豪强大族,这些家族都是在广州一带发展了百年以上的世家,因此实力非常雄厚。   这些家族被人总称为“粤东十三家”,是十三个大家族的统称。   按照聂云图所提供的情报,这粤东十三家,在本地霸占田产,经营商业,购置土地,建设豪宅,蓄养家丁,欺男霸女,在他们各自家族所在的地方,皇上说的话都不灵,全都得听他们的。   这些地方上的恶霸不但势力强横,而且还联合到了一起,所以才有“粤东十三家”之称,这个周炳就是粤东十三家里出身的。   种种迹象表明,在周炳当上武官之后,在所有事情上都对粤东十三家言听计从,而这些地方上的豪强恶霸也都对他支持有加。   按照聂云图的分析,看来周炳是粤东十三家的一个代言人,同时也是他们推上去掌握武装力量的人选。   按照大明朝的官制,文官需要经常调任,而武官却由于常常出身军户,以至于世代驻扎在一个地方。   周炳就是这种情况,这家伙不但是粤东十三家在军界的代言人,而且还跟广州的各方面都有着不错的关系。   因为根据潘龙庄的查证,周炳和刚刚被沈少爷弄死的黄独与刀岸然,他们的关系就都很不错。   听到这里沈渊冷笑了一声,向潘龙庄说道:“我就说黄独和刀岸然手里那些东瀛浪人是哪儿来的,原来是出自这家伙的引荐!”   听到这里,潘龙庄就是一愣,但他随即明白了这里边的关系。   因为黄独和刀岸然的活动范围都在广州城内,而周炳的辖区,却是广州城东的海岸线。   况且周炳还正管着剿灭倭寇,防备海寇侵略的职责……所以周炳才是最方便接触倭寇的人。   而他既然和黄独刀岸然的关系都不错,那么那两支浪人队的来历,也就再清楚不过了!   潘龙庄随即说道:“那个周炳在当上海防史之前,官职节节攀升,据说也和他抗击倭寇很有一套,屡立功勋有直接的关系。”   “现在看来,他杀掉的那些倭寇,弄不好是他在和真正的倭寇演戏……”   “这有什么稀奇的?”这时沈渊的旁边,小七爷躺在椅子上,头高高地仰着,眼皮都不挑地说道:   “和所谓的倭寇打上一场,扔下两具穿着倭寇衣服的尸体,再缴获几把倭刀,不就是一件大功?”   “至于这些尸体到底是倭寇还是老百姓,谁能看得出来?杀良冒功这样的事,从古至今的军队里还少了?”   要说这小七爷不愧是会带兵的,一句话就把里边的缘由说得清清楚楚,这时的沈渊和潘龙庄也都暗自点头。   潘龙庄接着说道:“我还查了一下,在珠江出海口附近的海域里,有一伙倭寇经常抢劫来往的船只,看他们劫船的活动范围,估计就在老万山、翁鞋山、大陈岛一带的海岛上……”   “大陈岛!”正当潘龙庄说到这里的时候,门外却有人接了一句! 第1619章 一行行斑斑血泪、看我奇谋、南天永固   沈渊他们惊讶地一起抬头,却看到小夏姑娘和失魂鱼莹姐,一人托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等到她们把托盘放到桌上,沈渊才看到那是一盏盏冰糖银耳莲子羹。这显然是小夏让厨房里弄出来,给沈渊和兄弟们消暑的,莹姐自然就是帮她端这个过来的。   刚才说话的正是莹姐,就见莹姐儿继续说道:“在我们西关陈塘那边,每个月初一十五,黄独都会找一批姑娘去岛上,差事苦还不给钱,楼子里的姐妹们都管这叫‘出东瀛差”。”   “在大陈岛上都是东瀛人,可不是玩意儿了,那些姐姐们一个个回来都被他们摧残得不像人样……”   “嗯?”这时听莹姐这么一说,沈渊立刻就是剑眉一挑。   找到了东瀛倭寇的老巢,就在大陈岛,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好消息!   就听莹姐接着说道:“黄独活着的时候,在西关一带呼风唤雨,哪个青楼敢不听他的?所以他要想强征姐妹到海岛上招待东瀛人,那些青楼老鸨也不敢不答应。”   “我们那些姐妹去的时候都被关在船舱里,不许朝外看,但是这些姐妹里也有过去当过渔民的,认识大陈岛的山形地势,所以上了岛之后也立刻知道了那里是大陈岛。”   “岛上的东瀛人都是拿刀拿剑,凶恶得很,据说有四五百以上。我们那些姐妹每次都被弄得遍体鳞伤不说,回回还都有死在岛上的!”   “这么说来,那个黄独死得还真不冤!”这时沈渊冷冷的一笑,大家都看得出来……沈少爷生气了。   其实沈渊还真是气儿不打一处来,毕竟强逼自己的姐妹到岛上去,让东瀛人糟蹋这种事,对于沈渊来说是绝难容忍的。   不过好在现在能找到罪魁祸首了,黄独虽然死在了少爷的手里,那个周炳不还活着呢吗?这笔账就朝他算好了!   等到莹姐说完了这话,沈渊也着实夸了她两句,把个姑娘说得也是心里美滋滋的。   随后沈渊他们端着银耳莲子汤,一边吃一边由沈渊说了他对周炳的分析。   ……   现在看来,那个周炳身上的情报可以分成三个方向:第一,他是海边的恶霸家族粤东十三家推出来的,代表了海边那些世家的利益。   第二,他还是广州这边想要动用武力时首选的急先锋,毕竟小夏家的血案就是他带人做的。   至于第三件事,就是他同时跟黄独和刀岸然有勾结,因为黄独这边给他提供了姑娘,而他给黄独也介绍了浪人队这样的打手集团。   至于刀岸然那边,非常明显他们之间也是有勾连的。这个勾连的内容是什么,沈渊一口就说出了里边的缘故。   因为刀岸然负责的是广东城里四大衡,这些垄断商人大商会肯定有一些眼中钉肉中刺,需要动用武力去拔掉。   所以周炳负责联络的大陈岛倭寇,就和韶关一带梅岭上的盛黑八山寨的作用,是一样的!   只要是有哪些商人不服四大衡的管理,刀岸然就可以直接把他们的消息传给周炳。然后周炳就可以让倭寇在沿海抢劫那些不服管的商人,甚至直接把他们杀掉灭口!   如此说来这个周炳罪大恶极,沈渊必须要处置掉他,更何况他还是广州官员势一方,统领武装力量的主要人物之一。   “要不咱弄死他吧?”这时的化骨龙,也就是小夏姑娘嘴里所说的坑哥二号,兴致勃勃的对沈少爷说道:“正好我试试我新学的武功!”   “弄死他有什么用?”沈渊淡淡地摇了摇头说道:“粤东十三家那边没了一个周炳,还会另外推出一个赵炳李炳,还不是一样接着祸害百姓?”   “更何况海上还有一群倭寇,陆上还有粤东十三家……”沈渊冷冷地说道:“周炳是必须要对付的,但咱们要设一个大计划,最好把这些不是人的东西,一网打尽了才好!”   而这时旁边的小七爷也坐起身来说道:“大陈岛被那些倭寇经营许久,他们一定是地形熟悉,岛上也是布防严密。”   “咱们的队伍打上去其实不难,但很有可能被敌军利用地形,造成大量杀伤。”   “更何况他们一见打不过咱们,还可以坐船逃跑,咱们就算有那么多船来围堵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熟练的操船水手。”   “我知道,”沈渊闻言点了点头道:“所以咱们想要消灭这些倭寇,打上大陈岛是最笨的方法……呵!有了!”   听到少爷忽然有了主意,大家全都惊讶地向着沈渊那边看去,心里还在暗自赞叹沈少爷的脑筋反应真快。   而这时他们却看到沈渊那张满带着坏笑的脸……看来他不但想到了主意,而且还是个坏主意!一看见这表情,身边这些兄弟就知道,准保又有人要倒大霉了……这时的青夫人一边看着沈渊的样子,一边用团扇遮着脸,露出了一双水汪汪的笑眼。   ……   沈少爷既然已经有了计策,自然接下来要做好准备完善计划,而沈渊也把这些做得有条不紊。   潘龙庄和聂云图继续在外打探情报,给沈渊的计划做出情报上的支持。沈少爷隐藏在城外的直系部队也得到了通知,准备船只和熟练的操船水手,随时准备行动。   同时化骨龙和庞宝强这两位,还被沈少爷派了出去,一起执行任务。   这两位由于一个姓刘,一个姓庞,并且分属大明朝的南北两地,同时他们俩也是进入沈少爷阵营比较晚的。   加上他们身上又都有些无赖气质,因此他俩被沈渊这边的兄弟合称为“南流北淌”。   这俩家伙一出去办事儿,那可真是坏水滋滋的直喷,各种邪招怪招、坏招损招层出不穷!   这次他们俩的任务是到两处鬼宅,也就是黄独和刀岸然两个人的家,到那里去把所有东瀛浪人的衣服兵刃,有一件算一件全都带回来。   黄独刀岸然两个人死去才几天的功夫,他们的家里有大量的死尸,全都是横死残杀的,因此这两所大院子也变成了凶宅。   当然死尸都被人收敛走了,院子里也有人看守,不过看院子的更夫,自然是拦不住这市井双侠高来高去的轻功。   他们俩很快就从黄独和刀岸然家里,把所有东瀛浪人的衣服全都运了过来。兵刃稍显不足,毕竟那些破衣服根本没人要,倒是武士刀在大明朝还是值点银子的。   不过这也没关系,缺多少把刀,到街面上去买就是了,反正沈少爷钱有的是,街市上也不乏贩卖这些海外物事的店铺。   等到所有的人员和物资全都准备妥当,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五六天的时间。在这之后,大家就静待着沈少爷所说的那个机会的来临。 第1620章 千万劫英雄安在、倚栏看剑、目空今古   在这些天里,宝强哥一直神神叨叨的,嘴里巴拉巴拉地说着一些大家听不懂的话。   大家都知道,这是少爷教给宝强哥的东瀛话……少爷还会说东瀛话呢!稀奇不稀奇?   其实咱们家沈少爷不但会说,而且还精准地掌握了某些常用词的发音,反正用来拍部电影是足够了……至于啥电影你别管,反正是电影。   就在大家暗自诧异沈少爷博学多才,无所不知之时,庞宝强却是苦不堪言。   这些“土豆郊区去挖”之类的东瀛话,虽然想学得似是而非并不难,但是要字正腔圆也不容易。   所以庞宝强日夜背诵,没事就在嘴里突然蹦出一句来,经常把大家吓上一跳。   ……   就在五月初的这一天……沈少爷所说的那个机会,终于来了!   这一天地方士绅下帖子,来请布政使沈大人,广州城北的镇海楼装修完工,要请沈大人去饮宴。   这镇海楼坐落在广州城最北端的越秀山小蟠龙冈上,最初是在本朝洪武十三年(1380年)兴建的。   当时的永嘉侯朱亮祖在扩建广州城时,把北城墙扩展到了越秀山,同时也在山上修筑了这座楼。   这个镇海楼有五层,红墙碧瓦,巍峨壮观,因为坐落在广州城的最高处,远远可以望到宽阔的珠江入海口,凭栏远眺之际,让人心胸旷达,心神俱畅,所以被誉为“岭南第一胜览”。   不过这座楼年久失修,才由朝廷拨款重新修复……明天就是正式落成之日。   像这样的事,一般都要请本地的最高行政长官过来看看意思一下。不过沈少爷到了广州以后深居简出,像这样的应酬很少参加,大家也是知道的。   因此给沈大人送帖子的时候,大家心里还想着这位沈大人肯定不会来呢……没料想他还真就来了!   ……   五月初四,晴空万里,烈日灼人。   正因为今天阳光炽烈,所以高据在越秀山上的望海楼,一眼望去的视野越发清晰,也给这江天一色的盛景又增加了几分壮丽。   望海楼上的宴席正要开始,冷不防外面有人传信来,布政使大人忽然驾临!   这个消息一下子就让酒宴变得稍有混乱。毕竟沈大人来了,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位,所有人都要行礼拜见不说,就连席位座次也要立刻做出调整。   此时席间的广州官员,不由得肚子里暗自骂娘,心说这沈大人怎么今天忽然颠儿到这儿来了?这个不消停的小子!   话虽这么说,但是表面上大家却都得恭恭敬敬的,向沈渊行礼的时候,连个头也不敢抬。   而这时的沈渊带着自己廖廖几名护卫,在人群中安然穿行而过,直奔中间的主位,对两边毕恭毕敬的官员却是连瞧都没瞧一眼。   等到沈渊在首席上坐下,这里面朝远处的珠江,眼前是遍布着珍珠美味的酒席,近处是成排成片的官员富商、本地名流。   再往远看,则是江天一色的盛景,沈渊也淡淡地笑了笑。“大家免礼吧,”就见沈渊淡淡地笑着说道:“本官也想看看这镇海楼,不曾想来了这么多同僚。”   “也别搅了大家的雅兴,诸君自便,不用管我。”   沈少爷这几句话说得不温不火,淡雅从容,既不像一般大官那样装腔作势的威严,也没有书生丝毫酸腐之气,反而英武干脆,儒雅恬淡,倒像是将名士加名将的气度集于一身。   那些广州本地的官员听了,也不知道做何感想。不过听到沈大人让大家自便,现场的氛围倒是宽松了许多。   这场宴席是地方上的士绅组织举办的,自然有一些本地的名流绅士过来向沈渊行礼问候,沈渊也是一一作答,应对起来轻松之极。   大家心中还暗自想着:不愧是做过一任京官的,这位沈大人身上的气度果然不同凡响啊!   其实他们还不知道,沈渊的前生这样的场面经历得实在是太多了,所以现在哪怕你捏着鼻子灌进他一坛花雕,这家伙光凭本能也能给你来个应付自如。   等到酒过三旬,大家看到沈大人没有为难别人的意思,这时的气氛也渐渐热烈起来。   在这一刻,倒是有一位当地的大儒走过来,向沈渊笑着说道:   “原本这镇海楼刚刚落成,想让我来给镇海楼写一副楹联。不过既然沈大人到了,老朽就不献丑了吧?”   “沈大人未登金榜之时,就有才名遍于天下,您还是广东省的父母官。今日正好就由沈大人挥毫泼墨,也让我们有幸观瞻沈大人的墨宝……这副楹联由您来写,必定是流传千古!”   沈渊坐在椅子上,转头看了一眼这位满脸堆笑的大儒,老先生满脸胡子眉毛一把抓,全都是白的。   听他的话虽然有点酸气,看表情却不像是有什么歹意……必经这种事对于沈渊来说,也谈不上是什么考验。   要知道做对联是学习八股的基本功,要说一个连中六元的状元公连对联都不会写,那是绝不可能的。   因此沈渊也并没有给那个老儒脸色看,而是招了招手,让人把笔墨送上来。   ……   一听说沈大人要给镇海楼做楹联,一些肚子里自认有些墨水的官员也都围了过来,本地的几位乡绅名士更是赶紧往旁边凑。   话说这个沈大人,名声可不小!他不但是江南大儒陈眉公最喜爱的弟子,而且曾经还把天下知名的才子钱谦益吓得提笔而不能落。   所以大家也都想看看,沈大人到底会做出怎样一副楹联。以大家的心里想来,既然时间这么短,特别绝妙的对联估计是做不出来的。   更何况他万一要是发挥失常,写错了一笔或者是对联写得不精彩,那可就热闹了!   大家心里正在想着,就见沈渊站起来走到摆设笔墨的桌案前,毫不迟疑地提笔就写!   ……   “千万劫,危楼尚存,问谁摘斗摩霄,目空今古。”   “五百年,故侯安在,使我倚栏看剑,泪洒英雄!” 第1621章 傲骨英风为何留、长刀锋上、镇海楼头   等到沈渊这副楹联写完,他还没来得及把笔放下,就听周围传来了一片密集如雨的吸气声!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他身后,死死地盯着桌上这副对联,满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他们早就知道沈渊的名声,可是却万万没想到,沈渊的才华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目空今古……泪洒英雄!   如此磅礴大气,这般壮志豪情,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哪怕是对沈渊心存不服的人,此刻也都不得不承认,这位沈少爷真是才大如海!   众人惊叹之余,还不免向着沈大人连连称赞。就见此时的沈渊面色从容,神情淡然,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而这时那位把写对联这件事推给沈渊的白发老儒,却是一边看着这幅对联,一边心中暗自庆幸!   好在自己没站出来露丑,要是他把肚里早就打好腹稿的那篇楹联先写出来,然后由沈大人再写……那他以后也别再混了,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果然是盛名之下必无虚士,这位沈大人的才华,真是让人高山仰止!   众人在叹服之下,也不免纷纷表示自己对这副楹联的欣赏赞叹,一时间阿谀马屁满天飞。   而此时的沈渊却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打算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可就在这时,却听得镇海楼外面一片大乱!   ……   沈渊听见了外面的喧哗,一皱眉之下便向着栏杆那边走去,他们这些人饮酒观景,自然是在最高的五层。   而当沈渊向下望去,却看到镇海楼外面的广场上,正有一帮身穿着东瀛服饰的浪人,挥刀向这边杀来!   这一下,顿时把楼上的官员们都吓了一跳!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倭寇在广州城内公然行凶杀人,而且看这样子,还打算直接杀上镇海楼!   这些官员未免暗自害怕,至于那些富商儒生之类的,更是惊得直哆嗦。此时大家纷纷凑到栏杆附近探头往楼下看,就见那些浪人大概有二三十个,每人身上穿着脏兮兮的东瀛袍子,手里的武士刀闪动着寒光。   看他们向前冲的速度,眨眼之间就突破了楼下这些官员的家丁护卫,眼看着没几步远就要冲进镇海楼里了。   这要是将宾客们堵在镇海楼上,被这群倭寇冲上来一通砍伤,那可得死的多冤枉!   正在这些人心惊肉跳之时,就听沈大人淡淡地说道:“你们几个,下去迎敌!”   “这广州城怎么搞的?居然公然行刺官员?看这些人的衣服……别是倭寇吧?”   那可不就是倭寇吗?有些官员心中暗自想道:这位沈大人大概是没见过东瀛人的衣服,这么明显他都看不出来!   这边沈渊一声吩咐,就见沈渊带来的四名护卫就如鹰隼一般越过栏杆,向下飞纵而去。   只见这四个护卫从楼上跳下去之后,在路过每一层房檐的时候,都用手轻轻一带,减缓下落之势,四名护卫居然武艺超群,轻功过人!   护卫眨眼之间就到了楼下,然后他们各持兵刃,迎面对上了冲过来的那群倭寇。   ……   四个对二十,这也太托大了吧?此时这些官员忍不住心中暗自惊叹。   他们在广州当官的时间,哪个都比沈渊长,自然听过倭寇的凶名。这些倭寇素来有打仗不要命的名声,往往四五个人就敢强冲数十人的队伍。   沈大人的护卫就这么几个人,弄不好会折损在这些倭寇的刀下……正当他们想到这里的时候,楼下已经打起来了!   此刻楼下那群倭寇里为首的一位,手里拿着闪亮的武士刀,脑袋上梳着假冒的月代头,大呼小叫向前冲得正猛。   此人正是沈少爷的兄弟……庞宝强!   这这破拖鞋也别扭,烂袍子也难受,弄得庞宝强心里的火“噌噌”的直往上窜!   今天他是奉了沈少爷的命令,带着一帮假冒的东瀛倭寇冲击镇海楼,这场戏他们都排练好几遍了。   之所以让庞宝强负责打头,有一个非常无厘头的理由。那是因为这家伙在使用大宝剑之前,他用的武器就是武士刀……朝鲜刀跟东瀛刀实在是太像了。   所以庞宝强也将这把刀挥舞得有模有样,况且他还特意接受了沈少爷的外语培训呢?   这时的庞宝强一看从楼上纵身下来四个人,个个都是自己的兄弟,跳荡山三人组外加龙小羽。   当然是他们了,这一切是按照剧本来的……宝强一见这四个人朝自己冲过来,随即就大声喊道:   “挖大稀……哎?”   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龙小羽一脚就把地上的一块石头踢起来,呼呼作响地迎面向他飞来!   百忙之中,庞宝强连忙偏头一躲,石头“嗖”的一下从耳边飞了过去。   然后宝强哥又接着喊:“挖大稀(我)裤里蛙(是)……哎哎!”   还没等他说完,张二狗上来对着他,就是一虎头钩!   把庞宝强给气的,一边横刀抵挡一边怒道:“让老子说完的漆哇!我特么絮絮叨叨背了好几天,咋不让老子一口气儿说完地一妈死?”   “滚吧你!看见你这身袍子就来气!”这时就见张二狗用虎头钩把武士刀往边上一带,扯着双手握刀的庞宝强转了个大半圈儿。   然后张二狗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庞宝强的屁股上!   这一下子宝强的刀也飞了,人也被大寨主踹得“噔噔噔”往后跑!   就在他们俩交手的一刻,这边龙小羽他们也对上了那些东瀛浪人……当然都是由扬威营战士改扮的。   一瞬间这些“倭寇”就被杀得人仰马翻,庞宝强空手没了兵刃,好不容易来了个减速急停,随即大声喊了一句:“……死国一!(好厉害哦!)”   然后他挥手命令自己的队伍赶紧撤退,这二三十人顿时就被沈大人的四位保镖打得溃不成军,像赶鸭子一样呼呼地往回跑!   这里边为了跑得快,有的干脆就把木质的人字拖给甩了,有的则是把手中的兵刃朝后乱扔,试图阻止这四个凶悍的家伙继续追击。   等到龙小羽他们追出去几十步远,就见前面那些家伙俩手提着袍服的下摆,光着脚丫子跑得嗷嗷快……眨眼之间就全不见了! 第1622章 倭患汹汹使人愁、妙计连环、巧布银钩   龙小羽他们几个顺手在地上捡了几把武士刀,然后就回到了镇海楼上。   上了镇海楼之后,柳小智带头把日本刀放在了沈渊面前的桌案上,然后躬身施礼说道:   “属下奉大人之命打散了刺客,我等几人护卫大人职责在身,怕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因此并未追杀过去。”   “这是刺客的兵刃,请大人验看!”   此时的沈渊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退下,然后沈少爷信手抄起了一把武士刀,放在手里细细观瞧。   周围的那些官员们心里都清楚,行刺的人铁定是一帮倭寇,只是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了,为什么要平白无故袭击广州官员?   而这时也有一些知道内情的官员,心中暗自想道:广州城里有东瀛浪人?那不是黄独跟刀岸然的手下吗?   听说前几天他们两个双双毙命,就连他们手下的两支浪人队也死了不少,看来浪人还没死干净啊!   这些都东瀛人没了黄独和刀岸然的约束,居然能在广州城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是想给各自的主人报仇呢,还是看此地官员富商云集,想要绑架几个干一票大的?   话说这位沈大人手下,真有几个硬手嘿!居然上去就把这群倭寇打退了!   一时之间官员们心中想什么的都有,对于那些东瀛浪人的心思,他们也做出了千奇百怪的猜测。   不过这些猜测里,倒是没有一条怀疑东瀛浪人是沈渊的手下假扮的。毕竟这帮人衣服也对,头发也对,拿的兵刃也没错,甚至刚才喊的那两句话也是东瀛话!   而这时的沈渊拿起了这把东瀛武士刀之后,看了看说道:“看来真是倭寇了……他们怎么进的城?”   此刻这位沈大人明显有些恼怒,看起来他自己也被刚才那群东瀛浪人,吓得不轻!   “这件事该谁管?广州海防使今天来了没有?”   “属下在!”这时听到沈大人叫广州海防史,立刻就有一位武官站了出来,恭恭敬敬向沈渊行礼。   只见此人身材高瘦,手长脚长,长了一张刀条子瘦脸。   这人大概三十五六岁,目光中隐隐带着一丝凶戾阴骘之气,不过向沈渊行礼时倒是低眉顺眼。   “下官广州海防使周炳……拜见沈大人。”   这个周炳行完了礼后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沈渊皱着眉头。   就见他将那把武士刀“当啷”一声撂在了桌子上,淡淡的向着自己问道:“防备倭寇上陆,你的海防是首当其冲!今天的事周大人怎么解释?”   “回大人,”就见这时的周炳不慌不忙地说道:“这些东瀛人也有上岸经商的,广州城里的东瀛商人也不在少数。”   “只要他们按照正常的官防,经由商船进城,而不是公然侵犯沿海,属下也没办法,咱也不能把所有的东瀛商人全都杀了吧?”   这位海防史周炳,显然是没打算把放倭寇进入广州的责任承担下来,不过他倒也是说明了理由,而且还说得振振有词。   一时之间,在场所有的官员都把目光转向了沈渊,打算看他怎么应对。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有机会面对面观察这位布政使沈大人处理事务,大家都想借此掂量掂量这位年轻上司的深浅。   而这时沈渊却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原先他们没拔刀的时候,你说他们有可能是商人,这也说得通。”   “可现在他们公然持刀行凶……这就是你这位海防使周大人的分内事了吧?”   “大人说得对,这确实是属下的职责,”这时的周炳眼中闪过了一丝厉色,却不得不承认道:“下官马上就去安排满城搜捕,将他们捉拿归案。”   “行啊……回头把结果直接报给本官。”沈渊倒也并没太过为难这个周炳,终究还是把缉拿倭寇这件事交给了他。   其实这些当官的在旁边看得清楚,沈渊这么做已经是很通情达理了,甚至对周炳来说都算得上宽厚。   毕竟沈大人刚才这句话里既没说限期多久,又没让周炳把倭寇悉数捉拿到案,只是说让周炳办好了之后给他个结果,这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这时的周炳也发觉沈大人好像不想太过让自己难堪,因此他之前那副不怎么爱合作的态度也稍稍和缓了一些。   就见他随即躬身答道:“属下一定劲力抓捕案犯,请大人放心!”   “那就交给你了,”只见沈渊点了点头,在这之后他跟在座的官员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起身离座,准备回去了。   ……   话说在今天的镇海楼上,这位沈大人也真算是个不速之客,听说他要走,大家全都松了口气。   而沈渊也是带着自己的护卫,毫不停留的下楼而去,众人纷纷恭送大人的同时,不免有些人的心里还在想着:   这沈大人要是晚来一会儿多好?说不定他刚一到楼下,那帮东瀛浪人就杀到了。万一要是瞎猫撞死耗子把他给砍死了,那岂不省事?   ……   沈渊这边已经圆满完成了计划,他今天到这里来,实际上就是为了给那个周炳的脖子上套上一个绳套。   沈渊让手下假扮东瀛武士来刺杀自己,就是借机会跟这位周炳认识,同时还交给他一些事做,让周炳有机会到自己的官衙里来述职。   这就相当于他把一个机会丢给了海防使周炳……因为沈渊心里非常清楚,负责看守市舶司司丞陈守志的保镖,十有八九就是周炳的手下。   所以丁亦夏小姑娘的事被忠叔出卖,被丁字街周炳的人知道后,又有人利用小夏姑娘来试探自己的反应,这件事一定和周炳有关!   哪怕他不是其中的主使者,也是干将之一。所以沈渊把这个到自己家来述职的机会丢给周炳,他是一定不会放过的。因为这样可以当面观察沈少爷的才能和实力,还有他对广州官场的态度,这可比用小夏姑娘来试探要靠谱得多。   因此沈渊判断,在自己把清剿城内倭寇的这项职责交给周炳,他一定会到布政司衙门向自己汇报,借机就近观察自己。   而那个时候,就是沈渊给他下套的时候到了! 第1623章 粤东十三冲斗牛、凶残狠恶、如狼似狗   所以今天这场戏圆满成功,沈渊他们也打道回府,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周炳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而这时沈渊把自己手下的兄弟派了出去,直接到广州城东的粤东十三家地盘上,侦查这些世家大族的情况。   因为按照沈渊的计划,如果这粤东十三家果然像情报里所说的那样无恶不作为害一方,那么他们也要为自己之前的罪行付出代价。   这里面牵扯的人命很多,沈渊也担心情报有误,担心其中有人罪不至死。所以他才派兄弟到城外的广袤地域,对粤东十三家做仔细的侦查。   ……   时至中午,烈日当头,走在路上的人不免都是满头大汗。   此时就在广州以东的惠州府一带,热浪袭人的官道上走过来两个人。   其中一位背后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裹,脑袋上顶着一个大荷叶遮阳,走得气急败坏。   而另一个则是空着双手,把衣服的后襟儿反着撩起来盖在自己的头上……这么一来,他整个的后脊梁就露了出来。   这俩人一看就是市井泼皮一般的人物,身上几道弯儿,走道儿也没个好样子,看到啥都没好气地踢上一脚……正是歪拉骨庞宝强和化骨龙刘启明。   这俩人今天分在了一组,负责侦查的地方就是惠州府以东的周家……就是周炳所在的家族。   其实这个任务很好完成,只要到了周家附近他们家的田地所在,问问周围的老百姓就行了。   到底这个周家是什么样?有没有欺男霸女为害一方?只要他们多问几个老百姓,就能了解得清清楚楚。   这庞宝强和化骨龙从一大早上出发,还是仗着身上有轻功,脚下便捷才赶到了这里。   按照他们的想法,在附近打听清楚情况之后,他们就可以直接奔向下一站,沿途多打听几个家族的情况。   如今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周家的地面上,这时俩人一边走一边还想着,再看到人就可以仔细询问一番了。   眼看着前方的一片山脚下似乎是一片小村子,他们看到了炊烟和隐约出现的房檐,立刻精神一振,于是急忙向着那边走去。   ……   这俩人早就琢磨好了掩饰的身份,就说自己是掸子铺的伙计,到乡下来收鸡毛的……到时候他们只要多给俩钱儿,不愁乡亲们不打开话匣子。   可是正当他们信心十足的想要进村之际,远远的却见到那个村子里走出了一行人,一拐弯就到了宽阔的官道上。   这时的庞宝强和化骨龙已经离得挺近了,就见这群人大概有十几个,前面几位身上穿着家丁的衣服,手里还拿着棒子。   后面还有几个长工模样的人,用担子挑着东西,看样子还挺沉。   这些人由一个身穿着黑色绸缎小褂儿的带头,出了村子就往东走,而他们身后居然还跟着不少人。   其中有一个妇人正哭得死去活来,跌跌撞撞地跟着这支队伍往前走……每当这妇人快要接近队伍的时候,就会有家丁上去一脚,把她踢到路边的沟里。   来回几次之后,这个妇人已经浑身都是泥,她披头散发哭得嗓子一片嘶哑,但还是在地上手脚并用地跟着。   “怎么了这是?”这时化骨龙和庞宝强看到那个妇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乡农,不过畏畏缩缩的不敢接近那支队伍,两人正好扯住了一个落在了后面的乡亲问道。   “造孽呗!”这个农人满脸悲愤地说道:“周家收租子的!”   “史老六家交不上租,被这些畜生当场打得遍体鳞伤……”   “那这大姐是怎么回事?”庞宝强一边问,一边发现那个乡农看他们的眼神似乎是有些怀疑。   旁边的化骨龙随即插口说道:“我们是外乡人过路的,就随口问问……这个给大哥买酒喝!”   说着他把几个铜钱顺手塞进了那个乡农的手里,乡农接过了铜钱,随即叹了口气说道:   “那个收租子的头叫周善德,是周家的狗,咬人最狠!”   “史老六家收不上租子,那个缺德的周善德就说:粮食没有,肉也行!”   “老史家的孩子才四岁,被周善德当场打死塞进萝筐里,正好凑够三石粮食……现在正在担子上挑着呢!”   “那个当娘的能不追吗?我们是怕出事,还不敢上去管……就跟着吧!”   “还有这种事?”此时的庞宝强和化骨龙一边听那位乡亲说着,一边跟着他往前走,这俩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一股杀气,升腾而起!“这周家……做得好!”庞宝强咬着牙说了一句,然后他正想上前,却被化骨龙一伸胳膊给拦住了。   这时的化骨龙看着前面那个连滚带爬,哭得声音嘶哑的妇人,又看了看那帮连说带笑,正在往前走的周府家丁,冷冷地说道:“哥你让给我吧……我来!”   庞宝强没说话,上去扶住了那个在地上哭嚎的妇人。这时前面的周府家丁发现居然有人敢管闲事,他们也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庞宝强。   而这时的化骨龙,却向着那群家丁走了过去。   ……   周善德看到后边一个流里流气的家伙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向自己勾了勾手指,周善德随即皱了皱眉。   “干什么的?”周善德随即喝问了一句,话说在这周家的地面上,他觉得自己就和钦差大臣没什么两样。   那家伙要是敢对他出言不逊,那他就死定了!   此时那个一身浪荡的年轻人,却一边向自己走过来一边说道:“渴了……有水吗?”   “水?滚!”这时的周善德觉得这人大概是个疯子,哪有在大道上找人要水喝的?于是他立刻怒斥了一句。   “我再问你一遍,有水吗?”化骨龙此时已经走到了周善德的面前,他居然又问了一遍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你是不是找死?”周善德随即大怒!   此时随着他一立眉毛,旁边已经有家丁拎着棍子凑了上来,就等着周善德一声令下,他们就一顿乱棍,把这个疯子打倒在地!   可是就在这时,眼看着这个年轻人距离他还有四五步远,周善德却觉着眼前陡然一花!   对面的那个家伙居然在弹指之间,就到了自己的近前! 第1624章 一念入魔声嘶吼、血溅长空、气贯北斗   周善德只觉得眼前劲风扑面,他正要放声大喊,而这时他却陡然间感觉到,自己的大腿上……一阵剧痛难忍!   ……   化骨龙脚下的步伐是他天天踩着黄豆练出来的,如今他腰腿之强韧,已经远非常人可比。   所以他一个箭步就到了周善德的面前,之后化骨龙的双手从袖子里抽出来,一左一右两只手上,无数道寒光闪烁……   问心刀!   化骨龙手都没抬,右手掌心向外一翻,五指指尖上的锋利刀刃就叨住了周善德大腿正面的肌肉,随后他把手向上一提!   刹那间四道半寸深的伤口,从周善德的膝盖以上一直到腰胯,被化骨龙硬生生地勾了出来!   一瞬间鲜血迸溅,周围的人全都吓傻了!   谁也没想到,这家伙手上居然带着如此怪异的短刀,而且上来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动手。   这四道伤口皮肉翻卷惨烈之极,把周围的所有人都看得心惊肉跳!   就在这时,周善德狂叫了一声,“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如今他大腿的肌肉已经被纵向切成了四条,巨大的疼痛使得他霎时间就站立不住。周善德嗓子里发出的嘶喊声,一下就传到了四野八方!   ……   就在这一刻,化骨龙脚下一步未停,轻轻的一转身绕到了周善德的身后。   他依然垂着两只手,掌心向前,一左一右勾住了周善德的腰肾部位,然后他双手又是往上一提!   刹那间周善德的后背上,又是一左一右一共八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后腰一直切到了肩膀!   化骨龙这小子下手也真是够狠!在他两手一钩之下,周善德的后背瞬间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刀伤!   此刻的周善德,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挥舞着,只知道肝胆俱裂的大声叫喊,拼死拼活地嚎叫,就像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疯子!   化骨龙站在周善德的背后,右臂横着圈住了他的头,左手却像是抓着一个皮球一样,五指抓住了他的头顶。   这时他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下来,而此时身边的众人才看清楚,原来他的每一根手指上,都带着鲜血淋漓的刀刃!   他左手的问心刀牢牢抓住了周善德的头盖骨,此时刀锋入肉四面淌血,周围的人已经被这惨烈之极的情景吓傻了!   即便是那些手持棍棒的家丁,看到这样的场面,他们又哪有胆子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管家周善德,被人死死控制在钢铁利爪之下!   这一刻化骨龙微微地笑了笑,在他的左手上,忽然传来了一片嘎嘎作响的声音!   四根手指上的问心刀,就像梳头一样顺着周善德的额头向后滑去,每一支刀锋都咯咯作响的从头盖骨上挠过,把头皮彻底割裂开来。   一直切到周善德的后脑勺,化骨龙才停下了手,用左手掌心死死顶住他的后脑。   在这之后,化骨龙的右手五指分开,从周善德的左侧耳朵开始,慢慢划过他的嘴唇和鼻子,四把问心刀一直切割到他的右耳!   刹那间,周善德的脸上从左到右,被开了四道血盆大口!他鼻子以下的半张脸,立刻布满了喷涌而出的鲜血!   化骨龙日复一日地撕扯牛皮,练出来的手劲与功夫,终于在今天发挥得淋漓尽致!   ……   此刻的周善德被切割得遍体鳞伤,可是却偏偏没有一道伤口能够让他立刻致命。他即便被切得像个血葫芦一样,周身都在流淌着鲜血,可是却依然清醒无比!   这一刻,全身上下的剧痛,让周善德觉的自己就疼得就像要炸开一样!   他已经无力发出呐喊,甚至没有力气去挣扎,只能在这个残暴之极的怪人控制下,浑身上下剧烈疯狂地抖动着!   此时的化骨龙却把自己刚刚切完周善德半张脸的那只手举了起来,他的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怪异与疯狂!   他把右手的手指屈起,只留下中指和大拇指,然后他张开嘴,先是把中指刀锋上的鲜血吸进嘴里,然后又伸出舌头舔着大拇指上,滴答流淌的血浆。   这时在他身边,除了那些吓得呆若木鸡的家丁和乡农之外,还有皱着眉头的庞宝强和他手上正扶着的那位妇人。   那个刚刚还在嚎啕大哭的妇女正瞪圆了眼睛,着魔一般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也太血腥……太痛快了吧?   ……   而这时,化骨龙却慢慢的把头低下,在周善德的耳边轻声说道:   “没有水?没关系!”   “没有粮食,肉也可以。没有水……血也可以!”   在这一刻,周善德终于明白了!   之前的那句话,其实就是他说的!   他在打死那个小小的四岁孩童,把尸体塞到粮食筐里之前,他曾经残忍的对那个孩子的父母,说过同样的话!   可是没想到这句话,居然这么快就报应到了自己的头上!   这个拦在路上,无缘无故朝自己要水喝的人,原来他是在给那个惨死的孩子报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化骨龙在周善德的耳边笑了起来,只听见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他张开满是鲜血的嘴,仰天笑得像个疯狂的妖人恶魔!   直到化骨龙放开了那个遍体喷涌着鲜血的周善德,直到他旁若无人,顺着大道向前走去。   他的笑声,一刻也没停过!   疯狂的大笑在山间回荡,笑声中充满了妖异恐怖,就像一个恶魔在庆贺自己被放出地狱,就像一个不可救药的疯子!   ……   庞宝强把那位史家大嫂交给了旁边的乡亲,然后飞快地一路向前追去。   直到转过山脚,他才重新看到了化骨龙。   如今的化骨龙刘启明正蹲在大道中间,他两只血淋淋的手交叉在自己的膝盖上,整张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   庞宝强拍了拍化骨龙的肩膀,却见刘启明缓缓地抬起头……在他脸上,满是泪水!   “我懂了!”化骨龙抬头仰望苍穹,咬着染血的牙齿冷冷道:“我懂了!”   “我化骨龙刘启明立誓,从今后誓死追随少爷……杀绝这些畜生!” 第1625章 南国锦绣世无双、人杰地灵、岂容豺狼   随着庞宝强和化骨龙将消息传回广州,沈渊派出去的各位兄弟也纷纷把他们查访粤东十三家的收获向沈少爷回报。   得到的消息无一例外,差不多全都一模一样。这粤东十三家血债累累,行事猖狂凶狠之极!   他们每一家都是地方上的一大祸害,把那些善良的粤东百姓欺压得惨不堪言。   像是化骨龙和庞宝强所看到的,还不算是最为惨烈的情形。甚至秦玉虎他们查实了其余几家,还有因为抗租,以至于整个村子被这些豪强屠灭的情况。   这一件件血案触目惊心,听得沈渊脸上也是神情严峻。他早知道古代的豪强是个什么德性,可是却没想到这帮人在官府势力的支持下,竟然能猖狂到这种地步!   小丫头丁亦夏在大家汇报情况的时候也在现场。当她听到这粤东十三家的累累恶行之后,小夏姑娘也红了眼眶,死死地攥紧了小拳头。   “所以你知道了吧?”这时的沈渊转头看到了小夏的神情,于是他轻声向着小夏姑娘说道:“这些恶人并非给你一家带来苦难,他们害的人何止千千万万?”   “这广东向来是人杰地灵之处,古往今来不知出了多少英雄人物,它原本是山水秀美,人品俊秀。”   “只可惜它却被这帮豺狼占据,被那些坏人糟蹋折磨……把这些坏人都干掉,还天南锦绣之地一个朗朗乾坤,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所以我不是为你一个人复仇,你也无需感谢我,我是为千千万万的广东百姓。”   “少爷慈悲!”这时的小夏也立刻起身,红着眼正色行礼道:“我也不是为我自己,我为广东千万百姓,谢谢您!”   ……   眼看着沈渊这边已经把粤东十三家的情况查清楚,他们自然也被沈渊纳入了打击范围。   所以这时,就等着那个周炳上当了。   很快潘龙庄就从外面探听了消息,周炳到了广州府,和知府卫明阳密谈之后,回身就到了城外乱葬岗那里,把黄独刀岸然一案中的东瀛浪人尸体挖出来不少……   “看来他就要到了,”沈渊闻言,笑着说道:“让大家准备准备吧,我估计他今天就会来……”果然就像沈少爷所料想的那样,当天下午海防史周炳就就到了布政司衙门,拜访沈渊来了!   ……   很明显,这次周炳过来怀着两个目的:明面上是向沈渊汇报这次剿灭城中倭寇的结果,他挖出来的那些浪人尸体,明显就是为了这件事准备的。   然后就是暗里的目的了,周炳是要通过察言观色搞清楚这位沈大人的底细,看看他到广州的立场和目的到底是什么。   ……   等到周炳得到沈大人的传见,他走过布政司衙门前面的官厅,一路来到沈渊的后宅之际,一进院子他就看到沈渊的家中有几名护卫正在练习武功。   这些护卫正就是庞宝强化骨龙他们这些人,只见这些汉子大夏天的光着脊梁,汗流浃背地在院子里“嘿嘿”地打着拳,“咣咣”的用拳头打木头桩子,显然身体十分壮实。   周炳心说:这就是沈渊身边的护卫了,看起来也不咋样啊?   这周炳也是带过兵的,而且带领的还是广州官场上的重要武力,为了给那些官场上的大人物干一些脏活,他还特意抽掉了精兵强将,组成了一支“黑镰队”。   这支队伍有百人上下,全都是武艺高强的军中士卒组成,他们手里拿着的是一种特殊的鹤嘴刀,看起来就跟手柄稍长的镰刀很相似。   和镰刀唯一的差别,就是这种鹤嘴刀上下开刃,而且用精钢打造十分锋利,为了方便夜间行动,还用黑漆涂抹了颜色。   这支黑镰队就是周炳用来杀掉小夏家人的爪牙,也曾经在周炳的指挥下干下了无数杀人越货的勾当。   因此周炳对于带兵也颇有几分眼光……他当然能看得出来,院子里这些人也就是个军中健卒的水平,而且净是些小巧招数,完全是江湖功夫!   这玩意儿也能打仗?周炳心里暗自撇了撇嘴,看来这位沈大人身边的护卫里,也就昨天那四个从楼上纵身跃下的还能拿得出手,算是四位高手。   剩下的全都不值一提,而且沈渊带进广州城的护卫整个全加上,充其量也就一百人冒尖儿。   想到这里时,周炳的心中暗自得意,他还没见到沈渊就得到了重要的情报,看来这次必定是不虚此行!   等到他到了花厅,这里就是沈渊后宅的范围了,院子里清静优雅大树参天,遮得整片院子阴凉舒适。   沈渊就在院落当中的藤椅上看书,在他的身边果然是四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保护着,周炳赶忙上前见礼。   他一看眼前的沈大人,身穿着一身白色苎麻的家常短衣,倒是宽松凉爽,将身姿衬托得挺拔矫健。   不过看他脸上的气质,倒是和他身穿官服时不同,一股儒雅的书生气扑面而来。   周炳的心里轻轻笑了笑,不过行礼时倒是恭谨有度。   “周大人来了?”沈渊从书本上收回眼光,见到周炳向自己行礼,随即用手中的书卷指了指另一张藤椅,让周炳坐下。   之后沈渊让人看茶,周炳恭恭敬敬地坐了半个屁股,他今天纯粹是为了套话而来,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桀骜不驯。   “宫里有一位故交,托我找几本书。”沈渊放下书卷之后笑着说道:“我还得看好了版本,别拿些假冒的宋版书让人笑话了去……周大人喝茶。”   一见到这位沈大人对他还挺亲切,完全没有打官腔充官威的样子,周炳就是谦逊的一笑。   等他接过了茶盏,心里还在暗自好笑,这位沈大人一见面就提宫里的关系,显然是在有意的宣称自己在京城中根基深厚。   这一点做官多年的周炳当然听得出来,不过沈渊这么说,却有些底气不足的嫌疑。   毕竟一上来就夸耀自己如何如何了得,有什么什么关系的人,通常都是担心别人看不起自己,或是害怕自己不够引起别人的重视。 第1626章 万千奇谋在锦囊、一夕笑谈、各怀心肠   周炳心里暗笑,这位沈大人倒并非是有意这么做,不过他心里面所想,在言语之中总会渐渐显露出来,周炳现在已经觉得有点能抓住沈大人的心思了……   这时沈渊向周炳问起,这次来是不是捉拿倭寇有消息了,周炳随即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拱手说道:   “下属得到藩台大人的命令,怎敢敷衍懈怠?”   “昨晚下官就带领手下兵士,在城南堵住了那群行凶的倭寇,血战之后将他们尽数斩杀。”   “一共二十三人,都是东瀛真倭,属下这才回来向大人复命!”   “嗯?”只见沈大人听见这话之后,眼前顿时一亮,之后立刻大喜过望地站了起来!   “早听说周大人在剿匪上很有一套,果然名不虚传!”只见沈渊大笑着说道:“没想到这两三天的时间,这些倭寇就全都伏诛了!好好好!”   “尸体就在布政司衙门外的车上,大人可以派人验看。”周炳看到沈渊喜形于色,一个劲儿的用拳头捶着自己的掌心,他反倒表现得比沈渊还沉稳得多。就见他笑着说道:“只是天气炎热,昨天到现在时间不短了,那些尸体已经有些腐臭了。”   “这样啊……那个谁,你去看一眼!”沈渊闻言让自己身边的一个护卫到门外去,查看那些倭寇的尸体。   然后他让周炳坐下,随即他自己也满面喜色地坐了下来。   “这次向朝廷上报功劳,本官一定把周大人的功绩据实上奏,好好表彰一番。”沈渊笑着向周炳说道:“朝廷必定不吝厚赏!”   “这哪里是末将的功劳?”周炳听见这话,随即谦逊地说道:“还不是沈大人运筹帷幄,指挥有方?在下一个军头儿,只知道为沈大人效力而已,岂敢居功?”   听见周炳这么说,沈渊又是满意地笑了笑。此刻的周炳也知道如今正事儿说完了,该是他想办法套话收集情报的时候了!   就见周炳笑着说道:“末将的前程,还不是在藩台大人的手上?只要是您有驱策之处,末将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为大人把事情办好!”   “还真有,我跟你讲!”这时沈渊听见这话,随即就让侍卫从书房里拿东西出来,此时,沈渊向周炳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态度非常赞赏。   周炳这边儿才刚表完态,还没来得及套话就看到沈渊好像又有什么事儿吩咐他,不由得把他弄得一愣!   就见护卫不久就从房间里拿出了一大卷纸,沈大人把纸在院中的石桌上铺开,还用茶盏压住了纸张的四角。   好家伙挺大一张地图,周炳一看上边勾勾抹抹,画了无数的道道圈圈,看得人头昏脑胀……这什么东西?   周炳一眼就能看得出,这是一张广州附近的地图,因为上面标着广州府的位置,甚至还有珠江和画着波涛的海面。   “我可听说了,”就见沈渊指着地图笑着说道:“在咱们珠江外海,有一群东瀛海盗!”   “经常有商人从此处经过时被他们在海上打劫,货物屡屡被抢得精光,人也杀了不少……这事儿周大人知道吧?”   “知道知道!”周炳听见这话只得点头答应,此刻他的心里顿时就是一紧!   像是商船被海盗打劫这种事,在广州附近当然是屡屡发生,这一点周炳是再清楚不过的。   因为那些海盗不但是他的盟友,甚至海盗打劫的目标也都是他周炳指示的!   周炳早就跟这些海盗达成了合作,他非但不去剿灭海盗,而且还庇护他们在海岛上安全的驻扎。   除此之外海盗所需要的粮食、酒类、女人、肉食、也都是他提供的。   而海盗那边得到了这么多好处,付出的代价,就是只能抢劫那些船上没打着四大衡旗子的商船。   因此他们是合作的关系,也是一种同盟,甚至周炳要是愿意,要求那些海盗为他做事也是可以的。   这位沈大人显然是通过外面的渠道,得知了海盗的消息,不过他对这件事这么关注,又是什么原因?   当周炳心里这么想着,就见沈大人说道:“周大人可能不知道,沈某能有今日的局面,独领一省的政务,靠的就是两件事!”   “一是我连中六元,考上了今科状元,第二件事就是我在江南平叛立下过大功。”   “军功啊!”沈渊沉声说道:“要说升官迅速,还有啥比军功更快的?”   “因此这些海盗必须剿灭,圣上开恩把沈某外放到了广东,我在这里一事无成怎么行?”   “我看周大人剿灭倭寇毫不留情,还是广州这里带兵的将领,所以你就跟着本官,把这些倭寇一网打尽。”   “到时候把功劳报上朝廷,我亏待不了你!”   ……   一听到沈渊的话,周炳立刻就明白了,原来这小子是在平叛江南之后,升官儿升上瘾了啊!   这家伙似乎除了做文章和打仗这两件事拿手,其余的都不怎么太擅长。怪不得他到任这么长时间了,在广州官场上都没什么举动,反而打听到了倭寇的消息,却这么热心。   原来他到这里做官也是想弄出点成绩,让皇上对他刮目相看。可是他却在别的地方很难有所建树,心思只能在打仗这上面转圈圈!   ……   你可是想得美呢?   这时的周炳心中暗道:妈的这些海盗是我的人,手下的兵将也是我的,你想让他们互相打起来,我也得同意才行啊!   真是想迷了心了,你也是找对了人了啊!   周炳心里核计了一下,却微微皱着眉头说道:“大人说的有理,下官也早就知道广州外海有海盗盘踞的事。”   “只不过大海宽阔无边无际,那些海盗在船上,今天在这儿明天在那儿,末将也曾经派水师到处巡逻,却始终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周炳这番话,就是要编个理由推脱的意思了,可是沈渊却笑着摆了摆手。   “那你想到哪儿去了?”就见这时的沈大人指了指地图,笑着说道:“本官对兵法也略知一二,那些倭寇在海上飘忽来去很难被找到,这我还能不知道?”“另外就算是找到了,一场海战打下来,对方明知不敌,还不扬帆逃跑?”   “因此在海上决战,那些倭寇却是难以斩草除根,所以本官才想了个计策!” 第1627章 妙计连环在一图、惊闻战机、笑煞恶虎   此时的周炳看到沈渊指着桌上的地图,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他心里都腻歪得不行了!   他心说沈渊这小子一心拿军功谋取前程,指不定又想出了什么不靠谱的主意,你让我看这个又有什么用?   反正我有一万条理由,让你的计划实行不了!   要么就是缺乏粮饷需要银子,要不就是军中瘟疫战士体力不行,在么就是去年被台风损坏了战船……   反正我有的是理由,要人要钱一拖三四年,直接把你拖到离任了,你都休想让我出兵!   不过沈渊的官职在这放着呢,周炳心里再怎么打好了主意,也得假意过来看看。   结果他到了地图跟前,就见沈渊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说道:“我想了一个办法,把那些倭寇引诱上岸,然后咱们在岸上把他们一网打尽!”   “嗯?”听到这里,周炳倒是精神了些,他也想通过这个计划,了解一下沈渊到底有多大的才能。   最起码在打仗方面的能力,只要听沈渊讲述了计划,周炳也就能知道个大概……这其实也是他这次来想要了解的情报之一。   毕竟沈渊在江南平叛,战功赫赫,周炳也想了解他在这方面有多高的水准   这时他仔细一看,就见沈渊的手指正点在广州以东海岸边的一处半岛上。   ……   只见沈渊意气风发地说道:“我让人把粤东一带的赋税押解过来,各项赋税加起来共有三万七千多两!”   “咱们让银车就在海边这里经过,然后事先放出消息,确保让倭寇知道银车在海边过境的事。”   “这么大一宗银子,押送的兵力又不多,那些倭寇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嗯?这倒不错……这时周炳看着地图上那个地方,心里忍不住想道:要是我自己让人把这一趟银车给劫了呢?这趟银子可够肥的!   而这时沈渊却又接着说道:“到时候周大人在海边设伏,等到倭寇上岸抢劫之时,咱们以大量兵士切断他返回海船的退路,将他们团团围住,这些倭寇不就插翅难飞了?”   你特么想得美!这时的周炳心里一边想着,脸上却装作双眼冒光,露出了一副极为佩服这个主意的神色,同时他还在肚子里暗自骂娘。   可就在这时,他却听沈渊说道:“……然后本官亲自上阵指挥!”   “有我身先士卒的带领,想必咱们的军士必是士气大振,我当年在江南就是这般带人冲杀……”   “嗯?”此时当周炳听到这里,心里立刻就是“咯噔”一下子!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极其美妙的场景……就在沈大人身先士卒往前冲之际,他身边那些士兵却在自己的命令下,悄然后退。   然后当沈渊遇到前面如狼似虎的东瀛海盗之时……这时沈渊脸上的表情,一定好看得很!   现在整个广州官场都知道,沈渊被皇帝派到这里来,十有八九是没安好心。所以自从他进了广州城,大家的心全都悬着呢。   可要是沈渊在剿匪时一个不慎,嘎锛儿一下死在两军阵前,那广州可就太平了!   这个沈渊!他这是把自己往刀尖儿上送,他这是活脱脱地作死啊!   ……   周炳想到这里,他立刻定下心神,仔细倾听着沈渊的计划,这回他倒是挺认真。   沈渊还在滔滔不绝地说道:“那海盗又能有多少人?大不了三五百个,最多一千人顶天了!”   “周大人手上,两千士兵总是有的吧?咱们设好了埋伏,猝不及防之下发动冲锋,那些倭寇措手不及之下,必定被咱们杀得死伤惨重。”   “所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完全不成问题……对了对了!”   只见沈渊一脸意气风发地说道:“找一些当地士绅来,让他们登高远望,亲眼看到咱们奋勇杀敌的情景!”   “到时候战场上拼杀激烈,本官和周大人身先士卒。让他们看完之后给咱们送万民伞!上表朝廷,代表广东百姓感谢咱们的功绩!”   “这么一来你我功劳都有了,升官发财自然不在话下。打完这一仗,我只要在广东安安稳稳的再待上三年多,每日里诗酒风流,玩耍快活就行!”   “只要任期一到,我就可以凭借着这桩功劳,到京师活动一下,把本官调回京师……”   “那时我有了平倭的功绩,又有了外放主政的资历,在京师里凭借着天子的赏识,我还有什么可愁的?”   “这广州哪儿都好,就是太热了,你是不知道京师的凉快劲儿……”   这位沈大人显然是对此战获胜完全有把握,他高谈理想畅想未来,都说到三四年以后了!   ……   而这时的周炳听得连连点头,一边却在心里暗自打着主意。   对于沈渊的心思,他显然已经全盘了解了,这家伙到广东来,就是要混一个外放的资历。毕竟在大明朝想要入阁,必须同时具备两点要求:一是正牌子科举出身,这一点沈渊显然是得天独厚,另一个就是要有外放主政的经历。   所以沈渊到广州来就是干这个的,而他还不甘心在广州这几年毫无功绩。所以才决心在这次消灭倭寇的作战中,一次性把功绩捞足。   而自己呢……正好可以将计就计!   ……   是不是要在平倭之战中把沈渊一举除掉,还广州官场一个清静?   这件事儿显然不是周炳所能决定的,因此他目前而言,只是发现了一个绝佳机会,却并不能马上确定要不要执行。   所以等他听完了沈渊的计划之后,就见周炳毫不犹豫地挑起大拇指,二话不说先拍一顿马屁!   只见他面露佩服之色赞叹道:“沈大人果然是天生的将!不怪乎您在江南立下那般泼天般的大功!”   “属下真是佩服之极……大人的计划堪称绝妙!”   “那些海寇上了岸之后,离了船就相当于没了双腿,他们擅长的海战也发挥不出来。”   “而咱们以逸待劳,突然发起攻击,把他们包围起来围歼殆尽,定是不费吹灰之力!”   “大人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好家伙这顿马屁拍的,把沈渊听得眉开眼笑! 第1628章 一战灭尽十三鼠、敌在心腹、只待海雾   “只是嘛……”说到这里,周炳知道这话该往回收了。   沈渊的这个计划他执行不执行,还得继续向上请示,所以他得留下一个想打就能打,想不打就能推脱的活泛话儿。   就见周炳说道:“大人可能不知道广州一带的沿海,很少有山峦山脉,都是平坦的沙地滩涂。”   “在那样空旷的沙滩上,一眼望去就是几里远空旷平坦。大人您所说的这个地点,怕是很难设伏,还不让倭寇上岸前发现。”   “嗯?”这时的沈渊眉头一皱,显然他在制定计划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种情况。   而这时周炳又急忙笑着说道:“不过大人无需担心!末将在此地土生土长,对此地的风土最是熟悉不过。”   “一般到了这个季节,若是赶上无风的天气,早晨的时候海边有时会下起大雾……只要是雾气一起就好办了!”   “咱们大可以借着晨雾,在海滩上列阵设伏,倭寇就看不见咱们了,大人的计划正好可以顺利实行。”   “不过什么时候起雾嘛……却是老天爷的事,末将得找些本地的老渔民,好生打听一番才行。”   “大人在军务上的才能,末将是心悦诚服的,您当然知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这句话。”   “所以咱们只要看准了海边气候,这场大战必然全胜!”   ……   叫周炳这么一说,沈渊最初还露出了忧虑的表情,到最后一听说海边大雾的事,他又顿时来了精神。   在这之后,沈渊立刻向周炳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赶紧去把海边上的气候搞清楚,咱们好及早实行计划。”   “现在看来咱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哈哈哈哈哈!”   沈渊说完随即大笑起来,看来找到了周炳这样一个靠谱的助手,让这位沈大人的心里也是十分高兴。   而这时的周炳一边谦逊地笑着,一边却在心中暗想:海边上起不起雾,那不还是我说了算?   你这位大人还能到天天早上到海边上去看,到底有没有大雾不成?   哼!所以能不能出兵,还得是我定!你就等着吧!   ……   等到周炳打定了主意,沈渊也算是把作战计划全都交代完了。在这之后沈大人立刻把周炳打发回去,让他做好一应准备。   周炳走了之后,沈渊随即冷冷地笑了笑……话说今天他给那个周炳喂过去了无数条情报,说的话几乎没一句是真的。   或许只有一句真话,藏在这些假话里……此战必胜!   ……   当海防史周炳走出布政司衙门之后,他随即就是一皱眉……外面街上一排停着四辆大车,上面盖着油布,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车上装的就是他用来糊弄沈渊的东瀛浪人尸体,本地气候炎热,过了这么多天,这些尸体已经臭得都不行了。   好在尸体之前被埋到地下,地底温度稍低,要不然现在都不一定是啥样了。   周炳的目光向着左右一看,却没看到沈渊派来验看尸体的那名护卫。   “怎么样?”周炳向着看守马车的一位手下问道。   那个手下随即答道:“刚才出了一个护卫打扮的人看过一眼,然后就回去了。”   “说什么没有?”周炳还是挺关心这件事,毕竟这些尸体要是让沈渊的护卫看出问题,那就糟了。   “看吐了……”只见周炳的手下笑嘻嘻地说道:“那家伙过来一掀开油布,当时就吐了!”   “然后他在外边数着死人脚过了过数儿,忙不迭的就回去了,根本没看出毛病,将主爷给小人预备的银子都没用上!”   “好!” 周炳听到这话才彻底放心,随即他连忙让人把那些尸体再埋回去……总不能把他们扔到城里吧?   然后他上了轿,一面命令轿夫出发,一面心里还在想着沈渊今天的计划……说实话,他心里还是觉得这个计划挺可行的。   首先第一条,可以拔去沈渊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周炳要是能做到这一点,他的地位也能立刻水涨船高。   那位老祖宗想必会对自己越发另眼相看,这是周炳最需要的。   其次就是第二点,要是这个计划真的成了,那三万七千多两银子!   当然这些钱他自己是吞不下来的,因为周炳手下的士兵将官,还有不少都是粤东十三家的人。   所以他独吞这些银子的可能性完全不存在,不过他抢来了银子给大家一分,毕竟也会在支持他的世家大族心中,留下极好的印象。   这些人见到了回头钱儿,那还不得乐得手都拍不拢?从今以后对自己的支持也一定会更多……这对周炳来说,是第二个好处。   有了这两个巨大的好处,周炳对这场作战自然是满怀希望,这也不用说了。   ……   不过这里面却有好多地方他需要考虑清楚……首先就是那些海上的倭寇,跟自己的部队不能真的打起来。   其次就是按照沈渊所说的,他还需要召集一个乡绅团,到现场观战。   这个乡绅团是现成的,那个战场所在的位置,距离粤东十三家再近不过了!   周炳都已经打算好了,正好让支持自己的那些家族派人来现场观看,自己是怎么坑死沈渊的,然后把银子打劫到手之后……大家当场分钱!   除了出兵的倭寇要拿一份儿,剩下的银子大家当场就是来个分赃,让那些支持自己的家族看看,自己打仗也厉害,赚钱也有一套!   这样长脸的事儿,当然要有那些重量级人物亲眼看着,才更过瘾不是?   不过还有一点却是很让人头疼,周炳想到这里,还在暗自皱眉。   毕竟这场作战是由沈渊亲自指挥的,下属的将领和士兵却全都是周炳的人,周炳倒是不愁沈渊会侥幸从战场上活下来,关键是他死了之后怎么办?   一旦沈渊死在海滩上,要是朝廷追究起来,说自己作战不利,失陷主帅,很有可能会影响自己的仕途啊!   得想个什么办法,才能把这件事遮过去呢?周炳想着想着,他的轿子已经到了地方。   从布政司里出来,周炳就直接就奔了府台衙门! 第1629章 除却沈郎满天晴、蛇鼠一窝、毒计渐生   周炳今年才三十五岁,却很得家族的器重。他之所以能被粤东十三家推举出来,控制他们手上所有的武力,就是因为这家伙确实很有两下子。   他生性残忍好杀,狡猾冷静,有一股同龄人不具备的狠辣劲头,同时他做起事来也是面面俱到,左右逢源。   该杀的人毫不留情,该听的话言听计从,这就是周炳成功的秘诀。   所以他被家族推举上来,执掌军队已经超过十年,血案更是做了无数。同时也因为他思虑周全的性格,使得他越发被上面的大人物器重。   ……   像今天的事就是如此,周炳一想到谋害沈渊这个计划,二话不说就到知府衙门里来找卫明阳。   周炳当然知道,类似这样的重大事件,还是由那些大人物决定比较好。   卫明阳在府里,听说周炳去而复返,他也吃了一惊。不久前周炳曾经来跟他说,拿尸体去敷衍沈渊,自己还答应了。   可是周炳这么快又来求见自己,想必是事情有所变化。于是卫明阳也打起了精神,让家丁把周炳请进来。   其实他们两个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对于这个周炳,卫明阳也是十分器重,   严格说来,周炳的军官职务是归广州主管军事的臬台管的。要按照从属关系来说,其实沈渊都不是他的正管上司,更别提卫明阳管着的广州府衙了。   而且卫明阳和周炳其实都是一样的人,他们同样都代表着一方势力,同时也一起处在老祖宗的领导下。只不过一个府台,一个海防史,扮演的角色不同罢了。   不过这个周炳懂得上下尊卑,知道进退,经常会出手帮自己的忙,而且态度也十分恭敬,这就让卫明阳对他也非常看重。   等到周炳进了卫明阳的书房之后,他随即就从头至尾,把他今天面见沈渊的经过向卫明阳说了一遍。   刚开始的时候卫明阳还暗自皱眉,听不出这里边有什么要点,是必须要向自己汇报的。   在这之后他听说了沈渊的计划,又是不屑一顾。他就和那时候的周炳一样,当然知道这是沈渊痴人说梦。像这样的计划,自己这边是不可能去实施的。   可是过了一会儿,当周炳说起沈渊将会亲自上阵指挥之际,此时的卫明阳立刻就抬起头,正色看向了周炳。   他的心思当然和周炳分毫不差,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沈渊绝对不会想到,那些海外的倭寇就是周炳这边的盟友,而周炳却不折不扣是沈渊的敌人。所以沈渊一定以为他身在官军队伍中,会十分安全。而且自己这方具有兵力优势,想要歼灭倭寇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而他恰恰却算错了,到时候海滩上除了沈渊自己的手下之外,其实全都是沈渊的死对头!   要说这个卫明阳也算是有点城府的,他终究还是忍了下来,直到周炳把前后的情况介绍完。   随后,周炳又说了沈渊的意图,原来沈渊是打算回到京师,以最快的速度入阁拜相。   这样的话他就缺一个外放的资历,所以万历天子才会把他派到广东来。   沈渊又不想在广东无所作为,于是脑筋就在军功这上面打起了转转……大明上下人人都痛恨倭寇,当年倭寇给大明在东南一带带来的伤害,此时记忆还十分鲜明。   所以沈渊要是能歼灭大量倭寇,在京师就会获得一个不错的口碑。然后当他在广东任满回到京师后,就可以继续自己入阁拜相的计划了……这就是沈渊的全部心思!   听到了这里之后,卫明阳也松了口气,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在海滩上直接干掉沈渊,确实是个不错的计划。”   “但是周兄啊,这件事第一不是你我能决定的,还得看咱们那位老祖宗的打算。”   “这是自然!”周炳听到府台大人管自己叫兄弟,他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谦逊的一笑说道:“所以我这不是来找您了吗?”   “然后第二点,”卫明阳随即又接着说道:“阵前失陷主帅可是个大事,周兄得想办法把自己摘出来才行!”   其实卫明阳是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做了个顺水人情,他知道这种事就是自己不提,周炳也一定能想到。   不过他这句话显得自己为周炳着想,也是笼络之意。卫明阳在拉拢人心这方面,从来都是很用心思的。   周炳听见这话,也面露感激地说道:“这样的事我倒是没考虑过,只要能为广州官场除了沈渊这一大害,小人的安危又能算得了什么?”   “只要属下做得好了,还用愁您和老祖宗不心疼属下吗?”   “识大体!有担当!”这时的卫明阳随即又是一句暖心之言丢了过去。   然后他沉思了一下,向着周炳说道:“你先按照沈渊的计划,把所有的事布置下去,尤其是海边的天气,总之你就把他真当个事儿来办。”   “我这边自然会向上请示,回头就给你个准信儿……有关周兄你的安危,我也一定会向上汇报的。”   “沈渊那边你先别朝他的面儿,等这个计划成与不成,被上面确定下来,到时候你再向沈渊汇报。”   “唉!”说到这里卫明阳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有沈渊这个大帽子在上头扣着,我也是束手束脚,如履薄冰啊!”   “要是能真的就此除了他这一大害,这广东……就一天云彩全散了!”   “谁说不是呢?”这时周炳也笑着随声附和道:“最好上面应了咱们这件事,到时候整个广东,不又是咱们的天下了?”   说到这里两个相视而笑,心中都在暗自畅想着,广东这里没了沈渊的情形。   其实他们心里也知道,这么好的机会,那位老祖宗应该是不会放过的!   ……   随即周炳这边就开始了作战方面的布置,他把手上的兵将全都集合在一起,连同当地的卫所军,一共凑够了两千人。   除此之外他还让自己的黑镰队集结待命,手上所有的武装力量全都不许休假外出,就在军营里等着。   然后周炳亲自到海边考察了地形……地图上那个地方他认得,就在海岸边靠近官道的一大片沙滩上。 第1630章 枕戈待旦候东风、雾海朦朦、杀意汹汹   在那里,他让士兵抓来了十几个本地的老渔民,让他们每天关注天气状况,预测次日海上有没有大雾发生。   除此之外周炳还向自己的家族……就是那个被化骨龙割得跟条松鼠桂鱼一样,满身刀口的周善德所在的周家,说了这个计划。   周家人上下自然是对这个计划举双手赞成,也都盼着上面赶紧把命令传下来。   在这之后,周炳就进入了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一方面海边的天气谁也说不准,因为海雾升腾需要整整一夜的时间,海面和海岸都是无风天,同时湿气也要很重才行。   在这个没有卫星云图,没有天气预报的年代,预测天气全凭老渔民的经验。所以这些老渔民看晚霞看月亮,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对于天气的预测却很难说得准。   周炳天天都接到这些老渔民的报告,有的时候他们说明天早晨肯定有大雾,可是等到早上一阵海风吹来,却是清清爽爽一丝雾气都没有。   有的时候他们也说明天一定有大雾,可是第二天真的就起了雾。   在这祭坛,接连赶上三四天大雾天气之后,周炳还没有接到上面的消息,他觉得战机正在手中渐渐流失,他的心里也是越来越焦急!要知道时间越拖越长,这样拖下去军营里的士兵可不等人!他们有的家里还做着买卖种着地,等的时间久了难免牢骚满腹。   有的士兵还好赌好酒,时间一长难免生出事端,就这几天的功夫,已经生出好几起军营打架的事件了!   更何况家族那边,还等着分钱呢!家主一天一遍地派人来催,把周炳急得都快上房了!   就在这几天,他又接到了海边那里传来的消息,周炳一看预测的明日天气,又是语言不详,含糊其辞,把他给气得直叹气!   就在这时,忽然外面有人传来消息,广州市知府卫明阳派人来请。   这周炳下意识的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然后他赶紧换上衣服,吩咐人备轿出发!   ……   等到周炳满心忐忑的一路赶到了知府衙门,一见到卫明阳脸上的神色,周炳的心就放下了七八分……卫大人脸上一片阳光明媚,带来的显然是个好消息!   就见卫明阳笑着说道:“上面准了!”   “只要天气情况合适,你就随时开始行动,现在你可以去和沈渊联系了,让他做好上阵指挥的准备。”   听到这话,周炳的心里就是一阵狂喜,这一下自己建功立业的时候可算到了!   而且这份功劳还是如此轻而易举,杀掉沈渊这样力量薄弱之人,又有什么难的?   “……对了,”卫明阳看到周炳面露喜色,他知道这个周兄的心思和自己一般,随即又说道:“周兄你的事,我也跟上面说了,你的安全不成问题。”   “反正到时候海滩上全是咱们的人,沈渊被杀之后,你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要我说,你就直接跟朝廷这样交代:就说你在沈渊的指挥下奋勇杀敌,大获全胜,可是有十几个海盗却趁你们追杀大股倭寇的机会,抢了银箱装到船上打算运走。”   “然后沈渊轻敌冒进,带护卫登上海盗的小船,出海追击倭寇,因为没有足够的船只,你也只能望洋兴叹,无法到海面上支援。”   “在这之后,沈渊带着护卫追上倭寇,两船对战的时候打翻了船,沈渊就此被海浪冲走生死不明,船上的银箱也沉入海底无法打捞,这个怎么样?”   “这样一来,事情就成了沈渊为大获全胜做出了这样冒失的举动,以至于把自己给玩死了。而周兄你呢,反正你打了胜仗,沈渊翻船淹死了,又不是你的责任!”   “大不了功过相抵,周兄的安危是没问题的,不会影响以后的升迁,你觉得这么说行不行?”   “大人体恤属下,此计绝妙!”这周炳一听之下就放了心,他知道按照卫明阳的说法,自己报上去此战的经过,他是绝不会受到惩罚的。   在这之后,周炳可谓是心满意足,不由得又给卫明阳拍了好一阵马屁,卫明阳却向他笑着问道:   “这回在海边那里,你打算怎么弄死沈渊?”   “那还不容易?”就见周炳立刻笑着说道:“这件事儿手下倒是早都想好了。”   “等到了那一天作战之时,手下肯定是跟沈渊在一起的,我那两千士兵也都在海滩上。”   “可是当时海边大雾,即遮住了那些东瀛浪人的目光,同时也让沈渊看不出去多远.我正好可以在东瀛浪人上岸之后,把士兵悄悄撤走!”   “到时候,我就拿一两百个老弱残兵放在他身边,沈渊一定不会发现。然后由于海边大雾,需要我的人到海岸上侦察,才能确切的知道东瀛人到没到。”   “可是放哨的全都是我的人,他们向我回报的时候,嘴里说的是平安无事,却可以用手势不经意间提醒我,东瀛人的船已经快靠岸了。”   “这时的沈渊恍然不觉,傻乎乎的在那里等着,我却可以找个借口离开他身边,带兵撤退,就留下他和那一两百个老弱残兵。”   “然后等东瀛人在大雾里冲上来之际,当沈渊发现他们,那时都已经鼻子贴鼻子了!”   周炳笑着说道:“那时候我留在海滩上的兵,毫不犹豫的就会转身就跑,把沈渊扔给那些东瀛人!”   “我可以提前写信跟那些东瀛人说好,连这次作战的地图都给他们送过去!他们会准时准点,在我的要求下上岸。”   “等他们杀了沈渊之后,咱们把押运的银箱打开,给他们银子让他们走人,这次的计划就是圆满完成。”   “那个沈渊不但会死得憋屈万分的,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大人您看我这个计划怎么样?”   “好!不错!”此时的卫明阳想了一下海滩上的情形,不由得也是暗自点头,话说这个周炳制定的计划,还真是巧妙无比! 第1631章 万军围困亦从容、人有千算、上有苍穹   真正杀人的是那些倭寇,这样就避免了要是周炳派人亲自下手。在周炳的军中人多眼杂,看到了布政使大人被自己人所杀的情形,会不经意间泄露出去。   而在周炳的计划里,他先退却再让倭寇杀人,然后他们再重新上去验看沈渊的尸体,那就不会担心情报泄露了。   同时那个沈渊身边还有周炳的一二百人,虽然是老弱残兵,但也足以时时刻刻掌握沈渊的动向,确保他停留在原地,任凭东瀛人冲杀。   更何况沈渊就算是真的有所察觉,他前有倭寇海盗,后有周炳大军,就凭他那几个人又能跑到哪儿去?早晚还不是被人围杀的命?   因此这个计划可以说设置得天衣无缝,堪称万全之策!   卫明阳十分满意,自然又对周炳大大赞赏了一番,之后他赶忙放周炳回去布置作战。   ……   这回周炳可是又忙碌了起来,他二话不说,直接到了沈渊的布政司衙门。   他随即就把自己已经把作战需要的兵士准备好,就等海雾天就可以行动的消息,告诉了那个没几天性命的沈渊沈大人。   沈渊听了自然是分外高兴!他立刻就让周炳密切关注那些老渔民,一旦确定了哪天是大雾天,就立刻开始行动。   这时周炳还向沈渊提醒了一下,像东瀛海盗那些人,他们杀人越货需要大量的情报,所以他们在广州城内说不定还布有眼线。   周炳让沈渊千万不要把这次作战的消息扩散出去,以免被东瀛人听到之后就不上钩了。   沈渊自然是点头答应,然后他又紧急调运银两,让海边的州府把赋税准备好,随时准备起运,还得按照自己规定好的路线前进。   然后沈渊让周炳把这个消息不动声色地扩散出去,确保一定要让东瀛人的眼线知道才行!   周炳肚皮里都要乐开花了,他心说我要通知东瀛人,还用往外放消息?直接派个信使去大陈岛不就完了?   不过周炳还是恭恭敬敬地答应,说他会到东瀛商人聚集的地方放出消息,确保那些海盗时刻关注着这笔税银。   等到天气合适,他们确定了作战日期,那时东瀛人分布在州府里的密探眼线自然会知道银车什么时候出发……周炳让沈渊放心,这些事他一定做得妥妥当当的。   周炳还说沈大人其它的都不用管,只管养好精神等他的好消息,一旦海边的天气确定,周炳就会立刻通知沈渊。   然后沈大人连夜出发,在天亮之际赶到海边,他们这个全歼倭寇的计划就可以顺利实行了。   沈渊听了之后也是踌躇满志,他高兴之下还赏了周炳二百两银子,让他给士卒改善伙食鼓舞士气,在作战的时候一定要听从自己的指挥。   这周炳拿了银子自然是千恩万谢,心里还不屑地想道:听你指挥?你就做梦吧!   很快你就会发现,你孤零零的站在海滩上面对着凶恶的海盗,身边却根本没有听你指挥的兵卒!   ……   于是这边的周炳也做出了异常振奋的模样,拜别了沈渊之后回去准备。   临行时沈渊还特意嘱咐他,一定要把海边上观看作战的士绅参观团准备好,周炳自然也是笑着满口答应了。   而这边的沈渊等周炳一走,他也飞快地开始了布置。   ……   根据周炳向他陈述的计划,沈渊推断出他的奸计,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在这之前海雾的事是周炳提起来的,他无非是说如果海边天气晴朗,倭寇在海面上远远的就能看到海岸上的伏兵。   在这之后周炳又是将计就计,想利用海上的大雾天把自己扔在海滩上,让倭寇杀死,他倒是想得美!   因此沈渊针对周炳的计划,随即就飞快的做出了调整……只不过他的准备工作完成得却要快得多了。   因为沈少爷手下的兵将,哪怕就是半夜临时通知,也能快速的完成作战准备。周炳那些在军营里放着,都能自己人打起来的官兵,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   ……   这边沈渊让所有人都随时准备好,一接到周炳的通知就立刻出发,另一边的周炳却飞快地赶到了海边。   当他听那十来个老渔民说,今日海面平静,空气潮湿,今后三天都有很大的可能是大雾天,周炳立刻就上轿赶回了自己的家族。   他告诉自己周家世族的家主,后天黎明时分开始行动,这位家主也满意地答应了下来。   周家家主同时派出了十余个家丁,给粤东一带的各大家族送信,让他们按时到海边来看热闹、分银子!   这位周家家主也知道,这回是露脸的时候到了,他家中的儿郎周炳不但即将立下大功,而且各大家族还有银子分!   对于周家的家主他们这些人来说,其实这种打仗的事兵凶战危,原本是不适合看热闹的,但这次的情况却是不同。   整个战场上两千五百人,里面五百是粤东十三家养的东瀛海盗,是听他们随便指挥的一支力量,剩下两千人则是周炳手下的兵将!   所以所谓的战场,到时候其实满满当当全都是自己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古代人又没有什么娱乐,像这样的热闹不看白不看。另外分银子的时候大家都在场,也省得几大家族怀疑自己瞒报了银两数目。   所以这些家族肯定会派出重量级人物来现场观看沈渊怎么死。   而这位周家家主也打算好了,真到了作战的时候,他就跟这些家族里的大佬一番指点江山,好好让他们看看自己周家的儿郎,有多出彩儿!   于是就在这种双方都满怀信心的情况之下,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   就在这天晚上,沈渊得到了周炳派人传信,说他掌握的十几位老渔民都非常确定,今后的三天早上都是大雾天气。   周炳让沈大人立刻给州县下令,让银车按时出发……周炳已经把消息都散布出去了。   沈渊随即告诉信使,他立刻给州县里发消息,让海防史周炳做好准备,按照计划后天早上行动。 第1632章 群狼啸聚一山中、大战将至、稳输不赢   在这之后沈渊还真的下令,让粤东下属州县按时把赋税押运过来。   同时沈渊还在文书里说,布政司衙门接到消息,银车平时行走的路线上有山贼出没,让他们按照布政使大人的要求绕道而行。   要说在广东的地面上,沈渊的话谁敢不听?下面的州县毫不含糊,立刻就按照命令行事。   第二天一早,那些押运银两的银车就出发,沿途的州县将当地的赋税全都清点封装,装运到了银车上。   等到他们收集好了税银一路走来的时候,当他们赶到沈渊预设的伏击地点之际,到时候正是沈渊预计发动攻击的时间!   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周炳他们粤东十三家在地方上的消息何等灵通?很快就通过自己控制的官员,得知了沈渊正在按计划,精准地调动税银!   于是第二天下午分,周炳亲自来广州,奉请沈大人来了。   ……   沈渊这一出发,周炳却是愣了一下,这位沈大人身边,居然只带了二十名护卫!   他不是有一百人呢吗?怎么不全都带上?周炳的心里立刻就是一阵狂喜!   话说沈渊在江南一带,凭借五百人对抗十七万大军的战绩,周炳也是听说过的。所以他还曾经盘算过,沈渊这一百护卫能不能在作战时,生出什么变数来。   可是沈渊居然如此托大,他就只带了二十名手下,这二十个人在千军万马里,又能算得了什么?   就算你再能打,我们有百倍的人数优势,上去一人一脚,铁人都把你踹扁了!   周炳的心里暗自高兴,却又故意向着沈渊问道:“大人!您的护卫怎么不全都带上?”   “这是在你周大人的军中,本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时的沈渊伸手拍了拍周炳的肩膀,完全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可是周炳却在沈渊胳膊移动时,听到了他身上一阵细碎的金属磕碰声响……显然这位沈大人的官服下面还穿着内甲。   这时的周炳一边感激涕零地谢过沈大人的信任,一边心里暗自好笑!   他心说:这个沈渊,还真是太年轻了!   这家伙既是好大喜功又死要面子,他就带了这不多的几个护卫,显然是知道在作战时,一百跟二十个人在千军万马里,同样都算不了什么。   与其这样还不如少带几个人,更显得他是个孤胆英雄之类的……不过这家伙同时又在官服里穿了内甲,这不就是怕死吗?   他也不想想,真到了主帅身上都中了刀剑的时候,就凭你身上穿的那身铠甲,能护住你的命?   一时间周炳的心里又是鄙夷又是好笑,对于这个沈大人的性子,他现在觉得自己是摸得透透的了!   不过他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脸上的神情却是越发恭敬,表现得滴水不漏。   ……   这之后沈渊正要上马出发,却听着府门里面一阵莺莺燕燕,好几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让他打完仗快点回来。   这周炳回头一看,好家伙!   在布政司衙门里,一水儿的五六个娇艳美貌女子,正在眼泪汪汪地送别沈大人。   这些女子有的千般娇美,有的冷艳无双,有的稚嫩可人,有的娇羞无限,真是个个精彩,世上难寻!   她们站在大门内送别沈渊,一个个脸上带着凄婉之色,眼睛水汪汪地盯在沈大人身上,真是我见犹怜!   妈的,这世道啊!这时的周炳连忙转过头来,不敢多看。   不过他却在心里,把这几个美貌的女子挨个想了一遍。   周炳暗自咬着牙想道:像我这样有本事有手段的汉子,怎么找不到这般艳丽的女子?偏偏让沈渊这个绣花枕头,霸占了这么多美貌佳人!   你等着!周炳心里暗自想道:等我打完了这一场仗,到时候沈渊府里这些姬妾想要回家的时候……哼哼,等她们离开广州,就是我的机会到了!   到那时我留下三个最美的自己享受,然后给家主送去一个……卫明阳大人也得有一个……   周炳一边心里转着分人家媳妇儿的主意,一边恭恭敬敬地扶着沈渊上了马。   在这之后他们连夜起行,向着海边战场方向赶去!   ……   经过半天一夜的疾驰,沈渊终于赶在黎明时分,到达了预设的战场。在这里周炳早就布置好了两千人的军阵,沈渊和周炳从队伍边经过的时候,看到一片片刀枪如林,铠甲闪光,显然兵士早就做好了冲杀的准备。   周围一片海雾迷蒙,空气中带着海水的咸腥味道,耳边传来了浪涛拍岸之声。一队队一列列军士,就像是罗列在迷雾中的蒙蒙鬼影。   眼前两三丈之外就不能清晰视物,天光微明,空气潮湿而清冷。   沈渊看了看战马脚下的沙滩,心里却泛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地方是他特意挑的。   这里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油尖旺地区,自己脚下的地方,应该是红勘体育馆……   没错!这是香港!   ……   从这里往西,是尖沙咀和维多利亚港,再往西是油麻地,然后西北就是旺角,当然现在全都是一片荒丘空地,是不是很有趣?   这里是……浩南哥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啊!沈渊在心里大大地感慨了一句。   ……   从沈渊他们所在的地方往东北方向一里,有一座小小的山丘。   此时在这个山丘上,正有一大群衣着华贵的人,由下人摆设了屏风桌椅、茶水点心,安安稳稳地坐在山顶上谈笑。   今天粤东十三家的家主,和他们家中的骨干力量,全都聚集在这个无名小山上。   这帮人的排场可真不小,不但带着家丁护卫,甚至丫鬟还在带来的火炉上烹着茶,小厮的怀里抱着主人的爱犬。看他们的样子,简直是出来郊游的。   这粤东十三家是组团过来看热闹的,今天这场仗稳赢不输,毫无风险。正好这些家主们过来分贼赃,同时让家中的子弟过来长长见识。   家主们一个个脑满肠肥,满面红光,被民脂民膏养得富态,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经历,也让他们的脸上个个都带着骄横之气。   如今他们都在谈论着,那个沈渊会怎么死……毕竟一位一省布政使大人,马上就要死在他们手里,这也算是个稀罕景儿!   ……   而这一刻,在海岸正南方向,正有一支船队向着这里驶来。   十来艘大大小小的船,大的能装一百多位,小的也就是二三十人,一艘艘船上满载着一脸凶悍的东瀛倭寇!   这些海盗大多衣衫破旧,头发蓬乱,有的把花里胡哨的绸缎胡乱裹在身上,他们按着武士刀的刀柄,眼睛死死地盯着船头的海面。   海雾迷蒙……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就是他们抢劫杀人的战场! 第1633章 我家我国我弟兄、中华故地、岂是无名   在战争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情况,就是首先挑起战端的一方,通常都认为自己必然胜利。   而如果双方都满怀信心来一场决战,那么必然有一方遭遇惨败……原因就是失败方的盲目自信,实际上可笑至极。   如今的周炳一方就面临这样的情况,他们无论怎么想,这一仗都没有打输的可能,因此对此战满怀信心。   这些人甚至把分赃的方案都想好了,就是没有想到一个可怕的后果,他们这一仗要是打输了怎么办?   如今粤东十三家所有的底牌全都压到了桌面上,五百倭寇,两千军兵,还有十三家家主,都聚集在这个小小的海滩上。   而他们却严重地算错了沈渊的实力,当年沈渊凭借五百人就能横扫江南,可是现在他的手中却掌握着两千用新式火枪武装起来,而且经过了长时间训练的战士!   所以该死的人不知道自己将死,还满怀信心的觉得他们会弄死别人……这就是当前的情况。   ……   此时的广州府衙之中,卫明阳被一声鸡叫从睡梦中惊醒。   他看了看微微发白的窗纸,闭上双眼笑了笑。   按照时间推算,海滩上那场仗已经打起来了吧?用不到晚上,周炳就会给他送来好消息。   他的顶头上司沈渊一旦被除掉,他卫明阳又可以在广州城内呼风唤雨,无人可挡!   最好让他死得惨点……卫明阳心满意足地嘟囔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搂着小妾又沉沉睡去了。   ……   海岸边的那座小山上,粤东十三家的家主和骨干已经得到了周炳送来的消息。   周炳已经赶到战场,被他接来的沈渊身边只带着二十名护卫,所以今天这场仗,注定是一场一开始就马上结束的战斗。   周炳请诸位家主们放心,他一定会把仗打得漂漂亮亮的,此时小山上那些脑满肠肥的家伙听到这个消息,也一起谈笑起来。   周家家主还意气风发地说道:“那个沈渊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他千里迢迢从京师来到岭南,竟然会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无名海滩上吧?”   随着他的话,周围那些家属们全都会意地笑了起来,这座小山上,一时之间奸诈的、猥琐的、恶心的笑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   这里不是无名之地……这时的沈渊望着前方的海雾,听着隐隐传来的海涛声,心潮翻涌地想道:   这里是维多利亚港……要是我干得漂亮,以后这个名字,就再也不会在历史上出现!   ……这一刻沈渊踌躇满志,脸上神情严峻,在周炳看来他显然是紧张得不行。   只见这时周炳指着海滩东北方,笑着对沈渊说道:“大人,那边一里外有座小山,属下请来的当地士绅就在那里观战。”   “虽然现在一片大雾,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这样的海雾一等到太阳出来,消散得可快了!”   “所以咱们战斗最为激烈的时刻,海雾消散之际,他们一定会看到大人奋勇杀敌的情景……嘿嘿!”   “属下的部队就在咱们身后列队,随时准备听我命令,向前冲杀包围!”   “前面我派出了兵士侦查,一见到海船接近海岸,就会立刻过来报告,到时候咱们只需等他们上岸之后,由大人带领向前冲锋。”   “属下的队伍战意十足,这一战绝对会大获全胜!沈大人的这份功劳垂手可得,您只管放心好了。”   “就知道你在行军打仗这方面确实了得,”沈渊笑着拍了拍周炳的肩膀说道:“以前你立下的那些功劳,果然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这次只要咱们全歼倭寇,必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沈渊笑着对周炳说道:“你就看我够不够仗义就完了!”   “大人对小人如此宽厚,手下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这时的周炳还在笑嘻嘻地拍着马屁,可是在他的心里,却早已把沈渊当成了一个死人。   ……   那么沈渊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呢?   此时的海上,倭寇的船只正在飞快地接近海岸,他们的耳边已经听到了浪涛拍岸的声音,这说明他们距离海岸已经不到一百丈了。   海面上雾气茫茫,哪怕是眼睛最尖的倭寇,也只能看见左右两侧的船只。   整支船队互相之间保持着距离,既怕离近了会撞船,又怕离远了会走失,所以布置成了一个松散的阵型。   而这时就在倭寇船队的后面,正有两艘船,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了他们的后队……   一样破破烂烂的船只,一样装着衣衫褴褛的浪人武士,就连他们凶狠的眼神都是相差无几。   可是这两艘船上装着的一百名战士,全都是沈渊的人!   ……   没错,每一艘船上五十人,都是江南猛虎营的战士。   如今他们把倭寇的样子装扮得惟妙惟肖,正从后方渐渐接近,试图无声无息地混入倭寇的船队中。   此刻他们正鬼鬼祟祟的悄悄加速,眼看着前方的海雾中影影绰绰,已经出现了敌船的轮廓。   一时间,船上的战士们全都紧张地握紧了武器!   好吧,让我们来看看沈渊为这一战,做了什么样的准备。   沈渊为了让自己人毫无破绽地混进东瀛船队,不但想办法弄来了大量的武士袍服,东瀛浪人的武士刀,还特意从青楼里赎出来了一位姑娘。   按照失魂鱼莹姐儿的情报,沈渊赎出来的这位姐妹,就是曾经上过大陈岛的受害者之一。   当这位姑娘到了军营里,一听说沈大人要假扮倭寇,将那些海盗一网打尽,这位青楼女子立刻就决定全力以赴,帮助这些小伙子们。   于是岛上那些东瀛人的装扮风格,船只的破烂样子,全都被这位姑娘仔细地描述出来。甚至姑娘还亲自上场,把这一百名战士打扮得惟妙惟肖。   除此之外,沈渊还找了在海上行船最有经验的船夫,同时江南猛虎营也是他特意挑选出来的。   因为江南猛虎营的战士生于江南水乡,水性上佳的小伙子应有尽有,所以他们才形成了这支化妆奇袭部队的主力。   反而扬威营这样家在北方京师的部队,却因为水性上的问题,痛失了这次机会。 第1634章 静候敌血洒长空、雾隐神兵、凭海听风   在这之后,这支部队按照沈渊的要求潜伏在附近的海面,又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出海,兜了一个大圈子来到了这片海域。   按照他们的设想,倭寇的船队也应该在差不多的时间赶到这里,最终他们还是凭借着龙小羽灵敏的听力,在重重海雾之中找到了倭寇的船队……他们已经开到自己前边去了,现在还得追上去!   此刻这一百名战士,按照两艘船的建制分成了两队,每队各五十人。率领其中一队的就是在江南平叛一战中,被沈渊亲自起了个外号“翻白眼儿”的范白猿。   如今的范白猿经过这几年的磨练,已经成了一个沉稳勇猛的连队指挥官,不过当他们这两艘船渐渐接近东瀛倭寇的后队时,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因为他知道,沈大人就在前方的海滩上,如果他们这两艘船不能完成既定的作战任务,那沈大人就危险了!   范白猿惦记着沈渊的安危,一边眺望着前方,一边忍不住死死地握住了手中的刀柄。   就在这一刻,他们的船只不经意间慢慢加速,已经渐渐切入了倭寇船队之中。   ……   海雾中,前方的船上好像坐着一排排鬼影,倭寇的低语声隐隐约约地传来。等到他们再慢慢接近一段,范白猿已经在海涛拍岸的背景声中,听到了前方船桨划水的声音,还有船夫粗重的喘息声。   此时船上的战士们也做好了准备,大家都知道在踏上海岸之前,他们绝不能被这些倭寇看出破绽!   “喂!どうしよう?”这时前方的东瀛船,显然也发现了后面凑过来的两条船。   估计他们是殿后的船,没料想还有比自己更靠后的船,很快从前面的船上就传来了压低声音,向着这边乌里哇拉的喝问。   范白猿的心里顿时紧张得突突直跳,他倾听着海浪,计算着这里到海边的距离。现在他和前面的那条船相距不过三丈,装听不见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他胡乱回答更是不行,一张嘴他就会露馅儿,所以范白猿咬着牙示意船只,加快速度!   “八嘎!”前面的船上语气似乎又严厉了几分,似乎是在逼着他们立刻回答问题。   此刻的范白猿回首做了个手势,随即满船战士的手中,就传来了绞紧弩弓弓弦的轻微声音。   “喂!都塞他……?”前面传来了第三声问话,此刻船上的战士都暗自咬着牙,现在谁都知道,两艘船上的战斗已是一触即发!   “黙れ!”   就在这时,只听范白猿的船上,有一个人沉声说了一句!   随即船上的战士们,就听得前面的船上有人低声嘟囔了几句,再没动静了!   ……   这时的范白猿带自己的战士,全都惊讶地看着一个人……这人身上背了一把大宝剑,大马金刀地坐在船上,一脸庄严肃穆的样子。   他撇着嘴眯着眼睛,看起来却是气势过人……正是庞宝强庞爷!   就在刚才,庞宝强用沈渊教给他的一句“闭嘴”,就把前面船上的询问怼了回去!   此时庞宝强脸上虽然绷着,但心里却都乐开花了!他心里说:少爷教我这句“大马累”真特么好使嘿!   就这仨字儿,顿时就把这帮东瀛人吓得不敢说话了……嘿嘿嘿!我这句话说得威风吧?   庞宝强想起了临行时沈渊告诉他的话,东瀛人哪怕就是穷得要饭了,他们之间的上下尊卑也是分得极为清楚。   只要你的地位比他们高一点儿,哪怕是进入丐帮比对方早半年,作为后辈也得规规矩矩听前辈的话。   因此你这一句“大马累”,不但要说得清楚,还要有底气、有霸气、带着杀气才行!   我保证你说完这句话,那些倭寇都不敢问你是谁,就得乖乖儿的把嘴闭上!   因此这句话,庞宝强也不知练了多久,他刚才就是气沉丹田,沉声说出来的。语气中带着纯正的鼻音和不容置疑的味道,果然一句话就奏效了!   而这时的范白猿和他手下的战士,全都用敬佩之极的眼神看着庞宝强。   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宝强哥心里正琢磨着:话说这大马累……那匹到底是啥马呀?它怎么这么累?   ……   就在宝强哥的帮助下,他们这两艘船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船队,然后随着他们的船只渐渐前行,战士们终于听到了清晰的拍岸浪声。   很快他们就在雾气中看到了海岸,眼前是一片横七竖八的木船!   有的东瀛海盗腰带里掖着木屐,正跳到海里,奋力向前拖动的船只。有的已经成群结伙把船拖到了沙滩上,正在飞快地集结。   海边的沙滩上传来低低的训斥声,还有刷刷刷钢刀出鞘的声音,因为雾气的原因,他们集结得非常紧密!   “麻烦!”到了这里,范白猿的一颗心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现在他们就处在整支东瀛倭寇队伍的最后方,哪怕就是当场打起来,他们也不用害怕了!   范白猿示意让船夫划桨的速度慢点,尽量减缓接近海岸的速度。这样一来,等他们这一百战士登上岸的时候,前方的倭寇就应该向陆地里面走出去一段,给他们腾出登陆地点来了。   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从容上岸,不用担心过早暴露。   这边范白猿的船磨磨蹭蹭地靠近了海边,派人下海拖船上岸,前面的倭寇海盗已经差不多全都上岸了。   在海雾的掩护下,这群倭寇还茫然不知,就在自己身后的海雾里,那些和他们行动别无二致的同伴,竟然是一群催命阎罗!   ……   此时就在海岸前方,不足两百米远的地方,正有人飞快的向沈渊和周炳回报。   “报沈大人,周将军!”   就见一名小卒跑得满脸是汗,一过来就强做镇定地说道:“前方海岸风平浪静,没有见到倭寇踪迹!”   这时的沈渊故意紧紧盯着他的脸,不去看他正做着隐秘手势的手,他一看这家伙的表情就知道,此刻的倭寇已经上岸了!   等到这个报信的小兵归队之后,就见周炳皱着眉对沈渊说道:“看这时间,也快到了啊?”   “大人别急,我估计就快了,”周炳假作担忧地叹了口气说道:“末将去想看看后面的队列,让他们做好准备可好?” 第1635章 临敌拔剑自狂行、无人相随、我愿为锋   “你去吧!”只见沈渊皱着眉看着前方的海雾,还不放心地嘱咐道:“快去快回啊!”   “您放心!末将马上就回来,”周炳恭谨的一抱拳,然后他还向身边列队的士兵说道:“一切都听沈大人的,听见没?”   在这之后,他忙不迭地拔腿向后走去!   此时的周炳心里这个高兴啊,一切全都是按照计划,进行得天衣无缝!   他走出不远之后,就无声地向着自己的队伍挥手,示意让军队悄无声息的往后退,除了沈渊身边的一百多士卒之外,周炳的大部队全部后撤一里!   在大雾的笼罩中,沈渊视野之内的官军,全都站在原地不动。可是周炳却成功撤离,把沈渊孤零零地扔在了这里。   接着就是行动的时刻了,周炳一看队伍撤得差不多了,急忙命令前方点火!   ……   这火堆是周炳早就准备好的,点起来之后,就是他给倭寇下令进攻的信号。   火堆的位置被周炳设置得十分巧妙,正好在倭寇和沈渊中间的那个点上。所以倭寇上岸之后,只要看到哪里有火光,就会按照周炳之前的计划,向着火光的方向冲杀。   当他们越过火堆后,再径直前进一段,很快就会撞上沈渊的队伍!   而点燃火堆后的官军,也会回去向沈渊报告,说是东瀛海盗已经全部上岸了,那些火光正是东瀛海寇打起的火把。   在这种情况下,沈渊发现前面的火光非常接近军阵,他会毫不迟疑立刻下令,全军向前冲杀!   可是沈渊却不知道,没等冲出去多远,他身边的一百人就会转头往回跑,把沈渊和他的二十人卫队孤零零地扔在战场中间。   到了那个时候,东瀛浪人已经和沈渊近在咫尺,他们一个冲杀就会把这位布政使大人剁了!   这计划真是绝了!周炳站在一里之外,一边盯着前方的浓雾,一边心中还喜滋滋地想道:只可惜美中不足,还差了一点点!   要是能看见沈渊带队冲杀时,忽然发现自己身边没人了,前面的海雾中却突然出现大批倭寇的情景……那时他脸上的神情该多精彩啊!   可惜看不见他当时惊骇绝伦的样子了,真是遗憾啊……   此时的周炳正想到这里,他就发现远处浓雾深处,好像出现了一片茫茫的火光!   ……   开始了,终于开始了!这一刻,周炳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此时,海天之际的鱼肚白已经慢慢变得一片明亮,太阳升起来了,海雾即将慢慢散去。   等到阳光洒满海滩之时,这一战的最后结果,就将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   此刻沈渊看到前面的火光,他立刻就是一皱眉,显然他是没弄明白这些火光是什么意思。   而这时前方的雾气中,四个兵卒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见面就拜倒在沈渊面前,大声说道:   “前方倭寇上岸,点燃火把,正在向这边前进!”   “点火把?”沈渊一皱眉说道:“下这么大的雾,点火把又有什么用?不管了!”   “全军听令!”只见沈渊“锵”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向着左右护卫和身边的官军将士大声喊道:   “你们四个火速通知后面的周将军,让他随我向着火光方向冲杀,注意两翼包围……中军将士!”   “随我冲击倭寇!违令者斩!”   “是!”身边的一大片官军都随声附和,沈渊举起宝剑,带着这些官军就向前冲杀了出去!   这些官军们一边跟着沈渊往前跑,一边交换着眼色,心说冲杀敌军?傻子才特么跟你冲杀敌军呢!   别说我们将主爷有令,跑上一段就转身向后归队,就算是没有将主爷的吩咐,谁还愿意跟这些倭寇砍杀起来?   谁不知道那帮家伙有多狠啊?傻吧你就!   这些官兵们齐刷刷的发出了大声呐喊,当他们向前跑了十来丈远之后,所有人都是默契地同时转身向后!   与他们向前冲的样子截然不同,这些人跑的时候却是悄然无声,连脚下都是尽量放轻了脚步。   此时他们就听刀,后方的沙滩上沈渊和他那寥寥无几的部下传来的喊杀声,还在渐渐向着火光方向而去……   官兵们想到那些倭寇杀人时的凶残模样,他们脚下加劲,跑得更快了!   ……   就在这一刻,附近的小山上,当粤东十三家的家主看见下方火光升起,随即就来了精神。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嘿!”   他们现在一个个伸着脖子,只恨眼前的浓雾太碍事,要不然他们就可以看到海滩上的沈渊被大队官军一个甩尾,孤零零地扔下,然后被潮水般的东瀛浪人淹没斩杀的情景!   不过这也没关系,一会儿雾散之后,他们就能把战场看得清清楚楚了!   ……   此时的海岸边,已经快要集结好的东瀛浪人,突然看到前方升起了一团火光。   浪人的首领崖间横次一见火光,随即就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队伍。   雾气蒙蒙看不清楚,但是他能估计得到,所有人都应该已经下船了!此时所有的东瀛浪人都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海岸上那片火光!   这就是他们发动袭击的信号,此时的崖间横次拔出武士刀,正要大声下令,忽然他就听到自己的队伍里……一片大乱!   崖间横次的心里陡然一哆嗦,在他身后的浓雾里,原本是自己队伍集结的地方。可是那边却传来了刀刃破空的声音,奋力搏斗的呐喊,肢体被砍断的惨叫!   “纳尼?”(咋地啦?)崖间横次愣了一下,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居然自己都能打起来,队伍内讧了?他心说:这也不能啊?   哪怕就是真有哪个浪人之间相互有仇,打算在战场上偷偷干掉对手,也不至于在这时候动手吧,我还没下令冲锋呢?   可是听这声音,明显不是一个俩,而是一大帮人打了起来,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   就在崖间横次跺着脚搞不清原因的时候,这时的海滩上已经杀得血流成河,战成了一团!   朱常津带领着两队士兵,一百人在登上海岸之后,趁着那些东瀛武士紧盯着前方的火光之际,偷偷混入了他们的队伍。   在此之后他毫不犹豫地下令,让战士们发动攻击! 第1636章 急传惊雷第一声、听我号令、猪突迅猛   这一下子可真是猝不及防,原本海滩上五百多倭寇为了担心走失,队形就聚集得十分紧密。   可此刻就在自己身边,对方一口唾沫都能吐在自己脸上的距离内忽然有人挥刀砍来,猝不及防之下,谁能扛得住?   一霎时就有数十名浪人被砍倒在地,他们发出的惨叫声,立刻就形成了一片混乱!   朱常津一马当先,带着自己的王府四大护卫,以锋矢阵突入敌军,冲进去之后就是一通砍杀!   在他们的队伍里,左右两排战士形成了一个锐角,就像是刀锋的刀尖。   这些战士们排列整齐,手臂上还扎着白色布条作为记号。在他们队伍前方的雾海中,满是密密麻麻慌乱无措的人影,战士们肩并着肩,看到人上去他娘的就是一刀!   反正这海滩上全是倭寇,只有他们背后的阵型中才是自己人,所以逢人便砍就对了!   这些战士们手里的武士刀疯狂起落,就像镰刀般收割着敌人的性命,没多久这些战士就是全身浴血!   而在这一刻,这个锋矢阵的正中间,还有五十名猛虎营战士手中端着弓弩,准备应对敌军清醒过来之后的集群冲锋。   可是现在,他们手中弹簧钢锻造弩臂的钢弩却完全用不上。因为他们冲进去之后,就已经把倭寇的队形搅得完全乱了套!   其实东瀛人在他们国家作战的时候,往往在带队的队长屁股后边插一面旗,以便让自己队伍中的战士跟随这面旗帜,向前冲杀。   可是他们这帮倭寇,根本就不是什么东瀛军队,哪里有什么屁股旗可看?   在这片大雾之中,他们还没发现敌人,人家的刀就到了自己头顶,他们茫然无措,不知道敌人在哪儿,也不知道该防备谁!   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整齐的军阵,那他们还哪里还有搏命的份儿?   ……   正在队伍一片大乱之际,此时的倭寇首领崖间横次已经知道坏了,听雾气中的声音,自己的部下明显正在被人疯狂杀戮!   他咬着牙大声喊道:“不许乱!都听我的!所有人向我这个方向……”   “噔”的一声!   还没等他喊完这句话,崖间横次的头就向后一仰!   在他的额头正中,一道金光,在雾气和火光中一闪!   替天行道金箭……龙小羽!   龙小羽就在前方的军阵里,走在朱常津的身后,当他一听到有人在乱哄哄的倭寇当中,气势十足地下命令,龙小羽听声辨位,直娘贼抬手就是一箭!   他的金批箭上刻着“替天行道”四个字,十二把金箭是龙小羽在江南平叛时的战利品,也是他苦练了多年的暗器!   金箭沉重,龙小羽的内力也强。他在雾气之中听声辨位,一箭过去就听到远处的那个声音,才把话说到一半儿,嘎儿的一下下半截儿就没了!   好功夫!这一下不但是朱常津,就连朱常津身边的夏侯商都诧异地回头,向着龙小羽看了一眼。   而这时的小羽哥却耸了耸肩,好像是毫不在意……此刻在雾气当中,又有一个人大声呜哩哇啦地大喊起来!   只见龙小羽一抬手,又是一箭盲射,随即远处雾海中那个声音又是戛然而止!   好家伙!龙小羽竟然以一人之力,转瞬间干掉了倭寇团伙的正副两位队长!   而这时的倭寇军队,已经不可避免的乱了起来。   ……   周围的情形一片混乱,砍杀声渐渐逼近而来,倭寇的队伍已经被崇王世子朱常津率队穿得稀烂!   此时这些倭寇失去了首领,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际,又是一名队长挺身而出!   他才大声喊了一句,想让队伍在自己的身边集结,又是一支金箭,毫无征兆地破雾而来,一箭就从这名队长的脖子上穿喉而过!混乱随即不可避免地产生,这些倭寇们各自拔刀戒备,对自己身边的同伴如临大敌!   他们有的关系好的三五个人,围成了一圈。有的人缘儿差的则是独自一人,惊慌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生怕从后边被人一刀给砍了。   浓雾里的海滩上,这群倭寇就像一群乱哄哄的蚂蚁,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忽然间他们听到自己的队伍中,有一个雄壮的声音大声喊道:   “猪头……k摸信!”   “哇……”的一片怒吼!   随即在传来喊声的方向,百余名浪人齐声嘶吼,犹如洪流一般的人群,霎时就向着一个方向冲杀了过去!   那么他们冲杀的方向,是不是朱常津的军阵?   不好意思……完全不是,他们兵锋所指的地方,正是不远处那片的火光!   ……   原来刚才发出的那一声呐喊,意思是“猪突猛进”,是东瀛军队不顾一切,向前誓死冲杀的口令。   这句话其实是庞宝强大声怒吼出来的……随即他身边的一百猛虎营战士便是大声嘶吼,举刀向着火光的方向冲锋!   而这时在他们的前后左右,剩下的不到三百倭寇,终于还是等到了明确的命令。并且还发现了一支奋勇向前冲杀的队友……他们哪儿管得了那么许多?赶紧跟上啊!   跟着举刀跟着喊,跟着冲锋跟着砍……这下好不容易,有人带着他们打仗了!   于是在这一句天外飞来的“猪突猛进”命令下,三百倭寇和一百猛虎营,飞快地越过了火堆,犹如疯魔一般向着一个方向冲去。   而在他们冲杀的方向上……没错!正是周炳和他的两千官军!   ……   等到他们向前冲出了百步远之后,这些倭寇的声音渐渐粗重,眼睛都开始红了!   他们再也没有听到身边传来厮杀拼斗声,说明他们已经摆脱了在雾气中,偷袭自己的那支敌军。   倭寇中间那些头脑清楚的人,也开始渐渐明白了过来。   在登上海滩之后,他们自己人当然不可能内讧,而外人却也同样不可能如此精准地知道他们的登陆地点和时间。   所以答案很明显……他们是被出卖了,他们被那些狡猾的大明官军引上了海岸,准备用一场偷袭,将他们一网打尽!   还好他们的队伍中,出现了一个果断的领导者,用一句响亮的口号“猪突猛进”摆脱了敌军的纠缠。   “……猪头k摸信!”   就在他们刚刚想到这里时,又是一声不容置疑的命令!   随即在他们眼前的雾气中,出现了成排成片的身影……   这些东营浪人随即毫不犹豫地举起武士刀,野兽般嚎叫着,向前冲杀了过去! 第1637章 恩仇快意碧海听、今生有幸、剑血犹腥   在东瀛话里,“猪”这个字是单指野猪的。   咱们国家所说的家猪,在日语中称为“豚”,所以大家看到“豚骨拉面”,千万不要问人家面里有没有河豚……人家那是猪骨汤拉面的意思。   也正因为野猪在发怒时横冲直撞,无视一切只顾着向前冲,因此“猪突猛进”这四个字的命令,就被赋予了“不顾伤亡,绝死冲锋,至死方休”的意味。   往往在东瀛那边,两支军队交战之际,猪突猛进的战术一用出来,那就代表着拿人命往前顶,直到把一方的人打没了为止的意思。   其实这是因为东瀛国内地势狭窄,缺乏战略纵深的原因。因此所谓诱敌深入,大范围迂回之类的战术都很难用得出来。   反而一到大战正激烈的时刻,比拼的就是双方战士的意志和血性,因此这样的战术才会大行其道,成为东瀛军队的看家本领。   沈渊还记得自己在过去当教授的时候,给一位东瀛学生讲解“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结果这个学生死活也不能理解。   他还说,我们东瀛可不能退!   我们那儿地方小,跳舞都不敢使劲伸胳膊抬腿,退一步就“扑通”一下,掉特么海里了!   ……   按照这之前布置的战术,沈渊应该在身后的官军士兵退去,沙滩上只留下他们这二十人之后,迅速向左右两翼撤离……可是他没有!   此刻的沈渊居然带着自己的二十名特战营护卫,继续向前猛冲!   在接近火堆的那一刻,眼前的雾海中,陡然出现了一片衣衫破旧的东瀛浪人!   在雾气中双方都在狂奔,刚刚发现对方的一刹那,几乎就立刻撞在了一起。   迎面的海风中吹来一股破衣烂衫的馊气,前面一个举着武士刀的短粗东瀛武士,就像一匹烈马一般狂奔而至!   沈渊手中长剑一挺,剑锋后发先至,闪电般刺入了这名浪人武士的咽喉!   “沙场对冲,刺击先到!你个傻缺!”沈渊一剑刺死了这个正在高举武士刀,奋力砍来的家伙,然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甩手拔剑,又迎上了下一个对手!   而沈渊身边的特战营战士也和自家沈少爷一样,身上全都穿着大明朝的制式盔甲。他们以沈渊为首,组成了锋矢阵型,犹如利刃刺穿黄油一般,毫无阻碍地杀入了敌军阵营!   此时那些东瀛浪人清楚地看到,一群身穿着大明军队铠甲的战士,眨眼之间就没入了他们冲锋的锋线……此时这些东瀛倭寇算是彻底明白了!   这真的是大明官军给他们设下的圈套,之前残杀自己手足的,一定也是这些人!   他们已经被下了决死冲锋的命令,只有死了才能让他们停留在原地,所以整条锋线上的东瀛浪人毫不犹豫,继续举刀向前冲杀。   而这时的沈渊带着自己的兄弟,在接连手刃了四名东瀛倭寇之后,忽然他手中的长剑被一把兵刃甩到了一边。   对面一把烂银一般的软剑犹如长蛇,挥动之间就像活过来一样,沈渊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把兵刃。   这是崇王府侍卫,夏侯商!   沈渊向自己的身后低低地吩咐了一句,随即他和这二十名战士就没入了朱常津带领的阵型当中,被他们紧紧包裹在内!   沈渊和手下的二十名特战队员也调转方向,回头向着自己的来路继续冲锋……在沈少爷身边的一左一右,他同时看到了龙小羽和庞宝强的身影。   此刻的沈渊已经进入了江南猛虎营的阵型之内,被左右两排战士紧紧保护在中间。   这时候朱常津正回过头,一边向前跑,一边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不是让您往边上跑的吗?这计划还是您自己定的!”朱常津压低了声音,一边跑一边气不打一处来地说道:“咋地啦?跑蒙圈了?”   “杀了四个倭寇,这是我一生夙愿!”这时的沈渊也摘下了自己明晃晃的官帽,把官服一把撕下来扔在了地上。   他面带微笑地说道:“我等这时候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跟你讲!必须得亲手弄死几个,要不然我浑身难受!”   “真是我活爹!您就抽风吧!”朱常津咬牙切齿地转回了头,他也知道自己的老师时不常就会做出一些奇异之举。   他这个当弟子的也就发发牢骚而已,又怎么敢妄自非议自己老师的决定?   而此刻的沈渊,甩着剑上的鲜血,心里面这个痛快劲儿,简直就别提了!   前生今世,他最恨的就是这帮玩意儿,妈的今天报仇雪耻,亲手斩杀倭寇,真是大有快感……舒服!来劲!暴爽!   其实他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改变了计划,决定亲自冲击敌军前锋。   而当他一回头,看见旁边的龙小羽也皱着眉看着他,他随即笑着给了龙小羽的后脑勺一巴掌。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都听见宝强喊的那句口号了,”沈渊满脸笑意地说道:“所以我知道你们就在这些倭寇军阵里,要不然我能傻乎乎的往前冲?”   说到那句口号,只见这时的龙小羽眼中也闪烁着好奇的目光,向沈渊问道:   “那句话到底是啥意思啊?为啥宝强哥一喊猪头摸信的……那些猪头就信了呢?”   “那是少爷教我的东瀛咒语!”这时沈渊还没说话,庞宝强却在另一边笑着说道:“咱们掐着鸡儿念咒……给他们来点邪的!”   “对!”龙小羽闻言一个劲儿地笑,沈渊也笑着点头答应了一句。在这之后他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前面朱常津的肩膀。   朱常津随即会意,他放声大喊,引导全队来了一次狼嚎般的狂呼之后,又压住了速度。   不知不觉之间,他们的位置从战阵的前方,开始慢慢落后……   而这时的东瀛浪人齐声狂呼,就像潮水一般,向前淹没了过去。   就这么一滞一冲,这群东瀛浪人已经通过了这段距离,已经来到了周炳官军的面前!   ……   在这一刻,周炳已经完全愣住了! 第1638章 正是心魔低语时、信手一指、恶狗相食   在这场战斗刚刚开始时他还心中狂喜,因为他点燃火光之后不久,就看到沈渊身边那一百官兵军士,像兔子一样跑了回来。   然后前方的雾海里,就隐隐约约传来了兵刃击打声和厮杀喊叫声。   可是没过多久,周炳却是越听越不对劲儿,他的眉毛已经逐渐地皱在了一起。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不应该呀?”此时的周炳惊疑不定地想道:“沈渊身边只有二十人,五百打二十,怎么打了这么半天?”   这场战斗不是应该一开始就结束,沈渊三下五下就被东瀛浪人给砍死的吗?怎么听着居然越打越激烈呢?   而且你听这声音……哎?哎?哎!   当周炳越来越觉得情况不对的时候,他已经听到白茫茫的一片雾海当中,犹如怒潮般的喊杀声,正在飞快地接近!   此时的周炳在这咽吐沫、干瞪眼,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竭力推算着前方的战局到底变成了一副什么样子,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出,情况为什么会发生变化。   可是时间不等人,就在周炳这一犹豫的当口,那片喊杀声就像是奔涌的怒海,已经来到了自己的眼前!   在这一刻,周炳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一个个飞速接近,鬼魂一般的黑影。   然后眨眼之间,这群黑影就冲出了浓雾,寒光闪烁的武士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东瀛浪人!   他们一个个眼睛瞪得血红,咬牙切齿就像是面对杀父仇人一般,看那疯狂冲击的势头,简直就像是一群被激怒的野猪!   在这之后“轰”的一下,前方的官军军阵就被他们冲破了!   残肢断臂漫天飞舞,刀锋上甩出的血珠四面飞溅,那些野兽般的东瀛浪人将队列前方毫无准备的官军,瞬间杀得七零八落!   然后东瀛浪人势如破竹,继续向前冲杀挺进,“哇……”的一声!   无数大明官军见此情形,不假思索地转头就跑!   周炳手下的两千士卒既没有血战的素质,也没有作战的勇气,更是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他们今天本来就是奔着演戏看热闹来的!   谁料想他们一下子就从一个看戏的看客,被人硬架到了这个舞台上,而且扮演的还是被人残杀的角色……这突然的转变,谁能受得了?   无数官军撒丫子就跑,犹如潮水般在周炳的身边狂奔而过。   此刻的周炳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即便是亲眼所见,他也无论如何不能相信!   “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儿?东瀛人怎么忽然冲到我这边来了?”   “而且他们还毫不迟疑地开始砍我的人,可问题咱们是一伙人哪!”   周炳怎么也想不通,他在迟疑之间,却忽然发现眼前的一切好像似曾相识……“不对呀?这一幕场景,应该是沈渊在碰到倭寇时遭遇到的局面啊!”   “可是现在,这狼狈不堪的一幕,是怎么发生在我身上的?哎?哎?我怎么还跑起来了呢?”   周炳一边飞快地转着脑筋,问题还没想明白,他却发现自己被乱军裹挟着,开始转头往回跑……   几乎是出自本能,都没经过大脑的分析和判断,他的身体就已经替他做出了逃跑的决定!   “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啊?我擦!我这可怎么跟家主交代?”   此刻的周炳悲愤欲绝地一边逃跑想道:“他大爷的!浪人海盗是我的人,官兵也是我的人,这可都是家族手上掌握的力量!”   “家族发了这么多银子养兵,难道是让他们左右互搏,自己打自己的吗?妈的这件事要是说不清楚,我怕是要完蛋啊啊啊!”   ……   且不说周炳一边疯狂地逃跑,一边百思不得其解,死活都想不明白。   这时那些东瀛浪人,已经完全杀红了眼!   他们知道这场仗打完之后,自己剩下的人也就不到一半,有一小部分是死在和官军对战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不明不白的下船后,就被人给杀了!   这些大明人居然想要趁着大雾,把自己这一伙人引诱上岸之后全歼,他们好狠的心肠!   在这关键的时刻,好在他们有一个果敢的首领!他们正在首领的命令下,以狂飙席卷之势残杀面前的大明军队!   那写明军就是他们敌人,这一点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然他们干嘛要大老远的跑到这里,到海滩上列队?   其实也难怪这些倭寇这么想,在他们整支海盗团队里,真正知道刺杀沈渊这件事的,也就寥寥几个人而已。   像刺杀大明朝布政使这样的事,海盗头领总不可能宣扬得整个队伍里人人都知道。哪怕是这件案子做成了以后,也是需要严格保密的。   而这些知道内情的头领,却基本上都死在了龙小羽的替天行道金箭下。所以现在整队倭寇里压根就没什么明白人,只有一大群听着命令,往前猛冲的傻缺……   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毫不留情的对官军下了死手!   此刻他们一路狂追,逢人便砍,见人就杀,偏偏在他们面前压根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看到的全是大明官军的后背。   再加上明军的身上盔甲沉重跑不快,那些倭寇赤着脚在沙滩上狂奔却是轻盈迅猛。于是这几百倭寇,硬是把两千明军追杀得四处乱跑!   ……   这一刻,周炳听到野兽一般的东瀛浪人从后面紧紧追来,身边的几名卫士已经被他们纷纷砍倒,这海防史周大人,已经吓得肝胆俱裂!   周炳觉得自己的双腿,就像绑上了石头一样沉重,在这软塌塌的沙滩上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跑不起速度……然后就是“当”的一声响!   自己背后的鱼鳞甲被砍了一刀,好在厚重精良的铠甲挡住了刀锋,不过这一下差点把周炳活活吓死!   在这之后他肩头上又挨了一刀,却被兽头吞口挡开了……周炳就觉得脚下一绊,“扑通”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地!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前后左右一片杂乱的脚步声,沙子被踢得四处飞溅,让他的眼睛睁都睁不开。 第1639章 可笑十三全家桶、血海听令、随我横冲   耳听得身边无数人纷纷跑过,有的人甚至是踩在他身上过去的,周炳却是连一动都不敢动。   他现在真是恨不得化身一个海龟,多挖点沙子,把自个儿浑身上下埋起来才好……可是就在他想到这里时,就觉得自己身上的判甲绦一紧,他已经被人提了起来!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周炳一睁眼,脸上就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色,眼前竟然是一个他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广东布政使……沈渊沈大人!   沈渊就像抓着一只小猫的后颈一样,把周炳提在手里,看了看后就把他甩手扔给了庞宝强。   宝强哥二话不说把周炳夹在了肋下,带着他继续往前冲……此刻的周炳看着自己的前后左右,他已经完全懵了。   周围是一片凶悍之极的东瀛浪人,围着中间毫发无损的沈渊,和他的二十名护卫。   他们不但相安无事,而且东瀛浪人还有意地挡住了沈渊的身影,外面的人别人说伤害到他了,他们就连看都看不见!   这……这是咋回事儿啊?此刻的周炳就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噩梦中一样,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费了无数心思把沈渊送到了东瀛海盗的刀口下,可是这些海盗却把沈渊保护了起来,而且正在冲杀自己的官军?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离奇的事?周炳悲愤欲绝地想道:这群海盗,我的家族前后养了他们快五年了!   沈渊到这儿才刚一个月的功夫吧?他们怎么就成一伙的了?   ……   周炳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他随即就发觉耳边的喊杀声,正在渐渐稀落下来。   原来那些官军也不傻,一发现自己后面有人追杀,自然是朝着好几个方向四散奔逃。   而那些东瀛海盗冲锋的速度又是异常迅猛,所以他们在这片刻之间,已经杀透了两千官军的军阵!实际上也没啥军阵可言。   而就在他们一路砍杀官军的时候,事实上朱常津却带领自己这一百假冒的东瀛海盗,不知不觉地退到了浪人阵型的后方。   所以这场战斗,始终都是真东瀛海盗和官军的对决,沈渊他们除了半路捡了一个周炳作为战利品之外,甚至都没怎么出过手。   而这个时候,东瀛海盗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了对手,正在蒙圈中不知所措之际,他们却突然间,又听到了一声愤怒的大喊!   “一库!(出发!)猪头……K摸信啊!(猪突猛进)!”   “哇……”的一声,随着这一声命令,又是全军狂呼!   队伍转了个方向,再次发起了冲锋!   ……   照例是庞宝强发布命令,一百猛虎营战士随声呐喊,剩下的东瀛海盗傻乎乎地跟着往前冲。   这些东瀛浪人今儿真是种芝麻长茄子——冤出大紫包来了,他们竟然被沈渊趁着这大浓雾的天儿,来了个反复循环利用!   他们被人带起了节奏之后追杀狂砍,现在分明已经非常疲惫。可是他们从小到大,服从上位者的天性,还是让他们毫不犹豫地打起了精神,在朱常津的带领下,狂喊着继续向前猛冲!   这一次他们兵锋所指的方向……没错,正是那一座汇集了粤东十三家,所有精英的小山!   ……   如今的小山上,那十三个全家桶心里也在纳闷呢,怎么下边还打起来没完了呢?   他们原本打算看一场短暂而精彩的戏,可是没想到下边却是越打越热闹……   当这些家主一脸费解地试图穿过浓雾,看清楚下边的海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突然间!   他们在山坡下发现了一大片浑身是血,手中举着染血的长刀,狂野兽群一般猛扑过来的东瀛浪人!   “我艹!”在这一瞬间,小山上顿时乱了套!   这些脑满肠肥的家主,有的甚至等不及自己的家丁把他从竹椅上拽起来,而是一个翻身就四脚朝地的趴在了沙滩上,然后就像听到发令枪一样两脚蹬地,迅速起跑!   而另一些则是由他们带来的家丁护卫保护着……虽然每一家带来的护卫只有三五十人不等,但他们也都是家族中挑选出来的精壮汉子,武林高手。   这些家丁们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各持兵刃向前猛冲,试图阻挡住前面那群疯狂的东瀛浪人。   小山上传来了惊慌的狗叫,丫鬟们尖利的嘶喊声,还有他们带来的那些火炉、茶壶撞碎时发出的噼啪声响。   当一帮原本打算看戏的人,忽然发现台上的千军万马冲下来,而且举刀向他们砍杀,这些人随即就乱成了一团!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浓雾渐渐稀薄却仍未消散,视线看出去的距离稍稍远了一些。   在小山上,如果不是那段路冲上去的时候是上坡,他们也早就被猪突猛进的东瀛海盗冲进去了!   随即这些家丁护卫就和东瀛海盗“乒乒乓乓”打在了一处,论起战斗意志来,这些家丁倒是比那些官军要强得多。   毕竟这些家丁都是家族养着的,有的甚至父子几辈都是老爷家的护卫,所以现在有了危险,他们不拼命也不行。而另一方面,那些东瀛浪人虽然刀快人猛,但毕竟他们已经在海滩上来回跑了快三里地了。而且还经过了一场惨烈的厮杀,所以他们的体力也即将耗尽。   就在这种情况下,差不多四百名护卫和三百多东瀛浪人……没错就是三百,因为沈渊的队伍在接战之前,又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段。东瀛浪人和粤东十三家的家丁护卫随即就杀在了一起!   十三家的人马在坡顶上,有着地利和体力的优势,另一边的东瀛浪人却是凶猛异常,悲伤愤怒!   眼看着双方正在激烈地拼杀,飞快地消耗,而这时的沈渊却带着人兵分两路,飞快的左右包抄过去。   沈渊和朱常津分别带着五十人,顺着小山包的东西两侧绕过,兜截那些打算逃跑的粤东十三家豪强。   这些可是重要的战果,一个都不能放过。沈渊要不是遇到了如此难得的机会,想要搞掉他们每一家,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因为这些家族在此地经营数百年,个个都是根深蒂固,在官场上的家中子弟和人脉也是深厚异常。   眼下正好把残杀他们的大帽子扣在倭寇头上,有这么好的机会将他们一勺烩,以沈渊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第1640章 可笑十三全家桶、海雾扫空、荡尽妖风   所以沈渊和朱常津飞快包抄,绕过小山一个冲锋,就把粤东十三家的主要人物全都网在了一起!   ……   在这之后,沈渊他们分出人手看押俘虏,然后就转身回去,从小山包的北坡列开军阵,向上包抄。   此刻阳光刺破了浓雾,晨风鼓荡雾气翻卷,海雾正在飞快的蒸腾消失。   沈渊他们越往上走,听到的惨烈拼杀声,就越是动人心魄!   一直等到他们来到了刚刚粤东十三家高踞山顶看热闹的地方,这时的沈渊和朱常津向下一看……   这个惨啊!惨得都不能再惨了!   双方正在小山南面的山坡上拼得你死我活,四百多家丁和三百海盗拼到现在,还能站着的加到一块儿,也就剩下不到一百人。   满地都是血淋淋的尸体和折断的兵刃,到处都是被武士刀砍断的手脚。有的人剩了一口气,还在尸体堆里翻滚呻吟,惨嚎呼救。   而这时残存的那几十个护卫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后的坡顶,竟然被沈渊他们一群同样装束的东瀛浪人占领了!   他们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家主十有八九无法幸免,而这些家丁既然陷入了前后夹击,就只剩下一条路。   他们得拼命冲杀,杀出一条血路才能活下来!   可是在这山坡上一面是上坡,而且明显有一百多人。另一面却是下坡,只有三四十浑身是血的东瀛浪人……那还用选吗?   该向哪个方向突围,那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于是这些家丁护卫发出了一声呐喊,一起向着土坡下面的东瀛浪人们冲去!   ……   此时的沈渊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的战况,就见那些家丁三下五除二就被东瀛浪人砍杀殆尽,从始至终一个活着跑出去的也没有。   而剩下的东瀛倭寇,也一共也不到二十人了。   当他们终于打完了这场战斗,这帮倭寇一个个喘得就像风匣一样,有着拄着刀在地上狂喘,有的干脆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当他们抬起头,看到土坡上一群自己人正走过来,此时这些倭寇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场战斗虽然艰苦,但终于还是他们获得了胜利!   此时那二十几个浪人还强撑着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容,想要汇合进自己的队伍。   可是当他们走到近前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从自己人的队伍里,走出了一位身穿大明铠甲的年轻人!   “纳尼?”这些粗野的东瀛汉子刚刚愣了一下,就听得一片弓弦声,密如急雨般响起!   五十发钢臂弩箭,从山顶上那些浪人的后阵射出来,犹如冰雹一般飞向了残余的东瀛浪人!   双方还不到五十米,正是钢臂弩最为精准,弩箭力道也最大的距离!   一霎时这些东瀛浪人每人身上都中了一两支弩箭,要害被贯穿的那些倒霉蛋,当时就仰天倒在沙滩上死于非命!   同时还有几个身上受了轻伤,或者侥幸未能中箭的,不假思索地扭头就跑!   随即,他们又被飞蝗一般扑来的羽箭扎成了刺猬,朝着大海的方向扑地而死!   这一战,大明两千官军被打残打散,粤东十三家全灭,五百倭寇无一生还!   ……   要是这些倭寇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估计他们的棺材板子早就按不住了。   原来最致命的敌人,始终就在他们的队伍中。而那些让他们拼死冲杀的命令,竟然全都是敌人给自己下的!   这还不算,估计他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这些东瀛浪人即便是活过来,都能被气得原地爆炸……就是因为咱们沈少爷所学的这门语言,出处实在是不怎么好形容。   如果不是那些德艺双馨的东瀛艺术家,以寓教于乐的形式反复灌输那些简单易学的词汇。沈渊怎么可能把自己学的这些玩意儿用到这场战斗中,还就此大放异彩?像这样让人喜闻乐见,学习过程还十分愉快的语言教学。不但在今日的大明朝开花结果,而且还收获了如此辉煌的战绩。   就连沈渊自己想起来,他也觉得老祖宗那句话说得真的好。   这还真是艺多不压身,熟练掌握一门外语……多么重要啊!   ……   眼看着海滩上的敌军已被肃清,此刻天空大亮,阳光明媚,海雾也冰消瓦解一般退得干干净净。   在这一刻,被押过来的周炳和粤东十三家的家主,也站在小山顶上看着眼前的情景,他们差点就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海滩上到处都是官军的尸体,大概有七八百名官军,被那些野猪般的东瀛浪人来回砍杀,杀得尸横遍野,一条宽阔的血路沿着沙滩延伸出去好远。   再稍稍近一点,则是山坡下尸骸狼藉的东瀛浪人。他们除了在海滩上停着几艘海船的登陆点,被人杀了一百左右,剩下的全都在这儿了。   在这之后,就是他们十三个家族的家丁,在山坡上被人杀得一个不剩,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几具!   这些他们花了大价钱拉拢的官军,这些为他们家族当成工具,任意驱使的东瀛浪人,居然自己打自己,打了一场如此惨烈的大战!   这下他们算是看到了一场好戏,这些人原本不就是为了看戏而来的吗?   可是现在你再看?见到这样的场面,十多位家主眼睛都要瞪出血了。   他们双眼喷吐着愤怒的火焰,一起向着蔫头搭脑的周炳看去,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家族花了这么多银子打下的基业,全被这周炳左手打右手,一个早上就败坏了个精光!   甚至自己这些人也成了俘虏……话说这帮东瀛人里,居然还带着二十来个身穿大明铠甲的官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的周炳,却根本没去看自己的家主,他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一个人……沈渊沈轻云!   “你……怎么会?怎么可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周炳语无伦次的放声大喊着,像个疯子一样,拼命的向沈渊发出了质问。   “哎?这不是周大人吗?”就见这时,沈渊听到了周炳的质问,他转过头来,好像才看到他一样。   就见沈渊面带微笑地说道:“周大人怎么这么个造型啊?你这是地府团建啊,还是妖怪拉练啊?” 第1641章 沧海涛头血纷纷、除恶务尽、铲草除根   看到周炳一脸见了活鬼的样子,沈渊就知道他大概还没想明白,分明是一场必胜之战,怎么会被自己打成这个样子?   而这时,沈渊却听到旁边的山坡上传来了一阵低声咆哮。   当大家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被人打倒的倭寇,在战士们打扫战场的时候又清醒了过来。   他手中拿着一把武士刀,躺在地上胡乱地挥舞,一边大喊大叫一边逼开了身边的几位战士。   沈渊见状笑了笑,他把周炳扔在原地,转身就向着那个困兽一般的倭寇走了过去。   他还顺便抽出了一把插在尸体上的武士刀,沈渊拎着这把刀一路来到了那个倭寇的面前。   他抬手一刀,就将倭寇的手腕斩断,那个倭寇手中的刀也随即飞了出去!   看到那个垂死挣扎的倭寇满头乱发都被汗水粘在了脸上,呲着牙一副疯狗般的样子,似乎临死之前还要咬人一口,沈渊脸上带着微笑,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刀!   在他身边那些战士和俘虏的注视下,就见沈渊持刀而立,口中还淡淡地说道:“你们啊……”   “你们应该低着头来,带着你们的谦卑和恭敬的态度来。”   “把你们的物产金银带来,把你们的虔诚和臣服带来……就是别带着刀来!”   “我会……”说到这里,就见沈渊咬着牙笑道:   “看见了吧?我会用这些刀把你们的脏手剁掉,把你们砍成一块一块的喂狗。”   “我是华夏男儿沈渊……我说到做到!”   ……   说到此处,沈渊手中的长刀犹如闪电一般挥出,霎时间就把那个倭寇脖颈斩断!   倭寇的脑袋瞬间就飞了起来,连带着鲜血也喷涌而出,当这名倭寇后仰栽倒在地之时,从他脖子里飚出来的动脉血,在空中喷溅出一片血色长虹!   “嘶!”沈渊抬起头,犹如长鲸吸水一般,狠狠的把带着血腥味的海风吸满了胸腹。   “老天!你对我真好……你真是太溺爱我了,真特么舒坦啊!”   此刻的沈渊就像一个被上天骄纵,得意万分的孩子,他盛开双臂对着漫天的血雨,满足地闭起了双眼!   ……   此刻那些被他抓住的粤东十三家家主,听到这个年轻人自称华夏男儿沈渊,他们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眼前这个一身血腥的年轻人,就是那位广东布政使大人!   这时他们见到各自的家族十年心血付之东流,他们手上的武力全都战死在海滩上,这些人顿时愤怒地叫嚣了起来。   “原来你就是沈渊?放开我们!”   “你竟然如此倒行逆施!伙同倭寇袭击官军?你好大胆!”   “你知不知道我们粤东十三家全都是树大根深?我们朝中有人,手里有权,你敢暗害我们?”   “乖乖的把我们给放了……”   一时之间,这帮家伙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而这时沈渊提着染满鲜血的武士刀转过身来,他却一边在阳光下露出他那副白牙开心地笑着,一边用左手的大拇指掏了掏耳朵。   “事到如今你们还敢大放厥词,我真是佩服你们……”沈渊笑着走了过来,而那十多位家主们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却骂得越发嚣张起来。   看来他们心里大概是有所依仗,觉得就凭自己的地位,身为地方上举足轻重的士绅,还有庞大的关系网,沈渊绝不敢伤害他们。   所以这帮家伙在恼怒狼狈之下,居然丝毫没有身为俘虏的觉悟,反而还声色俱厉地教训起沈渊来了!   “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人?”这时的沈渊轻声笑着,向面前一个脑满肠肥的家主说道:“是不是觉得你们在朝堂中有人,我就不能把你们怎么样?”   “唉!你说你们这些人,咋就看不明白呢?”就见沈渊用手里的刀指了指周围,然后笑着说道:   “倭寇啊!杀害你们的人不是倭寇吗?就算把你们剁成肉馅儿,跟我沈渊又有什么关系?特么人头猪脑!”   “我杀了你们圈养的倭寇,你们收买的官军,还有你们的家丁,我都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你们居然还敢跟我这么说话?”   “谁给你们自信呢?是不是以为轮到你们头上,我就不敢动手了?”   “来来来,弟兄们,把他们这十三头猪留下来我还有用,”就见沈渊向着战士们下令道:   “至于他们这些儿子啊,孙子啊,管家啊什么的,都拽到他们眼前给我杀了!”   “我让你们也知道知道,被人无故残杀是什么感觉,就跟你们在本乡本土残害的那些百姓一样!”   “啊?”   “你敢!”   这些粤东十三家的家主听见这话,顿时就火了!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沈渊居然真的敢把屠刀挥舞到他们头上!   这些人一时之间难以置信的大声喊叫着,还有人挣扎着想要往外逃跑……随即就被战士们无情的一顿刀背把他们砸了回去。   沈渊的手下执行命令,那还有什么含糊的?就见这时战士们把家主身后各自家族的人,全都拽着发髻拖了出来!   甚至就连庞宝强也抽出大宝剑走了过来,他认准了周家一个吓得屁滚尿流的管家,上去一脚踢倒,就举起了手中的宝剑!   看来上次他和化骨龙两人化妆侦查,因为那个农家孩子被打死形成的仇恨,到现在依旧未消!   随着沈渊轻轻摆手,好家伙一片屠刀此起彼落,锋利的长刀毫不留情地砍下了那些人的脑袋。   这里边有粤东十三家为非作歹的亲属,有他们仗势欺人的手下,有他们精心培养的家族继承人,有他们寄予厚望的后辈子弟!   为了观看这场好戏,他们把家中有分量的人都带过来,想要让他们长长见识,练练胆识。可是没想到,却在这里齐唰唰的被人砍了脑袋!   眼看着五六十人就这么身首异处,在他们面前被杀得人头滚滚,此时粤东十三家的家主们终于大声嚎哭了起来!   他们奋斗了一辈子,可是手上的基业却一朝丧尽。他们盘剥百姓,残害黎民做下的那些罪孽,终于血淋淋地报应在了自己的头上! 第1642章 一战全灭恶狼群、粤东十三、再无此人   “猛虎营、狂风营、惊雷营,”沈渊回头,向着朱常津说道:“你去派人传令,让他们三个营组成十三支百人队,现在就去他们各自的家里。”   沈渊回过头,看了看这些痛哭流涕的家主,淡淡地下令道:“宝强身上有一本册子,你把它交给朱常津。”   “这是我前些日子派人暗访,获取查实的罪证,把它们分成十三份,各自交给一个百人队。让小队攻破他们各自的家宅之后照方抓药,把册子上标明的有罪之人全都给我杀了!”   “剩下的他们的亲属家人全部驱散,财物一件不留,尽数带走。”   “你们穿上便衣,用山贼的身份去做这些事,之后集合当地民众,在他们面前把翻出来的地契全都烧掉。”   “我让你们杀掉他们家中的骨干,确定这些吸饱了民脂民膏的家族,再也没有死灰复燃的机会……明白?”   “是!”朱常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然后命人下去传令,他本人也把庞宝强递过来的一个厚厚的册子接了过来,揣在了自己的怀里。   ……   到了这个时候,粤东十三家的家主终于明白了,他们今天不是仅仅被人砍断了枝叶,而且还被彻底绝了根!   此时这帮家伙再也没有刚才嚣张凶狠的样子,反而个个痛哭流涕,大声哭嚎了起来!   甚至有些跪在地上都跪不住,他们软塌塌地倒在地上,脑袋杵在沙地里,就像是十三头被打断了腿的老狼。   “看见了吧?不知道害怕,就杀到他们害怕为止,不知道敬畏,就用他们自己人的血,教会他们什么是敬畏!”   沈渊张开双臂,向着自己的战士大声喊道:“从今以后,凡是我所辖之地,我沈渊沈轻云会让他们把吃下去的民脂民膏全都吐出来,霸占的土地全都还回去,把他们作恶的脑袋全都剁掉!”   “咱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道轮回,苍天有眼。什么叫恶有恶报,血债血偿!”   “狗东西……像这样的杂碎,以后给我见一个杀一个!”   ……   在这一刻,沈渊麾下的战士轰然答应!   猛虎营,狂风营,惊雷营也是平民百姓出身,更是在这三年里每天接受沈渊家国天下的教育。   他们早已经知道什么是公道,他们每个战士都对沈少爷这番处置,心中喜悦之极!   而这一刻,那位被抓的海防史周炳却将自己的双眼瞪到了极限,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没想到,今天不但是自己遭遇了惨败,而且粤东十三家的全部底蕴也被沈渊斩草除根!   从此之后,天下就再没有粤东十三家了,这小子下手怎么会这么狠?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   此时此刻,从海岸的远处,正有一群士兵排列着整齐的队伍,向着这边走了过来,他们全都是沈渊手下的军士。   原来沈渊对于这一次的作战计划,就算是他再有把握,也不可能用自己的一百战士就深入敌阵去冒险,所以他还在远处埋伏下了自己带来的部队。   风雷二营加上猛虎营,正好是一千四百人,沈渊让他们其中的一千三百人分成十三支百人队,随即按照地图向粤东十三家的家族进发。   眼下正是黎明时分,估计没等到日落,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粤东十三家了!   然后剩下的一百名战士,沈渊正好让他们穿着海盗的衣服,登上倭寇驾来的小船,让他们原路回去,清缴大陈岛上残余的倭寇。   经过了这场战斗,沈渊估计大部分的倭寇都已经死在了这片海滩之上,此时倭寇的老巢大陈岛上,剩下的也就是些老弱病兵了。   所以等这一百名战士渡海到了大陈岛上之后,他们化妆上岛,猝不及防之下发动袭击,将大陈岛上的倭寇消灭殆尽,应该是毫无难度。   ……   此时这场战斗虽然结束了,但是还有很多后续的事要处理……首先就是那支押运税银的车队。   沈渊让朱常津去对付押运车队的官军,让他们不要左顾右盼,直接顺着大道开往广州就行。   因为押送的官军里边,即使还有粤东十三家的密探,他们现在也不敢离开队伍。   毕竟在海岸的官道上朝着下面的海滩看去,好家伙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死人,他们谁还敢乱说乱动?   于是这批税银,就可以顺利地押解到广州,路上应该再没有什么风险了。   在这之后,就是那残余的一千左右官军。他们原本都是海防史周炳的手下,打仗不行跑路倒是一流。   如今这些官军早已被倭寇杀得四散奔逃,就像一窝苍蝇一样,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不过他们倒是十分珍惜自己的性命,只顾着往远处跑,沈渊的侦察兵倒是没有在这附近看见那些官军的身影。   估计他们这些人在太阳出来之后,辨清了方向,自然会自己陆续回到广州的军营,这也不用沈渊去管了。   ……   “无鸢!”而这时沈渊却叫了一声,随即从海滩另一边赶来的部队当中,程无鸢姑娘站了出来。   这些战士已经分好了队,朱常津正把那个册子撕开,把属于他们的百人队的那一部分交给他们的队长。   在这之后,他们就将从这里出发,赶奔粤东十三家的老巢。   等到程无鸢姑娘过来,沈渊随即指着粤东十三家的家主和周炳说道:“这些人原本杀了倒也干净,不过他们在后面还有大用,所以让咱暂时让他们多活两天。”   “你去把人押送到战俘营,我找一位队长……范白猿你来。”   这时沈渊招了招手,随即正在列队准备出发的队伍里,连长范白猿就出来向沈渊报道。   沈渊笑着说道:“你带领我这二十名护卫,跟着程姑娘押送俘虏回去。”   ……   范白猿随即和程无鸢的姑娘领命而去,而这时沈渊处理完了所有的事物,他也和自己身边的众位兄弟相视一笑。   之后他让庞宝强去通知此处的地方官,让他们收敛掩埋尸体,收集刀枪兵刃这类的东西,然后统一上交给朝廷。 第1643章 月涌大江沙洲信、夜行惊闻、暗藏杀心   庞宝强随即换上了自己那一身鲜艳的飞鱼服,大大咧咧的到本地的县城,找到了这里的地方官。   当那位县官大人带着十几个捕快衙役,赶到这片海滩的时候,差点儿把这哥们儿的血都给吓凉了!   沈渊大人亲自带兵清剿倭寇,杀得海滩上全都是倭寇和官军的尸体,好家伙这真是一场惨烈的血战!   随即这位县令大人就接过了打扫战场的任务,这里面凡是官军的尸体,他们还要派人收敛了以后运到广州去,交给官军的家属才行。   至于那些倭寇的尸体则是就地掩埋,因为粤东十三家的家丁护卫和少爷管家们被砍掉了脑袋,浑身是血并且穿着便装,于是也就当海盗一并掩埋。   ……   等到把海滩扔给地方官之后,沈渊看着太阳已经升高了,他随即就带着兄弟们一起返回广州。   龙小羽轻功过人,他趁着等那位县令的功夫,已经从附近把跑散的马匹全都找了回来,之后沈渊他们跳上了战马,一路向西奔行。   这一道上的路程可真是不短,广州城距离他们脚下的海滩有二百多里,沈渊归心似箭,也想早些返回广州。   他们这一行八个人,除了沈渊本人之外,这里面有庞宝强化骨龙市井双侠,有柳小智他们的跳荡山三人组,还有秦玉虎和龙小羽。   庞宝强把自己那身金碧辉煌的飞鱼服又脱了下来,刚才是为了对付本地的县令,现在他们在太阳底下纵马即驰,再穿着那些衣服,他非被热死不可。   ……   此时沈渊的心情也很振奋,他一下子解决了粤东地区的大片豪强世家,还几乎砍掉了广州城内所有官军武装的半壁江山,也真是个不小的收获。   那个周炳残杀小夏姑娘的全家,像类似这样的事他也不知做了多少,自然是死有余辜,而粤东十三家这样行事恶劣的世家,把他们斩草除根也是大快人心。   更何况还有那些倭寇,沈渊巧施妙计干掉他们的时候,简直是心旷神怡!   ……   在这之后他们一路急行,到中午时分太阳猛烈,沈渊也已经连续奋战了一天一夜,于是他们就找了个地方休息吃饭。   当他们继续出发之后,到了黄昏时分,广州城已经不远了。   这里距离广州还有十七八里路,但是这时太阳下山,天光正在飞快的黯淡下去,看来他们在天黑之前是无法赶到了。   不过这也没关系,即便是城门关了,就凭沈渊布政使大人的身份,他还能进不去城门怎么的?   他们再往前走了二里多路,沈渊让自己的部下把马速减缓……毕竟一个白天奔驰了将近二百里路,这些战马再这么跑就要累死了。   天色已经快要彻底黑透了,远处的江面沙洲上的灯火还在伴随着江涛晃动起伏,前方临近珠江边一处村落里面也是灯光隐隐。   这片沙洲就是化骨龙杀掉仇人的地方,也是沈渊占据下来之后修整了营寨,用来关押所有俘虏的敌方。   沈渊记得前面那个小村子就是石梅村,也就是那个姓梅的地主的家,不过他已经被庞宝强弄死了。   正当他们趁着夜色往前走的时候,忽然间发现前面的官道上,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个人影!   沈渊一皱眉,这时的秦玉虎一提马缰迎了上去,拦在了那个人和沈渊之间,可是沈渊很快就听到秦玉虎“咦”了一声,声音显得十分惊奇。   “是范白猿!”秦玉虎立刻跳下马,扶住了眼前的这个人,而沈渊也赶紧翻身下马。   在这一刻,当沈渊走到他们面前,就见秦玉虎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在暗淡的月光下,这只手上满是淋漓的鲜血。   “怎么回事?范白猿受伤了?”沈渊随即蹲下来,查看范白猿的伤势。   这位范连长当初是沈渊在江南平叛时结识的兄弟,甚至连朱常津都跟他的关系不错。范白猿人品纯厚,脑筋灵活,对沈渊的忠诚也是无可挑剔,因此他在队伍中已经是基层指挥官了。   就连这位范连长的媳妇儿,都是当初沈少爷花了银子帮他解救出来的!   因此沈渊对范白猿自然十分信赖,当他跟秦玉虎一起扶住了范白猿之后,沈少爷随即就是一皱眉……这家伙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连他的发髻里都在往下滴着水,显然他是从江水里游上来的。   此刻当沈渊把范白猿放在地上躺平,随即就看到他的左肩窝下边,一处伤口正在流着鲜血。   这时的龙小羽已经点亮了打火机,现在打火机甚至都成了沈渊军队中的标配,所以他们这些兄弟人人手里都有。   当沈渊撕开范白猿前胸的衣服之后,一看到伤口,随即就把他又翻了个身,看向了他的背后……果然也是一个手指粗的血洞!   “贯通伤!”沈渊一边急促地说了一句,一边接过龙小羽递来的伤药。   他把伤药倒在手上,在范白猿身体前后的伤口紧紧按住。   看来是箭伤,沈渊心中暗自想道:这一箭真是好险,再往下不到两寸,就会伤到心脏!   一般的羽箭很难射透身体,而这时羽箭已经不见了,这说明范白猿是因为插在身上的羽箭影响了他游泳划水,所以自己把箭拔出来的。   可是这样一来就会造成快速失血,可范白猿要是不拔箭的话,他就会淹死在珠江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程……程姑娘……”这时被沈渊按住伤口,止住了鲜血的范白猿睁开了双眼,他一看到沈渊就强撑着说道:   “我们在江边遇袭,程姑娘带领俘虏和战士退往沙洲,派我给您送信……我在水里中箭……快救人!”   “江边?”这时大家全都一惊!而沈渊却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敌人有多少?”   “五十左右……就一炷香之前!”范白猿满头是汗,又强撑着说道。   “原来如此!”沈渊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   ……   之后他指着队伍中的张二狗说道:“二哥你在这里照顾他,咱们去救程无鸢!”   “先生……你要小心!”此刻的范白猿还硬挺着嘱咐了沈渊一句,而沈渊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第1644章 故人月下曾叩问、暗暗小村、隐隐风尘   霍老四从怀里掏出一颗药,给范白猿喂了下去,然后就由张二狗将范白猿抱起,抬到了路边一个隐蔽之处躲藏起来。   现在看来范白猿及时敷上伤药,不会有性命之忧,而程无鸢姑娘那边却危险了!   这时候,大家一边跟着沈渊顺着官道快步向前,一边还在心里纳闷地想着……程无鸢武功还不错,她的行迹是怎么暴露的呢?   要说这帮兄弟们,跟随沈渊的时间长了,每个人的心眼儿都不是白给的。这次程无鸢姑娘和沙洲上的俘虏营被人袭击,这里面显然有很多让人想不通的事。   而这时沈渊也一边催马快速向前,一边在心中暗自想道:这是怎么搞的?   江心沙洲很隐蔽,基本上不存在暴露的可能,程无鸢姑娘押解战俘到这里,事先也并没有计划。   毕竟敌人想要设下埋伏,他们好歹也得知道被埋伏的人,会在什么时间赶到这里吧?   可是在这场战斗打响之前,连我都不能精准地打算好战斗结束的时间,而程无鸢姑娘押送战俘到这里的时间节点,受到影响的变数就更多了。   就像今天程无鸢姑娘走的这一趟,就因为她押送的战俘有十四个人,并且这些战俘骑乘战马的技术也很差,所以他们比我们早走了小半天时间,却差不多同时赶到这里……   所以那些敌人只有跟上了程无鸢,才能这么精准的在江边设下埋伏!   原来是……这么回事!   沈渊想到这里,心里边已经大概知道了这次遇到的怪异事件,到底是如何形成的。正在这时,他们已经顺着官道来到了石梅村附近。   原本按照他们正常的路线,他们应该穿过官道直接奔往广州,这样的话处在江边和官道之间的石梅村,他们是不会接触到的,更别提走到江边上去了。   这还幸亏是范白猿及时报信,要不然沈渊就错过了最好的救援时机!   沈渊带着人走下了小道,等到他们又走了一里多远,他们就走进了这片小村落。   ……   古代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尤其是贫苦百姓更是如此,毫无缘故的点灯熬油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所以此时的石梅村,并没有像城里一样万家灯火,而是稀稀落落地点着几盏灯。   当他们顺着街道一路来到村落的中心,这时的一处院落之中,却有一片明亮的灯光正在闪烁。   远远的他们听到了醉酒喧哗的声音,等他们走到近处,一股酒菜的香味儿随即飘荡过来。   这个院子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地上满是放完了鞭炮之后破碎的炮仗皮,一顶花轿还停在门外。   沈渊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两侧贴着大红喜字,居然是一户人家,正在成亲。   黄昏的时候拜堂,到了现在天色已经黑透,看来酒宴已经举行了一阵子了。院子里点着灯烛一片灯火通明,谈笑声和划拳行令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等到沈渊他们想要快速通过这片宅院的时候,却见到大门里有几位宾客正在走出来。   他们有的喝得满脸通红,扶着门框,脚下还有一些摇晃,有的还在回头跟什么人说笑。   等到这几个人走出来的时候,后面还有一位主人家正在殷勤相送……看起来是新郎的父亲,穿着一身新衣裳满脸喜气,也是喝得有了七八分酒意。   这种情况之下,沈渊他们突然冲过去就不合适了。原本街道也不怎么宽,于是他们就在院落旁边的一棵大树下停下来,等着这些人先过去。   等这些宾客们摇摇晃晃地走了之后,此时那位送客的老人家还在笑呵呵的向着远处拱手施礼。   而这时候有一个小孩,捏着一截点燃的线香从门里跑出来,用一双小虎头鞋子在地上的炮仗皮里踢来踢去。   这个小孩也就大概五六岁上下,梳了一个冲天辫儿,长得还挺可爱。他惊喜地找到了地上一个没被点燃的炮仗,然后就把手里的线香凑了过去。   “淘气!”这时那个老头,还笑着说了小孩一句。   然后就见那个老头转回身想要往回走,他这一侧身,大家就看到那个老头似乎还有点驼背。   那个小孩点燃了炮仗,然后撒腿就往远跑,在他的背后发出了“啪”的一声,炮仗响亮地炸开了!   此时的老头回过头,却看到那个稚龄小童正朝着沈渊他们这些人的方向跑去……这一下,顿时就把老头吓了一跳!   显然他刚刚没注意,还有十几个人牵着马站在黑暗的树下,陡然间见到沈渊他们,老头自然是一惊。   “哎!别乱跑!”   此时这个老人看到村里来了一群来历不明的人,他们身上带着兵刃,手上还牵着高头大马,他立刻就急慌慌的向着自己的孙子追了过来。   化骨龙生怕那个小孩摔倒了,连忙蹲下来准备拦住他……   就在这一刻,沈渊笑着看着这一切。   石梅村死了那个大地主之后,百姓安居乐业,家家其乐融融,这可是沈渊最喜欢看到的景象。   月明星稀,空气中还带着花树的香味,远处微风轻轻吹来,地上的炮仗皮被吹得满街乱滚……   就在这一刻,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陡然涌上了心头!   沈渊后脑勺上的头发,一下子“刷”的竖立了起来!   “小心!”   沈渊毫不犹豫的发出了一声咆哮,这声音就如惊雷一般,霎时间震动了街道!   ……   就在同一时刻,那个跑到化骨龙近前的漂亮小男孩,胖乎乎白嫩的小手飞快的向前一送。   他手中那根线香,就犹如利剑一般,刺向了化骨龙的眼睛!   而与此同时,那个小男孩居然伸出了另一只手,在他手里拿着一个六寸长短的细长盒子。   这个小盒子的开口对准了沈渊,只见那个小孩的手指,向着盒子上的机关猛地按了下去!   “咯嘣”一声,机簧爆响!   就在同一时刻,那个弯腰正想要抓住自己孙儿的老头,在他的后背上三道寒光陡然暴起,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射向了沈渊!   紧背低头……花装弩! 第1645章 暗夜沉沉鬼声残、苦海无边、游魂在前   原本安宁静谧的小村,一派祥和的气象,却在刹那间变得杀意腾空,鬼气森森!   当这个驼背老者和那个五六岁的小童突然暴起伤人之际,他们的动作毫无征兆,却是狠毒迅猛,一刹那间就能致人死命!   ……   话说这两名刺客,驼背老者诨名游魂六,另一个孩童叫毒童子。   这两个人在江湖中名气不大,鲜有人知,可是他们所用的暗器却是险恶至极。   游魂六一张八寸暗驽缚于后背,弩弦套在双肩,暗藏数支两寸长的弩箭。另外一条牵机绳藏于腰上,拉扯击发,这就是江湖闻名的“紧背低头花装弩”了。   这紧背低头弩不仅体积小方便隐藏,更因为它发射时弩箭从后颈射出,所以用弩的人必须低头做出躬身行礼的姿态,正是目标放松警惕之时,所以中弩之人往往毫无防备就遭了暗算。   而另一个毒童子善用毒针,手中机匣更是万分歹毒。   这弩针机匣是和袖箭同理,体积却更小,内藏数十支细如牛毛的钢针,一旦发射,不论速度还是数量都会让目标躲之不及。更何况牛毛针上淬以剧毒,钢针青绿幽暗,中者即死!   此时毒童子的心里,正是欢欣喜悦!   在他左手上那根线香中,藏着一根四寸毒针,只要刺入皮肤一点点,就可以致人死命。   而在他的右手机匣里,三十六支淬满了剧毒牛毛针只要一根命中,目标就会当场丧命!   这个狠毒的侏儒平生出手刺杀,从未落空,更何况这次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他离目标沈渊甚至还不到一丈!   所以这一刻,当他一手刺向对面那个蹲下来的汉子的眼睛,一手对准沈渊,按下机匣之际,他心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与此同时,游魂六也在身形暴退之际,双眼紧盯着自己射去的三支弩箭。   机簧强劲,箭如飞星,眨眼间就到了沈渊的咽喉!   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   这两名杀手伪装巧妙,下手狠毒,动作迅猛,显然他们是两个身经百战的刺客。   当他们在猝不及防之下发动偷袭,更是将他们的成功率无限放大……此时的四寸毒针,已在化骨龙的眉睫之间!   那个小童粉嫩肥胖的小手,正在按下机簧,就在这一刻!化骨龙正张开双臂,想要接住那个小孩的双手,突然一圈一引!   下一个瞬间,那根狠戾至极的毒针,“噗”的一声刺进了毒童子自己的右臂。   而他右手上的机匣,也突然拐了个弯儿,准确至极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噔” 的一声,机簧爆响!   那三十六支毒针,竟然全部射进了毒童子自己的咽喉!   ……   就在同一时刻,龙小羽已经闪电般的到了沈渊的面前,轻轻一举手里的包裹。   “噗”的一下,三支紧背低头花装弩射出的弩箭,全都射在了他的包裹上!   这两个狠毒刺客的暗算,竟然双双落空,还扔下了一条性命!   怪只怪他们选错了目标,龙小羽听风辩位的本领天下难寻,更何况他还事先得到了沈少爷的出声示警?所以他闪身间拦截暗器,动作一气呵成。至于化骨龙……那就纯粹是面前的毒童子太过倒霉了。   在沈渊身边的这些兄弟中,化骨龙最善于贴身短打绵密小巧的招数,这些天来他日夜苦练妙莲大师教他的蟾宫折桂手,所有的三十六式功夫,都已经被他练得熟极而流。   如今化骨龙出手的速度,甚至比脑筋的反应还快……所以在遭遇危险的时候,他双手下意识地一圈一引,就把那个毒童子两种阴毒之极的武器,全都翻过来招呼在毒童子自己的身上。   这一下子毒童子连中两招,猛烈之极的毒药刹那间流入血脉,当时就满脸青紫地倒在地上,开始抽搐,眼看着就要死了!   而这时的游魂六,好在他倒退得够快,保住了一条性命,而他的心也一下子被愤怒引燃了!   他一生都在干着刺客的行当,当然知道自己的失败并非由于遇到了武功高手。之前比这更厉害的高手他们也曾经遇到过,还不是一样死得冤屈无比?   他们真正失败的原因,其实是在自己动手的一刹那,被沈渊的一声大喊,引起了同伴的警惕!   “你怎么知道?”当游魂六退出三丈之后,他咬着牙向沈渊怒道!   显然游魂六认为自己的伪装之术天下无双,绝不相信是自己露出了破绽!   ……   在这一刻,沈渊这边的兄弟们也是惊魂未定。好在刚才少爷看出了问题,及时出声警示,要不然刚才这两人毫无征兆的偷袭,势必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大家都有些后怕,也是个个全神戒备。龙小羽还在射中包裹的三支弩箭上看了一眼……上面一片瘆人的蓝紫色,显然弩箭上也淬着剧毒!   “那还不容易?其实……”沈渊一边说着一边向前伸手,用力抓住了龙小羽的后背。   ……就在这时!   只见游魂六突然伸手在后面一抽,从那顶花轿的一支轿杠里,居然抽出了一把七尺长刀!   一刀在手,就见夜色中刀光一闪!   狂暴绝伦的刀势带起了一股烈烈狂风,眨眼间向着沈渊的方向斩来!   ……   这一刀威猛凶悍,哪怕遇到战阵中的大将军,都会将他连人带马,一劈为二!没想到这个出手暗算的家伙,武功居然这么高!   在这一刻,沈渊身边这些兄弟们心里,也都像是烈焰一般燃烧起来!秦玉虎上去就是一脚,把地上的毒童子踢起来,就像一个庞大的暗器,射向了面前天外飞来的一刀!   刹那间,毒童子的尸体就被这一刀劈为两段。鲜血飞洒到夜空当中,刀锋犹如狂风一般,再度劈面而至!   就在这一刻!   在大门口悬挂的两个红灯笼里,竟然闪电般射下两个身影,他们手里细窄的长剑,犹如毒蜂尾针一般刺向沈渊!   谁能想到在这小小的灯笼里,竟然还藏着两名刺客?他们在头顶上猝然发动袭击,出手的一瞬间,就已经到了沈渊的头顶! 第1646章 长空冥冥望此间、血海分身、六道深渊   “轰”的一声,众人的耳朵都被震得嗡嗡直响!   就在那两名刺客从灯笼飞身而下刺向沈渊的同时,两支火枪在沈渊的手中,也霎时爆响!   原来沈渊刚才一拉龙小羽,却是从他的背后抽出了火枪。而在他举枪瞄准的时候,正好赶上两个红灯笼里的刺客暴起之际。   沈渊居然提前预判,一手一枪把这两名刺客当空轰了回去。极速飞行的子弹,刹那间从他们的头颅穿过!   沈渊飞身而退,任凭这两个刺客的尸体坠落在自己脚前,与此同时庞宝强向前急进,双手巨剑映月,光华爆闪!   刀剑交锋,一声响彻长街的轰鸣!   庞宝强的巨剑和对方的长刀,力量长度都是不分轩轾,也同样刚猛凌厉,一去不回!   可是他们之间的功力相差仿佛,刀剑的水准却差得太多,宝强哥碳钢冶炼的巨剑,一剑就劈断了对方的长刀!   游魂六一刀受挫,再度借力向后纵去,此时他的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凌空跌落,毫无生气的同伴尸体。   “他怎么会知道的?”此刻他心中,还在愤怒地想着原因!   原本这两位灯笼里隐身的兄弟,是他们精心准备的杀招,任凭谁也不会想到两只闪耀着红光的灯笼里,会隐藏着杀手。   可是沈渊动手的时机,和这两名兄弟竟然是同时开始的!   一击不中之后,游魂六站在原地,面色狰狞地看向了沈渊,而这时的沈少爷却笑着向他说道:   “刚刚你和那个死孩子动手之前,微风吹动了地上的炮仗皮,可是门前挂的灯笼,却是纹丝不动!”   “灯笼轻飘飘的,正应该随风飘摆才对,你们要是还有这样会缩骨术的高手,下次还打算让他们隐藏在灯笼里杀人,最好让他们先学会怎么在里面荡秋千再说……”   “原来如此!”这时的游魂六才恍然大悟!   弄了半天早在自己和毒童子行动之前,沈渊就通过灯笼上露出的破绽,看穿了这里的埋伏!   此时的游魂六扔掉了手里的断刀,“唰”的一声,又从另一支轿杠里抽出一把长刀,然后阴恻恻地笑了笑。   “虽然你很聪明,但你还是死定了!”只见游魂六抬起头,张开大嘴哈哈大笑起来!   夜色中他的笑声充满了疯狂妖异之意,他双眼看着沈渊一行人,就像看着一群垂死挣扎的兔子!   就在这一刻,在沈渊他们这些人的面前,忽然有一个东西“砰”的一声爆开,炸出了一团白色的烟雾。   烟雾瞬间随风飘散,罩住了沈渊这边的队伍……可奇怪的是,沈渊他们一行人却是纹丝没动。   就在这一刻,从沈渊的队伍中走出了一个身材高大,面色冷俊的汉子,就见他冷冷地笑道:   “你打算用什么杀人?就凭那个死孩子,刚才在地上点燃的炮仗里,炸出来的那点破毒药?”   ……   这个说话的汉子,正是霍四哥!   原来在他们面前引爆的那颗白雾弹,正是出自霍四哥之手,里面也根本不是毒药,而是解药!   这一刻沈渊他们几个人才知道,弄了半天眼前这个驼背的老家伙是在拖延时间,等着沈渊他们吸入了炮仗里的毒药发作,就此毒发身亡!   可是霍四哥却闻出了风里毒药的味道,而且还用解药烟雾解去了大家身上的奇毒……好在他们身边有霍四哥这样的毒王!   诡异的刺杀,歹毒的暗器,猛烈的奇毒!   这些刺客的手段层出不穷,而且又看起来个顶个妖异之极,沈渊不由得在心中暗生警惕。   此时的龙小羽还在飞快地装弹,他的身上有六支火枪,沈少爷刚刚拿走两支,放了两枪,随即就被龙小羽飞快的重新装填……短火枪是双筒的,但是打空了以后也要尽快装填才行。   而在这一刻,沈渊手里一手一支火枪,正想要命令大家继续向前,干掉眼前这个长刀老者。   可是忽然间,大家眼看着这个老者站在原地单手持刀一动不动,他的身影却一分为三,三分为六!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六个一模一样的人站成了一排,手中握着毫无分别的长刀!   这家伙,居然眨眼间,就从一个变成了六个人!   “装神弄鬼!你当我没看过千手观音是怎么的?”此时的沈渊冷笑着说了一句。   原本被眼前的情形震惊住的兄弟众人,听见了沈少爷这句信心十足的话,顿时也定下神来。   说的也对,沈少爷什么没见过?   就他们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少爷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怎么弄的!   这些兄弟们心里想着,却还真是不知道沈渊所说的千手观音,其实跟他们心里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   此时,沈渊心里也在暗自焦灼,这些人的鬼把戏真是层出不穷!   他虽然看出刚才那个老者的分身术,实际上是因为他身后有着五个一模一样的人,借着夜色的黑暗纷纷闪身出来,弄得鬼气森森的样子。   但是过后他们再有什么鬼把戏,沈渊的心里还真是没把握!   而与此同时,沈渊心里还有一个更大的阴影在笼罩着他……今天晚上在石梅村设下的埋伏,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渊首先排除了是范白猿叛变了他,将大家引入了这个村子的可能性。因为这里面,有一个敌人无法控制因素。   那就是沈渊当初在海滩上打完仗之后,叫范白猿去带队保护程无鸢,实际上这个人是沈渊随机挑选的。   那也就意味着石梅村截杀程无鸢这件事,显然只是一个诱饵而已,目的就是将自己诱入石梅村。   这样一来,就只能是你……才能说得通了吧?   ……   沈渊咬了咬牙,命令自己的兄弟们上前!   他现在还要赶到江边,去往沙洲上看看那边的俘虏营究竟有没有事。而在这石梅村里,敌人显然早有准备,他必须尽快离开此地!   一霎时,六把敌人的长刀雪浪一般齐刷刷攻来,沈渊的兄弟们同时向前迎敌! 第1647章 肘腋之间绽血莲、谁在至暗、知向谁边   秦玉虎横臂格挡,左臂上的纯钢护腕抵挡着敌人的长刀,发出了悠长的刀锋轰鸣。只见他右手一拳,向着一名长刀老者的胸前轰去!   龙小羽的龙牙刀、柳小智的三棱刺、化骨龙的问心刀,庞宝强的七尺巨剑、沈渊本人持枪而进,正要寻机开火……陡然间!   沈渊的火枪忽然转了个弯,竟然向着自己的身侧空处,开了一枪!   就在他枪火爆燃的同一时刻,从他枪口对准的方向,陡然间从那个花轿里,爆出了一团奇怪的东西!   那似乎是一朵人头大小的铁莲花,从花轿的轿帘里飞出来之后,随后体积便是迅速飞涨!   那是一片片钢铁打制的花瓣,色作黝黑,边缘上却带着雪亮的锋刃!   这些花瓣,每一片上都带着一根细细的铁链,当铁莲花突然间绽开之后,就像一张铁网,越来越大!   眼看着铁莲花向前飞射,刹那间就涨大到门板大小,离它近在咫尺的龙小羽甚至看得清清楚楚,在那些细细的链子铁环上,还带着荆棘一般细细毒针!   真是好歹毒的武器!   可是随即,这朵铁莲花就是向后一挫,被沈渊接连两脚踢出去的毒童子的尸体,正好打中了花心部位。   又是一招提前预判,砍成神来之笔!沈渊鬼神难测的一枪,击毙了花轿里的刺客。又用毒童子的两截尸首,将那朵无人操控的铁莲花砸了回去!   刚刚龙小羽刚刚差之毫厘,就被铁莲花组成的毒针铁网罩了个正着,这一下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要不是少爷又开枪又踢尸体,只怕伤在这朵铁莲花下的,还不止一个。看它迅速膨胀的那个势头,还不一下子扣进去三个两个的?   此刻的龙小羽,在眨眼之间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少爷会提前知道那顶花轿里面会藏着人。   原来是那个长刀老者,他接连两次从轿杠里拔刀,而那花轿却是丝毫不动,显然那并不是一座空轿子!   这就跟刚才那两个灯笼露出的破绽简直是一模一样,也幸亏有沈少爷这双神眼,才能看得出如此细微的破绽!   ……   此时长街上刀风凛冽,呼啸嘶鸣,这些长刀杀手的武功,居然很强!   秦玉虎一拳阴劲,将当前一名杀手打得内腑尽碎,然后闪电般地横跨一步,接上了化骨龙的对手。   ……在这些兄弟当中,秦玉虎的武功最高,必须尽快救援自己的同伴。   化骨龙手中兵刃极短,对上这些长刀手大为不利,好在他一直踩着黄豆练功,脚下快如闪电。要不然这家伙凭借手中的问心刀,如何能挡住对方的进攻?   就在这时,沈渊手中的火枪再度轰鸣!   他面前的一名长刀手,瞬间被枪弹穿胸而死!   龙小羽正在用龙牙刀抢攻,沈渊站在兄弟们中间飞快的装弹……刚刚他两枪已经打空了一支双筒短火枪。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周围的光线,正在飞快的黯淡下来!   ……   沈渊抢先压上火枪的两支底火,他半蹲在地上,那支上了膛的还未放过的双筒火枪,正夹在膝弯处。   伸手拿另一发纸包弹的时候,沈渊飞快地抬头向天上看了一眼。   天上一片乌云正在缓缓东移,慢慢遮住了明月……再有十秒钟,周围就会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在这一刻,沈渊的心中越发焦急,他嘴里咬着通条,左手食指和拇指圈成了一个圆环护住枪口,在厮杀声中,倾听着手上两颗粒纸包定装弹的火药,分别倒入枪口发出的细碎响声。   此时,他装弹的动作流畅快捷,犹如行云流水一般!   枪弹滑入枪膛,沈渊顺手将手里的两个纸卷分别捏扁塞入两个枪口中,在之后,他取下口中通条的一瞬间,大喊了一声:   “四秒解决战斗!”   在这一瞬间,他的兄弟们同时身上一振,手里的兵刃也爆发出了最强的杀招!   柳小智的三棱刺在一名杀手的喉间直穿而过,龙小羽踢断了一名杀手的膝盖,同时左手龙牙刀也勾住了他脖颈的侧面……庞宝强狂呼猛进,第一次使出了狂澜七剑!   沈渊猛然间站直了身体,双枪齐举,枪焰轰鸣!   就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间,沈渊他们终于将六名游魂,斩杀当场!   ……   一霎时,兄弟们不用吩咐,立刻集结在一起,将沈渊护在中间……夜风呼啸,眼前一片漆黑!   “化骨龙!”“龙小羽!”“柳小智!”“霍老四!”“秦玉虎!”   ……兄弟们每个人都声音低沉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以便让身后的沈少爷知道各自的方位,方便他指挥作战。   而在这一刻,当大家报完名之后,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大家的心却一下焦急了起来!   “宝强在哪?”这是沈渊的声音,他瞬间就急了!   他的脑海中迅速回忆起刚才自己开枪一刹那的情形,那一刻庞宝强挥剑狂攻敌人的背影,立刻出现在沈渊的记忆里。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宝强哪儿去了?人呢?   沈渊刚才那一声喊,也有通知庞宝强立刻归队的意思。但他说完之后到现在已经两秒钟时间,庞宝强依然没有出声答应!   就在这一刻,“嚓”的一声,沈渊毫不犹豫点燃了打火机,将火光高举到了头顶!   ……   他的举动极其危险,在一片黑暗当中点燃火光,如果对方在黑暗中有远程手段,那么街心上他们这些人,一定会立刻成为靶子。   可是沈渊绝不能抛弃自己的兄弟,他知道越快点燃火光,就越有可能在光芒照射中,找到庞宝强,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把他营救回来的机会!   对方的手段如此诡异,宝强要是落到他们的手里……   此时的沈渊心中犹如火烧一般焦灼,他在火光亮起的一刹那,飞快地向着黑暗中的四面八方看去。   劲风吹拂,火光忽明忽暗,沈渊手中这一团小小的火苗,只能看到周围一两丈远之处。   可是目力所及的范围,除了满地狼藉的尸首、破碎的兵刃之外,再稍稍远处就全都是黑暗!   宝强……不见了! 第1648章 风入襟怀任血染、追魂金箭、烈毒指尖   就在这一刹那间!   从远处的黑暗中,一支暗器陡然飞射过来,还带着“哇”的一声,极其嘈杂的响声!   ……响铃镖!   这是宝强的暗器,他有三支钢镖上,都带着一支能发出怪异响声的萨满金铃。   这声音不但怪异之极,而且还特别吵人。所以这支镖在飞掠而来的一瞬间,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随即这支响铃镖,歪歪斜斜的从众人的战团旁边擦过,“啪”的一声射在了他们身侧不远的一根拴马桩上。   就在同一瞬间,龙小羽腾空而起!   沈渊就见他的身体斜飞到了空中,一霎时就来到了刚才响铃镖飞过的线路上,然后小羽身体凌空之际,双臂猛然前向前一挥!   在他的两只手上,六支替天行道金箭,霎时间就向着远处的黑暗中飞射了过去!   “好!”在这一瞬间,沈渊忍不住为小羽哥赞叹了一声!   小羽刚刚特意跳到了响铃镖飞过的路线上,然后当他双手射出金箭的时候,实际上金箭是沿着刚刚响铃镖射来的轨迹,对向飞过去的。   而在龙小羽金箭脱手之前,他显然已经看准了线路,躲开了庞宝强所在的位置,金箭是向着庞宝强身体的左右和上方射过去的!   如果这时候,暗处的庞宝强贴身近处,有敌人抓住了他。那么这名敌人有很大的可能会被龙小羽的金箭射中……在响铃镖飞来的短暂一瞬间,龙小羽就闪电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好个灵动如神的龙小羽!   可是……他能不能救到宝强?就在这一刻,沈渊满怀希望地看着金箭化成的六道金虹,向着前方的黑暗一闪而没。   再之后,就是金箭发出了钝响,霎时间刺入人体的声音!   此刻的沈渊看到龙小羽闪身回到队伍,他的脸上一片苍白……看来小羽哥自己也不能确定,那些金箭有没有射中自己人,是不是要了庞宝强的命!   就在下一刻,就见前方有一个人影闪动,瞬间冲出了黑暗……他浑身欲血,是从地上滚着过来的!   ……庞宝强!   眼看着庞宝强冲到了光线下,秦玉虎一个闪身就把他拽了回来,人还没到就听“呲啦”一声,秦玉虎已经撕开了他肩头的衣服。   这一刻的庞宝强满头冷汗,咬牙切齿地忍住了疼痛。在他肩头被撕开的衣服下,露出了一片惨烈至极的伤口,鲜血正泉水一般涌出来!   还得说秦玉虎的行动极其机敏,这帮杀手浑身是毒,宝强哥要是中了毒,早一分救治他,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可是这时的霍四哥看了庞宝强的伤口一眼,见到鲜血颜色如常,就知道他并未中毒。霍老四二话不说,一把伤药就朝着宝强的伤口按了下去。   直到这一按,霍老四才发现宝强哥的伤口不大,居然却异常严重……他肩头上大概有半个拳头大小的一块肉,竟然不翼而飞了!   “他大爷的这帮狗!他们捂着嘴把我拖走了!还特么咬人!”   霍四哥手法飞快的将宝强的伤口扎紧时,宝强气急败坏地嚷了一句!   “咬人?妈的这是群什么鬼?”龙小羽刚刚一瞥之间,看到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上,还带着参差不齐的牙印,也忍不住咬着牙骂了一句!   而这时沈渊身边的柳小智,看到地上扔着庞宝强的巨剑,他一伸手就把巨剑抄了起来。   想要将巨剑顺手递给宝强,可就在这一刻,就见柳小智狂吼了一声,一甩手就把那柄巨剑扔在地上!   在这一刻,柳小智右手飞快的从自己的左手腕上往下一抓,撕下了自己左手戴的铁手套,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   他左手的掌心和手指,已经变成了一片妖异的蓝绿色!   此时他的手掌,就像是活脱脱被人撕下了整张皮肤,一阵剜心刺骨的巨痛让柳小智刹那之间,满身冷汗都涌出来了!   在下一个瞬间,还没等他的一声嘶喊结束,柳小智的手就闪电般被霍老四抓在了手里。   只见霍四哥在他的掌心上一抹,柳小智只觉得手掌就像是一块寒冰,刹那间疼痛就如潮水一般消退下去。   然后他的嘴还没来得及闭上,就被四哥扔进了一颗药丸!   “吞下去!”霍四哥沉声说道:“他们的毒药厉害,从现在开始,什么也别碰!”   柳小智使劲咽下自己口中的解药,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左手一阵酸麻,刚刚因为中毒引起的那股剧痛,正在飞快的散去。   柳小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庞宝强扔在地上的巨剑,已经被敌人在剑柄上抹了毒药,而自己伸手一拿剑柄,立刻就中了毒。   这时柳小智的铁手套还扔在地上,上面还冒着缕缕青烟,当大家看到这只手套,随即是一阵后怕!   这毒药竟然如此厉害!如果去捡那把剑的不是柳小智,那不管是谁去捡,这只手恐怕都不能要了,霍四哥的解药来得再快都没用!幸亏柳小智在扬州的时候,沈少爷就给他打造了一对铁手套。柳小智经常是左手带着它,用来硬夺抵挡敌人兵刃,左手的三棱刺乘隙而进。   要不是这只手套隔绝了大部分毒药,柳小智今天也是绝难幸免!   ……   此时他们身边的黑暗处,由近至远的四面八方,到处都传来了细碎的声音。   这声音就像老毒蛇游动、老鼠潜行,还有低低的嘁嘁喳喳耳语声。在他们的四周,居然不知有多少行踪诡秘的敌人!   此时的沈渊站在长街正中,在兄弟们的护卫下,高举着手中的火焰。   他的脸色在微弱的火光中,也同样是阴晴不定。   霍老四捡起一把长刀,仔细查看之后将刀递给了庞宝强当作武器。   而宝强哥正想要在拴马桩上拔下自己的响铃镖,却赫然发现那支中镖的拴马桩,正顺着钢镖刺进的孔洞,向外流淌着鲜血!   这支木质的拴马桩古旧斑驳,不知道已经伫立在这里多少年了,可是它却在向外涌着鲜血!   “咔”的一声,宝强用新到手的长刀劈开了拴马桩。   随即他就发现木桩里边,赫然已被掏空,空洞处却像香肠一样挤得满满当当。   在这根粗不过海碗的木桩里面,竟然塞着一个人! 第1649章 云山万鬼影森森、生如油烹、天地浮沉   显然这是另一个刺客,还没来得发出致命一击,就被庞宝强一镖射穿了木桩,贯穿额头而死。   宝强哥随即攥紧了手中的响铃镖,转过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沈少爷……这里到处都是机关陷阱,刺客奇毒!   这个小村里,究竟还有多少诡异的杀手?   而这一刻,深渊听着周围嘈杂细碎的响声,他知道若不是数百人的规模,是弄不出这种声音的。   黑暗中不知有多少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多少奇人异士,诡异的手段还没有用出来!   这个杀机四伏的漫漫长夜,好像永无尽头,面对如此强敌,他们中还有几个人能幸存下来?   ……   “怎么这么巧,你的镖会射中那根拴马桩?”   此时的龙小羽死死盯着黑暗深处,却有意用轻松的语气向着庞宝强不解地问道。   “我看着它射的啊?”庞宝强疼得龇牙咧嘴,他擦掉了镖上的血迹,然后重新将它塞进镖囊里。   此时大家的目光全都向着四面八方看,试图看透眼前的黑暗,找到敌人的踪迹,宝强轻声说道:   “当时我被人捂住了嘴,好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拖着我走。我掏出镖却被人拉住手臂,只好抖腕一镖射出去示警。”   “这一镖我自然得射中点什么东西,不然鬼地方这么黑,这支走空的镖,我还能找得回来啊?”   “原来如此……”龙小羽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宝强一镖射中了拴马桩里的刺客,竟然是完全出偶然。   也幸好如此,不然在那个桩子里突然蹦出个刺客,用他那把淬毒的细剑近距离刺过来,说不定又会伤了谁!   好在如今宝强的镖是找回来了,人也救回来了。可是自己的十二支金箭,却一下子少了一半!   ……   就在这一刻,就见沈少爷抬起头,向着夜空中淡淡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鬼?”   “武功稀松平常,手段却是异常诡异……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沈渊这句话里既带着轻蔑的语气,却又暗藏着言语相激。柳小智听见这话,不由得暗自点头。   而在这一刻,却听得黑暗中发出了“当”的一声。   一个小小的东西被扔了过来,掉在了他们眼前的地面上。   当龙小羽看见这个东西,却立刻皱了皱眉,这好像是他的……替天行道金箭!   之所以说是好像,是因为上面带着龙小羽熟悉的花纹,还泛出了黄金的颜色。可是这支金箭,如今却变得惨不忍睹。   它就像是一支纸做的令箭,被人塞到嘴里嚼了一遍之后又吐出来了一样,已经被彻底揉成了一团。   上面还隐约带着丝丝缕缕的鲜血,显然就是这支箭命中了敌人,救下了庞宝强的性命!   ……   就在这一刻,深渊他们忽然听到自己的四面八方,传来了一阵诡异的风声!   像是毒蛇将要扑击时发出的嘶嘶呼啸,似乎还有诡异的窃笑,和隐隐痛苦的哭泣……此时的沈渊惊愕地抬起头,看向了他们不远处那棵大树。   原本那棵树隐在黑暗当中,月光被挡住之后,沈渊他们是根本一点都看不见的。   可是在这一刻,他们所有人却是目瞪口呆……那棵树上竟然像挂满了累累硕果一般,满满的全是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   一霎时,在他们身边四面八方,响起了鬼哭般的嘶喊声!   ……   “阴阳反覆,天地浮沉,悲痛苦难禁。”   “生如油烹,洗骨淘筋。哭别离人、血狱魂、梦中心!”   “云浮山万鬼窟……魂游至此!”   ……   “云浮山万鬼窟?”此时沈渊听到这句呐喊,顿时就紧紧皱起了眉头。   因为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句话,可是每个字却都在周围飘忽来去,周遭一片鬼气森森!   这声音,有时似乎是由一只暴躁的野兽嘶喊出来的,有时却似出自凶戾的女鬼之口。往往前一个字还在他们身侧数丈之内,下一个字就是远在三十丈开外!   这狼嚎兽吼一般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有若嘶喊,声如鬼哭,带着阴森的寒气和杀意,完全不像是出自活人之口!   在这沉沉的夜幕之中,不知道有多少这样诡异的刺客伺机而动,沈渊他们已是深陷重围!   ……   “你们回去的时候就不用魂游了,我这就把你们送回姥姥家去!”   此时沈渊把打火机交给身边的霍四哥拿着,然后他一边大声笑着说话,一边和龙小羽给火枪装弹。   刚才打空的两支火枪正在他们手中飞快地装填,龙小羽为了借助手中的火光,同时也为了不让那些敌人看到他们在干什么。所以他转过身来,就像比赛一样和沈少爷面对面装填火枪。   很快他们就装填完毕,龙小羽终究还是比沈渊慢了一丝……就在这一刻,小羽哥忽然发现沈少爷伸出手来,把他身上的枪带解下来往自己身上绑。   这条枪带上,有他们全部的六支双筒火枪,子弹带上还有一排蜡油封装的纸包定装弹,可是原本这些枪弹,一向都是由龙小羽替沈少爷背着的!   这个时候,沈渊又拉过龙小羽的手,在他手心上轻轻写了一个字……   沈渊一边写字,一边还在大笑着说道:“我管你们是什么鬼?”   “敢跟我作对,就让你们这些活鬼,都变成死鬼!”   沈渊的声音中带着激昂之气,非但全无一丝胆怯,反而战意沸腾!   ……   此时此刻,他身边这些兄弟们原本被这些诡异手段惊得如临大敌,可是听到少爷的话,他们的心神瞬间便安定了下来。   少爷是天命之人,岂能困于此处?   敌人终归只是吓人的杂碎而已,一样会流血一样会疼,直娘贼一刀过去一样是个死。有什么可怕的?杀绝了他们不就完了!   就在这一刻!   只见秦玉虎猛然弯腰俯身!   他那只以阴劲冠绝天下的右手,忽然间直插入土,深一尺有余!   当秦玉虎一声低吼,从地里拔出手来。大家一眼就看到他的手上,满是一片鲜血淋漓! 第1650章 万般萧瑟一杯深、甘醇百盏、梦里千寻   在秦玉虎的食指和中指上满是鲜血,带着细碎的红白脑浆,还有一只眼珠垂在指缝之间……他刚刚这向下一击,居然干掉了地底下的一名刺客!   “地下有鬼!小心!”秦玉虎随即大吼了一声!   在这一刻,大家全都吃惊的向着地上看去……化骨龙一看自己的腿,吓得差点当场跳起来!   就在他一低头之际,自己的右脚居然被地底下伸出的一只黑手,死死地握住了脚踝!   一股巨力,正在将他往下拖去!   化骨龙霎时间,全身的肌肉就像爆燃起来一般。只见他闪电般弯腰伸手,一把握住了那只手腕!   他稳稳地扎住了马步,心中还在暗自想道:“这黄豆没白踩……幸亏龙爷我下盘扎实!”   在这一刻,化骨龙手掌心的问心刀“噔噔”接连发出轻响,势如破竹般割断了这只黑手手腕内侧的筋腱,他指尖的问心刀,已经深深抠进了对方的血肉里,深可见骨!   化骨龙沉腰坐马,腰马发力,猛然间一声怒喝,将这个人从地里拽了出来!   ……   尘土飞扬之间,化骨龙只觉得这东西一离地,手上就是一轻。这个被拽出的家伙似乎并没有多重。   他浑身漆黑,瘦小赤裸,就像一只剃光了毛,又被墨汁涂黑的马猴!   这个地底怪物一出现,就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声,猛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向着化骨龙狠狠咬来!   这一刻,化骨龙清晰地看到这东西头上,该长头发眉毛的地方尽是一片光秃,两只眼睛瞪得通红,一张血盆大口几乎咧到了嘴角!   当这张嘴凶恶地张开之后,只见他嘴里的牙齿,全都被锉磨成了尖锐的利锥形!   “噗”的一声,一把三棱锥从他眉心透出来,刹那间这个钻地鬼的咆哮声就消失了!   柳小智及时出手,从后面一刺就解决了这个妖异之极的怪物!   秦玉虎和化骨龙他们连杀两只钻地鬼,沈渊咬着牙看了一眼脚下的地面,然后向着霍四哥点了点头。   在这一刻霍老四立刻会意,他一抬手……居然将他们周围唯一的光源,那只用来照明的打火机,向着远处挂满碧绿鬼眼的大树扔了过去!   一霎时没了光线,周围瞬间就是一暗!   夜空中,那只打火机在空中画出了一道闪亮的光弧,犹如流星一般,向着大树中间飞去!   这一刻,长街上再度陷入黑暗!   ……   在众人的目光中,那只打火机眼看着飞到了层层叠叠的树叶里,然后它突然发出了“铛”的一声,爆出一团火星,被人用兵刃打到了树下。   一霎时火光彻底熄灭,周围变得一片黑暗!   在火光熄灭之前的一刹那,沈渊他们借着爆出的火星,隐隐地看到那棵树上,居然就像结满了果子一样,挂着一个个身穿白衣袍的吊死鬼!   他们的白衣随着夜风飘飞舞动,飘飘荡荡有如冤魂。这世上,居然有一棵能专结吊死鬼的树!   ……在这一刹那间,沈渊心中还生出了这么个奇怪的念头。   ……   而下一秒,大家就听到那棵树上,突然发出了一阵鬼哭般的嚎叫!   数十人绝望的嘶吼着,大树上发出一片“噼里啪啦”的响声,听声音足有五六十人,一路砸断了树枝树叶,向着树下接连坠落,一连串乒乓坠地的沉闷响声不绝于耳!   “喜欢用毒是吗?”   这时的毒王霍四哥,对着那棵大树的方向冷冷笑道:“敢毒你祖宗……那你们也尝尝我的毒,味道如何?”   “哈哈哈!”只见此时的霍四哥,放声长笑,声震长街!   ……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瑟禁酒中……不管你们是什么鬼,中了我的毒就是醉鬼。”   霍四哥张开双臂,大声笑道:“甘醇一缕,醉梦千年!毒王霍天行在此!”   “这是某家的……大梦醇醪!”   ……   这一刻,大树下砸断树枝掉下来的那群吊死鬼,居然一个个全都毫无声息,群鬼顷刻陷入醉梦!   远处隐隐飘来一股烈酒的醇香,周遭一片鸦雀无声。   好一个绝世毒王,好一位霍四哥!   ……   原来他在接过沈渊的打火机后,再出手扔出火机之际,就在那上面涂了烈性毒药。   然后当打火机一路飞向大树的时候,经过火焰烧灼毒性挥发,刹那间满树的吊死鬼就中了招!   这种“大梦醇醪”毒药,出自霍四哥毒术圣典《千里烽烟谱》,一出手就赢得满场畏惧,群鬼震怖,四野皆惊!   此时周围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了凄惨的哭声和尖利的嚎叫!这云浮山万鬼,一霎时为他们的同伴,发出了悲泣的哭嚎和愤怒的嘶吼!   而与此同时,黑暗中却传来了沈渊低低的声音:   “……去柳如青家!”   ……   在这一刻,所有人同时飞身而起,向着一个相同的方向飞奔而去!   只有化骨龙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可是他觉得后颈一紧,被身边的秦玉虎死死抓住了他的衣领,提着他向前狂奔!   沈渊的命令非常明确,除了化骨龙谁都听得明白,柳如青家住在扬州太平巷口,就在沈渊家的正南面。   所以沈渊在黑暗中发出这样的命令,只有自己人能听得懂,少爷是在让他们向南急进!   沈渊之所以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是因为他心里明白,在他们所在这个地方,正是浮云山万鬼预设的战场!   沈渊又不是古代人,绝不会相信什么鬼里鬼气的地遁之术,那些钻地鬼之所以能在他们脚下发动攻击,一定是因为在地下挖了一条通道的原因。   包括之前那个被庞宝强射穿拴马桩,无意间杀掉的刺客,那也是提前被人掏空了树桩,那里面才能钻进去一个人。   所以对方处心积虑,不知在这里准备了多久,才设下了这么多埋伏。沈渊要是还留在原地和人对战,那他不是傻吗?   ……   而这时带队向前狂奔的沈渊,心里却是一点都不轻松。   霍四哥放毒大面积杀伤敌人需要风向的配合,可可他们却是四面皆敌! 第1651章 百计千杀大江滨、井边女鬼、铁丸滚滚   刚才一次接战,造成了庞宝强受伤,柳小智中毒,队伍还是靠着自己灵敏的反应和精准的眼力,才没有兄弟折损。   可即便如此,庞宝强和柳小智的战斗力却都受到了影响。   而且沈渊也能估计得出来,即便是经过大梦醇醪的杀伤,周围这些鬼最少还有两百以上!   敌众我寡,强弱悬殊,而且此地伸手不见五指,正好处在对方的主场!此时不走,那不是等着被人围殴吗?   ……   实际上沈少爷刚才用上了激将法,故意让对方报出名号,其实是有目的。   因为以深渊的头脑,往往从对方的名号中就能找到情报和线索,甚至能分析出对方的弱点。   比方说对面要真是傻子,说出“我们是太行三十六友”之类的话,那一下子就会被沈渊得知他们的兵力人数。   而刚才万鬼窟回答的那句话,同样给沈渊提供了对方的情报……他们既然自称是鬼,那么这些人在夜间行动,就一定是极为有利!   所以沈渊决定换个敌方,甚至因为对方有可能在近处潜伏下了其余的手段,沈渊都不能明目张胆地下令向南方撤退,而是用暗语告知了身边的兄弟。   ……   而这时他们在向南狂奔之际,虽然脱离了对方预设的战场,但沈渊的心中却是越发紧张。   因为这些鬼里,一定有能在黑暗中视物之人。   不然双方同样都是两眼一抹黑,对方还有什么优势可言?岂不是白瞎了云浮山万鬼窟这个称号?而这时的黑暗,却对沈渊他们极为不利。所以他们行动之际拼命运足了耳力,向着四周倾听,以免在黑暗中遭到对方的突袭。   ……   无星无月的黑暗之中,快速前行却是让人提心吊胆。   虽然沈渊他们是在村落当中,不可能在前方突然出现一道悬崖深谷什么的,但大家却很可能撞上一棵树或是一面墙!   沈渊和众位兄弟凭借着灯光熄灭之前的记忆,顺着长街一路向南。沈渊心中默默计算着路程,在跑出了将近五十米之后。沈渊在黑暗中打了个响指,猛然间带队转弯!   示意大家跟随他前行,当他们摸到了前方的院墙,大家就同时悄无声息的从墙头一越而过!   身体越过高墙还没落地,沈渊的手中就是“嘎哒”一响,掀开了打火机盖子。他轻轻一拨滚轮,一束火苗随即照亮了周围。   电光石火只见,沈渊的目光一扫。   这是一个农家院落,厢房的位置是一个牲口棚,院门口那里有一个柴火堆,院落中间有一口水井……水井边上站着一个白衣女鬼!   刹那间庞宝强手里紧扣的一支钢镖,无声无息地飞了出去!   沈渊眼看着支钢镖,从那个惊讶地张大了嘴,正要发出叫声的女鬼咽喉上,直穿而过!   及时制止了女鬼的呼喊,随即沈渊带着他们穿房疾走,临走之前沈渊手腕一抖,将手中点燃的打火机,扔进了柴火堆里。   现在沈渊已经先后扔掉了自己和霍四哥的打火机,好在这玩意儿,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个!   之后沈渊他们在黑暗中继续向前飞奔,他们根本没有顺着街道和巷子往前走,而是一路上见墙跳墙,遇房上房!   当他们狂奔了数十丈远,沈渊在一处房顶上停了下来。   此时他们后面的火光越来越亮,伴随着一片烟雾,那个柴火堆被沈渊点燃了!   ……   此刻的沈渊站在房顶上四下张望,终于找到了自己心中早已想好的目标。   他之所以带领兄弟们急速向南,就是因为他上次从石梅村经过的时候,依稀记得村子南面,有一个平整宽阔的打谷场!   在那里没有建筑的掩护,在火光之下对方想要进攻就会提前暴露身形。   而且那地方距离云浮山万鬼事先设定的战场,有很长一段路程。所以地底下绝不会有事先挖好的地道,也不会有事先设下的埋伏,向他们发出突然袭击!   这就是沈渊为自己预设的战场,沈少爷随即地带着兄弟们,向着打谷场的方向冲去!   ……   在这一刻,当那些黑暗中的厉鬼扑灭了柴火堆上的烈焰,像蜥蜴一样扭动着身躯,接近村子南边的打谷场之时,他们的眼前是一片火光!   那片打谷场周围,连续三四个草垛都被人点着,照得七丈方圆的打谷场上,一片明亮耀眼!   沈渊他带着兄弟们,正站在打谷场的中心。他们原本是七个人,现在却只剩下了五个!   正当那些群鬼接近之际,忽然间从打谷场边上的一棵大树上,猛然间射下了两件暗器!   一枚金箭和一支钢镖,同时从浓密的枝叶里射出,将草垛后面的阴影里,两名无声无息接近过来的夜行鬼钉在了地上!   显然龙小羽和庞宝强已经上树,占据了制高点,居高临下借着火光,他们能看得更远!   ……   大家全神戒备,四面八方的嘁嘁喳喳的鬼语声越来越密,远处不时有诡异的碧眼闪动,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   此时的沈渊一手握着一支火枪,两手交叠在自己的身前,气定神闲地看着眼前的黑暗。   看他的神情,嘴角上还带着一丝讥诮的微笑,显然他们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就在下一刻!   他们前方的黑暗中,有两个半人高的硕大铁球,一路隆隆作响地滚了过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   就在众位兄弟看着那个大铁球渐渐接近,不知道该从哪下手的时候,下一刻,沈渊手中的火枪就接连发出了暴响!   那两个大铁球,一瞬间就崩裂开来,里面居然有人!   这些铁片组成的铁球,能抵挡天下暗器,可是他们碰到的却是贯穿力犀利无比的火枪!   十二个鬼影一般的侏儒,霎时滚落了一地。当他们分散开后,已经有几个侏儒被枪弹贯穿而死。   大家仔细看去,就见这些诡异敏捷的身影,每人身上都背着一块弧形的铁片。   那些还活着的侏儒一落地,就在地上手脚并用,犹如穿山甲一般,快如闪电的贴地扑来!   火光照耀下,这群侏儒每个人的手上,都戴着两支半尺长的钢钩。此刻沈渊这些兄弟们,心中陡然一惊!   他们散开的敌方是在四丈之外,可刚刚要是让这两个铁球,滚到他们中间裂开呢?自己这边一瞬间,就会被这十二个敌人弄得手忙脚乱!   而他们只要稍稍耽搁上一瞬间,周围就会有数百厉鬼,向他们扑杀过来! 第1652章 生死成败两难分、长夜苦战、敬候佳音   这一刻沈渊手中的火枪接连换枪开火,六支双管短火枪接连不断的发出怒吼!侏儒身上那些弧形铁甲,根本拦不住子弹的贯穿,地上那些爬过来的厉鬼被沈渊一枪一个,毫不留情地逐一射杀!   此刻沈渊一边开枪一边计算着弹药,转瞬间枪声骤停!   他从射击开始贯穿铁球中的侏儒,到现在接连打死数鬼,在停手之时,他掌中装填好的枪弹还有四发。而那十二名铁球厉鬼,已经全都被打死在前方!   ……   “还有谁!”   枪声一停,沈渊随即站在满地狼藉的铁片和尸体前,举枪大喊道:“还有谁?”   “毒药你玩不过我,远程你不堪一击!你们还有多少鬼,让老子杀着玩儿?你……过来呀!”   在这一刻,兄弟们看着大声狂吼的沈少爷,嚣张狂傲,犹如疯魔上身!   大家也都在全神戒备,他们知道少爷手中的火枪不但装弹缓慢,而且弹药有限。   长夜漫漫,周围的火堆终会燃尽……暂时的优势,难以挽回人数上的巨大劣势!   但是那些浮云山野鬼却不知道这些,他们会被少爷的样子吓到,会胆颤心惊的认为谁过来谁死。   此时他们的首领鬼王,也应该在计算着自己的伤亡,越算越是胆战心惊!   现在时间越长,就对自己越有利,援兵……就快到了!   ……   就在打谷场周围局势极度危险,沈渊疯狂叫嚣之际,这时……在他们原本的战场上,那家假扮婚宴的大门前。   那顶花轿的轿帘一掀,从里面无声无息地走出了一个人……   龙小羽!   原来沈少爷在他手上写字之后,在霍老四扔出打火机,火光瞬间黯淡之际,龙小羽就趁机钻进了这顶花轿。   深渊知道就算敌人有夜视的本领,由于瞳孔需要时间调整,他们也无法在火光突然熄灭,眼前光亮消失的一瞬间看透黑暗。   更何况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随着打火机流星般的轨迹,看着它飞往那棵大树!   所以刚才在打谷场那边,树上枝叶里射下的两支暗器,其实全都是庞宝强射出来的,却让周围的群鬼以为,沈渊他们全体仍旧处在自己的包围之下。   沈渊用这样的方法转换战场,在原本不可能突破的重围中,用巧妙的手段把龙小羽送了出去。   所以他们不用鏖战一夜了,也不用和万鬼窟群鬼拼杀伤,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有援军从广州赶来!   ……   此时龙小羽一出花轿,就毫不犹豫的腾空而起,使尽全力向着官道的方向猛冲而去!   然后他直指扬州方向施展轻功,全力以赴地向前纵跃狂奔!   在他的手上,沈少爷曾经给他写下了一个“青”字,沈渊这是告诉他去广州城中,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青夫人,由她组织对石梅村的救援!   十五里路,龙小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布政使衙门,让援军尽快到来!   ……   广州城内万籁俱寂,这座城市正陷入沉睡之中。   那些花街柳巷还在闪烁着灯光,卖夜宵的饭铺还在升腾着蒸汽,夜风轻轻吹拂,把满城的花香送入千家万户。   青姑娘正在院落中轻挥团扇,给小夏和浣紫两个小姑娘讲故事,随着她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故事也一下子停住了。   龙小羽利箭一般射向院落当中,在他身边,跟着炼心道人和妙莲大师!   随即屋子里的人全都走了出来,蓝姑娘还要搀扶苏小棠一下,可是苏小棠却一下子跳到了院落当中。   小七爷神色郑重,风倾野手里提着他的天魔棍,吴六狗一边往腰上系着自己的单刀,一边飞快地向这边跑!   “少爷有危险,石梅村!”龙小羽言简意赅,一句话就说得清清楚楚!   “道长、风大哥……你们现在过去。”   青姑娘随即向着风倾野和炼心道人说了一句,炼心道人立刻闪身不见,风倾野则是提着天魔棍,毫不犹豫地越过了院墙。   在这之后,青姑娘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脸向龙小羽说道:“仔细说……说清楚!”   ……   “我们在返回途中,遇到了范白猿……”龙小羽随后就飞快的开始讲述,他挑着紧要的地方说,一张嘴就说得简直是风雨不透。   “等等!”等到他才开始说了两句,青姑娘随即便打断了他的话,飞快地问道:“范白猿是谁派去的?”   “今天早上少爷直接委派,让他去保护程无鸢姑娘。”   “不是他自己要求的?”   “不是!”龙小羽随即说道:“我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少爷随便叫了他!”   “那他就没问题……接着讲!”青姑娘立刻示意龙小羽往下说。   然后龙小羽又把今天中埋伏的事飞快地叙述了一遍。   等青姑娘听到了拴马桩里埋伏着敌人的刺客时,她微微一皱眉,当龙小羽说到从地底下忽然冒出遁地鬼刺客的时候,青姑娘又是一点头!   “吴六哥带着五十名护卫出发,”青姑娘随即转头向着吴六狗说道:“石梅村你去过没有?”   “去过!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吴六狗立刻跳起来转身就走!   六哥在外面召集了两个班的战士,全副武装跟他去石梅村,小七爷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由象牙雕成黄澄澄的腰牌。   这正是当初那块从真马驰身上偷来的“锦衣卫南镇抚司”腰牌,小七爷转身出了院子,显然是把那块腰牌交给了吴六狗。   要知道吴六狗身上的武功,上城墙虽然还勉强,但那五十名扬威营战士却没有高来高去的本事。   虽然城墙守军一样拦不住他们,但是小七爷给了吴六狗这块腰牌,就让他们省了很多麻烦,可以更快的出广州城赶赴石梅村。   原本沈渊的府里有二百名护卫,这一下被调走了四分之一,不过这时大家看着青夫人却有些不解,尤其是妙莲大师!   “你不能去。”青姑娘见到妙莲正看着自己,她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   “程无鸢姑娘就在江心沙洲上,但是你关切心太重,去了之后你离程姑娘越近,越是心神不守,容易出差错。”   “……另外,大师您还有别的事要做。” 第1653章 谁掌兴亡一手中、血潮奔涌、终见图穷   “什么事?”这个时候别说妙莲大师,连小七爷都愣了一下。   沈少爷被敌人埋伏,正是十万火急的时刻,可是青夫人却并没有派出自己手上的全部力量,而且她还说另有任务?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事能比救援沈少爷更重要?   而这时青夫人却摇摇头,她先是看了看蓝姐姐……少爷不在家,蓝姐姐就是一家之主。现在蓝姐姐的目光中带着信任的微笑,中间也多少有几分疑惑。   显然蓝姐姐虽然不明白青夫人是什么意思,但对她的决定却是毫无保留地支持。   ……   就见青夫人幽幽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还没想通,但是想到了一点点……好在接连三批援兵派过去,我相信少爷应该会转危为安。”   “第一批是炼心道人,他身法比风倾野要快上数倍,所以他一定会最快赶到。然后是野哥,只要他天魔棍在手,便有万夫不挡之勇!”   “有他们两个人前后去救援,再加上少爷的绝顶智谋,临敌做出正确决策,他们一定能撑到吴六哥带着战士赶到。”   “然后有吴六哥的嗅觉做保证,他能将战士们准确地带到少爷的身边。在这个过程中即便是有人暗算,吴六哥也能及时做出预警。”   “之后咱们五十个战士火枪齐发,还有他们冲不过去的阻碍?”   “所以少爷是没事的,”这时的青夫人说道:“但是少爷为什么要在龙小羽手上写字,特殊提到我呢?”   “因为你聪明啊?”   这时青夫人身边的金姑娘插口说道:“他肯定是急切之间,无法向小羽哥交代太多,所以就让小羽直接找你……”   “他知道别人猜不出来,但是你一定能从小羽哥的说辞里,找到原因……”   就在这一刻,金姑娘的话还没说完,却见青夫人陡然抬头!   她柳眉下一双凤目光芒爆闪,看向的那个人,却是小七爷。   而此时此刻的小七爷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看向了青夫人!   旁边一句话还没说完,话头却被打断的金姑娘,也是猛然间恍然大悟……苏小棠自然是一头雾水,而同样没想通的蓝姐姐,却欣慰地笑了出来!   少爷手下奇人异士车载斗量,顶级智者争奇斗艳,如此奇士在手,他焉能不胜?   ……   此时小小的院落当中,大家围拢在青夫人的周围,就见青夫人轻声说道:   “这件事里露出来的关键两处破绽,就在那个拴马桩和遁地鬼潜伏的地道里……你干什么?”   青夫人才说了一句,就见坐在旁边的龙小羽又站了起来!   小羽哥刚刚以不要命的速度狂奔十五里,这孩子已经累得满身大汗,坐在石凳上全身都在哆嗦。   可是这一刻,他刚刚缓了一口气就再次站了起来,只见小羽哥皱着眉说道:   “夫人见谅,小羽不放心,我还是去少爷那边吧!”说着龙小羽转身要上墙,却被青姑娘用手势拦住。   “一会儿还有重要的事让你做,”只见青夫人笑着说道:“现在少爷那边不差你一个,你先歇过气儿了再说。”   龙小羽没办法只好坐下,在这之后就见蓝姐姐纳闷地说道:“那个地道有什么蹊跷?还有那个马桩子?”   只见青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少爷在打赢海滩那场战斗之前,没人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结束战斗。甚至敌我双方都觉得自己这边必胜……但有一个人却不那么认为。”   青夫人抬头看着天上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慢慢地说道:“当少爷从海滩那边返回的时候,石梅村那边有人提前赶到,在河滩上袭击了程无鸢姑娘的俘虏队。”   “当时少爷也到了石梅村附近,他是在听到范白猿的讲述之后,开始采取行动的。”“那个时候,少爷还以为这是对方一次临时决定的袭击。至于对方为什么会在袭击的时间和地点上掐得如此准确,就是因为对方有人跟上了程无鸢姑娘。”   “所以对方是在等程无鸢姑娘准备渡江的时候,得知了最后一条情报,就是准确的掌握了沙洲俘虏营的位置,之后才对程无鸢动手的。”   “俘虏营位置的情报对敌方非常重要……这是第一件事!”   青夫人缓缓举起了一根手指,之后她又轻轻叹了口气:“所以,咱们少爷也是想通了这一点,这才想要穿越石梅村,到江边去救援程无鸢姑娘。”   “可是那时候少爷还不知道,他正在走入对方的埋伏!”   青夫人接着说到:“等石梅村大战打起来之后,那个在马桩子里埋伏的刺客先是引起了少爷的怀疑,然后地道里的遁地鬼,却是彻底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   “于是少爷才命令龙小羽来,直接向我传信……因为他已经想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只见青夫人抬起头,见到大家一头雾水的眼光,于是接着解释道:   “如果说那个马桩还可以在半天之内掏空,让刺客藏在里面,可是在地底下挖一条隧道,却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少爷当时就判定,石梅村的埋伏,是早在他在海滩大战开始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   “……这意味着什么?”   当青姑娘说到这里时,同样以智谋方面见长的蓝姑娘,就是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也在一瞬间,想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   “也就是说,”就见蓝姐姐急切地说道:“这场战斗还没打起来,对方的首领,那位老祖宗就已经清楚地判断出了沈郎的计策。而他也针对少爷本人,在石梅村设下了埋伏?”   “没错!”青姑娘点头说道:“平时咱们少爷在布政司衙门里,随时都有护卫保护,每次出行的时候更是卫护严密。”   “在去往战场的一路上,少爷一定会提防那个周炳在路上不怀好意的刺杀。而他在海滩战场上作战时,周围全都是自己人!”   “所以只有在返回的路上,那个老祖宗才有机会刺杀少爷,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只见这时的青夫人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老祖宗,他丝毫不管周炳的死活,甚至毫不吝惜的将粤东十三家也当做诱饵,送给沈郎吃掉。”   “他任凭那些倭寇被少爷斩杀,他明知道少爷在海滩上即将大获全胜,却隐忍不发。”   “他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只求一件事……”   “他要赌一个全力一击,杀掉少爷的机会!”   “这是他第一次出手,就一次,他就把少爷引到了石梅村绝地!那老东西……真是好狠!” 第1654章 鬼域邪魔一扫空、万鬼相残、上有苍穹   此时当大家听到了青夫人的话,心中全都暗自震惊。   原来敌人竟是如此处心积虑,一步步将沈少爷引入了陷阱,那个老祖宗为此付出的代价和心思,也真是难以想象。   “所以我才会让你们留下来,”这时,青夫人看了看妙莲大师和龙小羽道:“虽然眼前的情况极其危险,但咱们少爷必定吉人自有天相。”   “至于那位老祖宗,他料错了一件事,”青夫人轻轻地说道:   “他以为沈少爷为了这一战,会带上所有的力量。他以为我们这些兄弟中除了少爷之外,再无智者……”   “……可他错了!”   ……   此时广州城东十五里外的石梅村,沈渊带领的众位兄弟,已经几次三番陷入苦战!   树上的庞宝强此刻已经将自己全身的暗器射尽,甚至包括龙小羽临行时交给他的几枚金箭,现在他身上只有一支响铃镖还孤零零地插在镖囊里。   沈渊本人身上的枪弹已经快要射空了,只有手上的两支短火铳里还有四发子弹!   鏖战中,跳下树手持长刀血战的庞宝强长刀再次折断,如今他手里握着两尺长的断刀,依然是战意沸腾!   而化骨龙,已经完全杀疯了!他不顾身上数处受伤,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狂笑,每次出招,必定是直取敌人的致命要害!   就在这一刻,如果从天上往下望去,打谷场周围的草垛就要烧光了,火焰也即将熄灭。   每当夜风吹来,就有未燃尽的灰烬,带着雨点般的火星飞溅到空中。   无数用泥浆把自己赤裸的全身涂成灰黑色的厉鬼,正如潮水一般向着沈渊的阵型中间冲击!   经过了几番鏖战,这些厉鬼们已经试出沈渊最具威力的武器短火枪,每一轮最多只能射击十二次,所以他即便是枪法精准,也只能杀死十二个人而已。   可是他装填武器却需要时间,当对面的鬼王看到了这一点,他即刻命令手下的群鬼疯狂突击!   就在这一刻,一阵狂风吹来!   即将燃尽的火堆刹那间被风吹散,无数残余的火星在夜风中狂舞。   这是最后的光明时刻,下一个瞬间,他们就将陷入黑暗。   而这时外面密密麻麻的厉鬼,就像是奔涌的浪潮一般无尽无休!   就在此刻,霍老四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在他的手上,猛然燃起了一片炽烈的火苗!   那是一根黝黑的竹筒,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可是霍老四接下来的一声呐喊,却立刻让沈渊他们同时醒悟了过来!   “梦里……花落!”   一瞬间兄弟们的阵营同时向内收缩,与此同时,在霍老四的手中,激射出一道道白光!   那是梦里花落的解药,所有的兄弟都伸手接过一个白色的蜡丸,立刻将蜡丸扔到嘴里咬破。   刹那间满嘴苦涩,水飞蓟的汁液流入了他们各自的咽喉……   秦玉虎、柳小智吞下药丸,化骨龙因为双手全都带着问心刀,他索性凌空一跃,半空中张嘴接住了那颗白色的药丸!   中毒这件事,庞宝强算是最有经验的一个了,所以蜡丸接在手里,他毫不犹豫的就将它咬碎吃了下去。   同时大家全都看向了沈渊,因为经历过水月禅林一战的人心中都清楚,这梦里花落奇毒,需要一人将中毒者引入心魔!   此时,霍四哥的梦里花落已经随风飘去,接下来就看沈少爷的了。他们知道,这个将无数厉鬼引入可怖幻境的人,一定是沈渊!   这时就见沈渊手中的火枪接连击发,同时他的口中也放声呼喝!   ……   “鬼域邪魔、业镜高悬、身外万般,生死一念。”   “万鬼哓哓,上有苍天。唯光明故,唯天地鉴!”   此时他的呼喊声震四野,回荡在无数群鬼的头顶,回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   ……   就在这一刻,他身后忽然光明大放!那棵庞宝强刚刚藏身的大树“呜”的一声,竟然炽烈燃烧起来!   原来就在庞宝强在树上施放暗器的同时,他已经将众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煤油,连同村落中顺过来的几罐菜油一起,将这棵树从上到下浇了个透。   这一刻,这些油料被宝强瞬间点燃,就在沈渊念完最后一句的同时,这棵大树瞬间烧成了一棵辉煌耀眼的火树!   在这一刻,所有的厉鬼,一齐嘶声吼叫起来!   ……   梦里花落的药效在他们身上迅速发作,而沈渊刚刚念诵的那句话神威凛凛,带着天地间的浩然正气!   在这一瞬间,这颗燃烧起来的树就在他们迷离惊恐的眼神中,放大成了一棵耀眼夺目的火焰巨树!   在他们的眼里,那一片片火焰变成了挥动着烈焰翅膀的妖魔,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向自己扑来!   ……   此时水月禅林的凶案,正在沈渊他们面前重演。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毒药覆盖的面积更广,中毒的厉鬼更多,而他们相互残杀的样子,也越发惨烈凶残!   沈渊和众位兄弟的眼前,刹那间就变成了一片血海。无数厉鬼相互撕扯吞噬,撕咬扑击!   在火树光芒的照耀下,周围就像是一片剧烈翻腾沸腾,奔涌着血浪的红色海洋。   无数厉鬼沉浮在其间,自相残杀,相互攻击……这真景象真像是血海地狱一般!   空气中飘满了内脏撕裂的恶臭,和黏人的血腥味。那些厉鬼只要还有一只胳膊能动,他们就在不停的疯狂攻击身边的同伴!   眼看着无数厉鬼被撕碎,被咬烂、被吞噬,被砸碎。在这片杀戮的血海边际,沈渊他们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   然后……转瞬间。   他们面前的狂吼和嘶叫声开始变小,耳边震耳欲聋的嘈杂声,正在飞快的安静下来。   直到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归于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还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面前数百厉鬼,就变成了满地残缺不全的死尸!   ……   此时霍四哥手中的那个竹管,也正好燃烧殆尽。   他把竹管扔到了地上,沈渊转头看了他一眼,而这时的霍老四却微微摇了摇头……就在这时! 第1655章 妖山怪海鬼朝宗、地灭天绝、天下四名   他们陡然间听到了“嗡”的一声巨响,震得众人心头一阵恶心!   当他们转身向着身后看去时,就见火树光芒的照耀下,从他们的南面缓缓走来一支队伍。   最前面是一个高高的木架子,那上面悬挂的一条条暗紫色破布随风飘扬。   架子上悬挂着一面巨大的铜锣,此时一个瘦小如猴的汉子,正抡起一个巨大的鼓锤,向那面巨铜锣上敲去……   又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在这面巨大铜锣的后面,是一队队走来的恶鬼。   他们有的黑布罩头,只露出一双隐约泛着绿光的眼睛。有的乱发披肩,身上还带着脏污残破不堪的铁甲。   队伍里有的人瘦小枯干,一双眼睛却透着阴狠之极的血红色,有的健壮魁梧,脑袋上却生着一个个鸡蛋大小的疙瘩。   在他们手里握着锈迹斑斑的长刀短剑,锋刃森寒的利刺和钢钩。   这支厉鬼队伍阴风缭绕,行动间无声无息,明显不是方才那些用来消耗的厉鬼,而是浮云山万鬼窟中的高手,沈渊他们一眼望去,竟有百人之众!   霍四哥的毒药刚刚乘风而散,一举击杀数百厉鬼,真正的对手就出现了!   ……   在这一刻,万鬼窟队伍后面,一群小鬼正抬着一个两丈见方的台子。在那座高台上,正端坐着一个身材魁梧至极的男人。   这个人头戴金冠,浑身赤裸,从手背到肩膀,从腹部到胸膛,全都生满了密密麻麻的黑毛。   等他走到近前,沈渊他们才看到他那支蒲扇般的大手上正握着一个金杯,长满黑毛的脚下,还踩着几个赤裸妖娆的女子!   ……   当这个高台抬到众人面前,就见那个山一般的大汉转动着手里的金杯,笑着说道:   “本座鬼王罗睺……你的毒药果然厉害,可是逆风就放不出来了吧?”   这个鬼王果然是不同凡响,一口就道破了霍四哥毒药的局限,沈渊闻言轻轻一皱眉。   他心中暗自想道:只可惜现在手里的枪弹已经射空了,不然就算这个鬼王再有通天彻地之能,我一枪在你眉心上开个屁眼儿,看你还怎么跟我狂!   可即便如此,咱们沈少爷还有一张比火枪还厉害的嘴,就算他再怎么居于劣势,也没人能让他低头!   于是他一抬手,掌中的短火枪就对准了鬼王罗睺!   “嘭!”   沈渊居然用嘴炮来模拟了一声枪响,顿时把他身边敌我双方的人全都吓了一大跳!   而这一刻,沈渊看着那个鬼王阴沉的脸,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怕了吧?刚才那一下是不是差点吓尿了?”   咱沈少爷也不是惯孩子的人啊?他这一句话,顿时就把那个鬼王的脸色说得越发阴狠!   前世穿越过来的沈渊,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哪怕就是你明知道一支枪里没有子弹,但要是有人把它端起来枪口朝向你,还是会把你吓得心惊胆寒!   更何况今天自己的短火枪大展神威,铁甲都能穿透,一战中射杀敌人高手无数。所以当他的火枪举起的一瞬间,对方肯定是心里一哆嗦!   “不是我说你……装鬼吓人时间长了,是不是真拿自己当妖魔鬼怪了?” 沈渊又接着说道:   “你心不心虚,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   “你觉得你还能活过今夜?”而这时的鬼王罗睺也沉声说道:“现在你们已经再无还手之力,你的命,就在我的手心里!”   说到这里,就见鬼王粗壮的大手轻轻一捏,他手里那个金杯就像纸一样,被他捏成了一团!   “告诉我你怕了吗……沈渊?”此时的鬼王一抬眼,冷冷的向着沈渊的方向看来。   “我怕什么?怕你这个长了一脸腋毛的家伙?”就见沈渊笑着说道:   “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也应该心里清楚。我曾凭借五百铁骑横扫十七万大军,用你们的鬼话来说,我身上背着十七万冤魂!”   “老子特么怕你?我怕把你打出屎来,熏着我才对!”   “来来来,别坐在上面躲在娘们屁股后头,江湖规矩,下来单挑!”只见沈渊勾勾手指,向着高台上的鬼王罗睺轻蔑地笑道:   “当年我曾在京师击败天残地缺、月异星邪四大高手,我这对天绝地灭双截棍,如今在兵器谱上,位列天下第四!”   说着沈渊把火枪朝着身后一插,从自己的身上抽出了他那对纯钢双截棍!   只见他手里提着这对双截棍,向着鬼王罗睺挑了挑下巴道:“跟你说话呢!没大没小的赶紧下来!看我是怎么把你脑袋削放屁的!”   ……   此时此刻,沈渊身边的兄弟们听到沈少爷如此嚣张地单挑鬼王,他们全都是一阵惊愕。   话说那个鬼王罗睺能有如今的地位,必是仗着他绝高的实力才能做到的,而少爷的武功底子……谁不知道啊?   这里还真有不知道的,化骨龙此时两只眼睛往边上一扫,就见大家全都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   他也不知道大家是装的,化骨龙心里还在暗自赞叹:这真是能者无所不能!   在这之前,我还真没看见过沈少爷跟人动手呢!看这意思,原来少爷才是我们中间武功最高的一个啊!   “妈呀,天下第四啊!”化骨龙心中暗自想道:   “那天下前三是炼心道人、妙莲大师、还有那个鬼佛行知。如此说来,少爷不是赢定了?”   ……   其实在这几位兄弟里,也就是不明真相的群众化骨龙,还对沈渊信心十足。   其他的几位虽然装作气定神闲的模样,但心里都在暗自打鼓。   眼下敌人兵强马壮,要是动起手来,自己这边无疑要吃大亏,而沈少爷的套路他们是再熟悉不过了。   毫无疑问少爷这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到来,所以他才说了那么一大堆似懂非懂的话。   什么兵器谱,什么天下第四,说得跟真事儿似的。可是大家的心里清楚,那个鬼王真要下来跟沈少爷动手,只怕是用不了一招就能结束战斗! 第1656章 刀破长空巨神兵、凌霄剑神、静夜云中   而就在这一刻,却见那个鬼王罗睺长笑了一声!   就见他一脚踢开脚下的几个女子,随即站了起来!   好家伙等他一站起来,大家又是暗自一咬牙,这家伙的身高……按照沈少爷用的计量单位,怕是没有两米三也差不多!再加上他肩宽背厚,体型粗壮,浑身上下都是纠结凸起的肌肉,更显得这位鬼王罗睺,像是天降魔神一般!   只见他从座位边上信手抄起了一把鬼头大刀,这把刀的刀背几乎厚达一寸,上面雕刻着狰狞的魔神,和这把刀的大小相比,庞宝强的巨剑都成短剑了!   就见鬼王罗睺单手提刀,一步步地走下高台,当他赤裸的双足落地之际,周围那些鬼将同时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吼叫!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就在群鬼嘶鸣声中,鬼王提刀而来,一股浓烈的杀气扑面而至!   ……   “等会!”这时的沈渊忽然一抬手,制止了鬼王罗睺的行动,然后就见他把双截棍夹在自己的腋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银色的小盒子。   “你就这么急着死吗?”就见沈渊不慌不忙地从银烟盒里拿出了一支烟,把烟叼在嘴上,然后掏出打火机将烟卷点燃。   原本看见这个精致的银盒子,鬼王眼中还闪过了警惕的眼神,可是随后沈渊居然拿出来一支烟抽上了。   鬼王的眼神立刻凌厉起来,他还不至于孤陋寡闻到连烟草都不认识的程度。可是这个时候沈渊拿出一支烟,究竟是什么用意?   那个能冒出火苗来的小盒子,霍四哥曾用它施放过毒药“大梦醇醪”,此时沈渊呼出的烟雾里,会不会有毒?   就在鬼王罗睺眼神变幻之际,沈渊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带着笑意向着夜空中呼出了烟雾。   他笑着说道:“……要不还是你来吧!”   说着就见沈渊腋下夹着双截棍,手上夹着烟,居然扭头就走!   在这一刻,鬼王罗睺心中暴怒无比!   像他这种地位的人,如今却被频频辱骂逗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还敢在临战之际转过身!   看着沈渊毫无防备的后背,鬼王罗睺,瞬间握住了手中的鬼头刀!   就在这一刻,猛然间就听“咣”的一声!鬼王带来的那面巨大的铜锣,居然被人敲响了!   ……   等罗睺惊讶地回过头去,就见那面比圆桌还大的铜锣,正嗡嗡作响的来回晃荡,同时有一团东西跌落在铜锣下面。   那东西依稀是个浑身精瘦的人,竟然是他手下的鬼将。他被人远远地扔了过来,砸在了铜锣上面!   “起开起开!”这时在鬼王刚刚离开的高台宝座上,忽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等鬼王罗睺寻声看去,就见他的座位上,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邋遢老道,正在把坐下的那几个赤身女子向旁边踢了踢。   “见不得你们这些光屁股女鬼……把酒给道爷留下!”   就在大家惊愕的目光当中,只见这老道踢开女鬼,顺手抄起宝座下的一个酒坛,拍开泥封,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跑得道爷渴死了!”炼心道人嬉皮笑脸的对沈渊说道:   “贫道早上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小子今天是倒霉带拐弯儿,看来果不其然!道爷我没来晚吧,大家身上缺什么不缺?”   “废特么话!”沈渊用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鬼王罗睺,一脸嚣张地说道:“给我弄死他!我等不了!”   ……   “得嘞!”炼心道人闻言又灌下一口酒,然后把酒坛子一扔,从宝座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只见他一边走一边无奈地摇着头说道:“也不知道你回去急着干啥?弄死就弄死吧,都听你的!”   “你是何人?”这时的鬼王罗睺,看到这个邋遢老道若无其事地走过来,他两手空空,手里连把兵刃都没有,随即大声怒喝道:   “本王刀下不斩无名之鬼,报上名来!”   “就凭你还斩我?我不用手都能杀了你!”就见这时的炼心道人,已经走到了鬼王罗睺身前的两丈之地!   以罗睺的臂长刀长,在这个距离他伸手一刀,就能将炼心道人斩为两段!   可是这时,炼心道人居然毫无防备,他遍体皆松悠哉悠哉,闲庭信步一般继续向前。   鬼王罗睺随即狂吼挥刀!   只听他手中那把巨刃的挥舞之际,带起了隐隐的风雷之声,刀锋过处撕裂的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啸鸣声!   “噗”的一声!陡然间从老道的口中喷出一股水流,劈头盖脸的向着鬼王罗睺的身上喷去。   就在一刹那间,罗睺已经被喷了个正着!   炼心道人喷出了他刚才喝下去的酒,然后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鬼王,下一个一瞬间,刚刚还威风凛凛的鬼王,猛地大声惨叫起来!   这邋遢老道果真没有用他的手,仅仅喷出了一口酒,就把鬼王罗睺打成了这副模样?   这时的沈渊心中还在暗自惊讶,可是他却陡然间发现了异常!   此时的鬼王罗睺身上被喷到酒的所在,全都在丝丝缕缕的向外冒着青烟,无论是手上脸上还是胸前,皮肤都像波涛一样翻滚着!   只见他的身上就像一个个脓包炸裂开一样,大片米粥一样的脓液混合着鲜血流淌下来,而这时的鬼王罗睺已经怒吼着,全身颤抖地跪在了地上!就在眨眼之间,他身上的血肉正在飞快的化为脓血,遍身横流!   眼看着他脸上的肉,就像是融化的蜡烛一样流淌下来,刹那间就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随着“噗噗”两声,他的双眼连续被蚀穿,罗睺“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就见他嘶喊着挣扎抽搐,转眼间胸腔被腐蚀穿透,连内脏都流淌了出来!   一瞬间鬼王罗睺就已无声无息,他的整个身体一边冒着烟,一边化成了一堆骨架!   而这一刻,沈渊也惊讶地看向了炼心道人。   如此狠辣歹毒的毒药,可不是炼心道人一向的手段!   而这时的炼心道人却笑着举起手,他的手指在空中画了半圈,然后指向了他走下来的宝座。   只见他淡淡地笑着说道:“这是个假货,她……才是真正的鬼王!” 第1657章 金风浩荡天魔棍、勇不可挡、辽东战神   此时,沈渊他们的目光随着炼心道人的手指看去,就在高台顶端的宝座上,正有一个妖娆之极的女子斜靠在上面。   大家谁也不曾想到,那个真正的鬼王竟然一直就在宝座下,正是浑身赤裸的娇艳鬼女之一。   只见这位鬼王身上依然是不着片缕,但她半躺在宝座上,却是丝毫没有羞涩掩盖之意,而是像一朵尽情绽放的鲜花。   这个像小猫一样慵懒,面容艳丽绝伦,身姿也是极具诱惑的女子,她就是云浮山万鬼窟的鬼王?   这时这女子浑身上下好几个要遮的地方,她却是哪儿都不遮,而是用一只小手捂住了嘴,看着沈渊和身边的众位兄弟,眼光中笑意盈盈。   ……   第一批援军已经到了,现在时间越长对沈渊这方就越有利,所以此刻沈渊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绝代佳人兼鬼王。   此刻的霍四哥看着地上那副巨大的人骨,暗自皱了皱眉。   他走过去,用手指沾了一下肋骨上的汁液,然后居然还放到嘴里尝了尝!   “四爷也真是艺高人胆大,这样的奇毒,您也真敢舔?”此时的化骨龙刘启明在旁边看得心都直打哆嗦,脸上一副恶心的表情,向霍四哥问道。   “你还不是一样?”只见霍四哥用舌头舔了舔上下牙齿,仔细品味了一下嘴里的毒药,“呸”的一声又把它吐出来,然后笑着说道:   “刚才我扔那颗解药的时候,你可是用嘴接的。既然你看都不看就往下吞,下次我直接给你扔个羊粪蛋儿!”   听见这话,庞宝强更是一副恶心的表情,而沈渊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   “没用的,你尝不出来的。”就在这时,那位女鬼王掩口对霍老四笑道。   她这一开口说话便是千娇百媚,语声中带着好听的鼻音,与其说是在说话,倒更像是在呢喃。   她笑道:“你要是能说得出来这是什么毒……人家命都给你呀!”   沈渊向着霍四哥看去,就见霍老四皱了皱鼻子,显然他还真没品出来这是什么毒。   而旁边的炼心道人却笑着说道:“说得就好像你有多厉害似的……就看你刚刚在我酒坛子里下毒时笨手笨脚的样儿,这毒也不是你能造得出来的!”   炼心道人这句话显然是正中要害,那个女子也不再说这件事,而是笑着对沈渊说道:   “人家就是万鬼窟的鬼王啦,之前那个笨蛋不过是人家的玩具而已,我才是鬼王罗睺,其实应该叫鬼母才对……沈渊,你准备好死了吗?”   “那你打算让我怎么死?”沈渊一边笑着,目光一边有意向着鬼母的身体上下闪动了一下。   咱们沈少爷什么时候在言语上面吃过亏?这句话配上这个眼神,傻子都能看出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而这时的鬼母却笑了笑,扭动了一下身体说道:“我就喜欢你这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儿!”   “来吧孩子们……杀了他!”   说着这位鬼母罗睺索性趴在了宝座上,一边俏皮地翘起了两只小腿,一边把一张倾倒众生的俏脸埋在臂弯之间。   看她的样子,好像眼前这副杀戮的场景就像一场大戏一样。   而就在这时,“咣”的一声巨响!   那面巨锣,被那个猴子一般精瘦的小鬼再度敲响!   就在这一瞬间,周围的黑暗中又发出了怒吼一般的厉鬼狂呼之声。鬼王身边带来的那些鬼将,霎时间消失在黑暗里。   四面有如疾风暴起,一霎时沈渊他们再度陷入了包围!   就在这时,沈渊他们看到前面一阵黑影晃动,又有三十余个大铁球轰轰作响,滚地而来!   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么多铁甲侏儒,而这时沈渊他们手中唯一能用来破甲的火枪,弹药却已经发射殆尽!   炼心道人可以擒贼擒王,直接擒杀鬼王罗睺,可是他只要离开沈渊的身边,沈少爷立刻就会陷入危险!   ……就在这时!   只见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徐徐走来,在他的手中握着一根一丈四尺长的天魔棍!   辽东战神……风倾野!见到他的那一刻,沈渊立刻就笑了起来。而这时的鬼母罗睺却是目光闪动,不明所以。   她还不明白,沈渊只不过又来了一名援军而已,为什么他会突然笑得那么高兴?   此时的风倾野转过身,直面那些飞滚过来的大铁球,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丝毫紧张,居然还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他的两手像握单杠一样攥住了天魔棍,把棍子举在头顶,用力伸了个懒腰!   “这些小杂碎,何须少爷和道长动手?”风倾野笑了说道:“交给我好了!”   ……   广州城,府台衙门。   白天还好,临到黄昏时分,知府卫明阳心中就有些焦躁起来。   等现在到了月上中天,卫明阳却没有丝毫睡意,他苦苦等待的那个消息至今还没有送来。   此时的卫明阳心中还在暗自计算着时间,一大早上海滩那边的战场上就应该开打了。以两千五百人收拾掉沈渊那几个人,还能用多长时间?   估计到不了日上三竿就是战局已定,之后周炳说不定会先处理战后的那些事,比如说带着粤东十三家分银子之类。   就算是周炳当时没想起来,到了午时,他也该派人往回送信了吧?   如果快马报到这里,在天黑之后怎么也快到了……   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消息?难道是出了什么差池?不能不能!   卫明阳想到这里,他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从自己脑海中扔了出去。   这个计划的内情他知道得清清楚楚,按照周炳的谋划和事先的布置,杀掉沈渊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哪里有什么出问题的余地?   可是海边的消息就硬是没传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正当他想到此处,他忽然听得外面的院门传来了接连不断的叩门声,卫明阳一下子就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等到他披衣穿鞋之际,值夜的丫鬟也过来掌上了灯,随即他就让丫鬟开门。   房门一开,卫明阳就看到自己的管家卫罗带着另一个人走了进来,一看到那个人的样子,卫明阳的心里就是一紧! 第1658章 皓首苍狼闻天音、小园对弈、胜负难分   只见这家伙一身官军打扮,却是狼狈不堪,浑身上下的汗水都把衣服粘在了身上,连鞋都丢了一只,脸上的神情更是失魂落魄!   卫明阳认出这个人就是周炳手下的将官,他一见到对方这个样子,心中立刻生出了一股不祥的念头!   “怎么回事?”卫明阳沉声厉色,向着这个人问道。   这时那位军官“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嘴里带着哭腔说道:“府台大人,我们家将主爷……败了!”   “什么!”卫明阳闻言披着衣服“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两千多人打沈渊的几十人,怎么会败了呢?你们家周将军呢?”   “小人也不知道周将军去哪儿去了!”这位将领欲哭无泪地说道:“本来都打算得好好的,海边上一打起来就变了!”   “那些倭寇就像疯了一样,直冲我们中军,那帮家伙见人就砍,小的们哪里拦得住?”   “到现在沈渊也不知道死了没有,我们家将主爷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漫山遍野都是被打散的败兵。”   “要不是小人正好抓到一匹逃散的战马,这么远的路程,这辰光我还赶不回来呢!”   “小人觉得这件事儿还是让府台大人越快知道越好,于是赶忙过来向您报信,你得早做准备啊!”   “废物!”知府卫明阳差点破口大骂出来,两千人打几十个,居然能把仗打成这个样,这帮家伙不是废物是什么?   还让我早做准备,我做什么准备?我现在连沈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怎么准备?   不过这家伙跑得死去活来地回来报信,又不是自己的直属手下,卫明阳也不方便破口大骂,他挥了挥手示意这位将领退下。   这时他的目光,向着管家卫罗那边闪动了一下。   卫罗暗自会意,等到他出去把那名败军之将送走,卫罗回来再次拜见卫明阳。   ……   这位管家卫罗在广州城里外号叫“丧骡公”,是卫明阳的家生奴才,更是从小一起跟卫明阳长大的。   他身上的武功不错,又深得卫明阳信任,所以在卫明阳当上广州知府之后,因为他身份所限,不便去出面去做的事,差不多都会交给这个丧骡公。   这家伙也是下手狠辣,在广州城内凶名昭著,今天丧骡公知道主人有事,立刻规规矩矩地回来听令。   等他一回到屋里,就见他们卫老爷在烛光下愣愣地坐在床上,脸色阴晴不定。   ……   “这下麻烦了”,就见卫明阳向卫罗说道:“周炳生死不明,沈渊不知所踪,看来凶多吉少!”   “那怎么办?”丧骡公卫罗向着卫明阳问道。   “你去……”   烛光闪动的房间里,卫明阳向卫罗低声吩咐着什么。烛火映着他们两个人的脸庞,一片晦暗阴沉!   ……   静静的夜色中,广州府衙的院墙上,从院里飘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影。这黑影几乎只出现了一瞬间,就飞入了墙外的一株大树茂密的枝叶里。之后他在浓密的枝叶中接连跳过几棵大树,然后飞身上了隔街一座楼的楼顶。   这个黑影在房顶上健步如飞,轻捷地纵越,又向着广州城的另一个方向而去。   ……   广州城西静安寺,在这片寺院的后面,有一个清净雅致的院落。   此刻的广州城中,黑暗就像是一床厚厚的棉被盖住了这座城池,整片城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院落里一棵高大的芙蓉树正值花期,一朵朵娇艳的丝状花絮开得如火如荼,一树繁花如海。   小院深处的假山下,一个老者正把手里的棋子轻轻在棋桌上扣着,发出了“叮叮”的响声。   这个白发老者正看着棋盘,聚精会神地想着。   在他的面前,似乎盘棋上正厮杀到了终局,已经到了决定胜负的一刻。可是实际上棋盘上却是空空如也,连一粒棋子也没有。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从院落外面走来,拜倒在这位老人的脚下,轻声说道:   “府衙姓卫的派人来……主人要不要见他?”   “叫进来吧,”老者随口说了一句,然后那个黑色劲装的男子就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他再度转回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正是一身夜行衣的丧骡公!   “祖宗!”丧骡公俩腿一软跪在地上,随即喘着粗气说道:“周将军在海边大败……”   ……   “杀了”   那位老者居然头都没回,他一边看着棋盘,一边随口说了一句。   “噗”的一声!旁边那位黑衣劲装的男子伸出食指一戳,就在丧骡公的太阳穴上戳了进去,手指直没指根!   此时那个丧骡公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捅穿了头颅,暴死当场!他脸上还带着惊骇欲绝的表情,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自信的神色。   他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路飞奔过来报信,而他们这位老祖宗却竟然没听他把话说完,就要了他的命!   “真是荒唐……”这时的白发老者,至始至终都没看向丧骡公一眼。   他一边静静看着眼前的棋盘,一边轻声说道:“卫明阳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连他这个棋子都知道的事,我这个棋手怎么会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输了?”就在这时,忽然从院子的另一边,传来了一句娇嫩妩媚的女声!   ……   轰然一声巨响!   一个半人多高的硕大铁球,刹那间四分五裂!   当风倾野抡起他的天魔棍,横扫在这个硕大的铁球之上,发出来的声音震得周围的人心都发颤!   天生巨力的野哥,威猛绝伦的万流归宗神功,再加上那根沉重凌厉的天魔棍。当他击飞一个铁球的时候,就像在打一个高尔夫球,铁球在野哥的奋力抽打之下腾空而起!   那些铁球在空中解体,里面的六个侏儒早已被尽数震得七窍流血,他们被击上天空的时候,就像是被抡圆了扔到天上的蛤蟆,手脚乱舞,打着旋儿的不停上升!   打谷场上棍影如山,烈风呼啸,风倾野一棍横扫,就是一个铁球被打到了空中!   “这不得飞到珠江里头去啊?”此时,沈渊他们眉飞色舞地看着眼前的场面,那些让他们大为头疼的铁球钢甲侏儒落到风倾野的手上,简直比踩爆一条条蠕虫还简单! 第1659章 神魔野风战妖群、万夫莫敌、援军一人   此时那些铁球还在疯狂地向前滚动,有的侏儒见机不好,看到同伴被杀,他们早早的就原地裂开,劈头盖脸的向着风倾野猛扑。   而这时风倾野的腿上后背上,已经爬满了七八个侏儒,可是他们手中的钢钩却根本奈何不了老野的铁布衫!   风倾野专心致志,一棍一个,把铁球里的侏儒打得漫天飞舞!   一个侏儒顺着后背都趴到了他的脖颈上,风倾野右手持棍继续猛击,左手却向后一伸,把那个侏儒抓了下来。   这家伙被一把扔在地上,风倾野一脚下去“嘎嘣”一声,那个侏儒随即被他踩得肠穿肚烂而死。   听这声脆响,简直就像踩爆了一个甲虫,看老野杀敌就是这么有快感!   ……   眼看着三十多个铁球,在风倾野的神力之下被一扫而空。   就在这时风倾野全身一抖,把身上虫子一样的家伙全都抖落下来,他刚刚来得及踩死两个,剩下的那些就疯狂嚎叫着逃进了黑暗里。   战场上,瞬间便是一空!   当风倾野横棍而立,威风凛凛地站在当场,他的周围除了破碎的钢甲和打烂的死尸,已经再也没有一个活人了!   此时的沈渊笑着看向了高台宝座上的鬼母罗睺,一抬头他就发现那个鬼母罗睺,居然也正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你是缺心眼儿还是犯花痴?”沈渊笑着向鬼母说道:“看着你的小鬼这么一批一批的死,你还能笑得出来?”   “当然能!”鬼母罗睺翻了个身,侧躺在宝座上,还抬起了自己珠圆玉润的小脚丫,满意地欣赏着……她也不管自己穿没穿衣服!鬼母罗睺指了指地上狼藉的死尸,笑着说道:“我真正的力量不是这些东西,而是……”说着她伸出了一只手,指着天上比划了一下。   “怎么,你手下还有会飞天的鬼?”沈渊闻言,又向着鬼母罗睺笑问道。   “笨!”只见罗睺笑着说道:“是黑夜。”   “你那棵树要烧光了,”鬼母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躺在宝座上,闭着眼睛笑着说道:“这里顷刻间就会陷入黑暗。”   “到时候哪怕这个大个子有万夫不挡之勇,哪怕那个老道有通天彻地之能,那又如何?”   “在黑暗中你们再厉害,又能坚持多久?”   “小沈渊,像你这么聪明,骨髓血一定很好喝……嘻嘻!你听!”   就见这时,沈渊的脸色剧变!   而他眼前的鬼母罗睺,却是心满意足地娇哼了一声。   这一刻,风中传来一阵“咔咔”巨响!   那棵一直在炽烈燃烧,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的火焰树,正在缓慢倾倒下来!   “你大爷的!”沈渊看着黑暗中那棵耀眼的大树被火焰烧断了树干,在地上摔得火星漫天飞舞,赤红的木炭四下飞溅,他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此时沈渊的脸庞被火焰照亮,而这片亮眼的火光就像是黄昏最后的余晖,在短暂的辉煌之后,就将归于沉寂!   黑暗将至,长夜难明。   下一刻就将是万鬼如潮,遮天而来!   ……   广州城内,静安寺后园。   白发老者听到了那个女子的声音,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摇着头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没想到……”就见老者慢慢地转过身来,向着黑暗中轻声说道:“我把棋子算得清清楚楚,却少算了一个棋手!真是好笑……”   “可不?你没想到沈郎远在城外,城里居然还有一个能看穿你的人吧?”   此时从小园对面的黑暗中,幽幽亮起了一盏宫灯,这盏灯正擎在一个娇俏可爱的小丫头手里。   小夏姑娘手里擎着这盏宫灯,一步步引路而来,在她后面跟着的几个,居然全都是娇美万端的女子!   苏小棠在左,金姑娘在右,后面是东方云洛抱琴,南宫燕姑娘持扇,中间正是一身灵秀的绝代佳人……青姑娘!   借着小夏手里的灯光,青姑娘向着对面的老者看去,随即她心中就是长长的一叹!   ……果然是他!   ……   这个老者一头白发如银,发髻梳得干净利落,长须似雪,在胸前随风飘摆。   可是再看他的面容,却是肤色莹白犹如美玉,面带红润好像婴儿一般,如果不看他那一头白发,怎么看这副样子也不到二十五岁!   可是他的双瞳中却带着妖异的闪亮,目光深邃有若寒星。   好一个老祖宗!终于还是抓到你了!   ……   不久之前在布政司的内宅里,青姑娘通过龙小羽的讲述,最终还是猜出了沈少爷之所以在小羽的手上写字,让她来负责救援石梅村的真正原因。   那是因为沈渊猜出了石梅村云浮山万鬼窟的全力刺杀,正是出自于那位老祖宗长期的筹备谋划。   而在这一次,当沈少爷深陷石梅村之际,他却发现了一个千载难寻的战机。   在这一刻,老祖宗应该在广州城内等候石梅村刺杀的结果……注意!他在并不是在等着海滩大战的结果。   因为老祖宗对这场大战的胜负不但早有预料,而且在程无鸢姑娘押送俘虏,离开战场的时候,她就已经处在老祖宗的监视之下。   所以在老祖宗的策划之中,沈渊应该正在石梅村陷入苦战,而且他身边还带上了自己的全部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对面的棋子和棋手全都在石梅村,不管是谁都会把注意力放在石梅村那边。   而沈渊通过时间和路程的计算就能知道,海边的败兵,正好会在这个时候赶回来。   所以知府卫明阳立刻就会得到这个消息,而沈渊做了个大胆的假设,那个卫明阳不会知道老祖宗用周炳作饵的全盘计划。   因为这个计划实在太重要了,只要将沈渊本人格杀在石梅村,那么广州城老祖宗和沈渊之战就将彻底分出胜负,所以老祖宗应该不会把计划的内情告诉卫明阳,沈渊赌得就是这一点!   知府卫明阳得到海边战败的消息,他惊慌失措之下,一定会想办法跟老祖宗联系。   而这个时候,在老祖宗的心里,表面上广州城里是没有任何威胁的。   可是他却偏偏算错了,在广州城里还有一位顶级谋士,就是智谋完全不差沈渊分毫的青姑娘! 第1660章 指间棋局月下琴、风雷霜雪、叩我莲心   沈渊知道自己能想到的,青姑娘也一定能想到。通过龙小羽的叙述,这个聪明绝顶的丫头,立刻就会发现这个绝佳的机会。   她绝不会放过那个一直和沈渊对弈,此时注意力完全没放在广州城里的老祖宗!   ……   而这边的青姑娘,果然也没有辜负沈渊的希望,如今她已经顺着丧骡公的脚步,来到了老祖宗的面前。   这个出手狠辣之极,心中诡异莫测的老鬼,如今终于还是暴露了他的真身!   显然老祖宗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在见到青姑娘的一刻就明白了,自己处心积虑地了解了沈渊那么多情报,甚至把他之前所做的事全都做了细致的分析解读,可最终他还是弄错了一点。   因为这世上一共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青姑娘在沈渊的身边。在世人的面前,沈渊的红颜知己青姑娘,早在京师那时就死在银锭桥了!   所以他棋差一招,立刻就陷入了被动。   ……   就在老祖宗心念电转,想到这一切的时候,青姑娘已经在小院对面的石桌上坐下。   她水葱一般的手指轻轻弹拨,在瑶琴上弹了几个音。   “十面埋伏?”老祖宗听了之后,笑着说道:“我有那么惨吗?”   “我知道你这样的智者,一定是小心谨慎之极,”而这时的青姑娘也浅笑着说道:“你身边一定会留下高手保护自己。”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把他们叫出来,让我们这些北方土包子见识见识?”   “你这丫头真是了不得,居然一句话就听得出来,我是南方人……”此刻的老祖宗也笑着摇了摇头。   在这之后,老者回过身……“啪”的一声轻响。   他手中的那颗棋子,终于落在了空空如也的棋盘上!   ……   刹那间,小园里箭风呼啸!   三十名隐藏在院墙之下的弓箭手,一起放出了连珠箭,一霎时弓弦轰鸣,箭羽呼啸,向着青姑娘那边暴雨般射了过去!   他们的弓力强劲,手速更是快到密不透风,毫无疑问这些弓箭手,每一个拿到军中都是天下难寻的神射!   可是这样的神射手居然有三十个人之多,而且同时放箭,那又是何等威势?   一霎时这片箭幕就像瓢泼大雨一般扑面而至,而那边的青姑娘却只是轻轻弹拨着自己的瑶琴,连头都没抬。   这时的一瞬间,满院银光四射!   苏小棠姑娘手中的银弹子呼啸而出,刹那间在空气中发出了凄厉的撕裂声!   那片箭雨就在苏小棠的暗器对射之下,刹那间被打得七零八落,侥幸穿过弹雨的长箭也被金姑娘挥动长鞭,一一将箭打落在地。   而这时苏小棠的暗器却依然未停,她双手上的银弹子犹如雨打芭蕉一般,在小园中横扫而过!   霎时间三十名弓箭手就没了声息,他们只是射箭厉害,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面对这样凌厉的暗器,如何能抵挡得住?   那些弓箭手转眼间就全数被苏小棠暗器所杀,与此同时,苏小棠自己也轻轻“哎呦”了一声。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护卫,老先生就别拿出来献丑了吧……姐姐怎么了?”   这时的青姑娘正笑着向老祖宗开口说话,说到一半,她听到了苏小棠的声音,随即关切地转过头向苏姑娘问了一句。   “小家伙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苏小棠摸了摸自己凸起的肚子,脸上带着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说道:“不用管我,你忙你的!”   “姐姐还是你坐着吧……”青姑娘乖巧地站起来,扶着苏小棠坐下。   在这之后青姑娘转过头,笑着对老祖宗说道:“还有啥你就赶紧的吧!别一会儿我姐姐把孩子生在这破和尚庙里,那就不好了!”   其实青姑娘这边的娘子军心里清楚,哪有那么快?苏姑娘离孩子出生可还早着呢。不过让青姑娘这么一说,大家全都笑了起来。   苏小棠又羞又气却又没法辩驳,只好报复性的在青姑娘那张琴上用力弹了两下……果然是嘣嘣作响,跟弹棉花似的。   ……   这时在她们对面的老祖宗,脸色却阴沉了下来……不是因为他刚刚损失掉的那三十名弓箭手,而是因为这几个女子的态度!   她们居然在自己面前有说有笑,那就说明石梅村那边,他想要杀掉沈渊的计划,已经彻底没了希望!   所以跟一个顶级智者对战有多危险,真是可想而知。青姑娘只是两声调笑,就已经击碎了那位老祖宗的信心!   “她肚里的孩子,应该是沈渊的吧?”就在这时,老祖宗突然淡淡地笑着说道:“……这样也好!”   在这一刻,他似乎又看到了自己反败为胜的机会!   就见老祖宗淡淡地笑着说道:“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你们以为我在石梅村全力击杀沈渊,身边的力量全在那边集中。于是满怀必胜之志而来,甚至还带来了沈渊的夫人和未降生的孩儿。”   “好在我还留下了几名手下……”就见这位老祖宗缓缓抬起手,又把一枚棋子,轻轻地放在了棋盘上。   “雷隐、风藏、落雪、飞霜!”   随着他的一声呼唤,几个身影,突然出现在院落之内。   ……   其中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手中却握着一根柔软的长鞭,一个大腹翩翩的胖子,正在大大咧咧的用一根纯钢铸造的竹节钢鞭,在后背上挠痒痒。一个消瘦的白色鬼影站在那里,双手握着两把寒光四射的长剑……正在青姑娘他们心中诧异,为什么老祖宗叫了四个名字,却只出来三个人的时候。   苏小棠示意了一下,她们这才看到小园中的地上,竟然有四个影子!   有一个人站在那个铁塔汉子的身后,大家只能看到他的影子。可是那个影子佝偻着站在那里,脖子长长地向前伸出,在他的身上居然还诡异的不停蠕动着。   看他的影子,好像那个鬼影的衣服下有数十只耗子,正在不停乱窜一样!   这四个怪异之极的人显然都是顶级武者,这一刻那位老祖宗饶有兴致地看向了青姑娘。   而青姑娘却是面带笑意,对着夜空轻轻说道:“秋至皆空落,凌波独吐红。托根方得所……未肯即从风!”   “该你了……莲先生!” 第1661章 绝处逢生两难禁、火雨天降、光耀古今   此时青姑娘的脸上也是神色郑重,她知道这“雷隐、风藏、落雪、飞霜”四大高手,是老祖宗留在身边贴身保护自己的,他们的武功一定是非同小可。   可这毫无疑问,这四个人也是老祖宗最后的一支力量,此战若是能胜,那便是大获全胜!   而这时随着青姑娘的呼唤声,就见小园的角落中,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走了出来。他周身上下,犹如皓月一般皎洁无瑕!   “我是莲先生,”就见妙莲大师站在院落中间,意态萧索地说道:“今天我心绪不佳,可能收不住手。”   “所以几位还是不要过来动手的为好……”   可妙莲大师虽然这么说,那四位绝顶高手还是向前慢慢围拢了过来,而这时的妙莲也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这四个人还不知道,如果世上真有兵器谱这种东西存在的话,那么这个帅到不讲道理的年轻人,其实仅在炼心道人一人之下。   他是……天下第二!   ……   与此同时的石梅村,在鬼母罗睺的双瞳里。   大树倒下之后的火光也在迅速的暗淡下来,她的嘴角已经露出了玩味的笑意。   “……赶紧想辙!”此刻的沈渊还是一副笑嘻嘻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却在牙缝里挤出了这四个字,看来事到如今他也没辙了。   这时的霍老四在旁边沉声说道:“我可以用这东西,把梦里花落再放出去一次。”说着他举起了手里的一个玩意儿。   庞宝强一看,那居然是一支响铃镖!庞宝强立刻低头在自己的镖囊里一顿翻,果然镖囊里那支硕果仅存的响铃镖不翼而飞了。   这时他才想起来,人家霍四哥是贴身扒窃的祖宗,化骨龙那点手艺,还是跟人家四哥学的呢!   刚刚霍四哥说的,显然是响铃镖后面系着的那个萨满金铃,里面要是塞上毒药就可以逆风飞出去,把在场所有的人都笼罩在其中。   “不过有个问题,”就见霍四哥沉着嗓子小声说道:“马上火光就要熄灭,不像我第一次释放毒药的时候,咱们站在那棵火树下面,那些习惯在黑暗中活动的厉鬼会下意识地避开咱们的方位。”   “如果在黑暗中把梦里花落用出来,到时候咱们可以事先服下解药不至于发疯,但是那些发疯的鬼将可不管你这些!”   “你不动他,他可动你啊!”   沈渊听见这话,就是进退两难的一呲牙……他都能想象到当时的场面。   在一片黑暗中大家目不能视物,然后被一帮熟悉夜战的鬼将疯狂攻击?就算是炼心道人再怎么厉害他也不会分身术,护不住这么多兄弟啊!   这时火光渐渐暗淡下来,眼看着周遭就要陷入一片黑暗,就见旁边的炼心道人也沉声说道:   “那个鬼母罗睺看来是靠毒药吃饭的,她本身的武功倒是不高,我可以来个擒贼擒王!”   “刚才她在我喝酒之前,在酒坛子里下了那种烈性毒药,一沾唇我就发觉了,然后就原封不动的把酒喷给了那个假鬼王大毛猴子……”   “在我冲过去的时候,老野可以趁机帮你们抵挡一阵。贫道要是能挟持住她,是不是这场作战就结束了?”   “这主意有点儿悬!”这时候还没等沈渊说话,就见旁边的柳小智皱眉说道:“如果这个鬼母就是那位老祖宗,这事儿还好办。”   “可那个娘们儿要是那个老祖宗的手下,她有很大的可能会牺牲自己,不顾一切地下令自己所有鬼将,向少爷这边拼死突击!”   “到时候,老道你不在这边,我们能抵挡的时间更短,少爷会有危险!”   听到这话炼心道人也是一皱眉,因为他知道,看那位鬼母罗睺现在的样子,哪有半分恐惧之色?   那怕她的手下的小鬼几十上百的死去,也没见她皱一皱眉毛,反而还笑嘻嘻的不当回事。   像这样的娘们儿,不是疯了就是压根当自己已经死了,擒贼擒王的这个招数还真不一定管用……   可是“不一定”这仨字是最致命的,沈渊的安危何其重要?炼心道人怎么会拿沈少爷的生命冒险?   可现在不冒险也不行,眼看着火光就要熄灭殆尽,随着光焰圈子的渐渐缩小,周围那些鬼将已经渐渐逼近而来。   甚至沈渊和众位兄弟似乎都闻到了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身上的恶臭!   ……   就像鬼母罗睺所说的那样,现在黑暗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哪怕是沈少爷这边有身怀奇毒的霍四哥,有万夫不当之勇的风倾野,有剑神炼心道人,可是在陷入彻底的黑暗之后他们目不能视物,也会顷刻间陷入绝境!   就在这一刻,沈渊抬头看向了天空,一片黑沉沉乌云压顶。   明月被隔绝在云层之外,不知道何时才能大放光明,而在这一刻,他们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火光突然熄灭,周围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只有一片微亮的火炭红光,还在火树倒下的地方闪耀着,但却无法照亮周围的空间。   事到如今,绝不能坐以待毙!   沈渊把心一横,正要让霍四哥释放梦里花落,之后他们就将和数百鬼将,在黑暗中血战一场。   而就在这一刻,周围已经响起了无数鬼将兴奋嗜血的嘶吼声!   沈少爷用力一巴掌拍向了霍四哥的肩头,远处传来了鬼母噩梦一般的咯咯笑声……就在这一瞬间!   轰然一声,头顶上光明大放!   就像一座火山在天穹猛然喷发,在火光闪耀的同时,沈渊和他们这些兄弟,加上浮云山万鬼窟的所有鬼将全都猛然抬头,满脸惊诧的向着天上看去!   只见他们的头顶上,一大片火雨正凌空下降。那些火团大的犹如人头,小的却只有手指头大小,正在炽烈燃烧着,铺天盖地而来!   “凝固……汽油弹!”   ……   沈渊拼命喊了一嗓子,之后他这些兄弟们就像商量好了一样,一起向旁边横移而去,躲开了火雨波及的范围。   而这时那些浮云山万鬼窟的鬼兵鬼将,却还在抬着头,傻愣愣地看着这灭世天灾般的异象! 第1662章 风卷烟云起灵心、今夕何夕、阅古通今   就连那位鬼母罗睺,看到这样前所未见的惊人景象也是一脸愕然,惊得目瞪口呆!   ……   那么这凝固汽油弹是怎么来的呢?当然是沈渊沈少爷研发所得。   甚至他在拜托薛天策去陕西寻找石脂,也就是露天石油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   而沈渊始终都在用制作打火机煤油的借口来操作这件事,即便有心人知道他在这上边动着心思,也会以为那不过是沈渊研制出来,用作点烟的玩物而已。   可事实上原油经过蒸馏之后,第一批沸点最低的液体被蒸馏出来,这东西就是汽油!   其次是沸点稍高的柴油,然后才是煤油,这里边汽油的数量最多,都被沈渊用作科技研发,并且有了少量的储备。   而实际上解决了汽油这个难关之后,汽油弹这东西的科技含量可以说是低得令人发指。   除了那些复杂的化学原料现在还不可能制造的出来,哪怕就是简单的天然橡胶,浸泡在汽油里也可以起到同样的作用,而且效果一点不差。   顺便说一句,这种加了天然橡胶的汽油,甚至可以用来补胎……其实早期用来把橡胶粘合在一起的胶水,完全就是这玩意儿。   当然沈渊现在还没有实现橡胶生产,那位英国信使得了沈渊的嘱托,从美洲往这边运天然橡胶制品和橡胶苗,那些船怕是还在海上呢!   不过这依然阻挡不了军队出身的沈渊,只要往汽油里面放入大量的白糖,凝固汽油弹的效果一样也很不错。   将汽油和白糖按比例调配好,装进一个长相类似现代酒瓶的瓷瓶子里,然后再在那上面贴上一个引爆装置,一个凝固汽油弹就做成了。   汽油弹引爆装置,就是一个拉发引信加上雷管,由于有了雷汞,就是沈渊枪弹底火上那玩意儿,拉发引信制作起来毫无难度。   在扬州研究所里,第一批手榴弹正在试制,这个拉发引信实际上是为手榴弹这种大杀器准备的。   不过既然想要部队装备,就要涉及到长期存储,远距离运输,还有作战时的使用安全等方面的技术指标。   所以这种用黑火药和铸铁制成的手榴弹,现在还在实验阶段,通过今天的作战,沈渊差点把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自己会遭遇到这样的场面,他死活也得把试验品手榴弹带个十个八个在身上,今天这场仗也不至于打得如此艰难。   至于刚才这种危急时刻,为什么会有凝固汽油弹在他们头顶上凌空爆炸,原因那还用说吗?   自然是大鼻子吴六狗带着那五十名扬威营战士,急速行军之后,及时赶到了战场!   ……   在这一刻沈渊的心这才落了地,而此时天上的那些火焰也像是火雨一般,笼罩在那些鬼将的头上!   看这意思,至少有二十颗凝固汽油弹被高高地扔起来之后凌空爆炸。幸亏吴六哥在这时候及时赶到,他一定是在火焰熄灭前的最后时刻,在群鬼包围之中看到了沈渊的身影!   所以吴六哥指挥扬威营战士扔出凝固汽油弹,既杀伤了敌人,又为沈渊他们重新点燃了火光。而且战士们投掷汽油弹的时候,还有意躲开了沈渊所在的位置。   吴六狗知道,即便是有可能波及到自己人,他们这些见过凝固汽油弹实验的兄弟也会在火雨降下之前,立刻躲开危险区域。   而这一刻,当火雨降下之际,那些鬼将才知道天上掉下来这东西,是会要人命的!   他们有的被成片的火雨砸中,一下子全身就燃起了烈焰。有的身上只挨了两三缕这样的火焰,原以为扑两下就能扑灭的。   可是很快,他们就知道这玩意儿有多歹毒!   那些落在他们身上的火焰一巴掌拍下去,身上的火没灭,那只拍打的手却烧了起来!   有的分明只是肩膀上胳膊上落上了一小缕火苗,但是你伸手上去一抹,却是一大片烈焰!   那些被火雨点着的鬼兵鬼将疯狂哭嚎挣扎之际,又将身上燃烧的凝固汽油甩到了四面八方,随即身边又有大片的同伴被火焰波及,同样炽烈燃烧起来!   这些东西落在地上,连土地都在“滋滋”的燃烧,落在石头上,石头都被烧得“嘎嘣嘎嘣”直响!   一瞬间,被火雨笼罩的范围犹如烈火烹油一般,无数火焰倾泻涌动,其间无数身形诡异,面目狰狞的鬼将在拼命地嘶喊和挣扎!   视野之内满是被点燃的人影,在绝望和剧痛中拼命地嘶吼扭动!   他们在地上乱滚,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却是徒劳无功,有的则像是被烧着的耗子一样满地乱窜!   空气中传来蛋白质燃烧的烧烤味,耳边极度疼痛带来的嚎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种在二次世界大战之中大放异彩的狠毒武器,却提前数百年来到了人间,而它带给浮云山万鬼窟的,是无尽的恐惧与痛苦!   “生如油烹、洗骨淘筋!有这个疼吗?”沈渊回过头,向着宝座那边看去。   此时在沈渊的身后,大队手持火枪的战士正在列队而进。   他们手中端着步枪,借着火光,开始了齐射!   那些未被火焰波及的,还没有燃烧起来的鬼将,随着一阵阵暴雨一般的枪声,正在成排地倒下。   哪怕他们身法诡异,凶悍至极,哪怕他们武功高强,悍不畏死!可是他们苦练了一生的武功,在这些暴雨一般横扫而至的枪弹面前,却没有半点用处!   眼看着火焰照耀之下,那些鬼兵鬼将就像是蜡烛头一样越烧越少,同时被密不透风的火枪子弹成片地扫倒!   在沈渊的注视下,那位鬼母罗睺已经收起了刚才妩媚嬉笑的样子。   此刻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宝座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脸上一片郑重,眼神中却是无尽的绝望。   她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一切!   一整夜的优势和主动权,都操控在她手里,哪怕就是她手下的小鬼被成片的毒杀,哪怕沈渊的援军接连而至,她都没有怀疑过自己将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可是在这一刻,她终于知道自己已经没了任何希望,云浮山万鬼窟……完了! 第1663章 白莲皎皎映我心、雷鸣风吼、雪啸霜吟   这时的鬼母罗睺一抬眼,就看见沈渊正看向自己,此时沈少爷脸上正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时代变了鬼姐……”就见沈渊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着说道:   “我是广东布政使,想在我的地盘上成精,你得先问过我才行!”   ……   此刻的静安寺后园,老祖宗座下的四大高手,一瞬间向着妙莲大师冲来!   妙莲从自己的身后抽出了那把修长细窄的扶风剑……他上次使用这把剑还是在皇宫之内,对决太后名山座下的四大高手!   像是炼心道人和妙莲大师这样的绝顶高手,不是什么人都配让他们拔剑的,所以青姑娘立刻就知道,大师也看出了这四个人的不凡。   他要一人一剑,对抗这四大高手!   ……   此时园中随青姑娘而来的人除了小夏姑娘,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会些武功。这绝顶高手对决的场面,也使得他们立刻就全神贯注起来!   人还未到,鞭影先至!   风藏鞭出自那个魁梧大汉之手,在他一抖手间相距两丈,鞭影已经到了妙莲的眼前!   当同样使皮鞭的金玉言姑娘,看到这无声无息却又电闪而至的一鞭,把她给惊得一吐舌头!   一样是根长鞭,可是在人家的手里使出来,却有如此威力!   面对如山鞭影,妙莲继续向前一步未停,他手中的扶风剑发出了一声蜂鸣般的微微震颤。   只见一尺余长的一截鞭梢,呼啸着飞上了天空,像活蛇一般扭动着掉了下来。   折枝惊蝉剑法是天下至巧,扶风剑柔韧似柳,锋锐如针,妙莲只是轻轻一剑,就斩断了长鞭一截!   好家伙,这一下先声夺人,这四大高手的脸色一齐变了!   刹那间大胖子雷隐就到了妙莲的眼前,他手中竹节钢鞭一记斜劈,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呼啸着向妙莲的肩膀砸去。   而这一刻,那位消瘦男子手中一对寒光四射的落雪剑,脚下无声无息地移到了妙莲的侧面。   可是这一刻,他却陡然间停顿了一下,双剑隐而不发……看到这一幕,苏小棠随即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他不是出手慢了,而是在等着看大师如何躲闪!在这一瞬间苏小棠就明白了,他们这四个怪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还擅长合击之术!   就在这一刻,苏小棠的额头上一下子就冒出了冷汗。因为危险还不止于此,那个始终都只见影子不见真身的第四位高手,居然又在场中消失了!   苏小棠的武功最近日渐精进,不然的话她也不能凭借手中的银弹子,转瞬间便射杀了三十名神射手。   所以她的心里最清楚,在对战之际最可怕的,其实是看不见的敌人!   想到这里,苏小棠急切之间向着地上看去,随即她就看到妙莲大师的影子后面,居然还站着一个佝偻的鬼影!   他在那里!明知道情况万分紧急,苏小棠还是没敢把这句话喊出来。   高手临敌之际,差之毫厘都是生死立判,她这一句话喊出去,妙莲大师若是稍一分神,后果就是不堪设想!   可是在这一刻,妙莲却做出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决定,他手中的扶风剑一递,便向着那个钢鞭大胖子雷隐刺了过去!   这一瞬间苏小棠的心都在震颤,此时妙莲大师正面是钢鞭胖子,侧后落雪剑隐而不发,远处还有一个手持长鞭伺机而动的对手,而这时的妙莲,却选择与对方对攻?   虽然他扶风剑长度超过钢鞭,而且出手如电,必然先行刺中敌人,可是接下来怎么办?   就在这时,妙莲一剑便刺在了那个大胖子肚子上!   可是让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那名钢鞭大胖子并没有被这一剑刺进腹部,而是在妙莲的剑尖处,传来了“咕”的一声响!   雷隐那肥胖的大肚子向内一缩,居然用肚子夹住了扶风剑的剑尖!   这一剑非但徒劳无功,而且扶风剑的前端还被夹住,眼看着妙莲大师再要反手抽剑,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刻妙莲猛然低头,钢鞭呼啸着从他的头上掠过,与此同时看到了他躲闪的动作,落雪双剑瞬间从侧面,闪电般刺来!   而这时,伺机而动的风藏鞭也在远方呼啸而至,转眼间就到了妙莲大师的脖颈处!   好歹毒的招数,好精妙的配合!   在这一瞬间,妙莲大师似乎已经陷入困境,更何况始终还有一个鬼影在他身后,未曾出手?   就在苏小棠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之际,猛然间就见刚刚低头躲过一鞭的妙莲大师,正在把扶风剑的剑柄下用力一压……然后他突然一松手!   在四大高手的围攻之下,在这生死立判之际,他居然松手弃剑?他究竟要干什么?   只见妙莲脚下斜跨一步,身形一转!   眨眼间他就到了落雪双剑的侧面,在转身之际,他的手在落雪双剑持剑的左手上轻轻一推……剑锋陡然加速!   落雪双剑的全力一击,再加上妙莲给他加了一把力,让这支剑发出了响亮的轰鸣声,一瞬间向着斜刺里刺去,正好被那跟抽过来的风藏软鞭赶上!   “嚓”的一声轻响,软鞭再度被切断了一尺半长,而这时从下向上弹起来的扶风剑剑柄,却瞬间被妙莲接在了手里。   虽然剑尖仍然夹在钢鞭雷隐的大肚子上,整支柔韧的剑身已经被弯成了一个弓形。但妙莲反手接剑之后,随即就将剑柄向后一带,就像是用力扳下了一个扳手一般。   一瞬间,剑锋就向着刚刚强攻而过的落雪双剑颈上割去……在这一刻,苏小棠恨不得一声“好!”当场大叫出来!   妙莲大师的剑法,当真是世间无双!他在弃剑取剑之间,居然用敌人的剑斩断了一截软鞭,化解了风藏鞭的杀招。   而且他刚刚这一剑割喉,正是在落雪双剑被力道一引,不受控制的向前冲去之时。   同时他刚才那一扳,也真是妙到毫巅……虽然他剑尖陷入对方腹内,若是用力拔剑,就是硬拼力道,可是他侧向翻转剑柄,却是用上了杠杆的力量! 第1664章 听我扶风作龙吟、天下至巧、四海归心   就像两个人各自握住了棍子的一端,在对方用力回抽之际,你可以死死攥住他不让他抽走。但对方要是横推棍子,你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阻止得了一样!   这是沈少爷所说的“阿基米德定律”,那个异域武学宗师的……无上心法!   ……   在这一瞬间妙莲大师扭转劣势,反攻敌人,反而把那四大高手弄得狼狈不堪!   “你去吧!”见到这一幕,青姑娘转头向着黑暗中说道:“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少爷……咱们赢了!”   “是!”黑暗中传来了龙小羽的回应声,随后小羽哥便是冲天而起!   他越过院墙向着广州城东的方向而去,这时小羽哥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而他的心中也是振奋之极!眼看着妙莲大师以一敌四,丝毫不落下风,那位老祖宗即将束手就擒,少爷这次终于可以大获全胜了!   ……   就在龙小羽离去之际,后园中的战局依然还在急剧的变化之中。   刚刚妙莲大师这封喉一剑,落雪双剑翻滚着身体极速躲闪,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被割喉而死的厄运。   这之后当落雪双足落地,随即又像一只猫一样极速弹起,双剑又攻向了妙莲的后背。   而在这一刻,妙莲大师分明再向斜里横推一尺,就可以让扶风剑摆脱那个大肚子的控制。   可这时,钢鞭雷隐反手一鞭横扫,拦腰向着妙莲大师砸去。   就听这竹节钢鞭“呜呜”带风,若是妙莲大师被他扫中,立刻就会被从中间打成两段!   这一刻妙莲大师前后受敌,前面是钢鞭,后面是双剑,而那个鬼影子却突然出现了!   此时他居然躺在地上,掌中一把灰突突的匕首居然向着地面上一个空处刺去……那地方分明是什么也没有啊?   而这时,妙莲大师正在向着侧方躲闪,他刚刚横向一跨步,落足点的位置,却正好是那把匕首刺向的地方!   好一个飞霜鬼影,他竟然提前预判到了妙莲大师的落足之处!   三面受敌,危在旦夕!   ……   只见这时的妙莲,握住扶风剑剑柄的那只手居然改推为拉,用力向后拽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他从剑柄上借力,使得自己右脚向下的速度缓了一瞬间,就是这毫厘之差!   弹指之间匕首先到,却被妙莲大师一脚踩在了地下!   这妙莲大师的一脚着实不轻,落地之际,居然发出了“轰”的一声!   而在这一刻,大师的手腕一抖,他借着右脚在地上一跺爆发,借来的力道,一瞬间就顺着弯曲的扶风剑传到了剑尖!   “这是……刘天绪的功夫!”这时的苏小棠,都看傻眼了。   当年在扬州南门,化身铁丐的刘天绪和妙莲大师一战之时,他曾三次跺地借力,打伤了妙莲。   那时候城墙都被刘天绪踩得碎砖横飞的情景,还深深印在苏小棠的脑海中。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在这危急时刻,妙莲大师居然用上了刘天绪这一招。   澎湃的力道由地而起,刹那间便激荡到了扶风剑的剑尖上,钢鞭雷隐一直用来夹住剑尖的大肚子,如何能承受得了这般巨大的力道?   “噗”的一声,他的腹部就被长剑洞穿!   而这时的妙莲大师,也借着跺地的反作用力,一霎时回到了原位……地上的那个鬼影早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把被踩得片片碎裂的匕首。   而这一刻当妙莲闪身让开之际,他身后极速刺来的落雪双剑,也巧之又巧的在妙莲大师刚刚驻足的地方穿过。   “当”的一声,两把落雪剑,正好撞在雷隐横扫而至的钢鞭上!   在这一刻,落雪剑就觉得双臂被钢鞭上的巨力震得一阵酥麻,一直从虎口传到了自己的肘部,这时他气得都要疯了!   者这一招原本是妙到毫颠的前后夹击,没想到却被妙莲一个闪身,结果夹击的双方却撞在了一起……这叫什么合击之术?   从始至终这个年轻人都在利用他们,让他们相互干扰,兵刃来回碰撞的总是他们!   落雪剑忍不住心中暗想,要是少两个人,兴许战局还打不了这么难看呢!   ……   就在这一刻,妙莲大师抽剑而回,而那个大胖子却狂吼了一声。   刚才他的肚子被扶风剑一剑刺穿,也不知道刺穿肥肉多深,伤没伤到内脏!   不过扶风剑细窄,从外面看来伤口倒是并不严重,这个大胖子雷隐也是凶悍之极,居然完全没理会自己的伤口,而是继续挥动钢鞭向前冲来!   ……   到了这个时候,交战的双方都已经对敌手有所了解。   四大高手这边,清楚地感觉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简直就是个妖怪!   他动作轻灵敏捷,脑筋反应极快,剑招更是妙到极致!   更令人担心的是,他往往身在绝境之际,却能以巧妙的手法化解危机,甚至反败为胜,这给这四大高手的心理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再加上他刚刚接连两次切断了软鞭,踩碎了一把匕首,又把大胖子刺伤,所以这四大高手再次动手之际也是全神贯注,准备拼命了!   而妙莲也通过刚刚的两招,知道了他们各自的杀招和弱点。   雷隐钢鞭威力无匹,那个大肚子看似是他的弱点,实际上却是最强的地方。   风藏的软鞭时刻都在牵动着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提防他,突然间攻到眼前的偷袭。   落雪双剑伺机而动,每当他出手之际,必定是自己招数已老、力道已尽、难以变招之时。   至于那个飞霜鬼影,最是让人头疼至极!   他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出现,而且出手的时候,竟然能把自己的动作预判得准确无比!   看他那把灰色的匕首,上面似乎还涂了毒药,若是被他刺中一下,只怕立刻就会毒发身亡。   此刻,面对这四大高手的合击,妙莲大师心中的豪气,却陡然迸发出来!以一敌四,又有何惧?   分进合击之术,魑魅魍魉之技,能奈我何?   此时的妙莲大师,竟然将钢鞭雷隐弃之不顾,只见他回手一剑,向着落雪双剑的咽喉刺去!   “赵原的回马枪!”此刻的苏小棠脸上,表情真是精彩之极。   “这位妙莲大师,他怎么谁的招数都会啊?” 第1665章 顷刻如雨鬼女泪、暗夜惊魂、万鬼归位   此时在十五里外,龙小羽终于还是赶回了战场。   隔得远远的,小羽哥就看到打谷场那边冲天而起的烈焰,照得半边天都红了。   除此之外,耳边还传来了雨点般的密集枪声……这一下子龙小羽立刻长长地松了口气。   看到了火光并且听到了枪声,他知道吴六哥已经带着扬威营赶到了,既然部队及时赶来,那就说明少爷的安全没问题了。   龙小羽随即吹响了脖子上戴的竹哨,只见他就像白鹤经天一般,带着一声悠长的鹤唳,施展轻功向着战场上飞身而去。   之所以他要吹响这个哨子,就是做敌我识别的用途。要知道在这黑夜之中,扬威营的战士看到夜行人飞速接近,他们可不会管你是谁。   只要是有可能对少爷产生威胁的目标,他们上去就是一阵弹雨!所以龙小羽吹响这个哨子也是为了告诉部队,这是自己人过来了。   随着龙小羽在打谷场中落下来,这次他算是终于放心了……部队正在飞快地清扫残余的鬼兵鬼将,沈少爷毫发无损地站在场地中间。   地上一片凝固汽油弹的火光,照得周围亮如白昼,炼心道人和风倾野,还有少爷身边那些兄弟一个不差,全都在场!   虽然庞宝强、化骨龙、柳小智他们身上全都带着伤,但兄弟却没有一个阵亡,这真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随即龙小羽看到地上躺着一具巨大的骨架,一个高台的宝座上,正端坐着一光屁股大妞……这一下把龙小羽看得也是一伸舌头。   ……   此时此刻的战场上,扬威营战士每一次齐射,都是四五十条人命瞬间被带走。   因为距离太近了,鬼兵鬼将还在不停的向前冲击,他们组成的密集队形却让战士的火枪效能发挥到了最大。   这五十名战士接连开火,整齐有序,一枪下去就是一大片人,即便敌方还有数百人,却在战士的轰击之下飞快的消失。   这些战士不但在射术上十分厉害,而且心态上也非常稳定,更何况指挥他们的还是沈渊的特战营长南宫墨。   敌人虽然有巨大的数量优势,但此时打谷场上火光冲天,扬威营战士用燃烧瓶烧成了一段段火墙,只给那些鬼将留下了狭窄的通道,然后火枪就轮番向着通道里密集的敌人轰击。   龙小羽在旁边看着这么一会儿工夫,眼看着对方已经剩下不到百余人,再有两三轮射击,敌人就将全军覆没!   这时的沈少爷面带微笑地看着高台上的鬼母罗睺,而罗睺发现自己即将面临失败,却对她手下飞蛾扑火一般的自杀式冲锋丝毫不以为意。   罗睺端坐在宝座上,就像是眼前的厮杀完全与自己无关,她脸上既也没有同伴死亡的心疼,也没有面临全军覆没的挫败。   这家伙脸上阴晴不定,好像正在陷入回忆当中,又像是在走神儿……看她一副神游物外的表情,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人是鬼,心里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而时沈渊看到龙小羽过来,也抬手招呼了他一下,小羽哥随即笑着站到了沈少爷的身边。   就见小羽哥眉开眼笑的向沈渊说道:“少爷,青夫人带人埋伏在知府卫明阳的府衙旁边,等海边逃回来的败兵把消息传给了卫明阳之后,卫明阳随即就派人去找了那位老祖宗。”   “我过来报信的时候,青夫人跟着报信的人找到了老祖宗的老巢,现在莲先生正在和老祖宗的手下高手对决,眼看着即将获胜。”   “那个老祖宗简直是个他妈妖精!看不出多大岁数,脸像二十来岁的,头发和胡子却白得像雪一样。”   “所以夫人让我过来,等少爷获胜回到广州之后,迎接您的,一定是个好消息!”   “好!”这下子,沈渊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今天晚上虽然险象环生,但是最终获胜的还是自己,他不但稳住了石梅村这边的局势,而且广州城那边也是大有进展!   青姑娘不愧是绝顶聪明,甚至在智谋方面更胜自己。她丝毫不差地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而且还做出了相应的布置。   这次派往石梅村的救援及时有效,让这边立刻转败为胜不说。在广州城那边,青姑娘也利用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居然抓住了老祖宗判断上的细微破绽,一下将沈渊的心腹大患置于掌握之中!   只要有莲先生在场,想必青姑娘不但没有什么危险,而且那边也是胜局已定!   想到这里时沈渊笑了笑,然后他忽然发现周围的枪声,一下停了下来。   云浮山万鬼窟……全军覆没!   ……之所以沈渊能肯定这点,就是因为接战的时候,哪怕就是那些鬼只剩下一条腿,哪怕就是他们死的没剩下几个人,明知完全没有胜利的希望,这些鬼也在奋力的向前冲锋!   到了最后甚至连高处放哨的吊死鬼,各处分布的岗哨,甚至是鬼王座下的那些赤裸妖女,也全都舍生忘死地冲了上来,张牙舞爪的要过去拼命。   看他们的样子,真像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一样,直到最终把全部的力量都填在枪口里……这场面真是又惊心动魄,又让人暗自心悸!   话说这也就是碰上了沈渊的火枪部队,如果要是被他们在黑夜里对上其他的敌手。别的不说,就这股拼命作战,哪怕死得一个不剩也要往前冲的劲头,就能把敌军给吓破了胆!   好在神仙难躲一溜烟,就更别提那些鬼了,最终他们还是全部丧生在火枪之下。   这时不用沈渊吩咐,那些扬威营战士已经开始打扫战场,用火枪上的三棱刺刀将那些战死的云浮山万鬼一一补刀,免得中间还留下什么活口。   到了现在,场上只剩下了一个敌人,就是那位宝座上一动不动的鬼母罗睺!   当沈渊再一次向着这女人看去的时候,却把他给吓了一跳!   经过了这一整夜的闹鬼事件,现在沈渊敢说哪怕就是鬼母罗睺站起来,把自己变成三头六臂,他都不会吃惊。   可是沈渊还是猛然一惊……因为鬼母罗睺正面带笑意地看着远处的天空,两只大眼睛里正在不断的向外流淌着泪水。   这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直到划过了她曼妙的身体,最终流淌在她的腿上和宝座上,而这时的鬼母罗睺,却依然在笑! 第1666章 少年如月扶风醉、弹剑惊雪、风舞曼回   这家伙绝对不正常,妈的别是个神经病吧?   沈渊想到这里,向着炼心道人和霍四哥看了一眼,随即这两个人便起身向前,朝着高台的方向走去。   炼心道人武功天下无双,霍四哥毒术也是宇内无匹,有他们两个人上去,那个鬼母罗睺就算有通天彻底之能,她也休想再变出什么花样。   可是就就连沈渊也没想到,这位威风凛凛的鬼母,抓她的时候居然是易如反掌!   ……   自始至终罗睺也没有使出什么厉害的武功,或者用出什么歹毒的药物,而是一把被炼心道人揪住头发拖下了宝座。   霍四哥在罗睺身上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毒药,随即沈渊就让人找件衣裳给罗睺穿上,然后又反绑了她的双手。   这时的鬼母罗睺就像个行尸走肉一般,任凭他们摆弄也没有丝毫反抗,看她的样子,简直就跟个死人无异!   ……有点麻烦啊!生擒鬼母罗睺之后,沈渊心中还在暗自想道:原本还想问问她的口供的,现在看这样子既没什么必要,恐怕也问不出啥来。   就像她这种神游物外的状态,似乎连自己的生死都毫不在乎,你给她上刑,就像对一个木头人刑讯逼供一样,那还能有什么用?   ……   不过鬼母罗睺显然还是有必要留下来的,沈渊率领部队,最终结束了石梅村的战斗。   之后部队留在这里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们要打扫战场掩埋尸体,处置遗留在战场上的那些余毒。   比如说炼心道人刚刚喝过的那一罐子酒,里面的毒药之猛烈,就连霍四哥亲口尝过之后都认不出是什么。   另外大家的兵刃,像是柳小智的手套和庞宝强巨剑的剑柄上都沾了剧毒,这些都需要处理一下。   还有在村口外面,看守伤员范白猿的张二狗也要接过来,还要把范白猿和化骨龙、庞宝强这些伤员赶紧送到广州去救治。   而沈渊这边则是带着炼心道人、龙小雨,风倾野、柳小智和霍四哥,一起奔着广州城内赶去。   一边走,沈渊心里还在一边隐隐担忧,这要是别人也就罢了,以青姑娘的谋略,妙莲大师的武功,绝对能从容应付。   可那个人……是老祖宗啊!   ……   而这时在广州静安寺的后园中,战况也是愈演愈烈。   妙莲大师经过第一轮作战,已经知道这四大高手各自的诡异之处,还有他们分进合击,妙到毫巅的配合。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开始主动进攻,在这种情况下,要是站在那里等着对方把演练好的战术一一用在自己身上,那才是傻子呢!   妙莲大师一开始就选择了一个最正确的目标……落雪双剑!   等到他一开始动手,就把苏小棠等人羡慕得直跺脚……要说到这武艺的境界,还得说人家妙莲大师,相比之下自己的水准可差得太多了。   妙莲大师直取落雪双剑,带来的后果就是……立刻把落雪双剑追得满场跑!   首先妙莲大师的剑招轻灵翔动,迅猛绝伦,落雪双剑要是站在原地对敌,他也就是三剑要命的水准。   其次就是,当落雪双剑开始飞奔的时候,那个使钢鞭的大胖子雷隐原本就不以速度见长,肚子上还受了伤,所以这位仁兄想要攻击妙莲大师,他根本就追不上!   与此同时,妙莲大师每时每刻都在极速的运动之中,也使得风藏鞭和飞霜鬼影难以对大师造成真正的威胁。   打静止的靶子和打移动靶相比起来,难度那得相差多大?只要想一想就不难得出结论。   而那个落雪双剑被妙莲大师追得步步后退,他就只能满场乱转,还不能飞身而去……因为他一走,他们要保护的老祖宗就完蛋了。   而在这一刻落雪双剑急中生智,他向着斜刺里一冲,就直奔苏小棠和青姑娘的方向!   好一招围魏救赵,这帮家伙也不傻啊!   他们只要对青姑娘造成威胁,妙莲大师就必须赶过去救援,他对落雪双剑这一阵要命的狂攻,立刻就会停止下来!   可是想得挺美,现实却跟他想得不一样!   还没等接近青姑娘的身边,苏小棠的手里就是银光暴射,一片银弹子向着落雪双剑这边射来!   随即金姑娘的长鞭挥动,抖成了一片幻影……虽然金姑娘的武功在这四大高手的眼中看来简直是拙劣之极,但是挡他们一下终究是能做到的!   而现在的落雪双剑,他只要在青姑娘她们面前停留一下,后边追着他屁股刺来的扶风剑,立刻就能把他穿个透心凉!   这一下落雪双剑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他脚下丝毫不敢停留,连忙又向侧方纵跃了出去……这时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把快如奔雷闪电的扶风长剑,已经离自己的后背不远了!   这家伙亡命而逃,左躲右闪拼命纵越,可是那把剑就像是粘在了自己后背上一样,剑锋破空带着啸音,始终都不离他后心方寸,把他给吓得浑身都是冷汗!   就刚才的一阵子,毫无疑问是他这一辈子最接近死亡的时刻,此时的落雪双剑跑得眼前一片模糊,丹田中一口浊气,死活都换不过来!   正当他在小园中猫窜狗闪,兔滚鹰翻,跑得不亦乐乎之际,忽然他就听到自己的后面有人大声喊道:   “别跑了!回来!”   当落雪双剑百忙之中回头一看,这一下,把他给气得眼前直发黑!   原来那个跟他们动手的莲先生早就不追他了,而他自己还在那儿满园子乱窜呢!   落雪双剑一看到莲先生,已经转回身换了个对手,向着风藏软鞭攻去,他连忙一个急刹车,赶紧跑回去救援!   一辈子也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儿啊!这回让人撵得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这可把所有的脸都丢尽了!   此时的落雪双剑,被自己刚才的胆怯和恐惧气得恼羞成怒!   而在这一刻,当风藏看到莲先生神威凛凛,飞身持剑而来,把他吓得立刻抖开长鞭,准备拦住他。   按照他们日常演练的合击之术,他只要用长鞭迟滞强敌一瞬间,针对敌人的攻击就会接踵而至!   而在这一刻,风藏居然看到莲先生向他冲来的路线,并非是一条直线,而是画了一道圆弧,他正好处在自己和雷隐中间!   如果现在自己发动攻击,他一鞭子就会抽在自己同伴的后背上……于是风藏赶紧一个侧移! 第1667章 何惧霜雪笑风雷、剑似惊龙、夜风如醉   风藏心里清楚,自己只要一个侧向移动,改变一下彼此的位置,就能打击到对方,又可以把敌人控制在雷隐的钢鞭圈内。   而在这个圈子里,雷隐周身上下不惧兵刃,钢鞭所向无敌!   他们又可以形成对敌人的合力……就在这一刻,风藏鞭的嘴角已经露出了微笑。   因为他刚刚一个侧滑步,就让敌人的身形在雷隐宽厚的身体遮掩下,又重新显露了出来。   而且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飞霜此时也爬上大肚子雷隐的后背……正在伺机而动!   落雪双剑正在拍马赶到……好机会!   就在这一刻,他长鞭猛甩,闪电般攻向了敌人!   ……   电光火石之间,大胖子雷隐见敌人到了自己的眼前,他二话不说抖开钢鞭上去“霸王鞭石、李广射石、精卫填石”一招三式,向着妙莲攻去!   这家伙手中钢鞭沉重,招式却是举重若轻,若论起攻击的速度,比一般武者的刀剑还要快上一倍……可是没办法,他遇上的却是以速度见长的妙莲大师!   从他的第一鞭开始,妙莲大师的扶风剑就搭在了他的钢鞭上,随即剑势顺着钢鞭而走,长剑始终就像粘在敌人的兵刃上一般,非但没有片刻离开,而且还在不断加力!   只听得两件兵刃接触的地方,发出了悠长的“铮……”的一声!就像是用琴弓在琴弦上,拉出了一个长音。   眼看着到了第三招的时候,妙莲大师手中的扶风剑甚至已经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这时的鬼影飞霜,还在大胖子雷隐的身后伺机而动,落雪双剑正在疾速赶来,风藏的长鞭已经到了妙莲的面前,情况危险之极,而那两把兵刃居然还粘在一起!   就在这一刻,只听“铮”的一声脆响!   妙莲大师的剑尖弯曲成了一把满弓的状态,此时终于从雷隐的钢鞭上,一下子弹开!   被这股力道陡然间放开的剑尖,瞬间就向着雷隐的身上弹去……目标居然直指雷隐的咽喉!   谁能想到,妙莲大师居然运用长剑的弹力,自己的手腕动都没动,就毫无征兆地发出了这一记杀招?   在这一刻,雷隐鞭已经被吓得亡魂皆冒!   他连忙猛然用力低头,用下巴上的肥肉去夹剑尖……而在这一刻,他却根本没顾上自己的钢鞭。   雷隐并没有预料到,他那把沉重的钢鞭由于被妙莲大师连续三招之间,不断地施加外力,已经改变了一个方向,向着雷隐的侧面右上方挥去!   在这一瞬间,风藏鞭呼啸而至……“啪”的一下子,软鞭缠在了大胖子雷隐的钢鞭鞭梢上!   这一下可完了,局面一瞬间就从对妙莲极其不利,猛然发生了一次巨大的逆转!   ……   当风藏鞭一看见这样的景象,随即就是一咬牙!   这种情况原本是绝不会发生的,他们四大高手在一起合作已经超过了十年之久,相互之间非常清楚队友的招数特点。   自己人即将用出什么样的招数,兵刃会在哪个位置,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清清楚楚,所以风藏鞭绝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刚刚在不该出现雷隐钢鞭的地方,钢鞭却忽然冒了出来,导致两件兵刃一下子就缠到了一起!   这是个巨大的危机,因为风藏鞭被缠住,就意味着他的兵器在短时间内,无法发挥任何作用。   而且更要命的是,雷隐的钢鞭也同样是如此!   他的钢鞭因为被软鞭所缠,所以想移动的时候难免会受到影响,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对面那位敌人居然只用了一招,就废掉了他们两支兵刃!   而且局面的糟糕还不止如此,现在的大胖子雷隐正在运足内力,试图用咽喉挡住敌方那急如电光火石的一剑!   可是雷隐正在全力低头之际,发现自己的眼前那道闪电一般的剑影,陡然消失了!   ……同一时刻,在他那个肥大的肚子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带着冰寒的剧痛!   ……   与此同时,飞霜鬼影见到风藏鞭和雷隐钢鞭纠缠到一起时,他立刻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那个可怕的敌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必然会趁机攻击和他面对面对抗的大胖子雷隐。   而对方出手之际,双眼一定会盯着目标,雷隐强大的防御力也会让敌人全神贯注、使尽全力!   所以这是他最好的机会……飞霜鬼影毫不犹豫地采取了行动!   他的身体伏在雷隐的后背上,就像一只灵活的松鼠一般“嗖”的一蹿,居然掉头从那个大胖子的胯下钻了过去!   在这一刻飞霜鬼影身躯贴地,仰面朝上,隐藏在大胖子的身形之下,突然在下三路发动了攻击!   他手里那支淬毒匕首,就像是草丛里扑击而出的毒蛇,无声无息的向着敌人腿上刺去……只要他刺中一次,匕首上的剧毒立刻就会让敌人死得惨不堪言!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   飞霜鬼影刚刚才钻出雷隐的胯下,仰面朝天之际就看见一大坨东西,迎头向着自己的脸砸了下来!“呱”的一下子把自己的上半身埋在了底下!   热气腾腾滑腻无比,分外沉重还腥臭粘连,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飞霜鬼影平生吃饭的本事,就是鬼神莫测的行动速度和不可思议的进攻角度,还有他神奇的预判能力。   可是这一下,他就像是个刚要跳起来,却被一滩稀泥砸下来糊中的蚂蚱,瞬间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对一位刺客来说,这是极度危险的时刻,他知道自己只要停下来,就是死!   可是现在他不但完全不能动,甚至搞不清楚把他呼在地上的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此时的雷隐钢鞭,也在惊愕无比地看着自己的下方。   在自己的肚子上,无端出现了一个被锋利剑刃划开的巨大伤口,差不多从左腰划过肚脐下方,一直划到了右面的腰侧!   伴随着一阵剧痛,大量白花花的肥油和花花绿绿的内脏,已经在重力之下顺着那道惨烈的伤口脱落到了地上,唯有肠子的头尾还连着自己的腹部。   此刻雷隐的肠子和内脏,还在地上不停地蠕动,里面居然好像有一个人,正在拼命挣扎! 第1668章 人在江湖岁月催、挥剑问道、天心属谁   而这一刻,妙莲大师掌中的扶风剑顺势向下一挥,刹那间便切断了在内脏中挣扎的飞霜鬼影咽喉!   随后他回身一剑以攻对攻,居然又是一招回马枪,把赶来救援的落雪双剑逼得连连后退!   “铁布衫?”此刻的妙莲长笑了一声说道:“我曾杀过天下第一铁布衫,又亲手教出来一个天下第一铁布衫!”   “你这种程度的铁布衫……也就布衫吧!”   妙莲这句话显然是跟那位雷隐钢鞭说的,当他说完这句话,就见雷隐已经“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上!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肠子全都流了出来,任凭是谁也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这个时候的雷隐已经是脸色煞白,完全不复刚才所向无敌的骄横之态。这大胖子正缓慢的用手抓起自己的肠子,拼命想要往肚子里塞!   那么刚才这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其实妙莲大师说的话还真没错,说到金钟罩铁布衫,谁还能强得过当年的无为教主刘天绪?哪怕就是如今的风倾野,因为修炼的时间所限,他也没能达到当年刘天绪的高度。   所以妙莲大师看过了刘天绪的秘籍《万流归宗》之后,他早已经对铁布衫各个阶段的弱点,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以面前这个雷隐鞭来说,他的铁布衫水准确实不错,最起码运功之际能够扛住妙莲的扶风剑一击。而妙莲却在刚刚的破腹一击之际,一瞬间就知道了他的弱点。   当年的刘天绪可以同时扛住三处兵刃……只要你别在这个时候攻击他的罩门就行,而当时的龙小羽,却恰恰一脚踢碎了刘天绪的罩门。   至于面前的这个雷隐钢鞭,他只能运功防住一处要害,让那个地方坚韧如牛皮一般难以穿透……至于其他的位置,完全是白给!   所以刚才妙莲的那一剑,其实是在雷隐的钢鞭上蓄力,利用扶风剑本身的弹性发出的,他并没用上自己的力道。   可是在雷隐运功低头护住自己咽喉时,扶风剑的那一刺却根本就是虚招。妙莲转腕一挑就用长剑豁开了雷隐的肚子,这时用的才是妙莲大师自己的内力!   因此雷隐难以抵挡,立刻就被开膛破肚,而那个飞霜鬼影纯粹是倒霉催的,正好被落下来的内脏肠子砸了个正着!   ……   此刻场外的人谁也没料到,形势居然能这么快就急转直下,眨眼之间,妙莲大师双杀两大高手!   而这时的妙莲大师看着正要逼近的落雪双剑……那家伙刚才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杀,自己却丝毫没帮上忙,到现在气得眼睛都红了!   妙莲大师却不慌不忙地抬腿一脚,把地上的那根钢鞭踢得“呜……”的一声飞了起来!   可是在那根钢鞭上,还缠着风藏的软鞭呢!   ……   妙莲大师心中当然清楚,软鞭想要在钢鞭上解脱下来,就必须要先让软鞭处于松弛的状态……你拉得越紧它就越解不开!   所以他解决落雪双剑之前,先要让风藏的软鞭发挥不了作用……可是当他一脚踢出去之后,差点把风藏气死在当场!   这一脚踢出去的角度,简直是让人哭死的心都有!那支钢鞭就像个流星锤一样,飞起来之后牵着软鞭“忽忽”作响,画了一个庞大无比的圆,居然以风藏本人为圆心抡了起来!   眼下的风藏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他正两手你来我往,疯狂交替,忙活着往回捯自己的鞭子!   倒不是为了别的,原本软鞭缠在钢鞭上就够丢人的了,万一要是在画圈的过程中,再缠上一棵树啥的可咋办?   那他就更别想解下来了,也别提什么打仗了!   这时的落雪双剑,发现唯一的同伴风藏完全发挥不了作用,自己只能孤军奋战面对强敌,把他给紧张得头发根儿都炸起来了!   而这一刻,坐在棋桌上的那位老祖宗看到了眼前的场面,也是脸色阴沉。   而同样也是使软鞭的金玉言姑娘见到这样的场景,却皱着鼻子看着妙莲大师。   此时的金姑娘心中暗道:一个使软鞭的碰上了你,这可真是上辈子没积德啊!   而她旁边的苏小棠姑娘,见到那个使软鞭的家伙俩手忙活得气急败坏,眼看着两只胳膊都快甩出幻影来了,把她给笑得扶着自己的肚子,弯下了腰……   就在这一刻!   只见妙莲的脚跟在地上,往自己的身后一踢!   随即地上的一片土石沙砾,“噗”的一声向他身后射去,而他也同时抬手出剑,一剑刺向了落雪双剑的咽喉!   就在落雪的双剑一边格挡一边后退之际……原本他想要拖延一下时间,等自己的同伴风藏把鞭子解下来,这样两个人对敌总比一个人好!   可是当落雪抬剑格挡之际,却突然发现自己前方竟是空空如也……那个强敌莲先生连人带剑,居然消失了!   就在同一时间,正在忙活自己鞭子的风藏,忽然见到不远处一片飞沙走石扑面而来,中间竟然还夹着几块灰扑扑的匕首碎片……这一下把他给吓得亡魂皆冒!   同为老祖宗身边四大高手,他心里最清楚飞霜鬼影的匕首上,涂抹的毒药有多厉害!这要是自己被碎片割中,那他还要鞭子有啥用?   原来刚才妙莲大师那一踢,竟然瞄准了地上被他踩成碎片的鬼影匕首,而那些碎片夹杂在飞沙走石之中,随即变成了凌厉的暗器,劈头盖脸的向着风藏射去!   这时风藏想要躲避这些暗器,却又谈何容易?那些匕首碎片还隐藏在暴起的尘土里呢!   就在他使出全身力气,一下子将自己拍在地上,躲开所有的暗器之后。   风藏一抬头,就看到了一支天外飞来的长剑!   飞沙中,扶风剑轰然而至,一剑穿喉!   一个巧妙的一个声东击西,妙莲大师……再杀一人!   这个时候,落雪双剑也挺剑追来,随后他就看到对面的莲先生,一回手从同伴的咽喉里抽出了剑尖。   “知道你为什么打不赢我吗?”这时的莲先生手持染血的长剑,一步步迎着落雪双剑走来。   “为什么?”此时的落雪双剑明知自己必死,却还是咬着牙,面色狰狞地问道。   “因为你只知背后偷袭,只知等待机会,只会依靠同伴!”就见这时的妙莲大师面色淡然,他一震手中的长剑,甩掉了扶风剑上的血珠。   “剑道本是天心,你……配不上它。” 第1669章 擒杀敌首有何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妙莲大师的气势已经攀升到了顶峰,而这时的落雪双剑却因为大师的一席话,心中沮丧之极。   此刻小园中剑锋轰鸣,电闪而至,而在这一瞬间,落雪双剑才终于隐隐约约想通了一些。   原来他们风雷霜雪四位兄弟,早在十年前联手对敌,共同创下这合击之术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彻底偏离了武道的真谛。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无往不利,在一次次的胜利中忘乎所以,却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如何合作,如何击败敌人身上,唯独忘了自己!   他们是武学天才,原本可以有更高的成就,但却由于功利之心止步于十年之前。当此刻落雪双剑单身对敌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弱小和可怜!   剑道即是天心?天心是什么?   一剑飞来,有如天际划过的流星,落雪双剑被穿喉而死之时,他也没有最终想通这“天心”二字,究竟是何意!   ……   当这“风雷霜雪”四大高手终于尽数死在了妙莲大师的手下,沈渊的宿敌老祖宗也终于落到了青姑娘和沈渊,这天下两大智谋之士的手中!   ……   在沈渊赶回广州的路上,他还不断地收到各方传来的消息。   首先就是他派部队去增援沙洲上的俘虏营,结果俘虏营里的程无鸢程无愁两位姑娘传来消息,沙洲上平安无事。   除了最初程无鸢姑娘押送俘虏时被一群箭术奇高的高手偷袭,导致两名战士受伤之外,当他们驾船划进珠江之后,那些箭手就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放弃了对沙洲的进攻。   所以俘虏营平安无事……可是石梅村却惨了。   打扫战场的战士们在石梅村附近的一个大坑里,发现了全村男女老幼的尸首,尸体腐烂的情况非常严重。   显然这些村民在四五天之前就已经死于非命,全村被人屠杀,按照时间计算,他们的死亡时间,正好是当初海防使周炳向广州知府卫明阳提起这个作战计划,卫明阳向老祖宗请示是否要按计划执行的时候。   看来从那时开始,老祖宗就已经制定好了阴谋,要将沈渊杀死在胜利归来的路上。   除此之外范白猿的伤势没什么问题,反倒是张二狗因为错过了这一场大战,心里难受之极,不住地跺脚叹息。   等沈渊赶到广州城外,叩开城门进城之际,又接到了青姑娘派人送来的消息……   老祖宗已经被擒,现已押往布政司衙门!   听到这个消息,沈渊满意的长长松了口气,这次海边、石梅村和静安寺接连三场大战,后面两场甚至是同步进行,真可谓是艰辛之极!   但是最终,那位老祖宗还是落在了他的手里,这一下有很多谜团就可以解开了。   之所以沈渊在这之前并没有急于审讯那位鬼母罗睺,就是因为他知道,老祖宗一旦落到自己的手里,那么所有的秘密就都不是问题了。   为什么沈渊到达广州之后,老祖宗一直隐忍不发?为什么老祖宗在突然出手之际,行动会如此的精准高效,甚至差点就要了沈渊的命?   为什么云浮山万鬼窟这支力量,会舍生忘死的为老祖宗效力?最重要的是,老祖宗是怎么推测到沈渊会派出自己手上所有的力量,去对付粤东十三家的?   在这场胜利之后,那个老东西似乎很有把握沈渊会去清扫粤东十三家的残余势力,还派人去歼灭大陈岛上的倭寇,以至于他返回的途中,正是身边保卫力量最薄弱的时刻。   偏偏在这个时候,那个老东西却趁机而入,发出了致命的一击!   这些重重迷雾,最终的答案都在老祖宗的心里。而现在那个老东西既然已经兵败被俘,沈渊只要撬开他的嘴,就能得到所有的答案!   这比审问鬼母罗睺,岂不是更直接得多?   ……   在这一刻沈渊飞快地赶回了布政司衙门,一到后宅就看见几个姑娘轻盈敏捷地扑了上来!   蓝姐姐、青夫人、小棠丫头……媳妇们娇软的身体和关切的呼唤声,立刻让沈渊觉得心都化了!   “好了,事情还没完呢……”沈渊笑着和大家亲热了一下说道:“我得赶紧去审问那个老祖宗,看看他肚子里装得什么鬼。”   “把火手阎罗叫起来,这里有几个伤员要他救治。”   说着沈渊让人把负伤的庞宝强、化骨龙还有伤势最严重的范白猿全都抬了进来。   随即就在院子当中,火手阎罗卜神医开始处置他们的伤口,而沈渊也让青夫人把老祖宗带了进来。   这位老祖宗显然是不会武功的,他被众人押到院落里来的时候身上衣裳凌乱,看来是被青姑娘派人仔细搜索过了,身上即便是有武器和毒药,也全都被扔掉了。   见到这鹤发童颜的老东西,如今被铁链在身后锁住了双手,捆在院子里的一根柱子上。沈渊都想问问他,这老东西到底多大岁数了?他是怎么保养的,为什么皮肤这么好?   在这一刻,沈渊的兄弟们也都兴致勃勃地赶过来观看,之前大家一直都在心里猜想,沈少爷这个心心念念的老祖宗,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是如今看到这个相貌妖异的老祖宗,大家心里忍不住又是吃惊又是快意!   霍四哥在帮助火手阎罗处置伤员,炼心道人看了一眼妙莲大师,妙莲也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这个人就是老祖宗没错。   而在这一刻,沈渊走到了那个老祖宗的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   身材高瘦劲挺,就像一杆翠竹。头发莹白闪亮,犹如高山白雪。虽然被牢牢锁住,却并没有露出沮丧或者仇恨的神情。   反而看他的样子若有所思,像是正在想着到底是哪里走错了棋,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   “果然是个人物!”就见这时,沈渊笑着向老祖宗问道:“广州知府、海上倭寇、海防史周炳和粤东十三家、四大衡和所有的广州官场民间势力,都在你一人的统治之下。”   “……你凭什么让他们听你的话?” 第1670章 静夜长吟龙蛇翻、惊悉奸谋、肘腋之间   听到这句话,大家的目光全都转向了老祖宗,沈渊问的是所有问题里,最关键的一条!   毫无疑问,广州这边的势力既然能被如此强有力地整合在一起,同时还和京师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就说明老祖宗是京师派来的。   他到底是隶属于京师哪支势力?直接向谁负责?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沈渊只要能问出老祖宗的口供,他就能知道自己在京师的敌人是谁,他要和谁继续战斗下去,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这才是最有价值的情报!   “你就是沈渊?”此时的老祖宗一说话,声音没听出有多苍老,反而是沉稳异常。   就见他抬起眼睛对沈渊说道:“终于见到你了……果然这么年轻!”   ……   此刻沈渊看见老祖宗的样子,心里还多少有几分疑惑。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被人生擒活捉不仅是败亡已定,而且是断无生路。而在这个时候,若是表现得如此平静淡然,那说明这个人必定早就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可是老祖宗在胜利的最后关头,却失败在青夫人的计谋之下,他也应该有些遗憾和不甘心才对吧?可是他为什么……   就在这一刻,就见那个老祖宗低头笑着说道:“一生莫轻舞,一舞舞一生……”   “沈渊!”   在这一刹那,沈渊猛然间看到老祖宗的眼中,妖异的目光一闪!   糟了!沈渊顷刻间就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使尽全力向后纵而去,这是他平生施展轻功,最快的一次!   而这一刻,那位老祖宗的嘴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细细的金属管!   “咔”的一声机簧声响,一丛毒针向着沈渊的身上暴射而去!   金属针筒发射出来的毒针速度快如闪电,沈渊的身法怎么可能避得开?眼看着毒针就要射到沈渊的身上,在这一刻满院子的人,全都齐声怒吼了起来!   弹指之间,院子里闪过两道流星般的光芒!   妙莲大师如白驹过隙,施展移形换影身法从沈渊的旁边闪过,霎时就把所有的毒针全都挡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炼心道人袖中的短剑也脱手飞出,以迅猛绝伦的速度,向着那位老祖宗暴射而去!   可是随后的一瞬间,那位老祖宗射出了嘴里的毒针后,他的身形又猛然间向上拔高了两尺!   绑着他双手的铁索镣铐,正在哗哗作响的向地上滑落。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脱开了镣铐,这一刻他的身体冲天而起,却并没有扑向沈渊,而是……向上!   刚刚一击不中,难道他要逃跑?   就在众人心念电闪之际,猛然间就听“扑”的一声!   炼心道人飞过来的短剑,一下子就从老祖宗的腹部贯穿而入!   这把原本瞄准了老祖宗额头的短剑,立时将他刺了对穿,而在这一瞬间,就见这个飞身而起的老祖宗,突然发出了一声妖异邪魅的狂笑!   此刻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在他脱开镣铐跃身而起的一瞬间滑落,衣服下面露出的,是一副精赤而健壮的身体!   月光之下一看到老祖宗的神情,大家就知道上当了!   这幅精壮犹如猎豹的身体,又怎么可能是那个老祖宗?这是一个精心伪装的刺客!   而在这一刻,当刺客跃起在半空中时,院子里不知道有多少把武器同时对准了他……转瞬之间,就听“噗”的一声巨响!   从他胸前被刺穿的那个洞里,猛然间爆出了一团铺天盖地的浓烟,向着下方的沈渊兜头盖脸地罩去!   一瞬间烟雾弥漫,苏小棠手中的银弹子含恨而发,化作一片银线,向着空中的雾团射去。   她的暗器才刚刚出手,就觉得自己的后领口被人一抓,刹那间她就飞上了天空!   此时的小院子里,炼心道人和妙莲大师双手此起彼落,身形如电。   苏小棠、龙小羽、蓝姐姐、化骨龙……他们这些人就像被泼出去的一碗黄豆,刹那间几乎不分先后,被这两大高手疯狂地甩向远处。   而此刻的沈渊也被秦玉虎抓住了腰带,一闪身便拖出了烟雾外面!   大家身在半空中,已经看到他们沈少爷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同时发出怒吼,苏小棠拧腰转身,凌空再次发出暗器!   而这时在夜风吹拂之下,那片雾团正在缓缓随风后退,在烟雾中有个声音长笑道……   “东瀛甲贺忍者樱池舞,有幸与中华武者会猎!”   “你大爷!”   此时的霍老四脚步还未曾落地,掌中连续几个弹丸就向前射出,弹丸的目标居然不是那位东瀛甲贺武者,而是刚刚落地,生死不知的沈渊!   随着“砰砰砰”几声轻响,那几个弹丸从空中爆开,刹那间粉色、紫色、绿色、蓝色,好几种妖异颜色的烟雾一起爆发,笼罩住了沈渊!   “护住他心脉!”霍四哥随即大喊一声,在双脚落地的同时,犹如一支利箭向着沈渊的方向扑去!   夜空中一阵妖异的笑声由近至远,甲贺忍者樱池舞也在烟雾中趁着夜色遁去。   这一刻的炼心道人和妙莲大师,怎么还可能顾得上那个甲贺忍者?他们两个双双身形闪动,赶到了沈渊的面前。   两个人一个按住沈渊的胸口,一个按住沈渊的丹田,同时一声怒吼!磅礴无比的内力瞬间冲进了沈渊的身体!   此时妙莲的身上还带着无数毒针,可是他却根本没有理会,刹那间便开始运功,试图帮沈渊把毒素驱出体外。   而这一刻的神医卜郁成已经全力奔跑过来,人还在半路上,一把银针就已经抓在他手上!   天突、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中庭、巨阙……神医卜郁成手速快到惊人,一连串银针顺着沈渊身上的要穴,精准地刺了下去!   而这时的沈渊正大睁着眼睛,全身还在剧烈地颤抖!   谁能想到,他们最终抓获的老祖宗,竟然是一位甲贺忍者!而且他口中的机簧毒针和腹内的毒烟,全都是奔着刺杀沈渊而来的! 第1671章 命在呼吸生死间、霍然而通、毒境身陷   那个老祖宗早有预谋,这是他设下的奸计!   ……   此时的卜郁成,已经接连用七十多根银针封住了沈渊胸腹之间的要穴,而霍老四则是把一瓶瓶的药水,就像疯了一样往沈渊的嘴里狂倒!   等到霍老四终于停下手来,一抬头看见妙莲大师的脸色不对,于是又顺手拿出一瓶药水,直接灌进了妙莲大师的嘴里。   现在沈渊生死不知,而中了毒针的妙莲大师却因为内功精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就像是绝顶高手炼心道人喝下去的毒酒一样,内功到达了高深的程度,可以产生自然的反应,护住自己的躯体。   所以妙莲虽然中了毒针,但他原本情况就不严重,现在吃下了解药,应该已经没事了。   而这时的霍四哥站起来之后,随即就见火手阎罗正在疯狂的把自己的药箱“哗啦”一声倒在地上,从里面翻找药物!   “是假罗睺中的那种毒!”此时的霍老四铁青着脸沉声说道:“虽然我也不认识,但好在我当场尝过一次,大概识得毒性,好像是一种娃娃鱼!”   “我刚才在少爷身上连用了十七种奇毒,以毒攻毒控制药性,娃娃鱼身兼兽类鱼类两种毒性之长……你快点!”   此时霍老四急得直跺脚,但他所有的手段都已经用出来了!   而这时的神医卜郁成,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小银刀,割开了沈渊拇指背面,就见两道紫血随即顺着沈少爷的手指流了下来。   卜郁成随即把一瓶药粉,往两根拇指上的伤口上拼命地倒下去,此时这位神医的脸上全是冷汗!   “好在是毒烟,不是毒水,要不然少爷已经成了骨架了……全都躲开!”就见卜郁成一声大吼,那些正在围拢过来的人,随即就是齐刷刷的后退!   此时的苏小棠和蓝姐姐也飞快地赶了过来,而青夫人的脸上则是一片惨白!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抓来的老祖宗,竟然是一位阴险的刺客!   这时霍老四向后退了几步,现在的情况他已经帮不上忙了,而这时大家心如油烹般的看着三大高手抢救沈渊,旁边的蓝姐姐还用力拉了霍老四一把。   随即霍四哥对蓝姐姐飞快地说道:“在石梅村那边少爷中了埋伏,然后炼心道人及时赶到。”   “当时真正的鬼母罗睺给炼心道人酒里下了毒,却被他用内功托住,喷向了假罗睺的身上,把他化成了一副骨架。”   “在那之后我尝过一次,幸亏我当时因为好奇之心,尝了那种毒药!要不然少爷就危险了!”   “刚才的刺客手段十分诡异,看来不是大明武者的路数。他在被抓住之前,就在胃里装了一个皮囊,里面还充满了毒烟,这样不管怎么搜身都搜不出来。”   “之后他嘴里的毒针和胃里的毒烟,都是用来暗算少爷的,一定是出自那个老祖宗的毒计!”   “好在我尝过毒药之后大概识得药性,身边又有无数剧毒可以让毒性交攻,少爷身边跟着两大高手和一位神医!”   霍老四心有余悸地说道:“这里面要是缺一个人,或是我们施救的时候稍稍迟疑片刻,少爷现在只怕就没了!”   “那个老祖宗……他故意露出了弱点!”而这时的青夫人却在一边看着沈渊,一边面白如纸地说道:   “他知道石梅村有可能失败,我们的人也有可能查到静安寺,所以他提前在那里安排了刺客,让我们大费了一番周章,才将他抓到手。”   “他知道那个刺客,终究将会被带到少爷的面前……都是我害了他!”   “不是你!”蓝姐姐随即用力在青夫人的背后拍了一下,将她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只见蓝姐姐轻声却郑重地说道:“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能活下来!”   ……   “火毒!火毒有没有!”这时的神医卜郁成抬起头来,脸上淌着汗珠大声向霍老四问道:“水火交攻,或许可以!”   “有!”霍老四随即飞身上前,一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蜡丸!   ……   这时的沈渊已经停止了抽搐,他大睁着双眼,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几大高手,拼命的在自己身上施救。   在这一刻,他的身体里好像有无数道力量在侵蚀攻杀,奔涌流动!   沈渊身体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而他的头脑却出奇的清醒。   此时他想到了自己在海滩上的那次胜利,原来那些战果,都是老祖宗主动喂给他的。然后就是那位鬼母罗睺的眼泪……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   龙小羽赶到石梅村战场之后,他脱口就说出了老祖宗的样子:童言鹤发!   在那一刻鬼母罗睺就已经知道,她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她和她的云浮山万鬼窟被人利用之后,已经被彻底丢弃了。   因为鬼母罗睺虽然不一定见过真正的老祖宗,但她一定见过那位甲贺忍者。因为她下给炼心道人的剧毒,一定就是出自那个樱池舞之手!   在她之后,老祖宗竟然又安排了一名顶级刺客,也就是说对于她和她的浮云山万鬼窟而言,能不能在石梅村赢得胜利,在老祖宗心里根本就不重要。她只不过是老祖宗棋盘上的另一枚弃子而已!   所以她才会流泪,因为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和云浮山万鬼窟的生死,却不能忍受这样的背叛!   还有那位老祖宗,对自己简直是了如指掌!   在这之前沈渊在发现石梅村受袭之后,一度怀疑是自己的队伍里出现了叛徒,可是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那个老祖宗,并不是时刻都了解自己的一举一动,而是却对自己的行事风格和做法,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怎么会知道的呢?他怎么会这么了解我?他分明没有任何可能知道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   ……难道是?啊!   ……原来如此!   一瞬间,就像在他眼前忽然打开了一扇大门,就像一道洪流冲开了所有谜团!   在这一刻,沈渊终于想通了! 第1672章 大胜之势突逆转、霎时天崩、恼恨无边   他的眼前出现了几位娇妻的身影,她们全都是泪流满面。   而他自己则像是正在沉入黑暗的海底一般,渐渐的越来越深,直到慢慢远离这个世界。   他想大声呐喊着说出那个秘密,可是却连窃窃私语都做不到。他能感觉到滚烫的泪珠滴在自己的脸上,可是双眼却止不住地慢慢合拢。   有一只小手正握着自己的手,沈渊拼尽全身力气,用指甲在她的掌心上滑动。   一……二……三!   如此简单的动作,对他而言却比移动泰山还要困难,最终,他还是陷入了深深昏迷!   ……   此时在沈渊身边的众人,有的恨得咬牙切齿,有的气得双眼通红,有人却在止不住的流泪。   即便是经过了几大高手的拼命救治,沈少爷还是陷入了深度昏迷,生死未卜!   而这一刻的青夫人,看着昏迷不醒的郎君,她却一边流着泪,一边举起了自己的手。   沈少爷昏迷之前,在自己的掌心画下了五条线,他究竟写完没有?他到底想要对自己说什么?这个举世无双的头脑,在陷入昏迷之前,他到底想通了什么秘密?   没有人能够替沈渊说出来,没人能解开这个秘密。唯有夜风盘旋来去,在树梢间低声呜咽。   ……如泣如诉,久久不绝!   ……   沈少爷受伤昏迷的消息,随即就被蓝姐姐封锁在内院,蓝姐姐下了死命令,绝不能让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因为蓝姐姐心里非常清楚,之所以郎君之前在广州和官场上反对他的势力相安无事,就是因为沈渊的官位,足以压制那些人。   同时沈渊上任之后,几乎什么事都没做过,也让那些人无法挑出任何毛病。   那时候沈渊甚至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人鸡蛋里挑骨头,编造罪名上奏朝廷,往沈渊的头上栽赃……可是他偏偏什么也没做!   但布政使中毒昏迷不醒的消息要是传出去,那就不一样了。那些官员会说,沈渊明明已经不能处理政务,却偏偏占着这个位置不放,使得政令无法推行。   甚至他广东布政使的职责,还是由手下的幕僚代理的……这样的事一旦上奏到京师,沈渊的地位是一定保不住的!   所以蓝姐姐必须封锁消息,一直坚持到沈少爷醒来。虽然目前看来少爷根本没有醒转的迹象,但现在她们能拖一天是一天!   此时,布政司后院里没了沈渊的欢声笑语,大家每个人的心里都是空空的。   那个调皮捣蛋,以恶作剧为乐的家伙,那个总有奇思妙想,玩得花样翻新的少年。那个总有办法把敌人坑得死去活来,即便遇到任何的艰难险阻,也能在他面前迎刃而解的沈渊,如今正在生死之间挣扎!   没有了他,好像天都塌下来了,众人的心中也是越来越焦灼,越来越惶恐!   ……   三天过去了,在广州城一处不知名的角落里,老祖宗的面前正放着一大叠情报。   他正在低头翻阅着这些情报,这里面有小夏姑娘出去买菜时,有没有照常购买沈渊平时爱吃的菜蔬。   有霍老四在去药店买药时,每一次购买药品的准确配方。   有那些在墙外监视的眼线,通过兵刃相碰的声音,统计出来的沈渊那些兄弟们练习武功的时间表。还有他们每次出门时购买的物品清单。   这些东西看似又细碎又毫无用处,可是把它们和之前的情报对应起来,再将它们综合分析,就可以得到有用的情报!   此时的老祖宗正一边翻阅着情报,一片不住地思虑和对比着。在这之后,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在他房间里的窗前,正盘膝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年轻人,正是那位甲贺忍者樱池舞。   三天前樱池舞回来向自己汇报,已经将毒药成功释放在沈渊的身上,这种毒……无解!   因为它根本不是中土之物,是产自东瀛的一种蝾螈,名字叫“山椒鱼”。这东西长得十分丑陋,体内却含有巨大的毒性,中者浑身溃烂而死,从无例外!   山椒鱼的名字,虽然听起来跟一道菜差不多,但却是歹毒凶狠之极。在东瀛的历史上,不知曾经毒杀过多少成名人物,勇士剑豪。   这位忍者樱池舞,就是老祖宗身边最厉害的武者。他不但精通各种忍法,而且武功诡异,甚至有些让老祖宗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就以那一天的刺杀来说,这个樱池舞虽然被人一剑穿腹而过,但他肚子上那个巨大的伤口,居然以奇迹般的速度正在复原。   此时的樱池舞虽然面色苍白,但老祖宗心里却很清楚,要是他命令这个忍者立刻跟人动手,天下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敌得过他!   至于手上的情报,老祖宗知道沈渊已经完了。   第一就是那种毒药确实无解,就连樱池舞本人也没有解药,而且从古至今,就没有毒杀不成的例子存在。   更何况这些情报里,有些细节还非常有意思!   虽然菜蔬肉类还是按照日常购买,甚至里面不乏沈渊喜欢吃的东西,但是那些女孩们经常吃的零食和水果却在急剧减少。   还有布政司院子里的武者,他们练功的时间也比平常要多。甚至据眼线报告,兵刃撞击的声音也比往日里要响亮几分。   这就说明那些人心中的愤怒越来越甚,甚至已经到了需要练武才能发泄的程度。   老祖宗知道,如果沈渊还活着,而且他身体正在渐渐好转,是绝不会发生这些情况的!   自己处心积虑的一击,现在终于取得了辉煌的战果,但老祖宗现在却是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那个沈渊太狡猾了,他所有的敌人几乎都是在认为自己必胜之际,败亡在沈渊手下的。   这一点他会牢牢地记住,以免自己像沈渊过去的那些敌人一样重蹈覆辙。   另外在沈渊的府里,还有一个智谋绝伦的人,一个绝顶谋士!   正是老祖宗知道了这一点,才没有让自己在静安寺被人活捉,反而设下圈套暗算了沈渊。   据樱池舞所说,那还是一个艳丽绝伦的女子。老祖宗知道即便是现在没有了沈渊,那个女子也依然是自己平生大敌! 第1673章 猛虎门前妄逞凶、半通不通、挑衅英雄   所以现在老祖宗觉得自己可以试探一下,在确认了沈渊的死讯之后,他就可以正式动手了。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局势,已经被他这神来之笔的一击,彻底地扭转了过来!   ……   再接下来他就可以用阳谋,用王道之术击败沈渊的势力。   虽然这个方法可能会慢一点,也并没有什么出奇制胜的手段,但这样堂而皇之的招数,却更让人难以抵挡。   只要沈渊不在,那他就是势如破竹,所以他又何必着急?   这老祖宗,一向不会去冒任何不必要的风险,哪怕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放在他的眼前,他也一样会心如止水,不为所动。   因为他知道取胜的关键,就是让敌人跟着自己的节奏走。而和沈渊对战之时,所谓的机会从来都是诱饵……没有一次例外!   ……   然后,就在沈渊昏迷不醒的第三天……布政司里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原本沈渊在前些日子把底子打得不错,无论是官员来宴请,或是地方上有什么桥梁道路建成的事请他去,布政使沈大人一概是不去的。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婚丧嫁娶,日常的诗会酒会,沈大人更是从来都不参加。这样时间稍稍一长,大家也不来投贴子送信,触他这个霉头了。   可是从这一天开始,这样的事忽然就多了!   ……   甚至就连布政司的下属官员都有人过来,笑嘻嘻地相请。他们这个说孩子过满月,那个说老娘八十大寿,意思就是想让沈大人赏光。   一看到这些人的嘴脸,大管家柳小智就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只是说布政使大人身怀有恙,不便出行,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在这之后到了下午,又是一帮官员拿着公事过来请示,有的人询问昨天早上海边那场大战死伤狼藉,就连海防史周炳都没能活着回来。   当它们听说这场战斗是由布政使沈大人亲自指挥的,他们就想问问战况如何。   当柳小智说沈大人会过后处理这件事时,这个官员还不高兴了,就见他阴阳怪气地说道:   “沈大人就算是后宅里事儿多,不愿意出来跟小人吩咐一声,最起码向朝廷上报胜败得失的奏折,咱们总得写吧?”   “沈大人到底有什么不舒服的?连这样的军国大事都顾不上处置了,下官知道大人年轻……”   柳小智听闻此言,早就按不住火了。   话说这个府台衙门的家伙嘴可也真损,什么叫后宅里事多?这话要是敢当着沈少爷的面说出来,他能当场就把这小子的命要了!   还有什么大人年轻之类的话,大人年轻又能怎么了?皇帝都能委任他当这个官儿,怎么就管不了你吗?   柳小智知道,这小子一定是受人指使,过来给沈宅添恶心的,不过现在显然不能让他去见沈少爷。可这家伙又是个当官的,打不得还骂不得!   大管家柳小智只好忍着脾气,笑嘻嘻的跟他对付。就在这个当官自以为得计,洋洋得意之际,他站在内院门口,居然说的话开始越来越难听起来!   “这谁啊?”这时在柳小智身后,突然走出来一位。柳小智回头一看,正是庞宝强!   这位宝强哥身上还带着伤,肩膀附近的胳膊上丢了一大块肉,那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长好的。   不过他还是换上了那身金碧辉煌的飞鱼服,按着腰间的金带走了出来。   “哦!明白了!”等到柳小智把情况向着庞宝强一说,只见宝强哥听了之后一点头,随即就一声不吭地回头进了院子。   这时的柳小智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宝强哥犯了什么神经。这种烂事发生在少爷的家宅门前,以这位宝强哥以往的脾气秉性,他也能忍得了?   而这时那位官员看到出来了一位身穿飞鱼服的三品侍卫,也把他吓了一跳。可在这之后,他见那个飞鱼服居然一声不吭地走了!   这位官员随即就不屑的一笑之后,向着柳小智说道:“即便是大人有病,总得让我探望探望吧!我就看看大人病成什么样了,然后扭头就走!”   “公事上的事,大人但凡吩咐一句,我们这帮人也好办,要不然我们这些下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必沈大人体恤我们不容易,在玩耍之余也多少抽出点时间来,见见我们才好,对不对?”   “年轻人喜欢享受是没错的,可是天天没黑没白地玩耍就不对了……咦!”   正在他大放厥词之际,眼神忽然看着门里愣了一下。而这时的柳小智也转回头去……就见那位庞宝强居然转过身又回来了。   他人不但回来了,而且手里还拿着一个大水瓢,看他端着水瓢小心翼翼的样子,显然那里边还有一瓢水。   在这之后,宝强哥压根儿没理会柳小智和那个官员,而是转着脑袋看了看,走到了一处墙角,把那瓢水“哗”的一声,连墙带地泼了一大片。看宝强哥的举动跟疯子似的,这时候那个官员也顾不得说那些风凉话了。柳小智也不再管他,而是定睛看着宝强哥……到底他那个瓢里卖的什么药?   就见这时的庞宝强,在墙边上泼了一大滩水渍之后,他一甩手就把那个瓢扔进了院墙里,在这之后他笑嘻嘻地走过来,正好来到那个官员的面前。   那个官员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见庞宝强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啪”的一声把他抽得嘴角鼻腔都喷出了血!   这个小官儿脑袋被抽得一拨愣,眼神立刻就是一个散乱,两腿一软“扑通”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臬台衙门的知事,这一下被人突然毫无缘故的暴打,把他给打得,顿时就大声嚷嚷起来!   其实这扇大门,正是内宅和外面办公区域的分界线,叫他这么一嚷嚷,前面办公的官员立刻就噼里啪啦跑过来不少。   等他们赶到这边,就看见地上坐着一个官员,另一个穿着飞鱼服的家伙后退了几步,然后助跑、起脚……抽射! 第1674章 麾下豪杰怎相容、清水一掬、坑你不坑   “咔”的一声炸响!   坐在地上那个官员的嘴巴被宝强哥一脚踢中,大家清楚地看到血雾迸溅之中,几个血淋淋的牙齿飞了出来。   这个官员被庞宝强一脚踢得整个前半扇儿,门牙虎牙槽牙全都蹦出了嘴唇,他“咣当”一声就撂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庞宝强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从布政司衙门里跑出来的官员。然后他用手指了指墙上那片水渍说道:“我是三品御前侍卫庞宝强!”   “此人在大人内宅门口撒尿,对上官不敬!你们都看见没有?”   听到这话,布政司衙门里那些官员都是连连点头,这不废话吗,那瓢水刚泼到墙上,那么大一片水渍谁看不见啊?   这小子还真能尿啊!这么大一滩……大家看到那片水迹的规模,心里也是服气的。   “此人藐视上官,有失官体,给我拖下去打四十大板!”此时庞宝强向着旁边那些衙役招呼了一声。   当然了,那些衙役全都是沈少爷手下的士兵改扮的,自然是笑嘻嘻地答应了一句,然后过来就要把那个官拖走。   “不对!”   这时那个被踢得满脸是血的官员再一次从地上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在这之后他随即大声争辩道:“不是我尿的,我没尿!”   “砰”的一声,只见庞宝强又是飞起一脚,将其撂倒。然后宝强又转身对那些衙役说道:“居然还巧言令色,毫无悔改之意!重打八十!”   这家伙他不但不让人说话,而且板子还翻了一倍!   那家伙随即就被衙役拖了出去,然后就在大堂门口一通暴打!   那些扬威营的小伙子们身高体壮,健壮得胳膊都四棱子起金线。板子攥在他们手里,这一阵暴打,也不知道这个二货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   此时的柳小智和充当衙役的兄弟们,心里嬉笑之余,也对庞宝强这家伙暗自佩服。   话说这小子真是头脑灵便,反应极快!他居然转眼间就想到了办法,靠着一瓢水就把那个官员吃得死死的,还把那家伙痛快的惩戒了一番!   ……   可是庞宝强能挡住一时,终究也挡不了一世,诬赖人在布政司衙门里尿尿这种事也是可一不可再二,眼看着又过了一阵,情况也越发严重了。   陆续已经有层级不低的官员过来,口口声声说要跟布政使大人商量公事。虽然他们最后都被柳小智管家拒绝了,但是脸色难看话难听,却是在所难免。   在此之后就有本部的官员来人请示:既然布政使沈大人身体不适难以理事,那么不敢耽误的紧急公务,要不要大人临时指派一个人来负责?   此外还有人带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大夫过来,说是既然沈大人身体不舒服,他这边有一位神医,家传九代医术精良,愿意给沈大人看病。   还有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别的衙门的官员,提着瓜果梨桃过来看望的……乱七八糟,简直不计其数!   也就是柳小智跟随少爷时间不短了,每天都在沈渊的教诲和指导下成长,心中的城府和大局观早就不是之前可比的。   所以他虽然心里暴怒,火气十足,但还是有说有笑的把这些人一一打发走。不过这帮家伙一批走了,却又来上一批,像苍蝇一般黏人!   ……   “要不我来吧?”这时在院子里的风倾野,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他手里提着天魔棍,一本正经的向着蓝夫人问了一句。   而这时的蓝姐姐却摇头说道:“这件事野哥也帮不上忙,你如果动手的话,那就给少爷惹祸了!”   “这些家伙虽然可恨,但却起不到什么大作用……”蓝姐姐一边让风倾野把棍子放下,一边冷笑了一声,向风倾野说道:“英雄倒下的时候,总是会有苍蝇围上来,指着他的伤口嘲笑。可是英雄倒下了也依然是英雄,那些人叫唤得再怎么欢,他们也不过是苍蝇而已!”   “咱们理会他干什么?青丫头你怎么了?”蓝姐姐说到这里的时候,看到院落旁边站着的青姑娘正是眉头紧锁,于是她在旁边关切地问了一句。   就见青夫人摇头说道:“这些人并非没有作用,他们是来试探的。”   “一旦证明了沈郎确实不能出来见人,他们后面的大人物就会立刻知道,沈少爷若不是已经身遭不幸,要么就是昏睡不醒。”   “他们一定会趁机发难,也就是说真正的招数,很快就要到了!”   听到这句话,蓝姐姐也是暗自皱眉,可是想来想去,却是没有丝毫办法。   现在沈少爷昏迷着醒不来,而外面那些家伙将会使出什么招数,他们也无法预料,因此也没有提前做好准备的可能。   所以他们接下来只能见招拆招,被动防守,这虽然大为不利,却是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   情况果然就像青姑娘料想的那样,第二天还没等到午时,去外面侦查的潘龙庄和聂云图,就匆匆赶了回来。   一看到他们俩的神情,蓝姑娘和青姑娘就知道事态严重,对方显然已经出招了!   只见潘龙庄坐下之后,随即急促地说道:“今天早上,四大衡的东家联合起广州城内的商户,一起到广州府台衙门去状告咱家少爷……”   “什么?”“这些人是不是疯了?”   这时的青夫人和蓝姐姐一起失声喊了出来,到府台衙门去告布政使?这帮人也真想得出来!   因为广州府实际上是沈渊的辖区,广州知府卫明阳也是沈渊的直属手下,这情况就像是找一个分公司经理去告总经理一样,原本就是荒谬之极。   而青姑娘也知道,这件事里必有缘故,于是就示意潘龙庄继续往下说,就见潘龙庄急切地说道:   “四大衡的掌柜一起出动,带着数十名富商上告,他们说沈少爷勾结海外倭寇,在日前的海滩一战,里应外合打败了官军。”   “同时少爷又给倭寇提供了粤东十三家每户的消息,让倭寇将这些家族逐一消灭,每家的财富都被少爷抢得精光!” 第1675章 一招引来风满城、颠倒黑白、豺狼之性   “他们还说石梅村对岸的那个沙洲上,全是咱们少爷抢来的金银,海量的银两囤积在上面,由倭寇看守着。”   “还因为运送金银财宝的时候被石梅村民发现,少爷索性让自己的护卫,把整个村子屠杀殆尽!”   “他们把所有的坏事全都扣在了少爷的头上,恳请知府卫明阳立刻上告,向两广巡抚请求,让巡抚到广州彻查此事。”   潘龙庄说到这里时,他恨恨的一咬牙道:“还没等我回来,就那么一会儿工夫,卫明阳已经接了他们的状纸。那个姓卫的知府告诉那些四大衡奸商,他立刻就会派人给两广巡抚陈大人去信!”   此时听到潘龙庄说完,蓝姐姐和青夫人眼神交汇了一下,同时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焦虑之色。   “好一招冠冕堂皇之计!这些人动起手来,好真是又快又狠!”青夫人紧紧握住了自己的粉拳,咬着牙恨恨地说了一句!   ……   “小七爷呢?”这时的柳小智在前面应付外头的乱局,蓝姑娘发现他们队伍里的另一名智囊小七爷却不在此处,于是向着龙小羽问了一句。   小羽哥点了点头,随即到后院里去找小七爷……没过一会儿他就走了回来。   只见龙小羽摇着头皱眉说道:“小七爷告诉我:‘机之在时,必在其先,机之不在,必在其后’。”   “现在机会还没出现,他出来也没用,他就这么跟我说的!”   “好吧,”蓝姐姐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看来小七爷也没有找到破局的办法,即便他心里有办法,现在的时机也不对!   所以那个贱兮兮的小七爷压根儿就不肯露面,这说明他也在拼命地想着办法。   而此时对蓝姑娘他们而言,这件事他们是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的,因为这其实是官面上的事,他们的智谋很难在这类事里起到作用。   于是时间就这样过去,他们也在煎熬之中焦急地等待,可是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艰难得多!   ……   这边的广州知府卫明阳,给两广巡抚陈嘉恒大人送去了消息之后,一直在巡行广西的陈大人立刻改道向着广州这边而来。   这位两广巡抚陈嘉恒大人,他还真就不是老祖宗那边的人,同时他也不是沈渊那边的人!   根据小七爷对蓝姑娘和青夫人的介绍,这位陈嘉恒大人原本是京师里的一名官员,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应该就要告老还乡。如今他的几个儿子在京师官场上年富力强,正是当打之年,仕途也攀升得很顺利。   陈嘉恒大人是在去年年末来到两广巡抚任上的,在京师里他和他的儿子都不是太子那边的人,反而是和万历天子的关系更近一些。   再加上他调过来任职的时间非常精准,因此他被万历弄到两广当巡抚,皇上的用意就是不言而喻了,他就是万历天子派来盯着沈渊的。   所以这家伙的立场可以说是非常耐人寻味,对于老祖宗那边而言,陈嘉恒大人并不是广州官场这边的人,而对于沈渊来说,这个陈大人既可以是他的敌人,又可以是他的盟友。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沈渊在广州一心一意给万历办事,一旦陷入了不利的境地需要帮忙的时候,这个陈大人或许还能拉沈渊一把。   但沈渊要是一意孤行,在自己的辖区内横行霸道,陈嘉恒就是万历用来钳制沈渊的一枚棋子。   沈渊要是贪赃枉法,这位陈大人很可能就会把沈渊的劣迹上报给万历。   而沈渊要是在广州城经营自己的势力,对皇命阳奉阴违,有了不臣之心,沈少爷这位顶头上司陈大人,也第一个不会饶过他!   既然这位陈大人被万历派到这里,就是让他在告老还乡之前最后再做一任两广巡抚,至于天子承诺给这位陈嘉恒巡抚的,无非是他那几个儿子的前程……这位两广巡抚陈嘉恒大人,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情况。   对于沈渊来说,陈大人原本可以算是态度中立的,可是这次这么多劣迹被本地的乡绅报告上来,以广州知府的名义发给了他。   但是这位陈大人信或者不信,究竟会打压还是会帮助沈渊?那真是谁也说不准!   就这么一个骑墙派的老头儿,居然还掌握着沈渊的生死荣辱,如今他正从广西向着广州飞快地赶来。大家知道随着两广巡抚陈嘉恒大人越来越近,情况也正在越来越严峻。   而真正的困难还远远不止于此,就在这两天之内,广州城内外的言论风气忽然间开始活跃激荡起来。   ……   先是沈渊抢劫了粤东十三家数百年积攒的财富这件事儿,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是里面有多少金子多少银子,被几十艘大船运到了石梅村对面的沙洲上,都有人言之凿凿,说得跟真事一样!   然后就是石梅村被屠村的惨案,也在一两天之内传遍了广州城内外。听到这片村子数百老小被沈渊以残忍的手段杀得干干净净,坊间百姓们的反应也是极为激烈。   他们有跳着脚叫骂的,有诅咒沈渊不得好死的,还有说等陈嘉恒大人到来,石梅村那些冤死的村民一定会沉冤昭雪,当场处斩沈渊的,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最开始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沈渊这些兄弟们还以为只是民间传闻,可是很快他们就知道情形不对了!   还没等到第二天下午,就开始有百姓往布政司的后宅里扔石头,厨房里出去采买食物菜蔬的下人,也被人当街辱骂。   眼看着情况越来越严峻,青夫人立刻就判断出,这是有些人在故意煽动!   而且这还不仅仅是一个民心所向的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现象会越来越恶劣!   ……   内院里的几位智囊随即开会商讨对策,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   参与煽动广州城内外舆论的,就是垄断商会四大衡的人,他们的店铺和伙计遍布广州城内外,想要散步消息,既不缺人手又不缺钱财,简直是方便之极! 第1676章 阴谋阳谋两交攻、熏天气焰、任你升腾   此外广州城内的黑帮里,大批的泼皮破落户也都得了银子,他们所做的就不仅仅是煽动而已了。   而是在群情激奋,百姓的愤怒情绪积累到高峰的时候,他们会率先引导百姓,冲击布政司衙门!   这些无知的百姓,上面有人引导,有人煽动,有人带头破坏,而在一线直接负责这件事的,就是四大衡商会。   四大衡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配合广州官府,从他们的行为中完全可以预料,一共做出了两个打算:   一是煽动暴民,冲击官衙,当他们冲进来的时候不管沈渊是死是活,在那些愤怒民众的冲击下,他的生命安全都是十分危险。   在这之后如果沈渊手上有力量,能够保护布政司衙门,那么也一定会在和这些暴民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立刻酿成惨案血案。   这对于老祖宗来说,是一个非常有利的借口,沈渊在广州城里倒行逆施激发民变,甚至有为数不少的百姓在官衙前质问沈渊的时候,被他手下的护卫打死,这是多棒的罪名?   而另外一点,即使他们这两个阴谋全都落空了,等到两广巡抚陈嘉恒大人赶到时,广州城内的民间舆论也会对沈渊形成人人喊打的局面。   到那个时候,广州的官员、民众、商界,所有人的矛头都会指向沈渊一个人。陈大人作出决定的时候,难免会受到这些舆论的影响。   到那个时候沈渊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陈大人顺水推舟,判定沈渊有罪,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分析到此,大家已经彻底明白了那位老祖宗的阴谋。   就因为沈渊昏迷不醒,无法为自己辩驳,这些人就可以随意往他身上泼脏水,对他栽赃陷害,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在他的头上。   同时还煽动百姓引发民潮,将沈渊至于极端不利的境地!   ……   现在仔细想来,这一招其实并不复杂,甚至简单到计划才刚刚开始,就被青夫人他们推演出了后续的发展。   可是难就难在,此刻谣言正在广州城内的千千万万张嘴里传播,而自己人这边既无法阻止,也没有办法替自己争辩!   他们甚至连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都没有,也对即将发生的事束手无策。   这个老祖宗,他不但放下了之前阴狠狡猾的行事作风,而且这次还以堂堂之阵对沈渊发起了攻击。   这已经不是阴谋的范畴了,而是阳谋,让你明明知道失败即将到来,你却无法使出任何对策,也没有丝毫办法可想!   ……   眼下情况异常紧急,大家知道如果沈渊还头脑清醒的话,他一定不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   即便是已经发生了,他也会有那些天外飞来一般的奇谋妙计,将对方打得体无完肤。   可是他却偏偏已经昏迷不醒,所以只能任由事态发展,而此时的情况也是愈演愈烈,日渐严峻。   ……   自从沈渊昏迷以来,一晃已经过去了很多天,因为他身上的毒素依然在向外散发,不可避免的会对周围的人造成影响。   所以火手阎罗卜郁成几天以来,一直严禁任何人在沈渊养病的房间里出入,甚至连他的几位夫人都不成。   卜神医亲自负责沈渊的药物和护理,期间也只是把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叫进去过几次,用他们的绝世内功为沈少爷驱除身上的毒素。   除此之外,这几天以来只有卜神医本人见过沈渊,甚至连蓝姐姐都不允许去探望。   ……   因此大家对沈少爷的状况也是一无所知,心中更是越发焦灼难过,一时之间宅院里的氛围也是低迷至极。   这期间,蓝姐姐也曾经拉住卜神医,反复问过沈渊的情况。   这位火手阎罗只是说,沈少爷身上的毒素幸亏施救及时,要不然他早就是在中毒那天晚上身亡了。   不过现在总算这条命,被他们拉回来半截儿。沈少爷还是在人间与阴间的门槛上,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以现在的情况而言,沈渊体内的毒素已经微乎其微,但是影响了沈少爷没让他立刻苏醒的,其实是他脑部所残留的微量毒药。   现在的卜神医也经过了沈渊的现代医学熏陶,他好歹知道人思考的时候,用的不是心脏,而是大脑。   可是这大脑结构之精微巧妙,又远非一个古代医生所能理解。所以那些微量的毒药很可能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甚至使得沈少爷永远醒不过来也有可能。   当然也有可能随着体内毒药含量的减轻,沈少爷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醒来,所有的病症都能痊愈也说不定。   让他解释了这一番,蓝姐姐听了非但没有放心,反而还越发焦虑了。   因为眼前少爷的病症,明显不是不神医所能控制得住的,倒像是一切都要看天意。   所以这几天,沈渊的布政司衙门内院可以说是愁云密布,每个人都是担忧不已。   ……   眼看着到了沈渊病体沉重的第七天,那个两广巡抚陈嘉恒大人听说也已经进了广东,正在向着广州这边赶来。   而这一刻,广州城里的情况之紧急,已经到了让人夜不能寐的程度!   如今在广州城中的街头巷尾,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胡乱流传,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也有凑成二三十人一堆的,   他们都在议论着沈渊残害民众造假的血债,还有他手中那笔惊人之极的巨大财富!   眼看着沈渊宅院院里的家人已经不敢再出门了,因为在布政司衙门的前后左右,到处都是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在窥探。   而保护沈院家宅的二百名扬威营老兵也分为了三班,日夜值守巡逻,防止有歹人突然闯入、   同时他们也进入了一级战备,枪不离手人不解衣,随时都处在准备战斗的状态。   沈渊的兄弟们这几天也是内心焦灼难过,失去了沈渊的指挥又面对困局,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股,有劲都不知道往哪儿使的憋屈感!   可是广州城内的民众,群情日减汹涌,眼看着一场巨大的风潮正在酝酿当中,就要爆发了! 第1677章 翩翩少年谁堪敌、风潮渐起、愚昧之极   朱常津这次被沈渊派出去处理粤东十三家,直到海滩大战的第三天入夜他才回来。   粤东十三家分布范围广,家中的家丁护卫人数众多,资财金银也是数不胜数。所以他们路上用的时间,再加上处置这十三户豪门世家,耗时可真是不短。   等到朱常津带着部队回来之后,立刻就接到情报部门的传信,让他们将所有缴获的资财装船运往海外大陈岛。   原本按照他们的计划,这些财物应该运往江心沙洲的。那里距离广州较近,也便于和俘虏一起管理,所以接到这个消息以后,朱常津就立刻知道情况发生了变化。   等到他处理了这一船船的金银之后,再回到江心沙洲上,立刻他就得到了沈渊中毒病危的消息。   这一下子朱常津顿时就炸了!要知道他和沈渊相交最久,既是师徒又是兄弟,感情也最为深厚。   因此当朱常津得到这个消息,立刻就要率兵前往广州,可是他随即就被镇守江心沙洲的程无愁姑娘拦住了。   在这之前沈渊带到广州来的所有部队,其中有狂风营五百人,惊雷营五百人,江南猛虎营五百人,扬威营四百人,加上沈渊身边的五十人特战营,一共只有一千九百五十人的兵力。   在这里面,朱常津这次带走了一千三百人前去处理粤东十三家,还有一百人坐船前往大陈岛清剿倭寇余孽,这一百名士兵也在次日返回,将大陈岛上残余的老弱病残倭寇一网打尽。   除此之外还有二百人在程无鸢姑娘的领导下,驻扎在码头上代替了四大黑帮的位置,垄断了码头上的水陆船运。   另外还有两百人在广州城内的承宣布政司驻扎,作为沈渊的护卫力量,沈渊的五十名特战队员一直作为一支奇兵,在广州城内隐藏。   在这之后还剩下一百部队,就在这江心沙洲负责看守俘虏营,负责人正是这位程无愁姑娘。   这位程姑娘不同于她那位粗线条的姐姐,虽然是女流病弱之身但却心思细密,智谋过人。   如今她一见到朱常津按耐不住,想要进城支援沈渊,姑娘随即就劝住了朱常津。   “小王爷有所不知,”这时的程无愁姑娘语重心长的对着朱常津说道:   “在这之前,敌方不知道我们的力量有多大,但是经过了小王爷在清扫粤东十三家一战之后,咱们的实力他们怎么可能还不了解?”   “嗯?”听到了程无愁姑娘的话,朱常津知道她后面还有话说,于是立刻坐了下来。   就见程姑娘接着说道:“因此咱们的敌人,那位老祖宗也很清楚,凭借武力他是打不过咱们的。”   “最起码他们手上的海防驻军,也就是周炳手下的两千官兵,少爷都没费什么劲儿就将他们打得损兵折将,一路跑着回了广州!”   “所以这一次他们才会用这样的招数,一方面用两广巡抚的力量从上往下压,一方面用民间百姓的力量从下往上拱……偏偏在这两方面,咱们都不能用武力来解决。”   “所以你现在带兵到广州有什么用处?你是能杀巡抚还是能杀百姓?”   “这……”听到这句话,朱常津立刻就像被噎住了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他拜师以后,跟随沈渊一直学习的是军略,在带兵打仗方面可以说是今非昔比。但从政治和谋略这上面的本事而言,却比程无愁姑娘差了一截。   听到程姑娘这么一说,朱常津才意识到,那个老祖宗处心积虑,正是要营造出如今这样的局面!   现在广州城里的局势就像是豆腐沾上了草灰,吹不得也打不得,你既不能杀了两广巡抚,也不能带兵去对抗镇压百姓。   更何况即便是百姓去冲击布政司衙门,有沈少爷身边的两百护卫也足够了,就算把广州城里所有的百姓全都加上,也未必能够他们打的!   因此他现在去了不但全无用处,还有可能因为激化矛盾,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想到这里,朱常津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然后他又抬头向着程无愁姑娘问道:“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但是咱们难道就任凭他们胡作非为?”   “眼下广州城里民情汹涌,很快就要酿成民变,等到明后天两广巡抚到广州的时候,局面一定是难看之极。”   “万一那个时候,那位巡抚陈嘉恒要是做出对老师不利的决定怎么办?”   “沈少爷提前布局,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听见程无愁姑娘说完这句话,“腾”的一下子朱常津就站了起来!   “你是说老师根本没事?”朱常津此时眼睛都激动得红了,说话的声音也难以控制的大了起来。   而这时程无愁姑娘却摇了摇头说道:“少爷的情况现在谁都不知道,但他在昏迷之前却给我们打下了难以估量的基础。”   “就凭着这些基础,广州城内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你忘了我那个女李逵姐姐了?”   “嗯?”被程无愁姑娘这么一说,朱常津愣了一下,随即他浑身一颤,立刻便是恍然大悟!   ……   此刻的广州城里,从一早上开始就慢慢显出了不一样的情况。   那些城里的泼皮无赖、破落户街溜子,从一大早上就开始大声聒噪,说要到布政司衙门去找沈渊算账!   广州城里的街头巷尾,无数这样的家伙满嘴喷着唾沫星子,瞪圆了眼珠,嚷嚷的声音要有多大有多大!“不行!那可都是咱们广东人的钱!”此时就见一个精瘦的泼皮挥舞着胳膊,声嘶力竭地喊道:“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粤东那些大地主攒了好几百年的银子,那可是金山银海一样啊!怎么就能让沈渊无缘无故的把人给杀了,把咱们广东人的银子运走?不答应!从我这儿就不答应!”   “对啊!”有个流氓还在旁边帮腔道:“沈渊那家伙自打到了广州,他都干什么了?成天在游山玩水、扯淡玩耍有他,杀人抢劫捞钱有他,办正事的时候怎么看不见他?”   “石梅村那边我二舅他们家,就因为看见沈渊把银子运到了沙洲上,好家伙,他把我二舅全家都杀了个干干净净,整个石梅村一个活口都没留!” 第1678章 黑白颠倒势危急、群氓嚣嚣、死不足惜   “就这样的官儿,别让我看见他!我不打死他也当场吐他一脸唾沫!”   “对!”随即旁边又有人大声嚷嚷道:“那个沈渊到广州上任,身边儿加一块儿能带着几个人?咱们广州这些老乡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我还就不信了!”   “咱们就把他家踹开,把他窝藏的那些金银财宝全都翻出来分了,咱们全广州几万爷们儿一起去,我就看他能把我们怎么样!”   “走走走现在就去,分银子!打死沈渊!”   虽然这帮家伙所说的话前后矛盾,漏洞百出,可是架不住现在的广州城里哪儿哪儿都在说着同样的话。   于是听多了自然也就有人信了,大家凑在一堆儿一起哄,胆子也就大了!   还有些平常日子里没着没落,正缺银子花的,胆儿大财迷,喜欢铤而走险的,耳根子软,别人说啥他就信啥的……从广州城的各处,一窝蜂般不知冒出了多少支队伍,向着布政司衙门那边围了过去。   没过多久,这帮人汇合在一起就有了几千人,他们当中虽然大多数都是奔着钱来的,却也没有胆量率先冲进去杀人抢银子。   但是聚在一堆,你一言我一语破口大骂,扔石头起哄的胆子总是有的!   一时之间布政司衙门四周聚拢的百姓越来越多,眼看着就已经有了一两万人的规模!   ……   话说人要是多到了这个程度,那可真是一眼望不到边!   在世人的心中有一种英雄,叫“孤胆英雄”,实际上往往当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做出英雄的举动来是很困难的,这也正显出了这种英雄人物的珍贵之处。   可是更多的人却与之正好相反,这种人也有个俗称,叫“人来疯”。   眼下这些人就是如此,他们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何,也不管到底谁对谁错,只知道自己这边人多!   布政司衙门这边,所有的捕快衙役都是沈渊的战士,因此没有办法对这些百姓们喝骂殴打,于是这些百姓反而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不久开始有人成群结队的往后院里扔石头,也有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从旁边的店铺里讨来了火种。   他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火把,三三两两的点着,冒着黑烟就往后院里扔!   这一下子情况可就严重了,古代的木质建筑非常容易起火,而且一旦着起火来,以这个时候的救火设备是很难扑灭的!   眼下那些在门口警戒的战士看到了这样的情形,都按住了手上的兵器,如今他们的长官没有下令,这些人自然不能冲上去制止暴民的行动。   可是每一个战士心里都知道,照着这样下去,情况怕是要糟!   就在这一刻,已经有一帮泼皮无赖抬过了几把梯子,想要搭在墙上翻墙而过,他们也知道守护大门那边的衙役数量有限。   如果要是那些衙役过来维护院墙的秩序,大门那边就没人了,可是这布政司衙门的范围该有多大?这要是四面都有梯子爬进去,就算是有多少衙役也拦不住这一两万人啊!   ……   按照他们的计划,只要点起火来,被他们煽动起来情绪的百姓就会越发亢奋。   而他们率先顺着梯子爬进去的人,只要在里面转上一圈,然后手里拿着事先藏在怀里的银锭再跳出来……瞬间那些百姓的贪欲就会被点燃!   在这之后成千上万人往里拥,即便是谁也拦不住这样的狂潮!   除非沈渊的士兵用大量屠杀来驱散百姓,可这样做却是正中了策划民变事件的幕后黑手,那位老祖宗的下怀!   ……   如今沈渊手下那些士兵,他们没有得到命令,因此不能向百姓发动攻击。可是他们职责所在,又不能任凭这些暴民冲进去。   这里面一定混杂着别有用心之人,要是被他们几千上万人冲进布政司衙门,沈大人就有可能会出危险!   眼下他们正是进退两难,手里的刀枪都攥出汗来了!   这个时候,那些暴民有流氓地痞领头,气焰也越来越嚣张,他们大骂着沈渊的祖宗八辈,顺着梯子嗖嗖地往上爬。   眼看着在他们的后面,已经有那些眼红银子的人陆陆续续地围拢上来,而且开始推推搡搡,谁都想挤到前头。就在这一时刻,墙外聚集的无数百姓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了。就见他们争先恐后的向前狂奔,每个人都想赶在最前头冲进布政司衙门抢银子!   看来一场大规模的民变就要形成,以这样一两万人的规模,哪怕就是把官衙里的人全都打死了,也无法追究下去。   一旦形成了法不责众的形势,那就算是谁来也无法逆转了!   ……   此刻在布政司衙门的内院里,接连跳进来的地痞流氓,还有那些稀里糊涂的暴民又怎么样了呢?   院落中的兄弟们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砖头石块……这些都是之前那帮家伙扔进来的,抬手向着他们扔回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领头的那些家伙打得人仰马翻,昏倒在地!   可是这一刻兄弟们放眼看去,大墙上密密麻麻全是人!   他们有的正在高呼着往下跳,有的骑在了墙头上,从墙外边露出来的脑袋简直就像是糖葫芦一样一串连着一串!   在这一刻,墙里的士兵已经端起了火枪,可射击的命令却迟迟没有下来。   眼看着再有一瞬间,成百上千的人就会冲进来,到时候他们不想杀人也得杀人了!   可是正在这时,就听的院墙外传来了一阵山崩海啸一般的呼喊声!   ……   此刻在大墙外头忽然出现了一帮人,全都是一身码头苦力的衣服。   ……扬威班!   扬威班如今是广州扶胥港码头的第一大帮派,他们数百人的队伍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布政司大院的墙外!   如今这些人正由程无鸢姑娘带领,两百人分成了十队,每队二十人,手里拿着白蜡木的长棍,一出现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暴打!   这些队伍虽然人数不多,但胜在队形整齐,冲锋之际数十人犹如一人。他们组接成了小队,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而来!   现在他们的身份是码头上的帮派,可不是什么官军,更不是沈渊的人。哪怕就是他们把人给打死了,也赖不到沈渊的头上对不对? 第1679章 我自横行万人里、长街狂冲、铁军无敌   而这些兄弟们心里也知道,这帮暴民被人煽动,居然丧心病狂到想要攻打布政司衙门,还大声喊着打死沈渊的口号,他们如何能忍?   于是这些小伙子们抡圆了手中的棍棒,一棍一个,一扫就是一大片!   这一下,跟他们接战的那些暴民就像被刺破了的尿泡一样,一下子就没了刚才的劲头,成千上万人被打得满街哭喊乱窜!   “给我打!”   这时的程无鸢姑娘带领一支小队,威风凛凛地握着一根大棒子,向身边的兄弟们大声喊道:   “谁的主意都敢打,谁的鬼话都信!这样的人不打能长记性?谁手下也不许留情!”   一霎时,那些兄弟们轰然答应!   他们这些小队就像是在战阵中一样,二十人组成冲击阵型,不断的在长街上穿插横扫,哪里人多打哪里,哪里的暴民聚成团,他们就向哪里冲锋!   一时间,布政司衙门的大墙外,顿时就打成了一锅粥!   那些刚刚还做着发财梦的暴民,此时有抱着胳膊一边哭一边狂奔的,有抱着腿一边喊一边爬的,有慌不择路绊倒在地上,像个葫芦一般滚来滚去的。   还有无数人自相踩踏,争相逃命。眼看着这一两万人的暴民就像一群惊了的苍蝇一般,嗡嗡作响的四下乱跑!   ……   此时在布政司衙门的墙上,龙小羽正骑在墙头上看着,当他看到程无鸢姑娘向这边转过脸,随即就满面笑容地挥了挥手。   而程姑娘也笑着挑了挑下巴,跟龙小羽打过了招呼。   在这之后,程姑娘看到满街的人已经被迅速打散,跑得差不多了。于是她命令各小队再次横扫街头,把倒在地上无法行动的人全都抓起来。   这些人大概有百余人上下,程无鸢姑娘带战士们下手的时候看得清楚,凡是手上拿着兵刃的,带头聒噪往前冲的,全都被他们下了死手,撂倒在地。   寻常百姓是绝不会随身带着兵刃的,所以很明显这些人要么就是想要趁机进府,刺杀沈少爷,要么就是带头煽动百姓的别有用心之辈。   如今程姑娘带领战士们打的这一仗,目的就是把这些带头的家伙好好收拾一遍。   此刻这些暴民中的头目,不是被打断了腿无法行动,就是被当头一棒打晕,还在街头昏迷。他们毫无抵抗力,被这两百战士俩人伺候一个,提起来就走!   这一刻,刚才还乱哄哄一片气氛紧张的布政司衙门墙外,除了满地的石头木棒,火把血迹之外,又重新回归了安静。   ……   与此同时,在广州府衙门卫明阳的官厅里,他听着手下眼线的汇报,越听越是喜上眉梢!   只见他这位眼线眉飞色舞,带着谄媚的笑容向卫明阳说道:“给大人道喜!这下可好了呀!”   “小人回来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兄弟们煽风点火,带起了有两万多人,冲到了布政司衙门周围!”“好家伙那石头瓦块扔得像雨点一样,一百多火把被点着了扔进去,估计现在已经都烧起来了!”   “小人见到已经有人扛着梯子上去了,顺着梯子往上爬的可不光是咱们的人,那帮财迷的眼睛都红了!”   “大人您就等着吧,沈渊的后宅里估计一个囫囵个儿的人都剩不下,踩都能被那帮人踩死!”   “……估计那边,现在都已经抢翻了!”   “哈哈哈!待本官看看火势如何!”听到这里时,就见卫明阳满脸喜气地顺着官厅往外走。   可是当他来到院落里,向着北边的布政司衙门那头儿看了一眼,却又疑惑的把目光转向了刚才那个报信的眼线。   按照他的说法,那边应该已经着烧得浓烟滚滚了吧?可现在怎么一点烟都看不着呢?   正当卫明阳伸长了脖子向那边眺望之际,随即就听到身后的院子里,又飞快地跑进来一个人。   这是好消息到了!卫明阳精神一振,心说那个沈渊,现在肯定是死了吧!   当他转过脸来,就见刚跑进来的那个眼线气喘吁吁地说道:“回大人!小的刚才在布政司衙门那边看到那帮百姓正要往里冲,随即又来了一群人!”   “是码头上的扬威班……好家伙好几百人,全都拿着大棒子!”   “好啊!好啊!”这时的卫明阳握着拳头朝着自己的手心一砸,笑呵呵地说道:“没想到扬威班那个姓程的娘们儿还真挺识趣!知道在这个时候过来帮咱们一把!”   “回头本官得好好赏她点什么……对了!不用赏!”就见卫明阳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她这回带着人冲进去,东西肯定少抢不了啊!”   “那些东西就当给她的赏钱了,说不定她还得拿点银子,孝敬本官呢……”   “不是啊大人!”正在卫明阳眉飞色舞地做着美梦之际,忽然见面前这个眼线,脸上带着尴尬的神情说道:   “扬威班那个姓程的娘们儿,带着几百人拿着大棒子到了现场之后,她见人就打,就像疯了一样!”   “属下回来的时候,布政司衙门墙外的那些百姓已经被他们打散了,满街跑得就像赶羊一样!”   “啊?”卫明阳听到这话,这可真是掀开八瓣顶梁骨,一盆冰雪浇下来,顿时把他给惊得浑身一颤!   “你说什么?打散了?”此时的卫明阳一把抓住了那个眼线的领子,暴怒的大声喝问道:“你没看错?”   “小人看得真真儿的……”   “咣”的一脚!眼线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卫明阳一记窝心脚踢翻在地。   随即就见这位知府大人站在院子里,暴怒的大声喊叫起来!   他做梦也没想到,码头上的扬威班居然会临阵反水,把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给冲了个干干净净!   这件事是老祖宗亲自吩咐下来,由卫明阳手下控制的黑帮和地痞无赖,一起完成的。   在这期间,因为没有了那个黑帮头目黄独,卫明阳一个当官的又不方便亲自出面,这里边儿的事可费了他老鼻子劲了!   可是没想到就在胜利之前的一刻,竟然被一个意想不到的对手搅了局,而且这个扬威班名义上还是由自己控制的!   搞砸了这样的大事,会有什么后果?当老祖宗知道是自己手下的扬威班,破坏了这次重要的行动,他会怎么处置自己? 第1680章 大战降至风劲疾、两广巡抚、初到贵地   此时的卫明阳恼羞成怒,又惊又怕,一时之间六神无主,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   可是就在这一刻,忽然间外面又有人来传信,那位两广巡抚陈嘉恒大人,已经到了城外!   “赶紧迎接!把四大衡的人都通知到!”这时的卫明阳愣了一下之后,随即又吩咐了下去。   在这之后,他抓住那个刚刚被自己踢翻的眼线,向着他大声怒道:“去给我通知那些被打散的家伙,让他们接着煽动百姓!”   “一会陈大人进城之后,势必要去布政司衙门,看看沈渊到底是死是活!”   “你让他们准备好,等陈大人一到就带领民众请命,让那帮泥腿子老百姓向陈大人请愿,一定要重重处置沈渊!”   “……听明白没?”   “明白明白!”这个眼线立刻重重的一点头,然后连滚带爬的就跑了出去!   “给本官更衣!”卫明阳此刻又重新恢复了镇静,向着下人吩咐着,将他的官服拿来。   卫知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刚刚煽动暴民冲击布政司衙门这件事虽然没有完成,但却并不影响大局。   虽然沈渊没死,他的卫兵也没打死百姓,但是那些没抢着钱又被打散的暴民,心里一定不服!   当他们听说有巡抚这样的大官来广州视察,在自己派人煽动下一定会汇合起来,满带着怨气向巡抚请命。   再加上四大衡商会还带着数十名广州城内的大商家,以民间士绅的身份向陈大人哭诉沈渊杀害石梅村民众,抢劫粤东十三家的暴行。   到那个时候,沈渊的名声就是臭不可闻了。那个两广巡抚陈大人看到满城的军民商界,全都对沈渊恨之入骨,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那还用得着猜吗?   所以无论如何,这次沈渊一定会完蛋。开场这出戏唱不好没关系,后面老祖宗给自己布置的任务却更加重要。   这次他一出场,一定要来个满堂彩!   ……   这次两广巡抚陈嘉恒大人赶到广州之际,也遇到了他平生做官从来没有遇到的奇怪境遇。   他的船顺着珠江而来,还没等顺着扶胥港码头上岸,就派人到城里送信,让本地的地方官过来迎接。   这本是官场迎来送往的正常规矩,可是他派出去的官差还没等通知本地官府,半路上就派人把消息送了回来。   广州城里现在闹哄哄一片混乱,到处都有被打得满脸是血的人在乱窜。他们让大人千万不要着急下船,以免发生危险,具体情况还要探明内情才能回报。   这时的陈大人听说广州城乱成了这副样子,顿时就深深皱起了眉头!   ……   陈嘉恒大人今年六十六七岁,身体还不错,生得一副高瘦的体型,脸上也是一派冷峻高傲的气质。   尤其是他嘴角两侧的两道法令纹,加上不苟言笑的神情,一望可知这是一个不好打交道的人。   这位陈大人虽然年岁不小了,但精气神却不错,头脑也还清楚。   他当然知道这次到广州来,如果查明那个沈渊确实劣迹斑斑,那他自然是要上奏天子,狠狠处置这个小子。   可要是沈渊这家伙真的占着理,而且在实心实意地帮天子处置市舶司的事,那他也不妨顺水推舟帮沈渊一把。   当然了,那小子还得自己争气,不然这位陈大人才懒得管他呢!   想一想就知道,沈渊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就做到了一省布政使,可陈大人他今年都快七十了,官衔也就比沈渊高了一级。   这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到底凭什么升官这么快?还不是个幸进小人?   陈嘉恒大人想到这里,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   很快的消息陆续传回来,本来陈大人到广州第一个要通知的就是布政司衙门,因为沈渊是这里的最高地方官。   至于其他衙门的各个附属官员过来迎接的事,原本都是应该由沈渊发出消息,命令官员到码头上集合的。   可是陈大人派出去的官差回报说,布政使沈大人身体有恙,无法出来迎接。所以他们只好把消息传给了广州知府卫明阳……如今那位卫大人正在赶来。   此刻的卫明阳也派了差官上船,到巡抚大人的官船上说明情况。   卫明阳的差官说,广州城内的乱象是因为本地民众不满沈渊的所作所为,因此才汇集在一起聚众申诉的。   这些民众已经得到了控制,眼下并没有作乱的迹象,而且都很期待巡抚大人过来主持公道,因此陈大人可以放心下船。   听到这话,陈嘉恒整理了官服,命令官船靠岸。   可是他的官靴还没踏上广州府的土地,这位陈大人的心里就已经打定了七八分主意。   看来那个沈渊,真的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啊!   ……   此时的陈大人下了船,就见扶胥港码头上一干广州府官员正列队迎接,为首的正是那位广州知府卫明阳。   这位卫知府眉间紧锁,却是一脸正气,看起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忧患之意。巡抚陈大人对这位卫知府的态度暗自称道。   在这之后两广巡抚陈大人和诸位官员见了面,大家也表示了欢迎之意,而陈大人却转过头,对着卫明阳淡淡地说道:   “这一路上老夫舟船劳顿,却是有些乏了。要不咱在码头上找个地方歇歇,然后再进城?”   “大人言之有理,下官料事不周,我这就去安排!”   卫明阳听到这里,心头就是一喜!他连忙让人在附近找一处干净整洁的院落,让巡抚大人歇歇脚再走。   至于他的心里为什么如此高兴,是因为他知道陈嘉恒大人没有急于进城,而是先行在场外停留的真正原因。   这位陈大人明显是一进城,就要到布政司衙门处理有关沈渊的事,而他现在却对这件事的原委知道得并不清楚。   所以这短暂的休息时间,实际上是巡抚陈大人了解情况,并且做出决定的关键时刻。   而在这一刻,这位陈大人的周围却是自己和他带领的广州官场,还有四大衡商会带来的广州商团!   所以陈大人不管怎么听,了解到的都是对沈渊不利的情况。这位陈巡抚此次短暂的停留,注定会让沈渊死无葬身之地! 第1681章 堂堂知府为何来、煽风点火、颠倒黑白   当知府卫明阳的下人在附近找了一处安静整洁的院子,卫明阳也随即带着巡抚陈大人过去,稍事休息一下。   到了这个季节,码头上自然是阳光炽烈炎热无比,而这位陈嘉恒大人穿着整套的官服官靴却是信步而行,丝毫不见着急。身后跟着的那些广州官员一望可知,这位陈大人胸有成竹,气度悠然,不愧是在京城里当了一辈子官的老官场。就这份养气功夫,别人就是望尘莫及。   等到陈大人到了院子里,自然是在大树的阴凉里坐下,旁边的下人也立刻送上茶来。   这时陈嘉恒巡抚端起茶盏,就看到跟他进来的,正是广州府的三位大员。   都指挥使司(负责广东军事)都司常德贤,提刑按察司(负责刑事案件)臬台刘公选,还有广州知府卫明阳。   这三位还都恭恭敬敬地站着,陈大人轻轻地摆了摆手,让他们在两侧坐下。   之后陈大人端着茶盏喝了一口,如释重负的长长松了口气,然后悠闲地看着天空……居然一句话都不说。   看这意思,他竟然真的像是到这间院子里来休息的,知府卫明阳见状,心里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像这样的老派官员,是一定不会在任何事上落人口实的,哪怕就是他想了解情况,也得是广州方面的官员主动来告诉他。   让他主动向广州官员问沈渊的事情,这种情况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不过现在的卫明阳心中早有定计,于是他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向着陈嘉恒巡抚说道:   “抚台大人,这次广州城内乱象纷呈,我等限于职责也是难以决断。正好抚台大人来此,为我们广州父老主持公道!”   “看您这话说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原本不就是我们当官的职责吗?”就见这时的陈巡抚笑着说道:   “不过卫府台说,要我主持公道,你要让本官给你主持什么公道啊?”   此刻的陈巡抚也知道,只要给广州这边的官员递上一个话头,他们就会把广州的情况全都说出来,于是他也顺利的把话题引到了广州城内的乱象上。   在这之后,知府卫明阳自然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心里早就打好的腹稿,噼里啪啦全都说了出来!   什么沈渊上任之后尸位素餐,不但不亲自理事,甚至还从未接见过下属官员啦。   什么沈渊纵情享乐,到处游玩,什么事儿都干,就是不干正事儿啦,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   在这之后,陈嘉恒巡抚倒是纳闷地问道:“即便如此,也不应该激起民变啊?到底这次广州百姓群情汹涌,是为了何事?”   这一下子话头倒是来了,只见卫明阳连忙说道:“这件事是从十来天之前开始的。”   “沈大人自从到了广州之后,在政务上其实都没干什么事,倒是忽然有一天召去了广州本地的海防史周炳,说要去清剿倭寇。”   “在这之后,他和海防史周炳就出发去了东面的海边,然后他带去那些士兵就大败而回,两千人没了一千多!”   “在这之后,海防使周炳不见踪迹,沈渊也避不见人!”   “到现在我们广州城这些官员也不知道那场仗是怎么打的,到底作战的时候是一副怎样的情形。”   “都司常德贤大人也曾派人到布政司衙门问过沈渊,沈渊却托病不见……常大人,要不你说说?”   这时的广东都司常德贤见到巡抚陈大人皱着双眉向他点了点头,他随即便上来说道:   “关于这一战,下官也是后来得到的消息,沈渊调动海防官军,并没有通过我们都司衙门。”   “这一仗打完以后兵将受损,我们自然要派人去问。可是派去的官员不但没见到沈渊,却被他门前的衙役因为一点小事儿打掉了满口牙,还打了八十板子才放回来。”   “那位官员现在还用参汤吊着命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只见常德贤大人一脸委屈地跺脚说道:   “关键是海防官军损兵折将,这事儿我们终归得写奏折上报朝廷才是吧?可是到现在沈渊还是避而不见!”   “还有臬台衙门刘公选大人。”这时的知府卫明阳又向后摆了摆手,示意刘大人上来。   得到巡抚的首肯之后,就见这位刘公选大人一脸苦相地说道:“沈渊自从上任之后也没办什么案子,倒是有人曾经在他衙门前的大街上拦轿喊冤来着。”   “沈渊既没有接状纸,后来那个喊冤的人也不见了,属下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内情!”   听到这些话,那位巡抚大人陈嘉恒倒是眉间皱得更紧了。而这时的卫明阳看着陈大人的神情,觉得火候看来是差不多了。   于是他上来接着说道:“至于今天广州城的乱象,下官到也派人出去打探过,说是因为两件事……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一件事。”   “上次海边那场败仗之后,在粤东一带一共有十三家富豪世家被人扮作山贼,打杀洗劫一空,据说家主和当家的儿孙子侄都被杀了个精光!”   “还有他们十三家如山如海一般的金银也被人搬走了,如今都不见了踪影。”   “在这之后就有人说,广州城东十五里外石梅村对岸的珠江沙洲上,就是丢失了那批金银存放的地点。”   “沈渊在自己的布政司衙门假作生病,实际上却带领手下屠灭了粤东十三家,抢劫了大批金银之后,又带人将金银运往了江心沙洲。”   “因为那沙洲正对着石梅村,因此在运送那些财物的时候,被石梅村的乡亲父老发现,沈渊索性命令手下把石梅村上下数百口乡农老幼,全都杀了个干干净净!”   “在这件事之前几天,石梅村有一位梅先生也是那里的乡绅,同样死得十分蹊跷,只怕也与此事有关!”   只见卫明阳一脸正气地说道:“当时的石梅村终究还是有人逃了出来,说他见到了沈渊的样子,还听到士兵护卫称呼他为布政使沈大人!” 第1682章 一场构陷风云改、骑墙巡抚、满城无赖   “因此这个消息在广州城内传开,乡亲父老义愤填膺,都对沈渊此等恶行难以容忍。”   “也就因为这个,今日城里有大批民众堵在布政使衙门向沈渊喝问,让他出来解释,可沈渊却依然是避而不见!”   只见卫明阳脸上带着悲愤之色,向陈巡抚说道:“属下早就有心查办这件事,可是职务所限,哪里有以下犯上的道理?”   “如今陈大人到了广州就好了,正好为我们广州官民查清此案,还我们广州一个朗朗乾坤!”   ……   如今的卫明阳这番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里面的逻辑也是滴水不漏。   听到此处时,这位陈嘉恒巡抚也在心里核计……沈渊这家伙,真的敢如此猖狂?   好家伙!朝廷委任他做地方官,他居然带兵抢劫地方上的富户地主?这还有王法没有了?   不对啊?沈渊那家伙……他不至于吧?   此时的陈嘉恒大人脸上未免露出了狐疑的神色,而知府卫明阳见状,则是赶紧趁热打铁。   就见他向着陈巡抚说道:“抚台大人!我这边还有广州城内四大商会带领的数十名商家,刚才也到码头上迎候大人来着。”   “他们集体请愿,想请大人查办此事,为粤东十三家申冤报仇……这四家商会里面数十个大商家,差不多广州城内所有大商户,都云集在此!”   “大人,”就见卫明阳忧心忡忡地说道:“若是大人不当机立断,怕是广州城的风潮愈演愈烈,会酿出民变啊!”   “嘶!”这卫明阳说了这么半天,最后的这句话才是最有分量的,陈嘉恒大人听了以后,心里也是暗暗一惊!   话说在这之前,他处理不处理沈渊,原本是他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他还在暗自犹豫。   可是一听“酿出民变”这四个字,陈大人立刻就意识到,这里面的后果可严重了!   如果自己真的不管沈渊的案子,一旦要是广州出现杀官造反事件,那“尸位素餐、不理政事、酿成民患,导致东南不稳”的罪名,自己也是难辞其咎。   而且他作为地方上的最高长官,他还是头一个要被查办的!   想到这里时,这位陈大人心里不仅暗自着急起来,可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面沉似水,没有表态。   眼见得陈巡抚正在左思右想,难以做出抉择,这时的卫明阳他们几个人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   只见卫明阳招了招手,让人把四大衡的人带进来。过了一会儿,几十个脑满肠肥的大胖子一进院儿,立刻就向着抚台陈大人拜倒,好一阵哭诉!   他们这个说,广州城内要是任凭沈渊胡作非为,将来他们积攒的财富和身家性命,也怕是一样难保。   那个说,沈渊倒行逆施,现在已经弄得广州城风起云涌,要是再不查办,只怕就有人要造反了!   这几十个商人一进来就是乱哄哄的七嘴八舌,顿时就让低头沉思的陈嘉恒大人皱起了眉头。   他心里虽然暗自恼怒,但也很清楚像是四大衡这样的大商家,他们一个个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背不住在朝廷和京师官场上,都有给他们说话的官员!   如果自己要是同时得罪了全广州的商家……这也是麻烦得很啊!   想到这里,陈大人心里已经暗暗打定了主意。   他随即就向着卫明阳说道:“刚才本官看了,在码头上欢迎的官员不少……广州市舶司的同僚是哪位,他来了吗?”   “来了!”卫明阳一听这话,就知道了陈嘉恒大人是什么意思,他随即恭敬地答道:   “广州市舶司司丞陈守志,刚刚就在码头上迎候大人来着,现在还在院子外面伺候,抚台大人您要见他?”   “对,把他喊进来我见见。”   巡抚陈嘉恒随即就吩咐了一声,在此之后卫明阳飞快地吩咐出去,没多久府衙的衙役就把外面的陈守志带了进来。   ……   这个陈守志之前曾经出现过,就是被霍四哥他们冒充山贼,套了麻袋绑架过来的那位。   他在这之前一直被软禁在小夏姑娘的家里,不管是政务公事还是私人行动,哪里有他能做主的事儿?   这次听说巡抚大人要见他,陈守志战战兢兢的就往里走,等到他进了院子一抬眼,立刻心里就是一哆嗦!   整个院子里,臬台都司两大衙门的主官和广州知府卫明阳大人,还有那七八十个广州富商,全都在回头看着自己。他们这一张张脸,就像是葵花朝向了太阳一样对准了自己,只是他们面无表情,眼神中也没有丝毫人性!   陈守志就觉得眼前的情形,就像自己走进了一个房间,墙壁上挂满了画,而那画上的每一个人都诡异地转过头,看向了自己一般!   这种无言的威胁和巨大的压力,让陈守志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他就见上面一脸威严的巡抚陈大人向他问道:“陈守志大人……本官问你。”   “自从新任布政使沈渊到了广州之后,他有没有巡视过市舶司,或是召你过去见过他?”   “没有!”陈守志一抬头,看见周遭那些人还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他随即就摇了摇头,一脸懵圈地说道:   “除了沈大人下船的时候我们迎接过他一次,到现在下官还没见到他第二回呢!”   “有关市舶司的事,沈大人也从来没过问过……”   “好!你下去吧!”这时的巡抚陈嘉恒大人,立刻就明白了!   他出言打发这位陈守志出去,而卫明阳知府也让那些四大衡的商家,全都退了出去。   ……   此时的陈嘉恒大人沉默不言,而卫明阳却是心头狂喜!   他知道自己忙活了一个上午,这件事终于可以定下来了。   刚才陈嘉恒大人询问陈守志,实际上就一个简单的问题,却成了压垮沈渊的最后一个筹码。   巡抚陈嘉恒之所以会问这件事,实际上就是因为沈渊到广州来的原因,其实就是万历天子派他来整顿市舶司的! 第1683章 早有定计在心怀、纸扇轻摇、英雄安在   而陈嘉恒大人自己,则是沈渊上面的那把剑,负责监视和控制着沈渊,可是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   沈渊在广州城内不管犯没犯罪,但是他到了这里之后对市舶司不闻不问,这件事却是错不了的……也就是说他该干的事,沈渊一丁点都没干!   只要证明了这一点,将沈渊撤职就足够了。更何况前面还有那么多事,已经把沈渊架在了火上烧了起来?   从粤东十三家的惨案到石梅村被屠,从海边大战的战败到广州城内汹涌的民意,从整个官场对沈渊的反对,到广州城内富商的大举反抗!   这些原因一个一个累积起来,慢慢的将这位巡抚陈大人压弯,最终还是偏向了自己这一边!   此刻的卫明阳见到陈嘉恒大人的额头上慢慢地浸出了汗珠,两眼却看着地面沉吟不语,他知道最后一击的时候,终于还是来了!   就见他语重心长地对陈嘉恒大人说道:“其实大人想要知道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您光听我们说,是不是还觉得是一面之词?”   “只是想要查证沈渊的罪行真伪倒也不难,只要您说一声,我们广州都司衙门派出一支军兵,打下那个沙洲!”   “到时候您只要看看沙洲上到底有没有沈渊的人,情况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另外您也可以现在出发到城里的布政使衙门,直接让沈渊出来辩解,听听他对这些案子是怎么解释的!”   此时的陈嘉恒大人把手一挥,让他旁边一个正在打扇的师爷让开,然后他接过了师爷手里的纸扇,一边摇动一边沉吟了一下说道:   “待本官更衣……然后咱们进城!”   ……   “大人英明!”这下子卫明阳看到陈嘉恒脸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显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对沈渊下死手了!   他立刻掩住脸上的笑意,恭恭敬敬地低下头,等抚台大人到后面去更衣。   陈大人岁数大了,或许是要上厕所,要么就是这一身官服在酷热下快要湿透了,他要到房间里去换换。   总之卫明阳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说服了这位两广巡抚,他的心也彻底落了地。   等到陈大人摇着扇子进了正房,卫明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了自己的两位同僚都司臬台,三个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   而在这一刻,当陈大人走进了房间之后,他随即就挥手让从人出去,到别的房间里等着。   之后陈大人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然后他又把目光转向了自己手里的扇子。   这是一把玉竹制成的蜀中贡扇,工艺极简却线条流畅,握在手里每一处棱角都舒服之极。   在贡扇面儿上,还提着一首诗……   “寒宵拱北见将星,夜护京门眠卧龙。冠盖莫笑无余处,道是皇都第一名!”   “沈渊……你好大的胆!”   巡抚陈嘉恒沉下了声音,向着屋里的另一个人说道!   ……   此时的沈渊正坐在巡抚陈大人的对面,他身上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衫,如果站在陈大人身边的幕僚师爷堆里,完全分不出来谁是谁。   如今他正把自己嘴唇下面贴着的两撇儿小骚胡子揭下来……牛皮胶粘得甚是牢靠,等沈渊揭掉假胡须之后,鼻子下面的嘴唇都红了!   要不是怕出汗太多,这玩意儿半道上会掉下来,我至于粘这么紧?沈渊把这两撇胡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然后上下左右前后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嘴。   没错,这正是咱们沈少爷!   ……   原来沈渊在中毒之后的第二天就醒了,但是他却不想让那位暗中窥探的老祖宗,从布政司衙门内宅的蛛丝马迹里,判断出自己已经脱离危险的消息。   为了让内宅保持一片愁云惨雾的气象,沈渊直接就让火手阎罗卜神医放出话,说是自己身体还在不断的向外缓慢释放毒素,任何人都不适合和他见面。   所以就在他那几位夫人伤心欲绝,院子里的兄弟们怒火满胸之际,沈渊却在暗自策划着一次反击。   在得知有人在广州城内煽动民乱之后,他让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来屋里,假意用内功替自己疗伤,实际上却给他们布置了任务。   在暴民冲击布政司衙门的关键时刻,突然冲出来的程无鸢姑娘和扬威帮,就是沈渊提前布置好的后手。   除此之外他几乎什么也没做,就等着这位巡抚陈嘉恒大人到来。   因为沈渊知道,那位老祖宗这次以堂堂之征向自己发起了攻击,看似用任何手段都难以破解,这也一定会让老祖宗的信心越来越足。   就这样,越是到了接近决战时刻,老祖宗就越会确认沈渊已经死了。离胜利越近,那个老祖宗的信心就会越足!   而真正到了他胜利的那一天,那才是沈渊的这位平生大敌“老祖宗”,心中最不设防的时刻。   沈渊知道要想击败这位老祖宗,绝不会那么容易。而自己最大的劣势就在于,自从他到了广州之后,始终都是处在明处。   而那个老祖宗却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不停地算计筹谋,暗算突袭!   而这次正好利用老祖宗的海滩大战、石梅村陷阱和东瀛忍者这连环计,让自己深染剧毒的机会,沈渊却第一次从明处,走到了暗处!   那位老祖宗以为自己用堂堂正正的阳谋,可以让自己这边的势力毫无还手之力。可是同时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舞台的正中。   所以现在明暗之势已经易手,现在是沈渊暗算老祖宗的时间!   而提到暗算害人……不好意思,这才是沈渊真正一展才华的时候到了!   因此沈渊在炼心道人的掩护下化装出府,在这之前沈渊的心里就很清楚,以那位陈嘉恒巡抚四平八稳的做官风格,他绝不会在事情没查清之前,一头闯进广州城内。   因为他进城就意味着要去布政司衙门向自己问责,而不管问责的结果如何,他都要立刻做出决定! 第1684章 翩翩少年云天外、你可知罪、罪从何来   所以深渊知道,陈嘉恒在进城之前,一定会在广州城外做短暂的停留,借以收集消息。做出取舍,而这时的沈渊就可以趁机见到这位陈大人。   另外刚刚沈渊在院子里出现的时候,其实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当沈渊一身青衫站在旁边,给巡抚陈嘉恒大人扇扇子的时候。陈大人还以为这是广州城内官员下属,过来给上官献媚来了。   而与此同时,广州知府卫明阳他们这些人,却把化妆的沈渊当成了陈嘉恒大人的师爷。   于是在这双方全都误会的情况下,沈渊在一旁听完了他们整个栽赃陷害、捕风捉影、构陷自己的经过。   就因为沈渊在到了广州之后深居简出,即使是出府也是游玩跟这些官员也是很少碰面。所以他们也对沈渊根本说不上熟悉,因此简单的化妆就把他们骗了过去。   在这之后陈嘉恒大人就看到了那把扇子……他当了一辈子京官,眼力又岂是凡俗之辈?   像这样的贡扇,通常只有皇宫大内里才有,即便在官员手里出现,那也是皇上亲赐的!   而一个广州城的下级官员,身上连身官服都没有,他手里怎么会出现贡扇?   沈渊在旁边扇扇子,然后故意的稍稍一停顿,就让这位陈嘉恒大人看到了扇子上的题字……那还能有谁?   一看到这首诗陈嘉恒大人就知道,这一定是万历天子赐给沈渊的。   在这之前他虽然对这把扇子一无所知,但是你把这广州城翻个底儿朝上,还有谁能配得上“道是皇都第一名”这句评语?   因此陈大人立刻就知道,他这次在码头上休息,不但广州府的官员过来向自己告状来了,就连沈渊也化妆而来!   于是他心中一动,立刻就借口回屋更衣,把沈渊也顺势带到了房间里。   此时的陈嘉恒大人心里暗自想道:这次老夫倒要看看,这个把整个广州城弄得天怒人怨、风起云涌的沈渊,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   而这一刻,咱们的沈少爷看着这个巡抚陈嘉恒大人,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刚刚拿出这把扇子,用意其实远不止是让陈嘉恒巡抚确认自己的身份,而是在潜意识中提醒他一件事:   我是天子派来的人,真正在广州城内杀伐决断办事的是我!   你不过是一个监视的眼线,因为天子对我不放心,才派你过来盯着我而已……要是你真的能办好广州的事,还要我沈渊干什么?   由此陈嘉恒一定会由这把扇子,想到天子对沈渊的信任和重视。   于是陈嘉恒的心绪因此又是一变,从院子里已经下定决心的状态,又变回了一个两面倒的骑墙派!   ……   就见这时的陈嘉恒巡抚沉声问道:“沈渊……你可知罪?”   沈渊看着这位陈巡抚的态度,听着他刚才的这句话,淡淡地笑着说道:“你觉得我有罪?”   “陈大人你才刚刚下船,脚还没踏进广州城门,你就断定我是有罪是吧?”   “不要巧言令色!本官问你话的时候,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只见陈嘉恒大人正襟危坐,双目冷丽,面色如铁,显然沈渊这嬉皮笑脸的态度,已经引发了他心中怒火。   陈巡抚冷冷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京师和扬州干的那些事?”   “从一个白衣学子到封疆大吏,你一步步靠得就是攀附权贵笼络高官。扬州崇王府、巡抚赵宏图,京师瑞王殿下……还有阉宦刘若愚!”   “只要在你面前出现的权贵,无一例外都为你溜须拍马的手段打动,到最后甚至连天子都对你十分器重,但你骗不了我!”   “你从一个学童混到现在,才用了短短三四年的时间,靠得无非就是幸进小人的卑劣手段!”   “如今的广州城被你闹成了这个样子,满城各色人等没有一个人不骂你,不想弄死你的,你敢还在本官面前无礼?”   “……沈渊!我只要念头一动,你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   “收!”这时的沈渊伸出一只手在面前,比划了一个张开手掌又猛然攥紧拳头的动作。   就见沈渊笑着说道:“赶紧把你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给我收起来,我可真看不了这个……再说我可吐了!”   “你居然一见面就敢骂我?你知道以前骂我的人是啥下场吗?”   “你吓不住本官!你还想怎么样?”此时的陈嘉恒看到沈渊用耍猴一样的手势比划自己,更是把他气得怒不可遏。   而沈渊却摇了摇头,用手指点了点示意他闭嘴,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来广州是干什么的?天子为什么把我派到这里?”   “让你整顿市舶司,天子对你委以重任,可是你……”   “你先闭嘴!”沈渊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陈巡抚的话,然后接着说道:“整个广州城里所有官员狗打连环,沆瀣一气,连天子都对他们没有办法,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此刻听到沈渊这句话,这位巡抚陈大人一愣,却是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沈渊接着说道:“广州官场和京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然的话他们如何凭借一省之力,却让整个大明都对他们束手无策?”   “刚刚在院子里哭喊的四大衡,他们垄断商业谋取暴利。他们用海贸和大明境内商业上取得的海量金银都干了什么?你知道吗?”   “他们上可以买通权贵阁老,下可以让官军成为他们的家丁。他们霸占扶胥港码头,用四大帮派欺压外地商家,强迫别人加入他们的四大衡。”   “他们控制了广州城内的所有官员,谁不听话就干掉谁!”   “他们和海外倭寇勾连在一起,那些不服管的商户连命带货,全都会被他们吞掉!”   “他们可以用广州城里的黑帮煽动民心,想污蔑谁就随便污蔑谁。他们可以把朝廷派来整顿市舶司的官员,就是你刚刚见到的陈守志,死死地困在家里,连撒泡尿都有人盯着!” 第1685章 一片狂心终不改、吓煞巡抚、战幕终开   “我要搞市舶司,但我却是单枪匹马。而他们却用海量的银子覆盖了广州城内的各方势力……他们比你还清楚,我沈渊是来干什么的!”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懂不懂?”   此刻的沈渊,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巡抚陈嘉恒说道:“我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广东,然后你这废物过来就跟我说,我把广州城弄得天怒人怨?”   “……你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你都忘了吧?你有没有脑筋啊陈嘉恒!你脑袋里装的是大粪吗?”   “这!”陈巡抚闻言又羞又怒,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辩驳!   只听沈渊冷冷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拼了死命来搞我?”   “就是因为我能威胁到他们,他们知道我因何而来、知道我有多大的本事、知道我是他们毕生死敌!他们怕了!”   ……   沈渊面色冷峻,向着这位巡抚陈嘉恒说道:“你问我到广州以后都做过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还没走马上任,就把码头上的四大黑帮清扫一空,换上了自己的人。”   “我凭借海滩一战,以一百孤军干掉了盘踞在大陈岛上的五百倭寇。还直面两千官军,把卖身投靠给广州官场当狗的官军打得七零八落。”   “我干掉了海防使周炳,就是他用手下的兵将,死死看住了市舶司司丞陈守志。那个拦路喊冤的女孩子现在还在我家里,处在我的保护之下。”   “广州的官员在石梅村杀掉了所有的村民,他们发动了数百江湖人士想要杀掉我。那个广州城负责全局的敌方领袖老祖宗,甚至用东瀛杀手直接刺杀我本人!”   “你说说你又干什么了?你官位比我高、岁数比我大、天子也更信任你,你为广州做过什么?”   沈渊冷冷地说道:“你现在成了他们用来对付我的工具!他们妄想利用你把我干掉,你差一点就成了他们手中杀人的屠刀。现在你还有脸坐在我对面,口口声声问我是否知罪?”   “陈嘉恒!现在你告诉我,咱们俩……谁是幸进小人?”   ……   沈渊的这番话字字如刀,把这位陈嘉恒巡抚说得,心都哆嗦了!   这一刻这位陈大人汗流满面,他心中暗自想道:“要是刚刚沈渊说的这番话,落到天子的耳朵里……那我还焉有命在?”   “他才二十岁啊,我孙子都比他大!他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而这时的沈渊却把后背往椅子上一靠,淡淡的向陈巡抚说道:“你这回屁颠儿屁颠儿的赶过来,是不是心里还想着,要是发现风向不对,你就依着广州官民的心意顺水推舟,把我这个布政使处置掉?”   “你……”这时的陈嘉恒还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嘶哑,居然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而此刻的沈渊却淡淡地笑着说道:“一向被天子为以重任的陈大人,居然成了敌人的帮凶,真有你的啊老家伙!”   “你是不是还以为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要寻求你的帮助,让你帮我对付他们的?”   对啊!当沈渊说到这里时,陈家恒却是忽然眼前一亮!   在这一刻,他终于又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对啊!自己是上官啊!沈渊需要自己帮忙!可他却居然敢对本官如此无礼!   “你闭嘴!”   这时的陈巡抚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沈渊用手一指,立刻把他的话憋了回去!   就见沈渊冷冷地说道:“广州城里这帮家伙被我逼得狗急跳墙,他们武力武力打不过我,权谋权谋玩儿不过我,要不然还至于把你给弄过来?”   “我告儿你,今天我来见你,是因为我要看看你到底是块什么料,你以为我是来求你的?”   只见沈渊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陈大人,毫不留情地说道:   “你要是个玩意儿,我就拉你一把,你要连个玩意儿都不是,我就把你跟那些死在我手上的倭寇地痞埋在一起!”   “你……你敢?你敢威胁本官?”   这时陈嘉恒说话都没了底气,他刚刚才鼓起的一点心气儿已经又瘪了下去……他可知道这个沈渊!   那可是个在宫门口,午门门槛儿上都敢砍死东厂督公的疯子!在广州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要弄死个巡抚还有啥稀奇的?   这时的陈嘉恒也是汗流浃背,却见沈渊冷笑着对他说道:“威胁……这还叫威胁?”   “我告儿你,我真正的目标,从来就是那个广州官场的幕后人物老祖宗。你不过是个无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今天的事儿,你爱怎么办怎么办,我可以掏心窝子告诉你……”   只见沈渊站起来,拿起那把扇子和茶几上的假胡子,冷笑着说道:   “你今儿就是把事儿给我办漂亮了,老老实实站在我这一头儿,老子也有可能分分钟因为你那法令纹不顺眼,把你弄死在广州!”   “……这才是威胁!哼!陈、大、人!”   ……   当沈渊往外走的时候,路过陈巡抚的旁边,他还伸手拍了拍老陈的脸蛋……而那个陈巡抚此时却是失魂落魄,满脸满身都是冷汗!   他目送着沈渊走出了房间,顺着后院大大方方地离去。而之后的陈嘉恒却沉思了良久,然后带着颤音儿,长长地出了口气!   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一切,刚刚在院子里,自己简直就像个傻子!   广州城里这些人穷凶极恶,那是因为他们全都是被市舶司贪污下来的银子催的……这一点熟悉广州情况的沈渊,比自己要清楚无数倍!   而自从沈渊到了广州之后,显然那些敌人对他束手无策,甚至连番耍弄阴谋,都挫败在沈渊的手上,所以他们才会用出今天这一招!   如果他们能奈何得了沈渊,又何须让自己这个立场不明、态度暧昧的官员出场?显然现在的广州官场,已经被沈渊逼得没辙了!   沈渊掌握的力量,一定是远非敌人可比。最起码陈嘉恒的心里能确定一点,就是对方即使强行动武,也绝不是沈渊的对手!   不然的话他们广州内部自己就解决了,还用得着找自己来这么麻烦? 第1686章 浩浩羊城涌大江、谁是民贼、因何猖狂   陈嘉恒因此想到,优势自始至终都在沈渊这一边!而自己却错误判断了形势,以为沈渊是破鼓万人捶的那面鼓,墙倒众人推的那堵墙!   所以沈渊说弄死自己就弄死自己,真是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幸亏他过来见了自己一面,不然的话他陈嘉恒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至于沈渊今天的到来和会面,其实巡抚陈嘉恒的心里清清楚楚,这看得是天子的面子,沈渊是不想让自己不明不白地死在广东,他还得跟天子去解释这件事!   要不然的话,沈渊还至于亲自跑一趟?   刚才的这段谈话真是险过剃头,要不是沈渊过来跟自己分说明白,他这个为虎作伥的两广巡抚就算不死在沈渊的手里,也会死在天子的手上!   这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这一刻,两广巡抚陈嘉恒擦干了额头上的冷汗,又找到一面铜镜,挤眉弄眼地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   直到他又恢复了刚才那副沉稳镇定、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才迈着四方步走出了房间,来到了院落当中。   “大人要是休息好了,咱们进城啊?”广州知府卫明阳笑呵呵地凑过来,用谄媚的口气向着陈巡抚说道。   “到是休息好了……咱们进城!”   “进城!”听到陈大人这么一说,知府卫明阳立刻满面笑容地点了点头!   ……   随即这支官员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开进城里,两省巡抚大人到此,那排场自然是非同凡响!   不过这回陈嘉恒大人进城的场面却跟往常有些不一样,他身后带了不少广州官场和商界的人,使得巡抚仪仗的队伍越发显得人数众多。   而街道两边欢迎的人群却没有多少,因为广州城里喜欢看热闹的,今天差不多都挨了打……所以现在路两边的人群里,脑袋上顶个大包,眼眶上带着乌眼青的比例,也比正常情况要高了许多。   等陈嘉恒大人的轿子一路向着布政司衙门那边抬去,街道两边的百姓一看巡抚大人直接奔着布政司沈渊的家去了,随即又有人大声聒噪喧哗起来!   那些挨打的,好事的,不免在街道两边追着叫着跑,还有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泼皮无赖在路边上大声喊着:“陈大人主持公道,陈大人明镜高悬!”   “一定要把沈渊那家伙判个斩立决才好!他是奸贼屠夫,贪财好色,死不足惜!”   “对!弄死他!”   ……   于是这位两广巡抚的仪仗队伍后边跟着的人开始越聚越多,慢慢地汇成了一道洪流,向着布政司衙门那边压了过去!   而这时的广州知府卫明阳,看着自己身后的同僚和道路两边群情激奋的人群,心里就像吃了颗定心丸那么舒服!   他心里暗自想着,如今老祖宗交给他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这位陈嘉恒大人已经被他彻底说服了!   等到两广巡抚到了布政司衙门那里,沈渊这次想不出来见人都不可能了!   可是他又哪里出得来呀?卫明阳心里奸笑着想道:根据情报,那家伙不是早就死了秘不发丧,就是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他还哪有反抗的本事?   如今在广州满城千夫所指之下,那个沈渊却连嘴都张不开,这回我看你死不死!   于是就在这片轰轰烈烈的队伍当中,一个暗怀鬼胎的巡抚大人,一帮自鸣得意的广州官员,一群志得意满的富商大户,一帮起哄架秧子的广州百姓,就这样气势汹汹而来!   ……   穿街过巷之后,队伍到了布政司衙门口,正好大门外有一片宽大的空场。   巡抚陈嘉恒大人就在这里下轿,然后他站在商户屋檐下形成的阴凉地儿里,抬头看了看布政司衙门的大门。   大门外有几个面色冷峻的衙役在这里守护,手里握着长枪按着腰刀,对这位两广巡抚看起来好像丝毫都没反应!   果然!这人要是混蛋,连他带的兵都混蛋!陈嘉恒大人心里暗自骂道:看见没有?连沈渊手下的这些衙役,都敢拿本官不当回事儿!   “陈大人您看看,这个沈渊何等猖狂!”这时卫明阳见状又凑过了过来,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向着陈嘉恒大人说道:   “陈大人的车驾都到了他的衙门口,他也敢置若罔闻!真是无礼之极!”   “大人您稍待!”就见卫明阳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陈嘉恒大人一片铁青色的脸,一转身就向着布政司的大门走去。   “告诉布政使沈大人!”就见卫明阳向着门前的衙役大声道:“两广巡抚陈大人到此,让沈渊出来迎接!”   “我家大人不便出来见客,几位请回吧!”果然那几个扬威营战士假扮的衙役,对这位广州知府丝毫不给好脸色。   他们不但一口就把卫明阳给回绝了,而且说话的时候都没见他们有多客气!   这节骨眼上卫明阳怒气冲冲地回头,看向了巡抚陈嘉恒大人,而陈嘉恒大人的目光向着街道两边一扫,官服下的手指还在轻轻捻动。   他又不是个傻子,当然能看出眼前的局势。   就在他们一左一右的街道上,到处都扔着没烧完的黑乎乎火把,还有满地的砖头瓦块,显然是这些广州城里的暴民之前已经冲击过的衙门了。   这时围绕着布政司的大门口,如今已经围拢过来不下两万人!   ……   这帮家伙人山人海,把两侧宽阔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唯独将布政司门前空出了圆形的一大块,看这意思就像是戏台下拥挤的人群。   这帮人里胆子大挤在前面的,差不多都是泼皮破落户的打扮,他们有的额角上贴着膏药,有的脑门上拔了火罐,十个有八个敞胸露怀,一个个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   而这时一见到沈渊不肯出来,那些人立刻便举着拳头,大声聒噪起来!   “太不像话了,连巡抚到来他都不见,那个沈渊还是不是人?”   “对,让他滚出来!让他把杀人抢钱的事说清楚!”   “来到咱广州,他屁事儿不干,净干坏事儿了!这回知道躲起来了?”   “把他的王八盖子掀开,让大家看看他长什么狗样!” 第1687章 斑斑青史映沈郎、步步相逼、最终战场   此时的人群中有哄笑的,有起哄的,有大声聒噪的,一时之间人潮如海,气势汹汹,倒也颇为壮观。   而这时在这个空场圈子里的陈嘉恒大人,却是皱着眉沉默不语。   卫明阳心里思量着怎么再加上一把火,周围的那些广州府官员却是眉飞色舞,跟随他们一起走进了圈子的那四大衡七八十名商人也是一个个眉梢眼角,带着得意之色。   他们心说:这回沈渊算是完了吧,看看这汹涌如潮的民意!现在就看这位巡抚陈大人会怎么收拾沈渊了!   而这一刻,知府卫明阳眼珠一转,却被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与其说他自己去劝陈巡抚,还不如让周围的百姓情绪越发激烈一些!   等到那些被煽动起来的无知百姓按耐不住心中的火气,数万人就要开始行动的时候。到了那时节,还怕这位陈嘉恒大人不顺从民意?   于是就见卫明阳指着大门大声说道:“沈渊!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出来吗?你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之前你伙同倭寇袭击官军,从海滩那边回来的将士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你把粤东十三家抢掠一空,杀了个干干净净,你是不是以为没人看到?”   “石梅村那边有在你屠刀下活下来的百姓,已经把你将财宝运往江心沙洲的事看得清清楚楚!”   “你能杀得了石梅村的所有百姓,你能杀得了广州城数万居民?”   “现如今你的事儿已经败露无疑,你是不是以为你躲着不出来就能躲过去?你问问我们这些广州百姓答不答应?”   “不答应!”这时在百姓堆里,由那些地痞无赖带领,所有被蒙骗的百姓就轰然喊了一声。   在这一瞬间,他们见到自己有巡抚在前,有知府撑腰,自己这边还有这么多人气势汹汹,他们这一下子心气儿就上来了,只见他们大声怒吼着,拼命叫嚣起来!   此刻已经有人捡起了地上的石块,又往布政司衙门里扔去,而人群中后面推着前面,也正在像浪潮一般往前涌。   眼看着一场巨大的民潮就要出现,而这时的卫明阳却举起了双手大声喊道:“大家稍安勿躁,不要乱!”   “两广巡抚陈嘉恒大人在此,他一定会为我满城广州军民主持公道!”   “陈大人您说句话,陈大人!大人您想怎么处置那个沈渊?”   这就是明目张胆地逼问了,到了这种程度,卫明阳已经把陈嘉恒架在了风口浪尖上,陈大人要是再不说话,那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就见这时的陈嘉恒大人一闭眼,然后仰天长叹一声说道:“沈渊!你出来说话!”   “不管是于公于私,今天的事儿到底是真是假,本官都得给你一个当场辩驳解释的机会!”   “到底这些人对你的指控是真是假?这些案子你做没做过?你出来告诉我!本官自会秉公处置!”   “对!让他出来!”   此时旁边的百姓还在起哄……就见布政司衙门的中门忽然间“咣”的一声打开了!   门外的众人还没看明白怎么回,就见布政司衙门的大门里,突然冲出来一支军队!   好家伙!两三百人的军士手持一丈二尺长枪,身披铁甲,就像洪流一般突然涌到了长街上!   要知道百姓人数再多,那也是老百姓,忽然看到披坚持锐的军队冲出来,他们的气焰立刻就矮了一截。   而这些军队的行动却是毫不犹豫,他们顺着中门和两道侧门一起冲到街道上之后,随即就是一个合围!   沿着布政司门前的空场,他们瞬间就把广州官员和四大衡富商全都包围在了里面。   “虎!”   此时两百军士枪锋闪闪,全都朝向了外面,一声怒吼之后,犹如渊亭岳峙一般结成了军阵!   别说周围这些百姓了,就连大明的官军也未曾见过沈渊手下的强军这等凌厉的杀气和整肃的军容!   这些身带铁血之气的战士,一下子就震慑了整场的气氛……而在这个时候,知府卫明阳已经发现不对了!   他飞快地向着人群中那些地痞无赖打眼色,示意让他们煽动百姓,挤压这些官军!   卫明阳的心里清楚,如果沈渊的亲兵就在这里屠杀百姓,只要死上几个人,那他沈渊就彻底完了!   随后愤怒的广州军民都能把他活活给撕了,更何况这事儿就算讲理讲到金銮殿上,广州官场也能把官司打得赢!   可是他这边眼色刚刚丢出去,人群里那些地痞无赖心中会意,正要大声呼喊煽动周围的百姓时,却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屁股上,被人重重地蹬了一脚!   “哎哎?谁踢我?”   刹那之间,这些地痞就莫名其妙地飞了出去!   一时间满场人影翻飞,不知道有多少泼皮无赖就像是渴马奔泉一般,“嗖嗖嗖”的往内圈里飞了过去!   七八十个地痞无赖被人猛踹了一脚之后,脚下收势不及跌到了军阵里,随即就被士兵用枪尖死死顶在了地上!   话说他们现在的位置虽然跟刚才相比,不过才离了两丈来远,可是在外面的人群里和在里面的枪尖下相比,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刹那间,这些无赖的信心就瞬间消失了!   而这一刻,从布政司大门里,一个身穿锦绣飞鱼服的大内侍卫手里,提着一支巨剑,阴沉着脸一步步走了出来!   ……   那么,刚才这些地痞无赖到底是被谁踹出来的呢?   这里面有沈渊的五十名特战队员,还有潘龙庄手下的广州站特工数十人,以他们的眼神和能力,从人群中辨别出负责煽动的地痞流氓,那简直比从和尚头上找虱子还容易!   所以这些兄弟早就混入人群,各自瞄准了一个煽风点火的地痞无赖,瞅准了机会之后,直娘贼就是一脚,把自己看好的目标踹了出去!   实际上这些被踢出去的泼皮无赖就是混在百姓当中,起到领头作用的那一批人。   所以当他们被踹到圈里之后,一时之间,那些百姓被沈渊的军威震慑,又没了带头的鼓噪煽动,他们反而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第1688章 铮铮铁甲镇疯狂、长剑无情、杀生何妨   而这时的庞宝强从大门里走出来,只见他手提着巨剑,上来就用剑尖指着躺在地上的一个无赖问道:“叫什么名字?”   “你管我叫什么名字,你管得着吗?”   这时那个无赖也知道,巡抚大人和知府大人都在旁边看着呢。他觉得眼前这个当官的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当场杀人,所以他的气焰也是十分嚣张!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周围所有的人都没料到,这位身穿飞鱼服的三品侍卫听到了他的话,居然毫不迟疑,抡起来就是一剑!   “扑”的一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被砍了下来,血浆飞溅,人头翻滚!   刹那间周遭的人群就传出了一片惊呼,这家伙居然说杀人就杀人?而且还是当着两广巡抚和数万军民的面!这还到底有没有王法了?   庞宝强一脚把人头踢向一边,手提着巨剑又走向了下一个泼皮,然后他将淌着鲜血的剑尖顶在了那个人的咽喉上,大声问道:   “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苟当!”   这个泼皮刚才眼看着身边的同伴被一剑砍了脑袋,这时那把大剑神威凛凛地顶在自己咽喉上,他还哪儿敢犹豫?   眼下的情景把他吓得肝胆俱裂,连忙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倒是识相!   “平日以何为生?”庞宝强又接着喝问道。   “在下没有营生,家中有些资财……”这个泼皮当然不能说自己平时以设赌抽头为业,专门引诱良善人家的子弟到赌坊里输钱,于是他眼珠儿一转,就编了个借口。   庞宝强眼睛向下一扫,就看到他一身脏了吧唧的旧麻布衣裳,就这样儿还敢说家中有些资财?   “撒谎!”庞宝强毫不犹豫又是抡起来一剑,“咔嚓”一声砍下了这个泼皮苟当的脑袋!   大家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一下,好家伙这哥们儿居然当街连杀两人!   而这个时候,庞宝强又走到了第三个泼皮的面前,他长剑一指还没等开口问话,就见那个泼皮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大声说道:   “小人吕焦诨名叫驴带着几个兄弟包揽了青叶街的明暗娼妓有时候还勒索进城的农户专挑那些刚刚卖完了菜身上有几个钱的农家子弟下手……小人有罪!大人饶命!”   这家伙倒是聪明,知道自己要是再敢撒谎,咳嗽一声的功夫,他脑袋就得搬家!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连招供带求饶,一口气没敢喘就把自己干的那点破事,全都说了出来!   这时庞宝强用巨剑连连指点下去,地上又有三四个泼皮,把他们平日里干的营生全都交待了出来。   这里面有专门拐卖妇女卖入青楼的,有包娼包赌偷包剪绺的,有在大街上讹人骗人的,真是什么都有,就是没一个好东西!眼看着庞宝强连问了几个泼皮之后,最开始周围那些百姓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等他们醒悟过来之际才发现,原来刚刚被踢到圈子里的那些带头人,居然全都是这路货色!   “我是御前三品带刀侍卫庞宝强!飞鱼服认识不认识?”   只见庞宝强指着自己身上那件衣服,手里提着血淋淋的巨剑,威风凛凛地说道:“看清楚这些是什么东西没有?”   “我就不信你们广州城里,一两万人里全是这种玩意儿!你们到底自己是不是良善百姓?平常受没受过这种败类的欺压敲诈?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没有?”   “豁牙子啃西瓜——没好道儿!跟着他们能得着什么好?我们沈大人说话你们不信,信这些人渣?你们眉毛底下那俩窟窿眼儿是出气儿的?”   ……   此时的庞宝强说到这里,看到地上的无赖之中有个聪明的,好像是忽然醒过了味来。   他忽然间一抬头,似乎想要对那些当官的喊些什么……庞宝强反手一剑过去!   “咔嚓”一声,他的脑袋又被砍了下来!   ……又杀一人!   见的这番情景,场地中间的那些地痞无赖、流氓泼皮终于明白了。人家让他说话的时候,他们不说实话也不行。人家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咳嗽一声都得死!   一时之间军阵圈子里鸦雀无声,而此刻外面的那些老百姓却你看我我看你,好像是明白了什么。   其实以广州城里的氛围,普通老百姓谁还没受过这些流氓的欺负?   看到这些煽风点火的都是这种败类,而且被人砍得人头滚滚,这些头脑发昏的广州百姓一时间也清醒了许多。   而这时的卫明阳和他手下的官员,却被沈渊的兵威和庞宝强的举动所震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卫明阳忽然想起了那位抚台陈大人,连忙向着巡抚陈嘉恒的脸上看去,而此刻的陈嘉恒却正注视着大门的方向!   攻心为上……好狠的沈渊!这时的陈嘉恒大人还在暗自感慨,他心中也是如释重负一般!   他当然能看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沈渊以这两百名军士,是很难震慑住数万名百姓的,而且很有可能双方会发生流血事件。   可沈渊要是当场杀了百姓,这种事一定会被反对他的人无限放大,然后放到朝堂上当做借口,拼命地攻击沈渊。   可是这家伙的兵也真是威势十足,一上来就震慑住了百姓。   然后埋伏在人群中的沈渊手下,果断下手,把煽风点火的无赖全都踹了出来。   在这之后这些无赖泼皮,又被那个三品飞鱼服侍卫连砍了三个脑袋,吓得无赖们交代出了自己平日里的恶行。   这一番迅雷不及掩耳的操作,处处都打在现场那数万名百姓的心上!   当他们发现沈渊的士兵根本不怕杀人,当他们看到满地流淌的鲜血和翻滚的人头,当他们惊讶地发觉带领他们起哄架秧子的,居然是一帮平时自己最恨的流氓泼皮……这些人的心里哪还会有丝毫怒气?   因此沈渊这一番雷轰电闪一般的动作之后,汹涌的民潮已经消弥于无形,此时周围的百姓再多,也再没有丝毫威胁了! 第1689章 历历恶行正昭彰、恨海奔流、如何抵挡   沈渊这小子的手段当真了得,正在陈嘉恒大人心中想着这些的时候,那位卫明阳知府也顺着陈大人的目光,看向了布政司的大门口……就见这时,从里面正有一个人走出来。   ……沈渊!   一看到他的脸,卫明阳的脑袋里就是“嗡”的一声,眼前随即就是一黑!   沈渊不是死了吗?他不死也应该是昏迷呀?怎么看他的样子居然什么事儿都没有?   卫明阳的脸白得就像纸一样,摇摇晃晃地靠着身边的幕僚扶持才没有跌倒。   这时的他心中慌乱震惊,恐惧不安,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了!   这可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沈渊居然没事!此刻广州官场上那些官僚和四大衡的富商们,他们脸上的表情也都一个个像看见了活鬼一般!   沈渊在妙莲大师和秦玉虎的左右护卫下走出来,之后他既没理会那位两广巡抚陈嘉恒大人,甚至也没向卫明阳和他身后的广州官僚看上一眼。   就见他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大声向着周围那些广州百姓们喊道:“你们不是想让我出来听我的解释吗?现在我来了!”   “我就是广州承宣布政使沈渊,你们所说的那个尸位素餐,不理政事,残杀百姓,劫掠民财的凶徒!”   “想听我解释是不是?是不是想知道真想?”   只见这时,沈渊冷笑着大声喊道:“来人!”   “把人都给我带上来,我一件一件解释给你们听!”   随着沈渊的一声招呼,这时众人才听见身后传来了铁甲轰响……顺着长街,又有一支军队远远地开赴而来!   随即这些百姓全都向着街道两边闪去,就见这支百人军队押着一连串垂头丧气的家伙,走进了军阵之中。   当他们看到这些士兵押运的俘虏,人群中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惊讶地喊叫起来!   他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相互传递着眼神,每个人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些俘虏之前要是拿出来,每个都是跺一脚广州城都要颤三颤的人物!   码头上的苦力行“红印班”帮主刘洪。垄断了码头仓库的“利享号”帮主刘沧。陆路运输的车马行“聚通行”帮主马宝。内河河道运输的“三江会”的帮主庄舟!   还有……威名赫赫的大黑帮头目战五爷!   在这之后,是海防使周炳周大人!   然后……当卫明阳看见下一个人的时候,随即就是眼前一黑……那居然是自己的独生儿子卫柳!   就在自己上蹿下跳,在码头上游说巡抚大人对付沈渊的时候,沈渊竟然把自己的儿子也绑到了这里?他好大胆!   在这之后,还有一个倭寇俘虏……周围的百姓面面相觑,已经被这豪华的俘虏阵营搞迷糊了!   “来,咱们一个一个说!”   就见沈渊一挥手,让人把战五爷和码头上的四大帮派帮主都带过来,之后他指着这五个俘虏淡淡地说道:   “码头上的四大帮派平日里干的什么事,我想咱们广州百姓的心里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凡是有四大衡旗子的商户,他们就正常的装船卸船。要是没有那旗子,他们就拼命的勒索,成倍的加价……这事儿我相信你们每个人都知道吧?”   此时周围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就见沈渊冷冷的继续说道:“可是有一件事你们不知道!”   “四大衡的垄断与广州商届欺行霸市,外地来的商品在广州城售卖多少钱,完全就是由他们说了算!”   “谁敢不听,他们就让码头上的四大帮派拼命的欺压敲诈,要是哪个商家敢在广州城内低价卖东西,他们就让海外的倭寇杀人劫货,让那些老实商人连命都保不住!”   “这就使得广州城内物价腾贵,一斤茶叶有一半的利润,一尺棉布你们比平时要多花十个铜钱。你们平日里多花的钱,都进了那些人的口袋!”   说着沈渊向着四大衡商队那边一指,一时之间,数万百姓的目光全都看向了那些商人!   “老百姓赚钱本来就不容易,那都是血汗换来的,可是你们每一天、每一次花出去的钱,全都要被他们压榨和盘剥……这就是我沈渊到广州来的原因!”   “……说话!”沈渊说道这里,踢了一脚那位战五爷,立刻就吓得那老家伙一哆嗦!   ……   在俘虏营里住了一个多月都快俩月了,这战五爷和码头上的四位帮主天天都被审讯,事到如今他们哪里还有狡辩的余地?   只见战五爷随即就抬起头,满脸狼狈的大声说道:“那都是知府大人吩咐的啊!”   “他让黄独管着我们码头上的帮派,我们如此欺压那些外地商人,那都是出自他的指派!”   “小人虽然做下了无数恶事,但不过是一条咬人的狗而已,下令的却是卫明阳他们那些官员,沈大人您大人大量,千万饶小的一命……”   随着战五爷连声求饶,码头上的刘洪他们几个帮主也连忙出言交待,一时之间鼻涕眼泪横流,说得这叫一个凄惨!   “好了……下一个。”这时沈渊摆了摆手,又让人把周炳押了过来。   ……   “这家伙身为海防史,却勾结倭寇,打劫自己的同胞。”   沈渊冷冷地向着周炳说道:“你手下的兵将是粤东十三家养的,大陈岛上的倭寇是你们资助庇护的。”   “你还像一条疯狗一样,官场上那些大人物让你咬谁你就咬谁……这事儿你认不认?”   “没有!”这时的周炳一摇脑袋,立刻就咬着牙拼命抵赖!   他被俘的时间不长,而且周炳的脑筋也远非那些混蛋帮主可比。他当然知道,自己要是认下了这样的案子,那可就再也没法翻身了!   “奸贼,你还敢狡辩?”而这时却见沈渊向着后面一挥手,从布政司衙门里,走出了一个娇弱的女孩身影。   这时的小夏姑娘满脸都是泪水,她看着周炳,眼睛都瞪红了!   “你为了给市舶司的陈守志找宅子,还为了震慑他吓唬他,把我们丁家全家都杀了,你个奸贼!”   小夏姑娘一边怒斥着周炳,一边向着周围的百姓大声喊道:“我就是一个月前在布政司衙门口,拦轿喊冤的丁亦夏!”   “沈大人怕我被奸人所害,特意将我保护在布政司衙门,如今我要状告这个奸贼周炳,杀害我一家老小三十一口的大罪!”   此时的小夏姑娘从怀里掏出了状纸,离得近的百姓一看到那状纸虽然叠得整整齐齐,但上面明显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   他们立刻就知道这姑娘把状纸揣在怀里,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   “没有这种事!”此刻周炳还在地上挣扎着,大声狡辩道:“一个贱民口说无凭,算什么证据?沈渊你休想诬赖我!”“百姓的话不算证据是吧?那么官员的话算不算证据?”沈渊闻言冷笑了一声,随后就见他举起手来,用手指向了广州官员聚集的方向。   “市舶司司丞陈守志!”   就见沈渊沉声说道:“你给我出来告诉大家,海防史周炳灭掉丁家满门的事,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第1690章 一遇沈郎误此生、江河奔涌、有如天崩   此时的市舶司司丞陈守志,正站在官员队伍里看着这边的情况。   当他见到被押送而来的周炳,提到丁亦夏一家那桩灭门惨案,陈守志的脸一下子就变得一片惨白!   他知道那件案子终于还是发作了,甚至当时用残忍的手段震慑自己,囚禁自己,让自己毫无抵抗力的周炳也落到了沈渊的手中。   而这一刻,听到沈渊突然提到自己的名字,让他站出来说清案件的真相,陈守志周身上下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全身一震!   他不是不想说,更无比期盼着自由。可是之前的周炳和广州官场上这些大人物的残酷手段,却在他心上留下了太重的阴影。   如今的陈守志又想说又不敢说,又想求生又怕死,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   而这时经过了这段短暂的时间缓冲之后,卫明阳他们那些广州官员也终于缓了过来。   只见这时的卫明阳忽然指着沈渊,大声指责了起来!   “好你个奸贼,你还敢当街杀人?”   “你还说石梅村的案子不是你做的?你还说粤东十三家的人不是你杀的?”   “你看看你!当着巡抚大人的面都敢杀人灭口,还敢诬赖我们广州百姓受人蒙蔽……你斩杀几个自己派到百姓当中的流氓,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好家伙,这卫明阳一张嘴就直指沈渊刚才当街杀人,审问流氓的手段,是沈渊自己安排好的计策。   而且他还顺势扯上了巡抚大人,这家伙的官儿当得倒也真是不赖!   “我还没说到那段呢,”而这时的沈渊却毫不在意,他笑着摇了摇头道:“石梅村的事后面再说,倒是你!”   “卫大人的儿子天天出去到广州城内强抢美女,一会儿我就会处置了他。”   “在你那色鬼儿子的手上,不知道毁了多少广州城内的姑娘,这你怎么可能瞒得过广州满城父老的眼睛?”   这一下,沈渊的几句话顿时就让卫明阳的气焰消下去一截儿。可是卫明阳也知道,现在可是打倒沈渊最关键的时刻!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对着巡抚陈嘉恒说道:“陈大人您看啊!”   “沈渊这小子手段如此卑劣,居然还污蔑下官的儿子!他这样来回牵扯,顾左右而言他,这案情什么时候才能查清楚?”   “现在是大人您给全广州城居民做主的时候了,您倒是说句话呀!”   此时的全场上下,所有人的眼睛都聚集在两广巡抚陈嘉恒的身上。   而这位陈大人却沉吟了一下,然后一挑双眉,把目光转向了那位市舶司司丞陈守志!   “陈司丞……你倒是说说,沈渊说的灭门惨案,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这话题转了一圈儿,居然又把满场的焦点落在了那位司丞陈守志的身上,而这时的陈守志心里正在惊慌恐惧,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扇前途莫测的门,打开之后或者是死亡的黑暗,或者是自由的光明!   ……他到底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陈守志全身一颤,他猛然间在沈渊的身边,看到了一个人!   这不是那位跳荡山铁肩寨的大寨主,还有他的俩兄弟吗?   陈守志清楚地记得,当时他们三兄弟绑架了自己,还仔细问了当初灭门惨案发生的经过,说是要给丁家报仇!   可是他们现在怎么会站在沈渊的身边?啊!   在这一刻,陈守志的心里突然就明白了。   原来绑架自己的从来就不是什么跳荡山铁肩寨,而是那位布政使沈大人,他甚至一手把丁家灭门惨案之后,仅剩的那位小姑娘保护了起来!   原来这个看起来嬉笑怒骂,丝毫没有正型的沈大人,从他在进了广州城之后,就一直在谋划着扳倒广州官场上这帮败类!   在这之后陈守志看向了柳小智的双眼,就见这位当初的绑匪,如今的沈府大管家,正在用淡淡的神情看着自己。   还有他旁边的那位小夏姑娘,此时看向周炳两眼,目光中正怒火喷涌!   好吧……就见这时的陈守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迈步从广州官员的队伍里走了出来!   ……   他向着巡抚陈嘉恒大人双膝跪倒,大声说道:“沈大人所言,确有此事!”   “下官在到广州上任的第一天,就被这周炳带到了丁字街,然后他让手下的黑衣人杀掉了丁姑娘家中满门,还强迫下官搬了进去。”   “在这之后他派人日夜看守,不让我擅自行动,还把市舶司的所有公务权限全都收走了!”   “沈大人所言句句事实,灭门惨案在下是亲眼所见!就是那个奸贼周炳,杀了丁家三十一口,还囚禁朝廷命官……我愿意做此案的证人!”陈守志说到这里,他一把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摘了下来,然后重重的向下叩首!   “咚”的一声,额头撞在青石地面上,这声音在鸦雀无声的空场上,响得触目惊心!   ……   好了,这个案子算是尘埃落定了!   这个时候,即便是在旁边看热闹的老百姓都看得出来,在这个丁家灭门惨案里有苦主告状,有官员作证,更何况事实还在这摆着。   这个市舶司的陈大人,现在还在那个宅子里住着呢!   如此铁证如山,这个周炳,已经完了!   ……   “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这时的知府卫明阳又跳了出来,他现在已经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了,而是跳着脚指着陈守志和沈渊大骂!   “你想说这些泼皮是我派的是吧?”沈渊见状却笑了笑,用手指了指场中间被士兵抓住的那六七十个地痞无赖!   “好啊!为了证明给大家看,证明本官并不是这些地痞无赖的幕后主使……”   只见沈渊笑着摆了摆手,向那些士兵说道:“那就都杀了算了!”   “大人!”这时候,沈渊那些战士手中的钢枪一举,眼看着就要把这些地痞无赖全都刺杀在当场,而躺在地上的那些泼皮破落户顿时就不干了!   他们原本是为了挣银子才到这里来的,心里想着掺杂在老百姓里起哄架秧子,自己横竖也没什么危险是不是? 第1691章 昔日恶行连招供、如穿腐土、如此英雄   说不定他们还有机会冲进布政司衙门,还能抢点儿值钱的东西出来,基本上这些泼皮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现在让他们搭上整条命,这些人怎么可能能闭上嘴,乖乖的任人刺死?   于是他们随即便大声向着卫明阳喊道:“知府大人救命啊!”   “您当初可没说,这里面还要人命的啊!”   “对啊!您给我们一人三十两银子让我们满城起哄,污蔑沈渊,可没说要掉脑袋!”   “这可不成!知府大人你可不带这样儿的!”   这帮人这么一叫唤,顿时卫明阳知府的脸色就变得一片铁青。   他原本还想怒斥这帮家伙,让他们闭嘴,可他一个人哪能说得过六七十个流氓?   他才一开口,想要说的话就淹没在那些泼皮的谩骂和责问中,而这时的沈渊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摆了摆手,让市舶司司丞陈守志过来站在他自己的身后,这就算是把陈守志保护起来了。   这个陈守志大人也是如释重负,还特意站在了柳小智的身边……他还记得这位跳荡山兄弟武功高强,觉得他肯定能保护好自己!   在这之后沈渊举起手,向着周围的百姓说道:“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正好本官要当众处理知府卫明阳的公子卫柳,强抢民女的案子。”   “要是有人家中的姑娘遭了这小贼的毒手,现在就给我站出来,向本官告状!”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想给自己家女儿申冤的,还不赶快出来?等什么呢!”   好家伙,让沈渊这么一说,知府卫明阳差点就当场气爆炸了……这些百姓可是他花了银子,雇人煽动到这儿来的!   没想到这些刚刚还义愤填膺,口口声声要处置沈渊的百姓,眨眼之间倒成了沈渊的人了!   这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这还不是普通的石头,这是两三万百姓啊!   就在卫明阳眼前发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际,从人群中已经接二连三地挤出了好几个大声哭喊的百姓!   要知道这个色鬼卫柳,天天到城里去找良家妇女美貌姑娘,他做下的案子可也真不少。   如今在看热闹的这些百姓里,就有家中的女儿媳妇被卫柳抢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这个时候他们见到这位布政使沈大人愿意为他们申冤,这些人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控诉卫柳的罪行!   “好了,先把他们带到一边。”只见沈渊向着旁边的柳小智吩咐道:“派人带他们写状纸陈述案情,本官自会并案审理。”   “然后就是卫知府你本人了……还有那个四大衡!”   ……   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面前的那帮广州府官员和四大行的商家,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这他妈哪儿是大家对沈渊群起而攻之啊?这不是把自己打包好了,一起送到了沈渊的眼前吗?   好嘛跟沈渊作对的人,今天倒是一个不缺全都到了现场,眼看着被沈渊拿出人证物证,一个个地处置,这不是要命是啥?   原本被千夫所指的、被审问和处置的,不应该是那个沈渊吗?怎么一下子变成了我们这帮人了?   ……这是沈渊故意的!   现在不仅仅是他们这么想,就连那位巡抚陈嘉恒大人都有几分明白了。此刻他正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沈渊……这小子可真是个妖人!   他竟然让敌人屁颠儿屁颠儿的把自己集合好,然后一起送到了沈渊的手心上!   从他出现以来,那些原本用来煽动民意对抗沈渊的百姓,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他的同盟。那些和他作对的人,却仿佛放到砧板上的肉,一个接一个的倒霉!   卫明阳自己掀起的怒潮,却最终淹没了自己,而原本应该在这里被打得灰头土脸、体无完肤的沈渊,他轻轻动了动手指就彻底逆转了局势!   这小子的心窍,到底是怎么长的?   ……   此时那些四大衡的商家听到这里,顿时就炸锅了!   他们可没有卫明阳的心理素质和本事,一霎时间就开始悔恨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把脑袋送到了沈渊的屠刀之下!   于是这些人一哄而散,就想跑到人群中,汇入人海逃之夭夭……可是他们随即就发现自己这边,七八十人的广州四大衡商团,已经被沈渊的战士团团围住!   闪亮的枪尖向内将他们围成了一圈,一看到战士们坚定的眼神他们就知道。要是有人敢冲关而出,人家可不管你有多大的权势,家里有多少钱!   上去一枪,这些大兵就能把他们捅死在当场!   此时这些四大衡商会的富商,就像是风雨中的鹌鹑一样,一个个不约而同地哆嗦起来,脸色个个都是惨白如纸!   “来,把他带过来。”   这时的沈渊又招了招手,随即周围的百姓就看到那个身穿倭寇衣服的东瀛浪人,被人带到了沈渊的面前。   “说!”这次沈渊倒是言简意赅,用一个字向这个倭寇下了命令!   而这个倭寇在士兵的押解下,“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这家伙早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   只见他圆脸蛋儿、豆豆眼儿、大脸盘儿、翻天的鼻子尖儿,长得就像个土豆子成精了似的。   这家伙自从被俘之后,已经被沈渊的手下日夜用酷刑折磨,收拾得服帖顺从,彻底成了个软蛋!   因此他见到沈大人让他说,他毫不犹豫地跪下,用结结巴巴的大明话说道:“小人是东瀛浪人,名叫波多野英雄……”   “吭!”的一声!   面前的这位沈大人似乎是笑了一下,可是当波多野英雄抬起头来,却看到沈大人面沉似水,脸上根本没有忍不住笑出来的迹象。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随即便面带惊慌地接着说道:   “小人一直是海外倭寇中的一个小头目,和我们那一伙五百倭寇在一起驻扎在大陈岛,经常出海抢劫大明商船……”   一听他说到这儿,随即周围的那些广州百姓就对他怒骂起来!   广州城内外的商人被这些倭寇杀害抢劫的可不少,尤其是商船上的水手,差不多都是广州一带的平民百姓。   这些水手经常在出海之后就从此销声匿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留下家中的老幼日日翘首以盼,却不见他们回来! 第1692章 凭我只手挽天倾、孤军而战、无人相从   如今这个东瀛浪人亲口承认,他就是海外杀人抢劫的海盗,这些广州城内的百姓听了如何能忍得住?   而这时沈渊摆了摆手,示意让大家安静,让这个波多野英雄继续往下说。   就见这家伙随即说道:“我们大陈岛上的这些倭寇,平日里都是和海防使周炳大人联系的。”   “我们约好了,他不来剿灭我们,还把我们抢劫的东西拿走销赃,有的时候周炳还雇佣我们到广州城里杀人越货。”   “粤东十三家是周炳背后的主人,我们修理船只,在大陈岛上盖房子驻扎下来,都是他们帮的忙!”   “啊?”这时周围的百姓听了之后,齐刷刷的一愣!   他们原本到这里鼓噪起哄,最关键的原因就是粤东十三家。可是谁能想到,这些广州城外的世家地主,竟然就是他们窝藏豢养了这批倭寇!   在这之后,就见波多野英雄接着说道:“每当有那些不服管的商船经过珠江外海,四大衡的人就会通知卫明阳知府的手下刀岸然,然后刀岸然再告知周炳。”   “这些船只何时出海,带了多少货物,走的哪条路线,都是他们通知我们海盗的,然后我们这些倭寇出海抢劫,一抢就是一个准!”   “还有卫知府的手下黄独,负责给我们运送粮米食盐菜蔬肉类,还一个月两次,送大批的姑娘到大陈岛上供我们享乐……”   听到这里,周围的百姓们又是怒火满胸!他们把目光对准了狼狈不堪的周炳,和一脸苍白的知府卫明阳!   这个倭寇说话南腔北调的,带着浓重的东瀛土音,再看他的装束打扮和发型,十足是一个东瀛浪人不假。   因此大家也对他的话信之不疑,可是一省的知府卫明阳,居然做出了勾结倭寇这种天怒人怨的事。这个极其震撼的消息,也立刻让那些百姓们傻了眼!   这可真是够劲爆的,通倭之罪可不是小事!   此时这些百姓知道,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件正在自己的眼前发生,他们的精神一齐都振奋了起来!   而这时那位波多野英雄还在滔滔不绝地供述道:“那天在海滩边上和官军作战,周炳早就制定好了计划。”“他说等到我们上岸的时候会遭遇官军,然后周炳就会带领大部队撤退,留下布政使沈大人在海滩上,让我们一个冲锋,杀死沈大人!”   “当时的粤东十三家还在旁边观看,想要亲眼目睹沈大人被杀的情形。他们商量好了,那些用作诱饵的官府税银抢下来之后,会分给我们大陈岛海盗四分之一……”   “结果幸亏小人当天拉稀,病倒在大陈岛上没有随队出发,才留下了一条性命……那些出发去抢劫杀人的倭寇,全都被沈大人和他的护卫杀了个干净!”   “在那之后沈大人的护卫又上了大陈岛,我们这些守岛的老弱倭寇,全都死在沈大人的兵锋之下!”   “幸亏小人平日里多学了几句大明话,才被沈大人留了一条性命,今日向广州城的爷爷们,供述我们这些倭寇往日的罪行!”   “这些日子以来,小人经过沈大人的教育,知道自己满手血腥,遍身罪孽,实在是死不足惜!”   “小人恳请沈大人对我名正典刑,将我波多野英雄一刀砍了,为那些无故惨死在我们海盗手上的大明商人和水手报仇雪恨!”   “行了,把他押一边去!”   这时的沈渊听这个倭寇越说越离谱,知道在岛上的程无愁姑娘估计是没少折磨他,居然把这家伙洗脑给洗成了这样。   于是他忍住笑,让人把这个波多野英雄带到了一边。   在这之后,沈渊沉声向着周围的广州百姓说道:“都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吧?”   “四大衡垄断广州商业,哄抬物价买通官府,把广州城经营成了他们的天下。官军成了他们的鹰犬,倭寇成了他们的爪牙,黑帮成了他们的帮手!”   “广州官府、四大衡商团、通匪的官军、欺压外地商人的黑帮,残杀大明同胞的倭寇,还有窝藏倭寇、销赃赚钱的粤东十三家!”   “他们赚的钱,是整个广州百姓身上的民脂民膏,是各地商人和良善百姓手中染满了血的银子!”   “他们沆瀣一气勾结在一起,分工合作却又团结一心,结成了覆盖整个广州的大网,汇成了一股强悍的力量!”   “我沈渊本来到这里,就是来干这件事的,我要把他们全都干掉!”   “我想让广州,甚至是整个广东的老百姓安居乐业,不要再受他们的盘剥压榨。我想让各地商人到这里来自由经商,让百姓能买到物美价廉的商品。”   “我想让整个广州城再没有人敢强抢民女,还押着我们的姐妹去伺候海盗。”   “我想把那些黑帮泼皮、地痞无赖全都干掉,让咱们广州百姓走在街上的时候,不用担心自己会受别人的欺负!”   “……可是你们呢?你们干了什么?”   ……   此时此刻,沈渊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布政司衙门外的空场上,他的声音在四壁回响,在人群之中激荡,一直传得远远的,说得在场的数万广州百姓面如土色!   可不是吗?他们干了什么?沈大人这样的官员,居然以一己之力对抗这样庞大的势力,而他们这些人却在给沈大人添乱!   一想到今天早上,他们还差点冲进布政司衙门,还往里扔火把丢石头……人群里顿时有些人羞愧的低下了头。   而这时沈渊还在大声说道:“既然如此,既然你们不欢迎我,那我的官儿就做到今天为止!”   “这些平日欺负你们的地痞流氓,这些在码头上横行霸道的凶狠黑帮,这些鱼肉百姓的广州官员,这些贪得无厌的四大衡!他们全都在这儿!”   “我击败了他们,这一点都不难……呵!”   说到这里,只见沈渊突然失声笑了出来,这位沈大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伸开双臂,看着两侧街道的百姓,大声笑着说道:“因为这些人贪得无厌,愚蠢自负!”   “可是我为什么要在广州当官呢?我做了这么多,除了有人朝我的家里丢石头,骂我祖宗八代以外,我得到了什么?”   “没人支持我,我只有一个人,跟他们孤军奋战!你们反过来帮这些欺压残杀你们的家伙,谩骂诋毁我沈渊!” 第1693章 怒吼声声问天穹、南国火种、浩荡天风   “现在……给我一个帮助你们的理由!”   这时的沈渊一声大喊声震四野,他此时还在笑着,但是双眼之中,却充满了泪水!   “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放了这些混蛋,让他们继续干他们那些从前的混蛋事!只要你们原意,你们可以继续被压迫和奴役,被残杀和侮辱!”   “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留在广州,让我帮你们幸福富足,有尊严地活着!”   “让我知道我豁出命来帮助你们,被他们刺杀谋害,被他们诬陷算计,和他们一次次的在生死之间战斗,为你们流血赴死,是有价值的!”   “你说话啊!广州!”   ……   此刻沈渊的眼泪,终于流淌了下来,而他却依然用通红的双眼,怒视着周围那些广州父老。   他爱这些人……他痛恨这些人!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没人清醒?为什么他们和这蒙昧愚蠢的大明一样,只知道浑浑噩噩地活着?   为什么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战斗?我成了这样的英雄……可又有个狗屁价值!   说话啊!大明!你回答我!   沈渊在心中呐喊,眼泪流淌在面颊上,可是他在人海中举起双臂……却无人回应!   ……   在这之后……忽然!   人群中,那些被卫柳抢劫了女儿的父母跪了下来,小夏姑娘跪了下来,从前到后,潮水一般的广州百姓跪了下来!   就像是浪潮在翻滚,就像是疾风扫过麦田,就像是大江滚滚东流!   长街上四五万百姓从前至后逐一跪倒,一直蔓延到了远处的街道,一直延伸到了遥远的天际!   “请大人留任广东……为广东百姓做主!”   这时在人群中,忽然传出了呼喊声,从前到后慢慢的越来越雄壮激昂,越来越声势浩大,直至汇成了一片震耳欲聋的狂潮!   “愿为广东父老效死!请受沈渊一拜!”   这时的沈渊撩起袍袖,也跪在地上,向着面前的数万官民重重一礼!   ……   此刻他的心中犹如狂潮一般汹涌,正似火山一般燃烧。   我唤醒了他们……我知道他们一定会觉醒的!   这是一座英雄的城市,从来敢为人先。这是一片勇敢的土地,向来都走在最前方。它勇敢而聪慧,目光深邃长远,它始终傲立在时代的潮头!   现在你们可以踩着我的身躯,走向更远的世界……我的广州!   在这一刻,沈渊的周围人潮回响,如山如海,而他却在这片巨浪狂潮之中仰望着苍穹。   ……   我不创造历史,我书写史诗。   我不做英雄,我愿做你们脚下的泥土。   让我继续为你而战,哪怕粉身碎骨!   ……这是我的荣耀!   ……   在这一刻,巡抚陈嘉恒看着人海里的沈渊,指尖一片冰寒。   现在他知道了,这个年轻人有多深的智慧,还有他无比执着和坚定的信心。   陈嘉恒大人虽然难以理解,甚至不敢相信,但他还是知道了这个年轻人如此强大的原因!   因为他有着远超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力量源泉,那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是把万千百姓当羊一样放牧,不是实现自己,不是权倾天下,不是青史留名!   原来他把这些百姓装在心里,当作父母一样奉养,当作主人一样恭顺,当作神明一样尊崇。   因此沈渊……天下无敌!   ……   在广州城百姓的欢呼声中,四大衡七十六名巨富商人,被当场斩首!   码头四大帮派的帮主和战五被枭首示众,周炳被砍下了人头,他是粤东十三家里的最后一人!   当小夏姑娘看到仇人人周炳被斩杀于当场,小姑娘终于失声痛哭了出来,她一家被杀的血案,终于大仇得报!   地上押着的那六七十名泼皮被当场斩杀,赢得在场广州百姓们的欢声雷动……这位沈大人做事真是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卫柳罪证确凿,斩首示众,卫明阳知府还要经过审问,招供出广州城内所有官员的罪证,因此暂时收押候审。   沈渊让柳小智和陈守志共同接手市舶司,清查账目,厘清巨量关税的来源和去向。蓝姐姐被派往四大衡商会,将所有会中商户的账目和财产封存待察。   这些商户之中有被迫加入商会的,平时并无过多劣迹,自然可以重新经商。   可是商会中那些与倭寇海盗事件有牵连的,平日里做恶多端的,难免全家被查抄问罪!   特战营被派往周炳的宅邸,彻底消灭周炳的杀手组织黑镰队,就连那个庙里出卖小夏姑娘的乞丐头儿忠叔,沈渊都派专人前去抓捕。   在场所有的官员全部扣押……根据沈渊的估计,从这些官员里挑出一个清白的出来都不可能。   这些官员的宅邸也全都被控制起来,以免他们的家人和财物,在得到全广州的官员被抓的消息之后外流。   还有官军中那些通匪的兵将、广州城内受到四大衡控制的各路黑帮,他们全都会在沈渊派出去的部队进攻下,灰飞烟灭。   在这一场迅猛之极的风暴当中,始终笼罩在广州上空的阴云,终于被彻底撕碎!   ……   周围的百姓听到沈渊发布的一道道命令,全都是直指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的老爷们,一时间满城百姓欢呼雀跃!   见过当官的,可是谁见过这么当官儿的?杀起那些贪官污吏凶手案犯,他的手段简直比山大王还痛快!   这个比喻可能有点不恰当,但是沈渊下手之狠、行事之果决、也真是可见一斑!   ……   整个处置广州城内事宜的全过程,那位两广巡抚陈嘉恒大人始终都像个看客一样,目瞪口呆地站在旁边。   他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沈渊向他请示什么了……人家沈少爷根本就没那意思!   到现在陈嘉恒大人终于算是明白了,沈渊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帮忙,他只要当一个合格的旁观者,别给人家添乱就行!   而这时除了满城欢腾,广州城在这半天之内换了一个新天地之外,而对于沈渊而言,这场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还有最后一个敌人,那个隐藏起来的……老祖宗! 第1694章 琵琶妙音信手挥、九霄环佩、春涧流冰   沈渊抬头看着天空,此时风起云涌的并不仅仅是布政司衙门这里,在广州城里应该正有一处战场,也同样杀得如火如荼!   我的老对手……你现在怎么样了?   ……   就在沈渊心心念念的这一时刻,让咱们把时间往回调半个时辰,也就是现代的一个小时。   就在沈渊突然出现在扶胥港码头,在码头附近的房间里和两广巡抚陈嘉恒见面的时刻。   此时在院子里的卫明阳还不知道,自己一进城就要踏入深渊,他带来的官员富商也不曾想到,他们的好日子也将终结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中午。   在这一刻广州城内依然乱象如潮,无数流氓地痞正在煽动百姓,满街满巷的乱窜。   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就在胜负未分之际。所有人还都不知道,那个已经昏迷的心腹大敌沈渊,已经重新开始了活动。   而就在这一刻,在广东城南的一处院落里,庭园花树下打坐的樱池舞陡然抬起了头!   ……   只听琵琶声清澈出尘,宛若九霄环佩、春涧流冰,让人一听之下便是俗念顿消。   而这突然出现的琴音,竟然就在这院落之内!   樱池舞是东瀛忍者中的佼佼者,可是他竟然被人欺进到院落里身前三丈之地,这才发现敌人!   “凌霜音韵,清奇无双,好一曲梅花三弄……”这时的廊檐下,正在奋笔疾书的老祖宗停下了笔。   就见他长叹了一声,把毛笔轻轻放在笔架上,然后拿起旁边洁白的毛巾擦手。   当他的目光从桌案的纸上抬起头,随即看到了一个有如琴曲般无尘无垢的姑娘。   青夫人聚精会神,把梅花三弄这段演奏完,在这之后她抱着琵琶,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那位老祖宗。   而此刻的老祖宗也若有所思地看着青夫人手中那把琵琶,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渊……真人杰也!”   当他被青夫人再次捕捉到形迹,将他堵到这个小院子里的一刻,这位老祖宗居然称赞了一句他的对手沈渊!   “我是如此小心,甚至都没有派出眼线到城里,去打听沈渊是否已经失败的消息……”这个老祖宗一脸怅然道:“可你还是找到了我。”   “因为我知道,同样的招数在你身上是没用的。”而这时的青姑娘坐在花丛掩映间,她也笑着说道:   “经过了上次,我抓住了一个假的老祖宗,我就知道顺藤摸瓜这招再也不能用了。”   “你不会让探听消息的眼线直接走到你面前,让我们顺着眼线的踪迹抓到你。但是今天广州城里这场针对沈郎的大战,你一点都不急于知道胜负吗?”   “我当然急,”这时的老祖宗淡淡地笑着说道:“可是我急又有什么用?”   “胜了就是胜了,败了就是败了,哪怕我是全城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也是于事无补。”   “真聪明,”而这时的青夫人也淡淡地笑着说道:“要是世人都有你这样的聪慧,只怕每一个人的烦恼都会少之又少。”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老祖宗闻言,长叹了一声说道:“你虽然智慧足够,但却没有沈渊那样的胸怀,所以你看不透我,但他却能……”   “既然你已经来到这里,就说明卫明阳他们那些人,已是必败无疑。”   “没错,你也是如此,”此时此刻,青姑娘也笑着说道:“是他猜出来的,我慕浣青远远不及沈郎。”   “今天你完了……陆慢君!”   ……   没错,这个老祖宗就是当时在韶关被沈渊从姣婆文的牢狱里救出来,又挑选了一把唐代五弦琵琶的陆慢君!   谁能想到,这个统治着整个广州官商两界,将广州的军民倭寇尽数纳于囊中的老祖宗,竟然是一个和沈渊年龄相当的年轻人!   “这么说来,沈渊并没有中毒?”这时的老祖宗陆慢君淡淡地笑了笑问道:“你们满院子的人居然连我都骗了过去,这可真不容易!”   “他确实中毒了,我们也并没有骗你,”青姑娘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当时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陷入昏迷,命在旦夕,所以我们在你面前表露出来的一切迹象全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老祖宗听了这话,感慨地说道:“唯有真的才能让我信以为真,唯有真的才能骗得了我!”   “在沈郎中毒昏迷之前,他曾经在我手上画下了五条线。”青夫人展开白生生,柔润如玉的手掌,向着老祖宗说道:   “刚开始时我还百思不得其解,到最后我把进入广东以来的一件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一直想到那把五弦琵琶才豁然而通!”   “在那之后就再没什么秘密了,从沈郎在我手上画线的那一刻,你就注定有了今日之败!”   这时的青姑娘看着老祖宗深邃的眼神正看着自己,于是她笑着继续说道:   “从最开始的时候,一直有个谜团缠绕在我和沈郎的心里,就是他在自从到了广州之后,一直没有发现你的踪迹,也没见你采取任何行动。”   “我们清扫了码头上的四大帮派,干掉了黄独和刀岸然,你却一直隐忍不发。”   “到了最后,我们终于发现事情不对了,就是小夏姑娘去找沈郎告状的那次……这种低级的试探,不但证明广州官场的幕后人物,甚至连沈郎的目的都没能搞清楚。而且更能说明他们的智慧和才能,不足以领导整个广州的反对势力!”   “所以试探沈郎的这个主意,并不是老祖宗你出的,而是另有其人!”   “没错,那是卫明阳自作主张,他不过是头蠢猪而已。”这时就连老祖宗陆慢君也认可地点了点头。   “但是在那之后,情况突然就变了,”就见青夫人接着说道:“大概是从沈郎召集海防史周炳歼灭倭寇的时候,就在那时,你突然出现了。”   “而且你不但一出现就用了极其猛烈的手段,在石梅村用浮云山万鬼窟,在布政司衙门用那个樱池舞,接了两次差点儿要了沈郎的性命!” 第1695章 堆出于岸浪必催、闻君佳讯、知君是谁   “你那时的行事作风,跟之前的试探简直判若两人,一切都显示出幕后者对沈郎的思路和行动方式,简直是了如指掌!”   “于是,就在沈郎昏迷那一刻,他忽然找到了原因。”   就见青夫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你之所以对沈郎如此了解,并不是因为我们中间出了叛徒,而是因为你曾经到过沈郎施展手段的地方。”   “因此我们刚到广州的时候,你并不是隐忍不动,而是你本人并不在广州……你那时在韶关!”   “你在那里隐姓埋名,一点一点地接触我们曾经做过的事和见过的人。你在我们打击广州扶胥港四大帮派和黄独刀岸然的时候,却在韶关一点一滴地摸清沈郎的行动轨迹和方式。”   “你知道了我们是如何对付黑风寨的山寨王盛黑八,你明白了我们在韶关是怎样对待那些兵匪不分的官军。”   “沈郎如何整理韶关的商界,如何将韶关的主宰者姣婆文一举击败的,在经过仔细的观察之后,你对沈郎的行事作风已经是了如指掌。”   “然后你一回到广州,就遇上周炳汇报海滩大战的计划,当时你就知道这是我们剿灭梅岭黑风寨战术的翻版。”   “于是你将计就计,设下圈套,想要用浮云山万鬼窟将沈郎伏击在石梅村。”   “随后你又生怕我们在广州城内留下的人手,会顺藤摸瓜抓住你这个主使者,你索性让那个忍者樱池舞代替你自己被抓,然后趁机行刺!”   “这中间的内情我说得没错吧,陆慢君!”   当青姑娘问到这里,老祖宗陆慢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想推断出这些,其实一点都不难。关键是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如何产生的,这其实是最难的一步,沈渊他是如何想到的呢?”   “那也简单得很,”就见这时的青夫人淡淡地说道:“当时你正在前往韶关,暗地里视察姣婆文在韶关的所作所为。”   “当时你大概是知道了韶关那里情形不对,有可能是沈郎悄悄地赶到了那里。”   “可是你没料到姣婆文败得那么快,你刚刚一到他的家宅里,就发现整个韶关已经被沈郎控制,而且你想跑也很跑不掉了。”   “在这个时候,你忽然想到了一个脱身之计,让你能身处姣婆文的宅邸之中,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你转身就进了他家的地牢。”   “你对自己是如此自信,以至于你觉得沈郎即使和你面对面,都不会发现你就是广州城的主宰老祖宗。”   “于是你特意挑了一把异常显眼的五弦琵琶,让你有机会来到沈郎的面前,面对面的和他交谈。”   “在这期间你察言观色,确定了沈郎是怎样的一位对手。”   “可是实际上,你隐藏在姣婆文家地牢里的行为,就和你当初所说的将银票藏在门牌后面的行径是一样的。”   “你不过是利用了普通人想当然的惯性思想,觉得那姣婆文既然是十恶不赦之辈,那么被他抓起来关到地牢里的,就一定是好人。”   “可是你这招能骗得了我,却骗不过他……可惜你遇到了他!”   “沈郎就是在昏迷之前想通了这一切,老祖宗长时间不在广州,然后当他突然出现时,又对我们极其了解。”   “还有在韶关发生的那些事,当他在心中复盘之后,沈郎自然能够得出这个结论,实际上陆慢君,就是那个老祖宗!”   “用沈郎的话来说:你聪明是聪明,可是做的事实在太过了,也实在太浪了!”说到这里,就见青姑娘笑了笑道:“自从我们到了广东之后,始终也没见过什么精彩的人物。”   “可是你却显露出了眼力非凡,能识得这把初唐镶嵌螺钿的五弦琵琶。”说着青夫人拍了拍手中那把光泽柔润、精美异常的琵琶。   “然后你风骨不凡,居然拒绝了沈郎的招揽。你懂得趋利避害,甚至说出了‘要想安全,就离沈渊越远越好’这样的话。”   “沈郎是心怀狂性,你是傲气万分……你怎么就能确定,你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没错,‘浪’这个字用得好,”而这时的老祖宗也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堆出于岸,浪必摧之……我就是浪催的!”   “在这之后就简单了,”这时的青姑娘又接着说道:“当你通过你这个忍者手下樱池舞的讲述,知道沈郎已经身中奇毒,你就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才是理所应当的。”   “偏偏赶上这个时候,沈郎在家中诈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生死才是你最关注的事。而他即便是教会身边所有的人演戏,也绝难骗过你的眼睛!”   “所以他诈死是为了让一切表现得全都跟真的一样,而这个时候,你也终于放下了警惕,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到了阳光下。”   “当你开始施展谋略的时候,沈郎自然可以顺水推舟,用你布置好的一切,反过来将你打倒。”   “至于你本人,只要我们知道了你的体貌特征,还有你喜欢居住在清静所在,不愿受人打扰的特性。”   “再加上一个鼻子极其灵敏,对身边经过的所有人,身上的气味都不会忘记的奇人异士吴六哥……想要在广州城内抓住你,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真是精彩之极!”   老祖宗陆慢君听完青姑娘这一番讲述,抚掌大笑道:“凭借灵机一动,知道了我的身份,在不知不觉之中将明暗之位偷偷转换。”   “我输在必胜的一刻,他赢在生死之间……真是好一手惊心动魄的棋局!”   “有此一局,真是死而无憾!”   “你先别说死啊活的,”这时的青姑娘却笑着说道:“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凭借二十岁不到的年龄,就掌握了广东局势,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哈!”这时的陆曼君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他用手轻轻一指,那位东瀛忍者樱池舞,随即就站了起来! 第1696章 秋风萧瑟望鹰飞、牢落陆离、樱池花醉   随即就见樱池舞慢慢解下了身上的衣袍,赤裸着上身站到了院落中央,他浑身的骨节突然“嘎嘎嘎”密如急雨一般,响了起来。   看他的样子,简直就像浑身上下是由无数各怀鬼胎的零件组成,每个零件都有自己的主意一样。而当他们活动起来的时候,他身上一股诡异阴沉的气质,也随即爆发出来!   “我知道你带了高手,”就见老祖宗陆曼君说道:“但不会太多。”   “因为沈渊本人还在布政司衙门那边,他身边也同样需要人贴身保护,所以……”   这时的陆曼君笑了笑,他向着青夫人摇头说道:“这场战斗最终谁胜谁负,还看咱们手下的武者究竟谁更厉害,才能决定。”   “如果我赢了,我就在广州潜伏下来,继续跟沈渊打擂台,今后是我在暗,他在明。”   “如果我输了,我就死在当场,让沈渊这个强者痛痛快快地赢下这一局,如此岂不是好?”   “好是好,”此时的青夫人也笑着说道:“不过既然这一场打过之后,横竖咱们都是生离死别,不管是我们死了还是你死了,你心里那个秘密都不再重要了,那么你为什么现在不把它说出来?”   “说出来也好,”这时的老祖宗听了之后,居然也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如果我要是赢了,你们成了死人,自然可以保住秘密。”   “而我要是输了,你们正好可以替我接着折磨那个老家伙……”   “哪个老家伙?”听到这里,青夫人随即好奇地问道。   看到青姑娘充满了求知欲的大眼睛,就见老祖宗笑着说道:“我和我哥陆轻侯两个人,其实都是一位高官的私生子……”   私生子这样的事说起来丢人至极,但此刻老祖宗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尴尬羞愤之色,就见他淡淡地笑着说道:   “那个高官壮年时和自己的嫂子私通,因此害死了自己的哥哥,可他即便是做了官,也更要爱惜自己的声誉,没办法迎娶自己的寡嫂。”   “于是他找了自己手下的一位官员,让他娶了自己的嫂子,做了一对假夫妻……这个官员姓陆。”   “在这之后,他到京师做了高官,他出将入相,位极人臣!”   “而这时那个姓陆的下属官员家里,已经连诞下了两个男孩。他们虽然都姓陆,却全都跟那个名义上的爹没关系,而是那位京师高官的私生子。”   “我和我哥都获得了良好的教育,他更是从小安排人教授我们权谋之术,让我们年纪轻轻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就在紫竹林一案的时候,我哥陆轻侯第一次出现在沈渊的面前,就是我那位当大官的野爹安排他去的……”   当青姑娘听到紫竹林那一战,沈渊在破案时,居然身边跟着这样一个危险的对手,她也是身上一寒!   只见陆慢君接着说道:“我哥轻侯事后跟我那个野爹说,沈渊是人之龙凤,其人深不可测,由此我爹就对沈渊开始心存忌惮。”   “在这之后,沈渊终于因为在京师兴建万国博览会展露了才华,被天子明降暗升,派到这里整顿市舶司。”   “偏偏那个时候,我早就在广东这里,带领整个官场商界两年了!”   “所以我之所以有现在的权势,全都是朝堂上那个我那个野爹给的,他给了我常人没有的一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恨他!”   陆慢君笑着看了看青姑娘,说道:“如果今天我输了,拜托你和沈渊,别让他死得太舒服!”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就见这时的青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十个男孩里,倒有七个会恨自己的爹,我答应你就是了,对了……他是谁?”   “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叶向高!”   陆慢君淡淡地说道:“我叫叶鹰,这是他给我起的名字。”   “叶鹰,”青姑娘也随即点了点头。   就见这时的陆慢君说道:“原本以我的才能智慧,安邦定国、独掌乾坤、甚至是万古流芳都不难,只可惜那个老畜生,让这一切全都没了意义。”   “我自出生以来应有尽有,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却没有一样是我努力得来的。他教了我一肚子权谋之术,可是我却天生与荣耀无关。”   “不管我获得多大的成功,我得到的一切东西上面都有他的印记,我就算是骗得了天下所有人,也骗不了自己!”   “所以……接着替我折磨他,不要手软!”   “明白!”青夫人笑了笑说道:“真是可惜……你做了这么多孽。”   “哈哈哈!我本身就是个孽种!”这时的陆慢君大笑道:“可惜什么?可惜如果我不是做了这么多坏事,我还可以投靠沈渊?”   ……   “你可给我算了吧!”就见陆慢君笑着招了招手,示意樱池舞上前动手。   然后他摇了摇头,好像听到了一句极其可笑的话,坐在那里笑得乐不可支。   只见他抄起桌案上的砚台,墨汁淋漓地握在手里,“咚咚”地敲打着桌面,大声唱道:“长啸哀鸣,翩幡互经。夭蟜枝格,偃蹇杪颠。”   “隃绝梁,腾殊榛,捷垂条,掉希间,牢落陆离,烂漫远迁!”   就在他的歌唱声中,站在院落中间的樱池舞长长地吸了口气,只见他周身上下的骨骼肌肉,似乎又健硕壮大了几分!   ……   “你说我要是打碎他的脑袋,能不能又喷出什么毒烟毒水来?”   这时院落的另一头,炼心道人正徐徐走来。他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向青夫人旁边站着的霍四哥问道。   “估计不能,你别动他肚子就行。”霍四哥也笑着说道:“我看他脱光了膀子,好像正是方便他放毒烟的意思!”   “不过一个专注用毒的家伙,武功又能高到哪儿去?你老人家干脆来个速战速决得了!”   “你还有闲心说人家呢?”听见这话,炼心道人却笑着说道:“你不也是个专注用毒的家伙?”   “可是我不傻呀,我不会笨到跟天下第一动手!”霍四哥随即又笑着接了一句。 第1697章 人怂志短手不高、心无傲骨、笑煞英豪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就把这名号让给你,”而炼心道人也笑着说道:“你是不知道,天下第一这名号有多讨厌!”   “还有你,你更讨厌,”此刻炼心道人站住了脚步,指着对面的樱池舞说道:“把自己弄得像癞蛤蟆似的,谁打你谁就沾特么一手毒,你觉得这事儿挺来劲是吧?”   “指不定打你哪儿一下子,你就喷出点啥来……这就是你们东瀛武者的路数?靠恶心人取胜?”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就是我们东瀛武者的武道!”而这时那位忍者樱池舞居然也字正腔圆的用大明话,回了这么一句。   “你们心无傲骨,所以永远也领悟不了上乘武学,真替你们这帮怂包臊得慌!”此时的炼心道人分明都把短剑从怀中抽了出来,想一想却又给塞了回去。   “为什么不用你的剑?”樱池舞皱眉问道。   “我怕粘上脏东西行不行?”只见炼心道人回身向着霍四哥大喊道:“给我随便来点什么,我拿着揍他!”   “好嘞!”这霍四哥在身上一翻,觉得自己的两把短刀也怕沾上脏东西,于是他信手就从石桌上摸了个东西扔了过去。   东西还没到,炼心道人就差点把鼻子气歪了……这位霍四哥扔过来的,居然是个茶壶盖儿!   “你说你倒是扔一整个茶壶啊,那玩意儿瓷的,我提着把手抡过去砸人也行,你拿一茶壶盖儿我能干什么?”   把这炼心道人气的,接过茶壶盖儿顺手就丢在了地上,然后他一边挽起了自己道袍的袖子一边摆手,让那边的樱池舞赶快过来进攻。   “那你到底是用什么兵刃?”这个樱池舞看来还挺好较真儿,觉得非得问清楚了才行。   而这时的炼心道人,看到樱池舞从自己头上拔下了一根七寸长的簪子,也不知道是铁质还是木质,簪子尖上面还是黑油油的,肯定是带着毒呢!   于是炼心道人指着樱池舞手里的簪子说道:“那我就用那个好了……你放心,我肯定让你死在这上头!”   “呦西!”这时的樱池舞也是心中火往上撞,他本是东瀛忍者中的佼佼者,十六岁就已经名满东瀛四岛,二十岁之后更是难遇敌手。   可如今这个大明邋遢老道居然对自己如此的轻视,他不但放着拿手的兵刃不肯拿出来对敌,反而还说自己手中这支淬满了奇毒的乌木簪,就是他的兵器!   樱池舞也是气愤难当,他一闪身就到了老道的面前!   ……   这位东瀛甲贺忍者果然有些门道,看他身不动膀不摇,一步就跨出了这么远,炼心道人也是暗自称道。   随即他就看到樱池舞右手一横,那支簪子就向着自己的左肋,由下向上刺了过来。   人的左手原本就没有右手灵便,而且樱池舞这一刺正好是所有武者最难抵挡,也最使不上力的地方。   可是炼心道人手中却是空空如也,他该如何挡下这一招?   原本炼心道人后退一步就可以避开,可是面对这种东瀛妖人,老道就算是退上一步,都会觉得是莫大的耻辱!   因此炼心道人胸腹之间向回一吸,一下子身体就变薄了许多,那把乌木簪“刷”的一下子就从他胸前掠过!   在这之后,樱池舞正要反手再刺,却忽然之间发现自己握簪子的右手胳膊肘似乎是被人推了一下。   这一下可不打紧,一瞬间他收势不及,那把簪子就向着他自己的太阳穴上戳了过来!   我去,真冲着那句话儿来了!   樱池舞知道簪子上的毒药厉害,更何况面对强敌,这簪子要是真刺中了自己,只怕是他连吃解药的时间都没有。   更何况这老道之前还说过,保准让他死在这上面,因此他也加着十分小心。   就见樱池舞左臂一抬,“砰”的一声正好格挡在自己的右腕上,这一下子终于还是将簪子刺向自己头顶的势头给拦住了。   在这之后,樱池舞右手闪电般的向下一挥,那把簪子竟然在他手上玄奥之极地旋转了一圈,尖端向下,又向着炼心道人刺了过去。   这一刻,炼心道人再度把肩膀向后仰,躲开了这一刺……然后这回樱池舞倒是有经验了。   随即他就觉得右手又被人一推,这把簪子又向自己的右侧大腿刺了过去!   真是荒谬之极!眼看着自己连攻两招,却居然接连两次都差点招呼在自己身上,樱池舞的心里真是怄火郁闷!   原本他妖异邪魅的忍者术法真是学了不计其数,但他自己却心里有数。这些墙中隐身、树后攻敌一类的招数,只能用来对付比自己功夫差的,要是对方比自己武功强上一截,那他反而有可能死得更快!   可是这老道出手居然比自己还邪门儿,这把淬毒乌木簪就像是两人共有的一样,居然每招都是一招双杀,分别攻向他们两个人……这也太让人恼火了!   第三招!   樱池舞手上的乌木簪从腹部的中线向前如蛇而进,拐了一个七扭八歪的角度,正在向着老道刺去之际,站在附近的霍四哥却是鄙夷的一瞥嘴。   这家伙分明是想让炼心道人避无可避……可是就在这一刻,就见这个樱池舞“哇”的一声,从他口中吐出了一股银色的水流!   这个时候,炼心道人的目光应该正在向下注视着那把簪子,可是这家伙的嘴里却会喷毒!   “就知道你要犯坏!”这口毒水喷出去,樱池舞就听到自己的身侧有人说了一句。   原来那个炼心道人在眨眼之间竟然换了个位置,他那一口毒水全都喷了个空!   樱池舞随即一扭身,乌木簪转身便刺,而那个老道,居然在继续向着他的身后移动……   这一下子,樱池舞那根簪子离着老道的背心还不足半尺远,他人随簪走,滴溜溜跟着炼心道人转了个大半圈儿。   就在这时,樱池舞忽然觉得自己脚下一晃……这一脚居然没踏稳!   “……这怎么可能?” 第1698章 攻子之盾子之矛、手上毒招、屡屡中标   他这一崴脚可不打紧,随即就觉得手中那把簪子一招走空,又被老道的袖子带了一下。   他这反手一刺“扑”的一下,就戳在了自己的屁股上!   当他一跤摔倒在地,这才发现自己眼前的地面上,有一个东西正在满地乱转……居然正是那个茶壶盖!   原来这玩意儿刚才被炼心道人信手扔在地上,可是樱池舞一转圈的功夫,却被他踩了正着!这乌木簪上的毒药何等猛烈?樱池舞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的整条右腿都不会动了,他连忙手上用力,拔出了簪子!   在这之后,他以闪电般的速度伸手到自己的腰带里去摸解药,他知道自己只要晚上弹指间的一瞬,他就会死在自己的毒药之下!   刚刚樱池舞只是脱掉了上身的长衣,好歹还穿着裤子系着腰带,可是当他把药瓶拿出来,把药粉倒在掌心,用力按在伤口上之际……   忽然间,他就觉得自己的左侧屁股,又是猛的一下刺痛!   当他回头一看,发现那个老道正笑嘻嘻地拿着自己的乌木簪,居然给自己的左边屁股上,又来了一下!   没别的说了,倒药敷药啊!   樱池舞就像疯了一样把药瓶交到右手,然后把解药往左手上倒,再往左屁股上敷……可是当他手上的药粉刚刚按到伤口上时。   ……没错,他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右边大腿,又被刺了一下!   要命了这是!此时的樱池舞虽然气愤难忍,但他可真是连骂人的功夫都没有!二话不说药瓶换手,倒药敷药一气呵成!   然后……左腿再次中招!   此时的樱池舞泪流满面,他接连被毒药簪子刺中四次,腰部以下现在已经完全不能动了。整个人就像一条蠕虫一样趴在地上,只知道拼命地给自己上药!   而他的生命也如风中之烛,分分钟就有可能一命呜呼!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樱池舞不知道自己拼命自救的行动,在别人看来却是可笑之极!   可是他急于活命,已经啥都顾不上了……等到他接连身中五刺,那瓶子里的解药也被他倒了个精光,此时的樱池舞忍不住大声嘶吼了起来!   这一生,他都处在武者的巅峰,犹如雄鹰一般傲视天地。可是今天他却终于发现,他所谓的天地,不过是小小的东瀛四岛而已!   之前的傲气早已不复存在,对死亡的恐惧已经深深占据了他的心灵。最让人愤怒的是,在他死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里,他竟是如此的卑贱愚蠢,可笑之极!   “咦?这还有个机关?”   这时的炼心道人发现簪子上,还有个凸起的钮儿,他向下一按就听“咯噔”一声,乌木簪的尖端,猛然射出了一根细针!   这根针快如流星闪电,被机簧发射出去之后“噗”的一声,就在樱池舞的左右双臀之间……射了进去!   “哎呦呦呦呦!不好意思!”   这时的炼心道人就像玩坏了别人家的玩具一样,满脸歉意地说道:“我也没想到,你们东瀛人的簪子还有这么多功能,那根针是掏耳朵的不?是不是掏错地方了?”   “贫道真不是故意的!对了你还有药没有?”   在樱池舞目呲欲裂的眼神当中,炼心道人一脸愧疚地说道:“这事确实怨我!哎呀……估计有药也没用了,你这针都看不见了!   “你这要想往伤口上抹药的话,还得借助点工具啥的才行……哎哎!你别闭眼啊?”   就在炼心道人惋惜的大喊声中,樱池舞咬着牙抽搐着,眼前已经开始越来越黑!   眼前这个中华武者,明明有自己数倍的实力,但他却不肯堂堂而战。   为什么自己人人敬畏,到最后死前的一刻,却反而成了个天大的笑柄?   为什么自己明明在东瀛呼风唤雨,却偏要到这里来求死?   这些问题,甲贺忍者樱池舞直到临死之前,也没想明白!   ……   而这一刻战局已定,青夫人的目光也转向了堂上端坐的老祖宗叶鹰。   就见叶鹰咧开嘴,向这边笑了笑。   他年轻的脸庞上依然是意气风发,好像是刚刚下完了一局棋,虽然没能取胜,但却异彩纷呈!   此刻他咧开的嘴里,牙齿间满带着黑血,而他却笑得眉飞色舞。   ……   “人生如棋,胜负生死,本就在一念之间。”这时的叶鹰眼神渐渐涣散,身子也慢慢瘫软下去,而他依然仰面朝天,笑着大声说道。   “你到现在还以为你有机会赢?”青姑娘却淡淡的向着叶鹰说道:“你比沈郎差得太远了。”   “他不在乎权势财富和输赢,什么青史留名,万古流芳,对他来说更是狗屁不如。”   “你有才无德,好谋无心,我家沈郎却是英雄肝胆,儿女心肠!”   只见这时的青姑娘带着不屑的笑意淡淡地说道:“你根本不懂他,也不知道他力量的来源在何处,又谈何战胜他?”   “沈渊?”这时的叶鹰口中流淌着黑血,瞪着茫然的双眼问道:“那你告诉我,他的力量,到底是来自何处?”   青姑娘还未开口说话,可是院落中的众人却忽然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浪潮般的吼声!   当叶鹰侧耳倾听,却听得远处的街道上万千人齐声呼喊着……“请沈大人留任广东……为广东百姓做主!”   “他赢了……漂亮!”   叶鹰慢慢闭上了眼睛,然后轻轻的一笑。   “你听!你和你那个满腹权谋的爹,一辈子可曾听过这样的声音?”此刻的青姑娘清澈动人的双眼中,一瞬间也充满了泪水。   她知道自己的沈郎,终于还是赢得了广东万千民心!   “你们可曾见过这样的英雄?”在青姑娘的喝问下,此刻的叶鹰,满脸愕然!   ……   他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却再也没有机会去懊悔。   他好像终于明白了,世上居然还有像沈渊这样的人,能以这样的方式活着!   “一个英雄不在于他拥有多少,而是看他付出了什么……牢落陆离,烂漫远迁!”这时的青姑娘看到叶鹰的样子,就知道他正在死去。 第1699章 才惊天下心性小、满城唤君、山呼海啸   她再度吟诵出了这句《上林赋》后,面带惋惜之色道:“可惜了一个天下少有的才智之士,下辈子……你做一只自由自在的猴子吧!”   ……   广州之战大获全胜,至此也进入了沈渊的主政时代。   当然一场大战之后,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处理,首先就是沈渊要向朝廷上表,说清广州这边的情况。   毕竟他审讯了卫明阳之后明正典刑,把广州的一应官员噼里咔嚓杀了个八九不离十。你一次性干掉人家这么多手下,总得跟人家万历天子交待一声吧?   在这件事上,巡抚陈嘉恒表现出了十分合作的态度,基本上沈渊怎么说他就怎么说,要说这家伙也真是够聪明的。   他知道沈渊这一次清扫广东,在精心布置之后骤然发动,朝夕之间就把广州的反对势力消灭得干干净净。   更厉害的是,每一件案子每一个获罪的官员,全都是人证物证俱在,大量缴获的赃银,查出的账本,还有百姓犹如潮水一般的上告风潮,使得广州一系的官员再也没有了任何翻案的可能。   更何况沈渊就此掌握了广州市舶司,可以想象以后广州这里上交朝廷的税银,一定是如山如海!   天子龙颜大悦之下,对这个沈渊一定会越发器重,在这个时候,陈嘉恒要是敢跟沈渊对着干,那他不是作死是啥?   更何况花花轿子人抬人,陈嘉恒巡抚还不信了,就凭自己这么知情识趣的合作态度,沈渊还能把他差点儿变成反派屠刀的事儿给说出去?   所以广州城的案件风潮飞快的平静下来,在这之后,沈渊调来了市舶司历年以来的收益账本……当然这是真正的账本,跟拿来欺瞒朝廷的那本自然不同。   沈渊随即就按照账本上的收益,将它查抄官员所得的赃银,封存了一年的税款,准备上交朝廷。   陈嘉恒大人立刻自告奋勇,领受了这个任务。他准备带着所有广州一案的案卷,和沈渊送上去的税银款项,亲自到京城去向天子报捷!   对于陈嘉恒如此识相,沈渊也是心中好笑,他当然知道这位两广巡抚的用意。   其实他亲自过去,一是这回的广州案件确实办得漂亮,圣上龙颜大悦之下,自然陈嘉恒作为有功之臣也会得到封赏。   另外一点就是他抢先回去,把案子先入为主地汇报给万历,自然会在讲述沈渊办案经过的时候,把自己铁面无私,帮助沈渊的形象树立起来。   因此这位陈巡抚才会不辞辛苦,亲自跑这么一趟。不过这种事对于沈渊来说,倒也乐见其成,于是就让他回京师去了。   ……   其实就算是陈嘉恒巡抚离开广州的时候,他也没想到,沈渊的胆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这广州市舶司,已经处在沈渊的兄弟柳小智的控制之下,那个陈守志哪里还敢有半句废话?   因此市舶司每年的收益,实际上沈渊说多少就是多少。于是沈渊上报的时候挥动大刀,连续两刀就在这块大饼上来了个十字花儿……   他上报朝廷的税银,实际上只是市舶司真正收益的四分之一!   ……   其实沈渊心里清楚,即便是如山如海的银子拿到京师去,不过是多给天子再造几间大殿,修他几片花园。然后任凭那些贪官污吏巧立名目,转几个弯捞到他们手里而已。   与其让这些银子从广州流到京师然后毫无意义的消失,还不如将它扣在自己的手里。这海一般的银两只有落到了自己的手上,才能真正的物尽其用!   更何况在这之前,广州市舶司上交的银两一年还不足两万两,基本上就跟没有一样。   而沈渊这次切下上交给朝廷的四分之一,却有八十万两之巨!估计万历看到这么多银子送到自己手上,能乐得他两巴掌都得拍不到一块儿!   这就已经足够把这位皇帝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了,沈渊也可以借此在广州精耕细作,将这里彻底经营好。   ……   在这之后,各项事务都在飞快地进行,蓝姐姐依然在清查粤东十三家、四大衡商会以及全广州官员家里查抄出来的金银财物。   这些银两加在一起,用“富可敌国“这个词来形容,也是丝毫都不夸张。   到万历末年,国库年年入不敷出,如今国库的储量,还真比沈渊手上的差多了。   朱常津把那些广州官军的兵痞全都削籍回家,然后另行招募士兵训练……这一下,广州城内不知道有多少人欢欣鼓舞。   因为在这之前大明是军户制,不管你爱不爱当兵,反正你一出生就注定是个当兵的。   而沈渊却让朱常津采取了全新的募兵制,也就是说这回当兵打仗,其实变成了一份正式的工作,可以挣到足以养家糊口的银子!   这么一来,广州城内的青壮年自然是奔走相告,朱常津挑选兵源的时候,也是优中选优。   这些强悍勇猛的广东汉子加入沈渊的军队之后,必然会再次提升沈少爷的军事实力,至于武装他们的费用……开玩笑,沈少爷现在还缺钱?   ……   位于扬州的科研所和炼钢厂武器工厂,正在向着韶关一带搬迁,那里交通便利,富含煤铁,而且有镇守梅岭的地利要求,自然成为了沈渊手下的军事和工业重镇。   然后……最近小七爷脑袋,一个有两个那么大!   因为最近倒台的官员越来越多,从前几十年广州官府贪污受贿,一茬茬的官员残害百姓,制造出的错案冤案不知道有多少。   如今大家看到一清如水的布政司沈大人做主广州,自然是把当年的冤屈全都翻出来,想要沉冤昭雪。   可是这些案子不但数量巨大,而且有很多还是陈年旧案非常难以查清,于是沈渊就把小七爷当作壮丁抓了出来。   这位小七爷头脑聪慧无比,人情世故极其精通,在断案这方面绝对是一把好手。于是小七爷就只好捏着鼻子,听从了沈渊的命令。 第1700章 鬼母浪人守我门、何处栖身、两大妖人   就这样小七爷一头扎进了案子的海洋里,以闪电般的速度开始处理各种冤案。也幸亏这小七爷是人中龙凤,要不然他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本事啊!   ……   “以后别管我叫小七爷!管我叫小七贱!我他妈就是贱的!”   这天在沈渊负责办公的官厅里,又传来小七爷没好气儿的吼声:“妈的我好死不死,贱兮兮地跟了他!这案卷让我看的,老子看人都重影儿了!”   从这里经过的沈渊忍着笑继续走,他的脸上一本正经的样子,就跟压根没听见一样。   ……   然后还有两个比较麻烦的人物要处理,其中一个,就是那位东瀛浪人波多野英雄。   本来像他这号人,一刀杀了就完事了,不过这家伙可能是由于天生服从强者的民族性,再加上程无愁姑娘对他的洗脑极其成功,这家伙现在完全是个半疯儿,加上沈渊的狂热崇拜者。   像是这种人口口声声说要以死谢罪,总说自己前半生做下的恶行,就算是杀一万次也难以赎清。   就凭他这个非死不可的态度,沈渊反而不太好下手了,于是决定把波多野英雄暂时留下来。   反正将来沈少爷还有的是机会和东瀛人打交道,正好这家伙精通东瀛话,可以避免沈少爷从非正规渠道学来的散装日语露了怯。   于是这位波多野英雄日日苦练武功,把沈少爷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地背诵……只要沈渊出门的时候,必定能看见他以头杵地撅着腚,恭恭敬敬地送别主人。   然后还有第二位,这个就比那位波多野兄弟还难处理……鬼母罗睺。   ……   现在沈渊已经基本上搞清楚了,因为他们原先还以为那个老祖宗是个老头子。   可是老祖宗要是换成年轻英俊,意气风发的叶鹰,那么鬼母罗睺在被俘那天的奇怪反应,就完全说得通了。   从她泪流满面毫不反抗的表现上来看,不难得出结论。这个鬼母罗睺在这之前说不定跟叶鹰有过一段儿,可是却在石梅村被叶鹰出卖了。   因为罗睺认识那个鹤发童颜的东瀛忍者樱池舞,所以她一听龙小羽说抓到了老祖宗,而且还是一个白头发的,她立刻就知道这是老祖宗的毒计。   而她自己,自然也成了连环计中的一环,这说明她已经被无情地遗弃了!   因此当时的鬼母罗睺伤心欲绝,估计身上有啥本事也都懒得使了,所以才被沈渊他们顺利的当场抓获。   ……   这天,沈渊正在自家的官厅里,想着后续广州城的发展。   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次他虽然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但是沈渊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知道往往真正的博弈,是在胜利之后才开始的。   这次他在广州城得到了全部的权力,但是有没有伤害到某些人的利益?这次他斩断了朝堂上向广东伸来的魔爪老祖宗,而后续会不会有另外的爪子伸过来?   这几乎是不用想就能肯定的,沈渊从此以后和各方面的斗争,将会是长期甚至是残酷的。因此现在就觉得自己已经胜了,这种心态不但狭隘而且愚蠢。   所以沈渊不断的在心中推演他的这些敌人们,一旦要做出敌对行为,他们可能对自己采取怎样方式的行动。   还有什么角度没有看到?还有什么弱点连自己都没发觉?如果我是那些敌人,我会如何谋划?   沈渊在心里想了一阵,同时把如何治政广州,也从各个方面一步步地打算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大管家柳小智走了进来。他一看到沈少爷神游物外,显然正在想着什么,于是柳小智一个无声地转身,就想静悄悄地退出去。   可是他却被沈渊又喊了回去,想了这么久沈渊也该休息休息,换换脑筋了。   于是沈少爷问他到底有什么事,却见柳小智哭笑不得地说道:“那个鬼母罗睺,咱们自从抓了她以来到现在,这娘们儿不吃不喝,到现在已经八九天了!”   “中间她昏过去两次,我们是硬灌米粥把她给灌醒的,照这么下去可不成了少爷,看这意思,这早晚是一条死人……”   “看看去!”沈渊这时也想起了那个奇异的女子,然后兴致勃勃的从桌案后站了起来。   他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件东西,揣进怀里之后就往外走。   等到沈渊一起出门,像是苏小棠这种好事的,还有金姑娘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甚至连青夫人都带着小夏姑娘跟了上来。   他们大家倒是都想看看沈少爷如何处置那位鬼母罗睺,至于为啥跟上来的都是女人,那是因为人家鬼母有个爱好……就是不咋爱穿衣服。   最近这些日子以来,整日撅腚磕头的波多野英雄,和不爱穿衣服的鬼母罗睺,已经成了布政司大院里的两个谈资。   现在这一个光定派一个撅定派,无论是谁提起来都是眉飞色舞。于是这次沈渊提审鬼母罗睺,自然是所有女孩都趋之若鹜。   ……   等到沈渊到了牢房前面,还是由金姑娘率先进去,帮鬼罗睺猴把衣服披上。   这支娘子军里边儿其实数苏小棠武功最高,没奈何苏姑娘有孕在身,处于严密的保护下,所以她也不方便去干这种事儿。   等到金姑娘进去帮鬼母把衣服穿好出来之后,沈渊这才带队进去……牢房里边其实布置得不差。   说是牢房,其实就是一间钉上了铁栏的房子,里边有床铺被褥,有桌椅板凳,甚至比某些客栈的摆设还好一些。   可是等沈渊进去一看,人家鬼罗睺居然有床不睡,就瘫坐在墙角那边,身上还胡乱地套着一件衣服。两段光洁的小腿和半边柔滑的香肩,还露在外面。   这位鬼母罗睺神色枯槁,果然是好几天水米没打牙的模样,瘦得腮帮都陷了下去,看她的两眼无神目光散乱,跟个会眨吧眼睛的植物人没啥区别。   像这种失去了求生欲望的人最是难办,因为她一心想死,所以就连沈渊对她也没啥办法! 第1701章 犹记当时少年心、一曲潇湘、深情至今   于是沈渊进屋后,只得搬过一把椅子,椅背靠前骑在了上头,把下巴放在椅子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鬼母。   而他身边跟过来的这些女眷,则是在床上坐了一排。   这里边的小夏姑娘原本案子完了之后,沈渊就想放她回家的。   毕竟当初周炳杀了她全家之后,家里的财物摆设家具什么的全都没动过,都给了市舶司的司丞陈守志大人。   所以丁亦夏姑娘家中的资材一点不缺,回去之后还有沈渊的庇护,自然可以重新做回她的富家小姐。   可是丁亦夏姑娘真的就回家待了三天……她寻回了家人的尸首下葬,然后又把满院子的家具财物,连同那个院子全都变卖一空,换成了天源票号的一沓银票。   在这之后人家小夏姑娘背着一个小包袱又回来了,说是要继续给沈少爷做行政主厨……沈渊自然知道小姑娘心怀报恩之意,原本不打算同意。   可是没想到小夏姑娘在府门口哇哇大哭,说什么也不愿意走,于是沈渊只好留下了这个漂亮的小厨娘,小夏姑娘也就正式加入了沈少爷的阵营。   这位小夏姑娘的仇在沈渊的手中报了个十足十,连出卖他的忠叔,还有追杀她的黑镰队杀手都死在沈渊的手下,因此这小姑娘也没了别的心思。   她现在一心就想在饮食上让沈少爷吃得心满意足,小姑娘心里暗暗使劲,说什么也得让沈少爷的饮食,比皇帝老儿还好!   因为她年纪又小,忠诚性又是无可挑剔,所以小夏姑娘重新回到府中之后,连沈渊在内都拿她当做妹妹看待。   今天小夏姑娘、金姑娘、苏小棠还有青夫人她们全都在场,看她们一排大眼睛咔咔闪动的样子,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态,就差抓一把瓜子儿大家分一分了。   ……   沈渊把出门时从抽屉里拿出来的那件东西,从怀里中掏出来,信手扔在了鬼母罗睺的身上。   大家在旁边看得清楚,好像是一根手指粗细,大概一寸那么长的一方田黄石小印。   田黄石是一种极其珍贵的印章石料,素有“一两田黄一两金”之称,其实这是宋代的价格,到了明朝田黄石的价值已经远超黄金了。   这个印章就是沈渊派出去的青夫人在杀了老祖宗之后,从老祖宗的身上搜出来的,看来是老祖宗叶鹰片刻也不离身的印信。除此之外,青姑娘还在老祖宗地方搜出了许多信件,都是他跟广州各个地方秘密联络的密信。   甚至其中还有几封,他和那个野爹首辅叶向高,来回互通消息的信件,上面都盖着这个印章。   在印章上有“天南”两个字,那个“天”字字体篆刻得极其奔放,仔细看来似乎又像是由“下一人”三个字组成的。   所以这个字就可以念成“天下一人”,倒是和那位老祖宗叶鹰狂傲自信的性格非常相合,估计是出自他的亲手篆刻。   这东西既是叶鹰的心爱之物,又是他通信时用的印章,这样重要的东西落到了沈渊的手上,现在又被他信手扔给了那位鬼母罗睺。   所以这时的鬼母罗睺向着那个印章看了一眼,随即便是脸色灰败……其实她已经猜出了八九分,但现在终于还是得到了证实。   既然沈渊还活着,那么老祖宗必定是败了。现在既然印章都已经落在了沈渊的手里,那说明叶鹰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怎么死的?”   等鬼母罗睺一开口说话,嗓音便是极其嘶哑干涩,显然很多天没喝水,嗓子都已经干透了。   “服毒而死,他败了,不肯束手就擒。”沈渊淡淡地说道。   “没错是他的做派……对他来说,输了比死还难过!”这位鬼母罗睺一开口,果然透露出对叶鹰的性格十分了解。   沈渊看到鬼母罗睺眼睛已经红了,就知道他俩是十足十的有一腿!   “你愿意说说吗?”沈少爷向着罗睺问道:“你那云浮山万鬼窟是怎么回事?跟叶鹰又是怎么认识的?”   “他叫叶鹰?”这次鬼母罗睺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看向了沈渊的目光极其复杂。   看她的样子,对沈少爷倒是并没有什么怨恨愤怒,反而是有一种连爱人的真名自己都不知道的失落和痛苦。   “看来你不知道他的身世,等你说完了我再告诉你。”沈渊示意让小夏姑娘给罗睺端碗水来,小姑娘随即便倒茶去了。   “两年前,他从云浮山经过……”这时的鬼母罗睺半闭着眼睛,开始慢慢讲述她跟叶鹰相识的经过。   其实故事也很简单,鬼母罗睺当时掌控着云浮山万鬼窟。正好叶鹰从那里经过时,连同他自己带保镖和从人,一起夜宿在云浮山脚下。   结果被鬼母罗睺带人一网成擒,全都抓到了山上。   当时的叶鹰毫无惧色,这种情况对沈渊来说倒是一点都不稀奇,因为叶鹰那家伙天生就有一种自我毁灭的倾向,好像死亡对他从来就不算什么事。   然后叶鹰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对座上的鬼王说,能不能让他临死之前,再演奏一次琵琶。   当时的鬼母罗睺就伏在鬼王脚下,当然那个鬼王其实是她手上的傀儡。听到这个少年临死之前也要演奏一曲,他们自然是让叶鹰奏来听听。   于是叶鹰一首《潇湘夜雨》演奏得鬼泣神伤,惊得万鬼窟静谧无声!   叶鹰演奏完之后,琴声绕梁未断,他却站起来走向屠刀,慷慨赴死……就在这时候,到底还是被鬼母罗睺拦住了。   说实话,如此精彩绝艳的少年,被一个青春少女见到了之后,仰慕倾心也是很自然的……那时的鬼母罗睺实际上才十九岁。   听到这里时,沈渊就皱了皱眉。   其实他也知道,鬼母罗睺身上的功夫并不怎么高,可是以她这样的年岁和武功,是怎么领导云浮山万鬼窟的,这还真是一个不解之谜。   这时的鬼母罗睺接过了小夏姑娘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之后又接着说道…… 第1702章 步步为营女儿身、鬼王宫狠、阴魔殿深   在这之后,叶鹰说他还有事要做,在云浮山上呆了不到一个月就带领保镖从人,重新回了广州。   不过至此之后,他也和云浮山万鬼窟经常通信。有的时候视察各地,经过山下时,还会上山和鬼母缠绵几日。   就这样一直过了两年,鬼母罗睺就在近日接到了叶鹰的来信……她还始终以为这个少年的名字,就叫陆慢君呢。   叶鹰让罗睺带领手下所有的精兵强将倾巢而出,到预设的战场上杀掉一个人。   ……   这对于鬼母罗睺来说,本来就没什么难度,因为武功再高也怕人数众多,更何况她还可以趁机和叶鹰见面,以解相思之苦。   于是鬼母罗睺就带人到了石梅村,然后安排了那一场针对沈渊的刺杀。   在这期间叶鹰还亲手把毒药给了鬼母罗睺,说是这种剧毒大明无药可解,关键时刻可以用在沈渊的身上。   在这之后的事,沈渊就很清楚了,就在鬼母罗睺用尽了所有的兵力,甚至自己也危在旦夕之际,她却在旁边听到了龙小羽送来的消息。   说是老祖宗已经束手就擒,而且是鹤发童颜!   这个鬼母罗睺也是极其聪慧之人,也曾经在叶鹰的身边见过东瀛忍者樱池舞,自然一听就知道,自己实际上是陆慢君连环计中的一环,而她这位情郎对自己的性命,竟是丝毫不加爱惜!在那之后罗睺心伤若死,自然也就没那个心思反抗,于是被沈渊生擒活捉……这就是整件事的经过。   等鬼母罗睺说完之后,目光又看向了沈渊,看来她也想知道那个死去的陆慢君,到底是个什么人。   而这时的沈渊示意青夫人,把整件事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鬼母罗睺。   ……   从叶鹰的出身到他在广州的所作所为,从他和沈渊的博弈到最后的失败收场。连同叶鹰死之前留下的遗言,青夫人全都说得清清楚楚。   当青夫人说完之后,那位鬼母罗睺还在看着青夫人,直到青夫人良久不言,罗睺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来那个陆慢君在他临死之前,居然也未曾有一次,提过自己的名字!   原来在他心里,从来就不曾有过自己!   此时的鬼母罗睺,脸色犹如死人一般,她的心情真是可想而知……   就在这几天里,她先后经历了爱人的背叛和死亡,现在血淋淋的事实已经证明,人家从来就没喜欢过她!   所以罗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情有可原了。   而这时的沈渊心里却在暗自想道:照这么看,这娘们儿倒是该怎么处置才好?   要说一刀杀了她吧,看她现在这样好像比死还难受。要说把她放了吧,这家伙一身邪派武功,出去之后要是为非作歹怎么办?   可是要把她留下为自己效力吧……这娘们儿倒是靠不靠得住啊?别哪天再一发疯,把我们所有人都毒死了咋办?   等青夫人说完,沈渊看到鬼母这一副恨不得立刻就死的样子,于是向她问道:   “那云浮山万鬼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出现在那里,成了统领万鬼的鬼王的呢?”   “我……原本是个鬼女。”   在沉吟了好一阵之后,就见罗睺淡淡地说道:“其实罗睺是鬼王的称号,不是名字,每一代的鬼王登殿之后,他的名字都是罗睺。”   “最早的时候,云浮山原本是一个家族的江湖异士啸聚山林的所在,因为习练的武功诡异,所以慢慢的也有了‘万鬼窟’之称。”   “在这之后,每一代的鬼王因为习练邪派武功,导致性格越来越乖张,硬是把自己真的当成了鬼……”   “他们每到初一月光大晦之日,就带领手下鬼兵鬼将“百鬼夜行”,到山下劫掠财物粮食,然后到山上享用。”   “在这期间如果遇上性子残忍狠毒的残疾人,或是瞎子或是侏儒,鬼王就带上山来教授武功,让他们变成自己的手下。”   “同时万鬼窟有男有女,因为常年服用毒药,生下来的孩子也多半是天生残疾。这些人心地阴狠毒辣,痛恨世间正常人对他们的歧视打骂,因此万鬼窟行事,也是越来越鬼气十足。”   “毒药是怎么回事?”听到这里时,沈渊又问了一句,就见罗睺随即答道:   “万鬼窟在浮云山一带威名赫赫,所有人都以为我们真的是一群鬼……”   “为了防止消息泄露,也为了不让有人叛逃出去。所以山上的所有人都会服下毒药,只有鬼王一个人手上有解药。”   “我们这些女子,在山上数量不下三百,都是从各地捋来的小女孩儿,由鬼王仔细甄选出来的。”   “我们这些女孩,长大之后相貌差一些的便成了鬼奴,云浮山群鬼人人都可以侮辱发泄。相貌好一些的就成了鬼女,鬼王用秘籍调养,让我们习练媚术,专门伺候鬼王一人……”   当罗睺说到这里,一听到云浮山万鬼窟居然做下如此天怒人怨之事,这时屋子里的这些姑娘们脸上也都阴沉了下来。   她们也没想到,原来这位鬼母罗睺,居然是这样的出身!   ……   而这时,沈渊却叹了口气向罗睺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从一个鬼女变成了后来的鬼王的?”   “跟我在一起的那些姐妹……”就见这时的罗睺冷冷地说道:“从来没有活过二十岁的,都是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尤其是那些成为鬼奴的姑娘。”   “她们死的时候,全都是满身脓血恶臭,无一例外全都是惨不堪言,即便是向我这样成为鬼女,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自从上山之后,每天都像是活在地狱里……我没有一天不想在着,怎么跑出去。”   “可是没办法,出不去啊……试图逃跑的人,从来没有成功过。”   “于是我拼命地练习媚术,拼命地讨好鬼王。我观察他的动作和神情,每天日思夜想,都在琢磨着他喜欢别人怎样伺候他。”   “慢慢的,我成了他最喜欢的鬼女……然后我开始留意他的那些药物。” 第1703章 心魔鬼域如我闻、此身已死、早化烟尘   “毒药和解药,是鬼王用来控制整个万鬼窟的,他自然收藏得十分精心,用的时候也是分外小心。”   “我掐算着的日子,看他在哪里把药瓶拿出来,我用一点灰尘、或是一根睫毛做记号,好能辨认出他在什么时候,拿得是哪一瓶药。”   “我冒着万鬼噬心的危险,一瓶瓶地闻那些药的味道,拼命想要记住药物的药性。我仔细观察着鬼王什么时候用哪种毒药,什么时候会给谁解药……一点一点的把所有药性全都记在心里……”   “然后,我毒死了鬼王。”   “鬼王也曾经是鬼将,他也曾经服过毒药,需要解药来解毒。而我把毒药包在他用的解药药丸里,终于有一天毒死了他!”   “然后……”   听鬼母这番话说得鬼气森森,当时万鬼窟里的情形如同历历在目。   此时连沈渊在内,屋子里的几个人听了之后也是暗自心惊!   显然这是一个极其坚韧和聪明的姑娘,她不但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反抗,而且还找到了最厉害的武器!   在这期间,这鬼母罗睺忍辱负重,不知做过多少脏污卑贱的事,才最终换来了胜利!   可那时候她才多大啊?这真是一个极其厉害的女子,不愧她后来成了掌控云浮山万鬼窟的鬼王!   “然后我收起了鬼王的那些毒药和解药,在这期间我已经记得清清楚楚。”这时的罗睺接着说道:   “鬼王给每一部鬼兵鬼将下的是什么毒,该用什么药来解,该多长时间服一次解药,我心里全都是清清楚楚。”   “所以当我掌控了那些解药,我就成了他们的主人……至此之后,云浮山万鬼窟就由我当家作主了。”   “可是我知道,整个万鬼窟里没人会服我,他们知道我武功极其低下,甚至经不起任何鬼将的一刀。”   “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只要杀了我或者控制住我,他也就成了整个万鬼窟的主人!”   “所以我还是当我的鬼女,并且一次一次把傀儡鬼王推上那个宝座,让别人来做鬼王……三年里一共死了七个鬼王,我也平灭了七次叛乱。”   “可是我还活着,到后来却没有鬼将再造反了。”只见罗睺冷冷地一笑说道:   “因为他们再笨也能总结出规律,每一次带头造反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最后登上宝座的鬼王,都不是他!”   “如此七次之后,他们已经明白了,再造反对自己没有丝毫好处……”   “这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走?”而这时的小夏姑娘却皱了皱眉,忍不住好奇向着鬼母罗睺问道。   “因为我走不了……他们不会放鬼王宫阴魔殿里,任何一个人离开。”鬼母罗睺随即淡淡地回答道:“云浮山八百鬼将都知道,解药的掌控者,就在阴魔殿!”   “所以我可以任意处死他们几个人,没人敢反抗,我也可以派大批鬼将出去执行任务,所有人都会对我言听计从。”   “可是我要是想把所有人都害死,他们就会立刻冲进阴魔殿,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我可以用解药要挟一个人,甚至一部鬼将。但是一旦我处死的人过多,立刻就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我出不去阴魔殿,他们也摆脱不了我的控制……三年以来,云浮山万鬼窟就是这么过来的。”   好家伙,这是围棋上的双活局面!听到了罗睺的这一番话之后,沈渊也想通了。   毕竟那个解药的掌控者要是跑了,万鬼窟的那些鬼将连自己该吃什么解药都不知道。因此他们绝不敢轻举妄动,还得听这个鬼母罗睺的。   可是鬼母要是想走,或者把里面所有的鬼全都弄死,却也同样不可能!   难得这个女人在群敌环视之下,这般危险的境界当中,竟然能和云浮山万鬼斗智斗勇,又活了这么久!   这也能说明她见到叶鹰之后,为什么会倾心于那个少年。因为在云浮山上,根本连一个正常人都找不出来!   更何况叶鹰少年英俊,精才绝艳,身上还有让人信服和崇敬的气质?   ……   “有意思!”听到这里,沈渊笑了笑对鬼母罗睺说道:“既然如此,我无意中替你杀掉了云浮山所有鬼兵鬼将,你身上如今已经再没有任何束缚。”   “甚至连那个欺骗你的叶鹰,如今也是死于非命,你现在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了,可你为什么不挣扎求生,反而这副模样?”   “知不知道你现在看着,就跟个活鬼似的?”   “我知道,我也想活。”这时的罗睺转了个身,似乎不太想看沈渊,但她脸上还是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可是我一闭眼入睡,就会梦见被人折磨羞辱的样子。每当天一黑,我的耳边就是万鬼窟里叽叽喳喳的鬼哭声!”   “我活不下去……我想不出我过平常人日子的样子!”   “我要是嫁个男人,他迟早会因为我的一句梦话,就知道了我的真面目。我要是生个孩子,我怎么知道会不会在半夜里突然发疯,把我自己的孩子掐死?”   “我没法对人真心实意地笑,甚至穿上衣服都会让我觉得别扭,我征服了万鬼窟……可是它却把我从人变成了鬼!”   “好难受……让我死吧!”   ……   听到了她的话,沈渊的心里却是暗自犯起了嘀咕。这个鬼母罗睺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罪责,估计她在万鬼窟掌控权力之后,一步都没迈出去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到外面去抢劫女子的事,更是很难发生。   唯有一次对自己的刺杀事件,罗睺还是为情所困,属于被那个叶鹰给骗了。如此说来,她倒不一定非要死不可。   况且此女聪明坚忍,对大局的掌控水平、对细微事物的观察能力,都绝非普通人可比。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也是个很有用的人才。   按照沈渊的想法,她身上在万鬼窟落下的那些毛病倒并不算什么,心理治疗这种事对于古人来说还是个空白,对于沈渊而言却是不难。   不过现在沈渊唯一的一点顾虑,就是此人的心性如何,到底是不是残忍狠毒之辈?   于是沈渊沉声向罗睺问道:“石梅村的那些人,是你下令杀的?” 第1704章 毒肠魔血我无心、悲情化身、人间艳魂   “陆慢君杀的,”鬼母随即答道:“要是被万鬼窟杀的,顺便就趁热吃了,哪还会剩下几具囫囵尸体?”   “在你掌权之后,你有没有到外面抢夺鬼女?嗯……鬼男?”沈渊又接着问道。   “我一个女人我要男人干什么?”这时的罗睺说完之后,才想起陆慢君的事来,她知道自己说话前后矛盾,于是冷哼了一声。   “我让万鬼窟下山拦路抢劫富商,尽量只取钱财不伤人命,说是十殿阎罗祖师的谕令……偶尔也有把人弄死的,我其实真的管不了太多。”   “最后一个问题,”这时的沈渊淡淡的一笑,向着罗睺问道:“你那浮云山万鬼窟,那什么鬼王宫阴魔殿里,现在还有没有人了?”   “这次倾巢而出,我怎么可能在那里放人?”就见罗睺冷冷地说道:“留着他们去翻我的解药吗?”   “也就是说整个万鬼窟,就剩你一个人了?”这时的沈渊淡淡的一笑,向着鬼母罗睺问道。   “没错……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此刻的罗睺冷冷的一笑说道:“你想让我再造万鬼窟势力,将我收为己用,你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都是一路货色。”   “也可以说是,但是不全是,”这时的沈渊笑着摇了摇头道:“最起码我不会弹琵琶给你听。”   “另外我对你的万鬼窟,你们那些诡异的武功和阴毒的毒药,也没有一点兴趣。”   “那你还那么多废话?”看来这母猴还真是想死,说出话来居然连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我是觉得把你给放出去,弄不好还会害死人,可是杀了你又觉得你可怜……”沈渊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让你为我杀人,这是实话。”   “而且我觉得你还可以做一个正常人,”沈渊说到这里,他从椅子后起身,站在了罗睺的面前,神色淡然道:   “万鬼窟能把你变成鬼,我沈渊也一样能把鬼变成人。”   “你身上还有很多罪孽没有赎清,你这辈子也没干过一件正经事。就这么让你死了,用你们的鬼话来说,你也是个下地狱的料!”   “从今以后你就在我府里做一个下人,等你把罪孽赎清了,再变回一个正常人以后,我可以放你离开。”   “当然了,你现在要想死的话也随你便……自己选。”   说完了之后沈渊看了看罗睺,说实话就算以他的智慧,也没办法挽救一个心存必死之志的人!   “凭什么信你?”这时的鬼母罗睺随即向着沈渊问道。   “到现在为止,我杀的都是坏人你没发现吗?”沈渊摊了摊手说道:“万鬼窟……还有叶鹰。”   “而且一般没有好处的时候,我还真不怎么骗人……你能快点决定吗?我还有点别的事。”   沈渊最后这句话,说实话说得有点不讲情面,但是金姑娘和青夫人这两位智慧最高的存在,睫毛却是同时微微闪动了一下。   在这句话里,沈渊用了很高级的技巧,有点类似于“你快点死了得了,我还得忙别的去呢!”   一般这种说法,会让人产生强烈的逆反心理。因为对于态度不友好的人,任何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能让他得逞……更何况这还涉及到自己的一条命!   果然这时的鬼母罗睺冷笑了一声道:“在你们抓住我的那个宝座上,有一个四寸大的青铜圆盘,上边铸着一个黑罗刹的脸。”   “把那个东西给我拿过来,我就答应你。”   “好,”沈渊随即回身,让外面的龙小羽去拿。毕竟那是万鬼窟出品的玩意儿,还是派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去的好。   而在小羽转身离去后,这位鬼母罗睺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里包含着极度的失望和伤感,让听到的人都觉得,心都要碎了!   这时的罗睺喃喃说道:“我将他视若珍宝,把心都给了他,他却信手把我丢给了敌人,像你这般凶狠狡猾的敌人!”   “两年来我就是靠着想他念他,才熬过一次次漫漫长夜……可没想到他,却是更深的黑暗!”“人生这么长,谁还碰不上几个人渣呢……”而这时沈渊也笑着对罗睺说道:“知道人渣啥意思不?”   “大概明白……”当罗睺一抬头,就看到龙小羽把那个从圆盘递给了沈渊。   沈渊居然毫不犹豫就把圆盘交给了罗睺,这屋子里面有好几位,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圆盘。   ……   就见这个盘子大概有半寸厚,只有四寸直径,上面生满了斑驳的铜锈,就像一面出土的铜镜。   不同的是这个圆盘前后两面都有花纹,而且上面还铸造着狰狞无比的鬼脸。   “这是阴魔符……”只见罗睺的双手,在这青铜圆盘上抚摸了一下之后,这个圆盘居然“咔”的一声裂开了!   一瞬间屋子里的人都紧张了起来,谁知道这里边藏着什么鬼玩意儿?龙小羽甚至闪身上前,想要拦在沈渊的前头!   而这时的沈渊却伸臂挡住了他,就见罗睺两手一分,把那个圆盘分成了两部分。   在那个圆盘里,四周都是极其精巧的机关,外面虽然铜锈斑驳,但里面的机关锁钮却像新的一样,闪动着金属光泽。   而这圆盘中间的位置,放着两个半月形的小瓶子,一个幽蓝,一个血红!   “这是烈阳花毒和它的解药,”罗睺拿起那个红色的瓶子,看了看沈渊说道:“这是万鬼窟里最毒的毒药。”   “我喝下这个,你拿着解药,我就会终生任你驱使……你看如何?”   此时屋子里众人的目光,一霎时全都看向了深渊……而这时的沈渊却淡淡的一笑道:“你是怕我不相信你?”   “我是不相信我自己,”这时的鬼母罗睺坦然道:“我觉得我哪天一高兴,说不定就把你给弄死了!”   “把那玩意儿给我扔一边去……我特么最讨厌这种东西!”这时的沈渊也笑着说道:“我保证让你想要背叛我,你都找不着理由!”   “不妨对你明言,”只见沈渊一边转身离去,一边说道:“我沈渊身上除了屁眼儿没疤拉……就是一完美的人!”   看着沈渊离去的背影,这时的鬼母罗睺也说道:“其实我就是想试试你,这两瓶全是毒药……你要是想把我当鬼奴一样驱使,我还不如现在死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而这时的沈渊,也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你那盘子里的破机关连个屁都不是,那两瓶毒药早就被我四哥换成黄莲水了。”   “你要是高兴可以走一个……苦不死你!”   “对了!你打算让我给你干什么?”这时的鬼母罗睺也是一愣!   她忍不住向着沈渊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第1705章 重生小倩正多娇、鬼女窈窕、裙摆飘飘   刚刚这一番对答,看得屋里的众人目眩神驰。   沈渊和鬼母罗睺两人相互试探,显示出罗睺也有很高的智谋水准……不过跟沈渊比还是相差一筹。   在这之后,沈渊笑着向罗睺说道:“以后你就负责给我带领外边那个东瀛浪人,他归你管。”   “然后你们俩随便在我院子里找点事儿做,你们干什么我都不管,但是每天白天必须有两个时辰要清理院子。”   “还有,罗睺这个名字这么难听,以后你也别再叫什么鬼母了……对了,你姓什么?”   “姓聂……”   “就叫小倩,”沈渊顺手给鬼母起了个名字,转身离去时心里却在暗自好笑。   这位鬼母要是姓白……她就得叫素贞了!   随即众人都从关押聂小倩的房间里出来,小倩姑娘自己也走了出来。   等到沈渊带领着众人一路来到了前院,一言就看到那位波多野英雄抬起头,正要向自己行礼,却忽然把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   这对眼睛瞪得差点就掉出来了,弄得沈渊也吃了一惊。   等沈渊猛一回头,这才发现跟在众人身后的聂小倩,居然穿着一件袍子没系带儿……这就跟穿着一件风衣没系扣是一样的,而且里面啥也没穿!   基本上所有该遮的地方一样也没遮住,这把沈渊愁得啊,用手一拍额头!   这时青姑娘她们几个才发现,跟在后边的小倩姑娘居然是这个状态,她们赶忙回身帮这女鬼穿好衣服……这时的波多野英雄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看他的样子,恨不得当场把自己的眼睛抠出来。他“咚”的一个响头又磕在了地上,这声音把沈渊给听得又是一皱眉。   “以后你就归她管听见没?她让你干啥就干啥,她让你抹脖子,你马上给我死!”沈渊义正辞严地向着波多野英雄吩咐道。   这位英雄哥听了之后,非但没有什么失落的表情,反而还是喜上眉梢!   这段时间以来他除了在后院练刀,就是在门口撅着腚,既不知道自己该干啥,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位领导,管他是谁呢?那就说明自己有正经差事要做了,能够给沈大人效力,这事就是想想都让波多野英雄心里往外欣喜!   可是当他回头看到那个衣袍飘飘的女子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心说:这个不爱穿衣服的漂亮姑娘,由她来领导我?那她是不是说什么我都要照办,像主人吩咐的那样?   可是这时的小倩还不怎么高兴呢,就见她冷冷地向着沈渊问道:“你让我带着这么个累赘干什么?”   “谁说这是累赘了?你俩多配啊?”沈渊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说道:“你是鬼母,他是鬼子……这不正好吗?”   沈渊这脑洞也确实清奇,大家也听不懂“鬼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毕竟那是后世人对倭寇的称呼。   不过看见沈渊笑得很开心,这种事也没人会去向沈少爷提出反对意见。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等到沈渊回房之后,才向大家说起了他如此吩咐的用意。   ……   其实从心理学上来说,想要让人逃脱开之前的噩梦,只要换一个全新的环境就可以了,而且对于沈渊而言,这里边还有几个相当简明易行的方法。   首先第一个方法就是多晒阳光,多做体力活,这样可以增加睡眠质量,对于心情的调节也很有好处。   因为根据沈渊的前世曾经看过一篇报导,一个外国机构的调查表明,运动员这个职业是变态人格出得最少的一类人。   其实就是因为他们经常有大量的体力活动,以至于脑啡肽的分泌数量远超常人,才使得他们的心理产生阴郁情绪的情况很少。   另外阳光本身也会让人心情爽朗,这就是沈渊让他们每天至少要花四个小时扫院子的原因。   至于让鬼母带着个跟班的,那就相当于赋予她一份责任,要想让一个人快速恢复信心,让他承担责任是最好的办法。   至于让聂小倩自己去找事做,这样她就不会整天去想那些过去的惨痛经历,她会时不时的去想自己该干什么、自己做得对还是不对。   这样一来,聂小倩就不会处于那种每天无所事事的状态,所以沈渊的随口几句吩咐,实际上都是在想办法治愈小倩姑娘的心灵。   ……   在这之后等沈渊进了房间,没多久就听到外院子外面传来了打扫声。   鬼母……现在应该叫女鬼小倩了,正带着波多野英雄在院子里清扫。   波多野英雄目不斜视,尽量不去看小倩姑娘被凉风掀起的裙摆……现在满院子的人都知道,那里面是真空的!   而小倩姑娘则是在阳光下,聚精会神地清扫着落叶。   好像这落叶,每一片都是她心底深处的阴霾……这画面还挺好看的!   ……   等到这俩货终于安顿下来之后,沈渊也开始在广州城内忙活一些正事了,首先就是扶胥港码头需要大搞基础建设。   在程无鸢姑娘担任码头的黑帮头目期间,她已经将码头周围的土地大量购买收纳,现在码头周围的地块差不多全都是她的。   等到广州城内的黑恶势力全部被打击一空之后,程无鸢姑娘也功成身退,码头上的扬威班至此也就解散了。   程无鸢姑娘归队之后,在扶胥港码头上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民间成立的装卸工队伍。有了沈渊的控制,这些队伍已经再没有了丝毫的黑帮性质。   按照沈少爷的设计,扶胥港码头要重新拓宽加深,并且加紧修建大量的附属设施。   首先码头上的停泊位和装卸面,就要扩大最少四倍,然后就是整个码头的地面要平整。   之后还有大量的仓库、税关,检疫设施要建设起来,干这事的自然是扬州城里的桩会焦六爷。   如今的焦六爷,已经在扬州和京师两地做过两次大型码头的建设,他手下的这帮兄弟们自然也有很多技术人员可以调配。   再加上对于施工统筹及有经验的刘穷理那家伙,还有沈渊数之不尽的海量资金去支持,码头的建设自然是一开始进展得就十分迅猛。 第1706章 巍巍羊城问今朝、百废待兴、满城欢笑   大量的建筑材料开始向着扶胥港码头装运,沈渊新设计的吊装设备也正在打下基础,相信用不了多久,扶胥港码头就会变成一个规模巨大的商业港口。   到时候扶胥港落成之日,一定会把所有来到这里的商家震慑得说不出话……要知道这时候,整个世界上也没有这样规模宏大、管理严谨的码头!   然后沈渊还安排好了韶关一带的煤铁联合企业建设。   在韶关那里,扬州的研究所、军工企业、化工和钢铁工厂全都要在这里选址重新建设,然后进行一次规模宏大的搬迁。   现在的韶关城外,基建已经开始进行,但是从扬州把设备搬运到这里来,却是极其耗时费力的。   毕竟那些巨大的设备和机床,本身的重量和体积就是十分可观。把这些设备从水路运到梅岭以北的时候还问题不大……无非是打造或购买一些容量巨大的货船而已。   关键是这些设备想要翻越梅岭,在韶关落户安家,却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   不过这些已经由沈渊安排了下去,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看到郭满那小子,在新厂房里诈诈呼呼地指导生产了。   在这之后就是市舶司的整改,沈渊这次利用手上的权限,把整个广州市舶司所有的官员和下属的官吏、文书、衙役全都换了个遍。   也就是说,以前曾经在这里当过差,做过事的知情者现在全都被清退,然后整个市舶司就全部换上了沈渊的人。   市舶司的底层办公人员和税吏,全都是由天元票号的精锐伙计组成。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全新的财务制度,可以说是一上岗就能完全胜任自己的工作。   至于中层的官吏,是由天元票号从各地抽调而来的掌柜担任。   这些掌柜全都是年轻而富有活力,并且深受天元票号的教育和感染,完全是沈渊自己的人,在忠诚性上更是无可挑剔。   最后,高层管理人员由蓝姐姐暂时兼任,蓝姐姐现在所具有的知识水平和能力,处理市舶司的公务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更何况还有柳小智在旁边负责辅佐,按照沈渊的预计,柳小智将来就是整个广州市舶司的负责人。   这样一番整改之后,广州市舶司开始正常运转,期间很多之前遗留下来的弊端、漏洞和陈规陋习,全都被一扫而空!   经过这样的整改,在商业环境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情况下,市舶司的收益就能比从前多出百分之二十。   这百分之二十虽然听起来不多,但那可是大几十万两银子!毕竟皇帝本人才拿到百分之二十五……   因为在这里边原本就有朝中高官背景的货船,是根本一分银子的税都收不上来的。还有那些外国来的商人,用银子买通本地市舶司的税吏,偷税漏税的行为。   再加上在商品中夹带私货,在账面上做手脚,还有大量的跑冒偷漏。当这些弊端被沈渊制定的严谨规则所代替之后,市舶司不但焕然一新,而且就像一台咬合精密的机器一样顺畅地转动起来,每个月都会为沈渊带来海量的资金收入。   现在的市舶司没有官员捣乱,没有富商作梗,广州城内的四大衡一扫而空之后,整个广州的商业几乎由沈渊一手说了算。还有什么人能在市舶司的管理问题上,给他们添麻烦?   因此这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见到市舶司整改之后程序透明,人员可信,工作有效,从上到下一切井井有条,沈少爷也终于放下了心。   在这之后,沈渊重新组织了广州城内的商人开会,不但把之前四大衡垄断广州商业的行为彻底揭露开,并且还公布了广州城内新的商业规则。   从这时候开始,广州城内将会成立物价监管部门和商业仲裁机构,整个广州城的商家也要上交适量的商税。   在明面上看,商人似乎又会多掏出一份钱来,交给官府作为商业税金。但实际上,他们所受的束缚和盘剥欺压却比原先少得太多了。   因为原本广州城四大衡的目的,就是在自己吃饱的前提下,将大量的资金输送到朝堂上去。这一层又一层的剥削,也让广州的每一个商人都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但是这一次,所有的商业经营全都公平而透明,有了物价部门的监管,无论是谁想要恶意涨价,全都不可能。   而商人除了要交百分之十的商税以外,只要你税票在手,其他任何人再向你要钱你都可以不用搭理。   什么敲诈勒索黑帮,可以交给城防队来处理,垄断价格的商会从此也不会出现。无论是进货还是销货,他们都处于完全自由的状态,这对于商人来说,就像是给他们插上了一双翅膀!   看大家对这新商税和新的管理制度还有很多没明白的地方,也有不少商人对沈渊心存疑虑。但是沈少爷之前在广州城内将贪官污吏、垄断商人一股脑全都砍了脑袋这件事,还是让他在广州商界的心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就算是有成心捣蛋的人,也要担心自己的脑袋会不会忽然搬了家,他们自然不敢跟沈渊明目张胆地作对……毕竟人家刀上的血还没干呢!   另外沈渊在广州城内的威望,可以说是任何一任地方官都难以比拟的。   就在沈渊大获全胜的那一天,广州城内的地痞流氓、贪官污吏全都被他杀得一干二净,甚至连前任知府的儿子都被斩首了。   除此之外,沈渊还让小七爷清理冤假错案,将多年以来受贿的官员和实力强横的案犯全都逐一清算,也让百姓们大快人心。   老百姓终于盼来了这样的青天大老爷,使得沈渊的名号在广州城内街知巷闻,每个老百姓提起沈渊也都是挑起大拇指,敬佩之心溢于言表。   在这样的情况下,底层的小商小贩,还有小本生意的买卖人,自然是对沈渊无比的拥护。   而那些大商人,当他们随着发觉沈渊在商业上对他们的扶持和帮助之后,想必也会逐渐向沈渊靠拢。   当然了,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早晚还是会暴露出来,不过他们最好还是识相点,不要出来添乱的好! 第1707章 万里京师闻灾报、捉衿见肘、心浮气躁   与此同时,距离广东万里之遥的京师,万历天子正在皇宫中暗自烦恼。   自从今年开年之后,直到现在五月中旬,陕西十六县,山东九县,山西四县,全都是一滴雨没下。   到了现在错过了农时,今秋绝收已成定局。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知道朝廷下半年的银两走向,一定是以灾区赈济为主。因而朝堂上的各个部门,现在已经为数量不多的财政银两打了起来。   这些京官们收着地方上的银钱,有着各种明的暗的收入来源,他们却抢先要了预算,把整个衙门全年的工费和薪饷开支都提前准备好。   而那些未完成的项目也在飞快的竣工,每个官员都想要结算银两之后,尽快把回扣放到自己口袋里,他们才肯安心。   在这种情况下,正所谓黄鼠狼专挑病秧子鸡,原本就入不敷出的大明财政,更是被他们弄得千疮百孔!   ……   在大明朝的执政过程中,有关财政方面的规则是这样的:   当全国各地的赋税全都汇聚到京师之后,往往一年到头,会由内阁和司礼监两方面各自把当年的花销全都报上来。   如果要是赶上皇朝初建那个时代,每年都会有大量的财政节余。也就是说地方上交来的那些税银是花不完的,当然这些节余就会收入国库,以备荒年或者战争之用。   而本朝万历年间,除了张居正执政的那些年打下了厚重的基础,给本朝国库贡献了大量的节余之外,剩下的几乎是年年入不敷出……这个用现代的词汇来讲,就是财政赤字。   一般来说,出现这种赤字的情况有两个办法解决:一是国库里有钱,就从国库里拿出银子来贴补;第二就是滚到下一年,也就是咱们所说的拆东墙补西墙,寅吃卯粮。   可是到了万历末期这个时代,其实国库里基本上就只剩下承重墙了,哪里还有银子可供贴补?   要不是国库缺钱,想干啥都干不成,万历皇帝还至于派出大量的太监,出去收什么矿税?   要知道万历也不是傻子,地方上把财政中饱私囊不上交,任凭国家穷得直哼哼,这种事他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他派下去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不是和下面的人是一个阵营的,下去就和地方官合伙向皇帝哭穷。要么就是被地方官孤立和架空起来,连个屁的作用都不顶。   所以万历也是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派太监出去收税的。而且这税还不是白收的,他要跟收税的太监三七开!   注意!这里面皇帝拿三,太监拿七……堂堂大明皇帝居然拿的是小头,你就知道他已经被逼成啥样了吧?   虽然那些太监也不怎么样,在地方上横加勒索,任意妄为,在历史上留下了一片骂名。   但是这骂名里,同样也有不少被伤害利益的地方蛀虫,因为被收走了银子心里不爽,才会对太监大肆责骂攻击的因素。   现在的形势是,太监派下去就像狗一样,所到之处人人喊打,根本收不上什么钱。而朝廷财政也到了捉襟的地步,可是灾区不等人啊!   万历倒不是怕百姓被饿死多少,死了也跟他没什么关系……天灾嘛!   关键是粮食绝收就意味着产生大量的流民,有流民就很有可能发生杀官造反事件,历史上被民反推翻的王朝,那可是数不胜数!   所以万历日夜忧虑,却无论如何也斗不过那些捞钱比他还狠的官僚集团,把他急得心急火燎!   更要命的是:那些臭不要脸的官员,居然还要他发内帑救急!   所谓内帑就是皇帝的私库,也就是老朱家小金库的意思……万历皇帝得到这样的奏章之后,差点儿没把鼻子给气歪了!   朕特么要是有内帑,还至于穷成这样?地方当官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分明是在故意让朕下不来台!   ……   此时的万历皇帝一想到西北的灾情,随即又联想到了沈渊中状元时,那篇煌煌万言的《论三策已全大灾之民》,他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照这样看来用不了多久,这篇策论他就得印发到灾区去,马上就能用得上了!   想到沈渊时,万历的心里还在暗自疑惑。   这沈渊出了京师以后,他说是到扬州去娶媳妇儿,却好长时间都没动静,然后突然间他就拿下了韶关。   沈渊在那个时候还是有作为的,从他报上来的韶关情况和被他参奏处置的官员来看,万历可以很容易的得出结论,沈渊把韶关那边翻了个底朝天!   显然这既是先声夺人之举,也是沈渊向朕表明了决心……可是他怎么又突然没动静了呢?   据锦衣卫报告,说是沈渊已经到广州上任了,可是这一晃儿都两个月过去了吧?   沈渊不参奏官员,没有政务上奏,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时的万历,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半年多以前,派过去担任广州市舶司司丞的陈守志。他也是一样的信心满满,去奔赴广州上任,可同样是一到广州就如同泥牛入海,再也没了动静!   难道那个沈渊不知道,他身上肩负着朕多大的希望?难道他真的敢去了广州就和当地的官员沆瀣一气,一起骗朕?   沈渊……沈渊!在这之前,你可从来没让朕失望过啊!难道说这一次……   ……   正当万历天子想到这里时,在他旁边伺候的刘若愚看着这位天子皱着眉头,坐在书案后面发呆,刘若愚也知道这位主子的心情十分沉重。   天子还能在担忧什么?无非跟北方的灾情有关,无非是银子闹的呗!   这时的刘若愚,也想到了他远在天南的那位兄弟沈渊。   要是在这个时候,你恰好给天子送上一份漂亮的成绩,那可是雪中送炭啊!   兄弟你在干嘛呢?这可不像你啊!刘若愚心中暗自想道:虽然说你最善于突出奇兵,从不循规蹈矩,可是你这次耽搁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再这样下去,天子的信心就要耗尽了!只要让他失望一次,你可就会在主子的心里失去了分量! 第1708章 天子一怒任咆哮、我已重生、我心烛照   到时候针对你的攻击和诋毁,就会像潮水般涌来,在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败啊!   ……   而这个时候,瑞王朱常浩手里正好拿着一册账本,进了乾清宫。   朱常浩也知道,如今朝廷的状况捉襟见肘,对于银子的渴求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程度。所以朱常浩连忙把这几个月以来,皇家万国博览会的收益编撰成册,准备上午交给父皇。   当然了,朱常浩的打算是账册可以给,银子他却是一分都不能给。   因为现在的朝堂上的三省六部官员,对于国库里刚刚上交的那点存银,简直就像饿狼一样,有无数人在盯着!   所以朱常浩准备将万国博览会里的税银全都扣下来,他现在能为父皇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   当朱常浩走进乾清宫时,立刻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   侍卫站在两廊下,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宫女来回伺候的时候,走路脚底下都是灰尘不惊!   他们这么轻手轻脚的,只能因为一件事。就是主子今天心情很差,万一要是这时候谁摔了个茶碗或者放了个屁,弄不好就能要了命!   朱常浩让守门的太监回禀,说自己要面圣,然后就站在台阶下平心静气地等待。   虽然他只要走上两步台阶,就能躲在檐下的阴凉里,免得被头顶的日头晒着,但是就这两步远,朱常浩却是一步也没有向前。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磨练,这位皇子的心性已经变得坚韧了许多。他在老师沈渊的影响下,已经开始以大明天下为己任。   当一个人有了目标和决心之后,自然就跟漫无目生活的人有所不同,如今的朱常浩就是如此。   他做事的时候大胆果断,做人却是谦卑有礼,丝毫不越雷池一步。此时的朱常浩已经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早已今非昔比!   ……   等到他被太监传信,说天子赐见,朱常浩连忙捧着账本走了进去。   在这之后还没有半盏茶的时分,忽然就从御书房里传出了一声呵斥:“你说什么?你给朕再说一次!”   “父皇息怒,龙体要紧!”这时的朱常浩跪在地面的金砖上,低着头声音却是沉稳镇定,不慌不忙。   而这一刻的万历,却是满面怒容!   “你说!你说!”万历天子震怒道:“为什么税银现在不能上交?”   “儿臣这里有个计较……”就见朱常浩从容说道:“万国博览会的这笔银子,到年底估计可以结余六十万两。”   “可是儿臣不管怎么拿出来,到时候都会有好几件政事,等着急用银子。”   朱常浩沉声说道:“如果儿臣要是像往年那样,一次全都交出来,这些税银难免会被其他的政务瓜分。若是能解决父皇的燃眉之急,儿臣就是按月上交也可以!”   “但是这每月五六万两银子,拿出来不但做不成大事,而且一定会引起各方争夺……然后山陕灾民那边,早晚还是个坑。”   “所以儿臣想了想,这笔银子我一两也不上交给朝廷,专门就等着父皇有大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比如山陕需要赈灾,马上赈灾的钦差就要押送银两出发……这个时候父皇您需要多少,儿臣就给父皇上交多少!”   “然后下次再有特别急需的情况,还是父皇要多少,儿臣就上交多少。这样一来这笔税银也就不会流向别处,而是直接向山西、陕西和山东的灾区进发……”   “你……好啊!”   这时候的万历才明白过来,他这个儿子知道如今朝堂上群狼争抢的情况,所以才特意用这个方法,保证博览会的税银,流向最需要它的地方!   “可是你知不知道吗……”这时的万历声音有些沙哑,他看向朱常浩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了!“你可知道这样一来,整个朝堂里需要银子的三省六部,都会把你这个按着银子不放的行为当作私心,对你心怀不满?”   “这倒没什么,少死几个灾民,儿臣挨些骂怕什么?”这时的朱常浩也笑了笑,但眉间却依然是一副忧虑之色。   “还有……”朱常浩看了看御书案上的账本,然后又探手入怀,居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叠银票!   这么多!万历抬眼一看,就见那上边最上头的一张,居然就是一万两!   朱常浩有这么多钱?他立刻疑惑地看向了自己这个儿子。   而这时朱常浩却叩首说道:“其实这里边,好多都是父皇您赐下的银子……”   “前些年父皇非逼着我成婚,我就以这个借口天天到礼部去要银子,今天五千明天八千的,归拢起来也要了不少了。”   “这里头还有一些,是儿臣变卖家中的买卖铺户,还有兑出去了瑞王府一些生意,得来的钱,前后也有十万两左右。”   “这是总计十七万五千四百两……这一脚踢不倒的俩银子,解不了父皇燃眉之急!但左右是儿臣的心意到了……”   “好,好啊!”这时的万历,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他用手展开这些银票,看到最后边那四张一百两的,万历的心中忍不住一阵酸楚……   好家伙!自己这个儿子有整有零的把这些银子拿过来,大概是他全家上下,也就这些钱了!   “父皇不用担心,”这时的朱常浩还一咧嘴,笑着说道:“我这月月都有俸禄,您还怕儿臣饿着不成?”   “再怎么说,我也比那些陕西的饥民过得强吧?他们也是父皇的子民,也和儿臣一样忠于父皇啊……您这次挑个靠谱点的赈灾官员去行不?”   朱常浩说这句话的时候,万历差点被他气乐了!不过天子的眼中,却闪动着异样的光彩!   自己这个儿子果然长大了,不再像之前那样任性胡为,而是心肠好、有担当!真是个难得的皇子!   “你去吧!也别太熬着自己,”这时的万历忍住心头翻涌的情绪,淡淡的向着朱常浩说道:   “眼看着天热了,你的万国博览会操心费力的,也不用整天往朕这儿跑。”   “遵旨!”朱常浩知道这是让他走的意思,于是连忙行礼,想要退出去。   可就在这时,忽然间外面当值的太监走了进来。   只见他低声说道:“主子,两广巡抚陈嘉恒觐见!”   “什么?”这时的万历忽然便是心头一震:“宣!” 第1709章 忽闻天南传捷报、我心无畏、怒斩群妖   此时的万历,忽然心头一动!   要知道像陈嘉恒这样的封疆大吏,没有皇帝的谕旨是不能轻易进京的,他奉旨管理地方,要是随便能跑回京城,那还了得?   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绝对没有,如果地方上发生重大事件,必须面呈天子禀报的时候。地方上的督抚也可以自行回转京师……但这理由要是不充分,你就等着被问罪吧!   所以陈嘉恒回到京师,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禀报。而这时的万历一想到远赴广东的沈渊,他的心里猛然就是一哆嗦!   万历连忙宣陈嘉恒进来,而这时的两广巡抚陈大人在走进乾清宫之际,心里也是紧张得不行。   这次沈渊清理广州官场,出手有如雷轰电闪,锄奸杀人毫不留情,像这种做法,一般四平八稳做官的官员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毕竟斩杀朝廷命官,就算是他有这个权限,最好也要上报朝廷作为备案……更何况像广州知府这样层级的官员,沈渊甚至都没有任免权,就更别提把人家给砍头了!   不过沈渊连东厂太监都敢砍,而且砍完之后还啥事儿没有。所以类似这种程度的越权,对于沈渊而言简直是一点儿不刺激……陈嘉恒对他更是毫无办法。   这次陈大人知道,沈渊有大批银两要押送京城,觉得这是一个讨好圣上的绝佳机会,因此才亲自回京的。   同时他也想着,在天子面前夸大一番自己在广州之战中起到的重要作用。   可是当他一抬头,看到圣上满脸期盼的目光,陈嘉恒的心里就是一哆嗦!   这要是把自己的功劳夸大得太过分了……此时这位陈巡抚心中暗自想道:圣上会不会突然问我……   “既然你本事那么大,那沈渊去之前,你干啥去了?”   还是实话实说吧!适当夸奖一下自己就好了……陈嘉恒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沮丧。他暗自打好了主意,然后立刻恢复了一脸正气凛然、忠贞无私的表情!   等到陈嘉恒开始在乾清宫中,诉说沈渊在广州之战中的布局和手段,此时的御书房里,一片鸦雀无声!   ……   刘若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怀里的拂尘尾却在不住抖动着。瑞王朱常浩跪在那里,连头都没抬,可是腮边两侧的肌肉却显示出,他暗自咬紧了牙关!   广州城内官场黑帮,商会倭寇,官兵将领,杀手刺客,简直满城都是沈渊的敌人!   而沈渊……却是孤立无援!   在这种情况下,沈渊打击码头黑帮,铲除卫明阳的羽翼黄独刀岸然,隐藏了关键的证人丁亦夏。   他率领自己的一百亲卫,和倭寇与官军组成的联军两千五百人,在海滩上一场血战!   敌人把石梅村整个村子屠灭一空,安排下八百武林高手,在沈渊回城时妄图刺杀。他们煽动民众,以数万人的规模,冲击布政司衙门!   就在这种情况下,沈渊居然神奇的逆转了局势!   他在数万百姓面前,凭借一腔赤诚血泪,终于赢得了百姓的支持。他把之前搜集的证据一一罗列出来,当即将犯罪的商人和官员尽数斩首!   广州之战,沈渊大获全胜,而参与此案的广州方面敌对势力罪行累累,人证物证俱在!   光是广州一地,首恶的案卷就装了整整的四大箱子,案情清楚,处置得当,手段凌厉,干脆利落!   ……这就是沈渊!   当万历天子听到沈渊解救出了一直被囚禁的市舶司司丞陈守志,在数万军民的欢呼下,将罪刑累累的案犯人一一斩首之际,他身上的龙袍都在簌簌而抖!   一贯的杀伐决断,毫无顾忌,一贯的聚恶如仇,不顾自己,这就是沈渊!   ……   此时的陈嘉恒偷眼一看天子的神情,见到皇上的两只眼睛都红了,他的心里更是一阵止不住的颤动!   在这之后,陈嘉恒仔细介绍了广州城的情况,从市舶司的资金流向,到各个层级的官员如何和四大衡商会勾结。   码头黑帮起的是什么作用,官兵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倭寇负责干什么,粤东十三家又是怎样的祸国殃民!   这张铺天盖地的关系网,让万历天子和刘若愚听得触目惊心!   ……   那就更别提身边的瑞王朱常浩了,一听到老师沈渊居然在这样敌众我寡的危局下,还能力挽狂澜大获全胜,朱常浩忍不住激动得心动神驰!   这哥们儿现在跪在那里,两只手的指甲全都死死地抠着砖缝儿……他咬紧了牙关,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才没有君前失仪。他现在真恨不得立刻就出现在老师的面前,为他大声叫好!   而这时的万历天子,当他看到陈嘉恒巡抚递过来沈渊的奏折,还有那张八十万的银两清单,万历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八十万两啊!这可是救命的银子!   当他把沈渊的奏折从头至尾看下去,就知道陈嘉恒巡抚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确有其事。   沈渊在奏章的末尾向万历奏报说:这八十万两是他在清查了地方上贪官和奸商的财产之后,填补给市舶司的税银……这是去年的!   也就是说明年……其实就是今年冬天,当北方灾民面临冻饿,灾情最为严重之际,沈渊还能把今年的税银送到京城!   这一来就是一百六十万两啊,最少一百六十万两!   万历的心里清清楚楚,这广州市舶司要是到了沈渊的手里,银子的数量怎么可能不增加?毕竟他有一根点石成金的金手指呢!这个沈渊……沈轻云!   这就是栋梁之臣,这才是忠心的臣子啊!   这时的万历忍住了心头的激动,一句一句慢慢的向陈嘉恒巡抚问起了沈渊的近况。   陈嘉恒叹了口气,说沈渊在和敌人博弈之时,被敌人派出的刺客以东瀛奇毒所伤,险些丧命在广州。   沈渊甚至接连昏迷了六七日才脱离险境,然后他一醒来,就到码头上见了自己一面。   当时这两位忠义之士,在码头上紧紧握手,用坚毅的眼神激励着对方,然后共同走向了凶险至极的广州战场!   在这之后,他们获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   听到沈渊中毒的消息,御书房里立刻传来了倒吸冷气的声音。在这之后,当他们听说沈渊脱离危险的时候,又同时传来了好几声,长长松了口气的声音! 第1710章 一番杀伐迅如风、官场一空、如何填充   听到沈渊如此艰辛才获得了广州之战的胜利,就连万历天子都一样是心动神驰。   至于刘若愚和朱常浩两位,沈渊的安危和胜负也一直牵动着他们的心。   等到陈嘉恒巡抚终于讲完,就见万历长叹了一声道:“这次沈渊孤身去往岭南整顿市舶司,还真是艰辛倍至!”   “也幸亏是他,也只有他才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对了,他现在身体无恙吧?”   “看来是没什么危险了,”这时的陈嘉恒也恭恭敬敬地说道:“回禀皇上,臣回京师来之前,倒是见到沈渊日夜操劳,已经累得不行了!”   “毕竟广州城内的官员差不多被他一扫而空,大小事务无论巨细,都出自布政司衙门他一人之手。”   “皇上要是心疼他,不妨给他派几个得力的官员去帮他一把,沈渊必定感激涕零!”   陈嘉恒巡抚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在留心观察着天子的反应。   这话倒并不是他要说的,而是临行时沈渊告诉他,一定要向天子说的!沈渊知道以万历天子多疑的性格,如果这件事要是在这奏章上正式说出来,不免会被天子所疑。要是沈渊的奏章因为程序问题,提前落到了内阁手中,更是会让官员们产生警觉,由此研究出对策,不让沈渊如愿以偿。   所以沈渊才让陈嘉恒向万历当面说出这样一番话,既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朝臣来不及反应的意思。   同时也是旁敲侧击,让万历不会生出任何疑心。   果然万历听到这番话之后,他沉吟了一下,却是皱起了眉头。   过了一会儿,万历天子似乎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就是派去几个臣子,不是跟朕一条心的,只怕会适得其反啊……”“这样不但不能给沈渊帮忙,反而是给他添乱了,这该如何是好?”   像这样的话,旁边的几个人就算听见了也只能装没听着。   尤其是陈嘉恒他一个外臣,对这种人事任免的重大决策,他是不便开口的。   更何况要派人去的地方还是他的辖区,所以他更是要避嫌为好。   不过以万历的城府,当然绝不至于把自己心里的话信口说出来……所以他既然说了,就必有他的用意!这时的朱常浩悄悄一抬头,就见到刘若愚正在朝自己皱眉……看刘太监的意思,分明是在说:“这种话你一个儿子不说,难道我让我这个奴才去说?”   于是朱常浩一撇嘴,低声向着万历说道:“儿臣这里倒是有个计较,不知对不对,要是荒唐错漏,父皇您可得恕我无罪!”   “你这孩子,说话越来越像沈渊了!有话就直说。”   这时的万历看见朱常浩主动接招,他也没好气地笑着说了一句。   于是就见朱常浩跪在地上,直起身来说道:“在儿子想来,那广东属于岭南偏僻之地,一般京官外放,是没什么人愿意去的。”   “现在大明北边,边关时有紧张之势,中原一带旱灾蝗灾不断,唯有江南是京官外放的首选。”   “可是外放江南,他们也是愿意去富庶繁华、平静无事之地。   就像是长江沿线鱼米之乡,淮扬一带丰饶富足,故此选择外放的官员人人都爱去。”   “可是广州那里气候炎热,北方人去岭南水土不服,再加上沈渊刚刚杀了那么多贪污的官员。   所以朝臣中一时之间,怕是也找不到那么多愿意去广州的官啊……”“对啊!”   这时的万历皇帝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文章,立刻就是精神一震!他心中暗想:这个朱常浩,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要是说他有心机吧,像是什么边关紧张,中原旱灾蝗灾之类的事,哪有当着天子的面儿这么直说的,这简直是毫不避讳的讨打啊!可你要是说他没有心机吧,这句话里的“一时之间”四个字,可是话里有话!朱常浩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即便是反对沈渊的朝臣,现在想要派出大批官员到广州一带去掺沙子,给沈渊添乱,跟他唱对台戏,那他们也是需要时间的!想一想就知道,在沈渊的手下做官,哪有那么容易的?   又贪污不到银子又容易掉脑袋,还是在那么偏远的岭南一带!所以朝臣们即便是有这样的想法,派人去沈渊坐镇的广东。   他们也需要拉拢劝说,说服一批年轻官员,对他们封官许愿,才会有人去甘冒奇险!所以这里面最关键的一个因素……就是时间!只要不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时间,朕就可以把沈渊需要的官员,给他派到广州去!所以要做成这件事的要领,就是迅雷不及掩耳……可是那些朝臣虽然反应不过来,沈渊期望派到广州去的官员,就能反应过来吗?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转向了朱常浩,就见朱常浩连忙说道:“而且您刚才所说的这些困难,对于沈渊的家族来说,显然并不算是问题。”   “他们沈氏家族,派自己的子弟去帮沈渊的忙,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只不过……”说到这里时,朱常浩沉吟了一下道:“这次派去的官员,最好不要全都是江南沈氏的人,不然对沈渊本人也不利。”   万历听到了朱常浩这句话,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其实即便是朱常浩不说,万历自己也会想到这一点的。   哪有派一个人当官,任凭他把所有的地方官全都杀了个干净,然后一次派过去的又全都是沈渊的亲族?   像这样的情况弄,不好整个广东,他这个天子都很难再指挥得动了!所以在朱常浩的心中也明白这一点,于是他索性提前把父皇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朱常浩倒并不是为了制衡沈渊,甚至不是有意提醒自己的父皇提防沈渊。   而是要暗地里帮他这个老师一个忙!而这时的万历想了想之后,却也淡淡地笑着向朱常浩问道:“你跟沈渊如此亲厚,难得你还能分得清私谊和公务啊!”手机用户看大明第一狂士请浏览,更优质的用户体验。 第1711章 未知皇朝去何从、百鸟争鸣、江中紫菱   “儿臣这是为了保全他,”只见朱常浩正色说道:“对于那些胆大的属下,不给他犯错的机会,也同样是对他的保护……”“说得好!”   万历闻言,忍不住一句夸奖脱口而出!……在这之前,即便是朱常浩拿出了市舶司上交银两的方案,还将自己的资产都交给天子用于赈灾,万历都没有这样夸奖过朱常浩。   而这时的万历,却好不吝惜的给了朱常浩一个明确的赞赏。   这句话正中万历下怀,因为朱常浩处置问题的思路正大平和,目光深远,这可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能做到的!“常浩说得没错,”这时的万历天子点了点头,向刘若愚说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召集内阁吧……你们先下去。”   听到天子的吩咐,朱常浩和陈嘉恒两位知道自己终于完成了任务,同时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才跪拜离去。   当他们离开御书房的时候,万历看着两个人低头躬身地向着书房门外退去的身影,心中却是若有所思…………这时的阁臣全都接到了通知,都在从办公的地点,向着乾清宫御书房的方向集合……由于广州方面全军覆没,他们还没收到广州城内,自己一方的势力遭到惨败的消息。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陈嘉恒巡抚都不知道老祖宗被杀的消息,甚至对叶鹰这个人都一无所知!此时此刻的御书房中,万历还在一边等着朝臣到来,一边暗自想着心事。   这个时候,却见外面的太监进来回报,说是福王朱常洵来了。   等万历抬头一看,还没等他派太监传旨宣见,他那个最钟爱的儿子朱常洵就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父皇安好!”   朱常洵飞快地行了个礼,然后就来到了天子的御座旁边。   万历也面带笑意,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这么高兴,有什么喜事?”   不知道怎么的,一看到朱常洵,万历就觉得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他笑着向朱常洵问道。   “儿臣让他们在府里织了一张好大的网,”只见朱常洵笑着说道:“把整个院子全都盖起来了。”   “在那里面是各省进贡来的珍奇鸟雀,它们飞不出去,却能在院子里随意欢唱,以后那个院子就叫百鸟园!”   “尤其是早上的时候,清晨时分那些鸟雀唱得最欢了,听起来如同置身幽谷山林,最是让人心神俱畅。”   “我看父皇每日操劳国事,您不妨忙里偷闲,到儿臣那里坐坐。   听听鸟雀唱歌,静静心也好!父皇总是这般眉头紧锁,时间长了对龙体可不好!”   “你有心了!”   这时的万历赞赏地笑了笑,毕竟这个儿子,还是心疼他这个父皇的。   不过他一眼看到了桌上那几张一百两的银票……不知为什么,这位万历天子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与此同时,朱常浩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府里。   一走进自家院子他就松开玉带,把身上闷热的朝服脱下来,露出了上下两截雪白的里衣。   等到快步进了房间里,下人送上了拧好的毛巾,朱常浩把脸上的汗水一擦,更是显得玉面朱唇,丰神俊朗,十足一个翩翩美少年!然后他一抬头,看见了自己的侍妾紫菱。   大热天的,姑娘身上穿得也是分外清凉,一身冰肌玉骨笼罩在纱裙内,犹如一朵白莲开放在水雾中,真是分外动人。   “你进来伺候……你们下去吧!”   朱常浩向着紫菱招了招手,然后吩咐了下人一句,随即那些下人们就识趣地退了出去,还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等到朱常浩进了卧房,这位瑞王爷向着紫菱姑娘笑了一下,居然笑容里还带着几分讨好!……这是啥意思?   一位王爷,居然能对着侍妾露出这样的笑意?   ……随即紫菱姑娘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面带清冷之色,顺手递给了瑞王爷。   朱常浩一边打开信,一边把官靴踢到了一边,然后他快步上床,把信放在枕头上,边做着俯卧撑,边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封信!慢慢的屋子里传来了朱常浩的喘息声,在这一刻,那位紫菱姑娘却在淡淡地看着他。   ……原来这位紫菱姑娘,根本就不是朱常浩的侍妾,而是沈渊派给王爷的保镖兼联络员。   这姑娘的来历可是非同凡响,她是沈渊手下八大名剑之一……紫电姑娘!想当初沈渊离开京师之后,朱常浩过了整整一个月才再次到骡马市大街,买来了这个卖身葬父的姑娘。   并且慢慢的,紫菱从王府内的一个丫鬟,晋升成了朱常浩的贴身侍妾。   在别人面前,这位紫菱姑娘自然是温婉可人,任凭朱常浩如何使唤都毫无怨言。   可是一到俩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情况一下子就会来个大反转!首先这位紫电姑娘武功高强,打朱常浩这样的三十个都没问题。   其次她还是老师沈渊派来的联络员,朱常浩对她自然要尊敬有加。   此外这位紫菱姑娘长得还漂亮,两个人日日相处久了,朱常浩未免对她暗自倾心……可是人家姑娘却不咋爱搭理他。   这样一来时间长了,慢慢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就形成了现在的样子。   朱常浩见到紫菱的时候会带着几分讨好,而这位姑娘却是丝毫不给他什么好脸色。   而且可笑的地方还不止于此,到现在为止,朱常浩也没碰到过紫电姑娘的一片衣角,反而为了保护朱常浩方便,紫菱姑娘还要尽量待在他的身边。   于是这位瑞王爷,十天里倒是有七天要招呼紫菱姑娘夜间去伺候,然后每次都把他累得死去活来!人家姑娘说了,一个是王爷的武功底子太差,最好还是自己好好练练,遇到紧急情况也有自保之力。   另外瑞王每天晚上召她伺候,要是一动不动,被外人看出破绽来也不好。   就这样,在外人看来朱常浩每天晚上,都在卧房里噼里啪啦地折腾,甚至第二天早上都能看出疲倦之态,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手机用户看大明第一狂士请浏览,更优质的用户体验。 第1712章 料敌如神任君行、字字珠玑、句句神通   以至于那些下人和府中的管事之流,都以为紫菱姑娘必有什么玄奥的绝技,或是身上有什么天生的妙处,以至于让主子乐此不疲,甚至一玩耍起来就是半宿!可他们却没人知道,朱常浩这半夜全都是在俯卧撑、拿大顶、扎马步、练拳脚……这根本不是他在操练紫菱,而是人家姑娘在操练他!其实朱常浩这么聪明,他多少知道紫菱姑娘让他这么做,其实还有第三层用意。   其实就是把他收拾得疲惫不堪之后,他也没那个精力再动什么歪心思,直接往床上一躺就呼呼大睡了。   不过随之而来的效果倒是很明显,紫菱日夜陪伴在朱常浩的身边,也没人表示怀疑。   朱常浩的武功却是大有进境,身上的肌肉都结实了不少!虽然每天都处在狼狈之中,但因为朱常浩对这位紫菱姑娘也是分外倾心,居然不以为苦,反倒兴致勃勃的毫无怨言……基本上这几个月的时间,这俩人就是这么过来的。   ……“啪”的一声,朱常浩脸上的汗珠滴在了信纸上,而他却咬紧了牙关,继续做着俯卧撑。   枕头上这封信的内容,让朱常浩越看越是心惊!只见这封信上写着:“……我一切安好,广州大局已定。”   “北方大旱之事我已尽知,想必殿下会在万国博览会税银上,给圣上提供帮助……”老师早料到了他在上缴税银上的安排,这一点自然是毫不稀奇。   朱常浩知道自己是老师的弟子,而且两人在京师相处的时间那么长,以老师对自己的理解,能想到这一点当然是没问题的。   可是下边的几句话,却让朱常浩惊得汗流浃背!只见沈渊接着写道:“殿下的举措,既得天子圣宠,又会让朝臣心生忌惮。   因此年末西北赈灾,就是他们的一个机会……”“他们会极力推你去奔赴西北,一方面将殿下拔出博览会这个重要位置,向天子证明博览会没有殿下,也能正常运转。”   “同时西北赈灾情形恶劣,稍有不慎便会授人口实,被朝臣借机寻衅问罪!”   此时的朱常浩拼命地做着俯卧撑,全身上下汗流浃背,可是他脑海中推演着今后几个月即将发生的事,却被老师的目光和远见所震惊!朝臣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他们强行让自己离开博览会,使他赈灾完成之后,就再没有了留在京师的理由。   而他到西北去赈灾,那里不但有万千灾民,而且还有狼群一样窥视着赈灾银子的贪腐官员!事实上朱常浩的心里清楚,每次朝廷拨下去的赈灾银子,要是有三成能变成粮食,喂到灾民的嘴里,那都是地方官积德了!这些赈灾银子被地方官层层剥削,处处扒皮,他们可不管灾民会不会变成暴民,甚至于西北被暴民弄得一片大乱。   他们通红的眼睛里,只有雪白的银子!因此朝廷上费尽心机筹措的赈灾款项,每一次都是喂肥了他们,却没有几粒粮食能喂到饥民的口中。   所以自己一旦亲自带着银子去,而且绝不许下属官员盘剥贪污,那他朱常浩就是所有西北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这种这种情况下,他不出事都不可能,他干什么都是错的!到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篡改,诬蔑诋毁,只要他握着赈灾银子不放,他就会被人骂到声名狼藉!可是如果有人推荐他去赈灾,他还真的非去不可……因为朱常浩的性格和心思,通过他这次在博览会上缴税金的举措,已经被朝臣们摸得清清楚楚了。   你心有饥民,我就用饥民来对付你,你悲天悯人,我就利用你的善良杀了你!这就是大明朝廷的真实模样!所以我为了多救一些灾民的性命,明知这是陷阱也一定会去。   而我去了之后的结局,必定是完蛋!老师已经提前几个月,预见到了这样的后果!此时的朱常浩气喘如牛,汗流浃背,他忍不住紧紧锁起了眉头。现在他知道了,自己在博览会税银这件事上擅自做出的决定,虽然看似为了天下着想,却是走了一招死棋,因为他暴露出了自己一个致命的弱点!老师……老师!没有你,京师真是好艰难啊……我不过想为百姓做点好事,结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泥潭!在这之后朱常浩咬着牙继续向下看去,就见沈渊接着写道:“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殿下可以自去西北,应无大碍。”   朱常浩的精神随即便是一振!他继续向下看去……“只要记住两点:第一要朝廷派员与你同行,此人必是朝臣一伙无疑,负责对殿下监视掣肘,但此人也可为我所用。”   “第二,薛天策已至山西上任,殿下当审慎联系,依为腹心,此行当可无恙。”   “嗯!”   这时的朱常浩眼中忍不住露出了惊喜之色。   当他见到老师在信上说,要朝廷派员与他同行的时候,以他对沈少爷的了解,他好像已经看到了一个场景……就是老师把一个挺大的黑锅,正抡圆了用力扣在那个监视自己的朝臣脑袋上!至于薛天策……这真是神来之笔!到现在朱常浩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结识那个大同府才子薛天策的,甚至还跟他成了挚交好友。   在出发去广东之前,老师在临行前还向自己正式介绍了柳如青,薛天策和华潜、沈焕!现在那个薛天策已经赴任西北,所以自己出京赈灾的时候,一到了西北就会有一个本地高官薛天策,对自己做出策应和帮助,而且那是一个绝对可以信得过的自己人!如此说来,老师的布局甚至在他没中状元之际就开始了……这真是让人想起来都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有老师这样的人帮助自己,那我还焦虑个啥啊?   ……此时的朱常浩继续向下看去,就见沈渊在信的末尾写道:“届时殿下离京之后,我自会安排博览会显露不稳态势。   无论谁接手代管殿下掌管博览会,都无法有效控制局势。   所以殿下赈灾回京之后,依然可以掌控博览会……”“好!”   朱常浩见到这句话,忍不住就是暗自叫好!手机用户看大明第一狂士请浏览,更优质的用户体验。 第1713章 惊煞朝臣天地崩、打包官员、包邮广东   对于沈渊这样的手段,他是再熟悉不过了……哪怕是再忠心的臣子,你都要时不时的提醒君王,自己是很重要的。   不然皇帝很快就会认为你为他做的那些事,全都是理所当然!连民间百姓都知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句话,所以朱常浩一离开京师万国博览会,那博览会就非乱不可,不乱他也得乱!至于老师如何会让博览会乱起来,这朱常浩都不用想。   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整个万国博览会可以没有他朱常浩,可要是离了那三百多个女掌柜,那可真就是谁来都玩儿不转!就以那三百多女掌柜的能力,她们都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把博览会弄得风生水起,要是想给它添点乱让它倒霉,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老师的信,写到这里就是戛然而止,这时的朱常浩也终于一头把自己杵在了枕头上。   他连头也没抬,就把信纸扯出来向着旁边一递,被紫菱姑娘顺手接了过去。   在这期间,紫菱姑娘一直在看着朱常浩看信时的表情和表现,从细微表情中解读这位瑞王千岁的心思。   其实朱常这样的小伙子,没人会不喜欢,尤其两人还是朝夕相处,耳鬓厮磨。   但是紫菱姑娘也知道,自己一旦要是和朱常浩有了亲密关系,她可能就会在关键时刻,处于两难的境地。   因此出于对老师的忠诚和敬仰,紫菱姑娘也在控制着自己,对朱常浩丝毫不假辞色。   而她现在对瑞王殿下微表情的解读,也让她非常满意。   显然这个年轻人对他的老师,同样也是紫菱姑娘的主人沈渊,依然是绝对信任,并且是心悦诚服!……当紫菱姑娘接过这封信之后,原本按照保密规定她要将信纸彻底焚毁,可是信纸一拿到手里,她就微微皱了皱秀眉。   这上面已经被朱常浩的汗水滴得一片潮湿,这种情况下是很难点着烧掉的。   可是紫菱姑娘执行保密规定,却是丝毫都不打折扣。   她毫不犹豫的把这张信纸撕成了几片,然后将一片放到嘴里,彻底嚼烂了之后吞了下去。   朱常浩回头看到这样的情景,立刻忙不迭地跳下来,赶紧倒了杯茶递给了紫菱姑娘。   在这之后,他把紫菱姑娘手里剩下的几片信纸全都拿过来,就在姑娘的面前张开嘴,羊吃草把信纸一股脑地塞进去,嚼碎了之后拼命向下吞咽……“像吃屎这样的事儿,怎好让紫菱姑娘来做?”   只见朱常浩正色说着,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因为嘴里纸团的缘故,使用卷舌音未遂,把“纸”这个音发错了!你还别说,朱常浩这一番举动,还真是深得他老师泡妞的秘诀传授!这回轮到紫菱姑娘给他倒茶了……刚刚这位瑞王爷为了追求干脆利落的效果,被那个大纸团给噎得,一边拍桌子一边直翻白眼儿!……此时在京城的大街上,有两支情报员组成的信使队伍,分别来到了徽商会馆和无锡会馆。   这两支队伍,都是由天元票号汪寒大掌柜派出来的,他们手中的信件和紫菱姑娘接到的一样,全都是由信鸽传来的密码信件。   像这样的信件,在接到了信鸽传回之后,需要专人先解码破译,才能重新将密码组成的内容译成文字。   这就是说,即使有人截获了信鸽,也不会造成情报上的泄露。   要知道这京师信鸽站,甚至是沈渊在扬州同无为教主刘天绪大战的时候,就开始筹建的!如今的信鸽经过几代优选,终于形成了规模,信鸽站也随着天元票号,分布到了大明全境各地。   如今经过几年的准备,这片高效而快速的情报传输网络,也终于开始爆发出了它的威力!这一次沈渊写给华潜的无锡华家,还有淮扬的沈氏财团的密信,其实就一个内容……他已经掌控广州,让两大家族一有机会就立刻推荐族中子弟,到广东做官!……此时的乾清宫御书房里,很快朝中阁臣就到了。   这里面为首的,自然就是那个首辅……叶向高!为了节省时间,以免他们相互传阅奏章时故意耽搁时刻,让这些朝臣的心里有所准备。   万历天子索性让刘若愚当众宣读了沈渊和陈嘉恒的奏报。   这边刘若愚清朗的声音,正在宣读奏报之际,书案后的天子却是目光微闭,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前面肃立两排的七大内阁。   广州城内的形势犹如山陵崩塌,江河倒卷,这封奏报读起来也是字字惊心!万历天子看着叶向高他们几个老臣眼观鼻、鼻观心,所有人都是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的表情流露。   但是万历的心里却清楚得很,广州城那个被沈渊刚刚击碎的庞大网络,一定和这些阁臣们有关,或许还不止一个!面前的几个中间,必定有人心里如翻江倒海,怒潮奔流……他的心在滴血,整个人也在被怒火烧灼!“哼!”   万历的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股快意!经过了和朝臣这么多年的博弈和抗衡,这一次他终于来了个大获全胜,这真是让他的心里痛快无比!在这之后,等刘若愚将奏章宣读完,就见万历淡淡地说道:“如今广州那边大量官员勾结一气,贪腐横行,证据确凿,已经被沈渊尽数处置。”   “现在广东官场上,需要大量的官员填补空缺,沈渊一个人可做不了这么多事!”   “唉!”   只见万历叹了口气后说道:“现在广州那边百废待兴,急需官员,沈渊肯定是一刻也等不得了,所以事不宜迟。”   “现在你们召集朝臣去商议,天黑前把推荐去广东的官员名单报上来,朕会酌情任免职务,交由吏部用印,将他们尽快派往广东,以解燃眉之急!现在就去吧!”   “是!老臣告退……”这几位阁臣闻言,随即施礼退了出去。   “哼!”   看着他们苍老而迟缓的样子,万历天子的嘴角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冷笑!手机用户看大明第一狂士请浏览,更优质的用户体验。 第1714章 结党营私搅风雨、迅雷急袭、措手不及   等到走出皇宫,叶向高的脸越来越阴沉下来,他知道广州……完了!不但是广州完了,而且他那个儿子叶鹰也免不了兵败身亡的下场。   因为从沈渊的奏报中他可以清楚地知道,整个广州的力量完全被人一窝端,从上到下叫沈渊给剃了个干净!现在的问题是,这位叶阁老可不是仅仅失去了一个儿子这么简单,他面临的形势也是极其严峻。   因为他实际上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朝臣中的一党……这些人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聚集在一起的,叶向高只是其中的首脑人物而已。   所以他更像是商会的会长,大家信任他,把权利交到他的手里,而在这之前他也一直做得不错……直到今天!他利用权势把自己的私生子叶鹰派到了广州掌控大局,可是却被沈渊以雷霆手段搞得土崩瓦解。   这就意味着他要向自己的党羽作出解释,要立刻想办法稳固住自己的地位,要尽快解决广州的问题。   那个死不足惜的逆子,他究竟是怎么搞的?   此时的叶向高心里就像油煎火烧一般的难受,不是因为叶鹰的败亡,而是因为他给自己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手中握着如此巨大的优势,叶鹰掌控的兵力是沈渊的三十倍有余,整个广州官场、士绅、商人、黑帮,全都处在叶鹰的控制之下,而他居然能把仗给打输了,这真是死有余辜!而现在叶向高面临的形势更加严峻,沈渊的奏报来得迅雷不及掩耳,把他打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   现在万历以急需官员为名,要他们立刻拿出派往广州去的官员名单,这个时候叶向高就算想往里掺进去自己的人,他也来不及做出任何行动。   虽然他手上的门生弟子青年才俊不少,但是有几个愿意把自己的脑袋伸到沈渊的屠刀下的?   他要封官许愿,拍胸脯做保证,才能说动这些人去往广州和沈渊作对,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既然如此,那就拖下去……此时的叶向高心中暗自想道:我这边派出弟子门人出去分别说通那些年轻官员。   那边朝堂上,要是死活凑不够要派出去的官员,这件事情就可以拖下来,直到自己把官员凑齐了再说。   广州城万万不能彻底落在沈渊的手里,尤其是市舶司!那可是一个会喷涌金银的泉眼,时时刻刻都会带来巨大的利益。   而利益……正是他们这些高官汇聚在一起,形成合力的原因!想到这里,叶向高从容布置,让几位阁老到朝堂等着,而自己则是分别派出人到三省六部,汇聚所有的京师高官,参加这个临时召集的会议。   会议的议题就一个……选派去往广州的一批官员!……那么这个时候,沈渊在京师的几位朋友又怎么样了呢?   前文已经说过,沈渊的好友薛天策已经去往山西赴任,而华潜和柳如青在沈渊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已经出了翰林院,到吏部任职。   一般来说,翰林出身的官员自视清贵,很少去工部之类担任那些“浊官”,而吏部负责的是朝堂上下官员的任免,既有权利又有威严,是仅次于翰林院的清贵之选。   至于沈涣,因为他的年龄关系,还在翰林院担任待诏……毕竟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不管派到哪个衙门去都难以服众,所以他还得磨两年再说。   至于洪承畴,这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正在朝堂上稳步前进。   和沈涣他们不同,洪承畴的身上并没有打下沈渊明显的烙印。   只有最开始的时候,沈渊送给他一个望远镜,还被瑞王朱常浩给收购了。   所以现在满京城没人知道他其实是沈渊的嫡系,而这位洪承畴也在沈渊的暗自帮助下,一点点的熬资历攒人脉,慢慢地攀升上来。   虽然他升官的速度很快,但却因为低调,几乎没人注意,毕竟洪承畴在这之前才学之名就遍誉天下,升官升得快点,大家也认为是理所当然。   如今这些兄弟们除了洪承畴和远在山西大同的薛天策之外,也都接到了沈渊的传信,他们知道,自己人生中重要的转折就要到了!……这边朝堂上的各部主官和重要朝臣也都相继赶到,在人还没到齐之前,会议还没开始,他们已经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相互商量起来。   这里面叶向高发动自己的嫡系,散布消息制定攻守同盟,紧张的在朝臣中的各方势力里宣讲这次会议的主旨。   还有游离在叶向高一伙势力之外的,甚至有平日里关系微妙的官员集团,听到了消息之后都立刻知道了叶向高的意图。   虽然首辅这些弟子门人没有明说,但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对于这次往广东派官员的事,叶阁老并不着急……因此大家都是心领神会。   至于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集团都是怎么形成的,这里面也很有意思。   首先有些人是出自同一个家族,就有点儿像华潜和沈家的情形,有的集团则是以地域划分,什么山西陕西的,两广的官员都是守望相助。   还有学派或者持同一种治政理念的,比如东林书院出身的官员,或者是维护福王朱常洵这一派的。   当然还有由于自己的座师是同一个人,也就是出师同门,就此结成一伙的。   这些官员集团大大小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的结构松散,有的却是勾连紧密。   套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朝堂其实也就是一个江湖的缩影。   他们中间合纵连横,互相打压拆台,有的时候又会因为某些事在一起合作。   至于某些官员因为对自己的地位不满,改投向别的阵营,甚至是投向阉党的情况也有。   就像是在历史上,距离此时十五年之后的天启五年,朝堂上盛传的一本《东林点将录》一样。   举个例子就知道朝廷上拉帮结伙的氛围是怎么样了,这里边排名靠前的有这样几位:天魁星及时雨宋江……大学士叶向高,天罡星玉麒麟卢俊义……吏部尚书赵南星,天机星智多星吴用……左谕德缪昌期。   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全都是东林一党,被人用水浒一百单八将的名号编成了一本册子,由此可见这时候朝堂上拉帮结伙的氛围,多浓厚了。手机用户看大明第一狂士请浏览,更优质的用户体验。 第1715章 才俊如林堵着你、混也不过、拖不下去   这时的首辅叶向高看到人来得差不多了,自己的弟子们人也在下面忙活得不亦乐乎,于是他咳嗽了一声,示意朝会开始。   在这之后,他把广州的形势和天子的意思跟大家说了一遍……基本上他所说的内容,下边的人刚刚在会议前吹风的过程中全都知道了。   因此这个消息也算得到了缓冲,可这满堂朝臣还是对沈渊如此狠辣的手段,暗自吃惊。   话说这可是大明朝很少发生的情况,即便是某位官员有沈渊这样的本事和权限,他又哪有这样的决心,把一省的高官来个连窝儿端?   可是再怎么说,如今翻案是翻不过来了,沈渊收集的证据十分齐整。   而且天子也为这件案子定了性,剩下的就是他们怎么选派官员充实广州官场的事。   这可是国家大事,不做当然是不行的,至于做起来怎么进行,这位首辅叶向高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于是当叶向高沉声向大家询问,让他们推荐一些年轻才俊去往广州任职时,整个朝房里都是鸦雀无声。   要知道在座的全都是高官,地位远远高于知府,所以这次选人派到广州去,屋里这些官员是没份儿的。   至于推举官员……这些高官的门人弟子就算再怎么亲近,多少也要亲自询问一下人家的意见吧?   至于自己的子侄,倒是不用回家去问,不过谁愿意把儿子往广州送啊?   再加上之前叶向高的表态非常明显,所以朝堂里一时间就冷了场。   这时的叶向高心里冷笑了一声,之后他却语重心长地向大伙慢吞吞地说道:“其实老朽也知道,广州比不上江南其他的地方好。”   “不过此地虽然偏远,却是大有所为,这次临危受命,更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咱们家中若是有青年才俊,能胜任这次广东之行的,还请诸位同僚不要犹豫,只管向老朽明言便是。”   等到他这番话说出来,下面依旧是一片鸦雀无声。   叶向高见状,叹了口气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刚刚天子召内阁过去,说是日落之前就要把名单拿出来,可你看现在……唉!”   “看来这急切之间,只怕是难以凑齐天子所要的人数,这广州那边又是急如星火!这可让老朽如何向圣上复命啊?”   此时的叶向高满面愁容,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但是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自己却是清清楚楚!这位叶首辅此时正在肚子里暗自冷笑,心说如此一来,这个拖字诀就算是奏效了。   一会儿散会之后,我只需向天子回报,说派去广州的官员数量严重不足,需要从长计议,到时候我们就有了足够的准备时间!当叶向高想到这里,正要匆匆结束这次议事时,他却忽然看到下面吏部那边,有一位官员站了起来。   此人好像是吏部考功清吏司的,是姓沈吧?   此时的叶向高一看到这个人,联想到他的姓氏,他长长的白眉立刻就是一颤!就见这位考功清吏司侍郎嘴角含笑,向着叶向高说道:“阁老问及此事,我吏部倒有一批人选,可供叶阁老参详。”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展开之后向着叶向高说道:“这里边有四十二位官员,品级多是四品到七品的,在我考功司连年磨堪之下,得评都是上中、上上这样的优等。”   “我大明正在用人之际,考功司也幸好早有准备,这批年轻官员都可派往广东,也免得天子忧虑,广州无人可用。”   这位沈侍郎说完,就上前把册子放到了叶向高的桌子上。   而叶向高将册子打开之后才扫了一眼,就看见满眼都是“沈”字!殊不知现在的叶首辅,就对这个沈字儿过敏,虽然自古就有“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样的话,可是这位首辅大人还是气得两眼一闭!在这之后,叶向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笑着让这位沈侍郎回座,他还满面欣喜地说道:“还得说是吏部专管官员任免,沈大人平时勤于王事,在这关键时刻果然是不负众望!”   “这批年轻才俊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了!可是……”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见叶向高停顿了一下,然后满脸遗憾地说道:“这名单上只有四十二位,奈何广州需要的官员,可不止这些啊!”   “按照被布政使沈大人处置的官员数目,这里面至少还有三十人以上的缺口……唉!”   “你们看现在人数不足,是不是先让圣上等两天?   咱们再收集一批青年官员,凑足了人数之后再上报?”   只见叶向高长叹了一声说道:“大家都是做官的,谁还不知道买瓜的时候先挑是筐帽,后挑是筐底儿?”   “若是把这四十二个人先派过去,广州剩下的职位就更是等而下之,到时候再想收集年轻官员,只怕比现在还要难上十倍!”   这个叶首辅说得倒也是人之常情,虽然这里的明眼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个借口而已。   他口口声声说的是想要公平,但实际上却是为了替自己打算,不过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别人也无法辩驳。“既然如此……”只见叶向高收起了这个册子,正要让大家散会,却忽然见到另一位官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首辅!”   就见这位户部华侍中,向着叶向高恭谨地施礼道:“下官这里倒是还有一些人选要推荐……有三十五个。”   在这一刻,叶向高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顿时就是一黑!他死死地咬着后槽牙,眼睛却依然看着这位华侍中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册子。   这下人数都快超过八十了,他再想推搪拖延下去,也是没有了任何理由!……众目睽睽之下,此时的叶向高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难为他一个在官场上无往不利的老臣,居然这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弄得他狼狈不堪!其实以叶向高的水准能力,本来绝不至于弄到这样的地步,但是只要一考虑到和他对阵的选手,就知道他输得其实一点都不冤枉!这里边有行动犹如雷鸣电闪一般的沈渊,有一心配合沈渊行动的万历天子。   有沈渊速度飞快的传讯系统,还有江南华家与沈家两大家族!手机用户看大明第一狂士请浏览,更优质的用户体验。 第1716章 京师犹在尘嚣里、大国工业、谈何容易   要说朝堂上别的势力,想要派出这些年轻官员还真不容易,可华家和沈家都是地处江南,实际上广东距离淮扬一带也没有京师那么远。   另外这些子弟都是商人出身,这次到广州去,他们身上同样也负担着为家族开拓岭南市场的重任。   更何况别人把沈渊当成杀人魔王,但在这两大家族的心中,沈渊却已经隐隐有了成为他们领袖之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拿出七八十个人来去广州上任,又能算得了什么?   因此提前得到通知的华家和沈家,飞快地划定了人选,并且在这次朝会上果断地推出了自己的青年官员团。   这一下叶向高相当于猝不及防之下被两头堵死,他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灵了!而这一次,万历天子办事的动作也是出奇的迅速。   他为了沈渊调派人手方便,甚至没有对这张官员名单上作出批示,比如说任命谁为哪一部门的官员之类,而是让沈渊自行任命处置。   黄昏时分,这两册官员名单在送到了皇宫之后,传信的太监还没等坐稳当,圣旨就发下来了!七十七名年轻官员,不是姓沈就是姓华,一律去往广东就任,官职暂由广东承宣布政使沈渊指定委派,即日启程出发!这一天里就决定了将近八十名官员的去向,这在大明的朝堂上最近这一百年,也没有过这么高的效率啊!不过这桩离奇事件,还是在沈渊的谋划下飞快的完成了。   这回沈渊有了大批的基层官员可以用……而且还都是自己人!并且好消息还不仅如此,天子在刘若愚的提醒下,还连夜会见了两名年轻官员……华潜和柳如青。   结果就是:华潜担任新的广州知府,也就是卫明阳当初的职位。   而柳如青则是广州省新任臬台……负责整个广东省的司法。   这样一来广东省三驾马车,除了控制整个广东军力的都指挥使司这个位置,没有被换上沈渊的人,其他的全都是沈渊的班底!也由此可见,万历虽然对沈渊十分信任和倚重,但是对咱们这位沈少爷还是暗自留了一手儿。   ……这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虽然尘埃落定,但整个京师还处在余震中久久未能恢复。   在各方势力纷纷商讨谈论着广州城即将变成沈渊的天下之际,这时的首辅叶向高却在干什么呢?   叶首辅正在自己家的庭院里,用了晚饭后他换上了常服,坐在竹椅上久久不言。   如今沈渊在广州已经站稳了脚跟,接下来就是双方的博弈,叶向高毫不怀疑,接下来的博弈一定是血淋淋的生死之战!沈渊看似获得了第一战的胜利,但他同时给自己也埋下了许多败亡的种子,这小子虽然极其聪明,但他的动作太快,也实在太激进了!因此他还远远谈不到大获全胜,只要自己用心谋划,广州的局势也并非不可逆转。   叶向高久久地倾听着庭院里蛐蛐声,慢慢的让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   在这之后一张错综复杂,包含着山川地势、官场财富、道路兵力的地图,慢慢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哼……沈渊!这次我倒要看看,最终的胜利者,究竟是谁!……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广东,随着城内的鸡鸣此起彼伏,清晨的阳光慢慢洒进了广州城。   沈渊这些日子以来,并不像之前那么忙了。   基建上有刘穷理在负责,扶胥港码头建设得一天一个样儿,商业上有蓝姑娘在操办,眼看着全新的商业秩序已经建立起来。   至于布政司衙门里的日常事务,则是青夫人在办理……就以青夫人的才能,用绣花的间隙时间处理这些政务,都能够完全胜任。   韶关那边的工厂搬迁,有他在京师拐来的好手老罗在管。   科技研发则是有小郭满和吕子旺负责……这个吕子旺就是当年在扬州,自己在家里研发救火水龙的那个机械人才。   最近吕子旺研制的蒸汽动力很有成效……蒸汽机实际上原理并不复杂,难点其实在精密的加工工艺上。   这段时间,吕子旺正在沈渊的帮助下设计水动力的大型镗床,专门用于制作实验型蒸汽机的气缸。   等到这个镗床设计生产出来,加工工艺一下子就能跃上一个台阶。   除此之外蒸汽锅炉的压力表、安全阀之类的附属配件,他们也在研究开发中……这个过程自然是十分艰难。   沈渊抽空去了一次韶关工厂搬迁的地点,到了那里之后,他的心情很复杂。   以沈渊的眼光看来,说实话这里简直就像个地下兵工厂!而且还是抗战时期的。   虽然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建设厂房,制造设备,而且沈渊不遗余力的往里下本钱,以至于整个工厂里人多钱多,各个研发机构也是五脏俱全。   但是没奈何这个工厂设备简陋,而且还处处透着一股农村作坊的土气。   机床还行,但是没有蒸汽动力,化学研究才刚刚开始蒸馏原油,还有三酸两碱的程度。   但是水力带动的锻锤和含碳量调质的钢铁,已经是这个时代的尖端……虽然如此,沈渊却硬是高兴不起来。   几百万两银子数千人手砸下去,弄出的这个玩意儿,说实话真是谁看谁闹心。   这里面的原因也很明显……沈渊是亲眼见过大工厂的!在二战时期,人家苏联的工厂就能凭借院墙一边抵抗德军的攻击,一边儿把工厂里的拖拉机生产线用来制作坦克,造一辆就开出去一辆跟敌人打!可是自己的工厂呢,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刚刚看到吕子旺研究出来的那个奇形怪状,跟个王八似的气缸压力表,沈渊差点气得一脚把他踢出去!有了图纸和设计原理,这玩意儿依然被他们造得像个初中手工课上的产物。   沈渊咬着后槽牙还不能生气,不能责备,还得鼓励和赞扬吕子旺这些走在时代前沿的科技先锋!其实沈渊不知道,在他身边围绕着这些人,已经完全都看傻眼了!因为沈渊带来的化骨龙、波多野英雄和聂小倩这几位,在这之前也就看过铁匠铺。   所以在他们的眼中,这个工厂里处处都透着辉煌大气,高大敞亮。   一个个狰狞的机械对他们而言巨大无比,到处连接的管道,耸立着比二层楼还高的蒸馏塔,咣咣作响的水力锻锤,那些像面团一样被揉来揉去红通通的大铁块……这妥妥的就是一外星基地啊!手机用户看大明第一狂士请浏览,更优质的用户体验。 第1717章 财如沧海任君取、蒸汽神机、军国重器   这就是眼界造成的,沈渊也没办法,发展重工业要是能投机取巧,那可真是活见鬼了!……现在沈渊的目的也很简单:第一,能造出蒸汽机这样横扫时代的大杀器,然后把它用于工业生产和船舶运输……甚至连铁路沈渊都没敢想!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目的,他还不知道要苦熬多久……想到这里,沈渊真是愁得一把一把往下薅头发。   之后等沈渊终于恢复了情绪,他还是笑容可掬的给实验人员开会,审核各个项目的进展。   把那些异想天开,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科技树分支删掉……什么小型蒸汽机驱动的连发弓弩,这要是做出来,士兵得一人端个炉子上战场!历史已经证明了,现代单兵武器的发展方向是以火药为动力,其他的发展方向完全是费工费时,异想天开!沈渊咬牙切齿地做完了批示,在这之后又把郭满、吕子旺和老罗罗佩业招呼到办公室里开会。   沈渊称赞了他们勇猛精进的科研态度,同时对他们的研发进展表示极度的满意和赞赏……他这句话是咬着牙说的。   然后沈渊又让他们汇总资源,尽量加快蒸汽机的研发进度,为此甚至可以把新型火枪的项目都暂时搁置。   沈渊拿出自己带来的设计图,交给老罗和吕子旺看……小郭满是化学方面的专家,这张图纸根本就不是他的领域。   “这啥啊?”   看了半天之后,老罗一头雾水的向着沈渊问道:“看起来好像是纺织用的?”   “棉花去籽的机器,”沈渊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是受到狐狸在鸡笼外面偷鸡的原理启发,设计出了这个机械。”   “这些简单的机械,你们厂里应该可以做出来,还有梳棉机,清洗整理羊毛的机器……这是蒸汽动力缫丝机。”   “这个简单!”   老罗看到缫丝机的图纸上面只有轴承和齿轮,这是他的强项,立刻满怀信心地点了点头。   “蒸汽动力解决后,这些机器都可以联动在蒸汽机上,”沈渊正色道:“别看这些机器并不复杂,但却可以解决纺织业生产速度的瓶颈。”“尤其是蒸汽动力的缫丝机和纺织机……现在纺织机还没有设计好,这两种设备可以几十倍的提高丝绸织造的速度。”   “现在海外各国都对大明的丝绸需求巨大,我们要是真能把产能提高十倍,就会带来无法想象的巨大利润,到时候全世界的财富,都会向着咱们手里集中!”   “所以……加油吧诸位!”   沈渊的这番话,说得老罗他们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有些难以相信,说实话能把产能提高十倍这类事,他们在这之前是没法想象的。   可是同时他们又对沈渊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毕竟这个沈少爷之前所说的话,已经全都变成现实了。   他们当然也知道,现在大明朝的海贸里丝绸占有很大一部分,那代表着每年数百万两的收益……这些收益扩大十倍?   我的天!一想到全世界的财富向着广州汇聚的模样,一想到沈少爷能够利用这些财富做出什么更加惊人的事,这些人的心都在“突突”的直跳。   “少爷您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这时的老罗也咬紧了牙关,向着沈渊作出了郑重承诺!……其实沈渊心里也清楚,加速把明朝提前带入重工业时代,可能会由此带来很严重的副作用。   但是他现在真是没别的办法,想要迎头赶上去,就要保证尽快改变整个大明朝。   而在这过程中只有不断的充实实力,才能让发展的速度越来越快。   所以在工业上的研究,军事上的发展,商业上的成功,这三个因素全都是不可或缺的,哪怕缺了一个,都会导致巨大的失败!沈渊知道最近自己有点着急,是因为他在火速拿下广州之后,他已经惊醒了很多沉睡的反对势力。   这些人正在审视着他,正在慢慢的对他产生敌意。   这些敌人代表着中国数千年来的陈腐思想,儒家学说的束缚与捆绑,来自大明皇室天生的敌意,还有他触动了无数官员集团的利益!很快他们的反击就会像狂风暴雨一样袭来,而在这之前,他就要完成重工业化的布局。   只有如此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聚集财富,把广州城打造成全世界的商业中心。   进而用这些财富去推动军事上的发展以自保,推动权力上的扩大,让自己能影响更多的土地和人民。   这就像是一个链条,绝不允许出现任何一点问题!现在的沈渊就像是下棋的时候到了中盘,双方的意图已经开始渐渐明确,真正的厮杀也将逐渐开始……你说他能不急吗?   ……回到家以后沈渊看了看周围,然后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自从他收了小倩和英雄之后,这院子里干净得就像是鬼舔的似的!这个形容词真是一点不夸张,沈渊看着一尘不染的石头台阶,总觉得小倩真可能舔了,不然的话怎么会干净到这种程度?   沈渊都不忍心往上踩!其实聂小倩还真是挺有用的,等到她在沈渊家里待了些日子之后,关于她的底细也慢慢显露出来,实际上这姑娘的武功并不弱。   只不过在最后决战哪时候,她是因为受到了感情上的重大打击,所以才没有抵抗的。   事实上根据炼心道人的评估,小倩的武功远在庞宝强化骨龙之上,甚至比柳小智和张二狗还要高些,霍四哥要是不用毒药,也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小倩的武功水准,其实比秦玉虎和龙小羽稍差,苏小棠要是没怀孕,也能稍胜小倩一筹。   但是这也分怎么说,这丫头身上的武功来自于云浮山万鬼窟,杂七杂八的把各种各样的鬼武功学得倒是全面。   所以虽然说她比不上秦玉虎龙小羽他们,但是据炼心道人说,要是在晚上动手……估计小羽和秦玉虎俩人捏在一块儿,最后胜利的都会是聂小倩! 第1718章 广府化作锦绣川、商海无边、靓仔如渊   所以这位聂小倩姑娘还是很有用的,最起码在需要装神弄鬼的时候,她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说到武功,沈渊经过这段时间跟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在一起接触,也知道了一些关于武功境界方面的知识。   实际上从流氓街头斗殴到最高级的武者相互间的战斗,这里边的道理全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我比你武功高那么一点点,我就一定会赢过你。   其实在动手过招的时候,心境、情绪、体力、还有决心上只要稍差一点,就有可能形成以弱胜强的局面。   更何况动武如动兵,也有天时地利人和这样的优势,比如说化骨龙这样的小巧功夫,要是在地形宽敞的野外遇上长枪大戟,那就很容易败在武艺不如自己的敌人手下。   至于沈渊身边这两位绝顶高手,他们身上出现的状况则更是有意思的多。估计除了远在京师的那位鬼佛行知以外,妙莲大师可以稳坐天下第二。   他的武功境界和炼心道人比起来相差仿佛,只不过在经验和心态上,还差着那么一点点。可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差距,就造成了妙莲大师跟高手对决的时候往往要稳扎稳打,连番苦斗才能取得胜利,而炼心道人却总是三招两式,像玩儿一样就把敌人解决了。   实际上这就因为炼心道人的眼力更毒,经验也更多,因此往往敌人走到他眼前一拉开架势,他身上的缺点和弱项就被老道看得清清楚楚,动手的时候自然可以信手破敌,毫无难度。   因此沈渊了解了这些之后,自然也会在自己的兄弟上战场的时候,有针对性的给他们分配任务。   就像是风倾野,野哥实际上更适合于大面积交战的战场,人越多人家野哥打得就越欢实!   ……   现在沈渊正在逐步改造广东城内的各行各业,一点点的将民间风气改变过来。说实话打下广州容易,但是扭转别人心中的观念,却并不是一件易事。   就像是街市上发生了吵闹,打架的双方第一反应不是去找自己的朋友过来群殴对方,而是就近呼喊捕快过来评理。   就像是双方打官司的时候,第一件事想到的不是找关系托人送银子,而是相信官员的公正与公平。   就像是一个人买了东西发现缺斤短两,首先想到的不是踹了人家摊子,而是去找市场管理者反映。就像是商人经商的时候,不会因为利益而做出昧良心的行为。   这一点点小事聚集起来,实际上就是百姓对于社会的认可。当人们心中积攒的怨气和愤怒少了,幸福感也就出来了。   ……   如今在广东城南,化骨龙正晃荡着走进了一间茶馆里。   他要了一杯茶,坐在门边的一张桌子旁,看似百无聊赖地欣赏着街景,实际上耳朵却在听着茶馆里的几位在那闲聊。   这个茶馆坐落在竹器街的尽头,并不宽敞还稍微有些破旧,但是因为茶钱比较便宜,附近还都是些小商铺,有闲钱的人多,所以生意倒也不错。化骨龙是在沈渊的命令下,到广州城内各处收集消息的。   像是茶馆这样的地方,好比是后世的网上论坛一样,是大量消息的集散地。所以化骨龙也不动声色地坐到了里头。   一般来说,他希望听到的是谁谁谁又欺负人了,或者是某个人遇到了不公平的事。最好是某些官员办事依然不遵守沈少爷定下的规矩,还敢收黑钱或者徇私枉法之类的消息。   这才是化骨龙来的真正目的,他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之后回去汇报,自然就会帮沈少爷消灭广州城里的害群之马。   可是他今天听来听去,几个商人说了半天,却全都是经商方面的事。   ……   “保险这玩意儿,倒是靠不靠谱啊?”只见一个又矮又瘦的本地商人把一粒陈皮梅扔到嘴里,一边在舌尖上转动,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别回头交了钱,到了要赔银子的时候,人家跟咱耍赖!”   “那倒是不能!”而这时他旁边一位身材胖大的商人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靠在椅背上腆着大肚子说道:“听说这是靓仔渊弄出来的,你要说别人耍赖我信,他还能耍赖?”   化骨龙在旁边听到“靓仔渊”这名字,心里就想偷笑……这个绰号指的其实就是他们沈大人。   这是因为沈少爷一举击败广州官场的那天,在数万广东乡亲父老的面前亮了相。因为他少年英俊做事也漂亮,广东百姓对他也感觉到亲切,所以就送了他这样一个外号。   说实话“靓仔渊”虽然显得有些轻佻,但却不含什么贬义,甚至有点称呼自家子弟的亲切感。只不过最爱给别人起外号的沈大人,到现在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居然得了这么个称呼。   沈渊在不久以前,以民营的方式开办了一个保险机构,实际上是为了扶植和保护商业的发展。   因为在古代,商人分为行商和坐贾两种,行商赚的是转运之后的地区差价,因此怕的就是在路途上出事。   无论是被山贼路匪抢劫了,或者是在水路运输上因为风浪翻了船,都会使得一个身家丰厚的商人瞬间倾家荡产。   这样的损失可谓巨大,由此风险的增加也使得行商的利润高居不下,同时也阻碍了商业的发展。   就好像是某地今年柿子丰收,大家都知道只要收购过来,运往广州就能赚钱。   但是柿子这样的水果既沉重又怕腐烂,万一在路上耽搁几天,就有可能烂得满船都是,以至于把商人赔个底朝天……   于是大家想想还是算了吧,就没人做这个买卖,那些柿子也就只好烂在树上。   这还是比较便宜的商品,如果要是贵重的东西,被人抢劫的风险就更大。同时一旦要是出现了沉船事故,货物损失加上人员伤亡,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在这种情况下,保险机构的设立也可以使得这些商人在遭遇重大的灾难的时候,依然可以得回本钱,只要他们在每次运货之前给自己的货物保险就可以。 第1719章 佞人歪理何时断、有人听闻、仗义执言   至于坐贾,就是有自己的买卖店铺,在固定的地方经商的商户,沈渊给他们提供的是火灾和台风灾害的保险……这就需要按年交纳了。   缴纳百分之三的保险金,这对商品的利润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却可以保证商人不会因为一场灾难变成赤贫,可是没奈何这个时代的人,对保险业并不了解。   所以对这样的新生事物,他们表现出担心,也是有道理的。   ……   这几个商人就着保险这事争论了一番之后,随即从外边进来一个衣着光鲜的汉子,等到他坐在那儿听到了大家的话,随即拿扇子敲着桌子,哈哈大笑了一阵。   “你们呐……就是算不过来账!”就见这个汉子抬起下把,得意地说道:“目光短浅!”   “哦?刘兄有什么高见?”这时旁边几位商人都向他请教,就见这个汉子笑着说道:“你们也不想想,那个保险商社,他要不要赚钱?”   “要啊,这世上哪有人愿意做赔钱的买卖?”旁边的几个商人连忙说道。   “这就对了嘛,”只见这位刘兄笑着说道:“所以这个保险商社,就算是他规规矩矩做生意,每一笔都照价赔偿。最后到年底一盘点,他是不是还是要赚钱的?”   看到众人都在点头,这位刘兄接着说道:“所以把那些参加保险的商人,如果当做一个整体来算,他们一定就是赔钱的呗!”   “哦……”这时那几个商人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时间若有所思地点起头来。   而这个时候,旁边的化骨龙虽然不明白保险,但听到这个姓刘的七拐八拐,居然还说出了这么个道理,实际上却是对沈少爷开办的保险商社大说坏话。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茶杯,一边继续听下去。   如今的化骨龙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城府和心机也在慢慢的成熟,颇有点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了。   而那位“刘兄”却还在眉飞色舞地笑着说道:“这百分之三的保险金,我告诉你们,那都是人家精心算出来的!”   “每年有多少钱的货平安来回,有多少钱的货在半路上遭了贼或者沉船,人家一统计就知道该让咱们交多少钱,才能让他们有利润可赚!”   “大家怎么不想想?如果运一次货有一成的利润,那咱们运上十次八次,就可以让家产翻倍……可是十次以后你要是没出事儿呢?这十次加在一块,你是不是白掏出了足足三成的钱?”   “人家啥也不干,就坐在广东城里等你们把钱送上门,拿走你们三成的利润,你们还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这姓刘的家伙居然还说得条条是道,听得旁边的商人一个劲儿地点头。而他自己更是满面红光,拿扇子“啪啪”地敲着桌面,说话的声音倒是更大了。   “反正这当,谁爱上谁上,我刘老九是不上的!生死有命成败在天,赚钱赔钱有没有那个财命,那是老天爷定的事儿!”“话也不是那么说的……”正在这时,旁边却有一个半天没说话的人,开口说了一句。   只见这人长得年轻英俊,长身玉立,肤白面嫩,说话也是北方口音。   就见他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差不多知道沈大人是啥心思……”   “哦?”一听到他的话,这几个商人又向这个年轻人的方向转过了头。   就见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估计啊,用不了多久,广州周围的那些山贼水寇就该倒霉了……”   “嗯?”化骨龙听见这番话的时候,倒是立刻生出了警惕!他心说:这家伙的眼界,可不是个商人那么简单!   他又向着那个方向瞟了一眼,只见那个年轻商人又接着说道:“以沈大人的性子,他断然不会容忍广州附近,还有人打劫道上行走的商人。”   “估计这些山贼水匪,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清剿得干干净净,以后咱们商人出行的时候就更安全了……到时候你们看着吧,这保险费的比例一定还得往下降。”   “这是为什么呢?”听到此处,旁边的几位商人已经忍不住向他发问,而旁边那位刘老九仁兄却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那个年轻人几眼。   “因为沈大人的举动很明显,这是为了帮助咱们这些商人的呗!”就见这个年轻人笑着说道:“你要说沈大人一心想着赚钱,他还用费了这么大劲儿,成立这个保险商社?”   “他只要把四大衡留下,然后保护四大衡接着在广州城里一手遮天,他就光从四大衡商社里坐着收钱不就完了?”   “现在咱们这些商人在广州城里经商,只要照章纳税就会受到保护。你们店铺门口再有流氓过来勒索,你喊一声捕快,当时就能把流氓给你抓走,关到大狱里去!”   “咱们不用再受盘剥欺负,而是凭本事赚钱,腰杆也比平时都挺得直了,怎么就怀疑起沈大人的用心来了呢?”   “现在这广州城里沈大人说了算,可一出广州,这天灾人祸两样不还是咱们商人   的头上招呼?”“那个保险解决的就是这个事儿,免得咱们一场受灾把血本都赔进去……你们还算什么整体?扯呢吗这不是?”   叫这个年轻人一说,此时周围的几个商人这才恍然大悟!他们一个个手指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桌子,对这位年轻人的言辞是心悦诚服!   要说他们怀疑什么,也不应该怀疑靓仔渊的用心啊?人家沈大人那是豁出命来帮他们的!   这才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居然就把这事给忘了,人家这北方的兄弟说得真不错,要不是他,这几位的心眼儿还在钱眼儿里穿着呢!   此时这几位商人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下次运货,一定先到保险商社那里给自己上个保险。   而就在这时,那位刘老九却冷笑着说道:“这就叫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呀!”   “自己拼死拼活地挣钱,却白无故地上交给人家,我可没那么贱!你们谁爱交谁交,反正……哎?哎!” 第1720章 一等蠢货现世间、听你乱言、看你翻船   正在他死活也不肯认错,还在咬着后槽牙发狠的时候,忽然间看到门外的街上有一个人急匆匆地跑了过去,正是自己家的伙计!   “三仔!”他大喊了一声,随即就见门外那个飞跑的年轻人一个急刹车,脑袋向这边转了过来。   当他看到了自己的东家正在店里坐着,就见这位三仔毫不犹豫的一迈腿,“噌”的一下子就跳了进来!   “点解满街跑?你个衰仔!”这时的刘老九还在骂这个伙计,却见那个三仔哭丧着脸说道:   “四条船的茶叶啊……东家!”   “在珠江口沉了,一艘没剩下,船老大游上岸就赶紧过来报信,你回去看看吧东家!”   “边个?你!你讲乜嘢?”这时那个刘老九立刻就是脸色铁青,刚才意气风发的样子也荡然无存,一说话嗓音都劈叉了!   “对了,掌柜让我问您,这次运货……保险您买了吗?”   这个小三仔开口就问这件事儿,却冷不防被那个刘老九一巴掌扇在脸上,打得他原地转了一圈儿!   “废话啊!这下完了,大几千两银子啊!”这时的刘老九跳着脚着急,一把将小三仔推到了一边,然后急吼吼地扭头就往外走!   这家伙倒是现世报,来得快!看到他六神无主的样子,茶楼里喝茶的几位本地商人都呲着牙你看我、我看你,心里一个劲儿的后怕。   要是没有后边这个白衣年轻人刚才的那番话,还有刘老九沉船的事赶在一起,他们还真的差点儿就信了这个衰人!   幸好啊,这真是险了!还说别人的鼠目寸光呢,妈的连靓仔渊都不信,鼠目寸光的是你好不好?   这几个商人暗自庆幸,最后那个瘦子就从怀里掏出铜钱,招呼伙计过来给那位白衣年轻人把茶钱结了……弄得那位年轻人还挺不好意思,口中连连称谢。   在这之后,就见他观察了一下周围这几个人脸上的气色。发现那个瘦子颇有酒色伤身的模样,随即他就笑着把这个瘦子拉到了一边。   “倒是生受仁兄的茶钱了……”就见这位白衣公子道了谢之后,笑着向那个瘦子小声说道:“小弟刚刚到此不久,不知在广州城要是赏花的话,有什么好去处没有?”   “兄台要是知道,指点一下兄弟可否?”   听到“赏花”这两个字,就见这个瘦子会意的一笑,随即看了看这个白衣年轻人的身上。   见到他身上的衣料华贵,配饰精美,瘦子就知道这是个不缺银子的主儿。   于是瘦子说道:“要想节省着点儿,无需招待客人,就白鹅潭上的花船城,要是想体面,广州城内一等一的去处,您得去南关陈塘。”   “哎呦,谢谢您了!”这时的白衣青年赶紧道谢,和这个瘦子一挑眉,两个人笑着告别。   在这之后,白衣年轻人刚刚走出了茶馆的大门,随即就觉得身后走过来一个人,伸手扶住了自己的胳膊!   “先生跟我走一趟……我不是坏人!”化骨龙扶着他走过门槛之时,就在这一瞬间妙手空空,已经摸到他腰间并没有带着兵刃。而且看肌肉上的反应,这年轻人也不会什么武功。化骨龙笑了笑放开了他说道:“我看先生谈吐不凡,想请先生一叙。”   “呦!这倒奇了!”只见这个年轻人被化骨龙说得一愣,但是一看化骨龙这一身流氓样儿,他倒是忽然笑了出来。   “没想到在沈大人的治下,居然还有人敢大天白日地绑架商人?这可真是一桩奇事!”就见这个年轻人笑着说道:“你今天可找错人了兄弟!”   “我!是沈大人的朋友!”   这个白衣年轻人说出这话来真是气势十足,看起来简直比玉皇大帝的朋友还神气。   而这时的化骨龙听到这话,他也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那倒是正巧了!”   “我是沈少爷的手下刘启明,正想请您去见沈渊少爷。”   ……当这俩人一起向着布政司衙门走去的时候,说实话这情景还真挺好玩的。   他俩都在心里相互猜测着,是不是对方在撒谎吹牛。化骨龙眼角的余光始终盯着这个白衣年轻人,生怕他一转身就跑了。   而白衣年轻人一看到街边出现了捕快的身影,也有些跃跃欲试。看来是想把捕快喊过来,将这个冒充沈渊手下的流氓抓起来!   “哎!你们过来!”到后来化骨龙实在是忍不了这种尴尬的局面了,他伸手招呼了一声街角上几个巡街的捕快。   就见这帮捕快一手按着腰刀,一手扶着帽子,“嗖嗖”的跑了过来。   “告诉他我是谁!”化骨龙把捕快喊过来之后,毫不客气的用大拇指一指旁边的白衣青年,向着那几个捕快说道。   “您……刘爷啊!”这几位年轻的捕快中间有一位机灵的,连忙笑着说道:“您不是沈大人府上一等一的高手吗?”   “瞎特么拍马屁!”化骨龙毫不留   情地伸手一拍他的帽子,“噗”一下,那个捕快的俩眼就被自己的帽子遮住了。   这要是拍别的马屁也就算了,这“一等一高手”的称号放在化骨龙的身上,简直就跟骂人似的!   他自己还不清楚?在沈少爷手下这帮兄弟里,就属自己的武功差!   “这回放心了吧?”化骨龙哭笑不得的对这个年轻人说了一句,然后俩人继续向前走,终于顺利的把他带到了布政司衙门。   等到进了布政司大门,过了官厅到了内院,化骨龙通传了一声,说是找到个沈少爷的熟人,问少爷要不要见见。   通过这一路上的反应化骨龙也知道,这年轻人十有八九是真的认识少爷。不然的话也不会这般气定神,这要是冒充的,估计到门口都该吓死了!   大门口那里杀了那么多人,到现在血还没洗干净呢……更何况这个年轻人在茶馆里,还没少说少爷的好话。   等到里面传出话来说沈大人有请,随即化骨龙就带着这个年轻人进了内院……院子里好多人正在练武呢。   沈渊远远地站在廊檐下,一看见这个人就笑了起来…… 第1721章 惊鸿一瞥道通天、故人远来、请君一观   原来这年轻人是那个保定府的药材商人,白凤举!之前他们在梅岭山中见过,沈渊还帮他在韶关做起了生意。   甚至沈少爷来到广州,冒充的也是白凤举的药材商身份。   这时沈渊已经想起了自己对这位白兄的承诺,等他掌控了广州,就让白凤举在广州撒欢儿地做生意……只要他守规矩,沈渊保证他的买卖能做得飞起来!看来白凤举是在韶关听到了沈渊掌控广州的消息,随即他就过来了。   ……这边沈渊笑着向白凤举伸手打招呼,而这位白兄也遥遥拱手,一路向着沈渊走来……就在这时!大家不用紧张,这白兄不是刺客,之所以这短短的几步路出了事,是因为白兄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还是好东西!聂小倩正在院子里和金姑娘喂招对练,她的身形飘忽来去犹如鬼魅一般,忙活得金姑娘顾此失彼。   这边金姑娘的软鞭差点缠在自己的身上,而另一边的聂小倩一记倒踢紫金冠……好嘛她这一抬腿,裙子下边啥~都没有!“嗯~”的一声,白凤举的眼睛就直了!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然后这哥们就觉得两股热流顺着鼻子里飙了出来,白凤举连忙伸手捂住!见到这样的场面,任凭是谁都受不了,这位白兄瞬间鼻血奔流,只好强行扭头,捂着鼻子向沈渊走去。   而这时的沈少爷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在他的严令下,小倩姑娘倒是把外边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但是穿鞋不穿袜,穿外不穿内的毛病显然是还没改。   你看看!把客人给吓着了吧?   在这个场合下,沈渊也不好说人家小倩姑娘,于是只好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伸手把白凤举请到了客厅里。   ……等到二人正式相见,白凤举自然是大礼参拜,而沈渊却是早有准备,没等他跪下去就一把将他扶了起来。   “还行礼就见外了,咱俩是兄弟,怎么还弄这些官面上的俗套?”   沈渊笑着按白凤举在椅子上坐下,示意小夏姑娘安排人上茶。   然后他看了看跟进来的化骨龙,还特意问他,是怎么找到这位白兄的。   化骨龙倒是很给白凤举面子,三言两语就把他在茶馆里探听消息,而后一群商人在讨论保险商社的时候,白凤举为沈渊大说好话的事说了一遍。   听闻此言,沈渊的心里也承这位白兄的情。   毕竟白凤举这番话可是私下里说的,足见两人之间的情谊深厚。   在这之后等化骨龙退下去,沈渊自然也向这位白兄问起了他最近的情况。   ……实际上白凤举经商的韶关,是最早纳入沈渊麾下的城镇,韶关城里的商业氛围经过沈渊的亲手调整,自然是井井有条。   白凤举在韶关的药材生意做得很顺利,已经给家里送信连番补货。   而这位白兄也始终在关注着广州方面的消息,最近一听到沈渊大量处置赃官恶霸……“……我就知道您已经得手了!”   就见白凤举意气风发地说道:“然后我这不就来了嘛?   有您在的地方,我做生意还能亏了不成?”   “什么叫我得手了?”   沈渊听见这句话也没好气地笑着说道:“好像我是什么飞贼山大王似的!”   “不过确实是得手了,”沈渊见到白凤举也是笑得乐不可支,于是他摇着头说道:“我最近还在广州城里推进了新的商业规则,基本上和韶关是差不多的,但是更严谨了一些。”   “听说了,”这时的白凤举也点头说道:“我一到广州,药材还在扶胥港码头上卸船呢,就听见到处都在谈论着沈兄的名字,你可真是英雄了得!”   “好家伙杀人杀得血流成河,百姓商人拍手称快……我听着都乐呵!”   白凤举说到这里,看到沈渊正笑着看向自己,于是他接着说道:“另外我在茶馆里歇脚的时候,听说沈兄新搞的那个行商保险,那也是真好!”   “如此一来,我们商人不用担心血本无归,确实是件功德无量的事……”“功德无量倒也说不上,”只见沈渊笑着说道:“转移风险之后,会使得商业更加发达繁荣,也能平抑物价,促进流通。”   “可惜现在的保险只能在广州周边推行,离开稍微远点儿就不是我的控制范围,保险业的扩张就有点困难。”   “什么?”   这时的白凤举不解地问道:“您不是广东布政使吗?   这整个广东一省不都是你的势力范围?”   “哪有这种事?”   就见沈渊摇头苦笑着说道:“离开了广州韶关,谁管你什么布政使?”   “下面的贪官污吏照常搜刮,山贼水寇一样是没人管,四处行走的商人照常要受人盘剥压榨。   我这政令出了广州城,有几个人愿意照办还真难说。”   “还有这种事!”   这时白凤举满面笑容的脸也平静了下来,他心说:现在当官的也不容易啊!就算沈兄这样的人才拿下了省城,还是有不计其数的问题要面对。   于是白凤举叹了口气说道:“原先我还真没想到这点,那些地方上的贪官污吏、土豪恶霸的眼睛里只盯着银子。   沈兄想把政令推行下去,怕是真的不那么容易!”   “不只是广东,广州城里也不容易,”就见沈渊淡淡的一笑说道:“城里的小商户也罢了,他们平日里受商会的压榨,我把商会干掉了,相当于去掉了他们身上的枷锁,因此这些商人对新的规矩自然愿意遵从。”   “而那些领头做恶的四大衡商社……也就相当于韶关牙行的那些人,被我一顿刀砍了个干净,他们也说不出话了。”   “倒是那些朝中有人的富商,家里有几个读书人的商户,这些人对于新的商业税制却是颇多怨言。”   见到白凤举看着自己,脸上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沈渊随即解释道:“这些人在过去那些年里凭着自己的关系,既不受上面的压榨,也没有交税的习惯。”   “所以这次一成商税的规矩提出来,就跟我把手伸到他们钱袋子里抢钱一样,这些人能不心疼?”   “他们这一边吵着说我收商税是与民争利,一边暗地里还到处宣扬,说我是沈扒皮,专门赚那些带血的银子。”   “他们现在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就想把我搞臭了再说!” 第1722章 又闻肘腋出惊变、山贼凶顽、咫尺花县   “嗯……”此时的白凤举听到沈少爷的这番话,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的这声沉吟,也像是咆哮一样。   “想法弄死他们啊!”白凤举皱着眉头说道:“就凭沈兄你的智谋,大老虎都打了,还怕他们这些兔子?”   “先不着急,慢慢来吧,”而这时的沈渊也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让他们先蹦哒着,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对了!药材行当的商业规范,我可就指着你了!”这时沈渊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向白凤举笑着说道:“药材这类专业性很强的行当,制定行业规范的时候,得有你这样的明白人才行。”   “这还用说?包我身上了!”白凤举闻言,答应得倒也干脆。   他家里世代经营药材,对于如何分辨以次充好的次货,或是要人命的假药,自然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于是沈渊随即就找来了几位书吏,让他们配合白凤举,设立药材行业的专门规范。   当然人家白凤举到广州是经商来的,沈渊自然也要提供方便。所以这次白凤举到了沈渊布政司衙门,他也是获得了其他商人从没有过的便利条件……   现在的白凤举真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他大哥可是布政使沈大人!   ……   这边白凤举还在和沈渊聊着商业上的事,却见外面龙小羽进来通传……是沈河来了。   说到这个沈河,原本是沈渊家族里派来帮他忙的,和沈清两个人像哼哈二将一样,一直跟在沈渊的身边。   只不过这二人经常被沈渊派出去处理商业上的事,所以这段时间并不在沈渊的府里。   沈渊一听说沈河来了,随即看了看白凤举,白凤举同样是面带微笑,这位白先生当然也认识沈河和沈清。   毕竟这俩人曾经扮作药铺的二掌柜,在韶关期间还一直跟在白凤举的身边来着。   于是沈渊让沈河进来,估计他是有什么事要向沈少爷汇报。   可是等到他一进房间,沈渊这边就发现沈河的气色不对,这位族兄的脸上明显有些气急败坏。   沈河进去之后见到了白凤举,立刻规规矩矩的向着白先生行礼,毕竟这是族兄沈渊的朋友。   这边白凤举和沈河两人亲切寒暄了几句之后,沈渊就问沈河,匆匆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因为沈渊知道这位族兄沈河,可不是当初跟随自己出来时这位文弱掌柜了。   再怎么弱的人,在这一路上跟随沈渊杀伐过来,心性上都会有所提高,更何况沈河还在扶胥港码头那里正面跟红印帮对抗过一次,你别以为他文弱,其实也是个硬骨头的汉子。   沈河随即说出了事情的经过,沈渊这才知道,原来是保险商社那边出事了。   ……   本来这保险商社就是沈渊为了扶植商业、减少商人行商风险才设立的。因此初期为了争取信誉和商人的信任,赚点钱赔点钱沈渊都是不在乎的。   可是今天这边有一单需要赔付的生意,却让沈河的心中极其愤怒,因此才过来向沈渊请示。   原来有一个贩卖漆料的商人,竟然在广州附近被抢了!   这位商人名叫赵大,在办理了保险之后在行商的时候,据说是在花县边上的山道被抢的。所有的漆料都被抢走了。   据沈河说这个赵大还挺委屈,因为保险商社明令规定,除了广州附近的指定地点以外,涉及到广东其他州府的生意是不接的……因为商社没法保证商户的安全。   所以这赵大也规规矩矩的在广州附近行走,没想到竟然就在广州城没多远的地方,就让人给抢了,他自己还挨了一刀。   原本像这样的事是必须赔钱的,沈河也愿意痛痛快快的把理赔银子付给人家。可是广州城附近出现了劫匪,他却必须让沈少爷知道,这劫匪也太嚣张了吧?   此时的沈渊也在皱着眉,暗自想着这件事。   那么这花县是哪儿啊?简单来说就是现代广州的花都区……你说离着广州城得有多近!   之所以说这件事里面的劫匪嚣张之极,是因为沈渊在拿下广州之后,已经派兵把周围的山贼水寇清剿了一遍。   现在广州附近,保险商社业务能涵盖的地方,其实全都是没有歹人的。   也就是说才仅仅这么几天的功夫,就已经有外边的山贼跑到这边抢劫来了,这是和广州城里的沈大人,明目张胆地对抗啊!   ……   沈渊也是面沉似水,当他听沈河说,那位被砍了一刀的漆料商人赵大被他带来了,就等在外面,于是沈渊示意龙小羽把人带进来。   等到人一进来,沈渊就见此人果然是一身商人打扮,还抱着受伤的胳膊。   在他肩膀下的部位缠着白布,上边血都洇出来了,这赵大也是垂头丧气,而且还透着一股委屈劲儿。   沈渊请这位商人坐下,还让下人上了茶,此时的赵大得到了布政使大人的亲自接见,也显得有些诚惶诚恐。   “赵兄放心,你这银子商社会照价赔偿,”沈渊含笑对赵大说道:“一会儿你回到保险商社,就可以把银子拿走。”   “本官就想问问,你被抢劫的时候是什么情形?”   “谢大人!”这个赵大连忙站起来致谢,在这之后他在沈渊的示意下又坐回椅子里,然后抱着肩膀讲起了他被抢劫的事。   原来这赵大做的是生漆生意,所谓生漆就是古代用来刷漆的涂料,在没有化学漆料的年代,古人使用的是从漆树上割下来的一种胶状物。   这种漆料被从产地割下来以后,运到需要用的地方,漆料经过处理之后就成了美轮美奂的大漆制品,甚至轻巧美观的漆器也是用它来制成的。   说到制漆和涂漆的工艺,那也是中华文明的瑰宝之一,虽然制作的时候工艺复杂,这些生漆还会对人体产生过敏反应。但是制作的成品美轮美奂,华贵万方,真是会美到惊心动魄的程度。   这个赵大这次收购了生漆之后就要运送到广州,由于漆料珍贵,所以他也担心被人抢劫。   因此赵大小心翼翼地沿着保险商社指定的边界走,就连一步都没有跨过广州界。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商社指定的安全区域,他还是被人抢了! 第1723章 搅动四方风云变、鹰飞虎旋、西北东南   据他说抢劫的那一伙人大概有四五十位,一个个凶神恶煞,手里拿着刀。为首的那位大哥叫胡蛮子,手里端着一支三股托天叉,面目凶恶,身材生得也是雄壮之极。   这家伙二话不说,就连银子带货把赵大抢了个干干净净,他居然还问赵大哪来的胆子,大大咧咧的在道上行走,一个行商之人,连个保镖都不带?   这个赵大随口说了一句,在广州城附近,也没想到还有山大王能出来做生意……广州的沈大人说,周围都没强人了!   结果那个胡蛮子哈哈大笑说,他是从外地过来的,广州附近这么肥嫩的地盘儿,要是没有山大王做生意,岂不可惜?   于是赵大的东西就全都被抢走了,搜身的时候他的表情还有点不太乐意,结果被一个喽罗兵上去一刀砍在他胳膊上,还一脚把他踢到了草丛里。   差不多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了,沈渊听了之后暗自点头,然后让沈河带着赵大去理赔,这边也让白凤举先回去了。   等到外人走了之后,沈渊的这些兄弟们开始聚集在官厅里,等着沈少爷对此事作出反应,可是沈渊却久久沉吟,并没有说话。   “咱们打下了广州,却是个弹丸之地,偌大个广东全都不在咱的控制之下。”柳小智见沈渊不说话,于是他轻声向着沈少爷说道。   “如今不但官府对少爷的命令阳奉阴违,每一项政令发下去他们都不肯执行,甚至就连山贼草寇,如今都敢到咱们这边来抢劫伤人了!”   “少爷您打算什么时候,拿下整个广东啊?”   柳小智问完之后,这时沈渊还没说话,却见青夫人从后堂含笑走了出来,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竹管。   就见青夫人把这个竹管放在沈渊的手里,笑着对柳小智说道:“沈少爷是在等这个东西呢。”   “之前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东风已经来了!”   大家听了之后,立刻便是群情振奋,而这时的沈渊也从竹管里拿出了一张纸条。   只见这张纸条上密密麻麻写得全都是密语,把纸条翻到背面,则是青夫人破译之后的译文。   上面写着:“京字:沈华两家青年官员七十七人,连同柳如青、华潜、已于五月廿九日离京,开往岭南!”   “就是他!”沈渊笑了笑,把纸条重新放回竹管里,之后他抬头对着众位兄弟们说道:   “之前咱们就算是把广东清扫一空,不过是打下去一批赃官,然后再换上另一批新的赃官?”   “可是如今咱们接到了消息,大批年轻官员正在赶来充实广东官场,按照日期计算,他们是在四天前离开京师的。”   “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可以赶到广东,”沈渊笑着说道:“到时候他们就会迎来一个惊喜。”   “因为他们要担任的不是广州城内的低层官职,而是广州省内的地方大员!这些人一来,我就给他们官升三级!”   “接下来,咱们该给这些沈家和华家的子弟腾地方了,一个月之内,咱们要肃清整个广东!”   ……   好家伙,听见这话大家全都是精神一振。这位沈少爷,真是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要说不动手也就罢了,一旦动起手来,却是如此迅猛的攻势!   可是……此时大家又不免想道:整个广东?一个月?那该怎么动手啊?   派兵出去分头攻打?把当地的地方官见一个杀一个?那不成明目张胆的造反了吗?   而这时的沈渊却看了看厅堂里的诸位,笑着说道:“之前我如何拿下广州的手段,大家不是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吗?”   “犯罪要有凭证,杀人要有理由,只要人证物证俱在,我就算是把广州再次杀个人头滚滚,也没人能说出什么来。”   “因此咱们现在就收集证据,把各处地方官的罪证和劣迹都查清楚。”   “我的行事方法和手段你们都清楚,下面由这几个人每人带一个小组,分别去往一个方向。把所有地方上贪官污吏、土豪恶霸、乡绅贵族、流氓地痞,凡是有劣迹的全都给我查清楚!”   “我本人随后就到,你们一路查探,我沿途办理……简单的来说你们负责拿到证据,我负责过去杀人!”   “明白了!”听到沈渊这话,大家都是笑着答应。   其实这些兄弟们心里也清楚,他们到了地方上应该怎么办。毕竟沈渊在韶关和广州已经给他们做了两次示范了,就这点事儿还用教吗?   至于这几个小组的人选,沈少爷心里肯定是早有定计……果然就见沈渊对这些兄弟们继续说道:   “下面我负责指派组长,组长各自挑选两个帮手带着去……金姑娘,您帮我一把?”   ……   好家伙,沈渊居然头一个,就点了金姑娘!   大家见状未免都有些诧异,因为这金姑娘严格说起来,还算不上是沈少爷的人。   不过沈渊头一个提起她,也是表示极其尊重的意思,而且这次金姑娘的态度却是意义非凡。   在这一路走来,沈渊已经充分表示出了自己的诚意。而且他平日里做得是什么事,那位金姑娘也是看在眼里,知道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说今天金姑娘的决定,就是一个分水岭。如果她同意了,以后就是沈少爷的手下,和众位兄弟一样都会被沈渊依为心腹。   如果她不同意的话,那么双方就只能继续保持朋友关系,说实话金姑娘的决定也牵动着大家的心。   毕竟这位姑娘智谋出众,聪慧之极,如果她肯为沈少爷效力,那么沈渊又会多一个智囊!   当大家的目光全都向着金姑娘那边看去,这时的青夫人也笑着看向了和她并列为“紫白金青”的金姑娘。   现在就是她抉择的时刻……而这时的金姑娘却不动声色地沉吟了一下。   在这之后她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向着沈渊拱手说道……“那我就挑人了?”   “……南流北淌!” 第1724章 我凭此役霸岭南、各领风骚、英雄出战   这“南流北淌”指的就是北方的歪拉骨庞宝强和南方的化骨龙刘启明,这位金姑娘一下子就挑中了这一对南北流氓的精华……   沈渊笑着点头,而这时金姑娘虽然装作面不改色,但是她的神情也露出了一丝激动,似乎金姑娘本人也在等待着这一天呢!   “蓝姐姐,”沈渊点到的第二个组长的时候,又把大家吓了一跳,居然是大夫人蓝姐姐。   不过当大家看到蓝姐姐毫不吃惊,站起来领受命令的样子。大家这才意识到,估计这是蓝夫人在府里呆得气闷,早就跟沈少爷把这件事说好了。   此刻的蓝姐姐也正式领命,然后开口说道……“鬼女英雄。”   他挑这俩人也真是精彩,另外蓝姐姐本人也是智谋之士,再加上她成熟稳重,大局观强,所以带领这个小组应该是毫无问题。   “你给我老实点儿!”这时的沈渊看见苏小棠急得直跺脚,于是笑着说了她一句。   如今的苏小棠肚子已经越来越明显,苏夫人当然知道这次不但组长没她的份儿,连组员都不可能有她,看热闹都没有前排的位置!   所有人都是面带笑意,而这时的沈渊也接着点出了下一位组长……柳小智。   “毒王银钩!”柳小智也是干脆利落,直接就挑了二寨主霍四哥和大寨主张二狗这两位老搭档,他们这跳荡山三兄弟,如今又能一起执行任务了。   这仨哥们相视一笑,也在各自胸中心潮澎湃。   如今的张二狗勇猛无双,毒王霍四哥群杀技能超群,再加上智囊柳小智,这一组成员也是分外精彩。   在这之后第四个组长,又是出乎意料,沈渊点的居然是……龙小羽。   咱们的小羽哥之前一直是跑来跑去的传令兵,虽然他跟随沈渊时日以久,为人聪慧之极,武功过人,智谋上也是可圈可点,但却从来没有单独带队出去执行过任务。   如今听到沈少爷点到他,龙小羽就知道从今天开始,他也成了独挡一面的大将!   于是龙小羽正色站起来领受了任务,他挑选的两个人是:风倾野、吴六哥!   又是一个老兄弟组合,早在扬州对抗刘天绪的时代,他们就曾经并肩而战。如今这三位老兄弟又聚首在一起,要单独出去执行任务。   就凭他们之间的默契,还有风倾野龙小羽的武力水准,再加上吴六哥的嗅探本领,这又是一个极其精彩的组合!   在这之后,沈渊对着青姑娘说道:“你和炼心道人镇守广州,他们这四个小组出发之后,我就会带着妙莲大师随后跟上。”   “这一路上各组的通讯,由潘龙庄手下的情报员负责,你暂时代领广州事务。”   只见沈渊转过头,向着四个小组的诸位兄弟们说道:“我要你们将地方上所有坑害民众的官员乡绅、恶霸权贵全都挖出来,让广东省从此变成一片朗朗乾坤!”   “一个月之后,咱们会和京师的官员团差不多同时归来。到时候我要让整个广东省,紧紧握在咱们手里!”   “是!”一众兄弟齐声答应!   在这一刻,一场风暴正在广州城的上空迅速酝酿。当这场风暴扩散开来之后,广州十府七州七十五县究竟会落于谁手,就看他们的了!   ……   任务分配完毕,随即各个小组的人员就开始准备。   霍四哥带上了随身应用的毒药,化骨龙对着阳光举起自己的双手,仔细检查着问心刀的刀刃。庞宝强看着自己那把巨剑,一个劲儿的叹气!   这把大剑实在是太显眼了,不管到哪个县城里,估计他还没从街口走到街尾,就能弄得满城皆知。   于是庞宝强无奈之下,只好找了一把倭刀带上……这东西沈少爷府里有的是,还是之前为了假冒倭寇准备的。   在大明朝的时候,随身带着兵刃,甚至是长枪朴刀出门都是正常现象。尤其广东是东南沿海,随身带一把倭刀也算不了什么。   而这时的小七爷则是看着沈渊,恨得咬牙切齿,还一脸幽怨的样子……小七爷这次不能去,一是因为他手头的案子还没办完,另外他还要负责带兵镇守广州。一旦沈渊不在的时候广州出事,他的军事才能绝对是不可或缺的。   因此这次无论是侦查组还是后面沈渊带领的执行组,啥都没有小七爷的份儿。不过朱常津却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挤眉弄眼地看着沈渊。   “行行行带着你!你回头跟着我走!”对于这个弟子沈渊是最熟悉不过了,朱常津这小子还没开口,沈渊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时的小夏姑娘给沈少爷递上了一碗煲仔饭,沈少爷因为事务繁忙,都这时候了他早饭还没吃呢。   等沈渊接过这碗饭,坐在台阶上才吃了一口,立刻就向着小夏姑娘一阵眉飞色舞!   煲仔饭原本就是广东的特色美食,再加上小夏姑娘的精心烹饪,这真是说不出来的好吃。   沈渊朝往碗里一看,就见里面的饭粒颗颗如玉,烧肉叉烧被蒸得瘦的软嫩、肥的透亮。   一口嚼下去鲜美香甜,好像每一口都有美味在唇齿间爆炸,每一颗饭粒都在嘴里欢呼雀跃!   沈渊本来还想说点啥的,但才吃了一口就决定把整碗饭吃完了再说……大家看见他的样子也是暗自好笑。   而小夏姑娘看到沈少爷吃得如此香甜,小丫头也是心满意足,两只眼睛都笑得弯成了月牙。   庞宝强和化骨龙两位整顿好了装束装备,俩人都是七扭八歪地站在院子里,就像两颗歪脖儿树在等着金姑娘……   蓝姐姐把小倩叫过来吩咐了几句,随即小倩默默地点头,然后走到院子门口……照着波多野英雄的屁股就是一脚。   这小倩不怎么太爱说话,跟波多野英雄交流的时候基本全靠拳脚。这位英雄被踢得次数多了,也对这种奇特的交流方式心领神会。   刚才这一脚的意思就是“起来跟我走!”波多野英雄看到整个院子里大家都在收拾装备,准备出发。他错愕地看了一眼小倩,然后纳闷儿地问道:“我跟您去吗大人?” 第1725章 虎踞龙盘此山间、市井双雄、金玉一言   “跟我一起出城,带上兵刃和外出的东西。”这回小倩倒是不能不说话了。   她站在波多野英雄的身边,冷冷地说道:“这次咱们要保护蓝夫人,要是她有半点损伤……”   “那绝不可能!”波多野英雄“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就见他按着手里的刀柄,咬着后槽牙说道:   “沈大人的家眷,英雄会用绳命去保护,在英雄的鲜血流尽之前,大人的家眷有一根寒毛受损,都是我的失职!”   只见这家伙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攥着拳头咬牙道:“我被大人饶了性命,还准许我为尊贵的大人效力,这是再造之恩!”   “正所谓识英雄、重英雄!英雄如今能得到神大人这样的真英雄看重,英雄若不拼命效死,岂不是……嘿呦!”   这东瀛话唠波多野,颠三倒四的才说了两句,就被小倩一脚踹飞了出去!   其实这位英雄完全不知道,他能侥幸在沈少爷的手上留下一条性命,纯粹是因为他自己的姓氏过硬……他要是敢姓个山本渡边啥的,现在尸体都漂到东海了!   ……   没过多久,大家都相继出发。   除了蓝姐姐这一组被沈渊派了八名特战队员装作保镖和轿夫,还有小倩化妆的侍女和英雄扮演的护卫,其余的几组都是单独走的。   风倾野的铁棍子也换成了过去那根铁扁担,张二狗的虎头钩也装到了布套子里。他们这些人有的装扮成书生模样,带着家丁出发,有的则是大家闺秀隆重出行。   等到他们全都出了布政司,离开了广州城后,就各朝一个方向,奔赴战场。   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就是替沈少爷收集足够的罪证,然后立刻通知少爷过来,处置那些地方上的祸害!   这几组人里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堪称是江湖奇人异士大集合。当他们出发了之后,沈渊也是满怀期待地看着广州城外的方向。   如今雄鹰已经被放飞出去,不久之后,猎物就该到手了!   ……   金姑娘金玉言被分了个好地方……她的第一个目标距离广州城最近,就是花县。   按照金姑娘的估计,很有可能她还没到花县县城,就会在路上碰到胡蛮子那伙儿拦路抢劫的山贼。   金姑娘牢牢记住了刚刚那个漆料商人赵大所说的被抢劫地点,一出城就直奔那个方向而去,在她身后自然是跟着化骨龙和庞宝强。   化骨龙一身广州本地地痞的打扮,衣服敞着怀儿,露出了一身轻量级拳王一样精瘦的腱子肉。   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边儿在山野中的路上行走,一边还百无聊赖地看着两边,看那眼神就好像要偷谁家鸡似的。   至于庞宝强,他特意挑了一把极其锋利的武士刀,却插在一个破旧的刀鞘里。如今这把刀就别在他腰带上,让他走路的时候就跟后边长了根尾巴似的。宝强哥今天也是本色出演,身上一副浪荡无赖的气质。当这两位一起走在金姑娘的身后,任凭是谁看了都会对这姑娘的人身安危,担心不已……   金姑娘穿了一身朴素的衣裙,看起来像是个家境不错的农家女。   如今她化了妆以后,再不像之前那样显得活泼灵动,反而像个安静优雅的小家碧玉,一边往前走还一边跟身后这两位聊着天。   “知道为啥挑你俩不?心里有点数没有?”这金姑娘说起话还挺横!   “不知道啊姑娘?您倒是说说,我们俩到底是哪儿吸引你了?”这时的庞宝强也笑嘻嘻的向这位金玉言姑娘问道。   “你们吸引我的地方是啊……”就见金姑娘头也不回的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俩跟随沈渊的日子都不太久,身上的武功也差得很,所以要是不听话的话,我可以随便揍你俩!”   听到这话,差点把庞宝强和化龙的鼻子气歪了,他们俩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如果给整个院子里的兄弟武功做一个排名,除了那些完全不会功夫的和女眷,剩下唯一比他们差的就是吴六哥了……可是吴六哥跟随沈渊的日子最久,就连沈少爷对他也是分外尊重。   所以这金姑娘才选择了这一对南流北淌组合,实际上是为了揍了也白揍,不用负责啊?   这真是谁也想不到,对这俩人来说简直是飞来横祸,如今的庞宝强和化骨龙相视苦笑,心说被这位金姑娘的鞭子抽一下,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当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眼看着要接近赵大当时被抢劫的地点,就见金姑娘停住了脚步看了看周围,然后从自己的袖子里把皮鞭拽了出来……   “哎!哎?这可不行啊!”化骨龙一看这情景当时就慌了!   他急赤白脸地说道:“我们俩还没犯错儿呢姑娘!你也不能无缘无故就抽我们一顿吧?庞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就他妈你话多!凭这一点就该抽你!”这时的庞宝强毫无义气地指着化骨龙说道:“这大热天的,人家金姑娘豁出力气来抽咱俩,那是咱俩的福分!”   “你就老实地等着挨鞭子就得了,哪那么多废话?是吧姑娘?”庞宝强一脸谄媚的向着金玉言道:“我看这小子嘴太碎,不打肯定不长记性……咱先打他!”   “哎?你是不是人啊!”这时的化骨龙一看庞宝强满脸媚笑,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这家伙先顺着金姑娘的话说,大拍她的马屁,然后待会挨打的时候他就能少挨两鞭子……可却把自己给交出去了,这家伙多损啊!   “少特么废话!”这时的金姑娘非但没有抄起鞭子抽他们俩的意思,反而还一抬手,把鞭子朝着庞宝强扔了过来。   等宝强接鞭在手,就见金姑娘一回身背过了双手:“眼看着前边儿就要遇到那帮山贼了……先把我绑上再说!”   “嗯?”听着这话,庞宝强和化骨龙同时都是一愣。   “哦!原来不打啊!”这时的化骨龙好像明白了什么,还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瞧你这话说的?”而这时的庞宝强一边用鞭子把金玉言姑娘的双手反绑住,一边还笑嘻嘻地说道:   “人家金姑娘深明大义,最讲道理,咱们俩只要给姑娘打好下手,你还怕姑娘不赏你?”   “还挨打……你值那顿鞭子的力气吗你?”   这时的化骨龙听到庞宝强还在大拍马屁,眼见着他把金姑娘绑好,化骨龙还在旁边心悦诚服地说道:“宝强哥!该说不说,老弟是真服你!”   “原本我在广州码头上,还以为自己是流氓呢!可是看见你这一出儿我才知道……还是京师流氓里出人才,比我们广州流氓可损太多了!” 第1726章 草寇胡蛮梦一场、美人袭来、祸从天降   最近这些日子以来,胡蛮子的心情一直很不错。   他原本带着四五十名兄弟在广宁一带抢劫,最近是想做点大买卖,才流窜到了广州附近。   可是没想到一到这里他才发现,这块儿的生意实在是太好做了!   一般来说山贼抢劫都是各抢一段,像他这样五十人的小山寨,却是不上不下的难受。   因为几百人的大寨子,不管路上商人有多少保镖和货物,人家都敢上去抢.至于山贼的最小规模,有俩人甚至是一个人也行,手里拿把刀或者斧子就成。   像这样的就趴在道边儿,看见独自一个出行的旅人,还得看看人家是不是身强力壮,带没带着兵刃。   要是过路客看起来好欺负,他们就跳出来抢一回……也不费什么事。   可是他这样的小寨子,大的吃不下,小的又吃不饱,而且全天下的山贼都是一个路数,就是各自抢自己地盘上的一段,跟其他山寨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这一条道下来,但凡有走到他原本山寨附近的过路客,胡蛮子就会发现不是他吃不下去的硬骨头,就是已经被抢过八百回,瘦得一点油水没有的穷鬼!   可是广州这里却不是如此,附近好像是方圆数十里就他独一家。这四五天以来,他都已经吃了三回肥羊了!   这好地方怎么没人占呢你说?胡蛮子也是消息闭塞,并不知道广州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里是老天爷赐给自己的一块宝地。   于是他就舒舒服服的在附近找了一处巢穴住下来,准备在这儿坐地开张了。   今天早上起来没多久,又做成了一笔生意,抢了一个运送绸缎的老板,这个胡蛮子多少有点心满意足。   可是看这时间还早,他决定再等等,万一要是再来比买卖呢?   就在这时,他看见远方的山道上走来了三个人。   其中有一个远远地看着,似乎还穿得花花绿绿的……是个年轻姑娘!   这下可好了!胡蛮子心中暗自想道:最好长得漂亮点才美呢,我的山寨里还缺一个压寨夫人!   其实丑点也没事儿,好歹也能解解渴,最近真是憋得狠了!   正想到这里时,那三人越走越近,等到胡蛮子分开草丛,站在道边儿的山包往下一看……   就见这仨人里边有两个是流里流气的家伙,一个腰上还带着把刀,至于那个姑娘,此时双手反绑着,好像是被人抓来的!   就一把刀……胡蛮子想到这里,不假思索的一挥手,只听“刷”的一下,几十名兄弟就从草丛里蹦出来。   他们各自手持兵刃,虎视眈眈的把这三个人围在了中间!   “诸位辛苦!”让胡蛮子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个带刀的家伙居然是毫无惧色,反而还一脸喜色地站了出来。   就有见他两手挑着大拇指,手腕交叠抱在胸前,摆了个奇怪的姿势,大声念诵道:   “西北玄天一片云,乌鸦落在凤凰群,谁是君来谁是臣,不知局主是何人?”   ……   嗯?跟我对诗?   这时的胡蛮子一听到庞宝强那几句似是而非的切口,就知道这也是一位江湖人。   不过他却哑口无言,一句也对不上来。因为第一他是南方山贼,庞宝强说的却是北方的江湖黑话。   然后第二……这些东西其实他也压根不会!   别说对诗了,他身后这四十来名兄弟加在一块儿,认识的字儿都不超过六个,而且只有三个字最为普及……一、二、还有三!   这时的胡蛮子有些生闷气,不过当他看到被绑着的那位姑娘,这一下子他满肚子的气儿就全都消了。   这也太漂亮了!以胡蛮子的水准,他都没想象过世上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而此时的庞宝强也随着胡蛮子瞪得像个蜻蜓似的眼睛,回头看了一眼金姑娘,霍!这表情真是绝了!   如今的金姑娘,十足就是一个被山贼抢来的民女。她不但眼中带着惊慌和恐惧,脸上还有着面临凌辱的绝望,和陷入贼手的悲愤……   要说金姑娘的戏,也是沈渊阵营里最好的一位,估计连戏精沈少爷都得甘拜下风,演得这叫个神形兼备!   一见到金姑娘,胡蛮子肚子里的气瞬间就“呲”得一下子没了。然后他唆了唆牙花子,皮笑肉不笑的向着庞宝强问道:“少跟我来这一套,你们俩是干什么来的?”   他也看得出来,这两位是江湖人,而且不是什么好人!你就看这气质,从山贼里想挑出这样俩流氓都不容易!   所以胡蛮子的心里也没什么防备,果然就见庞宝强笑着说道:“我们两个早听说附近的山中有一伙兄弟,为首的有一位大王仗义疏财,义薄云天,因此我俩特来投奔!”   “不过吧,这江湖规矩我们也是懂的,要想投奔山寨,没有个投名状没有个见面礼,我们有啥脸面来见大王?”   “因此路上看到这娘们儿,我们就给劫了,想送给山上的大王做个压寨夫人,正巧这娘们身上还带着不少银子。”   说着庞宝强从怀里掏出一个包,打开了以后露出了里边连零带整,大概也得有四五十两银子,就见他接着说道:   “我们两个就想拿这个做见面礼,入伙儿给大王牵马坠蹬……也不知道人家嫌弃不嫌弃,愿意不愿意要咱?”   “嗯?”这时的胡蛮子愣了一下,随即便是心花怒放!   他心说:还有这好事儿呢?   好嘛,看来我在这广州附近的名声是闯出去了,居然有人慕名前来投靠,还带了这么个漂亮姑娘!   别的不说,那些银子都不算,就是这姑娘让我快活一下,那我胡蛮子这辈子都是死而无憾啊!   想到这里的时候,胡蛮子又看了一下对面这两位兄弟……好家伙!就这气质,就这扮相儿,你说他俩是好人谁信呐?   而此刻的胡蛮子暗自兴奋了一阵之后,却又冷静下来,只见他淡淡地说道:“难得这两个兄弟看中,我胡蛮子就是这里的大王……哎?慢着!” 第1727章 佳人如玉满馨香、叫声大王、提防提防   胡蛮子看到这两位在他面前纳头就拜,连忙伸手将他们拦住,随即继续说道:   “我听这位兄弟的口音怎么是北方来的呀?你是从哪儿听说我胡蛮子的名号的?”“胡大哥眼力超群!”就见庞宝强一挑大拇指,面带着佩服之色说道:“居然一眼就认出兄弟我是北方人。”   “没错,兄弟是北直隶的,因为在家乡做下案子呆不住了才跑到了岭南,至于说我是从何处得知胡大哥的名号……他是本地人,您问他!”   庞宝强说着,就拿右手一指身后的化骨龙,直接让这位龙哥出来解释。   把句话化骨龙给气的,差点连鼻子都气歪了!你特么瞎话儿编不下去了,就往我这杵啊?有这么当兄弟的吗?   化骨龙这边恨得咬牙切齿,可脸上却是面带崇敬的表情,向着胡蛮子拱手说道:“庞大哥说的没错,兄弟叫化骨龙,之前是在广州城码头上红印班讨生活的。”   “没奈何红印班被城里的官儿打散了,我们这些手上有过人命的,在广州城里也是东躲西藏,整天被人抓捕。”   “这事儿我听说过。”这时的胡蛮子点了点头,然后又挑眉看了一眼化骨龙。   只见化骨龙接着说道:“兄弟我知道在城里呆不住,早晚得被人抓住杀了头,就想在外边找一位大哥投靠。”   “然后我就听一个卖生漆的商人说,他在广州城外被大哥给抢了,胳膊上还被砍了一刀……”   那就对了!听到这里的时候,胡蛮子已经是再没有丝毫怀疑。   因为生漆这东西好抢不好销,而且时间长了还容易放坏,所以这些天以来,他天天都对着那几十大桶生漆发愁。   所以他一听说化骨龙是在那个胳膊上中刀的倒霉蛋儿嘴里听说的,胡蛮子就知道这事错不了!   此刻的胡蛮子已经彻底没了戒心,就见他笑着向庞宝强和化骨龙点了点头之后,手里倒提着钢叉又,两步走到了金姑娘的面前。   “这小美人可真带劲儿嘿!”胡蛮子伸出手指就要去挑金姑娘的下巴……结果被金姑娘一转头,“呸”的一口唾沫吐在了他脸上。   这口唾沫正中胡蛮子的腮帮子,只见他哈哈大笑,用手抹了一下……这一下简直就不像是把唾沫擦了下去,而是把它均匀地涂在了自己脸上。   就这副色眯眯的样儿,被庞宝强和化骨龙看了个清清楚楚,他们心说:这人能贱到这个份儿上,也真是不好找啊!   “香!”这位拿唾沫当润肤露的胡蛮子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向着庞宝强和化骨龙说道:   “既是如此,两位兄弟就跟我一块上山,没别的咱们兄弟大块儿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胡哥我没别的本事,就是讲义气!”   “谢大哥成全!”庞宝强和化骨龙毫不犹豫地一拱手,拜谢了胡蛮子……这一下他们这就算正式入伙了。   在这之后,胡蛮子让人收拾东西回山寨,把早上抢的绸缎都扛在肩头。这帮人乐乐呵呵的往回走……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带回家的三位,是什么人!   ……   眼看着走到了一处隐秘的山脚下,前方的道路已经变成了羊肠小道。   一拐弯儿之后胡蛮子一挥手,就有几个喽罗兵上去挪开了几捆柴火,原来他们这山寨是个山洞。   这山洞的位置还非常隐秘,基本上要是不由自己人带路就很难发现,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的。   山洞根本没有大门,用几大捆砍下来的树枝一堵,就更加隐蔽异常,不走到跟前都发现不了。   等到他们热热闹闹的全都进去,庞宝强目光一扫,发现山洞口还被留下了两个喽罗当做岗哨。   他们进洞之后左右看了看,这山洞入口大概有两扇大门大小,往里走了二三十步,却是豁然开朗!   山洞居然像个葫芦一样,口小肚子大,里边甚是宽敞!   洞口附近摆着一些粗笨的家伙,什么鸡笼子酒坛子之类的东西,还有几十个大木桶,估计就是那些抢来的生漆了。   而洞口的一角则是用石头垒砌的灶台,放着两口破铁锅。灶台放在这里,估计是离洞口比较近,往外散烟的时候方便。   等他们进了山洞的里头,发现宽敞的山洞迎面正前方摆着一把交椅,两边儿还摆着生锈的刀枪,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抢来的东西。   一左一右摆放着几把竹子制成的椅子,和用木头条钉成的桌子,看起来简陋异常,随时都有可能垮掉。   再往里则是一片一片的草铺,估计是那些喽罗兵平时睡觉的地方。   在山洞的顶上还挂着一个大木头架子,上边儿放着十来个用来当作灯盏的瓷碗,都已经被油烟熏得看不出颜色了。   四周到处晾晒着洗完的衣服,什么水桶便桶酒桶,坛子罐子勺子,每一样都是乱七八糟脏污不堪!   好家伙这山寨都快赶上丐帮了,庞宝强和化骨龙对视了一眼,俩人都看得直呲牙。   他们心里都打定了一个主意:赶紧解决了然后快走吧,要不然他们在这儿住上一夜,不得爬得满身都是虱子啊?   ……   “来生火做饭!把风鸡腊肉蒸上!”   这时的胡蛮子一边哈哈大笑着走进去,回身坐在那把大椅子上,一边兴致勃勃地吩咐山寨里的厨子:“把上回抢的好酒拿出来!”   “今个我有两位兄弟过来投靠,还是我胡蛮子的洞房花烛夜,咱得好好庆祝庆祝!来来来两位兄弟!”   这时的胡蛮子一边招呼化骨龙和庞宝强坐下,一边笑着说道:“一会儿两位兄弟露两手,把看家的本事拿出来,让我们这些兄弟也见识见识。”   “到时候我再给两位兄弟安排个职位,从今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兄弟了!”   “哎呦!谢胡大哥了!”此时的庞宝强也立刻改了称呼,从大王变成了大哥。   在这之后,这位胡大哥跟两位新来的兄弟一边喝水一边聊天儿,等着饭端上来。   可是他的心神显然还在刚绑来的那位新娘子身上,眼光控制不住,时不时的往那边儿瞟上一眼。 第1728章 南流北淌战群狼、一洞山贼、杀之何妨   看来是等不到天黑了……这时的化骨龙一边喝水,一边心中暗自想道:等这个色鬼一动手,到时候金姑娘肯定忍不了啊?然后她一声令下,我们就开始干!   庞宝强一把将倭刀解下来,随手扔到了一旁,他笑容可掬妙语如珠,跟那个胡蛮子聊个没完没了。   没多久饭菜做好端了上来,酒也开始往碗里倒,大块的腊肉、整只的风鸡也在锅里蒸好,撕开之后装了满满的几大方盘,放到了桌子上。   估计这山寨里头也很久没有这么好的伙食了,这边胡蛮子一招呼那些兄弟们,所有人都两眼放光地在破桌子周围坐好。   然后一声令下,他们扒饭的扒饭,喝酒的喝酒,抢肉的抢肉,瞬间就忙活成了一团!   凡是家里面养狗超过四只的,基本上都看过这景象……这帮山贼的吃相,这叫一个大开大合!   ……   山洞里的酒宴进行得热闹非常,眼看着酒过三巡,菜还是那些菜……那位山大王胡蛮子几碗酒喝下去,就有些熏熏然的意思。   他眼睛一扫刚收的这两位兄弟,心中暗自想道:这俩货的武功到底怎么样?是能打还是不能打啊?   于是,他笑着举起酒碗对化骨龙说道:“这位兄弟?”   “我看你两手空空,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兵刃,何不拿出来让哥哥瞧瞧啊?”   “哎哟,那还真没有!”就见这时的化骨龙两手一摊,笑着说道:“兄弟我平时最擅长徒手格斗,平生就凭一双肉掌和人对战。”   “不过要说到兵刃嘛,兄弟还倒真有一把,不过是对付妇人用的,实在拿不下来,也就不在大哥面前献丑了。”   “噗”的一声,当化骨龙说到这里时,不但那位山大王胡蛮子,甚至就连旁边的喽罗兵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要说这化骨龙,他说笑话的时候往往都是一脸正经的样子,让人看起来反而是越发好笑。   “有机会倒要见识见识,兄弟手掌上的功夫。”这时的胡蛮子一笑,随即丢下化骨龙,又向另一边的庞宝强说道:   “我看庞兄弟身上倒是带着把刀,不如借着酒兴练两趟刀法,也让大哥开开眼界啊?”   “也好!”就见这时的庞宝强站起来,然后他目光一扫,却看到山洞另外一边的金姑娘,正向他微微一点头!   于是庞宝强笑着说道:“兄弟尿急,等我出去放放水,回来就献丑练一趟刀法,到时候胡大哥可不要笑话啊!”   说着庞宝强抬腿就往外走,胡蛮子笑了笑,也只好等他回来。   此时的庞宝强一边往外走着,一边还在心中暗想:刚才金姑娘向我点头,明显是要动手的信号,看来这山洞里腥骚恶臭的,姑娘也实在是等不了了。   其实他们这次跟匪徒来到这个山寨,就是为了斩草除根,把所有的山贼全都一网打尽,不然的话早在山道上他们就动手了。   这一山洞的山贼必须一个不留,所以庞宝强此时借着尿遁出去,实际上是为了解决门口那俩岗哨的……   这两个放哨的在门外,一会儿山洞里打起来,他俩很可能就跑了!   庞宝强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注意,这次出去也没带着刀。他一走到山洞外面,就笑着对一左一右的两位岗哨说道:“两位兄弟?”   等到这俩山贼凑过来,就见庞宝强笑着说:“洞里边儿胡大哥正要拜天地呢,喊你们进去吃喜酒!”   “得嘞!谢您了!”这俩人在外边喝西北风,人家在里边喝酒,原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听到庞宝强来叫他们,这俩人笑嘻嘻地答应着就往里走……结果他们刚走到宝强的身后,就被这位歪拉骨庞宝强一回身,抓住了这俩家伙的脖子!   然后双手往中间一带,“砰”的一声两个脑袋撞在一起,这俩山贼一翻白眼就晕了过去。   刚才这一声两头相碰,响声分外惨烈,估计他俩能不能醒过来也难说。   庞宝强笑了笑,转头就向山洞里走去,这回再进去,他们就可以后顾无忧地动手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才刚进山洞,就听里边儿兵刃乱响,呼喝四起,已经打成了一团!   哎呀我去!你俩还能行不能行了?站在门口的庞宝强看到这样的场面,真是跺着脚的着急!   他现在手里没拿兵刃,要是被山贼围攻上来,可是危险至极。   刚刚明明他回到山洞里,拿起刀就可以动手,可就差这么几步,金姑娘和化骨龙他们俩怎么就提前发动了呢?   其实就在庞宝强走出山洞之际,洞里那位大寨主胡蛮子却是淫心大起,再也忍不了了!   于是,他吩咐人把那位姑娘带过来,还说要姑娘坐在他的腿上,先和他喝个交杯酒再说。   眼看着那位姑娘被人带到了眼前,胡蛮子心里还想呢,这么俊的一个姑娘,简直就像凤凰一般!   虽然入洞房还得一阵,但我搂在怀里摸上两把,过过手瘾也是好的……于是就在他拍着自己的腿,让姑娘坐在他腿上之际,忽然!   就见这位姑娘身上绑着的皮绳,“嘭”的一声自己松开了!   这皮鞭是庞宝强绑的,自然不可能系个死扣,而金姑娘又怎么可能往这么个肮脏的山贼的身上坐?   所以一瞬间,皮鞭就从金姑娘的身上爆炸一般崩开,金姑娘一甩手这根皮鞭“咻”的一声,就缠在了胡蛮子的脖子上!   随后金姑娘拽着皮鞭扭头就走,把那个胡蛮子拉得仰面朝天一屁股摔在地上,手刨脚蹬的被金姑娘拽向了交椅的方向!   在这一瞬间,屋子里数十名山贼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他们不约而同的向着大寨主的方向扑过去。   谁能想到一个瘦弱芊芊的小姑娘,竟然会突然出手勒住了大寨主的脖子,这不要命了吗?   可是就在这一刻……化骨龙从座位上,陡然起身!   他两只手撑住了面前的桌子沿,两条腿在自己身下的长条板凳上一蹬,就听“轰”的一声!   跟化骨龙坐在一排的那些山贼,一刹那间被人蹬飞了凳子,全都化作了滚地葫芦,仰面朝天的往后边摔倒。   而和他对桌的那一排,则是被他推出去的长条的桌子一撞,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 第1729章 人间金玉美无双、环生险象、牵走大王   庞哥还没回来呢!此刻的化骨龙咬牙切齿地念叨了一句,双掌在怀里一伸。   等他的两只手再次抽出来,只见他双掌之上,已经布满了寒光四射的锋刃!   这一刻化骨龙化身狂魔,双掌问心刀挥舞如风,一个转身之际,就有三四名山贼被他切断了咽喉!   此时的化骨龙真似一条游龙一般,在人缝里穿梭来去。他的身形不住地旋转,两手上锋利无比的问心刀只要出手,必定是咽喉和动脉这样的要命之处。   眨眼间化骨龙又连杀数人,而这时山洞里的山贼们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各自散开,纷纷抄起了兵刃!   他们毫不犹豫的兵分两路,手持长枪叉子这种长兵刃的,一起向着化骨龙围攻了过去。   而手上握着短刀腰刀的,则是朝着金姑娘的方向猛攻!   一霎时,金姑娘的娇躯,在重围中腾身而起!   ……   要说金姑娘的轻功居然还真不是盖的,就见她凌空越过了那个吊着灯碗的架子,开始下坠……她的手上还牵着那根缠住了胡蛮子的皮鞭!   这边金姑娘慢慢落地,眼看着她的落点就是那个被推得杯盘狼藉的大桌子。   而在姑娘身后的包围圈里,被缠住脖子的胡蛮子却是狼狈不堪的手脚并用,就像条狗一样连滚带爬的被拽了过去。   ……他想不过去也不行,鞭子缠住的可是他的脖子,这要是双方一较劲儿,他就被勒死了!   而这时的化骨龙用脚踢飞地上的板凳,拦住了那些朝他刺过来的长枪……当庞宝强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   化骨龙一看到面前刀枪如林,就要朝着自己刺过来,他一眼看到了地上那把武士刀,这哥们儿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把这把武士刀踢向了洞口的方向!   “守住洞口!”化骨龙朝着庞宝强大喊了一声,然后身形一个闪动,就从枪尖的缝隙中泥鳅一般钻过,直接冲进了山贼人群中。   这下子这帮山贼可完了,他们手持长枪,却被人冲到了近在咫尺之地。手上的枪扔了也不是,拿着还没什么用!   随即就在这一排山贼中间,化骨龙又是双臂狂舞,一轮收割……   而这时的金姑娘呢?   人家握着鞭子把自己吊在空中,居高临下,山贼也够不着,姑娘还在那看热闹呢!   “长枪……长……咳咳咳!”此时在金姑娘的斜下方,胡蛮子已经被勒得连连咳嗽。   他一边用手拉着喉咙上的皮鞭,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先拿长枪把那娘们捅……下来!”   对啊!大寨主要被勒死了!这时那些山贼才反应过来。   他们中间立刻冲过来四个手持长枪的家伙,伸长了胳膊就要刺向挂在空中的金姑娘……就在这时!   只见山洞中光芒闪动,仿佛几道迅猛的电光,划过空中!   庞宝强的钢镖随即出手,将那几个长枪手,瞬间射倒在地!   “干死他!”这时的胡蛮子被勒得舌头都吐出来了!在他简单的头脑里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如果想把自己放下来,就得先干掉那娘们儿,要想干掉那娘们儿,就得先把山洞口那家伙给杀了!   不然再过来几个拿长枪的也是白搭!于是胡蛮子用手一指,脸上青筋暴跳的大喊了一声。   立刻又有十来名山贼手持刀枪,绕过正在大肆杀戮的化骨龙,朝着庞宝强的方向而去!   ……   此时的金姑娘挂在吊灯上,看着下面混乱的场景,忍不住咯咯直笑。   话说他们今天发动的匆忙,打斗的时候也是毫无章法,其实就是因为这些山贼水准实在太差,真是无需提前做什么准备。   就以南流北淌的这股机灵劲儿,解决这些山贼当然是没问题的……哎?   就在金姑娘笑得十分开心之际,只听得头顶上发出了“咔”的一声。   然后她的身体就突然间像个秤砣一样,掉了下去!   在这一瞬间,金姑娘就知道事情不妙,那个钉在头顶岩壁上的木头架子吊灯并不牢靠,现在被她给拽下来了!   百忙之中,金姑娘在半空一扭柳腰,身形曼妙的一飘,躲开了被吊灯砸下来的位置,然后“轰”的一下子,这个木头架子就落在了桌子上!   这下可坏了,金姑娘瞬间身处十来名山贼的中间,偏偏她手中还是一条软鞭。   这样的兵刃,要对付近距离密集砍来的刀枪,可以说是毫无格挡之力……正当金姑娘站在桌子上暗自着急之际,就听那个被她勒住脖子好一阵子的胡蛮子“呲儿”的一声,用力吸了一口气。   刚才这一下子吊灯跌落,终于还是让胡蛮子缓过了一口气。可是他用力一拉才发现,鞭子还死死地缠在自己的脖子上。   “拿把刀来,把这玩意儿给我砍断!”这时的胡蛮子,气急败坏的向着旁边的喽罗兵怒吼道。   于是一个机灵的喽罗兵“嗖”的一下子窜过来,举起刀就往鞭子上砍!   可是他的刀都劈下来了,却忽然发现大寨主的身体猛的往前一窜……居然正好向着自己刀锋的落点过来了!   此时的胡蛮子也是气得三尸神暴跳……他也没想到自己刚才喊的一声,不仅被喽罗听到了,也被对面的那个姑娘听了个正着。   于是这边喽罗兵要砍皮鞭,那边儿的姑娘却是拽住了鞭子用力一拉……于是胡蛮子就像是一条上了钩的鱼一样,又被人往前拽了一截儿。   那个喽罗兵赶忙收手,才没有一刀砍在自己家大寨主的头上,而这时的胡蛮子被拽得一个踉跄,整个人一下子钻进了那个吊灯组成的木架子里!   然后那些喽罗兵,就开始举刀追杀金姑娘,而金姑娘则是拽着皮鞭子,转着圈儿地跑……   胡蛮子一时不得脱身,他被牵着脖子困在那个架子里头,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刷刷地旋转!   没一会儿,他就觉得自己刚刚喝下去的酒直往外返……他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心里这个骂!   而这时的庞宝强一手持刀,一手扣着两支钢镖,始终都在关注着金姑娘的安危。   这可是他们的组长,金姑娘万万不能出事,一旦那边有危险,庞宝强抖手一镖,就能救下她的性命。   可就在这时,那些抡刀端枪的山贼却冲到了庞宝强近前!   宝强哥此刻实在是没工夫搭理他们,于是用脚往旁边一勾,一个硕大的漆桶就倒了下来。   然后庞宝强一脚踹过去,那个木桶“轰”的一下子就滚动起来,向着山贼的人群中冲去! 第1730章 如魔启明巧宝强、烈火如墙、堵死一帮   然后又是一个木桶……再一个!   庞宝强接二连三,把装满漆料的木桶踹向了山洞里边。   大概是这东西极为沉重搬运不便,所以这些山贼也没把木桶往里放,而是直接就近堆在了洞口。   庞宝强艺高人胆大,他一边注视着山洞里的战况,一边直接就用这些轰轰滚过去的木桶,拦住了扑向自己的山贼!   ……   这装生漆的大木桶就像小水缸似的,滚进去的时候声势十分了得,一路碾压过去,这要撞在人身上那还了得?   于是木桶经过的沿途,所有人都纷纷闪避。一群群的山贼忙不迭地躲开,正在屠杀山贼的化骨龙也闪到了一边。   提着皮鞭正在转圈的金姑娘见状,也让开了大桶……只有那个困在灯架子里的大寨主,眼睁睁地看着大木桶轰隆隆地滚过来,瞪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也没办法躲开!   “咔嚓”一声,一桶生漆硬生生地撞在木头架子上,架子撞得四分五裂,同时那个木桶也被撞裂了!   灯架子碎了以后,大寨主刚刚解脱了身上的束缚,就被疯狂倾泻着生漆的大木桶从身上碾了过去,这一下把他给压得“嘎”的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这些白色的生漆就像粘稠的牛奶,一下子就把大寨主浇得满身都是,这家伙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白色的人形……   之后只见金姑娘拽着这个死狗一般的大寨主,忽然开始提速,向着洞口那边冲了出去!   这一下,化骨龙也立刻明白了金姑娘的意思,趁着山洞里所有人被木桶撞开了一条道路,他们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冲出洞口!   而山洞口的庞宝强何等聪明?他毫不犹豫地抬腿一脚,就把洞口一侧灶上的铁锅踢飞了出去。   随后庞宝强抄起了一大捆用来封门的柴火,直接就把它倒着插进了灶膛里!   这些柴火既然是用来堵门的,当然是越长越好,而且拿起放下又需要轻巧一些。所以都是些手指粗细的树枝捆成的,差不多有一人多高。   当这些树枝被庞宝强插入炉膛之后,火苗随即顺着树枝的间隙窜了上来。   只见庞宝强顺手拿起了灶台上的几罐子菜油,接二连三摔在了地上和灶台上,眼看着火苗呼的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庞宝强还是真聪明,等到化骨龙当先开路,金姑娘随后拍马赶到的时候,通红冒烟的火苗都已经顺着洞口,烧到洞顶上了!   于是他们接二连三地跑出洞去,在金姑娘身后还拉着那个大寨主,轰轰隆隆的一路滑行,不停惨叫着被拽出了山洞!   然后庞宝强又拿起几捆柴火,扔进了洞口的火焰当中,只见火苗呼呼作响,燃烧得越发炽烈了几分。   随即在他们没来得及松口气之际,只见火焰中红缨闪动,几只长枪已经探了出来!   ……   显然这是山洞里的喽罗兵担心自己会被烧死在里头,正在舍生忘死的往外冲……庞宝强见状,抖手两支飞镖就顺着枪头射了进去。   随着几声惨叫,红缨枪迅速往里一缩,再也没有人试图往外冲了。   ……   就在刚才进洞的时候大家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山洞只有这一个入口,里边虽然甚为宽敞,却并没有其他的出口。   所以一旦被火焰封死之后,这山洞里的人不是被烟呛死,就是被大火烤死!   此时洞里剩下的还不足二十个山贼,他们一定被火焰逼迫无法靠近洞口,估计他们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也没力气再往外冲了!   庞宝强把山洞外头用来堵门的柴火三下五下全都扔进火里去,这一下火势更加猛烈,燃烧得一阵呼呼作响!   眼看着用不了多久,这一山洞的山贼就会被烧死得干干净净。庞宝强想了想自己还往这山洞里扔了六支飞镖,不由得暗自心疼。   而这时当他一回头,看见那个大寨主胡蛮子的样子,宝强哥却差点笑出声儿来。   此时的化骨龙正弯着腰喘着粗气,显然刚才这一阵厮杀也把他累得不轻,而金姑娘却一脚踩着胡蛮子的后背,一手提着鞭子。   这上下一用力,那个胡蛮子就像一只被踩住的乌龟一样,丝毫挣扎动弹不得。   这一刻他身上全是生漆,被拽出山洞时沿路的脏东西和地上的沙土一滚,全都粘在了身上,现在他简直就像个泥捏的菩萨,土塑的金刚!   这家伙一张嘴只有牙是白的,被生漆弄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要知道生漆这东西接触人的皮肤后,后果非常严重。会造成溃烂发炎,红肿奇痒,甚至体质敏感的人闻到生漆的味道,都会产生过敏反应。   可是这位大寨主如今却被整个刷了一遍漆,此刻他身上的难受劲儿,那真是可想而知!   ……   金玉言姑娘看了庞宝强一眼,显得十分赞赏,刚才宝强哥机灵百变,表现得堪称惊艳。   至于化骨龙更是没得说,山洞里一大半的山贼差不多全都是被他杀的,所以他也得到了金姑娘一个称赞的眼神。   在这之后,金姑娘正想问那个胡蛮子的话,却发现他哇哇大叫没个消停,姑娘不由得一皱眉。   这时的化骨龙看到这一幕,他毫不犹豫的上前一脚踩住了胡蛮子的腿,之后他弯下腰右手一伸,五根手指头瞬间叨住了胡蛮子的屁股。   好嘛这指尖上的五把问心刀就犹如鹰爪一般,刹那间差点儿从胡蛮子的屁股上抠下一块小碗大小的肉块!   “闭嘴!”化骨龙手里若即若离地提着这块肉,冷冷的向着胡蛮子说道:“听我们姑娘问话!”   “你要是敢有半个字隐瞒,老子把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生抠下来!”   化骨龙这句话可真不是吓唬他,现在胡蛮子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半拉儿屁股,正在离体而去,把他吓得立刻闭上了嘴。   这时他就听到金姑娘娇俏的声音银铃一般地问道:“我问你,你是从哪个地头上跑过来的?为什么要到广州这边来?” 第1731章 悲苦无声百姓伤、肇庆竹席、小小哑娘   “小的不敢隐瞒!”   只见这时的胡蛮子忙不迭地说道:“小的本是此处再往西北走,清远横石矶一带的山贼。”   “那边抢劫的生意不好做,原本小的带着兄弟们也是勉强度日。不过十来天之前小的收到消息,说广州这边买卖肥生意好,小人就带着手下奔这儿来了。”   “这几天抢劫下来,果然收入颇丰,小人再也不敢了!大姐您饶命!”   这下他也不叫小美人儿了,也不让姑娘往腿上坐了。这个胡蛮子知道自己遇上的这三位下手狠毒,伪装巧妙,杀起人来毫不留情。   他现在唯一的奢望,就是给自己留下一条性命。   而这时的金姑娘听到他的招供,却是心里暗自一动。   “你是听谁说广州这里生意好的?”她随即向着胡蛮子问道。   “我们石矶附近的几家山贼中都传遍了,”胡蛮子随即大声道:“可是就我傻乎乎地带队过来了!”   “现在看起来,估计是有人故意散播消息想要坑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冚家铲,想要了老子的命!”   “有人故意散播消息……”这时的金姑娘低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是不是你那个清远县的县太爷?”   “估计不能!”就见胡蛮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道:“我们那个清远县的县太爷啥都不管,就知道收税,他都把田税收到万历四十年了……我们山寨在清远一带任意来去,随便怎么抢他都不管!”   “这次我们过来,还是在清远县城打了个转儿才来的,那个县太爷整个人都在钱眼里钻着,他才顾不上这事儿呢!”   “哦……”金姑娘点了点头,秀眉间的疑惑却是更重了几分。   只见她手一抖,就把鞭子从胡蛮子的脖子上抖下来。在这之后金姑娘退开两步,用手一指……庞宝强上去就是一刀!   “咔嚓”一声,这个大寨主胡蛮子的脑袋,就被砍了下来!   如今这山洞里被烧得风生火起,里面隐隐约约传出来的惨叫声越来越弱,看起来满山洞的山贼怕是一个也活不下来了。   至于那个胡蛮子,也被砍得身首异处,肯定万难活命。   而这时的庞宝强正想找什么来擦一下刀上的血……要是这么鲜血淋漓的入鞘,干结的血液会把刀粘在刀鞘上,等到用的时候很可能拔不出来。   然后他就看到化骨龙从怀里摸出一块汗巾,庞宝强笑了笑正要伸手去接,化骨龙却一低头,拾起了金姑娘的鞭梢。   只见化骨龙眉开眼笑,从头至尾给金姑娘擦拭鞭子上沾的生漆……看他脸上的表情,这叫个谄媚殷勤!   这臭不要脸的招数,化骨龙学得倒是快!庞宝强看见他的贱样儿,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而这时的化骨龙一边给金姑娘擦鞭子,一边还笑着问道:“那咱们下一站奔哪儿啊组长姐?”   “清远县,”金姑娘一边看着就要落山的太阳,一边说道:“今天晚上在花县落脚,明天直奔清远。”   “……我倒要看看那个县太爷是有多着急投胎?居然把明年后年的税都给收完了!”   ……   金姑娘这边解决了广州附近拦路抢劫的山贼,又查到了清远县那边的异常,还得到了一条县太爷提前收税的线索。   正当他们这个小组赶往清远县的时候,另一边的蓝姑娘,也正在接近肇庆府的城门。   蓝姑娘人家是沈渊的夫人,自然沈渊特意给她安排了保镖……是都是特战营的精锐战士。   如今这些战士里有两个人冒充轿夫,抬着一顶小轿,轿杠和轿子里是事先藏好的武器。   还有四个战士冒充护卫,身上也都明晃晃地带着刀枪。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假冒骡夫,牵着两匹大骡子,骡子背上装得是蓝姐姐的日常用具,行李财物之类。   鬼女小倩扮侍女,波多野英雄扮下人,一左一右地押轿前行。   波多野为了不引人耳目,还穿上了大明服饰,除了个子有点矬,腿有点罗圈儿之外,也没啥大毛病。   在城门外挺远的地方,蓝姐姐就下了轿,肇庆府规模不小,她要在这里等着人出城迎接……就是肇庆本地的天元票号。   如今的天元票号已经遍地开花,只要是个府城全都有天元的分号,蓝姐姐既然来到这里,自然不会去住客栈,而是住在自己的家里。   古代真正的有钱人讲究的就是这个,甚至有的大商家从山西一路到北京,就没住过别家的房子,没有喝过别人家的井水,一路上住的都是自己家的买卖店铺分号。   说实话就像这样的排场,对于别人来说自然是值得大为吹嘘,但对蓝姑娘而言,却早就不算什么了。   队伍在路上等待的时候,蓝姑娘看到路边上一左一右,全都是售卖东西的摊贩。   这些摊贩售卖的差不多全都是竹制品,有篮子筐子一类的用品,其中大部分都是竹席子。   然后蓝姐姐一转头就笑了……在她旁边的摊位上,有一个小姑娘正朝她笑呢。   这小姑娘生得分外瘦弱,衣衫也破旧不堪,但却生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也就五六岁上下。   在小姑娘的头上插着一只竹编的蝈蝈,是用清脆欲滴的竹皮裁成细条之后编织而成,做得简直就跟活的一样!在那个小姑娘手上还抓着一个草把子,上边横七竖八也插着好几个这样的蝈蝈,当她看到蓝姐姐正在看自己头顶上那个蝈蝈,随即用小手从自己头上摘了下来。   “啊!啊!”这个小姑娘居然不会说话,而是把那个颤巍巍活灵活现的竹蝈蝈向蓝夫人递了过去。   蓝夫人信手接了过来,这个竹蝈蝈穿在一根竹丝上面,甚是精美,真是越看越像!   蓝夫人一边笑着示意鬼女给人家拿钱,一边还朝着那个小姑娘笑了笑,鬼女小倩拿出几个铜板,然后她抬头看了一眼蓝夫人。   蓝夫人眼神微微一闪,鬼女索性就把整串铜钱全都递了过去,这时那个小姑娘一看到这么多钱,立刻就“啊,啊”叫着,往后退了一下。 第1732章 一贡天涯害一方、人如恶虎、心似豺狼   这时小姑娘的父母见到这样的情景,连忙大声道歉,伸手把钱接了过来,还一个劲儿地说给多了。   “孩子怎么不说话啊?”蓝姐姐一边问着,一边从草把子上拔下了一个蝈蝈。然后照样子插在那个小姑娘的头上,还帮她把两鬓的发丝整理好。   孩子父母的衣裳也甚是破旧,在他们面前的摊位上,摆着一排卷起来的竹席,还有竹筐和篮子这样的东西。   这对农家夫妇看来也是老实巴交,见到这样的贵人问话,他们连头都不怎么敢抬,连忙回话道:   “我家妞妞生病来着,没钱抓药,一场高烧以后就不会说话了。”   “可惜了……”蓝姐姐看着这个小姑娘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她顺手从小倩的手里抓过一锭银子,有十多两上下。   趁着那对乡村夫妇不敢抬头的功夫,蓝姐姐轻轻一伸手,把这锭银子塞到了小姑娘妞妞的怀里。   这个小姑娘虽然不会说话,但大眼睛里的神情却是有些惶恐不安,蓝姐姐笑着摇头,示意她先别说。   在这之后她对那对夫妇说道:“手艺不错啊……席子编得真好!”   “谢您夸奖!”听见这话,那位丈夫脸憋得通红,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席子是家传的手艺,我们肇庆这边就出这个。”   ……   这时蓝姑娘看到远处跑过来几位伙计和掌柜,穿得正是天元票号的统一服装。   于是她笑着回头,向那对夫妇说道:“这也挺好,农闲的时候做点竹席出来,还能补贴家用。”   “好什么好啊?”此时的蓝姑娘都打算上轿进城了,却听到那个农村汉子在她身后愤愤不平地道:“要是没有这短命的席子,我们肇庆的农人还不至于这么惨呢!”   “要不是这‘竹大虫’把我们逼得走投无路,搜刮得家徒四壁,这肇庆府也不会穷成这样。妞妞要是有点钱抓药,她也能开口说话,不会变成个哑巴……”   “嗯?”听到这话,蓝姑娘立刻站住了脚步!   她伸手示意赶过来的天元票号掌柜别说话,然后回头向着这个农夫问道:“你刚才说‘竹大虫’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个农夫正想说话,却被身后的妇人拉了一下。他随即看了一眼身穿绸缎的天元票号掌柜,马上就低下头闭上了嘴。   看来他心里的顾虑不小,估计是怕祸从口出。   蓝姑娘何等聪明?她知道这件事里必有什么蹊跷,于是目光在地上整洁精致的竹席和农人夫妇那身褴褛的衣裳看了一眼。   之后她又向着妞妞小姑娘笑了笑,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竹蝈蝈。   小姑娘也一样对她报以笑容。如今姑娘的小手,还隔着衣服紧紧抓着那锭银子呢!   ……   蓝姑娘随即上轿出发,一行人进了肇庆府。   等到她来到天元分号,早有伙计安排好了房间扫干净了院子,等着大东家来入住。   过了一会儿掌柜的过来请安,还问蓝东家是先休息,还是先听他汇报工作。   “倒是不累,也不着急看账。”蓝姐姐笑了笑说道:“我听说肇庆府有个竹大虫,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位天元票号掌柜甚是年轻,这也是所有分号掌柜共有的特点,因为他们全都得在总号经过了培训和甄选之后,才能派到各地担任分号掌柜的职务。   因此这些人在专业技能和忠诚性方面都是毫无问题,甚至在当地,还能起到半个情报员的作用。   这位掌柜姓吴叫吴天,当他听到蓝姑娘的问题之后,随即躬身说道:“这件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东家要想听我就给您讲讲。”   见到蓝夫人点头,随即吴天就说道:“肇庆府这里盛产竹席,因为编制精美,舒适也耐用,因此行销海内。”   “听说这竹席还是贡品,每年都要选取其中的精品,上贡到京师。”   “这不是好事吗?”蓝夫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肇庆竹席的名声如此响亮,正好本地人也因此多了一桩财源。”   “不是这样,”就见这位吴天掌柜摇了摇头说道:“本地官府因为这上贡的竹席,在本地设了一宗‘竹席贡’来搜刮乡民……本地百姓为此所苦,因此称这‘竹席贡’,就叫竹大虫!”听到这话,蓝姐姐也轻轻叹了口气,眉间隐现沉郁之色,“大虫”这两个字,其实是民间对老虎的俗称。   意思就是说在百姓的心目中,这竹席贡……是会吃人的!   一想起那对乡农夫妇身上破旧的衣衫,还有因为没钱抓药,稚龄就变了哑巴的妞妞小姑娘,还有他们提起“竹大虫”时,脸上的愤恨之色。   蓝姑娘心中不由得暗想:既然如此,肇庆府这只竹大虫,我得把它查清楚了才行!   “你知道这‘竹席贡’,是谁负责操办的吗?”蓝姐姐打定了主意之后,随即向着吴天掌柜问道。   “肇庆知府手下有个商人,名叫崔祥,”吴天随即答道:“满肇庆府竹席贡的事,就是由他操持的……咱分号里有崔祥的户头,我知道他家在哪儿!”   这个吴天还挺聪明,他一看到东家的样子,就把后续的事猜出了八九分。居然还立刻表示自己可以带路,蓝姑娘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蓝姐姐向着吴天说道:“安排饭吧……吃了晚饭后天黑时分,你带我们三个去一趟崔祥的家。”   “是!”吴天毫不犹豫地点头,领命而去。   可是等他走了之后,这时的鬼女小倩却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   “主人想找那个崔祥问话,我们俩去把他抓来就好了,您还亲自去干什么?主人何等身份,这样危险的事还是远离为好。”   “没事,我身上多少也有些功夫。”蓝姐姐听了这话,却是笑着摇头说道:“咱们就在那个黑心商人崔祥的家里,把他抓住立刻审问,问完了之后就地处置。”   “这样一来,即便对方有什么高手或者是出现意外情况,咱们只要及时撤退,对方也没有线索,免得连累了此地的天元票号。”   蓝姐姐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道:“毕竟我也是天元的大东家,票号不容有失,那可是少爷的钱袋子呢!” 第1733章 梦里惊魂见鬼王、夜色深深、鬼泣惶惶   听到蓝姐姐这么说,小倩也没有办法,只好准备晚上三人一起行动。   晚饭过后,小倩上街寻了家商铺,买了两把大折扇……弄得那个卖扇子的伙计都有些发懵。   因为一般女子用的折扇都在八寸以下,十寸扇子也是男子所用的极限了,要是再大些,就未免显得不实用。   像这种十二寸的扇子,实际上只有一种用途,就是在戏台上表演或者是给说书先生用的。只有在舞台上需要让大家看清楚,才能用得上这么大号的折扇。   可是来买扇子的是一位一脸阴沉,不怎么爱说话的姑娘,而且一买就是两把十二寸的折扇,弄得这位伙计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到小倩回家之后,别说她了,就连波多野英雄也搞不清楚,他这个女鬼上级拿这么两把大扇子,是想要干啥?   ……   话说肇庆府大商人崔祥,那可是本地首屈一指的巨富。   他其实本来是万历十五年间,肇庆知府家中的一位管事。后来从二十多岁起,就奉命操持竹席贡的事。   等到当初那位知府离任之后,他就留在了这里。在这之后二十余年间,肇庆府的知府你来我往走了六七任,但他崔祥却依旧是屹立不倒!   这竹席贡也像粘在了他身上一样,成了他安身立命的本事,最终给他赚来了数之不尽的财富。   这位崔大官人今年四十八岁,家里已是儿孙满堂,在这肇庆府中更是呼风唤雨。虽然和每一任知府合作,他都拿的是小头,可是架不住年头长啊?   更何况这竹席贡原本就是出自他的谋划,说到在这上面捞钱,没人能代替他的地位!   ……   今儿下午,崔大官人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一时兴起,把打扇的丫头拉过来,软磨硬泡地哄着丫鬟从了他,这一通耍弄也让崔祥筋疲力尽。   所以用过了晚饭,他就有点昏昏欲睡,打发了下人之后,就在自己书房的床上睡了。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然后他忽然就被一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惊醒了!   等他在枕头上睁眼一看,借着月光他就看到地上的几块碎瓷,好像是桌上的青花砚滴掉到了地上。   这怎么可能?这也没风啊?崔祥一时之间还有些费解。   所谓砚滴是文房用具中的一种,像是个茶壶,只不过略小一些,而且壶嘴还极细,就是往砚台里注水的东西。   要说这玩意儿被风吹掉地下,那得多大的风?所以崔祥想了想有点纳闷,可是又不愿从床上起来。   反正一个砚滴而已,又不值什么钱,他正想闭上眼睛接着睡……又琢磨着,今天丫鬟是怎么了?   外间屋分明有人值夜,听见这声音也不说进来看看,怎么居然睡得比我还死?   想到这里的时候,崔祥正要沉沉睡去,随即又听到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声音不是耗子在啃家具,倒像是有人在吃东西。有点像筋头巴脑这类的东西嚼在牙齿中间,怎么嚼也嚼不烂的动静!隐隐约约的,一会儿就是一阵儿怪声,把崔祥弄得心神不宁。他索性赌气起了身,看看到底是谁在半夜三更的,起来偷吃东西!   等到他出了书房来到外面,就发现小床上值夜的丫鬟根本没在……有时候午夜梦回,他想要喝茶水或想要那啥,通常轻轻咳嗽一声丫鬟就会进来伺候。   可是现在人居然没了!这半夜三更的就算是要方便,屋里也有便桶啊,这死丫头跑哪去了?   正想到这里崔祥接着往外走,在静夜之中又沉声喊了几句。   结果一直等他走出了书房来到院子中间,却根本没人答应他。   厢房耳房住的丫鬟没有一个出来应声,在这一瞬间崔祥就觉得后背一股凉风吹来,心里忍不住一阵发寒!   如今整个院子,就像只剩下他一个似的,这多瘆得慌啊?   他正想用手掐一下自己大腿,看看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可就在这时,他却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女子的哭声!   这声音如泣如诉,断断续续,时不时抽泣一下,就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又像是带着无尽的哀婉和怨恨……   等到崔祥把目光向着旁边一看,立刻就吓了一跳!   ……   在院子里月光的照耀下,院墙形成了一片阴影,就在那片阴影当中,隐隐约约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哭声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崔祥壮着胆子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得越来越清楚,但依然难以分辨那是个啥!   好像是一个人身上穿着白色的衣服,蹲成了一团,却没有脑袋!或者是她黑色的头发融入了阴影,难以分辨的缘故。   崔祥走得近了,才发现那衣服上,似乎带着星星点点血色的红点,越看越像是一件血衣!   他就觉得后脑勺上的头发就像波浪一样,唰唰地倒竖了起来!此刻他是一步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崔祥赶紧回头就走……现在他全身上下一阵奇寒彻骨,全都是鸡皮疙瘩!   ……   可是就在他一回头之际,却猛然发现书房的门口廊檐下的黑影里,那个穿着白色血衣的人,正站在那里!   原来她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到了自己的身后!   崔祥浑身一震,差点一声大喊就脱口而出!可是他生怕惊动了这个鬼!   ……当他仔细看去,却发现那个人飘飘荡荡的,双脚根本没落在地上,这是个吊死鬼!   崔祥吓得一闭眼,心里又觉得恐惧之极。在这种情况下闭上双眼,吊死鬼就是到了他跟前,他都不知道!   他连忙又奋力睁开了双眼……然后就是“嗷儿”的一声!   崔祥终于还是吓得大喊起来,此刻他心中所有的惊怖与恐惧,也在这一声惨叫中彻底迸发出来!   在他的眼前,那个女鬼已经不见了,如今在漆黑的阴影下,竟然是一张苍白的大脸!   这张脸竟然比锅盖还大,脸上五官十分怪异,就像一个痴傻而凶残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第1734章 午夜梦回问居心、血债累累、罪孽缠身   崔祥就见那双眼睛一片幽绿,而且闪动着荧光,这勾魂噬魄的眼神和崔祥一个对视,就把他吓得肝胆俱裂!   崔祥一下子瘫倒在地,“嘎儿”的一声就吓昏了!   ……   院子里随即恢复了寂静,只有阴影里,那张惨白的大脸还目不转睛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崔祥。   这张脸上的神情似乎是有些困惑,还带着凶残,然后……他竟然向着地上的崔祥慢慢接近过来!   ……   “晕了?”这时在墙角那边站起了一个身影,身上还披着一张染满了星星点点红色印记的白布。   在白布后面露出了蓝姐姐,面带询问之色的脸……原来刚才蹲在墙角,发出哭泣声的就是她。   那张大白脸也慢慢地转了过来,说实话这情景,真是看得人触目惊心!   原来这是身穿着一身黑衣,只露着两只眼睛的波多野英雄。   在他手上拿着两把大折扇,折扇打开之后两个半圆合在一起,上面正好是早就画好的一张大脸……当他将两把折扇拿开,只见一身夜行服的波多野英雄又转了个身。   在他背后绑着一个板凳,鬼女聂小倩就坐在那张板凳上,舒舒服服的和波多野英雄背靠背靠着。   此时的鬼女也是一身白色血衣,俩脚却是飘飘悠悠的没沾地。她纵身一跃,就轻轻巧巧地跳下来,落在了庭院当中。   ……   原来刚才是蓝姐姐最先出场,用一团模模糊糊的白影,带着血印的白色衣服给崔祥带来了强烈的恐惧感。   在这之后当崔祥猛然一回身,就看到了聂小倩……那时候波多野英雄正背对着崔祥。由于身处黑影之中,他还穿着一身黑衣,所以崔祥完全看不到他。   崔祥当时只能看到飘飘忽忽不住晃动,俩脚还没挨着地的女鬼小倩……在这之后,波多野猛然就是一回身!   他已经提前打开了手里的折扇,所以在崔祥眨眼之间,黑暗中的女鬼就变成了一张大白脸……然后崔祥“嘎儿”的一声,就被吓晕过去了!   ……   那把折扇上的鬼脸当然是小倩画的,双眼还用掺着磷光的染料涂成了绿色,一张大脸在黑暗中看起来惨白怪异,冷不丁一眼看上去,真能把人活活吓死。   其实这个崔大官人被吓成这样还真不冤,要说到广东境内装神弄鬼第一名,绝对非这位当过鬼王的聂小倩莫属!   整个院子里的人已经被他们用迷药迷晕过去,等到崔祥束手就擒,下一步就该审问他了。   小倩姑娘看了看倒在地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崔大官人,走过去把他翻了个身,然后她一片腿就坐了上去!   在这之后,她拿起崔祥的手,照着手腕子就咬了一口!   好家伙,顿时把最崔祥疼得“嗷”的一声,就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等到崔祥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动惮不得,而且肚子上还骑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白色血衣的女鬼!   这一下把他给吓得三魂七魄,顿时就没了一半儿。   此时的崔祥刚想要扯脖子大喊,却被小倩伸手从旁边的花坛里抠出一把泥土,塞住了他的嘴。   这一下他的口鼻中全是泥土,顿时就喊不出来了……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女鬼在他手腕的伤口上,开始吸血!   女鬼的唇舌阴冷犹如寒冰,带着“唏溜唏溜”的声音,吸得这叫一个欢畅!   此时的崔祥已经吓得从头冷到了脚,浑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着,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女鬼终于放开了自己的手腕。   “……啊!”女鬼苍白的脸孔仰面望向天空,咧开沾满鲜血的嘴,满足的长叹了一声!   ……   此刻的崔祥已经绝望崩溃,他一看到这个女鬼吸血时的贪婪样子就知道,把自己榨干了也不够人家喝的!   此时的女鬼伸出手指到他的嘴里,用长长的爪子把他口中的泥土抠出来,然后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示意他把土吐干净。   在这之后,崔祥刚刚“呸呸呸”地吐出了嘴里的沙土,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向后一仰!   女鬼握住了他的发髻朝地上一按,此刻那张阴森恐怖的脸,距离崔祥也就一寸多远!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崔祥白眼一翻,眼看着就要再次被吓晕过去。   而这时的女鬼却在他面前,一边打量着崔祥一边冷冷地说道:“才一下你就受不了了?”   “你一生吸血,不知道早晚会遭报应吗?”   “我?”此时的崔祥下意识地辩解道:“我没吸过……”   “竹大虫不是你弄出来的?”没想到他的话刚说到一半,那个女鬼就冷冷地说道:“被你害死的人数不胜数,肇庆府怨气冲天,你已罪孽缠身,血债累累。”   “居然还说你没做过?”   “啊?”崔祥闻言,就是一愣神。   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明白了女鬼所说的吸血,是怎么回事了!   数十年来,他见过无数人在竹席贡的逼迫下家破人亡,甚至被他亲手害死的人也是数不胜数,如今报应终于还是来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这一辈子的繁华富贵,一下子就化成了泡影,而无数的孽债冤仇却背负了满身!   此刻的崔祥知道,这个女鬼恐怕就是找自己来报仇的。而他却只能任凭人家摧残,却毫无还手之力。他心里明白这一下子,自己算是完了!   “你没有多少血可流了……”这时那个女鬼又把他受伤的手腕举起来,用冰凉的舌头舔了一下,随即崔祥半边身体上就起满了鸡皮疙瘩!   就见这女鬼接着说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若敢有半句虚言,我就让你流尽鲜血而死。”   “我保证你到不了奈何桥,就会被无数横死的冤魂、屈死的恶鬼撕碎……现在我问你答。”   “嗯!”此时的崔祥哆嗦得就像个寒雨中的鹌鹑,他上下牙齿相碰,磕得咯咯直响,还一个劲儿地拼命点头!   “你是怎么用竹大虫敛财的?唏溜!”小倩一边说着,又在他流血的手腕上,舔了一口! 第1735章 二十一年花似锦、一起贪心、万劫沉沦   要说到逼供,没有什么比现在这样更方便的了。   崔祥已经被恶鬼吓得失魂落魄,眼看着生命也将危在旦夕,而且他即便是死了,还有更惨的事在等着他!   所以这时的崔祥毫不犹豫,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在他二十来岁的时候,知府命令他经管上贡竹席的事。当时的肇庆府只需一年贡给京师二百张竹席就行,其实对肇庆府来说,这也算不上多大的负担。   因为竹席这东西毕竟不像是食品和茶类,吃了就没有了,剩下的明年也不能吃了。反而在古代人的心中,竹席用的时间越长就越柔润光滑,不但越发凉爽,而且睡着也舒服。   在肇庆府一代,稍微条件好一点的人家,都以使用家传的百年竹席为最佳。因此虽然皇宫里每年只收到两百张肇庆竹席,但是无论是宫廷自用还是赏赐给功臣勋贵,也都足够了。可是就在那一年,崔祥的身边却发生了一件事。   原来本地有一家做竹席的富商,在崔祥催收竹席贡品的时候,对这位小管家颇为不敬。当时的崔祥一怒之下,就把他上供的竹席折断了两条竹蔑……   在这之后,他押送竹席上京的时候又给验收的太监塞了钱。那位太监立刻就写了一道公文,说肇庆府某户供奉的竹席残损粗陋,对皇家不敬,应予严惩。   这下子崔祥可算得到了尚方宝剑,他一回肇庆,就在知府面前把这张公文交了上去,而且还进了不少谗言。   其实就算他不进谗言,当时的知府也会对这家商户极为不满。因为地方上的供奉若是不够用心,一定会影响三年磨堪时,上峰对这位官员的评价。   更何况竹席上确实是有残损没错的,于是这位知府随即就让崔祥带人捉拿问罪。那个富商也因此被弄得家破人亡,很多年积攒的资财尽数落到了崔祥的手里。   崔祥把这笔巨量的银子上交给了知府,自己中饱私囊也得到了一小部分,一下子变成了个有钱人。   而他折断的这两条竹篾,不但害死了富商整整一家人,也就此开启了崔祥的生财之道……   ……   在这之后,崔祥用这件事不断地敲打负责上交竹席的各家商铺。如果谁要是不把崔祥喂饱了,他们上供的竹席不出毛病,也要出毛病!   就这样过了几年,竹席贡就成了本地商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竹大虫。   后来那位知府调任,而这时的崔祥因为在肇庆购置田产、添置豪宅,已经成了本地的富商,况且他还找到了一桩难得的财路。   这种情况下,崔祥怎么肯甘心跟那位知府调任离去,换一个地方继续当他的管家?于是他就留了下来。   在下一任知府到来之后,崔祥拿着巨量的银子,没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新任知府,把竹席贡的事,再度包给了这位崔大官人。   于是此后的崔祥,就越发的变本加厉!   原本竹席贡坑害的只是本地的商人,可是它波及的范围,很快就扩大到了整个肇庆府。   就在十余年间,城里城外整个肇庆府的所有百姓,都得在上交田税之余,再交纳竹席若干。   根据官方的说法,这是要在民间的竹席中挑选精品,好供奉给京师的皇家,理由很充分是不是?   可是实际上,肇庆府城内的居民和城外大部分的住户,都没有编织席子的本事。像这样的家庭就只好用银钱来折冲竹席的钱。   这就相当于额外又要多交一份赋税,也让百姓的生活越发艰难。肇庆府里的富商大户和朝中有人的本地权贵,当然是不需要交这份钱的,他们也根本不去管。可是百姓却是非交不可!   中间若是有人抗税,崔祥马上就可以让公差把人抓起来投入大牢,若是把钱补齐了还有可能出来,要是补不齐,那就死在里头了!   当然肇庆本地盛产竹席,也有许多农户擅长编织,可是他们上交的竹席就算编织得再精美,负责验收竹席的公差也不会让你轻易过关。   要是不花钱贿赂那些验收的公人,你想上山砍几根竹子、编几张竹席就过糊弄过去?门儿都没有啊!   于是百姓的苦难越发深重,他们不但要上交席子还要掏钱过验收这关。而且稍有不满,还要被毒打和关押,弄得整个肇庆府的百姓全都敢怒而不敢言。   就在这个过程中,崔祥每年都在竹席贡里赚得盆满钵满,成了本地首屈一指的大富商。   而他赚的还不仅仅是勒索本地富商和农户的银子,进贡京师每年只需要两百张竹席,于是其余商户上交的如山如海的竹席,就都被崔祥变卖了。   就在这二十余年间,崔祥倒是成了誉满天下的肇庆竹席的大商人。每年这成千上万的竹席都会经由他的手,行销到大明天下。   可是无数购买了竹席的外省人,当他们在赞叹肇庆竹席如此精美舒适的时候,却没人知道,在那纵横来去的竹篾当中,其实浸满了肇庆百姓的血泪!   崔祥也在和一任一任本地知府的合作当中,顺便将所有的官员都拉下了马。   那些官员什么也不用做,身不动膀不摇就能得到大量的收入,只要他们给崔祥提供庇护就行。   其实崔祥做的这些事也很有章法,他和每一任知府都是四六分成,他拿小头。   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一任知府会把崔祥踢到一边,用自己的人来操办竹席贡……因为这套手段崔祥做得最熟练,用他来搜刮民财也最为彻底。   所以每一任知府都清楚,就算换上了他自己的人,等到他们终于搞明白这竹席贡里的套路,知府三年的任期也满了,或许到时候他就要调离!   等崔祥讲到这里的时候,一件由竹席贡引起的,从无到有的巨大案件,终于全部浮到了水面。   事实上大明这些掌权者们都不知道,他们以为一个地方每年给京城上供几百斤茶叶,还有瓜果蜜饯、砚台纸张这样的特产根本算不了什么。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正是这样一点点小小的贡奉,却很可能在产地形成巨大的灾难! 第1736章 鬼域夜行有几人、证道鬼女、屠魔观音   仔细想来,整个大明像是肇庆竹席这样的土特产,每年进贡到京师里的品种和类别,简直是繁星一般数不胜数!   而这些东西里,又有多少成了祸国殃民的竹大虫,有多少百姓为此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其中浸染了多少民脂民膏?   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在乎过这些,皇家只盯着自己的天下,甚至把这些当做是自己家的私产。像是“宁与友邦,不与家奴”这样的话,分明就是把天下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而那些当官的也是同样如此,他们嘴里喊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一个个装作清廉自守,两袖清风。   可是他们的亲眷家属、管事家奴,却在不断地疯狂掠夺民间财富。   这些当官的却往往垂拱而治,他们表面上什么也不做,却是在做完了三年清知府之后,拿着自己的十万雪花银飘然而去。   在古代的封建社会,往往一个人当上一任官员,就此可以让家境彻底改变。甚至是儿孙几代都吃喝不完……而为此付出代价的,却是天下无数的百姓!   ……   当崔祥说完之后,鬼女小倩抬头向着远处看了一眼,蓝姐姐早就从崔祥的书房里拿出了笔墨纸砚,在旁边奋笔疾书。   从最开始到最后,崔祥的所有供述全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了上面,这个时候蓝姐姐也停下了笔,然后无声地离座而去。   于是小倩起身提起崔祥,带着这个被吓得心惊胆裂的家伙,来到了石桌前。   此刻的崔祥发现院子里鸦雀无声,寂静的月夜下只有他和女鬼两个,而在桌子上早已铺好了一张纸,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工整的小楷。   自己刚刚供述的一切,已经全都写在了那上面!   “签字画押!”女鬼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崔祥又是吓得浑身一颤。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蓝姐姐写的,而是以为这又是什么鬼神之术。而且在这个恐怖的女鬼面前,他除了老老实实地认罪,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于是崔祥战战兢兢的在纸上签字画押,随即那个女鬼就把这张口供收了起来。   此时小倩的目光透过了自己满头的乱发,在院子角的黑暗中一扫,就看到蓝姐姐伸出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一个明确的手势。   这是蓝姐姐从沈渊那里学来的,而且沈少爷麾下的每一位兄弟,对这个手势的意思都是清清楚楚……把他处理掉!   小倩随即一笑,伸手放开了崔祥。   在这之后,她向着夜空中淡淡地说道:“交给你们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此时的崔祥情知不妙,吓得他浑身一抖!等到他再一扭脸,发现身边的那个女鬼已经不见了!   空荡荡的院子里,就剩下了他自己。正当他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想要跑回自己的书房时……他刚刚跳上台阶跑到门口,猛然就停住了脚步。   书房里远处的黑暗中,有一团巨大的白影,似乎……   就在崔祥心头一紧的时候,一眨眼的功夫,就见那团白影又离自己近了许多。   然后下一个瞬间,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吼,那张大白脸已经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崔祥一声不吭地仰面跌倒,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吓得肝胆俱裂,再次昏迷了过去!   ……   当蓝姐姐和女鬼小倩、大白脸波多野英雄离开崔祥的家宅时,周围依然是一片静谧无声。   整个宅院的人都在迷药的作用下昏睡,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也做梦都想不到,今天晚上在崔宅里发生的一切,将会波及到整个肇庆所有的百姓。   而做出这件事的,却是天元票号的大掌柜,蓝观音蓝姐姐!   ……   次日一早,崔祥的尸体随即被发现。然后案子被报到府衙之后,立刻就在肇庆城里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据到过现场的捕快说,昨夜崔府里所有人都在睡觉的时候,崔大官人却发狂而死。   院子里到处鲜血淋漓,都是他留下的血迹,左腕上有一道深深的咬痕,一块肉都被咬了下来!   崔大官人躺在书房门口,脸色青紫恐怖之极,根据他脸上的表情,大家猜测他是在极度惊吓后,发狂而死的。   那块被咬下的肉就在他的嘴里,而他从伤口里吸自己的血,吸得满口都是,还流了满身。   根据公门中人所说,从现场的痕迹判断,昨天那个宁静的夜里,崔大官人在没有惊动所有家人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起身,独子来到院落当中。   不知道他是在这之前就发狂了,还是来到院子里以后开始狂性大发的。总而言之,他咬开了自己的手腕,无声无息的在院子里来回溜达……   在这之后,他终于还是因为疯狂和恐惧,再加上失血过多,死在了书房门口!   ……与此同时,在经过了一夜好睡之后,蓝姑娘也把肇庆府里竹大虫的事,仔细地写在了报告里,用信鸽传往广州。   报告里是案犯崔祥供述的简报,还有经他口中招认出来的,那些曾经和他合作的官员名单。   这份名单里包括了二十余年来和崔祥狼狈为奸,搜刮民脂民膏的赃官。如果这些官员已经调任外省也就罢了,可是他们此刻要是还在广东担任官职,那他们可就彻底完蛋了。   除此之外还有崔祥买通的肇庆府下属官员,还有和他沆瀣一气的公门中人和收税的税吏。   有了崔祥这份严谨的口供在手,肇庆府里所有参与犯罪的人,全都是有名有姓地罗列在名单上,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这封情报随即就绑在信鸽身上,犹如利剑一般飞向广州府。   而这时的蓝夫人却站在院子里,静静看着信鸽飞去的方向,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肇庆府!   从此以后你将摆脱苦难,这里的黎民百姓与良善的好人,再也不用为竹大虫和贪官污吏所苦。   至于那些坏人……你们倒霉的时候,很快就要到了! 第1737章 一行跳荡跃龙门、龙华信徒、堵门搜身   此时的广州城,沈渊已经收到各个小组送来的消息,同时提供了各地官员和恶霸犯罪的充分证据,但是要命的是,这些消息却是来自于四面八方!   因此沈渊也是紧急行动,带领一支快速精干的队伍从广州出发,去处理各方面的犯罪官员。   说实话,眼前的情况就连沈渊也始料未及,想必广东省各个地方的贪渎官员和恶霸地主,平日里行事也是极其嚣张,使得他们的罪行轻而易举就能被各小组查到。   因此在沈渊出发之后用不了多久,整个广东省就将陷入一片轰轰烈烈的改天换地之中!   ……   眼看着日上三竿之际,柳小智和霍四哥张二狗三人,也到了惠州府一带的龙门县。   远处一座山城若隐若现,龙门县就像个婴儿处在群山环抱之中,一条碧绿的江水,在县城前缓缓流过。   山清水秀,真是个好地方!   柳小智他们下船登岸之后,就向着县城方向走去,此时这位柳大管家装扮成了一位年轻文士,他玉树临风齿白唇红,摇着扇子十足一位浊世翩翩佳公子。   至于他身后则是霍四哥扮演的账房先生,和张二狗本色出演的家丁护卫。   这仨人的行李并不多,一看就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如今这三位贴心的兄弟再度一起合作,自然有一股老将行兵纵横如意的顺畅感。   没等他们走到城门附近,却发现远处的官道上挤满了人。   霍四哥的身量比较高,他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往远处一看,随即就皱了皱眉头。   “好像劫道的……”霍四哥这一句话,差点儿把柳小智逗乐了。   “这怎么可能?”柳小智摇头笑道:“在县城门口劫道啊?这啥劫匪啊也太懒了!为啥不往远走两步?”   “不信你看!”这时的霍四哥抬了抬下巴,于是三位兄弟就又往前走了一段。等到他们走到城门附近,这才发现……还真是劫道的!   ……   此时的城门口这边,想要进城的人已经堵了有上百人。而门口那边则是大大咧咧地站着七八个青年男女。   看这相貌,最大的也就十七八,其中小的也就十四五岁。   这几个年轻人当中五男三女,全都穿着灰色的衣袍,腰间扎着一条红布带子,说实话要是一个人这么穿衣裳,看起来可能有点怪。   但是这九个人齐刷刷的都穿这样的衣服,那就说明他们是一伙人,这是统一着装,人家是有组织的。   柳小智的目光朝他们身上一打量,就见这几位青年男女相互间还笑嘻嘻地开着玩笑,一个个颇为肆无忌惮,就像是学堂先生不在时,一帮学童胡闹一般。   在他们身上有的带着刀,有的拄着枪,全都拿着兵刃。   他们一边在那里扯闲话聊天儿,一边儿还在盘查着打算进城的行人,时不常的还会叫住一个人搜身。   柳小智眼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正把一位乡农的脸拍得“啪啪”直响。   看来这几巴掌下去,力道却也不大,不过侮辱性却是极强。那个乡农被打得脑袋乱转,眼睛都睁不开了,却是丝毫不敢争辩。   “又不是捕快,又不是官兵,这帮人干啥的?”这时的柳小智一阵纳闷,他正想找个人问问,目光向着周围一扫,却看到了一件熟悉的衣服。   他倒不是在这大老远的龙门县见到了熟人,而是这身衣服,全天下每个州府都有,这是天元票号的制服!   柳小智毫不犹豫的一伸手,就把这位天元票号的伙计拽了过来,然后笑嘻嘻的向他说道:“我们是外地过来的,找兄弟打听点事!”   只见这个穿着天元票号制服的小伙子大概二十岁上下,生得浓眉大眼,气质上却有几分秀气。看起来就是那种大姑娘瞧他一眼,他就会脸红的小伙子。   小伙子刚才也被吓了一跳,不过看到柳小智和颜悦色,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笑着向自己问话,他也点了点头。   柳小智向着这位年轻人笑道:“看这身衣服就知道,小哥是天元票号的。正好我身上有几张银票,想要到县里兑换成银子方便花用……对了这是什么人啊?怎么就在城门口盘查起行人来了?”   “先生好眼力!”一听是自家客户,就见这位天元小哥笑着说道:“在下确实是天元的伙计,我叫叶况。”   “先生说的这些人啊……他们是龙华会的信徒,在龙门县势力很大,连这里的县太爷都不怎么管。”   “龙华会的人在各处路口盘查行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说是防备妖人进入县城兴风作浪。本地人还差一些,外乡人就盘查得格外严格,身上财物带得多的……您就多加小心吧!”   柳小智闻言就是眉头一皱,就见这位叶况小哥随即接着说道:“听兄弟一句劝,无论如何别跟他们硬杠。这些人岁数不大火气不小,多奉承他们两句或许就过去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哎哟,您这话可值钱了!”这时的柳小智连忙表示感谢。他对着叶况笑道:“看来您想要过去是顺当得很,我们三个外乡人怕是要被仔细盘查了!”   “我也一样!”叶况闻言,一脸苦笑地摇头说道:“我在这儿虽然待了快有两年了,但也是外地人!若只是被他们折辱一番也就罢了,这要是被他们抢走了店里的东西,那可是麻烦!”   这时的柳小智才看到,这位叶况小哥的身上还搭着个钱搭子,后边是算盘,前面是账本。   一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柳小智不由得笑道:“你也真是的,把这身衣服脱了,装成本地人不就行了?干啥把你难成这样?”   “先生您不知道!”这时的叶况一边抬起头往远处看,一边皱着眉说道:   “龙门这地方的话,跟哪儿都不一样,本地人和外地人,一张嘴人家就能听出来,想冒充那可没门儿!”   柳小智眼看着盘查的队伍就轮到自己了,他的目光向着两侧一扫,看向了自己的两位哥哥……   原本柳小智是想提醒他们不要冲动的,可是没想到他这么一瞟之下,就看到张二狗正从怀里,抽出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刀!   ……这一下把柳小智给吓得,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738章 一身虎胆正少年、壮哉天元、智勇双全   随即他就看到张二狗拿着刀慢慢往前挪动,一会儿就挤在了人群里,他好像要扎什么人……   等到柳小智顺着刀尖的方向往前看,就见张二狗的兵刃所指的方向,正有一个满脸流里流气的汉子,背对着大寨主张二狗。   在那个汉子的前方露出了花衣服的一角,有一个妇人站在那个流氓的前头。只见那个流氓的屁股还在往前挺,而且还下流的一边挺一边画圈儿。   看来是大寨主张二狗发现了这个流氓在占前面那位妇人的便宜,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就拔出了刀,想给这家伙屁股来上一刀,让他也知道知道屁股上被戳是什么感觉!   柳小智不动声色地抓住了张二狗的手腕,示意他把刀赶紧收起来。现在做大事要紧,可不是处置流氓的时候!   此刻的刘小智心中暗想:这个龙华会居然厉害到如此地步,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拦路盘查,还盘剥抢劫外乡人,本地的县衙居然都不管?   看来他们的势力可不小……正想到这里的时候,盘查的队伍已经排到了前面的叶况小哥那里。   ……   叶况一上去,那几个青年男女就是一皱眉,他们也是县城人,见到这身衣服就知道是天元票号的人。   “几位辛苦!”这时的叶小哥眉梢眼角全都带着笑意说道:“几位兄弟姐妹恪尽职守,真是让人佩服!这大太阳地儿的,也不说歇会儿……”   “少在那儿油嘴滑舌的!”就见其中一个身材短粗的少女走上来,拉着叶况的领子就把他推搡到了队伍外面。   柳小智一看这个少女,长得是有缸粗没缸高,除了屁股全是腰,身高五尺一,上身三尺七……而且面相还想当难看!   这女的似乎是几个人的头领,她手里拿着把柳叶刀,一边拿刀尖比划这位叶小哥的前胸一边说道:“就你们那天元票号,最坑人!”   “可不敢!”这时的叶况也笑着说道:“有咱龙华会护着,这龙门县里谁敢坑人害人?”   此时的柳小智看着这位叶况小哥,心里也是暗自挑大拇指。话说这不愧是被天元派驻到外面两年以上的老员工,要说这素质可真不是盖的!   被人羞辱却面带微笑,钢刀就在他的胸前晃荡,可依然是面不改色。而且说出这话来既不惹恼对方,同时也不违反规定,这可真是难能可贵!而这时那个地缸少女,却一扬汗津津的粗脖子,大声说道:“我们龙门县的百姓把真金白银存到你们票号里,就换了一张一张的纸,你还说这不是骗人?”   “你们这些妖法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告诉你们!就快收拾你们天元票号了!还有你!褡裢里装的什么妖物?”   “哪有妖物啊!”这时的叶况笑嘻嘻地说道:“天元票号帮人把银子换成银票,这不是为了携带花用方便吗?就说您吧!”   叶况一伸手,两只手掌比划着这个胖妞说道:“拿张银票往您怀里一揣,这多方便!”   “这要是三五百两银子放在身上,那是不是影响您的身段儿?再说也沉得慌啊?”   “哈哈哈!”这时被叶况一说,那个地缸少女脸色一红,一时之间竟有点儿接不上话,而她身后那帮少男少女们却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完了小芹姐!”这时一个女孩笑得前仰后合地说道:“人家小伙子看上你了!”   “生得漂亮就是这点不好,谁看谁喜欢,你说这可怎生是好?”   这个姑娘说起这番话来的时候,态度堪称是肆无忌惮,完全没有少女应有的娇羞模样,反而看起来有一种硬装泼皮的怪异感。   这时周围的百姓,但凡岁数大点儿的见到这样的情形,心里都不免想道:这特么要是我闺女,宁可活活儿打死!我也不能让她出门儿!   而这时那位地缸小芹姐却气恼的一回头说道:“谁好看啊?咱大伙谁也别说谁!”   “我要是真生得俊,早就被选到总坛去了,还他妈能在这儿晒太阳?还有你!”   这个小芹姐一句话,把身后的几个少男少女说得都不言语了,然后她又伸手用刀尖一杵叶况的前胸!   这孩子出手真是没轻没重,看得柳小智也是心里一颤。可是那个叶况前中了一刀,却是向笑嘻嘻的向后退了一步。   原来他身上的钱褡子里还装着账本之类的东西,所以没有受伤。   就见他毫不犹豫的往钱褡子里一伸手,从里边儿拿出了明晃晃三锭银子,大概得有五十多两。   叶况俩手捧着这些银子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笑着对那位少女说道:“这位仙姑有所不知,兄弟我对咱龙华会也是万分敬佩!”   “没别的,我就这点心意,供奉给咱龙华会,以后谁要是敢说咱龙华会的坏话,兄弟二话不说,头一个就去报告!”   “这大热天儿的,我就不给您添麻烦了……”说着这个叶况就要走。   此时的柳小智在旁边看得清楚,他跟霍四哥俩人眼神对视,还暗自点了点头。   看来这个叶况身上带的东西十分重要,所以他甚至不惜拿出银子来买路,而且言语态度还十分恭敬。   这小子能屈能伸,说话也是很有分寸,看来是个人物!   “慢着!”本来这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摆在桌子上,这几个龙华会的少男少女就该放行了。   可是那个地缸少女小芹姐却伸刀一拦,把叶况又给拦了回来!   “褡裢里的东西都拿出来!”这个地缸一双母狗眼儿闪着厉色,居然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真没啥了!”这时的叶况哭丧着脸,把褡裢放在桌子上,然后一样一样的往外掏东西!   “你看!算盘!砚台!笔!这是账本!啥也没有了姑奶奶!”叶况急赤白脸地说道:“要是我留下一个铜钱,算我丧良心!”   “你起来!”这时的地缸看见那厚厚的一大本账册,一皱眉就伸手把叶况推到了一边。   然后她伸手就要在那上面翻看……就在这一刻!   柳小智陡然紧张了起来! 第1739章 一掬柳腰三尺三、娇羞无限、莺啼婉转   因为他看到那个叶况小哥的双膝微微一弯,他好像要动手了!   毫无疑问,叶况要抢的就是那本账册,看来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他刚刚不惜用大量的银子来买路,现在甚至要豁出命来抢夺!   一瞬间柳小智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账册里面到并不一定有什么机密,但上面记录的数额却万万不能让这帮明火执仗的龙华会知道。   因为刚刚那个地缸已经在话语中透露过一次,他们好像已经盯上了天元票号,正要向票号动手!   票号里的存银想必已经引起了他们的贪婪,而这本账册上记录的数字,更是会让他们立刻陷入疯狂!   可是这个叶况显然不会武功,而且以一敌九,人家手里还有刀枪!   就在这一瞬间,叶况正要扑过去抢过那本账册,然后扭头就冲向城里的天元票号,可是忽然间,旁边的人群一片大乱!   一个衣着整洁的年轻公子踉踉跄跄地被人推了出来,猝不及防之下两手一伸,就扑在了地缸妹妹的身上!   这个地缸平日里因为生得丑陋,也没有什么和男人交往的经验,她这一惊之间,忽然发现自己的要害已经被人抓住了!   不但抓住了而且还很有力道,这一握一捏之间,刹那间就是一股电流从头至脚,电得她遍体酥麻,两腿发软。   随即这姑娘的腰就被人一抄……好吧,咱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腰,反正大概就是那个部位,被这位公子的胳膊托住,这才没有仰天跌倒!   “推我干什么?”此时的柳小智伸出胳膊手托地缸,极其潇洒的一个定格动作,然后他刚刚还呈鹰爪虎掌状的另一只手拿开之后,却愤怒地指向了人群中的一个人!   “你是不是故意捣乱?你别走!”   旁边那几个龙华会的少男少女才反应过来,连忙拎起手里的刀枪往前凑。而此刻人群中被柳小智指的那个人,却是满脸的惊恐……这家伙就是刚刚占前面那位妇女便宜的流氓!   这也真是二月债还得快,这家伙刚刚才被柳小智救下来一回,免了钢刀穿屁之灾,现在又被柳小智无缘无故地指认出来。   此时他的脸上满面委屈,一脸的惊慌!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刚才那一下根本就不是他推的,那位年轻公子“嗖”的一下就出去了,他也不知道是谁推的啊?   其实这是人家柳小智自己摔出去的,目的当然是帮叶况夺回账本解除危机,要不然的话,这个机灵的小伙计很有可能就把命丢在这儿了!   “不是我……”这时那个流氓正想要出言辩解,却猛然间觉得自己的发髻被人一把抓紧,一用力就被推了出去!   “什么不是?”霍老四连推带攘的把这个流氓弄出了队伍,嘴里还帮着补刀:“我刚才看得真真的,就是你推的!”   这个流氓一出队伍,就看到眼前全是钢刀扎枪,他这一慌神之间,就觉得脚下不知怎么的一绊,一个跟头就摔了出去!   这一下子这个流氓“砰”的一下撞上了桌子,又被霍老四一把拽了回来!   就在这一刻,霍老四背对着整个人群和那些龙华会的少男少女,叶况一眼就盯上了桌子上的账本。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上前抢夺,就见霍老四从自己的钱搭子里飞快地掏出一个账本,把桌上那本换了过来!   好家伙,这手可真快!这时的叶况差点儿就看呆了!   要知道这账本可不是什么小物件,长度就得有一尺三四,还有差不多小一寸厚,却被这个高大的汉子在无声无息之间,眨眼的功夫就给换了过来!   叶况一抬头,就看到这个高大的汉子笑着向自己眨了眨眼……他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   然后就见霍四哥一回头,“咣”的一下把这流氓扔在了地上!   “我让你捣乱!”霍四哥抬腿一脚,“嘣”的一脚踢在他脸上,这一下那个刚刚想要开口说话的流氓,顿时就被踢掉了半扇儿门牙,他还哪能说得出话来?   ……   这些少男少女毕竟是年轻,经验差了点儿,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全都有些发懵。   之后等他们终于回过味儿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同伴小芹姐还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被那位公子搂着腰,停在跌倒的边缘呢!   这造型……这时旁边好几个人,有的过去控制住那个流氓,有的则是向着小芹姐扶去……   “姑娘你没事吧?”柳小智指温柔地问道。   他在指认了流氓之后,小智哥一低头看向了怀里那位姑娘,好家伙,真特么丑!   看眼睛……母狗眼,那就看鼻子……塌鼻梁,耳朵……招风耳,再看嘴……呕!   柳小智差点一口早饭吐在这姑娘脸上!不过真要吐上倒也好了,好歹被呕吐物盖上之后,他就不用再看这张油腻腻的大脸了!   而这时的小芹姑娘则是满面潮红,芳心乱跳,小鹿乱撞,只觉得除了这张公子近在咫尺的帅脸,身边所有的景物都在刷刷地旋转!   “多谢公子搭救……”这时地缸小芹的大扁脸一红,立刻露出了扭捏之态!   “我去这也太恶心了!”柳小智一边咬着牙保持微笑,一边忍着恶心沉声说道:“姑娘要是再不起来,在下怕是要把持不住了哦!”   “嘤嘤!”此时的地缸姐才发现情况不妥……不妥的是,他们此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呢!   她连忙捂着脸,一脸羞涩地直起了腰……好家伙这腰!此刻娇羞摆动之际,好悬把猪油甩出来!   “小芹姐……”   “……一边去!”旁边的几位少男少女正要过来巴结,随即就被地缸姐手中的柳叶刀一拦,吓得后退了几步。   其实这还真不是吓唬人,现在谁要敢来打扰这一对野鸳鸯,估计人家小芹姐真能上去就是一刀!   “姑娘家住哪里?这里说话不便,回头我去寻你……您芳名是叫芹姑娘吧?”   此时的柳小智站直了身子更显得玉树临风,他脸色绯红,似乎还有几分羞涩,看得地缸姐眼都红了! 第1740章 妙计在心有何难、忙中趁乱、蒙混过关   “我在城南普济寺驻扎,是本会地字门的弟子,”小芹姑娘急忙说道:“我叫魏德芹……”   可不是喂得勤吗?要不能这么胖?这时的柳小智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神色坚定地说道:“我今晚就去,魏姑娘可不许爽约!”   “一定一定!”这两句话的功夫,魏姑娘差一点儿就把自己和这位公子生的孩子叫什么名儿都起好了!   这场天降奇缘,真是让她喜出望外!难得这位公子品貌双全,却偏偏对自己一见倾心!   这话说的!真是没办法!哈哈哈哈!地缸姑娘一边在心里好一阵狂笑,一边羞答答的和面前这位公子告别。   柳小智招手喊过了张二狗和霍四哥,趁着小芹姑娘还在犯花痴没反应过来,赶紧进城!   叶况小哥十分机灵,他也趁机跟上了霍四哥他们一行人,顺利地通过了哨卡。   至于那几位少男少女,除了两手扭着柳叶刀的刀柄,在那儿柳腰款摆,慢慢扭动,目送着柳小智远去的小芹姑娘以外,剩下的那几位谁敢管这闲事儿?   人家小芹姑娘要是被他们惹急了,母狗眼儿一瞪,那可是挥刀不认人的主儿!所以他们也没有去阻拦柳小智等人一行,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流氓的身上。   好家伙这顿枪杆子刀背,就往那个流氓的身上招呼,一时间把他打得声如擂鼓,满地乱滚!   “行了!”过了一会儿小芹终于缓过神来,看见大家正暴打流氓,她还满脸喜色的说道:“这家伙刚刚那一推,倒也有些功劳,让他滚吧!”   “天元那小子趁乱跑了……账本呢?”   被小芹姐这么一问,那几个少男少女才慌忙寻找,随即他们就在桌子上找到了那本厚厚的账册!   “你们先盯着,我回家洗个澡打扮打扮。”小芹一边把柳叶刀插进刀鞘里,一边儿红着脸说道:“晚上我有事要办,我先回了!”   “您忙您的!”这几个少男少女都知道小芹姐说的晚上有事要办究竟是什么事,他们齐刷刷的一排连连点头,示意小芹姐先走没关系。   其实这几位心里也很清楚,一般到了这个时候,有眼力见儿的千万别过去捣乱,不然很容易就被人恨一辈子……或者是被当场砍死也有可能!   所以大家都对小芹十分客气,然后等门口重新恢复了平静,他们又各持刀枪开始继续盘查行人。   ……   这边柳小智一进城,霍四哥就把账本还给了叶况。   “小哥真是好样的!”柳小智也笑着夸了他一句:“尽可能的保护票号资产……真是不容易!”   柳小智所说的本来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可是那个叶况小哥听了之后,却是身上陡然一震。   就见他飞快地回过头来看了柳小智一眼,然后目光闪动着说道:“您再接着往下说!”   原来刚刚柳小智说的是天元票号的员工条例,每个票号内部的伙计全都会背诵,所以才会引起叶况小哥的注意。   而柳小智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沈少爷的助手,在沈渊的命令下,还曾经亲自给票号的高级伙计做过培训,所以他当然知道票号的规章制度!   就见柳小智接着说道:“……但要牢记,员工的生命才是票号最重要的资产。”   “原来如此!”这一下,叶况小哥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三位原来是自己人!   弄了半天这位翩翩佳公子突然从队伍里冲出来,就是因为看到自己想要拼命抢账本,所以才奋力帮助自己的。   而那位大个子哥哥之所以飞快地换了账本,也不是因为临时起意,而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   这也真是怪了!叶况的心中暗自想道:就在刚刚的一瞬间,自己也是猛然间打定主意,要夺回账本的,这段时间根本不够他们商量计划啊?   这说明这三个人之间极为默契,而且帮助自己的时候,压根都没经过考虑!   “这次多谢了!”虽然知道眼前这三个都是自己人,叶况还是重重的表示了感谢。在这之后他又向着柳小智问道:“三位大哥这是要去哪儿啊?”   “就天元吧!”柳小智笑着说道:“正好你也赶紧回去报信,天元的情况危急,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您说得没错,”叶况听闻此言,也用力的一点头,随即一行四人穿街过巷,飞快的向着城里的天元票号走去。   ……   走在街巷当中,柳小智看着四周的情形,却是忍不住暗自皱眉!   龙门县原本就不大,街上到处走动着灰衣红带的龙华会教徒。他们用怀疑的眼光四处盯着街上的行人,动不动就拉过一个行人审问盘查。   遇到这样的教徒,叶况就远远带着柳小智他们串胡同走别的道,可是不久之后又会碰见另外一伙,逼着他们再次改道。   柳小智知道自己这三个明显是外乡人的打扮,再加上一个身穿天元票号制服的叶况,他们走在街上无疑是最显眼的目标。   而这时由于这些教徒的盘查和勒索,使得街道上已是一片萧瑟,行人寥寥无几,就连很多买卖铺户全都关上了门,弄得整个县城一派萧瑟,极其荒凉。   接连绕了几个弯之后,张二狗也有些不耐烦,他一会儿嘟嘟囔囔地说着,要想对付这些妖妖道道的家伙,倒是女鬼叶小倩他们那一组更合适。   一会儿当他看到街边上算卦的老道被人打得满地乱滚,卦摊都被人砸了,还被龙华会教徒一边骂着妖人一边游街示众。   张二狗又说,这要是让炼心道人看见了,肯定把这什么龙华会的老窝都拆了!   他们看到一家富户的大门大畅四开,里面一群教徒把各色箱笼和花花绿绿的衣服全都扔到街上,堆到一起用火点着。   在大门里还传来了殴打声和惨叫声,显然这又是一家被他们定为妖人的住户倒了霉。   然后当他们走到一处胡同口的时候,叶况一抬头就飞快地缩了回来,竟然离他们不远处,又碰见了一伙教徒! 第1741章 供奉圣教兄弟间、境界不凡、只要有钱   柳小智轻手轻脚地探出头去,就见胡同口对面的一处高门大院外头,正围拢着十几个手持刀枪的教徒。   当他们敲开院门之后,随即从里边走出一个满身绸缎的富商,他手里还高高举着一张黄纸。   “都是兄弟!都是教中兄弟!”就见那富商额头上的冷汗反射着阳光,却满脸堆笑着说道:“在下入了教,这是在下的凭证!”   “原来是大引境的师兄啊……”此时教徒中为首的一位伸手接过了那张黄纸,向上面看了一眼之后,随即撇嘴笑了笑说道:   “难得兄弟你能守五戒,供奉圣教,足以为楷模,打扰打扰!咱们撤!”   说着那个头目居然带着人,转头就走!   “这怎么回事?”眼看着他们去的远了,柳小智随即转头向着叶况问道:“他们自己教中的兄弟,居然相互还不认识?”   “狗屁的兄弟!花钱买的!”这时的叶况一撇嘴说道:“你没听那个教徒说,那个有钱的主儿供奉圣教了吗?”   “他们教中的地位一共分为九品,叫大乘、小乘、大引、小引什么的,只要你答应入教,再拿出一大笔钱来,看银子多少,就能给个相应高低的名分。”   “这个商人是大引境的,好像没一千多两银子买下不来,不过能保得家宅平安罢了。”   “这他妹的还要脸不要啊?”听到这话,张二狗顿时就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破口大骂起来!   “就这还信啥教啊?都不如劫道呢!我……”说着大寨主伸手就去拽自己的虎头钩,看这意思他现在就想冲出去砍死几个,却被柳小智一把按住了。   柳小智皱着眉头说道:“当务之急是先去天元票号,护住那里的安全……赶紧走!”   如今的叶况小哥也知道,这三个人都不是外人,怕是想要帮助天元。于是就带着他们一起穿街过巷,净捡着冷清的小路走,一路向着天元票号接近而去。   可是等到他们来到一处宽阔的十字路口,随即就看到眼前一阵风吹来……风中带着无数细碎鲜艳的纸花!   这啥情况?几个人正在诧异之间,就听着街道上锣鼓家伙乱响,声音震天动地,从远至近而来。   大概有几百上千人从街道的远处走来,好像还抬着个花里胡哨的大木头架子,人群中传来嗡嗡作响的念经声,就像是一大群苍蝇飞过来一样!   “咋回事?”柳小智见状赶忙回头看了看叶况,而叶小哥也是一脸诧异的直晃头,示意他也没见过这样奇怪的场面。   他们担心和这支队伍迎面碰上,于是扭头就往回走,可是没走两步却又被迫停了下来。   在他们身后,又是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沿着大街向这边飞快地赶来,一眼望去人群中一大片刺眼的红带子,柳小智随即就是一咬牙!   这可坏了,他们四个人前后都有龙华会的人,眼看着不用多久,他们就会被堵在大街中间!   柳小智急中生智,向着旁边一撇嘴,这几位兄弟扶着叶况小哥“嗖”的一下,就跳进了旁边的院子里。   在这之后他们毫不迟疑地过院上房,全都跳到了房顶上。这回居高临下看得倒是清楚,院落里的几棵大树也遮住了他们的身形。   柳小智他们四人暂时安全以后,也在用心打量着这支队伍。   只见这时从周围的街巷里,四面八方都有红带子汇聚过来,很快就在街道上聚集了有两三千人上下。   只听他们大声念诵着:“真空家乡,无生父母。”红带子越来越多,声势也越来越浩大!   人群中间那个大木架子由数百人抬着,在那上面用纸扎出了仙山宝鼎,洞府异兽,还有二三十位面貌姣好的红衣少女在那上头唱念作答,翻跟头摆造型,时不时把花篮里的纸花纸屑抓出来洒向空中。   周围的锣鼓家伙响彻天地,信徒们欢声雷动,大家的眼神全都盯着那个大木架子的顶端。   只见那上面坐着一个奇装异服的男子,身上满是璎珞流苏,看起来就跟穿了一件花里胡哨的蓑衣相仿。这个人脸上明显还化了妆,一派妖异的相貌神情。   离得稍稍有点远,柳小智他们看不清楚这个人到底多大岁数,不过人群里头大声喊着大护法,看来此人一定是龙华会里的重要一位重要人物了。只见此人陡然间从莲台上站起,他神色肃穆双手合十,居然一个空心跟斗,就从架子上翻了下来!   随即他走在信徒中间,还用洪亮的声音大声说道:“无极圣祖在上!”   “吾乃上八洞真仙下界,祝我教主荡尽妖氛,扫清妖尘!凡我教弟兄俱各个争先,人人奋勇,圣祖保你们神仙果位,应劫后俱是天庭神仙!”   好家伙这一通胡说八道!大护法带着队伍“呼呼”的从街上经过,引得信徒们浪潮般一声接着一声的欢呼!   风吹纸花乱舞,唢呐哇哇作响,众人齐声歌颂,这番声势也真是惊人之极。   柳小智眼看着队伍从眼前经过,心中暗自想道:按照沈少爷所说,这帮邪教徒身处其中,一定会觉得自己的力量无与伦比,由此才会被邪教的教主任意驱使。   谁曾想这龙门县,竟然出了这样的东西?看来他们已经开始聒噪起势,煽动教徒的情绪,用不了多久就要采取行动了!   我得赶快……柳小智一边想着,一边趁着队伍过去,带着众人赶紧走!   ……   绕了几个大圈子之后,柳小智他们终于赶到了天元票号的龙门县分号。   按照天元票号一贯的习惯,票号无论在哪个城镇里,他们都要在最繁华的位置上开店。因此本地的天元票号也开在龙门县城里,最繁华的十字大街上。   等他们走进天元票号的时候,柳小智眼睛一扫,就注意到门口外面聚集了几个不怀好意的人。   虽然他们身上没系着红带子,甚至也没往这边看,但柳小智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些人的注意力,全都汇集在天元票号的大门口。   局势看来一触即发,正是分外紧张之际,柳小智四人一进门就看到天元票号里面,也是严阵以待! 第1742章 命里龙门七星冈、其兴也勃、其势张狂   其实以刚才那种情况,柳小智他们要是突放暗器,干掉为首的那个大护法是毫无问题的。   但是麻烦就在于,他们连龙华会的教主在不在城内都不知道,所以真要是把这个大护法给打死了,反而会引起教主的警惕也说不定。   另外龙华会现在虽然在城里倒行逆施,但毕竟还没到彻底疯狂的时候,所以柳小智他们也只好先到天元票号落脚。   眼看着进了票号的大门,随即柳小智就发现这里面的气氛非常紧张,伙计们虽然各司其职,但手边都放着棍棒之类用于作战的武器。   柳小智他们一进厅堂,立刻就感觉到无数双眼睛,一起向自己这边看过来。   他们身边的叶况小哥掏出账本,向着店铺里的大掌柜走去,小哥三句两句就说明了情况,交回了账本。然后那位掌柜的也走了过来,向着柳小智他们三人拱手连声道谢。   “您不用客气,”这时柳小智一看这个掌柜的有些面生,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自己人。”   掌柜的一听说“自己人”这三个字就愣了一下。随即他就见面前这位年轻公子笑着说道:“本朝三十六、三十七两年间,扬州培训的掌柜都认识我……你是三十七年以后的吧?”   好家伙,这资格可真是够老的!   这位掌柜的是去年刚刚从学习班毕业的,所以他一听柳小智的话,就知道自己遇上老前辈了!   可是这个掌柜的还不放心,只见他往前走了两步,沉声向柳小智说道:“沉锋云间、潜龙于渊,”   “北斗行天、大哉乾元!”柳小智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他心说原来此处的掌柜,同时也兼任天渊阁的情报员啊!   此时这位掌柜和柳小智一问一答对上了暗号,心中自然再无怀疑。柳小智继续说道:“我是在华亭那时候开始跟随少爷的……信鸽站在哪儿?”   华亭?这掌柜的听见这话,随即心里就是一颤,心说这可真是老兄弟了!   华亭一带的松江分号,那是整个天元票号的第一家分号啊!少爷就是在那里收拾了恶霸董其昌,原来这位年纪不大的公子,居然那么早就跟随了少爷!   掌柜的随即回答道:“信鸽站据此不远……您要发消息?”   “对!”柳小智一边点了点头,一边走到柜台前拿起了毛笔,随即就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小组,发给广州的第一份报告。   他把龙门县这里天元分号和龙华会的情况写了上去,同时还交代了龙华会正要对天元票号不利,请广州火速支援。   在这之后他把信交给掌柜,让他赶紧通过信鸽寄送出去。   之所以柳小智这么着急,就是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龙华会就会对天元票号发起攻击。到那个时候四面围困,信鸽站就会和票号被迫分割开,再想往外送消息就难了。   另外这龙门县的情况异常危急,广州的支援能早一时半刻到来,那也是好的!   等到消息送出去之后,大家都松了口气,柳小智这才和这位掌柜互通了姓名。原来这位掌柜名叫张铮,是扬州谍报学校的高材生,一毕业就加入了情报系统天渊阁,来到龙门县担任情报员。   结果说来也巧,龙门县分号的掌柜因为生了病回家休养,反而在票号里声望和业务能力最佳的张铮,随后就被天元票号总号任命为分号掌柜。   也因此,原本天渊阁的情报员是不会担任掌柜的,到他这里却成了特例。   柳小智和张铮聊了几句,说了叶况在城门那里的表现,张铮掌柜也会意地点头……柳小智虽然没说破,但是话语中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他觉得叶况是个不错的苗子,可以考虑将他吸纳入天渊阁。   而张铮显然也对这个年轻人印象不错,所以这件事俩人谁也没说,但却在默契之中确定了下来。   在这之后柳小智向张铮问道:“本地官府对龙华会是什么态度?”   张铮随即皱眉说道:“官府基本不管,甚至有纵容的嫌疑。”   “最近这些日子我已经发现不对了,龙华会的行为有很多已经触犯了官府,但官府却依然是不为所动。”   “从目前的情况看,只怕是龙门县的县太爷也入了教,或者是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握在龙华会手里,所以他才不敢声张。”   “当初这个龙华会设立在此处,是因为龙门县有个‘七星冈’,因为这个地名很牛的缘故。”   “龙华会教主叫罗俊,应该在外面就已经发展了不少教徒,所以他最初出现在龙门,就是带着教徒和银子过来的。”   “据说这个教主罗俊是罗教始祖罗梦鸿的后人,传教的手段很有一套。他到了龙门县以后没过多长时间,就在这里的公门衙役、有钱的富户,还有官员和家属中发展了很多教徒。”   “随后龙华会开始在民间设香堂招收教徒,他们把传教发展信徒作为修行的三大功德之一,所以传教的速度也快到惊人。”   “总共也就不到半年的功夫,城里教徒的数量就有了大几千人,几乎占了县城居民的三分之一。周边乡村中的教徒更是不计其数,龙门县很快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且看来局面越来越紧张!”   听到了张铮掌柜的话,柳小智也叹了口气……可是他的心里现在也很为难。   这帮教徒不同于山贼或者倭寇,个个都是血债累累,随便怎么杀都行。   从张铮掌柜的话里就能听出,这个所谓的龙华会,只有其中一小部分骨干才是邪教分子。   至于其他的人,比如说城门拦路抢劫的那帮年轻男女,基本都是被蒙蔽的本地乡民。   像这样的人罪不至死是一方面,另外城里城外信教的有大几千人,难道还能一起都杀了不成?真要那样的话,这龙门县得多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想到这里的时候,柳小智心中也是暗自愤恨,这种投鼠忌器的局面,最特么讨厌了! 第1743章 举头乾坤正朗朗、句句构陷、字字毒肠   然后柳小智又想起了一件事,对张铮掌柜问道:“你现在有多少人手?”   柳小智这话问,显然的是张铮手上的情报员数量,张铮也随即回答道:“除我之外还有四个,叶况算是编外的,但他没受过格斗训练。”   “那就是六个人了……”柳小智点了点头,他其实问的就是能武装起来的人,这些人或许在冲突之时,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   这时外面街道上聚集的可疑人影开始越来越多,很多人都在不怀好意的往这边瞟。   张铮掌柜知道情况不妙,连忙让人关门上板……其实本来这县城里一片萧索,也没有几个客人上门。   随即店铺里的伙计们开始准备武装,前后院门也都紧紧关闭。张铮检查了“金井银流”这是防止大规模抢掠事件用的,还是当年沈少爷烧化银子灌进井里的招数。   而此时此刻,柳小智则在暗暗地计算着时间……眼下是午时刚过,日落之后信鸽就能回到广州。   可是……少爷不一定能及时赶到!   柳小智知道,沈渊少爷现在很可能已经出发,赶到广东省各地处理赃官恶霸去了。   如果他要是不在广州城内,广州城能不能派出一支援兵,那就得两说着!   另外就算是广州接到消息之后立刻派人出发,龙门到广州三百里的距离,骑兵也要走一天半以上!   也就是说他们至少也要坚守到明天日落以后,最好能坚持到后天……   他们不能大肆残杀被蒙蔽的教徒,一时也找不到教主这样的匪首在哪里。自己这边却有这么多人需要保护,偏偏手上的力量还这么薄弱!这局面真是讨厌啊!   ……   此时的柳小智坐在前厅里,看着周围的天元票号伙计将店铺中的柜台挪开,让出通道。将特殊加厚极其结实的柜台一字摆开,在屋子里设置成防御工事。   一筐筐砖石这类用来投掷的武器,水和沙子这样灭火的材料全都就地安排好。闪亮的刀枪握在这些店铺伙计的手中,整个票号都是严阵以待!而这时的柳小智,静静地看着门外的阳光透过窗棂,被切分成一一排排规整的格子,投射在厅堂中间的地面上。   这些窗棂里面都是铁枝为芯,外面包着木头,别看外表看起来并不结实,要想把窗棂打碎了冲进来却是千难万难。   这些伙计原本之前受过的训练,还有票号花了大力气置备的各种用品,在危急的时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柳小智已经透过窗子,听到外头“嗡嗡”的诵经声和刺耳的锣鼓声,已是越来越近!   此刻霍老四和张二狗一左一右,大马金刀地坐在柳小智身边,三位兄弟三把椅子排成一行,有如高山一般岿然不动。   在他们的注视下,就见外头的龙华会教徒,正越聚越多。   “柳先生……”此刻的张铮老掌柜也看到了外面的情况,大街上一眼望不到边,密密麻麻的全是红腰带!他见情况危急,忍不住喊了柳小智一句。   柳小智闻言回过头,就看到张铮和叶况两个人还算镇定,伙计里却有不少人皱起了眉头,紧张得握住刀枪的手都攥得发白了!   “人不少啊,”柳小智笑了一声说道:“看样子得有三四千……要不咱包围他们?”   “噗嗤”一声,听见柳小智的话,叶况小哥一瞬间就被他逗乐了,而这时店铺里的伙计也随醒悟过来。   他们也都纷纷跟着笑,刚才紧张至极的气氛,倒是因为柳小智这句话,就此一扫而空!   ……   此时就见外面的长街上,那个高大的木头架子在天元票号不远处停止了前进。台上的大护法双手一举,喧闹的锣鼓声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周围数千信徒的目光全都盯着这位大护法,就见他站在高台上,一脸骄横的大声说道:“无极圣祖在上!”   “我龙门信徒斩妖驱邪,无往不利,定要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你要是早点死了就朗朗乾坤了……”票号里边的张二狗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此时就见外面的那位大护法接着说道:   “这天元票号本是妖邪所设,他们竟然用轻飘飘的一张纸,就换走了我龙门县百姓的大把银子!”   “他们店里的人,用妖邪之术蛊惑百姓把银子交给他们,现在市面上花的用的,有多少都是他们印出来的花纸?”   “我等信徒目光如炬,有祖师神灵庇护,自然一眼就能看穿这些妖法,只要信教之心虔诚,就能识穿这些伎俩!”   “得!现在就算是有看不出来的,也不敢说出来了……那是不够虔诚啊!”柳小智在屋里笑着说了一句,随即又引起了伙计们一阵偷笑。   可是外面那位大护法却挥舞着双臂,越说越是来劲儿!   “他们这些花纸……”说着下面就有人递过来一张天元票号的银票,大护法把银票抓在手里,指着上面的花纹向信徒大声说道:“教友们!你们看!”   “上面这些印的花纹曲里拐弯的,全都是他们妖门的符咒。既有蛊惑人心之意,又有吸取精血之能,把这东西带在身上时间长了,慢慢的就会变成一具枯骨!”   这时候票号里这些伙计们,听说大护法把银票上的防伪花纹说得这么不堪,纷纷都是嗤之以鼻,他们心说这不扯淡吗?要是真能吸食人的精血,我们这些伙计接触的银票最多!现在怎么没事呢?   哥们这精血现在多得都没处放你信不?这不胡说八道吗?   “不信大家看!”就见大护法信手从旁边拿过一根火把,在那张银票上一燎,就把银票给点着了!   等到那张银票呼呼的烧起来,刚开始还没怎么样,可是转瞬间,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张银票上冒出的火苗就从红色变成了诡异的绿色!   “啊!火是绿色的!”这时那些信徒的人堆里,立刻有人发出了惊叹的喊声:“这上面果然有妖法!” 第1744章 醇醪一举万人尝、看我毒王、单挑一巷   话说他们这些教徒当中,有不少一辈子是都没接触过银票的。就算是家中富裕有几张银票的,又有谁没事儿能拿这东西烧着玩?   所以银票烧起来是什么样子,他们倒是从来没见过。现在这银票被大护法一烧,他们才发现这里边果然有妖法!   此时的柳小智他们看着外面的大护法变着法的作妖儿,心里也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   像是火焰变绿这样的东西,他们在沈少爷的实验室里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其实这情景要是对一个现代人来说,更是最简单不过,且不说很多药剂都能让火焰变绿,就算随便找一张复写纸卷在银票里,你点着了以后看看,火苗会不会变色?   就这样的江湖伎俩,居然引得在场数千信徒惊叹不已,足见这些信徒已经中毒甚深。看来在这样一番煽动过后,一场大战已是在所难免!   果然大护法烧完了银票之后,得到了众人连番惊叹,他脸上也是得意不已。就见他双指如剑摆了个架势,指着天元票号大声说道:   “这间票号就是妖洞魔窟,里面一个个全是妖人!”   “咱们打进去将他们杀个干干净净,斩妖除魔,可谓功德无量!众位兄弟当奋勇争先,不可落于人后!”   “众位教友!”下面的信徒递过一把寒光闪烁的大刀,这位大护法随即接刀在手,用刀尖一指天元票号的大门,大声喊道:   “一僧一道一儒缘,同入心空及地禅。似水流年沧溟咣,日月星辰共一天……”   随着他的念诵,身边的千百教徒也手持兵刃,以相同的韵律大声嚷道:   “本来大道原无二,奈缘偏执别谈玄。了心更许何谁论,三教原来总一般!”   “踏破魔窟,斩杀妖人!”此时外面那位大护法见周围的信徒念诵声越来越大,斗志已经被他鼓荡到了极致!   他正要下令,可是他手中的大刀一挥,刚刚才说道:“教友们!随我……”“咣当!”   话还没说完,就见大护法一个倒栽葱就从架子上掉下来,大头朝下摔在了地上!   在这之后,只见街上如山如海一般的龙华会教徒,就像是浪潮奔涌,风云相逐,从天元票号的门口向外,一大片一大片地倒了下去!   地面上兵刃坠地的声音叮当作响密如急雨,人群不断地栽倒,龙华会的教徒们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刚刚嚣张奋勇的劲头也瞬间不复存在,一个个的动作全都差不多,白眼一翻就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在这一刻,天元票号的大门打开,霍四哥伟岸的身影慢慢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他的面前,一片片如潮如海的人群正在以他为圆心,像在平静的湖水里投了一粒石子一样,齐刷刷地栽倒在地!   ……大梦醇醪!   霍四爷一人出手,万人皆醉!   他在躺得满地的人群中信步而行,就像一尊所向无敌的神!   此时远处那些没有被迷倒的信徒看得目瞪口呆,连忙转头就跑,一时间数千人被一个人逼迫得连连后退,这场面真是狼狈至极。   而此时的天元票号里,那些伙计们连同掌柜张铮,已经早都看傻眼了!   他们都没看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见霍四爷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在他面前就有大几百龙华会的信徒,“哗哗”的往下倒……这是什么手段?怎么会如此厉害?   柳小智和张二狗相视一笑,有这位霍四哥在身边,便是千军万马,他们也是巍然不惧!   而此刻的霍四哥,当他一步步向前走去之际,大家才发现,在他的手里提着一根墨色淋漓的大毛笔……   就见霍四哥直接走到那个高台前面,一伸手就把那上边的一面杏黄旗扯了下来。   在这之后他手中毛笔挥舞,在旗子上面一连写了几行字,然后他挥手一掷,就把那杆旗子扔了回来!   只见旗杆在空中犹如流星一般穿行而过,大旗在风中烈烈作响!   这根旗杆“咄”的一声,钉在了天元票号的门楣上,正好扎在牌匾的下方,随即旗杆上面的旗帜就是迎风鼓荡!   霍四哥信手扔了笔,然后他又一伸手抓起那个大护法,扭头走了回来。   直到他在满地昏倒的信徒当中走回了天元票号,票号大门才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此时的霍四哥斩将夺旗,把那个大护法往地上一扔,然后面无表情的回到自己刚才的座位上坐下。   看他的样子,好像丝毫不觉得刚才的行动有什么出奇之处,反而一脸的神色淡然,甚至是毫无波澜……   好个霍四哥,真是当之无愧的万人敌!柳小智见此情景,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叫好。   他回头含笑看了四哥一眼,张二狗大寨主更是隔着一个柳小智,向霍四哥重重的一挑大拇指。   此时票号中的众人才醒过神来,他们顺着窗棂往外看去,就见自己家门口新挂上的那面大旗上写着四行剑拔弩张的大字:   “有眼不识英灵骨,不知真人心糊涂。含元殿上水晶宫,此处分明神仙窟!”   好家伙,就这口气真是绝了,你不是装神弄鬼吗?我就明告诉你!   这地方是神仙所在,你们这些邪教要想再打过来,就在自己的心里掂量掂量,有多少人能填满眼前这条大街!   霍四哥一人出手,清理干净了整条街道,现在那帮龙华会教徒再想攻打过来,可要下一番决心了!   当然咱们霍四哥心里清楚,外面的人十成里倒有九成九是被邪教蒙蔽的普通百姓,所以他用的是大梦醇醪这样的迷药,而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   他先放解药护住了天元票号,又使迷药迷晕了外面数百教徒,这番声势做下来,好歹也能给票号争取一些时间。   可是柳小智心里清楚,霍四哥在没办法大面积使用毒药的情况下,他们依然处于极度不利的状况之下。   毕竟迷药过一段时间就会失效,然后地上这些信徒就会恢复原状。而那些龙华会的人见到票号这边并没有趁机杀害所有昏迷的教徒,他们立刻就会明白天元这边是心存顾忌,不肯放手杀人! 第1745章 身在重围又何妨、随风入夜、智计无双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所有教徒围攻过来,就算是现在,他们也依然处于危险之中。   因为那些教徒虽然被霍四哥迷药的威力吓得连连后退,可是大批教徒却依然在远处,重重包围着天元票号。   他们的目的非常清楚,那个龙华会教主明显也是个只认银子不认人的主儿!   从教主让富商信徒交钱买平安这件事就可以知道,他是想借机敛财。不管是这笔财富被他拿去挥霍,还是招兵买马继续扩大龙华会,总而言之这家伙的眼里就只有银子。   所以他才会盯上天元票号,因为这里兑换出去大批银票的同时,也存放着海量的银两。   因此天元票号他是志在必得,而双方现在则是在尽力争取着时间,外面的人急于攻进来,而柳小智却要把时间拖到救兵到来为止。   情况极为不利,天元票号的防御太过单薄,这时的柳小智面色轻松,但他的心里却在飞快地想着对策。   咱们小智哥如今想的就一件事:如果要是沈少爷在这儿,他会怎么做?   少爷似乎总有奇谋妙计,任凭是什么难以扭转的局面,都会在他的招数之下土崩瓦解。   所以现在柳小智心中暗自想着,此刻要是少爷就在这里,他会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带人趁夜突围?直取敌人腹心?还是走出去要求和敌人的首领单挑?   一条条的计策在柳小智脑海中飞快地闪过,然后又被他一一否定。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过去了。街道上那些龙华会的教徒依然堵在远处不肯离开,他们失去了大护法之后,应该立刻就会回去向上峰回报。   在这之后,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可以使得出来,无非是用人强攻、架火焚烧这类招数!   ……   霍四哥用解药把那个大护法弄醒过来,可是大护法一看到自己的处境之后,立刻就是咬紧牙关,一副死硬无比的样子。   这边大寨主张二狗用虎头钩钩住了大护法腿上的肉,一边钩一边逼迫他说话,可是这位大护法却面色狰狞地说道:   “我是圣教信徒,你们这些妖魔休想让我开口!这些折磨和苦痛都会变成我的功德,只要我死了,就是一个金身正果!”   “无极圣祖在上,他都看着呢!”   这还真是个狂信徒,遇到这号人就是神仙来了也没办法,柳小智只好把这二傻子打晕了以后扔在一边。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柳小智静静地坐在厅堂里,终于在他的脑海中灵光一现!   “找不到教主没关系,”这时的小智哥笑着一扭脸,对张铮掌柜说道:“……咱晚上吃啥啊?”   “嗯?”小智哥的思维如此跳脱,弄得张铮掌柜也是一愣。   ……   票号里晚上吃的是白米饭,素炒青菜和白灼鸡,这鸡肉是龙门特产的胡须鸡,鲜香滑嫩清爽无比,真是让人胃口大开。   大寨主张二狗吃得口滑,又让人添了两碗饭,吃完了之后才特意悄悄拉过叶况小哥,问他这胡须鸡是不是真长了两条胡子?   叶况听了笑着说道:“二爷您可别逗了,哪有鸡长胡子的?”   “这龙门胡须鸡我倒也见过,就是这地方……”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下巴,用手指着自己脖子下边的一大片地方说道:   “就像胡子一样长了一堆毛,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名儿。”   “要说这龙门胡须鸡可真不是盖的,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鸡,咱北方人可没这口福……”   听他说得有趣,大寨主也是暗自好笑,倒是觉得这小伙子越发顺眼了不少。   眼看着吃完晚饭之后,天色很快就黑透了,远处围困他们的龙华会教徒也点起了火把,生怕有人趁着夜色跑出去。   这时的柳小智让人把房门打开一道缝,然后大寨主张二狗趁着夜色潜出去,接连几次往返,把昏迷在外面地的信徒给提进来了几个。   “要这帮玩意干啥?”大寨主一手一个,将两个灰衣信徒扔在地上之后,没好气地问道:“屁用不顶,还得供他们吃饭,那胡须鸡我自己还没吃够呢!”   “衣服扒下来,”而这时的柳小智却根本没理会他大哥,他示意天元的几位情报员,上来把那些信徒的灰衣裳红腰带全都扒掉。   很快的柳小智、张二狗还有四名情报员就换好了龙华会信徒的衣服。   之后柳小智一边系着红色的腰带,一边向叶况示意,让他把大护法那套花里胡哨的衣服穿上。   叶况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照做就是了,因为大护法的身上不是流苏就是璎珞,衣服还挺复杂,他这一脱就脱了半天。   趁着这功夫,柳小智对霍四哥说道:“你和张铮掌柜在店里镇守,我带人出去一趟。”   “杀人得带上我吧?”霍四哥笑着对柳小智说道:“我能帮上忙!”   “不用你,”这时的柳小智笑着说道:“我这次去不是杀人,是搬救兵。”“救兵?哪里有救兵?”听见柳小智这话,连张铮掌柜都蒙了,就见他纳闷地说道:“广州离这儿可不近啊,再说咱们不都把信鸽放出去了吗?”   “我说的救兵不在广州,就在龙门县里,”这时的柳小智一笑,露出了满口白牙,他摇头继续说道:“按照咱们少爷一贯的思路,只要附近还有另一支力量就行!”   “不管他是不是龙华会的敌人,咱们想办法让他们打起来,他们不就成敌人了吗?”   好家伙,这个柳小智跟随沈少爷日久,学得可真不赖。此时的霍四哥隐隐约约知道了他的想法,暗自为柳小智的谋略击节叫好!   他心说,当初我们哥三个的水准本来是差不多的,但现在看来在谋略这上头,小智已经远远超过我们了。   此时的张二狗也系紧了红带子,把戴着皮套的虎头钩背在身后,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   而那个叶况小哥把那套罗里罗嗦的衣服穿上以后,却是一脸不解地问道:“您让我冒充大护法是吧?柳先生您咋不亲自来呢?”   “看来你还不明白……”柳小智看着那套由各色布条子组成的衣服,坏笑着对叶况说道:“像大护法这样的大人物,是很少自己开口说话的,一般有事都是由下属开口。”   “另外这套衣服我看着不太干净……万一要是有虱子咋办?” 第1746章 古怪兄弟盗红颜、穷横瞎狠、神机妙算   “嗯?”本来叶况还在认认真真地听着柳小智说话,听到后半句以后,叶况猛然一抬头惊讶地嗯了一声!   “柳先生!”就见这时的叶况下意识地扭了扭身体,皱着眉头道:“都让您把我给说刺挠了!”   ……   等到他们全都装扮妥当之后,柳小智随即带人来到后院,然后他们上了房顶,在夜色的掩护下踩着房脊,一路向着县衙的方向而去。   没错,这次柳小智要去的地方就是龙门县衙。   按照柳小智的设想,龙门县的县令之所以对龙华会这些信徒视若不见,一定有原因。   若不是他信了教,就是被人胁迫,甚至有可能被人花钱买通。但是不管怎么样,县令手里终究还掌握着衙役捕快和守城的军兵。   既然他们双方是合作关系,这关系就有可能破裂,所以想要这位龙门县令跟龙华会教主打起来,只要略施手段就行!   ……   一路上,柳小智还特意向叶况问了问龙门县县令的情况,随即叶况就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他只知道这个县令姓朱,今年三十岁上下,当县令处理各种事务时,能感觉出他的性情有些火爆。   “火爆啊……那就好办了!”柳小智笑嘻嘻地问道:“这位朱县令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   “有一对儿女,大概都是七八岁,”叶况答道:“还有一位夫人和两房小妾。”   “其中一个小妾甚是得宠,经常到我们票号换银票,估计都是那个朱县令赏的。”叶况小哥笑着说道:   “那个小妾妖娆妩媚,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每次来都随身带着个小厮,俩人眉来眼去的十分热络。估计那个朱县令的乌纱帽也早就绿油油的,变成碧纱帽了。”   柳小智听到这里又是暗自点头,话说在大明朝这时候,要说本地的百姓不知道自家县令大人姓什么的,一般都占了大多数人。   因为县令这个官阶不大,除了找过衙门办事或者打过官司的,县城里普通百姓压根就不关心这些事儿。同时还几年一换,更是不容易记得住了。   不过这位叶况小哥显然是个有心人,对县里的情况知道得还算比一般百姓要多一些。就连县令家小妾的情况,他也通过票号的业务知道得明明白白!   以他这种心劲儿,看来发展他当天渊阁的情报员,还真是没错了!   等到他们出了龙华会的包围圈,就无需在房顶上跳来跳去了,毕竟像叶况这样的票号伙计,其实完全不会什么轻功。   不过他们身上穿着龙华会的衣服,走街串巷倒也毫无障碍,于是众人很快就在叶况的带领下来到了县衙后面。   一般天下的县衙都是这个格局,前面官厅后面内宅,左右两侧是县学和县狱,没啥可说的,几个人上墙就进了大院。   等到了这里边,就看出柳小智和张二狗确实是业内人士了……干过飞贼的自然是不同!   他们将身形潜藏在月光下的墙壁阴影里,一路悄然无声的来到了县衙内宅里。   在这之后张二狗到下人的房间里抓出了一个老妈子,问清了朱县令今晚住的院子……果然就是那个最得宠的小妾的院子里边。   他们利落的把老妈子打晕在床上,然后向着那个院落走去,柳小智率先跳过院墙,从里面打开门栓,一行人行云流水一般的进了院子。   这时的叶况和他身后的四个天渊阁的情报员,早都看傻眼了!   他们心说这位柳先生和张先生,铁定是干过飞贼这一行啊!估计要不是进过百十户人家的大盗,干起这种事来,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这么顺溜吧?   正想到这里,他们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原来是柳小智和张二狗用刀拨开了门栓,进去之后没多久,就用被窝卷着一个人,从屋里边儿扛了出来!   好家伙,偷人啊?这几个情报员站在院子里,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站好了站好了,刀都拿起来!”柳小智低声吩咐了一句之后,随即就和张二狗回过头……只见房门一下子被撞开,里面跌跌撞撞地走出来一个人!   这人身上穿着一身纯白的丝绸小褂,胡子头发打理得清清爽爽,显然是个养尊处优的贵人,估计就是那位朱大县令没错了。   只见这时的朱县令两手被人反绑在身后,嘴里也堵着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还用一条枕巾勒住了嘴,从后边系了个死扣。   这家伙浑身上下只有两条腿能动,也不知道是怎么挣扎起来,一路追出来的。   等到他冲出来之后,才发现院子里七八个身穿龙华会衣服的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钢刀,正回头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这个朱县令两腿一软,“扑通”一下就坐到了自家的台阶上!   此时的他想喊也喊不出来,想追也追不上人家,更别提跟人家拼命了,现在他冲上去就是个死!   只见这时的柳小智回过头,用一副懒洋洋的腔调向着朱县令说道:“你可真是的,还特意送出来干什么?”   这一句话差点把朱县令的鼻子给气歪了,可是他被堵住了嘴,除了哼哼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柳小智向着一身护法打扮的叶况一指,对朱县令说道:“圣教大护法瞧得起你,所以才跟你借个女人回去耍耍!”   “你看你那眼睛瞪的,你什么意思?舍不得是咋的?又玩儿不坏!等我们玩够了再还你不就是了?”   那个朱县令闻言,眼睛都快瞪出火星子了,而旁边的叶况这时才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务是啥。   于是他洋洋自得腆着肚子背着手,用不屑一顾的眼光看了看朱县令,还冷哼了一声,这戏让他给做了个十足!   而这时的柳小智又手提着钢刀往回走了几步,到了朱县令的面前。他看到这个家伙盯着自己手里的兵刃,满眼都是恐惧,于是冷冷的一笑道:   “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这个龙门县城里,你已经做不了主了。”   “我们圣教现在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你的命也是易如反掌!” 第1747章 踹破山门闹一番、打上祭坛、嚣张叫喊   “跟你借个女人你还敢瞪眼?明儿我们就把满院子的女人,连你老娘都借走带去法堂玩耍!再敢瞪眼睛,我把你这对眼睛抠出来你信不?”   此时的柳小智语气阴沉,面露凶光,把那位朱县令说得连头都不敢抬!   偏偏这个时候,张二狗肩上扛的那个小妾还挣扎了一下,从卷着的被窝里探出了一条光洁如玉的小腿……然后又赶紧慌忙地往回缩。   这时的张二狗趁机笑着在被窝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大大咧咧地说道:“看见没?这个美人儿都等不及了!”   “护法爷您今天可有的耍了……咱还不快回去风流快活,跟他废什么话?”   而这时的叶况也不失时机地笑着说道:“兄弟这就错了,咋能是我一个人有艳福呢?就这个小尤物,今天来的兄弟们人人都有份儿!来咱走着!”   随即他们几个人扭头就走,柳小智也拿起刀来假意想了想,最终还是没砍下去,而是回头跟着一起走了。   等到人都走干净了,院子里的朱县令才抬起头来,他看着冷清清的院子,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的光芒!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恼火的吗?朱县令一咬牙,“呲溜”一下就站了起来,举步就往前院那边飞奔而去!   ……   而这时的柳小智他们,扛着这个朱县令的小妾,正一路穿过了县衙的后宅。   经过前面的捕快班房的时候,他们还顺便搜出了几套县衙捕快的衣服,团成一团带着呼啸而去,就此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就在县衙里,朱县令“咣咣”地踹着房门,让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赶紧把他解开的时候,柳小智已经带人来到了龙华会的一处聚集点。   当然还是叶况小哥领的路,如今他终于把那身零零碎碎的神汉衣服换了下来,穿上了一身清爽的捕快衣服。   等到他们来到了一处寺庙的附近,叶况小哥指着院墙向柳小智说道:“这里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处堂口,龙华会势力暴涨之后,就把附近的寺院都给侵占了下来,作为他们住宿聚会的地方。”   “行啊!是龙华会就行!”柳小智点了点头,他立刻分派一个人来,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看守着那个被绑来的小妾。   然后就带着其余的人跳过了院墙,趁夜朝着里面摸过去。   这个时候,大家差不多都已经清楚了柳小智的计划,毕竟他带来的这些人里面除了情报员就是聪明绝顶的叶况,没有一个的脑子是白长的。进行到这一步,大家也都明白了这位柳先生要干什么。他先是冒充龙华会的大护法冲到县令家里抢人家小妾,借此引起朱县令对龙华会的强烈不满。   然后这次又换上了县衙捕快的衣服,打算冒充朱县令的人,再给龙华会来个下马威!   这样两头一挑拨,这边抢朱县令的媳妇那边打龙华会的脸,他们双方要不打起来才怪呢!   果然柳小智行动起来干脆利落,毫不犹豫。他找了一处住满了信徒的院子,带着一帮人一脚踹开房门,冲进去就是一顿暴打!   这回他们的钢刀都别在身后,手里的家伙则是换成了胳膊粗的水火棍,好家伙照着这排床铺上的教徒,挨着个儿一个没落的好一通暴揍!   床铺上挤得满满的全都是人,正是睡得香的时候,黑暗中这顿棍子砸下去,简直没有一棍是落空的!   硬木做成的水火棍抡圆了咱下去,蓬蓬击中人体的沉闷响声连成一片,屋子里瞬间就是无数惨叫声此起彼伏!   没头没脑的这一顿大棍子砸下去,不知有多少人莫名其妙的受了伤,那些教徒随即就一阵狂吼乱叫!   “乒乒乓乓”的一通暴打之后,柳小智随即带人快步冲出了西厢房,然后又奔着东厢房踹门冲进去,接着在黑暗的房间中又是一顿暴打!   等他们这回打完了出来,正房偏房厢房里的人也都听到了声音,这些龙华会教徒忙不迭地披衣而起,推开房门外就冲!   当这些教徒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就见柳小智带领着一群人身穿着捕快的衣服,拿着大棒子抡圆了一阵猛打,把一院子的人追得鸡飞狗跳。   虽然这院子里住的最少有四五十位,但他们却被柳小智一伙,打得满院子乱窜!   其中这里的柳小智和张二狗的功夫绝非常人可比,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另外那些天渊阁的情报员也都受过武术训练,身手也是敏捷得很。   同时最重要的一点,这些人在睡梦中被打醒过来,猝不及防之下还没明白出了啥事,更何况这里边已经多一半儿都被他们打伤了!   于是这些教徒们,有的忙着找兵刃还击,有的想要跳墙出去呼唤救兵,还有的人跺着脚直喊,却听不清喊的到底是啥……   等到柳小智让他们看清楚了自己身上捕快的衣服,随即就命令兄弟们撤退。临走之前,他还在大门口站住脚步,大棍子指着这一院子的教徒大声恐吓道:   “告诉你们,别以为我们县衙的人是好惹的!我们朱县令有话,你们教主答应他的女人要再不送来,下回往你们脑袋上招呼的就不是棍子了,是钢刀!”   “老子一高兴,把你们满城教徒的脑袋全都剁下来信不信?妈的给脸不要脸!”   说完柳小智带人转头就走,“嗖”的一下就没了踪影。这一下只留下满院子惊讶错愕的教徒。   他们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有抱着胳膊的有捂着腰的,全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女人?教主答应给朱县令女人了?   疯了把这帮捕快?居然在这三更半夜的,就因为几个女人他们就敢打上我们堂口?这姓朱的县令,是不是太嚣张了?   正在他们惊慌错愕之际,柳小智早已带着人翻出了墙头……这个院子里的教徒不少,趁人不备之际他们还能占些便宜。可要是再过一会儿,等满寺庙的教徒都醒过来,估计他们想跑就难了! 第1748章 花影摇曳立风前、竟夜相思、竟遇奇缘   当柳小智看到大家都扶着跳过来之后,他就想着赶紧去找到那个看守小妾的同伴,然后立刻撤回天元票号。   可是他们这边急匆匆,正顺着院墙外往前走时,柳小智却忽然发现前面一棵树后,转出了一个身影……   “咦!”这个人正好和柳小智走了个对脸儿,当她看见柳小智的模样之后,立刻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等小智哥抬头一看这位,立刻就是痛苦的一闭眼!   ……怎么会这么巧?   柳小智几乎不用看脸,光是一看就身量就知道,有缸粗没缸高,除了屁股全是腰……这不地缸姐吗?   柳小智差不多都把她都忘干净了,他今天中午在城门那边还答应人家地缸姐,晚上要来找她约会来着!   结果人家地缸姐果断把这件事当了真,她回家之后洗了个香香扑了点粉,还在血盆大口上抹了大半盒胭脂,在这之后她一直就在院子外边,等着情郎过来呢。   结果她这等来等去,都快月上中天了人也没来。地缸姐躲在树后面正在心慌意乱之际,却听见脚步声从院墙边响起。   然后她惊喜之极的从树后转出来,结果却迎面看到了一帮县衙捕快。   知道是认错了人,地缸姐原本正想退回到树后去。毕竟这半夜三更的,一个女孩子家站在月亮地儿下,看起来好说不好听。   之前就有好几个过路的,因为半夜里看到了她的脸,受了不小的惊吓……可是正她身形往后一退之际,却一眼看见为首的一名捕快,居然正是自己盼望了一天的情郎柳公子!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地缸姐一瞬间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地走了出来。此刻她都没顾得上想,为啥这位柳公子会穿着一身捕快的衣裳,身后还带着好几个同伴?   在柳小智这边,等到地缸姐那张血盆大口出现的月光下的一瞬间,柳小智就认出了她、之后的柳小智肚子里一阵翻涌,差点把刚吃的胡须鸡吐出来!   那地缸姐到了面前,正要开口说话,就见柳小智的手从身后往前一抡,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当头就是一棍!   “咣”的一声,地缸姐在急切之间根本没看见棍子,她眼前一黑,就是应声而倒!   这时柳小智身边的同伴借着月光仔细看,这才发现被柳先生一棍子击倒的这位,身上竟然也系着一条红带子!   “真是好快的反应!”他们心里不由得暗自佩服,心说这位柳先生真是手疾眼快,想都没想就把这人给打倒了!   不然的话这娘们儿……对了是个娘们吧,赫!这大嘴……   要是这娘们儿高喊一声,一定会立刻就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多亏了柳先生!   可是更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边,就见柳小智一棒子放倒地缸姐之后,他咬着牙站在原地想了想。   然后他拧眉立目地用棍子一指地上那位,向着身后的同伴沉声道:“把她给我绑上扛走!”   “啊?”这时身后的这些同伴们全都惊呆了!   他们心说:打晕了就得了呗,把她给带走有啥用?   不过人家柳先生的命令,大家自当遵从,立刻就有天渊阁的情报员上去动手。他们花了一会儿功夫,把地上的家伙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家伙躺着比站着高,绳子真是不好找受力点,好像带得还有点不够长……   然后这哥们一使劲……没抱起来!   “这家伙死沉死沉的!这是个女的吧?”此时那个情报员脸上的表情都抽抽了,最终还是另外又叫过了一个同伴,俩人合力才把这口地缸扛了起来。   此刻有一位天渊阁情报员还有些不解,他拽了拽叶况的衣襟低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柳先生要这玩意干啥?”   “这我还真知道点儿。”此时的叶况即便脱了那身衣服,觉得身上还有点痒。他刚才也看到了那个地缸姐的脸,大概猜出了是怎么回事。   因为柳先生今天晚上要在县衙和龙华会之间来回挑拨离间,这件事可万万不能让人知道。   若是换成别人也就罢了,可那个地缸姐却是认识柳先生的。她一旦醒过来,说她见到一群身穿捕快衣服的人,其中有一个还是今天中午刚到的外乡人,那柳先生的计划不就暴露了?   可是柳先生又不忍心杀了地缸灭口,因为这个地缸姐丑是丑了点儿,毕竟没犯那些杀人越货,该砍头的罪啊?   于是柳先生也没办法,只好把她带上,先关到天元票号里再说……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于是这时的叶况耸了耸肩说道:“我今天中午看到柳先生的时候,就见到他跟这位胖姑娘一见钟情。所以柳先生估计想要把她带回咱们天元去,慢慢培养感情,一诉衷肠也不一定……”   “你就胡说八道吧!”那个情报员又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这话肯定是骗人的。   他嘟囔着说道:“就这货?一见钟情还至于拿大棒子往脑袋上砸?”   “刚才那一棒子要再狠点儿,估计想见第二面儿都见不着了,你少糊弄人吧你!”   “嘻嘻!”叶况知道自己骗人失败,于是笑嘻嘻眉飞色舞的跟着走了。   ……   柳小智他们这一行人,此时想回天元可费了劲了。   因为他们中间有一多半是不会轻功的,还带着一胖一瘦两个女人,尤其那个胖的,扛着她在房顶上走都容易把瓦踩碎了,直接掉进谁家屋里去。   扛着她那俩情报员累得龇牙咧嘴,心里一个劲儿的直想:这要是把她掉进哪家屋里,老子才不往回捡呢!   掉到哪儿算哪,进了谁家算谁倒霉!   好不容易回到了天元票号,大家终于松了口气……柳小智把歇了口气,也把今天晚上行动的情况,简要跟霍四哥跟张铮掌柜介绍了一下。   听到了行动很成功,大家也很高兴。同时他们票号里的俘虏也增加了不少。   现在是大护法、大地缸和小妾三个主要人物,还有六个提供衣服的教徒……这些教徒一旦在迷药的作用下醒来,发现衣服没了,一样会引起龙华会的怀疑! 第1749章 一队援军疾如风、坐困龙城、何人领兵   这次居然又看到了地缸姐惊世骇俗的面容,霍老四不由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精神恍惚看错了……   想了好几起儿,霍老四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柳小智会把地缸姐给带回来,于是柳小智又连忙脸上带着苦笑,解释了一番。“那我说你呀,跟少爷还是没学到家!”这时候霍四哥没好气地向柳小智说道:“看你这出去一趟,胖的瘦的娘们儿弄回来好几个!”   “到现在已经快十个了吧?这要是咱们跟龙华会再打几个回合,你再弄几个进来,票号的院子里还装得下吗?”   “就是!也不知道存粮够不够,”这时的张二狗也在旁边起哄,阴阳怪气地向柳小智说道:“一看这地缸,饭量就能顶好几个爷们儿。别回头把咱们院子里的饭菜都吃光了,到时候可麻烦……”   “添什么乱?我容易吗我?”此时的柳小智来回奔波了一夜,却被自己的两位兄长挤兑。他也一脸激愤的怒道:“我要是能学到少爷那样,我还至于愁成这德性?”   他又指着地上那几个俘虏说道:“把这几个都给我绑了,找个安全的地方先关起来再说!”   ……   这一夜,柳小智他们奋战了大半宿,知道明天又有大战,他们赶忙抓紧时间休息。   而天元票号陷入了一片安静之后,柴房里关押着的地缸姐,也终于在昏迷中慢慢地醒了过来。   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天光,地缸看了看眼前的这位,然后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又运足目力向前方看去。   前面是一个光着脊梁的人,可是怎么越看越像教中的大护法呢?   “大护法?是你吧大护法?你怎么也被绑着呀大护法?你衣服呢大护法?”地缸姐随即一脸兴奋地问道。   “闭嘴!”大护法狼狈不堪地被反绑着双手,看着这个教徒在夜色下丑陋无比的大脸。他强忍着自己一口吐沫吐过去的冲动,不耐烦地怒斥道:   “再不闭嘴,我特么念咒念死你信不?”   ……   就在龙门县天元票号陷入安静、等待迎接着明天大战之时。   此时经过六个多时辰的飞翔,信鸽带着柳小智的报告,终于到达了广州府。   随着这份情报送来,布政司衙门里立刻就开始召集会议,这次主持会议的却并不是沈渊,而是青夫人。   沈渊已经在昨天晚上连夜出发,去往肇庆府处理竹大虫的事,而布政司这边所有的事务,现在都由青夫人做主。   如今除了派出去的兄弟,所有人都聚集在堂上,说实话眼前真没几个人了。   青夫人念了情报之后,随即就向大家说道:“如今情况紧急,必须尽快派出援兵,要不然龙门县那边的人恐怕会遭遇危险。”   苏小棠一听见话就站了起来,脸蛋兴奋得通红……还没等她说话,就被青夫人一瞪眼瞪了回去。   “苏姐姐你比我大,”青夫人轻生说道:“但是郎君不在蓝姐姐也不在,他们临走的时候都说了,让我把你给看住,不让你乱说乱动!”   “这次救援龙门县,沿路颠簸还面临大战,我怎么可能派你去?你就赶紧死了那条心吧,老老实实给我坐着!”   “切!”苏小棠听见这话,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然后她一脸苦相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嘴里还念叨着:“你这破孩子啊……因为你,老娘都快憋死了!”   等到安抚好了苏小棠,这时的青姑娘又把目光投向了小七爷。   如今在广州城里,小七爷是最高的军事长官,有关派兵的事,必须要听从他的意见才行。   只见这时的小七爷把头仰在椅子靠背上,皱着眉头说道:“少爷不在家,朱常津也被被他带走了,兵力倒是够用!”   “从情报上传回来的情况看,龙门县那边的教徒是一帮乌合之众,据我估计两百人左右,就能把他们打得一败涂地,但是这个领兵的人却不好找。”   青夫人点了点头,小七爷所说的话,跟她心里所想得模一样。   见到苏小棠和小寻夫人她们还一脸不解,炼心道人也目光炯炯地看看自己,青夫人连忙解释道:   “这次派兵过去有两个问题:第一是要及时,咱们得连夜出发尽快赶到,与之相反,救援的人数却并不需要太多。”   “好在广州城内搜罗两三百匹快马还是能做到的,我现在已经派人下去收集马匹,部队应该很快就可以出发了。”   “真正难的是第二个问题:那边的龙华会教徒,实际上大多数都是百姓。他们都是被邪教蒙蔽,不是身负血债之人,都没有该死的罪。所以部队赶到了之后,很难放开手脚打!”   “可是他们人数这么多,咱们这边还束手束脚,这仗怎么打啊?”炼心道人这时候也明白了一些,他皱着眉头看了看青夫人,又看了看小七爷。   “所以这个领兵的人选很重要,”就见小七爷一脸郁闷地说道:“我是不能动的,广州城不容有失,这是最重要的位置,所以我必须留在这里,随时处置突发事件。”   “然后除了朱常津以外,少爷手下也有大量的青年军官。如果是沙场征战,他们随便拿出一个,都比大明军将要强上十倍。”“就连少爷的特战营里,随便派出一个来,指挥千人以上的部队都没问题,可是这次去龙门县,却不仅仅是打仗。”   “他们既要解决龙华会,又不能放手杀人,这里面的分寸尺度、谋略策划要随时变化,没有智谋过人的头脑是无法胜任的,用少爷的话来说,这不是纯军事行动!”   “那怎们办?派谁去?”听到小七爷姐和青夫人的解释,大家也都听明白了,龙门县那边不是仅仅能打仗就能解决的。   而这时的青姑娘正在皱眉想着,小七爷却一下子从椅子上直起了腰。   “你去吧,”只见他一伸手,指向了在座的一个人,把这个人瞬间吓了一跳! 第1750章 贪狠残暴竹大虫、积聚半生、改名换姓   此时的广东情报主管潘龙庄,当他见到小七爷的手指正指着自己,不禁脸上一阵错愕。   小七爷随即说道:“潘龙庄对广东省的情况比较熟悉,临机决断的能力也够用,智谋上更是丝毫不差……”   “最重要的是,他是少爷的弟子,就是犯点错也没啥,少爷还能宰了你是怎的?”   “这叫什么理由?”潘龙庄听见这话也觉得一阵好笑,不过小七爷前面说的几条,倒是没错的。于是他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愿意接受任务。   这时的青夫人也觉得,潘龙庄确实是最好的人选。说实话这次去龙门县,能不能熟练带兵打仗真是次要的,做事的分寸反而更重要。而潘龙庄的智慧和能力,也足以胜任这次任务、   于是他们就这样决定下来,由潘龙庄带领两百名江南猛虎营战士连夜出发,骑着征集来的马匹,以最快的速度驰援龙门县!   这边部队已经准备出发,潘龙庄在出门前却被小七爷拉住了。   这位小爷懒洋洋的往他手里塞了一件东西,潘龙庄低头一看,就见那是一块黄澄澄的象牙牌子,上面写着“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马驰”。   这东西潘龙庄一看就想笑……小七爷来来回回的用它,也不知祸害过多少坏人了!   这次这块牌子到了自己的手里,却不知道小七爷是何用意?   然后他就见这位爷淡淡地说道:“少爷一时半会儿到不了龙门,你处理地方官需要权限。以你这年纪冒充朝廷官员也不太像,直接说自己是锦衣卫就结了!”   “你要临机处置那些地方官,要是来软的拿不下就来硬的,直接脑袋砍掉了也行,反正你把天捅个窟窿,少爷也能想办法给你缝上!”   “得!谢七爷疼我!”潘龙庄连忙笑着道谢,把这块牌子郑重地揣进怀里。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这样的手段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但真到了非用不可的时候,那就得拿出锦衣卫的狠劲儿来!   什么地方官员,再大也不过是个七品县令而已,老子先砍了你再说!然后再找那些地方上的恶霸邪教顶缸,也没啥大不了的……   于是潘龙庄翻身上马,带领二百名猛虎营战士直扑龙门县,与此同时他的女朋友聂云图也在青姑娘的命令下,极速赶往肇庆府,把龙门县的事立刻通知沈少爷。   潘龙庄日夜兼程,可是将近三百里的路程,他怎么也得跑上小二十个时辰,就这还得在中途想办法换马才行。   且不说潘龙庄这边飞快地赶往龙门救援,单说那个竹大虫闹得正欢的肇庆府。   ……   肇庆府这边。   竹大虫崔祥家出了人命案以后,说实话最难受的其实是知府陈崖。   这位陈知府一听说崔祥突发疯病而死,对他而言感觉就像是钱袋子漏了一个大窟窿,而且正在“嗖嗖”的往外漏银子!   这个晴天霹雳把知府陈崖也弄得手足无措,不过他的官还是要照做,钱也一定会照刮不误。因此这些天以来,陈崖一直忙着把竹席贡的事捡起来。   他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封存了崔祥家的府邸,将崔祥的老少三辈儿一顿大棒子全都赶了出去,把整个崔府全都封存了起来。   说实话崔家的这些老少男女,几十年来都是靠着竹席贡的民脂民膏活着。如今他们被一顿水火棍赶出了崔府,身无长物兜里蹦子儿没有,这种感觉也真是凄惨之极。   更何况他们崔家这么些年来残害百姓,用竹大虫害死的人不计其数,所以他们一旦了垮台,因为名声臭了大街,所以连要饭都难!   用老百姓的话来说,这也是现世报来了。所以他们看见崔家这些家眷的惨相,一个个心里快活都来不及,谁会出手帮忙?   因此崔祥这一家人苦不堪言,这也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至于府衙那边封存了崔祥的家,理由也非常充分,衙门里说崔祥之死十分蹊跷,还要封存现场以待调查。   所谓“官字两张口”,这话说出来谁也没办法反驳,于是整个崔府就归了府台大人陈崖了。   在这之后,陈崖随即就在崔府里挖地三尺,把崔祥这么多年来搜刮百姓得来的金银全都搬到了自己的府衙。   除了金银之外还有大量的家具摆设、珍贵文玩、绸缎绫罗、房契地契、店铺生意……一股脑的都改名换姓,成了府台大人的产业。   等到清点的结果出来,知府陈崖都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嘛就这一个崔府,自己就算再当上两任知府,也贪不来这么多钱啊!   因此这一下子他就赚得盆满钵满,更何况还有接下来两年的竹席贡收益……说到这个竹席贡,可就让人头疼了。   满崔府地搜罗下来,啥东西也不缺,唯有竹席贡这方面的收入账本,却是不翼而飞。   这样一来,对于陈崖知府来说可是大麻烦事。因为他明年再收竹席贡的时候,究竟该从哪里着手?找哪个具体人来办事?哪个地方该收多少?他完全都是心里没数!   不仅仅是这样,甚至就连今年的竹席贡收了多少,谁交谁没交,他都完全没有任何记录。   于是府台大人在家里想了半日之后,咬着牙关还是做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决定。   因为崔祥本人已死,记录全部散失,所以今年的竹席贡不管交没交都不算了,所有百姓都得重新再交一次!   这一刀切的做法可真是纯纯的官派,这样一来崔大人这边是没有了丝毫损失,但是已经交完的百姓,竟然要再交一次钱!   这可真就是啃骨吸髓了,一年一度的竹席贡都能把人弄得死去活来,结果一声晴天霹雳,还要再交一回,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于是当布告从肇庆府的四门贴出去,消息传到周围的各县各州,百姓们顿时就是一片哀声!   这真是活活的要人命了……可是负责催收竹席贡的税吏,还有那些经手就扒皮的地方官员,却是喜不自胜! 第1751章 一纸告示毁众生、杀进肇庆、我为先锋   这样一来他们有府台大人的命令,就可以一年发财两次,这不是天降的大喜事吗?   于是事情就这么安排了下去,而府台陈崖也在自家的府里,盘算着这三年的收益。   他还要找一个像崔祥那样的能人来操持这件事……一是那些脏事儿自己最好别经手,二是竹席贡的事务繁杂,说实话他也真忙不过来。   这大明天下。哪有当官的忙公务给自己忙成这样的?这两天都要把他给累死了!   陈崖知府想到这里,在脑海里一个一个地过着自己手下的人,哪一个是又忠诚又能干,在钱财上面还能干净些的。   可是正当他在心里转着这些主意时,却忽然看到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衙役。   “怎么了?”陈崖一皱眉,沉声问道。   “城门出事了!告示让人撕了大人!”这个衙役跑得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地说道:“一帮人正聚集在城门附近,口口声声说竹席贡要是再收下去,人就要被逼死了!”   “还有这种事?派衙役去把他们打散!”这时的陈崖随即怒道:“出事的是哪个城门?”   “四个城门……都出事了大人!”   “嗯?”一听到这话,陈崖立刻就惊愕地瞪圆了眼睛!   ……   那么城门出什么事儿了呢?   ……就在小半个时辰之前,肇庆城门口贴的告示下面,照例围拢了一大群本地的乡民。   这里有识字的,大声念诵着布告上的字句,没念几句就听得下面一片哀叹之声。   这些百姓们,有的攥着拳头气得说不出话,有的咬牙切齿在那里发狠。也有的人无声无息地挤出人群,找一个角落蹲下来,默默地抹着眼泪。   他们知道自己的生活将被这一纸告示打得粉碎,妻儿老小的性命都难保!   粮食是不是还能吃到秋收,家里面的债怎么还?这都要饿死了啊!还收?   收!收!收!这天杀的官府就知道收钱!老天爷你瞎了吗?你怎么不睁眼看看,人都要被逼死了啊!   “收你大爷!”   正在周围的百姓满腔悲愤却无话可说,心中绝望却无处申诉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布告那边有人大喊了一声!   在场的百姓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年轻人跳上去就是一把,将那张盖着官府大印的告示“唰”的一声撕了下来!   这一下,旁边围拢的数百乡农百姓顿时就是一惊!   这年轻人不要命了吗?布告那边可有看榜的军兵呢!撕破官府的告示,这可是要人命的大罪啊!   正当他们想到这里时,就见布告下边那几个官兵也反应过来,这七八个人毫不犹豫的就挺着手中的长枪,向着那个年轻人冲了过去。   “刁民!”随着呵斥声,一根枪杆呼啸着抽向了年轻人的下三路。这一下要是被他打中,一条腿顿时就得被打断!   此刻周围的百姓全都一闭眼,然后他们就听“啪”的一声!   只见这个年轻人抡圆了一脚,干脆利落地将那根抽过来的枪杆拦腰踢断了!这家伙居然还是个会武艺的!   就见年轻人弯腰捡起地上那根三尺来长的半截枪杆,然后一手攥着破破烂烂的布告,一手抡圆了枪杆当做兵刃,“啪啪”几下,就把那几个手持长枪的士兵打得满地乱滚!   “反正他妈也是个死!”就见这个年轻人岁数不大,长相却是分外英俊,此刻他举着手里破烂的布告,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大声的向周围的百姓说道:“肇庆府一年上贡京师二百领竹席,却闹得整整一府百姓死去活来!”   “妈的这些当官的心都黑透了,反正也是死,我他妈干死几个,先出出气再说!”   “家里老婆老娘也不用吃饭了,闺女儿子也甭活着了,大伙同归于尽得了!我让你收!”   说话间那个年轻人从地下揪起一个官兵来,三把两把就将那卷布告塞进了那个当兵的嘴里!   “给我吃下去!你不是喂不饱吗?一年收两回?给我吃!不吃老子杀了你!”   此时城门周围的百姓全都看呆了,除了刚刚看榜的那些乡民之外,城里城外从这里路过的人,也是越聚越多。   地上的官兵被打得满地翻滚呻吟,而这个年轻人嚣张暴怒的态度,也让周围这些百姓的心里痛快之极!   “你们不用管!”就见这个年轻人把整卷布告塞进了一个当兵的嘴里,噎得那兵士直翻白眼儿。   在这之后,年轻人把这个军兵往旁边一扔,脚尖一挑就踢起了一杆长枪,稳稳的将枪杆接在手里!   只见他向着周围大声喊道:“你们啥都不用管,都离远点!老子我今天跟他们拼了!”   “那些敲骨吸髓的税吏,贪得无厌的脏官,为虎作娼的衙役,杀人害命的军兵,老子见一个捅死一个!”   “我就看看,老子今天被他们弄死之前,能扯多少垫背的!”   说着这个年轻人毫不犹豫转头就走,直接就向城门里大步走去!   “哎我去……英雄啊!”   这时那些老百姓的心里都激动了起来。原本像这样的事儿他们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可是这个年轻人都已经说了,谁都不用管,就他一个人进城杀人!   见到这样的情景,每个人都想看看到底他进城之后是什么样子,有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他能一路杀出去多远?   于是这里边有好信儿赶紧的快步跟上,有心中满怀仇恨的抹着眼泪跟着走,有胆儿大的跟在那个年轻人的身后,不住的大声鼓噪给他加油!   不过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距离,以免被人当成年轻人的同伙,就这样好几百人远远地追着这个年轻人,一路向着肇庆府里面走去!   ……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小王爷朱常津!   他一出现就说明沈少爷已经到了,不过沈渊却并没急着赶到官府处置那些犯罪的官员。   一般来说沈少爷从不做舍近求远的事,所以今天朱常津的举动,也说明沈少爷另有打算! 第1752章 胸藏热血何畏死、奈何赃官、以死惧之   这个时候,朱常津穿着一身百姓的衣服,正在气势汹汹的往城里大步流星地走去。他已经看够了那些乡民的眼泪,听够了他们的哽咽和哀叹声!   他现在就想把那些用竹大虫害人的家伙,见一个捅死一个!   跟着少爷做事……真特么痛快!   此刻朱常津心里一边暗自快意,一边压抑着心头的暴怒,咬牙切齿的往城里走。   他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小王爷了,沈渊多年以来在观念上对他的感染,此刻终于在他心中轰然爆炸!   这一刻的朱常津,不由得想起了他在跟随少爷冲出扬州城门时说出的那句话:我是崇王世子朱常津……我也是百姓!   眼看着前边乱乱哄哄的,一大片人正在飞快地赶来,全都穿着捕快的衣服,手里还提着铁尺铁链!   “什么人?敢杀官造反不成?”这时的捕快迎面扑来,十几个人拉开了一个半圆,手里的铁链抖得哗哗作响,听得人胆战心惊!   要是普通百姓,哪怕见到一两个捕快都会被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可是如今那些百姓见到这样的情形,心中却忍不住生出了一股期盼……就是这帮家伙!   平日里谁要是不交竹席贡,他们就会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这些捕快披着人皮,却比毒蛇还狠,比秃尾巴狗还凶!   如今他们迎上了这个年轻人的大枪……哎!动手了!   就在百姓的惊呼声中,那些原本嚣张之极的衙役,却猛然愣了一下。   只见那个年轻人走过来之后,居然一句话都没说,手中长枪如龙,怒刺而出!   朱常津一枪刺死了一个捕快班头,长枪一甩便穿着他的咽喉,把他的死尸甩到了一边。   之后他的枪杆一个横扫,枪锋又从一个捕快的咽喉上掠过,将他的半边脖颈干净利落地切开,尸体“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眨眼间连杀两人,剩下的几个捕快“嗷儿”的一嗓子,随即就把手里的兵刃家伙向着朱常津的方向扔了过去。   无奈这些人连惊带吓,武功底子又差,倒是没有一件兵刃砸中小王爷,铁尺铁链稀里哗啦的扔了满地。   之后这些捕快们就像是有人下令一样,齐刷刷的一声大叫,扭头就往回跑!   平日里这些捕快见到老百姓自然是恶狼一般凶恶,可是面前这个年轻人明显就是奔着杀人来的。而且他长枪在手,攻势猛、力道大,一出手就是两条人命!   自己昔日的同僚一下子就变成了两具尸体,他们啥时候见过这等惨烈凶悍的场面?   一霎时他们就被吓得肝胆俱裂,如丧家之犬一般顺着长街嗷嗷的就往回跑!   “废物!”朱常津见状大喊了一声,然后他仰面朝天迎着太阳眯起了眼睛,嘎嘎地扭动了一下脖子。   就见他提着染血的长枪,冷冷地说道:“老子还没活动开筋骨你们就跑了,你以为你们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   “府衙何在?”朱常津大吼了一声之后,目如鹰隼一般锐利,回头向自己的身后一看!   然后他就看到身后几丈外,成群的百姓伸出了手,好几十条胳膊同时指向了一个方向……正是这条长街的尽头!   “哈哈哈!”朱常津放声狂笑,他单手提着鲜血淋漓的长枪,跨过了捕快的尸体,再度顺着长街向前走去!   这就是肇庆府东门发生的事,而朱常津在东门外破门而入的时候,南门万八爷、西门吕怯勺、南门花爷,也同时像朱常津一样采取了行动!   他们撕毁告示、打杀官军,手持兵刃、直冲府衙!   ……   “今儿老子,不!活!了!”   吕怯勺这小子一手一把染血的钢刀,一边在手上转着圈,一边晃着脑袋。   他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一路顺着长街向城中走去。在他的身后同样跟着数百名百姓,血脉贲张地看着这个疯癫狂暴的年轻人!   “咋死还不是死呢?是不是乡亲们?”只见吕怯勺大声喊着,身后却无一人应答,那些百姓只是默默地跟着他。   吕怯勺却是毫不在意,就见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般的大声说道:“临死之前我让大家看个痛快的,我他妈干死几个是几个!”   “破竹席……要人命啊!我们一天一天给那些贵人编啊编,下葬的时候连条破竹席卷尸首都没有!”   “官府不是想要命吗?我给你送来了!哈哈哈哈!”   这家伙就像个疯子一样,接连砍翻了两伙儿冲上来的军兵,在长街上扔下七八条人命,然后一边狂笑一边前进。   在他的身后,那些百姓就像滚雪球一样,越聚越多!   ……   那么问题来了,是不是真的四个人闯进肇庆府,就能弄得一片大乱?那就看怎么说了。   首先朱常津这些人真敢杀人拼命,而且动手砍杀毫不留情。这股狠厉的劲头,就算是十来个人的官兵队伍也不敢上前硬拼。   更何况在这四位先锋的身后,百姓的人群中还有化了妆的扬威营战士保护。真要是冲上来一伙儿百八十人的官兵队伍,他们后边的部队就该动手了!   再加上这些官兵们贪生怕死,而这四位先锋手上的功夫也都非比寻常,所以这场突然开始的冲城之战,居然进行得异常顺利!   等到他们一路冲到了府台衙门的大街口,这时候四位猛将终于还是在府衙会师了……他们向着前面一看,随即便是一阵冷笑!   在府衙大门口已经汇聚了五十多名官兵,估计都是听到消息赶来救援的。他们手持刀枪护住了大门口,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这边。   同时从大门里也在呼呼的往外冒人,手持水火棍的衙役,提着钢刀的捕快,正成群结队地冲出来!   “胆敢擅闯府衙,是不是找死?”此时那群官兵里有一名军官,手拿着钢刀指着面前的四位,大声喊了一嗓子!   就在他的眼前,长街中间站着四个懒懒散散的汉子。   朱常津手持长枪,吕怯勺手持双刀,花爷的双手上是两把利斧,万八爷的双手正拄着一把半人多高的大铡刀! 第1753章 独闯四门汇于此、四大杀神、一腔死志   这些兵刃无一例外,上面全都是鲜血淋漓,而这四个汉子脸上也是毫无惧色。   只见朱常津冷笑了一声说道:“哎?你说得还真没错!老子还就是来找死的!今儿我必须死在这儿!”   “别杵着了,赶紧上吧!今儿就是咱俩的良辰吉日,”朱常津用枪尖摆了摆,向那个官军首领笑着说道:“黄泉路上无老少,咱俩一起上路!”   “谁先谁后都无所谓,来来来我送你一程!”说着朱常津手提大枪,就往前走!   一看到这家伙跟个疯子似的,这个军官也怕自己成了头一个垫背的。   他面带惊恐之色,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而这时他身边的军兵就更别说了,全都在齐刷刷的后退……   他们队伍的最后边,靠近门口的地方,有几个兵没注意自己脚后的台阶,还在那上面拌了个腚墩儿。   在这一刻,附近看热闹的百姓里已经有人笑了出来。他们分别被这四位先锋带着从四门出发,如今已经在府衙大门口汇合成了一大堆。   加上城里闻讯过来看热闹的,周围已经有了两三千人上下。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附近的房顶上大树上全都爬满了人,大家都在看着这四位英雄是怎么杀人的。   这四个家伙真是出手不凡,对面一两百人的对手,他们都是夷然不惧,而且还一句话就把那帮官兵吓得连连倒退!   “这也不行啊?欺负我们的厉害劲哪儿去了?你们那股狠劲儿都哪儿去了啊?”这时的百姓里边已经有胆子大的,大声喊了出来。   话音一落,百姓里面有笑的,也有抹着泪花咬牙的,反正心中全都是暗自激动!   他们虽然没有杀官造反的胆量,但看到这样的场景,谁的心里都是痛快之极!此刻在他们的心中,不由得暗自为这几位英雄叫好。   而这时的人群中,已经有人不由得暗自想道:妈的原来官兵和衙役,就是这么一帮怂货啊!   我要是拿把斧头,豁出来命往上冲,他们也一样顶不住!老子居然就被这样的软蛋欺负了这么多年?真特么替我自己憋屈得慌!   此刻眼看着这四位英雄手持带血的兵刃,以极少的人数却向前步步相逼,把那些官兵吓得连连后退。百姓中有些汉子忍不住暗自想着:妈的我要是在这中间就好了,真他娘的威风啊!   就算是被那些官兵们弄死了,再怎么说,也比饿死了强啊!   就在他们心里想着这些时,陡然间却见府衙大门里,又冲出来一帮人。   为首的竟是一个身穿官服的大官,人群里有眼尖的已经认出,那就是他们肇庆府的府台大人陈崖!   “胆敢作乱?刁民!”这一刻陈崖面沉似水,像看着死人一样,用一双水泡眼盯着面前的四位勇士。   而在他的身边刚刚随他走出来的二十余名军兵,他们的手上,全都握着弓箭!   此时这些军兵正抽箭搭弦,准备向前射箭……而这一刻附近那些百姓的心里,全都是一颤!   ……这下可坏了!他们心中暗自想道:要是真的凭借兵刃打起来,这四位勇士估计怎么也能砍死十几二十个,可是一遇上弓箭那就完了!   就连普通百姓都听过,大将军不怕千军,就怕寸铁。这二十张弓要是迎面射过来,对面这四个勇士顷刻间就会被射成刺猬!   这下子他们的复仇之路恐怕要止步于此,此刻这些百姓的心里,全都是一阵惋惜!   而这一刻,那位陈崖知府脸上却是带着快意和阴狠的神色。他的心里最清楚,像这种事必须要尽快扑灭,必须狠狠处置才行!   不然的话今天有四个造反,明天就可能有四十个。当这些百姓意识到他们临死之前还可以和官府来个同归于尽时,当他们中间一旦有人振臂高呼,将这些人联络整合起来,那对肇庆官府来说,就是个巨大的灾难!   所以必须杀鸡儆猴,必须让这些穷鬼知道厉害,让他们知道反抗之后的报复,会更加惨烈百倍!   此刻的陈崖狞笑着举起了自己的手,那些官兵也认扣搭弦,用力拉开了弓……   可就在这时,陈崖却发现自己……竟然飞了起来!   好像是屁股上挨了一脚,但这个力量却是古怪得很。不但力道奇大,将自己踢得越飞越高。而且他整个人也没被拦腰踢断,反而像是被人扔出去的一样!   此刻的陈崖人在半空之中,官袍的袖子正在上下飞舞,拼命地扑打着双臂想要保持平衡。   他这一飞就是两丈多高,从府衙大门出发,画了一条曼妙的弧线,在飞跃了三四丈的距离之后,眼看着他的落点就在长街上那四名勇士中间!   “完啦!”陈崖鬼使神差的,竟然把自己的心里话都给喊了出来。此刻这个位高权重的府台大人不但狼狈不堪,而且还可笑之极!   长街上一片死一般的宁静,大门口的衙役和捕快、军士和兵丁、周围无数看热闹的百姓,所有的目光都在跟随着空中飞腾的府台陈大人。   他们的脸上带着诧异和惊讶,谁能想到府台大人居然会腾空而起,而且还飞得这么高?   他这是去干啥呀……正在大家心里莫名其妙之际,长街上的朱常津却笑了笑。   他看了一眼向着自己飞过来的陈知府,脚下往旁边挪了两步,让开了陈崖的降落点。   同时朱常津还抬起头向着府衙大门那边看了一眼,就在刚才陈知府起飞之前的落足点上,正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衣的年轻人。   妙莲大师!   这一脚踢得真是巧妙之极,大师根本没去理会那些威胁着朱常津他们几个人生命的弓箭手。而是直接一脚,把一个至关重要的人质送到了他们的眼前!   妙莲大师这一记漂亮的抽射之后,他背负着双手扭头就走回了府衙。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空中的飞行知府,根本没人注意到妙莲大师短暂地现身之后又消失了。   而知府陈崖,在经历了一段惊心动魄的飞行之后正在下坠……眼看着长街上的青石路面,正向着自己扑面而来! 第1754章 存心自然有天知、沈郎降临、恰在此时   “啊!”随即就是一声惨叫!在知府陈崖的一生中,还从来没经历过如此刺激的场面,他连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   此刻的陈崖咬牙切齿地奋力伸出了双手,想要在自己落地之前支撑一下,最起码不能脸先着地吧?   然后他就听到“咔咔”的声响,双臂一阵剧痛!   两条伸出来的胳膊在触地的一瞬间,就被剧烈的冲击力杵断,然后他的脸终究还是重重砸在了地上。   这一刻,猛然而至的重击声直接通过头骨传到了陈崖的耳朵里,声音凄惨而又清脆!   就以他的飞行高度而言,要不是旁边的朱常津伸脚帮他托了一下,没有让他把全身的力量都砸在地上,只怕这个陈知府当场就摔死了!   那么为什么朱常津要救他的命呢?因为只要有这位陈知府在,就算是前面有多少弓箭手,也没人敢朝这边放箭!   这边的知府陈崖摔得满脸是血,双手臂骨折断,被朱常津踩着脖子挣扎不起来,就像只蛤蟆一样四足乱蹬。   这下子形势可谓是急转直下,周围这些人全都傻眼了!   军兵顿时手足无措,这个时候冲上去,就是要跟这些疯汉子拼命,他们哪有这个胆子?   至于放箭,那就更别想了,陈知府还在他们手里呢!这要是一剑射中了陈大人,这帮人有几条命也赔不起呀!   于是府衙门口这些衙役军兵,一时间觉得眼前的情形尴尬之极,他们打也不是,跑也不是,随即陷入了两难之境。   而这时那些围观的百姓人群中,却是陡然一片欢腾!   就在前一秒钟,他们还以为这四位勇士必定会死在弓箭之下,可是眨眼之间形势突变,竟然发生了这般神奇的逆转!   知府大人一露面,就主动飞过来变成了阶下囚,而这四位勇士也随即转危为安,这场面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可是然后又该怎么办呢?此时百姓心里的兴奋痛快劲一过去,又开始暗自为这四位兄弟着急,他们心中想道:他们会不会把知府活活打死?   ……这倒也好!不过这四位没了知府的性命在手里,怕是要危险啊!   正当周遭的百姓暗自为他们担心时,却见那位知府大人已经悠悠醒转过来。   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如此狼狈的境地,知府陈崖随即忍着痛勃然大怒道:“你们敢当街杀人?”   “当然敢了,已经杀了好几个了!”这时的朱常津笑着说道:“我六个……你们几个?”   “我也六个!”旁边的花爷比划了一下手中的斧子笑着说道,而另外两位也各自七个八个地报出了数字。   这四位英雄完全没拿眼前的知府老爷当回事儿,此时的陈崖随即又愤怒地说道:“杀官等同造反,你们几个不要命了?”   “不要了!”朱常津又笑着说道:“你的竹席贡把我们收的老娘媳妇都饿死了,活着还有啥劲儿?”   “临死的时候,居然还有一位知府老爷给垫背,这也舒坦!哎你那把大刀不错呀,借我使使行不行?”   只见朱常津指着万八爷手中的大铡刀笑着说道:“这大家伙一刀下去,剁脑袋不得跟砍鸡脖子似的啊?”   “给你!”万八爷听见这话随即就刀柄向前,凌空把大铡刀扔了过来,而这时的朱常津也右手一推,将手中的大枪横着推着出去。   两件兵刃在半空中交错,朱常津接刀在手,而万八爷则是把长枪牢牢地握在手中!   只见朱常津两手握着刀把,慢慢举起了这把半尺多宽、四尺多长的大铡刀!   此时的陈崖看见这把大得吓人的刀凌空举起,正要落下,当时就把他吓得肝胆俱裂!   只见他惊恐之极的大声喊道:“谁还不一样?谁来做这个知府,还不是一样!”   “这竹席贡不是在我手上弄出来的,你们把我砍了再来一个知府,还不是一样收税!有什么区别?”   “这里面区别可大了!”   就在这时,忽然间人群里有人说了一句话,等大家回头的时候,猛然被吓了一大跳!   此刻在人群中,一位身穿官服的青年,在侍卫的簇拥之下排开众人走来。   旁边的百姓纷纷退避,而官服青年脸上则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站在长街正中。   在他的身后远处,正有一队军兵卫护着全套仪仗,抬着八抬大轿缓缓接近……一见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官服,知府陈崖就是浑身一震!   乌纱帽、团领衫、花犀束带、绯红官袍、锦鸡补子,这是二品大员!   再看他的年纪不过二十上下,气质却如渊渟岳峙,雪域寒山,这样的人,整个广东省只有一位!   承宣布政使……沈渊!   只见沈渊在军兵的簇拥下一步步走上前来,身后的全套仪仗随即跟上,周围的百姓全都看傻了!   这么大的官儿,他究竟是谁啊?   只见沈渊走到了陈崖的面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把你杀了之后,我再废了这竹席贡不就完事了?”   “从今以后,这肇庆府里看谁还敢以上贡竹席的名义,收取百姓一分一毫?”   “我是广东布政使沈渊,我说到做到!”“哗……”的一声,周围的百姓听到这句话,长街上立刻就沸腾了!   ……   广东布政使沈渊沈大人?他一来就说永久废除竹席贡?好个布政使大人,真是敢作敢为!   只见这时的沈渊微微一转身,他的手掌向旁边一伸,侍卫就将一本厚厚的账册递到了他的手上。   随即沈渊举着这本账册,向着周围的百姓大声说道:“第一件事!”   “本官今日就会奏请朝廷,免除肇庆府每年两百领竹席的供奉,我让他们想收钱也没有理由再收!”   “第二件事,这账本上所有参与收账的人员按律治罪,所有贪墨银钱的官员、罪大恶极的税吏,一律当街斩首示众!”   “第三件事……查抄商人崔祥、知府陈崖、还有经手竹席贡所有官员税吏的家产,将之前三年收取的竹席贡,一律退还肇庆父老乡亲!” 第1755章 沈郎来此欲何为、抵御外辱、击杀民贼   “我让这些贪腐银钱的官员、残害百姓的恶棍、吃进去多少就我吐出来多少,欠下多少血债,就用多少命来偿还!”   “只要我还在广东一天,只要我还当这个官,敢害我父老乡亲的大虫,有一个我杀一个,有多少我杀多少!”   此时沈渊的声音在长街上来回飘荡,周遭的百姓听到他这一番话,一个个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竹席贡以后不收了,之前三年收的还能退回来?这些残害百姓的家伙,这就要完蛋了?这真的假的?   就在周遭一片鸦雀无声之下,只见沈渊淡淡的一笑道:“都说了,我这人说到做到……哎!你这把刀那么沉举着不累吗?给我砍他!”   “是!”此刻的朱常津咧嘴一笑,双手握住刀柄,上去就是一刀!   就听“咔嚓”一声,知府陈崖身首异处,铡刀的刀锋磕在长街的青石板上,崩出了一片火星!   此刻陈崖的脑袋在地上咕噜噜的乱滚,可是他的神情却还是一片错愕,两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怎么能这样?我可是朝廷命官啊,一位堂堂知府啊!   居然说杀就杀?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可是眼前根本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就算是回答他也听不见,此时在十字大街四面八方,堵得结结实实的百姓人群中,猛然爆发出了一片怒潮般的欢呼!   ……   这片欢呼声慢慢形成了一片遮天盖地的浪潮,从府衙大门口一直扩散到整个肇庆府城,就像是一片无休无止的暴雨,此起彼伏久久不绝。   这声音震动着城中的钟鼓,飞翔在屋檐和树梢上,直到慢慢升上天际,直上苍穹!   此刻的朱常津和万八爷他们几个站在人海中间,看着周围的情景,他们心底的热血也正在渐渐被点燃!   这就是沈少爷所做的事,这就是他的执念与理想!   从韶关开始到广州,从海滩大战到如今的肇庆府,沈少爷击杀民贼,抵御外辱,惩治贪官,造福百姓。   这些欢呼的声音和喜悦的笑脸,这些终于得以痛快释放的呐喊和泪水,也同样一次一次洗涤着战士们的心灵。   他们终于知道了沈渊为何会如此坚定执着,如此百折不回!他们终于明白了在这个少年的心里,有着怎样强悍绝伦的力量源泉。   他们曾经是兵痞、是乞丐、是锦衣玉食的小王爷,是人人唾弃的军户,可现在他们全都是铁骨铮铮的战士。   因为沈渊将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塞进了这些人的灵魂,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崇高,什么是真正的无畏。   没有人天生就是英雄,可是当他们开始为别人的幸福而战,他们就走上了一条英雄之路!   ……   这个时候,沈渊正在笑着和周围久久不愿散去的百姓聊天。   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就像自家子侄一样纯真而亲热,旁边的肇庆府百姓的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   他们中间有人大声向着沈渊问道:“沈大人!你这一下把竹席贡给废了,京师里的皇帝老爷子不会气恼吧?能不能给你个小鞋穿啊?”   “不能!这位大哥叫我沈郎就行!”只见沈渊笑着说道:“等我写一封奏折给皇上,他就明白了!”   “好家伙一年收那么多银子,人家皇上老爷子自己才得了两百领竹席……我估计他肯定比我还生气!”   听到沈渊的话,旁边的一大片百姓随即哄笑起来。可不是嘛?就以肇庆这边的情况,那皇上知道了以后,但凡是个有气性的,只怕也得气出个好歹来!   在这之后又有人问道:“沈大人人,那你走了怎么办?再来个官儿要是接着收税……”   “那不能!”沈渊随即笑着说道:“肇庆府新任的地方官由我指派,兄弟肯定给你派个好的行不?”   “他要是敢胡作非为,你们就去个人到广州府里找我,然后我一两天工夫就拍马赶到,保证不能让你们再受委屈!”   “好!好啊!”这时的百姓中间那些岁数大的、老成一些的也都是连连点头。话说他们活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这种官儿,这家伙都快赶上自己家孩子了!   “那我们就担心一件事了……”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破旧儒衫的书生感慨地大声说道:“沈大人您可得在广东多留些日子,只要你不走,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听到他的话,周围那些百姓又是大声表示赞同。   “一时半会儿且走不了呢,”沈渊随即笑着答道:“我这才刚到广东不到四个月,还有好几年的任期。”   “另外咱广东还有很多地方像肇庆一样,到处都是那帮该杀头的贪官,我得一个一个把各个地方都归置好了才行。”   “哎呀!沈大人真是……”   “叫沈郎!没听人沈大人说吗?你这啥记性……”   一时之间百姓七嘴八舌地聊起来,沈渊随即笑着向周围聚集的百姓们拱手说道:   “我这边还得安排审理那些犯罪的官员,把他们该下狱的下狱,该砍头的砍头,还有给大家退竹席贡的事。”   “我先忙去了,大家回去吧……给家里带好儿啊!”   说着沈渊向着大家作了个罗圈揖,动作真是利落洒脱……一看就是特意练过的!   在这之后,沈渊回身进了府台衙门,而外面的百姓则是欢声雷动,久久不绝!   ……   进了府衙以后,沈渊要处理的事可也是真不少。   他先是按照崔祥的账本,把肇庆府里那些贪赃受贿的贪官一个个抓出来,按照罪行大小不等分别处置。   好家伙第二天午时就开始砍脑袋,那些民愤极大,手上血债累累的赃官税吏,还有地方上的恶霸,全都在府台衙门前的十字大街上拍成一排,一个个的砍头!   这场景真是痛快之极,肇庆府民间百姓奔走相告,一时之间有放鞭炮的有吃席的,那真是比过年还热闹!   然后沈渊重新清理了税吏和衙役队伍,将地方上为虎作伥的军队百户处置掉,又把曾经参与收取竹席贡的那些地方税吏,一股脑全都抓了过来。 第1756章 各怀鬼胎两相对、四两千斤、咬成一堆   肇庆府的面积可不小,这些人都是具体深入到乡村去,收税逼账的坏种。   沈渊先让工作组一个一个地逼着这些税吏把自己的账单都拿了出来,之前三年哪家哪户收了多少,全都登记造册,计算出具体数额。   在这之后,这些税吏在工作组的带领下,重新深入他们曾经祸害过的乡村。按照他们的账本,一次性的将三年以来收取的所有竹席贡全都还了回去。   这里边有的家破人亡、背井离乡再也找不到的农户,有老幼壮年汉子都死光了的家庭,有一见到上门来退税的工作组,就倚门大哭的乡亲!   沈渊派下去护卫工作组的那些战士们,他们回来之后差不多全都变了一个样。   这些战士已经知道自己正在做的是什么,由此也更懂得了他们的沈公子究竟是何等样人。   在这些工作中有一些千奇百怪的岔头,比如说某户人家被牵走了一头牛,或者抱走了七只鸭子之类的记录都写在账本上,他们也没法原样赔偿,只好折算成银两赔给人家。   好在沈渊查抄了肇庆府所有的乡间恶霸,还有知府陈崖和罪大恶极的崔祥,人家沈渊的手里根本就不差钱!   他明确地告诉工作组,所有赔偿一定要从优从厚,可以多给也可以少给的,一律多给点。   反正肇庆百姓被这些人祸害得也太苦了,多给他们一些补偿也没啥了不起的!   在这中间,崔祥的账本起了重要的作用,当然这账本是蓝姐姐小倩她们在崔祥家里搜到的,又在后来交给了沈少爷。   后来整个处置这件案子的全过程,蓝姐姐都看在眼里,那位小倩姑娘对沈少爷心肠暗自钦佩不已,而波多野则是对沈渊的手段佩服之极!   之后蓝姐姐她们配合沈渊做好了肇庆府的工作,又再次启程,直奔下一站去了。   在这过程中,蓝姐姐敏锐的发现小倩姑娘又沉默了许多,好像这姑娘也明白了自己正在做什么。   至于那个波多野,则是越发神气活现,估计他觉得自己比钦差大臣还威风!   ……   沈渊写上去的奏折上面,根本没提四大先锋杀人进城的事,必经现在的肇庆已经成了沈郎的天下,他说没有就没有。   更何况就算是有人把沈渊的手段透露去了京师,那又能怎么样?人家四位杀了人之后,又跑了不行吗?   在这中间沈渊做事雷厉风行,干脆利落,他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说到做到,也让百姓看到了他们的沈郎真是个敢想敢干,毫不含糊的主儿!   一时间沈渊在整个肇庆府成了传奇人物,家家户户都在谈论着沈渊一项又一项的新政。   无数个被沈渊救援的农户在家里给沈少爷立上了长生牌位,拿着退回来的税款,百姓自然是对沈渊极其崇敬。现在要是在肇庆的大街上有人敢说沈大人的坏话,估计立刻就会被一顿暴揍打死为止。而在肇庆府周围无数的乡村里面,也从此开始到处流传沈少爷的传说。   什么沈郎有一天在此经过,在树下休息的时候把玉带挂在这棵花树上,打那以后花树上开的花朵中间,就有了一条金线啊,什么这口井是当年是沈郎一脚跺出来的啊……   还有一些民间歇后语,也被百姓们津津乐道,比如“沈郎杀贪官……不干就不干,一干就一片!”这类的,此后还不知道要流传多久。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时的沈渊在紧紧处理完了肇庆府的事件之后,他立刻召集人马,带领一支精兵,向着龙门方向急行军。   龙门那边情况紧急,虽然已经派出了援兵,但是城里一定还有大量后续事务,沈渊不去,谁能处置?   ……   肇庆府这边说起来都是后话,而龙门县的天元票号,却正陷入危机之中!   昨天晚上被柳小智派人闹了一场之后,随即龙门县的朱县令就是勃然大怒。   所以他一大早就集合了所有衙役捕快,三班皂隶,又把县城里守城的军兵调集了出来,浩浩荡荡地带着几十号人,就去龙华会的堂口兴师问罪!   而另一边的龙华会教主罗俊,也听说了昨天晚上成群的捕快上门殴打教徒的事。之后他也带着人,怀揣着满腹疑问和几分恼怒去往县衙,要县令大人给出解释。   说到这罗俊,此人今年大概三十七八岁,却从小受到祖辈传教的耳濡目染,对于煽动百姓招收教徒,用江湖手段兴风作浪这一套,可以说是样样精熟。   不过他跟这位朱县令的关系,在这半年以来却一直处在变化之中。   最开始的时候,罗俊到龙门县来传教,一直是以高层人物为主。什么县里的官吏,有钱有势的富户或者是军兵中的头目,这些人很快就在罗俊的蛊惑之下成了第一批教徒。   在这之后,当龙华会开始向百姓和乡村之中发展,他们这时已经在龙门上层有了足够的底蕴,因此传教的过程也是顺利至极。   于是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内,那些容易轻信的百姓就都成了他的忠实信徒。   在这期间,当龙华会广泛扩散的时候,罗俊就果断的去见了县太爷朱大人,向他缴纳了大量的贿赂。因此朱县令也对罗俊在境内传教的事,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当时朱县令的态度还十分高傲,觉得罗俊不过是民间的一个小教派的头目罢了。   可在这之后当龙华会的势力大涨,人员越来越多,甚至开始用刀枪武装教徒的时候。那位朱大人和罗俊之间的形势就是主客易位,官府已经不敢轻易对付罗俊了!   于是双方就这么相安无事,我不去惹你,你也别来惹我。可是昨天晚上,这位朱县令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率人殴打自己的教徒?   而且还是黑夜里的无耻偷袭,如今被打的人数众多,消息已经扩散了出不去,那些城里面心气儿正高的教徒们,差不多全都知道了。   所以这件事该如何解决,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这位教主,罗俊自然要把这件事办得漂亮,才能服众! 第1757章 昨夜鱼龙知是谁、当街互殴、竟是误会   而这时的朱县令心里也是一样恼火,他那个最喜欢的小妾,现在也不知道在那些色鬼教徒的手中过了几水儿了……一想到这些,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于是这两位一大早上,就忙不迭的去对方那里兴师问罪,然后这两支怒气冲冲的队伍,就在街头离奇的相遇了……   这边儿是县令仪仗,那边儿是教主宝驾,双方一看就知道,自己要找的正主儿就在对面。   于是县令也下了轿,罗俊也从宝座上走了下来,俩人各自带着精兵强将往前一凑,就走了个面对面!   “我的女人呢?”这朱县令脾气倒也真是火爆,一见到罗俊就暴怒地问道:“你真是胆大包天,连我的女人都敢动!”   而这时的教主罗俊一听到“女人”这俩字儿,他也是一皱眉。   昨天晚上被打的教徒就跟他说了,这位朱县令说自己承诺给他的女人,到现在还没送到,因此他才派人来殴打教徒。   可是自己啥时候答应给他送女人了?这个姓朱的收了这么多钱,居然还不满足?还敢用这种嚣张的手段跟我要女人?   可是他毕竟是一教之尊,罗俊总不好当面和朱县令指着鼻子大骂起来。于是就见他冷着脸,淡淡地说道:   “要是朱县令想要女人,那你就自己去找好了!本座圣教里事务繁忙,你还让我给你去找女人不成?”   “不行,不找也得找!”这时的朱县令闻言,顿时就火冒三丈!   他心说你在城里这么多教徒护法的,你要是不肯开口,我特么知道是谁把我女人给绑走的?   要是再耽误两天,照这么糟蹋下去,我那小妾就算送回来,那还能要吗?   于是朱县令指着罗俊的鼻子大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人多了就敢对本官如此嚣张?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王法!”   “王法岂能管得了我神仙中人?”就见这时的罗俊也阴笑了一声,傲然说道:“县尊不看看周围吗?”   “整个龙门县有几个是你的人,要是动起手来,吃亏的可是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县衙里,本座懒得理你!”   “我待在县衙里,你就不惹我了吗?”这时的朱县令大怒道:“妈的你都敢上门欺负人!”   此刻对面的龙华会教主罗俊可不知道,朱县令实际上说的是昨天晚上,他小妾被抢走的事……他还以为这个姓朱的说的是现在他带人直闯县衙的事儿呢!   于是这俩人话不投机,越聊越僵,居然在一位教主一位县令的命令下,双方剑拔弩张,抽刀就开始干!   长街上双方就“乒乒乓乓”大打了一场……没奈何战斗力不强,完全属于菜鸡互啄。   况且这两位带头的心里也清楚,这边的朱县令担心把教主给打死了,满城的教徒都会跟自己过不去。那边的罗俊也担心他干死一个县令之后,立刻就得被迫杀官造反。   可是自己的龙华会才刚刚成势几天啊?要人没多少,教徒还都是没打过仗的百姓,这要是匆忙发动,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于是双方都揣着教训对方一顿,别出人命的心思,打起来自然也狠不到哪儿去。   不过这一痛狂殴之后,双方的手下都是鼻青脸肿,也有几个身上带了伤。   此时这边朱县令还在不依不饶地跳着脚大喊,让罗教主把他的小妾赶紧找到送回去,这时的罗俊才发现,他的话头不对!   “小妾?谁动你小妾了?先别打了!”罗俊教主这边大声喊了一嗓子,旁边的一位金刚护法还手疾眼快地撑开乾坤无极金刚伞,帮教主把一块飞过来的砖头挡开。   在这之后罗俊喊着让两边住了手,又和朱县令俩人聊了几句,这才明白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县令一口否认自己曾经派人去殴打龙华会教徒,罗俊知道以县令现在暴怒的样子,昨天晚上的事儿要真是他派人干的,他肯定不会不承认。   而那边的朱县令听罗俊说,教主也根本不知道昨天晚上县衙小妾被抢走的事。他也意识到这件事或许不是罗俊做的,而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大护法,私下做的也说不定!   于是双方连忙收兵,罗俊赶紧派人去把所有的护法召集起来询问,看看是谁昨天晚上寂寞难耐,抢人都抢到知县后宅去了!   结果大小护法磨磨蹭蹭地纷纷赶到,还有几个不知道在哪里的,费了半天劲才被叫了回来。   仔细一问之下罗俊才发现,昨天晚上的抢人事,根本就不是他的手下做的!   更让人纳闷的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有一个教徒失踪,据说是一个叫魏德芹的丑姑娘……此时的罗俊一时之间,头脑也有些糊涂。   这是不是有人弄什么邪法呢?难道非得弄来一个长得特好看的,和一个特丑的合在一起才行?   ……先不想这些了,肯定是误会!   于是罗俊和朱县令两人一番商谈,双方都带着急躁和不耐烦的情绪,却也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商量起来。   这下误会算是解开了,朱县令答应不找龙华会的毛病,而龙华会也答应帮朱县令发动全城教徒,寻找县尊大人的小妾。   然后,等到这件事完全解决了之后……日头都偏西了!   就这么一大天的功夫,原本龙华会教主打算发动所有人手攻打天元票号的。结果没想到却被县令家失踪人口的事缠住了腿。   等到县尊大人终于被安抚下来之后,罗俊才连忙重新组织人手,再度派人攻打天元票号。   ……   天元票号那边,大门口那面威风凛凛的杏黄旗和上面剑拔弩张的四行诗,还留在门楣上。   经过了上次群体昏迷事件之后,教主罗俊也知道天元票号里或许有什么高人,因此他自己也不敢上前露面。   于是他派了一位教中护法,带领精干教徒上前攻打,他们也知道这次想要攻下天元票号,肯定不会太容易。   因此他们早就做好了扔进去几个批次教徒的心理准备,好在昨天下午无故昏迷的那些教徒,在后半夜就已经转醒了,还纷纷爬了回来。 第1758章 只为贪念奸计生、连番攻打、徒劳无功   他们也由此知道了天元票号不会下死手杀人,最起码昨天的大护法尸体没有找到,肯定是被人活捉进天元票号去的。   因此这些教徒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普通教徒更是被他们煽动蛊惑,一个个斩妖除魔的战斗意志无比旺盛。   就这样大护法一声令下,又有大几百教徒嗷嗷叫着,向天元票号冲来!   ……   柳小智昨晚的挑拨离间,给他们争取了大半天的时间,可即便如此,这场战斗终于还是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天元票号的建筑一贯结实可靠,对于那些从正门攻打过来的龙华会教徒,柳小智带领的防守一方根本就不用搭理。即便是砖头瓦块打得窗户乒乓作响,有人拿长枪顺着窗棂格往里戳,他们一概不管!   反正大一点的石头都扔不进来,要是外面朝里头放箭,都有柜台挡着,所有的伙计都躲在柜台后面。   只有那些教徒们扛着大木头过来,想要拼命撞开大门的时候,柳小智才让霍四哥出手,把他们全都用麻药迷昏。   这些大门虽然也都是内衬钢板,甚至连门闩都是纯钢的,但是毕竟再怎么结识也是有限度的,久攻之下也承受不住。   当霍四哥接连迷倒了三支撞门的队伍之后,外面的攻击也开始显得束手无策。   掌柜张铮带领伙计们一直在防备着那些教徒们火攻,他们扔上来的火把落在房顶上,被添加了防火设施的屋瓦挡住之后,一点作用都起不到。   不过还是有一些大胆的教徒,从旁边的房屋顶上跳过来,试图揭开天元票号的屋瓦……其实他们就算真的揭开也没用,瓦片底下还衬着双层铁网,那是为了防止盗贼用的。   但是为了不让他们造成更大的破坏,张铮掌柜还是带领着伙计们守在院子里,用整箩筐的砖头瓦块,暴打上面的教徒。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五六个教徒被砖头击中,从屋顶上惨叫着滚下来了。   张二狗的任务是防守后院,他带领着十来个伙计站在后院中间,只要那些教徒们在院墙上一露头,通通都是砖头上去招呼!   而张二狗大寨主则是手握一对虎头钩,凡是不顾性命跳进来的教徒,都被他上去两下打晕,然后扔到院落中间让伙计们绑好。   这一连串防守下来,眼看着渐渐接近黄昏,龙华会始终对天元票号束手无策。   天色彻底黑下来以后,龙华会无奈也只好停止了进攻,他们在周围点起火把火堆,严阵以待,防止票号伙计冲出来。   如今的天元票号防守这么严密,也让他们那些领头的心里又是喜悦又是忧虑。   忧虑的是:这天元票号明显是个硬骨头,啃下来怕是不那么容易。而喜的则是,在这么严密的防守之下,这里边儿肯定有不少银子啊!   教主的大业从来就不缺少人手,那些被蛊惑的傻子一招呼就是一大群,教主真正需要的是大笔的银子!   用这些银子他们可以买通官府武装教徒,可以扩展地盘,让越来越多的人进入他们的教派。   而这个天元票号,只要他们把这个乌龟壳一样结实的建筑掀开,他们就可以得到数之不尽的银两!   于是这些龙华会的头目们,包括那位教主罗俊,全都在绞尽脑汁,拼命想着如何才能攻破天元票号。   就在天黑时分,他们还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地想着办法,随着这些头目们的七嘴八舌,不靠谱的主意越出越多。   这里边有建议挖地道的,一听就是个笨主意。龙门县本就是山城,别说地底下并没有多深的土层,就算是挖进去又能怎么样?   那边院墙里都填进去十来个人了,明显进到院子里之后,要是人数不够,他们还是一样只能束手就擒。   在这之后还有人提议拿黑狗血往里泼,破了那个屡屡让教徒昏迷的邪法。可是人家教主罗俊就是干这个营生的,他自己都不相信,世上有什么邪法!   还黑狗血……这不扯淡吗?   大家接二连三地想了这么多办法,可是细想起来却没有几条管用,弄得罗教主心中也暗自焦躁起来。   好在天元票号里面虽然防守得严实,在外面却没什么援兵。自己这边人手众多优势明显,就这么围着,哪怕就是把他们饿死了,这个票号里的银子也早晚是自己的!   ……   于是这一夜又在徒劳无功之中过去,此时距离昨天中午他们开始围攻天元票号,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个时辰!   在这之后的第二天一大早,龙华会教徒们随即又开始行动。   他们在院墙外点着了大量火把,开始疯了一般往里扔,这一次他们已经不再希望火把能点着什么,他们要把这些火把扔进天元票号的院子里,直到堆满为止!   到时候一旦成堆的火把焚烧起来,院子里就无人可以再驻足防守,他们就可以攻进去了。   与此同时还有大几百教徒用收集来的大量石块往里扔,他们是为了防止院子里的人熄灭火把。   此时的天空上,每时每刻都有几十上百个石块“呼呼”地飞过去,大家都能想象得到,院子里就算是有个蚂蚱都活不下来!   这一下教徒们算是发了狠心,也不着急往上派人,就这么一门心思的火攻!   而在前院那边儿,几个火堆也点了起来,等到火势旺盛之后,上面还堆积了潮湿的稻草马粪,竹叶竹枝。   随即一股呛人的浓烟就冒了出来,把天元票号整个都笼罩在腾腾的烟雾里!   此刻在后院中的大寨主张二狗,脸上蒙着一张打湿的毛巾,却还是被前面飘过来的浓烟呛得直皱眉头!他指挥着院落里的伙计在廊檐下拿着救火的水龙,从井里压出水来,往院落中的火把上喷。   这个水龙原本是救火设备,粗大的竹筒灌满了水之后,往外一喷能喷出好几丈远,扔进来的火把随即就被水浇灭,可是扔进院子里的火把,却越来越多! 第1759章 却因慈心遭欺凌、杀入重围、怒向刀丛   张二狗原本被烟呛得睁不开眼睛,忽然间又发现眼前有一块砖头飞来,居然力道甚足,竟是直奔他的方向劈面而至!   本来这种速度的砖头,大寨主是能躲得开的,可是他身后就是票号里的伙计。于是他皱着眉头顺手一拨,徒手把这块砖头拍到了一边!   在这之后,他再也耐不住心头的火气,转身就进了前面的厅堂!   前面也是一样,满屋子都是烟,张二狗在里面找了一圈儿才找到脸上蒙着毛巾的柳小智,如今柳小智也被呛得两眼通红。   二狗哥在柳小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柳小智就点了点头,就和张二狗一起来到了后院。   后院里张二狗拔出了自己的两把虎头钩,柳小智也戴上了铁手套,将三棱刺握在手中。   随即两人“呼”的一声上了房,然后跃过房脊,就跳到了票号前门!   浓烟之中,这俩人虎虎生风的向前冲,胸前的一口气都要憋炸了!   看来不杀人是不行了,柳小智心中暗自想道:这帮家伙越来越猖狂,要不弄死几个,他们还以为我们手里的家伙是吃素的呢!   随即围困天元票号的那些教徒中,就有人发现两个蒙面人,陡然在浓烟中出现,一头冲进了他们的队伍!   这一下张二狗和柳小智出手毫不留情,凡是拦在他们面前的教徒,他们上去就是一通砍杀!   对于那些普通教徒,张二狗和柳小智的兵刃专捡着胳膊腿的地方出手,尽量留下他们的一条性命。   反而是遇到身上穿着布条子一样的头目,他们却是毫不留情,直奔着对方的要害下手!   两人杀出一条血路,接连砍死了几个教中的供奉护法,在他们手上受伤的教徒则是不计其数!   在这之后他们转了一个大弯,直接贴着院墙兜了个圈!   那些指挥教徒们往院子里扔火把、扔石头的龙华会头领,突然发现从自己的侧面冲过来两个人。他们猝不及防之下,随即就被连番砍倒。   大寨主的虎头钩,干脆利落的接连在几个头领模样的教徒脖子上切过,透过兵刃手柄上传来的触感,让他的心中一阵快意!   柳小智则是用心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大部分教徒见到他们冲过来的时候,都是惊慌错愕,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显然他们是一群没有丝毫战斗经验的老百姓!   可是他们一旦醒悟过来,却又大吼大叫着手持兵刃向这边逼近,看来就是被迷惑得极为严重……这帮蠢货!   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金身正果,居然就把自己的命豁出来往上填?妈的砍死他们都不冤!   虽然这么说,柳小智和张二狗还是尽量避免了平民的伤亡,而是专朝龙华会头目下手。   他们一路冲杀过来,并没有给那些教徒包围困住自己的机会,而是异常迅猛的向前穿插,灵活的改变方向。很快他们就绕着整个天元票号兜了整整一圈。   一直等他们再度冲到前门的大街上,这时的柳小智看着那几个冒烟突火的火堆,又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此刻又赶上几个眼睛瞪得通红的教徒,向着他们疯狂嚎叫着扑过来,柳小智毫不犹豫上去一脚一个,把这几个人通通踹进了火堆!   一瞬间,这些刚才还疯狂吼叫的家伙就被火焰烧着了衣服,变成了几个火人!   他们惨叫着挣扎出火堆,拼命地叫喊着往前跑,就像被烧着了的稻草人一样!   看着这几个活人挣扎扭曲的惨象,一时间周围的龙华会教徒全都傻眼了!   “别他妈派些没用的东西过来,有胆子自己来!”   柳小智用手里的三棱刺指着远处成片的教徒,大声喊道:“你们的教主呢?你们的护法呢?他们都躲哪儿去了?”   “除了让你们送死,他们还给过你什么?真要是刀枪不入,真要是金身护体,他们为什么自己不过来?”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神仙,我呸!有能耐让他们把这些着火的人救过来一个我看看?一群狗屁不懂的蠢猪!”   说着柳小智和张二狗再次跳上了房顶,顺着后院回到了票号里面。   一直进到票号大堂,柳小智心中的怒火犹自未熄,他铁青着脸一脚踹开了柴房,进去就把那个光着膀子的大护法拎着头发拽了起来!   “我让你刀枪不入!是不是金身护体!是不是不死不灭?”柳小智每说一句,手上跟着就是一刺!   每一下都刺在了这个大护法的身上,就见这护法被他拎着眼睛瞪得溜圆,胸腹之间却被柳小智接二连三,刺出了一连串透明窟窿!   此刻柴房里关着的那些先后押解进来的二三十个教徒,全都看傻眼了,就连那个地缸姐都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龙华会教中的大护法,忽然就被这个冲进来的年轻人连施辣手,眼看着鲜血淋漓的三棱刺接连不断的在他的脊梁上冒出来又消失,这情景看得他们心惊胆战!   “刀来!”柳小智一伸手,外面就有一位伙计递过来一把刀,只见柳小智用手提着这个嘴里直喷血沫子,还在嘶嘶喘息的大护法,把刀往他肩头上一搭!   就像是拉锯一样,柳小智手中的钢刀来回切割,几下就把他的人头切了下来!   他一脚把尸首踢到了那些教徒的面前,此刻大护法的脖腔子上“滋滋”往外喷血,把那些教徒们淋得个个狗血喷头!   “不怕死是吧?”柳小智用滴血的钢刀指着他们,暴怒地说道:“现在谁有胆子给我说一句,效忠圣教!”   “我成全你们,现在就让你们升天成仙!说啊!”   一时之间,满屋子的教徒全都吓得直打哆嗦,哪里还有人敢站出来说一句?   柳小智看到所有的教徒眼中都露出了畏惧之色,他冷哼了一声,提着人头走出去。   当他来到院子里,小智一扬手就把这颗血淋淋的人头,顺着房顶扔到了外面。   估计人头的落点正好是教徒聚集的地方,现在让他们看看,自己到底敢不敢杀人! 第1760章 一腔怒血决战中、终因横财、今晨总攻   此刻的柳小智浑身鲜血淋漓,他铁青着脸走到了前屋,随即向着店里的伙计说道:“打开门……把外面的火堆给我挑了!”   “四哥……谁敢冲上来,给我放毒杀人!”   “是!”此时那些伙计刚刚透过窗棂,看到了外面柳先生纵横来去杀人的场面,他们被心头的热血一激,立刻上去打开了大门。   随即十来名伙计手里拿着长枪叉竿,一路走去,简直是旁若无人!   伙计们就在远处那些教徒的注视下把火堆挑开,把火头挑到了路边的阴沟里。   而这一刻的霍四哥,一身青袍面如寒冰,就站在他们最前头!   “给脸不要脸……”此刻的霍四哥冷冷的向着前方那些教徒说道:“我让你们过来一个死一个,过来一千死一千!”   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没一个敢说话的,就算那些头目敢拿教徒的生命往上填,他们现在也不敢吭一声!   眼看着那些火堆被尽数熄灭,漫天的浓烟也渐渐消散,霍四哥带着人又重新撤回了天元票号。   场面再度陷入僵持,此刻的天元票号门前,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   其实眼前的局面被柳小智弄到这样的地步,还真不是咱们小智哥不行。   要是没有这么多被迷惑的无辜百姓,或者允许柳小智大杀大砍放开了干,情况早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如今的柳小智暗自煎熬,他计算着时间,同时他的心里也清楚一点:   不能残杀百姓,这是沈少爷的底线,可是保护天元和所有的伙计,同样也是他的任务!   在这种两难的情况之下,一旦对方要是冲进来,柳小智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人被杀?所以这两条铁律,今日必破一条,因此他的心里才会这般煎熬!   ……   眼看着又是一天过去,次日清晨。   龙华会教主罗俊终于下定了决心,像龙门百姓这样傻乎乎的教徒,他要多少有多少,而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才是他立足的根本!   他就不信,天元票号里的人能把满城数千名教徒全都杀个干干净净?要真的那样的话,他们也没办法在广东做生意了!   手里有着数千条人命,哪怕死的全都是龙华会的教徒又怎么样?反正天元自此以后就会被人安上“杀人屠夫”的称号,到时候我看他们有什么脸再开票号!   于是从昨天下午到昨天晚上,罗俊用大量的时间开坛做法,宣扬经文,为一批批的教徒开示加持。   他把装神弄鬼的手段做了十足,将他煽动蛊惑的所有伎俩全都用上了!   尤其是龙门县里的教徒,已经被他的连番行动刺激得双眼通红,战意蓬勃!   所以当清晨过后,龙门县城里晨雾散去,阳光普照之时。   龙华会教主罗俊也在不远处的一个广场上,向着聚集起来的四五千教徒,大声呼喊道:“无极圣祖在上!”   “今日本座上承天音,接引仙谕,天元票号乃是一处魔窟,斩妖除魔,功德如海!”   “凡今日因除魔卫道而死者,皆升天界,至此化身大罗金仙。你们将化身星宿,至此千秋万古,永照天穹!”   “福门已开,唯人自取,命死神活,就在今日!”   “兄弟姐妹们,给我踏碎天元票号,至此直升天界!”   “直升天界!”随着教主罗俊的振臂高呼,眼下数千教徒就像疯了一样眼睛通红!   他们大声鼓噪狂喊着,好像唯恐自己死得不够快。直升天界大国,这是多么诱人的字眼!   从此以后他们就不用再受苦,也永远不会再被别人欺负,他们是天上的星宿,是神灵,是万古长存的神仙!一霎时随着罗俊教主的手抬起来,遥遥指向了天元的方向……所有教徒顷刻间化作一股狂流,呼啸着向天元的方向冲去!   ……   随即在天元票号的门口,一批一批的教徒扛着房梁,开始轮番向大门展开了冲击。   而在后院的三个方向,那些教徒也扛着梯子喊着口号,舍生忘死的往院子里跳!   内衬钢板的大门被撞得“咣咣”直响,霍四哥施展迷药,每一次放倒一批,随即就有另一批人替换上来!   他们拉开昏倒在地的教徒重新让开位置,然后扛着房梁继续撞门,直到中了迷药昏迷不醒为止!   此刻的大门已经摇摇欲坠,铆接铁门和石墙的铰链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嘎”响声。   在天元票号的后院,疯狂的教徒已经不再扔石头丢火把,而是把一排排的梯子立在墙头上,用嘴咬着刀子,舍生忘死的往上爬。   此刻的院墙简直就像是一块爬满了蚂蚁的蜂蜜点心,黑压压的人头多到连数都数不过来!   当这些教徒们飞身越过院墙跳到里面去的时候,他们随即就是一愣。   院墙里面空空如也,他们原本预计的防守力量,却连一个人也没出现。反而在院落的南面,通往院墙的后门那边,被一大堆东西给堵得结结实实!   那些东西明显是他们昨天扔过来的砖头瓦块,经过这一夜之后,已经被票号里面的伙计堆积起来,直接堵住了票号的后门。   这一下子虽然没有任何人防守,但是他们想要扒开这一大堆砖石,那也且得费工夫了!   ……   此时前院后院的消息,也飞快的报告给了龙华会教主罗俊,而这位罗教主的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丝阴狠的笑意。   这时的他,脸上的阴云尽去,又恢复了之前丰神俊朗的神仙气度!   他知道天元票号已经完了,原来他们只有能把人迷昏的迷药而已!   就现在的情形而言,就算是他们真有能把人大面积毒死的毒药也没用,因为此刻的龙华会教徒已经疯了!   票号攻破在即,前门摇摇欲坠,眼看着就将彻底崩塌。到那时成百上千人冲进去,里边就是铁人也会被踹碎!   海量的金银就在自己的眼前,而这一战付出的代价竟然出奇的小,这时的罗俊也因为这个喜讯,忍不住暗自觉得志得意满! 第1761章 心怀万里龙华月、谁料一朝、土崩瓦解   他仰头向天看似默默祈祷,心里却在暗自算计着,天元票号里的银子究竟有多少,他应该用这些银子,如何扩大自己的龙华圣教!   终有一日,他要让天下都变成自己的土地,让天下人全都变成自己一个人的信徒!   当所有人都认为你是神的时候……你就是神!   ……   眼看着天元票号的防守就要轰然崩塌,此时票号里所有的伙计全都拿起了刀枪,准备和冲进来的教徒拼命。   金井那边,大量的方木和油料已经准备好,点燃之后,票号里所有的存银就将在烈焰中融化,灌入井口。   而在这些伙计的眼中,也都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们当然知道所谓的邪教是怎么回事,那些教主是一副什么样的心肠,他们在接受票号培训的时候,就已经以扬州无为教为例,把邪教传教蛊惑的套路了解得清清楚楚。   因此龙门县里的龙华会,即便是用尽了脑筋,也没能在票号里发展出一个信徒!   可是如今,那些教徒就要冲起来了,那些令人痛恨的愚昧之徒!   他们愚蠢而残忍,轻信邪教却忘了人性。他们也不想想,哪有人是靠着残杀无辜之人,得道升仙的?   一群死不足惜的蠢货,妈的跟他们拼了!   这时的柳小智、霍四哥和张二狗也全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此时的四哥还满心遗憾。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把大几千人全都毒死,即便是他有这样的力量也不行!要是发生了那种事,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一刻,他们兄弟三人相视无言,却又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他们想到了当初在长江渡船上,第一次见到蓝姑娘和小寻姑娘的情景,想到了和沈少爷并肩作战的日日夜夜。   这一生虽然短暂,却是充实而满足,如今生死在即,真是让人……悲喜交集!   耳听得前面的铁门已经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响,眼看着不消再撞几下,就将轰然倒塌!   所有人都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兵刃,准备最后一搏……就在这时!   长街上忽然传来了山崩海啸一般的声音,还有一大片犹如雷霆般的马蹄声!   ……   “骑兵?”在这一刻,柳小智猛然间瞪大了双眼,在他的眼中充满了喜悦!   外面的那些教徒,就连五十个人的骑兵也凑不出来!他们又怎么可能形成整齐的骑兵冲锋阵型?   所以来的一定是自己人……援兵到了!   ……   这一刻,潘龙庄一马当先,率领骑兵从龙门县城门一冲而过,顺着长街直奔天元票号!龙门县里的信鸽站,一直是一处隐蔽的情报中心,所以并没有收到龙华会的波及。上次信鸽站的情报员在放飞了信鸽之后,就派人到城外,一直在通往广州方向的大道上等着。   所以当赶来的潘龙庄,见到了龙门县信鸽站派出去接应的情报员之后,他也迅速掌握了城里的局势。   潘龙庄立刻根据情报得出结论,从今天早上开始,龙华会疯狂的进攻就已经暴露了他们的意图,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天元票号!   而在这一刻,沈渊的亲传弟子潘龙庄也知道,自己之前在脑海中想到的很多预案,此时全都失去了作用!   唯今之计,必须尽快救援天元票号,可是这支两百人的骑兵队伍要是冲进去一路砍杀,那得有多少条性命死在他们手里?   随即,潘龙庄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   如今顺着长街冲过来的这支骑兵人马如龙,排成了整齐的六列,正好把宽阔的大街堵得严严实实。   他们就是江南猛虎营的战士,是那些当年追随沈少爷一路杀遍长江两岸,横扫十七万敌军的猛士!   眼前的这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此刻每一个骑兵手上,都一左一右握着两根粗大的木棒,每一根都有男人的胳膊粗细!   这是他们临时从城外的树林里砍下来的,上面还带着树皮和白茬,除了把手处经过粗略的修剪,缠上了布条,并且绑在各自的手腕上以外,简直就跟四尺长的粗树枝没什么区别。   像这样的大棒子抡下去,无论被它砸中的是肩膀还是胳膊、前胸还是后背,后果都是一样的……直接把人放倒,没有人能架得住这一棒!   骑兵组成的军阵就这样犹如烈火燎原一般狂冲而至,一头撞进了千百信徒的阵营!   好家伙这一顿大棒子抡的,战马使足了力气向前冲撞,铁蹄在地上跺得“咣咣”直响。   他们冲进敌阵之后,龙华会教徒随即就是一片鬼哭狼嚎,瞬间土崩瓦解!   ……   在这些教徒的眼中看来,战马排成的整齐队列如墙而至,好像他们顷刻之间就会被铁蹄践踏至死!   在这一刻,人类规避风险的本能迅速代替了升仙的欲望,一次惨烈的迎面撞击之后,后面的队伍就像一群耗子一般一哄而散!   周围人都在疯狂的向后跑,此时哪怕就是最死硬坚决的信徒,都会身不由己地转头跟着跑。   这些人的心中,何曾有过信念?这些一心想着自己踏上天界的贪婪之徒,哪有坚定可言!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四散奔逃,就连那些护法头目们的大声呼喊,都被淹没在如潮一般的人群里。   局面瞬间土崩瓦解,这两百铁骑就像是赶鸭子一样,追得长街上的教徒四处乱跑!   他们机灵地钻进了胡同,灵巧地跳上了院墙,也有人傻乎乎的沿着长街一路奔行,推搡着前面的同伴。   他们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那群魔鬼一般的铁骑挥舞着大棒,将所有接近他们的教徒毫不留情地撂倒。   长街上自己的同伴像一袋袋米面一样沉重地倒地,成千的教徒在密林一般的马蹄下,挣扎呼嚎。随即他们就被无情的铁蹄踩碎,变成了一团团犹如破烂抹布一样的尸首!   此刻所有龙华会教徒,就像是一群疯狗般夺命乱窜,他们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彻底吓破了胆! 第1762章 看我铁骑起烈风、堵死四门、狂飙满城   远处的天元票号越来越近,潘龙庄咬着牙带队向前冲锋,当他看到破烂不堪的前门还是屹立不倒,随即潘龙庄的心里就像烈火一样燃烧起来。   及时赶到了……自己终于赢了!   再看自己带领的铁骑,正势如破竹一般透阵而过,大量聚集起来的教徒就像兔子一般,沿着无数大街小巷疯狂逃窜,潘龙庄长长地松了口气。   在这一战之中,他已经尽量不使用威力强大的武器,这些战士们不但没有使用火枪,甚至就连军刀都没拔出来!   除了一些倒霉蛋被棍棒打倒,他们也没有被打中要害,至于他们胳膊腿有没有损伤……去他大爷的,我才不管呢!   只有那些极度死硬不敢后退的教徒,才会被战马踩死在长街上,留下了一路鲜血淋漓的尸体。   而当敌人崩溃之后,剩下的伤亡就更少……潘龙庄知道不伤害百姓,一直是他老师沈渊所坚持的信念。   所以这一仗打下来,伤亡不多却可以大获全胜,他已经尽力了!   眼看着潘龙庄带领骑兵冲到了天元票号门前,还没等他停下来,大门就向外打开,柳小智他们跳荡山三兄弟随即就冲出了门外!   “怎么样?”潘龙庄远远地喊了一声,随即就见柳小智用力摆了一下手。   “票号里没事!”柳小智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摆手示意骑兵给他让出几匹马,然后潘龙庄就下令,在此地留下二十人的部队守住天元票号。   之后柳小智、张二狗和霍四哥一边跳上战马,一边皱着眉向潘龙庄说道:“龙门县里的龙华会,那些教主护法什么的首恶还在!”   “趁热打铁,让队伍不要停,继续猛冲,直接把他们斩草除根!”   “好!”潘龙庄立刻就明白了柳小智的意思,这次的龙华会给龙门县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自己要是稍一迟疑,他们可能就跑了!   于是潘龙庄立刻下令道:“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各分出去三十个人,用火枪守住城门,谁敢往外冲,直接击杀!”   “剩下的人……跟我冲!”   ……   好一招关门打狗!当潘龙庄果断下了命令之后,随即各支部队分兵守门,而潘龙庄自己带着剩下的百人队,再次纵马向前冲锋。   此时天元票号里的叶况小哥也跳上了马背,替部队指引着道路,在龙门县内横冲直撞!   他们穿针引线一般,在各条大街上纵马驰骋,凡是看到聚成团的教徒、胡乱奔跑的信众,随即就是大棒子撂倒!   随着他们的冲锋,满城的龙华会教徒全都疯了!他们根本就聚集不起来,耳边的铁蹄声也是此起彼伏。   这小小的县城纵横不过二里远,战马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奔跑一个来回,而街道上那些教徒此时只顾着逃命,被战马追得玩命地跑!   眨眼之间,县城的东南西北四处城门,就被猛虎营战士堵死,这帮教徒根本跑不出去,也没地方可跑。   他们被来回驱逐追赶,被大棒子殴打狂揍,豁出命来四处乱窜,却找不到一处安全的地点!   其中有的倒霉蛋儿被打倒之后,好不容易缓过来,刚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接着竟然又被赶回来的马队再度打倒,然后他们索性就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龙华会各个聚集起来的寺庙祠堂,所有堂口的地点都在叶况小哥的指点下,一一的被冲破穿透,把里面的教徒打得四散奔逃!   当这场追击战进行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城里的教徒们就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们这一辈子也没经历过这样凄惨的时刻,任凭是谁,也受不了这样的追杀和殴打!   此刻在他们疯狂的呼喊和绝望无助的奔跑之间,这些人原以为坚固无比的信仰,却渐渐在他们心中崩塌下来。   之前成仙得道、鸡犬升天的幻想,如今就像泡沫一样在眼前破碎消失,剩下的只有恐惧和绝望,懊悔和痛苦!   没错……这些人的毛病,打一顿就好!   ……   当这支狂暴的骑兵一路追打那些教徒,在整个龙门县中激荡了一遍又一遍之时,潘龙庄也在一直注意着龙华会教主罗俊的去向。   这个罗俊非常狡猾,他不但没有试图抵抗,甚至没有把大量的教徒聚集起来,以至于潘龙庄一直都没发现他的踪迹。   现在龙门县四门都已经封闭,根据潘龙庄的判断,那位教主一定还没来得及出城,他应该就在城内!   此时镇守四门的战士全都骑着战马,即便是有人想用绳子垂墙而下,他们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城墙正中,城门的位置上,也一定能看到城墙上明晃晃的人!   所以那个教主跑不了,但自己这边必须尽早结束战斗。   一到晚上,情况就会发生变化,到时候夜幕降临,城墙上一片漆黑,对方就有可能趁夜跑掉。   而这位龙华教主,潘龙庄甚至都能肯定,他一定带领着自己的精锐手下,躲在哪个角落里了。   ……   此时的龙华教主罗俊,正像丧家之犬一般逃窜,话说逃命的本事,他可是家传的。   从古至今的邪教首领都是如此,他们在起势之初就会安排好自己的退路,甚至是几千上万教徒被人剿灭之后,他们也依然能安然脱身。   要知道天下的蠢货多了去了,在这之后他们大不了换个地方继续传教,这样过不了多久,又能聚拢无数的教徒。   可是自己的命只有一条,只有保住了命,才能持续不断的把圣教事业进行下去。   罗俊可跟一般人不同,他并不满足于在一个小地方,蛊惑个几百上千的信徒,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傻乎乎的女教众来伺候……他是要干大事的!   他这支教派从元朝的时候就开始盛行,甚至朱元璋在起兵反元的时候,都借助过他们的力量。   不过在这之后老朱翻脸不认人,把龙华会打得比元朝的时候还惨就是了。   而这个罗俊也早有准备,他这一次到龙门县传教,原本就是图这里有鱼跃龙门的好兆头,一心想着在此即将圣教发扬光大,说不定他也能弄个皇帝当当。   因此这次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换个地方就是了……只要他能跑得出去! 第1763章 贪财好色欲满胸、藏污纳垢、如此神灵   最初的时候,罗俊确实想第一时间往城门外跑,可是前面探路的护法随即就跑回来报告,说四个城门全都被堵得结结实实。   他们也曾经尝试冲击,可是却被一排火枪撂倒了二三十个人,现在看来,城门是出不去了。此刻罗俊的身边只有十来个最贴心的老兄弟,他们精通各种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各种装神弄鬼骗人的招数,平时传教的时候使用起来,也都是得心应手。   这些老兄弟必须保住,圣教才能尽快东山再起,所以罗俊始终将他们带在身边。   如今这十几个人已经换上了百姓的衣服,把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包裹背在身上……那里面都是他们在龙门县里搜刮来的财物,被换成了更易携带的黄金。   有了这些兄弟和金子,还愁什么东山再起?不过现在四门都已经关了,他们该躲到哪里才能逃过这一劫呢?   其实罗俊早就在城里给自己预备了一片民宅,虽然面积不大却是偏僻幽静,当他发现外逃风险太大之后,随即就带人躲进了这间民居里。   在这之后天色一晚,他们就可以想办法逃出去了,甚至连城外的逃生路线,他也早就规划好了。   这个老奸巨猾的龙华教主,此刻心中也是暗自恼火煎熬。   因为有一件事他始终都想不通,妈的那些骑兵是从哪儿来的呢?就这么当头一棒,把他在龙门县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瞬间给打了个粉碎!   ……   而这时的潘龙庄,他在领兵打散了满城的教徒之后,已经知道自己没办法第一时间抓到那位罗俊教主了。   如今的龙门城里,满大街都是丢弃的红色布带子,那些住在城里的教徒全都辗转跑回了自己家。   他们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把身上的灰衣服红带子烧掉,然后换上一身家常的服装。   可是那些城外乡村里汇聚来的教众,却根本没地方可去!任何一家百姓都不会允许他们进去,他们也不敢硬闯。   因为满城都是骑兵,只要有人喊一嗓子,他们立刻就会被人堵在院子当中。   所以这些人有的钻阴沟,有的进寺庙,有的上树有的上房,一个个四处躲藏惨不堪言,惶惶如丧家之犬。   而这时城里的老百姓也发现,冲起来的这支骑兵虽然打起龙华会教徒来下手狠辣,但却并没有劫掠抢夺城中居民。   于是一些好奇的百姓也上了墙头,跑到自家房顶上,远远地看着这些大兵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潘龙庄正接二连三的把龙华会的据点掀开来,那个罗俊教主狡兔三窟,行事神出鬼没,给自己预备的堂口着实不少。   仔细搜查之后,随即里面的东西就被翻腾到了街上,这里面有他们为了起兵作乱,私造收藏的大量刀枪、盾牌、弓箭,还有他们在民间搜罗的无数资财。   那些信徒百姓们供奉的碎银子铜钱,一箩筐一箩筐的被抬了出来,还有成堆的绫罗绸缎。   在这之后,居然还接连从三四个地方,发现了大量的民间女子。   这些姑娘媳妇儿都被关在隐秘的地窖里,被淫辱折磨得惨不堪言。她们有的是因为长得漂亮,被教主教徒指认为妖人魔女,被抓走之后却被秘密关押起来,由教主和上层信徒糟蹋。   有的则压根儿就是轻信了邪教的信徒,直接就被骗进总坛,每天伺候完这个伺候那个!   这些姑娘们被从地窖里放出来重新见到天日,一个个全都是当街大哭。这百十来个惨不堪言的女子一出现,顿时就引起了城内百姓的愤慨!   说是信了圣教,又能成仙又能得道的,可是那些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神仙的教主护法,居然还偷偷捞了这么多钱?   而且他们也不是神仙啊?神仙还能糟蹋姑娘吗?   这些女孩子们有的已经报出了自己的家门,甚至大多数都是龙门城内的住户。其中有无故失踪的,也有当成妖魔被圣教处置了的,全都变成了这副凄惨的模样。   见到这样的情景,有很多百姓都已经明白了过来,甚至就连看到这一切的教徒,都在错愕和惊讶之中呆住了!   ……   “大家都看见了吧?”   这个时候,潘龙庄一身衣甲闪亮,骑着高头战马立在大街上,看着远处房顶墙头上那些偷偷向这边观望的居民。   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过来,然后大声说道:“所谓的圣教,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妈的一群贪财好色的骗子,他们说的鬼话居然也有人信?如今人证物证都在这里,大家还不明白他们是一群什么货色?”   “这些姑娘们有谁认识的?得上她们家里去传个信儿,让家里的父兄过来领人。”   “还有被骗了钱的,只要你们没有参与作恶,到时候这些钱都会返还到你们手里……都过来都过来!”   随着潘龙庄的招呼,那些百姓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说得是真是假。   而这时的潘龙庄却撇着嘴笑了笑说道:“我们是朝廷官兵,你们满城的人连邪教都信,怎么现在不肯信我了?”   “我听说城里有不少有钱的富户,为了保家宅的平安,买了他们邪教的身份,还花了大笔的银子。”   “凡是有这样的人,现在就过来,花了多少钱,我马上退给你们!”   好家伙叫他这么一说,这些百姓们终于半信半疑的从自家的墙头上跳下来。然后他们有的认出了那些女子的身份,急忙跑到女子的家中送信,有的跟那些富商沾亲带故的,也赶忙去通知自家亲属。说是为了买平安花出去的那些银子,这回可以领回去了。   也有人一边观望一边凑合过来,他们盯着那一箩筐一箩筐的财物,上下打量着那些女子,却是不知不觉之间,就在大街上围成了一大片!   ……   偏偏就在这时候,从附近的一座破庙里,有一群龙华会的信徒被人搜了出来。   他们被潘龙庄的士兵从破庙里赶出来,绑住了以后用棒子驱赶着,一路来到了大家的面前。 第1764章 一夕踏尽龙门县、怎奈信徒、如此愚顽   潘龙庄一看,这些人有三十多位,一个个岁数都不小了,平均年龄也得有五十岁上下。   看她们以妇人居多,脸上都被太阳晒得油亮,手上也是粗厚的老茧,明显是附近乡村里赶过来的一群信徒。   这时候已经有几位富商得到消息,正从大街上飞奔而来,他们手里还拿着当初买修为的凭证。   这样一来倒是不用担心他们谎报银钱数量,因为什么大乘境多少钱,小引境是什么价位全都是明码标价,而且这个东西还不带讲价的!   因此潘龙庄毫不犹豫的让士兵从箩筐里捡出银子,这个五百两那个一千两的给他们付钱。   偏偏这个时候,那帮被押解来的上岁数信徒,却是愤怒的大喊了起来!   ……   “这是供奉圣教的银子,你们还敢往回拿?”只见几个老年农妇用力攥着自己腰间的红带子,瞪着眼睛大声喊道:“你们不怕天谴吗?”   “五雷轰顶,天火焚烧!既然入了圣教,你们还敢叛教而出?”   “教主圣训,你们要永堕轮回,一辈子都在畜生恶鬼道里,求出无期!”   这帮愚妇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而且眼神凶狠气势十足,倒是把那些来领银子的商人吓了一跳!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也有点犹豫,潘龙庄挥了挥手让这些商人继续领取银子,在这之后,他回头看了看那几个农妇。   说实话还真没法下手……那么大岁数了,你说是打还是杀?而且她们的罪不过是愚蠢而已。   本来潘龙庄都不打算理这些农妇了,正想让人把她们带下去,没想到这群死硬教徒却一边摇晃着身子反抗士兵的推搡,一边指着地上那些装钱的箩筐,大声说道:   “这是供奉圣教的财物,俱是教徒功德,拿回去就是犯了天条大罪!还有你们这些贱人!”   说着她们又朝着那些被糟蹋的姑娘们大声谩骂道:“你们不过是身上中了妖魔邪祟,我教主护法替你们驱邪逐凶,让你们重回正途,你们居然恩将仇报?”   “好一群不要脸的贱人!必然身受天打五雷轰,让你们永坠地狱……”   这帮老东西还要不要脸?这时的潘龙庄也火儿了!颠倒是非黑白到这种程度,这就不是愚蠢的问题了,而是心肠恶毒!   他也知道像这种岁数的人,一般信了什么就会将全部身心都投入进去,哪怕就是天王老子说是假的也没用!   于是潘龙庄转头冷冷地说道:“你们龙华会聚敛钱财,煽动暴乱,淫辱妇女,横行乡里,现在事实都摆在眼前,你们还敢强辩?是不是以为我管不了你们了?”   “你也配!”这时那几个妇人随即朝着潘龙庄大声谩骂起来:“就凭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官儿,还想管神仙的事?”   “今天你诬蔑圣教,诋毁教主,必遭报应!”   好么这帮家伙张嘴就是天谴,闭嘴就是报应,可是周围的百姓越聚越多,而且潘龙庄还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把这帮农妇给杀了!   偏偏她们还就非要颠倒黑白,说的话句句都是别人不对,连那个不要脸的龙华会都被人揭露成这样了,她们还是非信不可!   “你杀了我们得了!”只见这几十个人跳着脚,毫无惧色地大声叫道:“为圣教而死,我们正好升天成仙!”   “之前种种磨难,不过是我教主使出神通,试验我们这些人的诚心罢了,我心坚定,绝无反复!”   “对!等我成仙之后,今天迫害圣教教徒的妖人,我一个个的全让他们不得好死!”   “不用了!我刚才已经用教众法咒,在他们身上做了法,不消几日就叫他们遍体溃烂,死得惨不堪言!”   这帮家伙居然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越来越嚣张,看这意思好像她们才是今天的胜利者。   潘龙庄皱着皱眉,看了看旁边的柳小智。智囊柳小智也是摇了摇头,意思是现在就算杀了他们,这些人就是慷慨赴死,反倒弄得自己这边像是没道理可说了一样。   而这时的潘龙庄正暗自焦急……以现在的情况而言,只要把教主抓到就好办了。   那教主现在一定就隐藏在龙门县城里,可是他却不知道躲在哪儿!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又走过来一帮人。他们咣咣地敲着锣,踢开街上的砖石瓦块,抬着轿子一路来到了十字街口。   随后从那个轿子里面就走一下一个人,看官服的样式……正是本地县令。   ……   “本官是龙门县令,你们是哪里的兵?”   这时的朱县令一下轿子,就皱着眉头问了一句。还没等潘龙庄说话,他却又指着那些装着银子铜钱的箩筐说道:“这些东西,你怎么能随意处置?”   “所有收缴来的财物全部封存,都送到县衙去!”   一听到他说的话,过来排队领银子的商人们顿时脸色就苦了下来。他们中间排在最前边,来的最快的已经领了银子走了,可是后边还有不少位呢!   就因为他们犹豫了一下,所以才没把银子领到手……可是如今这位朱县令却要把银子收走!   只要一进了县衙就是羊入虎口,这些银子还哪儿能要得回来?这些商人的心里清清楚楚,自己有把柄落到了朱县令的手上会是么下场……那还用说吗?   别说想要拿回银子是痴人说梦,就凭他们曾经在龙华教做乱的时候,用银钱购买龙华会教徒名分这件事,虽然他们是为了保护家产,迫于无奈。可是人家县大老爷会管你这一套?   不敲诈走你大半截的家产,这“依附邪教,为非作歹,助纣为虐”的罪名,你能逃得过去吗?   于是这些商人们,全都跺着脚地后悔……他们今天就不该来!这不是活脱脱的把自己往人家刀口上送吗?   而此时那位朱县令,也皱着眉头看向了潘龙庄……他之所以这么嚣张,其实是有原因的。   因为潘龙庄的年纪在这放着,十七八岁的少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什么高官吧? 第1765章 尘埃落定始出现、摘此硕果、煌煌知县   朱县令觉得,弄不好他是就周边哪一个州县的小小武官,听说这里闹邪教,所以才过来帮忙的。   可是如今龙华会已经被打得四分五裂,在龙门县里再没有了什么势力可言。这时候朱县令不出来捡便宜,难道他还一直在县衙里窝着?   朱县令的心里很清楚,这帮官兵打仗就算怎么厉害也没用,真到了官场上,论起谁有理,那还得看谁的根基深,靠山硬,银子多!   所以他早就打算好了心思,把这次龙华会在龙门县搜刮的银子,一股脑的全都吞下来。然后就拿一些散碎的铜钱出来,说这点铜钱就是逆贼的财产。   之后再向里边那些有钱的教徒,一个个地逼迫过去,竹杠敲得梆梆响,随后又是一大笔银子入账!   当他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眼前这些进城的外地官军,就成了他捞钱的最大障碍。他现在是忙不迭地想要把这些人赶走,所以才一见面就给潘龙庄来了个下马威!   而这时的潘龙庄也皱着眉,把手往怀里一伸,随即掏出了一块黄澄澄的腰牌。   “锦衣卫南政府司办事,贵县这官……做得不错呀!”   潘龙庄跟随沈渊日久自然明白,在这个时候,自己的气势万万不能差了!   就见他目光冷冷地打量着朱县令道:“这龙门县城里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那时候朱县令你跑哪儿去了?”   “龙华会率众攻打商户,意图抢劫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现在你倒站出来说你要收缴财物,你这地方官做得,眼睛就只认识银子吗?”   好家伙,潘龙庄的言辞锋利,更亮出了锦衣卫的身份,说得朱县令也是一愣!   ……   可是在这之后他随即反应过来,就见他皱着眉大声说道:“出了反叛事件,锦衣卫早早地收到了消息,你们为什么不报告本官?”   “现在满城教徒一片凌乱,险些酿成大祸你们才出现,这到底是你有罪还是我有罪?”   这家伙居然振振有词,身为龙门县的地方官,他居然捧着个屎盆子逮谁往谁身上扣,听到这话,潘龙庄也是满面怒色。   不过潘龙庄也能看得出来,这位朱县令有些底气,不然的话就凭一个县令,哪来的胆子跟锦衣卫硬碰?   所以潘龙庄百分之百能确定,这个姓朱的身后一定是有背景的,所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妈的城里的教徒如此嚣张,他却无所作为,被人吓得龟缩在县衙,这回遇到了秉公办事的人,他倒来了劲头了!   此时的潘龙庄怒火更甚,他长吸了口气仰面向天,暗自想起了出发之前,小七爷跟他说的那番话:   “该做什么的时候,你就放手去做,你就算把天捅个窟窿,还怕你的老师不替你堵窟窿是怎么的?”   那就……就在潘龙庄手按着刀柄,想要和这位朱县令正面冲突之际,突然间,从远处传来了一片清脆的马蹄声!   马蹄铁踏过长街上的青石,一片“哒哒”作响,来的人还不少。   等潘龙庄抬头一看,随即脸上就露出了一副古怪的神情……看他的意思分明是想笑,却又强忍着心中暗自激动。   老师来了!   远处率领骑兵走过来的一个人白衣似雪,面目俊朗,不是老师沈渊是谁?   只见老师纵马来到自己的面前,然后飞身下马,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天元票号的掌柜张铮。   显然老师进城之后就直奔天元票号,之前发生的事,他已经全都知道了!   此时的沈渊跳下马来,看到周围的百姓虽然聚拢了很多人,但是却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   一大排几十位身穿绸缎的商人,全都是满脸尴尬悔恨之色。一排被抓住的教徒农妇还在那里无休无止地谩骂诅咒,有的手上还翻弄着古怪的手印,朝着潘龙庄和那些江南猛虎营的战士身上指指点点……不知道正施着什么法术。   而另外一边则是本地县令大人的仪仗,沈渊几步走到了潘龙庄面前,向他沉声说道……“解释,”   “我……”   “你是什么人?”这时潘龙庄正要开口说话,旁边那位朱县令却“噌”的一下跳了过来,指着沈渊就要大声质问。   他的心里正有些不耐烦,像这样的小人物,来了一个又一个,他堂堂的县令大人竟然无人理会,这帮人也太拿自己不当回事儿了!   可是这位朱县令指着刚刚到来的白袍青年,才说了半句话,突然就见前面那个年轻人头也没回,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下子,一掌就抽在了县令朱洪的脸上!   这一下把他给打得,一个跟头就翻了出去……人家沈少爷的武功在兄弟们中间虽然排不上号,那也得看跟谁比!   经过了这些年的勤学苦练加上内功修习,沈渊这一巴掌抽过去力道刚猛,发力又冷又脆,把那位朱洪县令打得乌纱帽都飞了!   只见他整个人一个鱼跃龙门,“啪”的一声狼狈不堪地侧摔在了地上。此时这位朱县令海豹一样双手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瞪圆的双眼却死活对不准焦距……被这一巴掌扇得都傻了!   连问都不问就打呀?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打一位朝廷官员?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朱县令撑着身体却爬不起来,正在等着眼前的金星散去,嘴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他越发暴怒无比!   而沈渊却连头都没回,刚刚那反手一掌就像他轰走了一只苍蝇一样,只见他低下头,正听着潘龙庄连珠炮一样低声汇报。   潘龙庄把清扫城中龙华会教徒,将他们窝点尽数挑翻,正在处置邪教的善后事务时,朱县令过来捣乱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沈渊点了点头,在这之后他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朱县令……经过这几句话的时间,那家伙终于还是反应过来了。   他身边的衙役捕快上去,就想把这位县尊大人扶起来,同时十几个衙役手里拿着铁尺水火棍,还在往沈渊这边凑,颇有跃跃欲试的意思。 第1766章 锦绣江山沈郎还、疾如风暴、夺命青钱   看来他们也想立下一件大功,把这位殴打他们县尊大人的狂悖之人,当场抓起来治罪!   随即场中就听到轻轻的“哗啦”一声……当大家循着声音看去,就见不远处装着铜钱银子的箩筐那边,正有另一位俊朗青年,伸手从里面抓起了一把铜钱……   在这之后,也不见他挥臂做势,却见那把铜钱,忽然就从他手掌上炸开了!   ……   一霎时,漫天都是呜呜作响的破空之声,这些小小的铜钱上,竟然被人赋予了沉重无比的力道,当铜钱激射而出之际,居然带着风雷之威!   弹指间数枚铜钱化作一片青影,在空中发出了凄厉的啸鸣声。那些龙门县的衙役捕快,还有往前凑的持械家丁队伍,瞬间被这些铜钱横扫而过!   打中胳膊的穿臂而出,打中腿的瞬间腿骨折断!这些铜钱就像是利箭一般劲力犹自未绝。它们直接穿过了众人的身体,在他们身后带出一条条血箭,然后继续破空飞去!   ……妙莲大师!   妙莲大师射出去的这把暗器,力道堪称天下绝顶……没奈何准头却不怎么样。因为这满天花雨的手法,在这之前他都没怎么练过。   所以他射出去的暗器到底打中了什么,那就全看人品了……那些衙役捕快的人品!   这里边有被打中胳膊腿的,无非是落下个残疾罢了,可是也有穿胸透腹而过的,能不能活下来就全凭天意了。   甚至也有两个倒霉的,直接天灵盖上被铜钱穿了过去,现在已经倒在地上,成了两个死人。   沈渊看了看妙莲仁兄,然后又看了看地上那一片哀嚎的人群,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这里面受伤的也就罢了,额头正中挨了一铜钱的,死相就像个小猪储蓄罐一样,脑门上带个长条窟窿……真是悲凉又好笑!   “你……你敢杀人!”此时的朱洪县令还没等坐起来,刚刚来搀扶他的那些衙役就齐刷刷地跌倒,弄得他也再次躺在了地上。   朱洪怒指着沈渊,眼睛都瞪红了!   这些衙役都是他得用的手下,平日里溜须拍马,捞钱刮地皮全都靠他们呢,可如今却被那个怪异之极的家伙,一下子全都给打倒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死于非命,这帮来历不明的人,行事如此猖狂,这让朱洪怎么能忍得下去?   可是他刚刚才说了一句“你敢杀人”,却见那个抽了自己一巴掌的年轻人回过头来,看着他淡淡地笑了笑道:“我还没开始杀人呢……你先别急行吗?”   “你到底是谁?”朱洪撑着地面的手,忽然触到了一片温热的鲜血,这是从他旁边一具尸体上流出来的,他又惊又怒的大声质问道。   “广东布政使沈渊,”   就见这时的沈少爷向着天空冷冷的一笑说道:“如果你听过我的名字,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声,沈某杀人,一向先从首恶杀起!”   这句威风凛凛的话从沈渊的口中说出,立刻就把朱洪吓了一大跳……他这时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屠夫沈渊,竟然来到了他的龙门县!   这时周围的百姓听到了沈少爷的话,也都是心头一惊,话说他们这个小县城里几乎都没来过这么大的官儿。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位掌管着整个广东的布政使大人,竟然会这么年轻!   “你先等会儿……”这时沈渊示意周围的士兵把朱洪和衙役看住,随即他一转身,就来到了那些变着花样儿做法的教徒农妇面前。   此时的潘龙庄在旁边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和柳小智对了一下眼神,他们俩心中都是痛快之极!   刚刚这帮人倚老卖老,什么恶毒的话都说得出口,似乎拿准了官府不会下死手处置她们,同时也把潘龙庄和柳小智弄得哭笑不得。   如今他们的老师亲自上阵,这回这帮家伙就该知道厉害了!   而此刻的沈渊走到这些农妇的面前,看见她们还在嘀嘀咕咕的一边念叨着法咒,一边用手指着在场的官兵,仿佛能把人给咒死似的。   这种愚蠢的行径,让沈渊不由得心中暗自冷笑。   那帮为了跳广场舞方便,侵占人家篮球场的。那些在公交车上仗着自己岁数大,非让别人给他们让座的。同时也是那些为了四个鸡蛋,往超市里跑得比兔子还快的。   那些动不动就拿歪理当真理说,仗着自己岁数大没人跟他们计较,就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的……从来就是这帮人!   当我治不了你们是吧?哼!   ……   “哎呦!看来都是圣教的忠实信徒吧?”只见这时沈渊笑着说道:   “我把你们的名字都记下来,然后把你们家里边的田地全都收上来,就算你们供奉了圣教,这样好不好?”   “你们的田地可比铜钱值钱得多了,那功德可大了去了朋友们!”   让沈少爷这么一说,这些老年农妇同时就是一愣。   在这之后她们做法的也不做了,骂人的也不骂了,直愣愣地看了沈少爷一眼之后,随即一腔怒火,就从她们的胸中爆发出来!   “那我们的儿女孙子靠什么生活?你这赃官,凭什么平白无故收走我们的田地?”   “哎?这你们就错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没听过吗?”只见沈渊笑着说道:   “过一会儿我把你们斩首之后,你们飞升仙界之后,那都是当了神仙的人了,把自己的儿孙都带走呗,那又有什么难的?”   听到沈渊话里话外要杀了他们,而且真的要收了田地,此时这些老家伙更是怒不可遏!   “圣教的事业多神圣啊?你们怎么还能计较这些身外之物呢?”而这一刻,沈少爷居然还苦口婆心地向他们劝道:   “不是我说你们,想要效忠圣教,那就得豁得出去!”   “对了还有,你们家中要有闺女的,就跟这些被害的女子们一样。”沈渊指了指那些被龙华会糟蹋的姑娘们说道:   “正好我军队里好几千人,个个龙精虎猛的无处宣泄,就把你们这些闺女抓起来,往军营里一送,这不俩好儿并一好儿吗?” 第1767章 心似虎狼欲伤人、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我这帮军中的弟兄们也爽了,你们的闺女就当为圣教献身了,多好啊!无上功德!”   “不行!”听这话那些农妇当时就急了,一时之间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此刻的潘龙庄和柳小智全都憋住了笑,眼看着就快憋不住了……话说他们这老师还真是奇思妙想,啥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对于那些愚蠢的农妇而言,同样的板子不落到自己身上,她们是不知道疼的。虽然军妓之类的事纯属沈少爷信口胡说,可是这些农妇哪知道是真是假?   这下子遇上老师,这群不讲理的老家伙,算是碰上不讲理的祖宗了!人家沈少爷纵横天下,还奈何不了你这几个愚蠢的农妇不成?   正当他们想到这里的时候,就见沈渊冷冷地说道:“我觉得这么处理挺好的,就这么办吧。”   “回头我就派人上你们家收田地抓人……对了,房子也烧了吧?”   “我看你们今天烧天元票号的时候,那火把可没少扔。别人的房子都能豁得出来,自己的房子有什么不舍得的?”“反正你们都要成仙的人了,这凡间的房子也住不上了,还不如直接烧了的干净对不对?”   “你敢!”此时那群农妇顿时就炸了营了,她们一个个已经被沈渊几句话说得陷入了癫狂!   “你必遭天谴!”这一刻她们争先恐后的往前挤,想要伸手去抓挠沈少爷。看来她们还是觉得,沈渊拿这群岁数都活到狗身上的老家伙没办法……   可是就在这一刻,沈渊的身边光芒一闪!   一把雪亮的虎头钩在大家眼前一掠而过,瞬间一条胳膊就被切了下来,血淋淋地落到了地上。   沈渊轻轻往后一让,让开了喷溅的鲜血,而这时的大寨主张二狗,上去就是一脚!   那个向前扑得最凶,被他砍掉了一条胳膊的农妇,一脚就被张二狗踢了回去!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激动啊?”这时的沈渊淡淡地笑着摊开了双手,向面前的这些蠢妇说道:   “钱财被人敲诈抢劫,女儿被人糟蹋祸害,房子被人纵火焚烧……这不是你们一直在干的事吗?怎么放到自己身上就受不了了?”   “是不是以为我对付不了你们?是不是以为岁数大我就不敢杀人?一群倚老卖老的老狗!”   “把她给我抓出来!”沈渊用手一指其中一个满面怒火的农妇,随即张二狗虎头钩一搭,就把她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扔那边去!”沈渊头也没回地指了一个方向,张二狗一脚就把这个农妇踹了出去。   只见这农妇踉踉跄跄的紧跑了几步,然后一脚摔倒在地,又从地上滚了两圈……当她一抬头之际,就看到自己正落在人群里,四面八方全都是那群被糟蹋的姑娘!   “她说你们活该……可我不这么认为,”这时沈渊正色向着那些姑娘们说道:“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对于别人的尊严和幸福,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我把她交给你们了!”   好家伙沈渊的这句话刚落地,就见那些蓬头垢面的姑娘们,随即就哭喊着扑了上去!刚刚摔倒在地的这个农妇,随即就被人拉着头发拖到了人堆里。   一时间无数指甲在她脸上抓挠,每一道都是火辣辣的疼,粉拳秀腿拼了死命的往她身上招呼!   那个农妇被打得满地打滚,抠得满脸是伤,在地上惨不堪言的奋力呼喊,却根本没人救她!   “这些姑娘也是爹生娘养的,让她们报仇血恨也好……来!使这个!”   沈渊说着,一回身从一个战士腰间拔出一把三棱刺刀,然后信手扔了过去。   只见这把刺刀在地上叮咚作响地跳了两下,最后便落到了那些姑娘们的脚下,随即就被人拾起来,朝着那个农妇的身上玩命地穿刺!   这些姑娘们手也软,胳膊也没力道,连续几刺下去全没命中要害,却把那个农妇痛得在惊恐和绝望中,连声惨嚎!   “这叫兵解吧?”沈渊转过头来,冷笑着对面前的那帮农妇说道:“用你们邪教的话来说,咋升天不是升天呢是不是?”   “一会儿你们一个一个的来,”这时沈渊指着面前这些农妇淡淡地说道:“什么时候让这些姑娘报够了仇,什么时候再停下。”   “我这人就喜欢快意恩仇,就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喜欢让你们死在自己引以为傲的手段上!”   “以后谁敢信邪教的,记住眼前的这个场面,”只见沈渊转过头来,对外面的大片人群说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脱了袍子,解下了红带子就敢冒充好人!”   “我希望你们记住一点,不管你们做什么,也不管你们如何振振有词。上天不管,阎罗王不管,我管!”   “我为百姓做主,我有债必还,有仇必报,以血还血!我是广东布政使沈渊……我说到做到!”   ……   在沈渊这句话说完之后,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周围的百姓都被沈渊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势震慑,一个大口出气儿的人都没有!   这里边无辜的百姓为数众多,他们也知道龙华会在龙门县城里做了这么多坏事。如今这位沈大人到了此处,处置龙华会的手段凌厉狠辣,这也让他们觉得大快人心。   而那些躲藏在人群中换掉了衣裳的教徒,这时心中却是一阵冰寒!   这些人全都在担心自己,要为之前所做的事付出代价。当初他们信教的时候一股狂热之心,人家让他们干什么,他们都是毫不犹豫地一拥而上。   可是现在再想起来,他们以前做的那些,却有多少是伤天害理的恶事?   他们此时连这次能不能侥幸逃脱,都是心里没底,更别提以后还轻信邪教了,再给他们多少个胆子也不敢!   ……   “再扔一个,让这些姑娘们多杀几个,好好顺顺气!”此时沈渊又向着大寨主张二狗示意了一下。   张二狗虎头钩一横,就想从人群中,再勾出来一个! 第1768章 毒手慈悲存一心、痛惜懊悔、已是前尘   可是没想到他的虎头钩还没探出去,就在前面“哗啦”一下,跪下了一大片!这群农妇现在也不叫嚣了,也不做法了,还哪里有丝毫的胆子,敢开口谩骂?   这沈大人一露面,她们这些农妇里就是一个伤残,一个暴死……你没看见被拽出去的那个,现在已经被捅成个马蜂窝了吗?   那把血淋淋的钢刺,正在姑娘们的手中来回传递,每人都要在那个狠毒的农妇教徒身上,刺几下才肯甘心!   此刻那个愚妇已经满身都是窟窿眼儿了,就像死猪一样,浑身是血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她们这才意识到后果有多严重,刚才那一股嚣张恶毒的样子,早就烟消云散了!   “我让你停了吗?”这时的沈渊回头看了一眼张二狗,目光冷冷地说道:“一个一个的给我扔!”   “让她们亲眼看看,自己的同伴付出了什么代价,然后自己再成为下一个!”   “肉身果位,金身成圣!这些神仙们怎么可能是错的呢?错的从来都是我们这些满手血腥的屠夫!”   “……给我杀!”   随着沈渊的命令,张二狗一咬牙又从人群中拽出一个农妇,向着那些姑娘们扔了过去!   在这一刻,那些愚蠢的农妇全都绝望的大声哭嚎起来!   她们想要后退,却被士兵们用刺刀顶住,只好跪在地上连连叩首。一张张刚才还在念咒的嘴,现在发出的全是求饶之声!   而且沈渊却根本没理会这些,他晃了晃头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一边向朱洪县令那边走去,一边笑着说道:   “比起骂大街的声音来,还是这动静儿好听是不是?”   “……到你了朱知县!”   这时的县令朱洪,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情形吓傻了!   自从沈渊露面以来,这家伙行事毫无顾忌,杀伐决断绝不留情,此刻朱洪县令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曾经整个广州官场,都被面前这个屠夫杀得空空如也,那里边只要是个官儿,都比他这个七品县令大!   可是今天他居然还用朝廷命官的身份威胁沈渊,觉得他不敢杀了自己,这怎么可能?他打错主意了!   “我是……”   此刻的朱洪县令正想嘶声辩解,却见沈渊摇了摇头笑道:“知道知道,你想说你上面有人对不对?”   “你想说你世代簪缨,家族势力庞大无比。你想告诉我,我要是杀了你,付出的代价会非常严重……事到如今你还敢威胁我,你还真有胆量!”   “我在广州杀过首辅叶向高的儿子,在午门外杀过东厂提督,在京师东华门杀过太子智囊,你可能还不了解我……”   “这大明天下,想要我沈渊死的人多了,你那个小屁家族……排不上号儿!”   就在朱县令惊骇欲绝的目光当中,只见沈渊伸手从旁边的战士那里接过了一把火枪。然后抽出他腰间的三棱刺,“嘎巴”一声扣在了枪口锁扣上!   沈渊端着这把火枪,虽然不是当初的八一杠,但是他知道自己拿起枪的理由,和当初一模一样!   就见他钢枪一举,雪亮的三棱刺噗嗤一声,刺进了朱县令的肚子!   “尸位素餐,不顾百姓。”   在朱洪惨烈的大叫声中,沈渊一边说着一边拧动刺刀,用力拔枪,然后又是狠狠的一刺!   “贪财好色,劫掠民财!”   ……又是一枪!   “纵容邪教,为祸一方!”   “舒服吧?舒服不?这是我替龙门百姓送给你的!”   “为那些被你搜刮!被你残杀!被你欺压!被你视为牛马的百姓!”   “姓朱的……这是你应得的!”   沈渊每说一句话,锋锐至极的三棱刺就在朱洪的胸前腹部,开上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等到这几句话说完,连续七八回毫不留情的穿刺,已经把朱洪捅得满身都是喷溅的血洞!   此时的朱洪口中流淌着鲜血,喉咙里一阵咯咯作响,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是家族里年轻有为的官员,他才刚刚踏上仕途,他原本应该是前途无量!   可是现在,他却被沈渊一通钢枪刺得只剩下一口气……可我做的事,大明的官员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我……有什么错?   此时的朱洪捂着胸口的伤口,在巨大的痛苦中蹬腿扭动,挣扎翻滚……可他最终还是一步步走向了死亡!   ……   沈渊回手把钢枪还到战士手里,然后他一回头,看向了长街尽头。   等他收回目光的时候,张二狗已经拖出了第三个农妇,而那剩下的那二三十个,已经在青石板上磕头磕得满脸是血!   一位县令大人,就在她们面前被沈渊当场刺死,而她们的同伴也一个接一个被拽出去,被那些女孩子们连番刺杀,此刻这些人已经完全崩溃了。   她们现在已经没了任何念头,脑海里只有两个字……活命!   之前坚定不移的信仰已经被打得粉碎,消散得无影无踪,这些教徒终于还是在自己的鲜血中醒悟了过来。   如今她们施加给别人的痛苦,全都报应在了自己身上,她们大概还没有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天道!眼看着第四个农妇又被拽出来,沈渊抬起了手让张二狗停下来,之后他淡淡地笑道:   “你们教主来了,还不赶快拜见教主?”   “嗯?”听见这句话,不但是那些连连叩首的农妇被惊得目瞪口呆,这就连潘龙庄和柳小智都被吓了一大跳!   龙华会教主被老师抓住了……他怎么做到的?   随即他们的目光也看向了长街的方向,只见霍四哥正押着一帮身穿平民百姓衣服的人,大概有十二三个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此刻那些农妇全都泪流满面地看着那群人,而百姓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他们都曾经见过龙华会教主罗俊,被押过来的这些人为首的头一位,就是罗教主!   而此刻那些姑娘们更是痛哭失声,她们每一个都曾经见过这位罗教主的模样,跟他有血海深仇! 第1769章 在我指掌欲翻天、智擒教主、又有何难   “这个家伙逃跑的经验很丰富,”沈渊回头向着潘龙庄和柳小智说道:“这不怪你们,因为他在进入龙门县之前,就会把藏身之处和逃跑的线路计划好。”   “他们和无为教的刘天绪实际上是一丘之貉,保命的招数也都差不多。”   沈渊看了看潘龙庄和柳小智,他这两位弟子的脸上都有些羞愧之色,就像是答错了卷子的学生,面对老师一样。   沈渊接着说道:“他们在进入龙门县传教之初,就会派人到这里摸清情况。”   “本地的百姓是什么样子,官府有哪些人可以买通,县令大人是不是贪赃枉法之辈?”   “当这些消息传回去,那个教主才会决定,要不要在龙门县里传教,就此为祸一方。当然他之前派出去的探子,也会像从前那样,不管邪教如何兴旺,他们都会一直隐藏着身份。”   “在这之后,龙门县的邪教一旦发生变故,这些探子住的地方就是罗俊他们的藏身之地。然后他们一有机会,就会顺着准备好的线路逃生。”   “因为探子们在城里住下,前后通常都会超过一两年时间,所以早已经融入当地的百姓。因此他窝藏逃难的教主时,才不会引人注意。咱们就算是在城里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这位教主的踪迹!”   沈渊说到这里,向着潘龙庄和柳小智笑了笑道:“可是这位罗俊教主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甚至都没搞清楚到底是谁,把他的圣教打得灰飞烟灭。”   “他想要了解坏了他大事的人是谁,想要知道我们有没有搜索全城,我们什么时候撤走。所以他一定会在外面留下暗探,那些暗探,一定就藏在周围的这些百姓中。”   “现在你们知道,我是怎么抓住这位罗教主的了吧?”   听到老师这么说,此时的潘龙庄才忽然醒悟!他面带惊喜的向着沈少爷说道:   “所以就在您赶到此处,报出自己的名字,说您是广东布政使沈大人的时候……”   “在那一时刻,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您的话吸引时,只有听到您真实身份的那个探子,才会立刻回去转身报告!”   “没错,就这么容易。”沈渊看到自己这个弟子能举一反三,他也欣慰地笑了笑道:   “我让妙莲大师站在高处,看着人群中的情形,在我说出名字的那一刻只要有人走开,霍四哥就会立刻跟上他。”   “然后当那个探子向教主报告的时候,霍四哥已经摸到了他们的窝藏地点,之后再抓捕这些神棍就是毫无难度……”   “我说得没错吧罗教主?”   沈渊说到这里,士兵已经把罗俊押到了面前,他还顺便笑着问了罗教主一声。   此刻的罗俊,早就没了之前神仙一般飘逸洒脱的神色,而是脸色灰白如土!   ……   在他被抓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了,他绝不可能幸免!   任凭是谁抓到了他这位邪教教主,都是大功一件,如今他已是必死无疑。   而这时押送他的霍老四还笑着说道:“这帮家伙身上都绑着东西,沈大人要不要看一看?”   随着沈渊轻轻一点头,就见霍老四和军兵随即抽出刀,将罗俊教主和手下护法的衣服“咔咔“地割开,然后扔到一边。   只见连同罗俊在内,他的十几位教中的老兄弟,身上全都穿着一件古里古怪的马甲。   这件马甲甚是厚重,穿着的时候也极为贴身,在那上边缝了无数细长条的口袋,每一个小袋子里,都塞着一根黄澄澄的金条!   这东西穿在身上简直就像一副铠甲一样,几十条黄金露出了金光闪烁的小脑袋,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看起来居然还挺有美感!   一看这些金条的形状就知道,这是专门为了口袋的大小铸成的,塞进去之后不但不会互相碰撞得叮当作响,甚至抽出来的时候都有些费劲。   而这些马甲穿在他们的身上,不用手提肩扛那么费力,带着十几斤的重量他们也可以轻松地飞跑,而且还可以起到抵挡刀枪的作用!   周围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东西不可能是现做出来的,而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而那位曾经威风凛凛的教主,他在圣教破灭之际居然带着自己十几个贴身手下,携带着巨量黄金想要潜逃……这他妈是什么神仙啊?   “看见了吧,这就是你们的教主!”   只见沈渊指着罗俊,笑着对周围的百姓和那些愚蠢的农妇说道:   “他逃跑的时候不会驾云升天而去,也不带着你们圣教的法器和经典,他们满身带的,都是从龙门县搜刮的黄金!”   “你们拼死报效的就是这样一帮人,你们信仰的神仙,就是这么个玩意儿!你还指望他带着你们升天?一群痴人说梦的蠢货!”   此时周围的那些百姓全都议论纷纷,如今这些人算是真正明白了所谓“圣教”的真面目!   藏在百姓当中的少数信徒,全都满腔悲愤的看着这位教主。让他们供奉了全部身心,连自己的命都差点搭上的龙华圣教,居然是这么个玩意儿!   “来来来,告诉你这些信徒,”沈渊提着教主罗俊的发髻,用手一搡就把他推到了那些农妇的面前。   罗教主瞬间摔倒在地,还穿着那他那件金光闪闪的马甲,在地上滚了两圈儿。当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而这时那些愚蠢而顽固的农妇,终于还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此刻在她们眼中曾经金光四射、遍体神光的龙华教主罗俊,完全就是个偷窃之后,被人当场抓获的小偷!   他神色慌张惊骇欲绝,眼中带着绝望和恐惧,满脸冷汗身上都在打着哆嗦……这可是她们心中至高无上的神啊!   可是现在……这尊神像和她们的信仰,全都崩塌了!   一时间那些农妇们痛哭失声,也不知道她们如此悲伤,究竟是因为痛悔和醒悟,还是因为信念的崩溃? 第1770章 笑问堂上是何人、铁骨铜筋、不坏之身   这时的沈渊向潘龙庄下令道:“你接着封锁四面城门,派骑兵巡逻,维持城中秩序,将那些逃散的信徒全都抓捕归案。”   “退还钱财的事继续由你负责……小智你来。”   等到潘龙庄领命而去之后,沈渊又招呼过来柳小智,向他吩咐道:“你负责审问罗俊和他的十二护法,把他们的罪行和党羽全都招认出来。”   “朱洪县令受贿勾结的事写成报告,这个我得写成奏章上报朝廷。剩下的那些他招认出来的罪犯,凡是身上有血债的,曾经参与残害百姓的全都抓起来,该杀就杀。”   “除了被讹诈的商人之外,其余龙华会教徒本身供奉的钱财一律不予退还,那些曾经受辱的姑娘们,要从优发放补偿。”   “还有被龙华会抢掠和焚烧的百姓家,也要尽量补偿他们的财产损失。”   “这些玩意儿……”沈渊说着一指那些在嚎啕大哭的农妇,向柳小智说道:   “像这样死硬不肯悔改的教徒杖责四十,发回原籍游街示众三日,以惩戒她们在乡村中传教的罪孽。”   “你抓捕教徒的时候要是地形不熟,就让本地情报员配合,小心保护他们的身份。”   “是!”柳小智随即领受了命令,然后押着龙华会教主和他那十二个护法,就向龙门县衙的方向而去。   正好他还要封存朱洪县令贪赃枉法得来的家产,这两件事现在可以一块办了。   “这里的事由你全权处置,”沈渊又叫住了柳小智,向他说道:“有关朱洪贪污的情报一律发回广州,告诉潘龙庄暂时就停留在龙门县,配合你完成任务之后,让他们原地休整。”   “这些战士们几日不眠不休,也累坏了……我也得奔下一站。”   “您也休息休息吧!”听到沈渊这么说,柳小智知道老师立刻就要走,随即心疼地说道。   他知道连夜奔波,日夜兼程赶来的,可不止是潘龙庄和他手下的骑兵!   就连沈少爷本人也是从肇庆府赶到的,距离甚至比广州都远!   “歇不下来啊……”沈渊一边走,还一边笑着摆了摆手道:“各个三人小组都在广东各地,这帮家伙的情报传回来的太快了,看见他们发回来的消息,我也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这帮贪官民贼、恶霸凶徒早死一天,广东的百姓就少受一天罪!”   ……   时间倒回到一天之前。   正当柳小智带领自己的两位哥哥守在天元票号里和外面的龙华会教主死磕。   而远处的潘龙庄也正率领着队伍向龙门县城内拼命赶去,就连沈渊也在道路上,向着龙门狂奔之时。   此时的潮州府正值中午,府衙里面衙役分列两边,上面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字的大牌匾。   在牌匾下坐着一名官员,面色清瘦冷峻,正微微皱着眉看着堂下。   此时的大堂上,正有一个人在噼里啪啦的挨板子,三寸宽六尺长的板子打在人身上,听声音这叫一个惨烈!   负责打板子的皂隶一左一右,两个板子此起彼落,二人也是使足了力气。眼看着雨点般的板子打下去,忽然间就听“咔嚓”一声,一根胡桃木制成的大板子居然打断了!   “嗯?”这一下,打板子的节奏顿时就稀疏了下来,而趴在地上那个挨板子的人一瞬间如梦方醒,立刻抬起了头!   “别停啊!”这时就见挨板子的那个雄壮大汉睁开惺忪的睡眼,不开心地说道:“我这边儿刚睡着!正舒服着呢你们怎么停了?”   “真是的,连个觉都不让人睡消停……赶紧换一根去!看啥看?赶快接着打,我兴许还能把刚才的梦接上!”   说着就见那个挨打的大汉把脑袋往双臂中间一埋,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看这意思,真是准备再接着睡一觉。   而那几个衙役也真的换了一根板子,汗流浃背地抡圆了膀子,向那个大汉的后背臀部打去!   眼看着板子声越打越密,在响亮的击打声中,堂下竟然传来了微微的鼾声……看来这个大汉真的把梦给续上了!   此时的府衙大堂里,那些皂隶衙役一个个偷偷交换着眼神,心说:我们打人都打了半辈子了,还真没看过这么扛打的家伙!   要知道这板子通常要是抡圆了使劲打,几板子下去受刑的人就得皮开肉绽,四十板开外打出人命那是常有的事!   即便是留下一条活命,被打完了板子之后身上遍体鳞伤,没有一两个月的功夫,也别想下得了床。   可是今天这些皂隶真是使足了劲儿,甚至连板子都打折了,那家伙却依然毫发无损,甚至还在那睡觉!   而这时堂上的那位大老爷也是脸色铁青,显然是怒气满胸,今天他算是遇到硬茬了!   下面这个案犯嚣张而蛮横,而且无视王法,对官府也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今天他搅乱公堂,显然是有备而来,就看这家伙如此抗打的身体,他肯定是故意来捣乱的!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那还用说吗?就是咱们的风倾野大哥。   他的一身铁布衫子横练的功夫,别说是拿板子打了,就算是真有人能抄起他那根大铁棍子往他身上砸,他也能扛得住!   别忘了刘天绪当年凭着万流归宗的铁布衫功夫,最终连风倾野的大铁棍打中后脑都能被震出去,将风倾野震成内伤。   所以今天衙役打得这点板子,说实话真能把风倾野打睡着了,他一点都不是装的!   那么风倾野为什么会来到潮州府,特意跑到这大堂上来挨板子的呢?这话还得从今天早上讲起。   ……   一大早上,龙小羽、风倾野和吴六狗三个人就来到了潮州府城。   这潮州府商业发达,人员密集,店铺林立,看起来繁华兴盛异常,龙小羽他们进了府城之后,就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里的民居房屋并不是正南正北,而是大都朝向东南偏南,这样一来冬天可以抵御寒风,夏天也会异常凉爽。 第1771章 一羽飘飘岭南游、锦绣之州、灵动如猴   街巷上传来了潮汕菜的香气,四处都是颜色鲜艳的花木送来清香,沿街的小贩叫卖声清脆悦耳……可是龙小羽他们却是一个字儿听不懂!   潮州这里的人既说潮州话又说客家话,潮州话本身就是闽南语系的,对于北方人来说跟外语也差不多,更何况客家话也一样难懂。   因此龙小羽他们一进城就知道,得赶紧找一个会说大明官话的人,才能正常跟本地人交流。   随即龙小羽就发现一个大篮子迎面走过来,里面装满了水果,差点就撞在他身上。   龙小羽在这个大篮子前面一闪,被挤到了街边上的一个茶楼里,没想到那个篮子步步紧逼,龙小羽只好苦笑着往里面接连退去。   既然进来了那也就算了,龙小羽用手势招呼风倾野和吴六狗两位大哥在桌上坐下,随后要了茶来。   那个篮子也终于放在了地上,下边顶着篮子的是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儿,大概有十五六岁上下,长得倒是很机灵,只不过身材有些瘦弱。   一看他的样子,风倾野和吴六狗就想笑……这孩子双眼灵动,虽然瘦小却很机灵,看起来就像个活猴子似的,居然跟刚到沈少爷手下时的龙小羽,有六七分相似!   龙小羽也知道他俩笑的是什么,于是也跟着笑……如今的小羽哥是这一组的组长,头一回单独执行任务,他也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   此时龙小羽还没说什么,就见那个男孩儿提着篮子凑了过来,笑着对他们说道:   “刚下树的古楼山乌叶荔枝,渔村杨梅、红肉枇杷,又鲜又甜!客官不买几斤尝尝?”   龙小羽一听,这孩子刚才那几句话中虽然带着潮汕口音,但却是大明官话,于是他心中一动,笑着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一样来一斤。”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本地人?”   当龙小羽问出这一句话来的时候,他眼中虽然带着的笑意,却是在注意着这个孩子的神情。   因为刚才那个大篮子把这孩子盖得严严实实,在龙小羽看不见他的时候,他也一定看不见龙小羽他们几个,所以这孩子下面的一句话是不是说谎,小羽哥瞬间就能听得出来。   可是那孩子却笑着说道:“在潮州城里有钱的穿木屐,没钱的穿麻鞋,这大热天穿着官靴的准是外地人……您的果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麻利地称好了三样水果放到桌子上,果然新鲜的荔枝、枇杷上还带着水灵灵的露珠,确实鲜嫩无比。   就这会儿工夫茶水也送了上来,潮州这里茶楼的规矩也跟外面不一样,全都是小盅的功夫茶,闻起来也是清香扑鼻。   龙小羽端起茶盅,好整以瑕地喝了一盏,只觉得口舌生津,回味无穷,忍不住暗自赞了一声。   在这之后他一回头,就看见那个男孩儿还眼巴巴地站在那里等着呢!   “客人……您把果子钱赏下来吧!”这孩子看到龙小羽他们几个开始伸手剥荔枝,不由得心里有一些着急。   他一个孩子势单力孤,所以经常有客人欺负他,吃了果子不给钱,或者是戏耍半天才放他走的,因此这孩子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苦相。   没想到他却见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公子,信手从兜里掏出了一锭银子,大约有一两大小,“当”的一声扔在了他的秤盘里!   这么一点水果虽然是本地的精品,但总共也值不了二十个铜钱,看到这么大一锭银子,这小孩子就知道他找不开。   就在他正着急的功夫,却见那个年轻公子说道:“你大热天的卖水果不容易,不用找了,这锭银子全赏你。”   “对了……我在这里吃几盏茶,你也先不忙着走。”龙小羽笑着对那个孩子说道:“我们几个外地土包子没见过世面,这位小哥给我们讲讲,潮州城里都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行!”这个孩子一看到龙小羽说话和蔼,出手豪阔,就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了运了。   他随即笑嘻嘻的把那锭银子仔仔细细地塞到了怀里,然后这才继续说道:“要说游玩场景的话,几位先生……”   说到了这里时,他还特意打量了一下龙小羽的衣裳,见到他是文士装扮于是笑着说道:“湘子桥横卧韩江,远眺凤凰洲,是个绝佳的去处。”   “笔架山侍郎亭有韩愈韩侍郎亲手栽的橡树,也是颇有可观之处。”   “在这之后城外有片潮州西湖,山水秀丽也是文人雅士常去的所在,若是赶上下雨天,您就到城外老鸦洲凤凰台上观看雨景,一定是诗性大发……”   龙小羽看他说得连珠炮一样句句飞快,如数家珍,知道他对潮州本地的风土人情十分了解。   再加上他刚才说的这几样风景名,全都是朝着自己身上这副儒衫来的,看来这小孩子也甚是机灵,于是不由得笑了笑。   之后小羽哥向着这个少年问道:“说了半天,还不知道这位小哥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侯,城里街坊都叫我小猴子。”这个少年笑着答道。   “一天一两银子,雇你给我们当向导,”龙小羽随即笑着说道:“也免得我们在这里跟本地人说话费劲,地方还不熟,你做不做?”   “对了……这是三天的,”说着龙小羽又拿出一锭银子,大概有三两上下,信手放在了桌子上。   这就是让小猴子自己选择要不要拿走的意思了,结果这孩子毫不犹豫地笑着用袖子在桌上一抹,那锭银子就不见了!   随后小猴子让龙小羽三位贵客先在这里喝茶,然后他顶着篮子出去,三下五下就卖了篮子里的所有果品,又找了个熟人把篮子捎回了家。   然后他就笑嘻嘻地蹦回了茶楼里面,随即就看到龙小羽把一个枇杷抛了过来。   小猴子也不用手去接,只是抬头凌空张嘴接住,嚼得这叫一个开心!   等龙小羽三位喝过了茶,小猴子就带着他们三人在这潮州府里到处游览。 第1772章 人在笼中苦难言、弱质纤纤、毒杀一片   大概闲逛了有半个时辰左右,小羽哥他们觉着刚刚喝下去的茶又变成热汗,全身上下都出透了,小羽摇着扇子,苦笑地看着吴六哥……   小羽哥轻功卓越不怎么怕热,风倾野内力深湛,体内阴阳调和,早就到了寒暑不侵之境。   如今的风倾野大哥身上一层油光,在阳光下闪着金属般的光芒,却是一滴汗也没出。   反倒是吴六哥热得像个狗一样直吐舌头,随即龙小羽就拉着他们俩在一处阴凉地儿里停了下来。   这时他们一抬头,却看到前面有一大排,不足一人高的笼子。   这东西他们之前倒是见过,叫做站笼,把人关进去之后,过几天就能活活站死。而且中间的过程还极其疲累痛苦,堪称是极其残酷的刑具。   可是这站笼要说有十个八个也就顶天了,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一眼望去,在北面一扇墙没遮没挡的阳光下,密密麻麻的站笼差不多有两百个左右!   而且那站笼里面多一半都有人,龙小羽暗自皱了皱眉,向着旁边的少年小猴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有这么多站笼?”   “你没看见那边的知府衙门吗?”这时远处的衙役正往这边看,小猴子不敢抬手去指,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龙小羽前面衙门高大的门面。   就见小猴子低声说道:“半年前新到任的这位知府大人姓阎,据说是个清廉得不行的清官。”   “清不清的,咱小老百姓不知道,不过下手是够狠的。在他治下的潮州一带,只要是犯了错处有了嫌疑,一概就往这站笼里一塞!”   “从他上任到现在,五六个月的工夫,站死的人都有两千出头了吧,怎么的也得有小两千!”   “这么多人?”一听见这话,龙小羽就是一激灵!   话说站笼这样的东西并不列入朝廷刑罚,跟打板子上夹棍不一样,站笼实际上不属于刑具,而是关押犯人的一种小型牢房。   因此,犯人死在那里边也不算受刑而死,而是一概列入在关押过程中病死的范畴。所以大明朝的很多官员都喜欢用它来处置犯人,关上两天站死了就说是意外死亡。   可是这两千人也太多了,这官儿他是疯了吧?   龙小羽一皱眉,就知道这里边必定有事,于是他向着小猴子问道:“这位阎大人他收钱不收钱?破案的时候公道不公道?”   “还真没听说他收钱,”这时的小猴子摇了摇他那对招风耳,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说道:“就是破案的速度快……贼快!”   说到这里,小猴子还用了一个北方的形容词,弄得旁边的风倾野听了甚是亲切,而龙小羽则是示意小猴子继续说下去。   就见这孩子飞快地说道:“只要是什么案子交到阎大人手上去,三下两下他就能知道是谁做的案,随后就把案犯抓过来往这笼里一塞,你要是不肯招认就一直站死为止。”   “好家伙,一天能破七、八个案子,准不准我就不知道了!”   那能准得了吗?这时的龙小羽差点就骂娘了,他是在广州见过小七贱清理陈年旧案的。   要说一个案子能秉公处理,成功抓到人犯,并且人证物证俱在,让案犯如实招供,那时间可短不了!   一天办七八个案子,就算是沈少爷到这儿来,只怕也做不到的这种速度,这阎大人断案是不是太草率了?   另外他的手段,也很有屈打成招的嫌疑……这时的龙小羽忍不住皱着眉头,暗地里思索起来。   对他们这样的视察组来说,阎大人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龙小羽足够的注意,因此他现在已经确定了目标,真正让他犯愁的是对于知府阎大人的真实情况,他该怎么样才能查得清楚呢?   就在这时,   眼看着衙门的大门洞开,又有一名案犯被人押了出来,几个皂隶衙役七手八脚的就把人塞进了一个站笼。   等到龙小羽他们抬头一看,就见笼子里是一个一身素衣,相貌姣好的女子,大概也就二十四五岁上下。   女子被塞进去之后,那些衙役转头就走了,龙小羽仔细打量了一番,就见那个女子身上已经受了刑,手指上血迹斑斑染红了衣服。   这是上了拶指后留下的痕迹,龙小羽看到那个女子满脸悲愤,眼神中带着一股不屈之气,就知道那个阎大人怕是又给人乱上刑了。   所谓拶指是一种古代的刑具,由一根根有孔的木条组成,在那些孔洞里都穿着绳子,让犯人把手指头伸进去之后,两个衙役分别扯住一头的绳子用力拉,木条就会越夹越紧。   人犯在受刑的过程中会受到极大的痛苦,甚至皮开肉绽,指骨都有被活活碾碎的可能。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女子显然并没有招认罪行,不然的话若是按律治罪,她也不用进站笼了。   显然这个女人是摊上了什么案子,即便是屈打都不能成招,因此才受到了这样的待遇。龙小羽见状就知道机会难得,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给吴六狗使了个眼色。   只见吴六狗随即便快步走了过去,叫住了最后面一个衙役,跟他说了两句话之后,把那个衙役朝这边带了过来。   龙小羽塞了银子,让那个衙役告诉他,这女子到底是摊上了什么案子。   ……   就见那个衙役把银子揣起来之后,看了看那个女人说道:“这娘们可够狠的,一家七口被她用砒霜毒杀,就剩她和她女儿俩个活口!”   “她这不是没招吗?”龙小羽随即指了指那个女人,纳闷的向衙役问道。   “招不招也是她杀的,”只见衙役冷笑了几声,一立眼睛说道:“我们阎大人认定的是她,她不招的话就在站笼里站到死为止,然后就按照她杀的结案!”   “这案子办得痛快吧……其实除了她也没别人。”   只见那个衙役大大咧咧地说道:“全家人吃饭喝汤,就她带着孩子磨磨蹭蹭的在院子里玩儿,死活不进去吃饭。” 第1773章 方知知府如阎君、残忍轻率、怎牧我民   “等到她带着小闺女回屋的时候,一家人全都快咽气了!你说这毒不是她下的是谁下的?”   “对了大哥!”龙小羽听到这里连忙问道:“案发那家是住在哪儿啊?”   “粳米巷里头……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听到小羽哥的问题,那个衙役信口回答了一句,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警惕的向着龙小羽的脸上看来。   估计龙小羽这么热心肠,花银子打听案情,被那个衙役误以为小羽哥跟这个案子有什么牵连。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家里是开棺材铺的!”   只见龙小羽随即笑着说道:“一下子卖出八口棺材去,这可不是个小买卖!我得赶紧过去粳米巷找找,说不定今天就能成交!”   “这小子做生意真有一套!”衙役闻言也是疑心尽去,甚至还佩服地看了龙小羽一眼。   此刻这个衙役心中暗想:就我们这衙门口,哪天不站死个三个五个的?其他的棺材铺老板咋就没想到,直接到这府衙门口来做生意呢?   那可比在家里等着强多了,还是这个年轻人有两下子!   一边想着他一边又醒悟过来,向着龙小羽问道:“我记得是死个七个,哪有八个人?”   “我看这女的也坚持不了多久了,”龙小羽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站笼里那个美貌女子,笑着说道:“就她这体格,能不能活到明天早上都两说着!”   “原来是这么的凑了八个啊,”这时的衙役点了点头,他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切!还明天早上呢,今天下午她都过不去!”   “一会儿府里要是没事,府台大人再想起这个案子来,肯定还得把她叫进去再上一回刑!她这次从大堂上活着下来可不容易……”   这个衙役随即进了府衙大门,留下了龙小羽他们几个却是皱着眉头,暗自想着办法。   过了一会儿,龙小羽在旁边找了个茶摊儿,给大家又来了一轮茶,连那个小猴子都有茶吃。   在这之后龙小羽看了看吴六狗和风倾野,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掰着手指头说道:   “那个阎知府咱们得查查他的底细,看看到底是不是个贪赃枉法的赃官,这是第一件事。”   “然后那个女犯案家的粳米巷,咱们得过去查查,看看案子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看那个女人十有八九是被冤枉了。”   “不过想要洗清她的冤屈,就得尽快把她救下来,要不然这女子最多活到明天早上。”   “现在去粳米巷把现场看清楚,最好能把下毒的案犯查出来,案情必须尽快弄个水落石出,这是第二件事。”   “然后还有,那个姓阎的府台大人咱不能让他闲着,一闲着他就该给那个女子上刑了!”   “就看她那副样子,肯定下不来大堂啊!所以得有人那拖着那阎知府,让他没工夫想别的……这是第三件事!”   “兵分三路吧,”这时的吴六狗想了想之后说道:“我去粳米巷查案……我跟着咱少爷时间长了,查案子多少也能会一点儿。另外我的鼻子能闻出砒霜的味道,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把案犯找着。”   等到他说完之后,随即就见风倾野想了想后说道:“那我就来第三件事,把那个府台大人拖住,让他没工夫干别的。”   “……对了!你让我拖到啥时候啊,龙组?”   按照风倾野的辽东方言爱吃字儿的毛病,他自从出发以后就把龙小羽这位组长叫“龙组”,今天他也自告奋勇地承担下来了一项任务。   “就到日落时分为止……你打算怎么拖他啊?你说说我听听!”这时的龙小羽还有点不放心,半信半疑的向着风倾野问道。   “那你就别管了!”风倾野随即站起身来,抄起他那根大铁扁担,看样子他还不愿意跟小羽哥解释!   “得!那你就自己小心着点儿,”龙小羽点了点头之后说道:“我就来第一件事,查查阎知府的底细去……小猴子!”   让龙小羽一叫,这小猴子随即就是身上一哆嗦,这孩子也是个聪明的,他刚才听了半天,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三位的身份不对劲儿。   居然还查起知府大人来了,还一口咬定刚才那个案子是冤案,这仨人到底是谁呀?他们打算干什么?   小猴子这时候心里正在哆嗦着呢,一听到小羽哥喊到他,身子就是立刻往后一缩。   “不用害怕,在这等着我们,给你拿俩钱买果子吃……”龙小羽顺手给他扔了块银子,然后这哥仨就开始分头行动!   ……   在这之后就有了之前的一幕,风倾野上去就把知府衙门的大鼓敲得咚咚响,说是要告状!   他被衙役带进去了之后……当然那根大铁扁担被人信手扔到了院子里,这玩意儿就算是有人想偷,也未必扛得动。   当风倾野被带到大堂上之后,阎知府升堂办案,问他想要告谁,然后老野就皱着眉头站在大堂中间,犹豫了好一阵……想着该怎么编。   人家野哥又不傻,这个阎知府的脾气秉性他也听明白了几分。   只要是被牵扯到案子里的人,这家伙通常会找一个自己觉得可疑的目标,然后就玩命上刑,要是再不招就塞到站笼里站死为止!   所以野哥心理知道他说告谁就是连累谁,另外他在潮州也没有认识的人。   之后他想了好一阵,才振振有词地说:他要告知府衙门口……靠东边那个石狮子!   野哥一口咬定,他走路的时候被那个石狮子绊了个跟头,到现在腿还疼呢。这石狮子绝对不是什么好饼,知府大人应该重重地处置它!   这一听就是来捣乱的,野哥的这一番话,差点把满堂皂隶衙役都逗得笑了场!   这时阎知府也对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恼恨至极,立刻就让衙役下去给野哥来二十板子,打完了再把他撵出去!   结果人家野哥两膀一晃,站在大堂中间,好几个人都拽不动他,他嘴里还说:好不容易来一趟衙门里,打板子怎么还能打这点儿呢? 第1774章 我自悠悠魂梦中、万般酷刑、犹如清风   他还说这知府大人也太抠了,打板子又不花钱,你多给点儿能死啊?有啥舍不得的?   听这意思,野哥居然跟府台大人讲上价钱了……而且还是往多了讲!   估计这潮州府衙门自打设立以来,都没见过这种告状的,一时之间堂上那些衙役再也忍不住,吭哧吭哧憋笑的声音此起彼伏。   而这时那个阎大人也真怒了,你不是嫌少吗?重打四十大板!   随即那些衙役就是一拥而上,把野哥拖下去就开始打,这顿板子打得噼里啪啦,真是分外惨烈!   说实话野哥还还真不是故意闲扯淡,因为他看到那位阎知府,在下令打自己二十大板之后,他起身离座,就要回后堂……   这时野哥想起了龙小羽让他拖住阎知府的话,才会故意这么胡搅蛮缠,让人多打几下,结果他还真的成功了。   那个阎知府被他气得咽不下这口气,也不打算回后堂了。心说无论如何也得看看这个疯汉子被打得鬼哭狼嚎的样子,心里才能痛快!   就这样在阎知府和数十名衙役的注视下,野哥这次被人拖下去按在堂下,挨了好一顿大板子!   说实话人家野哥还是挺仁义的,他并没有运功相抗,不然的话打板子的那两位一打下去,就会被反震回来的力道所伤。   可是野哥纵然没使什么劲儿,那板子也不可能对他造成丝毫伤害。于是咱野哥就像是个在阳光底下犯困的小猫一样,被人轻柔地拍了几下……这哥们儿“呼”一觉儿就睡着了!   之后板子断了把他给弄醒了,他还挺不满意,基本上这就是这件事的全部过程。   ……   “再打四十!”这时的阎知府也气急了,他又一根火签甩下去,让衙役们继续打。倒不是他不想打得更多,而是按照大明律,八十大板已经是到顶儿了。   所以从来也没听说过有打一百二十大板的情况,最多也就是八十大板,说实话对一般人来说,这八十大板基本上就和活活打死没啥区别了。   可是咱的野哥趴在那里噼里啪啦被打得热闹,他心中却在暗自想着……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翻一面儿啊?   这通拍舒筋活血,还挺舒服的,就可着后背一面儿来,未免有点可惜啊……   野哥一边挨着打,一边还用眼睛不断瞄着堂上那位阎大人,心说我可不能让他回去!我身上有任务,这一下午就不能让他闲着!   那该怎么办呢?一会儿看打板子他也看烦了,要不我跟他商量商量,让他弄点别的刑具,咱们换着花样再玩儿一场?   ……这个行!想到这里的时候,野哥暗自点了点头,然后他就耐心地趴在那里,等着那些衙役先打完了再说。   可是在此刻的大堂上,不但野哥心里这么想,离奇的是知府阎大人,跟他想的差不多是一样的!   阎知府心里暗自恼怒,也想着该用点啥刑具,才能让这个汉子老实点儿呢?照这么看打板子是不行了,要不然换夹棍试试?   ……   此时的知府衙门后宅,倒是甚为安静。   龙小羽艺高人胆大,趁着阎知府和衙役都在前院审案子的机会,身形就像落叶一样飘进了后院的花园中。   在这之后他翻墙上房,很快就把整个知府衙门的后宅检查了一遍。   等到再次他回到房顶上,龙小羽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来,心里却是一阵疑惑不解!   原来他以为那个阎知府是个隐藏得比较好的脏官,纵然在人前表现得清正廉洁人模人样,但是后宅里肯定是奢华无比,妻妾成群,各种装饰和享用的物件都是价值不菲。   这种情况,在大明官场上比较爱惜名声的那一类官员中也是经常出现的,可是龙小羽今天看到的却绝非如此。   这个姓阎的知府只有一妻一妾,那个岁数小一点的妾室,岁数也都过了三十了。   他家里人口简单,并没有太多服侍的下人,就连妻妾的衣着也比较简朴,并没有看见什么名贵奢华的首饰。厨房里的饮食也比较简单,内宅中的用具虽然有一些还是比较值钱的,但也能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是前几任知府都用过的旧物件,这属于府衙的公产,离任的官员是带不走的!   这家伙还真的是个清官,龙小羽的心里一时间有些费解。   在这之后他惦记着另外两位哥哥的情况,于是也就先把自己看到的这些情况放在一边,顺着房顶到了前头的大堂里,查看风倾野大哥的情况。   前院那边,风倾野已经打完了板子,并且接连崩断了两副夹棍,现在的大堂上已经没啥刑具能对他造成威胁了!   此时的阎大人也有些束手无策,正在这时,他旁边一位衙役班头却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家伙练过功夫,估计是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护体硬功!”   “那该怎么办?”阎大人知道这个衙役班头岁数不小了,对待江湖上的犯人很有经验,于是他也低声向这个班头问道。   “手下有主意,”这个班头笑着说道:“就算是铁布衫功夫练得再好,终归练不到眼睛上!”   “我拿把钢锥过来,就刺他的眼睛,看他服不服!”   “好!”这次阎大人答应得倒是甚为痛快,本身他就是个极其严酷苛刻的性子,今天这个人犯,衙门里的各种刑具都对他无可奈何,也把他的火给勾上来了!   于是他立刻同意了衙役班头的方法,然后这个班头也一回身,就到后边取锥子去了。   在这个时代,锥子是非常好找的东西,大富大贵之家和平民百姓的家里都是一样,只要家中有女眷或者丫鬟在,家里的人是不会到外面买鞋穿的,鞋子全部由家里的女眷手工做出来。   如果家里有女人还穿着外面的鞋,对女性亲属甚至是一种侮辱,既然要做鞋,就必然要有锥子用来纳鞋底。   等到衙役班头拿过一把锥子来,重新回到大堂上走到风倾野的面前,脸上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1775章 一副铁骨自铮铮、心有猛虎、出手无情   “你不是功夫好吗?”就见这个衙役班头向着风倾野笑道:“我把你的俩眼全都戳瞎了,看你还能用出什么功夫!”   “试试呗!”风倾野居然还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看着那个捕快班头手上的锥子,居然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神情!   这人真是疯了!那个班头心中暗自想了一下,然后他让几个衙役按住风倾野,拿着锥子就朝野哥的眼睛上狠狠戳去!   他还真说对了,金钟罩铁布衫再怎么厉害也练不到视网膜晶状体上头,而且他的行动也十分大胆,因为风倾野正被铁链锁住,还被七八个衙役用力稳稳地牵住了铁链!   可是他这一戳过去,却陡然间发现面前这个高大的汉子,忽然就是一低头!   自己手中尖锐的锥子不但没戳中这个人犯的眼睛,反而一下子扎在了他的额头上,这时的衙役班头立刻知道,情况怕是要糟!   果然如此,风倾野的额头上依然是刀枪不入,那根锥子就像刺上了牛皮般一滑。   与此同时,那个班头的手被老野的额头一撞,一股巨力传来,居然把他的手给撞了回来!   “噗嗤”一声,那根锥子就扎在了衙役班头自己的左脸上……   而就在此刻,“哗啦”一声,这个人犯身上层层缠绕的铁链,居然瞬间就被他崩断成了数截!   人家野哥正心里暗恨这小子下手如此阴狠,居然往自己的眼睛上招呼,他在崩断了铁链之后,身边那几个衙役瞬间就被巨大的力道撞得向后退去。   而此刻的风倾野上去就是一脚,狠狠踩在了那个衙役班头的大腿上!   就听“咔嚓”一声脆响,然后就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惨嚎!   那个刚刚出了损主意的衙役班头,被风倾野一脚踩断了大腿骨,瞬间就变成了个残废!   把这班头给疼的,抱着自己的腿却连翻滚的力道都没有,因为他只要微微一动,就是钻心刺骨一般的巨痛!   此刻的风倾野犹如天神一般威风凛凛,当他站在大堂正中目光一扫,那些衙役捕快们纷纷举着水火棍,却是不敢上前一步。   开玩笑!这铜浇铁铸一般的大汉,大板子打到他的身上都没事儿,衙役们手里的水火棍还没那板子硬呢,现在冲上去有什么用?   更何况他下手还那么狠,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就崩断了浑身的铁链,还一脚把他们的班头腿骨就踩断了,像这样的狠人,他们谁敢上去死磕?   这时的野哥也郁闷呢,他心说这才过去了多长时间啊?才这么一会儿工夫而已!   自己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要拖呢,不然的话就让他们再弄根铁链来把自己绑上,然后继续?   风倾野还想着这些,那阎知府却早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好家伙堂下那个大汉心在要是冲上来,两拳打死了他,那他真是连理都没处说去!   此时双方都不想开打,场面一时竟然离奇地僵在了这里。而就在这一刻,风倾野就看到一个身影,忽然从房梁上飘身而下,瞬间就落在了知府大人的桌案上!   龙小羽!他怎么忽然出现了?   就在风倾野一愣神儿的功夫,只见龙小羽看都不看地伸腿向后一撩,一脚就踢在那个阎大人的胸前。   这一脚下去,把阎知府踢得向后一仰,连人带椅子“咔嚓”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阎大人年纪也不小了,估计这跤摔下去也够他受的。而这时的龙小羽双手一伸,就将案子上的一把火签一把签票,全都抓在了手里!   这东西在影视剧中经常出现,就是官员桌案上摆的那一盒子一盒子像令箭一样的东西,实际上这种东西分为两类。   红头的火签是专门用来打人的,只要是扔下去一落地那就没个改,因为这是王法!说打多少就得必须打多少。   而另一个叫做签票,相当于现代的逮捕令,官员需要派人去捉拿谁的时候,直接就把这东西交给捕快去办,抓住人犯之后,捕快回来还要交令才行。   装这两种签子的盒子容量正好是一升,放在官员的案头上,断案的时候可以用来解决民间缺斤少两的争端。   而签票和火签的长度也恰好是一尺,是用来当做量具的,如果在断案的时候有布匹和绳子之类需要测量长度的东西,就直接以签子为准。   之所以龙小羽把签子给拿起来,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东西除了尺寸大一点,跟他的暗器金批箭长得简直是太像了。   此时的龙小雨黑巾蒙面,毫不犹豫的从桌子上一跃而下,在这之后他两只手里的火签就像是连珠箭一般“嗖嗖嗖”地射了出去!   这东西虽然是竹子做的,但是龙小羽的腕力强劲,准头奇准!   所以这雨点般的火签扔出去,不是命中额头就是打在脸上,一时之间把大堂两侧的皂隶衙役打得人仰马翻!   “走吧!上刑还没上够?”路过风倾野旁边的时候,龙小羽还笑着说了一句。   老野只好转身跟着小羽哥出去,一路冲到了院子里之后,风倾野还顺手把他自己那根大铁扁担抄了起来。   说实话这东西并没有他的天魔棍顺手,但是涂上漆之后却越发隐蔽,而且胜在分量足够。   当风倾野铁扁担在手,这两兄弟想要出去,就没人能拦得住他们了!   风倾野一路抡开扁担,将那些想要阻拦他们的衙役赶开,然后俩人踹开府衙大门就冲到了街上!   街道对面茶摊上的小猴子一眼就看到了龙少爷,随即龙小羽用眼神示意了一个方向,那个小猴子立刻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嗖嗖”地跑了出去!   而这一刻,龙小羽跟着风倾野往远处走,野哥还在不解的向他问道:“你不是说让我拖到日落时分吗?这咋拖啊?现在太阳才刚偏西!”   “要不然咱们杀回去,一直打到太阳下山再出来?”   “那倒不用!”龙小羽一边走一边笑着对风倾野说道:“你当我临走的时候踹的那一脚,是因为闲着没事吗?”   “我一脚把他踢倒,让他摔一下受点惊吓,最好还把哪块儿摔出点轻伤,那个姓阎的知府就没工夫出来审案了,现在他还哪有心思跟那个女犯人较劲?” 第1776章 破个奇案又何妨、效仿沈郎、端坐现场   “也对!”风倾野想了想,这个方法确实比他在大堂上挨板子好一些,于是就跟龙小羽快步向着远处走去。   此时小羽哥一回身,把剩下的那七八根火签全都射了出去,打得那些跟上来的衙役纷纷抱头鼠窜!   这一下他们身后也没人再跟着了,于是小羽哥带着老野,很快就消失在潮州城里。   说实话龙小羽的心里现在还有些纳闷,一个不捞钱的官员却对百姓出手这么狠,这姓阎的家伙,到底是什么路数?   ……   而与此同时,就在龙小羽探访后宅,风倾野在前堂噼里啪啦地挨打之时。   他们这个小组的第三个人,大鼻子吴六狗也来到了粳米巷。   说实话,吴六狗到现在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虽然他跟随沈渊时间很长,对沈少爷破案子的路数风格非常了解,但这并不能代表他也会破案。   其实这就像有一个人看了一辈子的电影,但你让他拍个视频都拍不好一样,能看出别人做的对不对是一回事,但自己能不能做对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吴六哥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摆出了沈渊平时破案时那副似笑非笑、胸有成竹的样子。   毕竟破案啥的咱学不会没关系,那就先从表面功夫学起,案子能不能破两说着,但是这架势必须得摆足了!   吴六哥在粳米巷街口这边找到了一个卖瓜子的小贩,看穿衣打扮就是本地的住户。   然后他买了一包瓜子,一边吃一边聊天儿,没说几句就引着那个小贩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昨天的那场命案的事情。   “真惨啊!我跟你说,可吓人了!”只见那个瓜子小贩摇头说道:“那陈家屋里七个人死了一地,案发的时候那家的媳妇秦氏嗷的一声惨叫,整个胡同都听见了!”   “等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冲进陈家院子里一看,好家伙!满屋子都是死人,个个七窍流血!”   “然后捕快来了,那个秦氏就被抓住了是吧?”这时的吴六狗尝了一粒另一个袋子里的瓜子,然后眼前一亮!   他眉开眼笑地说道:“杨梅味儿的,这我也喜欢!把这个再给我来二两!”   “好!”那个小贩连忙给他称着瓜子,还接着吴六狗的问题说道:“可不是吗?官府很快就来人,上去就把那个秦氏抓走了!”   “当时天晚了,还是今天早上判的案子……听说塞了站笼了。”   “一进站笼,估计也就完了,”吴六狗听到这里,脸上带着可惜之色接口说道:“看来那个秦氏想活着出来,怕是难喽!”   “可不是吗?”那个小贩用一张半干不干的荷叶,三下两下包好了瓜子,往吴六狗的手里一放。   在这之后吴六狗又接着问道:“对了,听说死人的陈家还有个孩子……现在在哪儿呢?”   “在他们西院的赵老实家里放着呢……陈家那边还剩个老苍头,是陈家的老佣人,带着那孩子连个住处都没有。一老一小现在寄住在邻居赵老实那儿,孩子才六七岁吧?小黄毛丫头怪可怜的。”   “还有一个老佣人?”吴六狗听到这话,皱了皱眉说道:“他怎么没被抓起来问话?”   “那老头昨天根本没在家,到乡下收账去了,恰巧躲过这一劫,”瓜子小贩摇着头说道:“要不是他当晚不在,他肯定也是被毒死的命!”   “因为他不在场,所以就没有嫌疑,衙门审案压根儿就没提他去,就在家守着陈家那个小姑娘呢。”   “现在就一个老苍头带个小丫头,他们陈家的钱财可不少!”   只见那个瓜子小贩满脸羡慕地说道:“要是能护着她长大成人,那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可惜就是没爹没娘!”   “还有陈家那个小寡妇,可惜了……”   “嗯?”当小贩说到这里的时候,吴六狗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对!   当然人家陈家全都死了,现在那个站笼里的秦氏确实是个寡妇没错。可是看到这个小贩脸上的神情,吴六狗忽然想到了,原来是哪一点不对!   小贩叫人家小寡妇的时候非常顺溜,这绝对不是第一回了!   “陈家媳妇秦氏的丈夫,早就死了是吧?”吴六狗连忙向着这小贩问道。   “一年前就死了啊?”瓜子小贩随即答道:“那个秦氏在陈家当寡妇当一年了,就在家里侍奉公婆,也不说改嫁什么的。”   哦!这倒是个新情况!此时的吴六狗心里琢磨着,原来被阎知府当杀人犯抓起来的秦氏,是个在夫家寡居的妇人!   她丈夫已经死了一年……这件事会不会跟案情有关?   ……   “得嘞!瓜子儿味儿不错,下回还上您这买!”吴六狗在这里收集了一些信息,看到那个瓜子小贩开始东拉西扯,说的东西已经再没什么用了,于是他拎着两包瓜子儿,笑呵呵地走开了。   在这之后他绕着粳米巷这个胡同转了一圈儿,很快就找到了案发的院子,衙门的封条还结结实实地贴在大门上。   绕着院门走开了一点儿,吴六狗一跃而上,用手勾住墙头,然后手足并用跳了过去。   跳过院墙以后之后,他喘了口粗气,按住了腰刀一步步向着院子里走去。   因为天气炎热,此时所有的尸体都被办案衙役给拉走了,就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院子,因为所有的地方全都贴着封条,所以更显得一片萧条。   吴六狗撕开了房门的封条,打开房门向里边看了一眼,然后就走了进去。   屋中的地面上全都是破碎的碗碟,颇有些惨不忍睹,桌子和椅子都被推翻,周围一片狼藉。   地上还有零星的血迹,吴六狗仔细观察了现场之后,找了一把最舒服的椅子,扶起来坐在了那上面。   在他身边四周就是案发现场,前方打开的房门外面,是一片被大树阴凉遮住的院落。   ……   在这一刻,吴六狗真想自己手里也有一支烟,这时他一定会把它点起来,然后像少爷那样吐着烟雾,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把当时案发的情形复原出来。 第1777章 云封雾锁寻真相、横梅仰月、人过西墙   可是他没有烟可以抽,于是吴六狗打开一包瓜子,想了想之后索性抓起一把全都放进嘴里,然后“咔咔”的好一顿嚼。   一般只有不会嗑瓜子的孩子才会这么吃,不说实话那味道是挺过瘾的,但也确实扎嘴。   吴六狗把瓜子的渣子吐出来之后,觉得这些东西好像没什么用,不过终究他的心境还是平静了下来。   门外树影摇动,地面上阳光形成的斑点也在若隐若现的闪烁,屋子里淡淡飘送着饭菜馊掉的气味。还有一部来自砒霜的淡淡苦味。   在这一刻,周围一片死寂。   虽然外面阳光灿烂,但屋子里却充满了阴森的味道。灼热的阳光和心里的冰寒,安然静谧的环境和曾经残忍诡异的血案!   这鲜明的反差,让人觉得身处其间,就像是停留在时间的漩涡里,任凭周围的一切场景,在眼前晃动更迭……   在吴六狗的心里,地面上的死尸开始一个个地浮现出来,他们正在死前的一刻。   这些人有的满脸是血地仰天抽搐,有的推倒了桌子和凳子,正在拼命挣扎。他们的双眼满带着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呻吟,倒在地上逐一死去!   而这时,院落的外面站着一个俏丽的女子,正在和她的女儿玩耍,阳光洒在这对母女欣喜的脸上……   此刻,应该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这一切,看着那对母女,也在看着屋子里所有人惨死的过程。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阴狠和仇恨,满带着狠毒和快意……他就是凶手,他在哪儿?他究竟是谁?   ……   以往在这个时候,少爷一定会脸上露出微笑,他会说不对,这里面有问题!就在这些细节里,案犯已经露出了马脚。   可是我不是他,我啥也看不出来!我武功武功练不成,破案破案学不会,我只有一个大鼻子可以帮助少爷,在他不需要嗅探的时候,我就是一个无用的旁观者而已……   妈的那双眼睛,他到底在哪里!   吴六狗想到这里,“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他把椅子绊倒放回原位,又从地上捡起了自己吐掉的那一团嚼碎的瓜子皮。   他把瓜子皮放到衣袋里,一步步走出房间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在这之后他的目光忽然一转,向着院落里的一堵墙看去!   青墙碧瓦,墙头上正有几朵调皮的梅花探出来。“赵老实……”吴六狗一边念叨的这个名字,一边一个箭步上去纵身一跃,伸手勾住了墙头!   ……   当吴六狗在墙头上落下来的时候,院子里一家人正在吃饭,六哥的轻功不行,脚步声沉重得就像一口水缸坠地一般,瞬间就弄得一桌子人都惊愕地回头,向着这边看来。   桌边上有一个壮年男人和一个男孩,估计是赵老实和他的儿子。还有一个老头和一个女孩,看来这就是陈家幸存下来那个小姑娘,和那个老苍头了。   “衙门办案的,”吴六狗从怀里掏出个腰牌,向着众人一晃,最后就把腰牌重新揣了起来。   如果面前这几个人里有眼尖的,他也许能看见,那块腰牌上还有“京师巡房营”的字样……不过对百姓来说,只要是腰牌就行,他们哪里敢去仔细辨认真假。   吴六狗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人,他默不作声地走过去,然后居然就自顾自地搬过一个凳子,在石桌旁边坐了下来。   一般来说别人家在吃饭的时候,是很少有人做出这样举动的,这既不礼貌也有蹭饭的嫌疑。   不过吴六狗身上带着腰刀和腰牌,而且明言自己是办案的,院子里的人自然也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此刻石桌上的饭菜非常简单,只有两菜一汤和几碗米饭而已,桌边的四个人,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都有六十多岁了,满头白发。那个六七岁上下,身体瘦弱,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小丫头,肯定就是陈家的闺女,   另外两个人,其中那位壮年汉子大概三十岁,长着一副普普通通的长脸盘儿。还有一个同样也是六七岁的小小男童,正在用灵动好奇的目光看着吴六狗。   “你们是陈家的闺女,还有家中的老佣人对不对?”吴六狗看见桌上还摆着茶盘和茶盏,他头也不抬地给自己倒了一盅茶,然后一仰头喝了下去。   “对啊……官爷!”这时那个老头颤颤巍巍地答了一句,看他的样子,眼神中有点惊慌。   而这时,旁边的小丫头眼圈又有点发红,吴六狗放下茶盅叹了口气,看了看她,向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榕娘。” 小丫头有点胆怯,桌下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老头的衣角……这场景,真是看得人分外心酸。   小丫头在一年前死了父亲,又在昨天死了全家,唯一的娘亲还在知府衙门里不知生死。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佣人,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榕娘……好名字。”吴六狗感慨地说道:“榕树能落地生根,开枝散叶越长越大……我相信你也能!”   小姑娘的眼神依旧躲闪着不敢看他,不过眼圈儿却有些红了。这时的吴六狗又是一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那个中年汉子。   “赵老实是吧?这是你儿子?”   “对……我大名叫赵极,这是我儿子小宝……街坊都管我叫赵老实。”   这个汉子一说话,话语间带着点儿嗡嗡的鼻音,看他的样子并不怎么会掩饰脸上的神情。   此时纳闷、诧异、猜测和担忧这些表情全都写在他脸上,看起来真像他的外号那样,是个老实人!“我姓吴,”吴六狗笑着说道:“要是还有饭,就给我来一碗好不好?”   “……对了,昨天晚上案发的时候,你在哪儿?”   这一句吴六狗是脸上带着笑意说的,可是前一句和后一句的内容却带着巨大的反差。这突然而至的冲击,顿时让赵老实全身上下就是一震!   “昨天晚饭时分……我在家里带着孩子吃饭呢,吴先生不信,可以问问小宝!” 第1778章 淡然一笑心震荡、毒如蛇蝎、心似砒霜   说着这个赵老实就站了起来,用衣襟擦了擦手说道:“饭还有呢,我给您盛一碗,就是菜让我们吃残了。”   “没事没事,菜汤泡饭我最喜欢了。”吴六哥笑着说了一句。   随即赵老实就回屋去盛饭了,而这时的吴六狗又把目光,转向了陈家那一对主仆。   这一次他的目光带着冷森森的味道……“吃完了吗?”   六哥说了一句话,腔调中同样没有带着丝毫感情,那个老苍头吓得浑身一震!   之后他连忙起身,这一下子甚至把拉着他衣襟的小姑娘,也给带了起来。   “吃完了……您要是没事,容我们先告退!”   老苍头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哆哆嗦嗦,而这时吴六狗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老头带着小姑娘连忙转身出去,而这时那位小男孩儿赵小宝,却用惊讶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众人,显然小家伙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吴六狗已经开始怀疑赵老实了,向他问出来的那句话就是证据。   同时吴六狗还把那一对主仆打发出去,其实就是想要单独面对案犯而已,以免那个小姑娘和老头会有危险!   院子里就剩下了吴六狗和那个小男孩赵小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没过多一会儿,赵老实就拿着一双筷子和一碗盛好的米饭走了出来。   吴六狗接过碗,在上面深深地闻了闻,他那个硕大无比的鼻子,似乎要把米饭的香味儿一口气全都吸进去。   “好香的饭!”吴六狗把饭碗放下,然后拿起一个汤勺,把盘子里的菜汤一勺一勺地舀起来往米饭上浇。   这时那个赵老实不说话,他那个儿子赵小宝也不出声,舀了两勺汤之后,吴六狗回头看了看那个小男孩:   “昨天傍晚的时候,隔壁陈家的院子里传出惨叫声之前,你是和你爹在这里吃饭吗?”   “……对啊!”小男孩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就是啊!和爹吃饭来着。”   “小孩子可不许撒谎哦?”此时的吴六狗和颜悦色地看了一眼小男孩赵小宝,之后他拿起筷子,把饭碗端了起来。   “他们陈家一家人都是死于砒霜,这个你知道吧?”吴六狗一边用筷子把菜汤和米饭和匀,一边抬起头神色淡然地看了赵老实一眼。   这表情绝了,肯定跟少爷一模一样!吴六狗心里暗自给自己鼓掌……其实他还不知道,自己脸上那个大鼻子,永远跟沈渊少爷的形象不搭边儿。   “知道啊?”赵老实一边看着吴六狗把饭碗端到了嘴边,一边说道:“整个粳米巷里的街坊谁不知道?”   “那砒霜,”就见吴六狗把饭碗拿到嘴边,却忽然双目如箭,看着赵老实说道:“就和你下在我碗里的砒霜,是一样的!”   “嗯?”在这一刻,蓄势待发的赵老实猛然就想站起来!此刻他的双手已经攥紧了拳头,眼中也露出了凶光!   可是他还没等站起身子,却发现眼前刀光一闪!   石桌上叮当作响,那碗下了砒霜的米饭和筷子,全都在桌上乱滚。   吴六狗依然低着头,可他的刀已经抽出了刀鞘,闪电般搭上了赵老实的肩头!   ……   在这一刻,那个赵老实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眨眼之间就会束手被擒,此刻他脸色灰白,已是气急败坏!   “在我跳过来的那一截院墙上,”这时的吴六哥淡淡地说道:“墙头的瓦片被人磨得油光水滑,明显是经常有人出入。”   “陈家是有钱人家,他们的墙那边是青砖铺地,看不出什么。可是你家家境一般,你这边在墙角下的泥地上,印痕累累,全都是梯子的痕迹!”   “所以在我跳过墙来的时候,我先是看了墙头,然后又看了地面……在这个过程中,你一直在看我,你以为我不知道?”   “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是……”此刻听到吴六狗说到这里,小男孩赵小宝忽然开口想要说话。   “闭嘴!”可是那孩子才刚刚说了两个字,赵老实就咬牙切齿地说道:“没错,人是我杀的!”   “隔壁陈家一家七口,全都被我把砒霜下在饭里毒死了他们,就像我刚刚想要毒死你一样!”   “我一看到你跳过院墙时,留心痕迹的样子就知道,今天怕是没有幸免之理。所以我打算杀了你之后,带着儿子远走高飞……可是你怎么知道,这碗饭里有毒?”   此刻那个小男孩赵小宝,也一下子呆住了!他此时正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的父亲……看样子这孩子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父亲竟然是杀人凶手!   而此时赵小宝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那位赵老实接着说道:“既然你是公门中人,要么现在就把我抓走,我在公堂上自然是供认不讳。”   “要么现在就杀了我,我也是毫无怨言……动手啊!”   此时这位赵老实血灌瞳仁,看起来就像一头暴怒的野狼一般!   ……   “所以说,你蠢得都不行了。”这时却见吴六狗笑了笑。   他右手握刀顶住了赵老实的脖子,左手拿起一根筷子,拨弄着桌上的饭粒,冷冷地说道:   “因为砒霜有苦味,下毒的时候必须要防备吃下毒药的人,因为味道辨别出不同,所以陈家那边杀人的砒霜毒药,是下在甜汤碗里的。”   “至于你,你第一没有从房间里盛出一碗汤,把毒药下在里面给我喝。第二你还口口声声地说,你在陈家的饭里下了药,你明显说错了案情。”   “还有第三,你不知道我是怎么察觉出,你这碗饭里有毒的吧?我甚至一口都没吃呢。”   “因为我这个大鼻子,可以轻易闻到毒药的气味,尤其是砒霜。”只见吴六狗一边说着,一边自信地笑了笑!   “可是在我进入了院子以后,在桌边上坐下之后,我就发现你身上并没有毒药的气味。”   吴六狗对着赵老实说道:“反而是你在屋子里盛饭出来之后,身上才开始带着新鲜的砒霜味道,这味道浓烈到,我想闻不到都不行!” 第1779章 急如星火乱如风、凶犯安在、何去何从   “昨天晚上哪怕是你摸到了一小撮砒霜,即便是过了十个时辰以后,我都一样可以清楚地闻出味道。所以你在这之前,并没有接触过砒霜!”   “……反倒是他,”当吴六狗转过头之后,他目光紧紧地盯住了院子里的一个人,冷冷地问道:“他的手上却有砒霜的味道,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赵小宝?”   当吴六狗的目光看向了院落中那个孩子,此时不仅仅是赵小宝浑身上下一颤,就连他爹赵老实也咬牙切齿,满脸愤恨之色!   赵老实正要说什么,却忽然感觉到他肩头上的钢刀一紧!   吴六狗冷冷地说道:“你家里收藏着砒霜,但却并不是你毒杀了陈家。”   “然而当隔壁陈家被砒霜全都毒死之后,你检查了自己的砒霜瓶子或者是罐子……发现的上面有动过的痕迹。”   “而你们全家上下只有两个人,所以你怀疑你的儿子赵小宝,就是毒死陈家一家人的凶手。就因为这个,当我在越过墙头来到这里时,你发现你儿子可能要暴露了!”   “在这种情况下,你回去在米饭里下毒,那时才是你手指第一次接触瓶子里的砒霜……我说的对吗?”   吴六狗说完之后,见到赵老实满脸铁青却是无力反驳,他便是冷冷的一笑!   在这之后,他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才六七岁的小男孩……赵小宝。   ……   “你身上砒霜的味道,一进院子我就闻到了,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那个孩子,正在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的父亲,刚刚他听到吴六狗前面的那番话,这孩子还以为父亲是杀人的凶犯。   可是在吴先生说完之后,他又发现自己的父亲,居然不是凶手!   所以此刻的赵小宝脸上的神情古怪万分,好像是知道什么,却不肯说出来。   偏偏这个时候,这位吴先生淡淡的向他说道:“所以赵小宝,你只要告诉我隔壁的人,是不是你杀的就行。”   “不是!”这个孩子回答得斩钉截铁,就见他此刻瞪圆了双眼,向着吴六狗摆出了极其认真的表情。   “不是我杀的!”   “好吧,”而这时的吴六狗居然放下了赵老实肩头上的刀,然后就见他收刀入鞘,随即站了起来。   “不是你就好……”吴六狗竟然就这么相信了!   此时的赵老实和孩子赵小宝全都惊呆了,而这一刻就见吴六狗笑着说道:   “因为我刚才问你们这些,实际上是想排除你们的嫌疑。我能看出这孩子说的是实话,而你这个当爹的说自己是凶犯,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而已。”   “您这就信了?”这时的赵老实也觉得十分难以理解,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原本自己和孩子这边的作案嫌疑,凭这么三言两语的,就解释清楚了?   这个大鼻子吴先生目光毒辣,嗅觉更是极其惊人,可是他竟然就这样轻飘飘地相信了小宝,把他们父子俩排除在杀人疑犯以外……这怎么可能?   而这时吴六狗一边转身出去,一边淡淡地笑着说道:“你们两个既然不是杀人凶犯,也就无须害怕,那个砒霜瓶子也先不要去动。”   “我一会儿就把真正的凶犯给你抓回来看看,刚刚在院子里,身上有砒霜味道的……可不仅仅是你儿子一个人而已!”   “啊?”在这一刻赵老实和赵小宝一起,惊讶地瞪圆了双眼!可是他们两个人的神情虽然都是惊骇至极,仔细看却稍稍显得有些不同。   与此同时吴六狗却是快步走了出去,看他的样子,好像他也很着急!   ……   一路顺着砒霜的气味走出了粳米巷,吴六狗在巷子口站住了脚步,随后他用鼻子在风中轻轻一嗅,目光就转向了一个方向。   那个老苍头带着陈家硕果仅存的小姑娘陈榕娘,两人就在巷子口一处茶摊上坐着。   这俩人因为房子被官府封存已经无处可去,之前是赵老实好心,才收留他们在家里吃午饭的。   而他们这一老一小,刚刚又被吴六狗从赵老实家赶了出来,现在就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所以只好在茶摊上找个小板凳上坐下,要了茶在那里喝。   这时的吴六狗隔着街道一抬头,就发现那个女孩子正端起茶盏,朝着自己的小嘴上凑……眼看着她就要喝下那杯茶!   吴六狗嗷儿的一下子,就扑了过去。隔着两丈多远的距离,他一刹那之间就到了!   六哥甚至都没来得及伸手去阻止,而是整个人向着桌子撞了过去。当他踢飞那张小小的茶桌之际,吴六狗身形转瞬间在那个老头子,和小姑娘陈榕娘中间穿过!   千钧一发之际,吴六狗伸手拍掉了小丫头手上的茶盏,阻止了她喝茶的动作!   然后六哥“咣”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不但他自己摔得人仰马翻,甚至被他踢飞的那张小桌,都被他的身体砸得粉碎!   一刹那间,这老苍头和榕娘小姑娘俩人中间没了桌子,而且闪电般冲过来的这个人,还栽倒在地上摔得四仰八叉,他们两个人全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而这时的吴六狗却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他脸上带着微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走向了那个老苍头!   ……   “你下乡收账,正好不在现场,因此逃过了一劫。”   只见吴六狗冷冷地说道:“在陈家一家死光之后,只剩下了一个秦氏,她却是本案最大的嫌犯!”   “在这之前你早就知道,本地府台阎大人破案的时候粗疏莽撞,而且一贯的喜欢屈打成招,所以用不了两天时间,秦氏也会死在官府里。”   “然后整个陈家,就只剩下了万贯家财和一个小女孩……你打得好算盘!老东西!”   当吴六狗说完这一番话以后,他已经走到了那个老苍头面前。而这时那个老头却是满脸的愤怒和恐惧,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吼道:“你说什么?不要胡说八道!” 第1780章 一盏清茶又相逢、杀迅惊闻、你是真凶   “被我说中了是不是?”而这时的吴六狗却淡淡地笑着,对那个老头说道:   “你在赵老实家院子里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你身上有砒霜的味道,而现在那个味道还留存在你身上。”   “你刚刚给那个女孩子的茶里下了毒,用茶叶的苦味掩盖住了砒霜的味道。所以你身上有陈旧和新鲜两种砒霜的气味。”   “这个案子发作之后,只有你才能从中间得到极大的好处。现在你还想否认这个案子,就是你做的?”   ……   “你怎么能如此胡说八道?”这时那个老苍头慌忙之间既想往后退,却被吴六狗伸出双手,两支铁钳一样的手,随即就把老头的手抓住了!   而这一刻,那个老头脸上又是惊慌又是恐惧,吴六狗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虽然其中还有很多环节没清楚,但这个案子的凶犯,终于还是被他抓住了!   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手破案,就能成功逮住了凶犯,这中间甚至连半个时辰的时间都没用到!   看来我还有点用嘿!正当吴六狗钳制住老汤头的双手,心中暗暗高兴之际……陡然间!   那个老苍头脸色胀得通红,拼命挣扎之时,忽然一下子停住了!   之后他“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一瞬间老头的眼白已经变得一片血红,鼻子和耳朵里也渗出了血丝!   这个老苍头的身体拼命扭动着,吴六狗万分惊愕的一松手!   随即这个老头就倒在了地上,就见他疯狂地抽搐,指甲在地上的青石上咔咔地抓挠着……眼看着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了大街上!   吴六狗手上唯一的人犯,居然就这么死了!   此刻他也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只见六哥一咬牙,飞快地蹲下来,用手在老头的下巴上一捏。   随后吴六狗低头一嗅,然后就是紧咬牙关,骂了一声娘!   在这个老苍头的嘴里,同样散出了砒霜的气味,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居然被毒死了!   他是不是早就在自己嘴里准备好了毒药,发现自己束手被擒之后咬破了蜡丸,立刻服毒而死的?   还是凶手另有其人,在这个老苍头身上下了毒?此时的吴六狗也是满面费解,怎么想也想不通!   街上的行人开始惊叫起来,有人向着远处奔跑,有人则是大声呼喊着,眼看着过不了多久,附近的捕快就会被他们喊来。   而此时的吴六狗连忙抬头,去找那个孩子的身影。   那个小女孩才多大?要是被她看到老苍头死去的惨象,把她给吓跑了,再想找到她可就不容易了!   此时的吴六狗一抬头之间,果然看到了那个小姑娘陈榕娘,吓得脸上一片惨白,正在接连不断地后退。   吴六狗上去一把,就抓住了这个孩子的小手!   “不用怕,我不是坏人!”吴六狗强制镇定,安慰着那个孩子,生怕把她给吓着。   这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此刻在吴六狗的手心上,抖得像一朵在风雨中颤动的小花,小手都被吓凉了!   “没事没事,有我呢,你不用担心……呼!”   吴六狗一边牵着小姑娘的手,一边抬起头来向着四下观看……附近有些人已经探头探脑地聚拢过来,甚至有的人手上还拿着家伙。   显然这些街坊邻居是把吴六狗当成了凶犯,因为他刚才冲过来之后没用多久,那个老苍头就死了。   吴六狗深深地吸了口气,在这个时候他本来应该尽快离开此处,要不然他不是被街坊堵在这里,就是被随即赶来的大批捕快包围。   可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向街心上走了两步,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茶盏碎片。   当他把碎片放在鼻子下面一闻,随后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这茶盏碎片上,带着淡淡的铁观音茶香味。   此刻的长街中心,邻居街坊全都隔得远远的面带戒备之色,街心上只有吴六狗牵着这个小女孩的手。   那片茶盏碎片从他手上滑落,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吴六狗也低下头,看向了面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小丫头。   “我刚才闻的,就是我从你手中打落的茶盏,”吴六狗脸上带着奇怪的神情,向着那个小丫头榕娘说道:   “当我扑过来时,从你手里打掉了茶盏,因为我是反手把它打掉的,所以它一直飞到街心才被摔碎。”   “我闻过了,你的茶盏里没有毒。”   “所以刚刚不是那个老苍头给你下了毒,而是正好相反……你下手毒死了他!”   “原来陈家七口被人毒杀的案件,是你做的!”   ……   此刻那个小姑娘听到了吴六哥的话,她也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大鼻子叔叔,这个时候,榕娘小姑娘的眼中,正闪着奇异的光芒!   ……   这件事要想说清楚,还得从吴六狗跳到赵老实家中的院子里开始讲起。   当吴六狗来到石桌前坐下,开始说话的时候。他就非常清楚地嗅到石桌边的四个人当中,有两个人身上有砒霜的气味。   这两个人就是:赵老实的儿子赵小宝,还有那位老苍头。   在这之后他立刻想到,老苍头非常及时地避开了案发时间到外面收账,导致他逃过了昨晚的一劫。   同时在他回来之后,陈家还只剩下了一个小姑娘,连同那万贯家财一起落在了老苍头的手上!   因此在院子当中,同样的身上有砒霜味道的赵小宝嫌疑反而更小一些,最值得怀疑的其实是那个老头。   在这种情况下,吴六狗果断决定将他们分隔开来,因为那个老苍头距离小姑娘榕娘和赵小宝两个孩子都太近了。   吴六狗身上的武功并不强,也没有那种眼力,能看得出别人是不是功夫高手。他担心那个老头一旦要是会两下子,就很容易伤到两个孩子。   此外他还得尽快排除赵老实和赵小宝两人身上的嫌疑,所以他才会把老苍头和小姑娘陈蓉娘先支走了。   在这之后审问的进程果然飞快,赵老实明明不是凶犯,却误认为自己儿子是凶犯。所以他先是想毒杀吴六狗,然后又在饭里下毒被吴六哥识破之后,想替自己的儿子顶罪。 第1781章 艰险奇绝凭嗅探、如此神技、谁可比肩   而他的儿子赵小宝,最开始还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下毒凶犯,可是当他听说不是的时候,这个小男孩儿显然是极为吃惊!   可是那个时候,吴六狗已经没有功夫去审讯赵小宝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六哥既没有办法上刑,又没有办法威逼。而且那个赵小宝很显然是打定主意,不想把实情供认出来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吴六狗却不能耽误一丁点时间,因为那个老苍头很有可能发现情况不妙,就此跑掉!   于是吴六狗用极短的时间,排除了赵家那对父子的嫌疑之后,连忙就出来找人。   ……   可是随即他就看到了老苍头和榕娘两个人在街对面喝茶,他担心老苍头杀掉小姑娘灭口,于是赶紧冲了过去。   在吴六狗打掉了姑娘手里的茶盏,连人带桌子摔出去之后,当他站起来返回老苍头的身边。   果然吴六狗在老头的身上,发现了陈旧和新鲜两种砒霜的气味。再结合之前的案情,吴六狗那个时候就已经认定了,老苍头绝对就是凶手!   可是老头却忽然间被离奇地毒死了,甚至于吴六狗一瞬间就想到,会不会是老苍头自己服毒而死的?   在这之后,情况又在一瞬间,发生了一次离奇诡异的大逆转!   ……   当吴六狗牵起那个小姑娘陈蓉娘的时候,他忽然嗅到那个小姑娘的身上,同时也有陈旧和新鲜两种砒霜的气味……吴六狗在这一瞬间就傻了!   然后他牵着那个小姑娘的手并没有走,找到了榕娘刚刚使用的那个茶盏。   随着他在碎片上嗅探,随即吴六狗就发现陈榕娘小姑娘用过的茶盏碎片上,并没有茶里被下过砒霜的味道!   而吴六狗在发愣的那段时间里,也终于想清楚了自己判断上的错误,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发生的,就在他跳过陈家和赵家之间那面院墙的时候!   从他走到石桌边刚开始问话,那个小姑娘榕娘的手就一直牵着老苍头的衣角,就是那只小手上,带着陈旧的砒霜气味!   所以吴六狗才会一直误以为,这个味道是从老头的身上飘出来的,可是实际上这股味道,却是属于那个看似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而刚才这个老头之死,显然也是因为他刚刚被下了毒。   老苍头身上陈旧的砒霜气味,来自于他被榕娘小姑娘摸过的衣角。而他身上新鲜的砒霜味道,则是因为他刚刚才喝下了毒药!   所以就是榕娘小姑娘,刚刚在茶里下药毒死了老头。而小丫头手上陈旧的砒霜气味,和她今天杀人的事实放在一起,就能清晰地表明……她才是杀人案犯!   ……   所以那个小男孩赵小宝,他在想要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才刚刚说了“那是”两个字,就被他爹给打断了。   赵小宝想说的应该是:墙角的梯子印是他来回搬梯子过墙的时候留下的,这个赵小宝和榕娘小姑娘俩人年岁相近,他们两个大概是一对玩伴。   所以他童心未泯,频繁的在两家之间的院墙上跳来跳去也没人说什么,小男孩儿是为了抄近道,懒得走大门。   而正因为他俩是玩伴,所以赵老实家里藏着砒霜的事,很有可能是赵小宝自己告诉榕娘的。   在这之后,当昨晚赵小宝发觉隔壁满院子的人被砒霜毒死,他连忙去检查自己家里的砒霜,甚至一度打开了瓶子。   因此昨天晚上,赵小宝才会在手上留下了砒霜的味道,到现在那个味道已经变得陈旧些了。   当时的赵小宝显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动过砒霜,因此他也不知道凶犯是谁。所以后来他爹赵老实想在米饭里下砒霜毒死吴六狗,并且当众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时,那个赵小宝才会如此恐惧。   在这之后,当吴六狗排除了赵老实的嫌疑,而那时赵小宝的心中就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罪犯!   他那时已经知道是谁动过砒霜了……就是他的小朋友榕娘!   所以他是为了保护他的朋友,才会死活都不肯说话的!   ……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当赵小宝查看砒霜时,他的举动显然是被他爹发现了。也因此赵老实才会认为是儿子赵小宝下毒,杀了隔壁院子里的人。   在这一刻,所有的线索都已经闭合,吴六狗知道自己只要把刚刚的全部猜想验证一下,他就能确定本案的杀人凶手,就是此刻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姑娘陈榕娘!   眼看着周围的人越围越近,吴六狗正在不知如何是好,而他却一抬头之间,却忽然看到对面的房檐上,高高地站着一个人!   ……   此刻的龙小羽正居高临下,静静地望着这位大鼻子六哥,吴六狗也终于松了口气。   龙小羽及时赶到,他一定是一路打听着来到了粳米巷的。   吴六狗见到龙小羽后,毫不犹豫地放开了小姑娘的手,从自己腰间慢慢拔出了腰刀……就在刀锋出鞘的一瞬间,周围的那些街坊邻居立刻开始后退!   而吴六狗则是毫不犹豫,转身便走!   他冲过长街跑到了远处,一闪身就进了胡同,然后他接二连三的在胡同里来回乱窜,没过多久就甩脱了后边跟着他的人。   在那之后他绕了一个大圈,居然又向着陈家的宅院里走去。   这次当他再度翻过院墙,一步步走进陈家的凶案现场时,他的心里却比上一次,越发的毛骨悚然!   此刻他已经知道了,在自己当初的猜测当中,所有的景象全都是真的!而且跟自己脑海中勾勒出来的样子一模一样。   只有一个小小的区别……并不是那个被冤枉的秦氏,带着自己的孩子在院子里玩,因此错过了吃饭的时间。   反而是小姑娘榕娘在下了毒后拉住了秦氏,非要她跟自己玩不可,死活不肯让自己的娘进屋去吃饭!   ……   吴六狗轻车熟路地越过院墙,来到了赵老实的家里,之后他把这对父子叫过来,向他们问起了昨夜的经过。   在吴六狗的逼问下,这两父子一问一答,终于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这案情的前因后果,都跟吴六哥猜测得一模一样! 第1782章 福祸生死两难寻、无奈悲凉、杀生救人   然后那个小男孩赵小宝含着眼泪说,自己家里有一瓶砒霜的事,他只跟榕娘说过。他和榕娘两人亲密得不行,成天在一块玩儿,朋友之间自然是无话不谈。   之前他俩在他家里玩的时候,赵小宝还曾经打开过柜子,给榕娘看过那个瓶子。他还说里边的白色粉末只要一点点就能毒死一个人,当时就得死!   由此榕娘才知道了毒药的事,也就因为这一点,案发之后赵小宝立刻就去查看自己家里的砒霜少了没有……果然他一打开塞子,就发现里面的药少了小半瓶!   现在案情已经全部调查清楚了,唯一剩下的疑点就是作案动机。   那个小姑娘陈蓉娘为什么要如此狠心,把自己的全家人全部毒死呢?   在这之后,当赵老实发觉自己家父子两人都没有杀人的嫌疑,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却见吴六狗突然向着赵老实问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问你……你家里预备那么大一瓶砒霜干什么?”   “别是跟我说是打算药耗子之类的,你那瓶药,毒死三十个人都有富裕吧?”   ……   吴六狗的这句话说得赵老实顿时就是一愣,因为这位吴先生的问题,他根本就没法解释得清楚!   一个平民老百姓家里藏着一瓶剧毒的砒霜,而且案发地就离他家只有一墙之隔,即便能够证明他并不是下毒者,但他存放砒霜的行为也是包藏祸心!   “更何况今天你还在米饭中下毒,想要毒死我……”吴六狗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神态自若地看着这一对父子。   这淡淡的话语中,却充满了阴森的味道!   “还有你……”此时的吴六狗又转头看向了那个孩子赵小宝:“你刚刚明知道下毒的凶手是谁,却对官府来人故意隐瞒不说。”   “所以你们两个父子都够喝一壶的……除非你们听我的话。”   吴六狗这番话说得赵氏父子俩人都是全身一震,在这一刻,他们惊愕地看着这位大鼻子吴先生,完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要你做的事非常简单,”只见吴六狗淡淡地说道:“老苍头刚刚已经在巷子口那边被毒死了,用的依然是砒霜。”   “这次下毒的是谁,我想你们两个的心里也一定很清楚。”   “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命案,”吴六狗看了看赵老实说道:“这件事要是被官府知道,那个阎知府再怎么混蛋也能想明白,被他塞到站笼里那个妇人秦氏,其实并不是杀人凶手……因为凶手现在还在外面杀人!”   “我要你们父子俩去官府申诉,告诉那个糊涂蛋阎知府,刚刚老苍头不知被何人所杀,因此秦氏也可以解开嫌疑。”   “最起码让阎知府暂且把秦氏从站笼里放出来收押,这样秦氏也不至于熬不到明天就被站死了。”   “你们只要做了这件事,我想办法将你们从轻发落,在最终判罪的时候给你们两父子讲一句情。”吴六狗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去府衙,或者直接逃走也行。”吴六狗走到院门口转过身,向赵氏父子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大鼻子道:   “只要你们能逃得过我的追踪,就算你赢!”   ……   好家伙吴六狗这番话说的还真是霸气,这赵氏两父子听完之后一时之间愣在了当场。   此时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讶异和震惊……还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凉!   ……   等到吴六狗走出了粳米巷之后,他随即就看到风倾野手提着大铁扁担,在街口上一晃。   随即吴六狗就跟了上去,他远远地跟着风倾野的身影,一路左拐右拐走出去很远。   之后他们来到无人处,跳过一堵院墙,眼前是一片衰败的院落,四处杂草丛生,看来是一间无人的破庙。   在庙宇的廊檐下,阳光被遮住阴影的台阶上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一身儒衫打扮的少年龙小羽,还有一个就是那位杀人凶手陈榕娘!   小姑娘此刻坐在台阶上,显得只有小小的一团,居然看起来甚是可怜,吴六狗一看见她,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得到就这么大点儿的一个小姑娘,竟然杀死了自己的全家!   而这时的龙小羽也抬起头,看到吴六狗之后他就笑着说道:“六哥真是真人不露相,破案的本领竟是如此了得!没想到就这么会功夫,就让你把案情弄得清清楚楚!”   “哪有这种事,要是少爷在这就好了。”吴六狗闻言也谦逊了一句,然后他也走到阴凉当中,一边坐下一边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已经传信回去了,”龙小羽笑着说道:“据说少爷离此不远,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赶到。”   当着榕娘的面,龙小羽自然不便把信鸽的事说出来,不过吴六狗当然也能听得明白。   一听说少爷就要到了,六哥的心里也是如释重负。   这次潮州查出的问题非常严重,那个阎知府残忍严酷,对百姓苛刻至极,在他手上枉死的人命,甚至比赃官还多!   这样的情况可以说是一天也等不得了,因为每天都有百姓在他手上无辜枉死,所以沈少爷多来一日,就能救活很多人!   ……   那么龙小羽和风倾野,又怎么会带着孩子等在这里呢?   原来刚刚在茶摊那边,当吴六狗看见龙小羽之后,随即就用手势发出信号,让小羽哥把这个小姑娘带走,并且非常明确地指明她就是凶手。   龙小羽虽然震惊,但对吴六狗的判断却是毫无保留地相信,因此就在吴六狗转身离去之际,龙小羽和风倾野就上前带走了小姑娘榕娘。   当时所有街坊邻居的注意力,都在那位疑似杀人凶手的吴六狗身上,更何况以龙小羽的轻功,想要无声无息地带走一个孩子当然是轻而易举。   因此龙小羽把小姑娘放到了安全的地方,又让风倾野去粳米巷那边等着,接应吴六狗回来。   在这之后龙小羽问起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吴六狗随即把自己的判断向龙小羽说了出来。   这边风倾野和龙小羽听着吴六狗的话,也觉得这个案件千回百转,十分诡异! 第1783章 小小娇娘恨满身、事起何因、血案迷心   只是现在吴六狗虽然可以清楚地指认这个小姑娘榕娘就是凶手,可是却对她的杀人动机一无所知。   因此等到吴六狗说完之后,龙小羽他们三人组的目光也都一起看向了小姑娘榕娘。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全家都毒死?”此时的龙小羽淡淡的向着那个小小的女孩问道。   这时这个才六七岁的小姑娘,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在这一声叹息当中,竟然包含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沉重与无奈!   当小姑娘的话语声从这个破败的院落中缓缓响起,此时这桩毒杀惨案的真面目,也慢慢的在龙小羽、吴六狗和风倾野他们三人的面前,徐徐展开……   原来姓陈的这家资产颇丰,而他们家的大儿子,也就是小姑娘榕娘的爹,却是从小体弱多病。   然后就在七八年前,这位大公子病体沉重,为了娶个媳妇儿冲冲喜,所以才在平民百姓中间找了一个相貌品行都拔尖的姑娘,做了陈家的儿媳妇。   榕娘的母亲秦氏虽然生于贫寒之家,但却相貌出众,性格温婉,她的父母被陈家用厚重的聘礼砸下去,毫不犹豫的就像卖牲口一样,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那个有钱的陈家痨病鬼。   在这之后榕娘的爹身体时好时坏,有时也能行走如常,有时候却接连两三年缠绵病榻,连床都起不来。   榕娘在成婚的第二年出生,街坊邻居都在盛传这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是谁的种……反正陈家大公子是她亲爹的可能性不大。   榕娘就在这样的质疑和嘲讽中长大,只要她一出门就有孩子对她嘲弄谩骂,小孩子在这方面的残忍,往往是成年人难以想象的。   而附近街坊邻居的大人更是如此,不但妇人对小姑娘恶语相向,甚至那些流里流气的汉子也时不时的对小姑娘说:我就是你亲爹!来叫一声爹听听!哈哈哈!   小姑娘那时候因为年纪小不懂事,因为在街上管别人叫爹,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回家还被毒打过。   因此这个小小年纪的孩童,就在心中对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蓄满了仇恨。   至于哦隔壁家的小男孩赵小宝,最开始的时候跟她隔着墙说话,后来又用梯子跳过来,有的时候也带榕娘小姑娘过去,两个人一起玩耍。   在这个连大门都出不去的世界里,这似乎是整个世界给予这个小姑娘的唯一一丝温暖了。   在这之后,就在一年多以前,那个痨病鬼大公子终于还是死了,榕娘也没了爹。   可是陈家却说媳妇儿是他们当年用重金聘来的,无论如何也不许榕娘的母亲秦氏改嫁。   随着小姑娘年纪渐长,懂事了以后,她也慢慢的发现了不对劲。   首先就是家里的叔叔伯伯们都对自己的娘亲意图不轨,不知道有多少次趁着没人的机会顺手就轻薄一把,可是秦氏却不敢声张,只能默默忍受。   还有家里的奶奶和姑姑们,都对母亲极为苛刻,经常虐待,甚至会因为茶太烫了,一抬手就会把热茶泼在娘亲的脸上!   至于像谩骂侮辱这样的事,简直是数不胜数……甚至小姑娘的爷爷也是暗地里图谋不轨。   这个表面上道貌岸然的老头,私下里却是极尽逼迫侮辱,那秦氏被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这个不大点的小姑娘榕娘,日夜都跟在娘亲的身边,晚上都不敢睡觉,非得搂着娘亲才行,秦氏只要稍稍一动她就会醒。而且经常整夜大哭不止。   对这个小姑娘来说,整个世界就像是充满了猛兽的森林,她一时一刻也没感受到安全过。   然后忽然有一天,那个赵小宝指着家里的柜子对她说,他爹藏了一瓶砒霜,就放在那个柜子里。   那里边的药粉,只要一小撮就能毒死一个人,放在汤里喝下去神不知鬼不觉,这小姑娘立刻就像是看到了一线曙光!   然后就在她忍无可忍之际,小丫头终于开始了行动。   有一天赵老实不在家,榕娘和赵小宝在他家院子里捉迷藏的时候,小姑娘趁着赵小宝东躲西藏的机会,果断地跑到屋子里。   她从柜子中找到了那个瓶子,倒出了半瓶药粉用纸包包好,藏在了身上。   之后她回家就到了厨房里,在盛出来的甜汤里下了毒……然后她就趁着大家吃晚饭的机会,死活非拉着娘亲在院子里玩耍。   小姑娘是为了不让她的母亲也喝了甜汤,因此中毒。而秦氏每每在吃饭的时候都会遭到全家的羞辱,因此她也顺势躲开了屋里的晚饭……就这样一场凶案发生了。   ……   当小姑娘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见她冷冷的一笑道:“陈家人个个都该死,即便是再毒死他们一万次,我也不会后悔。”   “只不过当时我却没想到,我娘亲会因为官府糊涂,被抓走之后就非说是娘杀了人……他们甚至都没派过人问我一句,当时的情形是怎样的!”   “我那个赵叔叔赵老实……他偷偷喜欢我娘。”   “嗯?”听小姑娘说到这里,龙小羽和吴六狗又是一愣!   只见小姑娘又接着说道:“我听赵小宝说过,每次他隔墙听到我娘在那边被打,就恨得咬牙切齿。”   “也是他让小宝不要说我是个没准爹的孩子,还让小宝跟我玩,不许小宝说我爹我娘的事,免得我听了伤心……”   “他经常喝酒,醉了就咒骂陈家那些没心肝的人,还偷偷买了一瓶砒霜。”   “……可惜他没那个胆子,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没胆量动手!”   “小宝也恨陈家的人虐待我娘,所以赵叔叔一听说陈家全家人被毒死,他没想到是我下的药,还以为动手杀人的是他儿子赵小宝。”   “还有那个老苍头……”小姑娘冷冷地说道:“陈家全家死干净之后,他就对陈家的家产起了贪念。”   “当时我还以为官府把娘亲带走,问了话以后就会放回来。可是没想到今天早上却听到官府说,案子是我娘做的,还让我娘进了站笼!” 第1784章 如此知府惊煞人、案情蹊跷、听若不闻   清冷的破庙里,只听小姑娘的声音慢慢说道:“我当时就急了,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告诉那个老苍头,说陈家全家都是我杀的,和我娘亲没关系!”   “我让他带我到官府去,证明我娘的清白,可是他却死活不同意!”   “他还笑嘻嘻地跟我说,等我娘死了以后,陈家的家产就全是我一个人的,他会好好护着我,等我长大之后把家产交到我手里。”   “他就是欺负我年纪小,这次要是我承认了杀人,把我娘换回来,他再想霸占家产就没这么容易了。”   “他还说他有个孙子跟我同龄,再过几年就让我嫁给他孙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那个老东西说话的时候都直流口水!”   “所以从今天早上开始,我急着想把我娘亲救出来,一时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小姑娘接着说道:“可是偏偏整个一上午,赵叔叔和小宝全都跟我们在一起,让我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后来您把我们俩逼到巷子口外面,我就说我口渴了想要喝茶,在这之后我就把砒霜下到了那个死老头子的茶盏里!”   “他既然一心惦记着陈家的家产,甚至明知我娘是无辜的都不肯去救,那他就一样该死!”   ……   “我去,原来是这么回事!”   此时听完了榕娘小姑娘的讲述,吴六狗、龙小羽和风倾野也是惊诧地相互对视了一眼。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不大的小姑娘,竟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长大的,而且还因为忧患和恐惧,变得极其早熟。   她完全没有同龄人的天真可爱,反而被仇恨塑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才这么大点儿的一个小孩子,竟然接连毒杀了八个人!   ……   等这个小姑娘说完了所有的案情之后,她也深深地低下了头。   显然她对这个世界既不抱什么希望,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面对这样的一个孩子,甚至连龙小羽都觉得毫无办法!   分明是一桩连伤数条人命的杀人案,但是案子进展到现在,却让人生出了一种无法处置的感觉。   所谓的正义和公平,在整件案子之中颠倒混淆,死者罪有应得,杀人者却反而情有可原,可是她毕竟剥夺了八条人命!   “啥也不说了,等老师来吧!”这时的龙小羽长叹了一声说道:“虽然我觉得这么说挺混蛋的,但是处置这样的事,还是老师比较拿手。”   “尤其是这个女孩……还有那个狗屁不是的知府阎大人!”   ……   随即龙小羽让吴六哥看住了陈榕娘,然后他带着风倾野,两人又奔着知府衙门而去。   等到了衙门口,远远的他们就看到那边围了好些人。   龙小羽和风倾野两人挤过去一看,就见那个赵老实竟然身上带着锁链,被衙役从衙门口押出来,他的口中还大声叫嚷着,显然是极为愤怒!此时龙小羽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刚刚吴六狗已经告诉他,赵老实在六哥的命令下来到知府衙门,替榕娘的母亲秦氏叫屈。   可是他显然没有完成任务,而且居然也被上了刑具,身上还血淋淋的好像挨了板子,这是怎么搞的?   此时的风倾野也是暗自皱眉,两人一起向前方看去,就见那位赵老实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道:“抓了我没关系,你们倒是把无辜的人给放了啊?”   “刚刚我来的时候,在粳米巷那边又发生了砒霜毒死人的事,死者是陈家唯一的大人老苍头!”   “你们说下毒害人的是秦氏,可秦氏都已经被你们抓起来了,就在那边的站笼里关着,为什么外边又有人被毒死了?”   “案情分明还另有蹊跷,可是大人不闻不问,竟然还不把秦氏从站笼里放出来!”   “用不了明天,无辜的人就要在笼子里被站死,那个阎大人还是不是人?怎么能这么拿人命不当回事?”   只听“啪”的一声!赵老实还没说完,脸上就被衙役扇了一巴掌!   只见那几个衙役当中有一个当头的,横眉立目地向着赵老实说道:“你给我闭嘴!竟敢污蔑我们阎大人?”   “我们家大人都说了,那个秦氏既然在凶案发生的时候没有被毒死,那她不是案犯也是从犯!”   “……还有你!你一个街坊邻居平白无故的替女人喊冤,你是不是跟她有奸情?”   “大人刚刚问你,那个老苍头是不是被你毒死的,你还拒不承认!像你这样的刁民,既然打了板子都不肯招供,那就活活儿在笼子里站死你!”   “正好把你和秦氏放在一块站着,让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看着对方是怎么死的……你要是服了就说一声,回去签字画押,招供认罪!”   “要是不服那就站死为止,然后案子具结,你和那个淫妇还是一对杀人凶犯!”   “什么?”听到这话,龙小羽顿时就是一皱眉!   我……此刻的龙小羽想要开口大骂,却终于还是忍住了,心说那个姓阎的知府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按理说就算是他判案的时候糊涂,可是他身为一个正牌子知府,总不至于连这点儿心机都没有吧?   如今赵老实过来替秦氏说明情况,任凭是谁听了以后,最起码都会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案子还没查清楚,当事人秦氏不管是不是罪犯,她都不能死!   可是那个阎知府居然一口咬定,秦氏不是主犯就是从犯,他得出这个结论的唯一根据,就是秦氏还活着!   而且赵老实过来申辩的行径也被阎知府轻率地认定,是这俩人之间有奸情,因此赵老实才会过来替秦氏喊冤。   在这之后,他不去调查今天老苍头死亡的真相,却直接就把赵老实当成案犯,来了个当场刑讯逼供。   赵老实当然是不肯招认,随后就被那个阎知府给塞到站笼里去了!   这他妈当官的是个什么东西?此时龙小羽心中,已是暗自愤恨之极。   案子办到了这种程度,这可就不是轻率的问题了,而且跟破案能力大小无关,阎知府是根本拿人命不当回事,这是草菅人命! 第1785章 堂堂府衙任来去、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这个阎知府的断案方法到现在已经是清清楚楚,只要案件中他怀疑谁,立刻就是一通拷打,若不招认就是站笼伺候!   然后阎知府就把死去的人当做案犯,将案子具结……要是照他这么断案,那案子还有破不了的?   这家伙虽然不贪赃不收钱,但是却仗着自己清廉的名声,将人命至于不顾。   他这一任知府做下来,每一件案子都是办得干脆利落,在那些不明情况的外人眼中看来,自然是又有操守又有能力!   可是只有潮州本地的老百姓才知道,案子到了这家伙的手里,那真是他猜着谁谁倒霉,不是案犯也把你先当案犯整死了再说!   当官当到这个份上,破案子破到这种程度,那真是给块大饼狗都能干。这种人居然也能当上知府?这他妈还有天理吗?   此时的龙小羽见到赵老实被塞进了站笼里,居然就在秦氏的隔壁,不由得恼恨地皱紧了眉头!   本来按照吴六哥的想法,赵老实过去解释一番之后,最差的结果也是把秦氏从站笼里救出来。   哪怕是将秦氏暂时收押,也不用在烈日酷暑之下这么晒着,最起码能多活两天,不至于在这一半天之内就死了啊?   可是谁曾想,那个阎知府的混蛋程度远远超过了吴六狗的想象,到现在甚至连赵老实都被牵连了进去,他家里还有个六七岁的孩子呢!   “真是扯淡!”龙小羽摇了摇头,然后转头就向着风倾野递了个眼色。   事到如今,他俩再不出手也不行了,赵老实和秦氏两个人都没有杀人,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置之不理,等这俩人一死了,讲理都没处讲去!   此时的风倾野早就怒火上冲,手里的铁扁担被他捏得嘎嘎作响,一见到龙小羽的示意,老野挤开人群就走了过去!   “什么人?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哎呀我去!”   那几个衙役关起了赵老实之后,才一回身的功夫就瞧见看热闹的人群当中,有个人走了过来。   他们刚刚开口呵斥了一句,随即就认出了面前这几个人!   这大个子不是今天上午打板子打睡着了那位吗?他还一脚踩碎了我们班头的大腿,把班头当场弄成了个残废。   然后他就跟一个蒙面人一起杀出了府衙,还用火签打伤了十七八个衙役……可是才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他怎么又来了?   “你想要干什么?”   “滚!”   “好的!”   经过了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话,那几个衙役看到风倾野手里的大扁担已经虎视眈眈地举了起来,把他们吓得“嗖”的一下就跑了!   然后风倾野上去就是一扁担,一下就把关着赵老实的站笼打碎了半边!   赵老实身上的铁链“哗啦”一声坠落到地上,也被风倾野一扁担打断,随即老野又两下打碎了关着秦氏的站笼。   “带着她走!”风倾野扁担一指,赵老实身上就是一震!   他毫不犹豫的上前扶起了秦氏,如今这个小寡妇经过了半天站笼的折磨,已经无力地瘫倒在地了。   赵老实把秦氏夹在腋下,连拖带拽的就往人群里走,而此刻的风倾野,却回头看了一眼。   不管他们这两位往哪儿走,龙小羽一定会将他们拦住汇合在一起,在这之后他们就安全了。   而这时的风倾野想了想,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顺着这排站笼一步步向前,大铁扁担抡得虎虎生风。   随着接二连三“咔咔咔”的脆响,衙门口的一排站笼,全都被风倾野打得粉碎!   这里面有的百姓已经活活站死了,有的还多少有几分体力,凡是活着的人在打开了束缚之后,全都挣扎着向着远处跑去!   一连串两百多个站笼,除了二三十个空着的以外,全都被风倾野接连打碎,把里面所有的人都放了出来。   在这之后风倾野看到大家相互扶持着走得慢慢腾腾,他还担心自己走了之后,衙役会冲出来再把他们抓回去。   索性老野手里的扁担一横,就站在了府台衙门的大门前,这还真应了那句话: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眼看着院子里数十衙役手持兵刃就要往外冲,风倾野扁担一轮,“轰”的一声扫在了门口那个石狮子上!   东面那只石狮子的一条腿,瞬间就被沉重的铁扁担轰得粉碎,破碎的石块打得钉满了铜钉的大门“噼里啪啦”一阵暴响!   再看衙门院子里,那一群衙役气势汹汹地跑过来,走到半道上见到这样的情景,同时一个急转身就跑了回去,动作整齐划一带着惊人的默契。   这场面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好笑,风倾野冷哼了一声,看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时他才倒拖着扁担,雄赳赳地离开了府衙大门。   ……   龙小羽和风倾野汇合之后,索性又去粳米巷那里,把赵老实的孩子赵小宝也接了过来。   随后陈家母女和赵家父子,四口人算是在破庙里聚齐了。   秦氏经过这一夜半天的折磨,尤其是在站笼里晒了这么久,已经是奄奄一息。好在饮了庙里的井水之后,在荫凉地里躺了一会,身体逐渐地恢复了过来。   此时他们这四口人脸上都是忧虑恐惧,眼下他们已经成了逃犯,就这样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弱质女流,想来是逃也逃不掉,可真是前途堪忧。   不过他们对龙小羽这三个人却是非常好奇,一是陈赵两家这四口人都相当于是被这三人救下来的,要不俩大人最起码都会死在站笼里。   更何况现在大人孩子都是安然无恙,因此他们也是心中暗存感激。   此时的赵老实和秦氏都知道,陈家的凶案是小榕娘做的,不过秦氏却知道女儿此举是因为忿恨陈家那群虎狼。因此秦氏对自己的女儿,也生不出什么气来。   至于那个赵老实就更是如此,人家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就干了他这个汉子犹豫了许久都干不出来的大事,这也是正合他的心意。   还有那个赵小宝,他心里明知道自己的玩伴榕娘就是杀人凶手,大家却全都没有说破。他也拉着榕娘,好像随时准备保护这个小姑娘一样……   此刻这四个人都看这龙小羽他们,对这四口人而言,无比严峻的形势,看起来对这几位英雄来说却算不了什么! 第1786章 残民以逞犹自诩、两袖清风、一身正气   他们居然还在商量着晚饭吃点什么……折腾了这么一上午,大家也都有点饿了。   等到大鼻子吴六狗出去买了饭食回来,大家就坐在破庙里的廊檐下一块吃。   风倾野把整盘猪头肉卷在一块大饼里,三口就是一张饼,把那几位都看懵了!   “吃啊!”此时的风倾野一边嚼着大饼卷肉,还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有啥可担心的?天塌下来有我们几个给你顶着呢!”“那个阎知府不是好东西,明儿就收拾了他……估计明天能到不?”   这后面的半句话是向着龙小羽说的,小羽哥闻言点了点头,而这时秦氏他们四口人听见这话,心里稍稍觉得有些宽慰,却又暗自诧异。   他们说的明天能到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难道真有这么厉害?连知府大人他都能对付得了?   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了,大家纷纷找地方安歇,在破庙里弄点乱草一躺,也就算忍了一宿。   这时就听龙小羽躺在草铺上之后,口中自言自语地说道:   “临事静对猛虎,事了闲看落花,心中有佛,手中有刀,小事问智,大事问心……总归不会错!”   静谧的破庙中,无声的冷月下,龙小羽的声音似有若无,让人听了之后仿佛身处梦中。   这句话不知出自哪里,也不知是何用意,可是听起来,却有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   次日中午,阎知府正在府衙中暴跳如雷!   从昨天开始,一连串奇怪的事件频发,先是出现了一个铁人一般,怎么用刑都打扰不了人家睡觉的大汉。   然后府台衙门里又突然出现了一个飞贼,一脚踢中胸口,把知府阎大人踢了个倒仰!   随即粳米巷毒杀案又出现了反复,又有一个人在巷子口被人用砒霜毒死。阎大人气得死去活来,命令手下的衙役捕快皂吏三班,全都到外面满城搜捕凶手!   所以从阎大人被踢了一脚后的中午时分开始,潮州府四面城门就被重兵把守,所有人许进不许出。阎大人心里清楚,那帮在府衙行凶的家伙,绝对跑不出去!   可是他还在府里等着凶犯被抓的消息,结果人家居然没往外跑,而是又杀回来了!依旧是那两个人,在府衙门前逞凶,却无人可挡!   转眼间又是一百多个站笼被人打成了一地碎片,把人犯全都放跑了不说,人家随即又消失了!   这把阎大人给气的连军兵都动用了,满城四下里搜捕,可是一直到今天中午时分,人犯却是毫无消息。   这位阎大人当然不知道,这帮衙役皂吏跟着他这个不贪赃枉法的官员,手上是一点儿油水都没有。   更何况他们两次三番见识了风倾野的霸道武功,谁敢真的到城里去搜捕人犯?   所以被派出去的这些捕快衙役,也犯不着招凶犯去拼命。他们全都成群结伙,战战兢兢的在最热闹的大街上溜达。   他们稍微偏僻点的地方都不敢去,生怕人犯突然出现,把他们的腿再给打断了!   谁要是不服,谁去看看衙门口那个石狮子,你跟它比比谁的腿硬再说!   因此又是一上午过去,所有的捕快都是一无所获。当阎大人升堂询问大家情况的时候,所有人都一口咬定,城里连耗子洞都被他们掏过了,都没有找到人犯的下落。   此时阎大人看着下边这帮衙役捕快,一个个脸上昨天被火签打得青紫还在。小眼神儿更是无辜中带着可怜,他心里这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于是阎大人一气之下命令退堂,然后他气呼呼的回到后宅……还没等屁股坐稳,就听到外面鼓响!   这是又有人告状了,阎大人捂着昨天被踢了一脚又窝火了半天,气得生痛的胸口,随即起身来到外面。   可是当他正了正衣冠,从二堂转向大堂的时候,却发现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自己的座位上……居然坐着一个人!   ……   一看此人的衣冠,就比自己的官阶要高很多。再看这人长着一张年轻的脸,这位阎知府立刻就知道这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广东布政使沈渊到了。   于是这位阎知府连忙绕过了桌案,来到沈大人面前,端端正正地行礼恭迎。   一边行礼,他口中还说道:“布政使大人到来之前,为何不通知本官出城迎接?请恕下官仓促无礼之罪!”   这话就是有埋怨的意思了,翻译过来分明就是说:你来了怎么还不提前说一声?弄得我这边毫无准备,这你可不能怪我!   而此刻的沈渊却淡淡地说道:“通知你?我通知了你,你好把外面的站笼收起来是吗?”   此刻这位阎知府一听话茬不对,他站直了身子一挑眉毛,严肃地说道:“下官持身清正,事无不可对人言,何须粉饰欺瞒?”   “好一个持身清正!”沈渊一边儿笑了笑,一边翻看桌上的卷宗,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这位阎知府。   只见此人五十多岁,不但身材高瘦,脸上也是瘦骨嶙峋。   看他的样子,行动举止之间都是方正有度,脸上的神情更是端正严肃,居然颇有几分名臣的铮铮铁骨……可是沈渊却知道这个阎大人,是个什么东西!   而此刻的知府阎立德,也在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的上官。   一身官服穿在沈渊的身上分外得体,双目沉静,气度儒雅,完全没有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稚嫩。不过他还是太年轻,一个玉堂金马的状元,一个善平贼寇的将才,一个精于经济的能臣……这三个称号合在一起,就是面前这位年轻的上官。   可是阎立德得看着他,心里却有些暗自愤愤不平。   自己苦读十年,铁砚磨穿,三十多岁头上中了进士。在这之后一路摸爬滚打,阎立德才做到了现在的知府。   他做官的时候一文钱不贪,做事之际兢兢业业,到了五十六岁的年纪,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可是这个年轻人又凭什么高居自己之上?   虽然心中不满,但这个阎大人却是暗自冷哼,并没有说什么,他看得出来,面前这位布政使沈大人好像也同样不满意自己。   不满意又能怎么样?我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就凭我这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第1787章 本官比你高一级、我也轻率、我有证据   阎立德心里正在这么想着,就见沈渊一边翻阅卷宗,一边笑了一声道:   “阎大人可真有一套,居然一天就判了七个案子,还是全都在牢中惊惧病弱而死……他们都是死在站笼里的吧?”   沈渊问的这件事其实还真有,就在他眼前的几本卷宗里面。但是沈渊翻到这一页,才看了其中两个案子,就知道这又是阎大人一贯的风格……   阎立德负责猜测人犯是谁,抓过来屈打成招定罪,不认罪就站死为止!   一天七个案子,当场找到案犯,然后全部用站笼站死,真是干脆利落至极,这家伙不是没有脑筋……他是没有人心!   而这时的阎知府却梗着脖子,振振有词地说道:“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   “广东商贾横行,人心浮躁,若不用重典峻刑,何以让民风归于质朴?”   “因此下官只要见到作奸犯科之位,必下重手处置,履职一年以来,案件已是越来越少……”   可不是越来越少吗?此时沈渊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心中暗自想道:就你这样的官员,下手比特么山贼还狠,谁还敢到你这儿来告状?   弄不好被你这位知府大人一眼给相中了,当场拉下去就用刑,我说你是案犯你就是案犯,上堂就是上阎王殿!   像这样的知府,民间当然没人告状了!这个狗官!   “好啊……”沈渊也没和他辩驳,而是接着翻看卷宗,一边看一边说道:   “我看阎大人判的这些案子里,有的没有人证,有的甚至连物证都没有。”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人犯又没有招供,无法准确确定罪行的案子,为什么也会被你弄死在站笼里的呢?”   听到了沈渊的话,只听这个阎大人傲然说道:“下属在办案的时候,布政使大人不在旁边,自然不知道当时的情景。”   “有些作奸犯科之徒,在下一看便知其面相不善,更有巧言令色之辈,说出话来也休想瞒得过本官一丝。”   “只要是这些暗藏奸诈之徒,不用刑他们焉能招供?”   “因此重刑之下,百试不爽,这些人不管是用银钱收买本官还是咬死了不认罪,都逃不过本官的眼睛,自然……”   “原来你是自己看的啊?”此时的沈渊也惊奇地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双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这位阎大人。   “也就是说,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就凭你用眼睛一看,就知道案犯是谁?”沈渊接着说道:“然后你就可以用重刑逼供,甚至将他们直接用站笼处死,是不是这样?”   “人心似铁,王法如炉,不用刑他们怎么会招供?”阎立德依旧振振有词地皱着眉说道:“大人年轻,不知道做官做得久了,人犯是谁自然是一看便知。”   “更何况若是不用刑,官府的刑具却因何而设?不就是为了那些死硬之辈准备的?”   “有道理!”听到此处的时候,就见沈渊把卷宗一合,然后靠在椅子上,面带赞赏地向这位阎大人笑了笑!   他这个态度倒是弄得阎立德大人吃了一惊,话说今天中午沈渊突然造访,而且说出的话来句句都在挑他的毛病,这阎大人觉得沈渊显然是故意来给他穿小鞋的。   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问了几句之后,突然夸起自己来了,你说这意外不意外?   “说实话,我很欣赏你的办案手法。”就见沈渊笑着对阎立德说道:“你能断定在你看过的这些案子中间,没有冤屈的吗?”   “没有,绝对没有!”此时的阎立德大声说道:“本官的眼睛从没看错过!”   “好!”   沈渊听到这话,他笑着向外边一招手,随后从堂外就走过来一个人,手里还领着一个小孩……正是龙小羽和陈榕娘小姑娘。   这龙小羽虽然曾经在大堂上出现过,但因为他当时蒙着脸,所以只要换件衣服,知府阎大人就认不出他来了。   当他带着这个小女孩在堂上出现时,阎立德心中还一阵诧异,心说这个小女孩是怎么回事?   只见沈渊指着榕娘笑道:“这是前天粳米巷案发的陈家,剩下的唯一生还者,本官是在进城时见她拦轿喊冤,这才带她过来的。”   “粳米巷的案子?”阎立德一听就是一皱眉,原本以他干脆利落的速度,这个案子昨天办完之后,今天他都应该忘了。   可是案子却在昨天一天之内接连出现反转,甚至连他看中的案犯都被人救走了,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这时的阎立德诧异地问道:“这个小姑娘拦轿喊冤,她要告的是谁?”   “是你啊!”   此时的沈渊笑着说道:“这个小女孩说,案发当天晚饭之前,她亲眼看到两个黑衣人在厨房里下毒,一边下毒还一边商量。”   “这两个人说这回弄死了陈家全家之后,这里的万贯家财就全都归了知府阎大人了。”   “他们说这一票做的这么漂亮,阎大人肯定会重重地赏他们的……这些话,都被这小姑娘听得清清楚楚!”   “啊?”听见这话,阎立德就是一愣,随即满腔的愤怒就从他的胸中爆发出来!   “胡说八道!本官清廉自守,从不聚敛钱财,这个孩子怎么敢如此污蔑本官?”   “污蔑不污蔑的两说着,”就见沈渊一边笑着摆了摆手,一边向着阎立德说道:“按照咱们当官的规矩,既然有人告,那我就得查对不对?”   “这事也是赶巧了。”沈渊笑着说道:“我手下正好有一个人,平时最善于嗅探之术。就连京师里接连发生大案,都是靠他破获的,连天子都对我这位手下赞勉有加……吴六哥!”   随着沈渊一声喊,吴六狗随即从外面走了进来,向着沈渊深施一礼。   沈渊指着吴六狗说道:“之前我已经带他到粳米巷的案发现场,闻过了盛放金银的箱子。”   “现在他正好可以通过气味一路追踪,找到陈家金银财宝的所在……怎么样?能找得到吗?”   “能!”此刻的吴六狗站在堂中,气宇轩昂地说道:“属下从粳米巷一路赶到这里时,金银的味道始终未散,一路通向府台衙门!”   “属下现在就可以追踪下去,那味道……通向阎大人家后宅!” 第1788章 句句逼问指人心、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此时的阎立德知府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沈大人,眼睛都要瞪出血来了!   他原以为沈渊到此来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刁难他一下的,可是他现在终于看出来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位沈大人居然公然栽赃陷害他,明摆着是想要自己的命!   怎么回事?我是得罪他了……还是哪儿对不起他?他怎敢如此对我?   这一刻的阎立德气得两手冰凉,脸色煞白,浑身上下的官袍都在簌簌发抖!   ……   而此时的沈渊摆了摆手,让吴六狗到后院去搜查,随即他笑着转过头看了看这位阎知府……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自己会遇见这么个货色。   在这之前沈渊就在《老残游记》中见过这样的说法,说这世上贪官虽然可恨,但有些清官却比贪官更可恨十倍。   这些人一旦把清廉的名声传出去,这就再也无所顾忌,他们胡乱判案,手段残忍,动辄就将大批百姓置于死地。   可偏偏因为他们有良好的名声作为保护伞,所有人都拿他们没办法。反过来有些贪官知道自己贪了钱,行事的时候谨小慎微,倒也不敢落人口实,害死的人只怕比这些清官还少一些!   这回还真是长见识了,居然真的叫我遇上了!此时的沈渊笑着看了看阎立德知府,随即勾了勾手指,招呼自己的几个侍卫进了大堂。   等到侍卫走进来之后,就见沈渊指着阎立德笑道:“我刚才听人说,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像这样的作奸犯科之辈不用重刑,谅他也不招!”   “……先打他四十大板再说,”沈渊笑着说道:“我平素最爱看打板子了,让我先解解闷儿!”   “你怎么能这样?”这时的阎立德,终于忍不住暴怒地大吼了出来!   “我是朝廷命官,怎可轻易动刑?你怎敢如此轻率?”   “朝廷命官算个屁!”此时的沈渊摇着头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官儿比我小?在这大堂上,我是不是想把你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一个知府犯了事儿,既然有人告你,我打你怎么了?难道我堂堂一省布政使大人,还打不了你一个知府吗?”   沈渊说着挥了挥手,随即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就冲上来,一把打掉了阎立德的乌纱帽。   然后阎知府身上的官服被左右一分,刹那间撕成了两半。这阎立德被侍卫按在地上,另外两个侍卫从旁边的皂隶手里抢过板子,抡圆了朝他的屁股上打去!   沈渊的这些侍卫都是特战营的战士,平时刺刀冲锋、白刃突击都是练惯了的。这大板子使足了劲儿抡起来时,连风中都带着尖利的呼啸声!   才两三板子下去,阎立德就被打得嗷嗷惨叫。只见他大声喊道:“你没有人证物证,怎敢轻率动刑?沈渊!本官必定与你誓不甘休!”“等你能活下来再说,”此时沈渊坐在那“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冷笑着对阎立德说道:“还跟我要人证物证?你办案的时候,有几桩有过人证物证的?”   “被你毫无凭证,无缘无故打死的百姓还少吗?怎么这个混账逻辑放到你自己身上,你就受不了了?”   “看着我!”沈渊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说道:“我虽然没当你那么些年的官儿,但是我这双眼睛,一看就知道案犯是谁!”   “给我继续打!”   沈渊说完这句话,那边大板子又接二连三地抡了下去,此时的阎立德已经被打得死去活来!   可是在这一刻,他听布政使沈渊大人刚才所说的那番话,怎么越听越耳熟呢?   什么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什么用眼睛一看就知道案犯是谁,这不是刚才我说的话吗?这回怎么全都落到我的身上了?   此时的阎立德才知道自己中了圈套,这个沈渊分明就想弄死自己!   可他虽然栽赃陷害的手法无比拙劣,而且一点道理都不讲,判案全凭自己那套混蛋逻辑……可是偏偏人家的官位比自己高,在这大堂上只能任凭他说什么是什么。   这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一个堂堂知府眼看着就要被人活活打死,可是却连个申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阎立德心里这个憋屈,这个痛恨,这个狂怒啊!   他就觉得大板子像雨点一般打在自己的屁股上,把他给疼得浑身上下冷汗直冒,一连串儿的惨叫,喊得他嗓子都劈叉了!   在这一刻,大堂两边站的那些衙役班头看着眼前这一幕,却是暗自心惊。   说实话,像现在这样的情景他们每天都要经历几次,差不多都已经看惯了。   可是当初施暴的这位阎大人,现在变成了被人施暴的对象,而且连理由都是出奇的相似……这也真是让人觉得荒唐之极,又匪夷所思!   等到打完了四十大板,堂下的阎立德已经是皮开肉绽,连叫都叫不出声来了!   而这时的沈渊却摇头笑着说道:“哎哟?像你这么倔的案犯,还真是少见嘿!”   “一个作奸犯科的混蛋,居然把这坚贞不屈的眼神儿表演得这么像。看来不用重刑,想必你是不会招供的了。”   “夹棍呢?拿过来给他夹上!”沈渊坐在书案后面大笑着说道:“像这样奸猾的人犯,若是不用重刑,官府的刑具却是因何而设?赶紧的!”   ……这句话我也说过!   此时的阎大人闻言,简直都快气疯了,面前的沈渊分明就是故意来跟他为难的,他每说一句,引用的都是自己说过的话!   等到沈渊的护卫把夹棍拿过来,“哐当”往地上一扔,阎立德的脸立刻就吓白了!   他可是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厉害,他曾经见过无数次,自己用夹棍来刑讯百姓的时候,那些人疼得用手抠着地面,惨叫着连指甲都抠掉了!   如今这种惨烈的刑罚就要落到自己的头上,此时的阎立德清楚地意识到,恐怕自己这条命,是要保不住了!   在这一刻,一股绝望涌上了心头……当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被塞到夹棍里,正在被“嘎嘎”的压紧之时,阎立德大声地嚎叫道:“为什么!”   “你为什么如此毒辣,非要至本官于死地?”   “因为我看你长得像案犯啊?”这时的沈渊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第1789章 板子夹棍乱纷纷、声声问君、认罪不认   “本官还是白衣学子的时候,就在扬州侦破奇案无数,缉拿无为教反贼刘天绪。等我到了京师,作为一个科考举子,还曾经破获水月禅林数十名赶考举子被杀的惨案。”   “在这之后同乐楼飞天莲花案,马蹄营盔甲厂爆炸案,京师屡出大案,天子亲自点将,都在我手上一一告破。”   “你不是说你的眼力厉害,看谁一眼就知道他是不是案犯吗?我告诉你,本官比你的眼力,不知准上多少倍!”   沈渊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然后又指向了下面趴着的阎立德笑着说道:“所以我今天一看就知道,这案子就特么你做的!妈的我说你是案犯你就是案犯!”   “所以……阎立德!”只见沈渊冷笑着继续说道:   “今天你招不招供都没关系,反正我弄死你,案子也就按照我说的结了,谁让我官儿比你大呢?”   “草菅人命谁不会?胡乱判案多简单?被你这么弄死的人,还少吗?”   “……给我夹他!”   沈渊的话就像一记记重锤,敲打在阎立德的心口,把他说得面如白纸,两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随即他身后的夹棍被压紧,从腿骨上传来的剧痛让阎立德痛得嗷嗷惨叫起来!   他用手奋力抓挠着地上的青砖,就像厉鬼一样挣扎……此时的阎立德清楚地看到自己眼前,那一块块青砖上面,满是被指甲抓挠出来的痕迹!   这些痕迹有的陈旧斑驳,有的新鲜无比,上面还浸透了从紫黑到殷红的各色血痕,这些血痕就像无数条鞭子,重重地抽在他的心上!   随即阎立德就白眼一翻昏了过去……然后又被冰冷的井水泼醒过来!   等到他终于清醒以后,阎立德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连出气儿都费劲了!   这时他艰难地抬起眼皮,却看到刚刚那个进入自己后宅的大鼻子拎出了一包东西,放在了知府大堂的桌案上。   这包袱一落下,就发出了沉重的“咯”的一声响,等到大鼻子吴六狗把包袱打开,随即就露出了里面闪着亮光的黄金白银!   “看见没,我眼光准不准?”此刻的沈渊笑着摊开双手,对阎立德耸了耸肩道:“这不就把赃物搜出来了吗?”   “现在是人证物证俱在……完美!”   沈渊靠在椅背上,满意地吸一口气,然后满面笑容地说道:“所以你死了都是个赃官……阎立德!”   “你招不招?好你不招,好样的!”   还没等到阎立德说话,沈渊直接就替他把答案说了出来,之后在满堂衙役捕快和阎立德本人诧异惊恐的目光中,只见沈渊笑道:   “外面的站笼还有剩下的吧?既然不招就塞进去站到死为止……阎大人一贯就是这么办案的是吧?”   “既然流程都定下来了,咱也得跟着潮州府的规矩来才是,现在就给我塞!”   沈大人一言既出,下面的侍卫笑着轰然答应,随后几个人就把阎立德从地上拉起来,架着就往外走!   “你怎敢如此?你这是草菅人命……”此时阎立德连说话都费劲了,可还是奋力的替自己争辩着。   “等会儿!”只见这时的沈渊眨着眼睛,笑着说道:“让你这一提醒,本官倒想起个事儿!”   听见这话,阎立德随即惊讶地抬起了头,却见沈渊继续说道:“你在外边晒着太阳,站着站笼喊着冤,就跟被你胡乱判案弄死的那些百姓是一样的。”   “可是你一个瘟官却害死了千百人,让你就这么在站笼里站死了,岂不是便宜你了?”   “你就站两天之后,再歇一天吧……让下边的衙役捕快把他看好了,要是没站满一个月就让他死了,就让盯着他的人,和他同罪!”   “阎大人?”沈渊展颜一笑,露出了满口的白牙向阎立德说道:“等你站满了一个月,命归黄泉之后,见到那些被你害死的无辜冤魂,麻烦你替我给他们捎个话儿。”   “就说我沈渊替他们报仇雪恨了……好不好?”   “不!”阎立德闻言,绝望地奋力扭动着身体,此刻的他,就像被他用站笼害死的无数百姓一般,满脸都是泪光!   可他却完全无法抵挡这位沈大人的官威,还是被人拉了出去,直接塞到了站笼里!   ……   烈日下的阎立德随即就被太阳晒得满头满脸都是汗,被夹棍夹过的双腿完全站不直,就像弹琵琶一样颤抖着。   而他的两侧屁股上,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被汗水中的盐分一激,更是疼得锥心刺骨!   还没有一盏茶的时分,他的身体就忍不住软软的往下出溜。可脖子却被卡在站笼的顶端,根本不允许他瘫倒下去!   肌肉的疲乏,筋骨的疼痛,还有被当众折磨的屈辱,一瞬间全都涌上了心头。   这位阎大人做梦也没想到,由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站笼,里面的人竟然会这么难受。而且这种痛苦,居然会鬼使神差地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眼前人影重重,人山人海全都是看热闹的百姓,他们脸上带着嬉笑的快意和幸灾乐祸的表情,正在向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   此时的阎立德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他想到了那无数被自己刑讯和残害致死的百姓,如今他却成了其中之一。他也是满腹委屈,他也是清白的啊!   可是没人理会这些,眼前的这一张张笑脸,分明就是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   “我……冤枉!”   此时的阎立德终于忍不住大声哭喊了起来!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包含着无数委屈与不甘,那无尽的屈辱和痛苦,在阎立德嘶哑的嗓子里喊出来,久久的回荡在潮州城的上空。   ……   此时的大街上,潮州百姓奔走相告,最爱拿人塞站笼的知府阎大人,这回自己也钻了站笼,这可真是一件奇事!   对于潮州百姓而言,这就像张天师被鬼迷了一样不可思议。不过当他们看到被打得宛如厉鬼一般的阎大人,满腔悲愤的被锁在站笼里,嘴里还在大叫冤枉,他们却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如果用三个字来总结百姓们这种复杂的心情,那毫无疑问就是……“现世报!” 第1790章 巍巍广东汇风云、替天行道、为民杀人   百姓里面有那些无辜被站死的犯人家属,有被冤杀的无罪之人的朋友和亲人。当他们看到阎大人朝天叫屈的样子,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还有一些胆大的百姓,则是一脸快意地朝着笼子里面的阎大人大喊道:“你还知道冤?你要是真被冤枉的,那倒好了!”   “对!让他也尝尝被冤死的味道!”   “该!活活儿站死他!”“以后我带着饭来,天天看着这斩千刀的怎么死!”   一时之间,对这位阎大人的痛骂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满心欢畅地看着这个大快人心的场面!   ……   就在外面一片喧嚣之际,此时在府台衙门的后堂里,沈渊却在看着那个小姑娘陈榕娘。   “虽然你这次杀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接连干掉了八个人,还是有点过分了知道吗?”   沈渊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放过眼前这个小姑娘。不过这陈榕娘小小年纪就开始杀人,沈渊还真怕她杀滑了手,以后看谁不顺眼就给谁下砒霜。   所以他板着脸,冷冷的对榕娘说道:“念你这次是为了救你娘,所以我饶你这一回,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再杀人,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沈大人放心,”这时的陈榕娘小脸也是一阵白一阵红,看得出来心情十分紧张,她嘴唇蠕动着轻声说道:“要是有说理的地方,谁还喜欢给别人下毒?”   “大人派个好官儿来潮州吧,以后要是榕娘被欺负,就来告官……我绝不杀人了!”   “一言为定!”沈渊听到这话,深感这孩子少年早慧,居然也把话说得有条有理,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   “我派个好官来管理潮州府,你以后有什么冤屈只管来告官,我保证官府一定秉公处置。”   “谢大人……榕娘再不敢害人了!”   只见这时的小姑娘下拜说道:“大人的手下如此厉害,这位大鼻子叔叔半天的时间不到,就把案情弄得水落石出,谁还敢在您的治下作案?”   听到她这么一说,随即大鼻子吴六狗便笑着摇头道:“我算得了什么?我们沈大人才是破案圣手……对了。”   说到这里,吴六狗又向沈渊把秦氏和隔壁赵老实的事,小声向沈渊说了一遍。   沈渊听了之后点头道:“那个赵老实也算个痴情汉子,回头问问秦氏愿不愿意。要是她也有意,就以我的名义送一份贺礼去,让他们完婚。”   等沈渊说完这句话,随即就看见榕娘小姑娘满脸喜色,他就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也可以定下来了。   在这之后等吴六狗把榕娘送出去,沈渊就看到龙小羽带着一个半大孩子走进来,这孩子长得,居然跟龙小羽有七八分相像!   这个孩子就是小猴子了,之前龙小羽因为几次三番搅闹官府,担心小猴子跟在自己身边遭到追捕,就把他打发走了。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没走远,还很有意气地没把之前龙小羽他们三兄弟的事报告官府,而是一直躲在府衙大门口等着。   所以龙小羽觉得这孩子不错,索性带过来让沈渊见见。   沈渊看见这孩子也抿嘴笑了笑,他长得跟龙小羽太像了,一看就是从骨子里往外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于是沈渊就安排了龙小羽,送小猴子去潮州府的天元票号做伙计,这回他每月都能扎扎实实领到一份薪饷,也不用在沿街叫卖水果了。   至于他将来还有什么发展,那就等他再长大一点再说。估计龙小羽把他送到天元票号的时候,一定会吩咐此地的掌柜对他重点培养。   然后就是那位潮州知府阎立德,沈渊用栽赃陷害敲定了他的罪名,直接写奏折到京师里上报天子。   其实沈渊原本是可以用正规的手段,处置掉阎立德的。只不过这家伙残害民众手段太过残忍,所以沈渊才故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他来了个以牙还牙。   而且这么做也确实方便快捷……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比较痛快!   ……   就这样在旬月之间,像肇庆府、龙门县、潮州府一样,沈渊手下的一个个小组深入民间,将无数的贪官污吏、土豪恶霸、邪教泼皮一一查清。   这些人有的被他们当场处置,重要官员则是等到沈少爷巡视到来之后,被沈渊干脆利落地干掉。   沈渊手下的那些兄弟组成的各个小组,正在按照原本设定好的路线,坚定地横扫着广东!   他们各自的套路不同,能力不一,惯用的手段也是千奇百怪。一路走来,所有人的兵刃上都是血痕累累,死在他们手上的恶人越来越多。   一时间整个广东就像是翻了天一样,不知道有多少罪大恶极之辈,一天之间就没了脑袋!   沈渊的奏章的雪片一样飞往京城,被他处置掉的贪官污吏名单越来越长,由于路程的关系,甚至一天之内就有几封奏章送到。   而这时的广东,也迎来了京师赶到的七十名年轻官员。   ……   这些人一到广东,迎接他们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原来他们即将被任命的职务,并不在广东省内的各个衙门,而是一个个州府的主官!   这些年轻官员原本就是沈家和无锡华家的青年才俊,来这里就是帮助沈渊的,所以基本的忠诚都是毫无问题。   他们一到广州之后,就立刻在青夫人的主持下,开始了为期十天的短期培训。在这期间他们学习了地方官的政务流程,广东一地的治政之道,还有各种情况下如何处置事务的方法。   除此之外还有如何发展经济、保护民众、审理案件的各种培训。明眼人当然一看就知道,所有培训内容都是沈渊亲自制定的。   ……   之后他们就根据各自的能力和学习期间的表现,被沈渊分配到了广东各地。   这些人原本都在京师做官,虽然品级不高,但是因为常年被家族培养,对于如何担任地方官原本也是心中有数。   所以这次经过培训之后,大家更是信心十足,随即这些年轻官员就被沈渊派往广东境内的各个州县,担任地方官。   至于华潜和柳如青,他们来到广州时沈渊还在各处巡视,这两位兄弟到了沈渊的内宅之后,也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 第1791章 沈郎刀下碧血深、换血天南、养廉高薪   对于沈渊这么快就掌握了广东局势,而且还做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华潜和柳如青也是吃惊不已。   不过他们追随沈渊的时间都不短了,自然也对沈渊这次的举动极为期许。   ……   眼看着从各个暗查小组出发开始,到如今一个半月过去了。   整个广东的官场和民间,就像犁地一样,被沈渊翻了个底朝天!   随着各处的贪官污吏纷纷被处置,那些年轻官员也走上广东官场这个全新的舞台,如今的整个广东,已经牢牢地被沈渊掌控在手上。   这些年轻官员每到一地上任都会惊讶地发现,布政使沈渊大人在广东民间的声望,真是如日中天!   如今地方上的恶徒已经被沈渊清理得干干净净,就连稍有些名声的流氓都看不见了,更别提什么恶霸地主、土匪山贼了。   被废除了苛捐杂税的百姓,被平反昭雪的民众,重新过上好日子的广东父老,如今一提起沈郎谁不挑起大拇指,赞一声那是个难得的好官?   也由此,当各地的百姓听说新派来的官员是沈郎亲自挑选的,爱屋及乌之下,对新官员的到来也是欢欣备至。   这种情形,也让这些年轻官员们不由得心生感慨……他们忍不住想起了出发之前,青夫人叮嘱他们的话:   “郎君这次厘清广东弊政,大批处置官员,这里面有多艰难我就不说了。沈郎冒了多大的风险,我想诸君也不难猜到。”   “沈郎要的是一个清廉高效的广东官场,因此他除旧迎新,把你们换了上去。希望祝君上任之后,事事以百姓为先,只要紧紧追随沈郎,今后的前程应有可期……可你们要是在地方上依旧胡作非为,那就不一样了。”   “沈郎的巡视组会把各地暗访的行动一直持续下去,谁要是敢贪赃枉法无所作为,甚至是鱼肉百姓,那就不是前程问题了,是能不能保住性命的问题!”   “诸君当常怀慎独之心,因为之前的事实都已经证明了……”说到这里,青夫人一边笑着,一边看着课堂上的众位年轻官员说道:   “凡是挡在沈郎道路上的人,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   ……   所以此时走马上任的这些年轻官员,既承担着家族的嘱托,心中又有一番各自的抱负,他们心里很清楚,摆在他们面前的既是一条光明大道,同时在他们头上也悬着明晃晃的利剑!   于是这些年轻官员到了自己的岗位,全都是兢兢业业地做事,认认真真地判案,一时间倒是无人敢做那些贪赃枉法的勾当。   ……   其实沈渊本人也知道,凭借这个时代官员的操守,让他们长期保持清廉是很困难的。所以现在自己经营起来的广东的官员体系,看似铁板一块,但实际上还是隐患重重。   但是沈渊还是做么做了,他还给自己下属的每一位官员都开了高薪……因为明朝官员那点儿可怜的薪俸,实际上连养家和维持正常的社交活动都不容易。   在待遇提高以后,广东境内的官员现在即便不拿那些脏钱,也能保证他们富足的生活。   除此之外还得用严格的监察和暗访制度,来逼迫这些年轻官员洁身自好。沈渊知道他暂时只能这么做,虽然并不能维持长久,但短期内还是不会有问题的。   说实话沈渊这次的行为也十分大胆,当初的万历天子是为了让沈渊行事方便,才给了他任意任免广东官员的权力。   可是没想到,这边新任的官员团还没到,广东那边就被沈渊一趟波及全境的大杀大砍,硬是把整个广东官场的州府要职,给腾了出来。   然后他又利用这项权力,把那些应该在广州城里做官的两大家族子弟,安排到了一省全境!   咱们这位沈少爷的大胆,由此可见一斑……也不知道京师里那位万历天子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会作何感想?   ……   而这时的沈渊,依然在广州各地一处一处地巡视。   如今他再次走过每个地方,两大家族新任的地方官全都已经到任。沈渊每到一地,自然是先叙情谊再谈政务。当这些年轻官员听说沈渊给他们额外开的津贴,远超自己在朝廷所拿的俸禄的十倍时,他们全都是惊喜异常!   这么好的待遇,他们倒是不用担心再过苦日子了。不过这位沈兄是从哪里搞来的银子,这件事却也让他们暗自心惊。   要知道这样的津贴可不是一处两处,而是遍及整个广东省的各处州县,给的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而是每个月都有。   所以细算起来,这笔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他们可不知道,沈渊在广东境内到底搜刮了多少财富!   仔细算来,从沈渊踏入广东境内的韶关开始一直到广州大战,还有各地处置贪官恶霸土豪的时候,那些不法之徒积蓄了不知多少年的财富,其实全都落到了沈渊的手里。   因此这点开支对于沈渊而言,不过是毛毛雨一般,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一个每天都在流金淌银的市舶司呢?   此外大明官员的俸禄也实在微薄了些,对于沈渊而言,这简直是朝廷在硬逼着官员们贪污。   因此他已经决定了,每到一地执政,就要立刻把自己治下的官员薪饷提上来,不然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除此之外,沈渊也和每一个地方的年轻官员长谈,尽量让他们执政地方的心态稳定下来,并且在他们心中,注入对未来的更多希望。   在这些年轻官员们中间,近半数是徽商沈氏家族的人,他们当然知道这位族兄沈渊对自己人是真够意思,可是杀起坏人来也是真狠!   而那些华氏家族的年轻人,则是深感沈渊平灭江南叛匪时救过他们的家族,同时也早就听说过沈少爷在江南留下的赫赫威名。   因此沈渊虽然和颜悦色,亲切待人,他们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除了深感这位族兄的亲切以外,也把他的嘱托一件件全都记在心里。   在这之后,眼看着一晃快有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沈渊也终于回到了广州。 第1792章 一举惹得天下嗔、七爷教训、公子笑问   照例沈渊回来之后,先是由青夫人说明了这段时间里广州城内的各种事项,现在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广州城内的贪官被铲除之后,由下面优选提拔下来的官吏重新充实了官场,在青夫人的管理下倒也井井有条。   此外广州市舶司因为新的管理制度优异而高效,也开始呈现出越来越繁荣鼎盛之势。   那位市舶司的正牌子主官陈守志,一直都很老实……他也没办法不老实。   要知道这位陈大人现在是两眼一抹黑,从他最开始被万历天子派来进入广州城之后,他就从没摸过市舶司的边儿……因此广州市舶司能挣多少钱,他也是毫无头绪。   在这之前他被老祖宗一伙人软禁起来,现在则是处于沈渊的监管之下。不过好歹他不会再受人欺负了,正常出门游山玩水,饮酒作乐也不会再有人管。   但是他要是想离开广州,或者是偷偷往外传信,却是不可能的。毕竟沈渊的门人弟子潘龙庄也派出了精兵强将,暗自盯着这位陈大人呢。   因此最近这段时间,陈守志也看开了,他索性就把在广州这里剩下的两年任期,当成了假期。   他拿着沈渊给他开的津贴今儿白鹅潭花船,明天西关陈塘柳巷地玩耍,倒也自得其乐,看来是不会再给沈渊添什么麻烦了。   当沈渊听到广州城的情况一切安稳,他也欣慰地看着青夫人……话说当年能结识这位青先生,对于沈渊来说,真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   沈渊的位置越高,这位青夫人的作用就越能凸显出来,有了这位色艺双绝的夫人,沈渊真是在不在广州,都不用担心了。   ……   此时在布政司外面,华潜和柳如青两位正联袂造访,他们也听说沈渊回来了,于是连忙到布政司衙门来拜望。   多日未见,这两位兄弟对沈渊也是分外想念,于是当他们跨进后宅的时候,两个人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负责在布政司衙门内宅布防的是南宫墨,见到华潜和柳如青来了,自然是连通报都不用,直接就让他们进去。   可是这两位进到内宅之后,却是暗自有些吃惊……因为他们看到一个同样岁数不大的人,正在数落他们沈少爷!   这倒是一件奇事,以沈渊如今在广东的地位,还有人能训斥他?   华潜柳如青他们两个随即就惊讶地停下了脚步,站在内宅的门后探出头,静静地看着里面的情形。   那个年轻人他们从未见过,不过此人说的话,沈渊还真是非得老老实实听着不可……那是小七爷徐博!   ……   “见过缺心眼儿的,没见过你这么缺心眼儿的!你就是擀面杖当箫吹——缺心眼子!”   这时院子里的小七爷背着手,一边翻白眼一边向着沈渊没好气道:“你这人冷眼一看也不傻呀,怎么越瞅你越彪呢?”   “你先别光顾着骂,”这时的沈渊则是笑嘻嘻地说道:“你倒是说来听听,我最近又干啥彪事儿了?”   “嘿,还干啥彪事儿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此时的小七爷咬牙切齿地说道:“一眨眼的功夫,你就把整个广州的官儿给换了一遍,你出去就是干这个的?有没有脑筋啊你?”   “怎么了?”沈渊这边还是嬉皮笑脸地对付,而小七爷的火儿显然是按不住了。   “还怎么了?”只见小七爷气哼哼地说道:“你说到外地去巡视,而且还先派出各个小组去暗查,我还以为你想抓住各个地方官员的把柄,想办法控制他们呢。”   “你倒好,直接来了个连锅端!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牛呢?”   “嗯!”沈渊火上浇油,居然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你有病啊?”只见小七爷气得按住了腰间的刀柄,看样子就差拔刀了,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   “这样的事,古往今来都没人做过。你是不是以为从古至今,就没有你这样想把贪官污吏杀绝了的人?我告儿你,这样的人特么有的是!”   “但他们知道这么做有多不靠谱,会引发什么后果!”小七爷恨恨地说道:   “一个官员背后,往往就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家族,一个恶霸上头可能就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关系网!”   “你杀了一个就得罪了一大片,可是你却一口气儿弄死了这么多,你这是怕你死的不够快吗?”   “看见我手里这把刀没有?”小七爷按着刀柄,急头白脸地说道:“我现在恨不得拔出刀来,直接把你去势得了知道不?”   “知道知道!咱先留着别去行不行?”此时的沈渊还是笑嘻嘻的没生气,他还拉过了小七爷,把他按在树荫下的藤椅上坐下。   随后就见沈渊笑着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这么干是在短期内把广东弄好了,但是却得罪了整个天下。”   “用不了多久,那些被我铲除的贪官污吏土豪恶霸,他们背后的势力就会向我疯狂反扑……可我有什么办法?”   “你问问咱们各个巡查组的兄弟们,那些玩意儿不该杀吗?别别!”   沈渊说到这里,看到小七爷又奔着自己的刀上摸!他连忙过去拦住了这位爷,然后陪笑着说道:“我后边自有打算,先别忙着拔你的去势刀行不行?”   “说说你有什么打算!”小七爷闻言皱着眉,强忍着性子向沈渊说道:“赶紧的!”   “好好好!”就见沈渊哭笑不得地坐下,然后这才对小七爷说道:   “从根儿上讲,我固然可以像你说的那样,慢慢地梳理广州官场。可是那些贪官们纵然一时臣服,终归还是不会变成咱们自己手上的力量……这一点你是同意的吧?”   “哼!”只见小七爷哼了一声没说话。   沈渊随即又正色道:“这一个月来,我打破了从古至今做官的禁忌,用最果决狠辣的手段给广东换了血,我当然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可是你觉得我在乎吗?”   “江南的粮米财赋,绝不能落在朝廷手里,如今吏治败坏贪腐横行,这些东西只有攥在咱们自己的手上,才能阻止官僚集团和天子倒行逆施,在自己赖以生存的这条船底上钻洞!”   “因此我必须牢牢掌控江南,这样在他们想下臭棋的时候,我才能在他们后脑勺上扇一巴掌。告诉他们别做梦了,你特么想都别想!” 第1793章 一套连招乱如风、勇者得胜、狭路相逢   此时在院门口浓绿的树荫下,柳如青和华潜两个人静静地听着沈渊的话。   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很轻,但心中却波澜泛涌,难以自控!   就这几句话之间,他们已经听出了沈渊的抱负……或者对于忠心于朝廷的朝臣来说,也可以叫做不臣之心!   在这大明天下,有的所谓忠义之士,拿朝廷和皇族当做神仙一样供奉。有的心怀反叛之意的奸贼,将朝廷当做仇人一样,非要杀之而后快。   可是沈渊却和这两种人都截然不同,他既对朝廷缺乏敬畏之心,同时好像也不打算取而代之。反而像是要拿起教鞭来,把朝廷和皇室当做儿子一般教训!   你不老老实实听我的,你不走正道儿我特么就揍你!这叫什么路数?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一时之间这俩人面面相觑,看这意思他俩人的神情中既有一丝尴尬,同时还有几分好笑。   他们好像是第一次接触到沈渊的内心,在恍然大悟之余却又有些如释重负……说实话,两个人的心情也很复杂。   而这时就听院落里的沈渊接着说道:“我之所以这么快的就和整个大明官场撕破了脸,就是因为我动了某些人的饭碗。”   “如今的江南是全天下一等富庶之地,这大片鱼米之乡既可以养活无数人口,同时它提供的财富也养肥了数之不尽的官员。”   “可是在商税方面,被朝廷收上去的却只是九牛一毛而已,那么这些钱都到哪儿去了?”   “这些财富逐渐汇聚在大商人的手里,让他们越来越有底气,也越来越有地位。当这些商人抱成团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诉求。”   “为他们发声的官员将会越来越多,直到凝聚成一派,慢慢地掌控大明天下的局势。”   “这是将来的事,而现在这些财富正在被京师里的官僚阶层贪婪地吸取着,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所以我从占据广东市舶司开始,就已经和他们势不两立了,”只见沈渊笑着对小七爷说道:“从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我早晚会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当他们发现,我并不打算把从市舶司得到的银钱吐出来一分一毫给他们的时候,这些人立刻会毫不犹豫的向我动手。”   “而当两个人相互间生出敌意的时候……”就见沈渊说到这里,他站在小七爷的身边,拍了拍坐在藤椅上的小七爷的肩膀,笑着说道:   “按照我的经验,你应该先给他一拳,来他个先声夺人,好歹也能打对方个出其不意!”   “最起码也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要不然我还等着他先出手对付我不成?”   沈渊语重心长的对小七爷说道:“真正等他们凝聚在一起,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的和我作对,到那个时候哪怕我有一点小小的动作,都会被他们无限放大,诬蔑诋毁,大肆攻击!”   “到那个时候我别说换掉整个广东官场了,就算是想干掉一个县令都没那么容易了知道不?”   “所以你就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赶紧下手,先给自己捞到尽量多的好处,对不对?”此时小七爷肚子里的气也消了七八分,他皱着眉头向着沈渊说道:   “但是这样一来,可能引发他们更快速度地汇聚到一起,向你发难!”   “现在你把广东做成了一锅夹生饭,表面上换上了自己的人做官,但实际上却是立足不稳。”   “想要在广东站稳脚跟,军队、钱粮、政坛这三个条件都要稳稳地立足才行,可是你现在还一条腿都没站住!”   小七爷拧着眉毛说道:“所以你现在就选择跟他们撕破脸,这真的没问题吗?”   “撕就撕吧!”就见沈渊笑了笑说道:“我虽然还没做好准备,可他们不也是一样?”   “我的动作越快他们就越没有底气,我越是有掀桌子的架势,他们越要按住桌子不让我掀……”   “所以现在来说,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他们把我定性为反贼,可是那又能如何?”   “就凭我‘沈渊’两个字,就凭我过往的战绩,没有二十万朝廷大军进逼广东,他们敢跟我正面作对?”   “他们调集这些官军和粮草辎重需要多久?一旦我的火枪部队扼守梅岭天险,他们有多大的把握能冲进广东?”   “现在万历天子还对我寄予厚望,实际上与我为敌的不过是那些朝臣而已。以他们的德性肯定是先试探,而不是先动手,他们没那个胆子!”   “所以现在你越软他们就越算计你,你越老实他们反而越说你有不臣之心。”   “可是当我真正摆开架势,要跟他们正面冲突的时候,他们反倒得掂量掂量,是不是能承担惹恼我的代价!”   沈渊说到这里,向着小七爷笑了笑道:“这就像两个流氓打架,不管你心里虚不虚,终归你得摆出不要命的架势,对方才会怕了你。”   等沈渊说完这一番话以后,他退开了两步,示意让小七爷自己去分析,而这时的小七爷也若有所思地愣了一阵。   良久之后,小七爷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虽然你这套说法混蛋得很,但对朝臣心理的分析倒是不错,这帮家伙从来都是欺软怕硬。”   “既然如此,你就随便闹去吧,那我也不管了!”小七爷想都不想地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扔下了一句话。   “我得赶紧给你这个混蛋操办军队,前些日子已经招收了三千兵员,加上咱们原本的两千兵,现在已经有五千人了。”   “这些兵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经过层层筛选留下的,火枪和装备你自己安排人去搞,我负责给你把人带出来……真特么不省心!”   “得嘞!您受累!”沈渊也知道小七爷被自己的一番话说服了,他笑嘻嘻的对小七爷的背影说道:“您走啊?您慢走啊!”   “哎?无鸢姑娘你啥时候来的?” 第1794章 青山一程水一程、奇人异士、横扫广东   沈渊最后这句话可是非同小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七爷一听见“无鸢姑娘”这四个字,立刻就是身上一哆嗦!   他连忙回过头来,却看见院子里空空荡荡,而那个沈渊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显然他刚才是吓唬人呢!   这把小七爷给气的,他抬手指了指沈渊,嘎巴半天嘴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皱着眉头转身就走!   ……   等到他走了之后,柳如青和华潜也从门后边转了出来,一声不吭地走到了院子里。   只见华潜眉飞色舞的看这沈渊,好像是在说:真有你的小子!胆子可真不小!而柳如青则是依旧面无表情,看起来他好像对刚才那番谈话,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其实他们俩身为沈渊多年的兄弟,一方面对沈渊十分信任,对他的理想也是极为赞同。   另一方面他们的心里也清楚得很,沈少爷身边绝顶高手可不是一个两个,就像刚才的那番谈话,如果沈渊不想让他们两个听见,他们两个是万万不可能躲在旁边听墙角的。   所以这也代表着沈少爷对他们的信任,这俩人自然也不会辜负这种信任。   不过当两个人坐在院落当中,和沈渊笑语寒暄的时候,说实话这俩人却都有些挠头,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   柳如青负责的是按察使司,也就是整个广东省内负责案件审理的最高一级衙门,可是要说到彻查案件,他心里知道自己比沈渊得要差多少。   至于那位华潜则是新任的广州知府,他也知道有关广州府内的事,基本上沈渊都有自己的打算。   所以这俩人第一件能做到的事,其实就是不给沈渊添乱……至于后面的具体工作,还得沈少爷给他们安排。   不过当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却都在心里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眼前的情形,就和他们当初赴京赶考的样子极其相似,只不过就少了一个神童沈涣而已。   和大多数人一样,三个人正值少年,一样的意气风发,也都是气势昂扬!   只是当初的三名白衣学子,现在却成了独霸南天的封疆大吏,当他们三个人集结在一起,已经完全能主导一省的局面了。   人生之奇妙莫过于此,想到这里的时候,沈渊、柳如青和华潜他们三个相互交换着眼神,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   此时在广东各地,沈渊派出去的暗访调查小组依然还在各处活动,做着最后的扫尾工作。   他们侦查打击的面积越来越大,因为各处的地方官都是沈渊新委任的,所以当他们查到地方上的坏人之后,也会随即交给新任地方官去处置。   在这一刻,化骨龙刘启明靠在闹市边的一个石牌坊上,手里正拿着半个石榴。   他一边把红宝石一般的石榴籽一个一个地剥出来,往自己的嘴里扔,一边冷冷地看着远处的街巷。   在那边正有一位身穿锦缎袍服的年轻公子,他喝得满脸通红,带着十几个家丁,满大街追逐着大姑娘小媳妇儿,口中还不断地喷吐着污言秽语。   街上是一片惊叫声,周围看热闹的街坊乡亲,也都对那个色鬼公子怒目而视,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化骨龙把没吃完的半个石榴塞进怀里,伸手到怀里,带上了他那套锋锐之极的问心刀。   在这之后化骨龙一摇三晃,吊儿郎当地穿过长街,不动声色地向着那位锦袍公子接近而去。   ……   在这一刻,风倾野正脱下他上身的衣服,露出了犹如钢浇铁铸一般的肌肉!   他嘎嘎有声地活动着自己的颈骨,满不在乎地看着前方山道上,百十名握着斧头钢刀的山贼。   “此山是我开……”   “不好意思!”那个山贼才刚刚开口说了半句,就见他们面前这个大汉单手提着那条黑沉沉的大扁担,向他们走了过来。   “……打断你们一下!”   说到此处,不知道为什么,风倾野忽然笑了起来。   看见他脸上快意的笑容,那些山贼不知为什么,心中陡然一寒,莫名其妙的紧张了起来!   ……   与此同时,金水镇放高利贷的“吸血成”正紧闭着房门,数着自己这几天的收益。   桌上散乱的银子和铜钱已经有一大堆,高的都要从八仙桌的边缘流淌下来了。   在他身边还放着一个箱子,那里面全都是查点之后,串成串儿的铜钱和成锭的银子。   如今的吸血成眼睛里冒着贪婪的光芒……他全然不知道在自己身后的房梁上,正有一个灵巧的身影无形无息地垂落下来。   龙小羽一只手勾着房梁,另一只手反握着自己锋锐无匹的龙牙刀,鬼魅一般到了吸血成的身后。   黑色面巾蒙住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犹如寒星般的双眸。   而这时的吸血成,却依然在贪婪地数着钱,对身后的情况毫无知觉!   ……   院落当中,波多野英雄手中长刀挥舞,怒吼着一刀一个,将逼债的地主和他手下的家丁一一砍倒,鲜血随着他的刀锋嘶嘶作响地飞向了空中。   而这时的鬼女聂小倩正跪在地上,手里抱着一个才两三岁大瘦弱之极的女孩。   这个孩子的双手已经软软地垂下,她才刚刚被饿死,身体正在渐渐的发冷,彻底救不回来了!   此时的聂小倩正在放声哭喊着,任凭血珠雨点一般飞溅在她身上,可她却依然狂魔一般忘我地哭嚎!   她来晚了一步……就一步!   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正在她怀中流逝,此时小倩的泪珠,一滴滴地落在那个瘦弱之极的女孩脸上。   她的脸……就像是枯萎的蝴蝶。   ……除恶务尽,斩尽不平,再走一程!   在广东的各个角落,在一处处充满了欺凌和压迫的乡村城镇里,每一个小组脚下的血路,都在不停的向前延伸。   手上的鲜血越来越多,可是他们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这是一场心灵洗涤之旅,这是一条净化灵魂之路! 第1795章 我自横行天下惊、木秀于林、渐起烈风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沈渊的身影也在他们心中越发清晰。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如此百折不回,为什么会如此坚定而勇敢!   天下需要他,我也终究会变成他这样的人……此时沈渊的这些兄弟,每个人心中的这个念头都是越来越清晰明确。   跟着沈少爷……结束这个混蛋的世道!   ……   “什么?你再说一遍?”   此刻在江南某处的一个大庄园里,致仕御史陈老爷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就是在肇庆竹大虫一案中,那位被朱常津一铡刀砍掉脑袋的知府陈崖的亲爹……由于山高路远,他才刚刚得到自己儿子伏诛的消息。   在这一刻,陈老爷的脸彻底扭曲了。他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虽然早已告老还乡,但是他的儿子陈崖却在官场仕途上一路顺风顺水。   陈崖是他的独生儿子,也是他陈家一家的希望,但是这一切全都终止在这个无情的下午……他的儿子被沈渊杀了!   “沈渊奸贼,我陈家与你不共戴天!”   此时的陈老爷眼前一黑,重重地栽倒在椅子上,等他终于缓过了一口气,他忍不住向着外面广东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   之后他一脸铁青地走回了自己的书房,随即就拿过一张信签,将毛笔蘸满了墨汁……   他虽然已经致仕回乡,但是他的亲朋故友、弟子门人依然还遍布朝廷上下。   “我就不信了,这个沈渊如此倒行逆施,我看他还能活多久!”   这位陈老爷一边刷刷地写着信,一边咬牙切齿地发着誓……“吧嗒”一声,他的眼泪落在了信纸上,将上面刚刚写好的字迹洇散了一片。   ……   同时在这一刻,福建某处的官府里,也正有一家人正在小声地密谋。   他们家就是那个龙门县朱洪县令,也就是被沈渊一通刺刀刺死的那个姓朱的家属。   这个朱氏家族在福建根深蒂固,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朱洪是他们家中的第三代子弟,由于年少聪慧,早早的就中了科举当上了官。所以朱洪一直是整个家族重点培养的目标。   可是就在他们的子弟朱洪将要大展宏图之际,却莫名死在了广东的龙门县这么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地方!   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龙门县里闹邪教,广东布政使沈渊亲自去龙门县平灭叛匪,居然顺手杀了他们家中的子弟朱洪!   手段如此残忍,丝毫不讲情面!此时的朱氏家族上下几代老少官员全都是心中愤慨,暗怀怨恨。   咱们凑到一起,正在密谋商量着如何对付沈渊……   ……   就在这个时候,在天下无数的地方。   被沈渊干掉的富商、地主、官员、恶霸,他们的门生故吏、弟子亲朋、同窗同门、至交好友,都在满怀怨恨地念着那个名字……沈渊!   他们有的写信串联,有的写诗祭奠,有的已经将报复沈渊的行动商量妥当,开始实施起来。   沈渊在广东行动触发的后果也正愈演愈烈,一股风暴正在渐渐地凝聚酝酿,似乎要以势不可挡之势,向着沈渊所在的天南之地涌去。   ……   而这时的京师,乾清宫的御书房中,万历天子也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不动声色的将一本奏章放到了御案上,连同他刚刚看完的这一本,桌案上已经摞了高高的一叠,全都是沈渊写来的奏本。   沈渊这家伙在广东居然大开杀戒,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有七十多名官员被他定罪处置,如此果决的手段,也让万历的心中暗暗吃惊。   这时的刘若愚在旁边偷偷地看了一眼万历天子,此刻这位大明皇帝脸上无悲无喜,似乎是毫无表情,就连伺候他多年的刘若愚也看不出,这位主子的心情如何。   谁都不知道,万历心里正在飞快地想着一件事,他审阅这些奏折的时候,并不仅仅在看沈渊干了什么,同时也在通过票拟上的风向,观察着朝臣对沈渊清理广东这件事有着什么样的反应。   对于万历天子来说,沈渊这家伙能做出这样的事,既在他的意料之外,同时也在情理之中。   沈渊这小子能力强是一方面,能惹祸也是整个大明出了名的。所以他到了广东要是不捅出点篓子来,就连万历都不会相信,可是这次的篓子捅得也太大了吧?   要说沈渊之前清理广州官府,万历的心里还是乐见其成的,因为那毕竟是一群成帮结伙,从他这位天子的钱袋子里往外偷钱的贼!   可是如今,整个广东官场的地方官差不多都被沈渊杀了个空空如也,这情况就复杂了。说实话就连万历天子都不能确定,他自己敢不敢这么做!   可是沈渊却偏偏这么做了,而且从朝臣写的票拟上看,似乎并没有对沈渊的行为做出什么反击……万历当然知道,在内阁里面就有广东那边的靠山。   所以他们一定会不满,可是却不知为什么并没有急于攻击沈渊……其实让万历费脑筋的一直就是这件事。   不过他虽然想不通,却可以试探,于是万历抬起头,脸上毫无表情的向着下方的一位老臣问道:“叶爱卿……广东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看?”   此时在御厨房中,等候着天子询问的正是首辅叶向高。   这位叶首辅满脸白色的须髯一动不动,听到了天子的问话之后,就见他微微抬头,向着天子答道:   “案子是沈渊判的,获罪的官员也是沈渊杀的,这件事远隔天南,内阁除了沈渊写来的奏章之外,并没有其他可以得知广东形势的渠道。”   “因此沈渊说什么,臣等也只能暂时以沈渊的说辞为准。”   听着这句话,万历的心里就是微微一动。话说这个叶向高可真是滑不留手,在沈渊这件事上,他完全就是站在了墙头上。   就以刚才他的这番话而言,如果事实能证明沈渊在广州确实是在胡作非为,那叶向高也可以把责任推到通信不便这上头去。   因为毕竟离得那么远,消息确实传不回来,而且朝臣中的那些在广东的门人弟子,差不多都被沈渊给砍光了! 第1796章 一派杀气风雨稠、兼领三地、宁波泉州   所以天子要是非说沈渊做得对,朝臣们也可以顺水推舟,毕竟这位叶首辅也没说沈渊做的是错的呀?   所以这老头说话的时候两头堵,却是把自己暂时先放在了不败之地的位置上。   想到这里的时候,万历心中微微不悦,就见他沉声说道:“朕不是在问你有什么结论,是问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感觉。”   “终归这件事是沈渊做的,你在这里做一下猜测,又不至于因言获罪。”   万历这句话说得虽然口气很轻松,但却是在逼着叶向高说出自己的意见。   而这位叶首辅在想了想之后,又是稳稳当当地说道:“为臣现在心里只有一个顾虑……说实话沈渊在广东做的对不对,自有皇上圣裁。”   “不过这广东的地方主政官员十不存一,这件事不论好坏,终究是好说不好听……”   “嗯?”听见这话,万历随即便愣了一下,就见叶向高接着说道:“若是杀掉一两个贪官污吏,固然是好事,可是……请天子恕臣妄言之罪!”   “要是一个屋子里被打死了好几百苍蝇,这件事注定要记录清史,后人又会怎么看?”   “不免会有人想:您这是屋子啊,还是茅厕啊?怎么这么多苍蝇?”   “所以老臣觉得,沈渊还是有点年轻,真是欠考虑。这件事做得也急了点儿……就这些。”   听到了叶向高的话,万历随即就是眉头一皱。   其实作为一位天子来说,最怕的就是后世对他的风评。往往一位皇帝做了一件非常露脸的事,后代都会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一件好事就差不多概括了一个皇帝的一生。   反过来如果当皇帝的做事丢人了,且不说这事情传扬千古,会被世世代代的人笑话。就连皇帝自己也会说:“如此一来,朕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因此皇帝不管是出征获胜,还是收复了国土,终归是一旦有了像样的成绩,首先就要去告祭太庙,意思就是跟自己的祖宗显摆显摆。   也就因为这个原因,沈渊这次注定会被记录进史册的举动,实际上会让万历的脸上极为难看!   后世的人看到这段历史肯定会问:这个布政使沈渊在广东杀了好几十贪官,这一点没问题,可是这满广东的贪官是谁任命过去的?在这之前怎么没被人发现呢?   这些人在广东做的那些坏事,又应该算在谁的头上?这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污点,因此万历也对沈渊这次的行径,暗暗的直皱眉。   等到他默不作声地沉默了许久,终于把叶向高打发出去之后,又过了一会儿,万历一转头,却发现旁边的太监刘若愚好像是欲言又止。   “想到什么就说,”万历对着刘若愚吩咐道:“愣着干什么?”   “老奴糊涂!”就见这时的刘若愚急忙躬身向天子说道:“老奴刚刚想到一件事。”   “那好几百苍蝇也不知是谁的徒子门生,哪一派的嫡系子弟?他们这些苍蝇被派到广东之后,吸得估计都是圣上的税银吧?”   “因此老奴心里愤愤不平……”   “对啊!”此时的万历一听这话,也深以为然的重重一点头说道:“你这老货,以为朕会想不到这一点?”   “沈渊这小子嫉恶如仇,朕就是因为他这一点好处,所以才派他去的广东!”   “可是没办法,”这时的刘若愚又苦着脸说道:“沈渊打了小苍蝇,势必惹着上边的大苍蝇心里不高兴。他这次胆大妄为,怕是要背黑锅了吧?”   当刘若愚的这句话说出来,万历随即就陷入了沉默,而这时刘若愚心里却在暗自想道:沈兄弟啊……咱家也就帮你这么多了!   实际上刘若愚刚刚虽然说得婉转,而且还拼命地装糊涂,但毕竟还是说出了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   第一就是那些被沈渊杀掉的官员,实际上就是朝臣派到南方用来捞钱的耙子,而沈渊却是这位万历皇帝的耙子。   这俩耙子势必要有一战,所以沈渊做出这些事来也是无可厚非,这是刘若愚在把天子的不满,引向朝堂势力。   而第二条内容就是,刘若愚这话里边隐隐约约透露出,看似沈渊打杀广东官员的行径会弄得青史上,万历的记录很难看,但是沈渊却是在替这位皇帝背黑锅。   因为毕竟沈渊是皇帝派去广东的,而且他执行的也是天子赋予的任务!   这样一来,天子的火气好歹会小一些,因为人家沈渊是完全可以不干这件事的,还不是为了你这个皇上的钱袋子?   所以刚刚叶向高首辅拐弯抹角给沈渊进的这几句谗言,却被刘若愚不动声色之间就给化解了。   这就看出朝中有人的好处来了,往往那些在京师缺乏根基的官员,没有了刘若愚这样的人替他说好话,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在这一刻,通过万历皇帝,叶向高和刘若愚之间也做了一次不动声色的博弈。这位天子经过了来回摇摆之后,立场也隐隐的确定了下来。   江南三大市舶司,沈渊才干了一个,就给朝廷带来了海量的财富。接下来朕还得让沈渊继续发挥才能,把另外两大市舶司也牢牢地抓在手中才行!   之后朕还可以用沈渊手中的经世济民之学,继续经营江南,为朕赚取更多的银钱。   万历的心中暗自想道:所以最起码在眼前的这一段时间里,沈渊这小子还是有用的。   只是这小子手段严酷,如此大杀大砍杀伐果断,得罪的人可不是一伙两伙。   现在朕还能提着他,让他的脑袋不至于搬家。可是哪天要是朕一松手……哼!到时候再看吧!   想到这里,万历皇帝的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他挥了挥手,让刘若愚把沈渊写来的一大叠奏章,全都收了起来。   在这之后,万历叫过拟旨的翰林院编修,开始拟一道新的圣旨。   他要让沈渊兼领江南三大市舶司,要沈渊尽快将另外两大市舶司,牢牢抓在手里! 第1797章 一道飞签越九州、得道多助、灵犀已透   此刻的乾清宫中,万历天子正在口述圣旨,给皇帝拟旨的翰林院编修正在将皇帝口语记录下来。   按照正常的程序,皇上只要大致说出旨意里面的内容就可以了,之后就会由这位编修重新措辞。一篇洋洋洒洒、文辞华美的圣旨就是这么出炉的。   当然了,这道圣旨还要发往内阁,由内阁班子看了之后,再经由各个渠道送出去。   这位翰林院编修的工作可是很不简单的,因为他既要把圣旨写得煌煌大气,具有天家威严,同时还要将皇帝的意思完整地表述出来。   皇帝在口述的时候若是稍有训诫之意,或是充满了嘉奖的味道,或是有警告的弦外之音在里面,都要通过这位编修微妙的文字体现出来。   所以这就相当于重新再创作,这其实是相当考验一个人的文字功力和情商的。   而这时的刘若愚听着圣旨的内容,他的心里却在暗自着急!   ……   原本刘若愚今天可以说帮了沈渊一个大忙,把叶向高用暗示的方法灌输给皇帝的对于沈渊的不利念头,硬生生地给扭转了过来。   可是这位刘太监此时的心情却是紧张之极,连他后脑勺上的斑斑白发都要树立起来了。   他知道这道圣旨,可以说关乎着沈渊的身家性命,而他必须将消息尽快传出去,不然的话,沈渊就会在下一步行动中落入下风。   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一道让沈渊兼领江南另外两大市舶司的圣旨,可这里面的内容却不异于一封战斗檄文,刘若愚的心里很清楚,现在就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   那么刘若愚为什么要拼命地保护沈渊呢?实际上除了他跟沈渊关系不错以外,同时也是受到了这位沈少爷的人格感召。   因为刘若愚真实的身份是一位密谍,他就是名山九影中的……第一影!   ……   上次沈渊和名山先生一战之后,虽然名山的真身被抓,他手下的名山九影也被沈渊一网打尽,但沈渊却饶过了最后一位,就是这位刘若愚太监。   当时沈渊的心情也很复杂,但最终还是决定不去揭破刘若愚的身份。   因为在沈渊的前世曾经读过这位太监的作品,而且到了大明之后,也跟这位刘太监相交莫逆,甚至双方的心里都有一种奇怪的默契。   所以沈渊假作不知,轻轻饶过了刘太监,而刘若愚也自然在心中暗自领情。这也是刘若愚拼死拼活也要帮助沈渊的原因……而现在这一时刻,就是决定沈渊胜负的关键节点!   刘若愚知道有关这道圣旨的消息,必须尽快传出去,可是他却没有办法联络到沈渊!   他总不能立刻派人冲出京师,去到广州给沈渊送信吧,那得多长时间啊?   ……   正就在刘若愚心中暗自焦虑,急如星火的时候。   他透过御书房的房门,看到外面的院门那边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刘若愚的心中立刻就是一动!   趁着天子聚精会神的口述圣旨,而那位翰林院编修也在笔走龙蛇的记录,刘若愚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退出了御书房的房门。   在这之后他一转身,就迎上了正在走过来的那个人。一刹那之间,刘若愚的一双眼中精光暴闪,露出了一副奇异的眼神!   那个人刹那之间就站住了,而且脸上也是惊愕了一下,这位不是别人,正是瑞王朱常浩。   刘若愚心中想得清楚,别人联系不上沈渊,但是这位瑞王朱常浩,一定有办法快速和他的老师联系上。   因此刘若愚只要把消息告诉朱常浩,也就相当于送到了沈渊的手里,这真是万幸之极!   此时的刘若愚心中暗自想道:若不是这个时候正好赶上瑞王进宫,咱家想要把这个十万火急的消息送出去,还不知道要多久!   而这时的瑞王朱常浩,也看到了刘若愚的眼神中精光暴闪,他也吓了一跳,心说这位刘大太监,今儿是怎么了?   朱常浩在这之前也听沈渊说过刘若愚的事,当然沈渊没有告诉他刘太监就是名山九影之一,只说他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因此朱常浩也留了个心眼儿,并没有开口要求向天子通传觐见,而是低下头站在了廊檐下。   等到刘若愚走到了朱常浩的面前,他看到附近的侍卫和太监都离得还远,于是他一边看似随意的向着朱常浩行礼,一边口中轻声说道:   “马上通知沈渊,圣上正在拟旨,就要交给内阁外送……沈渊兼领福建泉州来远驿市舶司、浙江宁波安远驿市舶司,即刻上任!”   “明白!”这一下子朱常浩立刻就懂了,毫无疑问刘若愚说出来的,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   刘若愚显然是没有传送情报的渠道,所以要依赖自己这位沈渊的弟子。   朱常浩原本今天是来向父皇请安的,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于是他抬起头,向着御书房里看了一眼。   刘若愚的眼神有意的向着院门方向一瞥,朱常浩心领神会,随即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他这一来一回,根本没用人通报,所以万历天子也不会知道他曾经进过宫,刘若愚就这么成功的将情报传递给了瑞王朱常浩!   ……   在这之后,当朱常浩一路快步走出皇宫之时,他的心里还直犯核计……这个消息分明是再好不过了,为什么刘若愚会如此紧张?   话说这位瑞王殿下虽然也是绝顶聪明,但一时之间还是没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不过他还是揣着满腹的疑团,飞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然后他回到书房就打发了下人,随即就把紫菱姑娘叫了进来。   而当紫菱姑娘听到了这个情报的内容和来源之后,她也露出了和刘若愚差不多的表情,把个朱常浩的眼睛都看直了。   “怎么回事儿?这个情报为什么如此重要?而且还这般紧急?”这时的朱常浩不解的向紫灵姑娘问道。   “当然……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就见这时的紫菱姑娘微微皱起了双眉,似乎也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第1798章 胜负一决凭先后、争在顷刻、谁占头筹   此时的紫菱看到朱常浩一脸费解的样子,于是便飞快的向他解释道:   “前些日子,老师把广州市舶司抓在手里,同时清理广州府和广东整个官场,惹得朝臣上下心中俱是不安,这件事殿下是知道的吧?”   “知道!”此时的瑞王殿下就像个小学生一样坐在椅子上,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紫菱姑娘也正色说道:“因此这一次,圣上让老师带领江南三大市舶司,这可是个了不得的消息。”   “那另外两大市舶司,泉州一个,江宁一个,现在还都应该在朝臣派出去的爪牙手里。”   “所以当旨意拟完了之后,一旦送到内阁,你猜他们会做什么?”   “他们会立刻通知江宁和泉州的手下,想办法对抗老师!”此时的朱常浩这才恍然大悟!他一拍椅子扶手,瞪着眼睛说道:“原来如此!”   “刘若愚正是知晓,这道圣旨一旦出了御书房,那就要看双方的信使谁更快,谁能把消息先送到泉州和江宁去!可是他们把消息送过去之后,泉州和江宁这两处市舶司又能做什么呢?”   “我大概能猜得出来,”听到了朱常浩的问题,就见紫菱姑娘低声说道:“如今有广州市舶司的前车之鉴,只要消息已送到江宁和泉州,这两处市舶司立刻就会烧掉历年的所有的账目。”“不管是做给朝廷看的假账,还是他们暗自记录的真账,只要一把火烧了,他们就也就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首先就是江宁和泉州两地也参与分赃的所有官员,因为账目被烧就没有了证据,所以朝堂上的靠山会用这样的方法,保住他们的党羽。”   “另外,老师一旦将这两处市舶司收到手中,他没有了账目,这会对他收取今年的商税,造成偌大的麻烦!”   “哪一家商户的商船何时回来,一般都要交纳多少商税,他们会携带什么样的货物?这都是极其重要的资料。”   “有了账目,老师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控市舶司,要是没有的话,老师也许还要在实践中摸索一年!”   “可是皇上让老师接手市舶司,却要马上就见效的,银钱上一点都缺少不得。”   只见紫菱姑娘转头向着朱常浩说道:“所以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刻,谁的人先赶到泉州和江宁,谁就有了巨大的优势!”   “这样啊……那你怎么不赶紧把消息送出去,还跟我在这磨牙?”此时的朱常浩急得都快火上房了,他现在算是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弄明白了!   而这一刻的紫菱姑娘,也就是沈渊手下八大名剑之一的情报员“紫电”,脑筋也在飞快地运转着。   她正在想着一件事……有关信鸽的事,要不要透露给这位瑞王殿下?   其实作为一位情报员来说,像是信鸽可以快速传递消息这样的大杀器,可以说是老师沈渊克敌制胜的法宝。   这种优势,往往在关键时刻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能保密就要尽量保密。   可是遇到了今天这样的事,若是她不把信鸽的事告诉瑞王朱常浩,难免会在朱常浩和沈渊这对师徒之间形成嫌隙……因为信鸽的事,朱常浩早晚还是会知道的。   这位紫菱姑娘就是沈渊在瓜州古渡救下来的绝美少女中的一位,她既对沈渊忠诚无比,又是智慧和情商极高的情报员,所以在这一瞬间她就做出了决断。   “咱们会比他们更早的将消息送出去,”只见紫菱姑娘对着瑞王朱常浩说道:“因为老师在四年前,就开始训练信鸽传信了。”   “所以咱们即便跟京师朝臣的消息同步送出去,咱们也比他们快得多。”   “信鸽?”这时的朱常浩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又眨巴了两下,紫菱姑娘甚至觉得他都能听到这位殿下眨眼时发出的咔嚓声……   “但是这件事里,有一个大问题!”紫菱姑娘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目光不停的闪烁,正在飞快地思索。   “每临大事有静气,多想一想……这是老师教我的。”安静的书房里,紫菱姑娘轻声说道,似乎在她的心里,正在盘算着一桌巨大的棋局!   “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朱常浩闻言纳闷地问道。   “信鸽派出去以后,老师得到消息肯定要比其他人早,可是路程上他却赶不上了,”紫菱姑娘若有所思地说道:“福建泉州那边还好办一些。”   “朝臣那边派出去的信使从京师出发去往泉州,起码要二十天的时间,不管他们是骑马还是乘船……可是咱们的信鸽,却只要三天三夜就能到达广州。”   “然后老师派出人从广州出发,走海路去泉州连七天的时间都用不了,所以在福建泉州那一路上,咱们有绝对的速度优势。”   “老师可以派出军兵和得力的人手,出其不意地冲进泉州市舶司,控制住所有的人,把账目保护下来。”   “可是江宁就不一样了,”紫菱姑娘若有所思地说道:“从京师派人去往江宁,最快的速度只需要十天的时间。”   “而老师三天后在广州接到信鸽,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七天之内赶到江宁……这就是我所说的大问题!”   “江宁市舶司要是先收到朝堂送去的消息,他们点一把火,就把账目给烧了!”   “所有的官员被保护下来,老师接手市舶司也会有巨大的麻烦。而他们只需要一个负责看守账目的小吏出来顶罪,就可以把账本被焚毁的罪责遮掩过去。”   “这就是我现在正在考虑的事,”只见紫菱姑娘回头看了一眼朱常浩,继续说道:“若是现在咱们就把信鸽放出去,泉州那边还好办,江宁那边却是来不及了!”   “所以,既然江宁那边老师不可能抢在朝臣的信使之前到达,这个办法就要在京师这里想出来才行。”   好家伙,这位紫菱姑娘真是厉害之极!听到这里的时候,就连朱常浩也不由得发自内心的佩服。   虽然他和紫菱姑娘相处日久,而且还暗恋情深,可还是在事到临头的关键时刻,才显现出了一位高级情报员的重要价值……   如果这要是朱常浩,他急急忙忙就把信鸽放飞出去,然后再想起这件事,那可就麻烦大了!   可是如今这么大的一个难题,就落在这位紫菱姑娘的肩膀上,她该如何解决? 第1799章 一信飞传千里山、你追我赶、奋力争先   此时的朱常浩看着紫菱正在冥思苦想,不由得紧张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打断了人家的思路。   片刻之间,就见紫菱姑娘微微松了口气。   “老师的信鸽站建立之后,”只见紫菱姑娘轻声说道:“当时的第一批信鸽都是以扬州为目的地训练的,所以咱们即将发出去的信件,也要在扬州信鸽站中转飞往广东。”   “信鸽在一天一夜之间就可以飞到扬州,咱们就比京师派出去的信使,提前了六天左右先到扬州!”   “在此之后,扬州有一支军队,带队的是我老师的岳父铁枪赵原……他从扬州出发,只需三天就可以赶到江宁!”   “所以咱们只需要四天赶到江宁,而那些朝臣的信使却需要十天?”这时的朱常浩惊喜的一跃而起!   看他的样子,恨不得抓住紫菱姑娘的肩膀用力摇晃两下,才能发泄内心中的兴奋。   可是朱常浩毕竟还是没敢这么做,因为现在紫菱姑娘的眉头还是紧皱着,没有舒展。   只见紫菱姑娘随即说道:“如果按照计划,铁枪赵原到达江宁之后,虽然兵马实力上没有问题。但他是武官,而且强于练兵打仗,跟官员打交道却并没有经验。”   “而江宁一带的地方官员必定会全力抵抗,所以带队的人,需要是一个谋略之士。”   “啊?那扬州有吗?”这时的瑞王朱常浩已经被这复杂之极的局势牵动着心弦,弄得紧张之极,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有,”此刻的紫菱姑娘咬着银牙说道:“我老师的手下,小七爷和柳小智有这样的才智可以胜任,朱常津和金姑娘也有足够的官场经验可以应对。”   “甚至老师的家里,蓝夫人、青夫人、孟晓妆夫人,也都有这样的才能,足以应付江宁的局面。”   “可是扬州却只有一位老太爷,还不能擅离职守!”   朱常浩知道,紫菱姑娘所说的这位老太爷,就是老师沈渊的父亲沈玉亭,可是他作为扬州的官员,确实不方便去。   这下可麻烦了,从扬州出发的这支队伍缺乏一个有足够官场经验的人才能应对,可是所有能用的人却全都在广东!   朱常浩不知道的是,他老师沈渊甚至把扬州研究所的郭小满他们都挪到广东去了,所以现在扬州确实是无人可用!   “……有了!”   就在朱常浩一筹莫展之际,只见紫菱姑娘眼中精光一闪,显然被她想到了主意!   随即紫菱姑娘就命人备车……当然用的是殿下朱常浩的名义。   朱常浩看到紫菱姑娘穿上了外出的衣服,显然是要去信鸽站传送情报,可他这时候还是一头雾水。   “这个人到底是谁?老师还在扬州埋伏下了如此厉害的人物?”朱常浩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我见过吗?”   “现在看来也只有他了,”而这时的紫菱姑娘一边整数好了衣装,一边却带着一丝苦笑向着朱常浩说道:“他的能力是足够的,而且肯定愿意帮这个忙,只不过……”   “我这个主意多少有点荒唐,但是事急从权,没办法就只能靠他了!”   ……   等到紫菱姑娘走了之后,此时的朱常浩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屋子里,心中颇有些暗自颓唐。   原本他还觉得自己的心智挺不错的,人也算聪明机灵,应付什么事都是游刃有余。可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不但老师的智慧能力他望尘莫及,甚至他今天还发现,就连这位和自己师出同门的紫菱姑娘,他也是远远难以企及!   一想到今天的事,如果让自己来做会是个什么样子,朱常浩的心里就越发沮丧。   经过了紫菱姑娘这一番安排,老师夺取泉州江宁两大市舶司的行动,堪称是柳暗花明。   可是如此神奇的一次大逆转,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在方才的片刻之间,被紫菱姑娘想了出来!   如此掌控大局的能力,应对危局的冷静,快捷灵敏的思维,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朱常浩越想越觉得自己要学的还很多,自己得要拼命再学到一些本事,才能成为一个有用之人。   想到这里,朱常浩暗自下定决心,等那位紫菱姑娘回来,一定要向她好好请教……更何况就算是不学本事,就仅仅是待在这位姑娘的身边,也是让人心旷神怡是不是?   ……   而这时的紫菱姑娘正在马车上飞快地书写着情报,除了情报本身之外,还有刘若愚太监这个情报的来源,再加上自己给扬州传信临机处置的举措。   想必老师看到这封情报之后,一切都会清清楚楚。   为了防止那个刘太监还有别的打算,在距离信鸽站老远的地方,紫菱姑娘就让马车停下来等候。   之后她穿过了一家家店铺的前后门,在幽静的街巷里反复确认,没有人在自己身后跟踪,紫菱姑娘才终于来到了信鸽站。   随着五羽信鸽冲天而起,紫菱传递情报的任务,也终于完成了!   ……就在这些信鸽飞去扬州的时刻……为了防止信鸽在飞行途中遇到鹰隼之类天敌,这些重要情报都需要尽量多的备份。   所以同样的加密情报在五羽信鸽身上足足带了五份,以确保它们能准时送达扬州。   而在这一刻,写好的圣旨也送到了内阁。   ……   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从内阁的朝房里,就有一位年轻的文书走出来,一出门就举步向着远处飞奔!   此时正值夏季,运河上刮的是东南风,如果乘船南下,从京师送往江宁和泉州的信件很难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   所以朝臣集团从京师派出去的信使,骑的是快马,沿途接力传递,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往泉州和江宁!   天下大事,江南的繁华与安定,甚至是整个大明的未来,此时全都寄托在那五羽信鸽的羽翼下,还有朝堂信使的马蹄上。   谁能尽快赶到,谁就是那个获胜者,紫菱姑娘的计划能成功吗?   还有,谁是那个即将从扬州出发,即将到达江宁的神秘组织者呢?   很快答案就将揭晓,而这一场你争我夺的奋战,也从京师开始,渐渐拉开了序幕! 第1800章 成败生死凭一念、制胜之间、扬州赵原   在这件事中,拟下圣旨的万历天子并没有预料到,朝臣会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反抗沈渊统领江南三大市舶司。   其实就算是万历想到也没用,因为下发圣旨终归还是需要程序的,必须要经过朝臣的手才行,所以消息迟早都会泄露。   真正在历史上所谓的密旨,其实都是调查性质的。要是像沈渊统领市舶司这种委任性质的圣旨,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以密旨的形式发出去的。   所以这场你争我夺的追逐之战,也是早就注定,谁也躲不开!   ……   就在朝臣集团派出去的信使日夜兼程,一路换乘坐骑快马加鞭,向着江宁泉州两地而去的时候。   在圣旨拟好之后的第二天傍晚,正好一天一夜的时间之后,扬州信鸽站的鸽笼里,几只信鸽正陆续回巢。   信鸽站的驯养员见到几只信鸽都是一身疲倦,连忙将它们脚腕上的竹管取下,交给情报负责人,然后替这些鸽子细心地按摩全身。   驯养员两只大手捧住信鸽,轻轻地揉搓,这几只经过长途飞行的信鸽,正在微微颤抖的身体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在这之后就是适量的喂食喂水,用精心的饲养和训练使信鸽恢复体力,随后它们还会被人用车船送回京师。   跟很多影视剧里描写的不同,信鸽通讯实际上有非常大的局限性的,也就是说你不可能在旅途上,或者随意什么地方接收到信鸽的消息。   真正的飞鸽传书只有一种方法:就是在一个固定的地点驯养鸽子,比如说在扬州。   然后当信鸽熟悉了家里的情况,并且渐渐长成一只成年的鸽子以后,再用马车把它们送到远方,比如说京师。   需要传递消息的时候,就要从京师放出信鸽,鸽子就会立刻凭借它们的本能飞向扬州。   当大家看到这里的时候,想必已经明白,如果要想在京师和扬州两个地方相互传信的话,就要在京师和扬州同时养育鸽子,并且把扬州的鸽子放在京师,把京师的鸽子放在扬州。   所以在全国范围内用信鸽传信,实际上是一个繁复浩大的工程,就像沈渊在京师里的那段时间,京师的鸽笼里就汇聚了全国各地送来的信鸽。   同时在整个大明的各个重要节点,也有大批在京师养育的信鸽分发下去,这样才能保证通信及时有效。   顺便说一句,按照现代的标准,一羽信鸽从北京飞往扬州的时间要短得多……当然这里面需要驯养技术、种群培育等等高深的技巧,这个时代的沈渊还做不到。   所以这几只传送了重要情报的功臣信鸽,用了差不多三十五个小时,才从京师到达了扬州。   ……   扬州情报站接到京师送来的消息之后,立刻把标记为“转送广东虎穴”的情报换了信鸽,第一时间飞往广州。   同时还有一部分情报是转送扬州赵原的,也被情报站破译了出来,将情报给了铁枪赵原。   铁枪赵原其实跟随沈渊的时间非常早,抛去他的女儿赵小寻嫁给沈少爷这件事不谈,本身赵原也对沈渊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因为此人当年刚刚结识沈渊的时候,虽然还只是个船夫,但是他出身武将世家,对行军打仗有着家学渊源,所以他在沈渊的阵营里,一直是作为一名领军大将培养的。   也就因为如此,所以赵原并没有深入的学习那些江湖功夫,而是一直在替沈渊训练军兵,整训队伍。   沈渊带往广州去的江南猛虎营,还有反贼中挑出来的精英组成的狂风惊雷两营,实际上就是经过赵原的手训练出来的。   所以沈渊到了广东之后,能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实际上赵原也是功劳匪浅。不过沈少爷几年来一直东奔西走,南下北上,赵原始终没有太多的机会跟在沈渊的身边,所以出场的机会比较少罢了。   这次铁枪赵原得到了京师送来的情报,他定下神来想了想之后,随即下令集合队伍,召集船只准备整装出发。   按照沈渊的练兵方法,他的军队随时都处在备战的状态,所以想要集结出发也是异常迅速。   不过这一次出征的距离比较远,同时火枪兵需要带上大量的弹药粮草,因此他们距离出发也还有一点时间。   借着这点时间赵原穿上官服,上马走出了营地,向着扬州城的方向赶过去……按照京师的消息,他要把这次执行任务需要的那位重要人物请来,跟随他一起出征!   一想到这个人,赵原的心里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在情报里已经看到了,内容就是需要他尽快赶到江宁市舶司,掌控那里所有的人员,并且千万要保护好那里的账目。   不过这次跟他一起出发的重要人物……也真亏京师那边的人,是怎么想出来的!   赵原一边想一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是事关重大,他还是飞快地纵马向着城内赶去。   ……   等到他一路到了扬州城中的崇王府报名求见之后,随即就进入王府见到了崇王爷。   如今的崇王府经过了历次风波之后,可以说成了沈渊铁打的盟友,他们不但在利益上休戚相关,而且在救国救民的抱负上也是暗自相合。   更何况连小王爷朱常津,都偷偷化名跟随沈少爷出征广东……你就知道这两家的关系有多铁了!   所以王爷见到天色已晚,赵原却依然过来拜访,他就知道是有重要的事情,于是匆匆披上衣服,就把赵原请了进来。   等到赵原拜见王爷之后,他居然毫不隐晦的把他这次接到京师的消息,需要快速去往江宁掌控形势的话说了。   这时崇王爷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赵原到这里来究竟为了什么,而这时赵原的脸上表情也有些奇怪,看起来好像想说什么,又有点不好意思!   “赵将军但说无妨,”王爷这时心里越发觉得有些好奇,他笑着向着赵原说:“就咱们这关系,还有话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第1801章 你知我心如深渊、南国红颜、请你出山   而这时的赵原想了想之后,带着一丝抱歉的微笑说道:“这次江宁之事事关重大,在下一介武夫带军征战厮杀还可以,权术官场上却是一窍不通……”   “因此,我这次出发还需要一个人带队,所以想要跟王爷借一个人。”   “借一个人?”崇王闻言愣了一下,心说:如果朱常津要是没被派出去,此行他倒是合适!   就以那个小王爷的派头和威严拿出来,什么官员能架住他的吓唬?   可朱常津如今也不在府里啊?这倒是奇怪了,难道这件事儿还得本王亲自带兵走一趟不成?   ……这也不能啊?崇王心中暗自想道:大明朝自从列土封王以来,藩王可是一直不许出城的,更何况带兵出城了?   难道他想要的这个人是老王爷?这真是荒唐!   此时的崇王还在那里瞎猜,而赵原却抬起头,神色郑重地说道:“所以……属下想请清湘郡主……劳烦一趟!”   “啊?”饶是崇王一生什么大风大雨都见惯了,听到这话还是差点把下巴掉到脚面上,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不过这时的崇王脑海中心念电转,愣了一下之后却是长长地出了口气……他好像想明白了这里的原因。   还没等崇王爷说话表态,就听他身后的屏风后面,有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听这声音崇王爷当然知道,这就是他的爱女,清湘郡主朱羽棋!   “赵将军你先等会儿!”崇王连忙跟赵原说了一声,然后转身就到了屏风后面,在里间屋内,正盈盈如出水芙蓉一般站着一个绝美少妇……正是清湘郡主。   ……   朱羽棋刚刚躲在屏风后面听到了赵原的话,也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扬州无人可用,事态又紧急万分,自己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所以朱羽棋连忙暗示父亲进来跟自己商量,等到崇王爷进了里间屋之后,他一看自己女儿的表情,就知道朱羽棋是打算走这一趟了。   “你喊我进来干什么?”这时的崇王爷故意板着脸对朱羽棋问道:“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朱羽棋也是干脆利落地回答道:“女儿怕父王瞻前顾后不肯答应,所以请您过来商量。”   “你都已经打定主意了,父王有什么不答应的?”这时的崇王也有些气馁,看来这件事女儿也想明白了。   面对这个宠爱之极的女儿,自己不答应也不行啊?   “这个沈渊打得倒是好主意!居然还能想到你,看来他也真是被逼得没招儿了……哦对了!”只见崇王苦笑着说道:“他不在京师,看来是他哪个弟子想出来的招数。”“女儿大概知道是谁,”这时的清湘郡主朱羽棋也笑着说道:“当年被沈渊救下来的那几个女孩子,都被沈渊派到咱府上,跟我学过礼仪文章。所以我有印象,估计就是她们其中之一。”   “虽然这个决定不是沈渊做的,但显然是出自他弟子之手,”朱羽棋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口掩住了樱唇笑道:“心思一样的天马行空,无迹可寻,是沈渊一脉的路数没错!”   “既然如此,那你准备准备吧,看样子事态紧急,你今晚就得走。”此时的崇王爷只得答应下来,随即他一边转身回去通知赵原,还一边向着朱羽棋说道:   “可惜咱王府的四大高手全都派给了常津,这次你出去,咱王府却没有得力的护卫可派。”   “父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朱羽棋闻言笑着说道:“我也听曾听常津念叨过,扬州军的实力非比寻常,就以赵原手下的精兵勇将之能,难道女儿还会出什么危险不成?”   “那就好,”此时的崇王连忙去前厅通知赵原,而朱羽棋也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这次她随赵原出征是要女扮男装的,还要装成沈渊下属的官员,吓住宁波那些地方官。   ……   其实以朱羽棋的聪明才智,自然不难猜到京师那边的紫菱姑娘是怎么想的。   紫菱作为沈渊手下的顶级情报员,沈渊甚至把瑞王朱常浩这么重要的一条线都交给她来维护,这姑娘的能力水准当然也是非同寻常。   昨天上午,紫菱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思路也非常简单,既然她需要这样一个人,就只要在扬州城内找出来就是了!   只要和沈渊这边关系亲近,然后能力也能满足要求的,全都在紫菱姑娘的筛选之列。   至于这里面的身份、男女、是不是隶属于沈渊的嫡系下属,这些条件全都要通通靠后。   所以紫菱姑娘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实际上清湘郡主朱羽棋,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也就因为紫菱姑娘这个神奇的思路,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话说虽然让一位郡主女扮男装去吓唬江宁官员,这件事听起来有些不太靠谱,但朱羽棋的能力却是完全可以胜任。   片刻之后,朱羽棋便跟随赵原到了扬州城外,带上了集结起来的五百扬州营军将,顺着水路出发。   等他们经过运河到了长江之后,便可以顺流而下,然后渡海到达江宁。   这段路程大概三天时间就可以赶到,他们比朝廷派去江宁的信使,可以足足提前早到达六天!   ……   这次朱羽棋的队伍去往江宁,是势必要和本地的官府引发冲突的,所以赵原带了足够的兵力,随时准备以武力相抗。   同时清湘郡主也随时准备跟江宁市舶司,打上一场擂台。   这次他们的任务既重要又艰巨,势必要拿下江宁才行,所以朱羽棋和赵原带队走在路途上,心中也是踌躇满志。   ……   就在他们的队伍顺江而下之际,在京师开始速度赛的第三天,广州的沈渊也接到了扬州转发的情报。   这份情报当真是异彩纷呈,看得沈渊也忍不住击节叫好!   以沈渊的头脑,当然不难分析出这件事有着何等的凶险和紧张,这里面有朝臣和万历皇帝的博弈,有刘若愚毅然决断的将情报转送出来。   甚至在情报送出皇宫的时候,那封圣旨还在万历皇帝的口述之中!   然后朱常浩将消息带给了情报员紫菱,在这之后就越发精彩了。 第1802章 红尘滚滚望青山、赈灾西北、底定江南   当时的紫菱,并没有把情报直接转发广州了事,而是凭借着清晰的判断和分析,知道广州方面可以轻易的赶在朝廷信使前面到达泉州,可江宁却是一个难点。   于是紫菱随即作出决断,直接从扬州派兵前往宁波,而且……哈哈哈!她居然让赵原去把朱羽棋给请出了山!   一想到这里,沈渊就是乐不可支,紫菱是他的弟子,能做出如此精彩的判断和决策,也让他这位当老师的心中舒畅之极。   如今经过沈渊的悉心培养,他手下的精兵强将已经渐渐成长起来,很多人都可以独当一面,其中更是不乏行事果决,有智慧有担当的弟子。   这真是让沈渊越想越开心,在这之后他也飞快地命令队伍集结,准备出发去往泉州。   ……   这次沈渊并不会自己到泉州去,因为他的身份还是广东布政史,擅离职守首先就犯了错,会授人于口实……毕竟现在圣旨还没到呢。   于是沈渊派了两个人,带领五百猛虎营去往泉州,这两个人一是小王爷朱常津,还有一个就是歪拉骨庞宝强。   这两个人带兵过去之后,完全可以控制住市舶司的官员,保护好账目,直到沈渊亲自过去为止,这两个人选,同样也是沈渊经过思考之后的结果。   那么可能有人会问了,这次掌控江南两大市舶司,为什么要派朱羽棋姐弟这样的两个人去呢?   其实一句话就可以概括……沈渊现在派人接管市舶司,实际上是属于擅自行动,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毕竟圣旨还没有下来,你一个广东省的官员,跑到浙江福建去接管人家的市舶司,是没什么能站得住脚的理由的。   因此除了带兵去,有足够的实力可以震慑两地市舶司之外,还需要一个能没理强辩三分,凭着官威和压力就能和本地官府打擂台的人才行!   而这种没道理都能说出理的事,就需要有足够官场经验和威慑力的人去才行,不然沈渊派去的官兵就成了土匪了。   所以派去的人最关键的作用其实是震慑,这两姐弟倒是最合适不过。   ……   咱们宝强哥在出发之前,还特意把他那身辉煌亮丽的飞鱼服给带上,和朱常津两个人笑嘻嘻地领命而去。   当他们出发之后,沈渊看了看情报,随即又把潘龙庄给叫了进来。   “朱常浩那边需要个人手,你得去京师一趟。”沈渊一见潘龙庄,随即就给了他一个新的命令。   潘龙庄在沈渊的示意下坐下来,他知道老师一定还有任务的具体细节需要交代。   只见沈渊想了想说道:“这次紫电发来的情报里,说朝廷正要派人去往西北赈灾。”   “咱们西北的天渊阁一直把当地受灾的情况发来我这里,现在山西陕西已经有五十余个县粮食绝收。”   “等到了秋天,山陕两地的百姓去年的存粮吃完,就将出现大量的灾民,所以赈灾的事现在已经开始准备了。”   “派往西北赈灾的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朱常浩……紫电是女子,朱常浩去赈灾没有带着侍女同去的道理,所以他一旦西北之行确定下来,你就跟着他一起去。”   “是!”听到了沈渊的吩咐,潘龙庄立刻就是一口答应,此时这个英俊青年的眼里,正闪烁着沉静的光芒。   沈渊看了之后也不由得心中感慨,当年那个一身脓疮的小要饭花子,如今也可以独挡一面了,这真是让人暗自欣慰。   在这之后,沈渊又接着说道:“有关赈灾的事我给你写个册子,无论是粮款发放和地方官打交道,还是防疫治病,那上面都有相应的记载,你可以在路上用心研读学习。”   “此外你到山陕一带,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当沈渊说到这里时,潘龙庄随即就是精神一振!   看来这次去山陕一带,他的任务还不仅仅是辅助瑞王朱常浩赈灾而已。   “朝廷发出去的赈灾粮款很可能不够,你要在本地筹集,这数量可不少。”沈渊若有所思地向着潘龙庄说道:“这海量的银子和粮食都要你想办法弄来,尽量解决西北灾民的问题。”   “你不但要尽量减少因饥荒产生的灾民死亡,而且还要稳定住当地的局面……你不用担心,我告诉你个办法。”   此时的潘龙庄心里正在暗自忧心,说实话他当然是最明白不过。粮食绝收的五十多个县,那可是有着好几十万张嘴在等着吃饭呢!   要是朝廷带去的钱粮不够,这些人全都凭着他一个人筹备银子粮食,如此海量的钱粮,他又该上哪儿找去?   而这一刻当他听说老师会教给他办法,潘龙庄的心忍不住突的跳了一下。   话说他虽然跟随沈渊日久,自己也觉得把老师的本事学来了不少,可是刚才这句话,还是让他的心中震撼不已!   老师才刚刚看完从京师发来的情报,如今却连那巨量钱粮的来处都替自己想好了,这真是再度刷新了潘龙庄对自己老师的认知……自己这位师尊大人,真是无所不能!   当他满怀希望的把目光投向沈渊之际,就见沈渊淡淡地笑着说道:“如今在山西和蒙古交界那边,有几个家族的商人,正在偷偷和女真人做生意……”   “嗯?”一听到这句话,潘龙庄就是下意识地哼了一声,在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沈渊淡淡地笑着说道:“在朝鲜平倭之战之后,辽东女真趁机崛起,他们统一了海西女真各部,势力暴涨,不臣之心一日甚于一日。”   “如今他们勾连蒙古,给女真各部增加实力,势力已经越来越大。最近这十余年间他们攻进朝鲜,把朝鲜打得连连退缩苦不堪言。”   “只不过这些女真人不善于冶炼钢铁,打造装备,虽然他们手上有着大量从朝鲜抢掠而来的财富金银,却缺乏铁料、兵器、箭簇、马具、盔甲这一类东西。”   “同时因为他们人口增多,还需要海量的生活用品,而这些东西全都在朝廷向他们禁运之列。” 第1803章 灵犀一点在红颜、月影清寒、江宁之战   沈渊看了看潘龙庄说道:“朝廷也知道对这些女真人来说,把大量的刀枪卖给他们意味着什么。”   “所以女真人是拿着钱却没处花,而那些山西商人却正好趁此机会,开始干一些走私的勾当。”   “他们把辽东女真抢来的黄金和辽东出产的山珍蜜蜡、毛皮人参收购下来,然后把铁料甚至是兵器直接卖给女真人,十余年来他们获得了海量的财富!”说到这里,沈渊向着潘龙庄笑了笑道:“所以这次赈灾需要的钱粮虽然有巨大的缺口,但那帮丧良心的商人,他们早就把足够的财富给你准备好了。”   “西北官员中有一个是咱们的人,就是我的好朋友薛天策。你去了以后只要联络上他,找到那些不法商人的罪证,我保证你将他们抄家灭族之后,能把赈灾的事干得漂漂亮亮!”   “明白了!”此时的潘龙庄,兴奋得心里突突直跳,但脸上却依然是一副沉静的表情。   他立刻郑重地站起身来,向着沈渊鞠躬领命……这一次他将要独立执行任务,辅助朱常浩去西北赈灾。   而赈灾的方略却在这一时刻,被他的老师交代得清清楚楚。   潘龙庄都能预料到,当他和那位王爷朱常浩看到海量的西北灾民之际,身处赤地千里的大旱之中,那将是怎样一副绝望与悲愤的景象!   而这一切都将在自己手中结束,虽然朝廷拿不出多少银子,但他却有自己老师授予的奇谋妙计,可以挽狂澜于既倒!   自己此去,不知可以救下多少黎民百姓,那些人都和当初的自己一样,在饥饿与死亡中挣扎……又在老师的帮助下重获新生!   大丈夫生逢此世,当如是也!   此时的潘龙庄踌躇满志,信心十足地接受了老师赋予他的任务。   ……   就在沈渊从广州派兵去往泉州,接收市舶司的第二天。   浙江宁波府,朱羽棋郡主带领的队伍也来到了城外。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当朱羽棋站在船头上看着远处江天之际的宁波城,心中也是心潮澎湃。   要说人间际遇之奇妙,也真是让人感叹,朱羽棋暗自想道:如今她面对的这番奇异的局面,其实细想起来,都是之前无数个巧合交织而成的。   如果不是当初自己在制定绑架的计划时遭遇了沈渊,她也不会和这位沈郎结成盟友。当然也不会有后来王府和沈渊的合作,更不会有今日的宁波之行。   而这一次,曾经屡次帮助过自己的沈渊,自己现在终于能对他有所回报了……而且还是面临如此艰巨的挑战,这也让清湘郡主朱羽棋的心中暗自激荡。   至于如何拿下眼前的宁波市舶司,朱羽棋已经在心中暗自想好了办法。   当她打定主意之后,眼看着船只渐渐接近了宁波港,眼前樯帆林立,江水东流,落日的余晖正将一切镀上了一片耀眼的金红色。   “从现在开始听我的指挥,”这时的朱羽棋回过头,淡淡的向着赵原将军说道:“这场战斗不能用蛮力,只能智取……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   赵原也是随即凛然遵命,他当然知道朱羽棋是沈渊最忠诚的盟友,也知道这位清湘郡主有何等的智谋和本事,所以对她的命令自然是言听计从。   其实朱羽棋并没有打算像紫菱姑娘所预料的那样,强取宁波市舶司,因为她非常清楚,要是现在动手,以后将面临的局面会非常艰难。   因为现在圣旨还在路上,而且发给沈渊的圣旨还要一直到达广州,沈渊接旨后才能继续北上。   况且沈渊即便接旨之后马上动身,他也要就近先到福建泉州市舶司那里去。所以等沈渊赶到江宁,那都差不多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因此朱羽棋和赵原率兵现在进去接管市舶司容易,可是要在市舶司里守住一个月,却是千难万难。   不过就在这样的时刻,却越发显出了紫菱姑娘选择了朱羽棋郡主的英明之处。这位清湘郡主不但智谋过人,而且一下子就抓住了整件事的重点。   那就是江宁市舶司的账目,其次就是所有市舶司的官员。   只要把这两个要点抓在手里,其余的全都可以不管!   所以当赵原听到了朱羽棋郡主的计划之后,他也不由得瞠目结舌外加暗自佩服……话说这个郡主的头脑真是天马行空。   不怪乎她当初是沈郎的对手,能和沈渊面对面博弈的人,终究是不同凡响!   ……   入夜过后,江宁市舶司里也陷入了一片平静。   所有在官府内办公的官员全都各自回家休息,整个市舶司里也就剩下了几个值班打更的老吏下人。   虽然在白天这里是流金淌银聚融财富的所在,但此刻人走楼空,走廊里依然是一片清冷。   就在这时,忽然间!   江宁市舶司里值班的吏员,陡然听到后院中传来了呼喝叱咤之声,中间还夹着兵刃撞击时的清脆声响,这一下顿时就把他们吓得全身一激灵。   这几个老吏举着烛火,战战兢兢的向着后院接近过去,等到他们一绕过官厅,就看到后院里有两伙人正在厮杀!   好家伙,这一仗打得真是惨烈无比,刀光飞舞鲜血飞溅,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有几个人纷纷伤于刀下。   而几个老吏目光一转,就看到院落之中放着几个大箱子……这箱子看起来还极为眼熟。   这不是我们市舶司装账本的箱子吗?怎么跑到后院来了?这几个老吏正在暗自惊诧之间,就见院落之中的黑衣人被打得连连后退。   明知不敌之下,他们打了一声唿哨,接二连三地跃上了墙头,就此落荒而逃。   而此时留在院落当中的,却是十几个身穿官军服饰的人,这些人喘息未定,刀锋上还在向下滴着鲜血。   当这些宁波市舶司的老吏们还在发愣之际,就见一个长相异常秀美的年轻人手持钢刀,气宇轩昂地朝着自己指了指。   “马上通知市舶司的司丞过来,”这时这个年轻人微微皱着眉头,沉声说道:“我是京师来的,事不宜迟,立刻去把他给我叫来!” 第1804章 生于王庭势无边、颐指气使、一丝不乱   “还有……这几个箱子是你们市舶司的账本吧?派人把它们给我看守好!”   那个年轻人神色冷峻地说道:“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东西丢了你们都不知道……一群混账!”   听到他的话,老吏们连忙派出一个人去找市舶司的司丞过来。   而其他的人看到这个年轻人气度不凡,说话的口气也是连训带骂毫不留情,他们几个也是暗自心惊。   一看这气势就知道这是久居上位之人,使唤人都习惯的了,这几个官吏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可是这位公子说话的时候依然是丝毫不留情面,这说明此人的身份一定不俗!   这几个人暗自胆战心惊,连忙派人看好了那几个箱子,然后没过多久,本地市舶司的司丞就被找了过来。   这位宁波市舶司的官员名叫赵胜,等到他一到院子里,走过来正要问话。却见对面那个年轻人微微的向外挥一挥手,示意赵胜带来的几个下人后退几步。   赵胜心中一凛,连忙示意自己身后的随从不要跟着,随即当他走到那位年轻人的面前时,却是越看越是心惊!   此人面沉似水,气韵沉凝,除了相貌不凡,肤色更是犹如美玉一般在月下莹莹生辉,他就知道此人必定不是寻常之辈!   “朝廷发出了一道圣旨,让广东布政使沈渊接任江宁泉州两大市舶司,这道圣旨如今正在路上。”果然这个年轻人一开口,就犹如万钧雷霆!   市舶司司丞赵胜立刻就是全身一震,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前不久的时候,广州市舶司被沈渊接手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江宁。他们江宁市舶司这些人兔死狐悲,对于自己在广东的同僚被人查办问罪自然是心有戚戚。   同时他们也暗自庆幸,幸亏自己的江宁市舶司,没落到那个沈渊的手上!   如今沈渊在广州一带大杀官员,已经在江南落得个“沈屠”的称号,大家都说他是专杀官员的屠夫。   因此沈渊的名声在江南一带,尤其是在官员的家里,已经到了能止小儿夜啼的程度。所以当司丞赵胜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就觉得天都要塌了!   而这时却见面前那个面如美玉一般的年轻人,却又冷着脸说道:“这道圣旨还在京师内阁手里的时候,上面的大人就派我快马赶过来……幸亏我来得及时!”   他用刀尖指着地上的鲜血说道:“我才刚刚赶到这里,就看到沈渊的手下过来盗取账目……你知道市舶司的账目要是落到沈渊的手上,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这赵胜回答出来的两个字,都已经止不住带上了颤音儿,妈呀,他都不敢想这后果会有多严重!   这些账目上,记载着市舶司里吞没下来的银钱,被送往京师的有多少,被他们江宁市舶司分掉的有多少,还有多少被他们用于贿赂江宁府的上下级官员!   这东西要是落到沈渊手上,那就是活脱脱的罪证,上面所有参与分赃的官员,谁的脑袋都保不住!   那个沈渊拿到了罪证之后,江宁也会像广州一样,被他杀得人头滚滚,而且死的全都是他们这一派的官员!   想到这里的时候,赵胜的血都吓凉了,他的心中也忍不住暗自庆幸。   幸亏这位京师来的大人到得及时,拦住了沈渊过来盗取账目的飞贼,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而这时那位大人却并没容得他多想,而是冷冷的向他说道:“账目虽然保住了,但是沈渊后面的人难免会接踵而至。”   “这些账本留在市舶司已经不安全了……我刚到江宁并没有稳妥的地点,你负责安排人,把这些账目紧急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现在就去召集江宁市舶司的官员过来,咱们得向他们说清利害关系,告诉他们统一口径……还有!”   这位赵胜听了这话,正想要开口提问,就被这个年轻人一立眼睛又给堵了回去。   “平时存放账目的那几间房子烧了,就说失火烧毁了全部账本……你们用来应付上面的那套账本,也要尽快转移。”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发什么瓷!”   年轻人说出的话,句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把那个赵胜说得连连点头。对呀!他忍不住心中暗自想道:现在沈渊应该还没到广东,我先把账目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再一把火把保存账目的仓库烧了,到时候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对了,我还得找一个看守仓库的吏员顶罪……这个人一定得找个可靠的!   此时他的思路,已经完全被这个年轻人带着走了,赵胜连忙命令自己的下属,按照这位上官的吩咐去做。   于是他的下属官员有的去准备马车,有的让人帮助搬箱子,一时之间忙得不亦乐乎。   而这时的司丞赵胜,才想起询问这位上官的姓名。   可是当他来到这个年轻人面前,就见他胳膊上有一道刀伤,鲜血已经染到了袖子上,旁边一个侍从正在给主人包扎伤口。   这道伤口显然不轻,此时这个年轻上官咬紧了银牙,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一见到这情景,赵胜立刻便吓得不敢说话了。   ……   话说这个年轻人又是谁呢?不言而喻,自然是女扮男装的清湘郡主朱羽棋喽!   当然在他们前边,被打跑的那一波黑衣人也是铁枪赵原的手下,他们一起到了江宁城里之后,立刻就趁着月色来了一招贼喊捉贼。   随即这一场自己打自己的大戏,顿时就取得了江宁市舶司司丞赵胜的信任。   话说朱羽棋的心中非常清楚,如果按照正常的套路,她冒充京师过来的信使,去和江宁市舶司接洽时,恐怕她是很难蒙混过关的。   因为京师和江宁市舶司负责联络的人,要么就会带着机密书信证明自己的身份,要么就会带着信物,让江宁方面的人一看便知真假。   所以在这个验明正身的环节,假冒的信使想要取得对方的信任,其实是万分艰难。   因此朱羽棋就来了这么一招,她先是让自己的手下穿上黑衣冒充沈渊的手下,把那些装账本的大箱子挪了个地方,然后自己又赶过来,假装打跑了贼人。 第1805章 心藏灵秀对愚顽、任凭摆布、随我使唤   当朱羽棋的计划进行到这里,可能有人会问了,既然朱羽棋派来的第一波黑衣飞贼把账簿都找到了,他们直接拿走不就好了?   其实是因为那些账目的数量巨大,朱羽棋他们刚刚乘船赶到这里,手上既没有马车,在宁波城内也没有足够安全的藏匿地点。   另外朱羽棋的目标也不仅仅是账目而已,她要的是一次彻底的胜利!   所以她才用了这样一招,轻而易举的取得了赵胜的信任。   这朱羽棋郡主也真是艺高人胆大,而且她身上的气质也让赵胜看了之后深信不疑。   话说朱羽棋从小生长于王府,面对司丞这样的小官,朱羽棋身上自带的威压和对赵胜的蔑视,可是真的假不了,连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不会露出来!   同时像赵胜这样的当事人,也不难感觉到自己在身份上和对方的巨大差距……就像现在,他在朱羽棋的面前都不怎么敢说话。   ……   眼看着赵胜把消息传出去之后,随即江宁市舶司的所有官员都从各自的家中聚拢过来了。   因为这个时间大家才刚刚回家不久,并没有休息,这些官员还来得都挺快。   眼看着人都快到齐了,江宁市舶司的院子里,一边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五六十名官员,另一边则是朱羽棋他们一帮人。   这个时候,因为来的人数比较多,朱羽棋就把面容用面纱遮掩住,免得看到她真容的人太多。   她的举动也丝毫没有引起赵胜的怀疑,毕竟人家是京师派来的密使,还是不要让太多的人看到真面目才保险。   此时此刻,半个院子的官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时间窃窃私语地看着朱羽棋那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胜也想过去请示下一步到底该干什么,可就在他走到朱羽棋的面前之际,却忽然间看见从院子外面跑进来一个人!   一见到这个人,就是他刚刚派出去将账本存放到安全地点的那位官员,赵胜的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按照路程算,他应该还没走到半道上呢!   就在赵胜心里七上八下之际,只见那位官员跑过来,急匆匆地说道:“司丞大人!不好了!”   “我们才刚刚把账目运出去不远,就被一帮人劫了车队!他们上来一通刀枪打散了我们押车的同僚,赶着车就跑了!”   “啊?”一听到这话,赵胜立刻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   这家伙才刚刚被京师密使救下来,放下不久的那颗心,现在又被吓得悬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些账本就是整个江宁官场的死穴,如今居然又被半路劫走,这该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赵胜惊得手足无措,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位京师秘史,眼下他只剩这么唯一一个主心骨了,就等着那位密使大人给他想办法呢。   “你说什么?”这时的朱羽棋听到账本再次被人劫走,她也是猛然间一瞪眼睛,双眼中精光暴射!   好家伙,这股威压顿时吓得赵胜一缩脖子,他正在不知所措之际,却见这位密使大人随即沉声说道:“这下坏了!”   “刚刚抢走账目的那些人,一定和被我打跑的黑衣人是一伙的,他们是沈渊的人!”   “没错!”赵胜听了之后连连点头,表示这位密使大人说得有理,而这时朱羽棋又接着说道:   “现在物证已经到了他们手里,这可是大为不利!咱们得双管齐下……小山子!”   只见朱羽棋一声招呼,随即就有一个身形矫健的年轻人,从后面闪了出来,朱羽棋立刻低声向他吩咐道:   “你现在带人出去,叫这个官儿带着你,顺着账目被劫的道路寻找,一定把车队给我抢回来!”   “还有……”赵胜一看到密使的目光又看向了自己,连忙躬身听令。   就见那位密使大人一脸冷峻的神色道:“咱们得做好准备,那些账目既然已经被抢走,我的人也未必就能夺得回来。”   “现在沈渊物证在手,不能再让他得到人证了!”   “您说得有理!”赵胜也知道,现在要是人证物证都被沈渊获得,那他们江宁市舶司从上到下所有人,就真的要完蛋了!   他立刻就对这位密使清晰的思路暗自佩服……   随即朱羽棋又接着说道:“市舶司的官员,凡是在账目上有名字的,全都撤出江宁城,由我的人找地方隐藏起来,不能再有一个落到沈渊的手里!”   “你们即刻出发,我的人会沿途保护,找到合适的地点让你们暂时栖身……赵胜你跟我来!”   “啊?是!”此时的赵胜,见到那位密使的手下已经过来召集市舶司的官员,要将他们全部带走。他愣了一下,随即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走了过去,跟在了朱羽棋的身后。   话说他这市舶司里的五六十名官员,有哪个不参与分赃的?刚刚密使大人说账目上有名字的,实际上就说的是有份儿分银子的自己人。   可是既然赵胜手下的人个个贪赃受贿,所以也就不用往外挑了,全都跟着人家走就行了。   赵胜知道,眼前这是十万火急的时刻,他这些手下对于市舶司内部银钱的流动都是略知一二的知情者。   像这些官员,他们有的知道钱是怎么来的,有的知道钱是怎么分的,所以绝不能人有任何一个人,落在沈渊的手里!   于是赵胜连忙示意自己的手下配合密使大人的行动,赶紧先撤出城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再说!   在这之后,当那些官员惊慌失措的被密使的手下带走了。赵胜则是紧跟在密使的身后,就见这位密使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地嘘了口气……   在这口气叹出口的时候,密使大人似乎是如释重负,又像是踌躇满志!   ……   赵胜还不知道,自己的江宁市舶司,如今连人带账本已经全都落到了这个密使大人的手里,他现在六神无主,还指着这位大人继续给他下命令呢。 第1806章 敌阵重重有何难、巧取首恶、任我直穿   而这时的朱羽棋,经过这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也基本上达到了此行的任务。   按理来说她拿到了账本,扣留了所有的市舶司官员,而且在朱羽棋的奇谋妙计之下,那些账本都已经被打好包装上了马车,只要赶上车就能出城送到船上。   而且现在,五六十名市舶司官员也老老实实的自愿跟着自己的手下出了城。估计他们一直被带到关押的地方,也不会想到自己不是被保护起来的,而是被抓起来的!   如今的江宁市舶司任务,没有耗费一兵一卒,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完成了。朱羽棋却并没有志得意满的感觉,她留下这个赵胜,是因为他还有最后一项工作要做!   只见朱羽棋转过身,冷冷的向着赵胜说道:“这件事事发紧急,沈渊的手下来势汹汹,可是你应对得很好。”   “多谢密使大人夸奖!”这时的赵胜都感动得快哭了,本来账目在他手上丢失这么大的事儿,他掉脑袋都不冤!   可是这位密使大人却如此宽厚,居然说他应对得不错,这说明自己不但小命算是保住了,就连官职也有望保留下来!   这时的赵胜忍不住露出了感激涕零之色,而密使大人却又淡淡地说道:   “想必那沈渊用不了多久就会赶到,咱们得尽快拿出个对策,他要对付的可不仅仅是你一个市舶司而已!”   “是是是……”赵胜这边正在连连点头,就见密使大人接着说道:   “所以得尽快商量个办法对付沈渊才行……你现在带路,我得去找江宁城里总揽事务的那位谈谈。”   朱羽棋叹了口气,拍了拍赵胜的肩膀说道:“今天账目丢失的时候我也在场,有我帮你说话,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大人如此宽厚,再造之恩属下何以为报!”此时的赵胜一听说,密使大人还会给自己讲情,他两腿一软,当时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话说那位总管江宁事务的大首领,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自己这么大的疏忽落在他手里,肯定是小命儿不保……不过既然有京师密使给自己讲情,估计自己平安度过这一关是没问题了,赵胜的心里自然是感激之极。   “行了,咱们赶快出发。”这时的密使大人还向他温言抚慰道:“事不宜迟,头前带路!”   “是!”赵胜闻言,随即便是一跃而起。   他一边儿躬身行礼,一边还在心中暗想:还好有这位京师密使大人及时赶到!   要是他晚来了一时半刻,真要是让那帮黑衣人得了手,我这小命儿怎么可能保得住?   这个赵胜一边转着自己的糊涂心思,一边忙不迭地带领密使大人和他的手下,向着那个大首领所在的居处走去。   此时这个赵胜还不知道,自己连惊带吓又被哄骗误导,他已经把整个江宁市舶司的罪证、人员,甚至那位总揽江宁事务的大首领,全都亲手交到了敌人的手上!   ……   朱羽棋这边的进展极其顺利,就在她游刃有余的一番连招,在市舶司内接连巧施妙计的时候,外面的赵原心中也是欣喜之极。   大将军赵原现在的就像是一个等在树下的人,眼看着朱羽棋上了树,接二连三的把果子捅下来,他只要伸手接着就行!   先是市舶司所有的账本被打理得整整齐齐,装了四辆马车被送到了自己手上。轻轻松松的就被赵原给抢走,送到了江宁城外。   在这之后,又是五六十位江宁市舶司的官员,老老实实的被人带出来,乖乖地任凭赵原带到了城外的一处隐秘地方。   没过多久他又收到消息,那位清湘郡主朱羽棋居然带着手下直扑敌人老巢,竟想把江宁城里那位主管所有事务的大首领,也给一起抓来!   话说这位大首领,在江宁的地位差不多跟广州的老祖宗是同一级别的,这可是一位重量级人物!   “真是高人啊!”赵原接连听到朱羽棋那边传过来的好消息,连忙派部队策应,一旦确定了目标的地点就立刻包围起来,让那位江宁大首领就地伏法!   此时的赵原一边安排着麾下军兵的行动,一边还在心里暗自赞叹:这位朱羽棋郡主,她也就是个女的,要是个七尺男儿,只怕又是沈少爷手下的一位无双国士!   看她办事儿的风格套路,真是又快捷又顺利,简直是痛快之极!   ……   此刻的清湘郡主朱羽棋冒充的京师密使,正在赵胜的带领下,一路走近了江宁檀音寺……看来这里就是那位大首领的藏身之处了。   进寺之后,一路之上众人都是沉默不语,朱羽棋下属的军士都不用吩咐,就自行就在檀音寺内各处要地布防。   连那位大首领手下的护卫进去通传的时候,都被朱羽棋的人给扣了下来,这位京师密使竟是直闯而入!   “大首领身份尊贵,密使大人您可要三思啊!”这时的赵胜见状,生怕密使的行动惹恼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还忧心忡忡地劝了朱羽棋一句。   而这个时候,就见那位密使大人一边昂首挺胸往里走,一边嘴角上还露出了一丝微笑。   就见他淡淡地说道:“他身份尊贵?哼!笑话!”   “在这江宁一带,就算是两江总督赵宏图到了我的面前,他也得先行礼再说话!”   好家伙,这句话真是霸气十足!   那个赵胜听得头皮一阵发麻,缩了缩脖子便不敢吭声了。   随即他们到了寺庙中的后院,朱羽棋在贴身侍卫的簇拥下,毫不犹豫地昂然而入!   ……   院落当中,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手里握着一卷书,正惊讶地抬头看过来。   朱羽棋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头看了看赵胜……清湘郡主何等聪明?不需要他们说话,仅仅通过这两个人的神态和表情,朱羽棋就在一瞬间确定。面前这个老人,就是江宁城内的大首领!   “就是他!”朱羽棋伸手一指,随即几十支新式火枪,就指向了对面的那位!   此时从院落中一阵猎猎作响,在庭园里的花丛中,隔壁的厢房里,不知道有多少身影正在飞纵而出。   看那身形动作皆是不俗,显然都是那位大首领的贴身护卫。   而这时朱羽棋郡主的手轻轻向下一摆,毫不犹豫地下令开火! 第1807章 北上泉州怒潮翻、海天高远、风云变幻   顷刻间,爆豆一般的火枪声,就在这宁静的寺庙中响起。   江宁一战,凭借着赵原的强兵和朱羽棋的奇谋妙计,至此大获全胜!   ……   当扬州营的战士清理了院子里尸体,取出了大首领书房中的大量卷宗书信之际,那位大首领也在负隅顽抗中身中数枪。   他被火枪打得满身血洞,正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眼看着就是命不久矣。   这一刻,江宁市舶司司丞赵胜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被两个士兵像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一直到被拖出了寺庙,他也没搞清楚,为什么这位京师密使会陡然间痛下杀手,把他们统管江宁的大首领给干掉了?   而在这一刻,完成了全部任务的朱羽棋也抬起头,寒潭一般的美目透过了重重夜色,在黑沉沉的夜空中看向了广州方向。   沈渊……沈渊!   我没有辜负你的信任,我成功完成了使命。   现在你……怎么样了?   ……   与此同时,京师里发出的圣旨,还在运河上慢吞吞地移动。   朝臣提前派出的信使正快马加鞭,向着江宁和泉州两地,拼命地赶来。   赶往江宁的朝廷密使,将在三天后到达江宁,然而迎接他们的,却不是江宁市舶司的官员和大首领,而是张网等待的朱羽棋和赵原!   ……   而这一刻,身在广州的沈渊正在等着圣旨,只要圣旨一来,他就可以奔赴泉州江宁两地了。   至于朱羽棋郡主的弟弟朱常津,还有御前三品侍卫庞宝强,则是带领军士乘舟渡海,正在赶往泉州的路上。   ……   这一路朱常津的心都始终没有放松下来,在这个时代乘船海路来回,还是十分危险的事。   虽然他们出了珠江口之后,只需要顺着海岸一路北上就可以到达泉州。但海上的波浪风暴却不知何时,就会给渡海而去的船队造成巨大的损失。   朱常津倒并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怕因为气候原因,他这支部队不能及时的赶到泉州,那就会误了老师的大事!   此时他们的船队已经过了潮州,赶到了漳州一带,到了这里,实际上他们已经是在福建的海面上了。   从一大早开始,海面上就是东南风劲疾,乱风来去吹得帆索樯橹“嘶嘶”作响,豆大的雨点儿不时在强风的吹拂下,“啪啪”地拍打在甲板上。   远处的海面上铅云密布,渐有黑云压顶之势,海天之际烈风呼啸来回,缓急不定,让人心神难安。   朱常津一身戎装,扶着船舷看着远处海天交界之处,他脸色铁青,目光中却带着坚毅和决绝。   这样的天气,岸上的货船和渔船早就不敢驶入大海,而朱常津却因为事态紧急,命令船队冒险继续向前航行。   他此时正在和上天赌一场胜负,朱常津就算是死在海上,他也不会被风浪吓倒,停下赶往泉州的脚步!   ……   而在这一刻,船头上庞宝强脱了上身的衣服,露出了一身精壮的腱子肉和累累伤疤。   他就像疯子一样光着膀子,将那柄大宝剑举过了头顶,一边在风声和雨点中挥舞着巨剑,一边大声唱着什么。仔细听来,却是带着戏腔儿……   “金榜英雄客,抱经纶济世,纵横谋策,未遇太平日。”   “正万民涂炭,六国逢敌,鱼龙困厄,未遂风云霹雳。”   “待养成头角,一招奋迅,八方甘泽、九州无惧!”   好好的一首昆曲《金印记》,竟被他唱得嘶哑雄浑,癫狂无比!   ……   等他唱完了这首曲子,就见庞宝强咂巴着嘴,意犹未尽地转过头,当他看到高处的朱常津,宝强哥随即便是哈哈一笑。   “既然赌下了这一场,那就笑对胜负如何?”只见庞宝强手持巨剑,笑着对朱常津说道:   “若是不敢赌这一铺,那只怪咱们兄弟没胆子。可是咱们既然已经决定冒着风雨强走泉州,你我兄弟要是死在风暴波涛之中,误了少爷大计,那便是天地不仁!与我何干?”   “放屁!这事儿当然跟你没关系了,决定是我下的!”这时的朱常津看到庞宝强一脸赖赖唧唧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心里也在暗自佩服这个汉子。   不过朱常津的嘴上还是说道:“这次带来的五百军士,全都是老师精心练就的强兵!”   “要是因为我下的军令有了什么闪失,我觉得老师肯定有本事把我从阴曹地府里抓出来,然后朝着我屁股上可劲儿踢!”   “哈哈哈!”此时风雨中的庞宝强听见这话,也是哈哈大笑。   只见他把宝剑扛在肩上,大声说道:“咱少爷……天人也!”   “小王爷只管放心,且死不了呢,以老庞看来,此战必胜!”   “大明危在旦夕,少爷以一肩担负天下,我特么一京师泼皮,还有什么可输的?赌就赌了,拼就拼了,咱就跟他干了!”   “你看看咱们船上这些兄弟,可有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此刻的朱常津转过头,看了看船上的那些战士。随即他就见到一双双闪亮的眼睛,全都是不屈不挠,个个战意沸腾!   “那就来吧……”朱常津也笑着大声说道:“宝强哥再来一段儿!”   “得勒!小王爷诸位兄弟,那我就再给大家伺候一段儿?”就见这时的庞宝强笑着一转身,随即又挥舞着宝剑,疯癫狂放的大声唱道:   “仰天长啸叹长吁,化作霓虹万丈余!忙投笔砚脱穷闾,腰横宝剑登天府……万里风云起壮图!”   风雨中,庞宝强的声音回荡在浪里沉浮摇荡的船队中,在呼啸的风中飘扬。   他胸中似乎有一腔壮怀悲愤,直向着这风云激荡的天地间控诉。而这一刻,不管他们曾经是京师泼皮还是王府贵胄,还是像船队中的五百军士一样,有着各自的经历。这群疯癫大胆的汉子、这些舍生忘死的男人、他们却全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他们是沈渊的战士!   船队在风雨中执拗而坚决地摇摆着,在劲风的鼓荡下,向着泉州驶去。   他们要在那里斗智斗勇,使尽全力完成沈渊赋予他们的使命……夺下泉州市舶司! 第1808章 随风而来似虎狼、一如新月、南国大港   就这样,一路惊涛骇浪却是有惊无险,朱常津和庞宝强率领的船队在与怒海狂涛的搏击之中,虽然疲乏之极,但却船行百余里,整支船队毫发无伤。   就好像风神和海神都在眷顾这些胆大包天,正直癫狂的汉子,当他们终于穿过风浪之后,大家发觉船只的摇摆渐渐缓慢下来,甲板上的战士们不约而同的一起欢呼了起来!   太阳透过阴云露出半张脸,眼看着天色也渐渐放晴,这个时候船队驶到了漳州和泉州的交界之处,朱常津居然带领着船队一转弯,直接进了一条江水的入海口。   是的,他们并没有继续北上直奔泉州,其实这里才是他们的目的地,在这条九龙江入海口之中,他们再往西行船一段,就是名闻天下的月港。   这里边的原因也很有意思,说是泉州市舶司,但是整个泉州市舶司的港口却有三个。   第一个就是泉州港,在本朝隆庆年间就已经很少停靠商船,而是主要用来接待东瀛琉球的使者。第二个就是福州港……因为福州是大部分琉球人的故乡,所以港口每年也有大量的琉球商人船只在此停靠。   第三也就是最大的港口,就是月港了,这三座港口实际上都归泉州市舶司管理,但近些年来反而停靠在泉州的商船极为稀少,这也成为了一个奇特的现象。   形成这种奇特现象的原因,其实也很复杂。   因为最早的泉州港设立于宋代,在明代一直极其兴盛,泉州刺桐港的大名天下皆知。   在宋代的时候,这里曾经极度繁荣与昌盛,甚至在南宋时,泉州港上交的赋税,一度相当于全国总收入的十分之一。   然后就在宋末元初的时候,由阿拉伯人蒲寿庚“提举泉州市舶司”,换句话说,那时候的泉州海关领导,实际上是一个外国人。   当时这位阿拉伯商人利用泉州港大发横财,据说他的船队一次被贼人打劫的时候,就曾经损失过四百艘货船……由此你就知道,这位大商人船队的规模有多大了。   然后在明朝中页,泉州港却因为倭寇横行,慢慢凋敝下来。   接下来再看看福州港,为什么说琉球那里的居民,故乡是福州呢?   这是因为大明洪武廿五年,当时琉球中山王察度在到大名朝贡的时候,曾经请求大明赐予他们一些中国人丁,好让他们更好地学习华夏文化和通商往来。   明太祖接受了察度的请求,随即赐“闽中舟工三十六姓”,跟随察度去琉球定居……也就是这闽中三十六姓,一直在琉球负责造船航海,商业贸易,文书管理之类的工作。   所以每次琉球派商城过来,上面都有大量的大明血脉,由于他们的家乡都在福州一带,所以自然会选择福州港,作为他们必经的港口。   至于月港,则是自己发展起来的。   因为此地可以让船只躲避风雨,同时周围的群山又挡住了倭寇,使他们无法进犯港口。所以在明朝初中期倭寇横行的时候,月港却在渐渐的越来越繁华。   到了现在,月港已经是福建境内第一大港,所以这泉州市舶司下辖三港中,真正的泉州港反而比不上福州港的地位,也及不上月港的繁华。   ……   当船行过了出海口的“圭屿”,眼前一片江面开阔。   朱常津看到周围的水势地貌,外通海潮,内接山涧,一水中堑,环绕如偃月,就知道这是到了月港了。   眼看着船只就要顺着水道进港,可是在此地行船却是极为不易,月港周围的水面虽然极为开阔,奈何来到此地的商船,也是不计其数!   眼看着前面的帆索围杆,就像密密麻麻的树林一般,把整个水道几乎堵得严严实实,朱常津和庞宝强两人对视了一眼,也是各自苦笑。   其实这月港周围的水道平时就是极其繁忙,现在又赶上夏季台风,像是朱常津这样赶在风浪前面,拼死拼活来到月港躲避台风的船只,真是不计其数。   也因此这条水道如今越发拥堵,看来想要快速进港却是不可能了。   此时的朱常津和庞宝强两人却是在各自想着主意,他们虽然已经成功到达月港,但是这次该采取什么方式方法,从哪里入手,却需要仔细想清楚才行。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强行接收市舶司的准备,但是具体的行动计划,还要听过本地情报员的汇报才行。   正所谓谋定而后动,搞清楚状况再决定行动策略,这也是朱常津和庞宝强两人在路上早就商量好的。   眼下月港就在眼前,如今他们面临的可是一场硬仗!之前沈渊拿下广州的时候,情况真可谓是十分艰巨,因为那里既是南国大港,又有幕后的老祖宗在镇守,同时沈渊还要通过那一战取得全广州的民心,因此才会谋划良久之后才动手。   反过来,清湘郡主朱羽棋这次虽然是智勇双全,以极快的速度拿下了宁波港,但其实却是占了突然行动的便宜。   而且宁波市舶司的体量也赶不上广州和月港,所以负责那里的大首领也稍逊一筹,这也是朱羽棋能够速战速决的缘故。   可是月港却不一样了,在这个港口中大量的生丝和丝绸,还有瓷器药品之类被送往世界各地,甚至整个墨西哥的丝织业都要靠着这里输出的巨量蚕丝才能维持。   这些建在墨西哥的丝织厂,仅仅一家工厂都就有一万五六千名工人在日夜工作。根据历史上的统计,在这一段时期从南美洲流入月港的白银,甚至超过了一万两千吨……由此就知道月港的吞吐量有多恐怖了!   所以这个南国大港,是朝臣势力经营的重中之重,想要拿下它可不简单!   ……   当船只接近港口之后,朱常津已经派出小船,到月港里面去通知本地的天元票号。   实际上他就是要本地的情报员过来汇报,先把月港的情况了解清楚才好行动。   等到朱常津的船队还在慢慢腾腾地排队进港,许久之后,他派出去的小船终于摇了回来。   此时的小船上,除了他派出去的人之外,还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朱常津一看就知道,这是天渊阁的人过来了。 第1809章 天子南库镇一方、进退两难、智取强上   天渊阁这个情报组织,在沈少爷麾下的一直是依靠着天元票号,在大明各地发展。   在沈渊的经营下,几乎每一家天元票号的分号里,都有天渊阁的情报员存在。   他们平时的身份是票号的伙计,但却承担着侦查本地情况、负责通信联络、接应外来情报人员的工作。   因此朱常津一见到这位年轻人上船,双方也是立刻拱手施礼。   ……   朱常津是沈渊的亲传弟子,还是沈少爷的第一个徒弟,他的地位自然是不同凡响。   因此天渊阁的这位白衣少年,一见到小王爷以后,也是恭恭敬敬地行礼。   随即朱常津让左右侍从全都退后,只留下了他和庞宝强两人,他就见面前这位一脸儒雅的白衣青年笑着说道:   “在下天渊阁郭学文……我是三期的。”   朱常津一听就知道,此人是密谍培训班第三期毕业的,这样的资历在情报部门里也是“老人”了。因此别看他年轻,朱常津也是丝毫不敢怠慢。   简单的相互介绍之时,朱常津看这郭学文相貌英挺,气质儒雅,举手投足之间头脑清晰,反应极快。就知道这是老师的情报战线里,一个极其出色的人物。   郭学文听了朱常津的来意,自然也知道这位大师兄承担的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任务。所以当朱常津向他问起月港的情况,郭学文立刻就简单扼要地说了一番。   原来这月港因为吞吐量大,财富收入堪称海量,因此各方面对这里都是极其重视。   首先就是万历天子这一方,虽然月港收入的税金被大量吞没,送到朝廷去的可以说是十不存一,但万历天子依然是极其看重月港的收入。   甚至月港也因此被称作“天子南库”,意思就是万历设在南方的一座存银库房。也就因为这个缘故,万历天子直接派了一位太监,来监管此处的税银收纳。   不过虽然是贴身太监,但万历的委派显然是没什么作用,因为太监来了之后,月港每年交上去的税银,依然是没有提高多少。   朱常津通过这个迹象一分析就知道,那位太监肯定是和本地的官员同流合污,一起干着吞没税银的勾当。   “这位监管大太监名叫养贵,”郭学文向着朱常津说道:“平日里住在月港后面的漳州城中,在本地呼风唤雨无人敢惹。”   “然后就是月港这里的情况,”郭学文飞快地说道:“月港这里有泉州市舶司的衙门,其实市舶司主要的官员都在此地坐镇。”   “泉州市舶司司丞名叫李尔明,在这里搜刮商船瓜分财富,上下打点,也是个混得极其明白的人物。”   “因为有大量的财富从他的手上分发出去,所以他在漳州和月港的势力也是非同小可。”   “市舶司衙门那里有四百多官兵镇守,平时多数用来维持秩序,战斗力不强但是气焰很嚣张,市舶司在本地声威显赫,衙门里随便出去个书吏,到了漳州城里那也是跺一脚满城乱颤!”   “朱师兄您要的账目,一定就在月港岸上的市舶司里收藏着,您要是想拿到它,要小心那四百官兵,还要留意的手后撤出去的路线……”   说到这里,就见郭学文指了指堵得满满当当的水道说道:“可别上了船,再被堵在这里寸步难行,那可就狼狈了!”   “明白!”朱常津见到这位郭学文说得又清楚又全面,也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其实这位郭师弟说得一点都没错,真要是朱常津冒然冲进去抢了账本就走,却被堵在这条水泄不通的河道上,想跑都跑不了,那可就丢人现眼了!   ……   等到郭学文讲完了月港里面的情况,朱常津和庞宝强两个人也简单商量了一下。   现在看起来,情况比原先预想的要复杂得多、月港这里的市舶司司丞比预料的更加强势,后边还有一个气焰更嚣张的大太监,这样一来朱常津就很难吓唬人了。   况且这里还有近在咫尺的本地官府,镇守市舶司的官兵战斗力虽然不值一提,但撤退路线却是非常麻烦!   最后……漳州应该还有一位大首领,月港如此重要,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总揽全局,朝臣一定会把一位极其厉害的对手,放在这里坐镇!   “现在是不宜强攻……也不宜智取啊!”庞宝强在一旁耸了耸肩,还说了一句俏皮话儿,朱常津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现在来看,咱们必须得抓着理才行,要不没办法发飙啊!”此时的朱常津也感叹了一句。   ……   其实原本他们赶到此处之前,并没有想到这里的局面如此麻烦。   各方面条件制约着他们,既不能速战速决把东西抢出来就跑,想要胡搅蛮缠拿大帽子压人,也没那么容易。   不过嘛,就像朱常津说的那样,只要让他们占着点道理就行……可是这道理上哪儿找去呢?   “诶?朱殿下!”这时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惊呼声,语气发音很是怪异,听得朱常津也是一愣!   当他抬起头一看,就见不远处正有一艘大船,和他们并列而行。   两船之间大概隔着两三丈远,对面那条船的船舷,却明显比他们高了许多。   只见对面那是一条五桅纵帆船,上面西洋式的软帆已经收了起来,只留下船艏的三角帆鼓着风,缓缓牵动着船只前进。   这是一艘西洋大货船,船舷上正有两个洋人探头朝这边看来,这俩人脸上全是惊喜的神色。   朱常津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位,那不是小贝吗?   这位贝爷,当初在沈渊到华亭收拾董其昌的时候,朱常津是冒充的家丁,而小贝则是实打实的乞丐。当小贝被沈少爷救起来的时候,朱常津就在沈渊的身边!   至于另一位,庞宝强也看得清清楚楚……他叫什么来着?   那个给英国女皇送信的那位……好像叫“约汉”吧?朱常津心说,这要是个女的叫这名儿,得多少人抢着约她啊?   此时的小贝和英格兰来的约翰卡特,两个人满脸喜色的让自己的船只靠近……反正现在河道上拥堵不堪,两条船行船缓慢,也不怕相互碰撞。   当跳板在两船之间搭起来,随即这两位便一前一后。从大船来到了朱常津的船上。   他们俩见面行礼之后,朱常津这一问才知道,这俩人为何在一条船上,和庞宝强他们相遇在一起。 第1810章 一船奇货渡重洋、故雨新知、偶遇他乡   原来那个约翰卡特,也就是当初英格兰的送信使者,他当时送的那封信是英女皇伊丽莎白一世送给大明皇帝的。   正好赶上沈渊那时候在京师担任鸿胪寺主官,于是他就帮这位约翰使者翻译了信件,又想办法促成了两国之间的商业合作。   估计这件事差不多过去了有两年时间,这位约翰卡特,终于回来了!   ……   小贝之所以跟他在一起,是因为卡特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到京师去找沈渊。   可沈渊却已经来到南方,所以沈少爷在广州站稳脚跟之后,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就派小贝到京师的万国博览会,等候这位约翰先生到来。   小贝也因此在几个月前乘海船到京师等着,结果没用多久,就等到了约翰先生。   于是小贝就和约翰一起乘坐货船来广州和沈渊汇合……这次同样是因为台风猛烈,才驶到月港暂避的。   至于这位约翰先生,当他见到庞宝强的时候也是极其亲热……这是因为他心里对沈渊万分崇敬的缘故。   等到朱常津听庞宝强的转述,听说这位约翰先生是英格兰的使者,被沈少爷救了之后,又帮助他完成了使命。这次又通过两年的海路来回,约翰先生再次来到大明。朱常津也暗自佩服,心说这真是一条汉子!   于是庞宝强又给两个人介绍了一下,当这个约翰卡特听说面前这位英气勃勃的青年,竟然是一位王储,而且还是沈渊的弟子时,他对朱常津自然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心里对沈渊的崇拜却又越发多了几分。   其实这是因为在他们欧洲,能被称为皇帝的着实不多,很多小国家都是由国王管理的。   而咱们朱常津少爷,他老爹则是一位扎扎实实的王爷,朱常津的地位……用欧洲的话讲,则是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所以身份如此尊贵的一位人物,自然也让约翰卡特先生战战兢兢。   只见这位约翰卡特先生经由小贝做翻译,讲了一下他在离开京师以后的经历,庞宝强和朱常津听了之后也是暗自点头。   那次约翰卡特离开京师之后,很快就坐着本国的商船回到了英格兰。然后他一到伦敦才知道,经过他十年的跋涉,英格兰那边已经是物是人非。   当年让他到大明去送信的伊丽莎白一世女皇,早已经死了很多年了,现在接替皇位的是英皇詹姆斯一世。   当约翰卡特把大明皇帝回复的国书,和鸿胪寺卿沈渊的书信交给詹姆斯一世之后,随即这位英勇的海军军官就受到了皇室的极大褒奖。   这位信使在路上沉船之后,竟然在海上流亡了十年之久,终于到达了大明,然后他又完成了任务,重新回到自己的国家,这本身就是了不起的英雄行为。   更何况他还带来了大明皇帝准许英国王室,在大明京师万国博览会经商的好消息,这也让詹姆斯一世倍加振奋。   另外鸿胪寺卿沈渊的那封信里,还对约翰卡特先生的英勇行径倍加赞赏。沈寺卿在信里说,英格兰能有如此忠勇无畏的军官,足以证明英国国民的坚韧不屈,有着守信重誉的高尚品质云云。   这番话更是让詹姆斯一世,对这位不辱使命的约翰卡特先生极为推崇,毕竟他是给整个国家长脸了。   由此这位约翰卡特先生,在伦敦也受到了英雄一般的欢迎,詹姆斯一世更是将他加封为子爵,同时还有大量的财物赏赐下来。   不过这些财富虽然颇为丰厚,但跟沈渊赠送给约翰卡特的礼物相比,却是逊色了不知多少倍!   沈渊当初赠送给卡特的精品瓷器和上等丝绸,被约翰假称为大明皇帝的御赐之物,每一件都卖了极高的价钱。   随之而来的,约翰又有爵位封地,又有了响当当的名声,还成了家境富裕的富翁。当他想起自己的经历时,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沈渊先生的帮助,他才有了今日。   于是约翰想起了当时沈渊拜托的他的事,随即就通过海军的关系,到南美采购了大量的橡胶。   同时他还把南美的高产作物,比如像马铃薯之类的带来了一批,至于这艘船上装载的最为珍贵的物品,则是大量的橡胶苗。   这些橡胶苗都是活的,从南美洲运到大明来可是极其不易,约翰卡特和海贸商人约好了时间,一伙儿从欧洲一伙儿从南美共同出发,在马尼拉汇合之后这才来到了大明。   好在此时是夏季,橡胶苗在船上并没有因为寒冷受到损失,约翰卡特知道了沈渊在大明的广州之后,随即也急吼吼地带着小贝赶了过来。   由于橡胶苗只能在赤道附近种植,而且明显对沈渊极为重要,所以约翰他们也急着把橡胶苗送到大明最炎热的地区。   就因为这种种原因,约翰卡特和小贝才在月港这里,和朱常津他们恰好碰到一起。   ……   这次两伙人在月港港外相聚,倒是颇有他乡遇故知之感,朱常津和他们笑语了一阵之后,心里还在牵挂着如何拿下泉州市舶司账目的事。   他和庞宝强两人对视了一眼,正想着如何把自己的任务进行下去。而这时的约翰卡特,却又让自己的随从搬过来一个箱子。   只见他把箱子打开,笑着向朱常津他们说道:“我能有如今的富贵,多亏了沈先生意厚云天,拔剑相助……”   当小贝翻译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庞宝强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他还不知道自己把“义薄云天”改成了“意厚云天”,把好好的一句成语改得不伦不类。   小贝恍然不觉的继续翻译道:“因此约翰先生在伦敦最好的匠人那里定做了一座自鸣钟,想要送给沈大人。”   “好么……送钟啊!”这时的庞宝强闻言,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他心说这帮外国人真是啥也不懂,钟这玩意儿,在大明也是随便送的?   而这时的朱常津看到打开的箱子里,正放着一座枕头大小,金碧辉煌的自鸣钟时,他却忽然深深地吸了口气!   好啊!这可真是正要打瞌睡,有人送来了个枕头!   此时的朱常津心中暗笑道:发飙的理由……这不就来了吗? 第1811章 怀中自鸣钟一盏、轻轻换来、金海银山   朱常津小王爷的头脑何等聪明?他一见到这座金碧辉煌的自鸣钟,当时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注意。   随即朱常津就回头和庞宝强商量了一下,把这个计划如何进行,和庞宝强讲解了一番。   等到他连比划带说,解释了好一阵之后,一抬头却见庞宝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就在小王爷一愣神儿的功夫,只见庞宝强嬉皮笑脸地说道:“您还用絮絮叨叨说这么半天?这俩字儿就能说明白的事儿,何必如此浪费唇舌?您直接说‘碰瓷儿’我还能听不懂是咋的?”   “得!”朱常津一看庞宝强已经明白了自己这个计划中的精髓,他随即也是又好笑又好气地点了点头。这小王爷可不知道,人家宝强哥在京师通州码头上干的就是这生意,说到讹人,这是人家的本职工作!   而这边的宝强哥心里也是暗自好笑,没想到跟随少爷这么多年以后,他又来了一次重操旧业。   此时的朱常津知道事不宜迟,他也开始飞快地分派任务了。   首先就是那位天渊阁情报员郭学文,朱常津让他即刻下船,带领漳州本地的情报员在月港市舶司外部警戒,同时监控住漳州城内的重要人物。   一旦这些人发生异动,郭学文就要立刻向朱常津报告。   然后就是贝爷……这次他也有任务,需要假扮一位外洋商人。   至于约翰卡特先生,为了避免和讹人这件事扯上关系,朱常津让他装作不认识自己这一伙碰瓷儿的,只管带着自己的货船去月港码头上照常避风就行。   然后就见朱常津把箱子里那个枕头大小的自鸣钟抱了起来……这边的卡特先生见到自己的礼物被如此看重,竟然小王爷也很是喜欢,他还在那里暗自高兴呢。   所以他就听到“咣”的一声!这个远渡重洋镶金嵌宝的自鸣钟,居然被小王爷朱常津硬生生地摔到了船板上!   这一下约翰卡特可是吃惊不小,他还琢磨着自己是不是犯了这位殿下的什么忌讳,至于触怒了小王爷。   可是朱常津随即却转头向他笑着说道:“您这个钟,我老师沈渊先生一定十分喜欢,但是现在,我要拿它换一件东西。”   “所以约翰先生不要担心,你就把它交给我,就当我老师已经收下了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这时的约翰卡特心里还在扑通扑通的直跳,他见到那位小王爷又拿着一张绸布包裹,将摔坏的钟包在里面,他不由得好奇地说道:   “既然这个钟是送给沈先生的,那便交由殿下处置也好……不过您要拿它来换什么东西?”   “哈哈!”就见这时的朱常津把那个钟重新包好,信手递给了庞宝强。   然后他用手指着不远处帆樯如林,一片繁华热闹的港口笑道:“我用这个钟给老师换来整个月港,你看如何?”   “啊?”约翰听闻此言便是一愣,之后他心中正在诧异难言之际,却见这位王储殿下和抱着钟的庞宝强,一起大笑了起来!   ……   眼看着两条大船分开之后,那位约翰卡特先生还站在五桅纵帆船的船舷上,纳闷地看着这边。   而宝强则是特意换了一身水手的便装,像个普通水手一样精赤着脚,抱着钟在船上等着。   “忘了告诉那个约汉子的了,”这时的庞宝强一边看着船只靠岸,嘴一边还嘟囔着说道:“下回来见少爷可别再送钟了,这帮外洋人真是任嘛不懂啊……”   此时他们的船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等待,已经慢慢接近了港口的岸边,那么问题来了,在大明朝万历年间这个时候,一台自鸣钟的价值有多高呢?   这就可多可少了,说实话谁也说不清楚!   就在距离此时的几年前,也就是万历二十九年,来自西洋的传教士第一次将自鸣钟供奉给大明皇帝。   当时的自鸣钟让万历天子非常喜欢,甚至还特意在宫中修了一座亭子,专门放置那个大自鸣钟,而另一个小一点的自鸣钟,则是放在天子的寝宫中。   为此万历还特意派了四个钦天监的学生,还有几个太监,向供奉自鸣钟的传教士利玛窦,学习钟表的结构和原理等。   利玛窦向这些人传授了自鸣钟使用方法以及保养方法,从此自鸣钟的名声就开始在大明各地传开了。   到后来西方的传教士一直都用自鸣钟送给大明官员,当做贵重的礼物,约翰卡特也是到了中国之后,知道大明的贵人都喜欢这东西,所以才特意精心打造了一个送给沈渊。   如今的自鸣钟在大明境内,只有顶级的官宦人家才可能会有,可以说是十分珍贵的物品。   况且这东西的价值,还要看它本身是什么样子。约翰卡特送给沈渊的这座自鸣钟,打造的时候唯恐不够豪华,上面又是黄金包边又是宝石镶嵌,可以说一眼看去就是豪华之极。   就算在大明朝的顶级权贵家里,这样的自鸣钟也是可遇而不可得,所以用来碰瓷是最合适不过的,因为这玩意儿说值多少钱就值多少钱!   至于这么精致的一个钟,被朱常津说摔就摔了,那是因为咱小王爷到过扬州蜀港的工业区,这种被外界视为珍宝的自鸣钟,他见的可多了!   因为这东西也可以算作精密机械设备之一,而且工业生产上也需要准确的计时,所以蜀港武器研究所刚刚成型不久,沈渊就让老罗仿制了自鸣钟作为工厂自用。   当然这项技术成熟之后,就和当初的望远镜一样,沈渊让工厂做了很多装饰豪华的自鸣钟用于内销获利。   所以现在第一批自鸣钟已经做出来了,只不过由于工厂要搬迁到广东,所以还没有投放市场。但是朱常津在工厂里却见多了。因此朱常津也是抱起这个钟说摔就摔,丝毫没有什么珍惜之意,在他心中这自鸣钟就算再怎么珍贵,也比不上整个月港是不是?   ……   这边的港口上,一到了中午时分,叶香老爷的心情就开始烦躁了起来。   这位叶老爷是市舶司的“吏目”,从九品……但是职责权限却大得很!   整个月港里的船只来往纳税全都由他负责,因此他的官职虽然不高,却被整个月港的公人称为叶老爷。 第1812章 悠悠月港万千船、说收就收、毫不手软   不过他这名字起得不咋地,“叶香”和“夜香”同音,指的是马桶里那玩意儿……由此也可以看得出,这个叶老爷的老爹百分百是个村夫,这辈子怕是连马桶都没见过。   在大明朝南方的城市里,因为人员房舍密集,修建厕所会影响生活品质,因此基本上都用马桶代替。   所以城市里靠近水道的旁边,一大清早家家户户出来洗刷马桶也是一景儿,也因此有了专门倒夜香的“夜香郎”这么个职业。   马桶的这种东西当然北方也用的,只是用得比较少而已,原因是夏日里晚上出去上厕所会有蚊子,冬天又太冷,所以北方部分人家也会在屋里准备一个马桶。   所以“叶香”这个名儿实在是不怎么样,叶老爷发达之后,对此也是深恶痛绝,除了自己的上司以外,他这个名字也是谁叫就跟谁急。   ……   今天由于海上暴风,来到月港避风的船只众多,一时之间把进港的水道堵得严严实实,吏目叶老爷见到外洋的船只还在不断涌来,他也是越看越生气。   因为这些船里面,有很多根本就不是在此地做生意的,进港之后既不卸货又不交税,还要白占一个泊位,叶香自然是看他们不顺眼。   没过多久,眼看着船只越来越多,这位叶老爷索性跺着脚,气哼哼地吩咐了一声……“来呀!”   “让引水船到各处泊位上,甭管卸不卸货,先每船收二十两银子的停泊费再说!”   “告诉他们再这么挤下去,外面正常卸货交税的船都开不进来了,这损失得让他们这些停船避风的船,给咱市舶司补上!”   “是!叶老爷您就擎好吧!”旁边的税吏听见这话,随即便献媚地笑着一鞠躬,领命去了。   月港的税吏也是暗自佩服这位叶老爷,真是说收钱就收钱,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对于他们这些下头办事的人而言,只要有收钱的差事,就有了中饱私囊的机会。遇到了好欺负的商船,他们多收几两银子,兄弟们分润一下也是应有之意。   更何况月港码头上这次加收泊位费,也能说出理来,毕竟你占了泊位,耽误了我们收税对不对?   所以这些税吏得到了命令以后,随即就兵分几路,驾着引水船去泊位上收停泊费去了。   引水船是码头上的专用船只,作用是带领大商船到固定的泊位上停泊,有点像是KTV里带客人进包房的小弟。   如今他们见到有银子可捞,全都收钱去了,新进码头的船只无人带领,更是一片大乱!   ……   码头上被收钱的那些商人也不高兴了,那些打算在本地卸货做生意的商船,平白无故的被人收去二三十两银子,当然是暗自窝火……毕竟他们待会儿卸货的时候还要交税呢。   而那些途经此地避风的船只更是恼火万分,他们有的船上甚至是空的,也要交银子!   还有的商人是几个货主拼船来做生意的,这笔钱要大家商量着出,更是吵成了一片,整个港口的效率也因此慢了下来,到处都是一片乱哄哄的景象。   一时之间,各条船上的商人、货主、还有船主都是怨声载道,港口里一片哀声叹气之声。   ……   这边,当首先进港的约翰卡特从箱子里数出六十七个银先令,交给港口税吏的时候也是暗自心疼……这是一磅多白银呢!   他的货船只不过是暂时避风而已,就被人收了这么多银子,气得卡特先生也是暗自皱眉。   而那位税吏接过这些先令,还一脸不满地在手里掂了掂……人家外洋的银币每个都有固定的重量,他却没什么办法从中苛扣,因此心中也暗怀不满。   在伊丽莎白一世时代,一磅白银被分成六十个银先令,一先令正好是大明朝的三钱银子。   这样的银子对于收税的来说,他既没有办法挑剔银子的成色,也没有散碎的小银块儿让他偷藏起来中饱私囊,所以气得税吏心里直骂娘。   这边的约翰卡特心里也不高兴,他手扶着栏杆站在船舷上,心里还在暗自想着:要是那位殿下,说得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眼前的月港落到尊敬的沈渊先生手里,一定会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就跟京师的万国博览会一样!   ……   这边的约翰卡特先生还在向上帝祈祷着,让月港早日易手。而另一边,港口上的叶老爷却早就忍耐不住了!   “不就是收点税吗?这些船主一个个磨磨蹭蹭的怎么这么慢”?叶香叶老爷看着港口上的秩序越来越乱,银子却没交上来多少,他不由得火往上撞。   等到他走到港口上的码头泊位旁边,远远地眺望过去,就见那些收税的引水船,在每一条商船上收泊位费的时候,都要费一番口舌。   有的商船上的商人,甚至因为这笔钱还自己吵了起来,这让叶香老爷更是怒不可遏!   “跟他们废什么话?不交就滚出月港!”此时的叶老爷站在码头上,挥着拳头向引水船上的税吏大喊道:“他妈这点银子,要起来跟要饭的似的……都给我狠点!”   “刀拔出来,不交就砍缆绳!”叶香大叫道:“跟他们费什么话!惯的毛病……哎?”   就在叶老爷挥着双臂在码头上大叫大嚷之际,忽然间他就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穿着码头苦力的汉子,怀中抱着一个包裹,见到他这位吏目大人居然不闪不躲,就在他身边经过,还把自己在空中挥舞的胳膊碰了一下!   “你要死啊!”叶香正在气头上,怒火满腔地伸手就是一推,随即这就是“咣”的一声!   那个人四仰八叉的被他推倒在码头上,连手里的包裹也扔在了地上。   包裹里边的东西听起来还挺沉,落在码头地面的青石上,摔得一阵叮当乱响。   本来像这种事是再平常不过的,别说叶老爷了,就连他旁边的随从都不会在意。那个被推倒的苦力要不痛痛快快地爬起来,还接着躺在这里碍事,说不定还会挨上几脚。   可是这时,从那个掉在地上散开的包裹里露出来的东西,却让叶老爷猛然间一愣!   那个布包里面赫然是一层精致的丝绸,再往里看,隐隐露出了一片金光闪烁……这是纯金啊!   一瞬间,叶香心里就是一颤! 第1813章 一摔之音震南天、你要死啊?事到眼前   这个财迷看见黄金,本能的就是心生欢喜,可是他随即就看到包裹里面叮叮当当掉出来的一大片零件儿。   我去!自鸣钟!   叶香曾经在知府大人的寿宴上见过一次这玩意儿,他的眼睛顿时就直了!   这么好的一个自鸣钟,金碧辉煌,上边还镶嵌着红宝石,居然被自己这一推,掉在地上给摔碎了!   “你!这东西哪来的?”此时的叶香叶老爷暗自心惊,他指着地上那个苦力,大声叫嚷了一句!   “你要死啊!”   就在这时,叶香听到前面有人说了一句。   随即一个人影就到了他的眼前,抡圆了就是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这大嘴巴扇的,顿时就把叶香打得眼冒金星!   他站在原地伸着脖子还恍惚了一下,这才缓过神儿来,意识到自己被人给打了。   “行啊你!连小爷的宝贝你都敢摔!”这时的朱常津站在叶香的面前,脸上带着一片寒霜,冷冷地问道:“谁的裤子没系紧,把你给露出来了?这回你可摊上事儿了小子!”   ……   “小子?”   这边叶香被打得懵了一下之后,他一听见这称呼就火了。   整个月港码头,谁见了他不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叶老爷?如今在这个年轻人居然管自己叫小子?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你敢殴打朝廷命官,是不是没看见我身上这身官服?”此时的叶香捂着自己被打的脸,愤怒至极的大声吼道:“你这是要造反呐!”   “你们都瞎了啊?上去给我揍他!打死勿论!”叶香转身向着两边的随从大喊了一句,随即十来个绑大腰圆的汉子就冲了上来。   这些人都是叶香手下的家丁,话说在月港上他们这些人横行霸道,手上也不是没出过人命。   此时这些家丁听到了叶老爷的命令,手持着短棍就冲了上来,有手快的抡起棍子,照着朱常津的脑袋就砸!   耳听着风声呼啸,这一棍子竟然是奔着把人打死去的,朱常津的脸色也是一沉。   可是他的脚下却是一步没退,随即在他身后一杆火枪迎上来,乌黑的枪管“当”的一声架住了这根棍子。   在此之后,朱常津身后的护卫蜂拥而上……这顿枪托!   新式火枪上核桃木制作的枪托美观而又坚硬,朱常津身后的这些战士又是各个身经百战,打这几个家丁还不跟吃豆子那么容易?   也就是出口气儿这么长时间,叶香手下的十七八个家丁就被打倒了一地,随即枪托军靴又雨点一般泼了下去,把他们打得满地哀嚎,就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的!   “官服?”这时的朱常津走到了叶香的面前,他冷冷的在叶香的身上看了一眼,不屑道:“就特么你这身从九品的狗皮……也配叫官服?”   “啊?”此时的叶香看到自己的家丁被人成片打倒的时候,他就知道坏了!   在这月港码头上胆敢明目张胆跟自己对抗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然后就是这位年轻人的手下,显然个个都是高手,殴打自己这些膀大腰圆的家丁,就跟闹着玩儿似的。然后最要命的,人家压根儿就没拿他这个当官的当回事儿!   从九品官服是差了点,可那也是官服啊!怎么在他口中就成了狗皮了?   叶香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气势,就知道今天自己恐怕是遇到大人物了,要不就凭自己身上穿着官服,还正在执行公务,这得有多大的胆子和底蕴的人,才敢上来殴打自己啊?   “你是何人?怎敢如此无礼!”这时的叶香赶忙大声喊道:“我不管大小也是朝廷官员,这月港是我的公干所在,你岂敢如此大胆?”   “你公干是你的事,”而他面前的年轻人闻言,却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可是你打坏我的宝贝自鸣钟在先,又打算纵容手下向我行凶在后,这又怎么说?”   “若不是我身边的护卫机灵,小爷我现在都已经被你打死了……你知道我是谁啊?你就敢向我下手?”   “你是谁啊?”这时的叶香强不迭地想要搞清楚这些年轻人的身份,随即便大声质问道。   “我?”而朱常津却笑着说道:“你还不配问我的姓名,倒是你,你是哪个衙门的官儿?”   “本官泉州市舶司吏目叶香!你问这个干什么?”这时的叶香缓过被打的劲头之后,多少也恢复了几分底气。   他现在也想起来了,不管你是谁,在这月港的一亩三分地儿,我叶老爷有上面罩着,你横竖不能把我怎么样!   所以他回答问题的时候,嗓门又不禁大了几分。   而这一刻,朱常津则是冷笑地说道:“我问你是谁,是因为在这码头上揍你,算不得什么本事。”   “既然你已经自报了家门,你仗得是市舶司的势力是吧?小爷现在就把你拉到市舶司衙门去揍你,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啊?”叶香听见这句霸气十足的话,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下子麻烦大了!   面前这位明显是不怕惹祸的主,而且底气十足,一说起自己归属的衙门,他居然还要把自己拽到市舶司去打……这是什么人啊?   此时的叶香叶老爷越想越是心惊,他还没等想清楚此人的身份,就觉得头上的乌纱帽被人一巴掌打了下去!   刚才那个被他撞倒的苦力赖赖唧唧地站起来,浑身上下九道弯,他先是一把打掉了叶香的帽子,然后抓起发髻,下面一脚就踹在了叶香的膝盖上!   “咔嚓”一声,这一脚可真是够狠!   叶香应声而倒,被那个苦力庞宝强拽着发髻,像死狗一样拖着就走!   “诸位!”这时的朱常津向着港口内外,船上岸上的众人一抱拳,笑着问道:“市舶司在哪儿啊?”   “劳烦众位指个道儿!在下要去王八窝里踩王八,奈何不认识路……”   “轰”的一声,码头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齐声哄笑了起来!   在这之后朱常津一抬头就看到成千上万只手臂,同时指向了一个方向!   “哈哈哈!”朱常津长笑了一声,带着大队侍从挟持着叶香,随即就向着市舶司的方向,呼啸而去! 第1814章 胸有亟雷面无绪、暗影林立、组团来袭   此刻的月港码头上,船上船下的商人船主见到这般情景,一个个全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要说这市舶司的官员,在月港这里那可真是一手遮天,平时要是有人稍有不满,只怕会连命都扔在这儿,又怎么会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跟市舶司对抗?   但今天他们却是开了眼了,居然那个叶香大老爷在码头上被人当众痛殴,而且还拖着就走!   看着这个平时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家伙,如今被打得顺着嘴角往外直淌血,拽着发髻跟拖死狗一样拖在地上走,大家心里这个痛快劲儿就别提了!   一时之间,无数人看着这让人激动的景象,虽然沉默无声,但一阵欢呼却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中响起。   与此同时这些商人船主们心里也在暗自疑惑,这到底是谁呀?怎么这么狠?看这意思好像是故意来找麻烦的呢?   不但他们这么想,这个被痛打的叶香也是这么想的,他现在被拽着发髻往市舶司的方向拖,手刨脚蹬之余,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此时的叶香心里也在暗自想道:这帮人到底什么来头?他们疯了不成?哎呦喂我的腿……   ……   就在这一刻,庞宝强的信手把这位叶香老爷扔给了卫士,然后叶香就被朱常津和他的侍卫带着呼啸而去……市舶司就在前方不远,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方向,找到那里想必也不难。   而这时的庞宝强看着朱常津离去,却招了招手,旁边有一位士兵立刻递上了一个包袱……在那里面是宝强哥的全套官服。   如今宝强哥是要跟人家打架的,所以自然是要穿上那身虎皮才更有威慑力,只见宝强虽然在万千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就是丝毫没有拘束之色,而是当众就把身上的短衣脱了下来。   这一脱衣服,随即港口内外的这些人就看到宝强哥身上那犹如钢浇铁铸一般的腱子肉!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武术锻炼,宝强哥身上的肌肉也是线条分明,虽然不像后世练健美那样一大块一大块的,可是却修长坚韧,匀称优美,看起来就跟猎豹皮毛下跃动的肌肉一般。   这些人眼看着宝强甩掉了衣服鞋袜,就剩下一条红色的大短裤,随后他就在士兵的帮助下,把他全套的飞鱼服都披挂穿戴了起来。   好家伙,这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宝强哥这身官服才穿到一半儿,周围就响起了一片“嘶嘶”的吸气声。   大家虽然不认识这是几品侍卫的服装,可是这一身的辉煌的飞鱼服总是有人认识的,此时大家才意识到,原来刚才这位出手打人的小伙子竟然也是个官人儿!   “咋样?兄弟这体格儿还行吧?”宝强哥一边穿衣服扣带子,一边儿还笑着向周围那些商人们问了一句。   看他脸上笑容可掬,并不像个蛮横无理的家伙,更何况他刚才还打了那位叶老爷,所以周围这些船主商人对这位年轻官员也觉得十分亲厚。   “大人,您这是唱得哪一出儿啊?”这时有一个大胆的在人群里问了一句,说完话就缩了回去,却惹得周围传来了一片笑声。   “唱哪出儿啊……还不是给大伙出口气?”宝强哥闻言笑了笑,从士兵手里接过巨剑,背在自己的身后。   他抚了抚剑柄,还扭腰摆胯地活动了一下全身,简直就跟在自家卧室里一样随便。   只见宝强哥笑着说道:“这犊子收税收的也太狠了,居然进港口避风还要收银子,妈的不打他不长记性!”   听见他这话,周围的人又是哄笑了一阵,在这之后又有人在人群中说道:“他们在漳州城的势力可不小!这位大人您可小心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一碎摧,真正的主子在前面呢!”庞宝强指着长街上走远的队伍,笑着说道:“待会儿在市舶司门口,估计还有热闹。”   “我那位主子爷心狠手黑,估计打这两下他且出不了气儿呢,大家要看热闹就跟着一块过去!”   说着庞宝强转身就要走,这个时候,港口内外的商人也是颇为心动。   他们平时被这些市舶司收税的欺负得太狠了,今天有机会见到他们挨打,这些人又如何能放得过?   更何况船还停在港口里避风,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去看看热闹也好!   于是大家纷纷开始笑嘻嘻地走下船,一时之间倒是聚集了不少人。   此时的庞宝强转身就要走,可是他的目光一扫,却是心中暗自一动!   ……   在街边的一个卖牛角梳子的小摊儿后面,一个人正斜靠在墙上,吊儿郎当地盘着双臂,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居然是化骨龙!   然后在他的前方不远处,街边上一个蹲下来看金鱼的姑娘,微微一侧脸就被庞宝强认了出来……鬼女聂小倩!   再往远看,一间茶楼的二楼,有一位年轻公子正在雅座上摇着折扇往下看,露出了半片素白的头巾……龙小羽。   街角上的石牌坊柱子上,还靠着一个满脸胡子的老道。他正把酒葫芦举起来,伸出舌头想要接住滴下来的最后一滴酒……炼心道人!   在这一刻,虽然心中有如雷击一般震荡,但庞宝强的面色依然如同平静的湖水。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只是在街道上一掠而已,在外人看来似乎是漫无目的地看了一眼周围。   可是没人知道,他竟在这一眼当中看到了这么多熟人,而且面色依然沉静一如往昔。   好家伙,这般阵仗!宝强哥一边心中吃惊,一边暗自寻思,沈少爷暗地里派来了这么多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原来如此!一瞬间宝强哥就想到了答案,在这泉州市舶司辖下的月港,一定还有一位大首领!   此地非同小可,此人也必定不一般,沈少爷这是要在朱常津和自己这一组人拿下账目的同时,找机会抓到那位大首领!   好个算无遗策的沈郎!庞宝强心中暗自赞叹。   可是就在他转身将要离去之际,他刚刚看到的那几个人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了一个方向。 第1815章 恶人还须恶人敌、白银十万、不给揍你   那是港口上停泊的一艘小小的货船,虽然码头上船只往来拥堵,但那艘货船的船头上,正有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在垂钓。   眼看着他手中钓竿柔韧的前端微微一颤,这个人一抬手,就将一条“海泥鳅”提了上来。   这种海泥鳅在北方又叫海鲶鱼,是一种十分凶猛的肉食鱼类,想要钓这种鱼的时候,甚至不需要浮漂,只需要鱼线、鱼钩和一根鱼竿就成了。   只要在鱼钩上挂一小块新鲜的贝类扔到水里,这种海泥鳅就会蹿过去咬住不放,甚至把鱼线拽得“噔噔”直响,钓这种鱼只要感觉到鱼竿上的拉力,伸手一提就是一条。   这个在泊位上钓鱼的怪人提起这条一巴掌长的海泥鳅之后,随即就把它从鱼钩上摘了下来。   这个人用斗笠遮住了脸,却把手微微一松……那条刚刚被他钓上来的鱼“扑通”一声就落到了水里,“嗖”的一下就游得无影无踪!   这一刻的景象被炼心道人他们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大家纷纷回过头来继续监视,所有人都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他们跟着看热闹的人徐徐而行,一起向着市舶司衙门那边的方向走去。   ……   就在这一刻,当他们走远之后,那个蓑衣人抬起了斗笠,一双黑夜一般深邃的眼睛,向着远去的人群看了一眼。   在这一刹那他露出来的脸庞,赫然正是沈少爷手下的头号谋士,小七爷徐搏!   为了抓住这位泉州的大首领,这一回沈少爷可真是下了血本了,这支暗地里追查大首领的队伍,竟然是由小七爷亲自带领!   而此刻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正一脸好奇地看向了小七爷……正是程无鸢姑娘。   “为啥要放走了它?好不容易钓的?”程姑娘一身男装也带着个斗笠,嘴巴上却沾了两撇儿小黑胡子。   不过这小胡子显然是一点儿伪装的作用都没起到,让程无鸢的脸不但不像个男人,反而越发像个英气勃勃的姑娘。   “我放了它不好吗?”小七爷听见程姑娘的话,叹了口气说道:“对于那条鱼来说,让它重归大海,不比被我吃掉了强?”   “既然都把人家钓上来了,就让人家疼那一下就放走了,你觉得这样比较好?”程无鸢姑娘又笑嘻嘻地继续说道:   “我倒是觉得,说不定那条鱼心里还挺想着被你吃掉呢?”   听到这里,小七爷叹了口气,就见他摇着头说道:“我觉得你说话越来越像沈渊那个冤大头了。”   “和他一样饱含深意,对不对?”这时程无鸢姑娘眨巴了一下眼睛,笑呵呵地看向了小七爷。   “和他一样云山雾罩的,听着就欠揍!”小七爷没好气儿地说了一句,这次他索性没挂任何鱼饵,就把鱼钩扔了下去。   ……   当庞宝强一路赶到市舶司的大门口时,就见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周围有数百名赶过来看热闹的百姓,大多数都是沿途被吸引过来的,后边儿还有不少的船主商人正在朝着这边聚集。   庞宝强挤出人群,就看到市舶司大门口的台阶下面摆着一张太师椅,崇王世子朱常津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那上面,周围由五六十人的火枪卫队贴身保护。   而那个叶香叶老爷正被人扔在空地中间,此时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在那里左顾右盼。   “为什么不进去闹?”当庞宝强走过去之后,他小声的向着朱常津问了一句,这时宝强哥的脸上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而朱常津却转过头,皱着眉看了他一眼说道:“堵住门口就行了,进去阻碍衙门办公,咱不占着理,在大街上反而谁也挑不出咱的毛病。”   “估计大人物一会儿就来了,你先对付一阵……我歇会儿。”   “得嘞!”宝强笑嘻嘻地答应了一声,就见他招了招手,让人把他那一包自鸣钟零件儿拎了过来。   “你们怎么回事?”此时那位叶老爷明知情况不妙,还在那里硬撑着大声质问,而宝强哥却是嘻嘻一笑!   “打坏了东西就得赔!”只见宝强哥笑着说道:“这自鸣钟是我刚刚从外洋买来的宝贝,结果我一上岸就被你推了个跟斗,这个宝贝也打碎了。”   “就算你是个当官的,你也得讲理对不对?照价赔偿,我们转身就走!”   “多少钱?”叶香气急败坏地问道。   “十万两银子!”宝强这句话音刚落,周围顿时就响起了一片吸气声,围观的那些百姓你看我我看你,心说这玩意儿也太贵了吧!   “这个宝贝疙瘩,我就是从这洋人的手里买的,”只见庞宝强指着一路跟过来的小贝说道:“结果这宝贝到手还没热乎呢,就被你给摔了!”   “你讲不讲理,哪有这么贵的钟?”此时的叶香一听说这个价位,就知道自己万万赔不起,只见他满脸悲愤地说道:   “我告诉,你本官可正在执行公务!你们殴打挟持官员,还讹人……”   “这怎么叫讹人呢?”听见这话,宝强哥笑嘻嘻地说道:“明码实价,货主还在这儿呢,他能证明这东西确实是我十万两银子买的。”   “还有,你还好意思说你执行公务?我从你旁边经过,你上来一把就把我推倒了,这叫什么公务?”   “一个从九品的小官,把御前三品侍卫推个跟头,我打你怎么了?我还执行公务呢!”   “对了!赔钟的事儿先两说着,你推我这事,咱的账还没算呢!”   宝强哥说着话,顺手从旁边侍卫手里接过一把火枪,端着枪就往叶香那边走。把这位叶老爷吓得呜哇乱叫,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后退!   ……   旁边的朱常津看着庞宝强和叶香胡搅蛮缠,他的心里却在暗自嘲笑。   别看他现在只是堵住了市舶司的大门而已,趁着整个市舶司的人都在前院看热闹,他的侍卫已经偷偷从后院潜了进去。   如今他们应该正在搬运市舶司的账目,从后院出去之后就是一条临河的水道,两艘船正在后门那里等着接应。 第1816章 门前猛虎对弱鸡、司丞尔明、不堪一击   现在的市舶司内外交通已经被他从大门口这里切断,估计用不了多久,那些账目就可以搬运完毕,到时候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多半了!   此时的朱常津知道时间还得往下拖,于是也不说话,就含笑看着庞宝强处置那个九品吏目叶香。   ……   “住手!”   此时的庞宝强枪托都已经举起来了,却听到人群外面传来了一声呼喝,听这声音甚是威严,显然是一位官员到了。   而这一刻的宝强哥却毫不犹豫,就跟没听见一样,上去就是一下子!   枪托重重捣在了那个叶香的脸上,把他前脸儿的门牙加上右边半扇儿槽牙,一家伙全给搬了家!   这一刻,从叶香的嘴里被打断的牙齿噼里啪啦往下掉,看他两只眼睛都被打得对不上焦距,估计另一半牙齿都被他给咽了!   这一刻叶香疼得嗷嗷直叫,而那位赶过来的官员见到自己虽然及时赶到,但他那一声“住手”却是一点没发生作用,把他也给气得直咬牙!   当他冲过来之后,一看见庞宝强那身鲜艳的飞鱼服,也是顿时一愣。   话说在这个时代穿着飞鱼服出京的,十有八九是锦衣卫办事,所以一时间这个家伙也有点发蒙。   庞宝强打完人之后,这才回头看向了走来的那个家伙。   就见此人四十多岁,生得倒是白白胖胖的十分体面,一身六品官服穿在他身上也是威风凛凛。   此人身后还跟着二三十名护卫随从,一边推搡开人群一边走了过来,正在对自己怒目而视!   “哎呦!正主儿来了!”这个时候,庞宝强笑嘻嘻地向着此人说道:“刚才那一声‘动手’是不是你喊的?”   “啊?我喊的是住手!”那位官员闻言差点当场气得爆炸,他指着庞宝强大声说道:“本官泉州市舶司司丞李尔明,你是何人?”   “御前三品侍卫,带御器械内宫行走庞宝强。”宝强哥冷冷地说道:“正好你的下属犯了事,在码头上把我的宝贝打碎了,他说他赔不起,那就你来?”   “什么宝贝?”这时的李尔明也是一愣,随即他向旁边走了几步,找到那个叶香,向他问起了经过。   结果那叶香带着半扇嘶风漏气的门牙,结结巴巴的终于说明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李尔明随即就勃然大怒!   话说这件事儿他也能听出一些弦外之音,如果真是把东西打碎了,按说照价赔偿也没什么,谁让人家比你官儿大呢?   可是这些人一上来就要十万两雪花银,这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明摆着是过来找麻烦的!   ……   “好啊!拦住我们泉州市舶司不让我们办公事,还殴打我们吏目叶香,你们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此时的李尔明大声质问道:“你一个御前侍卫出京,可有驾帖文书?你是奉了谁的命令来此,你要干什么公事?”   要说这李尔明还真不愧是当官的,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庞宝强要是没有公事差遣,这一问可就让他抓着理了。   而这时的宝强哥却“扑哧”一声笑着摇头说道:“我有没有公干在身,也是你一个小小的六品司丞问得的?”   “更何况现在是打碎了东西商量赔钱,你要是有钱就替他赔了,没钱就滚一边去,谁有这个耐烦跟你磨牙?”   “他们胡说八道!”这时的叶香一边呲呲地漏气一边怒道:“那个自鸣钟根本不值这么多银子,他们还是说,既然我是市舶司的人,就把我拉到市舶司门口来打……”   “打你怎么了?”庞宝强看见叶香还敢在旁边捣乱,他想都不想,回手又是一枪托!   “咔嚓”一声,这下叶香剩下的小半扇槽牙也终于飞了出去……估计他有生之年,也就剩下就着汤喝粥的命了!   “你还敢打人!”这一刻,那位市舶司司丞李尔明终于暴怒了起来!就见他大声说道:“你还敢动手?”   “我有什么不敢动手的?”只见庞宝强笑着说道:“他一个从九品的小屁芝麻官儿,把我一个御前侍卫推了个跟头,打他一顿我还便宜他了呢!”   “我就打了怎么的?”宝强哥把那支火枪往旁边一递,伸出一只手指着李尔明说道:“我还明告诉你,我打他的屁股,就是打你的脸!”   “今天你们不给钱,就不、好、使!”   说着庞宝强上去就是一脚,正好踢在叶香的屁股上,把这家伙踢得满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此时此刻,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百姓都快乐疯了,大家心说,今儿可真是遇见不讲理的了嘿!   往常就看见市舶司这帮家伙蛮不讲理的欺负别人了,如今这个穿着飞鱼服的侍卫哥,居然比他们还横!哈哈哈!这真是报应不爽,这是老天有眼啊,看着他们挨揍……真痛快啊!   而这时的李尔明司丞,脸上也是热乎乎的下不来台,刚才踢叶香屁股那一脚,好像真的踢在他脸上一样。   他现在也是完全没办法,十万两银子他是无论如何也掏不出来的,即使有也是公家的银子,掏出来他也对不上账!   而且现在看来,就算是动手他也占不了便宜,更何况跟他唱对台戏的还是一位三品御前侍卫,他一个六品官又能把人家怎么样?   要说人家搅闹公堂阻碍办公吧,这帮人根本就没进市舶司,要说不搭理他们吧,这大门口让人堵着,想出来进去也不可能!   一时之间这位李大人也是进退两难,他看着满脸骄横,一副嚣张气焰的庞宝强,竟然是毫无办法可想。   “要不然咱们商量商量?”就见李大人的气势也萎了下来,他上前两步对着宝强哥皱眉说道:“你这打破的自鸣钟,价钱便宜点不行吗?”   “你这个名真没起错,你是不是耳鸣啊?我说话你听不明白?”而这时的宝强却指着李尔明,嚣张霸道地说道:   “我这宝贝刚刚才花十万两银子买到手,怎么的你就让我赔钱啊?居然还跟我讲上价儿了!有这讲价的功夫你别砸呀?” 第1817章 小人得志出宫闱、闲人退避、公公养贵   “那我不管了!”这时的李大人一看根本没法商量,他也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就见李尔明指着地上的叶香,大声向着庞宝强说道:“东西是他砸的,你把他带走!该找他要账是你们俩的事,不要在本官的衙门口这里堵着!”   “哎?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要说这李大人也真是倒霉,今天居然遇上了庞宝强这么个茬子。   他这边刚来了一招丢卒保帅,随即就见庞宝强笑嘻嘻地说道:“刚才这坨夜香可是口口声声说,他是在码头上办公事!”   “既然有公事在身,那就是你委派的,既然是你派去的,那就是市舶司的事!”   “他没钱就得你赔,你没钱我就找市舶司要,要不来钱我就不走了!大家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庞宝强说到最后,还不忘笑着向旁边的百姓和商人问了一句。   随即周围就是一片哄堂大笑,又有不少人大声喊着,连连说这位侍卫大人说得没错!   此刻的泉州市舶司司丞李尔明,肺都要被庞宝强气炸了!   ……   这家伙不管说什么,翻过来调过去都是他有理,本来他想舍出一个叶香,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可是人家居然一口咬定叶香在码头上办的是公事,所以要找整个市舶司算账!   这时的李尔明可真急了,这月港衙门是何等重要的所在?那可是关系着多少大人物的钱袋子啊!   要是因为这帮胡搅蛮缠的家伙出了什么纰漏,就算把他全家的脑袋都砍了也不够赔的!   想到这里他又想要上前理论,却见庞宝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的?你还想动手是不是?”   “我这身飞鱼服可是御赐的,你要是敢把它弄坏了,那可就不是赔钱的事儿了,你得掉脑袋!”   “你这家伙离我这么近,连我都被你传染的有点耳鸣了,也就咱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是什么讹人之辈,要不然你非得赔我俩钱儿不可!”   这庞宝强不愧是专业干这个的,说出的话真能把人活活儿气死,还口口声声说他不是讹人之辈,他怎么有脸把这话说出口的呢?   此时场外的百姓商人全都是乐不可支,而李尔明站在那里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却是进退两难!   ……   此刻场面陷入了胶着,李尔明拿这些蛮不讲理的人毫无办法,而朱常津也乐得看庞宝强在这儿耍宝,趁机拖延时间。   可忽然间,就听人群外面有人高呼了一声:“闲杂人等退避!养公公到!”   随着这一声公鸭嗓般的呼喊,围得里层外三层的人群外面,忽然传来了一连串的长鞭炸响。   这一下顿时打得那些百姓措手不及,六七个膀大腰圆的护卫,手里挥动着丈许长的皮鞭,没头没脑的向着旁边的人群抽去,那些躲避不及的顿时就被他们抽得头破血流。   听那鞭子的声音清脆,短促有力,看来这些恶奴平日里用它抽人都练出来了,居然拿长鞭当街开道,见人就打,这也真是横行霸道之极!   此时的庞宝强转脸向着人群外面看去,就见长鞭分开人群之后,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之中,抬过来一座步辇。   这座步辇上坐着一个老太监,满脸下垂的褶子就像松垮的皮肉要从脸上淌下来了一样。   他一身锦衣华服,眼皮往下耷拉着,显得一脸的骄横,扶在步辇把手上的两只手上戴满了珠翠戒指,黄白色的指甲留了有寸许长,配上他手背那松垮的皮肉,看着就让人恶心!   一听“养公公”这三个字,庞宝强就知道这是掌管“天子南库”的大太监养贵到了,不过这家伙也太狂了吧?   宝强哥只是觉这老太监行事十分张扬霸道而已,而他身后的朱常津见到这番情景却是微微一皱眉头。   这十六人抬的步辇,原本在唐宋的时候,无论是天子庶人都可以乘坐,只要你花得起钱就行。当然天子和皇后坐的被称作龙辇和凤辇,上面有皇家的独特纹饰而已。   可在这大明朝,除了皇宫内院,外面就没有乘坐步辇的。这家伙大大咧咧地乘辇而来,要是深究起来,他已经是犯了僭越之罪!   由此可见,这位养贵太监在月港这里也是无人敢管,他才敢做这种犯忌的事儿!   朱常津的心里暗自一笑,庞宝强却冷冷地对上了这个家伙。   ……   眼看着前面挥鞭开路的护卫手里的长鞭都已经扬起来了,庞宝强却是岿然不动,这时那位护卫看到前面拦路的这个汉子身上穿的衣裳,却是猛然间浑身一震,手里的鞭子硬是没敢往下抽!   这家伙一身鲜艳的飞鱼服,不是武将就是锦衣卫,这样的人他哪敢随便抽鞭子?   “你是哪儿来的猴崽子?”就在这时,那个太监养贵眼皮一抬,看见庞宝强之后,毫不在意地问道:“咱家在京师里可没见过你这号人物,你这身衣裳……别是偷来的吧?”   “我在京师也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的太监,”听这太监说话阴阳怪气,一上来就把大帽子往自己脑袋上扣,庞宝强也冷冷地说道:   “看来京师里但凡飞出个虫子,到外边都能成精,居然还敢摆出这么大的排场!”   庞宝强面对这位大太监居然针锋相对,毫不相让,这也让养贵的心里暗自诧异。   此刻旁边看热闹的那些商人百姓,心里却是在暗自嘀咕,也不知道这位穿着飞鱼服的英雄,能不能对付得了这个大太监?   而这时养贵的目光向着庞宝强身后的朱常津瞥了一眼,然后对庞宝强阴怪阴阳怪气地说道:   “就你这个年纪,真要从武将的路子混到飞鱼服,必是哪家的贵戚,可是京师中的贵人之后,哪个我没见过?可从来没有你这号人物。”   “锦衣卫也没听说窜起什么新人……所以你是个侍卫吧?一个看门狗而已,也敢在咱家这样的天子门下面前张狂?”   这个太监说话还挺准,而且这两句话之间就透露出来他在京师根深蒂固,眼力和心智也都是上上之选,不愧是天子派来镇守泉州市舶司的大太监!   可是人家庞宝强是啥性格?原本这家伙就是个混球的性子,自从跟了沈渊之后,大人物他可见多了。   崇王世子朱常津拍着肩膀跟他称兄道弟,就连京师里的瑞王朱常浩,有时候也管他叫一声宝强哥……他能怕一太监? 第1818章 一生荣华梦几回、见我不拜、僭越之罪   庞宝强见这个太监出言不逊,随后他也笑着说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养贵呀!”   “姓这个姓的,我就知道一个养由基……可是人家有鸡,你可是没鸡啊?”   说着庞宝强突然把脸一板道:“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阉人,居然还敢这么和你家小爷说话?你算干什么地啊?”   “我还告诉你,小爷今儿这股火就是冲着月港市舶司来的,你把脸往我鞋底下凑,就别怪我踩你!”   庞宝强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养贵的鼻子,这一串夹枪带棒连损带骂的话说出来,顿时就换来了周围的一片喝彩声。   要说这太监养贵平日里在漳州城里耀武扬威,被他们欺负的人那还少得了?如今终于出现一位英雄敢,面对面和养贵对着干,大家的心自然而然的就偏向了宝强哥这一边。   所以宝强哥这话说完,周围便是欢声雷动,反倒让宝强哥的气势更足了!   而这时的养贵,句句都被庞宝强戳到了心窝子里最难受的地方,把他给气得脸上一片阴冷,暗地里直咬牙!   可是养贵也是在京师皇宫里混过半辈子的,他当然知道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抢先把道理抓在自己手中才行。   于是就见他转脸看了一眼旁边脸色青白的市舶司司丞李尔明,又对着庞宝强冷冷地说道:“好啊……你这是作死啊!”   “皇上爷派咱家监管泉州市舶司,这月港的事我就得管,我不管你是碎了钟还是要账,堵着市舶司这里不让办公就是抗拒皇命!”   “咱家今天还非要处置了你这个小小的三品侍卫,也让你知道知道这漳州月港,不是你撒野放泼的地方儿!”   “来人!”就见这位大太监养贵说到这里,身后的数百护卫随即就齐声答应了一声“是!”   好家伙这一呼百应之势,也确实惊人。这个养贵带来的人从这里一直排到人群外面,此时他们齐声答应之际,大家才知道后边居然有这么多人!   看来这养贵不但在事前准备充分,而且现在也打定了主意,只要他把这个身穿飞鱼服的侍卫给干掉。至于过后往宫里写折子的时候怎么解释,那还不是可着他的心意随便编的事吗?而这时的庞宝强也伸手按住了剑柄……他知道自己身边有百余名猛虎营战士,就养贵这种样子货的家丁,保证有多少打多少!   反正动手就动手,他还能怕一个太监?人家沈少爷连东厂督公都敢杀,自己还有啥祸不敢惹的?   眼看着双方就要动手,这时周围的百姓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忍不住连连后退。   就在此时,坐在大门太师椅上的朱常津却微微侧过头,他旁边一个战士正从后门刚刚绕过来,在朱常津的身边耳语了一句:   “东西都运走了……打晕了几个后园的小吏,现在船都撤了。”   “好,”朱常津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他就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   此时看见他的动作,周围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一直以来都是穿飞鱼服那位英雄在前面打头阵,这年轻人却在后面坐着,始终一言不发。   看他们两人的架势,显然是以后面这位年轻人为尊,如今情况一触即发,这个年轻人终于站到了台前!   他又是谁?他能对付面前的局势吗?   不但周围的百姓心中这么想,就连不远处的养贵看到那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站起来,一脸平淡如水,他也喝止住了家丁先不要动手。想看看这位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想要干什么。   而这时的朱常津却一步一步,向着养贵的方向走来。   看他的样子,毫不犹豫又不急不缓,好像是根本没拿眼前的局面当回事儿。在路过庞宝强的时候,他还顺便拍了一下宝强哥的肩膀,示意由他来对付。   宝强哥闪到一边之后,就见朱常津一步步来到了养贵的步辇前,他一边走一边还淡淡地说道:“一介家奴而已……真是给你脸了!”   眼看着他越走越近,这时养贵手下的家丁奴才生怕他威胁到养公公的安全,上前正要拦住这个年轻人。   可朱常津伸出一只手指,从后面轻轻往前一挥,随即几十个如狼似虎的战士在他身后,一阵烈风般冲了上来!   这些战士手中一阵“咔咔咔”的脆响,几十把雪亮的三棱刺刀就被装在了枪口上。当他们手持着上了刺刀的长枪冲过来时,瞬间一股勇往直前的威势扑面而来!   到这个时候就看出水平高下了,这些江南猛虎营的战士跟随沈渊平定江南的时候,谁手里还没几十条人命?   所以当他们冲过来的时候,那真是丝毫都不手软,看见谁拦在他们面前试图抵抗,这些战士毫不犹豫,上去就是一刺刀!   反而那些养贵的家丁还在犹豫是不是该动手,打人的时候该是什么分寸……就在这一瞬间,胜负已分!   冲过来的猛虎营战士刺刀染血,连杀几名试图持械顽抗的家丁,剩下的家丁随即便是连连后退。   刹那间养贵的步辇就被猛虎营团团围住,那十六个给他扛着步辇的轿夫也慌忙退避……“轰”的一声,偌大的步辇被扔在了地上!   这一下子把养贵墩得心里一阵突突,一抬头就发现自己刹那间从高高在上,变成矮了半截儿,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居然敢杀他的人,而且还毫不犹豫,面前这个年轻人下手好狠!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   就在养贵心中暗自惊疑之际,只见朱常津走到他的面前,看了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养贵,淡淡地说道:   “你说他一个小小的三品侍卫奈何不了你,那我做主子的收拾你就没问题了吧?”   “主子?你是哪家的主子?”这时的养贵知道自己落入别人之手,形势已经是大为不利,又被面前这位年轻人的话说得胆战心惊,于是他连忙大声质问了一句。   而朱常津却笑着说道:“就凭你到了我的面前,依然高据在上不肯见礼,我杀了你这奴才都不冤!”   “……我姓朱,汝宁崇王世子,你这奴才当得好啊!” 第1819章 灭尽残贼似花飞、一钟落地、群奸成灰   说话间朱常津从腰间拿出一块金牌,在养贵的面前亮了一下。   这一瞬间就像是滚油里面泼了一瓢水,场面顿时就炸开了!   ……   周围那些百姓轰然犹如雷动,都被朱常津的身份所震惊……这回太监遇上了天家贵胄,这可真是精彩之极!   而旁边的李尔明和叶香两人却是面如死灰,他们谁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踢上了这样一面铁板!   好家伙一位王爷世子,他们还把人家的钟给摔了……他们这是惹了多大的祸呀?   而这时养贵脸上的神情,则是比死了爹娘还难看,面前这位小爷对于养贵来,那可真是不折不扣的主子!   他一个太监,在人家王爷世子面前这么大大咧咧地说话,还坐在步辇上面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就凭这个人家打死他真是一点都不冤!   此时的养贵急火攻心,并没有去反思自己是如何的飞扬跋扈。反而还恨起市舶司那俩蠢货来了,这俩混蛋真是地上的祸不惹,非去惹天上的祸!   原本他还想着替市舶司解决了衙门口这个麻烦,可是没想到这次连自己都一脚踩在这个泥潭里出不来了。   这可怎么办呢?养贵越想越害怕,已经都哆嗦成一团了。   此时就见崇王世子朱常津向养贵说道:“你在此地胡作非为,无非是仗着皇家威势而已。你也不想想,到这漳州监管市舶司以后,你都干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干,就顾着数银子了吧?你是来监管市舶司的,反而在此地胡作非为。”   “就凭这一点,我要是当场弄死你,你说这消息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他得赏我点什么?”   “哎呦我的爷!”   这时候就见养贵的膝盖一软,“扑通”一声直接从座位上滑到了脚下,当场就跪在地上了!   朱常津的这两句话,句句戳中了他的痛点,养贵想起这里面的利害,已经被吓得汗流浃背。   原本他到这里监管市舶司已经有好几年了,刚来的时候接到了市舶司送来的大笔贿赂,没忍住见钱眼开,拿了人家的银子之后,也就不再去管市舶司的事。   几年下来他也聚集了数之不尽的家产,在漳州这里更是横行霸道任意胡为。但凡让他看上了哪家的田地庄园,只要他拿出太监的威风,谁还敢不给?   一来二去之间,他已经把这种生活当成了常态,直到现在被朱常津一提醒他才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他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广州那边被沈渊搞坏了行情,接管市舶司之后,不久就押解了大批银两上京。天子就算再怎么信任他养贵,也会知道泉州市舶司这里上缴的税银数目一直都不对。   而他这位监管税银的太监,却好几年间都在向皇上爷上报,泉州市舶司平安无事……他这位监管者明显是有毛病啊!   原本这件事他还没放在心上,还以为自己能仗着皇上的信任再干几年,直到刚才被这位小王爷一语点破,他才知道这件事闹大了!   这位汝宁崇王世子家不在京师,都知道自己办事不利,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自己依然还在漳州这里作威作福,收银子收得财迷心窍,连自己命在旦夕都不知道!   霎时间养贵就想通了里面的环节,他吓得汗流浃背,知道自己就算是逃过眼前这一劫,到了京师天子手里也是个死!   这一刻看着养贵那张死人一般的脸,朱常津看了看自己的手摇头笑道:“本来想赏你几巴掌来着,看你这一脸死人油,还真怕脏了我的手……”   “把他给我抓走,他身后那些家丁护卫,也给我带几个过来。”朱常津随即大声发号施令,他身后那些战士笑着答应,然后就冲上去抓住了几个养贵的家丁护卫。   这些家丁就算是人数众多,谁又敢上来抵抗?刚才这位小王爷手里的金牌,他们也不是没看见,而且自己的主子都怂了,他们还哪儿有什么胆气可言?   等到养贵本人和家丁被战士五花大绑之后,朱常津笑着说道:“让养贵的手下带路,把他在城里的产业都找到,查点封存以免散失。”   “这些产业只要拉出清单往京师一送,天子看见你这巨量资财,也就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   “还有,你还得把这些产业的来源交待出来,那些银子都是谁给你的,给了多少,你都得给我如实招认!”   说到这里时,朱常津还一回头,眼中带着冷冷的笑意看了李尔明他们一眼。   完了!这时的李尔明心中暗自想道:那还用问?这个软蛋太监哪是保守秘密的人?   这些银子全是我经手送的,只要他一招供,头一个被咬出来的就是我李尔明!   泉州市舶司……要完!   司丞李尔明瞬间就瘫倒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劲都没有了!   “此番我到月港这来,是为了给王府里采办一些稀罕物件摆设的。”就见朱常津向李尔明笑着说道:“没想到刚买了个钟,就被你市舶司的人给摔了。”   “我还想着把钱要回来也就算了吧,谁曾想又看见这倒霉太监……也挺好!”   “钟就送你们了,后面的事等我查出来再找你们市舶司算账,带上这个死太监,咱们走!”   当朱常津说完这番话,他让战士带着太监养贵转身就走。此时周围那些百姓和商人,随即就是欢声雷动!   看着眼前的情况,有心思灵活的人早就弄明白了。太监养贵这回算是别想保住命了,要不是那个小王爷想要他的口供,现在就是当场捅死他都没毛病!   至于整日勒逼勒索他们这些商人船主的市舶司,这次恐怕也难保……不信你看那位李尔明大人的脸,都赶上地皮色了!   “该啊!”此时的众人心里,真是无比痛快!   当朱常津的队伍出去的时候,沿途的百姓有的大声称谢,有的赞不绝口,小王爷和宝强哥面对的满是一张张笑脸。   而在他们的身后,被扔在一边的司丞李尔明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就见他奋力爬起来,一通大脚就朝着地上的叶香踢了过去!   “惹祸!惹祸!地上的祸不惹,你非惹天上的祸!这回完了,一窝端了!都特么是你!摔人家钟!我特么踹死你!”   暴怒的李尔明这顿暴打,把个叶香踢得满地乱滚,嗷嗷惨叫个没完! 第1820章 精兵强将遍月港、布下金钩、无人上当   这时的李尔明光顾着在叶香的身上发泄自己的愤怒,却不知道更大的噩耗,还在市舶司里等着他。   不久之后他就会得知,市舶司里将近十年的账目全都丢失了……而且是两套!   这里面一套账目,是他们制作给朝廷用来交差的假账,而另一套则是记录着银钱流向的真正账簿。   那里面真实地记录了十年以来,市舶司到底收了多少税银,这些税银中又有多少被送往京师,有多少被本地官员瓜分,还有多少用于贿赂过来监察和检查泉州市舶司的官员。   这些账目就是实实在在的罪证,里面的任何一页都可以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代表着一个家族的成败荣辱和身家性命!   而这些账目如今已经不翼而飞,就算李尔明真是傻子他也能想到,账目的丢失一定跟今天市舶司门口的自鸣钟讹诈事件有关!   ……   朱常津完成了任务,自然是满意地撤退,只要账目在手里,那些官员们想跑也跑不了。   等到沈渊到来的时候,他只要把账本往沈少爷手上一交,到时候照方抓药,沈渊自然有办法处理他们。   而小贝完成了任务之后,也和约翰两人在港口避风之后乘船去往广东,把橡胶成品和橡胶苗交给沈少爷。   如今沈渊的工业系统,正如饥似渴地盼望着这批橡胶的到来,有了橡胶产品,就意味着他们有了密封垫,对于蒸汽机活塞而言这是必不可少的原材料,势必可以引发沈渊的研究所在蒸汽机领域的技术爆发。   在这一刻,朱常津带着账目退到了月港码头的船上,看似他们这股势力已经从漳州和月港清空了。   可是朱常津的心里却清清楚楚,事实绝非如此!   ……   小七爷徐博带领的高手团,一直就在漳州和月港活动。他们兵分几路,由本地情报系统天渊阁的主管郭学文的配合之下,在漳州月港这里铺开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这次朱常津撤离漳州的行动看似千疮百孔,到处都是破绽,只要有人跟踪他们,就可以查到朱常津的下落,甚至由此追查到账目的所在地。   那些人可以趁机把账本夺回来,甚至是将朱常津他们这些人直接灭口。可是在朱常津的身后,却有着小七爷高手团在暗自活动。   他们在朱常津撤退时落在队伍的后面,在市舶司司丞李尔明发觉账簿被盗后,严密监视着李尔明的行动。   他们监控了包括漳州知府在内的本地官员,甚至是本地官军军营和军将的住处。   小七爷的目的非常简单,只要有人对朱常津进行监视,或者利用本地官军对朱常津下手,甚至是李尔明发觉账簿被盗后向上峰汇报,这些线索就会指向同一个人……大首领!   这个在漳州坐镇的大首领一定非同小可,如果说之前码头上自鸣钟被摔的时候,他还有可能不知道,市舶司门前闹事的时候,他也没能没得到消息。   但是账目被盗后,他是一定会知道的!   在这期间,小七爷很有可能通过李尔明和漳州知府向上报告的线索,直接摸到那位大首领的面前。甚至是大首领采取任何行动,都有可能被小七爷抓到具体办事的人员,然后顺藤摸瓜,直接找到大首领的所在地!   ……可是没有!   朱常津的身后没有跟着尾巴,李尔明报信的信使没有找到大首领,甚至是本地官军也没有任何的异动。   在监视期间,小七爷甚至动用了炼心道人这样的绝顶高手,依然没发现任何一条线索或任何一项异动。   这说明那个大首领一定是存在的,但是他却切断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甚至是什么都没干!这个无所作为的大首领,让小七爷侦查的时间越长,就越暗自感到心寒!   ……   原本沈渊派小七爷带高手团来到这里,就是想要在暗处接近那位大首领,毕竟朱常津办事的时候,大首领一定是极其忙碌,甚至会直接布置针对朱常津的行动。   在这个时候,如果小七爷躲在暗处有心算无心,很有可能直接将大首领一举擒获……可是沈渊的计划很好,派出来的人选也没问题,但是他们却严重低估了那位大首领的能力。   ……人家没上当,你说气人不气人?   所以说这个大首领,显然和广州的老祖宗陆慢君是一个级别的,是个非常难对付的强劲对手。   也由此可以知道,清湘郡主朱羽棋除了智慧过人、实力强劲之外,她也真是幸运……江宁那个大首领就被她一套极其迅猛的招数,直接给打死了。   这或许也是江宁市舶司那位大首领的才能有限,或许仅仅是因为他倒霉而已……一切都很难说。其实和咱们所认知的不一样,历史上的英雄人物非但没有光环在身,而且经常死于意外,或是被一些小事给害死。   就像是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一生纵横无敌,却被自己的儿子误射而死。而勇猛无敌的张飞张翼德,因为醉酒被两个小人物所杀一样……甚至古罗马历史上有一位执政官名叫法比斯因,是因为喝奶的时候被奶里的一根羊毛给呛死了,你说多不值当?   因此所谓成败胜负,有很多事都会被意外的因素所影响。英雄也一样会死得窝窝囊囊,让人哭笑不得。至于年少时就死于意外的人,要是给他机会成长发展,那也未必不是个英雄!   ……   当然小七爷的心里并不舒服,因为他这一次带领大队人马而来,结果却什么也没搞到,他当然也高兴不起来。   如今他们这些团队中的高手都已经派出去了,各自还在监视着自己的目标,小七爷心里却对各条线都已经放弃了希望。   只有最后一条线,或许还有成功的可能,小七爷正在等他回来。   在这条线索就是沈少爷手下半路出家,但是水平极高的密谍刘穷理。   他负担的是漳州九龙江向西北方的出口……换句话说,他把守的是京师来人到漳州时,必经的一条路。 第1821章 市舶三司兼领忙、圣旨徐来、南国震响   如果那位漳州的大首领,想要派人通知朝廷正赶过来的信使,或者向京师汇报月港的情况,这里就是必经之路。   刘穷理化妆好了之后,已经在九龙江码头上潜伏两天了。要是他也无功而返,那这次小七爷的团队就是一无所得!   ……   这个时候,程无鸢姑娘知道小七爷的心情不好,她也不去触那个霉头,而是来到了院子里的背阴处……鬼女小倩正坐在那里,拿自己领口的衣襟扇风。   这里倒是清静,男的不但一个都没敢过来在这里乘凉,甚至从院子里经过都不敢往这边儿看。   等到程无鸢姑娘坐下之后看了一眼,她眼睛也看直了……   “你自己又不是没有,瞧我干什么?”鬼女还在扇动着衣领,语气却很冷,无鸢姑娘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确实是好看得无懈可击……有便宜谁不占呢?”无鸢姑娘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向着鬼女问道:“你心眼多,你说说!”   “要是这次刘穷理回来,还是没收获,咱们这组是不是就秃了?啥也没捞着?”   “谁说的?啥收获没有,也一样是收获。”鬼女的话很玄妙,让程姑娘也愣了一下。   鬼女看到程姑娘没听明白,于是她叹了口气,淡淡地解释道:“好歹沈少爷会知道一件事,就是这个月港的大首领很强……或许还很了解咱们少爷。”   “当他发现沈少爷开始把手下派到月港来,随即就斩断了自己和所有外界的联系,以免被少爷抓住……这不是收获吗?”   “这样下次少爷和那个大首领斗智斗勇的时候,就不会低估了对手,或者想错了策略,这不是重要的情报?”   “也对!”此时的程无鸢姑娘终于听明白了,她在心里暗自称赞这个鬼女叶小倩,真不是个寻常人物!   不愧是当年执掌云浮山万鬼窟的鬼王!   “不过……”程无鸢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沉思的小七爷,小声说道:“那条死狗可郁闷啦,啥也没捞着!”   “多想想你自个吧!”这时的小倩冷冷的把头转向另一边,好像都不惜得看程无鸢姑娘。   她嘴里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就光喜欢怎么行?一点手段都没有……”   “嗯?”听鬼女这话好像是在说自己,程姑娘一下子精神了,俩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看向了小倩。   而小倩的目光却看着远处,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他那样厉害的男人,想要的东西也必定不一样……”   “找个机会为他拼一回命吧,你只要不死,他下半辈子就能乖乖听你的。”   “我要是死了呢?”傻实在的程姑娘居然又追问了一句。   “你会活在他心里一辈子。”小倩说到这里,轻轻闭上了眼,似乎不再打算搭理程姑娘了。   而这时的程姑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笑嘻嘻的向小倩问道:“你的心里是不是还有他?那个陆慢君?”   “有,可他不值得。”小倩闭着眼睛说道:“我现在心里有另一个人,一辈子都有。”   “有个孩子,她就死在我怀里……饿死的。她家被人逼债,逼得自家孩子都饿死了……”   “真想跟这浑蛋的世道同归于尽啊……艹!”   小倩姐说了一句脏话,程姑娘看到这位鬼女双眼闭着,但却有一颗泪珠从她长长的睫毛上慢慢凝聚。她尴尬地耸了耸肩,赶紧落荒而逃……   ……   事情到后来的发展完全在情理之中,是的,生活中并不总是会发生神奇的转折。刘穷理无功而返,整个小七爷的小组被剃了个零蛋。当小七爷把月港这里的情况汇总成报告发向广州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沮丧。   看来只有等少爷亲自来,跟那位大首领过招儿了!   ……   在这之后,事态的发展也和京师里那位紫菱姑娘的预计一模一样。   拿下江宁的朱羽棋,在江宁城外一个漂亮的伏击,将朝臣集团派往江宁报信的信使一举全歼。   这些人死硬得很,最终也没得到一个活口。不过这对朱羽棋郡主来说也不算什么,毕竟江宁城内的大首领,都已经死在她手上了。   然后又过了十天左右,泉州这里也迎来了朝廷信使,他们负责传递的口信和派往江宁那伙人一模一样。让两大市舶司焚毁账簿,销毁一切证据!   可是他们也在漳州城外被小七爷的人伏击全歼,小七爷得到这个胜利的消息,但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说明月港这里的大首领基本上一动没动……这个狡猾阴狠的家伙!   又过了一段时间,两个大信使团全军覆没的第十天,距离京师拟旨整整一个月后,朝廷的圣旨终于到了广州。   “由广东布政使沈渊,兼领福建泉州来远驿市舶司、浙江宁波安远驿市舶司!”   沈渊在广东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领旨之后立刻带兵从海道出发,直接开往最近的泉州市舶司……也就是月港。   ……   到了月港,沈渊就开始着手整顿这个泉州下属的最大港口,那些被朱常津得到的账目,也立刻就发挥了作用。   沈渊第一件事就是照方抓药,对着账本抓捕那些侵吞税银、行贿受贿的官员。用他前世小品里的一句台词来说……把王八抓出来挨个儿放血!   在这期间泉州市舶司的没牙佬叶香,还有丢了账目的李尔明全都被一网打尽。和所有罪大恶极的官员一起,被沈渊拉到长街上杀得人头滚滚。   除此以外还有那个大太监养贵,在被沈渊没收了所有财产土地园子之后,也被押往京师,由天子处置。   和养贵一起送往京师的,还有一部分账簿作为物证,大量被处置的官员供词,还有沈渊缴获的部分白银……这些银子是作为今年的泉州市舶司税款,被沈渊打包送往京师。   之后沈渊留下了柳小智,暂代泉州市舶司的公务,他又乘船赶往江宁去了。   江宁的形势更加有利,人家朱羽棋郡主不但把罪证准备好了,甚至犯案的几十名市舶司官员,都在郡主的手里羁押着,审都快审完了! 第1822章 任你怨恨如潮涨、天下财赋、系于沈郎   江宁这场胜利最为彻底,就连此地的大首领都死于非命,沈渊对朱羽棋郡主可真是千恩万谢!   倒是郡主本人,对这件事丝毫不以为意。她说自己自从当了娘以后,还没有机会出府游玩呢,这一次倒是正好把江南山水游历了个够。   其实朱羽棋郡主这辈子就出过三次远门,第一次是小姑娘的时候,随父王从封地汝宁去扬州,第二次是跟沈渊去华亭收拾董其昌……这是第三回。   朱羽棋还感慨的对沈渊说,这些年深受沈渊的帮助,这次终于可以回报沈少爷于万一,她的心里也高兴着呢!   等到沈渊到了江宁,郡主也终于可以回家了。于是她一路游山玩水,慢慢的往回赶,沈渊则是留在江宁处理此地的事务。   所有的程序都差不多和月港一样,等到沈渊把人犯正法,奏章写完,银子送往京师之后,这泉州和江宁两地也终于彻底落入了沈渊的掌控。   江宁这里,沈渊暂时放下了聂云图姑娘代管……潘龙庄现在去京师汇合朱常浩去了,所以聂姑娘也是一个人待在广东,沈渊正好将聂姑娘调过来,让她管理江宁市舶司。   ……   等到所有事务尘埃落定,沈渊已经把江南三大市舶司掌握在手中!   如果说江南一带是大明的膏腴之地,有着全国百分之七十的粮食和百分之八十的财政收入,那三大市舶司就是这膏腴之地最精华的部分。   只不过这笔数量庞大的银子,之前落到了朝臣和江南商人的手里,现在却进了沈渊的腰包……从前大明没享受着,现在还是没万历的份儿!   其实说是一点儿没有也不对,大概有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税银,还是要被沈渊上缴朝廷的,这些银子对万历来说,那可是一笔横财!   所以当沈渊把三大市舶司今年的税银押解上京之后,估计这段时间,万历皇帝做梦都能笑醒。   现在是万历末年,小冰河期的威力已经开始渐渐显现,北方各省的灾害越来越严重。随着灾害而来的,还有大面积的瘟疫和流民的不断造反。   再加上北方的军费一年比一年增多,现在朝廷的财政已经开始被掏空,甚至寅吃卯粮都是常态。   在这种情况下,被银子憋得脸色发青的皇帝,一家伙得到了沈渊的巨量税银,那可真是久旱逢甘霖一般!   ……   可是世间的事,往往不能让所有人高兴,尤其在钱财这一方面来说。   沈渊得到了江南三大市舶司这三个超大的钱袋子,万历的日子也比过去好过了不少,可这些银子,却全都是从别人嘴里抠出来的。   一想到这些财富的数量,就知道沈渊拉了多少仇恨了,他简直是把天下能得罪的人,全都得罪了一个遍!   ……   大量的江南商人,原本是从不缴纳税款的,甚至他们家中培养起来的官员已经形成了团体,每日里都在鼓吹着上三代天下大治的时候,从来都不收商税。   这里面有的官员到了一个地方当官,甚至就在热闹的市场上摆一个箩筐。凡是进城经商的商人,谁爱往里扔多少就是多少……就算他们交了商税了。   结果等到年底一统计,偌大的一府,一年就收了一两银子多点的商税。然后当他把这一两多银子大大方方地上交朝廷,天下还有无数读书人为他鼓吹叫好!   大家都说:你看看人家,这才是清廉官员的模范!这才是无为而治的手段!   身在官府却不与民争利,多好的一个官儿啊……当然像这位官员和吹捧他的那些文人,才是不收商税的最大受益者。   除此之外,沈渊得罪的人里边最凶狠的一类,还是朝廷的官僚集团。   他们控制了江南三大市舶司,之后就靠着在税银上边吸血,代代相传已经不知多少年了。这下子他们的摇钱树被沈渊连根挖走了,这些人不得恨得牙根儿都痒痒?   所以整个朝堂上表面相安无事,暗地里却不知道有多少人暗自磨砺着爪牙,准备对沈渊发出报复的一击。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被沈渊杀掉的官员家族、师长、同僚、好友、同门、故交等等。他们完全不去考虑这些官员是因为贪赃枉法、残害百姓而被治罪砍头的,他们就知道自己的朋友和亲人丢了性命!   因此这些人对沈渊更是恨之入骨,而这些对沈渊极其痛恨的官员,甚至包含了整个江南的官员体系……因为沈渊杀的人,不好意思,实在太多了!   现在在广东境内,由于之前的小组暗查和沈渊跟上去的大规模惩处,基本上贪官庸官已经是一扫而空。   而这其中的每一位官员,都有他们各自错综复杂的根系,深埋在整个大明官场上。   还有广东一带的大地主和地方豪强,这些人因为以残酷的手段兼并土地,被沈渊抓到罪证之后就是严加处置。   这些地主家中十几代人,花了几百年时间搜刮来的土地,也被沈渊治罪之后分给了无地的佃户和农民……因此沈渊在民间底层获得了极大的声望。   尤其在广东,沈渊的名声近乎是万家生佛一般,但大地主阶层却对沈渊畏之如虎。   总而言之,沈渊拿下了广东和江南三大市舶司,让自己的实力暴涨。同时他也把占据社会顶层的官僚富商、地主豪强得罪得一个不剩……这就是沈少爷当前面临的形势。   ……   眼看着沈渊忙完了江南三大市舶司的事,等到所有事件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夏季已经快要渐渐结束了。   在这期间,沈渊预料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就在此时的京师,万历天子正在他宠爱的郑贵妃宫里,同自己的爱妃和爱子福王朱常洵闲聊。   ……   “怎么这么酸?”万历才刚刚张嘴,接住了郑贵妃给他剥的一片橘子,随即便一皱眉吐了出来。   “蜀中的贡桔……今年广东的柑子是别指望了,”郑贵妃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派去的那个沈渊一到广东,广东的贡品差不多全没了。”   “臣妾宫里的席子坏了都没得换,臣妾听外朝说沈渊上奏说,贡品扰民,从今后一概停了?”   郑贵妃娇媚地哼了一声说道:“几张竹席子有什么扰民的?真是小题大做!” 第1823章 自古宫闱岂等闲、笑语喃喃、毒计连连   “沈渊在奏折上说得倒是严重,”这时的万历也笑着说道:“地方上借着竹席贡大行不法之事……不贡就不贡吧,广东现在由着他去好了。”   “臣妾就不信,连圣上都管不了那个猴儿!”郑贵妃笑着说了一句。   万历听郑贵妃管沈渊叫猴儿,他也笑了笑。   而这时的朱常洵掰开每一个橘子尝了一尝,终于从里面挑出两个甜的。   他将橘子拨开了之后,把橘子瓣上面的白筋摘得干干净净,整洁地摆了一小盘,然后不作声的把这一盘橘子送到了万历和郑贵妃的面前。   万历赞赏地看了一眼朱常洵,越看越觉得他就像是少年时的自己。   “乖!”这时的郑贵妃也夸了朱常洵一句,然后转过头来对天子娇声问道:“眼看着就要入秋了,前几日就听圣上说,在筹备西北赈灾的银子,现在如何了呀?”   “不够使的!”万历听见这话也摇了摇头,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银子没多少,下面一群狼……”   “估计这些银子送去西北,本来数儿就不足,再被地方官层层盘剥几回,真正喂到灾民嘴里的,不知能有一半没有?”“……哎!要是出了流民,再闹出民乱,到时候打仗要花钱,盔甲军器要花钱,粮草饷银又要花钱!”   “为啥不派个实诚的官儿去赈灾?”这时的朱常洵也眨巴着眼睛问道:“清廉点的?”   “清廉的办不了事,能办事的不清廉!”万历把身体往后一仰,靠在床榻上皱眉道:“一个个在朕面前拍着胸脯发誓,说得可好听呢,一派下去就变样!”   “那个养贵……从小带着朕长大的老人儿了,那真是为了尽忠,命都可以不要的贴心人。”   “你是没看到他贪了多少,朕在这里为了银子愁得死去活来,他在漳州给自己修园子!”   见到天子有些动怒,郑贵妃连忙在旁边安慰,朱常洵也在一边给父皇捏腿……这手艺是他娘亲亲自传授的,捏在哪里父皇会受用,他心中是清清楚楚。   这时的郑贵妃看到万历的火气稍稍降下来一些,于是便低声说道:“既是如此,还不如派个信得过的儿子去……圣上看派太子赈灾怎么样?”   “不成!”万历就对这样的话题最为敏感,他一听就知道,这事儿绝不可能!   只见他皱着眉说道:“西北那边又是瘟疫又是流民,很容易出事……另外朝臣也不会同意。”   “银子准备得少,去了不露脸,弄不好还要丢脸,他们肯定会拿一大堆借口拦着。”   “那……常浩呢?”这时的郑贵妃趁着万历闭目养神,和朱常洵飞速地对了一下眼神,然后有意无意地说道:   “操守没问题,能力也够用,那孩子还是沈渊的弟子!”   “就他师傅中状元的那篇文章里写的那些救灾民的法子,他怎么也能学来几成吧?”   “常浩要是拿着银子去西北,我看哪个官敢从赈灾的银子里扒皮?”   当郑贵妃说完这番话,她偶然一抬头,却把她自己给吓了一跳。   刚才还在闭目养神的皇上,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在打量自己!   “吓妾身一跳!”郑贵妃一记美人拳捶在万历的腿上,娇嗔着说道:“圣上您听着呢?”   “倒也不是不行……”这时的万历想了想,然后让门外的太监去万国博览会,把瑞王殿下叫过来。   在这之后,万历又在郑贵妃的宫里磨蹭了一阵子,两口子净捡些没紧要的话来说。   过了一会儿,估计朱常浩要到了,万历也从榻上起来,收拾装束起驾回乾清宫……看来真是要和朱常浩谈西北赈灾的事。   而郑贵妃这边恭送了圣驾之后,等她一回来,就看到朱常洵正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自己。   “常浩去赈灾……对儿臣有什么好处?”   “好处那可多了。”这时郑贵妃再也不是刚刚万历皇帝在场时那副娇美难言的模样,而是脸上一片清冷。   等她在椅子上坐下来后,就见她看着朱常洵,摇了摇头说道:“下个棋都得走一步看三步,你看看你!”   “心眼儿整天都放在了什么地方?听为娘给你讲!”   “是!”朱常洵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旁边,随后就见郑贵妃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次去银子不够,注定是个不露脸的差事……常浩现在行情见涨知道不?”   “见涨?”朱常洵不解道:“他也挺老实的呀?天天就忙着那个万国博览会……”   “他是挺老实,可是他那个老师沈渊呢?”就见郑贵妃皱眉说道:“提举天下三大市舶司,还兼领广东布政使,你知道那里面有多少银子吗?”   “您说他呀!”这时的朱常洵才知道,为什么今天父皇一来,自己的母妃就话里话外给沈渊上眼药,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只见朱常洵摇头笑道:“沈渊为了这个事儿得罪的人可不少,估计他也就蹦哒到秋后的命……再说隔着那么远呢。”   “水涨船高,你连这都不懂!”这时的郑贵妃白了朱常洵一眼,随即又接着说道:“现在常浩也是有根基的人了,沈渊那小子更是什么损招狠招都能用得出来。”   “所谓防患于未然,小心着他点儿总比大意失荆州的好,这次赈灾让常浩出个丑,也好绝了宫里宫外对常浩的念想。”   朱常洵听见这话,微微一缩脖子,他知道母妃所说的“宫里宫外”这四个字,包含的其实就有他的父皇在内!   在这之后,就见郑贵妃又接着说道:“另外那个朱常浩此去,要真是沾染点什么瘟疫啊,或者碰到流民起事,出点什么意外也好。”   “就算他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差事也做得不错……哼!”这时的郑贵妃冷笑了一声说道:“在这期间,我让你父皇派一个咱们的人去兼领万国博览会……那可是个大钱袋子!”   “等常浩回来什么都没了,博览会的进项也落到咱们手里,这不好吗?”   “原来是这样!”此时的朱常洵听了母妃的分析,这才知道郑贵妃的心思是替自己消去一个潜在的威胁,同时还可以借助万国博览会增加自己的实力。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心悦诚服,之后他笑嘻嘻地问道:“那这个执掌博览会的人选,您找好了没有?” 第1824章 越是艰险越向前、正中下怀、西北灾变   “让你舅舅去吧,”郑贵妃笑着说道:“终归是你的亲娘舅,信得过。”   “另外你舅舅原本在家里就是经商的,就万国博览会那点买卖,不过是挨家挨户收税罢了,他还能把账算错了不成?”   “对,舅舅定能做好。”此时的朱常洵也笑着点头道:“说不定他比沈渊在的时候,还能更多收点银子上来呢!”   “那咱可露脸了,”郑贵妃闻言也笑着说道:“等到常浩回来,正好博览会的差事就不还给他了,然后把他打发到封地去就藩!”   “他封地在哪儿来着……哦!汉中。”郑贵妃笑着说道:“穷地方,放他去吃沙子,省得他给我儿捣乱!”   ……   这边的乾清宫里,万历也等来了皇子朱常浩。   对于派朱常浩去西北赈灾的事儿,原本万历也觉得只是个主意而已,并没有做什么确定的打算。   之所以他把朱常浩叫过来,也是因为西北赈灾需要银子……顺便问问他跟自己的老师学没学会点儿治理灾民的本事。   此时的朱常浩……还真是赈灾方面的专家了!   ……   因为沈渊的亲传弟子潘龙庄已经到了京师,平日里他们两个都在地图上研究,把老师写的赈灾方略一遍遍地研读,所以现在的朱常浩,可以说对这方面很有心得。   其实要论起真实的水平,他可能比某些地方官还要厉害得多,毕竟人家朱常浩不贪钱,而且真的挺拿百姓当回事的。   不过今天刚刚出来的时候,潘龙庄在朱常浩离去之前还是警告了一下这位皇子,有关到山西打土豪抄银子赈灾的事,无论如何不能当着他父皇的面说出来!   这时的潘龙庄还不能确定万历天子叫朱常浩去是什么事,不过西北赈灾就要开始了,万一皇上正愁着没银子用,叫朱常浩去询问万国博览会的存银数量呢?   这个时候,朱常浩要是把老师教给他的妙计说出来,那可就糟了……谁去西北谁露脸!   所以朱常浩也知道这件事有多要紧,自然是决定守口如瓶,他还想着能不能跟父皇主动请缨,说自己要去山西陕西赈灾,这样的话他也可以多救活一些灾民。   于是这对父子其实心里想的事是不谋而合,等到朱常浩进了乾清宫御书房,见到父皇行礼之后,果然不出所料,父皇开始问他万国博览会的税银已经积存了多少。   “禀父皇,”朱常浩随即跪在地上正色道:“儿臣知道朝廷需要银子,已经把博览会的税银收到今年十二月份了……”   “嗯?”听见这话皇上就是一惊,他也没想到收商税居然还能提前收?   只见朱常浩随即说道:“臣答应他们,谁要是提前交税,可以打九折……就是只收九成的意思。”   “朕知道打九折是什么意思!”这时的万历好笑地看了朱常浩一眼,他心说:朕也不是没逛过博览会,难道还能连这都不懂?   而这时的万历也暗自欣赏朱常浩的心思……这些税银虽然打了九折,但是可以提前支取,总比那边山西陕西闹出暴民,捅出个天大的窟窿要强!   所以这孩子其实还是有眼光的……万历暗自称许之后,随即又是心里一动!   “要是这样的话,明年的税银可不可以提前……”万历这句话说得欲言又止,一边说还在一边看着朱常浩的表情。   “这万万不可!父皇!”此时的朱常浩连忙磕头,对这个父皇的心思,他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一听说万国博览会的税银可以提前收,估计这位皇上心里是想着,要不把明年的税也收上来,解解燃眉之急再说?大不了我给他们打八折呗?   只见朱常浩抬头看了一眼万历,就见他这位父皇也在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于是朱常浩连忙说道:   “一年的税银数量可不少,咱们提前支取三四个月,商家的经营还不会受到影响,可若是把明年的一块都收了……就会对经营不利。”   “这里边有贪便宜的,提前把一整年的税都交了,他们的现银流动就会出现紧张情况,做生意的时候本钱稍有不足,就会影响明年一整年的成交量。”   “还有,要是有些商户没有那么多银子提前交明年的税,他们在这一年里都会觉得自己亏大了……由此也会对博览会管理处暗生怨恨。”   “此外这一年之间,提前交了税的商户要是有不法行为,儿臣也没法下手查处,这样的话,管理就会难上加难。”   “所以,提前几个月还行,若是提前一年收税,那就是竭泽而渔,这可万万要不得啊父皇!”   ……   此时的万历看着下面的朱常浩,心里也觉得很有意思。   他这个儿子很认真,认为正确的事也敢据理力争……而且不是为了自己!现在那个万国博览会对他的儿子来说,就像是朱常浩亲手管理的一棵果树。果子虽然不是他的,还要他操心费力的去管,可是他依然希望那棵树能年年硕果累累……这就不容易了!   不过嘛……大局上还是差了点儿,孰轻孰重还是没有分辨清楚。   万历皇帝的心中暗自想道:真要是到了危急关头,那些博览会里的商人又能算得了什么?这个糊涂孩子……   万历静静地看了朱常浩一会儿,然后又开口向他问道:“赈灾的事你懂不懂?”   “回父皇,懂的不多,”朱常浩随即答道:“儿臣在万国博览会待的时间久了,对于分配银钱的事却也略知一二,同时还拿着老师中了状元的那一篇策论,向沈先生请教过。”   “哦……那朕问你,”万历随即淡淡地问道:“灾区若有瘟疫,该当如何处置?”   “封锁该地避免扩散,集中管理,注意水源和排泄物,石灰消毒,把病人分为轻重症分别管理……向灾民普及瘟疫传人之道,杜绝饮用生水。”   朱常浩这两天就光顾着研究这个了,这回万历一问,他自然是不加思索的就说了出来。   而他说完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却见这时的父皇并没看着他,而是深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了房梁。   “回去吧,”良久之后,天子才轻声说道:“十天之内尽量汇聚银两。” 第1825章 小人奸计样百般、天下激荡、无忌童言   “是!”朱常浩立刻干脆地答应,然后一头雾水地拜别了父皇,莫名其妙地走出了御书房。   ……   这场君前问答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朱常浩完全不知道他去西北赈灾的事,已经在他父皇的心中确定了下来。   现在的朱常浩只觉得天威难测,不知道父皇心里在转着什么主意。等到他出去之后皱了皱眉,才想起自己应该和父皇请示,让他派自己去西北赈灾的……刚才被父皇那么一问,他光顾着回答,却忘了提这事儿。   好在几天后等我预备好了银两,还要回宫禀报,到时候我再跟父皇说这事!朱常浩在御书房门口迟疑了一下,这才继续向前走,他的心中暗自想道:   哪怕弄个赈灾副使呢?我也得去一趟!   ……   这边万历暗自打好了主意,也在紧张地筹集着粮食……真要是赈灾的大臣到了西北,要是光拿着银子,靠买粮喂饱那些灾民,怕是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就这样,似乎这件事就此确定了下来,朱常浩也注定要有西北之行,只不过他本人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此时的郑贵妃同样也不知道自己的奸计已经得逞,这皇宫内外的一大家子人,呈现出了一种很可笑的局势。   郑贵妃一心想要朱常浩去西北,朱常浩本人也挺想去的。   万历想派朱常浩去赈灾,朱常浩却心里琢磨着这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他的父皇提出来。   最有意思的是,很快大家就会同时意识到自己得逞了……这离心离德的一家人,居然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而且还是因为同一件事,你说这是不是挺好玩的?   ……   而这时的朝堂和民间,随着时间的推移,针对咱们沈少爷的风声也渐渐的越刮越烈。   最初的时候是几个太学的学生在学院里振臂高呼,要上书朝廷,为国铲除奸贼沈渊。过了一段时间,这股邪风不知怎么的越刮越厉害,慢慢形成了风潮。   京师里的皇族贵戚因为广东的贡品被沈渊废了九成,逐渐有牢骚传出来,那些王公贵族都说沈渊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百姓上贡几篓桔子,几支火腿什么的,还需要他来横插一杠子?   然后就是京城里的官场开始风传,说沈渊在江南独霸一方,只顾着杀了官员把自己的族人提上官位,为了揽权连脸都不要了。   在这之后,甚至京师的大街小巷也开始风传这件事,就连童谣都在传唱:   “天地将沉、东南不存。百万黎民,尸骨渊深!”   从古至今都有一种迷信的说法,说小孩子的眼睛干净,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妖魔邪祟,在他们嘴里传唱出来的童谣更是奇准无比。   没多久,甚至钦天监也有消息传出来,说有客星犯紫薇宫什么的……总之这些捕风捉影的指责,胡编乱造的消息,就此飞快地传扬开来。   ……   其实有心人只要一分析这些事的原因,就不难看出这些消息都是怎么弄出来的。   那些嚷嚷着要为国除奸的太学生,恐怕是家族中有人被沈渊在广东给砍了脑袋。   然后皇族起哄,一定是有人故意煽动的,钦天监的传说多半是收了什么人的钱。   至于那些童谣……给孩子买两串糖葫芦就能搞得出来,根本算不上什么手段,更别提跟天谴之类的东西沾边了。   可是即便是这么不堪一击的谣言,没奈何有人兴致勃勃地传扬,有人别有用心地夸大,还有傻子真的相信,那就没办法了。这里边真正可怜又可恨的其实是那些傻子,听的多了他们也就信了,明明是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事,却把他们气得满脸通红,口口声声地要讨伐奸贼。   甚至家里边都快揭不开锅了,每天被流氓地痞、税吏捕快欺负得死去活来,他们也跳着脚地跟人骂沈渊……真是让人又可笑又可气。   慢慢的这股风越刮越厉害,甚至就连朝臣中间都开始鼓动传扬……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如今被沈渊侵犯了利益的那些人全都在暗自加劲,恨不得煽风点火,让这股火把沈渊烧死才好!   ……   在京师的外面也是如此,甚至在广东一带,有很多书生开始串联密谋起来。   这些人里,多半是原本经商或者地主之家,平日里一个大子儿的税也不用交的,现在沈渊新的商税制度一出来,你不交银子就别做买卖!这些人顿时就觉得自己的钱袋子漏了个大洞……是被沈渊硬生生给剪出来的!   所以他们嘴里嚷嚷着沈渊与民争利,实际上是他们家族的利益受到了损失。他们说沈渊下死手处置无辜的官员,实际上是因为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正是他们的靠山甚至是长辈。   这些人一个个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可是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沈渊动了他们的利益。这帮人一贯的做法就是你敢动我的钱,我就让你遗臭万年!   当年王安石变法的时候就是这样,甚至连有些地方养的猪都被叫成拗相公……至于清代的雍正皇帝就更别提了。   你搞摊丁入亩,我就说你得位不正,这天下原本应该是十四阿哥的,康熙爷的遗旨是被你派甘凤池给改了!   然后就连你死了,我也说你是不得好死,那是被吕四娘给杀了……其实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摊丁入亩,就是收税的时候原本是按照人头收钱,哪怕你家有良田千顷,但是丁口只有三个,也按照三个人来收丁税……而且只要家里出一个秀才就全家全免。   反过来说,穷老百姓哪怕你就是一分田地也没有,家里哥儿四个也得按照四个丁口收钱,所以雍正帝不收丁口税了,直接按照一亩地收多少税来算!   就是因为这个举措,让他得罪了天下所有的地主,以至于后来的人都说他尖刻狠毒……这就是惹了读书人的下场!   在这个时代无所谓真相,能传下去的全都是记录在书面上的东西,所以能读书写字的人才有发言权。   也就因为这一点,谁惹了他们,他们就骂谁! 第1826章 海贸汇通天下利、看我试手、天下无敌   眼看着京师江南已经是一片沸沸扬扬,这时的沈渊却是稳坐钓鱼台,好像外面难听的风评都和他没关系似的。   如今他已经拿下江南三大市舶司,就连最后一个京师万国博览会,实际上也操在他的手心里。因此沈渊现在已经把大明朝的海贸利益,全都牢牢地抓住了。   这些贸易带来的巨大收益也在飞快地增长……要知道沈渊可是现代穿越的人,而且他的前世就是个白手起家,打造了一座商业帝国的强人!   因此在商业上尤其是国际贸易上,他要是自认第二,这天下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所以沈渊一上任,就重新制定了三大市舶司的商税准则,这些商税制度里,所有的条款几乎都是出自沈渊一人之手。   随即这些条款公布之后,立刻就对海贸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首先就是沈渊的商税制度十分严谨,一看就知道是个内行制定的。而且你就研究去吧,随便拿出一条来,就算是想破脑袋,你也不可能在这里面找出什么漏洞。   其次就是这些税制一拿出来,随即就被沈渊以公告的方式分发到三大市舶司,甚至印成了精美的册子,免费发放给各路海贸商人。   这些税制清晰而且透明,绝不会像过去的大明市舶司一样,一拍脑袋说收你多少就收你多少,更不会出现像叶香那样随便来个小小的官吏,就想出花样儿收钱的情况。   这样一来无论商人经营的是什么货物,他们事先一查阅这个册子就能知道,自己把货物运到大明的港口之后,他们需要交多少钱的商税……到收税的时候准保是一个大子儿都不差!   这里面既不会用各种名义,比如火耗银子之类的借口多收或者少收,也不会巧立名目收取各种苛捐杂税,这样就给商人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最起码在原先,海上的商人都是跟货走的,而这一次在货运的时候就不用亲自来了,只要把相应的银子交给船长,由他上岸的时候代缴商税就行!   在港口上还新建了很多附属建筑,比如说经过疏浚的港口、改造的设施、新修的库房,拓宽的道路,这些都给商人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甚至沈渊经营的库房因为信誉一流,在商业交易的时候,商人只要带着货样和货单去就可以,哪怕是把这些货单拿到世界各大港口去交易也没问题!另外还有沈渊经过试运行的保险商社,业务也迅速在三大市舶司上铺开,商人这次不用担心出海经商,会因为一次风暴而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所有风险全都由保险商社承担,他们为此付出的仅仅是保险费而已,而且这保险费也很公道,交的时候完全不用担心伤筋动骨。   至于三大市舶司的工作人员,说实话沈渊现在最不担心的就是商业贸易方面的人才了。因为他的天元票号已经平稳运行了三年,票号的银票早已经汇通天下。   因此天元票号这个巨大的体系里,培养出了无数操守合格,业务过硬,忠诚度极高的人手。   三大市舶司在刚刚运行之初,这些精兵强将就被沈渊挑选出来,经过集中培训,然后就将他们放在了市舶司的各个岗位上。   说实话这些年轻精干的办事人员,着实让大明和外国的商人震惊了一下,他们不但拒不接受贿赂,而且从不乱收一分钱的税金。   无论是银子的成色还是货币的换算,到了这些年轻人的手里,一瞬间就能给你算得分毫不差……开玩笑人家原来是票号的,好几年时间里玩儿的就是这个!   更何况原本还有些海船,经常带着某个达官显贵的书信、王族贵戚的名帖,或者是某大商会的旗子之类……像这些船原本都是不需要交税的,只要刷脸市舶司就得给面子。   可是现在完全就没这么一说了,甚至码头上风传,哪怕就是大明皇帝的商船到这里,你也得给我老老实实地交税!   同时还有东瀛琉球之类的国家,每年都有二三十回,以上贡朝廷的名义运货到大明。拿着他们幕府将军或者皇帝的旨意,就说自己是朝贡的使者。   这些人以往是不需要交税的……现在不交就给我滚回去!   沈渊拿出一个案例,就是嘉靖二年发生的争贡事件,把这些明明是商人却非要装成使臣的家伙,连底裤都扒了个干干净净。   这争贡事件也是很有意思……两伙东瀛商人一起到市舶司,宣称自己是东瀛使者,可是他们拿来的“堪合”,也就是证明身份的文件,完全都是一模一样,甚至日期都一样!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李逵遇见李鬼了,或者他俩都是李鬼!   于是这两伙人都说自己是真的,甚至当场拔刀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还造成了大明人的死伤。   这在历史上形成了一个很恶劣的事件,沈渊就拿这件事,杜绝了所有不法商人以朝贡的名义,实际上干着走私商人的勾当!   ……   这一来二去沈渊开源节流,没两下就把三大市舶司治理得风生水起。   江南的贸易也在沈渊的手上,飞快地走入正轨,由于市舶司和各个港口上的清廉和高效,也极大地刺激了商业发展。   所以市舶司收取的税金,每个月都在飞速地上升,每天都有海量的金银流入沈渊的体系之中。   随之而来的,就是天元票号在业务上的极大扩展!   天元票号的声誉可是硬到铁打的一般,现在连外洋的商人都知道这一点。   这些银票轻便容易携带,在交易的时候十分方便,所以他们在大明朝销售了自己带来的货物,然后再采购大明货物回到自己国家之前,整个的周转过程全都用银票来完成。   说起来这好像只是转了一手的买卖,毕竟他们回去的时候,还要把银票都换成大明的丝绸和瓷器,天元似乎是无利可图。   可是你别忘了这海贸的基数,和巨大的外国商人团体数量!   所以资金虽然处于流动之中,但却造成了天元票号手中银根暴涨……沈渊知道这对天元票号的信誉和实力,也有着非常大的好处。   沈渊的下一步更加大胆,在他的脑海里有一张清晰的海贸地图。 第1827章 调虎离山博览会、国舅上场、任我胡为   那些欧洲商人从美洲开采黄金和白银,然后就可以到大明来换取丝绸瓷器和茶叶。这给欧洲的贸易带来了极大的好处,同时也造成了巨量白银向大明流动。   截止到鸦片战争之前,中国和外国的贸易一直都是这个模式……但他们掠夺白银来大明买东西,对欧洲来说成本很低,对咱们大明而言,却要付出海量的物产!   所以发行货币势在必行,而这货币的影响力,必须要在整个欧洲通行才可以。   这件事虽然任重而道远,但是天元票号的银票显然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在这之后,沈渊只要用天元票号铁打的信誉,就能维持银票的流动蔓延到欧洲。   当然这里边也需要大炮的力量,真里永远在大炮射程之内!   ……   同时沈渊也把海外采购来的橡胶和原料,还有大量的资金人力,投入到科技研究这方面,随时等待着在科技领域的厚积薄发。   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做好第一步,大明朝的工业体系就会被他带入正循环……这里边最关键的,就是让科技变成利益这一步。只要让大明百姓看到科技给他们带来的巨大收益,它就会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一样开始狂奔……这在历史上是早就经过了验证的。   而沈渊也正在拼命摇动着这个机器,想让它自己运转起来……现在看来,这个目标已经不远了。   ……   所以他才不管外边这些人怎么嚷嚷呢,我发我的财,你骂你的街……自己的成功才是对敌人最大的打击!   沈渊这边把商贸整理得井井有条,他的情报、军队、商业、科技这一条条发展线路,也开始渐渐整合起来。   可是外面的世界依旧不平静,沈渊的心里有数,距离那个时刻……越来越近了!   ……   眼看着京师的九月,天气开始渐渐凉爽,可是西北灾民因为粮食绝收,却已经开始渐渐顶不住了。   这个时代的农民,就指着春种秋收过日子,而且北方的冬季寒冷漫长,所以大多数粮食只能收获一季。   对于农户来说春荒最难,这时候北方大地上连草都没长起来,百姓只能靠着去年收获的粮食过日子。   一般的贫苦人家往往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着有限的存粮,生怕吃不到秋收的时候。   他们每天吃饭的时候都要仔细地称量好,多吃一点都怕自己捱不到秋季,因此浪费粮食的行为,也被那些百姓视为最大的罪恶。   等到夏天到来的时候就稍稍好一点,毕竟园子里有各种瓜果菜豆,哪怕是挖野菜配点粮食,也能将就把日子给顶过去。   在这之后一到秋收时分,如果能多打几斗几升,稍稍有一些盈余,他们就可以给家里的大人孩子做件衣裳,添置个棉袄什么的。   所以可以想象,这场从春天就开始的大旱,一直到夏季无雨引起的粮食绝收,会给百姓造成何等的绝望!   他们家里面稍有积蓄的赶忙购买粮食,期望能度过这次的荒年。而家徒四壁没什么可卖的,就只能等死……西北一带受灾的各县就是这种情况。   灾情一旦发生,若是得不到赈济,他们就会被逼得卖儿卖女,甚至把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以极低的价格卖给地主……所谓土地兼并,就是在这样的年份开始的。   或者他们被逼借下利滚利的阎王债,以至于一生一世都被债务压得抬不起头来。   然后在他们即将饿死的时候,就会有万千流民迫不得已,出门去找活路……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到城里去要饭。   可是这样的灾民一多,无论是什么样的城镇都接纳不了,随即就会关闭城门。而灾民知道走远了也是死,他们就会怀着仅有的一丝希望,汇集在城墙外面。   这些人的绝望越来越强烈,他们明知道冲进城里,就有能让他们不会饿死的粮食。当他们发觉自己等下去也是死,拼命也是死的时候……起义爆发了!   而这个时候,真正有钱有粮食,能够救助灾民的那些人。却在趁机抬高粮价获取暴利,或是把田地趁机卖到自己手里,他们只需要付出极低廉的价格就行!   这就是土地兼并的真相,也是三百年治乱循环的起因。因为没有田地的人越多,灾民就越多,绝望的人就越多!   在各个朝代,所有的君王都害怕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一发生灾害他们就会派人下去赈济,平时也会修筑仓库,在丰年的时候收购低价粮食,用来抵抗灾荒年代的灾情。   可是一个王朝到了后期吏治败坏的时候,所谓的赈灾根本就难以实行,那些储备起来用来赈灾的粮食,也会被官员盗卖一空。   前不久万历皇帝还说,赈灾银子不够,下面却有一群狼等着那些赈灾的银子,不知道能不能有一半儿变成粮食,喂进灾民的嘴里……我告诉你,他估计的太乐观了!   事实上所谓赈灾,真正能到老百姓嘴里的连两成都不到,这还是掺了石子和沙子的陈年糟米烂面。   这些事都是沈渊一点一点告诉朱常浩的,而咱们这位浩哥也在和扬威营士兵摸爬滚打的时候,听他们说起过百姓民间的事,就和老师沈渊所说的一模一样!   因此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去了,只要他能多做点事,就能多救活几个百姓,所以这一次赈灾,他义无反顾!   ……   朱常浩终于成行了,带着自己万国博览会提前收来的税金大约二十万两银子,还有天子筹备的一些粮食,赶往陕西山西。   咱们这位浩哥将会面临一次巨大的挑战,他要在自己的同门师弟潘龙庄的帮助下,解决西北灾区的危局!   而与此同时,就在朱常浩带队出城的第二天,有一支队伍大大咧咧地走进了万国博览会。   ……   郑国舅……就是那位郑贵妃的亲弟弟,这次万历皇帝终于还是没架住郑贵妃的枕头风,把他给派来接管万国博览会了。 第1828章 市列珍宝明珠光、一朝丧尽、败尽家当   这位郑国舅三十五六岁,“酒色挂像,嫖赌伤身”这八个字,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这小子平生最厉害的一项本事,就是他有一个当贵妃的姐姐!   所以他平时纵横于王公贵族,大臣富商之间……用京师的话来说,就是专门给人家平事儿。   通常就是谁有官司要打,有难关要过,他过去一亮自己的身份就跟人家说,你给我多少银子,我把这事给你办了!   在这之后无论是什么衙门口和三省六部、直隶各地,他只管找到地方官,大大咧咧的把这事一说……哪有人敢不听他的?   所以银子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到手了,以至于在郑贵妃得宠之后,他本人都用不出面了,只写一张三寸宽的纸条,就能把事儿办得明明白白。   所以这家伙平日里除了捞钱就是败家,要说他能做生意……那纯粹是扯淡!   ……   而这位郑国舅今天可得了个肥差,这万国博览会谁不知道,那是流淌着金银的所在?   所以他今天来的时候,特意带上自己那位贵妃娘娘的妹妹赏给自己的玉带,还把全套的家丁打手,帮闲篾片都带上了。   “篾片”这个词,其实就是专门用来称呼那些带人嫖赌吃喝之辈的,京师里这样的人从来就不缺。   这些人往往是消费场所的识途老马,不管你说想玩什么,就没有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而且样样内行。   不过这个词的来源却十分不堪……在古代的青楼里难免有些客人身体不行,没办法成事儿。   所以就要把火枪用两片特制的竹子薄片夹着,才能达成战术目标……这两片竹子就叫篾片!   由此你就知道,这位郑国舅带来的都是什么东西了。   ……   话说要是仔细想起来,好像从古至今在“国舅”这个称号下的,就没什么好人。   ……算了,我知道你们想说曹国舅,其实曹国舅在修道之前,也一样不是什么好人!   如今这位郑国舅一进万国博览会,就觉得满目繁华,一片雕梁画栋,各家商户里面珠玑罗列,真是越看越喜欢!   在这之前他也不是没来过,可是今天再来心气儿却是不同……现在他看到啥都觉得,那特么是自己的!   一帮无赖跟在他的身后,还没走进博览会几步,就开始吃拿商户的东西……这帮货色还特别横!   等商户把保安一叫来,他们就立着眼大骂商人和保安,说你不知道现在的万国博览会归谁管了?我们国舅爷在前边走着呢!   惹恼了我们郑老爷,回头你的买卖还想开不想开?吃你几片鹿茸你还敢唧唧歪歪的……呸!   这帮家伙像一群蝗虫进了花园,恬不知耻地引起了一路的鸡飞狗跳,直接就来到了博览会管理处的门前。   管理处这边是朱常浩留下的人手,听说新任的博览会提举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可是这交接的第一步就出了问题,他们想看看这郑国舅上任的文书,可是人家压根就没带!   “什么文书,我这张脸就是文书!”郑国舅还等着他们上来巴结自己呢,却没想到这些人先要看公文……这公事公办的态度,你们是让谁下不来台呢?   他也存心给这博览会里边的办事人员来个下马威,于是上来就骂!   他这一开口可不要紧,身后那些流氓立刻就上来了,眼看着露胳膊挽袖子居然有打人的意思。那些统一服装列队整齐的办公人员,脸色就全都难看了起来。   之后他们看着被人打了巴掌,捂着脸走过来的保安,还有那帮嘴里嚼着果子的流氓。这些人随即就默契地采取了行动……脱了衣裳走人!   你这号儿人,我们不伺候了行不行?这些人把工装一脱,走得这叫个干脆,这下子立刻把郑国舅弄得也是措手不及。   在这之后,他随即就是勃然大怒!   “走了又能怎么样啊?没了你们这帮废物,老子还不收税了呢!”   说着郑国舅压根就没搭理这些管理处的员工,而是直接进了管理处大门。   这下可好了,整个管理处就剩他们这帮人,这些家伙在管理处各个办公室里乱窜,而郑国舅直接就到了朱常浩……也是当初沈渊的办公室。   在这里边一坐他就觉得椅子太硬,翻开账本看了两眼,好悬把他给看睡着了!   从沈渊时代开始,管理处记账的时候就全都是阿拉伯数字,他也得能看得懂才行!   然后他在办公室里指点了一顿江山,一会儿说这边缺个茶炉,一边说那边应该挂幅画。   办公室里也应该摆张床……要不然把丫鬟带来也没地儿伺候是不是?   等到他忙了一阵觉得没啥意思,于是就决定进行自己最喜欢的环节……收税去!   ……   好家伙,万国博览会的税,都已经被朱常浩收到了今年年末了。   可是这个郑国舅这么稀里糊涂地来到博览会商铺那里,一看到商家把今年完税的票据拿出来。他立刻就一把抓过来,几下就撕了个粉碎!   “规矩改了!”就见他背着手往商铺门前一站,撇着嘴说道:“从这个月开始,税款加倍,以前收的都不算了!”   “啊?”听到这话,交完税的商家顿时就傻眼了,颇有些手足无措。   眼前这些人大模大样的显然是说了算的贵人,他们也知道皇子朱常浩去西北赈灾了,可谁想到殿下前脚一走,后脚就来了这么一群玩意儿?   这位东家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他看的正是自己店里雇的女掌柜。   最近这几年,这些女掌柜可以说是整个万国博览会运营良好的功臣。她们今天形成的商业网络,使得原本一盘散沙的博览会商家,能够快速地交换商业情报,替自己的东家赚取利润。   因此这为数不多的二百名女掌柜,早就在博览会里抢手得不行。之前没能先下手雇佣她们的,人人都是跺着脚后悔。   所以每一个有女掌柜的商家,基本上她就是大半个东家,凡是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找她们就对了!   可是今天这位东家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却见这个女掌柜神色淡然地走了出来,然后便向着东家盈盈地施了一礼!   “博览会不成了……奴家无能为力,东主自便,我这就离职。”   这女掌柜也真是干脆利落,三两句话就交托了自己的职务,然后穿过大门就往外走!   “哎?别走啊!”   要说这个郑国舅也不是傻子,在这之前他也听说过万国博览会女掌柜的名号。   就连他那位贵妃姐姐都跟他说过这件事,因此他也知道,这帮人对博览会至关重要!   更何况这妞长得还这么漂亮,我能把她放走?   此时的郑国舅两只眼睛里精光暴射,一伸手就拦住了这位女掌柜的脚步!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那些流氓也凑了过来,看这意思这位女掌柜不但走不成,恐怕还难以自保! 第1829章 当朝国舅斗沈郎、力不能敌、智不堪挡   话说这个郑国舅,可能脑子里也只有这点东西,德不配位的结果必然是胡作非为。   所以在他看来,这博览会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眼前这漂亮大妞也是他的!   正在郑国舅带人向前,一脸淫笑地拦住了这位女掌柜之际,旁边那位店铺东家的肺都要气炸了!   要不是这家伙步步相逼,这个一直尽心竭力帮自己赚钱的女掌柜,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更何况在这万国博览会里,女掌柜的地位简直就跟凤凰一样,说实话但凡自卑点的男人,你都不敢抬头正眼看人家。   可是眼前这家伙居然上来就欲行非礼,他可真是臭不要脸啊!   正当这位东家义愤填膺,想要上前分说……其实是为了想办法救回那位女掌柜之际。   他却见那位女掌柜一回头,先是笑了笑用眼神制止住了自己这位东家。在这之后,那位女掌柜看着眼前四下包抄而来的地痞流氓,脸上却是毫无惧色。   女掌柜站在台阶上,目光却忽然看向了远方……郑国舅见状也是一阵纳闷。   于是他的目光顺着店铺的窗棂看出去……好家伙!   外面二百位女掌柜,全都是统一的装扮,每人的手里都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她们一起走出了各家店铺,顺着长街走了过来!   郑国舅见到这样的情景,顿时就是一惊!看这意思……她们是要集体辞职了啊!   ……   那么可能有人会问了,怎么会发生这么巧的事?难道这些人是早事先早就商量好的吗?   还真是,其实今天的事儿不是她们自己商量的,而是沈渊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咱们沈郎君当然明白,这万国博览会流金淌银,是一个能赚大钱的所在。而博览会在朱常浩的手里,却根本没有给过别人一丝一毫从里面捞钱的机会。   所以从创办之初一直到现在,博览会里所有赚来的税款,实际上都被沈渊和朱常浩交给了朝廷。   也就因为如此,所以万国博览会才成为朝中上下各方各面,都眼馋的一只下金蛋母鸡。而这一次既然朱常浩要被派到西北去赈灾,那么促成这件事的人,一定会抢先把这只鸡抱走。   可是以咱们沈郎君的性格,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心血,就这样白白交给那些烂人?   所以他早就安排好了,由京师情报部门的主管汪寒……也就是那位天元票号京师分号的大掌柜,布置了全套的反制手段。   瑞王朱常浩一走,郑国舅刚刚过来接收,博览会管理处的员工就集体辞职……然后就是这二百位女掌柜全部离职出走!   ……   此时的郑国舅还记得他姐姐郑贵妃告诉他的话,拿到万国博览会之后一定要打个漂亮仗。最起码在收税这方面,这几个月收的一定要比从前更多才行!   这样一来,等郑国舅的地位稳固住了,皇帝也认可他的能力了,他才能慢慢的在博览会里上下其手,逐步从里往外抠钱。   所以他才毫不犹豫,上来就打算把博览会商户的税银翻倍,而且压根就没管朱常浩已经收完了税的事实。他就是想打个漂亮仗,一上台来个碰头彩儿!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一上台就崴了脚,不仅所有博览会里的员工都不合作,而且至关重要的女掌柜团体,今天也要集体出走!   ……   所以当时郑国舅就急了,只见他咬牙切齿的大声喊道:“我看谁敢走!”   “今儿我还不信了,别人干的好好的,郑爷一来你们就要集体辞工?没那么容易!”   “谁敢走就把谁给我扣下,谁不听郑爷的,我就活活扒了他的皮!”   “……可是你拦不住!”这时一个背着包袱的俊俏姑娘,带队走到了郑国舅他们的面前。在她的腰间,还十分突兀地插着一把武士刀。   此人名叫慕容环,是在场这些女掌柜的首领,同时也是东瀛商社的大掌柜。   腰间那把刀并不是她平时所用的兵器,而是她店里的商品,由东瀛高手匠人精心打造,一直是东瀛商社的镇店之宝。   就在慕容环刚刚辞工不做的时候,她虽然已经辞去了职务,负责经营东瀛商社的东家井上道笠还是特意从展柜里,将这把刀拿出来送给了慕容姑娘。   这位井上东家心里可是清楚,慕容环身上的功夫不错,如果她有利刃在手,更是十个八个小伙子近不得身。   要说这位慕容姑娘,这几年来可没少给他挣钱!井上东家的目光看得也算长远,心说指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姑娘还或许能回来呢!   所以他赶紧在人家姑娘临走的时候送点好东西,结下个善缘……这就是这把刀的来历。   只见这时的慕容环姑娘一边说,一边面色淡然的将这把东瀛武士刀抽了出来。   好家伙刀光如水,冷森森寒潭也似,明晃晃恰如寒冰,再看那姑娘的表情,好像一言不合她就要挥刀砍人!   郑国舅手下的这帮流氓,哪有能真的豁出命来,上去跟人拼刀子的主儿?他们一见这姑娘持刀而来,立刻就是纷纷退避。   而这时的慕容环姑娘站在街心……在她的身后,足有四五百人!   这些人中有两百个默不作声的女掌柜,有三十多名博览会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有两百多人的保安队……他们现在也都脱了制服,准备集体辞职。   在这之后,还有无数的博览会商家都在自家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至于郑国舅……原本他带来的那四五十人还是声势浩大,可是在这样一支沉默而团结的队伍面前,他们的气势却立刻被人踩在了脚下!   “走!”慕容环看见那个郑国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想说话又怕打起来的模样。姑娘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挥刀入鞘,带着身后的众人就走!   之后这支队伍在静默之中,排着整齐的队伍向博览会外面走去,沉默中却带着强悍的气势。一直到他们走出了万国博览会大门,郑国舅和那些地痞流氓愣是没敢开口说一句话!   霎时间人就都撤走了,博览会也立刻就清静了下来。   ……   等到站在街心的郑国舅被凉风一吹,打了个寒战之后,他这才想明白,自己将来还想在这博览会继续称王称霸呢! 第1830章 一城精华尽远飏、早有安排、杀招暗藏   于是他色厉内荏的当街大声喊道:“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你们这些臭鸡蛋,老子还不做槽子糕了?”   “都给我回去做生意!明天老子就把人全都配齐了,就这万国博览会,没谁都一样!”   ……   话说这位郑国舅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第一天上任,就捅了个天大的窟窿。   在这之后,他做起事来依然是秉承着自己一贯的行事风格……既没准儿又不靠谱!   于是第二天,一大批新员工就开始上岗了……原本管理处的各个职位被他像封官儿一样,可着跟自己亲近的臭味相投的,善于溜须拍马的流氓挨个儿给了职务。   然后他又把自己的手下撒出去,先把保安队重新招收齐了。   财一天的功夫,一百保安队的名额就绪了,你再看他招的这些人……没一个例外,全都是他手下那帮地痞流氓的表弟表哥,外甥侄子什么的。   这帮人把保安的衣服穿上之后,往那儿一站那真是长短不齐,相貌各异,就跟怪兽展览似的,千奇百怪啥模样都有!   结果郑国舅看着下边这一张张谄媚的笑脸,他还觉得挺满意……原本保安部门两百人的名额,这次一下子就让他砍掉了一半。   也就是说消失的一百职位的薪饷,已经妥妥地进了他的腰包了,你说他能不高兴吗?   可是这保安人数明显不够,他又怎么办呢?对咱们郑国舅来说,那还不容易?   首先就是外边那些维护停车场秩序、指挥交通、保护治安的人就不用再派了。用他的话说,老子管的是万国博览会,你在外边就算堵死了,又跟我有个屁的关系?   然后就是夜间值班干脆取消,反正听说最近这好几个月以来,也没来过什么飞贼强盗什么的,那还要夜间值班的保安干什么?完全是多此一举嘛。   除此之外,保洁的数量减半……现在这样看着不也挺干净的吗?然后整个保安队就此上岗,这位郑国舅也开始了他乱七八糟、胡乱下手治理万国博览会的工作。   其实他不管还好点儿,这家伙既没水准又没耐心,无论处理什么事儿都是一刀切。结果还没捱过三五天时间,万国博览会就开始乱套了。   首先就是外边的车马没人管理,马车乱停乱放,遍地马粪,弄得过来购物的人离着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异味儿。   在这之后由于交通堵塞,所以郑国舅索性就把门口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摊贩,一口气全都给撵走了……他觉着这样一来,道路不就宽敞了吗?   殊不知这些经营小吃饭食的摊贩,都是博览会那些工作人员、伙计掌柜卖饭吃的地方!   然后消防通道里开始堆放东西,大片的垃圾开始堆积,当来此购物的京师百姓进了博览会之后才发现,原本放垃圾桶的地方根本就看不见垃圾桶了,垃圾桶已经被垃圾堆给埋上了!   而且每一条用来安全疏散的消防通道里,还全都是一股尿骚味儿。稍微一留意才发现,竟然是那些身穿着保安服装的家伙,在那里面大大方方地尿尿呢!   你还别看人家,要是一看他,他还能转过头来瞪你一眼。好像是他当街撒尿不算流氓,你要是多看他一眼,你才是流氓似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在这之后非礼女客的没人管了,成群结伙的偷包小贼开始进入博览会行窃……他们还真不是有这样的胆子,而是被博览会里的内鬼勾来的!   这些内鬼都是郑国舅的手下,他们一边庇护那些小偷,一边还和小偷团伙们坐地分赃,之后再拿出点钱来孝敬郑国舅……保准没事!   然后经过十来天的运营,郑国舅果断下狠手,处理了两个不开眼的商户。   觉得自己的地位也稳固了,整个博览会也没人敢跟他炸刺儿了,于是他立刻决定:重新开始收税!   ……   这下子可是一时激起千层浪,有好多商户顿时就不干了。有一家商户拒不交税,随即郑国舅就来了个杀鸡儆猴。   他带着人冲进去,乒乒乓乓就把这家商户给砸了,然后干脆利落的把老板撵了出去。   在这之后,博览会的各家商铺开始纷纷关门……他们知道以博览会现在的情况,要是再继续经营下去,弄不好就被敲骨吸髓,被郑国舅扒个干干净净!   然后郑国舅还喜气洋洋地拿着被清退的这家商户的房契,准备到市场上转让……在这之前他可是知道行情的。   哪怕就是地点差一点的商户店铺,也得值三万两雪花银!   可是当他找到了牙行的熟人,拿出这样房契准备狮子大开口的时候,他却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立刻把他震得七荤八素!   那位牙行熟人告诉他,近一个月来万国博览会的店铺成交火爆,店铺换手多到让人想不到的程度,而且银钱的数量也一路走高。   之前京师里那些达官显贵、富商高门,谁看着博览会日进斗金的店铺不眼馋?于是店铺刷刷地交易,价钱一度炒到了三万六千两银子。   可是朱常浩要去西北的消息一传出来,店铺的价格就开始走低……不过成交量依然是极其惊人。   因为好多店铺虽然已经多交了三个月的税,可现在他们甚至愿意倒贴这些税票,而且低一点的成交价格也没关系!   在这之后,一切都在十多天前离奇的终止了。   在那天之后,万国博览会的店铺价格忽然间就开始如决堤般江河日下……到了现在,已经是多少钱都没人敢接了!   “什么?”听到了这些消息,郑国舅立刻就愣在了当场。   一个多月以前?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万国博览会将落在自己手里呢。   而且这位牙行熟人说的十多天以前……店铺价格大跳水的那天,不正是自己走马上任的日子吗?   我艹……这怎么回事?以郑国舅的智商,他当然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原因,不过他还是急切地问道:“那现在博览会的店铺值多少钱?”   “一万?八千呢?要不五千?”   “两千都没人接了郑爷!”那位牙行的熟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看着郑国舅手中的博览会房契,就像看着一张草纸一样。 第1831章 留座鬼城任你演、天辽地远、遥望江南   他叹着气说道:“老哥你要是一个月以前把它拿过来,先别说你能拿个三万多两银子回去,就连兄弟也能借着你的光,挣个百八十的抽水……可现在没行市了!”   “这个时候,博览会的商铺都换手了,以前店铺在做买卖的手里,现在都卖到京师的贵人手上等着涨价呢!如今跌成这样,不知道多少高官在家哇哇哭呢,哪儿还有人接?”   “我好像听说,博览会那边换了个主子,新来个二货管着,那货连垃圾都不知道往外倒,还特么胡乱收税……”   “啪!”   郑国舅哪儿受过这种气?听到这里上去就是一巴掌,把他那个熟人打得都愣了!“不是!郑爷!”这个牙行的家伙捂着自己的腮帮子,纳闷地问道:“这店铺您不是三万多两最高价的时候接到手里的吧?怎么还急了呢?”   “我没花钱!”郑国舅也没好气儿地答道。   “没花钱你这么大的火儿?”牙行这哥们一听更觉得不对劲,于是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也没赔钱,你打我干啥?”   “我……”郑国舅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上去又是一巴掌!   ……   等到郑国舅从牙行那边往回走,这位四六不懂的国舅爷还在暗自咬牙。   他之前找理由特意把这家店铺的东家轰走,以为紧接着就把店铺卖了,不但自己可以发一笔横财,还能拿出一部分来孝敬他姐姐。   可是现在麻烦了,不但这笔钱没了,甚至连万国博览会的店铺都不值钱了!   这怎么回事儿呢?一个多月以前?这事儿是咋出的?   此时的郑国舅越想越不明白,他一边走着一边还在暗自纳闷。   ……   郑国舅这样的笨蛋当然想不出答案,而这个问题的根源也很清楚,当然就出在咱们沈少爷的身上。   首先沈渊早就知道朱常浩一走,万国博览会不一定会落到谁的手里,所以这坏家伙一方面是为了拆台,另一方面也是早就预料到了万国博览会肯定越搞越完蛋。   所以他为了让自己的那些盟友规避风险,自然是早就向拥有大宗店铺的盟友透露了消息。   像是华家和沈家这样的关系,沈渊是无法坐视他们价值几十万两银子的店铺打水漂的。所以这些人早就把店铺出手了,只不过还没搬出来,把店铺交给那些接手的新东家而已。   他们在签文书交易银子的时候就说好了,店铺易主之后他们还要继续经营一个月,不然店里的大量商品就要返货,还不如低价处理出去好一些。   当然这个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会正常交房租,毕竟店铺已经归人家了不是?   在这之后,临近郑国舅入主博览会之前的两三天,沈渊更是通过博览会的女掌柜们给所有店铺的东家都透了风声。   沈渊一方面让各个东家赶紧处理掉店铺,把锅甩给那些京城的达官显贵。另一方面还直接通过女掌柜向他们发出了邀请,让他们到江南三大市舶司去做生意。   偏偏这些东家在这之前,经过沈渊一次一次的言传身教,甚至是认购店铺时的惨痛经验,早就已经把沈渊当成神仙一样看待。   所以这些人对于沈渊的通知,几乎没有一个不信的!   于是商铺就开始大量换手,等郑国舅到任的时候,万国博览会实际上早就已经成了空壳子!   在这之后,就是郑国舅来到万国博览会的当天。   那些市场管理处的员工出了博览会直接就上船走了,沈渊现在的手里有三大市舶司,像这样一群有了好几年工作经验的成熟管理者,还愁换个地方找不到工作?自然是被沈渊一锅端走。   而那些女掌柜就更不用说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她们就会在江南三大市舶司跟自己的老东家会面了。   到那个时候,面对她们的是更加广阔的市场,和更多大展拳脚的机会!   当然也有一些商人不以为然,对于沈渊的好言相劝拒不听从……那位被郑国舅借故赶出去,连房契都没了的商人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到了现在,还滞留在博览会里没走的商人,眼看着自己的三万两银子就在十余天时间内,变得一文不值!   而及时离开博览会的那些商人,他们一方面敬佩沈渊的人品,即便是到了广东都没忘了当初这些老朋友,一方面也是佩服沈渊的能力。   哪怕远在千里之外,沈郎也能准确地预料到一个月之后,京师万国博览会将发生这样的变故。如果再算上沈渊给他们送信来往的舟船路程,那恐怕得是接近两个月之前了!   对于这样的人,又够义气又有本事,现在还邀请他们到江南去做生意,说是三大市舶司如今全都归沈少爷管了。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些商人直接就连伙计带货一家伙发过去,赶紧跟着沈少爷发财去啊!   ……   他们这些人拿着店铺升值后多卖的银子,喜滋滋地去南方做生意不说。而郑国舅这边却吃了个大亏,打掉了门牙只好往肚里咽,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好在他现在还能拖几个月时间,毕竟朱常浩已经把万历十八年的税都收完了。   所以郑国舅要上交第一批博览会赋税的日子,实际上是在明年的二月初。   因此现在的郑贵妃还不知道,连她带她弟弟,两个人已经一脚踩进了一个大坑里,坑里还有水,水里还有钉儿……   而万历天子也不知道,万国博览会那只月月给自己下金蛋的鸡,现在已经就剩下骨头了。   于是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只有一帮傻乎乎接盘的京师权贵,在那儿绝望地等着博览会的店铺升值。而那位郑国舅,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走马上任还没有二十天的时间,整个万国博览会的商户就搬了个干干净净。   随后也没有新的商户入驻进来,偌大个市场里萧条得就跟坟地似的。原本繁华似锦的皇家万国博览会,现在要想获利,就只能拍鬼片了! 第1832章 千金不易来我家、月淡烟斜、波映妍华   用沈渊教给朱常浩的一句话来说:当你懂得了事情的本质,你就会知道它会向哪个方向发展。   所以京师的一系列行动都因为沈渊提前的布置,从而变得有惊无险。   这里边原本应该被调虎离山,丢尽脸面的瑞王朱常浩,被沈少爷提前派了情报员,提供了行动方略,因此化险为夷是没问题的。   同时郑贵妃一伙人想要窃取的胜利果实万国博览会,也早早被沈渊用计换成了个空壳子。估计用不了多久,将博览会搞得一塌糊涂的郑贵妃一伙儿人,就要面临皇帝的暴怒!   沈渊用这种方法暂时切断了北方的贸易通道,使得京师一带的外洋贸易转而南下,更给三大市舶司的兴旺造成了叠加效应。   在这之后还有大批的京师权贵高官,被迅速贬值的博览会店铺坑得死去活来……沈少爷这一手,才是真正的一箭三雕!   ……   此时的沈渊不但掌控了整个广东,也用江宁和泉州两大市舶司的贪腐案件,铲除了福建漳州和江宁府两处的官府。所以除了一省三司之外,他还有两府的地盘在手,可以说实力是前所未有的强盛。   不过这位在大明南国手揽大权的沈郎,现在却急得满头是汗……终究这世上,还是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苏小棠正在临盆,这是沈渊的第一个孩子。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来说,生孩子真是一点差池都出不得,不然就是两条人命!   沈渊现在正等在产房门外,神医卜郁成带着整个医疗班子也在严阵以待,要是苏小棠生产不顺利,他们就要按照预订方案进去抢救。   好在苏小棠身体素质一流,而且平时也经常锻炼保持体能,按照沈渊的要求适量饮食,新生儿的体型也没有过重。   等到沈渊听到产房里传来响亮的婴儿哭声,他随即两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   还好,很顺利!沈渊可知道对于古代人来说,这第一胎就是鬼门关,这下总算是过了!   产房里随即传来了产妇和孩子都平安的消息,苏小棠给沈渊生了个大闺女!   ……   这时候,产房外面的一大家子也都放下心来,等到给孩子洗了澡,苏小棠也料理妥当,沈渊连忙带着几位夫人进去探望。   苏小棠一脸都是汗水的痕迹,头发粘在脸上看起来十分疲倦,见到大家进来,小棠的双眼自然盯在自家夫君的身上。   沈渊过来抱抱苏小棠,却觉得她身上的气质忽然变得有些不同了。一定是当了娘的缘故,小棠比平时温暖柔软了许多。   等小棠见到蓝姐姐和孟晓妆后,她笑着对这二位说道:“这回你俩不用怕了,一点不比中刀子疼,一使劲就生下来了,卸完货很轻松……嘻嘻!”   蓝姐姐和孟晓妆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苏小棠,在她怀孕之后,这两位也都有了消息,看来不用到明年这个时候,沈渊家又能添上两口人了。   红鲤鱼和小寻姑娘都没动静,这是沈渊故意的……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准,再来个幼龄产妇,沈渊可不能冒这个险!   青姑娘暂时还没消息,这却是她自己的主意。   现在沈渊的环境正是万分险恶的时候,有了青姑娘在,就多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强力人物。   ……   等沈渊抱起自己的闺女,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这个小小的生命身上,带着自己的血脉和希望,沈渊这时忽然觉得,自己过去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还远远不够!   “我沈渊的闺女,不该活在一个离乱之世,我要把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给她!”   沈渊抱着自己的闺女,真是越看越爱。   眉目清秀像小棠,面庞端正雅致像沈渊……匀称灵秀,双眉疏朗,气质里有沈渊的洒脱和小棠的随性,这才是我闺女!   沈渊抱着孩子笑着说道:“她叫……沈妍!”   “名字早就起好了呀?”这时苏小棠在旁边一笑,看向沈渊的眼神中满是欢喜,而蓝姐姐却笑着问道。   “早就想好了,”沈渊满脸喜悦地答道:“妍是天生美艳,是慧巧无双,是娇柔风雅,是和熙动人,我闺女就应该这样!”   “马趁香微路远,沙笼月淡烟斜,渡波清彻映妍华……倒绿枝寒凤挂!”   不愧是状元,这些诗词沈渊是张口便来,显见得他的心里欢喜无尽。   看见他的样子,苏小棠倒是到如今才终于信了沈渊。原本沈郎就说他喜欢女儿,现在看他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果然不假!   ……这个时节里,广州的天气倒也不十分炎热,对于孩子和苏小棠都很适宜。再加上舟车来回不易,走陆路的话还要翻越梅岭,所以沈渊就让苏小棠留在广州生下了孩子。   不几日间,沈渊的女儿沈妍身体康健,变得越发好看了。每当这小家伙柔软的小手握着自己的手指,沈渊就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而苏小棠身体恢复得也是飞快,出了月子就开始恢复练功……估计这个当娘的也是在怀胎时憋得够够的了。   用苏姑娘的话来说,这下是成功卸了货,她立刻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恢复之前的武功水准,好日夜跟在沈渊的身边。   好消息还不止这一点,蒸汽机这方面,终于有了突破!   ……   在沈渊的指导之下,实验型的蒸汽机经过几次试制之后终于定型,如今正在一边做着长时间运行试验,一边继续改进。   其实明白的人都知道,做出蒸汽机其实并不困难,可是真正要把它实现工业化,就要让它的热效率达到一定的标准才行。   此外还有蒸汽机的生产成本和工艺,各种零件是不是很容易造出来,还有它的运行成本和安全性。也就是说造出来的机器必须不易损坏,尽量减少消耗煤炭,还不能经常炸给你看!   蒸汽机上面用到的压力仪表,经过长时间的试制终于成功,是个里程碑式的迈进。   接下来再经过长时间的运行实验和重新改进之后,蒸汽机就可以进入工业生产……当然生产出来的第一批产品,首先要满足沈渊自家工厂的需求。 第1833章 任你毁誉谤名加、我有何惧、身在危崖   有了蒸汽机这东西,那可真是非同小可,原本工厂里所有用水力推动的设备,现在都可以一步步换成蒸汽动力。   而稳定高效的蒸汽动力,比之前的水力设备可是出色了不止一倍……沈渊的大工业蓝图到现在为止,终于画上了浓墨重彩的第一笔!   是的你没看错,这其实只是第一笔而已。但这却是跨时代的进步,标志着沈渊掌握的科技实力,已经用它蛮横的力量忽然起步加速,开始超越整个世界!   在这个南国广东的韶关小城,在这个没人主意到的时刻,掌控着世上最凶悍力量的权柄,已是悄然易手……外面的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甚至就连沈渊手下的科研人员,也没有人真正知道它代表着什么。所以在这一刻,得到消息的沈渊,是这个世上唯一为此而狂喜的人!   沈渊望着广州港外无尽的珠江和远方的大海,暗自心潮澎湃。   在这一时刻,无人喝彩。   ……   这段时间以来,沈渊一直在闭门搞科研,闷声发大财,可是天下的局面却在渐渐改变。   沈渊雄踞南国,把持税关,意图不明的消息,慢慢传到了万历皇帝的耳朵里。   什么童谣偈语,什么星象晦暗,什么流言蜚语,逐渐的通过各种渠道,在有意无意之间向着万历的心里灌输。   其实传播谣言的人是有心而为,而万历皇帝也并不是一个耳根子软的人,但架不住天天有人这么说!   就算是太监刘若愚反复为沈渊辩解也是无济于事,这不是一个皇上会不会相信沈渊的问题,而是他早晚会意识到的一个重大危机。   沈渊手中掌握着太多的财富和权力,一个国家七成以上的赋税,怎么可以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信任不信任的事,从帝王术的角度来讲,人家会不会拿刀捅你是一回事,但你压根就不该把刀柄交给别人!   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可以经常看到,在面临亡国之前,皇帝会对大将军无比信任。可是当大将军得胜归来的时候,你手里掌握着国家半数以上的军队,要是还不聪明点儿往回交,那你就离死不远了。   而那些有作为有抱负的文臣,当他真正实现了让国家强盛的目标之后,皇帝看到的也不是你的功绩,而是朝堂和天下的治理者,全都换成了这个人的弟子和门生……因此这个功臣自己就变成了巨大的威胁。   所以那些历朝历代的开国君主,往往夺取天下之后,就要立刻清理当初打天下的老兄弟。因为他们汇合在一起既然能夺得天下,想把自己这位皇帝掀翻也是轻而易举。   相比之下杯酒释兵权听起来虽然不够意思,但好歹还给功臣留下了性命。有多少人打了一辈子仗,好不容易成了开国功臣,却连命都保不住!   ……   因此这时的万历皇帝开始渐渐地意识到,从这一刻往前推算,沈渊虽然给他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甚至把江南的财源流水一般引向了京师,但同时他也成了自己的心腹之患。   谁知道这小子哪天要是浑蛋劲头上来,把江南的税赋这么一截留……那可就是塌天般的大祸!   现在他能不能这么做不重要,而是他有这样的能力,就不行!   万历开始暗自对沈渊打起了主意,这一点点的征兆很快就被那些聪明无比的朝臣看在眼里。天子表面上依然还在维护沈渊,但是在朝堂上攻击沈渊的人,现在已经不会再受到严惩,而是当场斥责两句而已。   你看看今天都察院那个叫洪承畴的年轻官员,在奏章上口口声声地说,要是再任凭沈渊横行下去,恐国将不国……皇上不也没下死手处置他吗?   这个姓洪的就被罚了三个月俸禄而已,天子还在朱批里斥责了他几句,但是却根本没动他的官职,这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由此朝臣们越发兴奋起来,原本不敢端到台面上大肆进行的计划,现在也一点点的开始实施。   ……   等到洪承畴一回家,就收到了帖子。几个朝中十分活跃的年轻官员说,要请他去前门得月楼吃饭。   看着这帖子,洪承畴愣了半晌,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让下人拿外出的常服过来,准备去赴约了。   其实整个京师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今天他上表直指沈渊,正是沈渊本人写信来,让他这么做的!   沈渊信里的意思很明显,在这之前沈渊和洪承畴的交情不错,但是基本没人知道。   现在沈渊发现自己在京师朝廷上有破鼓万人捶的架势,他就让洪承畴不要犹豫,赶紧抢先下手!   用沈渊的话来说,他们俩的交情反正没人知道,洪承畴在这个时候要是出言维护沈渊,那就是把自己的脑袋往刀口里送,一点价值都没有。   所以沈渊说,还不如让他抢先下手赶紧自保,甚至你骂我沈渊骂得狠点儿,官场上还会有人赏识你也说不定呢!   沈渊的信里大大方方地对洪承畴说,现在满朝文武都跟自己对着干,他也不差洪承畴这一个俩的,反而洪承畴会因为此举得到些好处。   沈渊用不着他答复,让洪承畴看了信之后直接烧掉了就行,就当没这回事儿。   他最后在信里说,将来万一自己倒台了,而洪承畴有机会当上了朝中重臣,他请洪承畴一定记得,一切以民族百姓为重,你就算是对得住我沈渊了!   沈渊在信里的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颇有春秋战国时英豪的风采,胸怀坦荡显露无疑。洪承畴接到了信之后,当时也懵了一阵。   他可不知道,沈渊心里想的就一件事:我屡次三番的对你洪承畴这么好,你将来面对大是大非的时刻,要是再投了女真人,那你可不讲究!   所以沈渊就是为了这么个理由,在这样的时刻又帮了洪承畴一把……而咱们这位洪兄在想通了之后居然也顺水推舟,按照沈渊的意思办了。   ……   其实对于洪承畴而言,沈渊一直是一个让他仰望的存在。这家伙做事比他厉害,才华比他高,两人同时踏上官场,沈渊却远远跑在了他前头。   在这期间,沈渊在科举的时候帮过他,在他入仕当官的时候点拨过他。然后又在这样的时刻,甘愿化身成靶子,竟然拿自己又托了洪承畴一把。   而洪承畴本人呢?既敬佩沈渊的才华与能力,又对他的本事深信不疑! 第1834章 一朝风雨满城笳、不分黑白、恶名天下   同时在他的心里,还对沈渊就不往正道上走,一入官场就像跳棋一样蹦蹦跳跳,不两年的功夫就跳到了这样的高位,也是感叹不已。   对他来说,沈渊就像是一个激进的赌徒,在赌场上每次都全压,然后每次都翻倍!   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看到沈渊在孤注一掷的时候,输得倾家荡产,可是他却总是赢!   以沈渊的才华根本用不着这样冒险,他要是稳稳当当梳理人际关系,慢慢悠悠地凭借才能把官位做上去,估计不到五十岁就能入阁拜相……这样不好吗?   可是沈渊却偏不这么做,弄得如今他身居高位之际,也被天下高官显贵忌恨。洪承畴是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今洪承畴就要出门赴宴,想必他在宴席间还得再痛骂沈渊一回。不过今天宴请他的那些人,只怕也都有着各自的背景……   当洪承畴坐在轿子上,感受着深秋的寒意,心里却始终难以平静。   ……   拐过了几个弯,外面一股鲜香的味道透过轿帘被寒风吹进来,洪承畴不用看就知道,这是月盛斋到了。   这里的酱牛羊肉天下一绝,鲜香入味堪称人间极品。   在这个季节,月盛斋的伙计会在酱煮牛羊肉的锅里撇去浮沫,然后他们会把这些无用的浮沫提到店铺外面,绕着店铺的墙根儿浇上一圈。   这样一来,月盛斋酱牛羊肉的味道就会随着寒风远远地飘送出去,让经过这里的人都感觉到风里的鲜香……这其实是一种宣传手段。   在沈渊的后世,月盛斋还有一件趣事,那是清朝末年,慈禧太后每次夜宵的时候非得有月盛斋的酱羊肉加烧饼不行,甚至给了月盛斋四块进宫的腰牌,方便他们送肉进宫。   结果这店里的东家上山抽烟,把后山点着了,原本按律治罪是要杀头的。   可是慈禧太后说了一句:办了他,我吃什么?这位东家立刻就免了死罪!   ……   洪承畴脚下跺了跺轿子,随即轿夫就停了下来。洪承畴拿出银子让轿夫去里面,把酱牛羊肉各称了半斤切片。   等到香味扑鼻的两个纸包放在手边,轿子随即又抬起来,继续往前走。   天空中传来鸽哨的盘旋……洪承畴慢慢闭上了眼睛。   京师对他而言犹如汪洋大海,一个转舵不及,就会被汹涌的巨浪吞没。   沈渊!你为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句话洪承畴只能在心里想一想,却绝不敢说出来,或许这个问题,将成为他一生难以破解的谜团!   ……   年关将近,流言愈演愈烈。   京师里风起云涌,江南也同样如此。   到处都流传着各种版本,有人说当初太祖朱元璋起兵之际,在鄱阳湖大战的时候,曾经怒斩过一条妖龙。   那条妖龙身上中了太祖两刀一箭,因此它就在二百五十年后回到大明,祸乱大明天下……这家伙当然就是沈渊了。   还有传言说,沈渊是当年陈汉皇帝陈友谅的后人,因为惧怕被朱明追杀,所以化“陈”为“沈”,试图造反复国。   他们还说沈渊这么有钱,就是当初陈友谅埋下的宝藏,被他挖出来了!   一时间江南的士绅大族、官宦世家闻风而动,被沈渊杀掉亲人故交的仇恨和对沈渊的恐惧,使得他们疯狂地散播谣言,开始了针对沈渊的行动。   被沈渊处置掉的各地官员的党羽后台,粤东十三家勾连的地主豪强,原本垄断商业大发横财的富商大户,这些人也从各种渠道得知了朝堂上的风向。   随即他们就各自按照地域和类型勾结在一起,无所不用其极的对沈渊诋毁污蔑,大肆散播谣言!   说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人信。   在这些人强有力的推动下,有人昧着良心说反话,有人糊里糊涂地盲从,也有傻呼呼的人觉得,自己应该以天下为己任,铲除奸贼才能换来一个朗朗乾坤。   如今在江南各地凡是文人诗会,必然要有人写诗填词,讥讽谩骂沈渊的行径。不知多少说书先生都在津津乐道地讲述着,沈渊在江南一带的暴行。   从官员的花酒局到百姓街头巷尾的闲谈,都是关于沈渊的丑闻和破事。愚昧的民众开始在茶余饭后大骂沈渊,甚至远在沈渊没触及到的江南各省,都传扬着关于这位祸国奸臣的传说。   就连沈渊实力最为巩固的广州一带,如今城里都开始出现了谩骂沈渊的揭帖,书店里偷偷的在卖各种或艳情或迷信的小册子。   这些小书里面的故事,都是以沈渊和他的家人为原型,各种细节被人描绘得活灵活现,内容十分下流猥琐,可是越是这样的东西,就越是有人相信!   眼看着这股风潮愈演愈烈,这天沈渊出门的时候,终于出事了。   ……   有两位兄弟大老远的从江西赶来,俩人一人带了两把磨得飞快的利斧。   “诛杀国贼,咱也当一回英雄!”   这兄弟俩的名字叫江龙江虎,长得身体健壮,不但有两膀子力气,身上也会一些武艺。   他们是被大义感召,觉得沈渊这家伙是个祸国殃民之辈,所以大老远的从江西赶到了广州。   这两兄弟其实心眼儿都不太灵,平时也有点轴。他们在自己的家中都是猎户,是进城卖猎物的时候听书馆里的先生说书,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沈渊这样的奸贼!   于是这俩人在赶到广州之后,就在布政使衙门附近的客店里住了下来,每天都扒着窗户等着沈渊出来……今天终于被他们等到了!   “这回咱哥俩儿要是杀了沈贼,还能留得性命,那就是名震天下的大英雄!”此刻哥哥江龙的膀子靠在墙角上,他摸了摸怀中的利斧向弟弟说道:   “要是死了,咱俩也是名留青史的好汉!”   他的弟弟江虎闻言也咬着牙说道:“不过在死之前,咱无论如何,也得把那奸贼给砍了才行!”   这两个兄弟如今已经打定了主意,把命都豁出来了。   当他们看到沈渊布政使的大轿从远处的街上慢慢走来的时候,这两兄弟扔掉头上的斗笠,混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挤了过去…… 第1835章 街头凛凛杀气横、一碰就崩、如此英雄   街道上热闹非凡,沈渊的轿子正在沿街穿行。   按照沈少爷定下的规矩,他的仪仗可以鸣锣喝道,但不能驱赶百姓。衙役都是沈渊的部队,他们要是拿着水火棍横眉立目地赶人,那才奇怪了。   所以街上的行人也并没有退避,听到布政使仪仗的锣声,他们也就让开了道路,等着沈大人过去。   就在这时,江家两兄弟在人群里挤过去,渐渐靠近了沈渊的大轿……等到前队通过,两人随即顿了一下脚步。   在沈渊的轿子两侧各有两人随行保护,江家两兄弟这边,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手持铁棍的彪形大汉,后面却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因此这两兄弟稍一停顿,就把那个大汉让了过去,在这之后他们只要冲过少年的身边,就能摸到轿子了!   一霎时,这两兄弟就同时起步,从人群里冲出来直扑大轿。   山中做猎户的时候,他们相互经常配合,早就是心意相通,这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却像是听到发令枪一样,同时向前急冲,看起来身形就犹如两只猛虎一般!   每人手里两把寒光闪烁的短斧早已磨得飞快,这四把斧头在两个人冲出人群的一刹那,就从那个少年的身边掠过!   “成了!”这俩人欣喜若狂,随即举起短斧就向着轿子砍去……这个时代的轿子因为要尽量减轻重量,所以根本谈不到任何防护。   所有的轿子实际上都只是个框架而已,只不过夏天的时候,框架上面蒙的是纱,而冬天则是厚厚的呢绒……所以这东西根本防不了利斧的劈砍。   就在这两人想要强攻而进,砍杀沈渊的时候,他们正好路过那个少年的身边。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够格给沈少爷押轿的高手,随便哪一个身上的功夫都是他们难以望其项背的。   刚刚他们让过去的是风倾野,而路过的少年,正是龙小羽!   电光火石之间,这两位猎户哥就看见身侧的少年好像动了一下……江龙瞬间就觉得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   手中的利斧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的两脚向后一扬,整个人平飞到了比人头还高的空中,而且最离奇的是,在他的视角上看来,他居然不是在向前……而是向后!   而龙小羽身后的江虎则是眼前一黑……鼻梁骨被干脆利落地击断,发出的脆响瞬间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在这一刻,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恍惚间,他就觉着自己双手的斧子被一股大力击飞,在这一刻,眼前发黑的江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姿态,也搞不清楚该怎么反抗挣扎。   之后就是“轰”的一声响,后背沉重的落地,摔得江虎浑身巨震,这时他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自己已经被人打得飞了起来,向后跌倒在地上!   ……   长街上,这两位刺客一个脸朝上,一个脸朝下,同时沉重地拍在地面上,霎时间就激起了两缕尘土。   而这时的龙小羽冷冷地站在原地,在他眼前的地面上,还丢着四把雪亮的斧头。   小羽哥是怎么出手的,甚至那俩猎户直到被击倒,他们都没搞清楚!   沈渊立刻命令停轿,周围的衙役捕快也围拢上来,保护着沈大人的轿子围成了一圈。   等到这两兄弟被衙役和捕快从地上拽起来,沈渊走出了轿子。   沈少爷出行的时候,身边若不是跟着炼心道人,就是妙莲大师,要不然就是他们两个人同时跟随。   再加上身边随时有四个以上的高手保护,所以安全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沈渊出轿之后,就看到行刺的这两个人四只眼睛还在直转圈,明显是没恢复神智。   而这一刻,龙小羽的眼神一边警戒着圈外的人群,一边沉声说道:   “不会武功……两个莽夫!”   过了一会儿,两位猎户也终于醒过神来,当他们一抬头,看见面前一个身穿着官服的年轻人站在面前,就知道这位应该是自己要刺杀的目标了。   然后,他们听到那个把自己击倒的少年居然说他们俩不会武功……这真是荒谬之极。   他们兄弟俩在山上同猛兽搏斗,平日里身体强壮武艺过人,动手打架的时候,还没有人在他们兄弟二人的手上讨过好去,怎么现在却成了不会武功了?   这两位还想强辩,瞬间又想到自己都没看清楚对手用的是手是脚,就被人双双打倒在地,他们俩也就没脸再争辩有关武功的事了。   “为什么刺杀我?”沈渊笑着问了这两位一句,说实话,他也不觉得这是自己的敌人派过来的刺客,闹着玩儿也没这么闹的啊!   就这水平?刺杀?玩儿呢吧?   而这时,江龙江虎看到周围站了一圈衙役护卫之后,他俩心里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完蛋了。   原本想得好好的,四把斧子对着轿子乱砍,无论如何也能要了沈渊的命,在这之后,他们俩人大意凛然地喊上几句口号,再跟衙役搏斗一番,说不定还能冲出去。   可是事情根本没按照自己想象的发展,这还没摸着轿子的边儿呢,就被人生擒活捉了!   话虽如此,气势不能丢,而且他们俩今天来就是当英雄的!   于是就见江龙一瞪眼睛大声喊道:“你就是沈渊?好你个奸贼!”   “今日我兄弟俩就是来刺杀你的,你这个祸国殃民之徒,残害百姓之辈,势必不得好死!”   “对!这次我兄弟俩就算死在这里,又能算得了什么?”这时,旁边的江虎也在喷着血沫子大声喊道:“我等忠臣义士,前仆后继,早晚要让你这奸贼死于非命!”   “哎哟我去,原来是两位英雄啊!”沈渊笑着说了一声,这时他才知道,这两位还真不是什么人指使过来的,而是俩傻子!   “我都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了,让你们两位气成这样?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我们俩江西的!”这时的江龙大声叫道:“你做的那些破事在江南人尽皆知,你还想抵赖?”   “那你们倒是说说,我都干什么了?”沈渊不以为意地笑着问道。   “你横行不法,搜刮民财,抢男霸女,残杀好人……所到之地,处处民不聊生!”   这俩人一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也不知是哪儿听来的话。 第1836章 一腔热血换骂名、只为公平、却无公平   “好,你等会啊!”沈渊向着这俩人说了一句,然后回头用手指向了人群。   “……来!就你了!”沈少爷随便指了一个人之后招了招手。   那家伙是个小贩儿,手里还提着一筐桂圆,一见到沈渊指着自己,立刻就吓了一跳,不过布政使大人招呼他,他还是乖乖地走了过来。   随即沈渊把胳膊往那那个小贩的肩膀上一搭,笑着问道:“兄弟贵姓?干什么营生的?”   “小人徐大宝……街上买果子的。”这位徐大宝见到沈大人搂着自己,立刻就感到腿有点哆嗦……   “徐兄弟啊,你跟这两位英雄说说,”只见沈渊对这个小贩儿徐大宝笑着说道:“之前你做买卖的时候,要交多少钱,现在是多少?”   “这个啊……”这时徐大宝才知道沈大人叫他出来干什么。   他看着面前这俩人,一个横眉立目,一个鼻血长流,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连忙定了定神说道:   “沈大人到广州之前,小的上街买果子,带果子进城要给城门那边的兵丁四个钱的进城税,再给街上的龙头交八个钱的摊费。”   “然后街上的泼皮要吃要拿,连钱带货,总要有二十个钱的挑费才能做一天买卖。”   “现在呢?”沈渊笑问道。   “现在进城不要钱,摆摊四个钱,像小人这样游走的摊贩三个铜钱,要是有流氓过来搅扰,小的喊一声捕快就到了……我一天交三个钱就行!”   “民不聊生是吧?”沈渊听完,谢过了买水果的徐大宝,将他放走之后,笑着向江龙江虎看了一眼。   这两兄弟又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得出来这个小贩是沈渊随便从街边上抓过来的,一时之间各自喘着粗气,谁也不说话了。   然后沈渊又向着旁边看了一眼,随即指了指扶着自家门框,朝着街心处看热闹的一家店铺老板。   “你过来一趟?”经过了刚才的问话,大家也都明白了沈大人的意思,沈渊这一招呼,随即那个老板就下了台阶,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还没等沈渊提问,就见他大声说道:“回沈大人话!”   “小人原本做着蜡烛铺的买卖,不但月月要给衙门里的税吏交钱,还有本地的黑帮……就是刚才那位小哥说的龙头,要按月给他们一笔钱。”   “在这之后,要饭花子的丐帮,过来勒索的地痞,一个月总得二两银子的花销。”   “如今小人的生意一个月七钱银子,然后就什么都不用管了,若是再敢有什么地痞流氓过来搅扰,小人直接就敢指着鼻子骂他!”   只见这位蜡烛铺老板转过头来,向着江龙江虎说道:“如今在沈大人治下,捕快抓的是坏人,税吏照着账目收钱,我们做生意的心里有底,背后有沈大人!”   “我呸!两个缺德的……”   这位老板倒是干脆,说完了这番话,见沈渊笑着向他点头,随即他便转头走了回去。   此时江龙和江虎两个人面如土色,心里还在暗骂……妈的,这一下上当了!   而这时,沈渊又点出来一个人,一看他身上的装束便是一位农户,手里还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身上穿着鲜艳的花衣裳。   只见他臂下夹着一把新打的锄头,一上来便怒气冲冲地说道:“在下张三,原本是城外的佃户,祖辈替人耕田为生,一年到头打的粮食不少,可是分给我们的只够吃糠咽菜才能度命。”   “沈大人给我们家分了良田,又给了种子,还免了一年的田税!”   “今年收成好,全家的口粮足够,还添了头小牛犊……再有两年就能下田干活了!我闺女也扯上了新衣裳,看见没?”   这个农夫说着,用手轻轻一推那个小姑娘后背,继续说道:“赶紧给沈大人磕头!咱的好日子,都是沈大人给的!”   “谢谢……大人!”   这小姑娘麻利地跪下,然后她清脆的声音就怯生生的响起来。这位农户张三也跪下拜谢沈渊。   这位小姑娘的声音就像刀子一样刺进江龙和江虎的耳朵里,让他们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怎么这跟说书先生说的不一样,为什么我们这里到处都在传沈渊是个杀人狂魔,是个收刮民财的败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个张三临走之前还向着这两位英雄吐了口吐沫,说道:“没心肝的玩意儿!还说沈大人强抢民女?”   “在这广东城里强抢民女的坏种,那是前任知府的儿子,被沈大人当街就砍了脑袋!”   “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胡话,谁你都信,就不信好人说的!咋不死了干净!”   而这时的沈渊谢过了张三之后,转回头淡淡的向江龙江虎这两个人说道:   “我改了商税力求公平,分了田地让农户有条活路,杀了恶霸让大家心里有底,除掉赃官让百姓心里有了盼头,所以当然有人骂我了……因为他们怕得不行!”   “看你们那俩这打扮儿也不像是个有钱有势的,你们跟着起什么哄?”   ……   “完了!”这两个兄弟到这个时候终于明白过来,就见他们俩你看我,我看你,这才知道自己办了一件多蠢的事!   “沈大人见谅!”随即这俩兄弟羞愧满面,“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向着沈渊咬着牙大声说道:   “我们两兄弟猪油蒙了心,被奸人蒙骗,这才大老远过来行刺沈大人,我们不知道沈大人原本是清官!”   “小人糊涂……请大人治罪!”   两个兄弟倒是敢做敢当,虽然受了蒙骗,倒也知道自己犯了罪,于是也不出言求饶,而是直接请罪。   见到这样的情形,沈渊也懒得管他们,话说如今在江南一带,这样被蒙骗的百姓还少吗?   沈渊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摆了摆手让衙役放人。   等到这两个兄弟被解了绑绳,后边儿还被踢了一脚,示意他们赶紧滚,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沈大人根本没打算将他们治罪,而是想把他们放走! 第1837章 不为称颂不留名、我心无悔、甘承其重   就在这时,从人群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却是霍四哥。   只见他脸色铁青,伸手就把一本薄薄的书递给了沈渊,沈少爷立刻翻开了这本名叫《佞臣情史》的小书。   此时,那江龙江虎两个人一咬牙跪倒在地,向着沈渊磕头说道:“谢大人宽宏大量!”   “小人这次回去,一定向江西的乡亲们分说,沈大人不是坏人!”   “可是我已经死了啊?”沈渊一边神色淡然地看着这本小书,一边轻声说道。   “嗯?”这两兄弟顿时就是一愣,不知道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沈渊翻着书,淡淡地说道:“我已经被你们砍死了不是吗?”   “要不是我身边有这几位武艺超群的护卫,要不是他们及时拦住你们,我早就被你们砍成十八块了不是吗?”   “这是那些读书人写来诬蔑我沈渊的书……里边全都是床上那点事儿,还把我全家说得畜生不如。”   “所以你们解释不清楚,回到江西也说不清。”沈渊甚至都没看那两兄弟一眼,而是随手把书又扔回了霍四哥的手上。   “少爷,要不要把卖书的那家伙抓住,再把印书写书的找出来?”这时的霍四哥显然也是因为这本书愤怒之极,他沉声向着沈渊问道。   “不用,”沈渊一边回自己的轿子一边说道:“造谣的人太多了,咱们抓不过来。”   “信的人也太多了,”沈渊说着,指了指旁边跪在地上的江龙江虎:“我为他们这些人拼了命的跟贪官污吏,跟豪强恶人,跟整个世道作战,他们却拿斧子砍我……”   “当全天下都在造你的谣,当所有人都愿意相信的时候,抓人有什么用?”   沈渊说着上了轿,随即命令队伍出发。   等到江龙江虎两兄弟被人踢开,呆呆地坐在路边看着沈渊的仪仗远去之后,这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只有愤怒,却不知该向何处发泄!   沈大人是好人,他们差一点就铸成大错,可天下都是如此,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除了自己的兄弟俩,还有沈渊治下那些受过他恩惠的百姓知道,沈少爷是难得的好官……可这又有什么用?   那些造谣生事,颠倒黑白的人太可恨了,可是他们有那么多人,自己又能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这两兄弟才失魂落魄地爬起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就往城门外走。   原本是想来广州做一回大英雄的,可是他们如今才知道,英雄的心里,有多少的无奈和悲伤。   两兄弟似乎懂了,所谓英雄之路,远非他们的四把斧子所能劈开的……在这条路上,有着他们难以承受的重量!   ……   沈渊回到家里之后,众人依旧是心情沉郁,难以排遣。   家里人多少知道了沈渊路上发生的事,蓝姐姐还收到情报员送来的一叠揭帖,都是张贴在广州城中各处的,上面说的全是污蔑造谣沈渊的话。   最近城里的风气也正在变坏,不但那些原本拥护沈渊的人开始动摇,甚至连接受了沈渊恩惠的百姓,也在熏陶之下渐渐地转变。   整个院子的人全都默不作声,小七爷照旧坐在墙角上望着天,风倾野阴沉着脸抱着棍子躺在花坛里,龙小羽上了房顶,不想让大家看到他沮丧的神情。   庞宝强、化骨龙、金姑娘,青夫人、苏小棠、聂小倩、英雄、小贝……所有人都在,却没人说话。小夏姑娘端茶出来,眼圈儿还是红的,显然是刚刚哭了一场。   沈渊接过茶盏之后向她问道:“这倒是奇怪了,谁敢欺负我们小夏姑娘?赶紧告诉我,我打他屁股!”   “没有……”小姑娘才说了一句,眼泪又差点流出来,然后她连忙用袖子遮住了眼睛说道:   “刚才带人上街买菜,一群小孩子朝我丢石头,说沈大人不是好人,说我不得好死……”   小姑娘说的时候都没有放开声音,而是强忍着哽咽,沈渊这才发现,她额角上还被人用石头砸了个包。   “因为是小孩子,所以没办法砸回去,心里难受是吧?”沈渊轻轻的一笑,向着小夏姑娘问道。   “不是,是因为他们诋毁少爷!”这时的小夏姑娘到底还是没忍住,刷的一下两行眼泪就淌下来了!   “傻孩子……”沈渊笑着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示意小夏姑娘坐下,之后才淡淡地说道:   “那我问你一件事,咱们这么拼死拼活的和那些坏人拼杀,用性命救下那些好人,就是为了让他们对咱们感恩戴德吗?”   “……不是!”小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历经风霜,姑娘的心中也有数得很,所以她立刻给了沈渊一个否定的回答。   “那咱们是为了青史留名,以后千百年有人提起咱们都挑起大拇指说:那是一群英雄!咱们是为了这个吗?”   “不是!”这时的小夏姑娘又哭着答道。   “对呀,你都不在乎这个,为什么要哭?”这时的沈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向着小夏姑娘说道:“难道没人感谢,好事就不做了?”   “难道不能青史留名,咱们就不做英雄,而是去做一群坏人,可以这样吗?”   小姑娘听闻此言,又是连忙摇头!   而在这一刻,当小夏姑娘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的沈少爷,就见沈渊淡然一笑,摇头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委屈是委屈了点儿,但是该干啥咱们还得接着干……”   就在沈渊安慰小夏姑娘的时候,大家听到了沈少爷的话,暗自憋闷烦躁的心绪也稍稍缓解了下来。   而就在这一刻,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圣旨到!”   “……广东布政使沈渊接旨!”   此时的沈渊面无表情,好像这篇圣旨早就在他预料之中,而墙角的小七爷却是忽然一睁眼,双眼之中精光暴射!   在这一刻,蓝姐姐脸上带着莫名的诧异看向了沈郎,而智谋无双的青夫人,却轻轻叹了口气。   迎接宣旨天使进来之后,随即就见那位宣旨太监展开圣旨,扯着公鸭嗓念诵道:   “ 奉天翊运,皇帝诏曰:沈渊自南行视政,宣力恭谨,勤于王事,宵衣旰食,为国尽忠。”   “广州、泉州、江宁三司之治,俱有成效,诚卿之功也。今交还职司,升任江南巡阅使,各处积弊俱由卿查实上报。”   “另御赐玉带一围,蜀锦百匹,以彰褒奖……钦此!” 第1838章 一计终得九州动、倾天之风、起于青萍   这道圣旨犹如惊天霹雳,一瞬间就把满院子的人震惊得目瞪口呆!   话说沈渊这帮兄弟有坏的、有疯的、就是没傻的。这么明显的意思要是都听不出来那才怪了。   刚才这封圣旨里面,其实那些赞扬沈渊,褒奖功绩的话全是放屁,赏赐也和没有一样,真正有用的其实就三句话。   第一就是“交还职司”,实际上就是把沈渊所有的一应职务全都免除了。   第二就是把沈渊任命了一个所谓的江南巡阅使,这官儿所有人都是闻所未闻,一听就是朝廷现编的。   至于第三……就是那句“各处积弊,俱由卿查实上报”这里面没有“相机处置”或者“临机裁断”的字样,而是让沈渊上报。   这就是说,这个江南巡阅使发现什么问题也只能上报而已,实际上啥权力都没有!   好么,把沈少爷的三大市舶司和广东布政使的职务一下给砍了个精光,就换来这么一个狗屁不顶的江南巡阅使?   此时众人的心中全都是义愤填膺,各自暗暗咬紧了牙关。   他们少爷在江南连番血战,摸爬滚打这么长时间,就连少爷自己都差点在和老祖宗对战的时候中毒而死!   然后……就落了这么个结果?   一时间大家的心都要气炸了,一股暴怒之气飘荡在空气当中,院落中霎时便一片静默萧杀!   而这时的沈渊面色如常,他行礼如仪,拜谢了天子圣恩,随即起身接旨。   在这之后,他还示意龙小羽放赏……小羽哥也是在京师混过的人,自然知道行情,拿起一锭五十两重的金子就递给了沈渊。   “公公一路辛苦!”沈渊把这锭金子往宣旨太监的手里一放时,清楚地听到了这太监松了口气的叹息声……看来这趟差事把这位公公也给吓得不轻。   因为这太监在京师里待得久了,耳边听的全是沈渊要谋反的传说,这回他奉命过来宣读圣旨,在这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要是沈渊心有不甘,当即谋反,那我就是第一个被杀头祭旗的料啊!   没想到这道圣旨宣读了之后,沈渊非但没有勃然大怒或者面如土色,而是笑语如常,还赏了自己这么大一锭金子。   虽然这路途往来十分遥远,可是有这么多赏银在此,也足够他心满意足的了。   更何况他这条命就像捡回来似的,真是死里逃生又捡钱……双喜临门啊!   这位太监连忙道谢,然后就被沈渊派人安排到官驿,准备休息之后返回京师。   等到太监走了,院子里又全都剩下了自己人,大家这才醒悟过来一件事……怪不得刚刚太监喊“圣旨到”的时候,小七爷、金姑娘、青夫人的神情会那么古怪!   原来……他们早有预料!   可是沈少爷呢,他是所有人中最聪明的一个,他手下的几位谋士都想得到,他会想不到?   ……   那么这道圣旨是怎么炮制出来的呢?这还要从一个月前的京师说起。   京师里反对沈渊的风潮愈演愈烈,这里面有很多老臣勋贵暗地里鼓动,也有洪承畴这样的“有识之士”率先发难,一时间大家好像都看到了契机,各种阴谋诡计都朝着沈渊身上使了过去。   就在这几个月之间,朝臣因为钱袋子被割,还有江南亲族的势力被沈渊打击,这股仇恨都快把他们憋炸了。   更何况刚刚开始崭露头角的东林党,那些清流也在暗中聚集力量,准备给沈渊致命的一击。   可那段时间,正是沈渊接连收复三大市舶司的时刻,每一个市舶司拿到手里,都意味着有大量的金银流入国库。   所以皇帝那时正是死保沈渊的当口,如果谁要是开口说沈渊的不好,无异于和天子的钱袋子作对。   更何况三大市舶司贪没银两的罪证,也正在被连番查出来。他们要是在这时候起来对沈渊发难,那不就是在对外宣称,自己就是三大市舶司的后台和同党吗?   所以这些人迫不得已偃旗息鼓,心里却是暗自愤恨之极。   在这之后,情况忽然间就变了!   ……   沈渊拿下了三大市舶司,也完成了对广东的梳理,而他的工作一完成,立刻就有郑贵妃一伙人不断的提醒万历,沈渊现在的权柄太重,一旦他要是生出二心,就会造成天下不稳!   然而从天子看重信任沈渊,到他忽然间对沈渊产生了猜忌之心,却是离奇的由一件小事开始的……   ……   那是十一月份的时候,安南有使者进京,在奉上贡品国书之后,万历自然是设宴以待。   酒宴上使者言辞谦卑恭谨,万历自然也是十分高兴,可是在用果品的时候,万历的眼睛却捕捉到一个细节。   那位使者在吃果子的时候皱了一下眉,虽然马上神色就是恢复如常,可皇上还是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使者那时吃的是文旦柚,由福建供奉的特产,一向以清香爽口、甜润可人著称。可今天他露出这个表情是几个意思?   万历笑着向那位使者发问,只见那个使者恭谨地答道:“这样的果子外臣也吃过,知道分外甘甜,却不想京师北地也有。”   万历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肯定是使者曾经吃过这样的柚子,比这要好吃得多。所以今天吃这个偏酸口味的,才会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因此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于是万历笑着说道:“我这皇宫里的果子,多是南方贡奉运过来的,却不知使臣是从哪里吃的?”   “哦……”这位安南使者笑着答道:“那是外臣刚到大明的第一站,去广州拜会布政使沈大人的时候,在他宴上有幸吃过。”   “经天子这么一提,外臣倒是想起来了,上次沈大人那个果肉是鲜红的,倒是和这个颜色稍有不同。”   原本这场酒宴也就这么平安无事的过去了,大家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可是等到万历天子回宫之后,却是坐在御书房久久不言。   在这之后他“啪”的一声,将一个茶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第1839章 人心轻取古今同、二桃三士、天南鸢行   要说别人不明白,刘若愚可是知道这里面的缘故。他的心里立刻就是一紧,赶忙上前收拾碎瓷。   显然万历恼了,因为安南使者是外国来的人,他说的话应该不带有丝毫的立场和倾向。   而他刚刚说的那句,在沈渊宴席上吃到的果子,比皇宫里的还好,却是触动了万历的逆鳞!   这时的刘若愚想了想之后,只好咬着牙替沈渊辩解道:“圣上有所不知,”   “这果子要是在树上熟透了,摘下来是运不到京师的。熟果子容易坏,所以要提前采摘,包装好了才能运过来。”   “可是同在南方,沈大人那里就不用在路途上运那么远,所以天子吃的是捂熟,沈渊吃的是树熟……那能一样吗?”   “你个老狗,少替他说话!”刘若愚原本这番话说得十分有理,可没想到皇帝一开口就是这么重的语气!刘若愚当时就知道坏了,马上转身跪下,随即他就听到万历皇帝用阴森森的口气说道:“树熟捂熟的……朕会不知道?”   “那个安南使者今日吃的是文旦柚,原本也就这个味。他说的那个在沈渊府里见到的红色果肉,是琯溪蜜柚……今年一个都没有贡进来!”   “两者都是福建特产,文旦柚在莆田,琯溪蜜柚却在漳州!”   “沈渊拿下漳州才几天?他断了漳州的贡奉也就罢了,说是扰民之举……哼!”   “可是他在广州的府里,却享用着漳州的物产,怎么给朕贡奉就是扰民,给他吃就不扰民了?”   此时的刘若愚见天子脸上的青筋都崩起来了,显然是盛怒之极,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在这之前皇上一直对沈渊信任有加,可是今天那个安南使者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所有的一切全都逆转了过来。   现在的皇爷已经开始怀疑起沈渊的居心,从这一件小事开始,沈渊的圣宠正在急剧下降,已经十分危险了!   ……   于是这件事就从这场宴会开始,消息从宫里的太监口中传到宫外,然后迅速蔓延到了整个京师官场。   在这一刻,所有和沈渊作对的朝廷官员都是无比振奋,终于让他们抓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没想到他们面临的局面,就这样神奇的发生了逆转,对于沈渊口诛笔伐的机会,终于还是来了!   紧接着群臣开始蜂拥而起,左一个上表,右一个进言,开始对沈渊群起而攻之。   而那位对沈渊心存暴怒的万历天子虽然还在隐忍不发,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已经忍不了多久了。   ……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就在这一年的深秋之际,漳州月港,一个年轻人坐在港口边的石阶上。   远望着碧海青天一色,潮花翻涌中屹立不倒的圭屿,他轻轻笑了笑。   “首领笑什么?”旁边一个年方二八的绝色少女,在茶盘上洗净了茶盏,将一盏热茶递给了年轻人。   这小小的一盏茶里透着清澈的淡杏绿色,一股幽香扑面如潮,竟是顶级的崇安莲心。   而那位年轻人接过茶盏,却将身子向后一靠,又笑了笑。   他就是那位小七爷苦寻了许久,都未曾找到的泉州市舶司大首领……陆轻候!   ……   “二桃杀三士……从来就不是传说。”只见陆轻候对美人笑着说道:“认为这个传说太过荒诞的人,他们不知道人心会狭隘到什么程度。”   “这话是打哪儿来的呀?奴家都听晕了!”这时的美人笑着,声如莺啼婉转。   “京师里那位天子狭隘猜忌,刻薄寡恩,想做他的文章,再简单不过了。”只见这个年轻人笑着说道:   “所以春秋战国时,二桃能杀三士,我也能轻而易举扳倒沈渊,只需要……”   “一个柚子而已!”   ……   这位陆轻候,就是广东那位“老祖宗”陆慢君的哥哥,首辅叶向高的另一个私生子,也是漳州的大首领。   他的真名叫……叶鸢!   ……   此后十余日间,形势急转直下,随着朝臣肆无忌惮的攻击,各方都在无所不用其极的对沈渊下手。   于是万历开始渐渐的摇摆,一点点被汪洋大海般的言论淹没,逐渐失去了对沈渊的信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   在这之后,太学的江南学子六十四人联名上书,在午门叩请天子诛除国贼沈渊,还大明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朝堂上对这件事开始热议,无数人都对太学生的主张表示赞同和支持。眼看着那些太学生就在午门外跪着不走,非要天子立即决定。   到了这个时候,万历再不做什么,已经不行了!   于是内阁急匆匆地赶到乾清宫御书房,与天子商讨这件事如何处置。万历也正好顺水推舟,把他之前想好的打算说了出来。   “沈渊之前毕竟是做过点事的,朕若不让他自辩就杀了,以后还让人办事不让了?”   万历的脸上无悲无喜,几乎都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淡淡地说道:“去了他的职务,给他个虚职,让他老实些也就是了。”   “虚职?”这些老臣在下边商量了一下,随后说出了一个听起来都让人都笑掉大牙的职务……“要不然,就让他当个江南巡阅使?”   说实话到了现在,万历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样的职务一听就知道是糊弄人的,完全一点诚意都没有。   “不过反正事情都这样了,那就这么处理吧。”随即万历就让人拟旨……于是一篇圣旨就这样写成,发往了江南广州。   ……   等从御书房出来之后,叶向高他们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却是个个心里有数。   今天御书房的这场商议,实际上是双方妥协的结果,大家都各自怀揣着其他的打算。   对于内阁来说,只要搬倒沈渊就是胜利,想要弄死他也不是非要今天才行。   只要沈渊失了势,没有了作为,变成了一个只有虚职的官员,就是他倒台的开始。   官场上每一个人都知道,做官的一旦要是跌倒了,随即就会有无数只脚踩到他的头上! 第1840章 一团魔心千般恨、飘然归去、怒向红尘   所以针对沈渊的打击,这才仅仅是开始而已,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拿其他的罪名,要求天子将沈渊下狱治罪,到时候沈渊连命都保不住!   想想过去史书上一朝得势权势熏天,然后跌倒的重臣就知道,他们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最近的一个例子就是张居正,他活着的时候连天子都对他言听计从,死了以后还不是埋在坟里,都被刨出来泄愤?   所以对这个结果,朝臣一方是非常满意的,至于皇上心里的想法,这些朝臣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到目前为止,也就沈渊这样的楞头青在为天子办事,一旦杀了他皇帝脸上确实不太好看。   另外天子留着沈渊,还不是因为朝臣这些年把他逼得太狠了,所以天子还想来一手制衡之术。   要是抛开了其他的原因讲,现在天子对沈渊的愤恨,一点不比他们这些朝臣对沈渊的愤怒少,这谁还感觉不出来?   ……   这一场京师风云,双方皆大欢喜,而在广州这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当送走了传旨太监之后,这回沈渊已经从封疆大吏,一下变成了狗屁不是的江南巡阅使,说实话这官名他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   沈渊倒是并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而是径直回了后院,和闺女互动去了。   这两天他发现女儿沈妍笑起来特别好看,所以装猴子扮鬼脸儿把姑娘逗笑,就成了沈少爷最喜欢的项目。   而这时院子里的众人,却是一个都没走!   “我没想错吧,刚才那圣旨是不是……”这时的风倾野还生怕自己弄错了,于是悄悄向旁边的张二狗问了一句。   “我这脑袋里虽然全是酱菜,但是连我都听明白了!”张二狗闻言气呼呼地说道:“你没想错!少爷有功不赏,官职却被一撸到底……特么什么狗屁皇帝!”   与此同时,程无鸢姑娘也轻轻踢了踢小七爷的屁股……如今这位小爷的脸色非常难看。   这一脚踢得十分轻巧,里面明显有询问的意思,小七爷没好气地抬头看了程无鸢姑娘说道:“能赢……但是他不会。”   “你说的啥呀?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这时的程无鸢姑娘听到这么个答案,顿时就急了。   小七爷闭上眼睛把头往后一靠,淡淡地说道:“扼守梅岭,与朝廷公然对抗……咱们能赢。”   “但仗一打起来生灵涂炭,南北割据此后民不聊生,那个冤大头死活不会这么干的。”   小七爷说话的声音很轻,旁边的程无鸢姑娘一听小七爷刚才说的,是沈渊和朝廷撕破脸之后的事,她也吓了一跳。   “能赢还不打,这不有病吗?”姑娘想了想之后,也气哼哼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在这之后,忽然间从墙根底下走出一个人……大家一时之间全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她会首先站出来!   鬼女聂小倩……这个时候她要干什么?   只见小倩低着头,几步走到了蓝姐姐的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干嘛?”这一下子把蓝姐姐也给吓了一跳。   “小倩不想干了,我这就走……请夫人夫人跟少爷说一声。”   “嗯?”蓝夫人听到小倩这句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不禁皱起了眉头。   在这之前小倩一直做的不错,除了不爱穿衣服以外,基本上完全融入了他们这支队伍。现在她忽然间想离开沈少爷,这真是让人吃惊不已。   上次大家分小组出去执行侦查任务,蓝夫人带的就是小倩和英雄,所以对小倩也最为熟悉。如今她说出这样的话,却是让蓝夫人十分意外。   “为什么?”蓝夫人虽然心中诧异,却还是面色平静地问道。   “憋气窝火……干着没意思!”小倩的回答也是干脆利落,看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毫无留恋之意。   “既是如此,那你就走吧。”蓝夫人也知道没有强留人家的道理,毕竟之前相处的时间不短,还有感情在呢,这个时候难为人家干什么?   “请夫人把阴魔符还我吧,”没想到小倩又说了这么一句,蓝夫人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阴魔符是什么东西。   原来那是云浮山万鬼窟历届鬼王传承的信物,蓝夫人也曾经见过一次,是个四寸大小的圆盘。   当初那里边还装着两瓶药,沈渊收服小倩的那一天,这位鬼女还当着大伙的面打开过一回。   这玩意儿蓝夫人留着也没什么用,于是就命人取出来给她。   在这之后就见小倩跪在地上,“咣咣咣”的给蓝夫人磕了三个头,把阴魔符往怀里一揣,扭头就往外走!   “等等……”到这时候蓝夫人才意识到小倩是真的要走,她连忙从怀里掏出张银票,把小倩叫回来,塞到她的手里。   见票即兑……一万两雪花银!好家伙,这笔退休金可真不少。   而小倩却只是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发懵,你看我我看你都是摸不着头脑。   ……   一边看到了全过程的青夫人想了想,却转身回到了内宅。等她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个小盒子。   “你去追上她……还有你。”青夫人用手点了两个人,把盒子递了过去。   被她点到的两位,是大寨主张二狗和歪拉骨庞宝强,俩人接过了盒子之后,都有些莫名其妙。   “夫人您是让我们把她追回来呀,还是把这盒子给她?”庞宝强连忙问道。   青夫人笑着说道:“我是让你俩……跟她一起走!”   ……   等到这俩人一头雾水地追了出去,他俩的心中还在暗自震惊。到现在为止,庞宝强多少推测出了一些事,却还是不敢确定。   显然聂小倩的出走不是这么简单,而青夫人也不是要把小倩追回来,而是让他们俩跟着一块走,说明青夫人是猜出了小倩的用意。   “啥意思这是?跟这些聪明人打交道真是莫名其妙!”这时的张二狗一边跑,还在一边没好气的抱怨! 第1841章 颠倒乾坤有何难、四寸魔符、一印天南   没过多久,好容易赶到了城门的附近,他们俩终于追上了鬼女聂小倩。   小倩见到张二狗和庞宝强也是一愣,然后她接过了那个没巴掌大的小盒子,顺手打开。   “你先说说,你到底啥意思?”这时的庞宝强,忙不迭的向聂小倩问了一句。   “少爷慈悲,不愿和朝廷对抗,引起南北大战。”小倩边说话边从盒子里拿出了几张纸,打开之后发现是几张一万两的银票,她顺手就把这些银票揣进了怀里。   之后她又把盒子里的另一件东西拿了出来……“可是少爷官职被夺,不反抗就是把之前打下的基业拱手让人!”   聂小倩把这个东西举起来,在阳光下细细地看着,然后冷冷地说道:“可我知道,少爷心里的忌惮越多,那些人就越是肆无忌惮。”   “那些恶人知道咱们越珍惜什么,他们就越会用什么来威胁你……一群烂人。”   “造反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少爷不愿意,那就我来!”   小倩回首嫣然一笑,对庞宝强说道:“你们俩回去告诉少爷,他什么都不用管,就把自己的年号想好了就行!”   “啥?啥?”这时的庞宝强和张二狗才算明白过来,在聂小倩的一左一右,像立体声一样同时惊呼了一句!   而此刻的小倩姑娘正举起了手中一枚小小的印章,竟是由柔润之极的田黄石雕刻而成。   在那上面,刻着两个小小的篆字……   天、南!   ……   此时的布政司内宅里,沈渊得到小倩出走的消息,心中也是暗自起伏。   刚才的情况他始料未及,同时也一瞬间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蓝姐姐是不知道小倩到底要干什么,只是出于之前的感情才满足了她的要求,同时还给予她巨量银钱的资助。   在这位蓝观音的心里想来,都是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既然人家要走,那就应该厚厚馈赠,让人家后半生衣食无忧才是。   而青夫人的心里却非常清楚,聂小倩这次出走是去干什么的。   因此她不但拿了大量银钱给予小倩足够的帮助,甚至还给她派去了两名助手,也就是张二狗和庞宝强。   这两个人里张二狗武力强横,粗中有细,经常在鲁莽的行动中做出神来之笔,甚至逆转不利的形势。   而庞宝强则是各种奇招、怪招、坏招不计其数,这家伙肚子里坏水滋滋乱冒,无论遇到什么困境,他都有偏门的办法来解决。   因此他们两个在小倩的身边,一定会让小倩的行动越发顺利快速,这就是青姑娘所想所做的。   至于小倩……那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沈少爷一听说她出走,当然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沈渊这样的人,绝不会收留一个自己看不懂,甚至是无法理解的人在身边,因此对于小倩的心思,他是最明白不过的。   这个姑娘的前半生都在拼命挣扎求存,可是就在她登上人生顶峰之际,却遭遇了感情上的巨大挫折。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在沈渊的麾下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练,已经彻底接受了沈少爷的价值观,或者说她的理想已经和沈渊站在了一起。   所以她绝不会轻易离去,尤其现在是沈少爷最艰难的时刻,所以这次她的出走,一定是为了帮助沈渊而去的。   至于小倩姑娘的方法,沈渊也是一猜就中,这简直都不用猜……如今沈渊已经在皇帝面前失去了信任,沦为一个有职无权的空心官员。   而且沈少爷之后面对的,还有越发猛烈的迫害。所谓墙倒众人推,当大家发现沈渊被丢官罢职之后,他们只会更加疯狂地攻过来!   所以聂小倩这次出走,就是为了造反的。   一旦她在江南几省发起叛乱,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因为不管对于哪一位皇帝和朝廷来说,大规模的反叛行动都是绝对不允许的。当他们发现江南几省的叛军已经无法抑制,而这个时候由于国库空虚,军力颓废,也无法再调集兵将攻打南方的叛军,或者说他们平叛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以至于让万历皇帝都无法忍受的时候,他们就只剩下了一种办法……   重新启用沈渊!   如果他们意识到,如果朝廷派兵去南方平灭叛匪,可能要花费数百万两银子和十万以上的部队,而且还至少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彻底解决东南的乱象。   可是他们只要一张圣旨就可以改变这一切,那就是让沈渊平灭叛军,这时候他们会怎么想?   沈渊曾经凭借五百仓促武装起来的民团武装,就把东南一带十七万叛匪在几日间杀得干干净净,他也一定能平灭如今的这次叛乱!   在这样的诱惑下,朝廷能扛得住这样巨大的压力,继续闲置沈渊?   之后就是这位聂小倩率领的叛军,在纵横东南几省的时候,她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处置对沈少爷大肆诬蔑报复的世族官绅,地主豪强……叛军所过之处,这些人要是能保住性命,那才是怪事!   聂小倩一定会把他们杀得人头滚滚,等这股叛军被沈渊消灭之后,估计整个江南一带,还敢和沈渊作对的势力就已经全部不存在了。   所以聂小倩用叛军的身份,还可以为沈少爷清除无数的障碍!   聂小倩就是看到了这两条好处,才会独身出去组织叛军。可实际上这伙叛军却成了沈渊的盟友,而朝廷却要在失去东南的巨大威胁下,迫不得已满足沈渊的所有要求!   所以聂小倩出走的时就想好了这一切,因此她一出广州城,就要开始造反。   至于她能不能做成这件事……当沈渊想到这里时,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说实话这位鬼女聂小倩的能力一直都在被低估,她其实不仅仅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下属而已。   这个姑娘在几年之间,从云浮山万鬼窟一个生命岌岌可危的鬼奴,一步登天爬到了鬼王的宝座上,你说她能是一个平常人?   想想她平生做过的事,那得有多坚忍的性格,多强悍的智慧,多深不见底的城府,才能在万鬼窟那片鬼域中登顶?   所以对于人心世故、操控属下、巩固权力、杀伐决断这样的本事,聂小倩一点都不缺。   再加上大量的资金支持和沈渊的有意纵容……她要是造反不成,那才奇怪了! 第1842章 各有奇志胸臆间、你为苍生、我为痴缠   而聂小倩之所以这么做,想必她也深深知道沈渊的心思。小倩带领的这支叛军不会任意屠杀残害百姓,他们的目标一定是那些贪腐的官员,和狠毒凶残的官绅地主!   如今聂小倩已经走了,沈渊想清楚这一切之后,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他也接受了这个结果。   ……   “不是我说你,”   等到大家散去之后,青夫人在内室里一边给沈渊整理袍带,一边还嗔怪地说道:“妾身知道你顾念百姓,可是你不能让敌人知道你的弱点。”   “郎君天下皆敌,夷然无惧,这确是英雄之举,可是你所有的弱点都会被敌人牢牢抓住,并且用来往死里揍你。”   “和那帮坏种为敌,你越混蛋他们才会越理智,你越无所顾忌他们才越没办法,你越凶狠他们才会越怕你!”   静室里,青夫人的声音低如耳语,可落在沈渊的心里,却是重如雷霆!   “你得拿出把一切都砸烂的决心,放手杀人,让他们知道惹了你会付出什么代价,才会有人怕你……人不狠,站不稳!”   “你不在乎名声,不在乎权位,只在乎天下苍生,可是我慕浣青谁都不在意,天下人都算在一起,也不及你!”   “你得狠起来啊郎君……那个混蛋一样的沈渊,哪去了?”   “我啥时候混蛋了?”沈渊当然知道青丫头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把她抱在怀里,笑着问道:“还有,你给小倩那个盒子里装得是什么?”   “陆慢君的天南印……”金夫人被郎君拦腰一抱,不禁又有些腿软,她娇娜难言地呢喃道:“所以这次造反的,可是首辅叶向高的儿子!”   “漂亮!”沈渊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   也就是他没打算造反当皇帝,要不然就凭他这媳妇儿,自己真的只要想一个年号,然后在旁边等着就完事了!   ……   聂小倩带着张二狗和庞宝强出走之后,随即就飞快离开了广州。   聂姑娘告诉这兄弟俩,如果前脚皇帝罢免了沈少爷的官职,后脚广州附近就发生了叛乱,傻子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所以反叛的地点,也是要仔细考虑的……起码广东境内不行。   用小倩的话来说,少爷治理广东之后,广州一带民风最好,其次广东各地的地方官和土豪恶霸也被沈少爷梳理了一遍。   因此广东境内,民间并没有那么大的怨恨之气,最起码没有达到起事和煽动造反的程度,所以他们行动之初选择在广东省内是不合适的。其次就是周边地点的选择,按照小倩所说,越是穷困的地方,越是老百姓活不下去的地域,那里老百姓对昏庸腐败的官府和欺压民众的地主,怨恨就越深!   所以他们第一站就去了小倩过去的老家……云浮山万鬼窟。   那个阴魔符就是开启万鬼窟的钥匙,那里有万鬼窟太多的秘密布置,其中各种毒药解药,装神弄鬼所用的东西数之不尽,应有尽有。   小倩首先就去了这里,她从里边取出了大量的应用之物,之后就带着张二狗和庞宝强直奔广西。   广西和广东虽然只有一山之隔,但是这里因为田地稀少,城镇之间因为高山大河和崎岖的地貌影响,很难通行,因所以这里也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民风。   在这样的地方,官府的力量很难达到乡间,因此很多偏远地带都被当地的大地主和氏族之家掌控。这些人一方面行使着官府的职能,一方面也在用残酷的手段压榨民间财富。   换句话说,这里的百姓被压榨的得更苦,他们心中的仇恨也更深!   更何况任何一次起义,最难的都是刚开始起事的时候,一旦被官府发现就很容易被扑灭。   而广西的偏僻地区山高水深,交通闭塞,官府很难对起义军的行动及时作出反应。所以起义军动手之初,力量最为薄弱的那段时间,他们也可以安全一些。   这位小倩姑娘说得头头是道,居然每一条都很有道理,让张二狗他们也不由得刮目相看。   在这之后,庞宝强还问这位义军首领小倩,这次起事他们好歹得有个身份来号召百姓吧?小倩打算用什么身份行事?   “那不是现成的吗?”小倩淡淡地说道:“我明里的身份是龙华教主,天南神王,还有一层身份是首辅叶向高的私生子……叶鹰!”   “我的天!”听到这话庞宝强就是一呲牙,震惊的和张二狗对视了一眼。   之前广州城里的老祖宗叶鹰被沈少爷所杀,这件事外界几乎没有人知道。   而真正知道这件事的,可能只有首辅叶向高和他的同党,他们又只能打掉门牙往肚里咽,根本不敢承认。   所以叶鹰的身份完全可以再用一次……偏偏这位小倩姑娘,还对叶鹰熟悉无比!   如今她拿着叶鹰的天南印,发号施令的时候只要一点点的把消息散布出去,她就真的是叶鹰本人无疑了……谁能证明她是假的?   好家伙!这时的张二狗想起了当时沈少爷在广州城内,和老祖宗反复斗法的事。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人的际遇真是无法预料。   要是叶鹰没有当初和聂小倩在云浮山相遇,也就不会有后来石梅村万鬼斗沈郎的大战。那时的叶鹰要不是被背叛小倩,现在也不会出现一支由假冒叶鹰率领的叛军!   ……   最关键的是,当朝廷知道东南发生反叛之后,他们一定会把这件事联想到沈少爷的身上。甚至叛军不是沈渊的,他们也会硬说是沈渊的。   可是在这时,他们要是知道率领这支叛军的,实际上是首辅叶向高的私生子……哈哈哈!那时可热闹了!   不知京师的皇帝,会不会当场和叶向高打起来?叶向高又该怎么处置他这个造反的“儿子”?   这真是一想起来就乱,不过却也让庞宝强和张二狗,却越想越是欢欣鼓舞。   在这之后,这支造反三人组,就此消失在广西的莽莽群山之中。   ……   十天后,广西柳州丹阳镇。   这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柳江上游在这里叫做融江,江水劈开层层叠叠的大山,一路奔涌向南。   在这条融江两岸,因为有江水冲击出来的一点点平原,还有水运作为交通,因此紧靠着一条融江,隔着几十里便是一处城镇。 第1843章 处处恶人逞凶残、忍无可忍、天降真仙   丹阳镇在融江以西,在它南面四十里的融县,就是这附近最大的官府了,而且还和丹阳镇隔着险峻的云际山。   要是顺着丹阳镇再往西南,就是隶属贵州的西山阳洞长官司,虽然相距不远,但是隶属两省,之间政令很难沟通。   而且土司那些峒民苗民也很难打交道,动辄就会闹出乱子,因此丹阳镇再往西南,几乎是无人踏足之地。   就在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那真是皇帝都管不着,镇子里凡是派差役、征粮食、服徭役的事,全都由这里的黄家代管。   黄氏家族在这里开辟产业已有十几代人,附近的村落都是人家的田,在这个闭塞偏僻的地方,更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   离镇子十里远的西边,有一片村庄名叫云门村,大概也就百十户人家。   ……   一大早村民就见一行人抬着片竹子捆成的门扇,从村子里穿过,直奔云际山去了。   “几个了?”   “今年第三个了吧?造孽呀!”   这些村民躲在自家的门缝后头,还互相议论着,但是声音压得极低,好像生怕别人听见。   他们云门村的地主姓黄,是丹阳镇里黄家的一支,村子里的田地差不多都是黄家的。这位黄老爷叫黄经,今年都五十多岁了,却有一种让人厌恶的怪癖……喝人奶。   在这个时代人奶还能入药,据说有明显的滋补功效,要说黄老爷单单爱喝人奶也就罢了,他们家里的奶妈还总是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   这几年下来,每年总有几个奶妈死在黄老爷家里,这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慢慢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原来黄老爷不但喜欢人奶,还喜欢一边吃奶一边淫辱奶妈……所以隔一段时间就死一个,从黄家大宅抬出来的死尸也都是伤痕累累,显然死前还受到过非人的折磨。   这样一来,谁还敢去他家当奶妈?可是整村子的田地都是人家的,绝大多数的村民都是他家的佃户。要是哪家有小孩的啼哭,哪里又能瞒得住黄家?   被看中的佃户,要么就被黄老爷收走了田地全家饿死,要么就死一个奶妈保住田地。于是威逼之下,每年还是有刚生产的妇人不断死在黄家……今天又是一个。   这次是万成的媳妇,一大早被黄家扔了出来,如今万家兄弟四个正抬着死人去山上下葬。   听说万家的小孩还没出满月,娘亲就被抢去了黄家,前不久孩子饿死了,如今又死了孩儿的娘。   真惨哪!看到万家四兄弟含着眼泪把亲人往山上抬,村子里的乡亲也是暗自忿恨咬牙。   ……   等到万家四兄弟把人抬上山,找了一阵才遇到一片稍稍平缓点的地面……他们云门村耕地稀少,只要是易于攀登的地方,哪怕就是脸盆大小块平地,都要种上点稻子。   一挖下去,没一锹深就是糟朽的岩石……这样的地方原本根本埋葬不了人。   可是这四兄弟心中暗恨,只管用力刨地,一心想给他们的媳妇和嫂子挖出一个墓穴来。   ……   死去的是老大万成的媳妇,他四个弟弟当时年纪幼小,差不多都是嫂子带大的,所谓长嫂如母,感情自然是深厚之极。   可是如今,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被害死,却根本没办法可想……以黄经老爷的势力,他们又怎么可能惹得起?   对抗的结果也只能是死,所以他们心中虽然是怨恨如狂,却一点招都没有。   至于去县里告状,那就更是扯淡了。一听说是黄家的案子,县太爷当时就得拿板子把原告打出来……那些昏官早就被黄家喂饱了,都是一群狼!   几兄弟拼死拼活地挖了一个坑之后,好歹把死去的亲人用竹叶盖好,填了土后咬着牙往回走……他们家里唯一的一扇竹子编的房门,也被垫在坑里了。   可是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并没有砍竹子再做一扇门……不是懒,是没必要。   家里什么可偷的,四兄弟有三个裤子露着腚,还有一人一双草鞋……这还要门干啥?   可是当他们刚刚才下山,走到一片竹林当中的小道上,却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人。   ……   这人肯定不是他们村里的人,因为全村上下,就没有这样的衣裳。   远远的他们就看见一片素白,走近了之后才发现,那是个面貌极其俊美的年轻人。   他的头上挽着一个松松的发髻,身上的衣袍随风飘飞,一尘不染,就像是一身洁白的羽翼。   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当然这四兄弟根本不知道气质这个词,只是觉得此人眉宇之间好像毫无忧虑和恐惧。   再加上一层雪白无尘的衣装,使得他简直就像神仙中人一般!   只见这个人忽然把手一松,“咻”的一声,一道火光便是冲天而起!   这一下就把万家四兄弟吓了一跳,他们连忙握紧了刚刚用来刨坑的家伙,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随即他们中间的老大万成,就发出了一声惊呼!   在那年轻人脚下,放着一件血迹斑斑的破衣裳……这不是刚刚他埋葬的媳妇身上的吗?   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看过来着,怎么跑到这来了?   在这四兄弟惊惧的目光当中,那个年轻人突然说话了,他一开口便是清越婉转,有如空灵的琴音。   “刚刚有个冤魂顾念不去,是个怨恨缠身的女鬼,我超度她去西方极乐世界了,也算是一件功德。”   “既然本尊的金身被你们见到了,也是你们四个的缘法……有什么愿望就说出来,要什么都行!”   “什么?”大哥万成听见这话,想起刚才的那道火光,在看到地上的血衣和这个神仙一般的年轻人,他的心里猛然间一动!   原来是这个年轻人超度了亡妻的冤魂……他真的是神仙?   想到这里,万成咬着牙说道“我……我想报仇!我的仇人是村里的地主,名叫黄经!”   “……那有什么难的?”   只见这个年轻人展颜一笑,向着空中轻轻一招手,“呼”的一声,就有一个人影,从天而降!   平白无故的从天上掉下一个人来,顿时把这四兄弟吓了一跳。等到他们见到这个人轰然落地,砸在地上溅起了一片竹叶,这才看清楚此人的面貌。   一身褐色绸缎,下巴上一片精心打理的胡须……居然正是黄经本人!   “凡人……如你所愿!”   这位神仙微微一笑,笑颜如彩蝶飞舞,幽兰盛放。 第1844章 仇敌在前钢刀冷、杀也随君、放也随君   这使得万家兄弟四人完全都懵了。   他们哪里知道,眼前的聂小倩不但手下有两大高手,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而且自己本身也是一位高手!抓一个乡村土地主有什么可难的?   可是万成却没想明白这一切,在他的角度看来,他刚刚提出一个要求,随即这个年轻人一招手,就把他的仇人黄经从家中“摄来”,直接摔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不是神仙是啥?这真是神迹!   此时的万家四兄弟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场面,那黄经嘴里塞着一只布袜子,双手被反绑着,还在地上一边扭动一边呜呜直叫。   仇人就在眼前,可这时万成却看见前面的神仙又是信手一招。   半空中一把尺余长雪亮的短刀“唰”的一声掉下来,正好落在自己的脚前。   “自己来吧。”只见这个年轻的神仙一身仙风道骨,背过手去看着远远的天际,轻声说道。   “嗯?”万成没料到他想让神仙帮自己杀了仇人,那神仙却扔给他一把刀,居然让他自己动手!   万成的心里立刻就是一犹豫,虽然他和黄经仇深似海,但是杀人的话,那可是要偿命的!   这个时候那位神仙好像看出了万成的犹豫,他轻声笑着说道:“现在仇人钢刀都在你眼前。我法门广大,却不救不争之人。”   “所以……杀也随你,放也随你!”   说着这位神仙淡淡地看了万成一眼,随即就转过身去。   而这时的万成,却突然看见了地上的那件血衣。不知道自己的媳妇在临死前,受过怎样的折磨和痛苦……   “啊!”此时万成头脑中“轰”的一声热血上涌,他狂吼一声,一把抓起地上的钢刀,饿狼一样扑了上去!   地上的黄经还在奋力挣扎,万成一刀下去,手上便传来了钢刀刺入对方腹部时那股轻微的阻力……这真是好快的一把刀!   短刀直没至柄,刀口里的鲜血喷到了万成的虎口上,一片滚烫。   随即拔刀在手,又是一刀!   心中的杀意和狂怒,无尽的悲伤和痛苦,对亲人的思念和回忆,手刃仇人的快意和狂喜,全都在这一刻百川归海一般交汇在万成的心里!   一刀、一刀、一刀!   万成就像着了魔一样,接连不断地捅下去,直到黄经的胸腹间被捅出了无数窟窿,直到他彻底气绝身亡!   万成手提着鲜血淋漓的短刀,站起身来走到那位年轻人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来。   随后他叩拜于地,大声说道:“神仙!您救我们兄弟一命!”   此时他那三位兄弟都吓傻了,他们大哥居然没有考虑后果,就这样一通刀子捅过去,把黄经给捅死了!   不过他们家里一向事事都听大哥的,此时他们也知道眼前这个白衣人,必定是神仙无疑。   于是他们也急忙跟着上前,在这位神仙的面前跪成了一排。   这时那位白衣青年,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四兄弟。他似乎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犹豫……万成四兄弟的心里就像打鼓一般,心里面“通通”直响!   没想到他们四兄弟居然真的遇到了神仙,而且转瞬间神仙就他帮他们报了仇。   这样的神人要是肯帮自己一把,他们就可以脱离苦海了啊!   “……好啊。”   听到神仙说出的这两个字,这四兄弟好像同时听到了自己心里响起了仙乐一般。他们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就是一连串响头“咚咚咚”地磕在了地上。   “去杀了黄老爷一家,”只听这位神仙说道:“他们一家罪孽深重,死有余辜,杀了他们之后,我就让你们四兄弟拜入我的门下。”   “还有,不要叫我神仙,我是天南神王……跟我来。”   这个神仙一边说着,一边就径直转身走去,四兄弟连忙跳起来,在后面紧紧跟随。   他们不敢说话也不敢问,只觉得这个天南神王的名号,好似带着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   ……   眼看着就要走进村子了,这时的老大万成终究还是不放心。他小声向着年轻人说道:“神王……黄家家丁护院可有不少人呢,咱们怎么杀?”   “不是我,是你们怎么杀。”神王闻言,冷冷地说道。   “我们?”万成听到这话顿时就愣了,不过他又想到了刚刚神王扔给他短刀那时的样子。   看来神王只是能给你提供机会而已,真正要做的事,还得他们自己动手!不过一想到黄家那二十来个家丁护院,万成就觉得一阵担忧。   “……神王?”万成知道,凭自己和身边的三个弟弟,怎么也杀不了那么多人。   他们只要向黄家动手,一定会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护院杀个干干净净,于是他磕磕巴巴地叫了神王一声。“是不是想问我,该怎么杀掉黄家那些人?”这时的神王走进了万家的院子,当他们穿过村落时,他一身雪白的素衣,已经引起了沿途那些村民的注意。   而神王却丝毫不以为意,当他走进万家院落之后,就在房门前站了下来。   见到万成四兄弟正在频频点头,就见神王淡淡地说道:“杀人还不容易?去找人来吃饭,越多越好。”   “吃饭?”万成一听之下又懵了,他都不知道怎么会得到这么个答案!真不愧是神仙,说的话跟凡人就是不同。   “吃饭也能杀人?”万成想了想问道:“吃什么?小人家里可什么也没有啊。”   神王压根就没搭理他,好像这个问题,简直愚蠢到家了一样。   随即万成一愣神的功夫,就见好几样东西“轰轰”的从外面,被丢进了自家的院子里……好家伙一头浑身漆黑,二百十来斤重的大猪!   这头肥猪的喉咙上还在咕嘟咕嘟的冒血,看来已经被宰杀了。而另外扔进来的还有一袋子白米,和几罐酱醋之类的调料,竟然还有几坛子酒!   除了猪肉百米这些不怕摔的,那些罐子之类的东西都扔在他们家柴火垛上……还真准!   “我的……天!”   这招天降肥猪,让万家四兄弟顿时就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可不知道,院子外面的庞宝强和张二狗,一会儿偷黄经一会儿偷肥猪,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找……找谁来吃饭啊?”万成又结结巴巴地问道。   “家里死了奶妈的那些人……把这些都吃掉!”   神王似乎不耐烦再和万成说些什么,一转身就进了他们家的屋子里。 第1845章 法门广大冤仇深、只渡强人、不渡无争   万成家忽然请客,这件事顿时就轰动了整个云门村。   被请到的人莫名其妙,他们都知道万成家里死了人,一般来说确实是要办丧事的。可是他们既没有钱过去随喜,万成家里人也没有钱请客呀!   不过万成他们四兄弟分别去通知各家各户的乡亲,却是早就编好了说辞。   他们说家里正好有个有钱的长辈过来走亲戚,给了他们钱买了不少酒食,这一下村民们立刻就信了。   之前那个穿着一尘不染白衣服的人,明显是外乡人,原来是万家的长辈啊!   于是被请到的人家全都去了万成家院子,大约有二十几户人家,无一例外都是家里有媳妇,被黄经害死的!   ……   不过他们还是没预料到,好家伙万成家里的酒席,这也太丰盛了吧!   猪下水飞快地做成菜肴端了上去,锅里浓油重酱做的大块炖肉也快出锅了。一揭锅盖,喷香的白米饭味道就弥漫了整个院子……就这饭食哪里是佃户吃的?   以他们平常过日子的水准,就算过年过节的时候,也未必有钱去买块豆腐吃……更是有人好多年没吃过肉了。   于是“咕噜咕噜”吞咽口水声,一直持续到饭菜端上来,然后众人就开始疯抢!   大块的猪肉咬到嘴里,这股肥美醇香真是让人飘飘欲仙,每嚼一下似乎都有无尽的美味在口腔里爆开。   甚至有些好多年没吃到过肉的老人,一边吃着还在一边流眼泪,而那些壮年汉子更是不分肥瘦,拼命地往嘴里夹肉!   一坛子一坛子的酒拿上来,顷刻就被众人争着开喝。院子里飘满了酒肉的香气,还有百十人吞咽咀嚼的声音……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肉管够!”这时的万家老大万成又端出了一木盆炖肉,他还放开喉咙向着大家喊了一声。   他心里可清楚,那个神仙说的是“都吃光”,可自己家厨房里还有半扇猪没动呢!   众人看到还有这么多肉,随即便是欢声雷动,院子里的气氛也越发热烈了起来。也就是万成家里有丧事,不然大家恐怕就会开始欢声笑语了。   而在这时候,蒸当大家吃得满嘴流油之时,终究还是有些老成的人暂时放下了筷子,向万成问起他们家来的那位亲戚,人在哪儿呢?   毕竟人家花钱请大伙来吃饭,还事先说明办丧事时不要大家随礼。那位长辈再怎么也该出来,让大伙跟人家道一声谢是不是?   一听到这话,万成就犯起了难……他心说这怎么可能?   那位神王面色冷峻,说话的时候也是毫不客气,要说请他出来接受大家的谢意……万成觉得自己都不敢开这个口!   他正在左右为难之间,却忽然听到自家屋子里传来哈哈一笑,紧接着就从里间屋里走出来两位,居然是俩个大汉!   这两个人万成从没见过,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进的自己家房子。不过当这俩人出来之后,随即就拍了拍万家兄弟的肩膀,然后拱起手来向院子里的众乡亲说道:   “乡亲们何须多礼?我是万成的大姨夫……我是二姨夫!”   这俩家伙真是占便宜不要命,庞宝强张二狗笑眯眯的跟大伙挥手致意,然后就让大家多吃多喝!看这这俩人笑容满面一团和气的样子,就算有人心里想着他们怎么不是那个身穿白衣服的俊美青年,这时候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了。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道谢,又回自己桌上吃肉去了,而那两位“姨父”也在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   这些桌椅板凳和锅碗瓢盆,都是从村子里那些穷佃户家中借来的,自然没什么精致的家具,能不散架子就不错了。   这两位一坐下,万成赶忙给人家上酒上肉……他可不知道这些酒肉,都是这两位姨夫给他弄来的。   等到庞宝强他们两个开始吃肉喝酒,随即也招呼万家四兄弟在自己这张桌子上坐下,把装着猪肉块的盆往他们面前推了推。   这四兄弟看见肉,也早就馋得不行了,不过他们刚刚杀了人心里有负担,之前却是没心情吃。   现在见到这二位面带笑意让自己吃饭,这四兄弟把心一横,反正杀头的事做都做了,当个饱死鬼怎么也比饿死鬼强!于是也各自捧起了饭碗。   就着喷香的白米饭,几大块肉下去,肚子里有了底,心里那种满足感顿时就冒了出来,他们吃过这么好的饭吗?绝对没有!   管够吃肉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可是从来没有过,简直就跟神仙一样!   此时的万成一边大嚼着猪肉,一边心中暗自想道:面前这两位姨父,若不是神仙临时变出来应付乡亲的,就是神仙身边的人!   说不定也是神仙啊,我得恭敬着点儿。   于是万成一边吃饭,一边小心翼翼地问起这两位姨夫到底是什么身份。   “哈哈!当初我也跟你一样,被逼得没了活路,就跟了神王。”这时的张二狗一边端起酒碗大喝,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可能有三百多年了吧……”   那时候估计还没有大明朝吧?万成听见这话,和自己的三位兄弟对了一下惊讶的眼神,心说这两位,果然是神仙!   随即就见张二狗接着说道:“别看现在我们两个都是半仙之体,上天入地之类的本事倒也来得,当年可跟你们四兄弟差不多,咱们都是一样苦哈哈的庄稼人。”   “哦?”一听见这话,万成心里就是一动,他随即又好奇地看向了张二狗。   “当年我穷得家徒四壁,地主却逼着我家交租子,”张二狗放下酒碗,叹了口气说道:“老爹被地主打死了,然后地主还要糟蹋我妹妹,我当时一个没忍住……”   “我一锄头就把地主打死了,本来我也要被地主的家丁打死,当时正好碰上了神王……”   ……   此时的万成他们兄弟四人听得聚精会神,这两位突然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神仙,居然出身也和自己一样!这让他们四兄弟的心里,霎时就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希望! 第1846章 屈缩如虫已半生、认命搏命、一念成神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侧耳倾听,恨不得把这位神仙的话,每一个字都牢牢记住。   “……神王不喜人间悲苦,他想要拯救众生,但只救那些愿意活下去的人。”   “……若是有人只肯稀里糊涂地活着,不愿反抗也不愿自救。神王说就算是把满天神佛都请下来,这样的人也救不活!”   “……要不是我当年奋起反抗,哪有今日?”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弱?”   突然听到了这个问题,万成立刻吃了一惊,随后他想了想,面带难色的低下头。   然后他就觉得有一条胳膊,用力搂住了自己的肩膀!   他一抬头,就见这位神仙向自己笑着说道:“你以为就你这样?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人人如此!”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直到你杀死第一个恶人为止。”   此时的张二狗就像一个不厌其烦的教书先生,在对一个小孩子谆谆教诲。他在万成的耳边轻声细语道:   “现在回想一下你刺第一刀的感觉……你的仇人黄经,是不是简直弱得可怜?”   “像他这样的人,也不过一刀就死了,你为什么不早些反抗,早点杀了他?还可以救下自己亲人的命?”   “世上所有的坏种,其实都是这种软蛋。其实真正难的是你下定决心,把刀子刺向他们胸膛的那一瞬,后面的事就是易如反掌!”   “我是看你们兄弟几个人不错,才提醒你们一句,神王就在你身后,你们觉得会输还是会赢?”   “在神王的神威之下,你们如果还是胆小如鼠,那就别怨命了,怨你自己窝囊!”   万家四兄弟在张二狗的这一番话之下,被说得脸色忽青忽白,可是在他们的眼中,却慢慢的有一股奇异的光芒透射出来。   ……是啊!他们简直弱得可怜!   此时的万家兄弟忍不住心中暗想:早知道这样,我们何苦这么多年被黄家欺压得死去活来?   正在这时,就听“咣”的一声!   他们家院子简陋的竹门被人一脚踢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娘,满脸都是皱纹,嗓音倒是洪亮,一对眼睛带着气急败坏的凶狠目光。一进来看到满桌子的酒肉,这婆娘顿时气得大喊了起来:“敢偷我们家猪吃!你们这些穷鬼真是不要命了!”   这个人亮开嗓门这一喊,顿时就把满院子的人吓得目瞪口呆!   ……   那么这帮人是谁呢?这是黄经的老婆带着一众家丁来了。   他们找到这来的原因也很简单,这个只有百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说实话也就是吃把瓜子儿就能转一圈的程度。   要说万成在自己家里大摆宴席,在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怎么可能瞒得住人?   所以村子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万家四兄弟请好多人喝酒吃肉。同时万家院子里飘出去的肉香,那真是谁经过谁都闻得到!   因此黄地主家立刻就产生了怀疑,那万家四兄弟穷得裤子都露屁股了,他们能请人喝酒吃肉?这事儿绝不可能!   另外就算他们有这个钱,也没地方买酒肉去啊?这云门村也就有个小油盐铺子,哪有这么多酒肉卖?   于是黄家赶紧检查自己的家里,果然一过数儿就发现,自家的一头大肥猪没了,库里的几坛子酒也没了!   这一下子案子就破了,那万家四兄弟吃的酒肉,不是在黄家偷去的又能是哪儿来的?   于是黄家的家丁告诉了这位地主婆,她又赶忙去通知自己那位当家的……结果她在宅子里来回转了好几圈,硬是没找着人!   本来那个黄老爷身上的毛病就不轻,黄婆子觉得现在说不定那个死鬼,正在哪家佃户家里糟蹋人家媳妇呢。   于是黄家地主婆也没在意,她带着几个家丁,果断就冲过来了!   等到一进院子看到满盆的大肉块,桌子上还摆着自己家的酒坛子……地主婆当时就火了!   她带着四个家丁把院门反锁,让这些人一个也出不去,随后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看着他们凶神恶煞一般,家丁手里的棍子挥舞得呼呼作响,把两边那些佃户全都吓得脸色青白,魂不附体!   “直接打死他们!给我家猪偿命!”黄婆子愤怒地喊着,没几步就来到了房檐下万家几兄弟那张桌子前。   她身边那些家丁也在往上冲,看来这万家四兄弟,马上就要死于非命!   ……   这时万家四兄弟的眉毛一皱,脸色同时都紧张了起来。   “这个赔你!”还没等那些家丁举起棍子,就见旁边好久都一声不吭的庞宝强,忽然从桌子下面拎起一个包裹,“咚”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这包裹看来有人头大小,听声音重量还不轻。   村子里这些人黄婆子都认识,所以她看到一个大大咧咧的陌生汉子拿出包裹赔给自己,随即也是一愣。   那包裹布料华贵,用的竟然是丝绸,里边包的东西显然也是极其贵重,黄婆子毫不犹豫,一把就将包裹抓了过来。   “要是不值钱……你给我等着!”黄婆子一边骂骂咧咧地打开包裹,一边还向庞宝强和张二狗的脸上看了一眼。   看这两位身上的衣裳并不值钱,怕是这包裹里,是什么骗人的东西吧?   眼看着包裹在黄婆子手里被一层层地打开……这时的万成就觉得自己桌子下面的膝盖,好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脑袋随即就是“嗡”的一声!   那是一把钢刀,刀柄上面还缠着鲜红的棉布。   坐在他旁边的张二狗笑了笑,他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的意味分明是在说:是等死还是反抗?你自己决定!   而这时的万成在短暂的惊慌之后,虽然心里还在狂跳,但不久前这位神仙跟自己说的话,却一句句从心头涌了出来。   ……不愿反抗不愿自救,这样的人就算是把满天神佛都请下来,也救不活你!   ……神王就在你身后,你们觉得会输,还是会赢?   ……你的仇人黄经,是不是弱得可怜?别怨命了,怨你自己窝囊!   就在这一刻万成终于伸出手,在桌子下,用力抓住了那把刀柄! 第1847章 一生蹉跎终觉醒、一腔悲愤、血海前行   突然间,“嗷”的一声惨叫!   打开包裹的黄婆子终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颗鲜血早已凝固的人头!   看那张狰狞的脸,竟然是她家老爷黄经!   而这时的万成已经站了起来,他举起了手里的钢刀……一刀!   鲜血飞溅,黄婆子的脖子被“咔嚓”一声砍断了大半边,此时她的人头正在以怪异的角度倒下去,可眼睛还在难以置信地看着万成。   ……早点杀了他们多好?在这一刻,万成的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要是他早些反抗,这时自己的孩子还活着,他的媳妇也还活着!   “杀!”   染满鲜血的钢刀再度扬起,一声怒吼从万成的喉咙里,猛地冲了出来!   ……   到万成猛然举刀冲向手持棍棒的家丁,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好好的吃着酒席,忽然间就砍死了一个人,这谁能受得了?   一时间院落里的乡亲惊呼着鸡飞狗跳,那四个家丁也是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只有万成的三个弟弟,毫不犹豫的向着家丁扑了过去!   黄婆子已死,之前黄经也死在他们兄弟的手上,现在他们已经不能回头了!   ……   眼看着万成斜肩带背的一刀,又砍倒一个,那三兄弟也冲了上去。   可是刚刚万成那一刀用力过猛,在砍进了一名家丁的肩膀之后,这把刀瞬间就卡在了那家伙的锁骨上,他一晃刀柄……没拔出来!   他的三个弟弟虽然勇猛强悍,但却赤手空拳,眼看着一名家丁被二弟扑倒在地,两人开始在地上扭打翻滚,而另外两名家丁却借机后撤了两步,抡起棍子就向着老三老四砸了过去!   他们的棍子都有一人那么长,又趁机拉开了距离,这下老三老四立刻就陷入了生死危机!   就在这一刹那间,只听见“嗖”的一声,眼前一道黑光闪过……庞宝强!   这家伙顺手从桌上抓起了两双筷子,抖手射了过去,一瞬间家丁的头脸上便是接连中招!   只听“噗噗”几声轻响,一名家丁左眼上穿进了一根竹筷,同时另一根筷子直接顺着他嘴里射了进去,深深插进了嗓子里。   而另一个更严重,一支竹筷直贯入喉!   他们的手上一滞,瞬间就被万家兄弟扑倒在地!   老大握着刀柄用力向后一抽,“唰”的一下抽出了刀,然后他上去左右开弓,两刀就把两个中了竹筷的家丁砍翻。   这之后他猛一回头,就见二弟手里拿着一片碎盘子,正骑在那个家丁的身上,“噗噗”的往他喉咙里戳!   那个家丁还在拼命地蹬腿,看他脖子上血肉模糊,显然已经性命不保了!   等这四个家丁不再挣扎,万家四兄弟也从地上纷纷爬了起来,周遭的院落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万家四兄弟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刚才他们身上虽没受伤,但是在翻滚争斗之间,却是每个人都溅了一身敌人的鲜血!   ……   “下一步,你们该干什么?”   就在这一刻,隔着他们家屋子的破窗户,里面传来了神王的声音。   “杀上黄家……杀绝了他们。”这一次万老大虽然满腔愤恨,但他说出的话却并没有大声嘶吼,而是带着一丝平静。   “他们比你们人多,”屋子里的神王又接着说道。   “那些人弱得很,”万老大随即咬着牙说道:“只要有拼命的胆气,他们啥也不是!”   “为什么要拼命?”神王的声音又淡淡地问道。   “黄家与我有血海深仇,我只恨没有早动手,白白让他害死我媳妇!”万老大说完这句话,双眼一下子红了!   “我为什么不替你把人杀了?”神王问出了第三个问题,而此刻的万老大也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   “神王法门宽大,却不救不争之人!”   ……   “说得好,”这时屋子里的神王满意地说了一句。   随即从那扇破窗子里,忽然射出一道白光!   只听一连串的“夺夺”作响,四支红缨白杆长枪劲射出来,钉在院落中的桌面上,犹自嗡嗡的震颤!   万成一看这四杆长枪,枪身笔杆般溜直光滑。枪尖锐利无匹,那雪亮的枪锋打磨得就如镜子一般,都能照出人影,在阳光下夺人双目!   “杀了黄家上下……给你条升仙之路。”   神王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像晨钟暮鼓一般,带着一股奇异的,让人信服的魔力!   ……   “走!”万成带着三个弟弟拔起长枪,转身就要奔着黄家冲去。   “等等!”这时候,在人群中忽然走出来一个人,他身上的衣裳同样破破烂烂,却是一个高瘦的汉子。   只见他走出来之后,随即就从地上捡起了一根家丁的棍棒。   这根棍子有核桃粗细,两端包着铁头,砸下去的力道极为沉重,这个汉子走到万家兄弟的面前,摸了摸棍子一端的包铁说道:   “我爹就是被这样的棍子打断了腿,伤重不治死的……后来我媳妇也死在黄家。”   “家里没人了……我早该拼命的!”   “好!”万成看见不远处的张二狗向他轻轻点头,于是他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在这之后……又是一个人,在人群中挺身而出!   ……   他们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吃过这么好,吃过这么饱,那种久违的感觉让人心潮翻涌。   喝下去的烈酒让他们的心跳渐渐澎湃,而万家兄弟的话,也让这些汉子们幡然醒悟!   黄家过着天天吃肉的日子,却还要抢走我们的媳妇和收成……原来他们竟是这么不禁打,简直一推就倒!   原来自己活得如此卑贱,而且这样的日子,也他妈算活着?   ……妈的拼了!   眨眼间就有十多个汉子站了出来,随后就是二十个……三十个!   他们拿起农具,拆了桌子腿,跟着万家兄弟默不作声地走出了院子,直奔黄家而去!   庞宝强从后面跟上,确保这些汉子不会被黄家的家丁打死。有他的暗器功夫在后面配合,就算黄家家丁的人数再多两倍也没用! 第1848章 一路杀伐乱如风、再向丹阳、解救众生   等他们所有人都走出去之后,站在院落当中的张二狗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来你让万家兄弟去找那些被害死媳妇的村民,是这个用意。”张二狗看着满院子狼藉的尸体和破碎的桌椅板凳。   “原来让他们吃猪肉,是为了让他们更加愤怒,小倩姑娘好深的心思。”   “还不仅仅如此,”这时屋子里的神王聂小倩说道:“从那件血衣开始,一直到我让你们提前把黄经抓来。”   “再到后来的天降酒肉,还有突然出现的你们俩和四支长枪,全都在向万家兄弟暗示一件事……我这位神王,无所不能。”   “你对万家兄弟说过的法门宽大,不救无争之人,还有让你在酒桌上和万家兄弟提起你编造的身世,再加上他们杀了黄婆子和家丁之后,我问的刚才那三个问题。”   “这些会在他们心里留下痕迹,他们以后做出的选择,都和之前的那些话有关。”   只听小倩在屋里说道:“恐惧……”   “一旦一个人战胜了恐惧,他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强大。而你能驾驭别人的恐惧时,你就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云浮山万鬼窟的武力并不高到离谱,但却在江湖上凶名昭著,就因为在鬼王下令冲锋时,所有人都必须拼命。”   “他们知道如果自己不够勇猛,死得不够坚决,那么即便他们在战后能活下来,他们受到的惩罚也会比死在敌人手里,更惨百倍。”   “我知道就算再勇猛的战士,他们心中也一样有恐惧。张大哥你曾经追随少爷打过江南大战,少爷当时是怎么消除你们心中恐惧的?”   “少爷知道我们害怕,他说他自己也一样害怕,”这时的张二狗长叹了一声说道:“当时他对我们说,可是有些事,比死还可怕!”   “我们的身后就是扬州城墙,那里有战士们的万千父老,有他们的老子亲娘!”   “所以城下一战六百对两万,我们想得死得壮烈,叛军想得却是娘们儿金银……所以我们赢了。”   “然后我们发现,只要你拼命冲过去,面对面迎战过来的最多也就一千人,而你只要杀死几个,对方就会崩溃的时候,敌军的人数就没意义了。”   “接着我们临敌渡河,横冲十五万叛军大阵……然后我们遇敌催敌,见阵破阵,直至无敌!”   张二狗说到这里,只觉得心潮难平,他抄起酒坛,“咕嘟”就是一大口!   ……   “少爷慈悲,”沉默了良久之后,小倩这才轻声说道:“他唤醒了人们心中的善良和正直,他才是做大事的人。”   “我不会这些,我只会些阴毒鬼域伎俩……不要再喝那些酒了,里面有让人心血沸腾的药,吃了就会有所向无敌的错觉。”   “卧槽?”张二狗闻言,抓狂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酒坛子。   怪不得刚才自己心潮如此澎湃,原来小倩姑娘所用的招数,还不仅仅是刚才说过的那些!   ……   此时的黄家大宅里,正是一片杀声震天!   万成四兄弟冲在面前,杀进了大门之后,只要见到身穿绫罗的人,他们上去就是一枪!   在他们身后跟着三十多名穷苦的汉子,这些人早已杀红了眼。   手里的锄头桌腿,逐渐换成了家丁的铁头木棍,每一个人的棍子上都带着脑浆和鲜血,他们就像疯魔一样,肆意宣泄着心中的愤怒和绝望!   除了身穿布衣的下人以外,黄家人和他们管事家丁,被万家兄弟率众从前门杀到后门,逐一放倒。   这一个个衣衫褴褛的疯汉子,心中早已不知理智为何物,他们就像一股铁流,所过之处到处都是狼藉的死尸!   高高的檐角上,庞宝强冷眼看着下面的一切,就像一尊俯视众生的神像。   ……   “仙尊!人都杀光了!”   万家兄弟手持染血的长枪,向着檐角上的庞宝强大声道。   此时他们身后的三十多汉子全都是衣衫染血,双目赤红!   “……现在我们该干什么?”   “吃他们的美食,喝他们的酒!”高高在上的庞宝强冷冷地说道:“享受你们仇敌所有的一切。”   “记住了,神王门下有三大天条。”   “不许淫辱女子,不许欺凌良善,不许私藏财物!”   此时一片狼藉的院子里,响起了庞宝强不容置疑的声音:   “丹阳镇官兵很快就到,只要杀了过来剿灭咱们的官军,丹阳镇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然后咱们去将丹阳恶人尽数诛杀,解救天下万万千千的穷苦乡亲!”   “龙华帝君在上……天南神王无敌!”   ……   这一刻,在广西一隅发生的这片小小争斗,还并没有引起各大势力的注意。   接到圣旨之后,沈渊似乎是认命了。他携家眷搬出了布政使衙门,然后就在广州的一处宅院里住了下来。   不是江南巡阅使吗?我就在家巡阅我家后花园了怎么的?沈渊借着这个难得的空闲,和工业部门研究铸币的事,完善商法,改进蒸汽机的应用性能。把自己培养出来的勘探煤矿铁矿的人员,派到韶关一带去寻找矿藏。   他和妻儿其乐融融地玩闹,和众位兄弟一起练武,当年的沈少爷似乎又回来了。   说到铸币,这对于商业上的促进作用可不是一点半点。   大明朝的主要流通货币一直是白银,可是这些银子一方面被人铸成齐齐整整的银锭。一方面又在花销的时候被剪得越来越碎,直到重新融铸。   所以在大明如果想做一个商人,第一件事就是要会分辨银子的成色。含量不同的银子和它所包含的不同的杂质,会让它的颜色有细微的变化。这使得分辨银子既是一门十分高深的学问,同时也是把人拒之门外的门槛。   所以像是后世银元一样的银币,就可以让大家非常轻松地交易,那么之前为什么朝廷没有这么做呢?其实就是技术不行。   这里边涉及到货币学的知识,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你做的银币银子含量很高,币值等同于银子的价值,那就势必会被剪得稀烂,被人当做碎银子来花。 第1849章 京师玉宇高几层、朝臣东林、扑咬不停   如果这枚银币的币值高于银子的价值,那就坏了,出品多少就会被人融化多少,当银子卖掉。   反过来说,如果银币的银子含量低于银子的价值呢?就比如说用八钱银子铸一个银币,你非说他值一两银子行不行?   哈哈……到时候用不了多久,私铸的假银币就会满天飞,其实就算不是银币,铜钱也一直会存在这样的问题。   而现在的沈渊却可以很轻松地解决这个问题,蒸汽机的成功让他可以用冲压的方法来制作银币。   这样制作精美的银币,仅凭古代工艺的铸造法是绝对难以仿制的,做出来也会被人看出一眼假。   在这之后银币通过简单的滚边,也就是边缘的那一圈齿,同样也可以让那些打算把银子挫下来一点儿卖钱,还不影响银币币值的家伙望而却步。   沈渊在打算铸造银币的时候,还需要把它按照面值大小分别做成几类,以方便使用的人随时找零。   最后……这件事还不能让朝廷知道。   因为私铸钱币罪同谋反,抓住是要杀头的,沈渊绝不可以授人口实。   因此新铸的银币上绝不能写“天元票号”或者是“广东发行”之类的字样,不过幸好在这个时代,外国已经有大量银币流入大明,沈渊铸币的时候只要假托别的国家名义就行。   此外这种新的银币还有另一个职能,就是它会成为沈渊将来发行纸币的过渡货币。   一万两银子的银票和一万两银子的银币,哪个更方便携带,自然是不言而喻。但是发行纸币的时候,让人毫无顾虑地接受纸币却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但对于沈渊来说,发行了银币之后,再发行纸币就并不困难了。   因为他只要能够把自己的银币和新发行的纸币挂钩,纸币的信用就可以飞快的建立起来。   当他向蓝姐姐交代这件事的时候,说实话即便蓝夫人现在已经是天下最大的财阀之一,在钱财流动方面的知识堪称权威,她还是被沈渊的知识储备再次震慑了一回。   广州刚刚招收的士兵随即被拉出军营,换了个地方继续训练……这一点对于那些刚刚参军入伍的年轻人来说,几乎不用考虑就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毕竟给朝廷当兵是什么样?用那些广东乡亲的话来说,衰的都不能再衰了……而沈渊麾下的队伍却是面目一新。   不但待遇好得不像话,而且这段时间的思想工作,也让这些年轻士兵的心里充满了自信和自尊。   在广州一带,新的布政使还没派过来,而下属的官员都是沈渊的朋友和族中兄弟,自然在处置政务上,还是绝对听从沈少爷的话。   至于江南一带的泉州和江宁两大市舶司,朝廷是一定会派出官员过来接任的,不过他们在江宁和泉州会有多大作为,那也是可想而知。   毕竟连老祖宗这样的人,都能控制住朝廷派来监控市舶司的官员,沈渊又有什么不能的?   现如今江南三大市舶司里,全都是沈渊的门生弟子在办公不说。而且老账被烧,新账在名义上还没建立起来,朝廷就是派来个神仙他也没办法。   这些官员讲理讲不过,玩硬的那就更是开玩笑了。所以沈渊实际上权力一点没下滑,只不过表面上暂时停止了扩张而已。   可是这一切,朝廷里的君臣却并不清楚。   ……   大明京师,沈渊接旨之后,万历算是去了一块心病,之前沈渊带给他的压迫感也随即消失了。   那个沈渊去往广州一年,就给这位皇帝收回了江南三大市舶司,将来的国用也可以宽裕一些,这让万历也觉得自己下了一招妙棋。   至于那个沈渊……就让他在江南受受挫折也好!万历这些日子以来每每想到沈渊,他就在心中暗自盘算:这小子有能力,有狠劲,就是太年轻太楞。当上了封疆大吏之后,就开始不把皇帝看在眼里,所以他是一把双锋之剑。   现在把沈渊按住不让他冒头,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先磨他个十几二十年再说吧!   等到将来他这位皇帝还想对付什么人,却束手无策的时候,到那时沈渊的性子也就该被磨平了。自己启用他这个罪臣之后,这小子还不立马感激涕零?   说不定将来还有用到他的一天……可现在一定得把他先踩下去!   万历但心里其实很清楚,那些朝臣绝对不会让沈渊舒舒服服的在广州待着,哪怕是个有名无实的江南巡阅使也不行!   他们一定会继续参奏沈渊,无数双大脚会拼命往沈渊的头上踩,针对沈渊的风暴很快就会愈演愈烈。   自己只要把控好处罚的程度,留他一条命就行了……其实就算不留,那也没什么关系。   ……   就像万历预料的那样,很快针对沈渊的第二波攻击就到了。   在朝臣的煽动和支持下,被沈渊处置掉的那些贪官的家族势力,纷纷在地方上开始发难。而正在逐渐兴起的东林党人,也在对这件事推波助澜。   此时的东林书院已经设立了整整六年,几位文坛宗师讲学的同时也不断议政,影响力正在慢慢扩大之中。   他们在政治上有很大的抱负,每年一两次的大会、每月一次的小会都在针砭时弊,对朝廷的做法指摘错误,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些人都是做学问的,自然以刚正不阿作为自己的行事准则,他们针对的不是权臣就是阉党,打击的不是外戚就是贪官,声望也在逐渐扩大。   说实话这些人的言论很有迷惑性,但是熟读历史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一群什么人……在他们背后,其实是江南一带巨大的经济势力推动下,新兴起来的一批商人官员势力。   因此他们需要话语权,不想自己成为被宰割的肥猪,同时他们的眼界和能力,还有操守和品德都很成问题!   到后来东林党党同伐异,谁不是我这一伙的谁就是奸臣,只要是我的人,就连放屁都是对的!   他们对任何财政和政治上的改革,都当作异端来打击,这是一群公认的既无远见、也无才能的家伙。   把大明江山搞得一片稀烂的正是这伙人,后来投靠女真的也是这伙人……所谓清流,不过如此!   而现在正因为沈渊在江南的商业整顿,使得他们的特权身份和垄断地位受到了威胁,甚至有很多不法商人,已经死在了沈渊的手下。   所以他们这些东林党人就打着“与民争利”的大旗,鼓噪着向沈渊,发起了攻击! 第1850章 谁家隐隐丝竹声、血海潮涌、轻歌满庭   这些东林党一方面在朝廷中崭露头角,一方面又在江南树大根深,因此消息灵便行动迅速,在反对沈渊这件事上也成了急先锋。   如今的朝堂上,就数他们上蹿下跳蹦得欢,而江南一带的富绅地主也在“倒沈”这件事上积极异常。   ……   此时就在广西丹阳镇,正有一波人在密谋商讨对付沈渊的事。   黄家园林里一过晌午就是大排宴席,黄老爷带着几位家中的兄弟,正在和本地名士欢聚一堂,吃酒听戏。   在台上唱戏的是丹阳镇本地的艺人,名叫双保,生得一张巧嘴,就见他在台上唱念做打,嗓音如穿云裂石一般。   “冬走山路夏行船,人心难测在中间,江南灵秀无双地,来了个贼子名叫沈渊……”   这家伙倒会讨巧!黄老爷听了一笑,知道双保这小子是投其所好,故意唱这个让老爷们高兴的,他笑了笑让下人看赏。   一串铜钱扔到台上去,双保拱手谢赏,之后果然唱得越发起劲了。   ……   “县里十几个说书的,每天最少两场都是说沈渊的书。”这时在黄老爷的身边,一位中年文士笑道:“小侄写的本子还不错,只可惜……”   “只可惜太过香艳,有辱斯文不好署名,倒是耽误了黄疏兄扬名天下了。”这时旁边的人接了一句,顿时说得满座哄堂大笑。   那位黄疏兄,其实是黄老爷的一位亲属,县里那些说书的都是由他负责联络,说的段子也是他写的。   这小子看来倒是真有这方面的才能,把那些黄段子写得活灵活现,弄得他这些族中兄弟一提起这件事来,都忍不住开口笑话他。   “还不是为了对付沈渊那个奸贼?”这时的黄疏被众人笑话了一番,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气哼哼地辩解了一句。   “别听他们开玩笑,这是正事!”黄老爷见孩子们闹得不像话,随即安慰了黄疏一句。   在这之后他们把说书卖唱的唱词、印发的小书,还有各种散布消息的大事小情全都安排周全,商量妥当,黄老爷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一边看着戏台,一边冷冷地说道:“我儿惨死在沈渊手上,此仇不共戴天!”   “昨日京师里已经来了传闻,说是对付沈渊的忠臣义士正越来越多。可惜我黄家根基都在广西,离那广州府路途遥远,也只能做些煽风点火的勾当……可恨呐!”   见到黄老爷如此咬牙切齿的表情,这时黄疏想了想,凑过去在黄老爷耳边说道:“伯父倒是无须烦恼,孩儿这边正在构思一部大书。”   “这次可不同于以前那些小打小闹的唱本儿,我这回写一个流传千古的!”   “他让咱难过一时,咱让他遗臭万年!这沈渊必留一个千载骂名,您就瞧好吧!”   “那就好!”这时的黄老爷满意地看了看自己这位侄子,不管他有没有这份才华,好歹心意是在的。   只要江南的读书人和商人官员上下齐心,一起跟沈渊对着干,还怕他不身败名裂?呵呵呵……   正在黄老爷心满意足,抚着胡子暗笑之际,忽然就见园子里角门那边急匆匆地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正是黄家的家丁头目黄胜,就见他弯下腰皱着眉说道:“城门那边出事了……”   “嗯?”黄老爷顿时就是一愣,心说城门出事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家又不是管城门的!   黄胜又接着说道:“早上有五十官军从镇里出发,去云门村那边剿匪来着……听说那边有老爷的一个亲戚黄经,家里被穷棒子给抢了,黄经也是下落不明。”   “嗯,我知道,这些官军是我让镇里派去的。”黄老爷见到黄胜说得七拐八拐也说不到正题,一时间有些不耐烦。   “那些兵早上出去,这不中午时分就回来了,就剩下二十来个人!”黄胜压低了声音说道:“看来是败了。”   “有这种事?”黄老爷一皱眉道:“那可是五十多名官军!就凭云门村那几个穷棒子?”   “胜哥!”就在他们俩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忽然从院子外又跑进来一个人,一看衣服就知道是黄家的家丁。   只见那个家丁满脸惊慌,一上来都来不及向老爷行礼,就抓住黄胜的胳膊说道:“败回来那些官军都是假的,就一个军头是真的,他被贼人挟持了!”   “这些假官军一进城门就开始大杀大砍,看来真是贼人假冒的,他们现在已经进城了!”   “啊?贼人进城了?”听家丁这么一说,黄老爷的脸色就变了!   他突然站了起来,听到戏台上还吱吱呀呀唱得心烦,黄老爷一怒抄起桌上的茶壶,一家伙摔在了戏台上。   那唱戏的双保顿时就没了动静,大家也都惊讶的向着黄老爷这边看,只见黄老爷大声说道:   “集合家丁准备兵刃,收拾细软,把院子先把守起来!”   “你!去探探进城那些贼人的动向,”黄老爷一指刚才报信的家丁,又转头向着黄胜说道:“带人把园子的门都关上!”   “是!”这些人一看见黄老爷脸上青筋都蹦起来了,就知道事态紧急,连忙拔腿就跑!   ……   他们有的跑到自己家里,让媳妇收拾金银细软,准备见势不妙的时候往外跑。有的一边狂奔一边琢磨,黄家大院到底能不能守住。   家丁头目黄胜安排四下里关门……他们黄家当初修园子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一点。家中的园林占地宽大,前后左右好多扇门,这也没法守啊!家里总共才七八十个家丁!   就在他们帮忙收拾好东西,随后在家中的大院子里集合在一块之后,黄胜也终于带人把所有的门全都关严把守住了。   百十来位黄家的人都在家主的院子里集合,一时之间鲜艳异常颜色各异的包袱皮儿,背在这些人身上,就像院子里爬满了瓢虫一样,看得人直发晕……   听到女眷传来了哭哭啼啼的声音,还有人抱着古琴香炉什么的,黄老爷就是心中暗怒。   ……这帮没用的官军!连几个穷棒子都打不过,现在连城门都失守了! 第1851章 神王东君沈郎封、要啥有啥、百战百胜   ……不对啊!这种诈开城门的手法,好像那些贼人会点兵法啊!   黄老爷在院子里等着打探消息的家丁回来,越等越心慌,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他差不多就问了六七遍:“刚才那个打探消息的回来没有?”   “还没回来?没用的东西!黄胜!再派个人去查探!”   “不用了!回来了!”这时院子大门那边有人答了一句。   随即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人扔了进来!   ……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以前,那时丹阳镇的官军才刚刚出发走出城门。   这些官军一路走来,可谓是兴致勃勃,因为今天的差事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件肥差。   因为云门村那么大点的小地方,即便是出了什么贼寇,也不过是耗子尾巴上生疮……没多大脓水儿。对于官军来说,还不过是上去一顿弓箭就解决了?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兴致高涨,就是因为只要有贼,那就必然有贼赃!所以这次打仗,想必每人或多或少都能赚上点儿。   在此之后,云门村的乡绅土地主还得好好招待他们几天,要是那些贼人手里有抢来的娘们儿,那就更舒服了!   所以一个军头带着五十个官兵,一出发就是眉飞色舞……结果还没到云门村,就莫名其妙的中了埋伏!   广西这一带山高林密,路远坑深,走在山路上,容易被设伏的地方真是不计其数,另外这些官兵也压根儿没什么防备。   这次他们就在密林里被一顿竹箭射得七零八落,随后这些官兵发现,事情麻烦了!   那个军头带队往前冲,结果迎面中了一镖,直接穿过额头直贯入脑,吓得那些官兵嗷嗷大叫的往回跑。   然后他们又想要后撤回丹阳镇,结果后面的竹林间狭窄的山道上出现了一个大汉,手持虎头钩,上来就砍断了三四根枪杆,把好几个官兵撂在了道上。   这下他们前后都走不了,剩下的二三十人只好趴在路边的坑里,离奇的是那些贼寇竟然也不着急上来攻击。   总得有超过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一支竹箭呼啸着飞来,射死一个探头探脑的官兵……就这么熬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这些官兵发现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少。   于是就有人大喊着要投降,随即密林里就传出来了贼人的喊声,让他们扔下兵器,脱光衣服走出来。   等到这些家伙老老实实脱得光不出溜,举起双手走出来的时候,当他们看到山道上那些被射死的同伴,把他们悔恨得直咬牙!   原来那些箭全都是箭竹削成的,连个箭头都没有,就是竹子削了个尖儿!   怪只怪这些官兵太过狂妄,低估了山上的匪徒。明明丹阳镇里有配发的铠甲,他们却因为嫌铁甲沉重,一件都没穿出来!   要是他们真的穿上盔甲,这些官兵也不至于被这么简陋的兵器给射死了,你说他们能不后悔?   随即这些被俘的官兵,终于看到了那些打败他们的匪徒……好家伙,这就是一帮穷苦的庄稼汉啊!   他们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手里的兵器也是千奇百怪,就连粪叉子都有!就让这帮人把自己打败了?这也太冤了吧?   不过这支反贼部队,从现在开始倒是变得装备精良了,五十多名官军的兵器都在呢!   ……   这次作战是小倩布置好了战术,庞宝强和张二狗带着队伍打的。   他们在云门村打掉了黄家之后,用张二狗从沈少爷那里学来的军事术语说……足足修整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他们把黄家养的大肥猪杀了好几头,天天白米饭大肥肉的滋补身体,让这些汉子的体力立刻就提升了不少。   在这之后他们还从云门村大肆招收兵员,使得人数扩大到了五十人。   要知道整个云门村才一百多户人家,所以这个参军比例已经相当高了,这也是当初黄经打得基础好。   云门村满村都是黄家的佃户,失去了劳动能力的老人更连活命都难,所以很多家里都是光棍一根……像是万家就是四根。   所以这些汉子在喝了药酒,杀了黄家全家之后,就再没有退路了……同时这种陷入绝望的人,也更容易受到教义的蛊惑。   因此队伍扩张得很顺利,并且他们今天还主动出击,设伏击败了这支官军,取得了大批装备。   在这之后,神王聂小倩开始带着这支队伍向丹阳镇进发。   ……   原本她还在心里暗自琢磨着该如何攻下丹阳镇。因为镇子是一座城,要是他们成群结伙地冲过去,没等冲到面前就会被守军发现,人家城门就关上了!   正当聂小倩一边行军一边动脑筋的时候,就在丹阳镇附近,忽然有三个人找到了这支队伍。   小倩一看见这些熟悉的面孔就眨了眨眼睛,然后抬头望天,好像有点想不通。   她一看就知道,这是沈少爷派给她的援军……可是他们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呢?   ……   这三个人一起向聂小倩行礼报告,这次沈渊派给小倩的,还真是一支精兵强将。   第一名范白猿,就是那个跟随沈渊在江南平叛的小战士,后来在石梅村万鬼战沈郎之前,负伤的那位。   如今范白猿身体已经痊愈,沈渊让他过来帮助小倩,是因为他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   毕竟是当年追随沈渊一起作战的老兄弟,说到行军打仗,小范可是专业人士。用后世的话说叫职业军人,再怎么也比庞宝强他们这些人强。   然后第二个同样是个英挺帅气的小伙子,名叫郭学文……他就是帮助朱常津夺取月港市舶司的那位天渊阁密谍,这次来是给聂小倩担任情报主管的。   小倩也曾经跟随小七爷一起,同郭学文在月港抓捕大首领来着……当时没抓着,因此她也认识这位郭兄。   所以她一看郭学文就知道,沈少爷这是对她这支队伍,给予了情报上的极大支持。   郭学文原本就是密谍出身,更何况他还可以联络上各地天渊阁的情报组织。也就是说小倩无论带兵走到哪里,都可以随时了解当地的情况。   至于第三位就有意思了,小倩对她更熟悉……居然是小夏姑娘! 第1852章 言出法随神王令、斩草除根、一刀扫平   小夏姑娘原名叫丁亦夏,原本一直是沈少爷家里的餐饮主管。这次沈少爷派她来,据说是帮助小倩管后勤的。   小夏姑娘原本就极其聪慧,还在沈渊身边磨练了将近一年,想必对于管理也很在行。聂小倩知道,这就是沈渊派给她的大管家了。   简单来说现在这支起义军里,范白猿负责百战百胜,郭学文负责知己知彼,小夏姑娘负责要啥有啥……小倩负责指哪打哪儿!   至于宝强和二狗,除了是战将之外,还要用武力保证主要干部的安全。   ……   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小倩和这几个人见过面之后,头一件事就问范白猿,丹阳镇该怎么攻打才好?   范白猿一看见小倩姑娘的手下,就知道了她之前的这场仗打得不错。毕竟五十名农民军对五十名官兵,他们这边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就来了场大获全胜。   一问作战的经过,范白猿也是连连点头。   原来小倩姑娘为了避免这支队伍士气受挫,想办法不让他们和官兵的第一场战斗就产生伤亡,所以她也做了精心的布置。   首先就是他们设下了埋伏,并且小倩使用了竹箭这样的远程攻击手段,甚至很耐心的一个一个磨死官军,直到最后也没让整支队伍向前冲锋。   范白猿暗自佩服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就向小倩说起了丹阳镇的作战计划。   简单来说,这个计划就是让一部分农民军战士穿上官军的衣服,然后押着一个老军头儿化妆进城。   这些守城的官军一看到是自己人回来了,想必不会关闭城门,等到他们进了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于是范白猿带着三十名精选出来的战士,穿上官军的衣服假作败兵进了丹阳镇……一进城门,他们就开始放手砍杀守门的官军!   丹阳这个小镇子也没有多少官兵,之前还被人消灭在城外五十个,所以守城的只剩下了二三十人。   因此进了城门,他们这一动手,仅仅靠着他和张二狗庞宝强,就消灭了半数的官军。   剩下的那些官军被万家兄弟这些战士砍杀一空,然后范白猿就指挥战士接管南北城门,整个丹阳镇就这样落在了农民军的手里。   在这之后他们先是突袭军营,将里面为数不多的两三个老弱残兵杀掉,把库房打开,将那些官军不愿意穿的盔甲穿戴在身上。   这下农民军手上有刀枪弓箭,身上有铁盔铁甲,倒是真的有一支军队的样子了!   然后在郭学文的帮助下,他们开始在城内清剿那些富户官员。   ……   这镇子原本就没多大,也就相当于一座县城的四分之一。连城门都只有两个,一共才多大地方?所以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黄老爷家的院子。   可巧的是黄老爷正在摆酒,里面的宾客有一个算一个,差不多都是起义军要抓的人,这位黄老爷提前都给集合好了!   于是这边起义军包围黄宅,把里面跑出来想要回家的富户一网打尽,这边小倩则是带着人,冲进了黄家的院子。   正好有个黄家的家丁想要回去报信儿,被庞宝强一镖射倒,顺手就割了脑袋。   然后当他们走进院子时,听到黄老爷说,还要往外边派家丁打探情况。庞宝强笑嘻嘻的一甩手,就把这颗脑袋给扔了进去!   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小倩带人进去的时候,就见黄家上下全都吓得小脸煞白,一个个都跟鸡崽子似的直哆嗦!   ……   郭学文在外面,把那些说书的先生、卖书的书铺老板抓过来几个一问,就写出了一份名单。   等到黄家院子的外围被肃清,全家人都被赶在一个大院子中间时,郭学文不动声色的把一份名单递给了小倩。   如今的小倩姑娘还是一身素衣,俨然是一位浊世翩翩佳公子。她看了一眼名单,就见上面一排名字十好几个,下面全都写着相应的罪名。   “照方抓药?”庞宝强也在旁边看着,他知道名单上的人现在都在院子里,于是向着小倩问,是不是一个个照着名单抓起来处置。   “太麻烦了……连窝端!”小倩的回答,立刻就让宝强一愣!   ……   他在沈少爷手下,什么时候干过这种杀人全家的勾当?   就在庞宝强犹豫的时候,只见小倩淡淡地说道:“不杀干什么?留着黄家后人,给少爷解闷儿啊?”   “别忘了咱们是反贼,是邪教,是一群妖魔!”   “凡是和少爷作对的,一律斩草除根。谁挡在太平盛世的前头,谁就给我彻底消失……皇天后土在上,自今日始,龙华军一干杀孽,都是我一个人的!”   “别!聂姑娘你说得对!”此时的庞宝强暗自一缩脖子,他现在才知道这姑娘有多狠!   看来她所过之处,那些编排少爷清誉,诋毁少爷名声,暗地里跟沈渊作对的家伙,她这是要连根儿给铲了啊!   居然这姑娘还发了个誓,说这事儿是她自己做下的,与旁人无关,好一个敢做敢为的鬼王聂小倩!   不……现在升级了,是神王聂小倩!“天南神王有令!”这时的庞宝强一回身,指着黄老爷和那些富商地主,对麾下的兄弟们大声说道:   “这些鱼肉百姓之辈,荼毒乡亲之人,统统杀掉,一个不留!”   随着他一声令下,万家兄弟他们这些人,立刻挺起了手中的长枪!   ……   在出战之前他们就知道,丹江镇这位黄家大老爷,其实就是云门村黄经的后台。对于这些姓黄的,他们一个个恨得牙根儿都痒痒!   更何况起事之初,他们已经杀了云门村一大家子姓黄的,个个都是手染鲜血,他们还在乎这个?   于是起义军的战士们随即挺起长枪,上去便是一枪一个、两枪一双,把黄家院子里的百十个人从头到尾逐一捅死。   十几把长枪血浪一般翻涌,每一次刺击便有成片的人倒在血泊之中。   当那位黄疏胸口中枪,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倒在地上时,他还没意识到。正是自己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让他丢了性命!   而这时的黄老爷,则是奋力的大声叫喊着。他的兄弟子侄就这样成片的被人残杀,这位黄老爷看得眼睛都红了!   直到黄老爷本人也捂着胸口,喷涌着鲜血倒在地上。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的舞台上,又传来了一阵高亢嘹亮的歌唱声……   “冬走山路夏行船,人心难测在中间,江南灵秀无双地,神王出世……震天南!” 第1853章 星火转瞬成野火、渐起烈血、渐成疯魔   好个双保,不愧是个走江湖的,还是他机灵。   这家伙听见庞宝强所说的“天南神王”四个字,连忙把歌词一改,连唱带跳地拍起了马屁!   此时双保一边唱,冷汗还一边顺着他的鬓角“唰唰”的往下流。   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这条命?妈的我一个唱戏的招谁惹谁了?想到这里,双保在心中恐惧的驱使下,唱得倒是越发来劲儿了!   ……   三天之后,起义军攻破融县!   在融县县城里,起义军再次扩充队伍,人数到达了三百。之后这些起义军战士就在范白猿的指导下,开始在融县练兵。   这些新招来的战士都是饱受欺凌的农家子弟,身负血仇的底层之人。范白猿带着他们白天习练武器战阵,晚上做思想工作,把日子安排得满满当当。   整支队伍都是由年轻人组成,最小的甚至只有十六岁。这些人对于帮他们报了仇的龙华教主天南神王,有着天然的崇拜。   此外身处在队伍之中,这种所向无敌的强大感觉,也让这些人沉醉不已。   每天大鱼大肉好吃好喝,打熬力气学习招式,在一次次的讲习中,他们心中深深埋藏的仇恨又被一次次的回忆加深,让这些战士以飞快的速度形成了一个整体!   起义军封锁了县城,许进不许出,郭学文派出情报员顺着融江直下柳州府,在柳州府衙和官军兵营附近设置秘密监控哨,府城里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而那位小夏姑娘则是找来了大量的工匠,给起义军战士改造盔甲军服。   她还记得沈少爷曾经跟她说起过,西洋有个恶魔曾经说过一句话:想要更多的年轻人加入军队,只要一身帅到极致的军装就行!   所以小夏姑娘可是用上了全部的心思,她重新设计,用厚重的黑色布料制作了起义军军服。   当然这军服的式样还是上下两截的短衣,和沈渊战士的军装很相似,不过花费却是截然不同。   小夏让融县最好的裁缝一个个的给战士们量体裁衣,让每一件军装都尽量贴合凸显战士们身上的线条,同时用锃亮小牛皮制作皮带装具,用黑色的皮革制作军靴。   靴子的式样是从小贝的英格兰皇家侍卫军靴那里学来的,经过小夏的重新设计,变得更加轻便,适合广西一带的山地作战。   另外被小夏改装过后的铠甲,也一改之前大明制式铠甲的臃肿,变得极其合身,而且看起来威风之极!   为了达到震撼人心的视觉效果,小夏姑娘甚至不惜来回修改,成品的效果自然是极其惊人。   以至于这些起义军战士无论是穿上军装还是铠甲,都会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感觉上比原先萎萎缩缩的农家子弟,都能高上半个头!   这些军装盔甲轻便合身,造型威猛,当这样一队队的战士从街上走过,无论是战士本人还是旁观的百姓,都觉得这是一群魔神降世……这就是小夏姑娘的用意,她真的做到了!   原本起义军不许私藏财物,每十天战士们会发放一次津贴,可是他们缴获金银的数量却是极其惊人。所以小夏姑娘在这上面花起钱来,真是一点不心疼。   反正都是那些地主的银子,而且一共才三百人而已,这些战士的军装甲胄再贵,又能用得了多少钱?   此外起义军手里缴获的那些官军的武器,和农民使用的锄头相比自然是十分精良,但在范白猿看来却有很多不合格的地方。因为他们练兵的强度非常大,武器的损坏也异常严重,所以小夏姑娘已经召集了高手匠人,在给起义军打造新的一批武装了。   ……   一个县城陷落这种事,再怎么保密也是没用的,所谓封锁消息,也只是延缓被官军知道的时间而已。   于是在十多天之后,融县陷落的消息,终于还是被柳州府证实了。   他们立刻决定出兵剿灭叛匪,收回融县,可是对那些官兵而言,想要发兵攻打融县却并不那么容易。   一想就知道,能攻克县城的一伙悍匪想必是人数少不了,战斗力也很可观。所以官兵去少了是没用的,最起码也得大几百人才够。   而且这些悍匪也并不像占山为王的一般贼寇,官军一到就立刻鸟兽而散,想必是要血战一番的,因此柳州这边就算是加紧准备,可是急切之间却还是难以出兵。   士卒和军将要发下积欠的饷银,要多少给点安家费,还要补充那些朽烂锈蚀的兵器盔甲。   从柳州府去融县只有一条水路,可却是逆流而上,所以还要预备大量的船只和纤夫……此外融县那边的情形到底是怎么样,真是只有天知道!   府里也曾经派过几波细作到那边查看情况,可是却连城门都进不去,在融县外围打探到的敌情也是天上一脚地上一脚,让人无所适从。   反正这些细作回来报告情况,有的说那里边有几千悍匪,有的却说只有七八百人,总之说了跟没说一样。   就在这样困难的情况下,把个柳州知府急得火烧火燎。以他做官的经验来判断,如果他收回了融县之后,发现本地的县令没事儿,那还好说。   到时候他写到京师去的奏章只管说,有一小股匪徒冲进县城,抢掠了一阵被他打跑了也就是了。   可要是融县县令都被弄死了,那这件事的性质就从山贼变成了造反。他这个地方官也有守土不力的责任,那样就麻烦大了!   所以在府台大人拼命的催促张罗之下,这支剿匪的官军终于在融县失陷二十二天后,动员了一千人马,从柳州码头上船出发,向着融县出征。   ……   眼看着五十里不到的水路,官军的船被纤夫拉着两天才走了一半。等到第三天中午的时候,在他们面前出现了融江和武阳江汇合的三叉河口。   带领官军的军将看见这三岔河口渐渐的从他眼前经过,他还在心里暗自算计着时间。 第1854章 化作铁军沿江起、攻城掠地、扫遍尘泥   照这样的速度,差不多明天晚上能赶到融县附近,在这之后官军下船休整一夜,后天早上就可以对融县发起进攻。   “有几千人的反贼?扯淡!”这位军将想了想之后,也觉得心中暗自好笑。   就融县那么大地方,养得了几千人?真要有那么多反贼,就算自己不去剿匪,再过上一段日子也能活活饿死他们!   ……   可是这位军将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带领着一千官兵越过这段河道之后。   从三岔江口的另一边,武阳江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支船队!   这支船队顺江而下,速度飞快,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通过了三岔江口,直扑下游的柳州而去。   原来是小倩他们得知了官军出发的消息,从融县顺江而下,然后在这里拐进了武阳江岔口,把逆流而上剿匪的官军船队,神不知鬼不觉的闪身让了过去!   等到他们再度顺江出发,按照时间计算,小倩他们赶到柳州码头上岸时,应该是不到午夜。   他们的目标正是被抽调了所有精锐官军,完全不设防的柳州府!   可是此时的柳州府,却像一个沉睡中的少女一般毫无知觉。   ……   起义军一共带来了十条船,除了运送三百起义军战士之外,还有专门运送粮草辎重的货船和主要将领的座船。   郭学文在吃完晚饭之后就想睡一觉,眼看着距离到达柳州还有半天的时间,过了今晚可能就要彻夜鏖战了。   这位小郭同学身为一名情报员,也在沈少爷指导下接收过战阵和武艺训练。另外他们这支队伍里能带兵打仗的人不多,基层将领更是一个没有。   那些农民军虽然勇猛,但是缺了将领带队,他们还是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所以小郭虽说是情报人员,但他也做好了战事紧急时,顶上去的心理准备。   这时却有人过来传令,说是神王有请。   看来是情报上的事……小郭想都没想,就去了神王的舱房。   然后……他突然就被偷袭了!   ……   小郭同学武艺不错,可是跟神王小倩相比还是差了很多,他刚进了舱门就一招被制,然后小倩同学就骑在他身上开始忙活……   “神、神神……”当小郭发现这调调儿不对,正想要问清楚,却觉得口干舌燥。这个伶牙俐齿的家伙,现在说话居然结巴起来了。   “神你大爷,”小倩扇了一巴掌让他闭嘴,然后继续开包装……   “为、为为啥啊?”小郭平日里的气势一向是平淡自若,天生带有几分不滞于物,不乱于心的洒脱,可今天却一下就露馅了。   他明显是头一回上阵接敌,遇到这般强势凶悍的对手,顿时便是枪法大乱。   而小倩却气哼哼地说道:“这队人里不知道内情的把我当神王,知道内情的各个都是有主儿的干粮!”   “你说我不找你找谁?哎呦?行啊你!看脸儿还真看不出来!”说到半道上,终于把包装拆开的小倩姐,还眉飞色舞地夸了郭同学一句。   “这不好姐姐……”小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倩胡乱挂挡……这个词儿还是他在广州参观蒸汽机工厂时,跟沈少爷学的。   “你这抓着谁是谁可行?兄弟们之间因为这个,弄出矛盾来咋办?”   “那我这阵子,就抓你一个人行了吧?”小倩说着闭上眼,一边慢慢伸长了天鹅一般的颈子,一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身体不错,就是话密了点……再废话我可抽你了啊!”   小倩不容分说,小郭难以抗拒,大战之前大家的心情都有点紧张,这种事在所难免……在所难免!   ……   “嘶!”   宝强哥看着两岸青山如飞一般掠过,站在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大战降至,云雨欲来,就是这个味道!   他呼吸着船头清冷的江风,战意澎湃地说道:“这一战胜利之后,义军大势可成!拼了!”   ……   万历三十八年十一月廿一。   龙华会起义军攻克柳州府,广西震动!   随即起义军在柳州府修整十五日,扩军至一千人,编为“绝生、赴死、常悲、离难、不回”五营,之后威震天下的龙华军“老五营”至此形成规模。   ……   腊月初四,起义军顺江而下,一日克象州,三日破武宣,七日攻破浔州府!   截止到十二月底,起义军顺浔江而下,攻破梧州府,至此广西终于被搅得一片大乱!   ……   这支起义军沿江而行,所过之处攻城略地就像是捅窗户纸一般。他们几乎绕着重兵把守的桂林府跑了半圈儿,吓得桂林的布政使和都司大人魂飞魄散!   在起义军沿途攻占的州府各县,所有贪赃枉法的贪官污吏、为富不仁的地主富商、欺压百姓的恶霸民贼,全都被义军杀得一干二净。   当然所有曾经参与过诋毁诬蔑、攻击沈渊的势力,也就此全部被他们一扫而空!   这支队伍和平常的农民起义军截然不同,他们既不眷恋州府大城的繁华,也没有疯狂地扩张兵力实力。他们每过一地从不据守,打下的地盘说放弃就放弃,简直是毫不犹豫。   他们没有动辄就汇聚兵力几万十几万,而是始终保持着一千余人的精兵。可是这些起义军虽然人数不多,仗却是越打越猛!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经历的连番血站,实力和经验、装备和素质,都在飞一般的增强。   他们军纪严明,不取百姓分毫财物,也从不到民间去打家劫舍,而是专门朝着那些大人物大家族下狠手。   他们也不像那些破破烂烂的农民起义军,而是纪律严明装备精良,军法森严令行禁止!   就这样一支军队,有着极端恐怖的凝聚力和执行力,首领天南神王手握无上权威,全军上下无不信服。   那是因为在攻破早有准备的梧州府城时,面对高峻的城墙和严阵以待的官军。天南神王一记掌心雷,就炸碎了城门,连带着震死了百余名城上守军! 第1855章 无衣无食灾民营、心底朔风、寒彻大同   随即梧州城破,城内官军肝胆俱裂毫无战心……由此天南神王的威名远扬,给予了龙华军将士无与伦比的信心。   这支队伍经过了血与火的锤炼和锻造,在厮杀和鲜血的洗礼中渐渐成军……直至势不可挡,直至所向无敌!   ……   当然了,那掌心雷毫无疑问是火药的效果。   那是小倩在沈少爷派来的密谍和工兵的帮助下,完成了这次神迹一般的破城大战。   事实证明咱们小郭同学不但身体好,智谋也够用。在攻打梧州之前,他就让密谍假冒商人给守卫军送了一份厚礼。   所以在城门哨所里的十几坛子酒里,除了上面的几坛子是真酒以外,下面的坛子装得全都是火药。   在这之后小倩带兵赶到,根据精准的时间计算,天南神王挺身而出,开坛做法,然后城门就随着惊天裂地的一声,被炸了个稀碎!   广西半省陷落,已经陷入危局,局势一片大乱!   到了这个时候,广西暴打大叛乱的消息,终于还是捂不住了!   ……   万历……三十九年。   这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年代,最起码对于受灾的西北百姓来说,简直是要了命了。   凛冽的寒风越过大同府,在大同城外一望无尽的旷野上,到处都是蚁群般黑压压的灾民。   护城河早已干涸,露出了河槽下面黄生生的冻土,还有冻结在土壤上,一片片刀锋般锐利的碎冰。   靴子踩在碎冰上咔咔作响,虽然戴着面罩,但是还是能看出瑞王殿下朱常浩脸上,一片铁青!在他旁边,大同府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薛天策,正在小声而极速地说着什么。   按察使司佥事是正五品,薛天策自京师调任西北之后,显然也是锐意进取之人,他才能在两年之间,升到了现在的位置。   原本在进京赴试的时候,薛天策就有一种四平八稳的味道,如今他身上的气质,更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可是现在,他的脸色却也明显的很难看……“粮食价格又涨了四成,现在二两六钱一石了!奸商!”   “王爷在城里卖粮赈灾,他们却在城里拼命涨价,”薛天策满面怒色地说道:   “他们就不知道,饿疯了的灾民要是冲进城里,他们赚多少银子又能怎么样?到时候连命都保不住!”   “给他们二两六!尽量多卖粮食。”朱常浩的脸被寒风吹得一片乌青,上面还遍布着细小的血口子,可王爷的声音却依然沉稳。   “不行啊!”薛天策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他向朱常浩大声说道:“王爷总共才带了二十万两银子,照这样下去,您连十天都撑不过去!”   “你看啊!”这时的薛天策伸手一指,远处正是被绳索和石灰线切割成一块一块,布置得整整齐齐的难民营地。   “这片营地聚集的灾民,就快有十万了!”薛天策咬着牙说道:“十天之后您银子花没了,可灾民却会越聚越多。”   “到那时候十好几万张嘴没粥吃,是要吃人的!”   “你当我不知道?”这时的朱常浩也火了,他抬腿一脚就把薛天策踹到了路边的沟里。   看到薛天策爬出来,朱常浩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说道:“我叫你买粮,你特么就去给我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粮食不够就拿水来凑,把粥熬稀点是不是?你看这天气!这寒风!”   “他妈的没有正经粮食,人都冻死了!”   “现在就给我买去!到时候要吃人,第一个让他们吃了我!老子命不要了!”   说着朱常浩就去摸腰间的刀……薛天策见状赶紧一咬牙,一阵风般地往城里去了。   ……   等到薛天策走远,朱常浩也带上面罩……这是紫菱姑娘在他出京时给他缝制的,是为了防疫。   在这之后朱常浩叫上护卫,快步向灾民营地里走去。   营地里搭建窝棚用的都是草席……营地间的地上被挖出了无数个一人深,四方形的大坑,然后上面再用草席搭上简陋的房顶,里边就能住上四五十人。   化开了冻土层之后,借着地底的一点儿暖和气,住在里面的灾民,好歹比在寒风呼啸的野地里强点儿。这是寒冷地区的地窨子,沈少爷教给朱常浩的做法。   ……通道上没有屎尿的痕迹,说明卫生还好。营地里也没看见闲杂人等乱窜……说明治安还行!   朱常浩一路巡视过去,一见到熟悉的面孔,他就直接叫着那个灾民的名字,问他吃了粥没有,营地里有没有生病的。   这是这几天来,朱常浩练就的一项本领,他拼命记住了每一个灾民的名字和脸。   这样就能让自己和对方打招呼的时候,能连名带姓的一起喊出来……这很重要!   现在很多灾民都认识这位小王爷,知道他是当今天子的亲儿子,知道他天天和灾民一起,在大锅边上领粥喝!   没错,十多天以来朱常浩一直在和灾民一样吃粥……他还真不是为了做样子,而是这样可以让灾民的人心更加稳定。   直到朱常浩看到了一个人,伸手把他招呼过来,那个人随即就趿拉着破棉鞋跑了过来。   这家伙脑袋上系着一块破布包袱皮,好让耳朵和脖子隔开了外面的寒风。他的两只手全都塞进袖子里,跑过来的时候全身都冷得直哆嗦。   等到与朱常浩并肩而行,和身后的侍卫拉开一段距离,这个人一说话……却是潘龙庄的声音!   ……   原来潘龙庄就潜伏在难民营里,以免这里有人煽动造反或者传播邪教。此时他和瑞王并肩而行,随即就飞快地说道:   “城里的大富商姚家和孟家,都在极力囤积铁器……估计是女真人要来提货了。”   “昨天晚上我的手下冒死靠近查看,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们两家院子里传来打铁的声音,看来是在地窖里,赶工打制给女真人的刀枪呢。”   “这下这两家证据确凿,可以收网了吧?”朱常浩精神一振,随即小声说道:“最近他们还高价卖粮,心可够黑的!现在正好一勺烩了他们,到时候咱粮食也有了,银子也收回来了!” 第1856章 正直寥寥不平多、天下如此、夫复奈何   这时潘龙庄却擦了一把冻出来的鼻涕道:“先别忙,城里还有两家没查清。到时候抓到真凭实据四家一起动手,咱们的收获会更大。”   “我的手下看到太古平遥那边派人过来了,我正在安排人路上截住他们的信使。到时候有了信件这样的真凭实据,那就厉害了!晋西北太古平遥这边的大家族,这些年做女真人的生意,肥得放屁都油裤裆!”   “这样的大家族要是让咱们抓住两个,西北灾民就满够用!”   “要是能再多抓住俩,等王爷赈灾完了回去的时候,都能有多余的银子拿回去!”   “啥?我来是赈灾来的啊!我怎么能往回拿银子?”朱常浩闻言,眼睛一下就瞪得溜圆。   “要遭灾的地方可不止西北,东边不还有山东和河北呢?我的活爹呀!”潘龙庄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儿地说道:“你回去的路上,顺便给山东河北也赈一回灾不好吗?”   “还有……”   “还有?”朱常浩又瞪了一下眼睛。   说实话如今他对这位潘龙庄,可真是服得五体投地。要不是这小子跟着自己,他朱常浩就得眼睁睁地看着数万灾民饿死!   可是这家伙不但帮他稳定了局势,不断的侦查情报,甚至几天的工夫就把通敌卖国的商人,给查了个底儿掉。   如今就要收网了,西北的大批灾民终于有了希望,甚至山东河北的赈灾款,都也有了眉目!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小子,老师沈渊的入门弟子的杰作。他看着这个被冻得满脸青鼻涕的家伙,朱常浩真想把他抱过来,先亲个嘴儿再说!   “还有……”   “还有啥事儿?”听到这里,朱常浩又向着潘龙庄问道。   “京师来信了,老师被夺了广东布政使和三大市舶司,朝廷给老师任命了一个有名无实的江南巡阅使。”   “啥!”朱常浩一听这话就急了,这家伙差点来个原地起跳!   “那老师不白去了吗?那江南怎么办?”朱常浩随即急赤白脸的向着潘龙庄问道:“朝廷怎么能这么糊涂?老师这样的无双国士!嗯……”   说到一半儿,朱常浩就看到了潘龙庄脸上的表情,这哥们儿正耸了耸肩膀……   这时朱常浩才想起,把沈渊一撸到底这件事里,百分之百有他那位父皇的一份!   “老师怎么办?哎呀我去!”朱常浩这边抱着脑袋,就想往地上蹲。   此时这位小王爷,正一脸的沮丧和绝望。   ……   老师沈渊在江南干得好好的,却忽然失了圣心,这对于朱常浩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一般。这一刻他只觉得塞外彻骨的寒风,都吹到自己骨头缝儿里来了。   “你还是担心你那个朝廷吧,”这时的潘龙庄“嗤”的一声,冷笑着道:“我师尊沈渊,岂是池中之物?”   “反正想要暗害他的人,到现在我还没到有好下场的。纵使与天下对敌,那又如何?倒是那个倒霉朝廷……别说我没提醒你,人难受,都特么自己作的!”   “……唉!”这件事事关自己的父皇,朱常浩也不知道该咋说。   随后他就觉得潘龙庄把手往自己的怀里一塞,有一个什么东西被他塞了进来。   挺沉挺硬,感觉好像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朱常浩正想往怀里摸,却被潘龙庄用眼神制止住了。   “熟牛肉,饿得受不了就垫一口!真想拿粥度命呢?那句话说你也合适……难受都特么自己作的!”   潘龙庄意味深长地扔下了这句话,然后他一转身就进了地窝子,只留下个一脸愕然的瑞王朱常浩。   ……   此时的瑞王朱常浩咬牙切齿地站在原地,半晌都没缓过神。   自己的老师遭到如此对待,朱常浩的心中也不免忿忿不平,同时在他心里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悲凉之感。   天下如此,夫复何言?   朝廷和父皇却对老师如此猜忌,却不之会遭受到老师怎样的反击……朱常浩看着周围一片寒风中的灾民营地,只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这堵墙,却在转身间,就被另后面那些人七手八脚,给拆得不亦乐乎。   拆墙是这么容易,而且乐此不疲做着这件事的人,却有那么多!   即便老师有着天下人难以企及的才华和智慧,他能禁不住这么多人拖后腿吗?   老师!这不怪你!这不怪你!   朱常浩摇摇晃晃,脚下踉跄着挣扎上了土坡。   耳边朔风呼啸,一阵难言的奇寒彻骨!   ……   这时的沈渊正在韶关。   经过重新设计的蒸汽动力水压机,今天是第一次试运行,这对于沈渊来说是个大日子。   这种重型水压机,是用来把钢铁反复锻压而设计的。除此之外水压机还可以将巨型钢制部件简单塑形。   之后经过精细加工,优质钢铁就可以变成重炮的炮管,或者大船的主轴。   所以这样机械这是重工业的骨架,是沈渊的工厂从怎么看怎么像手工作坊,一跃成为真正工厂的分水岭!   虽然压力有限,但是这也看跟谁比……果然等到水压机在蒸汽的推动中,开始工作的时候,眼看着烧红的巨大的铁块在压力下,像个面团一样渐渐变形,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此时经济方面的主管蓝姐姐,军事上的主管小七爷,还有首席智囊青夫人,下巴几乎都掉了一地!“不怪你这冤大头不慌不忙,遇到啥事都是四平八稳的那副死出……”小七爷看着面前的巨型机械,喃喃自语地说道:“原来你还有这宝贝啊!”   “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沈渊也笑了笑,对小七爷说道:“这也算宝贝?”   看着小七爷惊讶的表情,沈渊忍不住暗自想道:你是没看见过江南造船厂的万吨水压机啊!   自己这台水压机的规模和动力,就连万吨水压机的十分之一都到不了。在沈渊的眼里看起来自然不需要大惊小怪。也就这些没见过大型机械的古代人,才会这么震撼。 第1857章 搅动天南乱纷纷、乾坤已分、扭转乾坤   其实沈渊还真错怪他们了,人类骨子里就有对这种巨型机械的崇拜天性。哪怕就是现代人,看见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挖掘机在铲土,两斗挖出来就装满一辆卡车。他们也得出神的在旁边看上一会儿才能过瘾……更何况这些大明人了!   沈渊招呼蒸汽机和机械加工的两位负责人吕秀才和老罗,指着新试制成功的水压机道:   “定型之后开足马力生产,工业母机和水压机越多越好,现在开始发力生产,已经晚了。”   “要这么多?”这时的老罗一听见这话,他都傻了!   他还以为这样巨大的机器,整个工厂有一座就够了呢,可是看沈渊的意思,哪怕再多他也嫌不够!   “你不明白,”沈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一年后机械生产的订单会压死你,现在不多造加工设备,到时候都能把你逼疯了。”   “我会大量拨款给你,注意人才培养和生产安全……从今天起工厂实行军事化管理,我会军队进驻,以免造成泄密。”   “给技术人员和工人加一倍工资,注意提升员工福利,把医院和澡堂修到工厂里。”   看着老罗、吕秀才和郭满惊讶的眼神,沈渊淡淡地说道:“用不了多久,这片工厂的威名就将震动世界,这里也会成为各方渗透瓦解和偷窃技术的目标。”   “我会派一个弟子来,专门负责工厂内部安全。”沈渊说到这里时候,神色有些怪异。   他深深地看了三个属下一眼,慢慢说道:“历史会记住你们,数百年后……这里会成为传奇。”   沈渊的这句话,虽然大家还不能全部明白其中含义,但他们知道沈少爷从来是言必有中。所以当沈渊郑重地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大家的心中忍不住又是异常沉重,又是热血沸腾!   ……   离开工厂之后沈渊又去视察了军营,然后他去了码头,在滚滚的珠江岸上,孤独地伫立了好久。   大江滚滚东去,眼前是茫茫沧海。   良久之后,沈渊笑着自言自语……   “乾坤未分,你我都是黑马,乾坤已分……我就逆转乾坤!”   ……   万历三十九年二月初二。   又是一年龙抬头。   京师接到广西叛乱的消息已经一月有余,当时万历皇帝急令广西桂林都司衙门出兵进剿叛匪,逐一收复失地,务必全歼反贼,诛除首恶。   到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就在今天,一封战报终于送到了万历面前。   桂林……失守!   广西全境尽遭荼毒,叛匪势力大涨,广西布政使常青原桂林兵败被杀,广西都指挥使赵曲名后撤途中死于浔江,官军大溃!   如今在整个广西境内已经没有可战之军,没有领兵之将,广西……没了!   ……   眼前一黑,万历差点一头杵在了炕桌上。还是刘若愚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万岁爷。   “召内阁……”万历脸色灰白地喘息了良久,才挤出了这三个字。   刘若愚赶紧让太监出去叫人,他扶着这位天子,却见万历把奏章用手向着自己这边拨了拨。   “给朕念!”   刚才皇上看的是票拟,奏章的细节还没看呢!   “万岁爷!等阁臣来了再……”   “念!”万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刘若愚,他两手撑着桌子,满脸铁青地大声喊道!   刘若愚岂敢违背皇上的意思?他连忙拿起那份奏折,开始从头至尾大声念诵……一边念,他还一边看着天子的情形。   之后刘若愚的心神,也渐渐被奏折里的内容所吸引,好像在广西大地上,那场波澜壮阔的大战,就在他的面前!   ……   奏章是广西按察使大人写来的,按察使负责公务的是刑名方面,因此他也得以借故离开了兵凶战危的桂林,这才逃出了一条性命。   至于广西的那场大战,他说得也不尽详实,真实的情况,其实是这样的……   ……   当时聂小倩率领一千龙华军扼守在梧州,就像是桂林喉咙上的一根刺。   如果要从地形上来讲,浔江的流向就像是一块西瓜皮,而桂林的位置就在这块西瓜皮尖儿的地方。   所以龙华军可以沿江行动,桂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就在这个时候,万历的圣旨到了。   桂林城里坐拥重兵,但是布政使常青原是个贪婪腐败的官员,都指挥使赵曲名更是个空心的绣花枕头,这俩人哪里有丝毫进取之心?只盼着反贼不过来攻打,他们就念弥陀佛了!可是天子严令他们立刻召集兵将,出桂林剿匪,他们要是敢临阵抗旨,那就死定了。   于是这俩人咬着后槽牙商量了好几天,终于还是制定了一个奇怪的方略……他们汇聚兵将之后,并没有直扑梧州,而是打算一杆子杵到浔州府去!   他们俩这打算倒真是奇葩得很,因为起义军早已放弃了浔州,那里根本连一个反贼都没有。   不过当朝廷官军打下了浔州府,就相当于收复了失地,也算是不大不小立了一功。   然后拿下浔州之后,他们也就堵住了浔江上游,梧州府就在下游。他们之后打算在浔州率领官军沿江而下,攻打梧州……这个战略简直就跟扯淡没啥两样。   因为梧州再往东,就是广东!   以这两位大人榛子大小的脑仁儿来判断,当官兵大举攻打过去的时候,反贼一定会上船沿浔江撤退……然后等他们一出广西,那就是广东的地盘!   ……那还跟我有个屁关系?到时候广西全境剿匪成功,他们就可以用官军卡住梧州府这个地方,接二连三收复广西境内空无一人的失地……这是多好的一个打算!   可是这俩蠢货做梦也没想到,这支起义军哪儿都能去,就是没打算进广东!这俩玩意儿还偷着乐呢,却不知道大祸已经临头了!   很快他们就汇聚了广西境内的三万兵马,气势汹汹地从桂林出发,行军扑进了空城浔州府。   然后这俩人就自作聪明地放出风声,说是他们可要去打梧州了啊?我可来了!说来就来! 第1858章 浔阳江头血海中、三万官军、一千狂蜂   现在这两位广西大员,是生怕浔州府里没有反贼的细作,甚至都专门派人到梧州去做了一回宣传。   在这之后,他们觉得梧州的起义军肯定都做好撤退的准备了,于是便大张旗鼓的从浔州府登船,准备收复梧州……   可是等他们的船队开到梧州,立刻就傻眼了!   那些反贼不但没有闻风而逃,反而还沿江列阵,看起来准备和官军在梧州城下,大战一场!   当时他们俩看见河滩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犹如豆腐块一样的反贼,这两位大人当时就懵圈了!   他们也没想到反贼的军容竟然如此齐整,刀枪耀日,士气如虹。跟他们的官军相比,反倒是这些反贼更像正牌子军队!   他们可不知道,这支起义军在梧州停留了这么久,天天都在疯狂的练兵。如今这支起义军的作战水准,已经远远超过了大明官军!   于是这俩位大人在江上的船里顿时就犯起了难……要说他们上岸作战吧?硬碰硬的和反贼对抗,这明显不是他们的意图。   况且他们现在地形不利,要想跟人家对打,他们还得先来一场抢滩登陆!   一看眼前的情况就知道,那些反贼绝不会跟他们客气,他们这次登陆作战,难以展开部队,估计下去多少就得被人弄死多少。   可你要是不打吧……以这两位主将的心思,当然是不打最好的,可是他们回不去了呀!   浔江滚滚东流,他们这支船队顺流下来容易,逆流而上却是根本不可能。   除非他们有机会停留在岸上,在地方官府的帮助下大量地征集纤夫,才能把这支船队逆流拖回浔州府去!   你说这些天杀的反贼,他们怎么就守在梧州不走呢?   就在这两位草包主将犹豫的当口,他们一不留神……过去了!   是的,所谓“三军之灾,生于狐疑”,这句话果然没说错。就这这俩家伙犹豫害怕的时候,他们的战船却在不停的顺流而下。   于是这场还没开始的战斗,就这样以极其怪异的方式结束了。三万广西官军在这俩混蛋的带领下,不但没把反贼赶到广东……他们俩自己先到广东了!   然后这俩家伙一抬头就到了肇庆,没错,就是当年闹竹席贡那个地方,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   就这段儿,如果让小七爷来写战报,估计能把万历皇帝当场气死……特么朝廷官兵还有这么打仗的?虚晃一枪把自己晃广东去了?   在这之后,这俩二货从肇庆那里想要征集民夫给他们拉纤,结果地方官却死活不同意。   当年沈渊在平定肇庆的时候,曾经答应过肇庆百姓,给他们派一个好官来管理。沈渊还真是说到做到,派过来的正是他沈家的族人,一个非常不错的年轻官员。   这年轻官员心里有数,背后有靠山,我特么管你什么广西官广西兵?   对于广西布政使的所有要求,当地官府一概回绝,常青原和赵曲名却没有指挥广东地方官的权力,这俩二货只能赶紧派人,到广西境内去征集民夫。   等到他们好说歹说把船拖回了广西,随即就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   就在他们船队路过梧州的当天,反贼军队全员出动。   龙华军数日之内顺桂江而上,先克平乐府,再战桂林城……他们老巢被人端了!于是俩人赶紧率兵回去收复失地,顺着起义军走过的水路一路向北……那么看到这里,可能有人会问了,为什么在广西打仗全都要走水路?   其实是因为广西多山,除了通过各大水系通行之外,走别的道路全都要翻山越岭。   如果要是放弃舟船,不但行军时间要拉长,而且走到地方军队也累得没什么战斗力了。更何况大部队行进时所需要的辎重,也是很难通过山区的。   所以这俩家伙带着兵往回赶,这次如果他们能成功赶到桂林,那么从地图上看,他们从桂林出兵以后又回到了桂林,正好兜了个大圈儿……还顺便看了场反贼阅兵,全程连一箭都没放出去。   不过他们这个绕着广西跑一圈的壮举,终究还是没能完成。眼看着官军船行到平乐府,在江水湍急的双峰寨江面上,官军大队随即遭遇了火攻!   在桂江的转弯处,毫无征兆的便出现了大批的纵火船,这里河道狭窄,江水湍急,眨眼间那些纵火船就逼近了官军的船队!   此处两岸都是石壁悬崖,官军战船就是想靠岸都靠不了。即便是他们斩断了纤绳,想要顺水漂流回去。   可是大船沉重,速度万万跑不过轻飘飘的纵火船……于是满江火海,一片鬼哭狼嚎!   三万官军这一战折损殆尽,剩下的还不足三千,基本上全都是水性好的才侥幸活了下来。   战斗中广西布政使常青原溺水淹死,致死他都没看清楚反贼长什么样儿。都司赵曲名水性倒是不错,拼命坚持到了下游,之后带着败兵找了个最近的地方上岸,急忙向江边的山区撤退。   然后,他们就遇到了早就准备好的伏兵。   范白猿让庞宝强和张二狗各自带领三百名战士,一个江南一个江北,设好埋伏就等着溃败的官军自投罗网呢。结果赵曲名果然带领的两千多残兵,一头撞上了庞宝强的部队!   这些官军为了游泳逃生,早就把浑身的铁甲卸得干干净净,有的连裤子都脱了,手上还哪有兵器?   当他们在狭窄的山道上,遇到了浑身裹满铁甲,杀气腾腾等待许久的起义军时。这帮被江水泡得像胖大海似的官军,就算人数是起义军的十倍,又怎么可能是人家的对手?   于是庞宝强带领三百长枪手,一个冲锋就将官军杀得死尸狼藉,鲜血铺满了一路。   ……   等到起义军顺路冲杀,一直冲到官军上岸的江边,三千士卒只有百余名精疲力尽的官军,跪下来投降。   起义军战士以一敌十,杀得官军连回头都不敢,至此士气大振! 第1859章 不念苍生只念恨、如此朝臣、祸水东引   而那些投降的官军……说实话,你让这些家伙再跳到水里游一回,他们也早就没这个力气了。   广西都司赵曲名,在乱军中被自己的军卒所杀,人头献给了庞宝强……至此广西境内扫荡一空,刚刚汇聚起来的三万官军,就此全军覆没!   起义军由此声势大振,在桂林再次扩军到两千人。之前的老五营编制没动,天南神王用这新招的一千人,再次编成了一个“新五营”。   ……   然后新五营在桂林整训……现在他们有大把的时间训练军队了。而老五营却在聂小倩的命令下兵分几路,直接杀向广西全境!   广西境内还有很多起义军没有经过的州县要地,如今那里的守军已经被布政使常青原抽调一空。整个广西境内除了零星的地主私人武装,早已再无任何威胁。   为了节省时间,小倩让张二狗、庞宝强和范白猿各自带领一队三百人,收复各处州县,清剿地主武装势力,斩杀贪官恶霸,把广西境内整肃一空!   这个时代的大地主,很少有不做孽的。除了少数真正奉公守法的地主之外,大量用残酷手段兼并土地的地主豪强,在这次清理中全部死在了起义军的手上。   随后他们的地契被收收缴,金银资财被掠夺,大量的罪行被逐一清算。   耗时一个月,广西境内就被聂小倩收拾得干干净净,就等着沈少爷来给穷苦百姓分田分地了……现在正值冬季,就算是土地暂时不分也误不了农时。   更何况小倩心里非常清楚,这样获取民心的好事,一定要让沈少爷亲自来做才行!   他们这支反贼军队早晚是要被“消灭”的,不能让广西百姓,领龙华军的情!   ……   这就是广西的全部情况,虽然那个写奏章的按察使大人说得语焉不详。有很多地方,比如官军被人全歼的经过,基本都是道听途说,但事实还算说得清楚。   等到御书房里的刘若愚把奏章念到尾声的时候,外边的内阁也全都到了。   对这奏章上的内容,内阁成员当然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之前的票拟就是他们写的。   所以他们得到皇上召见之后,一个个低着头走了进来,此时的金殿里气氛异常沉闷,君臣相对无言,一个个全都是满脸的沮丧苍白!   广西丢了,这件事原本就非常严重,更严重的其实是这件事所引发的后续事件。   那支反贼部队显然在打仗方面很有章法,无论是军队实力还是将帅的能力都是异常惊人。   这个时候,御书房中的君臣同时都想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性……如果他们不满足于广西呢?他们一定不会满足的,因为在这场大战中,朝廷官军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   在那些反贼的眼中看来,继续扩张势力乃至于夺取江南,都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他们一定会这样想!   反过来从朝廷上的角度来看,想要派兵到广西剿匪,却又谈何容易?   周边的各个省地广人稀,云贵全都是土司,原本朝廷的兵力就没有多少,粮饷更是极度匮乏。   江西也是一样,那边还得靠朝廷救济。附近的福建和广东倒是富裕得很,可是你让他们去广西作战试试看?   他们又不是广西的地方官守土有责,朝廷一旦下令进兵,他们今天说军中爆发瘟疫,明天说部队粮饷不足,后天又说两地长期没有遭遇战事,兵刃盔甲多有不敷使用的情况。   你放心,他们绝对有本事把出兵的日期给你拖到下半年,可是有了这半年的时间,广西那边的反贼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龙华军现在已经汇聚了一省之力,他们要想筹措起十余万兵马毫不费力。只要反贼扼守住上游水道,利用江水流向的优势堵住广东福建的朝廷官军,他们就处于一夫当关的地利优势!   要说从京师派兵……这一点万历再清楚不过,就算他现在手里有出兵的银子,官军到达广西也得半年以上!   这就完蛋了,没办法啊!只能眼看着反贼做大,你说现在怎么办啊?   ……   这些群君臣咬牙切齿的在御书房里沉默了半晌,万历才打破了沉默,他声音暗哑地向下面几位老臣问道:“事已至此……内阁有什么章程?”   “禀圣上,”这时的首辅叶向高白眉一挑,站出来向万历说道:“依老臣来看,广西的的事,哪有这种巧法?”   “皇上刚刚夺去了沈渊的职权,广西立刻就出了事。这一定是沈渊狼子野心,想要养贼自重!他……”   “住口!”还没等叶向高说完,万历就就是一声怒斥!   ……皇帝这次是真怒了!   叶向高一下子就住了嘴,他一抬头就看到天子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充满了厌恶。   怎么了?我这话说得不对?   这时的叶向高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不过他却本能地发觉事情不对!   对于他这样的老臣来说,能一路做到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平日君前奏对时该说什么话,他心里会没点数?   所以刚才这番话说得四平八稳,他正要把天子心中被广西叛乱引起的怒火,引向沈渊那小子。以他平日里对皇上的了解,这番话绝对会正中皇上的下怀……可现在是怎么了?   就见皇上沉着脸招了招手,示意刘若愚把外面的一个人叫进来。   等到这个人进了御书房之后,叶向高他们几位内阁老臣向着这人的脸上看了一眼。就见这是一个十分精壮的年轻人,之前并没见过。   “这是朕在广西的锦衣卫,”万历冷冷地说道:“在广西各大衙门里,一直有朕的锦衣卫暗察。这次广西的奏章送回来,送信的队伍里就有他。”   “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万历把桌上的一张纸往下一扔,叶向高正要弯腰,一名年轻点的内阁臣子连忙帮叶首辅拾起了这张纸,递给了叶向高。   叶向高向着这张纸上看了一眼,他随即就是全身一震! 第1860章 反贼相国一家亲、神王在外、乱国奸臣   一看内容就知道,这是一张广西反贼调动船只的命令。可是在这张文书最后,却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也就只有拇指手印那么大。   在那上边是两个清晰的小篆……   “天、南!”   ……   “你养的好儿子啊叶相!”   这时万历皇帝冷冷的话语声,飘进了叶向高的耳朵里,把他给惊得全身一哆嗦!   在这一刻,这位内阁首辅的脑袋乱得像一锅粥一样,他完全懵了!   这是自己的私生子叶鹰的印鉴,可是叶鹰生死不知已经快一年了,他的印鉴怎么会出现在反贼的文书上?   “天南神王……”万历铁青着脸,冷冷地说道:“那两个字,就是这个天南吧?”   “据朕派往广西的锦衣卫回报,龙华军反贼的大首领天南神王,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长相十分俊美。”   “早在一年之前朕就听说有一个年轻人,自称朝臣的特使,在两广一带活动……他叫叶鹰!”   “叶相,这个叶鹰据说和你关系匪浅……你怎么解释?”   ……   万历的话语声越来越冷,而这时的叶向高,冷汗都要下来了!   此时的刘若愚看着脸色比死人还难看的叶向高,心里这个痛快!   其实刚才叶向高一开口,刘若愚就恨得直咬牙。即便不是刘若愚的心里偏向沈渊,对这个大明相国的所作所为,他也是颇为不耻。现在是什么时候?眼看着广西那边发生大叛乱,江南形势正岌岌可危。   这时候皇上问你有什么办法,你可好抄起屎盆子就往自己敌人的脑袋上扣?现在是你公报私仇的时候?   作为一朝首辅,不想着为国筹谋,不想着为皇上分忧,就一门心思地打击政敌?甚至造反这样的大事你都想着利用,这还相国呢?你还能不能算个人都两说着!   可是当刘若愚继续看着眼前的事态向下发展,他才知道这回叶向高,可是麻烦大了!   广西造反的那位天南神王居然也姓叶,而且听天子说,还跟叶相的关系非同小可?这说明什么?   广西造反……跟当朝首辅有关?这可真是一场耸人听闻的大丑闻!   而这时的叶向高却是瞠目结舌,急得满头冷汗却说不出话来。   ……   其实这件事的脉络非常清楚,整个计划甚至在青夫人让张二狗和庞宝强追上去,把这枚天南印交给聂小倩之前很久,就已经定下了。   那时因为当初老祖宗叶鹰之死,完全没人知道内情。所以对于外界而言,叶鹰只是失踪而已。   所以这么好的一个身份,若不加以利用,那是不是就太浪费了?   因此沈渊在击杀老祖宗叶鹰之后,这个天南印就一直放在青夫人的手里。而且青夫人也通过沈渊的情报机构,把这个叶鹰身世和地位的情报,早早地主动泄露给了广州附近的锦衣卫。   毕竟锦衣卫和沈渊亲手设立的情报机关相比,他们的水准相差得实在太多了,因此想要喂给他们消息,也是易如反掌。   结果就跟青夫人所想象的一样,没过多久老祖宗叶鹰的身份就显露出了利用价值。   当那天聂小倩在蓝姐姐面前跪下,声称她要离去的时候,青夫人就猜到小倩要出去拉起一支反贼军队,用巨大的压力迫使朝廷,把少爷应得的全都吐出来!   所以反贼这个帽子要是不往叶鹰身上扣,那往谁头上扣?   在这之后,聂小倩也忠实地执行了青夫人的命令。义军起事之后,凡是她在给起义军下令的时候,都要用上这枚印章。   同时小倩在给自己起名号的时候,甚至都特意挂上了“天南”两个字,就是为了现在这个时刻!   今天天子向内阁问计,而首辅叶向高毫不犹豫,就往沈渊身上泼脏水的行为,在万历的眼中看来自然是十分可疑。   因为青夫人提前做好的布置、小倩出色的执行、还有朝廷锦衣卫无意中的配合,使得这张至关重要的纸,摆在了万历的桌子上。   这也终于使得叶向高在万历的心中,成了一个试图转移视线,把反贼帽子硬往沈渊头上扣的小人!   只有心里有鬼,才会拼命诋毁别人,这个叶、向、高!   ……   此时的万历看着他牙根儿都恨得直痒痒,而叶向高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满怀绝望地看着一脸怒色的天子,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他现在心里也糊涂着呢,广西起义军和沈渊有关系,这件事完全是他瞎编的。   至于他那个儿子叶鹰死没死……这谁知道啊?反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甚至现在的叶向高,自己都在怀疑,广西造反的是不是他儿子叶鹰了。你说以现在的情况,他怎么解释得清楚?   ……   看到叶向高被皇上逼得如此窘迫,从内阁班子里连忙站出来一个人。   万历抬眼一看,是辅臣方从哲。   此人在内阁的地位仅次于叶向高,也是个老成持重的臣子。他开口说了两句话,就将话题引到了别处。万历立刻明白,他是出来给叶向高打圆场的。   只见方从哲正色说道:“眼下广西军务急如星火,内阁还是要商量个策略,把叛匪的事解决了才好!”   “以下臣之见,眼下有三策,天子听完后觉得哪一策比较恰当,就吩咐下来,由下臣们去做就是了。”   这家伙真不愧是个出将入相的大臣,一张嘴就是三项策略,万历的心中也是暗自称许,他连忙示意方从哲赶紧说来。   只见这位方相国说道:“第一策,那些叛匪作乱,无非是为了图一场功名富贵罢了。若是朝廷一时不便派兵进剿,也可以招安那支反贼啊?”   一听这话,万历就深深吸了口气,示意方从哲往下说。   就见这位方相国随即说道:“以下臣想来,若是招安这件事行不通,也是因为匪首那位天南神王本人不愿意罢了。”   “带头造反的首领,必是想要篡夺大位的,可是他下边的人却绝非如此。所以咱们在招安时只需大张旗鼓,让那些叛匪中的将领官员都知道,朝廷愿意以高官厚禄招安龙华军。” 第1861章 逢此国难意沉沉、平南三策、句句扎心   “到那时众人各有打算,反贼中人人都想要一个安稳官位,以图世代富贵。反贼也势必因此离心离德,在他们内部闹得沸沸扬扬。”   “到那时想招安也在朝廷,若是还想全歼叛匪,也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拖延时间……这是第一策。”   方从哲说的这条还算是条不错的策略,万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让他继续说。   随后方从哲又接着说道:“至于第二条,便是坚壁清野,圣上下旨在广西周围各省守好门户,谨防反贼越境,这样就可以将反贼死死地困在广西。”   “广西偏僻,粮饷兵员两项其实都不足以威胁天下,只要堵住他们朝廷就可以筹备官军粮草,进广西剿灭叛匪。”   “不过这个方法需要的时间长,朝廷花费也多,前期能不能把他们堵在广西更是未知之数,因此风险极大。”   “嗯!”万历点了点头,又示意让方从哲继续往下说。   而这时的方从哲犹豫了一下,随即拜倒在地,向万历说道:“至于第三策,皇上心中早有定计,臣不敢言!”   “这个老狐狸!”听见这话,万历差点骂出声来!   如今这御书房里都是顶级人物,随便哪一个拿出来对于人情世故,谋略权术都是精熟之极。所以方从哲打的这个哑谜,大家全都知道谜底是什么。   此刻的沈渊还在广东担任巡阅使,只要这只猛虎愿意听从朝廷号令,就广西那几个反贼?也就是一个月的工夫,沈渊就能把他们全都一勺烩了!   只不过这些话方从哲可不敢说,一是因为害怕皇帝对沈渊余怒未消,他要是一提起这个主意,说不定万历就会把怒火倾泻在他头上。   另一方面,他只是阁老,上面还有个叶向高呢、谁不知道叶向高和沈渊打得像一对乌眼鸡一样,他也惹不起这位首辅大人啊!   所以方从哲索性不说了,反正这个哑谜的内容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为啥偏要我说出来得罪人?   而万历心里,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说实话朝廷派人向反贼招安,其实是一件大丢面子的事。不但能让人看出朝廷的软弱,也能暴露出大明的底子要被耗尽了。   何况要是真的把招安这种事养成了习惯,以后再有人造反怎么办?   至于方从哲的第二个策略,就是准备跟反贼打仗了,万历更是想起来就糟心。   且不说大明的财政现在千疮百孔,要派出大军去广西打仗,足足能要了他半条命。就说真的打起来,能赢不能赢还两说着呢!   其实万历的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只要肯放下脸让沈渊官复原职,拿出诚意来好好抚慰这小子一番,广西的事十有八九,能被沈渊办得漂漂亮亮。   可关键是……这张脸他怎么舍得下来?   你这边儿刚刚来了一招卸磨杀驴,把沈渊这个大功臣,毫无缘故的一脚踹了出去。   然后一转脸这才俩月不到的功夫,又要笑嘻嘻的把人请回来做事?他这个天子的脸往哪儿搁?   现在的万历是横竖也下不了这个决心,他想了半天脸色憋得铁青,也没法做出这么丢人的决定。   不过广西军情急如星火,现在也不能晾着。万历只好先让内阁拟旨,火速命令广西周边各省守好交通要道,万勿使广西叛匪流窜出省。   本来今天的事儿,到这里就处置得差不多了,具体解决问题的方法,还要内阁和皇帝分别去想办法。   可是万历正要让他们出去,一抬头却看到了那个失魂落魄的叶向高……这下他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又上来了!   “叶相面色不妥,想必是操劳太过。”只听万历淡淡地说道:“先在家休养一阵,再回朝操劳国事吧。”   叶向高闻言,眼前一黑两腿一软,顺势跪在地上谢恩……   此时的叶向高心里明明白白,要是再没有大好的契机,他这次回家荣养,再想回到朝臣之首的位置上……怕是不容易了!   ……   这边京师里的顶级人物冥思苦想地找对策,那边沈渊在江南闷头发展自己的实力。西北的朱常浩还在咬牙切齿地打击奸商,赈济百姓。   可是广西起义军却没闲着!   ……   零陵,   这里是潇水和湘江的汇合之地,而“潇湘”这两个字,后来又被当作是湖南的别称。   湘江从此地一路向北,直到汇入洞庭湖,然后又汇入长江水系,在这烟波浩渺的八百里洞庭湖的一南一北,后来又被人称为湖南和湖北。   而在大明朝的时候,此地却并没有分为两省,而是一个省……叫作“湖广”。   从刚才那段介绍就可以看出,零陵这地方有多重要。此地是湘江上游两大水系交汇之地,从这个位置放船向下,一路可以贯穿整个湖广。   所以零陵是湖广的军事重地,一旦占据了它,就相当于一脚踹开了湖广的大门。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为谁?你说为谁?   人家聂小倩就是来捣乱的,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要不把这朝廷打疼了、吓怕了、逼急了、把他们活活攥出尿来,他们能下决心启用沈少爷?   ……   京师里的冬日,正是寒风凛冽,一片肃杀的天气。在这样的天气里,达官贵人们正是火锅、被窝、小酒桌儿。聊天、赌钱、偷丫鬟,拿着各种室内项目消遣的时候。   可是天子的兴致却差得很,在郑贵妃的宫里,他只用了一盏汤泡饭,就让人把御膳撤了下去。   看到天子闷闷不乐,郑贵妃变着花样地逗他开心也没用。到后来郑贵妃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皇上都开始走神儿,她便乖巧地住了嘴。   寝殿里一片静悄悄的,直到半晌之后,郑贵妃才听到皇上轻声问了一句:   “沈渊……还能用吗?”   这句话皇上像是在自言自语,也有可能是在问自己的意见,郑贵妃毫不犹豫地说道:“万万用不得!”   “为什么?”万历转过头来看了郑贵妃一眼,随即就见这位爱妃冷着脸说道:   “臣妾愚见,用人不但要看才华能力,也要看品德操守。要是一个人有才无德却能身居高位,那他的才华越大,惹来的灾祸就越大!”   见到万历沉默不语,郑贵妃又接着说道:“那沈渊……今年二十二岁。”   郑贵妃一句话说完,万历便是长叹了一口气! 第1862章 圣旨未发来奏章、臣乞骸骨、告老还乡   所谓响鼓不用重锤敲,郑贵妃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却一下子重重地砸在了皇帝的心头。   对呀,沈渊今年二十二岁!万历咬着牙想道:现在朕还能压得住他,可是等他四十岁的时候呢?   到时候朕的儿子接掌大位,可是以常洵的才能,以沈渊的奸诈……那真的是一场滔天大祸啊!   不行!不能用这个狼子野心的……嗯?   万历刚刚想到这里,就见外面小太监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他挑开丝绵门帘的一刹那,就带进了一股寒风。   “圣上,江南紧急军报!”等这个小太监把军报呈上来,万历才打开看了一眼,身子便是向后一仰。   郑贵妃在旁边手疾眼快连忙扶住,之后她就看到天子把那封军报,死死地攥在了掌心里!   三月初一,叛军突出广西,零陵失守。   龙华军十日之内克永州、破祁阳、攻陷衡阳重地,湖广危急!   好一群反贼!进兵神速真如利刃一般,这是活生生在扎天子的心啊!   ……   万历皇帝终于还是在郑贵妃和宫女的搀扶下躺在了床榻上,等到郑贵妃传了御医进宫之后,过了许久皇帝的情况才稳定下来。   然后恢复了神智的万历天子,双眼怔怔地望着棚顶好一阵子,他面如死灰,颤抖着声音道:“火速让内阁拟旨……”   “让沈渊官复原职……让他火速进军,剿灭广西广龙华军叛匪!”   ……   就在这个北方的深冬日子里,来自湖广的战况终于还是彻底击垮的万历的信心。   到了这种时刻,什么面子,什么忌恨已经都不重要了,最要紧的是保住湖广!   ……   在这件事上,内阁丝毫没有和皇帝争辩,而是顺从的去草拟圣旨,因为叶向高刚刚在这件事上马失前蹄,暂代首辅的方从哲屁股还没坐稳。   虽然走了一个叶向高,但是朝廷和内阁依然对沈渊十分忌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是还有人跳出来唱对台戏,未免就太不合时宜了。   尤其是内阁重臣,这节骨眼儿上谁要是对重新启用沈渊表示反对,他当时就得被万历天子逮住话柄来个临危受命……你不是说沈渊不行吗?来来来你上!要不广西的叛匪就交给你好不好?   所以圣旨准备得很顺利,这边写好立刻就交给了圣上。   万历和内阁正在御书房里听着刘若愚念诵给沈渊的圣旨,说实话这样一道煌煌天命念出来,刘若愚还真挺同情写圣旨这个家伙的。   因为这差事并不容易,言辞恳切一些,固然可以哄得沈渊回来干活,但是圣上却会不高兴,觉得语气太软了,可语气要是稍稍硬一点,人家沈渊不接旨怎么办?   所以这圣旨的言辞十分微妙,得让双方都满意才行,因此也就写得特别长。   这里面一会儿嘉勉沈渊的忠勇,一会儿又强调朝廷的苦衷,洋洋洒洒写得居然很是感人,显得双方都是好人,就像沈渊完全没有不臣之心,朝廷也从来没有卸磨杀驴一样!   这边正念着呢,那边又有太监过来送奏章……沈渊写来的!   原本奏章是都要先到内阁手里,写好票拟才能送来的,可是负责写票拟的内阁此刻却全在御书房内议事。   内阁当值的翰林也知道,皇上正在和几位阁老商量写给沈渊的圣旨,当他见到当事人写来的奏章之后,哪敢耽搁?于是急忙就送了过来。   正赶上这边圣旨的草稿还念着呢,真是一点没耽误,万历听到是沈渊的奏章,立刻就愣了……自从沈渊这小子“荣升”江南巡阅使以来,还没给朝廷写过什么奏折。   偏偏这个时候上奏朝廷,这小子要干什么?   万历连忙叫停了刘若愚,让他先念沈渊的奏折,这边刘若愚才念了两句,万历就气得直哼哼,内阁那些重臣的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的。   奏折的意思很明确,沈渊不干了,他要辞去江南巡阅使的职务,告老还乡!   ……   没错,就是告老还乡,这篇奏章跟刚刚那份圣旨的意思完全是背道而驰!   和刚才那道圣旨相比,沈渊的奏章倒是没什么华丽的词藻,上来就说自己在江南巡阅使这个重要的职务上无所作为,白白浪费朝廷的俸禄。   用沈渊的话说,自己接任职务以后巡阅江南“徒劳往返、一事无成,靡费国帑、百无一用。”   “圣天子治下江南黎庶丰足,百官效命,民风淳厚,海晏河清,安用一妄臣巡阅哉?是以伏阙涕零,恳乞骸骨……”   恳乞骸骨!听到这儿的时候,刘若愚好容易绷着劲儿才没笑出来,万历的脸都青了!   这句话的原意是:老臣想要告老还乡的时候,恳求皇上把自己的这把老骨头赐回……翻译成通俗点的话就是:你就把我这身死人骨头架子赏给我,我回家好就近埋了,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这话用在沈渊身上就太扯淡了,尤其还是沈渊自己说的!他今年才二十二,在大明朝连四十四岁上京赶考的人还大有人在呢!   所以这就像一个幼儿园的小孩抱怨“压力太大了,心累”一样,听着就自带喜感。   刘若愚一边念,一边心中暗想:沈渊这小子还是过去那德行,这么混账的话,他是咋好意思说出来的呢?   可是这么好笑的事,万历皇帝却根本笑不出来。因为沈渊在这个时候上表请辞,显然是有情绪了,偏偏还赶上朝廷最需要他的时候!   所以刚刚拟好的这封圣旨,估计还得从头再来,而且说动沈渊为朝廷出力,攻打广西叛匪的事,看来难度又提高了!   整理完了沈渊的奏章,此时大家也不提刚刚那份圣旨了,御书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现在是内阁不知如何是好,天子也陷入了两难之境!   眼看着大家沉默了半天,万历突然一抬头,看向了刘若愚。   今天这样的场合,刘若愚是万万不能插话的,天子和内阁商量事儿的时候,要是内官近侍出来插嘴,那是找死……所以内阁方从哲那几位看见万历的眼神,他们也愣了一下。   “你跟沈渊关系不错是吧?”万历微微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刘若愚说道:“你倒说说,沈渊会不会接旨?” 第1863章 国难临头赖沈郎、两省提督、兵部侍郎   这些日子以来,刘若愚没少给沈渊说好话,所以他偏向沈渊这件事,皇上也是心知肚明的。   如今听到皇上问起这件事,刘若愚赶忙说道:“人家还是愿意为国尽忠的,不过年轻人没修养、没肚量、容易犯小肚鸡肠的毛病。”   “要是依奴婢说,如果沈渊不愿就范,无怪乎就两件事……”   “第一,之前京师朝廷闹得沸沸扬扬,大家对沈渊多有鞭策之语,沈渊的面子下不来了。”   “第二,他还是担心自己平灭了广西的叛乱之后,朝廷会对沈渊的官职再来一次调度……毕竟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了。”   我去!等这位刘若愚说完了话之后,下边那几个内阁老臣都不由得在心里暗挑大拇指,说实话,刚刚升上来的代理首辅方从哲都应该把乌纱帽一摘,跟刘若愚说一句:还是你行,要不这个相国你来干得了!   就连万历天子也是重重的一点头,刘若愚这番话说得确实有理有面,绝对是一番高水平的君前奏。   因为刘若愚两句话就说出了沈渊不愿接旨的几个原因,这个对于朝臣和万历来说,却是从没想过,这种深层次的分析,一下子就让万历和内阁抓到了事情的本质。   其次就是这老东西说话实在太漂亮了,大伙明明都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意思,却没有伤害所有人的面子。   那第一条竟是说前一阵子大家对沈渊多有鞭策之语,啥叫“鞭策之语”呀?那不就是朝臣努力,万历默许的一场“大家都来踩沈渊”的狂欢吗?   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把沈渊直接整死得了,在刘若愚的口中一说,便成了“鞭策”了。   然后就是刘若愚所说的第二条,他担心自己消灭了广西反贼以后,朝廷会对他的官职再来一次调度……   啥叫调度啊?不就是卸磨杀驴吗?人家沈渊之前拿下三大市舶司,对万历来说那是个大功臣!可是你这位皇上又是怎么对待人家的,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   然后你又想重新启用沈渊,人家沈渊又不傻,这次等他被利用完以后,你再给他来个官职调动?   最狠的是刘若愚最后的半句话:毕竟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了,那意思就是:你们在沈渊的心目中已经有前科了!   所以刘若愚虽然只说了这两条,但实际上却隐隐约约的把解决问题的方法暗示出来:   首先就是你得让沈渊消消气,然后就是你得让他放心!万历想了想之后,叹了口气说道:“沈渊忠勇为国,之前那些参奏他的人,确实是太不像话了,内阁去把那些狂悖过甚的给朕找出来,处置一批,免得寒了功臣之心……”   “还有,这封圣旨重新再拟,言辞要诚恳,职务……给他升任两广巡抚吧。”   “正好广东是他原本的辖地,沈渊对广东情况也熟悉,这次还要他去广西平叛,广西给他正是名正言顺的守土有责。”   “然后加兵部侍郎,提督两省军务……就这么办了。”   ……   万历皇帝一句话就定了调子,朝臣立刻凛然遵旨,随即他们就下去拟旨的拟旨,办事的办事去了。   而这时的刘若愚在旁边却撇了撇嘴,心里暗自愤愤不平。   即使万历这一通封赏看起来挺有诚意,但实际上没啥实质性的东西。他让内阁去整理之前污蔑沈渊的那些官员,看起来是要处置一批人,这帮人对于沈渊的指控原本就是诬告,处置他们不是应该的吗?   至于后面的一系列封赏,按照大明朝廷的惯例,原本大多数巡抚也都会提督军务,就是军政民政一手抓。   更何况沈渊这次还要和叛军打仗,所以皇帝说的提督两省军务,根本就是他应该给的!   至于加兵部侍郎……一般巡抚是从二品,加了兵部侍郎这样一个虚衔就可以成为正二品,也就是说跟原本的品级相比,皇上才给沈渊提了半级!   更何况,这里边万历一个字儿都没提三大市舶司,所以除了广州市舶司还在沈渊的手上,剩下的江宁泉州还是没了。   虽然说得这么热闹,可仔细一想就知道,这里面还是抠抠嗖嗖的没给啥正经玩意儿!所以刘若愚暗自为沈渊鸣不平,对这个事都办不明白的朝廷,却是连生气的劲头都没有了。   ……   这下子沈渊从广东一省布政使成了两广巡抚,二十二岁就要如此成就,对于万历和朝臣来说,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可是明白沈渊的人却心里暗自清楚,朝廷不过是出现了窟窿,临时拿你沈渊糊墙罢了,等到江南叛乱平定,到时候这帮人好了伤疤忘了疼,肯定还得在你沈渊的身上做文章!   话虽如此,等到这封圣旨送出去之后,整个京师朝廷和万历天子还是松了口气。   他们的心里清清楚楚,只要沈渊愿意卖力气给他们干活,这帮叛匪的好日子就没多久了!   ……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孟子?离娄章句下?第三节 》。   ……   聪明人吃的亏多了,慢慢会生出智慧。一般人吃的亏多了,也会慢慢长记性。也有一些人不管吃多少亏,都不知悔改。   沈渊升任两广巡抚的事传开之后,很多人一下子就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在山西赈灾的朱常浩,现在已经拿下了大同城内的几户奸商,这样一来银子粮食都有了,另外还有几户更大的汉奸商人,不日也将落网。   他们之前疯狂聚敛的财富也将落到朱常浩的手中,变成灾民身上抵挡寒风的棉衣,口中救命的粮食。   听到了老师重新被启用的消息之后,朱常浩愣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对潘龙庄感慨道:“这对老师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   而同一时刻,洪承畴刚刚接到消息,他被罚俸半年,官职也被降为翰林院编修……和他考完试初入官场的时候一样。   这属于被打回原形,是极为严重的惩罚,可这时的洪承畴却笑着对自己的媳妇儿说道: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而在这一刻,接到消息的聂小倩看着自己手下的起义军战士,却淡淡地笑了笑。 第1864章 远在天边龙华帮、锦绣江南、大战一场   原本沈渊威名卓著,得到他重新被朝廷启用平定广西叛匪的消息,龙华军上下都有些暗自担心……毕竟这位十日平江南的沈郎,带给起义军的压迫感实在太大了。   而这位天南神王却摇头笑着对那些将士们说道:“看来……咱们大展拳脚的时候到了!”   与此同时,大批之前诋毁诬蔑沈渊的臣子被清算处罚,他们心里怀着满腔的愤恨!   沈渊才刚刚被他们千辛万苦地打压下去,因为广西的一场离奇造反事件,在短短两个月时间以后又被迅速启用了,而且人家还升了官!   这些被处置的朝臣通常都是那些之前上蹿下跳,针对沈渊最厉害的一群人,他们原本欢欣鼓舞,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垂头丧气。   这些人自然是恨得紧紧咬住牙关,等待下一次机会的降临。   ……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看到地上有一条裂缝,胆子小的人会以为是地震了,南方的农户会觉得下边有根冬笋,想象力丰富的人会觉得有个怪兽正要爬出来,小说家会一下子生出很多莫名其妙的灵感。   沈渊被重新得以重用的消息也是如此,这个消息正被各个方面、持各种观点、或聪明或愚笨的人凭借自己的经验解读……自然得到的结论也是千奇百怪!   ……   沈渊接旨的时候,自然是轻轻松松,升官毕竟是件好事嘛!   等到传旨的太监刚走,又来了一个人……锦衣卫南镇抚司江寒凌。   血棋不言、巫鸾不醒、寒凌不笑。这位冷峻的大帅哥一来,沈渊就笑了。   不用问,这是天子过来探听消息的,他跟沈渊谈话之后,估计立刻就得回去向京师里的万历皇帝汇报。   这时江寒凌的心中也刚刚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沈渊顺顺利利地接下了圣旨,这本身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话说这位江寒凌大哥哪儿都好,就连他常年看不到的笑容也不算是缺点,可就是有一点,为人太过忠直。所以他对于天子的忠诚,使沈渊跟他谈话的时候也得加着小心。   “估计得多久?”果然江寒凌坐下之后,头一句话就露出了急切之情,这显然是万历最想要知道的。   沈渊要是去剿灭广西叛匪,到底得多长时间?   此时此刻,沈渊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聂小倩的模样,他心里不由得暗自有些好笑,平定广西反贼需要多久?那就得看信鸽飞多快了,自己一封密信过去,小倩那帮人当时就得投降!   可是当着这位江大哥,自然不能这么说,于是沈渊摇了摇头说道:“这时间可短不了!”   “可是当年十七万江南反贼,你才用了几天?”江寒凌闻言,显然有些急躁。   都是多年的老兄弟,他也用不着跟沈渊绕弯子,直接就皱着眉问出了这个问题。   “情况不一样,”沈渊当然知道,广西那边的小倩不能太快消失,不然的话这场戏演得就太假了!   而且京师那帮君臣是什么德性,他心里还能不知道?   于是沈渊正色说道:“当年那十七万江南反贼全都聚集在扬州城下,我只要一战将他们击溃,就成了赶鸭子。”   “然后还有数万扬州军兵,在我爹的带领下收复失地,占领城池,可是广西呢?”   “龙华军人数虽然少,但是从来不分兵,即便是桂林那样的大城,他们也是说放弃就放弃,连一个人都不留。”   “这两千叛匪始终聚在一团,而且还远在天边,他们的行动速度极快,纵横百里只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攻克重镇大城从来没超过两天。”   “这和我那时一出扬州城就能跟人打仗,是一样的吗?”   “所以现在第一件事就不是我能不能打过他们的问题,而是我能不能追上人家的问题!”   “嗯……”江寒凌一听沈渊这话说得确实有理,不由得有些沮丧,他还指望着自己这位兄弟沈大人能再来一次江南那样的奇迹呢!   可是沈渊这么一说他就知道了,这事儿怕不是那么容易。   而这时,沈渊又接着说道:“况且此一时彼一时也,我在扬州那时是什么身份?一介白衣书生而已。”   “我当时只要带领义勇,出城抗击反贼,这件事本身就是大功一件,可是我现在却有两个省要守!”   “广东广西哪个城丢了都是我的责任,数百城池!可是龙华军只要打破一座城,他们就有了立足之地。”   “我有百城要守,他们却只有一城要夺……你是不是还觉得这件事很容易?”   “唉……”江寒凌听见这话,心里更觉得有些泄气。   而沈渊却又接着说道:“广西现在别看暂时没什么事,但是爆发过反贼的地方处处星火,一不注意就成燎原之势。”   “我现在手里头要兵没有兵,要钱没有钱,就算像扬州城里那样,能组织起一支千人以上的武装,我能带他们跑多远?另外那是长腿的东西啊大哥!你会追人家不会跑吗?”   “哎呀……”这时江寒凌愁得直捂脑袋,叫沈渊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位兄弟奉旨剿匪,麻烦可大了!   “所以您这次回去把这话跟皇上说说,让他先别着急。”沈渊向着江寒凌苦笑道:“我既然接了圣旨,怎么也得尽心竭力才是。”   “我家里的粤菜厨子不错,你吃了饭再走。我得先去看看广州市舶司最近存了多少钱……打仗没银子可不行!”   沈渊说完就示意江寒凌自便,然后他就出去办事了。   在这之后,沈渊拿上圣旨,出门、拐弯……从后门又回到了家里。   ……   “你就欺负老实人吧你!”   金姑娘金玉言一看到沈渊“嗖”一下就回来了,还满脸坏笑,她没好气地损了沈渊一句。   “江大哥人是不错,可是他后边那些人哪有老实的啊?”沈渊笑嘻嘻地辩解道:   “别看现在他们拿我当个玩意儿似的,等我给他们办完了差事,我又连个玩意儿都不是!”   说话间,小七爷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一看院子里没有别人,他立刻就松了口气。   在这之后,他忽然听到院子外传来的脚步声,小七爷脸色一变,“嗖”的一下就没影了。   随后在沈渊和金姑娘惊讶的目光中,程无鸢姑娘兴致勃勃地冲了进来。   “看见死狗没?”程姑娘跑得脸蛋儿都红了,眉飞色舞地向这俩人问道。   “那边!”沈渊和金姑娘同时笑嘻嘻地指向了小七爷刚刚跑掉的侧门,没义气地出卖了他们的朋友! 第1865章 好趁风云漫起时、兵势如火、名将之姿   沈渊升任两广巡抚,这边还没等接任,上一任两广巡抚陈嘉恒大人就找上门来了。   陈大人依然是两袖清风,铁面无私的清官范儿,一进来就阴沉着脸。   等见到沈渊之后,沈少爷还在纳闷,这脸子是做给谁看的呢?   难道说这家伙不甘心自己这么快就从广东离任?这也不能啊?   随即陈大人示意沈渊把从人都撤下去,等到那些伺候的人全都回避了之后,就剩下他们这两位,陈大人“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来。   陈嘉恒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把沈少爷也弄了个措手不及。他还正想问陈大人,怎么忽然间情绪变化这么激烈,就见陈大人笑嘻嘻的对着沈渊说道:   “所谓能者多劳,以后这回两广的事,沈大人您就多费心吧!”   “老哥哥这次来,是要跟沈大人办交接的,交卸了差事,我也该回京师告老还乡了……”   “交接?”这一下倒是把沈渊给弄晕了,一般来说新旧两位官员办交接,都得是新官到旧官的府上或者衙门,哪儿有前任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后任家里来办交接的?   “我这不是怕你来回跑吗?另外我也是真等不及了!”只见此时的陈嘉恒大人笑意盈盈地说道:“你是不知道我的苦衷啊,这些天把老朽的苦胆都给吓破了!”   “这广西出现了反贼,按理说要是追查起来,我这个两广巡抚也有治民不利的责任。还好朝廷雷厉风行,请来了沈大人做新任巡抚!”   “这回老朽全身而退,还是仰仗沈大人深明大义,果断接任了两广巡抚。老兄谢谢您还来不及呢,怎么好意思在衙门等着您上门?还是我亲自过来比较妥当。”   这家伙!官儿当得明白呀!这时的沈渊心里也是暗自感慨。   ……   估计陈大人这些日子以来,在两广巡抚这个位置上,过得就跟左在烧红的炉盖一般坐立不安,这次好不容易听到官职换了人,这位陈大人连一天都等不及了。   而且他态度还不错,一来就跟自己道谢,也算是个明白事理的……沈渊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   而陈嘉恒大人却笑着说道:“原本圣上派我到这里来,也是做最后一任地方官,这下子卸掉了职务,我也正好回京养老去了。”   “老朽在京师的子侄,圣上之前都有所照顾,他们在官场上也算站住了脚。”   “我这一辈子官场风雨飘摇,半生提心吊胆,今日终于算是平安落了地……这都是沈老弟的照顾啊!”   “没说的,这是官印,这是文书,这是账册,这是名单……都是您的,您得着?”   “那我就得着了!”沈渊看着这个老滑头,他也笑个不停。   于是就在这个下午,两位巡抚大人说话聊天的工夫,就把广东广西两省的大权完成了移交。   ……   在这之后沈渊就要出兵剿匪……按照圣旨里所说的,新任巡抚沈渊大人,必定要以广西平叛为首要事务办的。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沈渊立刻发布命令,在民间招募壮丁义勇两千人,准备开往广西剿匪。   这件事要是别人来做当然并不容易,因为招募筛选两千人本来就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这支队伍组建成功之后,还立刻就要去和反贼打仗。   可是对于沈渊来说,这却是不费吹灰之力……因为他手里的兵是现成的,而且早就成军超过半年了。现在军队训练有素,可以说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   所以这项任务当天就完成了,然后沈渊就立刻誓师出发……就在他接下圣旨的第二天!   就这效率,不是良将谁有这样的本事?不是忠臣谁有这般迅猛?   ……   所以当锦衣卫南镇抚司江寒凌回到京师时,将情况向万历一汇报,这位当今圣上立刻就沉默了……还得是沈渊啊!   我朝廷上下,半年都不出了兵,人家隔天就能出兵!这是何等的差距?   万历的心中亦是暗自感动,就连朝臣听到了这个消息也是万马齐喑,没一个能说出沈渊的坏话的……你看看人家这办事能力!   然后朝廷就接二连三地接到了军报,好家伙你说这是好消息吧,确实是好消息……可又不完全是好消息!   沈渊出兵广西,连日间势如破竹。   三月廿二,两千义勇突入梧州府,然后十日间连破浔州府、柳州府、庆远府!   又十日,师恩、太平、南宁三府光复,四月十六,攻破桂林!   至此广西全省,已经有三分之二失陷于反贼之手的州府被沈渊夺回,这进军的速度,简直比行军还快!   其实还真是,你要是让朝廷的部队在这么短时间内跑遍这些州县,他们还真没谁能做得到。不过皇帝却显然不满足于这些战果,因为广西这些地方偏僻穷困,关键是湖广啊,那可是至关重要的所在!   沈渊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让万历和京师朝臣看到了他惊人的进军速度,可是谁都知道,反贼的主力还在湖广呢!   不过这次沈渊进军的策略,却谁也说不出来不对,毕竟广西是反贼的发源地,在那里反贼留下了处处星火,并且处于朝廷的控制之外。   如今沈渊飞快地夺回一省,这倒也真是个好消息,于是皇帝赶紧下圣旨,催促沈渊果断进军湖广!   沈渊这回倒是真听话,万历的心中也是非常欣慰,等他得到沈渊收复广西全境,然后进军湖广的时候,都已经是五月份了。   在这之后沈渊不负众望,他接连攻城略地,收复失地的速度,也远远超过了天子的想象!   当沈渊的军报再次送到京师,御书房里的万历忍不住大声叫好!   ……好个沈渊!   克复零陵、收复祁阳、与反贼大军于衡阳一场血战,歼灭反贼无数。   湘江悟溪口一战,反贼数万大军与沈渊决战于江上,贼军战死无算,江水尽赤!   好啊!这些反贼!这回遇上对手了吧?哈!   一时间,万历心中淤积了一个月的这股闷气,一下子终于全都释放出来,他心里真是无比的痛快!   这时的朝臣也纷纷过来道贺……这份军报还是他们那边先看过的,自然明白这个时候天子的心情一定不错。 第1866章 屡屡背盟难知耻、欲行暗算、反贼又至   此时的御书房里,君臣的心中都是暗自兴奋。心说这个沈渊,不愧他在白衣学子之时就有平定东南的本事,现在看来这小子还真有名将之姿!   而现在君臣看到两个月的时间不到,反贼就遭受重大挫折,广西全境收复,湖广的反贼也没几天了……   这时的君臣们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件事,就是谁也不说破。   ……那个沈渊,该怎么压下他的风头才好?   像这样的大功,要是有功不赏绝对是不行的,可是沈渊还这么年轻,国家又正值多事之秋。   照这么升赏下去,用不了他三十岁,朝廷就会面临升无可升的地步!到时候该怎么办?   更何况原来他们忌惮沈渊,是因为他手里握着巨大的财权,可是现在看来沈渊的本事还不止经营财富而已……这小子还特别能打仗!   这件事儿一想起来,万历的头皮就有些暗自发麻,那帮广西反贼三下五下就把他弄得焦头烂额,差点儿把大明天下给搞了个伤筋动骨。   可是那些反贼却在沈渊手上,连两个月都没坚持下去,就把他们一路打下的江山全都吐了出来。   由此可见,大明官军和沈渊相比,中间还差着好几个台阶呢!   要是这么说来,假如造反的是沈渊……我的天!这个问题万历都不敢往下想了。   此时他的心眼来回乱转,想的都是如何压制沈渊的策略……好在他是大明天子,又有话语权,又总是在正确的一方,而且在帝王术这方面造诣颇深。   想要搞一个臣子,方法那还不有的是?   正当万历想到这里的时候,朝臣似乎也预料到了什么,他们心里还在暗自打算着……这次是不是又到时候了?   沈渊越厉害,越是会遭到天子更深的嫉恨,平灭叛匪这种事,他干得也太快了!这不是活生生地跳出来给皇上当箭靶吗?   正在他们各自转着心思之际,万历还想着现在必须提前琢磨好主意,等到沈渊彻底歼灭了反贼,他也就该向着沈渊动手了……就在这时!   ……   突然外面传来紧急军报,等到万历听到发来军报的地方,顿时就是一愣。   他忙不迭地打开了这封加急送来京师的军报,才向上面看了一眼,立刻就气得狠狠一咬牙。   “啪”的一声,这份奏章被万历扔到了地上!   此刻这位大明天子脸上就像挨了一顿拳脚,青不青白不白的,简直是难看之极!   等内阁朝臣们捡起了这份军报,匆匆向上面看了一眼,他们也是痛苦的一闭眼……   龙华军反贼船队,突破九江河口!   他们在大孤山一带进入鄱阳湖,沿湖数百里十余州县告急,鄱阳湖宽阔浩淼,反贼随时有可能从任何一地登陆,入侵州县。   反贼……怎么进江西了?   ……   此时的天子和朝臣,一个个全都是面如土色。他们那个刚刚开始酝酿,想再度卸磨杀驴的计划还没开始,就胎死腹中……现在的沈渊可万万不能受委屈!   从这封军报的时间上判断,就在沈渊和反贼在衡阳一带大战的时候,那些反贼却分兵一部直取江西,人家“咔嚓”一下就冲进去了!   可现在沈渊还在清剿残匪,留在湖广动弹不得……就算是沈渊能动兵,也得朝廷下旨才行啊!   毕竟江西是另一个省了,沈渊之前接到的可是到湖北剿灭判匪的圣旨!   但是就算现在马上写圣旨,送往湖广递到沈渊的手里,也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更何况沈渊这次和捷报一起送来的,还有大量的要求,湖广这里散落在民间的叛匪不少,可是湖广的官员却被杀得没几个了。   所以他必须临时任命官员,填补空缺,负责地方上的治安,以免叛匪死灰复燃。   此外沈渊的军队在广西还好办,到了湖广这里,不论粮食和军饷全都没有地方筹措。   按照沈渊的说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这支部队是刚刚组成的义勇。这次接连跟反贼作战获得胜利,赏银和饷银给的少了,人家谁还跟你拿命去拼?   所以沈渊也接二连三提出了很多要求,原本万历和朝臣得知反贼就要全军覆没,他们都打算装做没看见这一段,就想把这些要求束之高阁。   可是现在却不行了,马上就要派沈渊到江西打仗,人家沈渊是忠臣没错,他手下那些士兵可不是!朝廷要不给人家发钱,军士哗变了怎么办?   而且你还指着人家打仗呢……就是耽误个十天八天,弄不好江西就会跟广西一样,说没就没了!   ……   这下沈渊本人是没法下手处置了,他提的那些要求,朝廷也得一样样按照沈渊的意见安排。   广西湖广缺额的官员,可以暂时由沈渊任命,代理地方上的事务。   今年广州市舶司的税银也不要了,全都交给沈渊处置,作为义勇官军的饷银和赏赐,加上粮草民夫装备的钱。   虽然听起来朝廷好像花了好几十万两银子,但这些钱却是万历三十九年广州的税银,也就是说广州市舶司的全部税银,现在还没收上来呢!   所以朝廷还得先求着沈渊,找地方解决粮饷的问题,然后再用今年的税银还给沈渊,就算加上一些利息也可以。   所以归根结底,万历和朝廷还是一分银子没掏,他们也真是掏不出钱来。同时广州市舶司今年的进项,他们也别指望了。   经过了这样一番商量之后,朝廷将这些事儿飞快地写上圣旨,然后送往湖广……希望沈渊能尽快率兵进江西,把残余的龙华军反贼一网打尽。   可是这时的沈渊呢?他正在做的事,却和万历他们所有人想的,全都不一样。   ……   等沈渊冲进广西之后,整个广西已经被神王聂小倩处理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明明白白。   那些和沈渊作对的反动势力,已经被聂小倩杀得一个不剩,全家都没了。   至于那些以残忍手段兼并土地的地主,危害一方的恶霸,贪污腐败的官员,也全都被聂小倩一扫而空!   大批龙华军抢夺而来的银两,被埋藏在秘密的地方,就等着沈渊过来接收,此外还有数之不尽的地契。   而且在反贼和官军一来一往的这段时间里,地方上完全没有任何官员管理。沈渊来了就得任命地方官,把民政事务先安排下去。 第1867章 一番新政如风火、藩王归你、百姓归我   然后他还要向着广东转运金银宝物,将地契上的土地重新丈量分割,分给本地那些无主的佃户。   用沈渊写给朝廷的奏章来说,这些地主不是逃跑就是被杀,可是他们占有的耕地,却占广西的三分之二以上。   所以要是不马上把土地分发下去立刻耕种,用不了到秋收的时候,广西全境就会再冒出几十伙反贼!   只要土地种上粮食,只要广西能自给自足消除了饥民,那就彻底消灭了造反作乱的土壤。所以沈渊名正言顺的在广西搞土改,朝廷上下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第一就是没有了苦主,那些大地主全家都没了,沈渊就是想把土地还回去,也没人继承。   其次就是沈渊说的确实有道理,要是这些无主的土地再没有人耕种,广西明年暴发大饥荒几乎是完全没有悬念……要真是发生那样的情况,真是神仙来了也按不住!   然后湖广也是如此,沈渊一样大张旗鼓地分田分地,根本无人敢拦……这里面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在广西桂林那里有个靖江王,初代靖江王是朱元璋的侄孙珠守谦,至此以后代代相传。   这个靖江王在桂林名声极差,每日里鱼肉百姓放贷获利,包揽诉讼,把所有的坏事都给做绝了。   前不久起义军攻打桂林的时候,眼看着大兵压境,桂林这边的守将还想要大批招募民夫,协助上城防守。   一般来说这些民夫虽然没受过军事训练,但是在敌军攻城的时候搬起石头往下砸,拿着长枪往下捅终归还是能做到的。虽然是拼命的活儿,但是只要给钱多了还是有人会去。   可是那位靖江王却把脑袋摇得跟个癫痫病人似的,大大咧咧地说,这桂林城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凭什么让我花钱守城?   结果这位一毛不拔的靖江王在城破之后,王府数百年积蓄的土地房产和金银财宝,随即就被人抢了个一干二净。   聂小倩直接就把靖江王押到街上砍了脑袋,引得桂林的百姓欢声雷动。在这之后,龙华军对待藩王的手段就出了名!于是在龙华军进入湖广之后,湖广的桂王、楚王、吉王、荣王、惠王、荆王、襄王、岷王纷纷转头就跑!   他们还不像地方官守土有责,反贼过来可是要掉脑袋的。于是这些货跑得毫无心理压力。   湘王带着几个王爷直接跑到了京师,而九江一带的楚王和附近几个藩王则比较倒霉,他结伙儿跑到江西去了……正好是聂小倩的下一站。   这些藩王跑得仓促,除了大量的土地和房屋不能带走之外,连家里金银宝物也多得根本来不及拿走,所以只好就地掩埋或者找个地方隐匿起来。   但这些财宝到后来却全被挖了出来,交给了沈渊,就连一处都没有落下……因为沈渊的身边带着吴六狗呢!   有了吴六哥这只寻宝犬,这下沈渊可发大财了,好几百年的藩王,那得存下多少银子啊!   ……   话又说回来了,在明朝的藩王,到底对大明朝起了什么样的作用呢?   用官方语言来说,这些藩王在贯穿整个大明的历史当中,都在积极的生育,扩大领取国家饷银俸禄的群体。   到后来他们的数量变得极其庞大,也在经济上拖垮了腐朽的朱明王朝,起到了推动历史进程的巨大进步作用……就是这么回事。   在大明朝建立初期,这些领取俸禄的勋贵有四十九人,然后……正德年十万人,万历廿三年近十六万人,崇祯年有三十万左右!   早在万历初年,也就是距今四十年前,大明全国财政支出为一千八百五十四万两,其中宗藩俸禄五百五十一万两,正好占大明全国总支出的百分之三十!   这有多少呢?要知道在沈渊的前世,美国的军费占比也就是GDP的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四点七的水平!   结果可以想象,大明背上了这么个沉重的包袱,累得几乎是死去活来,却养了一帮毫无用处的蛀虫。   说是蛀虫一点都不过分,这些藩王非但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还疯狂地聚敛民财,搜刮土地,几百年孜孜不倦的给大明生孩子,然后挖墙脚。   他们每一个王爵占据的土地,最少都是十几个县起步!   对于这样的一个群体,沈渊当然是毫不客气,直接就把他们的土地连封地全部充公,然后发给无地的农民。   一时之间,沈渊的声望由此大涨!   ……   在这之前,广西湖广的老百姓们听沈渊的名字听得也不少了,差不多全部来自于谣言和说书先生口中的描述。   对于沈渊的印象,他们始终停留在一天必须吃一个小孩的层面上……   可是谁也没想到,沈渊一到自己的家乡,他任命的官员秉公执法,打击地方上的恶霸毫不留情……其实也没剩几个恶霸了,都被小倩杀得差不多了。   然后沈渊把那些贪官和王府放出去的高利贷印子钱一起废除,开仓放粮接济了大批受困在饥饿线上的贫民百姓。   紧接着沈渊在本地征兵,丰厚的报酬一下子就让大批贫民百姓的子弟,找到了一条出路。   之后沈渊就开始授予田地,第一批被授田的,就是那些入伍的新兵……惊喜不惊喜?   原本这些新兵要不是家里没钱没地没饭吃,谁会来当兵?可是这回他们家家都被分了田地……一下就摆脱了佃农的身份。   于是当初那些牛哄哄不愿去当兵的人,立刻就拍着大腿,肠子都悔青了。   而那些当了兵的贫寒子弟,每家人都得到了几亩良田……就这一项举措,沈渊就征服了广西和湖广的大量贫民!   在这之后沈渊的一项项政令,更是让这两省百姓,不断刷新着对这位沈大人的认知。   苛捐杂税被废除了,勒索农户的税吏被人清算问罪,地主家的牲畜和房产被分配到了平民百姓的家里。   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沈渊不但收获了四万多名忠诚于自己的战士,甚至还获得了两省境内,所有平民百姓的拥戴。   因为他们非常清楚,要是没了这位沈郎君,他们就要回到之前那种一贫如洗的日子,继续被人欺负讹诈。   至此以后,再有谁在他们耳边说沈渊的坏话,也不会有人相信了。因为所有都是假的,只有利益是真的!   他们的土地和牲畜,房产和粮食,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全都让他们对沈渊无比信服! 第1868章 打下江山父老欢、湖广江西、分地分田   现在广西和湖广的百姓心里都清楚,要是沈郎倒了,自己的一切也全都没了。   所以不论是军队还是百姓,全都空前的态度一致,毫不掩饰自己对沈郎的喜爱,更是发自内心的对沈渊做出了支持。   刚招收的新兵一入伍就体现出了极高的素质,因为他们保卫的是自己的土地和家人的未来。   至于那些百姓,谁要是再敢说沈渊的坏话,恐怕直接就会被当街打死……事实上广西和湖广也没这样的人了。   当时那些说书的先生现在全都把话风一转,对沈渊交口称赞。至于当初那些写书写段子骂沈渊的人……不好意思,现在坟头上的草都快半人高了!   ……   对于地主阶层,沈渊也是区别对待。有一些小地主是因为勤俭持家,善于经营,他们的土地也都是从牙缝里勒出来的,自然沈渊不会去打压他们。   至于那些有劣迹,却罪不至死的,也是敲打警告一下稍作惩处就过去了。   但是用残酷手段剥削农民的,比如那些水银秤杆、大斗进小斗出,甚至毒死农户耕牛,算计人家田产的,则是毫不留情地下重手处置!   ……   沈渊在这两地任命的官员,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培养出来的民政人才。   在这个时代,其实当官的人未必都懂得处理政务。那些官员是几十年苦读诗书,靠得是科举考试八股文写得好,才登上了仕途。   这些人的能力跟沈渊手下的人比起来,原本就相差很多,再说基层办事的其实都是吏员这类的下级官吏。所以选派沈渊自己的人做官员,地方上处置政务的速度反而更加清廉高效了。   不过在沈渊的体系里面,既有差事做得好,勤勉努力节节高升的,也有些倒霉的!   ……   前不久,就在沈渊饱受攻击,官职被明升暗降,各种压力纷至沓来的时候。   沈渊从京师那里调集的一批年轻官员里,还是有些人背叛了沈渊。   这些人开始转身依附朝廷,对沈渊的命令阳奉阴违,甚至还有人投靠沈渊的政敌,想办法帮叶向高一伙收集沈渊的不法证据!   不过这些家伙的行径,却很快就被沈渊知道了个清清楚楚,毕竟每个地方都有天渊阁情报员,在以天元票号伙计的身份查探民情。   于是当沈渊又被迅速启用之后,这些叛变的官员拍着大腿后悔莫及……想要立刻斩断自己跟朝廷方面偷偷建立起的联系,可是却已经晚了!   沈渊迅速清算抓捕了这些人……上一批派到广州的不到七十名官员,里面就有十六名叛徒!   其实这些人虽然做法极其卑劣,但是发生这样的事却是毫不稀奇。毕竟一面是沈渊这个新崛起的封疆大吏,另一个却是整个大明朝廷正统。   对这一类人,沈渊却无法自行处理,只好将他们交回各自的家族……这里边叛变的居然绝大多数是沈家的子弟,反而无锡华家那边只有两个,罪行还并不严重。   发生这样的事,沈渊既痛惜又是无可奈何,他也知道人心就是这样。   对于沈家子弟来说,他沈渊不过是沈氏家族其中的一员。那些叛变的人,有些比沈渊还早踏入官场,有的沈渊见面还得叫一声族兄。   这种在官场上混迹过一段时间的人,自然会觉得沈渊没那么让人敬畏,同时叛变沈渊的代价也不会有多大,反而是华家却和沈家截然不同。   对于华家而言沈渊是盟友,还是恩人,因此叛变沈渊是家族绝不能容忍的。   所以仅有的两个,也是私下里的个人行为……即便如此,华家华武老爷子也亲自到了广州,向沈渊道歉的同时,答应把这两个子弟带回家族中重重处罚。   至于沈渊的那些族中兄弟……沈渊直接就把他们送回了扬州。   时至今日,当初沈渊和家族之间的关系,也终于发生了逆转!   ……到现在沈渊已经不需依靠沈氏家族了,他曾经愿意把家族当成自己的依靠,当成自己的盟友,可是现在的沈渊却足以和天下相抗,他还需要依靠谁?   而沈氏家族却依然首鼠两端,做着那些令人心寒的事。沈渊这次毫不留情的把这些子弟削去了官爵,扔回家族让他们自己处理,这既是一种态度,也表明了沈渊的决心。   从现在开始,徽商集团最好乖乖的听话,不然从今往后,沈渊的战车上就没他们的位置了!   ……   沈渊在这边处理两省民政,忙得不亦乐乎,而朝廷那边却等不了了。   眼看着龙华军在江西的地盘越来越大,京师的朝臣和天子却整天如坐针毡……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广西和湖广都换了主人,要不然他们都得疯!   万历的脑袋一个有六个那么大,湖广广西跑回来的那些藩王,整天不是在京师王族那里嗡嗡乱叫着要朝廷赶快发兵打回去,要么就是全家老少到太庙那里,对着祖宗牌位哏儿嘎地哭嚎。   他们还说皇上不管他们了,湖广广西丢了也不管!这谁受得了啊?   于是在朝廷一道道圣旨不断地催促下,沈渊领兵冲进了江西……不用说,又掀起了一片搞土改、分田地、万众欢呼的场面!   ……   万历三十九年,这一年真是多事之秋。   该说不说,沈渊的仗打得确实好,所到之处叛匪纷纷被剿灭,每一战都打得血流成河,精彩异常。   可是这些反贼,也太能跑了吧?   沈渊这边刚收复江西,反贼就到了福建,沈渊收复福建全境,龙华军就到了浙江!   对于朝廷来说,这场仗可真要了命了,沈渊没多久就在福建停了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进一步……他说他没钱了!于是朝廷只好咬着牙,把泉州市舶司又还给了沈渊,拿市舶司的税银抵扣沈渊花销的军费。   在这之后,又是浙江!   沈渊进军收复浙江,反贼因此被挤到了应天府一带。这时以长江为界,沈渊打过的地盘已经囊括了整个江南。   只有长江南岸的南京、镇江和松江三府,还被龙华军占据。   然后沈渊又跟朝廷要钱……士兵打到了浙江这里,他当时在广州征集的义勇打遍了半个大明,到这里已经是精疲力尽,死伤惨重。   而且在福建的连番血战,也欠下了士兵大笔要发的赏银。 第1869章 手握江南锦山河、天下大势、从此向我   如果说之前的朝廷还是羞羞答答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现在则是彻底放开,破罐子破摔了!   于是江南三大市舶司的最后一个,江宁市舶司也重新回到了沈渊的手里。到现在沈渊已经实质上,掌握了长江以南的半个大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本来沈渊占据广东的时候,手里还只有广东省和三大市舶司。   但到了现在,朝廷就算再怎么迟钝,他们也明白过味儿来了。   这些叛贼怎么就打不死呢?沈渊怎么就追着反贼,绕着弯儿地跑遍了江南?   还有江南一带,似乎是再没有朝廷再插手的余地了……在广西平定之后,桂王就惦记自己家里的田地和宫室,随即就跑回了自己的广西。   可是还没等他到桂林,就在湖广的湘江上,被龙华军余孽所杀……这一下不但宗室全都老实了,就连那些家在湖广的王爷,都再也不敢提自己回家的事儿了!   这些龙华军余孽,真是哪有事哪儿到。朝廷要是任命地方官员回江南执掌政务,几乎就没有能安全到达任上的,到了也是立刻没了影儿,就像肉包子打狗一样。   ……   另外沈渊在江南分发土地、大肆征兵、选派官员、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这让朝廷跺着脚地悔恨,却又无可奈何。   到了现在,万历的噩梦终于变成了现实!   他即刻下旨召沈渊回京述职,沈渊却推脱说长江一线被叛匪阻隔,他现在根本过不去。   到了这种程度,所有人都知道沈渊是听调不听宣了,或许连调他都不听!   朝廷原来是想要把沈渊召回京师,然后立刻处置掉他,消灭这个盘踞江南的巨大祸患,这还能瞒得过咱们沈少爷?   居然还想玩这套把戏,当年岳飞是怎么死的,沈渊还不清楚?他回了京师要是能活着回来,那才怪呢!   ……   在这之后,万历和朝臣差不多都要把头发薅光了,才又想起了一个主意。   他们立刻发圣旨质疑沈渊,说你名义上还是剿匪方面的大帅,现在反贼已经被挤在了长江沿线,沈渊距离彻底清除叛匪还有一步之遥,你为什么不打了?   而沈渊回复朝廷的奏章,却足以千古留名,让人击节赞叹!   沈渊在奏章中反问朝廷:一旦我全力进攻反贼,反贼势必渡过长江……圣上把江淮一带的防御准备好了吗?   ……   没有啊!朕有个屁准备!   这时的万历都快疯了,他当然不知道龙华军之所以能势如破竹,是因为聂小倩每到一地,都凭借沈渊交给他们的火药炸开城门,迅速攻破一座座坚不可摧的大城。   万历只知道龙华军要是到了江北,那就坏菜了!你是让反贼来占了河北京畿,还是让沈渊带着兵来?   崩溃啊,朝臣都蒙了,皇帝也蒙了!   谁能想到他们拼命地制约沈渊,一次次地打压削弱他。可是沈渊却在他们这样不遗余力的打击下,迅速成长到了这种程度!   形势到此,就不是沈渊惹不起朝廷的问题了,而是朝廷已经惹不起沈渊了!   ……   现在万历和朝臣都知道,江南一带每个省都在沈渊分田地的浪潮下,组织起了一万新军。   广东广西、湖广江西、福建浙江,沈渊麾下六万新军,大势已成!   别说沈渊的军工部门正在开足马力,给这些部队生产新式火枪。就算新军每人都拿着冷兵器和大明官军作战,朝廷也奈何不了沈渊!   ……   天下大势,就此发生了逆转。   谁能想到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朝臣,竟然在一年之内占据江南,隐隐与朝廷分庭抗礼!   那个屡破奇案的沈渊,那个十日定东南的白衣学子,那个为了营救天子背后大片烧伤,流下龙鳞一般伤疤的少年,那个胸怀惊世之才的新科状元!   他隐忍蛰伏,苦心经营。他潜心绸缪,布线千里。这一日,终于一飞冲天!   如此果敢坚决,如此义无反顾,这就是沈渊!   他在天下这张棋盘上落下的最后一招棋子,终于显露出了他蓄谋已久的意图!   ……   可是事已至此,朝廷和万历知道又能怎么样?   所以……哄着吧!   万历和朝臣咬牙切齿地眼看着江南落到了沈渊的手里,自己连个官员都派不进去,江南三大市舶司的进项也别指望了,这一下,朝廷对待沈渊的态度反而格外小心翼翼起来,谁都害怕万一惹恼了沈渊,这家伙要真的明目张胆地反叛,那这件事儿谁开的头,谁就是千古罪人!   刘若愚立刻被派往江南,询问沈渊的态度,结果他一到广州就生了重病……看来是回不来了。   然后就是当初那批因为打压诬蔑沈渊的官员,也在无声无息之中,悄悄被重新启用了。现在朝廷和圣上都知道,当年那些往沈渊头上泼脏水的,可都是忠臣呐!   于是这中间有一个人就此脱颖而出……洪承畴!   ……   担任翰林院编修的洪承畴,知天下有难,随即上奏朝廷,献上《平南七策》:   第一,控制住淮扬一带沈渊的家人,名义上接往京师,高官厚禄地给予荣养……实际上言外之意就是把沈渊的老爹老娘扣住当人质,这谁都知道。   第二,立刻派一名忠于朝廷的臣子,火速控制淮扬,利用扬州东南一带的财富与人力组建军队。以便在沈渊冒出不臣之心时,组建长江防线,对抗沈渊。   第三,通知沈渊,江南一带别的地方可以暂时不管,但南京是江南政务枢纽,必须夺回之后交给朝廷,这样沈渊或许不会因为南京一地,和朝廷撕破脸。   毕竟南京应天府是大明的南方政治中心,沈渊要是真的占据了南京,就相当于明目张胆地造反了,所以他有很大的可能,不愿意现在就和朝廷公然对抗。   所以朝廷一旦收回南京,实际上就占据了长江以南的一个桥头堡,他们可以随时以此为起点,向沈渊发动进攻。   第四:封赏沈渊父子,以示朝廷重视功臣之意,在道德的层面上把沈渊架起来。让他没有背叛朝廷的理由,减缓沈渊进攻江北的时间。   第五:重新梳理整顿京师万国博览会,吸引江南市舶司的商户来此经营,在经济上和沈渊形成此消彼长之势。   第六:在淮扬一带整理军伍,裁撤不堪战的冗员,编练一支精兵,以备大战。   第七:立刻派人经营四川、贵州、云南,在战略形势上,对沈渊形成半月形夹击之势!   这七条建议,真可谓字字珠玑,全是实打实的可以控制沈渊,抑制江南发展的良策!   当万历看到这篇奏章的时候,这位皇帝接连叫好,拍桌子把手掌都拍红了! 第1870章 我有奇谋藏心间、七策平南、一计惊天   可是……派谁去呢?   万历心里边思考着人选,一时之间又犯了难,洪承畴献上来的计策显然是不错,但派去淮扬的那个人却是难找。   看这策论里的意思,这个人有执政的能力,还要明白经济运用之道,而且在军伍上还得是个内行!   这样的人大明其实也不是没有,但不是才华上没法跟沈渊相比,就是操守上让人不放心……这要是派去个贪官,肯定是什么事也办不成。   假如派去的是个没骨气的,说不定还会把淮扬整个献给沈渊,那样后果就更严重!   既然找不到人选,万历犹豫了好久,还是把这个上奏的洪承畴宣进御书房,和他长谈了一番。   这一谈可不打紧,没想到这洪承畴却是才华横溢,满腹珠玑!   别说他的思路是高屋建瓴,很多想法都是大明官员所不具备的,就算是说起京师万国博览会这样的题目,他也能把经营之道说得有条有理。   再说到作战用兵,洪承畴让天子赏了地图,指着在上面一通分说……立刻就把万历给说得惊呆了!   “臣曾闻,自古以北伐南易,以南伐北难。”只见洪承畴指着地图上的江南,不慌不忙地说道:   “自古以来能从江南起兵,夺得天下的,微臣只记得当朝太祖,一人而已!”   这一句话,万历就听得振奋了起来,这个年轻人说得有道理!   之后洪承畴慢慢说道:“只因南方民风偏柔,且没有大片养马、组建骑兵的环境。”   “所以南方势力一过长江,就不是遍地水网,依靠舟船行动运兵的地势了。北方沃野千里,若没有一支骑兵,如何能打得下来?”   “因此沈渊并不足惧,他的部队一旦跨过长江,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一条大运河而已……而圣上若是能在淮扬一带组建骑兵,只要有数千骑,便足以让沈渊处处受制!”   “微臣曾经仔细研究过沈渊,他在平灭江南叛乱的时候,只说凭借一支五百人的部队就横扫了长江两岸,可是这五百人,却是一支全骑兵部队!”   “圣上让他用五百步兵试试?看他能不能用五百人,全歼十七万人?”   “对啊!”此时的万历听到洪承畴的这番话,眼睛里都直冒蓝光!   这个洪承畴!他的眼光能力全都不在沈渊之下,若能得以善用,还怕牵制不了沈渊那奸贼?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忠义之士,早在年前沈渊还是广东布政使的时候,他就头一个上书痛斥沈渊的狼子野心……为此他还受了罚俸降级的处罚!可是他居然还在为国筹谋,把沈渊那个奸贼研究得清清楚楚!如此忠诚的臣子,还难得他有不逊沈渊的能力。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不就是他吗?   这《平南七策》都是他写的,想必在淮扬贯彻起这些策略来,他比所有人都会更坚决,也执行得更出色!   想到这里,万历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遏制沈渊的对手,他忍不住心中生出了一股得意之情。   沈渊啊……沈渊!   纵然你有千般诡计,不过也是一个人单打独斗而已,可是朕手下却有这么多忠义慷慨之士,惊才绝艳的臣子!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蹦跶多久!   ……   等到万历和洪承畴谈完,他着实勉励了一番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   在这之后等洪承畴一走,万历就召集内阁,想让内阁同意他任命这个上书《平南七策》的年轻官员洪承畴,去淮扬一带经营,对抗沈渊。   ……   与此同时,当洪承畴走出皇宫的那一刻,他的后背被风一吹,官服里面的衬衣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刚才向天子所说的那些话,包括之前献上的《平南七策》,其实都是沈渊写信告诉他的!   就在前天,他莫名其妙的就在一包从“月盛斋”买回来的酱羊肉包里,发现了沈渊这封信。   信不会是假的,洪承畴认识沈渊的笔迹,还有那封《平南七策》,京师里也没人写得出来。   另外信封的落款上,虽然并没写着沈渊的名字,却画着一个望远镜……这个秘密除了沈渊和朱常浩以外,天下就只有自己知道。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在到京师赶考的时候,身上穷得只剩下六两银子,每一个铜子儿都得算计着花。   当初就是靠着卖望远镜的一千两银子,洪承畴菜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这件事他永远都记得!   可是沈渊为什么要让自己向朝廷献策,用这么毒辣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呢?这件事洪承畴思来想去,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既然沈渊这么说了,洪承畴还是按照沈渊的意思做了……那封信里除了《平南七策》以外,还有一些军事和经济方面的常识。   以洪承畴的才华,这些东西自然是一看就能想明白个大概。   在这之后洪承畴就献上了《平南七策》,然后当他得到天子召见之际,这哥们儿心里还糊涂着呢!   可是更离奇的事却发生了……在君前奏对时,皇上每一句问话,洪承畴竟然都能在沈渊事先写给他的信里,找到正确答案,你说天下还能有比这更奇怪的事吗?   就这样,洪承畴战战兢兢的在皇帝的面前完成了这次觐见……然后在他临走之际,洪承畴跪拜谢恩以后一抬头……   当他看到万历天子看自己的眼神,在这一瞬间,他全明白了!   我的……天啊!   原来在沈渊设计好的这个舞台上,不但自己在忠实地按照他的剧本来演,甚至当朝天子万历皇上,也是一个演员!   沈渊!   他精准地算清了京师的局面,把上到天子下到朝臣,所有人的心思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他让自己献上《平南七策》,就此博得了天子的赏识。在这之后这个比鬼还精的沈渊,用写给自己的一封信,完成了至关重要的战略布置!   自己这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即将登上舞台成为一个大人物。他会被天子派往淮扬,成为那里执掌政务、财权、和军务的封疆大吏。   在天子和朝臣的心中,他将作为一个足以和沈渊相媲美的旷世奇才,和已经成了江南王的沈渊隔江对峙,分庭抗礼!   可是自己……分明就是沈渊的人啊!   ……   此时的洪承畴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却觉得自己就像身处梦境一般。   从最初的那天,在烂面胡同和沈渊不期而遇的那一幕开始,他开始一点一滴的回忆着自己和沈渊相识相知,直至成为生死之交的经过。   好像沈渊看到我的第一眼,当我报出名字的时候,他的双眼中就流露出了复杂的情绪!   他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就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这盘棋,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沈渊!你这妖孽啊沈渊! 第1871章 各峙南北谁称臣、尔等诡计、尽在我心   对于提拔洪承畴做南直隶布政使这件事,内阁还是有些不同意见的。   因为此时的南直隶包括了应天府、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泸州府、安庆府、太平府、池州府、宁国府、徽州府、徐州府、滁州府、和州府、广德州!   这么大一片地方,中间还有南京这样的政治中心,交给洪承畴这样一个年轻人来管理,这是不是有点太浪了?   最终内阁同万历商议,还是将泸州、安庆、和州、扬州和应天府这临江五府,交给洪承畴管理。   从地图上一看,就明白他们的意图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五个州府沿着长江排列成一线,几乎全是和沈渊正面相抗的地段。至于庐州府虽然不靠长江,却把湖广南面向北的进军路线堵住了……所以还是前线。要是沈渊看到了他们这项战略布置,当时就能笑得从椅子上摔下来……这就是大明朝廷!   想要让人办事,还对人心存忌惮。不给充分的信任和支持,就算是神仙在他们手上也做不成大事!   这五个州府沿江排列一线,看似封堵得严严实实,但实际上却毫无战略纵深。而且仅凭经济实力,也很难和江南方面相抗。   就这?和我斗?   ……   不过现在沈渊还不知道朝廷这个计划,原本他想要把洪承畴扶上位,也不需要花费太多资源,只需要一封信而已。   其实想想就知道,沈渊现在面临的形势看似危急,但实际上却是安全的。   就连广西剿个匪这种事,都把大明朝廷弄得左右为难。他们要想下决心跟沈渊撕破脸攻略江南,又哪有那个资源和底气?   所以朝廷一定会用别的方法来跟他过招,不过沈渊现在已经撕下了他温情默默的面具,隐隐的和朝廷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所以现在要掀桌子的应该是沈渊才对,反而拼命扶着桌子不让他掀的,变成了朝廷一方。   这个大明朝廷,一步步把形势弄到了这样的地步,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跺着脚后悔?   ……   很快万历皇帝就后悔了,为了提拔洪承畴,他跟这些内阁大臣纠缠的时间太长了!   以至于他执行洪承畴的《平南七策》,让东厂番子带着圣旨到扬州去,宣沈渊老爹即刻进京的行动扑了个空!   其实谁都知道,东厂拿着这道升赏沈玉亭的圣旨里说得花团锦簇,天花乱坠,实际上一句真话没有,他们就是去抓捕沈玉亭的。   可是等东厂那帮人到了扬州才知道,就在一天前沈玉亭已经挂印辞官,带着家人南渡长江……全家老小都走了!   这万历忍不住后悔得直拍大腿,白白浪费了洪承畴这么好的计策!就因为内阁和朝廷没完没了地扯皮才会错过时机,让沈渊的老爹跑到了江南!   万历也不由得火往上撞,把全体内阁叫到御书房来,将洪承畴的事彻底敲定之后,随后对方从哲他们这帮内阁臣子,没鼻子没脸的好一顿大骂!   ……   其实包括内阁在内,整个京师的官场,全部对沈渊这件事感到措手不及。   如今的沈渊占据江南,连皇上宣他回京师,他都敢借故不来,明显已经露出了不臣之心。   而且龙华军在江南所到之处,把地方官不是屠杀就是驱赶,处置得干干净净。随即沈渊就在江南借着剿灭叛军之名,到处委任新的地方官……这实际上已经犯了朝廷的忌讳。   然后就是分田分地,这件事沈渊说是为了让江南的粮食不至于断档,避免造成更大的反叛事件,最开始的时候朝廷也是同意沈渊这么做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沈渊分田的面积竟然波及到这么大的范围!   如今广东,广西,湖广,福建,江西,浙江六个省全都完成了土地的重新分配,朝廷才意识到不对劲。   原来江南整个的士绅阶层都被龙华军杀光,等于被铲除了根基……这怎么得了?   如果说到了这时,朝廷还认为沈渊只不过是做事手段有问题,可是沈渊的最后一项举措,终于还是将他的不臣之心暴露无遗。   ……   沈渊开始在江南招收训练军队……当然他的名义还是为了剿匪,还有恢复之前被龙华军打散的官军。   可是这支部队全都掌握在沈渊的手上,而且只听命于他一个人……这就是造反了!   那时的朝廷和江南远隔长江,而且长江沿线还被控制在龙华军手里。因此消息闭塞难以互通,短时间内也只有沈渊的奏章能到京师。   当时的朝廷还觉得沈渊的势力太过庞大,万历还想着怎么算计这位两广巡抚沈大人呢……可是当他们发现江南易主的时候,已经晚了!   对于北方朝廷来说,情况一下子就变得极其恶劣,沈渊态度的变化,一下子就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这就好像沈渊原先就是他们的随从,办事办得漂亮却有点桀骜不驯,但是朝廷总能找到方法来敲打他。   可是当这个随从拿起武器,开始向你虎视眈眈时,你却发现自己明显打不过人家……这个时候朝廷反而一下子老实了!   这时候还算计沈渊?那是作死啊!   一瞬间针对沈渊的风潮就平静下来,整个朝堂对于沈渊的态度反而来了个急转弯。   过去沈渊是万历的臣子,是朝臣的同僚,同时也是他们想要利用而且拼命打压,需要拉磨的时候就套上用鞭子抽,然后拉完磨马上解下来杀掉的目标。   可是现在全都变了,一下子连万历都不敢提打压沈渊这事了。   估计这些人又开始暗地里拍大腿……为什么当初在沈渊没成事的时候,不干脆把他一刀杀了干净?   可是却没有人想到过一件事……前前后后,他们都对沈渊做了什么?   ……   至于沈渊的心思,朝堂上只有通过他最近的行动,才能揣摩出来。   首先就是江南的龙华军叛匪,终于还是在沈渊的攻击下全军覆没……但是据沈渊说,匪首叶鹰再逃,并没有在军中被杀。   也就是说江南一带,随时可以再冒出几股龙华军余孽。到时候说不定什么人就会死在反贼的手里,变成死得不明不白的倒霉蛋。   然后就是沈渊真的把南京,还给了朝廷! 第1872章 且看豪杰舞风云、长江如泪、难阻我心   这让朝廷上下顿时欢欣鼓舞,此举说明沈渊还没有立刻造反的心思,最起码目前来看还是挺给朝廷面子的。   实际上南京这个桥头堡,朝廷是想用它来攻略江南的。沈渊却毫不在意,因为南京给了朝廷,实际上可以给沈渊带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缓冲期。   现在他江南虽然到手,但是还有非常多的事没有做好,地方上也并没有完全服从。所以沈渊还要一段时间来梳理内政,把江南实实在在地抓到手里。   所以归还南京对北方朝廷是个明显的信号,这就好像沈渊提着刀在说:“你别太过分啊!你老实点我就不剁你!”   另外南京交还北方还有另一个用途,就是朝廷对于洪承畴的《平南七策》,以及洪承畴本人都有了强烈的信心!   于是这位洪兄入主江淮就没什么问题了,对于沈渊来说这也是一步很重要的棋子。   ……   其实对于洪承畴的心思,沈渊也不能完全把握,最起码他没信心自己勾勾手指,洪承畴就来纳头便拜,把江淮一带献给自己。   但好歹他们是过去的老兄弟,而且这次洪承畴蹿升起来,沈渊在里面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因此他们两个还是能对话的……很多事只要有得商量,那就好办。   对于沈渊来说,他需要有个人把扬州一带控制起来,不要将锦绣富富庶的江淮弄得民不聊生。   而洪承畴也一定会相信沈渊……沈渊只要对他释放出善意,那他肯定会接受!   另外沈渊也会因为洪承畴的缘故,对长江一线极其放心。毕竟朝廷派洪承畴来管理江淮,总比派了一个二傻子强。   真要是有那么个玩意儿,没事儿就渡过江来打你一下,也挺讨厌的是不是?   ……   到了六月份,又是一年盛夏将至。   这一年大明的形势大变,京师里依然是纸醉金迷、诗酒风流,可是大家的心中却不免暗自沉重。   然后……朱常浩回京了!   ……   朱常浩这次到西北赈灾,干得真是漂亮。别说万历了,就算是平时不看好他的那些朝臣,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出个“不”字来。   原本在山西,朱常浩面临的环境极其恶劣,他带的粮食不够,银子也没多少,却有上百万张饥民的嘴要填。   在大家的心目中,朱常浩要是能侥幸逃出一条命就不错了。就他拿着那俩钱儿去赈灾,在陕西山西酿成民变几乎是板儿上钉钉的事。   可事实却让朝臣们的下巴掉了一地……朱常浩居然查到了山西有一伙不法商人,大肆走私钢铁兵器之类的禁运物品给女真人!   这些人被查抄了家产之后,朱常浩一下变得要粮有粮,要银子有银子,两下把陕西山西的饥荒迅速稳定下来。   到了二三月间,山陕一带不但没有爆发出饥民潮引发的民乱,反而朱常浩安排好了当地的春耕之后,他火速就往回跑!   然后他到了山东河北一带,迅速在受灾的州县里,把他从山西缴获的银子粮食再度赈济了当地百姓。   等到朱常浩回来的时候,山西、陕西、河北、山东受灾的地方基本都已平复,春耕也都顺利地展开了。   这次朱常浩发下去的粮食,只要再撑过两三个月,田地里生长期短的豆料就能成熟,灾区的百姓怎么着也不至于饿死了!   所以等朱常浩回来的时候,万历天子看到他居然还交回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这个当爹的一时之间觉得没有任何词汇,能形容自己的心情!   天下还有这么赈灾的?出去的时候带了二十万两,回来的时候交回一百二十万,净赚一百万两?   朱常浩这回可真是露了脸了,万历看见他也终于有了笑模样儿。   原本这个儿子虽然跟沈渊过往甚密,但是这一年来,他们一个在江南一个在西北,想必也中断了联系。   看到自己的儿子出去一趟之后,回来之后累得又黑又瘦,两只眼睛倒是比原先显得又圆又闪亮,就连万历也忍不住一阵心疼。   “赶紧回去调养身体,你这趟差事做得好!”万历欣慰地对朱常浩说道:“回头父皇好好赏你……去吧!”   这边朱常浩也笑着拜别父亲而去,赶紧回自己的府里去找紫菱姑娘,倾诉离别之情去了。   至于朱常浩身边,原先一直跟随他的潘龙庄也在山东直接转向了江南,回去向老师复命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朱常浩和潘龙庄一道摸爬滚打,两人的交情也是颇为深厚,这次分别,朱常浩还因为这哭了一鼻子……   等到朱常浩离开了御书房之后,万历才想起万国博览会的事来,他不由得用力皱了皱眉头。   传旨让太监把郑国舅叫过来,然后万历坐在龙椅上,还在暗自生着闷气。   ……   自从朱常浩在去年八月份离开之后,那个万国博览会,就一直没上交过税银!   前边那四个月还好说,那是朱常浩提前收取了万历三十八年的税银,拿去西北赈灾了。   可是进了今年之后眼看着都六月了,半年的时间都过去了,万国博览会怎么还是一分银子都没见交上来?   最近只要万历一问,郑贵妃就说博览会一切如常,郑国舅干得不错,可是你别光用嘴说呀?银子呢?   碍着郑贵妃的面子,原本万历也没有过于逼迫他那位小舅子。可这回朱常浩回来了,因为他把赈灾的差事办得非常圆满,所以万国博览会或许还要还给朱常浩继续经营。   到这个时候就见了真章儿了,毕竟双方还要办交接呢,在这之前那半年的税银,怎么也得交上来了吧?   可是传旨的太监去了许久,回来之后却吞吞吐吐地说……郑国舅病了!   “刘若愚!”万历开口叫了一声,随后见没人答应他才想到,刘若愚去了江南就没回来。   一时之间万历的心绪又有些烦乱,他隐隐觉得万国博览会那边,好像是有什么不妥……怎么这么巧,郑国舅就病了?   于是他又想再差人过去,哪怕就是抬,也得把郑国舅抬到御书房这边来!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传旨,就见外边有个小太监过来通报……说是郑贵妃有请!   “……完了!”   这回万历终于明白过来,这万国博览会的事儿,怕是要砸! 第1873章 王图一幅堪丧尽、乱我风襟、佞臣昏君   自己那个小舅子不敢朝面儿,郑贵妃却请自己过去,这是出了多大的事儿啊?   ……   万历一咬牙,就让宫人准备步辇……在这之后,他毕竟还是留了个心眼。   他让太监找来了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叫老骆亲自去博览会看看,那里到底是怎么了!   然后这位万历皇帝才揣着满腹疑惑,来到了郑贵妃宫里。   ……   等到见了郑贵妃,这两口子还没聊两句,万历的心里就开始往外冒火……郑贵妃说话含含糊糊,只是一个劲儿的给她的弟弟求情。   再一问细节……她也不知道!   万历咬着牙心中暗道:看来这一层一层的连蒙带骗,敢情到了朕这儿,连一句真话都听不见了呀!   显然是那个国舅把差事办砸了,而且也没敢将具体情况跟郑贵妃说。自己这位爱妃只知道替她弟弟求情,她也不知道那个大傻子捅了多大的窟窿!   不是当初你拍着胸脯说你这弟弟能干,要朕把万国博览会交给他那个时候了?这时的万历咬着牙,脸色铁青地看着郑贵妃,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   没多久,骆思恭就急匆匆的从宫外进来,到了郑贵妃的宫里。   在万历的逼问下,他到底还是把万国博览会的实情说了出来……那里边现在还哪儿有人啊?   原本繁花似锦的博览城,现在商户一家都没有了,整个走得干干净净!   等骆思恭去了才发现,那里的大门都锁上了,压根儿就没开业,他还是带人翻墙进去才看清楚了情况。   那里边的大街上,野草都长得快有半人高了!   现在的万国博览会满街都是垃圾堆,耗子黄鼠狼乱窜,商户不但走得干干净净,连门窗都被人偷走卖了钱。   一眼望去,所有商铺都犹如坟墓一般,空洞的门窗四敞大开,整个博览会里边跟个鬼城似的!   骆思恭带人进了博览会管理处,见到那里大门紧锁。透过破烂的窗户纸,他看到里边的桌子上散落着几张骨牌,地上乱七八糟扔着酒瓶子,尘土落得比铜钱还厚!   这说明万国博览会,荒废了最起码有半年了!   万历听到了骆思恭的汇报,立刻就暴跳如雷,愤怒地嘶吼了一声!   旁边的郑贵妃看来也是第一次听说,万国博览会居然是这么个情况,把她给吓得粉面失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万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一腔怒火不知道该向谁发才好。   这万国博览会在沈渊和朱常浩的手上,经营得那般欣欣向荣,可是放在自己的手里,居然变成了这一副鬼样子!   一年六十万两银子,那是一只下金蛋的鸡呀!就这么没了?   ……   万历的心里可是清清楚楚,博览会被搞成这个鬼样子,即便是把它重新交给朱常浩,又哪是一年半载能缓过来的?   更何况朱常浩当时把博览会经营得不错,还是沾了沈渊的光。现在那个贼子远在江南和朝廷分庭抗礼,还有谁能帮朝廷把博览会重新开起来?   没了这一年六十万两银子,在财政上会出现多少窟窿?那个郑国舅……死不足惜!   ……   此刻的万历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他知道为了郑贵妃的情分,自己也没法把那个小舅子杀了以正国法。   可是……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一想到当年他和刘若愚一起在万国博览会里游玩的场景,那般花团锦簇,那样的富丽繁华!   每个商铺的老板都洋溢着喜悦,到处罗列着四海的珍奇异宝,游人摩肩接踵,交易火爆热烈!   这些场景就像梦境一般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眼前变成了一片长满荒草的破败鬼城!   “佞臣误朕!佞臣误朕!”   万历双眼血红,跺脚大喊了几声,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向后倒了下去!   ……   和京师的情形相比,倒是广州的沈家热闹非常。   沈渊的老爹沈玉亭和母亲全都来了,刘若愚也在,一家人其乐融融,一边说笑一边还回忆着往事。   沈玉亭出身小吏,见惯了官场的腐朽与衰败,也没什么死硬的忠君之心。对于沈渊的做法,他倒是持着云淡风轻的态度,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而沈渊的母亲见到了自己的儿子雄踞江南,有了这样一番基业,暗自惊讶之余,也是暗自欣慰。   而刘若愚……这老先生根本就没病。   刘若愚本来是奉了万历的命令到这里来探问沈渊的口风,之所以让他来,就是万历觉得沈渊故念旧情,再怎么也不至于把刘若愚给一刀杀了。   可是沈渊和刘若愚之间的交情,却远非那位大明皇帝所能想象……刘若愚一见到沈渊,就说了一句话:   “你现在手握千里江南,可有我刘某一张卧榻?”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刘若愚身为顶级密谍,更是沈渊的知己。这段时间两人配合得珠联璧合,这次有他过来投奔,沈渊也是如获至宝!   想必这位老刘,将来也会在沈渊的麾下展露锋芒,再次开启一段精彩的人生……   ……   正当他们在院落中说笑聊天之际,沈家族长沈玉楼前来拜访。   毕竟之前沈家子弟做的事着实不怎么漂亮,想必族长沈玉楼是过来打圆场的。   虽然是怀揣着一片好意,但他来的时间却错了!沈渊见到沈玉楼,虽然是尊敬笑语如故,但心里却少了一份亲切之意。   这要是在当初沈渊刚刚被启用的时候,他带领兵将去广西剿匪之际。那个时候沈玉楼如果过来,那么一家人的情分总算还在。   可是现在……沈渊雄踞江南,天下财赋之地尽在其手,掌控三大流金淌银的市舶司。到了这个程度,沈家想起才上来巴结,是不是晚了?   不过话虽如此说,毕竟是一家人,沈渊的老爹也在场,面子还是要给的。   沈玉楼这边正要说话,却有一位侍女过来上茶。等她把茶盏交给沈渊之后,这个侍女一转脸,大家就看到此女居然艳丽异常。   “都是家里人,”沈渊笑着对那位侍女说道:“这是老太爷、这时我母亲、这我们沈家的族长……这位是刘公公,我的忘年挚交,你当以长辈相待。”   这个侍女听到介绍,乖巧地向大家逐一施礼。   然后大家就听到沈渊笑着介绍道:“这就是龙华军首领,天南神王……聂小倩!” 第1874章 不逊名臣一内宦、此去经年、山高水远   谁能想得到那位领兵杀透江南,凶名卓著的天南神王叶鹰,竟然就是眼前的聂小倩?   一时之间举座皆惊,大家都被吓呆了!   其实事前大家也都猜测过,那支龙华军恐怕和沈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终于还是当着沈渊的面得到了证实。   原来那支纵横江南的反贼军队,就是出自沈渊麾下,而眼前这位灵秀娇艳的侍女,赫然就是那位天南神王!   在座的虽然有华武和沈玉楼这样的盟友,而且有关龙华军的秘密也是事关重大,但沈渊还是毫不忌讳地说出来了。   因为关于这个秘密,谅他们也不敢外传,就算是传出去,难道沈渊还能承认不成?   此时在座的众人一想到龙华军杀得江南处处血腥,手上人命简直不计其数,再看面前这位姑娘,心里都是暗自哆嗦……   刘若愚自然是面带笑意,心中暗自赞叹沈渊的手笔,沈少爷的父母也不过是稍微吃惊而已。倒是华武和沈玉楼,不由得暗自紧张了起来。   他们这两大家族虽然也是显赫一时,但幸好站在沈少爷这边,平时也没什么劣迹。   不然要是落到这位天南神王的手里……人家在江南处置他们这样的世家,往往杀得一个不剩。要是按照家族来算,只怕也早就超过三十个了!   所以他们两位面对小倩时,真好似肥猪见屠夫,大鱼见渔夫,心里直突突!   而这时的小倩却对沈渊行礼说道:“哪里敢当主人以神王相称?”   “主人慈悲……若是江南有神,那便唯有主人是神,若说江南称王,也只有主上一人而已。”   “小倩不过一使女,若不是主人哪有今日?神王的称呼,您可不能再提了。”   沈渊听见这话微微一笑,他知道小倩这是故意的,于是笑着说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小倩为我清扫江南,背负杀孽,咱们是兄弟姐妹,可不是什么主仆。”   沈渊说完,示意小倩起来,不要再说了。   在这之后这几个人笑语连连,谈起来气氛倒是越发融洽。   ……   武家的根基在无锡,原本就在江南,所以正好处在沈渊的保护下。对于武家这方面,沈渊笑着邀请华武先生到广州来做生意,眼前就有几桩大好的生意,就等着照顾这位武老先生呢。   至于沈家,一江之隔他们在江北,所以基本上不被朝廷清算就不错了。   要知道沈渊一旦被朝廷定性为反贼,那可是要诛九族的……正好整个沈氏家族,全都包括在内。   不过现在沈渊名义上还是大明的臣子,朝廷暂时还没有诛他九族的打算,所以沈家还算安全。   而且洪承畴一旦入主江淮,还会给沈家一定的照顾……不过关于洪承畴的事,沈渊却没打算对这位沈家族长说。   毕竟事关重大,要是泄露了风声那可不妙。况且现在的沈氏家族,沈渊还真不太信得过。   沈家到江南做生意的事,沈渊也懒得主动提起。他们要是不愿意,沈渊也不差沈家那点钱,要是想跟着沈渊发财,那得他们主动巴结!   看到沈玉楼笑呵呵的和沈渊说话,对于江南的生意却是一个字没提。别说沈渊了,就连沈渊的老爹沈玉亭,心中都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这个沈玉楼在小事儿上可称精明无比,可是在这样决定生死的战略决策面前,却是鼠目寸光,优柔寡断……看来沈家的兴旺,到目前的这个程度,也就算到顶峰了。   对于一个大商人来说,你得有看清楚形势的眼光,还得有果断下注的魄力。偏偏这两样,沈氏家族全没有!   等到他们谈完了话之后,沈渊把老爹和老娘安顿好,让自己的弟子潘龙庄去陪着华武先生去参观钢铁机械工厂,然后把刘若愚和聂小倩留了下来。   沈渊问刘若愚,是要出来替自己做事,还是先休息一段再说?   刘若愚倒是笑着答道:“老朽在宫里伺候人这么多年,难道还没闷够?要是有什么事能干得痛痛快快心情舒畅,还能四处游历,倒是最好!”   沈渊听了之后笑了笑,按照老刘的说法,眼前到正好有一个职务,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   于是沈渊交给老刘一队人,让他把这些人手分成若干小组,由老刘带领,专门负责暗中稽查江南各地官员的能力和操守。   因为沈渊手下的情报员虽然不少,但是还没有专门做这方面的人选。天渊阁主要侧重于经济和民间情报方面,而沈渊手下的八大名剑和那些学习班的弟子,则主要负责对外活动。   如果说让这位老刘来监察官员,那真是再合适不过。首先就是这位老同志根本就不属于内部的任何派系,完全是自成一派,同时他也不怕得罪人。   其次就是刘若愚的操守一定没问题,这位老同志志趣高雅,平生从不敛财贪污,这也是沈渊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而且他跟沈渊两个人还完全不隔心,属于那种惺惺相惜的关系。因此这个职务交给他,沈渊也是非常放心。   老刘对这个职务也很满意,毕竟他是宫里闷了一辈子的人了,可以借此游览河山。而且打击脏官污吏也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于是刘若愚便笑着答应了下来。   说完了这个话题,老刘还向沈渊问起,接下来沈少爷要做什么。   原本刘若愚以为沈少爷要不是汇聚兵力攻打北方,就是紧守长江企图划江而治,可没想到沈渊却摇头笑道:   “现在江南虽然抓在我的手里,但是实际上距离完全掌控,还远着呢!”   听到沈渊这么说,聂小倩和刘若愚全都是精神一振,聚精会神地听沈渊接着往下讲。   ……   只见这位沈少爷淡淡的一笑说道:“江南的大户地主、贪官污吏虽然被小倩消灭一空,但毕竟还有很多反对咱们的势力。”   “这里面第一部 分,就是大明读书人,他们中间那些阴损之辈虽然被小倩杀得差不多了,但是儒家学界却依然还在。” 第1875章 胸有四海旷无边、心腹三患、遍布江南   “这些书院的山主,学界的大儒,声名显赫不说,还有很多人把他们奉若神明。”   “他们大事做不成,挑别人毛病可是一等一的,偏偏咱们还没办法把他们一网打尽。”   “现在时间还短,等再过一段时间,这些人发现他们在江南的政坛上完全没有了话语权,在经商时也没有了特权。而且由于南北分划,就连考取功名都成问题……那时这些人就该想办法对付我了。”   “然后还有第二部 分人,”沈渊又接着说道:“江南的奸商已经比之前少很多了,但是还有些垄断各行各业生意的寡头。”   “这些人的家族经过多年的经营,已经把某个行业当成自己盘子里的菜。他们自家当然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咱们要把筷子往他们盘子里伸,他们是要跟咱们拼命的!”   “在这之后还有军队,”沈渊看了看聂小倩,笑着说道:“小倩在江南打得太快了,而且只顾沿着江河流域,攻击大的城市。”   “你每到一处便迅速破城,执行完任务之后就毫不迟疑的离开。这样固然减少了战争对江南的破坏,也成功完成了诛杀反对势力的任务,但是江南的旧军队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因此他们现在还散落在江南各地,由于朝廷没有下令,他们也并没有采取行动。”   “可是一旦我跟朝廷在明里暗里作对,就会有人到江南来煽动这些队伍,让他们起兵跟我对抗!”   “所以我要以最快的速度组建新军,以每个省一万军队的数量,把自己的队伍拉起来。”   “要不然江南的旧军队一乱,那简直是处处烽火,到时候即使是把我手里所有的军队都派出去分到各个地方,就跟往一大锅汤里撒一捻胡椒面一样,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沈渊淡淡地说道:“这些旧军队必须裁撤,一方面是为了消除江南的隐患,另一方面也可以把供养这些旧军队的花销节省出来。”   “要知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每个月给他们开饷银呢,我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起兵跟我对着干,我还得给他们发钱!”   听到沈渊说话的时候气哼哼的,显然觉得这笔钱花得十分心疼,此时的聂小倩低下了头,而刘若愚却是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后呢?”刘若愚向着沈渊问道:“等你把这些事全都处理完,你想要干什么?”   这位刘老先生还是迫切地想知道沈渊要不要攻往江北……沈渊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北方气候寒冷,这些年接连遭灾,而且女真边患日益严重,关宁军军费开支巨大。”   “我在江南发展海贸商业,安排好工业进程,一点点改善民生,增强国力……长江以北那些包袱,朝廷还得先背些日子。”   “我得把手头的人力物力往发展上投进去,处处占领先机,才能让华夏民族先人一步。”   “所以北方我是不打算动的,等到江南初步稳定之后,就是我最拿手的环节了……哈哈!”   “到时候我要让整个世界看看,咱们发力狂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说到这里,沈渊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沈渊这番话说完之后,聂小倩还有大半内容没有听懂,这实际上并不是她不够聪明,而是限于眼界的缘故。   刘若愚却扎扎实实地听懂了,此时他的心里,正翻江倒海一般激荡!   他完全没想到,沈渊居然并不是以夺得天下为目标,而是想要带着整个华夏民族,向前狂飙。   就在刘若愚心里惦记着沈渊何时才能入主天下,将大明朝廷取而代之的时候。沈渊的眼睛却根本没盯着北方,而是把江北视为一个巨大的包袱。   事实上沈渊的目光早已投到了海外,他要做的事,也远非大明一地而已!   他不是为了自己登上皇位,也不是为了把这片锦绣江山世代传承下去……他是为了让华夏先人一步!   这小子的胸怀……真是无人能及!   ……   以刘若愚过去伺候天子的经历来说,他的眼界自然和常人不同。   在这之前他作为太后的卧底,又日日伴随在万历身边,早已见过了那些宫廷内斗,权利相争。一次次血淋淋的攻杀不但让他心生厌倦,而且对大明也丝毫说不到什么忠诚。   可是他自从到了沈渊这里之后,却是耳目一新,现在他也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原来沈渊压根没有打算跟那些鼠目寸光之辈去抢骨头,他用心深远,高瞻远瞩,而且也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原来沈渊……竟是这样一个人!   刘若愚心悦诚服,却忍不住向沈渊问道:“让我华夏领先?现在不领先吗?我堂堂华夏,泱泱大国……”   “泱泱什么呀泱泱?”沈渊听见这话,笑着让聂小倩把地球仪拿过来。   他对刘若愚笑道:“外洋商人几千上万的往咱们华夏跑,咱们大明人有谁到过外洋那些国度去看看的?”   “他们能来,咱们却去不得,这就说明咱们已经落后了。”   说着沈渊接过聂小倩拿过来的地球仪,一边转一边指给刘若愚看,这里是大明……这里是欧洲……就是那个黄毛小贝的家乡。   这里是美洲……流入大明的那些黄金白银,全是欧洲人从那边抢掠来的。   在这之后,那地球仪上面还画着一条条商业航线,沈渊给刘若愚讲述着地理大发现的开始,还有现在的世界形势。   到了现在,欧洲各国正在疯狂扩展自己的殖民地,眼看着全世界都要变成他们的原料产地,和经销产品的市场。   而欧洲人正是因为他们有海贸的便利,使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他们的钱袋子。   这些国家日渐富强,从文化到经济,从技术到政治,都在飞快地赶超华夏!   就这么一个西瓜蛋子一样的地球仪,你说谁是九州四海的中心?这么多大陆和国家,你说谁是泱泱大国? 第1876章 被推被罚都是俺、临阵收妻、其罪当斩   沈渊的这一堂地理课,老刘前辈一边听,一边手都直哆嗦!   他可从来没想到,原来世界格局跟自己所想象的、跟老师教导的完全不一样。   这大片大片的海洋,人家却能穿梭来往。这无数的土地,都已经被别人所占据。难怪沈郎说如今的华夏已经落后了,看来果然如此!   可是沈渊,如今他手上只有半个大明而已,又如何跟整个世界相抗?   ……   等刘若愚向沈渊问起了这个问题,却见沈渊笑着说道:“先解决民生吧。”   “抛开老百姓的幸福和丰足不去考虑,单说发展、光谈实力的都是流氓。”   “等到我把江南搞好了,到时候我要让世界看看,科技的力量有多恐怖!”   ……   等到老刘满意而去,沈渊看到小倩没走,而是站在那里,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你想干什么?”沈渊笑着说道:“想到北方去造反?现在可不是时候我跟你讲!”   “不是,”这时的小倩忽然跪了下来,想了想对沈渊说道:“主人,小倩想跟您讨个赏……”   “哦!”听到这话,沈渊立刻就明白了,原来小倩是想跟自己要东西!   可这就奇怪了,以小倩的性子,她能喜欢上什么东西?居然这么巴巴的跟自己来要?   难道说她想要一个随便到哪儿,都可以不穿衣服的特权?这个不太好吧……   正当沈渊心里这么想着,就见小倩低下头说道:“先生座下弟子郭学文……那小子味道不错,少爷赏了我吧!”   “啥?”说实话这鬼女叶小倩还真是敢说敢做,爱恨分明。听到她的要求,就连沈渊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在这之后沈渊还不太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理解错了,“味道不错”是啥意思?难道说小倩还有爱吃人肉的毛病?   可是他一看小倩虽然满脸的不在乎,一副大大方方的神色,脸蛋儿终究还是显出了一抹羞红,沈渊这才长叹了一声。   味道不错……那就说明这俩人有一腿了?   沈渊自己也有些为难,话说小倩为他立下如此大的功劳,按说要什么他是都得给的   可是一个大活人却不太好办,万一这事儿郭学文不同意咋办?   于是沈渊想了想说道:“那我问问他去……要是他愿意,我就给你做主了。”   “咱先说好了,他要是不愿意的话,你可不许弄死他!”   小倩闻言立刻点了点头,看到她答应的这个痛快劲儿,沈渊就知道刚刚这句话,他等于是白说了。   这还用问郭学文吗?看小倩的表情就知道,她好像很有把握啊!   于是沈渊让人把郭学文找来,至于小倩本人,沈渊则是让她去屋子里听着,暂时不要出来。   这事还挺有意思……小郭那家伙可以啊!连神王都敢上!沈渊坐在那儿等着郭学文的时候,心里也有些暗自好笑。   说实话这位小郭同学,沈渊觉得他才应该是主角,这家伙的人生也太顺了吧?   原本他只是龙门县一位天渊阁情报员,之后由于配合剿灭龙华会……不是小倩这个龙华会,而是那帮攻打天元票号的那帮家伙,至此崭露头角一飞冲天。   在这之后小郭凭借出色的能力,被沈渊派往小倩身边担任情报主管,在龙华起义军里,他原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没想到他上头就这么一个小倩姑娘,居然还被这小子给翻过来了!人才呀这是!   郑想着这些,小郭已经过来了,沈渊连忙把脸板了起来!   ……   等郭学文进来之后,他一见老师沈渊面沉似水,这小子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   没办法,谁让他心中有鬼呢?郭学文眼看着就把脖子缩起来了,和沈渊见礼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   “你可知罪?”沈渊现在是生怕自己笑场,这小子的死出儿要是再看下去,他就真忍不住了!   于是沈渊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回到座位把头靠在了椅背上。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非常痛心,郭学文知道那件事儿到底还是发作了。于是一咬牙,“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连忙说道:“属下一时糊涂,这件事和神王无关!”   “请先生重重处置,小人断无怨言,只请先生饶过神王,莫要处罚她……”   “得嘞!”一听到这话,沈渊就知道这事儿,十有八九是要成。   他拼命地忍着笑,仰头闭着眼睛冷冷地说道:“你不后悔?”   “军中七戒律五十四斩,临阵收妻当在辕门斩首……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这件事到底是怪你,还是怪她?”   好家伙,沈渊也真舍得下死手吓唬人家,也不怕把小郭同学当场给吓死了!   就见这时的郭学文一咬牙心一横,大声说道:“这件事确实怪我!”   “杀头就杀头吧,只可惜小人未能替先生大业尽忠而死,小人糊涂,绝无怨言!”   “那好吧……来人!”沈渊听见这话,就知道差不多了!   他把眼睛一睁,双眼之中精光四射,大声喊着外面的卫兵……   “慢!”随着说话声,聂小倩从屋里走了出来!   ……   这边的郭学文原本以为自己必死,等他见到小倩姑娘走出来,小郭同学这下子眼泪都出来了。   “有你什么事儿?给我回去!”小郭这时候心里想着,好不容易自己担下了罪责,这回小倩突然冒出来,弄不好她还得被先生责罚!   于是他大喊了一声,想让聂小倩赶紧回去。没想到小倩却走到沈渊的面前,“扑通”一下给沈渊跪下了。   “先生!”只见小倩拜伏于地,随即大声说道:“小倩南征北战,没功劳也有苦劳,我不想让先生赏什么,只求你一件事!”   “把他放了吧!不要责罚他!那件事……”   “你给我住口!”郭学文一听就急了,这临死之前还要被揭短儿,这谁受得了啊?   这要是小倩把逆推自己的事儿说出来,不但他郭学文死得会很没面子,而且以后小倩也出名了……她的脸该往哪儿搁? 第1877章 无上神功作画图、凌空一剑、蚍蜉撼树   “这可是你说的啊!”这时沈渊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指着小倩说道:“本来你立下大功,我还想赏你点儿什么的来着。”   “既然你要拿你的功劳换小郭的命,那我可就把他赏你了!”   “这俩人真是的嘿!”只见这时的沈渊笑嘻嘻地说道:“我刚才喊来人,是想让人拿来点东西赏这小子的。他是我座下弟子,我还真能弄死他不成?”   “啊?”这时的郭学文都傻眼了,心说他这位老师也太没正形儿了!还有他这么办事儿的?都要当皇上的人了,你能不能稳重点儿啊?   而这时的小倩心里却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的表情……   沈渊却笑着说道:“小倩你原本出身凄苦,刚刚投到我门下的时候,就是想做个普通人都是可望不可及。”   “难得这小子勾起了你的七情六欲,把你变成一个正常人的样子,你说我不该赏他吗?”   “刚才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沈渊又转头看了看郭学文,伸手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然后沈渊对郭学文笑着说道:“刚才你小子铁骨铮铮,确实配得上我家小倩,是个大好男儿!”   “得嘞,你俩完婚去吧……成婚之日,我来做主婚人。”沈渊笑着继续说道:“此外你俩都在外面立下了大功,赏赐该有的还有,刚才我是开玩笑的。”   “就凭你们俩之前立下的功勋,躺着吃一辈子都够了。都是我沈渊的兄弟,我还能让你俩吃亏是咋的?”   “可是军法无情……先生如此放了我俩,如何才能服众?”这时的小郭脑筋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儿,居然又问了沈渊一句。   等他吃了小倩在旁边横过来的一肘之后,就见沈渊笑着说道:“军法无情,确实没错。”   “不过你们俩犯错误的时候,可是在龙华军中,龙华军的军法我还不怎么了解……具体临阵收妻该怎么处置,你得听神王的。”   “……是不是小倩?”   听沈少爷这么一问,郭学文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心说先生对自己,真是太好了!   如今他和小倩大好年华,此后更应该尽心竭力,拼死为先生做事才对!   而旁边的小倩听见沈渊这么说,也不由得羞红上脸,难得小倩姑娘如此豪爽的一个人,也忍不住低下了头。   沈渊则是好一阵哈哈大笑!   ……   同一时刻,沈渊家的两广巡抚衙门中,一处偏僻的院落里。   波多野英雄在静室中打坐炼气,将真气运行几周天之后,这位东瀛武士只觉得心思空明,神魂坚固,一股似有若无的奇妙感觉,正从自己的皮肤和毛孔之中延伸出去。   此时他觉得两丈方圆之内,哪怕是虫蚁爬动、微风轻拂,竟然全都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种有如神明一般无所不察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心头狂喜!   自己的武功又有长进,如今炼气有成,现在的英雄和当初投靠主人时相比,真有云泥之别……   就在这一刻!   突然波多野英雄心思一动,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和做势,全身的肌肉便在瞬间做出了爆炸般的反应。   就像是眨眼一般,无比快速又极其自然,他掌中刀光一闪!   一把雪亮的东瀛刀从腰间电射而出,波多野英雄双手持刀,一刀就向着自己头顶上刺去!   危机来自于头顶,而波多野英雄的反击也是凌厉迅猛,能看得出他确实是武功大进,已是今时不同往日。   他这一刀犹如雷轰电闪一般直刺向上……随即就像是甲虫撞上了门板,“啪”的一声就停住了!   当这把闪耀夺目的东瀛武士刀被强横力道推动,向上疾刺之时,一瞬间便凝在了原地。   波多野英雄抬头看去,就见从他头顶上向下击来的一剑,剑尖正抵在自己的刀尖上,两者形成了相持!   这真是惊心动魄的一次对招!   那人的剑从上向下而来,波多野英雄却凭借着自己心思空明之际,强大的感应能力,准确地预料到了对方兵刃攻来的方向。   甚至他都没抬头,就抵住了这一剑……这要是放在以前,有十个英雄都被这一剑杀了。   而这一刻的波多野英雄也并不轻松,那两件兵刃的尖锋针尖对麦芒一样顶在一起。没有三次呼吸的时间,东瀛武士刀的刀锋就像水波一样震颤起来。   兵刃上传来的强大压力,显然不是他的内力所能承受。在全力以赴发出一剑之后,即便是双手持刀,面对这样的压力波多野英雄也是难以持久。   偏偏现在两件兵刃,是以尖锋对尖锋的方式顶在一起的。只要波多野的力量稍稍一撤,或者是试图变招,他立刻就会被那把长剑穿头而过!   在这一刻,波多野英雄只觉得力气正在一点一滴的耗尽,而他却拼命在压榨着自己的丹田。   原本刚猛如山的武士刀,现在却抖得越来越厉害,那支比山岳还要沉重的宝剑,随时有可能刺下来!   就在这一刻,波多野英雄已经处在生死边缘。他从招式到内力都在被对方死死压制,而且时刻都有可能轰然崩塌!   眼看着他就要死于对方剑下,忽然波多野英雄就觉得,自己手中的力道一轻!   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力量瞬间消失了,抵住他刀尖的长剑不知所踪,波多野英雄的武士刀“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上。   他整个人也从跪坐在地上的姿势,慢慢长跪而起。然后他五体投地,恭恭敬敬的向着面前一个人影叩拜了下去。   此人身上的白衣皎洁如月,莹白如雪,正背对着波多野英雄,那把差点要了人命的长剑,却早就被他收到了袍袖之中。   ……妙莲大师!   ……   波多野英雄投靠沈渊已经大半年了,他还是第一次有幸跟妙莲大师交手。   此时这位英雄叩拜于地,心中却是畏惧恐慌,片刻之前他在生死之际走了一遭,冷汗早已湿透了后背。   那种自己的性命时刻操于人手,人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将你斩杀的巨大恐惧,依然还在他心头震颤。   他当然看得出来,即便自己武功大进,人家妙莲大师想要自己的命,也不过一剑而已!   ……他们武功的差距,竟然有这么大! 第1878章 该敲不敲你不服、只留三分、忠诚如故   这一刻波多野英雄也不知道,为什么妙莲大师会突然向自己出手,又饶过了自己的性命。   他心中惶恐,只剩下叩拜于地的份儿,却连叩大气儿都不敢喘!   ……   “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这时的妙莲大师沉声问了一句,波多野英雄却是连头也没敢抬。   他把头叩在地板上,战战兢兢地说道:“小人愚昧,岂敢猜测大师心意?”   “有三个原因,”妙莲大师背负双手,踱到了廊檐下。只见他眯起双眼抬着头,好像在感受着阳光透过眼睑,穿透到自己的心房……   “第一,你那东瀛不忠不义,无信无耻,畏威而不知怀德,见小利而忘大义。”   妙莲淡淡地说道:“这一剑是告诉你,不管你身在东瀛还是聚众十万,你有背叛主人之日,就是被我一剑穿心之时。”   “小人不敢!终此一生,必时刻等候,为主人而死!”   波多野英雄吓得肝胆俱裂,随即大声嚷嚷了一句!   “第二,”妙莲大师随即又接着说道:“武学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你剑道练气稍有小成,胸中所学仍是沧海一粟。你敢自满于此,我下一次出剑,便取你性命。”   “小人不敢!我必勤学苦练,精进修为,以期为主人所用!”波多野英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他又是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声。   “第三……”妙莲冷冷说道:   “主人但有用你之日,眼前便是刀山火海,你也得冲上去。就算是整个东瀛横在你前方,你也得给我举刀向前!”   “今日你的誓言,但有丝毫违背,我便取你狗命……重复一遍。”   “今日誓言,但有丝毫违背,您便取了英雄的命去!”波多野英雄毫不犹豫,又是大声喊了出来!   “连吵带嚷的,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心?且看你后边如何为主人做事罢了……”   妙莲不知道东瀛人就是这种习惯,表态的时候喊声越大,说明他决心越大。当妙莲说到这里,他一边向外走一边淡淡道:   “武功让你练得这么稀烂,也不知道以后做事的时候,顶不顶半个人用……”   “道家讲:大衍之数五十,天衍四十九,留一线与人争。佛家说: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刚刚你向上的那一刀,但凡留下两三分劲力,也不至于连个变招的余地都没有,人蠢也不说多用点心思……”   这番话还没说完,妙莲大师已经飘然远去,在他身后只留下了寂静的庭院,和静室里目瞪口呆的波多野英雄!……   “留下两三分力?这样也可以?”   波多野英雄呆呆的重复了一遍,他想了半晌,才一把抄起地上的武士刀。   之后他收刀回鞘,又闪电一般拔刀上刺!   这一次他刺向天空的一刀,留下了三分力气。与此同时他双臂微弯,力道爆发的最高点,却比上次矮了三寸左右!   这一刻雪亮的刀锋停在了半空,一瞬间就像是醍醐灌顶一般,从他的脑海中流过了无数的后招和应对的方法!   “天哪!”   “当啷”一声,武士刀又落在地上。波多野英雄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煌煌华夏,处处珍宝,哪里又是他一个东瀛人能学得尽的?   此刻的波多野英雄,只觉得自己学得越深,反而差得越远。这种使尽全力都难以望其项背的感觉,真是太折磨人了!   ……   “今天怎么想起教训他来了?”   等到妙莲大师走出了院子,就见到程无愁姑娘,正在远处的花丛下等自己呢。   “今天看到主人桌子上,放着各国商人的统计资料,”妙莲一边说着话,一边和无愁姑娘一起往外走:“那里就有东瀛商人的。”   “当时我就想,主人把这家伙收于门下,估计是将来有用……”   “所以你就找机会警告他一下,让他老老实实的?”程无愁姑娘挽住了妙莲的胳膊,两人挨在一起慢慢前行。   饶是妙莲心境过人,对于这样的亲密接触也显得有些不自然,他淡淡地一笑道:“提前敲打敲打也没什么不好。”   “少爷宽厚慈悲,但却不是对什么人都有用。”妙莲笑着说道:“有些人,反而打他一顿才能让他越发忠诚。”   “还是你有办法!”这时的无愁姑娘听见妙莲的话也叹了口气,然后姑娘看了看这位大师,笑着说道:“之前我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但有些事还是没有你看得透。”   妙莲听到无愁姑娘夸他,这和尚脸上一红正想要谦虚一下,却见无愁姑娘接着笑道: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我姐的事你有办法没有?那个小七贱是死活不接招儿啊!”   “这我真没辙!”妙莲听闻此言,立刻摇头苦笑着道:“别的还行,关于感情这方面,我自己还糊涂着呢。”   无愁姑娘听见了妙莲的话,忍不住把自己的脸转过去,不让妙莲看她脸上的神情。   从这一点上看,两人的感情还处于似通非通的微妙时刻……   而这时的妙莲赶忙扯开话题道:“这个小七贱也真是让人头疼,你敢扔过来试试看?”   ……   妙莲这句话说了一半,忽然变了方向,把程无愁姑娘也给听了个莫名其妙。   之后当无愁姑娘转过头,就见妙莲大师正看着花园里的一处地方。那里花丛掩映下,有一颗高高的梅树,树杈上赫然骑着一个人,正是金玉言金姑娘!   这位金姑娘穿着浅绿色的衫子,坐在枝叶茂密的树丛中一声不吭,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此时她手上还摘了满把的青梅子,一看见这玩意儿,任凭是谁嘴里都要冒酸水儿……   这青梅子的成熟度,不是青梅煮酒的那种火候。而是完全没长开,正处于楞头青的状态,这个时候把它摘下来纯粹是浪费。   看到金姑娘正在眉开眼笑的把那些青梅的往自己兜里装,无愁姑娘皱了皱眉头道:“糟蹋东西……摘它干什么?”   “这玩意儿打人可疼了我跟你讲!”金姑娘一边往怀里装,一边笑嘻嘻地说道:“而且还不伤人!”   “拿来练暗器那是再好不过……你们俩商量什么呢?”   到这时无愁姑娘才知道,刚刚妙莲大师说的那句“你敢扔过来试试看”指的是金姑娘手里的青梅子。 第1879章 一颗打遍巡按府、小小青梅、浅笑如酥   一听说金姑娘摘这种青不愣的青梅子,竟然是用来打人的,程无愁姑娘就知道,保不齐是院子里谁又要倒霉了!   这个金姑娘就像个惹祸包似的,整个院子里就没有她不敢招惹的,估计这青梅子打在谁的脑袋上都有可能。   这时的金姑娘飞身从梅子树上跳下来,一边走还一边还笑着看了看妙莲大师和程无愁姑娘:“刚才你说你姐的事儿,我倒是有个主意。”   现在满院子的人都知道,无愁姑娘的姐姐程无鸢喜欢小七爷喜欢得不行,这位金姑娘当然不可能不清楚。   一听说她有主意,无愁姑娘顿时就是十分振奋,毕竟人家金姑娘是啥身份?那可是天下顶级的谋士,全大明都数得上的头脑!她想出来的主意也必定不错。   程无愁连忙虚心向金姑娘请教,就见金姑娘笑道:“你们俩刚才是从那位东瀛狗熊院子里出来的吧?”   “嗯!”妙莲和程姑娘一起点头。   “跟沈少爷说,就说程无鸢姑娘,让沈渊把许配给波多野英雄了!”金姑娘笑着把青梅子在手上掂着说道:   “小七贱也是男人,你别看他平时被无鸢姐姐追得嗷嗷跑、可是他一听说无鸢被许配给了别人,那他就该受不了了!”   “男人都是这么贱……”金姑娘一边说着话,一边还向妙莲大师的方向,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   看金姑娘目光灵动,眼珠转得飞快,就好像她自己做得隐蔽点儿,妙莲大师就能看不见似的……可人家就连黑暗中的刀尖都能看见!   “这办法怕是不行,”之后就见程无愁姑娘摇了摇头,一脸沮丧道:“这个主意对付一般的男人那是百试百灵,可我姐夫是什么人?”   “他只要一听说我姐姐被许配给波多野这件事,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鬼!而且恐怕连谁出的主意,估计他都能猜出个七八分。”   “他不会上当的,”程无愁姑娘嘟着小嘴说道:“这办法对付他肯定不好使。”   “要是一般的男人……”说着程姑娘的目光,也向着妙莲大师那边瞟了一下:“如果那些小手段能管用,我姐姐的终身大事早就定下来了,还能拖到现在?”   你俩啥意思啊?妙莲被这一前一后瞟过来的两眼,气得额头上都冒汗了,这事儿跟他有啥关系啊?   为啥一说起那些普通的、犯贱的男人,都往我这边看啊?   “对了!你就没问问少爷吗?”这时的金姑娘看见妙莲大师要抓狂,她连忙岔开话题,向程无愁姑娘问道:“就少爷的头脑,这事他还能没办法?”   “我问了,少爷也告诉过我。”这时的程无愁姑娘,却满脸愁绪地说道:“少爷说让他们顺其自然。”   “他说小七爷心思深,我姐被吊的这段时间越长,我姐受的煎熬越厉害,反而小七爷心里愧疚越深,将来才会越听我姐的话。”   “少爷说我姐现在遭点罪没啥,将来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那你还问我?”金姑娘一听就知道,沈渊的打算一点没错!这可比自己那个把程无鸢姑娘许配给东瀛人的主意,好得太多了。   于是金姑娘耸了耸肩,扭头就走,准备拿青梅子偷袭别人去了。   这时的妙莲大师也闷闷不乐的往前走,程无愁姑娘又笑呵呵地追上了他,继续不由分说地抱着他的胳膊……   ……   “嘭”的一声!   庞宝强正全神贯注的朝着镖靶练习暗器,却没留神一道青影飞来,正中他的额头!   这一下把庞宝强打得脑袋向后一仰,一摸额头上,就是一个大包!   地上还有一个青梅子在那团团直转,把庞宝强气得顿时就是破口大骂!   “你大爷的化骨龙!敢偷袭老子!”庞宝强四下找了一圈之后才发现,偷袭自己的那人早就没了人影儿,把这小子气得脸都青了。   “你咋知道是化骨龙?”这时金姑娘背着手从外面走进来,一见宝强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假意没事人一样,纳闷地问道。   “这小子自从上次咱们仨一块出去,他羡慕我的暗器功夫,非要跟我学!”宝强捂着额头,一边揉一边怒道:“当时我说我自己这两下子不成,让他找别人教去。”   “我这暗器功夫是跟小羽师傅学的,小羽是跟小棠夫人学的,炼心大师还教过苏小棠夫人暗器!”   “那时候我心里就想,化骨龙要学暗器功夫,不如去找个高人,找我这两把刀的学个屁呀?没想到他这个小肚鸡肠的,居然学了暗器就来暗算老子!这小王八蛋,我揍死他!”   “对对对,绝不能轻饶了他!”金姑娘一本正经的连连点头,还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   这时的沈渊在自家后院里,正抱着自己的闺女沈妍,教女儿说话呢。   才六七个月大的孩子,哪能说出什么来?可沈渊还是抱着小沈研,孜孜不倦地教个没完。   “叫爸爸?”没动静。   “叫爸爸?”还是没反应……不过大眼睛倒是蛮好看的。   “爸爸?”   “哎……”   这回她倒是答应了!沈渊气得脸色难看之极,苏小棠和青夫人他们几个在旁边看着,却是笑得前仰后合!   这小祖宗看来很有潜质,将来气得沈少爷死去活来的日子,恐怕还在后边儿呢。大家看着沈渊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由得又是一阵爆笑!   ……   “啊嚏!”   院子里,正在练功的化骨龙刘启明,忽然打了个喷嚏!   之后化骨龙抬起头,纳闷儿的向着旁边的莹姐儿问道:“你是不是心里骂我呢?这一会儿工夫我都打七八个喷嚏了!”   “谁有闲心在肚子里骂你?”以莹姐儿小辣椒一样的性格,她能受得了这个?   就见莹姐不屑一顾地说道:“我要是对你有气,直接就揍你了,还用在心里憋着?”   “也对哦……”化骨龙这一点头的工夫,随即就见自己的媳妇看向了院门那边。   就见莹姐儿笑着问道:“宝强哥你来了啊?宝强哥你有事吗?宝强哥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哎别动手唉!”   随着莹姐儿大喊了一声,化骨龙一回头就看见庞宝强满脸怒火,一抬手就是漫天花雨的手法,将满把的青梅子射了过来!   “一下午你特么暗算我六回!”刘启明被打得满地乱蹦,在他莫名其妙的目光当中,只见庞宝强大怒着吼道:“可找着你了……当老子好欺负是不是?” 第1880章 一派天然久情深、我自天真、不似人君   其实对于沈渊最近的变化,家人们也有些吃惊。不是他手上掌控了多大的权力,而是这小子好像是有点越来越没正形了。   仔细想来大家才发现,沈渊这家伙好像一直都这样,跟正常人完全不同。   在他最一本正经的时候,反而是他身为一个白衣学子的那段日子,他和蓝姑娘苏小棠在扬州破案的年代。   在这之后沈渊好像一中了状元,就有点放赖的前兆。之后当上鸿胪寺卿,掌管万国博览会的时候,大家还以为这小子随心所欲的态度到达顶峰了呢。   ……可是大伙明显低估了这家伙的底线,直到他到南方成了封疆大吏,然后现在掌控了半个大明江山。   原本人到了这时候,都应该越来越稳重是吧?可是他现在却正好相反。   据青夫人的判断,可能是沈少爷的地位越拔越高,随之而来的这世上能套在他身上的枷锁,也越来越少了。   沈渊最开始在赶考时,还要担心自己的声誉和风评,到现在却是完全变了个样,如今的沈少爷还在乎这个?   “现在少爷的心中纵横无碍,其实是天下再没有什么能束缚他了……”青夫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大家一时间全都陷入了沉默。   “可是……”孟晓妆夫人才开口说了两个字,就把话咽了下去。   “不应该是……”然后红鲤鱼燕云归也是欲言又止。   青夫人听到这里,不由得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两位的话虽然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   到了这个程度,少爷不是应该多注意自己的形象才对吗?   ……   天下人的风评,青史上的记载,还有沈渊手下的人对他的看法,这些不是应该让沈少爷更端着点才对吗?   要知道,沈渊的地位到了现在的程度,可以说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将被很多人记录和传扬。   要是有人说他“不似人君”或者说他“轻慢无礼”,那可是要流传千古的。   偏偏沈少爷……好像丝毫不看重这些!   ……   这时沈少爷正在坐在一个羊肉串炉子旁边自己烧烤,他现在有点儿庆幸自己穿越到了明朝。   在这个时代有了辣椒,要不然这羊肉串儿吃着也没啥意思……当然孜然这一类的调料也是一应俱全。   沈少爷的手艺居然不错,羊肉串在炉子上一会儿就烤出了浓香……这时沈渊身边是小七爷和蓝姐姐。   这俩人的心思却不在香味四溢的羊肉上面,而是摆弄着手里面的几个大大小小的银币。   货币发行势在必行,如今造币厂的设备调试已经完成,沈渊就要发货币了。   之前沈渊在广东一带打土豪杀贪官,就获得了巨大的收益,然后聂小倩带领的龙华军又把整个江南收拾了一遍。   因此江南一带的所有土豪劣绅、地主豪强、贪官污吏……最重要的是各个王府的积蓄,几乎全都到了沈渊的手里。   这些银子加起来,总数量已经超过了两亿两白银……仅仅是每个王府贡献出来的白银就有六七百万两。   这七八个王府聚敛钱财的生涯几乎贯穿了整个明朝,如今是鸡飞and蛋打,一家伙全都归了沈渊,这些钱也自然就成了沈渊发行货币的准备金。   其实要是发行银质货币的话,是不用太多准备金的,这和纸币发行初期需要建立信用大不相同。   不过沈渊的银质货币一推出,货币辐射的面积就要达到整个江南江北以及世界各地,所以沈少爷自然是对这件事十分看重。   此时在蓝夫人手里正摆弄着一枚闪烁发光的大银币,看起来真是喜人之极。   37.3克,正好是大明的一两。   这枚银币的边缘滚着精制细巧的边齿,上面的花纹是一面麦穗围边,中间是一对汉代形制的长剑,交叉于盾形的前面。   另一面则是齿轮形包围之中,带着“一两”两个字。   冲压银币的模具做得极其精美,使得这纯银制成的银币看起来美轮美奂,诱人之极。   “正好一两,成色九成。” 蓝姐姐不愧是干钱庄的,一上眼就精确地报出了这枚银币的含银量。   “当一两银子用,”沈渊笑着说道:“白银里面掺有一成的铜,不但制作时可以更加精致,还可以使它质地坚硬耐用。”   “而且这个含银比例,也可以让民间毫无顾虑的流通和保存,而且又不会高到被人拿去融化成银锭,或者剪碎了进入流通。”   “手感不错啊……”小七爷拿起一个银毫子,在手里摆弄得飞快。   这几个银毫子都是两钱的,7.46克,小巧精制,同样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小七爷甚至觉得这样的银币一旦发行出去,肯定会有人把它钻个小孔戴在衣襟上招摇过市,或者和什么首饰之类的搭配在一起。   银币里面还有一种半两的,18.66克,这三枚银币看似简单,但小七爷和蓝夫人却都知道,实际上远非如此!   要知道这些银币的制造工艺,早已经远非世界各国所及,所以银币极难被仿冒伪造,也因此很容易让拿着银币的人建立起信任。   此外银币中白银的含量,也经过了沈渊的计算,才让蓝姑娘他们心悦诚服的。   首先制作银币本身就是要有成本的,所以要是把它做成纯银的,那就得活活亏死。   你这边一个造币厂在这造,而所有拿到银币的人都会乐呵呵地剪开它,把它当碎银子用。   所以这银币的含银比例,必须保证银币在扣除了造币成本之后,依然可以让百姓放心使用而不融化……这是通过精准的计算才得出来的结果。   而最主要的一条就是:沈渊的手里有足够的准备金,一旦百姓认为这银币的银子不纯,必须换成纯银才可以放心的时候,他也有海量的白银储备,可以让这些百姓随时以一两银子的价格将银币换过来。   这样用不了多长时间,这种制造精美,而且计量极其精准的银币,就可以大行于世!   甚至由于它的重量精准,这些银币都可以被人当成砝码,因为重量差只有银币重量的千分之一不到。   “还有,”沈渊把烤好的羊肉串儿装在盘子里,递给蓝姑娘他们,笑着说道:   “十二枚银币加上一个银毫子,正好是西方的一磅,可以方便换算,外国人使用银币的时候也能准确计量。” 第1881章 万种奇谋在一身、何需久候、解甲千军   “如果你俩对这个银币没意见,工厂就可以开工了……”   “这就奇怪了,”听见这话,小七爷笑着对沈渊问道:“银币发行这件事,一旦民间来回兑换,肯定涉及到天元票号。”   “所以你找蓝夫人商量还情有可原,可是这种银钱流通的事,你找我干什么?”   沈渊没有急着回答小七爷的话,而是看向了蓝姐姐……蓝姐姐对着阳光把这三枚银币看了好久,然后这才神色郑重,缓缓点了点头。   “发行没问题,最多半年就能稳定下来,”蓝姐姐想了想说道:“信用建立起来之后,就再没人会把它兑换成银子了。”   “初期发行一亿两,”沈渊也笑着说道:“半年之后信用稳定,不需要准备金以后再发行一亿。”   “不算生产成本,两亿两白银一年之内就变成两亿两千万……那里边还有一成的铜呢。”   “在这之后咱们再把纸币和银币挂钩,再发行纸币就容易得多了……接下来就是你这边。”   沈渊笑着对小七爷说道:“江南一带旧军队超过十五万,这件事交给你来办。”   “不好办啊!”小七爷对这些旧军队的事也是早有预料,他拿起一根烤串,一甩头就吹了个口琴,把上边连肥带瘦几块羊肉撸了个干净。   “嗯!”这串还没咽下去,他就眼前一亮!   忙把另一串拿了起来,然后小七爷向沈渊说道:“十五万军户啊……那可是人命!”   “这些嘴都等着吃饭呢,要是不甩掉他们,那可得老了钱供养这支军队了,关键他们还不顶用!”   “可要是一声令下把他们裁撤了,就会发生两种情况……”   小七爷掰着手指头向沈渊说道:“有些地方的军队知道咱们的威名,老老实实地答应被裁撤,然后他们没了生计,就很容易被饿死。”   “另一种情况更严重,还有些军队会哗变造反!”   “就以北方那个朝廷的德行,他们现在肯定都已经把人派过来了,就指望着煽动南方军队造反,给你这位江南王添点恶心呢。”   “而这些军队一旦开始起事,就是星火燎原之势。不但战场会遍及整个江南,而且就算咱们再怎么能打,平定江南也需要两年以上的时间。”   “这段时间不能用来和平发展,而且还要用上大量的经费银子……冤大头你最好拿出个像样的章程来,不然的话我去我也得死在里头!”   “章程?有!谁说没有?你手里的银币不就是?”沈渊听到这话,心里怎么可能不明白裁撤江南旧军队有多困难?   要知道大明朝的军队全都是世袭的,军队里的每一个士卒,从大明朝建立那阵儿,家里就是干这个的。   他们从祖上开始就是一辈子当兵,到现在除了好吃懒做混吃等死,几乎是啥也不会!   而且随便裁撤就会闹出大乱子,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再过几年的李自成,就是因为驿卒的职位因为被裁撤失了业,所以才造反的!   “首先第一条,”就见沈渊笑着说道:“那些地方上的军队都有屯田,平日里也是军户在耕种,地方上的军将就靠把持着这些屯田获利。”   “所以只要把这些田地收回,分给会耕种的军户,就能解决一大批军队的生存问题。”   “然后是第二条,江南军队中军户逃散缺编严重,”沈渊笑着说道:“往往纸面上两千人的队伍,实际上只有五七百人不到。”   “军中将领靠着吃空饷,就能把自己赚成个富家翁。到时候只要派人到地方上核实检验,把那些虚额去掉,我保证你能去掉一多半!”   小七爷这时候一边撸串一边点头,还在心里暗自合计……像沈渊所说的这种情况在江南非常普遍,可这事沈少爷是怎么知道的?   他可从来没接触过江南的官军……除了打人家官军以外!所以沈渊对于江南军户的了解,也让小七爷暗自吃惊。   之后就见沈渊接着说道:“你从现在开始带着咱们的新军下到各省去,二话不说先收拾那些军将,把他们霸占的田地都收回来,然后别忙着往下分。”   “之后你说要清点花名册,带领军队出去打仗……”   “嗯?”听到这里的时候,不但小七爷愣了一下,连蓝姑娘都把纳闷的眼光投向了沈少爷。   就见沈渊说道:“如果要说开发饷银,那就完了,本地的军将肯定是四处找人,把自己的两千在编的军户全都凑齐了再说。”   “但是要说打仗,马上就带出去开兵见血……当地的百姓还能背井离乡,过去冒充军户点卯?”   “所以你只要一说打仗,过来集合的肯定是实数……然后你就把人数统计上来。”   沈渊自己也咬了一口肉串,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说道:“然后……我去真特么香!”   “然后你就把军中的屯田分下去,分给那些平日里就耕种田地的军户,剩下的那些军户按月开饷。”   “嗯?”这时的小七爷又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显然对沈少爷的思路有些接不住了。   “原先这些军户的饷银没有足额发放的,”沈渊接着说道:“有的时候都能拖上一两年。”   “饷银即便是发下来,那也是在军将的手里七折八扣,发到他们手里连两成都不到,用这些饷银养活全家,那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军户们还得出去打短工,做小买卖才能养活全家……这次咱们给他们足额发放。”   “提前跟他们说好了,半年之后让他们自谋生路,这半年就当我们白养他们……”   “好啊!”这时的小七爷不阴不阳地看了沈渊一眼说道:“这下子有的军户分了田地,有的军户拿到了银子,还是平常饷银的五六倍……然后又怎么样?”   “到了半年以后,没银子发给这些人,那时候该作乱的作乱,该饿死的饿死,还不是一样?”   “那不一样,”沈渊随即让小七爷稍安勿躁,向他笑着说道:“这些人在这半年里多少会有一些积蓄,他们也会拼命找一些活路,比如说用点小钱做生意之类的。”   “哪怕就是剩下的半年,他们坐吃山空也没关系……”   说到这里,沈渊轻轻叹了口气,他望着院落外面远处的天空淡淡道:“半年以后,江南将会需要大量的工人。” 第1882章 山河依旧南北分、民如泰山、君似轻尘   “宫人?你要这么多太监干什么?那可是几万人啊?”小七爷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   他把手里的竹签子一摔,向沈渊嚷道:“那几万套枪弹切下来都能堆成山了!你要这些人全都给你当太监?”   “你指定是有啥大病!”沈渊听见这话,他眼前随即出现了那啥堆积如山的场面,恶心得他差点把羊肉喷出来!   “工人!工厂的工!在江南将会出现一个新的阶级……半年以后你就知道了你个大傻子!”   “哦哦哦!”一听说跟太监没关系,小七爷知道自己误会了,然后他拿起肉串想了想,终究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要是半年以后真有那么大的用人缺口,那还真是个好办法。”小七爷眼睛里直放光,点着头说道:   “有了实实在在发下去的饷银,江南的军户收入暴涨,他们要是能被别人煽动得造了反,那才是怪事!”   “在这之后,这些人有了生计和活路,咱们也不需要动刀动枪。半年之内兵不血刃,十五万大军烟消云散,咱们也不需要再背上这个沉重的负担……好计谋!”   “难得你夸我一句……”这时沈渊笑着拿起了羊肉串,想了想又皱着眉头把它放了回去。   “吃不下去了,让你恶心的……你咋不死了呢?”   沈渊气得抱怨了一句,而旁边的小七爷则是该吃吃该喝喝,一边撸串还一边还眉飞色舞的,故意气沈少爷!   ……   关于江南读书人的事,沈渊这次可是真没什么好办法了。   这些人不久之后就会意识到,他们科考的路途已经被沈渊堵死,而一旦没有了希望,这帮家伙可是稳当不下来的!   于是沈渊请出了自己的老师陈眉公……眉公老人家在华亭,也正好在江南。   由于江南大批整顿吏治,所以大量的基层官员因为贪污腐败、贪赃枉法被人处理掉,此时的底层吏员中也有不少缺口。   沈渊让老师召集江南学界,尤其是东林党那帮家伙讲学。果然就跟沈渊预料的一样。没过多久,江南各个学派就纷纷向陈眉公询问:沈渊这么一闹,到底来年的科举,他们还能不能参加了?   陈眉公不置可否,却和那些学派的山主逐一密谈,让他们推荐了大量的儒生子弟,直接到沈渊的新衙门里担任吏员。   这些被推荐的儒生包含了各个学派,当他们得知自己不用参加科考,就可以直接进入衙门做事养家,自然是欢欣鼓舞。   这么一来,沈渊也算暂时和江南儒家达成了和解,关系稍稍缓和了一些,而且还解决了自己吏员不足的问题。   至于那些吏员将来的操守,自然有上岗前的培训,还有沈渊的监察机构来保证他们的清廉。   对于沈渊来说,没有谁是必须被铲除的,只要规矩对了,用谁都是用……只要他愿意遵从自己的规矩就行。   而在他治下的江南,只要用心做事清廉自守,就能在官场上找到一条良好的上升通道,这也是给江南读书人的一条出路。   此外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的官员薪资,实在是太差了,基本上官员靠自己的俸禄,都很难养家和保证社交活动。   所以在沈渊治下的江南,仍旧像他一贯所做的那样,用高薪养廉的办法来保证官员即便是不贪钱,也能保持体面的生活。   当然沈渊昨天去新衙门的时候,大刀阔斧的把那些没用的职务和冗余的官员岗位全都去掉了,所以他实际上在官员俸禄上的支出,也并没有增加太多。   陈眉公老师对沈渊的做法非常赞赏,实际上眉公之所以对这个徒弟如此爱护,甚至是言听计从,也并不是因为沈渊当初救过他性命的缘故。   眉公老人到了江南之后,沈渊首先借着巡视各处的机会,带着老人到四处去看过一遍。   要说这位眉公老人,他之前躲在家里不愿出仕当官,也是因为这官场实在太过污浊的缘故。   在眉公看来,这世道已经没有道德之士的立足之地……可是沈渊治下的江南,却是让人大开眼界!   贪官污吏被杀掉之后余威尚在,个个衙门都是一片清明,最起码目前来说,沈渊这个开局做得非常不错。   况且现在江南六省的民生也得到了很大的恢复,以前被苛捐杂税压得抬不起头来的百姓,如今脸上也都出现了笑容。   眉公和沈渊在私访的时候,很多在沈渊新政下受惠的百姓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这眉公老人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看见过这样的情景!   因此老先生对沈渊十分满意,自从他将沈渊收于门下之后,这个弟子都在一次次地刷新自己的认知,这回却是让眉公老人最惊奇的一次!   至于什么忠君之念……沈渊一门心思扑在民生和百姓的幸福上。在眉公看来正是暗合了“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   这次眉公老人亲自参与了沈渊安抚江南读书人的行动,而且还听说了沈渊轻轻巧巧便解决了江南军户的事。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大大夸奖了沈渊一番,说沈渊有诸葛亮安居平五路的风范。   在这之后老人家便飘然而去,跑到江南各处游历去了。   其实所谓三代之治,不过是百姓“鼓腹而歌”而已……翻译过来就是吃饱了拍着肚子唱歌。   至于吃的是啥,其实不重要,吃饱了就行!其实从古至今,这也是所有老百姓心中最基本的愿望。   而陈眉公却完全不知道,沈渊的志向可不仅仅于此,他还要带着江南,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   等到眉公走了之后,随即就又有几个人被沈渊叫到了巡抚衙门,来到后宅之中。   崇王府郡主朱羽棋、无锡华家华武先生、还有那位保定府药材商白凤举。   “有一桩生意,找你们来发财。”   等这些人到齐了之后,沈渊倒是开诚布公,直接一开口就说出了找他们的目的。   而这时在座的几位,却是心中暗暗吃惊……朱羽棋和化武的心里最清楚不过。在这之前,即便是万国博览会每家有两三百万两银子的收入,沈渊也没用过“发财”这样的词。   如此说来,现在沈少爷郑重其事地说起了发财,甚至大老远的把华先生和朱羽棋都请了过来……那这财,得发到多大算大呀? 第1883章 又见沈门出高足、来此何故、紫檀玉竹   马上就要到盛夏时节了,在沈渊的两广巡抚衙门里,院落当中的几棵大树亭亭如盖。   把谈话的地点设在这里,树荫既能遮挡阳光,徐徐的清风也给大家带来了几分清凉之意。   华武先生年富力强,如今大约五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是身体壮实,气度沉稳。虽是一位儒商,但他的样子却十足像一位武将。   至于朱羽棋郡主,眼看着到了二十一二岁,倒是生得越发天姿国色,美艳绝伦。若是仔细观看,就会发现她脸上似乎有一股莹莹的宝光透出来。   以她这个年纪,在后世也就是上大学二年级的岁数,但这位朱羽棋郡主却是沉稳大气,仪态雍容。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整个崇王府的事儿,估计这位郡主能当多半个家。   至于那位白凤举大哥,则是和沈渊最为亲热的一个,这家伙做药材生意家学渊源,很有一套,而且眼光也是相当不错。   自从他认识沈渊以来,那是对沈渊言听计从,要啥给啥,结果后来沈渊对他的回报也是极其丰厚。   北方药材销往江南一带,差不多全是从他白家转手,这小子这两年来可没少赚钱。所以白凤举见到了自己的财神爷沈渊,自然是面带微笑地聊个没完。   等到大家都来齐了之后,随即在沈渊的招呼下,从后堂又走出来三个人。   其中一位是五十多岁的一个半大老头,面相朴实,气度却不小。   他身上穿的明显是干活的衣裳,只不过双手却并没有老茧之类做苦力的痕迹,而是皮肤滑润晶莹异常……就连朱羽棋看到他的手,也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沈渊看到朱羽棋目光炯炯地看着这个老头的手,似乎还在惊讶为什么五十多岁老人,双手居然比小姑娘还要柔嫩,沈渊不由得笑了笑。   他偏过头对朱羽棋低声说道:“此人是一个丝织行业的大家,据说名冠江南,我可是花了不少力气才把他请来的。”   “那双手……是因为常年摆弄丝线和丝织品的缘故。”   “这些人和摆弄羊毛的工人一样,丝线羊毛里含有的养分会持续滋润皮肤,所以他的手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会什么高深的武功呢!”朱羽棋闻言笑了笑,她也知道自己想差了。   在这个老头身后还有一个小姑娘,估计只有十六七岁,看她身上的衣裙干净简朴,而且紧跟在那个老头的身后,小手也和老头一样白嫩,就知道这两位估计是一对父女。   至于第三位,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俏丽女郎……此女周身上下气度不凡,但却不温不火,丝毫不见锋芒,看样子竟然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白凤举倒也罢了,华武老先生看到这个女孩的样子倒是心中暗自一动。   像这样的年龄,能有如此气象?华武老先生心中暗自想道:早听说沈郎的弟子各个精彩,这位莫不是沈少爷的一位高足?   而旁边的朱羽棋见到这位姑娘却笑了笑,点头跟她打了个招呼,显然这两位是认识的。   ……   这三个人来到院落当中,沈渊微笑着叫下人看座,让那个老头和他女儿双双在旁边坐下。至于后来的那位美艳姑娘也有个座位,不过她还没等坐下,便抢先过来给诸位倒茶。   ……这就不是客人的做派了,大家纷纷笑着谢过,然后听沈渊给他们相互介绍。   首先是那位姑娘,她叫刘彦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加入沈渊的队伍可比庞宝强时间还久!   这位刘姑娘就是如今天元票号大掌柜刘杨的女儿,如果大家想不起他们父女俩,估计怎么也该记得。这两位在扬州落难之后,抠下了专雕檀香的“薪尽火传”堂砖缝里的泥土,拿来当香药卖了换钱的故事吧?   当年的刘杨因为头脑操守都很好,于是被蓝姐姐培养成了天元票号的大掌柜。至于这小姑娘,当年也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如今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这些年以来,刘彦汐一直跟着她爹学做生意,天元票号里熏陶出来的人,那还能错得了?   更何况蓝姑娘也对她悉心教导,小姑娘眼界也是宽阔清晰,因此几年下来逐渐成了她爹的得力助手。   所以沈渊这次把她调过来,是准备启用这位刘姑娘了。   ……   另外那一对父女,当爹的名叫唐紫檀,女儿名叫唐玉竹。这位唐紫檀先生是丝织行业的大家,对于织机和织物的改造,那是从小就有着绝顶的天赋。   而他干到现在差不多有三十多年的从业经验,要说到丝织品这个行当里的秘密,从头到尾就没有他不懂的!   至于那位玉竹姑娘,则是唐紫檀老先生的独生女儿,也是心灵手巧之人。她小小年纪在丝织行业里也是名声鹊起,看来假以时日,必然不逊于她的父亲。   至于另外三位,白凤举和华武老先生也就罢了,毕竟是商人的身份,名气也没多响亮。   倒是那位清湘郡主朱羽棋,沈渊把她的名号一报出来,却把那对父女俩吓了一跳。   在这之前朱羽棋和刘彦汐见过面,她们俩毕竟都是在扬州,所以自然相熟得很。   不过那对父女一听说贵为郡主今天居然抛头露面,在这里俨然一位大股东,自然也是暗自惊讶。   ……   之后就见沈渊笑着说道:“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说正事吧。”   “我准备整顿江南丝织业,你们三位要是愿意,以后就是丝织联合会的理事了。”   沈渊的话,这三位一时之间有点没听明白,但好歹知道沈渊这是让他们去做丝织行业的生意。其他的人还好说,白凤举立刻笑着点头。这哥们连考虑都不考虑,就用目光向沈渊表态:你让我干啥我干啥!   这时沈渊也见到了华武老先生和朱羽棋投过来的目光,然后他又转头看了看唐紫檀他们父女俩,笑着对这父女俩说道:   “你们两位可以放心,我并不是要利用手里的职权,从丝织这个行业里捞银子,我是想将把它做大而已。” 第1884章 汇聚高朋画宏图、专吃海贸、纺织神术   沈渊说完,又转过头来对朱羽棋他们说道:“现在大明的丝织行业是这样的:”   “江南经济发达,家里面稍有条件的都有消费丝绸的财力,所以大明境内的市场非常大。”   “然后就是海贸,海贸上的数据就比较好统计了。最近这十年以来靠着外销丝绸,每年都有两百万两白银的税金。这是广州、泉州、宁波,三大市舶司统计出来的数量。”   “也就是说,每年外销丝绸的价值可以达到两千万两,海外对大明丝绸的需求量,堪称惊人!”   “这部分市场,就是我要开拓的目标,”沈渊说到这里,向着眼前的三大股东笑了笑:“你们大概不知道,大明的丝绸在国外,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消费得起。”   “每一位从大明这里买走丝绸,到自己国内去销售的外洋商人,他们的利润都会达到五倍以上。这些丝绸运到了外国之后,只有那些有钱的领主贵族、皇族名媛才能消费得起。”   “至于那些开旅店的老板夫人,商人家的小家碧玉这种普通阶层,往往只要一个丝绸手帕,就可以让他们如获至宝。”   “所以海外的市场前景远远没有挖掘殆尽,大明生产丝绸的总量只要起来了,对于咱们江南的经济,就会是一个巨大的增长点。”   “因此你们三家,”沈渊指着华武先生、朱羽棋和白凤举笑着说道:“可以分别在盛产丝绸的广东、福建和浙江三省开设工厂……织造丝绸的工厂。”   “这三个地方有丰富的蚕丝资源,也有大量的丝织行业手工者,可以提供你们开设工厂的人力。”   “此外开工厂的银子你们也都有……然后是市场。”   沈渊笑着说道:“工厂生产出来的丝绸主要用于海贸,因为要跟外洋商人打擂台,所以一盘散沙是不行的,必须联合成一个整体。”   “因此新的丝绸工厂暂时只有你们三巨头组成,每人建成一个大型的丝绸联合生产厂。”   “在这之后,在海贸的问题上你们三大巨头都有发言权,却必须统一行动,以免被外洋商人占了便宜。”   “由此我们专吃海贸这一块,大明境内的丝绸生产不会收到影响,市场也不会受到冲击。所有丝绸业有关的工坊和商人,生计都不会受到影响。几年之内他们都会受到保护,不至于没了饭碗。”   “至于丝绸工厂这方面,我负责提供技术……”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渊终于提到了问题的核心!   ……   其实华武先生和白凤举早就知道,既然沈渊让他们做这个生意,那沈渊必定会有什么秘诀拿出来,能让三家股东把工厂开得有声有色。   要不然凭他们这三个从来没干过丝织行业的门外汉,怎么能跟人家几代干这个的家族竞争?   所以他们听沈渊说可以提供技术,立刻便是精神一振,就连朱羽棋也把目光投向了沈少爷。   “蒸汽动力的新式织机已经研制成功,这些设备很快就将批量生产,大量的新式织机就是你们纵横丝织行业的法宝。”   沈渊笑着说道:“新式织机的产能,超过了旧式手工织机的数十倍……想不想看看?”   听到这句话,朱羽棋、华武老先生和白凤举都是连连点头。话说沈少爷研究出来的东西样样精彩,他们也是早有耳闻。   今天终于能亲自见到,这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而这时,在旁边一直坐着默不作声的唐紫檀和唐玉竹两父女,却在惊讶地交换着目光。   ……   他们两个人是作为技术骨干,被沈渊高薪聘请而来的,可是之前为了保密,对于新式织机他们却是闻所未闻。   当这两父女听说两广巡抚沈大人要插手丝织行业的时候,原先的心中还有一些忐忑……因为按照他们之前的经验,啥事儿只要有官府插手,那几乎是没个好儿!   但是沈少爷在广东乃至江南,风评都是铛铛的过硬,大家都说他是一个爱民的好官,更有无数穷苦百姓在他手中获利。因此沈渊既然高薪聘请,他们也就来了。   可是这沈大人没聊两句,就说到了丝绸海贸方面的事,他拿出来的数据固然是让人听得胆战心惊。而这位沈大人的雄心壮志,也在这不经意的话语之中慢慢显露出来。   当沈大人说,他的新式“争气织机”纺织丝绸的速度,可以超过旧式织机的数十倍。这两父女脑海中反应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绝不相信!要知道唐紫檀从事这个行业已经有三十多年,他一辈子都在研究织机!   织机上的零件,哪一个会在使用多久以后坏掉,他的心里都是清清楚楚。甚至站在门外通过织机纺织的声音,他都能听出一架织机的毛病出在哪儿!   所以这样一位行业中的技术先锋,每天都在考虑的都是如何能让织机运行更顺畅,更省力,更快速,生产出更多的丝绸!   可是技术到了他这个程度,哪怕就是再想前进一步也是千难万难。至于提升几十倍,那纯粹是吹牛呢!   可如今这两父女四目相对,心里却有些暗自忐忑。   毕竟沈大人很少说大话,尤其是在他入主江南之后,几乎是言出必行,所以这两父女的心中也在暗自疑惑。   难道沈大人除了当官厉害、还是个打仗小能手之外,对于织机这方面也是极为精通?这不可能吧,要知道隔行如隔山,这都不挨着呀?   还是他真有这样的本事?能让织机运转得跟飞一样?   此时沈渊起身以后,这两父女也跟着犹犹豫豫地站起来,他们知道沈大人就要带他们去看那种新式织机去了。   他究竟是吹牛还是确有其事,马上就要见分晓……此时的唐紫檀一想到以十几倍速度运行的织机,脑海里就出现了竹子和木头制作的织机零件儿,被崩得满天飞散的情形!   ……不可能!这种事不可能是真的! 第1885章 流虹映雪六元桥、暗伏奇招、沈郎难料   唐紫檀一边用眼神示意他闺女不要瞎说话,一边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   “那好,咱们这边!”沈渊笑了笑,领着大家向偏院走去。   ……   就在长江北岸,此时的扬州,洪承畴终于走马上任了。   他得到的这个职务也是前所未有的,朝廷既想用洪承畴的智谋和能力来对付沈渊,又怕他在扬州做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于是朝廷给洪承畴研究了一个新职务:“奉领江北五府,沿江防御使!”   一般来说,在大明朝只有海防才有防御使,而朝廷这个职务显然也把洪承畴放在了和沈渊针锋相对的位置上。   等到洪承畴到了扬州,这里的知府之类的官员,也早早地过来迎接这位上官。   赵宏图倒是没来,那是因为赵宏图是巡抚,和洪承畴的职务与辖区多有重合之处。这样俩人见面就会非常尴尬,而且名义上赵宏图也比洪承畴的职务要高。   等到这位洪大人来到知府衙门之后,他随即遣散了过来欢迎他的众人,然后找了本地的一位老吏,给他介绍这里的情形。   当洪承畴提起沈渊,言语中并没有谴责或者轻视的意思。那位老吏慢慢的也摸到了洪大人的心思。   这位洪大人似乎也并没有和沈贼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的意思!   于是当洪承畴开口询问,这位老吏也就实话实说了……结果洪大人听着听着就听进去了。因为不管他问什么,老吏都会讲出一段关于沈渊的传说!   这座知府衙门……沈渊还是白衣学子的时候,就在这里干掉了他们江都县令和扬州知府,只用了一盏茶功夫!   至于本地生员,沈渊曾在此地连中三元,声名远播,在扬州更是无人不晓。   一提到瘦西湖,他又说起那里有江南百姓为感谢沈渊,造的那座“流虹映雪六元桥。”   “原本叫三元桥来着……”那个老吏笑着对洪承畴说道:“洪大人是不知道,那座桥上的碑文刻成之后,又换了三回!”   在这之后洪承畴去了沈渊的老宅,胡同口那里有沈渊击破弥勒佛的肚子,放出十几具碎尸的传说。   当他抚摸着太平巷的砖墙,这回不用多言洪承畴也知道,这里曾一次次在喧天锣鼓之中,走过报喜的队伍,祝贺沈渊又得了第一名!   洪承畴身在太平巷,仿佛一步一步走过了沈渊的半生……当初那个少年,就是从这里腾飞而起,直上九天!   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洪承畴在沈渊家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耳边好似听到了沈渊朗朗的读书声,这位洪大人,忍不住心驰神往!   在这之后,他来到了城外的军营。   ……   千余名将士正在校场上训练,一个四四方方的千人大阵排列得整整齐齐,不管是横看竖看还是斜看,都是一条笔直的直线,就像墨线弹成的一般!   此刻这一千官军正在军将的带领下手持长枪,练习武艺,每当军将发令之后,就是一声雷鸣般的怒吼!   千人方阵枪锋闪烁,犹如雪浪翻滚,怒潮奔流!   当前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大汉,赤裸着上身,紧握着一杆铁枪,一个动作便是一声大喊。看他手上的枪招犹如猛虎出笼,威势惊人……真是好一员猛将!   “此人叫赵原,是扬州守军的将领。”此时那位老吏赶忙对洪承畴小声说道:“他诨名叫赵铁枪,大人仔细点……这家伙脾气可倔!”   而这时的洪承畴虽然面色如常,站在原地看着这支虎贲之军,还有眼前的绝世猛将,他的心却在突突乱颤!   洪承畴的指尖冰凉,一颗心就像沉入寒潭一般,一时间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此时他心中那种震撼和惊骇,只有他自己知道!   洪承畴何许人也?那也是个智谋顶级的人物!还没走进校场他就知道,整个大明朝,哪儿有这样的官军?   你就算把以精锐著称的关宁军拉出来,也没有这样的威势!就这些钢铁般的汉子,雄壮无敌的雄师,只可能是出自一人之手……沈渊!   或许只有当年的戚家军,才能和这支军队比拟,洪承畴打死也不相信朝廷能培养出这样的队伍!   ……   而这时的铁枪赵原也看到远处,有个身穿官服的人向这边走来。   只见他铁枪一举,三军静默,所有的军士都手持长枪肃立在原地,整个校场里一片鸦雀无声。   这股肃杀肃穆之气,真是让人胆战心惊……洪承畴正想到这里,就见面前那位虎将已经披上了铠甲,然后从小兵手里接过了一件东西,向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这时洪承畴身边的亲兵赶忙说道:“这是沿江防御使洪大人,还不赶紧行礼?”   “末将拜见洪大人!”这边铁枪赵原拱手道:“请恕末将甲胄在身……大人官讳,可是上‘承’下‘畴’?”   “没错,正是洪某。”这时的洪承畴一边打量着面前的虎将,一边笑着说道:“赵将军辛苦!”   “岂敢!”这位铁枪赵原笑着谦虚了一句,看他的表情却有几分奇怪。   他既没有第一次见到顶头上司的拘束,好像也并不傲慢嚣张,倒是在尊敬中,颇有几分随意的洒脱。   之后就见赵原将手里的东西双手举过来,笑着说道:“早知道洪大人要来,这是末将为您准备的一点薄礼。”   这样的虎将,他还知道送礼?此时的洪承畴虽然心乱如麻,但还是笑着点头接过。   然后当他打开盒子,才向里面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一黑……脑袋里“嗡”的一声!   在那盒子里赫然是一支镶金嵌玉、美轮美奂的望远镜,就和当时在京师烂面胡同,沈渊送给他的那支……一模一样!   这就没错了!等到洪承畴终于缓过来之后,他连忙把这个盒子盖好,心里还在砰砰的直跳!   这位铁枪赵原,果然是沈渊的手下!就连这虎狼般的一千官军,也是沈渊手里的兵! 第1886章 京师萧瑟江南好、前撑后撬、不让你倒   这特么叫啥事儿啊?这时洪承畴想起了北方的朝廷,不由得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发苦又是无奈!   就这?还让我防御长江,抵御沈渊?这梦让你们做得,也太离谱了吧?   洪承畴啼笑皆非的暗自想道:如今的扬州,官兵效忠于他,将令听命于他,民心也向着他!   话说我是没打算跟他作对,就算是真的打算跟他沈渊拼命,我又能干什么?我赤手空拳,连个狗屁都没有。若不是有沈渊的首肯,我连命都保不住!   ……你们让我隔着长江,拿脏话骂他吗?   ……   这一时刻,正在被洪承畴心里痛骂的京师朝廷,又怎么样了?   果然和洪承畴献上的《平南七策》中写的一样,沈渊将南京从反贼手中解救出来之后,又还给了朝廷。   这对于朝廷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最起码能证明沈渊在短时间内,不会和朝廷动兵打仗。现在朝廷里这帮家伙,最怕的就是沈渊忽然犯浑!   所以朝堂上下,之前那种极其紧张的气氛也终于缓和了下来。现在沈渊名义上还是大明臣子,他多少能听点话,这就是再好不过的好事!   话虽如此,有关沈渊的话题还是讳莫如深,对于这个灾星大家都觉得能不提还是尽量不提,能不招惹还是别去招惹的好。   至于万历……说实话这位大明皇帝,现在已经有点懵了。   因为六月份之后,沈渊居然又一次把三大市舶司的税银交了上来!   ……   这啥意思?这几个意思?这沈渊到底是要干啥?   现在的万历皇帝每一天脑海中都萦绕着这三个问题,他却是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沈渊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南市舶司押运过来的税银数量可不少,照例每年大约都在两百万两以上,沈渊这一次送到了京师四十万两银子。   这半年的收益,原本应该是一百二十万两上下。但是随着银两,沈渊也送来了账目。说这里面有大概八十万两白银,都作为江南剿匪的军费,还有恢复民生的花销用掉了。   沈渊还在奏章中说,如今江南叛乱已经平息,虽说还有小股的叛匪四处活动,但已经不用大举用兵了。估计到今年年末的时候,税银应该可以上交百万两以上。   说实话万历立刻就被沈渊的这个举动给弄糊涂了,他都不知道沈渊为啥一边杀他的官员,一边还给他钱!   要说沈渊根本没有造反的心思吧?那是绝对不可能。现在江南一带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万历想派个官员过去到哪个州府上任,都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沈渊把人事任免权给收走了……这实打实的就是划江而治,建立政权的意思。   可是你要说他想造反吧?他还把三大市舶司的税银送到京师来了,这天下哪有这么造反的?起兵作乱之前先给你送点钱?让你想吃啥,就赶紧吃点啥?   万历也曾经考虑过,沈渊是不是用这笔钱来迷惑自己,拿银子来假作并无造反之心,然后突然对江北发动突袭……可这四十万两,也太多了啊!   为了达到进攻的突然性,他就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这也不可能啊!   再一想到沈渊平时特立独行都习惯了,每每行事出人意表,任凭是谁都无法预料。万历就觉得自己遇上了这么个对手真是头疼之极。   他天天念叨的那个沈渊奸贼,怎么就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呢?   ……   这时的广州,两广巡抚衙门。   沈渊带着大家往后院去,没走多远他们就听到了锅炉发出的“嘶嘶”作响,还有蒸汽机被推动时发出的钢铁轰鸣声。   好像一个巨兽就他在隔壁的院子里,正在低低地嘶吼着,准备朝他们扑来!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的众人,不免都是暗自心惊。   别说他们这些大明人了,就算现代人,你让他就近观察一下蒸汽火车头试试?问问他们心里有没有生出一股对钢铁巨兽的敬畏?   而这时的朱羽棋却走在沈渊的旁边,笑着对沈渊问道:“打算什么时候过江北?你可得提前说一声啊!”   “那可早着呢!”沈渊知道朱羽棋问的是自己什么时候打过长江去,于是他笑着摇了摇头:   “我得集中力量,先把江南搞好。”沈渊耸了耸肩说道:“打下江北,我不得管北方百姓的几千万张嘴吃饭啊?”   “现在的江北只有吃银子的窟窿,哪有堵窟窿的银子?也就江淮一带,咱们家扬州附近还能出点赋税。”   “北方各省连年旱灾,皇亲贵胄越生越多……我可没说你啊!”   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居然还解释了一句,朱羽棋闻言,也是红着脸摇了摇头。   “还有北方的关宁军,军费一年比一年多。山西陕西要是再遭灾,啥时候说不定还会来上一场造反。到那时动兵打仗,还是要钱!”   “所以朝廷得在北方多挺一阵,”沈渊一边说,一边向着朱羽棋笑了笑:“朝廷现在不能倒!”   听到沈渊这话里,把京师的大明朝廷说得如此不堪,朱羽棋也是又好笑又好气。之后她柳眉一皱,向着沈渊问道:   “所以你特意把淮扬留给了北方,就是为了让他们能用那里的赋税,把北方维持下去?”   “可不光是淮扬,”沈渊笑着说道:“我还前不久还把今年三大市舶司的税银,给京师送去了”。   “啊?”听到沈渊居然还用银子帮助北方的朝廷,就算是朱羽棋这般城府智谋之人,她也是下意识的惊叹了一声!   好家伙,原来沈渊不是想要和朝廷来一场生死对决,他还生怕朝廷现在就倒了呢!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现在咱们的大明朝廷,可以一下低一下高,但是摇摇晃晃就是不能倒……关键时候我还得扶他一把!”   “我现在没有科技优势,和北方打仗伤亡会很多。也还没有建立起财政上的优势,恢复北方的经济也不可能。”   “……还有粮食储备,北方的缺口太大!” 第1887章 神仙一点长生记、机中暗藏、经天纬地   沈渊一边说笑一边往前走,白凤举在旁边听着,心中却是暗自佩服。   他当然知道沈少爷的能力,只要他能说出来的就一定可以办到。照这么看沈少爷毕竟是宅心仁厚,还是给江南的丝织业留下了一条活路。   不然,如果他用自己的新式织机把市场一口都吃下来,只怕江南不知道有多少靠着丝织这个行当吃饭的人,会一下子没了生路。   至于那些使用旧织机的江南织户……再过几年沈渊的织机大行其道,他们要是还抱着之前的手艺不放,那就是自己砸自己的饭碗了。   此时华武老先生则是在旁边暗自吃惊,话说沈渊不但没有急于对付京师的心思,反而还用大笔银钱资助北方,让他们的政权不至于因为财政枯竭而崩塌。   沈渊竟有这般胸怀和魄力,他这样的人,也难怪他能以闪电般的速度便掌控了江南!   老先生心里想着,自从他认识沈渊以来,这位沈郎行事作风处处出人意料,智谋深邃布局深远,远远超过他所见过的任何人。   此时的朱羽棋郡主也在暗自寻思,这江南在沈渊的手上再过几年,不知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   ……   沈渊还不知道,他这些话给他的盟友心中带来了何等震撼,他一边说着一边带领大家走到了门口。   然后沈渊笑着向过来迎接他的吕秀才和老罗点了点头。   “先生……都准备好了!”老罗面泛红光,显然精神极其振奋。   他们的研究所从无到有,研究了这么长时间的蒸汽机,今天终于能看到了重工业设备应用在民用领域是个什么样子了!   那个织机……可了不得!   ……   这座小院子里面,摆放着一整套蒸汽机设备和配套的织机。   一座民用型锅炉,大概有百姓们家里的粮食坉子那么大,差不多是两张单人床合在一起的大小。这个圆墩墩的大铁坨子,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锅炉上带着黄铜外壳,玻璃表盖的压力仪表制作精良,焕发着黄铜打磨后特有的光泽。在沈渊的眼里看来,这可是十足十纯正的蒸汽朋克风啊!   此时锅炉那边的灶上,正有工人用小铲不慌不忙的往里添着煤,再后面连接锅炉管线的是一台卧式蒸汽机。   这台蒸汽机已经是沈渊工厂里第三代的产品,吕秀才在研制了初期的试验型以及中期的安全和动力功效型之后,这已经是批量生产的实用型了。   这台蒸汽机上粗大的轮轴,正在被蒸汽产生的动力推动,“哐嗤哐嗤”地转动着。沈渊转过头看了看吕秀才和老罗他们的表情,他们并没有太过紧张,说明他们对这台锅炉的安全性有着十足的信心。   说实话这里边也就沈渊对锅炉安全性有着深刻的概念,老罗他们根本没见过大型锅炉爆炸的场面。   那玩意儿可比炸弹恐怖多了,现在院子里这个民用型锅炉一旦要是爆炸了,整个院子里的人绝对是无一幸存。   而锅炉本身……你就到一百米开外去找去吧,它的劲儿就这么大!   不过毕竟是安全性很高的民用型,现在沈渊也很放心,他看了一下压力仪表……指针轻微抖动,证明它在正常工作。   然后是保险阀,一旦压力超过安全值,阀门就会自动崩开,把锅炉里的高压蒸汽疯狂地排放出去。   那时候它发出来的尖利呼啸声,足以让整个巡府衙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   蒸汽机转动正常,沈渊注意到由于地面没有夯实整平,所以蒸汽机还有些抖动。   不过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是短时间的演示设备而已,再有几个小时这锅炉就该拆了,所以暂时让它抖一抖问题也不大。   检查完了沈渊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可以开始了。就见吕秀才走到织机的前面,一伸手就把织机上的一根长长的宽皮带,搭在了蒸汽机转动的轮轴上。   这种传动方式还是沈渊从一部老电影里面看来的,他不记得是描述工业革命的还是卓别林的什么片子,反正是黑白无声的。   实际上这条可以随时摘下来和搭上去的皮带,就是每一台机器的离合器,只要套上皮带机器就开始转。   要不是看过这样的电影,沈渊还得让工厂弄出一个机械式离合器来……到时候成本高设备复杂,而且还有安全性的问题。   所以沈少爷脑海里的知识储备,在目前来看还是他整个工业部门的金手指,这也让沈少爷的话在工业设计部门有着无上的权威。   ……   旁边的唐紫檀和唐玉竹父女俩,一进院就被那个嘶嘶冒白烟的蒸汽机吸引了目光。   可是没过多久,他们的注意力就转向了那台奇怪的织机上面……没错!就是织机!   要不是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洁白蚕丝做成经线,你就是把刀架到他脖子上让他猜,他都猜不出来那是一台织机。   这东西太颠覆他对织机的认知了,眼前这玩意儿竟然是全金属制成的!   钢铁零件在机器上发出了晶莹透亮的光芒,唐紫檀凑过去仔细一看去,就见那上面的零件细小而精巧,精细得已经到了让他惊叹的程度。   此刻的唐紫檀看着这个古里古怪的织机,舌头都缩不回去了!   要知道古代的丝绸织机,最基础的原材料就是竹子和木头,除了关键性的零件以外,上面几乎没有钢铁。   而且丝绸所用的织机非常大,如果是一间小一点的民房,甚至放不下一台织机……而这台钢铁织机的大小,却只有普通丝绸织机的三分之一左右。   而且这织机居然是立式的,也就是说那些丝线就像瀑布一样直上直下,焕发出了丝织品特有的迷人光泽。这让见惯了卧式竹木织机的唐紫檀,表情比看到了一个长着四个脑袋的人还奇怪!   毕竟唐紫檀是专业人士,还是看得出来这东西完全跟他毕生所学的全都不一样。而沈渊带来的另外那三大股东,却是被蒸汽机所吸引。   话说在这个时代,不用牲畜牵动也不需人力水力风力,只要烧煤就可以“咣咣”转动的东西,他们还从来没见过! 第1888章 神机狂喷锦绣急、丧心病狂、提花织机   这时吕秀才刚刚把皮带搭在传动轴上,随即这台织机就开始飞快地运动起来……   “……我的天!”   等到织机开始工作,唐紫檀差点一个旱地拔葱,从原地窜上天去。要不是他闺女唐玉竹脸色惨白,两只小手紧紧拉住了他的胳膊,他可能真就跳起来了!这个织机上面根本没有飞梭,也就是用来在竖直的经线上,来回穿纬线的那个梭子。   在那个梭子里,原本应该装着一个小小的线轴,上面缠着丝线,那是用来形成织物的纬线也就是横着的丝线,可是这机器上边却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让这位唐紫檀老兄震撼的还不只是这些,当他走过去仔细看的时候,这位干了一辈子织机的老同志,全身上下都在突突地颤抖……   速度太快了!   用沈渊在自己工厂内颁布的计量单位来计算,这台机器一秒钟就能织两行丝线,唐紫檀眼看着丝线飞快地叠加在丝绸上面,发出了有节奏的声响,就像他此时的心跳一样!   那么旧式织机是什么样的呢?大明时代使用的是踏板织机,有双蹑单综机、单蹑单综机、双蹑双综机等几种。   这些旧式织机都得用脚来踩踏板,用手操纵纺织梭,即便是动作协调的熟练织工,十秒钟之内也就两下。   因为每道丝线织上去都要力道统一,还要“打挡”,就是把织好的丝线打击到紧挨着上一条丝线的位置。   他们每踩一下踏板,就会把双数的经线抬起来,然后把梭子穿过去,打挡之后再一踩。这次是单数的经线抬起来,双数的压下去,然后再把纺织梭原路扔回来……之后再打挡!   织工每踩一下,织机都会发出沉重的敲击声。可是如今他们眼前这台机器运转时的声音,简直比一个人以极快的手速拍巴掌还要密集!   眼看着丝绸犹如一汪清泉般从里面流淌出来,才看了不一会儿,唐紫檀一见到织好的丝绸,他就止不住眼前一黑!   旁边他的闺女唐玉竹也是两眼发直,完全被这种新式的织机给镇住了。   原来,这台织机上织出来的丝绸,并不是正常的一尺八寸,而是比原来的宽了四倍还多!   ……   要知道古代的丝绸,实际上在很长时间内是有货币功能的,所以丝绸的宽度和长度也有着严格的要求。   一般来说一匹丝绸宽度是一尺八寸,长度则是四丈,也就是十二米左右。   可是这个没有梭子的奇怪织机织出来的丝绸,宽度却是一米四五……这是现代纺织业的宽幅!   真正让唐紫檀深受打击的,实际上是这些丝绸的质量……他一眼就看出丝绸上面细密光泽,织造得十分匀称,就算是从事这个行业多年,拥有最高手艺的丝织匠人,织出的窄幅丝绸也不过如此。   要知道人毕竟不是机器,哪怕就是再熟练的工人,他每次抛缩踏板的时候所用的力道也会稍稍有所不同,体现在丝绸上就会有紧有松,而蒸汽驱动的纺织机却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此时这个古怪的织机,正在以疯狂的速度向外吐着丝绸,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丝绸的长度已经到达了一尺……这才多一会儿啊!   唐紫檀心中最清楚,哪怕就是熟练匠人操作织机,一天制造的速度也不会超过两尺,大部分都是一尺多。   因为这涉及到制造质量,还有蚕丝拉力等很多方面的复杂要求,并且人力有限,一直保持高速度,纺织的人也会累的。   不过眼前这台织机,显然是只要有足够的煤往炉子里添,它就会一直这么干下去。而且看这样子,也不需要太过熟练的工人就能操作它。   就在唐紫檀绕到后面,惊讶地看着这台怪异无比,却有着威力绝伦的织机时。忽然他又听到女儿发出了一声惊叫。   等唐紫檀绕回来,他这才看到女儿正指着刚刚织出来的一截丝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唐紫檀朝着丝绸上看去,就见刚刚织出来的一段丝绸上面,清晰的带着一个碗口大小,精美完整的“万字不到头”花纹!   这竟是一台……提花织机!   可是它的图版呢?在哪里?看到这个花纹,这一刻唐紫檀终于还是被彻底击溃了。   ……   这里边有一些专业的知识,只有这位老唐和他女儿才知道,其他人却是不懂的。   实际上纺织机并不是一种,织造每一种丝绸织物都要有专门的织机才行。无论是绢、绮、罗、素,纱、绸、锦、缎、都要有专门的织机。   也就是说机器摆动的方式不一样,就决定了织机织出来的丝织物是哪一个种类。   最开始的那时候,唐紫檀还以为这是一台熟织机……也就是把丝线先染色以后,再制成平纹绸缎的机器。   反过来要是生织,那就是把纯白无色的丝绸先织出来,然后再染色的那种,不过他可万万没想到,这是一台提花机!   这就更厉害了,因为提花机的操作是需要两名工匠,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机器上还得有花纹的印板。   他们每织一行纬线,就要看一眼那个花纹,把相对应的经纬线单独提出来,才可以织出来一线……一天下来,最多能织出半寸多一点。   这里边还不能错一步,只要错了一根线,成品上的花纹就会像有故障的显示器缺了一行一样,看起来明显之极!所以提花要比平织难度要高太多了,速度也绝对快不起来,可是这台机器,简直就是在往外喷丝绸!   照这个速度,这台织机一天之内就可以生产出两匹提花云锦……而且还是六尺多的宽幅!   此时的唐紫檀看着这台用“鬼神难测”都难以形容的古怪织机,只觉得自己半生所学,正在他脑海中轰然崩塌……之前沈大人说得一点没错!   这玩意儿要是任凭它这么咣咣地织下去,速度绝对是旧式织机和普通工匠的数十倍。要是用它来和江南织工抢生意,所有的织工都得饿死,所有工坊都得倒闭!   沈渊这种新式的“无梭剑杆织机”,一下就把这个胸有成竹的老工匠,彻底征服了。 第1889章 雄心霸业至此起、纺织联盟、所向无敌   “它要用多少煤?沈大人?”这时的唐紫檀嘴唇哆嗦着向沈渊问出了这句话。   “一昼夜差不多三千到四千斤,”沈渊的回答让唐紫檀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心里粗略的一算计,这煤的成本都赶上十多个人工了,成本太高了!   “那个东西叫锅炉蒸汽机,”这时沈渊指着那边呼呼作响的蒸汽机,笑着说道:“能带动三十台这样的织机……”   “啊?”唐紫檀一听这话,又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原来这三千斤煤,指的是三十台织机啊!   此刻唐紫檀的脑海里已经生出了这样的情景:三十台织机排成一排,所有的机器都在疯狂的往外喷吐着丝稠……他的心灵也正在逐渐崩溃。   用沈渊的话来说,属于他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了!   ……   这位唐紫檀潜心研究了一辈子,却始终都在木头和竹片子当中度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澎湃的动力和强悍的金属加上精密的制造技术,可以把大明的丝织业,彻底变个样子!   看着大家一时间都沉默不语,沈渊让工人停止加煤,只是让锅炉里面的动力继续输出,直到压力不足以推动蒸汽机为止。   于是在二十多分钟以后,蒸汽机渐渐停了下来,就像一头怒气冲冲的野兽慢慢的归于平静。   当院落里重新安静下来之后,沈渊让人割断经线,把织出来的两尺多长的一段云锦拿过来,交到了唐紫檀的手上。   “过于紧密了,有点硬。”这一次是唐紫檀的女儿上场,对于丝绸成品,看来这个小姑娘还是很有造诣的。   她用手一摸就说出了这段云锦的缺点,而这时旁边的老罗罗佩叶却笑着摇头说道:   “丝线上机之前都经过了上浆,织出来的东西当然会硬了。等到成品清洗过后,里面的胶质消失,就柔软了。”   “是这样啊……”唐玉竹小姑娘又想了想说道:“你们这织机,多长时间需要维修一次?”   “不出毛病的话,一个月一次检修。”老罗说到这里的时候,心里未免有些骄傲。   实际上织机上那些精密的零件,都是他工厂精心冶炼出来的钢铁制造,从工艺到材料,他都很有把握。   听见这个消息,小姑娘未免有些气馁,原本她还寄希望于这东西经常坏,并且维修起来需要专人操作,所以不好推广。   可现在看来,这种织机既能以极高的速度连续织造,并且还不像竹子做的旧式织机那样时不常的就会坏给你看!   “这东西真好!”这时的唐紫檀也终于缓了过来,他心悦诚服地带着闺女,向沈渊深施一礼说道:“沈大人造出来这东西,却没有和我江南织户抢饭碗,这是大人宅心仁厚!”   “可是您有这样的神物,还要我们父女俩过来干什么?”   “请你们两个来,当然有用,”听见这话,沈渊笑着说道:“我需要你们帮助调校织机,让它织出来的产品更快速更美观。”   “此外我现在手里的织机只有平纹、串花、压花、织锦这六七种,至于更高端的缂丝、织金这些工艺,现在还要继续研究。正好你来了,可以在技术上给生产织机的工厂一些帮助。”   “另外我仅仅有织机还不行,需要大量的产业工人,那些用惯了老织机的织工,还要你来帮助培训。”   等到沈渊这番话说完了之后,唐紫檀先是连连点头,然后他又犹犹豫豫地问道:“不知道沈大人是怎么打算的,江南的织工……还能活多久?”   “他们这在丝织行业,永远都会有一碗饭吃!”   听到这话,沈渊立刻明白了唐紫檀的忧虑,就见他笑着说道:“这些新式织机我还是要往外卖的,将来整个江南都会是这些新式织机的天下。”   “只要江南织工愿意用,到时候我只会嫌干这行业的工人太少,怎么会有人没饭吃?”   “原来如此,那可太好了!”唐紫檀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随即他带着自己的女儿,郑重其事地向沈渊行礼道谢!   沈渊看到这位唐老先生始终都在为着整个江南的织工做打算,他的心中也是暗自佩服,看向唐紫檀的眼神,自然也和善了许多。   ……在这之后,沈渊把大家全都带回刚才的院子里,这回坐下之后重新上茶,大家心中却都已经明白了。   沈渊将会把这些新式织机提供给他们,让他们用来开拓海贸市场,如今有了这样的新式织机还有沈大人的支持,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只需要他们甩开膀子大干,赚钱还不是伸手就来的事?   此时沈渊放下茶盏,又笑着向他们讲了一些开办工厂的要诀……大家自然是用心听着。   可是随着话题的深入,在座的几位越是仔细琢磨沈渊话里的内容,就越是暗自心惊!   沈渊说的这些,里面包含的文章可大了,首先就是工厂的选择,既要方便使用水力运输煤炭,又要保证不会污染城镇用水。   要知道工厂开办起来,要是下游的城镇用水里面出现哪怕一点怪味儿,立刻就会引起当地人的反感。   除此之外还有招收工人,不要触碰当地工坊主的利益,工厂开办之后要进行保密,以免被人轻易得到新式织机和锅炉的秘密。   此外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小心民间对丝织工厂的反对意见。   古今中外都有这个说法,同行是冤家。所以这样的新式工厂一旦开起来,沈渊知道即便他不搞内销,也一定会被丝绸行业的守旧势力所抵制。   在这之后,那些使用旧织机的工坊主在本地煽风点火,还不是轻而易举?   什么工厂压住了谁家的祖坟,烟囱挡住了某某家宅的风水,什么工厂里的机器是用妖精推动的之类,什么谣言都可能被散布出来。   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就会很难处置,所以沈渊让这些人各自在开办工厂之前,就把所有的困难和问题都想到。   并且他们还要提前做好布置,以免真到了出事的时候,一定会措手不及! 第1890章 至此巨龙乘风雨、微见锱铢、远见万里   大家听了沈渊的话之后,都是心中暗自警惕,也对沈渊的高瞻远瞩心服口服。   他们可不知道,在沈渊穿越而来的那个时代,民国时期蒸汽动力织机刚刚引进中国的时候,这些问题可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所以要做到防患于未然,沈渊自然要把这些重点向三位股东仔细说明。   除此之外还有纺织原料,也就是蚕茧和煤炭的采购。工厂修建的安全标准和生产规则,沈渊都跟他们简要说了一下,并且说要这三位先派来一些读书识字的人,由沈渊负责派人代为培训。   在这之后,老罗的织机生产厂还会派出专业人员,在他们三个人的工厂里常驻,随时维修保养维护这些锅炉和纺织设备。   除此之外替换的零件,润滑的机油,包括工厂的建设图纸,沈渊都会一起提供给他们。他这些番话,说得这三位大股东眉开眼笑!   说实话在这个时代开办工厂,能有这么周到的服务,那可真是享福了!   ……   沈渊说了一阵之后,一回头就看到唐紫檀老先生正在神游物外,于是他笑着问道:“唐先生在想什么呢?”   “啊?”唐紫檀闻言,愣了一下说道:“不敢相瞒沈大人!您这织机为什么不造成卧式,而是立式的呢?卧式的好像更方便维修……”   “您真是行家,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沈渊这边也对唐紫檀老先生交口称赞,就见他笑着继续说道:   “等到这类型的织机推广开来,到那时候开办工厂的每一丝成本都要越节省越好。所以立式的织机更节省空间,在同样的屋子里,可以比卧式的多摆上一倍的数量。”   “这样无论是修建房舍,还是购买地皮都会更省钱。更何况将来工厂运行的时候,织机在合理的情况下放得密集一些,也可以节省采暖成本……”   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不仅仅是唐紫檀,就连满院子的人,也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关键不在于这些话中的内容,而是沈渊考虑得有多周到!甚至这位沈大人都把将来工厂运行的时候,采暖用煤的节省都替他们考虑到了!   在这些他们闻所未闻的领域,沈渊却照顾得面面俱到,你说这工厂他们一旦开起来,能不挣钱?   ……   此时的大家都是欢欣鼓舞,而沈渊让人送走了唐紫檀和他女儿唐玉竹之后,也开始跟三位股东开始正式商谈。   之前他们看过了织机,实际上沈渊是让他们消除顾虑,下定开设工厂的决心,在这之后就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随即沈渊开出了条款,就把这三位全都吓了一大跳!   原来沈少爷居然不打算在这三家巨大的新式工厂里,占有一份股份!   也就是说将来他们赚钱也不用分给沈渊……那怎么行?这三位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   这三位都是大生意人,心里自然清楚得很。沈渊在这工厂里有没有股份,跟他们的新工厂将来会受到多大的照顾,那可有直接的关系!   而这时沈渊却摆了摆手笑道:“本身这些织机卖给你们我就赚钱了,这是一方面。将来你们维修设备、扩大生产,购买新的锅炉和织机,又能让我继续赚下去。”   “更何况你们的工厂盈利之后,还要照章纳税,这不也是一笔细水长流的钱?”   “何况我赚的也不是你们的生产利润,实际上是销售利润。”沈渊笑着向面前这三位巨头说道:   “毕竟我开设这些新工厂的初衷,是为了扩大海洋贸易的数量,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内赚更多的银子。”   “所以你们生产出来的丝绸要由我统一销售,一方面保证你们的利润足够,另一方面咱们攥起了拳头,也好跟那些洋人打擂台。”   “我保证你们不但能赚得盆满钵满,而且还能分出足够的利润来扩大生产,但是一段时间内,我要包销你们所有的丝绸成品。”   此时沈渊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道:“丝织这个行业太大了,而且盈利会持续很多年。”   “在这期间技术的发展、运输业的开拓、商业模式的变迁,都会带来巨大的变革。在这段日子里,我们会面临很大的挑战,也会不断地走向成功。”   “我希望你们能赚得更多,”说到这里,沈渊向在座的三巨头笑了笑道:“也希望你们能明白一点。”   “银子这东西,每个人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财是天下至公之物,不过假手于人而已。”   “我们要用这些银子推动民族强盛,让大明的百姓更加富足幸福,所以我和那些洋商对战是为民除害,你们开设工厂是顺手发财……最起码在五年之内,对外贸易的丝绸,全都要掌握在咱们四个人的手里!”   此时沈渊的这番话,说得在座的三大巨头,每个人都是热血沸腾!   他们当然知道这三家丝绸工厂组成的纺织行业联盟中,寄托了沈渊多大的希望。   同时将来它成型之后,也会是沈渊手中,一支所向披靡的神剑……这一刻众人都是血脉贲张,同时又是跃跃欲试!   ……   等到安排好了这次的纺织业联合会,虽然现在的理事单位还只有三家,但沈渊却丝毫不怀疑,将来他们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在这之后沈渊飞快的安排下去,由老罗负责派出技术工人,培训这三大工厂的操作和维修人员。   同时沈渊手下的军事部门里,也有专门的测绘人员,分别到浙江福建和广东去给工厂选址。   而在本地招收和培训职工的行动,现在就该开始了。在新成立的纺织业联合会里,还有一位年轻的秘书长,就是之前的刘彦汐姑娘。   她实际上做得是三大巨头之间的协调和沈渊之间的联络工作,毕竟现在沈渊不同于过去,这三家要是事无巨细的有事都去找沈渊,效率就会很成问题了。   于是刘彦汐姑娘走马上任,开始负责设备生产厂和新式纺织工厂的联络工作。 第1891章 六朝金粉蕴其间、舞榭歌台、莺声燕转   这位小姑娘心思细腻灵动,又是美貌聪慧,人人都爱跟她打交道,做起这样的工作自然是熟练之极。   然后……白凤举手上的资金不够,沈渊私下里还让天元票号,给他发放了一笔贷款。   白凤举自然是对沈渊越发佩服,说实话这位沈大人对他,也真是照顾之极。   就这样闭着眼睛都能赚钱的买卖,人家居然把钱借给你让你去开,你说你服不服?   话又说回来,那些织机也是真不便宜,如今的纺织设备分厂,其实早就生产调试好了第一批纺织厂要用的锅炉和织机设备。   可是他们却一点都没闲下来,在老罗的命令下还在加班加点,拼命地生产锅炉和织机……因为沈少爷之前所说的情况,终于还是变成了现实。   用不了多久,纺织设备的订单就将会把老罗整个淹没……现在是真淹了!老罗看着一年乃至一年半以后的生产计划,只觉得一阵欲哭无泪!   沈大人的胃口也太大了,这海量的纺织设备,你让他老罗头拱地也造不出来呀!   ……   说实话,白凤举这小子的命是真好。   如果不是徽商沈家实在是扶不上墙,那三大巨头里怎么都会有沈氏一家,就不见得有白凤举这位了。   可是沈玉楼带领的沈氏家族好像还在观望,一方面真是家族里有人认为,沈渊会就此一飞冲天,在江南大有可为,应该是整个家族在江南布局下注的时候到了。   比如沈渊的族叔沈玉台,就是这里面嚷得最凶的一位。   当然还有另一部分人认为,沈渊已经渐渐偏离了正常发展的轨道,正在向着谋反作乱的方向发展。   从政局上来说,沈氏家族应该跟他立即割裂开来,以免沈渊真正造反的时候,整个沈家会被波及。   另一方面就算沈渊真的造反了,也有可能输有可能赢,但是沈家的人却大都不看好沈渊的做法。   这家伙到了江南后不但不招兵买马,聚草屯粮,打造兵刃,准备北伐,反而还在长江以南停下来了?这家伙现在据说正在大肆发展工商业,而且本人也留在广州,没有来到长江一线,准备打过长江?   ……这分明就是鼠目寸光啊!   你要是想赚钱,就在江南老老实实赚钱不好吗?干嘛非要造反呢?   你既然要造反,你还回头去赚钱,你说你是不是糊涂?   于是沈氏家族在京师里当官的一派,都对沈渊的做法不屑一顾,自然也不看好沈渊的造反之举。在他们看来,沈渊早晚要身败名裂,甚至连家族都会被他连累。   于是这些人怨气鼓鼓的反对家族在沈渊身上下注,再碰上沈玉楼那优柔寡断的性子,沈家对待沈渊的态度就这么一直暧昧了下来。   沈渊也懒得理他们,于是纺织业联合会这个巨大的蛋糕里,就没了沈氏家族的那一块。   估计将来,沈玉楼想起这段时间他做出的选择……他指不定得哭成啥样呢!   ……   长江以南、南京。   十里秦淮,风月无边。   一位白衣公子来到了秦淮河边一处酒楼上,点了临河的雅座,在窗边坐下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用一个柚子,成功离间了沈渊和万历的叶鸢……陆轻候!   ……   南京这个地方现在变得很有意思,它地处江北,原本应该是沈渊的地盘,却被沈渊还给了朝廷,变成了大明反攻江南的桥头堡。   所以在南北双方的心目中,南京很有可能是将来爆发第一战的关键之地,双方也都对这个地方极其重视。   所以占领了南京这边的朝廷官员,一个劲的巩固城防,准备抵御沈渊的侵略。   而沈渊这边也严密防御着南京这边,防止敌军的窥探和渗透。   同时南京也成了双方互相试探的热点,城里锦衣卫抓江南细作,城外沈渊的情报机构抓朝廷密探……双方忙个不停。   大量的商人都聚集在这里,因为南京相隔一座城墙,分属两方势力,在这样的情形下肯定有大生意可做。   同时这里也汇聚了数不清的各方势力派来的密探,朝廷的,朝臣的,万历的,沈渊的,军方的,民间的,商业的,国外的,一时间鱼龙混杂,也不知有多热闹。   可是南京毕竟不是一座孤城,它向北和长江以北的朝廷保持着密切联系。同时南京城外的农村,还要给他们提供蔬菜和粮食以及农副产品,所以这里也把守不了多严。   因此整个南京城四面透风,八方风雨也都汇聚在此地,这里就此成了一个冒险家的乐园。   此时正值7月,南京风光正好。   ……   秦淮河,古名“龙藏浦”。   因秦始皇东巡时见到这里有王气,又听说了龙藏浦这个名字,因此挖山开石,将它导入长江,以泄龙气。   再加上这条河从汉代起称淮水,于是从唐代起,就取秦始皇的传说和淮水的名字,将其命名为秦淮。   这条河被称为“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都”,是天下一等一艳情的所在,流淌着脂粉香气和才子佳人传说的地方。传说中的“六朝金粉”,倒是绝大多数都出自于此地。   此时就在这条秦淮河畔,码头林立,商贾云集,积货如山。河边秦楼楚馆,画舫游船,歌舞升平。   帝王宫殿气魄雄伟、金碧辉煌。舞榭歌台莺声燕转、蕴藉风流。   众多王侯将相、士子文人、高官富商纵情于这山水之间,俨然一片富庶繁荣、太平昌盛的景象。   ……   此时的陆轻候坐下之后才拿起茶盏,便觉得晚风吹来,整条河上都是香风扑面。   姑娘脸上的脂粉,头上的桂花油,和透骨的女儿香。加上贩卖栀子花,铃子花的清冽香气。还有美酒佳肴的味道。闻起来熏然欲醉,让人觉得如在梦中。   晚风微微吹拂,远处传来了歌女的吟唱声和,公子王孙大声叫喊的声音。只听得这边酒楼上琵琶弹拨,唱着:“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第1892章 空言胜败忆从前、知我深远、恨我难缠   那边花船上牙板轻敲,正莺啼婉转道:“杏花屋角响春鸠,沈水香残懒下楼。剪得石榴新样子,不教人见玉双钩……”   远处传来了骰子敲击碗底的清脆声响和酒客的大声欢呼,还有酒令声、丝竹声、姑娘的娇嗔声和琴筝的弹拨声混杂在一起。   一条花船在眼前的河面上驶过,里面的豪客正在酒酣耳热之际,无暇向船舱外看一眼。   那花船里却传来了姑娘的唱曲声:“舞衣初著紫罗裳,别擅风流作艳妆。长夜傲霜悬槛畔,恍疑沉醉倚三郎……”   这真是个纸醉金迷之地,醉生梦死之乡!   ……   陆轻候笑了笑,然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陪在他身边的,还是那位艳丽无比的姑娘。若不是他们俩坐进了清幽的雅座,只怕这位姑娘会引得所有人侧目而视。   因为这姑娘比秦淮河里所有的女孩,都更加美艳动人!   “公子因何叹气?因为沈渊?”姑娘笑着向陆轻候问道。   “因为沈渊!”陆轻候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无奈地说道:   “还以为那只柚子的事之后,我这招一剑封喉使出来,他就该完了,谁知道他居然就此乘势而起。”   “他是早就想好了下一步要怎么做,”那姑娘笑着说道:“若没有长年累月的准备,无数次苦心计划筹谋,他又怎么可能在失了圣上欢心之后,突然以如此迅猛的速度崛起?”   “没错,这一切肯定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这时陆轻候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就见他摇头说道:   “原以为这是一场必胜之局,谁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只是推动了他行动的过程,让他发迹得更快而已!”   “这小子……不简单啊!”说到这里,陆轻候把后背往椅子上一靠,似乎有些兴味索然。就连眼前的秦淮美景,似乎也在他眼中失去了颜色。   “公子也别难过,沈渊这小子就是这样的人。”就见这时,那位姑娘反而向陆轻候轻声安慰道:   “沈渊此人,曾经一次次陷入绝境,却又一次次绝境重生。每次他的敌人以为他必死无疑之际,他反而都会借着危机一飞冲天,这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回了。”   “在奴家研究他经历的时候,都忍不住会想……”就见这位美艳的姑娘放下茶盏,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他靠得根本不是智慧,而是眼光。”   “没错!”听到这里时,就见陆轻候浑身一颤,然后他猛然就坐直了!   “你说得没错,这小子视野开阔,从不坐困于一时一地。他高瞻远瞩,所见的远比常人更多。”   陆轻候一脸感慨地说道:“他还是江南一位白衣学子的时候,就看到了城外那十七万叛军其实只是一盘散沙,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   “在这之后,他不在两位皇子之间做选择,却是正中天子下怀。他先是惹恼了东厂督公李浚,然后又在午门外杀了李浚,那时他就想要趁机占据江南!”   “京师的万国博览会被他办得轰轰烈烈,其实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让皇上将他派到江南,那是他掌控三大市舶司的伏笔。”   “所以他从来就没有失势,他一到广州就开始借着收拢广州市舶司,大批杀害官员,名正言顺地充实自己的势力。”   “然后……就是龙华军大叛乱。”   “叛军一路为他清除异己,清扫官场,而他却在龙华军身后委任官员,分田给百姓,壮大自己的军队。”   “之后整个江南,就落在了他的手里……你现在想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埋下占据江南的伏笔?”   “是在他带领五百义勇杀出扬州,全灭东南十七万叛匪的时候……”这时那位美貌姑娘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面色变得极其郑重!   “正因为沈渊曾经打出过如此战绩,后来天子才会下旨,叫沈渊去平定广西龙华军!”   这一刻,这位姑娘皱着秀眉自言自语道:“沈渊此人用心如此深远,心思又这般恶毒,真是古今少有的枭雄!”   “所以我弟弟陆慢君,才会折在他的手里。”此时陆轻候淡淡地说道:“而且死后还被他套上了反贼的名号,又利用了一番。”   “就是因为陆慢君虽然智慧不下于沈渊,但他的目光却只知道盯着市舶司,盯着广州!”   “所以现在,公子取胜的机会终于还是出现了。”而这时那位美艳姑娘,也淡淡地一笑道:“既然公子已经知道了沈渊的行事方式,想必他的败亡之日也就不远了。”   “没错”,陆轻候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   “所以那些被沈渊算计、被他击败、被他害死的无数人,他们用生命教会了咱们一件事。”   只见陆轻侯对着窗外秦淮河阑珊的灯火,轻声说道:“和沈渊对战,最重要的不是胜负,也不是生死,而是千万不要成为他的垫脚石。”   “什么意思?公子若不明言,小女子可听不懂。”那美艳绝伦的姑娘听闻此言,想了想后摇头说道。   “你得先知道他的下一步计划,知道他要往哪个方向上用力,才能抓到他真正的弱点。”陆轻候随即笑道:“而不是盯着他这个人。”   “奴家好像明白了,”姑娘笑着说道:“沈渊下一步的计划必定是非同小可,按照他喜欢冒险的性格,这次的目标对他来说,也一定是凶险异常。”   “所以只要咱们真正明白沈渊的目的,然后在关键的地方轻轻一推,他这个看似雄伟的大厦就会轰然而倒!”   “没错,”此刻的陆轻候含笑轻轻点头,眼前的这位姑娘如此冰雪聪明,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那咱们下一步去哪儿呢?”那姑娘又笑问道。   陆轻候随即笑着看了她一眼。   “……广州!”   ……   陆轻候的唇齿之间轻轻说出了这个地方,然后他用扇子慢慢拍打着自己的腿,口中吟诵出了一首词。   那姑娘在旁边听得前几句,就知道这是一首《满庭芳》。   “漂泊形骸,颠狂踪迹,状同不系之舟。逍遥终日,食饱恣遨游。”“任使高官重禄,金鱼袋、肥马轻裘。争知道,庄周梦蝶,蝴蝶梦庄周。” 第1893章 一生宿敌阴魔缠、再向广东、决战之前   “群山四渎,暮天晴、挥斥阴魔潜伏。太一岩前风道快,千尺波翻蟾足。”   “怒雪惊涛,冲堤拍岸,雷辊云火逐。青鸥白鹭,月明江上飞速!”   ……   等陆轻候唱罢,他坐在那里久久不言,好长时间之后才轻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和沈渊见面的时候,我们在紫竹林听过的曲子。”   “当时我以为他是个才华横溢的状元,他以为我是个逍遥派的散官,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   “哼……”陆轻候笑道:“当时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们俩将来会互为仇敌,那个时候却一起听到了这首词。”   “我们曾放浪形骸,逍遥终日,也都是高官重禄,肥马轻裘,可是现在却势如水火。”   “到现在江山易主,有如庄周一梦,我二人剑拔弩张,所有的一切,都和这首词里写得一模一样!”   “莫非这世上,真有命数?哼……挥斥阴魔潜伏,挥斥阴魔潜伏!”   ……   “公子着相了。”   这时的美艳姑娘看着胸怀激荡的陆轻侯,她掩住了口笑道:“须知这世上,谁赢了谁就是佛,败的永远是魔。”   “不是因为邪不胜正,而是只有胜利者,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机会说话。”   “所以咱们只要赢了沈渊,到时候……他就是阴魔!”   ……   要说这两人不愧是当世顶级的头脑,他们俩还真说对了。   之前沈渊每一次能赢下和对手的决战,就是因为他的目光深远,目标远大。   像沈渊这样的人,他的对手都会被他一次次地引入歧途,沈渊明白大势,知道进退,能轻易看清事物的本质。   所以他的对手也因此总是会被他诱入陷阱,或是在他的诱使下,被这小子所利用。   可是这次却不同了,这两个家伙居然找到了一个正确的方式来对付沈渊,那就是沈渊的目标实在太过远大,沈渊的敌人也太过厉害。   而陆轻侯和这位姑娘只要在关键时刻干扰一下,就可能会使沈渊遭遇灭顶之灾!   ……   就在陆轻侯和这位美艳姑娘双双出发,从南京去往广州,打算和沈渊展开新的一轮较量之际。   这时广州城外的南海卫,正有一个人刚刚陷入危险之中……   一大早,宋府的两位帮闲姜瘸子和李二拐,就在街上发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姑娘,身段窈窕面貌姣好,李二拐随即就用胳膊捅了捅旁边的姜瘸子:“这不是唐家大丫头吗?我没看岔吧?”   “卧槽!赶紧追啊!”姜瘸子闻言仔细看了一眼,立刻抡起他那条破腿,“嗖嗖”地追了上去!   “就是她!老爷点名要她,让她都跑了一年多了!”等到李二拐拄着拐追上来,就见姜瘸子紧紧地盯着前面那位姑娘,脚下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嘴里还说道:   “这回咱俩大功一件啊!只要把她抓住,给宋老爷往床上一送……没别的说,一人五十两赏银妥妥的你信不?”   李二拐听见这话,立刻用力地点头,然后这俩家伙就奋力向前追了上去。   ……   海南卫是个不大的县城,在后世这里就是鼎鼎大名的东莞。他们口中的宋老爷是个此地呼风唤雨的大财主,这姜瘸子和李二拐都是他手下的无赖。   也不知道这俩家伙是咋搭配的,一个瘸了左腿一个瘸了右腿,姜瘸子是小腿上生了脓疮,坏了筋腱才弄成这样的。   因为这家伙喜欢搬弄是非,告密坑人、诬陷讹诈,所以海南县的百姓都说,当初那个脓疮要是生在他嘴上就好了。   而那个李二拐则是嗜赌如命,在赌场里出千被人抓住,腿上被人来了个三刀六洞,差一点被挑了脚筋,从此之后只能拄着个破拐杖行走。   不过自打他腿瘸了之后,倒是越发凶狠了。打起群架来,他那根大拐杖也曾抡圆了横扫街头,是个又凶残又无情的主儿。   至于今天这两位盯上的唐家大丫头却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修造织机的神手,唐紫檀的女儿,唐玉竹!   此时这位唐玉竹姑娘走在街上,听到背后传来了密集的“笃笃”声。她回头一看,李二拐正拄着他那个破拐飞速追来,两只眼睛还死死地盯着自己!   唐姑娘认识他,知道他是宋府的人,这姑娘顿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咬着牙嗖嗖的往前跑!   眼看着跑出去挺远,后边儿的两个家伙还在跟着她,唐姑娘只觉得呼吸急促,肺里就像炸开了一样,两腿也越来越没劲儿。   大街上全是人,可是却没人敢管这个瘸子的事。耳听得对方拐杖敲击石板路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唐姑娘浑身冷汗直冒,心里也是越来越绝望!   要是被他们抓住,还不如死了呢……唐姑娘咬牙想着,眼看着她转过了一处街角,却忽然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   “过来吧你!”唐姑娘隐约觉得拉她的是个汉子,还没能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就被那家伙拉着胳膊抡得改变了方向,跌跌撞撞的向着街边跑去。   等到姑娘终于站稳脚步,却见拦住她的那个人并没有跟过来,而在唐姑娘的眼前却是摆着一副茶摊儿。   几个身穿着布衣的人正把斗笠放在茶摊的桌子上,坐在那里一边喝着茶一边谈笑。   等唐姑娘朝着这几个人脸上看了一眼,随即心中便升起了一股狂喜!   “沈沈沈……”   “沈什么沈!过来歇歇,给她来碗茶!”这时茶摊上的一个年轻人回头看了唐姑娘一眼,最后向着茶摊老板喊了一声。   此人……正是沈渊!   ……   原来南海卫这里靠近海边,排水方便,水路运输也极为便利,自然是修建纺织厂的极佳地点。   所以沈少爷的下属找到了这个地方之后,沈渊自然要来亲自考察一番,没想到却在这里偶遇了唐姑娘。   等着唐玉竹娇喘着从桌边坐下来之后,她一抬头就看见茶摊旁边,还坐着一位姿容绝世的少妇……正是那位清湘郡主,朱羽棋! 第1894章 微服出巡南海县、一条破腿、猛踢铁板   上次纺织业的三大巨头开会之后,他们三位理事抽了签。白凤举抽到的是浙江,华武先生是福建,这位朱羽棋郡主抽到的是离沈渊最近的广东。   那两位的工厂选址,沈渊显然是帮不上忙了,不过朱羽棋建设新工厂,他却可以顺手帮着考察一下,更何况这里还离广州不远。   所以沈渊这次才到这里来,跟随他的除了朱羽棋之外,还有负责联络的刘彦汐姑娘跟妙莲大师,小胖子郭满同学作为生产设备的厂方代表,也一同到了南海。   这时的李二拐看到唐家大姑娘跑到了一群陌生人的中间,他也停了下来。之后当他看见刘彦汐姑娘,顿时就是眼前一亮!   李二拐深深吸了口气,好家伙,这姑娘也是少有的漂亮妞!要是跟唐家大姑娘一并掳到宋老爷的手上,老爷指不定得多高兴呢!   然后……我的天!   李二拐又看到了清湘郡主,朱羽棋!   这才叫人间绝色,这李二拐活了大半辈子,甚至从来没想到过世上有这么美的女人!   一下子就把他看得魂飞魄散,两只眼珠子乱转,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等到他回头想要和姜瘸子说话,却听到姜瘸子一边转身离去,一边急匆匆地说道:“这帮家伙人多,我回去多找几个人!”   “你先别着急,稳住他们,等我带人来……我知道你李二哥一支拐杖打遍南海,可是咱俩加一块才两条好腿是不是?”   说话间姜瘸子已经转身找人去了,都没容得李二拐反对。   李二拐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别的不说,就这三个漂亮姑娘要是分头跑了,他们这俩人追人都没法追!   这边李二拐还在暗自赞叹姜瘸子的心眼儿灵活,殊不知姜瘸子这家伙,可不像李二拐那般鲁莽凶残,这小子心眼儿比他多。   沈渊那边除了几位漂亮姑娘之外,还带着六七位保镖,且不说真正动起手来,他们这两位能不能打得过。   就说那个貌若天仙的绝色少妇,这哪是一般人能带得出来的?   因此茶摊上那帮家伙想必也不好惹,所以姜瘸子赶紧回去找人,免得一会儿动起手来,他们这俩人势单力薄容易吃亏。   ……   沈渊这边还在和朱羽棋说话,见到唐玉竹姑娘已经快把气儿喘匀了,沈少爷还抽空问了问玉竹姑娘:“姑娘怎么跑这来了?”   “我们家就是南海县人!”这时的玉竹姑娘知道跟沈渊坐在一起,她算是真正脱离危险了,于是姑娘羞红了脸说道:   “只因两年前,我爹在给宋家修织机的时候,我给爹爹送了一趟工具,被宋老爷看见了,他就起了坏心……”   通过玉竹姑娘的讲述,沈渊也很快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两年前玉竹姑娘才十五岁,便生得亭亭玉立,出落成了个美人坯子,所以宋家老爷一心想要霸占她,就找人去和唐紫檀说了。   唐紫檀的媳妇早早就死了,这么多年都是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他怎么能忍心把姑娘送入火坑?   这唐紫檀行事倒也干脆,二话不说收拾工具,连家也不要了,带着女儿就跑!   好在唐紫檀修理织机的手艺堪称绝顶,到了哪儿也都有口饭吃,于是他们父女俩就在广州城里住下来,靠给人修理织机过活。   在这期间宋老爷也曾找到广州,还差点派人把玉竹姑娘抢走,唐紫檀父女俩因此还在广州城内搬了两次家。   而这次,唐紫檀父女是跟着勘探厂址的队伍来的,原本想着把自己家的老宅卖了,就此跟着沈大人干活,也没料到跟着队伍走会有什么危险。   可是没想到玉竹姑娘在街上遇到了一个自己小时候的好友,才聊了两句就跟队伍分开了一份距离,然后就被宋家这两个狗腿子看见了!   “那就没事了,这些人你不用管。”此时的沈渊知道唐玉竹没事,于是就把这件事放下了,接着跟朱羽棋说话。   说实话这些地方上富户的家丁,也完全提不起妙莲大师的兴致。大家神色如常,就跟压根没有这件事一样,该喝茶喝茶该聊天聊天,   而这时候,那位李二拐却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哪来的外乡人呐?这几个娘们儿了可是真水灵!”这家伙一说话就是赖赖唧唧的腔调,还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看他的德性,好像整个海南县都是他的一样。   随即一个人一闪身就拦在了他的面前……此人就是刚才把唐玉竹姑娘拉着胳膊,转了个向的那位。   沈渊军中的第一火枪手,吕怯勺……吕化龙!   吕化龙正是这次沈渊身边的警卫队长,他看见这么个大大咧咧的瘸子拄着拐杖过来,知道不能让这个小人物打扰了沈少爷谈话,于是便想上前拦住。   没想到那瘸子居然一伸手,就朝着背对着街面上的唐玉竹姑娘后颈上摸去,嘴里还流里流气地说道:“两年不见,你个丫头还不是落在了你家李爷的手上?”   你是谁啊呀?还伸手就摸?吕怯勺一见之下,当时就火了!   ……   其实这是所有地痞无赖的一贯路数,他们知道你讨厌啥,忌讳啥,就专门朝着你难受的地方,使劲恶心你。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反复挑战和试探你的底线,由此知道你有多深的底蕴,是不是他的对手。   然后他们可以随时把话拉回来,或者抓住你的话柄,振振有词地刁难你……要是稍微缺乏社会经验或者没什么实力的人,一下就会被他们看出来。   可是……这次的李二拐是踢着铁板了。   那唐玉竹姑娘都坐到了沈渊的旁边了,吕怯勺又怎么可能让他占到便宜?   吕怯勺把胳膊一伸,顺手一搡就把李二拐推了出去,这个家伙带着他那条破腿,顺势向后闪了两步。   “你推我干啥?”李二拐眼睛一瞪凶光四射,蛮横地问道:“你为啥推你家李二爷?”   “你大爷!”这时的吕怯勺毫不相让,他脸上倒是没有现出什么凌厉的神色……面前这瘸子充其量是个地痞而已,就他也配?   而这时的李二拐却觉得自己得着理了,面前这家伙先推了他不是吗?   于是李二拐毫不犹豫地抡起了手中的拐杖,一家伙朝着吕怯勺的头上砸去。   这根拐杖得有鸡蛋那么粗,抡起来呼呼生风,这一下子的力道显然不轻! 第1895章 凤舞小城怒龙盘、泼皮丑态、我来成全   此刻桌上的那些人都没朝着这边看,倒是那位唐玉竹姑娘听到自己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正在发生争执。于是姑娘惊讶地回过头来,正看见拐杖落下的这一幕!   伴随着玉竹姑娘的惊呼声,耳听着“咔嚓”一声,半截拐杖凌空飞了出去。   这一拐砸下来力道还真不小,吕怯勺单臂一挡,拐杖砸在他的手臂上,立刻就被他的硬气功崩得断成了两截!   看到自己平时抡起来打人,所向披靡的拐杖,居然被这小子的血肉之躯顺手一挥便打成了两段,这时的李二拐也是一愣。   他心里还下意识地闪过了一个念头……坏了,这下好像碰到硬茬子了!   就在这时,只见吕怯勺向前一闪身,刚才对方一动手就是奔着打残自己来的,吕怯勺还能惯他这个脾气?   他脚步一抬就到了李二拐的身侧,右手闪电般的顺着他的腋下穿了过去。   之后吕怯勺的右手向上一弯,伸手到李二拐的后脑,一把抓住了他的发髻,然后轻轻向下一拉……“嘎”的一声!   那个李二拐原本就是立足不稳,这一下立刻被拉得仰面朝天,他的身体就要后仰倒地。可是却被吕怯勺单臂擎住,不由自主的来了一招铁板桥!   就在这一刻,吕怯勺微微的一皱眉。   等离得近了他才发现,这家伙身上一股骚味儿,嘴里一股臭味儿,抓住他发髻的手上还一股头油哈喇味……怎么这么恶心呢?   “你敢!”此刻的李二拐怒不可遏却又难以挣扎,他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居然一开口,还在那儿发狠呢!   “冚家铲的扑街!你敢……嗝!”这个李二拐谩骂的言辞才说了半句,忽然就停了!   此时他被拉着发髻仰面朝天,脖子也清晰地露了出来。吕怯勺伸手上去,两根手指在李二拐的喉结部位一捏。   在食道和喉管两侧,吕怯勺的手指按进去掐住,然后微微向上一提……当时就是一股巨痛!   李二拐啥时候受过这样离奇的剧痛?他只觉得自己的气嗓儿,都要被人连根拽出来了!   在这一刻他本来应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可是却由于喉咙被人制住,连哼哼都哼不出来!   吕怯勺铁钳一般的手指用力抓住李二拐之后,他抬头向沈渊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是没人朝这边看。   这就是让他自己处理的意思了,原本吕怯勺的手指只要用力向上一提,就能把这个地痞的喉管硬生生拽出来,直到崩的一声拉断为止。   这种杀人手法不但毫无声息,而且控制好了力道还能用来审讯,受害人连挣扎都做不到。这是吕怯勺在军中学会的秘技,据说还是沈少爷的发明。   可是他眼看着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却忽然想起刚才来的可不止这一个瘸子,还有一个人通风报信儿去了呢。   于是就在李二拐的气管被拉到了极限,马上就要被拽出来的时候,吕怯勺却放了手。   之后他左右看了看,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   此刻的李二拐觉得自己绝处逢生,就在生死边缘之际却被人饶了性命,他立刻便贪婪的长长吸了口气,嘴里发出了“嘶儿”的一声!   他到底还是不敢当街杀人,他放手了,他不敢弄出人命!原本李二拐好不容易逃出了死亡的厄运,他应该是暗自庆幸才对,没想到这个亡命徒,却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这家伙反而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底,自己是烂命一条,只要他们不马上弄死自己,等宋老爷的人一来,就凭对方这几个人,还不是轻易的反败为胜?   所以他现在哪怕是被人所擒,也是倒驴不倒架,无论如何不能怂了!   想到这里李二拐刚要张嘴说话,却发现自己被人拉着头上的发髻,就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一边。   “小子!有胆子你就……哎?”   李二拐还正要放狠话,说到一半就发现自己被人翻了个身,变成了脸朝下……主要是因为吕怯勺实在他受不了他嘴里的味儿了!   之后吕怯勺发现手里这货居然还在絮絮叨叨地想说点啥,他也担心这家伙打扰了沈少爷他们谈话。   于是他松开了李二拐的发髻,一脚踩在这家伙的脖子上。这一脚下去就像踩住了一只蛤蟆,李二拐算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待会我抬脚让你喘口气儿,你要是敢出声,我下一脚就踩到你活活儿憋死为止……明白?”   吕怯勺问了一句,他还没注意到脚下那家伙的脸,已经被他踩得变成了青紫色,哪儿还能喊得出来?   ……   这边沈渊却对吕怯勺的情况恍若不闻,对旁边的朱羽棋说道:“这个工厂地址选得不错,便于运输还安静,不会打扰了城市居民的用水和生活。”   “只是郡主在院墙上了不能省钱,两丈高三尺厚,每隔十五丈一个望楼,就和城墙上马面的作用一样,院墙顶上还要布设铁丝网。”   见到朱羽棋看着桌上的设计图不断点头,沈渊又接着说道:“这样的墙平时可以用来防止窃贼,也可以避免工厂内部人员盗卖设备丝绸。”   “然后这家工厂一旦被人冲击或者打砸,这堵围墙也可以拦住外面的人,所以在这上面不要想着省钱。”   “明白了!”朱羽棋听到这里,脑海中已经闪过了两丈高墙上面还带着铁丝网的情形,她觉得这都赶上一般县城城墙的高度了!   ……   就在他们聊天的这会儿工夫,唐玉竹姑娘却是暗自着急。   虽然沈渊的身份贵重,但这里毕竟是穷乡僻壤的南海县,沈大人身边就带着这几个人,万一他吃了亏怎么办呢?   你看他居然还在不紧不慢地聊天儿,但是宋家那帮家丁,说不定马上就要到了啊!   此时的唐玉竹姑娘是干着急却不敢插话,随即她一抬头,就看到姜瘸子带着十几个人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坏了!这边唐姑娘不由得更是着急,一时间紧张得眼泪都出来了。   ……   走过来的姜瘸子远远地看到,那几个美貌姑娘还都待在原地,立刻就庆幸的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人还在就好!   可是他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却没看见李二拐。   当他再往前走,一直带人来到了近前才发现,李二拐在地上趴着呢。还有一个人正踩在李二拐的脖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好家伙,这是哪来的孤魂野鬼!连我宋家的人都敢打?”姜瘸子见状,顿时就暴怒地大喊了出来! 第1896章 熊虎横刀蛇鼠前、十二家丁、弹指之间   这就是怂人的特点,之前当姜瘸子发现自己这边只有他和李二拐之后,他是不假思索地转回头就去搬兵。   可是现在自己这边十多个人,明显有着人数优势,于是他脾气也上来了,嗓门儿也大了!   原本他还想找个理由把这些人都扣下,把女人都抢走,可是此时理由却是现成的,根本不用找了!   姜瘸子大大咧咧的把手向前一挥,朝着带来的十几个家丁说道:“看着干什么?没看见李二哥叫他们打成那样了?上去给我打!”   “……女人别打啊!”说完这句话,姜瘸子还生怕家丁没轻没重,把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碰伤了,还特意叮嘱了一声。   而这时宋家的十几个家丁也抽出腰间的短棍,虎视眈眈地围了过去。   他们手上的短棍都是长两尺,核桃粗细,一端还包着铁圈。   这些短棍都被他们玩得油光水亮,平时就别在这些家丁的后腰上,这种一头沉的短棍十分歹毒,一旦打到人身上便是骨断筋折!   而这时的吕怯勺招手让自己手下过来……七八个汉子都是扬威营的老兵,吕怯勺还抽空向沈少爷的方向看了一眼。   沈渊还在和朱羽棋郡主说着开设工厂的事,似乎根本没打算搭理这边儿,于是吕怯勺毫不犹豫的带领手下护卫,向着那些家丁迎了上去。   这一接触,就看出差距来了!   都是一人多高的汉子,反而宋家那边的人手还越发膀大腰圆,肥胖一些,可是母鸡和鹞鹰也一样大,豹子和绵羊也一样大!   说实话要论白刃格斗,就宋家家丁的水准,他们十个也打不过一个护卫啊!   不过吕怯勺这边的护卫,他们的目的不但是保护沈渊,而且最好还别打扰沈少爷说话,所以他们一照面便是毫不留情,上来就下了死手!   七八根短棍瞬间就换了主人,在短暂的一秒多钟时间内,场内全是短棍的铁头密集敲打在骨头关节,和头部颅骨上的咔咔脆响。   然后瞬间安静下来,两个弹指的时间,十二个家丁全灭!   吕怯勺手里拎着一根包铁棍,四下看了一眼,他手下的士兵也没管地上那些货,而是警惕地看着周围。   地上的那帮家丁,现在他们一个个是昏迷的昏迷,抽搐的抽搐,有的死了一样躺在地上,有的像泥鳅一样在地上无意识的痛苦扭动……这场面要是让外人看来,真是诡异之极!   地上趴着的李二拐心里还想呢,怎么忽然没动静了?刚刚姜瘸子放了一句狠话,然后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这啥意思啊?   他趁着吕怯勺的脚子放开了自己的脖子,连忙一转脸向着姜瘸子那边看去,随即他就看到那边十二三个家丁,在地上躺成了一片。   至于那位姜瘸子,他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刚刚他大吼一声,让家丁上去动手,他自己却因为腿脚问题和胆量不行,主动落在了后面。   然后当他发现情况不对,自己人一瞬间就被全部打倒,姜瘸子下意识的“噔噔噔”向后退了几步,在这一刻,眼前的情形把他给吓得血都凉了!   那可是十二个壮汉啊!就这么打个喷嚏的功夫就全都倒下了?这怎么可能?   姜瘸子的头脑里所谓的作战意识,不过就是谁人多谁就能打赢的程度。他哪知道遇上真正的精锐,就他这种程度的家丁,你带来一千个也挡不住人家五十个人啊!   更何况沈渊手下这些扬威营的老兵,那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所以今天的场面还真就是猛虎遇见了兔子,打起来还能有啥悬念?   这边的姜瘸子惊魂未定,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他刚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知道情况要糟糕!   这帮家伙不好惹……自己人带少了!   不过没关系,稳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这时的姜瘸子一边后退一边还给自己鼓劲,心中暗道:下一波我多带点人,无论如何得把这几个歹人拿下!   于是姜瘸子色厉内荏的大声叫道:“有胆子别走!是不是英雄好汉?是不是?是就给我等着!”   “别欺负我一瘸子,等我把兄弟叫来让你们知道知道厉害!谁要是怂了跑了,谁就是……”   说到这里时,姜瘸子看到距离已经拉开,对面那七八个大汉也没有追过来的意思。于是他跳起来大喊了一声:“谁跑了谁他妈王八蛋!”   这句话喊完,姜瘸子扭头就跑!   站在原地的吕怯勺哭笑不得地看这家伙抡起那条破腿,跑得这叫个虎虎生风,还上下直颠簸。   ……   此刻的沈渊正对朱羽棋说道:“工厂的管理您自己关照一下,在这方面王府自有家学渊源,想必您管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只不过就一方面我要提醒您一句,就是锅炉安全和织机安全的事。”   “织机上的操作工人要是违规生产,或者疲劳困倦,很容易就会被机器轧掉手指甚至是胳膊,被机器轧死也是有可能的。”   “一旦出现这种事,人们不会说受伤的人违反了规章制度,而是一定会把罪过赖在机器上。”   “所以安全事故一定会发生,织机还是一个人的事,可是那锅炉要是出事……半个厂子就没了!”   “一台锅炉出事故,死个三五十人简直太常见了,所以在安全这上头,得有专门的人负责,这个人什么也不干,就负责安全检查!”   沈渊语重心长的对朱羽棋说道:“在安全管理这件事上,既不能出现重叠也不能出现空白,空白就意味着没人管。”   “重叠也不行?两个人同时管一件事也不行?”这时的朱羽棋听到沈渊的话,立刻就惊奇地问了一句。   在她心中管同一件事的人越多,越容易照顾得面面俱到,而沈渊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一旦两个人同时管着一件事,出现坏事了就会相互推诿,而一旦出现了利益,两个人又会拼命抢着上。”沈渊淡淡地笑了笑,向着朱羽棋说道:   “王府就在扬州,想想江北的赵宏图和洪承畴!”   “一个两江巡抚,一个沿江五府防御使,两人的辖区完全重叠。这些人推卸责任抢夺好处,自己不打起来就不错了,也就朝廷能干出这么蠢的事来!” 第1897章 威如狱海我为天、杀也随俺、放也随俺   沈渊这边还在和朱羽棋探讨如何管理工厂,那边的姜瘸子已经一阵风一样跑掉了。   而在这一刻坐在桌边的唐玉竹姑娘才知道,其实她只要跟在沈大人身边,就压根没什么危险!   于是唐玉竹姑娘微微松了口气,这才第一次拿起了面前的茶碗,然后她又忍不住回头向着身后的吕怯勺身上看去。   这小子身上有一股流里流气的气质,与其说是当兵的还不如说更像流氓。   最开始他伸手拉了一次唐玉竹,也把玉竹姑娘吓得不轻,可是唐玉竹对他的感官却在刚才的那一刻,发生了急剧的逆转。   就是吕怯勺出手对付李二拐的时候,那真是干脆利落,迅猛敏捷。那李二拐可不是一般人,他在这南海县里凶名卓著,据说五六个大汉对上他都落不着好。   可是这个李二拐到了这位年轻人的手上,就像是豹子对付兔子一样,就是随手一下的事儿!   这巨大的落差让唐玉竹姑娘,不由得仔细看了吕怯勺几眼……   正在这时,姜瘸子又带着人回来了。   ……   这次姜瘸子可留了个心眼,差不多把宋家的家丁全都带来了,大约有三十人上下。   他们手中还都拿着长兵刃,都是些棍棒朴刀之类的家伙,一个个横眉立目,明显是奔着杀人来的!   这时的沈少爷也和朱羽棋说完了话,然后他转过头向唐玉竹问道:“这宋家是什么人?居然还敢在广州附近,我的眼皮底下横行不法?这倒是奇了……”   “宋家开得好大的一间织工作坊,”唐玉竹姑娘听到沈渊问她,随即如实答道:“事关不少人的生计,所以才没处置他吧……”   “另外广州附近二十多个县的茧子,都是他收购外销的,不少桑蚕户都指着他过活呢。”   “原来如此!”沈渊闻言点了点头,原来是事关民生,难怪这位宋老爷还能活到现在。   而这时姜瘸子带领着宋家的三十多个家丁,也气势汹汹的来到了近前!   此时的姜瘸子心里也是一个劲儿的突突,在这之前他还从来没看过谁能把十来个人,如此干脆利落撂倒的。   那些家丁平日里耀武扬威,在南海县也是十分嚣张,谁知道到了这些人的手里就跟玩儿一样,让人家瞬间打倒了一片!   不过他现在人多势众,手里又有长兵刃,他想着自己这边三十个人,平均可以四个人对付对方一个,而且还手持长棍叉子朴刀……那还有个不赢的?   于是姜瘸子胆子立刻就壮了,他恶狠狠地大声喊道:“识相的把家伙放下滚出南海,把那几个娘们留下,要不然……”   看到他还在那里大放厥词,这时的吕怯勺又回头向沈渊看了一眼。   此时的沈少爷摇了摇头,拿一根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横……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信号!   就在这一刻,吕怯勺毫不犹豫地回过头,松手弃棍!   他和那些战士,纷纷将手中的短棍扔到地上,木棍镶嵌的铁头落到青石地面,发出了一片整齐的叮当作响。   姜瘸子见状,忍不住心头狂喜!   没想到这帮家伙如此简单的就放弃了抵抗,也免得自己这边还得经过一番苦战,才能把他们打倒。   前一轮还挺厉害,可是看我们人多,却一下变得这么怂!这帮软蛋嘿!   这边姜瘸子还沉浸在喜悦中,却冷不防看到面前的八个汉子,每个人都从腰间拽出了两支奇怪的东西……   一看到这些人冷森森的目光,姜瘸子就本能地觉得不妙。   一刹那间,一阵恶寒流遍他的全身上下,他后颈上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吕怯勺和手下护卫伸手弃棍,短棍刚刚落在地上时,他们就从腰间抽出了各自的双筒燧发短火枪,一人两支!   八支短火枪瞬间齐刷刷的指向了对面这些人,然后同一个瞬间,枪火爆燃!   ……   这大概是大明朝第一次街头枪战,每个人两支短枪四发子弹,都在眨眼之间射完,长街上一片白烟升腾!   随着密集如雨的枪弹声,一片冰雹一般的弹雨在街头横扫而过,刹那间穿过了那些家丁的身体!   他们有的胸部喷溅着血雨,有的头部中枪,直接被粗大的铅弹将头盖骨掀开。人群中无数蓬血雾暴射开来,无数的胳膊在空中疯狂地舞动!   真是快刀斩乱麻般的一次齐射,三十个家丁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就被火枪尽数打倒在地!   只有那个姜瘸子,就像被暴雨淋过的鸡崽子一样,战战兢兢地站在死人堆里。在他的前后左右,全都是死尸!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战斗,吕怯勺带着护卫向着两边闪开。而这时的沈渊也站起身,顺手从龙小羽的手上接过一支火枪,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路过地上趴着的李二拐时,沈渊手都没抬,信手一枪就把李二拐的胸前轰了个洞。   人命在他们的手里简直如同草芥一般,姜瘸子看着走过来的这个年轻人,吓得全身上下就像被冻住一样,哆哆嗦嗦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   此时长街上远远近近看热闹的人,早已蜂拥而逃,街上只剩下了沈渊他们这一伙和遍地的死人。   而这时的沈少爷手中提着火枪,一直走到了姜瘸子的面前。   此刻的姜瘸子觉得自己鞋都湿透了,地上全是血!连他的脸上也迸溅着脑浆和鲜血的点子……他现在是怎么想也想不通!   哪有这样的人?居然说杀人就杀人,而且还一口气杀了这么多?   他们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样的胆气?难道他们就不怕王法吗?   这些人下手杀人的时候,怎么会一点都不犹豫?他们……也太狠了吧?   而这一刻,沈渊看着死人堆里鹤立鸡群的姜瘸子,笑了笑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宋老爷,让他夹好了尾巴老老实实做人,不许再给我生事。”   “不然我分分钟要他的命,我是沈渊……我说到做到。”   “沈渊?”这一刻姜瘸子浑身上下就是一哆嗦,两广巡抚沈渊?   怪不得他敢这么杀人,原来这是江南王沈渊!   妈呀,我居然还敢抢他的女人,我这是倒了多大的霉啊? 第1898章 机成锦绣满江南、工业巨兽、威势无边   正当姜瘸子想到这里时,就见沈渊笑着向他问道:“我刚才说的话记住没?”   “记住了沈大人……”   “轰!”   姜瘸子这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渊抬手一枪,正中姜瘸子那条好腿!   这一枪把姜瘸子的左腿膝盖打得粉碎,这家伙“扑通”一声,就像一袋子米一样倒在了地上,随即就开始大声哀嚎!   李二拐死了,姜瘸子两腿齐断变成了个废人,宋家的家丁几乎无一幸免,全都撂在了这儿。   沈渊把火枪信手扔回龙小羽的手里,然后摆摆手带着大家离开茶摊,向着城外走去。   此时长街上,他们这一行人在周围躲着的那些南海百姓眼中看来,就像是一群妖魔一般!   这帮外乡人把南海县大街杀得血流成河,然后居然就这么有说有笑的走了?这是谁啊这么霸道?   ……   沈渊一边走一边还感觉到了龙小羽投来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诧异……沈少爷今天处理这件事,明显跟平时的风格不同。   按理说那位横行霸道,纵容家丁抢男霸女的宋老爷,他才是头一个要被沈渊处置的目标。遇到这样的事,沈少爷一向是诛杀首恶毫不留情的。   怎么今天他只是让姜瘸子给宋老爷带了句话,然后扭头就走了?这也不是沈少爷的性格啊?   而这时的沈渊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那个姓宋的,我留着他还有用,再让他多活几天。”   “哦……这也不对啊?”   这时别说龙小羽了,就连朱羽棋郡主都是一阵诧异。   其实沈渊旁边的人都明白,这个姓宋的是今天才进入沈少爷视野的,连这个人的存在还是沈渊通过唐玉竹姑娘的口述中知道的。   可是沈渊居然说要留他一命,以后还有用……这是什么缘故?   虽然众人心中诧异,但也明白沈少爷这么做必有原因,于是大家压下了心头的疑团。、想着过不了多久,终归他们还是会明白这件事里的究竟。   ……   在这之后沈渊回到了广州,在南海县设立丝织工厂的事,也就此确定了下来。   朱羽棋始终都在南海县筹备工厂的建设,在地质勘探结束之后,工厂的设计图也随即拿了出来。   这个工厂的位置运输方便,设备和燃煤进入工厂都很容易,靠近河道也使得工厂用水非常容易解决。   更何况南海县这里还有大批纺织工坊和织工,招收职工也非常方便。   就像沈渊安排的那样,这座工厂的院墙造得又宽又厚,外人绝难从厂外看到厂里的情况,由此也给这座工厂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现如今沈渊的手下,已经有了很多支训练有素的施工队,其中最出色的就是扬州桩会的焦六爷,带领的扬州基建队。   因为他们长期以来都在帮沈少爷施工,所以这套建设厂房的业务熟练之极,没过多久就把工厂内的土建完成了。   除了整齐的工厂厂房之外,在厂区里面还有员工宿舍,办公楼,大会议室,澡堂跟食堂,俨然一个严谨完备的大工厂。   除此之外这里也有很多地方,跟一般的工厂不一样,甚至是带着军事化目的设施……比如说围墙上的望楼,可以在煤油马灯的照射下,监控每一段围墙上的安全。   围墙上带着铁丝网,墙外还被铲除了树木草丛,清出了一段五十米宽的射界。   这里面的护卫,都是由沈渊派来的军队,可以用步枪牢牢守住围墙。这些军队的组成就是神王聂小倩当初带出来的龙华军,数量有三千人。   不过这支龙华军虽然训练有素,人员的构成也非常可靠,但是毕竟还是和沈渊手下正规军的战斗力无法相比,于是沈渊让他们先作为二线部队,进行训练和强化。   因此这支部队就被借调了一部分给三大纺织厂,暂时作为厂区的保卫力量。   在见识到沈渊火枪部队的威力之后,龙华军这些起义军战士们没有一个不服的。他们当然知道,自己虽然有纵横江南、攻无不克的战绩,但是一看沈渊沈大人部队的战斗力,他们就明白了一个事实。   ……人家是放水了!要不然自己这三千人虽然能打败朝廷的军队,攻克各处城池无往不利。   但对于沈大人的正规军来说,想歼灭他们这些起义军,也就两三次齐射的事!   所以这些起义军全都是老老实实,拿着沈渊发给他们的丰厚津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没看天南神王叶鹰先生,都对沈大人服服帖帖的吗?刘启明庞宝强两大护法更成了沈大人的贴身保镖,这还不说明问题?   ……   于是工厂建成之后,机器设备开始进场调试,为纺织工厂招收的本地织工,也开始了第一轮培训,他们所学的就是如何使用蒸汽纺织机。   沈渊派出了机械厂的技术员,手把手地教工厂那些人如何使用蒸汽机,怎么烧锅炉。   对于纺织机的学习,那些本地职工在知道了自己的薪酬水平之后,更是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他们这些人在学习阶段就开始评比和竞赛,谁的机器运行平稳,谁纺织成品上的疵点最少。谁的机器维护保养得越好,谁就可以成为车间里的骨干员工,甚至是基层领导。   至于那些不认真学习的,或者完全没有天赋的,则是直接被淘汰了出去。   在薪水和奖金的刺激下,这些新职工发疯般的学习,很快就达到了很高的水准,甚至他们进步的速度都有些超过了沈渊的预计。   在这期间机械设备也开始调试,锅炉用煤用水都在调试中慢慢地摸到了规律。尤其在沈渊反复强调的安全性上面,更是严格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为了防止锅炉爆炸造成严重的后果,锅炉和蒸汽机所在的动力车间跟生产厂房之间的墙壁,都是两米厚的石墙。   然后锅炉的操作标准也是一点都不许违背,每一小时都要检查做记录。   沈渊描绘出来的锅炉爆炸的场景,让朱羽棋郡主分外警惕,要是真发生了沈少爷所说的伤亡百人的重大事故,那就不是赔多少钱的问题了,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沈渊工业建设的大计!   ……   就在这样紧张的气氛当中,三个月时间内,这座工厂从基建到培训开始逐渐成型,然后就进入了试运行阶段。 第1899章 几番绸缪夺春蚕、南海茧市、杀机几番   大批的生丝被购买进来,机器运转良好,开始生产出精美的丝绸。在这个过程中,工厂的各个方面都在磨合完善。   直到年末,这家“广东第一纺织厂”,已经进入了平稳的生产状态。大量的丝绸开始屯集,准备来年随着季风洋流而来的洋商到来,就可以大宗交易了。   等到了万历四十年的二月,纺织厂已经在开足马力生产,六百台各种织机在一刻不停的轰轰作响,三班倒的织出丝绸成品。   ……   原本这段时间说起来不长,但是工厂在本地招收工人、收购生丝,同时运煤船在河上来来去去,工厂的烟囱咕嘟咕嘟冒着黑烟,一般来说这些都会引起本地百姓的注意。   但很奇怪的是,以宋家为首的南海县丝织工坊,却并没有过来捣乱。   估计这是沈巡抚那天诛杀宋家的家丁造成的余威犹在,宋家也因此老实了下来,并没有胆子跳出来兴风作浪。这让南海县一直操持工厂建设的刘彦汐和朱羽棋,也暗自佩服沈渊那天的行动。   要不是沈渊果断给宋老爷来了个下马威,这家伙肯定会在新工厂建设的时候搅风搅雨,哪会像现在这么顺利?   ……   其实不仅仅是一个南海县,而是整个广东省都在关注着这家新落成的纺织厂。之所以新厂能引起各方面的注意,就是因为纺织业的大量人员,都在向着新工厂流动。   要知道六百台织机,最起码需要一千八百名工人才可以保持持续运转,实际上仅仅纺织业内的熟手工人,朱羽棋就雇佣了两千人以上。   这些人来自于广州周边各处的工坊,都是年轻有活力,容易接受新事物的年轻人。这些织工的流失,也对于广东纺织行业产生了不小的震动。   原本的那些工坊主全都在偷偷地观察着这家工厂,等着他们拿出什么样的成绩,好判断出新工厂对丝绸业会有多大的影响。   ……可是没有!那间新工厂连一寸丝绸都没有卖到市面上!   等了几个月之后,这些人终于松了口气。渐渐的传出了风声,有人说这间工厂不做大明境内的生意,而是专做海贸。大家对新工厂的警惕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坊间也流传着一些莫名其妙的笑话,说这些新工厂是用新式机器织绸缎的,至于为什么不对内而只是对外,就是因为他们织出的丝绸质量不行。   那些烂绸子也就哄骗那些不懂纺织的外洋商人还可以,拿出来卖给大明人,一定会被人笑话到死!   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在那些工坊主和老年织工那里自然是喜闻乐见。于是没多长时间也流传甚广,有很多人甚至把新工厂当成笑话来讲。   至于那些被工厂招走的职工,要是他们能回得来的话,更是大家笑话的目标……当然这些职工现在还没露面。   因为工厂是封闭管理,厂区里边应有尽有。不但还可以带家属,甚至里头连幼儿园和学校都有。所以青年工人单身的直接就住了进去,刚刚成家的也可以拖家带口地住进去。   工厂里的织工平时也没什么必要出去,外界也不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到底新工厂给他们开多少工钱?他们有没有被人打得死去活来?他们织出来的烂丝绸是不是大窟窿小眼子的?这些外界全凭筛猜测,完全没有人知道真相。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二月,沈渊去视察了一圈新工厂的生产情况,之后他和朱羽棋不知道商量了什么,朱羽棋没过多久,又飞快地招收了一千名员工。   ……   纺织厂的工人多数以女工为主,这些女工心思细致心灵手巧,在这个行当里比男人拥有天生的优势。   那些工人们穿着工厂配发的干净整齐的工作服,每天里吃着食堂营养丰富的伙食,还有相当于他们之前数倍的薪资,工人们自然是无比满足。   只是赚的钱却没法到外面购物,穿着新衣服却不能回到城里去显摆,这一点稍有不足。   不过厂子里说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自由活动,这也让这些新工人们干劲越发充足。   就这样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万历四十年三月二十八……广东春蚕开市了!   ……   南方气候炎热,丝蚕可以养四季,这里面春蚕和中秋蚕由于气候适宜,桑叶肥厚,蚕茧的质量是最好的。   蚕宝宝在经过几次脱皮之后,它们会在饱食桑叶、积聚营养到了顶峰的时候开始吐丝结茧。   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两天时间,吐出来的丝会把蚕宝宝像睡袋一样包裹在里面。然后蚕就会在里面变成蛹,最后蚕蛹又会变成蚕蛾。   这些茧就是缫丝的原料,每一个手指肚大小的小小蚕茧,都可以抽出九百米到一千五百米的一根蚕丝。   这些蚕丝大概每七八根左右汇合成一条丝线,然后将这些丝线卷成卷放到纺织机上,就可以织成丝绸了。   所以每年的春蚕季,都是半年来最大的一次蚕茧交易,简称茧市。   ……   南海一带水运发达,是整个广东地区的蚕茧集散中心。一到三月末,就会有各个地方的蚕农把蚕茧摘下来之后连夜装船,然后全家摇着船来南海这里售卖。   在南海这边,还会有数量众多的大商家在此收购。他们有的是工坊主,准备收下蚕茧自己用作纺织的,也有专门的生丝商人,收购生丝再向外卖的。   当然也有像宋家这样大量收购蚕茧,直接发往广州各地的丝织工坊,赚取其中差价的。   在这个时代,丝织业已经形成了非常细的分工门类,种植桑树的人就专门种桑树,然后在养蚕季到来的时候往外售卖桑叶。   而养蚕的人就专门负责养蚕,蚕结茧之后就是他们的成品,他们只要把蚕茧卖出去,就完成了工作。   在这之后行业的下游还有专门缫丝的,专门染色的,专门纺织的,专门制作成品的……就此形成一个庞大的产业链。   而这一次南海的茧市,更是成了无数纺织从业者打探消息、互通有无的所在……毕竟人人都知道新纺织厂的传闻,而且这个工厂,就在南海! 第1900章 春蚕吐尽羊城茧、一江雪船、直上天边   沈渊这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因为这是今年他们第一次大规模收购蚕茧。   在江宁、福州和广东南海的茧市上,沈渊都让三大纺织厂准备好了人员和银两,布设好了摊位,将运输船只和仓库全都预备好,准备大规模收购蚕茧。   因为新纺织厂产能的关系,所以他们需要储备海量的原料,而这蚕茧就是最重要的一桩,在蚕茧的收购工作上面可不允许出现一点问题。   春蚕季节过后,夏蚕的茧子质量并不好,因为炎热和病害的问题,丝线的颜色和长度都相差很多,所以这次如果收购成功,半年之内就不需要担心原料的问题。   反过来要是收购不顺利,工厂的生产进度就要被耽误半年,这损失是他们绝对承受不起的。   ……   因而在广东这边,刘彦汐姑娘一直在用心筹备这件事,在三月二十七那天的后半夜,一切早就准备就绪了。   大量的过秤用的设备、装载蚕茧用的特制箩筐、收购人员、安保人员,甚至是各种铜钱银子,加上天元新发行的银币,全都预备妥当了。   在这之后,天刚蒙蒙亮,眼看着河道远处便有成批的小船摇了过来。   这是在昨天晚上连夜采收蚕茧,然后马上运到这里来贩卖的乡农,这些船只向着码头上驶来,一时间码头立刻便热闹了起来。   在河道码头上面,各家收购蚕茧的商户全都在这里设了摊点,顺着这条街一直延伸到南海县里,各处都是收购茧子的铺面和席棚。   这些商户有的只有三五个伙计,甚至是一家几口人上阵,也有像南海宋家这样的大商栈,好几十个伙计在宽大的院落里外忙活。   倒是没看见那位抢男霸女的宋老爷长什么样儿……这时的刘彦汐姑娘从宋家大院那边转过头来,然后又抬起头,远远眺望着慢慢接近而来的船只。   “别着急,稳住了姑娘。” 此时的唐紫檀就站在刘彦汐的旁边,他闺女唐玉竹当然也跟他在一起。   这位唐紫檀一辈子都在丝织行业里打滚,自然知道这里边有什么猫腻,就见他低声向着刘彦汐奉劝道:   “第一批过来送茧子的船,要么就是离这里最近的蚕农,他们摘了茧子后连夜摇船到南海来,自然要看清楚了各家的价位,才好动手卖货。”   “所以一上岸就急着卖的,这里面必定有鬼,眼下天还没亮,别趁着天黑让人把次货死茧埋在好的茧子里卖给了咱!”   刘彦汐听见这话,立刻就是重重的一点头,还用感激的眼神看了唐紫檀一眼,这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刚才老唐的这句话说得虽然简单,但却包含了心理学和多年的经验在里面,他要是不说破的话,作为第一年来收茧子的刘彦汐,只怕真有可能上当也说不定。   于是刘彦汐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思,在这之后,她就用心看着船只靠岸之后,那些摇船来的蚕农脸上的表情。   这些蚕农里有的拉家带口而来,满脸都是发力摇船后流下来的汗水,他们的船只一靠岸就抬起头,极力想看清各家水牌上写的收购价格。   还有的显然是识途老马,船一过来就和自己认识的店铺掌柜伙计笑着打招呼。   也有些壮年汉子,不看价位却在看人……看那些收购蚕茧的商铺里的掌柜和伙计的脸。   顺着他们的目光,刘彦汐看了一下岸上那些伙计的神色,发现岸上几乎没人拿正眼看船上那些人,于是她心中暗自有了计较。   等到船只摇到岸上,有几个这样的汉子过来,问刘彦汐这边要不要收茧子的时候,刘彦汐立刻冷着脸,一口回绝了!   陈年的蚕茧都会泛黄,丝线颜色也不对,至于死茧更是全无用处。死茧就是在缫丝锅里反复翻搅,可就是不露丝头的那种蚕茧。   眼下这些汉子摆明了是趁着天色没亮,过来以次充好的,他们一看到刘彦汐和伙计们冷着脸,就知道自己的把戏骗不了人。于是只得悻悻的朝城里走,继续找生手碰运气去了。   过了一会儿,天色慢慢亮了起来,河上的水雾也在朝阳之间徐徐飘散。   这时的刘彦汐朝远处举目一看,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吃惊。   此刻在整条河上,从她眼前的码头到远处目不可及之处,一望无际满河都是船!   ……   这些船或大或小,但上面全都整整齐齐地摆着箩筐,里面是白雪一般晶莹洁白的蚕茧。   从她的角度看去,晨曦中眼前这条河,就像是流淌着绵白色雪花的大河,从天际蜿蜒滚滚而来!   准备吧……此时唐紫檀也攥了攥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这场收购大战即将开始,所有的人都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   从一清早开始,刘彦希就带着百余名伙计在南海码头茧市上收购蚕茧,他们这边所有的程序都非常正规,也带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不管是检验等级还是开设票据,装货还是付款,全都像是流水线一样精密而高效。上岸卖茧子的蚕户按照他们画好的路线和隔离带,飞快地通过。   一直到拿到了白花花的银子,蚕户们还在纳闷儿……这也太快了吧!   纺织厂这些人完全不多废话,以唐紫檀带出来的徒弟分辨蚕茧等级的能力,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茧子的好坏。   这里边没有人情好讲,也不像其他店铺的伙计那样,动辄克扣压级收购,该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   凡是不愿意卖的,都会从专门的通道被清出去。而拿到钱的那些蚕户,他们想要银币还是银子铜钱都可以,付款的速度也是精确快速。   眼看着一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大量的蚕茧不断地流入货仓,纺织厂这边的刘彦汐,额头上却开始渐渐冒了汗……情况不对!   不仅仅是刘姑娘,就连茧市上的商户和厂里面的商家也有很多发现了问题。就在刚刚这一个时辰里,收购蚕茧的价格已经涨了三次! 第1901章 激流潮涌南海县、暗伏阴魔、风动锦帆   从最初开秤的时候,整个市场价都是一等茧十五个铜钱,之后没过多久就涨到了十六个铜钱,现在是十八个铜钱!   接连三次涨价,意味着成本已经上升了一成还多,刘彦汐知道蚕茧市场上价格波动是常有的事,却没想到价位会变动得这么快!   清晨还没过,眼看着茧市上已经是风云渐起,慢慢的气氛逐渐火爆了起来。   之前第一批以十五个铜钱卖出蚕茧的那些农户,还没来得及走的全都后悔得捶胸顿足,他们只要晚卖这一会功夫,就能多卖不少钱呢!   而那些还没来得及卖蚕茧的则是暗自高兴,有不少比较聪明的,已经把装载蚕茧的船摇到了远处阴凉下停下来,然后派出一家之主上岸,随时打听价格。   他们知道说不定再过一小会儿,这价位还得涨!   市场成交量瞬间便降低了下来,已经卖了的后悔,没卖的却不肯卖了,大批的蚕茧船拥堵在河面上。   刘彦汐见到席棚里进来卖蚕茧的蚕户越来越少,于是她转头向着唐紫檀问道:“唐老爹,以前有这样的情况吗?这价位怎么涨得这么快?”   “往年茧市上的价格也曾有过波动,但从来没看见过价格跳得这么快。”唐紫檀脸上也是异常郑重,看来今年市面上的情况,他也是见所未见。   “这是有人哄抬价格,让咱们没茧子开工啊!”玉竹姑娘咬紧了银牙,向着刘彦汐问道:“刘姑娘,现在怎么办?”   “之前在收购价这方面有过预案,”刘彦汐随即皱了皱秀眉说道:“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蚕茧的收购量!”   “不管多少钱,这帮人怎么收咱们就怎么收!改水牌……十九个钱!”   下面有伙计飞快地答应了一声,然后水牌上的收购价立刻就被改成了十九个铜钱,价位抬上来,过来出卖蚕茧的蚕户又多了一些。   有意思的是,这些卖蚕茧的不仅仅有农村来的蚕户,甚至还有岸上的商社。   之前这些商社,有不少已经收购了一定数量的蚕茧,而且还是以十五个钱的价位收来的,现在只要转手卖给纺织厂这边,他们就能获得两成以上的利润,这又何乐而不为?   才一顿早饭的功夫,他们就赚了一笔钱,这些商户自然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而这时刘彦汐的身边,有人在向她低声汇报。   ……   原来刘姑娘在商业方面也很有两下子,知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所以在整个茧市,都有她放出去的眼线。   这里边是谁在哄抬价格,那些抬价的人有没有在大量收购,还是仅仅挂出水牌上的高价。然后一边磨洋工慢慢地收,一边看着纺织厂这边用高价收购蚕茧,抬高他们的成本。   这些只要通过密探的查访,她都能得到准确的消息。   然后……到了中午,价格已经涨到了二十一个铜钱。   这可是了不得的价格了,据说茧市十年以来的最高价格也没超过二十一个铜钱,此时那些观望的蚕户也动了心,纷纷到纺织厂这边来把蚕茧卖掉……   一直到目前为止,刘彦汐的纺织厂收购站,价格总是比市面上其他的商社的价位要高上一个钱。   刘彦汐的策略就是:你涨我也涨,你收我也收,我的价位总是比你的高,看咱们到底谁收的多!   然后到了下午,价格仍旧在上涨,中间偶尔还会下降一点。到了日落时分,价位已经停留在二十三个铜钱上。   等到天色一黑,茧子的成色就很难看清楚,收购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所以随着天黑,各家商社全都关门。   而那些还没把茧子卖掉的蚕农,自然也把船摇到了安全的地方,等着明天大涨之后再卖。   ……   天一黑,刘彦汐就把收拾摊位的事安排好,然后她出城就上了马车直奔广州!   出事了……照这么下去,这价格就太离谱了!   这件事必须尽快报告沈先生,有人在故意跟咱们作对!   ……   等到刘彦汐心急火燎地赶到广州的两广巡抚衙门,随即便是火速求见沈渊。   沈渊在官厅里,带着蓝姐姐和青夫人一起见到了刘彦汐姑娘,随即刘姑娘就飞快地向沈渊汇报了这第一天收购蚕茧的情况。   “是宋家的吉庆商社一直在抬高价格,从早上开秤就是如此。”   刘姑娘皱眉说道:“价位到现在一直在涨,已经到了二十三个铜钱,他们是故意在和咱们捣乱!”   “嗯,然后呢?”沈渊倒是面色如常,居然还问了这么一句,弄得青夫人和蓝姐姐都对他侧目而视。   “然后我派人观察了他们那边的情况,”刘彦汐飞快地说道:“现在吉庆商社还在大量收购,数量已经和咱们几乎持平。因为每次都是他们率先涨价,有可能比咱们还收得多一些。”   “咱们现在手里有多少?”沈渊又淡淡地问道。   “三万五千斤……照这么下去,明天的价位我都不敢想!”刘彦汐急着说道:   “必须准备对策了少爷,要不然这样竞争下去,咱们工厂的蚕茧成本要高到什么程度?织出来的丝绸,得买到什么价位才能赚钱?”   “三万五千斤……没多少啊?”这时沈渊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弄得整个屋子里都没了声音。   ……   说实话在这个房间里,青姑娘是天下少有的智谋奇才,蓝姐姐更是操持天元票号多年,在经济这方面她是绝对的专业人士。   至于这位刘彦汐,从十四五岁到现在三四年时间,都在跟随他父亲和蓝姐姐纵横商海,大家都是这行业里顶尖的奇才。   所以沈少爷的这句话太不靠谱了,什么叫没多少啊?这不搓火吗?   ……   而这时就见沈渊笑了笑说道:“现在情况很明显了,有人在跟咱们作对,不过他们的目的,你却并没有搞清楚。”   “嗯?”此时的刘彦汐一愣,不知道沈少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连青夫人和蓝姐姐的目光也转向了沈少爷。 第1902章 料敌如神有何难、心有朝阳、不动如山   “他们不是要提高咱们的成本,他们是想让咱们的工厂开不了工。没有了蚕茧,工厂半年之内都不会有任何作为……这才是他们想要的。”   “然后呢?”刘姑娘顿时就急了:“咱们就任凭他们哄抬价格?”   “怎么能这么说呢?”沈渊听见这话,居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见沈少爷摇了摇头说道:   “蚕茧收不够,那说明你的力度没到,明天再有人抬价,直接五个五个铜钱给我往上涨!”   “啊?”   “那不得赔死了啊?”   此时的蓝姐姐坐不住了,和刘彦汐异口同声的表示着反对。   可这时的青夫人却笑了笑,沈渊转过头看了青夫人一眼,然后对她说道:“你来说吧!”   “料己而不料敌,显然是不行的。”这时的青夫人掩口一笑,然后轻声说道:“刘姑娘你也别光想着咱们的价位提高了有多难受,你为什么不替吉庆商社那个姓宋的想一想?”   “三十多个铜钱收的蚕茧,都赶上绸缎的价了,他们不难受啊?”   “这些蚕茧,他们收到手里以后绝对卖不出去,因为没有任何一家丝织工坊会拿这么高价位的蚕茧去纺织丝绸……原材料价格越高风险就越大,织户们宁可让织机和工人闲着,也不会干这种傻事。”   “所以价位抬高了,他们也一样没好处,除了让咱们吃亏以外,他们也同样难受,这就是损人不利己。”   “这种事是很少有人干的,他们一定有目的……反正我是看不出来。”   说到这里,就见青夫人看了看沈渊,然后笑着对刘彦汐说道:“我看沈郎倒是胸有成竹,你就按照他说的办就是了。”   “大不了咱们从蚕茧上多花的钱,再从海外洋商的兜里下死手,掏回来就是!”   “这……”听见青夫人这话,刘彦汐姑娘也犹豫了一下。   这位姑娘冰雪聪明,当然在青夫人说出“料己而不料敌”这句话的时候就明白了,吉庆商社那个姓宋的,也不会好受到哪儿去。   至于沈少爷所说的,每次涨价五个钱的做法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却符合沈少爷一贯的作风……不知道敌人是什么心思,那就用凌厉的行动,将对方的心思试探出来!   于是刘彦汐咬着牙答应了下来,然后连夜回到南海,准备明天的收购。   ……   第二天,果然情况就和刘彦汐预想的一样!   蚕茧收购价开盘二十四个钱,比昨天高了一个铜钱,整个市场的蚕农欢声雷动!   然后……纺织厂收购站直接挂出了水牌……二十九个铜钱,收购蚕茧!   此时的这些蚕户才知道,刚才自己那一声欢呼,喊得实在太早了。他们随即就像洪水一般向着纺织厂收购站那边涌过去。   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再怎么朴实的农民也知道,这是两边商社在斗气呢。   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蚕茧卖出去,一筐就能卖出平时两筐的价钱!这是多好的行情呀!   于是纺织厂收购站这边成交火爆,而吉庆商社那边……整整一天时间都没有丝毫动静。   刘彦汐咬着牙没有下降收购价,因为她知道吉庆商社那个姓宋的,分明是被少爷的这一下狠招给吓住了。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也没想清楚到底该不该继续在二十九个钱的基础上,继续涨价。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刘彦汐应该加大收购量而不是降价,她一降价就被敌人看穿了!   整整一天时间,刘彦汐这边忙得不可开交,纺织厂在码头上的库房里越来越满,到最后只好用渡船一船一船的往工厂里送。   然后,到了第三天。   ……吉庆商社疯了!   ……   第三天吉庆商社的水牌上,直接标出了三十二个铜钱的价格,此时的整个市面上,只有两家商社在相互竞争。至于附近的那些小商户,他们不但没胆子用三十二个钱的价格收购蚕茧,同时之前收购的那些蚕茧也被他们以翻倍的利润卖给了纺织厂和吉庆商社!   河面上,到了现在依然还有一批等着涨价的蚕农在观望。   他们还在庆幸没有第一时间把蚕茧卖掉,第二天看到蚕茧涨价,立刻便心头狂喜,那么到了现在,他们的心思反而稳定了下来。   有一些离家近的蚕农,甚至带着自家的茧子摇着船直接回了家,准备两三天之后再回来,到时候看看能涨成什么样!   而纺织厂这边,刘彦汐也不负众望的再次跳升五个铜钱的价格,把收购价格定在了三十七!   ……   当天晚上,刘彦汐毫不犹豫地又回了广州,再次向沈渊汇报情况,如今的蚕茧收购数量已经超过了十万斤。   这样高价收购,拼命竞争的势头,要不要继续下去?现在刘姑娘心里也没了底。   “收!为什么不收?现在你收多少,咱们就赚多少!”沈少爷倒是丝毫没有拿银子打水漂的觉悟,而是一个劲儿地劝导刘姑娘,目光再放长远一些,下手再狠一点儿,要拿出一股拿钱不当钱的劲头来干事业!   这一辈子刘姑娘觉得自己也没这么疯狂过,这两天的经历就像做梦一样,那些白花花的蚕茧,最终都能卖出金子的价格!   然后是第四天,收购价四十,第五天,收购价四十五!   宋家财力惊人,还在鲸吞着不断涌来的蚕茧,而刘彦汐则是以比他还狠的手段,一直在价格上领先对方!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八天,蚕茧的价格一度到了五十,最后则是稳定在四十五的价位上。   两家的收购并未呈现出任何萎靡之态,可是现在四乡八镇里过来送蚕茧的船,却越来越少了。   毕竟到了现在,这场狂欢也该结束了,除了极少数极其贪婪的蚕农,差不多所有的蚕农都卖光了自家的蚕茧。   养蚕户们喜笑颜开,估计四十五个铜钱这种价格,在他们经历过两三代人之后,仍旧会被津津乐道地提起。   而这一次吉庆商社和纺织厂的恶性竞争,也使得他们每家蚕户的收益,都得到了爆炸性的增长! 第1903章 夏虫怎料秋节至、不知将死、大放厥词   码头上,纺织厂这边的近三十万斤蚕茧,也往工厂的仓库里几经转运,才得以消化掉这么多存货。   夜幕再次降临,刘彦汐姑娘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也是疲惫不堪。   安排好了钱物之后,刘姑娘带着护卫叫上了唐紫檀和唐玉竹姑娘,还有这次收购蚕茧的几个管理干部,一起到街上去吃饭。   吕怯勺也在,因为这次刘彦汐到南海县里,在饮食和安全上都需要注意,所以沈渊特意把他派到这里来保护众人的安全。   可是等他们进了一家酒楼,刘彦汐就发现唐玉竹姑娘的身上,明显的一颤。   “宋……老爷!”等到刘彦希一回头,就见唐玉竹姑娘脸色有些发白。   ……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酒楼里正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胖子,在胖子身边还围绕着十几个家丁。   “宋老爷?”刘彦汐这才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胖子就是跟她接连打了好几天擂台,在这之前又曾想糟蹋唐玉竹姑娘的那位宋老爷!   这是冤家路窄呀?还是特意堵我来了?刘姑娘一边想着一边笑了笑,随即带着人若无其事地走进了酒楼。   ……   等到刘彦汐姑娘带着人在桌子边坐下,要来了饭食,她发现玉竹姑娘的脸上还有些不自然。   “有什么可怕的?怕他吗?”刘彦汐随即对着玉竹姑娘一笑,小声向她说道:“该害怕的是他才对,不是吗?”   “这个姓宋的之所以脑袋还在腔子上长着,没有被人砍下来,唯一的原因就是咱们沈先生愿意在一个公平的规则下和他过招。”   刘姑娘说到这里,她笑着拍了拍玉竹姑娘的手说道:“所以打破规则,对他来说就是家破人亡!”   “原先他敢欺负你,是因为你们父女俩孤苦伶仃没人照顾,不过前段时间他已经有四十多个家丁横死在长街上,通过那件事他应该知道,你上面有沈先生照看。”   “他现在要是还敢生出这个念头,算他有胆量……哼!”   说到这里,刘彦汐姑娘又看了吕怯勺一眼,然后又似笑非笑地说道:   “更何况咱们还有吕大哥在这儿保护着呢,人家吕化龙大哥可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勇士!”   “就这小小海南县,哪里架得住他这条怒龙翻身?不怕不怕,只管吃你的饭!”   这边的吕怯勺吕化龙听到刘彦汐姑娘在话里捧着自己说,心里也知道这些天来自己的心思都放在玉竹姑娘身上,到底还是被刘彦汐姑娘发现了。   于是吕怯勺向着刘姑娘感激地挑了挑眉……刘姑娘不动声色,他们都是出自沈少爷门下,就这点默契,还用得着提前交流?   而唐紫檀老爷子则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心生感慨!这位老爷子心中暗自想道:如今我们爷俩也是一步登天了,有沈大人这样的好官护着,再也不用怕宋老爷这样的坏种了!   至于玉竹姑娘,她听到刘彦汐的话,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自然是稍稍放下心来。在吃了几口饭之后,却忍不住偷偷的向着吕化龙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位年轻人一身阳刚之气,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够正经,但是动手做事的时候却毫不含糊。   这种果决干脆、杀伐决断的气质,说实话玉竹姑娘也是平生仅见,自然是对吕化龙大生好感……估计这事还真有戏!   而那边的宋老爷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见到刘彦汐这边该吃饭吃饭,也没搭理他,于是他暗自冷哼了一声。   这位宋老爷名叫宋忠,当年也是个举人出身,不过考中了举人之后却在科场上屡试不第,最终还是继承家业成了个商人。   这家伙贪财好色之余,却是比一般商人又多了几分文气,在官场上往来的时候也很会投其所好。   就在这十几年间,颇有几任广州知府,经常在巡视南海县的时候住在他们家。   在那些官员走的时候,那自然是礼物银子塞得满满的,娇妻美妾把知府大人的身体彻底榨干了才走。   于是借着几任广州知府和他交好,宋忠在丝织行业站稳了脚跟,家里面不但开了偌大的丝织工坊,还是每年南海县春秋两季茧市的大东家。   凭着垄断蚕茧交易,多年来他聚集了如山如海的财富,在南海县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然而就在这几日,他发现和自己对阵的居然是刘彦汐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教他如何能心服口服?   于是这宋老爷一边吃着茶,一边故意对旁边的师爷说道:“规矩……生意不就是规矩?”   “要是真有人在规矩里一招一式的赢了咱,那也算他的本事……哼!”   “就怕到头来,还是弄那些以势压人的一套,这要是凭着真本事赢了我那也就算了,就怕他们没那两下子!”   “对呀老爷!”这时他旁边那位尖嘴猴腮的师爷,也立刻把马屁拍了回去:   “要是真的论起经商,谁是您的对手?就怕那些人弄什么脏的臭的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还弄几个小骚蹄子来给您添恶心,那就不是本事了,是丢人!”   听见他俩在这里一唱一和的冷嘲热讽,刘彦汐姑娘倒是不动如山……毕竟刘姑娘平时的眼界放在那里,也不是个寻常人物。   如果说在这之前,她在沈渊的面前还多少显得有些生涩,此刻面对自己的敌人,姑娘却是一点没露出破绽。   此时的宋老爷和那位师爷说着话,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俩人笑得十分猥琐,看来是刚刚又说到了什么难听的话题。   而这时的刘彦汐姑娘一边给玉竹姑娘夹菜,一边向着自己桌上的几个人小声说道:“先让他们笑好了……到时候让他们哭都没命哭!”   “我是四年前和家父投入到沈先生门下的,这期间遇到过无数强敌。有的是听少爷身边的人向我说起的,有的则是我亲眼所见。”   “不管是带兵作乱的反贼,还是权倾天下的东厂督公,哪怕是当朝太子或当今天子,惹了沈少爷的人,谁有过好下场?”   “更何况那个姓宋的,不过是个鼠目寸光的死肥猪而已……你们就等着看他啥时候被晾成火腿吧……不知死活的东西!”   刘彦汐姑娘笑着小声说完,她这一桌上的人也纷纷笑了起来。 第1904章 潮起潮落心从容、善攻之人、九天雷动   等到他们吃完饭,这边刘姑娘让人结了账正要带人出去,眼看着都走到门口了。   这是他们就听到后面的宋老爷,还在大声笑着说道:“也不知道这几个小骚蹄子,是陪那个奸贼睡舒服了还是怎么的,居然这样的正事儿,还让几个骒马上了阵!”   “别着急,那王八蛋倒行逆施,不需几日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到时候看他们这几个小浪蹄子落到我的手里,老爷怎么玩儿她!”   “……哈哈哈!”   这边宋老爷哈哈哈一阵大笑,刘彦汐却带着人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她还拉了吕怯勺一把……照着吕怯勺的性子,报仇是从来都不过夜的。   要是没有刘彦汐拉着,只怕他当时就能转回身去,暴揍那个姓宋的一顿!   ……   虽然说大家在刘彦汐的感染下,并没有把那个宋忠的话放在心里,但是被人骂了之后不能当场骂回去,毕竟心中还是有些憋闷。   于是众人走在街上时,却是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那位玉竹姑娘终究还是忍不住向着刘彦汐问道:“姑娘您倒是说说,沈大人会怎么收拾那个姓宋的奸贼?好歹让我们听了心里也痛快痛快!”   “我也不知道啊!”这时的刘彦汐耸了耸肩道:“不过应该很快就能看见了……到时候保证让你看着痛快!”说实话刘彦汐还真不知道,不过以她的经验,少爷大江大河都趟过来了,还能在姓宋的这条小河沟里翻了船?   ……   然后……茧市次日开市,又是一天火爆的竞争!   到现在为止,整个南海县的茧市已经只剩下刘彦汐和宋老爷这两家,大量的蚕茧都集中在他们双方的手里。   至于市场上其他的蚕茧,因为价格贵到不像话,已经没人再保留在手里,而是毫不犹豫地卖出去套现。   在这种情况下,蚕茧的价格一直在四十五到五十个铜钱的价位上波动。   随即这场风云翻涌的竞价风潮,就到了第十天头上。   ……   这一天下午时分,刘彦汐接到了龙小羽送来的一封信,不用说这是沈少爷的吩咐到了。   当她打开这封信,刘姑娘才看了一眼,表情就像是迎面挨了一拳!   她又反复看了两遍那封信,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龙小羽。   这要不是小羽哥亲自送来的,她都会以为这封信是敌人伪造的……这是什么操作?   等到唐紫檀他们一起围拢过来,就见刘彦汐姑娘叹了口气,把那封信在手上揉成了一团。   之后她把手一挥,向着收购点里的伙计说道:“把所有存货蚕茧收拾清点……去看看吉庆商社那边的收购价。”   这边的伙计连忙收拾所有的蚕茧,这一天收购的蚕茧大约有两万斤上下,而吉庆那边的价格也报了上来……四十七个铜钱!   “把这两万斤都装车……咱们去吉庆商社!”等刘彦汐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全都傻眼了,这时候去吉庆干嘛?   不过刘姑娘是这里的总负责人,她说什么自然是什么。于是大家套车的套车,装货的装货,没多久一条庞大的车队就准备妥当。   之后刘彦汐姑娘亲自带队,带着所有人穿过街道,直接到了吉庆的门前。   ……   “你们的收购价是四十七个铜钱是吧?”见到那个尖嘴猴腮的师爷急匆匆地跑出来,就见刘姑娘淡淡地向他说道:“我这有两万斤上等茧……都卖给你!”   ……   “啥?”   这一下简直是晴天霹雳,眼看着竞争到了这个时候,怎么忽然间纺织厂那边,出了这么一招?   这边唐紫檀和唐玉竹姑娘全都不明所以,而那个尖嘴猴腮的师爷就像做梦一样,干张嘴啊了好几声,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然后他眼珠子一转,飞一般地跑了进去,把里面的宋忠宋老爷请了出来!   ……   “姑娘这是何意啊?”宋老爷在里面已经听过了师爷的转述,不过他看到外面的一排车队,刘彦汐姑娘带队站在自己的门前,还是故意问了一句。   “你水牌上的价格是四十七个铜钱,我这里有两万斤蚕茧,买给你了。”刘姑娘冷冷地笑着,对宋老爷说道:“你要不要?”   “我要是不要呢?”此时的宋老爷犹豫了一下,随即挑衅一般的向刘姑娘的问道。   其实宋忠在商场上搏击了这么多年,也是经验丰富,他本能地感觉到眼前的情况不对劲。所以自然不能让对方称心满意,因此才说了这么一句。   “你要是不收,我明天还来卖,”刘彦汐姑娘笑着说道:“你那个水牌上写多少钱,我就卖给你多少钱!”   “你不是要收茧子吗?我让你水牌上的价格一会儿都站不住你信不信?”   “什么?”听见这话,宋老爷立刻就变了神色……死丫头这一招,真是好毒啊!   ……   现在看来,第一纺织厂那边是要用前期收到的大量蚕茧,大举打压市场价格,把收购价硬生生地砸下来!   要是自己现在不肯收,从现在开始一直到茧市结束为止,这支车队都会堵在自己的门前。   他写多少收购价人家都卖,反正纺织厂那边的蚕茧,还有在前期十五个铜钱收的呢,买给了自己他们还能赚钱!”   所以现在摆在宋老爷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不然他就用四十七个铜钱的价格,把这两万斤蚕茧全都收下来。要不从现在这一刻开始,这次的茧市就没他说话的份儿了!   可是这话说起来容易,宋老爷把这两万斤蚕茧收下来之后,明天怎么办?你还要不要降价?   你要是降下了价格,哪怕是降到三十个钱,人家也会把厂里的蚕茧拉出来继续买给你……价位还得接着往下砸!   要是宋老爷不降价就更糟,他的吉庆商行继续四十七个铜钱收蚕茧,他收得越多,就赔得就越多!   ……   “不就是两万斤吗?老爷我要了!”   这时的宋老爷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那个人曾经把这茧市里所有的利弊都对自己分析过,而且他们还为此筹谋准备了三四个月之久!   以自己这样有心算无心,以自己在丝织业纵横多年的经验,他是不可能输的! 第1905章 火中取栗意孤行、预谋深远、幕后黑影   这位宋老爷也死活不肯在这几个姑娘面前丢了面子,昨天晚上在酒楼里,他还大放厥词来的呢!   所以现在他要敢说自己水牌上写的价格不算数,这四十七个钱的收购价就不算了,他还真张不开这个嘴!   因此宋老爷一咬牙一狠心,决定吃下这两万斤蚕茧……随即就是飞快地验货付款。   眼看着这桩交易结束,天也要黑了,刘彦汐结账后得到了大批银两,她让人收了摊子,组织大家往回走。   这时众人都是满腹疑团,于是纷纷小声向刘彦汐发出了询问,而刘姑娘一转过脸,表情却和众人一样,也是满脸的疑惑。   “我也不知道这是啥意思啊,先生是怎么搞的?四十七个钱收来的,四十七个钱又给卖了?”   刘彦汐皱着眉说道:“这不是白白把自己收购的东西,转交给姓宋的了吗?一点利润都没赚着?”   “更何况咱们要的还不是利润,而是纺织厂的原料……我也想不通,你们就别问我了!”   一听这话大家才知道,原来刘姑娘是按照沈少爷的意思办事,她也不知道这里边是什么原因。   到底这是沈先生布置的战术,还是沈先生不打算和那个姓宋的竞争了?这真是搞得大家一头雾水,怎么想也想不通!   ……   就在当天晚上,宋老爷派人去寻找那个年轻人却没找到,却在那人的住处找到了一封留给他的信。   这个年轻人是在三个月之前来到南海县的,身边还带着一个绝顶美貌的姑娘。   宋老爷最开始在街上碰到他,是被他身边那个姑娘吸引过去的,结果和那个年轻人一攀谈才知道,他是特意到南海县来找自己的。   之后这个年轻人布置了这次茧市的行动,而且还带来了大批的银两,交给了宋老爷,由宋老爷去阻击沈渊收购蚕茧。   照这个年轻人所说,沈渊的纺织厂正在建设中。他已经派人打听了,纺织厂里的织机非常厉害。   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广东的丝织行业都要团结起来,把沈渊的纺织厂扼杀在萌芽状态才行。   所以这个年轻人已经游说了广东境内的丝织业大户,筹措了大笔银两,准备和宋老爷的家产合在一起,对沈渊采取行动。   这次行动的目的也非常简单,就是在茧市开市之后,强行提高蚕茧的收购价格!   ……   因为沈渊的纺织厂一定是急需大批原料,如果要是在这次的茧市里收购不到足够的蚕茧,那么工厂就要延后半年才能开始生产……这显然是沈渊不能接受的。   所以宋老爷只要提高收购价,沈渊就一定会逼不得已,同样涨价收购,很快市场上蚕茧的价格就会高到不合理的程度。   在这之后,宋老爷只要在市场到了最高点的时候将蚕茧抛出……那时的沈渊,是一定会接盘的,因为他不接,他的工厂就没原料开工!   要知道海外收购丝绸的洋商,用不了多久就要到了,沈渊工厂主要针对的客户就是洋商,所以沈渊势必要做成这笔生意。   因为洋商是借着季风和洋流来到大明的,一年才来一次,所以沈渊一耽误就是一年,他耽误不起!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价格昂贵,沈渊还是会捏着鼻子接受蚕茧的高价,然后宋老爷和年轻人带来的资金,就可以借此翻倍!   沈渊用这样的高价蚕茧织出来的丝绸,在价格上的竞争力也会变得极差,到时候广东省的大工坊和垄断丝绸市场的大商家,就可以在丝绸这宗商品上和沈渊展开竞争。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场竞争几乎是毫无悬念的,沈渊必败无疑!因为工坊有着价格低廉的蚕茧原料,所以他们也有着丝绸价格上的优势……这就是整个计划的核心。   ……   在这个计划里,被那个年轻人说动的广东丝织行业大商家,实际上是为了将沈渊的新式织机,消灭在萌芽状态。   而这位宋老爷则是被蚕茧炒高价格之后,带给他的巨额利润所吸引。这样又能挣钱,又能保证自己将来的丝织生意,他怎么会不做?   于是这个年轻人和宋忠老爷一拍即合,两人反复谋划筹备,直到一个月前,才把所有的计划全都制定好。   在这之后,宋老爷就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开始逐步实施,直到今天中午之前,一切步骤都和他们之前所计划的一模一样。   可是这一切就在那个刘姑娘带着两万斤蚕茧,堵在吉庆商社门口的那一刻,忽然就变了!   宋老爷知道情况有变,赶紧去找这个年轻人商量,可那个年轻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就给他留下了一封信。   此时的宋老爷拆开了那封信,就见上面写道:“一旦市面上蚕茧价格开始不合理地抬升,沈渊就立刻会怀疑,这里面有人搞鬼。”   “所以他会密切监视你,也会借此机会找到我。因此我需要隐藏起来,免得被他找到后害了性命。”   “不过茧市上所有的情形都在我的监察之下,今天沈渊派人去吉庆卖蚕茧的行动,我也一样看到了。”   “沈渊这是在打压价格,以期在茧市剩下的几天里,能以低价再收购一批蚕茧。”   “所以咱们不能上当,你要保持四十五个钱以上的高价位,继续让蚕茧的价格居高不下!”   “记住两点:第一沈渊绝不会让他的工厂等上半年,耽误和洋商一年一次的交易。所以最终无论蚕茧的价格有多高,他都一定会吃下去。”   “第二宋老爷您运作茧市的银子,这里面也有我带来的一半,所以我绝不会用银子冒险,也绝不会让你赔钱。”   “因此……继续保持价格,一定要有信心,最终胜利的一定是咱们这一方!”   ……   看到了这封信,宋老爷不由得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个姓陆的年轻人,再次说服了他,毕竟这里边的银子,也有人家带来的一半!   所以年轻人绝不会害自己,他所说的胜利也确实是近在眼前。   茧市剩下来的日子没几天了,只要他再端住价格几天,沈渊不久就会拿着银子,低声下气的来求自己购买蚕茧!   沈渊的弱点已经被那个姓陆的年轻人全部洞悉,所以只要他照着计划去做,就一定会赢! 第1906章 举起石头反被砸、飞流之下、如在断崖   在读过了年轻人的这封信之后,宋老爷又重新恢复了信心。   他知道自己不但必胜无疑,而且伴随着这场胜利,他还将从沈渊的手中硬生生地掏出大笔的银子……那些白花花的蚕茧,他将会以一个高到不合理的价格,最终卖给沈渊!   就这样又过了一夜,然后直到次日清晨……情况突然变了!   ……   当宋忠老爷派出的伙计急匆匆地跑回来,向他报告了纺织厂那边今天的收购价时。宋老爷不假思索上去就是一个巴掌,把那个伙计打得满眼冒金星!   “你是不是少看了个五!”宋老爷怒不可遏的大声说道:“居然还有你这么蠢的伙计,一共这几个字儿都能看错?”   “没错呀,老爷!”这时被打的伙计捂着松动的后槽牙,委屈得眼泪在眼圈里直转。   他苦着脸说道:“那水牌上写得清清楚楚,我反复看了好几遍呢……收购价十个钱一斤!”   “真的是十个铜钱?”宋老爷闻言觉得有些发懵,连忙让自己的师爷出去亲自看看,然后他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这是怎么回事?十个铜钱收购蚕茧,纺织厂那边是不是疯了?那个姓刘的丫头,她有没有脑筋啊?   居然以这么低的价格收蚕茧,他能收得上来才怪呢!   宋老爷的心里知道得清清楚楚,就算是茧市开市的第一天早晨,今年的茧市也没见过十个钱这个价!   纺织厂那边挂出这个价位,要是能收到一个蚕茧都算我输!   宋老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是他自顾自地皱着眉在这里纳闷,却硬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   而这时在码头那边,纺织厂收购站挂出了水牌后,门口也引起了一片蚕户大声议论。   这些蚕户自打蚕市开始一直拖到现在,都十来天了还没卖自己的蚕茧。他们每天看着茧子价格呼呼的往上涨价,自认为自己是再聪明不过的人了。   跟他们一起来卖蚕茧的,有的是十五个钱卖的,有的是二十个钱卖的,还有三十个钱卖的,可是现在价钱都快到五十了。   现在自己只要买上一斤,就相当于他们三斤的价钱还多,也就是说收益在翻着番的往上涨。   所以他们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围在两大收购点的水牌下面,一边儿笑哈哈地聊天儿,一边计算着自己能赚多少钱……   可他们就是没想明白,只有把钱拿到自己的手里,那才是钱。   就是这些人,总数量大概还不到养蚕户的百分之一,但却是最为胆大的一批。他们见到纺织厂十个钱的收购价格,先是错愕了一阵,然后就是好一阵嘲笑!   “疯了吧这是!啥价钱给的啊?”   “对啊!就算那个女掌柜的陪我睡上一觉,这个价我也不可能卖给她啊?”   “大概是想钱想的失心疯了吧?有毛病吧这是……”   这帮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的都有,其中也不乏有轻佻之辈,嘴里尽说些不干不净的风凉话。   在人家商栈门口,这些人多少还收敛一点。等到一走远回到自己的船上,他们更是哈哈大笑的热议起来。   随后……这些人还没等屁股坐稳,就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吉庆的水牌摘了!   “什么?啥啥啥?”   这些人听见这话,就像屁股上着了火一样,从自家的船上窜起来就往码头上狂奔!   水牌摘了是啥意思?那就是不打算收购了……可现在整个码头上,只有两家还在收购蚕茧啊!   纺织厂的收购价是十个钱……吉庆干脆就不收了?这是怎么回事?   ……   等这帮人跑到码头上,见到了吉庆那边水牌确实已经摘下来了,压根没有收购的意思。   而纺织厂那边的水牌倒是挂着。那上面依然写着收购价十个铜钱……他们的脑袋就是集体“嗡”的一声!   完了!最高的时候五十钱他们都没买,可是这茧子,如今十个钱一斤了!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吉庆那边又是怎样的情形?   此时的吉庆商栈里,宋老爷正坐在椅子,脑袋上不停的往下淌汗……脸色白得就像死人一样!   他现在两只眼睛都直了,就像是死鱼一样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一本账册,在那上面写着他的吉庆商社今年的收购总量……六十六万斤!   “怎会……这样!”此时的宋老爷就像疯了一样大喊了起来!   那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呢?要说这件事嘛,还得从蚕宝宝说起……是不是扯远了?   ……   其实不是,要知道春蚕结茧之后,就会有三到四天的时间,由蚕变成蛹。   在这之后再过十二到十五天的时间,蚕宝宝又会由蚕蛹变成蚕蛾。然后等日子一到,蚕蛾就会咬破蚕茧,从里面飞出来。   当然蚕茧被咬破了一个大窟窿之后,所有的丝线全断,也就根本无法用来缫丝,立刻就变成一文不值了。   也就是说蚕茧的保质期,最多是十九天,其实距离这个日子还有三四天,在十四五天的时候,也就到了茧市收摊的日子了。   而今天,正是茧市第十一天。   ……   也就是说再有四天时间,宋忠的蚕茧就开始哗哗的往外飞蚕蛾。   最多七天时间,他花费巨款购买的这六十六万斤蚕茧,全都会化成蚕蛾飞掉……这可真是长了翅膀飞了,一点都没夸张!   即便是昨天,宋老爷都没发现这个可怕的事实,甚至刘彦汐那边把收购的两万斤蚕茧都拉过来卖给了他,他都没想到自己会迎面撞上一个如此恐怖的结局!   可是就在今天,当刘彦汐那边挂出的水牌写着十个钱收购的时候,他的师爷偶然说起了一句话却提醒了他。   那位师爷说:“纺织厂十个钱这个价位,再过个七天八天也许真的能收到蚕茧,不过是那些蚕户用来当蚕种养蚕蛾的废茧罢了!”   “哈哈哈哈……”这个师爷还哈哈大笑了起来,却没想到宋老爷却陡然间,变了脸色! 第1907章 为虎作伥遭天罚、十万金银、尽成飞花   他心急火燎地抓起了自己商栈收购的账簿,向着上面的收购总量看了一眼,随即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从天堂到地狱,从胜利者到惨败者,宋老爷只经历了这么短短的一弹指。他就从志得意满的自信表情,成了现在活鬼一般的样子!   ……   就在此刻纺织厂那边的水牌下,那些刚才还大放厥词的奸猾蚕农,现在却组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巨额的财富滚滚而来,一度以为自己就是那些财富的主人,可是美梦却在一瞬间破灭了。   十个钱!把买桑叶和养蚕的成本全都加在一起,十个钱绝对不够!   也就是说他们辛辛苦苦养了一季蚕,却因为一时贪念,到现在还得赔钱!   要知道蚕农养蚕可不容易,又要防着蚕宝宝生病,又要担心天气变化,往往在蚕宝宝到了挺大的个头了,桑田的主人又要给桑叶临时涨价。   到了这般紧要的时刻,蚕农真是恨不得割下自己的大腿来喂给蚕吃,哪怕是咬着牙借高利贷也要弄钱购买桑叶喂蚕,不然就是前功尽弃。   在这个时候往往穷苦的养蚕人家,因此卖而卖女的比比皆是。可是今年却赶上了个好收成,而且还正好碰上蚕茧的价格高到离谱!   原本他们把怎么花钱都想好了,家里的房子要翻盖,老婆孩子要裁新衣裳,家中也多少能有些积蓄……即便是以后年头不好,也可以用这些积蓄挺过去,可是现在却全完了!   为什么不在四十个钱的时候卖了它?三十也行啊!哪怕就是像第一批被他们笑话的傻子一样,把蚕茧在十五个钱的时候卖了,他们也还是有得赚,不用像现在这样赔得死去活来的呀!   眼看着这硕果仅存的百十来个蚕户,在纺织厂收购站门口哭声震天,哀嚎着捶胸顿足,他们这样子却是让人看着,又可怜又可恨!   到底还是唐玉竹姑娘看不过眼走了出去,向着那些哭得死去活来的蚕农说道:“看辰光应该还来得及……还不赶紧回去做丝?”   “做成了丝,到城里买丝线去!再哭一天,等你们的蚕蛾冒了头,那就是血本无归!”   “对啊!”这些养蚕户听到这话,他们一个激灵就爬起身来,然后纷纷撒开两腿往自己的船上跑。   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最后一条路,十个钱把蚕茧卖了是不可能的,那样会赔得他们死去活来。   但是回家让自己全家上阵赶紧缫丝,却可以把蚕茧变成丝线……丝线虽然放上一年就变成了陈丝,也会发黄降价,但是只要在这两个月时间里埋掉,也能挽回损失,好歹比变成蚕蛾强啊!   其实这就是往年蚕户在发现价格特别低,没办法卖蚕茧的时候,万般无奈之下的最后一招……他们还可以把蚕茧做成蚕丝。   ……   等到这些人走了之后,唐玉竹姑娘又转回来,此时大家看向刘彦汐姑娘的眼神却全都变了……显然刘姑娘已经得到了沈少爷的指示,她现在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而大家还一头雾水呢,等到众人向着刘彦汐问起,就见刘姑娘淡淡地说道:   “这回那个姓宋的肥猪可完蛋了,连我都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居然这么快,沈少爷真是神机妙算!”   “啊?”大家听到这又是沈少爷的主意,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催促刘姑娘赶紧说。   就见刘彦汐笑道:“整件事情都由那个姓宋的引起,蚕市开市时他就在努力拔高价格,让蚕茧的成交价,高到一个不合理的程度。”   “当时我们做出应对的方式有两个:一是等待观望,二是比他还高,形成双方抢夺之势。”   “而咱们最开始就选择了第二个方法,幸亏没有等待观望!沈少爷提前告诉我,收购的数量,远比价格更重要!”   “所以咱们一开始就没放弃跟他打价格战,双方的收购价格此消彼长,咱们两家蚕茧的收购数量基本上是一样的。”   “在这之后,价格被炒到了四十多个铜钱,这时茧市的所有商社都已经没有了蚕茧,就剩下咱们这两家。”   “然后咱们码头上设的临时收购点,堆放不了这么多货物,咱们每天都在往回运。而沈少爷却让郡主把库存的蚕茧成批地放出来,在最高点的时候卖给了那个姓宋的!”   “所以咱们那些从十五个铜钱开始收购,一直收到三十个铜钱的蚕茧,到最后都卖了四十五个钱以上的高价。而昨天的那两万斤,就是最后一批!”   “昨天的蚕茧咱们平价买给了吉庆,其实是没赚钱,但是昨天的收购数量却足以说明问题……该卖的蚕户都已经卖得差不多了,成交量已经萎缩到了咱们和吉庆,每家只有一两万斤的程度!”   “然后呢?咱们赚钱了就完了吗?”这时的唐玉竹纳闷地问道:“可是工厂没有了蚕茧,咱们拿啥开工啊?”   “这个先放一放,回头再告诉你……”刘彦汐一边说着,一边却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再说那个姓宋的,他在这之前从来没干过垄断整个市场的生意,所以脑海里也没有一个数字,这个数字就是南海附近所有春蚕的产量。”   “因此在他脑海里只有一个观念,就是他收得越多,就赚得越多。而且他不管收购多少,最终都会以翻倍的价格卖给咱们,他眼睛里只有自己赚了多少银子这件事,却忘了整个地区蚕茧的总量!”   “以至于沈少爷让人把南海地区所有的蚕茧都卖给了他,他还是恍若不觉……这是他的第一个错误。”   “然后就是时间,”刘彦汐姑娘接着笑道:“现在距离春蚕破茧还有四天,可他手里却有六十六万斤蚕茧!”   “往年他可能没收过这么多,也没经历过蚕茧想卖卖不出去的情况。四十五个铜钱成本买来的蚕茧,要是咱们不要,他能卖给谁去?” 第1908章 又见春回江南风、富贵一生、今成一梦   “所以事到如今,他唯一避免这六十六万斤蚕茧变成蚕蛾的方法,就是把蚕茧做成蚕丝。”   “……可是他在短短的四天时间,他到哪里去找那些工人?”   “他姓宋的可不是那些养蚕户,一家做多几百斤蚕茧,蚕户只要全家老少齐上阵,在自己家缫丝,就能在四五天里熬夜把蚕茧做成蚕丝。”   “那姓宋的一味地想着挣钱,想着我们为了工厂开工,终究要把他的蚕茧全都吃下去,哪怕再贵的价格都在所不惜。可是他却从来没考虑过,一旦我们不再收购,他的缫丝时间也不够用时,他该怎么办?”   “……这是他犯下的,第二个错误。”说到这里时,刘彦汐又轻轻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此时大家都听得入了神,却见刘姑娘笑着说道:“此外还有一件事,就是他工坊里的缫丝工人,比往年还少!”   “因为缫丝只要一年两季干活,所以这活儿一向都是织工来干的。本来那个姓宋的还可以尽量收罗织工,把能做丝的蚕茧全都做了,哪怕做丝做到蚕茧总量的四分之一,甚至是五分之一,都可以尽量避免损失扩大。”   “可是今年,由于咱们在南海大肆招收织工,出的薪水还十分可观,因此南海附近的年轻织工都已经到了咱们的工厂里……现在咱们厂里,有三千工人!”   “整个广东都因为咱们工厂的招工,出现了织工短缺的情况,这个时候他上哪里去找缫丝工人?”   “……这是他犯下的,第三个错误!”   刘彦汐笑着说道:“他接二连三地犯了这么多错,可是直到今天早上我挂出十个铜钱的水牌,他才发现事情要糟……他把自己收购蚕茧的水牌撤下来,就说明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是当他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少爷的刀已经递到他的喉咙里!”   刘彦汐淡淡地说道:“跟少爷做对的人,有的聪明绝顶,有的权势熏天,他宋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咱沈少爷为敌?”   好嘛……原来是这么回事!大家这回算是明白了。   原来少爷不但在这次蚕茧收购大战中,赚了大笔的差价,而且还把那个宋老爷坑得死去活来,这一次那姓宋的,真是赔了个血本无归!   而这时的唐紫檀却皱起了眉头,和自己的女儿唐玉竹对视了一眼……他们还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说他们获得了胜利,赚了钱还坑了那个姓宋的,可是新建成的纺织厂,却要半年以上不能动工,这又该怎么办?   而这时就见外面走进来一个伙计,向刘彦汐报告道:“吉庆商社,姓宋的求见刘姑娘!”   ……   这时的刘彦汐已经让人收拾收购站里的东西,今年的收购到此也告一段落了。   毕竟刚才最后一批蚕户已经哭着离开,他们就算留在这里,也再没有蚕茧可收了。   等到众人看向刘彦汐时,就见她笑了笑向大家说道:所有人跟我来……咱们去纺织厂,有个新鲜的东西要给你们看,保证有意思!”   听见这话,大家全都暗自兴奋起来,姑娘所说的这个新鲜的东西,一定是非同小可!   可是当他们走出纺织厂收购点的时候,迎面却碰上了那位在门口久候的宋老爷。刘彦汐根本没打算见他,可他却苦苦等到了现在!   眼看着进入四月,广东这里已经是暮春时节,此时刘彦汐走在最前面,小姑娘身材娇弱,却是丽色动人。   迎面的和风微微撩动着她的发丝,让这位刘姑娘更显出几分干练洒脱的气质。   大明这个时代,自然没有所谓的职场丽人,因此刘姑娘身上的气韵也异常罕见。跟随在他身后的众人见了,也不由得暗自心折。   而这时的宋老爷却是面如土色,神情灰败,就像一条丧家之犬!   ……   “刘姑娘留步!”   一见刘彦汐,宋老爷连忙弯着腰陪着笑脸儿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抢先行礼。   这时的刘姑娘也停住了脚步,带着众人静静地看着宋老爷,现在他那股趾高气扬的劲已经全没了,整个就是一落水狗!   “您……还收不收蚕茧?”这时的宋老爷一说话,简直是一字一哆嗦,句句陪着小心,看他的样子就透着一股可怜相。   “收……收它干什么?”   刘姑娘却笑了笑,水葱般的手指将鬓边的头发顺到了耳后。   “六十六万斤蚕茧,全都变成扑了蛾子……那得多壮观啊?这百年不遇的奇景,奴家倒要好好观赏观赏才是。”   “哦对了,宋老爷真是奇人!这么高的价位买来了蚕茧居然就是为了放生,真有想法……佩服之至!”   说着刘姑娘转身就要走,而这时的宋忠宋老爷脸上,却是一阵青一阵白,被挤兑得灰头土脸!   “走了……”刘姑娘一边不管不顾施施然的离开,一边还掩口笑道:“骒马怎么样?挨一蹄子也疼得不轻吧?呵呵!”   宋老爷此时咬牙切齿地站在那里,看着众人在他眼前经过,却是浑身颤抖,绝望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边去!好狗不挡道!”这是吕怯勺经过了宋老爷身边。   “爹你看他的脸啊……会变色的耶!”这是唐玉竹姑娘,笑嘻嘻地在他眼前经过。   “这叫啥知道不?这叫报应!”当唐紫檀路过时,“报”这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还带出了个响亮的爆破音。   一片吐沫星子一点没糟蹋,全都喷到了宋老爷脸上,也不知唐老爹是不是故意的。   ……   等众人都走远了,眼看着眼前的纺织厂收购站正在收席棚卸支架,搬柜台装车运走。宋老爷的眼前却是一阵阵发黑。   完了,这一下全完了!   眼看着南海蚕市已是人去楼空,只留下他和仓库里白茫茫一大片无用的蚕茧。   平生荣华富贵,化作大梦一场!   想到不久前自己还自得意满,认为胜券在握,宋老爷就像是身在一个无尽的噩梦当中。   “扑通”一声,这胖子死死摔倒在地上,奋力挣扎却爬不起来,这景象真是凄凉之极! 第1909章 丝雨狂飙如风疾、何来绝技、无上神机   其实这次的失败,还真不是因为宋老爷太蠢,而是他遭遇了原先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他一共犯下了三个错误:第一别收那么多,到时候蚕茧还可以缫丝。   第二别收那么贵,这样蚕茧可以分销给别人。   第三有足够的人给他缫丝……这样六十六万斤蚕茧,多少也能有一少部分可以换成钱。   这三个错误里他只要躲过一个,也不至于惨成现在这样。可是他一个没躲过去,无一例外全让他赶上了……那他还能有好儿?   ……   等刘彦汐带着人回去后,随即就进了纺织厂。   这间纺织厂仿造后世的军工部门,里外一共有四个不同颜色的区域。   大墙外面清扫出来的地方被称为红区,因为也同样属于工厂的地皮,所以外人是不允许进入的。   然后是工厂院墙和院墙里的武装巡逻区,这里又被称为橙区,只有防守工厂的部队可以在这里经过,工厂内的工人是禁止在此处停留的。   在这之后是黄区,包括食堂澡堂、学校幼儿园、医院和工人家属的生活区。在这里居住的人如果不是工厂的职工,严禁进入厂区范围。   然后是真正的厂区,也就是锅炉和织机所在的厂房,这里是绿区。每次工人进厂都要凭证件,经过严格的身份检查。   在这之后是蓝区……就是工厂主管的办公会议和住宅区,这里和绿区之间还有一道警戒线,即便是成为纺织厂的工人,这蓝区也是无法越过雷池一步。   刘彦汐带着所有人来到绿区,在护卫的带领下走进一间厂房,如今这座宽大的厂房里,正是一片雾气蒸腾!   水汽中厂房墙壁高处,巨大的换气扇正在蒸汽机的推动下呼呼转动,里面的温度明显比外面高一些。   而此刻腾腾的烟雾中,显出了一个人的背影,吕怯勺立刻就认了出来,这人居然是他们沈大人!   沈渊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响,转回头看到了刘彦汐他们众人,于是笑着招了招手,让他们过去。   随即众人就穿过一排排机床,走到了沈渊的身边……这时唐紫檀父女俩才发现厂房两侧,摆放的居然是一种他们从来没看见过的机器!   沈渊笑着指了指面前的一台机器,让他们凑近了看。当唐紫檀父女和刘彦汐走过去之后,这仨人就像被电击一样死死地站在原地,同时都呆住了。   这居然是一台……怪异无比的缫丝机!   ……   那么缫丝是怎么回事呢?前文说了,唐姑娘曾经让那些养蚕户回去把自己的蚕茧做成丝,缫丝机就是专门把蚕茧做成蚕丝的工具。   那些蚕户如果想在自己家里缫丝的话,那可是相当麻烦了……他们首先要准备一口大铁锅,然后要把十几个蚕茧扔到锅中的热水中,用接近开水的温度去煮那些蚕茧。   在这个过程中蚕茧会露出丝头……丝头就是蚕宝宝才开始做茧的时候,最开始吐出来的那一段。也就是整个一根丝线上,蚕茧最外面露出的头。   随后每八根丝头缠在一起,提起来绑到丝轴上,缫丝的人再转动摇把,让丝轴飞快地旋转,八根蚕丝组成的丝线就会绕在丝轴上。   等这八根丝线里如果有某根蚕丝抽完,缫丝的人就要从锅里另取出一个蚕茧,将丝头续在上面。   就这样一根一根的续下去,直到丝线缠了满满一轴,就可以把丝轴拿下来换上一个空轴……这就是土法缫丝的全部过程。   所以大家一听就可以知道,在一口铁锅边上,这种土制缫丝机,最多可以一左一右放两台。   此外这两个缫丝工还要不断地整理锅里面的蚕茧,让蚕茧不至于四处乱漂,还要把抽完丝的蚕蛹舀出去。   而这两个人两台土制缫丝机,最多可以同时处理十六个蚕茧,并且每人只能出一根丝线。   也正因为土法缫丝的速度奇慢无比,所以唐玉竹姑娘才让那些养蚕户赶紧回去,全家上阵连夜鏖战,或许还来得及把所有的蚕茧都做成丝。   ……   可是现在,放在唐紫檀和刘彦汐面前的这台缫丝机……上面的丝线线轴密密麻麻,一排一排斜插在机器上,一时间竟数不出来有多少!   如果不是下面钢板做成的水池里,还在热气腾腾的烧着热水,里面还漂着蚕茧。任是谁也不会想到,这竟然真的是一台缫丝机!   这时的刘彦汐不由得惊讶地看了沈少爷一眼,而唐紫檀和他的女儿唐玉竹却目瞪口呆的一步步向前走了过去。   此时正有一个女工在操作这台机器,上面密密麻麻的丝线,让唐紫檀看得心都在砰砰直跳!   好在这些天来他也学了一些机械方面的知识,接触了蒸汽机和好几种型号的纺织机,所以他对这些机械设备的了解,也远非普通的古人可比。   所以当唐紫檀仔细看去的时候,他终于还是慢慢地看出了一些端倪!   原来在机器上方那一排排转动的滚轴上,每个滚轴都带着一个丝轴……这些丝轴有的是空的,有的则是带着丝线正在快速旋转。   那些丝轴旋转的速度,简直快到难以置信!   这可不是那些手摇缫丝机所能比拟的,由蒸汽机带动齿轮传动之后的转轴究竟快到多少转,唐紫檀是不知道。但是他能看到丝轴上面的丝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缠越厚!   下方热水里的蚕茧在疯狂地翻滚,看那滚轴旋转的速度,至少是旧式的手摇缫丝机数倍以上!   在这之后,就是这些丝口……这也实在太多了吧!   因为这次有动力加持,所以缫丝女工不用去摇动手柄,而是聚精会神的管理丝口,每个丝口下面如果有棕黄色的蚕茧露出来,女工只要立刻续上一根丝线就可以了,根本不用管其它的事。   这排缫丝机后面,有一个推着小车的工人,专门负责把缠满丝线的丝轴从机器上取下来,放在自己的小车里。   还没等这位收取丝线的工人来回走上两次,小车里就装得满满的,全都是湿漉漉的丝线。   然后这个工人甚至不用负责卸车,只要把装满的车推到车间尽头,然后再推过一台空车,就可以继续他的工作了。   这速度也太快了,简直是一车一车的在往外推丝线! 第1910章 胸有长风千万里、茧如山海、只需一夕   唐紫檀看着这台缫丝机,只觉得惊心动魄,然后他又用心数了数这台机器上有多少个丝口,当他数到一百的时候,他的心都哆嗦了!   以这样极高速度旋转的丝轴,一个工人居然能管一百多个?   到最后等他终于数完,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一百三十六还是一百三十四……反正是一百三十多个丝口。   也就是说,有了这台机器,如果把转数的增加和丝轴的数量都算上,一个女工缫丝的速度,绝对超过了二百台土制缫丝机!   唐紫檀只觉得脑袋里一阵一阵的眩晕,这种恐怖的机器,真是让人崩溃到想哭!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东西?照这样下去,得有多少蚕茧才够填饱这种机器怪兽恐怖的大嘴?   “这是整个车间,最厉害的一个工人。”这时沈渊却在旁边,笑着安抚了一下唐紫檀的情绪。   他指着正在干活的那个女工说道:“一百五十个丝口她都可以管得过来,但是为了保证质量不至于出错,所以她并没有开那么多的丝口。”   “至于一般的工人,能同时管一百个丝口的占大多数,所以这个缫丝车间总体的水平是一百个丝口上下。”   “丝轴每秒五十转,就是手摇缫丝机的五倍以上,所以她一个人能抵上旧式缫丝工人……五百个的生产速度。”   “……现在你明白了吧?”沈渊最后的这句话,是转头说给刘彦汐姑娘听的。而这时的刘姑娘,却完全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在这一刻,她终于完全明白了!   还有四天……那个姓宋的手里囤积的六十六万斤蚕茧就将破茧而出。所以那些蚕茧对宋老爷来说,是没有一丝价值的废品。   但是那海量的蚕茧只要送到工厂里,就可以在缫丝车间中,变成上好的生丝!   ……   等到大家看够了,沈渊才将他们带出了缫丝车间,又来到办公区的会议室里。   这里早就准备好了午饭,沈渊也和大家一样抱着饭盒,一边大口地吃饭,一边在茶缸子里咕咚咕咚喝着凉茶。   “有多少台那种缫丝机器?”这时唐紫檀和女儿一人吃了两口饭,却又不放心地向沈渊问道。   他知道这种机器虽然产能极其恐怖,但也要有足够的数量,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理掉六十六万斤蚕茧。   如今这位唐老先生处处都在为工厂考虑,他也明白了沈少爷后面的计划。显然那个宋老爷手里的蚕茧,沈大人是志在必得!   “一百台,”沈渊笑了笑道:“我早就让郡主招收了一千名女工,让她们在新式缫丝机上,把缫丝手艺练得精熟……如今就等着那些蚕茧呢。”   “一千人?只要三百人,就可以让一百台机器不停的昼夜运转!”这时的唐紫檀已经明白了,可是他在心里还在不断地算着账。   一百台机器乘以五百倍的效率……我去!这就相当于有五万民间缫丝工人,同时在给沈大人做生丝!   沈渊看了看他的样子,随即就笑了笑……当然账不是这么算的。这种高强度的缫丝工作,根本不可能连续持续八小时不换人。   这就像超市里的收银员,平时你可以让她一个人顶八个小时班,但是春节时期最忙碌的时刻你试试?一个小时紧张的收款结算,就能把人累到呕吐!   这一千人伺候一百台缫丝机,还未必能够满负荷运转呢,当然那几十万斤蚕茧是足够了。   “那还不赶紧去把那个姓宋的手里的生丝收过来,”这时的唐玉竹姑娘急了,她眼睛里放着光向沈渊说道:   “沈大人您是不知道,刚刚我们从码头上回来的时候,那个姓宋的脸都地皮色了……现在那些蚕茧只要给他俩钱,他就能卖!”   “不着急,让他再等一阵。”沈渊闻言笑了笑,然后看了看刘彦汐。   刘彦汐正在小口吃饭,见到沈先生看她,于是她笑着对唐玉竹说道:“那个姓宋的现在虽然吓傻了,但是还没疯。”   “让他在绝望的情绪里再待一段时间,让他一点一点感觉到时间流逝,距离满天飞蛾的时候越来越近。”   “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他会逐渐被逼疯,甚至失去理智。”   然后当咱们出现,说要买下他的蚕茧,他才会像快要溺死的人见到一根稻草一样,想都不想的就伸手抓住!”   “他手里那六十六万斤蚕茧至关重要,绝对不容有失。所以在咱们和他谈判的时候,他哪怕还有一丝理智都不行……是不是这样,沈先生?”   “没错!”沈渊点了点头,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看到大家都在惊讶地看着自己,沈渊摆了摆手,一边放下茶缸一边笑着说道:“我想起了一个笑话……”   沈渊没打算讲,大家心里也都糊涂着呢。   实际上刚才沈渊是想到了纺织厂的收购点和宋家的吉祥商社,他们两个人竞相抬价收购蚕茧,然后自己这边忽然降价的事。   这场面让沈渊想起了那个小品,大忽悠和被他忽悠瘸了的那位拍卖轮椅的场面。   两千、两千五、三千、三千五、四千……啪!落槌!   “啊?你不往上叫了啊?”   “……我怕叫乱了!”   “呵呵呵……”沈渊含着饭乐不可支,大家却是一头雾水!   ……   “好了,我给大家讲讲,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场戏。”这时为了让大家不那么莫名其妙,沈渊向大家笑着说道:   “其实本来这事没那么复杂的,只不过这里面出现了一个人,把事情搞复杂了。”   “咱们把这个人先放下,先说这次的蚕茧争夺战。”沈渊笑着说道:   “按照常理来说,那个姓宋的和咱们争夺蚕茧,如果咱们按照正规的途径和他竞争,结果一定是抬高蚕茧价格,以至于咱们的原料成本上涨。”   “所以对于对方来说,这应该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因为他们心里清楚,不管蚕茧的价格多高,我终归还是要吃下去的。”   “于是缫丝机的事,我就隐瞒了下来,所以缫丝机甚至比纺织机制造发明的时间更早。实际上这些缫丝机早就造好了,因为我担心生丝原料不够喂饱咱们的织机,所以迟早要有这一战。” 第1911章 暗藏高人谋算里、动我虎须、吃我一击   “在这之后就是咱们在这一战中得到的收获,”沈渊掰着手指笑呵呵地说道:   “第一点,咱们得保证工厂有足够的生丝开工,而且价位非常低……那个姓宋的,现在他的蚕茧只要给点钱,他就能卖!”   “然后就是第二点,这笔阻击咱们收购蚕茧的巨款,可不是姓宋的一个人能掏得出来的,实际上这笔钱来自于广州城内外,各大丝织工坊的主人。”   “他们早知道我的新式织机研究成功,担心新织机会跟他们抢生意,所以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把咱们的工厂扼杀在摇篮里。”   “现在很显然,那些跟咱们捣乱的工坊主失败了,而且赔钱赔得伤筋动骨。因为他们拿出来的钱,一个铜钱也收不回去了!”   “在这之后是第三点……”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家已经面露惊奇之色,心说就这两点已经很厉害了,怎么听沈渊的意思,后边居然还有?   就见沈渊笑着说道:“今年售卖蚕茧的蚕农尝到了甜头,被抬高的价格让他们获得了数倍的收入。”   “因此他们明年会大量的养蚕,而那些家里有桑田桑树的人家也会培植桑林,加紧施肥种植……这就使得以后蚕茧的总量会出现暴增。”   “往年出现这种行情,一定会有蚕茧产量过多导致降价的情况发生,但是以后不会了。”   沈渊笑着说道:“咱们的纺织厂会越开越大,运往海外的丝绸总量也会越来越多,所以蚕茧的产量,总会处在供不应求的状态。”   “所以今年的养蚕户赚了钱,明年咱们就有足够的蚕茧用了……这是第三点!”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说实话谁能想得到,沈渊居然用这次茧市大战的一招,激发出了所有蚕农的信心,顺带着解决了将来几年的原料问题?   “在这之后还有第四点,”而这时,沈渊又笑着说道:“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半个广东省的蚕茧都在咱们这儿,其他的织户怎么办?”   “他们没原料,而我的原料充足,我可以随便开工。”   “他们的工人闲置,而我的工厂需要扩大,正好那些闲置的人手可以招收进咱们的工厂做工人。”   “他们不会没饭吃,因为原料缺乏,一定会导致大明境内的丝绸价格上涨,要知道这种缺乏,可不是咱们广东一个地方!”   沈渊笑着说道:“在江宁二厂和福州三厂那里,我也埋伏下了缫丝机和培训好的工人,他们正在干的事,就和现在广州发生的一模一样!”   “所以整个大明境内丝绸产业的重心,正在向咱们这三家工厂转移,而受损的不是广大穷苦的织工,他们到我的工厂里工作只会让收入翻上几倍。”   “所以在这场战斗中,种桑树的赚钱了,养蚕的赚钱了,咱们这些纺织丝绸的赚钱了。”   “而那些憋着坏,想要坑咱们一回的守旧派工坊主,他们却得歇上几年才能缓过来!”   原来是这么大的一盘棋!听到沈少爷讲到这里,大家才算彻底明白过来。这场关于蚕茧的大战,竟然早就在沈少爷的预料当中,而且他埋伏下了缫丝机这样的利器,就是为了一举扭转旧式工坊和新式工厂间的形势!   ……   “我想起来了,”这时的唐玉竹惊讶地说道:“怪不得那次沈大人救了我,就是在街头打死三十多个宋家家丁的时候,他没有向那个姓宋的出手!”   “沈大人还说留着那个姓宋的有用,当时我还纳闷呢!”唐姑娘满脸都是惊讶的表情道:“原来那个时候,沈大人就准备好了这次大战。”   “当时他问我,那个姓宋的是干什么的?我说宋老爷是收购蚕茧的大商人……就是那个时候!”   “比那早,”这时候旁边的吕怯勺闻言,却撇了撇嘴说道:   “去年冬天你们父女俩刚来的那天,就是你们见到新式织机的时候,听少爷的意思,那时候缫丝机就准备好了,但是少爷却没说!”   “所以少爷筹备这一战的时间,应该是去年秋天!”   好家伙,沈少爷居然如此深谋远虑,他竟然在新式织机刚刚造出来的时候,就料想到了今天的局面?   ……   而这时的沈渊却摇头笑了笑说道:“其实也没那么悬,关键就是那个人……也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个人。”   “他联络了江宁、福州、广州三地的工坊主和绸缎商人,让他们拿出银子来参与这场赌博。”   “他分析了我的新式织机对丝绸市场造成的影响,也知道新工厂对我有多重要!”   “他能说服那些工坊主用一场豪赌来跟我作对……这家伙的心思有多毒辣,大概你们还不知道。”   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于是全都把惊讶的目光投向了沈少爷。   就见沈渊接着说道:“按照那个人对工坊主和丝绸商的说辞,他们在这次豪赌中会获得一倍以上的利润,同时还可以打击我这个纺织业的新秀,所以这些工坊主才会欣然掏出银子。”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沈渊摇了摇头说道:“这次蚕茧抬价,要么就是我花大价钱买了高价的蚕茧,让商人集团赚了钱,以至于损失了我们在丝绸价格上的竞争力。”   “要么就是我看到蚕茧价格太高,决定不再收购……这样我的新工厂就要再等一年,才能再次发力。”   “而那些商人手里握着海量的高价蚕茧,却会因此赔上大笔银子!”   “所以这场蚕茧价格战,我有可能输,那些商人也有可能输,甚至可能两败俱伤,而他本人却立于不败之地!”   “这家伙知道,大战过后不管发生什么样的结果,最终都是我跟那些工坊主势同水火,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而他却没有丝毫损失,就连我想通过那个姓宋的顺藤摸瓜找到他本人,我派出去的人也扑了个空,并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在江南境内出现了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我知道了他的行事方式和智慧水准,知道他一定会在暗处跟我作对。我知道每次出招,必定是我最脆弱的地方,稍一不慎就会将我置于死地。”   “可是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从此以后就可以跟他继续斗智斗勇,而不是茫然无知,放任他在暗处向我放冷箭……”   沈渊笑着说道:“所以这是此战的……第五个收获!” 第1912章 踽踽独行夜阑珊、你在云天、我在深渊   这时沈渊看到大家全都明白了,于是笑着说道:“我跟那个人下次对战,那是以后的事,咱们得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   “那个姓宋的手里还有六十六万斤蚕茧呢,咱们憋他一个下午,等到天黑时分,我带你们去把蚕茧收购过来。”   “您还要亲自去啊?”这时的刘彦汐姑娘听了之后,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以沈先生现在的身份,亲自去对付那个宋老爷,那真是给他脸了。   而沈渊却笑了笑说道:“主要不是为了对付他,而是我之前说的那个幕后黑手。”   “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安排高手控制住了宋忠,一旦他跟那个人联系,我立刻就会顺藤摸瓜捉住他。”   “可是那个幕后黑手非常谨慎,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所以现在想得知那个人的情报,就只有从姓宋的身上入手,只有宋忠才知道此人的真面目。”   说到这里,沈渊笑了笑道:“而且收购蚕茧的时间点非常重要,要是再晚一点,六十六万斤蚕茧咱们的缫丝机也加工不过来,可要是太早了,那个宋忠难免会产生警觉。”   “我派去的人一直在盯着他,免得他狗急跳墙,万一他绝望之下再一把火把几十万斤蚕茧都给烧了……那咱们可真就没原料开工了!”   听到这里大家才知道,沈渊把这计划从头到尾都照顾得面面俱到,甚至连宋忠在绝望之下会放火烧蚕茧的可能性都想到了。于是大家面面相觑,心中都在暗自佩服沈大人算无遗策。而这时的刘彦汐却觉得脸上发烧,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虽然沈渊在昨天写信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全盘告诉了她,但是宋老爷有可能会放火这件事,她却压根没有预料到!   没想到自己勤学苦练这么久,在水准上还是相差这么多。刘彦汐的心中暗自沮丧地想道:自己这点心思,跟沈先生相比,相差得还是云泥之别!   就这样他们在工厂里一边讨论着织机技术的事,一边等着黄昏时刻来临。   ……   而此刻宋忠宋老爷的心情,简直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烤炉里的鸭子……一阵阵无尽的煎熬和绝望,都要把他逼疯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算来算去也没给自己算出一条活路,甚至就连卑躬屈膝的去纺织厂那边,想让刘彦汐姑娘收购所有的产蚕茧,他也知道人家完全不可能接收!   毕竟这些蚕茧数量巨大,就算把附近所有的丝织工人都集中在这里,也没办法在三天之内完成缫丝,六十六万斤蚕茧成为垃圾这件事已成定局。   而他却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把银钱全都变成了这些蚕茧!   等到蚕蛾漫天飞舞的那一天,自己就会成为广东省……甚至是整个丝织行业的笑柄!   况且情况还不仅如此,自己花的钱里,还有人家广州城内丝织业大家的一多半,这么多钱都打了水漂,人家能轻易地饶过他?   整个广东省的蚕茧都在他手里变成了蚕蛾,而这半年内所有的工坊都没有丝线可以开工,所有的丝绸商都没货可卖,这笔账却要全都算在他的头上!   也就是说自己祖辈传下来,加上半生奋斗的积蓄全没了,他在这个行业里再也无法立足,甚至是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   而所有这些逆转,却在一天之内发生在他身上……你说他能不疯吗?   ……   等到黄昏时分,师爷才过来提醒傻呆呆在椅子上坐了半天的宋老爷,他们该回家了。   这时的宋忠才意识到,他们还在码头上的收购点傻坐着呢,于是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犹如游魂野鬼一般走出了门向家中走去。   家里还有些田地,自己还有个工坊,还有大片的房产……可是这些东西,急切之间却没有办法变成现钱。   而且卖了银子有什么用?到时候逼债的一来,会让自己上吊的心都有,其实他现在就有这个心思!   在这之后,当他在家丁的簇拥下跌跌撞撞往前走了没多远,却忽然在长街上停了下来。   ……   沉沉的暮色之中,街口那边的一家酒楼里,透过来一片温暖的灯光。   几个人正在酒楼里吃喝谈笑,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神情,时不时就会有一阵笑声穿过夜色,在长街上回响。   那是……刘彦汐他们一伙人!   宋忠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场面,在这些天以来,刘彦汐一直在纺织厂收购点担任负责人,这姑娘行事利落洒脱,能把身边所有的人都支使得团团转。   而此刻那位刘姑娘却手持酒壶,正在给一个人斟酒。   看她拿着酒壶的样子诚心正意、目不斜视,姿态显得无比端正恭谨,没想到她竟然在以这样尊敬的态度,侍奉别人!   宋忠的目光立刻看向了酒盏的主人,却见到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正在转身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他双眉如剑,鼻梁英挺,分明是一个帅到嚣张的人物。可他的双眼却沉静似水,清澈有如寒潭。   那是……沈渊!   毫无疑问那一定是沈渊,宋老爷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年轻人,值得刘彦汐这样的姑娘如此恭谨的对他。   他虽然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却从来没见过。甚至是上次自己的家丁被沈渊的卫士所杀,他当时也不在现场。   而那个过来游说自己的年轻人,也曾反复提过这个名字,原来这次蚕茧收购大战的敌人,就是他面前这位沈渊沈大人!   可现在他宋忠已经惨败得丢盔卸甲,早已全军覆没,而人家却在欢乐中享受胜利的喜悦。   一个在黑暗之中,一个却在光影之下。如此巨大的反差,让宋老爷心如刀绞!   这时他正想要默默地离开……毕竟之前他觉得自己获得优势的时候,曾经对人家大放厥词来着。   而现在胜负已定,人家要是见到了他,恐怕一样会对他大加嘲讽。   可是宋忠才刚刚挪动了一下脚步,就被酒楼大堂里的人发现了。   只见一个年轻人笑着对沈渊说了什么,随后沈渊便抬头向着街心这边看来,接着他转过头,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   随后刘彦汐姑娘便走了出来,温暖的光芒披在她的双肩上,在宋忠的眼中看来,这位走进黑暗的姑娘周身上下,都镶嵌着耀眼的金边。   “我家大人有请,来吧宋老爷?”刘姑娘笑着说了一句,最后伸手相请。   这时的宋老爷就像是做梦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刘彦汐姑娘进了酒楼。   走进了门口之后,立刻便有一股美酒的芳醇和菜肴的香气扑面而来。沈渊让人给宋忠搬了一把椅子,宋老爷就像梦游一般坐在了那上面。   “不是我说你,大人打架,像你这样的小人物跟着瞎掺和……随便碰一下都能要了你的命!” 第1913章 默默无语泪满面、早知如此、何必从前   沈渊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心思并不完全放在这位宋老爷身上。   等他说完这句话,身边的人全都笑了起来,好像这位宋老爷真是一只兔子,在两只雄狮打架的时候还往边上凑,以至于现在死得惨不堪言!   而这时的宋老爷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抬起了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两行不争气的眼泪,“唰”的一下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被别人火中取栗,就是这个下场。”这时的刘彦汐也笑着说了一句,然后给沈渊倒酒。   在这之后沈渊看了看宋忠,却又笑着摇头道:“从今往后整个丝织行业,没有原料开工的人都会骂你。”   “那些在你手上赔了大笔银子的大工坊主,更是不会对你善罢甘休,然后……”   沈渊笑道:“明目张胆的跟我作对,还辱骂我手下办事的人,你觉得我会饶了你?”   沈少爷的这番话说出来虽然语气温和,甚至是轻言细语,但是在宋老爷的耳中听来却犹如惊雷一般,字字句句都震得他心惊胆寒!   而这一刻的唐紫檀唐玉竹父女俩看见眼前的场面,心中却是痛快之极!   ……   曾几何时,在他们的心中宋老爷就是个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可以将他们生死随便攥在手里揉捏的上等人,可如今他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此刻的宋老爷,在沈渊面前就像是巨龙爪下的耗子,沈大人甚至不用花什么心思,就可以将他玩弄在鼓掌之间,让他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这就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个曾经权势熏天、嚣张无比的宋老爷,此刻看起来真是可怜之极!   痛快!真痛快!   正在这父女俩在心里暗自叫好之际,却见宋老爷身子往下一滑,屁股顺着凳子沿儿出溜了下来。   他顺势往地上一跪,两手拄着地抬起头带着哭腔道:“沈大人!我是真、没、辙、了!”   “您给我条活路,让小人缓过这口气儿,您想怎么处置小人都行!”   “在这之前都是我作死,我混蛋,我不是人……可是您别弄死小人啊,多少留我半条命!”   ……   “留你条命倒是可以,现在你多少还有一点价值,可能你还不知道。”沈渊闻言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让宋老爷顿时便是眼前一亮!   随后沈渊把手向后一伸,就有一位艳丽之极的姑娘,把几张纸送到了沈渊的手指之间。   沈渊把这几张纸举到了宋老爷面前,脸上带着玩味的表情看着他,等宋忠抬头一看,立刻便是一愣。   在沈大人手上,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随后下面两张也被沈渊的手指捻开,票面同样是一千两。   这是三千两银子,沈大人想要干什么?   只见沈渊笑着说道:“我可以把这些银子给你,你把南海这边的所有东西全都放下,带着这三千两银子远走高飞,就可以活下来。”   “你可以随便找个地方购置田产,修建房屋,做一个小小的富家翁。也可以拿着这些钱找一个地方重打鼓另开张,用它做本钱东山再起……这都随你的便。”   “不过从你接过银票开始,南海的一切就跟你都没关系了,你得净身出户,连条替换的裤衩都不能带走。”   “我……”听见这话宋老爷浑身一震,他忽然意识到沈大人说的,还真是一条活路!   只要他走出广东隐姓埋名,这里的人和事就跟他再也没有关系。他不用怕别人逼债或寻仇,甚至是成为整个行业的笑柄和全广东的大笑话……他可以重新再来一次!   正当他满怀希望地把手伸向那几张银票时,却见沈渊缩回了手,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看着门外的黑暗,淡淡地说道:   “你还没意识到你真正有价值的地方在哪里……你以为我要的是你那几间破房子?”   “啊?那是什么?”这时的宋老爷已经完全懵了,他的思路彻底被沈渊带着走,都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还得人家沈大人告诉他!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亲眼见过那个人的,”沈渊两根手指夹着银票,垂在椅子扶手下面轻轻地拍打着,淡淡地说道:   “告诉我他长什么样,他多大年龄,说话是哪里口音?那个煽动你来对付我,还为你带来了广州工坊主大笔银子的人。有关他的事,你一条一条地说出来,越详细越好。”   “这才是你的价值所在……不然就像你这样的小人物,直到被弄死的那一天,你也见不到我一面!”   原来如此!等沈大人说到这里,这时的宋老爷才彻底明白了!   看来只有那个年轻人才是沈大人的对手,而沈渊真正看重的,也就只有这一点而已。   正因为自己见过那个年轻人,所以沈渊今天才会见自己一面,而且还给了他一次活命的机会!   想到这里的时候,宋老爷“咕咚”一声,一个响头磕了下去,然后他抬起头时,眼睛都瞪圆了!   “那是……一个和您年岁也差不多的年轻人。”   只见宋老爷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地说着。他生怕说错了一个字,沈渊交到他面前的这条活路,又会在一瞬间消失了!   ……   “他很年轻,也很有气势。”   “他不嚣张,一点都不急于证明自己,却能把每一句话都说到你心里。”   “即便是说着事关巨额银两的大事,或是这次收购蚕茧大战的计划。他都能轻描淡写,好像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能让你从心眼儿里相信他,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在想什么,他全都知道!”   “那是一个和您差不多的人,现在想起来他只是想害沈大人而已,至于我这样的人是生是死,他根本就不在意!”   “是个年轻人?有意思!”等到宋忠讲完之后,沈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在他身后又伸过来来一张纸,这次就连沈渊也显得有些意外。   他回过头看了看身后那个绝美的少女,正是天南神王,聂小倩!   ……   小倩手里的这张纸已经有些陈旧了,上面还布满了折痕,现在已经被完全打开。沈渊接过来向上面看了一眼,立刻就认出了上面画着的那个人……陆慢君!   他的真名叫叶鹰,曾经和沈渊交锋数次,还差一点用东瀛的顶级武者把沈少爷当场害死,可是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等到沈渊接过了这张纸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小倩为什么要把陆慢君的画像递给自己。   他随即就把这张纸翻过来,展示给宋忠看。   “就是他!”宋忠一见张纸上画的这个人,随即就用力点了点头:“就是他!” 第1914章 脉脉晚渡相见远、应知冷暖、故人心间   “那就没错了,”沈渊回头把画像交房给了聂小倩,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陆、轻、候!   这个当初和自己在紫竹林相遇的钦天监闲散官员,这个不滞于物随性洒脱的年轻人,这个大明首辅叶向高的私生子,叶鹰的哥哥,叶鸢!   原来是他来了,而且就和当初他的弟弟叶鹰一样难缠!   “好”这时沈渊笑着把手里的三张银票朝着宋忠的怀里一丢,淡淡地说道:“你这几句话,确实值三千两。”   “现在回家去,把你的家小带上,拿着银票给我连夜滚出南海县。”   “半个时辰之后,我会派人去接收你在南海的一切,到时候要是还让我的手下看见你……”   沈渊笑着继续说道:“你就只有三个选择:切丝、切片、还是剁馅……滚!”   “是!谢大人不杀之恩!”这位宋老爷把银票接在手里,就像是重新得回了一条命。   他精神一振,“嗖”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向沈渊行了个礼之后扭头就跑!   就像是刚刚沈大人所说的,连条替换的裤衩都不让他带,也就是说他现在应该马上回家,把家小全都带上之后离开南海镇。   所以他必须立刻动身,不然的话消息走漏,他要是被那些债主和仇家堵住,那他还能跑得了吗?   于是宋老爷像中了箭的野狗一样,翻蹄亮掌地消失在长街的黑暗中。   而这时的沈渊心里却浮现出了陆轻侯的面孔,那真是一个精彩至极的年轻人!   不知道他是为了执行他爹叶向高的任务,还是为他的弟弟叶鹰报仇,总而言之他已经向自己采取了行动。   而且从两人的第一次交锋看来,虽然沈渊毫发无伤,但陆轻侯同样也是全身而退。   沈渊之所以能做好缫丝机这样的布置,就是因为他提前预料到了新式工厂和工坊主之间,必然会产生矛盾。也一定会因为争夺原料。发生如今的一战!   所以沈渊从来不是料事如神,而是他知道新旧产业交替的时候,矛盾一定会向着争夺原料的方面发展。   可是当他和陆轻侯再次交手的时候,他就再没有这样先知先觉的优势了。从陆轻侯的表现来看,他下一次出手一定还会是在这样关键的节点上,在沈渊不容有失的大业上,给他重重的一击!   真是好个陆轻侯!此时的沈渊微微一笑,心中暗自笑了笑:有了你在日夜不停地想着我……我还会寂寞吗?   ……   等到沈渊终于从陆轻侯的事里回过神来,然后他抬头看向身边的几个人,发现大家都是欢欣鼓舞。   他们是因为沈少爷成功地拿下了那六十六万斤蚕茧而兴奋,沈渊随即向刘彦汐吩咐下去,让她带着人接收宋老爷所有的产业,主要是立刻把仓库里的蚕茧,连夜转运到纺织厂去。   这些蚕茧通过新式缫丝机巨大的产能,应该可以在破茧成蛾之前,全部加工成上好的生丝。   即使时间是足够用的,但沈渊还是留下了后备计划,早在工厂修建的时候,厂子里就有大量的地下仓库。这些仓库既可以防火防盗,同时地底下的温度是恒温的,便于在炎热季节储存那些容易变质的化学品,甚至是工人食用的粮米蔬菜。   如今这些仓库都被沈渊下令腾空了出来,而那些蚕茧入库的时候,直接就会被装到这些地下仓库里。   在这个季节的广东,地表和地底差不多有七度左右的温差,地底相对要凉快一些。而蚕蛹变成蚕蛾需要多长时间,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温度。   如果温度下降五度左右,蚕蛾甚至可以延后两到三天才会飞出来,这就给了缫丝车间更加宽裕的时间。   刘彦汐听到了沈渊的吩咐后,她已经来不及惊奇沈先生连这个都知道,而是立刻去转移蚕茧……现在可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工厂必须连夜开工!   而这时的沈渊也注意到,虽然所有人都很高兴,但唐紫檀和唐玉竹两父女脸上的神情,却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沈渊拿起酒盏向他们两个人问道:“是不是那个宋老爷四处霸占民女,做下了那么多罪孽,我却饶了他的性命,你们两个心里不舒服?”   “……不敢!”唐紫檀父女俩一下子被沈渊说中了心事,老人家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低头说道:“事关沈大人的大业,您说让他活着,那就让他活着呗!”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显然并不太情愿。而沈渊却笑着慢慢地喝了口酒,然后转过头看向了外面黑沉沉的长街。   “那个宋忠,应该还没来得及出城,”沈渊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说我可以饶了他,不过我可没保证派人保护他,让他一定能活着出去。”   “那王八蛋抢男霸女,在这南海镇的仇家可不少。要是这些人得到了宋忠连夜出逃的消息,堵住他把他给杀了,可就太好了。”   “我估计南海镇里,这样的忠义之士还是有的。”沈渊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瞟了唐紫檀父女俩一眼。   “要是真有这样的人,能够杀了宋忠为民除害,那三千两银子……倒是正好给他们当作奖赏。”   “你说宋忠潜逃的消息,会不会泄露出去?”   沈渊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呆若木鸡的唐紫檀父女俩,然后他“扑哧”一声笑道:“真是难为你俩了,居然还没听明白,我说老唐!”   “你离开南海时间也不短了,有什么亲朋好友的,今儿晚上你不出去走动走动?”   “啊!哎!明白了!”话说到这份儿上,这时的唐紫檀才恍然大悟!   他全身一震,连忙把闺女交给沈渊这边代为照顾,然后唐紫檀迈开双腿,“嗖嗖”的就跑了出去!   “你爹刚才说,这件事事关我的大业。”等到唐紫檀走远后,沈渊向唐玉竹笑了笑说道:“那句话他说错了。”   “让百姓快意恩仇,给天下人一个公平的世道……这才是我的大业!” 第1915章 滚滚珠江终难留、造船新厂、故地重游   到最后,那位宋老爷到底还是给自己送了终。   当他带着全家连夜逃出南海县城的时候,结果一出城门就被数十人堵在了大道上。   这些人全都是他多年抢男霸女、欺凌百姓结下的仇家。在唐紫檀通知了几个人后,这些百姓相互之间奔走相告,没多久就组织起来,堵住了出城的道路。   到最后宋忠被人乱棍打死,愤怒的百姓甚至连他的尸体都撕了,唐紫檀把那三千两银票搜出来,当做这些被害者的补偿和奖励给大家分了。   在这之后,唐紫檀回来拜谢沈渊,老爷子激动得脸都红了,看得出来,他对沈大人的行事作风十分佩服,估计以后这对父女俩一定会成为沈渊在纺织业方面的得力助手。   ……   随即海量的蚕茧运回纺织厂,缫丝机全功率运转!   为了这一刻,纺织厂里的工人们筹备练习,早已不知演练了多久,每个人都是手艺精熟,车间里的煤油马灯一排排的点亮,映照得厂房里灯火通明。   缫丝机在近乎疯狂地运转,就像是一张喂不饱的血盆大口,不断地吞噬着海量的蚕茧。   还没到到三天,一千多工人就累得东倒西歪,好在工厂里准备好了床铺饭食和热茶,让他们可以在劳累之后倒头便睡,醒来之后继续工作。   而工厂中其他的车间里也有熟练的缫丝高手,这些工人也在不断地支援缫丝车间。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中午,蚕蛾还没有破茧而出,六十六万斤蚕茧就全部加工成了生丝!   ……   这场攻坚战终于获得了胜利,沈渊设立在江宁、福州和广州的工厂,也用同样的方法取得了足够他们生产的原料。   当然这些生丝在这之后还要整理染色,重新上轴,然后才能在织机上织出美轮美奂的丝绸。   在这之后,唐紫檀他们父女俩就在沈渊的织机工厂里面,想办法解决其它品类丝织物的织机生产。   要知道丝绸织造的程序越复杂,它上面的花纹就越美观,售卖价值也就越高。而对于织机来说,织机的工艺随之而来的也要更复杂。不过有这位丝织大家的帮助,想必将来沈渊工厂里生产织机的品类,肯定会越来越多。   就以现在而言,生丝的染色和加工已经开始,这些真丝很快就会变成丝绸,然后在海贸市场上,变成海量的财富!   ……   此时的清湘郡主朱羽棋,已经把丈夫和孩子全都从扬州接了过来,就准备在这间纺织厂里大展拳脚了。   这位郡主原本就是智谋深远,才大如海,如今在沈渊的影响下,眼界更是远非往日可比。   用她的话来说,做这些事可以实业兴国,比在家里摆弄那些金石考古,玉器书法可有意思多了!   ……   如今沈渊的工厂里,重工业已经开始渐渐成型,他们现在主要服务的对象就是纺织业。   一两年之内,庞大的效益就会带动整个江南的丝织行业,从旧式竹木织机向新式的织机转移。   沈渊也没打算把这东西藏起来,变成自己的独门法宝,而是想让民间普及新式织机,从而带动整个大明纺织行业的发展。   所以未来一段时间内,丝织行当将会需要海量的纺织机械,这里边包含的品种和类别实在太多,沈渊估计的数量也是大到令人咂舌。   因此机械工厂正在疯狂地生产储备纺织机零件,还有配套的锅炉蒸汽机,以至于老罗厂长都忙得飞起来了。   至于那个吕秀才,这家伙在完成了蒸汽机的研发之后,又按照沈渊的命令直接转向军工行业。郭满的化工厂也在攻克工业染料的同时,分出一部分研究人员,专门向着军事化工的方向发展。   现在纺织行业正因为沈渊的强行驱赶,慢慢的向着工业化发展,在纺织厂这只领头羊的带领下,估计用不了几年,整个大明的纺织业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   这一天,小七爷徐博接到了沈渊送来的通知,让他到扶胥港那边去,于是这位小七贱就赶紧上马赶去港口。   此时在小七爷身边的一左一右,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龙小羽龙少爷,是沈渊派他来给小七爷送信的,另一位不用说,当然是那位程无鸢姑娘了。   等到了扶胥港,龙小羽又带着这两位往前走了十余里……   “这不是石梅村吗?”小七爷见状有点纳闷,少爷把他叫到这儿来干什么?   ……   可是等到他走下岔路之后一拐弯,随即就看到一处军队的岗哨。远处原本石梅村的位置,现在却变成了一片整整齐齐的厂房。   “这里什么时候修了个工厂?”这时小七爷好像有点明白了,在出示了证件之后,他们一行人连忙向着石梅村的原址走去。   这里原本是沈渊大战云浮山万鬼窟的地方,正因为全村的人都被叶鹰派人杀了个干干净净,所以这里已经成了一片荒村。   因此沈渊将这些无主的地方圈了起来,建设了一片工厂,而他们对面沙洲上,居然也有着一片新修的建筑。   小七爷正在纳闷这家工厂是干什么的,龙小羽却带着众人一直走到了珠江边上。   从这里抬眼望去,对面就是当初化骨龙刘启明当初为爹娘报仇的沙洲。而江面上靠近石梅村一侧,现在已经修起了一片码头,码头上忙碌的工人,居然人数还不少!   等到小七爷他们走到近前,随即看到了沈渊的背影,沈少爷正在那里入神地看着什么。   于是小七爷走过去,站在了沈渊的身边,可是没多一会儿,把他也给看入神了。   ……   原来他们面前是一台蒸汽锅炉,烧出来的蒸汽正通入一个长长的大铁箱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放大了四五倍的棺材。   小七爷还没看明白这个大铁棺材是干什么的,随即就有工人上去打开了泄气阀,之后铁棺材头部的铁门就被打开了。   在那个铁箱子里,居然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木材,已经被切割成了板材的形状。工人将这些湿漉漉热腾腾的木板拿出来,随后就放到了一边的机器上。   那台机器也是由蒸汽动力牵引的,发出了轰隆隆的声响,把这些木材从头到尾挤进了一个个钢铁制成的模具当中。 第1916章 小舟一叶骨亦奇、神工奇技、军国利器   小七爷惊讶地看着这些被蒸汽熏蒸透了的木材,变得就像面条一样柔软,既不开裂也不会断,而是老老实实的被机器挤进了巨大的弧形模具当中。   随后工人就将这些模具卸下来,一根一根地放进另一边的大铁箱里。   “这个箱子是蒸汽熏蒸用的,用来软化木材。”沈渊见到小七爷过来,给他扔过来一只烟,然后指着前面冒着蒸汽的铁箱子说道:“木材纤维软化之后,用模具固定住形状,之后那第二个箱子里是干燥灼热的空气,用它把里面的水气蒸发出来,让木材彻底在模具里干燥定型。”   “之后呢?”小七爷知道沈渊在这里秘密建设了个工厂,而且规模还这么大,必定有他的用意。   “然后干燥四十八个小时,这些木材的形状就再也回不去了。”沈渊一边说着,一边招了招手,让小七爷跟着他走。   等他们再向前走过一段,随即小七爷就看到一间宽大的工棚,地面上码放着大量的模具。   之前干燥好的木材从模具里拿出来之后,果然可丁可卯就是模具的形状,随后这些木材又被重新放到机床上。   这机床也是由蒸汽带动,上边旋转着锋利的刨刀,弯曲好的木材被推进去之后,随即就被刨削得极其光滑规整。   小七爷心里琢磨着,通过了这样的机床修整,那些弯曲的木板形状厚度,肯定都是一模一样!   在这之后沈渊带着小七爷转过了一个弯儿,然后小七爷突然就愣住了……在他的面前,有一艘极其古怪的船!   ……   这条船就像是一条大鱼被啃光了鱼肉,只剩下鱼骨架,此时正停泊在船坞上。   小七爷注意到这艘还没造完的船上面仅有龙骨和肋骨,工人正在把那些整理好的木材,一块块地用螺栓固定在肋骨上。   那些龙骨和肋骨……竟然全是钢制的!   当小七爷走到近前抚摸着这些钢制龙骨,他的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纳闷!   ……   这些钢铁龙骨由粗大的工字钢制成,表面带着优质钢材特有的暗灰色,却足足有一个男人的大腿粗细。   龙骨上面的大铆钉像小孩拳头大小,铆接着一条一条肋骨,工人正在把那些木质船板安装在这些钢制肋骨上。   一不小心,小七爷在木板上摸了一手黄色的油。   “木蜡油,”沈渊笑了笑:“可以让木板防水防虫蛀,放心没事的。”   放眼四周全都是稀奇的东西,小七爷一边看,一边等着沈少爷给他讲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旁边的程无鸢姑娘却把一个手绢给他递了过来。   这个手绢算是完蛋了,沈渊看着小七爷拿着手绢擦手,不由得替那个手绢可惜了一下。   木蜡油是用蓖麻油和石蜡混合而成的,虽然对人体无害,但沾到衣服上却不怎么好洗。   而见到小七爷询问的目光,随即沈渊指了指那艘还没造完的船说道:“别小看这东西,这可厉害了!”   “一般情况下,咱们大明人造船需要的木料,都要干燥五年以上才能使用。尤其是船上的龙骨……就是咱们用钢铁代替的这一部分,更是需要特别笔直坚韧的木料。”   “造越大的船,龙骨需要的木料就越大,有一些甚至需要从云南运过来,那可得大鼻子他爸、老鼻子银子了!”   “所以你用钢材代替,就是为了省银子?”小七爷问了一句,随即沈渊就笑着摇了摇头。   “用钢材是为了往上安装大炮……待会儿再说这个,咱先说船。”沈渊示意小七爷仔细看那些造船的板材。   “我可等不了五年的时间,让木材在自然环境下干燥定型。所以就用蒸汽定型,烘箱烘干……只要干燥的时间足够,木材一样不会变形。”   “而且这些木材因为是弯成的,不是切削成了现在的样子,所以木质纤维没有断裂,反而可以把船造得更加轻巧结实。”   “然后就是龙骨……”沈渊笑着说道:“钢铁龙骨的意义在于,咱们可以不用依赖巨大的木料,而是想把船造多大,就能造多大!”   “另外火炮上船以后,开炮的时候会带来巨大的后坐力,一般的木柴龙骨很难经受住这么大的力量。所以船上用的火炮,实际上是被船体本身的强度严重限制了。”   “可是这种铁肋木船却不会,”沈渊心满意足地看着眼前这条船,向小七爷说道:“这条是用来试验钢铁龙骨,和蒸汽定型船板的试验船。”   “要是船体没问题,还要在上面试验船用蒸汽机,还有火炮……等所有的技术全都验证成熟了,咱们就可以放开了大量造船了。”   “用来干什么?”这时的小七爷隐隐觉得这里面有文章,沈渊下了这么大的力气,看样子他要的可不仅仅是几条船、几艘炮舰而已,他到底要造多少条这样的船?   沈渊摆手让大家跟着走,随即就来到了吕秀才的办公室。   ……   办公室里还是一贯工厂里的风格,墙上贴着进度表,桌上都是图纸。吕秀才见到沈渊回来了,连忙让座倒茶。   大家坐下以后,沈渊见到程无鸢姑娘满脸好奇,向着桌子上一艘精致的船只模型上看个不停,于是沈渊指着这个模型笑着说道:   “你们刚才看到的那条铁肋船,造成以后就是这个样子。”   “船长二十四米,带一台实验性高压锅炉和一台蒸汽机,驱动螺旋桨航行,上面可以带六门火炮。”   那么这艘船具体有多大呢?黑珍珠号……就是《加勒比海盗》里那艘有名的海盗船,船长是四十米零八。   所以沈渊这艘实验船比黑珍珠号还小很多,排水量更是只有它的四分之一。   因此在沈渊的心目中,这是一艘灵巧可爱的小家伙。不过船上可以安装六门火炮,船艏船尾各一门,两侧船舷各两门……这些火炮可不是吃素的!这一类的船,沈渊试验成功之后也不准备造得太多,因为它的吨位小,不足以进行长途航行。   所以这一型炮艇是将来用于保护重要水道、沿海重要城市和短途商船护航的。   沈渊看了看吕秀才递过来的进度表,随即发现上面有一项材料,目前还没有运到。   “薄铜板还没就绪?”沈渊看了看吕秀才。 第1917章 域外强敌谁争锋、凭海临风、千里之行   这薄铜板是用来覆盖船只吃水线以下,和海水接触的船弦表面的。光滑的金属表面可以极大的加快航速,而且还能保护船板不受海水的侵蚀,防止滋生船蛆和藤壶。   尤其是藤壶,这种小贝壳一样的东西一旦附着在床底上,就会极大拖累船只的速度。   “这种铜板要用海军黄铜,”吕秀才连忙说道:“技术上没问题,但是金属要重新熔炼,所以进度慢了。不过厂子里说耽误不了咱们下水,很快就能运到。”   沈渊想了想也点了点头……海军黄铜其实是专门用于船舶的,里面还含有砷,可以防止海水的腐蚀软化。所以工厂那边虽然试制成功了,却因为暂时用不着,因此没有大量储备。   这也是正常的,应该耽误不了,于是沈渊就放下了手里的进度表。   ……   吕秀才最近做得很不错,从蒸汽机研发部门又转到了船用蒸汽机的领域,现在又成了试验船的负责人,看来他干得还挺有劲。   不过眼前一个吕秀才,一个小七爷,沈渊得让他们知道自己这次动用重工业基础,造这些新船的目的。   于是沈渊示意让吕秀才坐下,之后看了看小七爷他们俩。   “在将来会有更大的海船下水,”沈渊慢慢地说道:“有商船和军舰,都是蒸汽动力的,这对于咱们的大业来说十分重要。”   “因为在未来,谁占据了海权,谁就拥有一切……”   见到吕秀才和小七爷都是面露惊讶,显然对沈渊的话一时间不能理解,沈渊就停了下来,想着该怎么向这两位解释。   而这时的小七爷却暗自皱了皱眉头,在他看来,这些船只无非是用来经商的工具而已。   就像之前郑和下西洋的时候,造出了那样巨大的宝船,一样是对国力没有太大的好处,无非是扬威海外罢了。   最后那些宝船还是被人拆毁了事,今天沈少爷却旧事重提,而且还把船只的重要性提到了这样的高度,他到底想说什么?   只见沈渊想了想之后说道:“先说商业这方面吧……人家洋商能来往于海上各大洲,而我们却只能等着他们来找我们交易,这是不是授人以柄,对咱们极为不利?”   “这倒是,”说到这一点,以小七爷的博学,当然不会毫无所知。   只见他点头道:“若是人能来而我不能往,商业的命脉就操控在人家的手里,于自己的发展大为不利。”   “你这边海贸还没成型,就开始考虑抢人家洋人的饭碗了?”   “可不光是饭碗,这是命啊!”沈渊皱着眉,摇了摇头说道:   “人家拥有海上通道就有了广大的市场,他们可以满世界地收集原材料,寻找廉价的劳动力,把产品以极高的价格卖给别人,赚取巨大的利润!”   “可咱们却只能像坐地炮儿一样等着人家过来,就像是咱们工业上用的至关重要的橡胶,如果对方切断你的供应,到时候咱们怎么办?”   “嗯,有道理!”此时的小七爷和吕秀才一起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就是战争,”沈渊笑了笑……他现在的观点完全出自于马汉的海权论,只不过这套理论,还有两百年才能出现。   但是眼前的小七爷是人中俊杰,只要自己能说得清楚,想必他也一定能听明白。   于是沈渊向他耐心地解释道:“已往咱们华夏作战,陆路推进时总有一句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当汉武帝北征突厥的时候,一万军队就需要二十万民夫运送军粮,十斤粮食送到前敌就只能剩下一斤……因为长途运输,运粮的人也要吃饭是不是?”   “这个我知道。”吕秀才也是读过书的,和小七爷一起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就是唐朝……隋朝和唐朝数次征伐高丽,可是那个鼻屎大的小国,却一连数战没能被灭国。甚至还拖垮了大隋,这还是因为后勤的原因。”   “高丽多山,夏季有雨不能运粮,冬季有雪还是不便通行,只有秋季才方便大军征伐……可是秋季的时间又太短了。”   “所以就这么个小地方,咱们却要大举征伐数次,才能把它打下来。”   “山高路远,车马难行,这从来都是从古至今以来领兵之人最痛苦的事。”沈渊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道:“然后就是女真……这回说到咱们大明了。”   “过了山海关之后,辽西有水网地带,辽东多山,地形也一样是不便粮草运输。”   “可是咱们要是有一支强大的水师呢?”“我可以根本不去考虑送粮草,也不用派兵保护粮道不被敌人切断。在整个辽东漫长的海岸线上,我说在哪登陆就在哪登陆,说打他哪里就打他哪里!”   “无论是高丽还是辽东全都一样,拥有了海洋,就在作战时就有了随时可以发动战争的主动权,我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   “在我掌握了整个大海,拥有了一支强大的水师之后,还用得着打破长江,一路向北推进?我只要从天津上岸,距离京师就是近在咫尺!”   “这茫茫大海任我来去,我可以掌握所有的先机,而敌人却毫无后方可言。他们侧后任何一个地方,都随时可能被我插上一刀。”   “我可以用大船运送粮草,不用担心自己的士兵在前方弹尽粮绝。我可以随时撤退,只要有海岸线和河道的地方,那就是可进可退。”   “我也不用辛苦跋涉,千里奔袭,士兵只要在床上睡上几觉,就可以到达任何地方。”   “只要我拥有了一支强大的水师,我就可以保证商业上财通四海,军事上无往不胜!”   ……   此时的沈渊向着小七爷和吕秀才说道:“知不知道外国也和咱们大明一样,有无数靠海和沿河修建的城市?”   “等到我的水师……应该叫海军才对,等到我海军的巨舰兵临城下,炮口顶在他们的鼻子上,到时候谁还敢欺负咱们?”   “还欺负咱们?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此时听到这里,小七爷也终于听明白了。   按照老习惯,他怼了沈渊一句之后,却是忍不住低头沉思……   沈渊刚刚这番话里说的内容,就像图画一样,一幅幅在他的眼前翻过。   这时的小七爷才忽然想到,原来一支威力无比的水军,竟然是如此之重! 第1918章 自出洞来无敌手、狂龙经天、咆哮初闻   当沈渊和小七爷说完了这番话之后,小七爷他们也在激动之余慢慢地陷入了沉思,而这时的沈渊,却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滚滚滔滔向东奔流的珠江。   这使他想起了中国的另一条大河……长江。   之所以中国人一说起长江都会有如此多的感慨和叹息,就是因为长江承载了太多的故事。   从古至今无数英雄,在江南江北争夺厮杀,围绕着这条长江合纵连横,割据统一。   伴随着厚重的历史和悠远的故事,同时诞生了无数的英雄与传奇……可是时至今日,长江与黄河的时代已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海大洋的时代!   向前不远就是珠江汇入大海的入海口,而再往前则是更深的南海,那里将是更加雄伟宽广,也更加波澜壮阔的舞台。   谁强谁弱,谁胜谁负,将在那里决出今后的强者。而沈渊这个匆匆闯入战局的后来者,虽然他的胸中有着数百年的知识和经验,但他将要面对的敌人,却是整个世界!   英雄……什么是英雄?   要看一个人的操守,就看他交了什么样的朋友。要看一个人的能力,就看他的敌人是谁。   而此刻的沈渊放眼天下,却是举目皆敌!   明亡于崇祯,实亡于万历……就此败亡的还有整个华夏民族,从此数百年抬不起头来。   而现在我要扭转这一切……就从此刻开始!   ……   当沈渊带领小七爷他们一行人,一路坐船来到了石梅村对面的沙洲上,随即便看到了极其熟悉的情景……大片的高墙与铁丝网!   墙上还耸立着高高的望楼,望楼四面的窗户上还镶嵌着极其昂贵的平板玻璃,让守卫可以随时监控沙洲各处的安全。   周边的芦苇和灌木全都被烧毁清除,视野开阔一览无余。而当他们走进高墙内的时候,随即小七爷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硝烟!   “这里是炮弹工厂和试射靶场,”沈渊向着小七爷和程无鸢姑娘笑道:“虽然你们都熟知保密条例,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不能在外面说起,一个字都不行。”   “炮弹?”小七爷震惊了一下……他当然知道炮弹是什么东西,但却不知道沈渊竟然已经开始造炮了。   火炮在这个时代已经大行其道,甚至还成了明军的主要装备之一,无论是守城还是野战,甚至是海战,火炮在军事上的应用都已经很广泛了。   但是沈渊在造出了新式火枪之后,却始终没有去碰触火炮这种武器……原因就是火炮能攻城。   大明朝主要用来防守的工事就是城墙,而威力巨大的火炮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轰碎城门,甚至是轰塌城墙,因此火炮可是不折不扣的军国利器。   也就因为如此,在沈渊没有入主江南之前,他虽然已经大批制造火枪武装自己的军队,但却始终没有触碰火炮这个领域……就是因为造出这个东西来,实在是太敏感了。   而且沈渊也真不稀罕去造那些粗制滥造的青铜炮或者是铁炮……那都是什么烂玩意儿?   在这个时代,火炮的工艺还是以浇铸为主,因为钢铁和青铜铸件本身的特性就是脆,所以火炮要造得又大又厚重。   即便是现代人在游览风景区的时候,还是能看见那些古代的火炮。说实话,那炮膛的壁厚甚至比炮弹的直径都大!就这样的大铁家伙,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挪动极其困难。   别说把这种炮拉到战场上跟敌人炮战有多艰辛了,就算是在城墙上固定好了,去轰击下面攻城的敌人,想要改变一下方向或者高低,那动辄几千斤的大家伙都能累死你!   在清朝的时候甚至有造火炮的记录:浇筑出来的铁炮上,窟窿往往比拳头还大,最大的甚至能储水三碗……也就是说三大海碗水倒进去,窟窿才刚刚倒满!   就这样的炮,沈渊真是没心情去研究改制,因此他一直等到大型蒸汽水压机制造成功之后,才开始启动制造火炮的计划。   大家别忘了,沈渊现在可能掌握着全球最先进的重工业实力,长期的海量投资和技术积累,已经在工业上打下了厚重的基础。   因此沈渊一出手,他设计制造出来的火炮,肯定比这个时代的大炮要先进得多!   至于这火炮长什么样子,此刻在靶场上,小七爷他们面前就有一门。   ……   小七爷看着眼前这门炮……就以他的目光和见识,当然能看得出来,沈少爷造出来的家伙和大明朝的火炮全然不一样。   如果说沈渊做的火枪十分精良,可毕竟拿出来看外形就知道那是一支枪。可是面前的这门炮却是截然不同,沈渊要是不说的话,小七爷还以为是一根铁管子呢!   首先小七爷就觉得,这门炮的制造工艺绝不同于大明朝铸造火炮的手艺,小七爷曾经是太子朱常洛手下的首席智囊,所以他的眼界并不低。   他曾经见过朝廷从弗朗基买来的火炮,大明朝自己仿制的他也见得多了。那些火炮就算铸造得再怎么精良,上面也会留着铸铜铸铁形成的粗糙表面。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像是摸到老式铸铁暖气片上面的手感。而有些青铜火炮为了表面上好看,还做了细心的打磨,不过这些打磨过的火炮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就是上面原本铸造形成的坑坑洼洼,都被匠人用凿子凿成了四四方方的孔洞,然后用紫铜加以填补……所以虽然看上去表面上光洁无比,凑近了看就会发现上面大大小小,无数的补丁!   而沈渊制造的火炮却是由钢铁在车床上切削制成的,光滑得就像小孩屁股一样,而且还平整得让人难以置信!   等到小七爷走到火炮的前方朝着炮膛里看了一眼,他随即便是一皱眉……这炮膛也太薄了吧?   炮口倒是不小,大概有四寸上下,想必装到里面的炮弹就像一个小孩脑袋差不多。不过炮膛的厚度却只有一寸,而且最需要加粗的后膛部位,甚至也并没有比前面粗多少。   就这么薄的炮管,那一炮下去不就得炸膛啊?   然后小七爷又看了一下炮口内侧的表面……我去这就有点吓人了! 第1919章 一声雷霆惊煞人、大国重器、战争之神   那火炮的炮膛里极其光滑平整,看来也是同样出自于机床制造,光滑也就算了,关键是平!   小七爷一眼望去,炮膛里面几乎连一根头发丝大小的划痕都没有,而且从前到后平整得……他都没法形容!   “瞧不上是吧?”沈渊分明看到了小七爷发现火炮的口径和炮管壁厚的不合理之处,他不由得笑了笑。   这可真是开玩笑了……铸铁的强度,能跟锻钢相比吗?   ……   沈渊招手示意旁边的炮手试射一炮看看,随即炮手就把炮弹拿了过来。   之前说了,炮膛既然是光滑的,那沈渊就没打算一开始就上后膛炮,因为以目前他们的机械加工水准虽然能造出后膛火炮,但是成本太高,而且炮弹的工艺也略显不足。   至于那位炮手拿来的炮弹,自然也是前膛火炮用的球形炮弹了。   这个炮弹一拿出来,立刻就吸引了小七爷的注意,他接过炮弹的同时,心里就暗自哆嗦了一下。   就和火炮一样,这颗炮弹同样也是在车床上车削而成,表面上光滑如镜,在小七爷看来,简直就像轴承里用的小钢珠一般。   小七爷虽然还没见到火炮试射,但心里已经非常清楚,光滑平整的炮膛再配合上这样加工精密的炮弹,想必这门火炮的气密性一定会非常好。   虽然他还不知道“气密性”这个词,但好歹火药燃气不会从粗制滥造的炮弹旁边呲出来,这一点他还是能理解的。   除此之外炮膛和炮弹两者配合紧密,也可以使得火炮的精度增加……在小七爷试射沈渊的新式火枪时就知道这一点。   往往火枪装弹时为了保证气密性,甚至铅弹最好是比枪口稍大一点,用木杆配合锤子敲进去才好。这样射击起来就会更远,而且极其精准……当然这种装弹方式在战场上并不实用。像是吕怯勺那样的特等射手,往往会用小小的布片浸透了枪油,把枪弹包裹一层之后塞进枪膛里面,然后用通条用力按压到位……这样装弹的火枪,那可真的是百步穿杨!   当然也得是沈少爷工厂里制造的火枪才行,要是大明的制式火枪,那些朝廷官军还恨不得枪弹小一点才好呢……小了虽然威力不大,但是也不会炸膛啊!   ……   装弹的时候,小七爷才陆续发现了面前这门火炮,跟大明火炮还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首先沈渊的火炮装药用的是药包,而不是象官军那样用木质的斗,来量取箱子里的火药,然后刷刷的往炮膛里倒。   圆柱形的药包里面装着颗粒火药,被包装得严严实实见棱见角,顺利地滑进了炮膛……小七爷注意到药包外面的质地,竟然是丝绸的!   虽然自己家就是开丝绸厂的,可这未免也太浪费了吧?小七爷还不知道丝绸药包在燃烧时比任何织物都有优势,因为丝绸不会留下丝毫的残渣。   甚至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军舰上的舰炮所用的药包,还是真丝做的呢。   在这之后,小七爷又发现这门火炮的发火装置也不是在后膛上开的孔洞里,塞上一根药捻子……一般来说,明军用火把一点,然后火星就会顺着药捻子滋滋地燃烧进去,跟个大爆竹一模一样!   在沈渊的火炮上也留有这样的空洞,不过人家开炮用的却是一个紫铜制作的发火管,大概有筷子粗细,长度只有一寸多一点。   这样的发火管塞进空洞之后,就会刺破炮膛里的药包,之后发火管上面还带着一个类似于燧发火枪击发的装置,但是要粗壮得多……上面还连着一条手指粗的绳子。   随后炮手开始调校火炮,这次更是让小七爷大跌眼镜!   整门火炮架在两个钢制的轮子上面,任凭是谁一看都能知道,这是为了方便在战场上拖行,然后……炮手轻轻转动把手,螺纹制成的高低机和方向机,就开始缓缓地转动起来。   “这……”看到这里的时候,小七爷觉得自己终于摸到门道了。   要知道明军火炮在开炮之前要想调整高度,方法就是在炮尾的下面塞上一个大木楔子……然后用大锤子往里砸!   随着锤子一下下砸进去,楔子也会把炮口一点一点降下来……相同的道理,如果你想把炮口抬起来,就要在炮口的下边砸楔子。   而眼前这门炮膛奇大,炮管却很薄的火炮显然非常轻盈,那方向机和高低机也是设计得极其巧妙顺畅。在转动方向机的时候,小七爷甚至没有听到钢铁零件咬合时发出的吱呀声。   本来需要好几个炮手抡大锤的工作,此时那一位炮手三下两下摇动把手就完成了。等到调整好了方向机,炮手便向沈少爷那边看了一眼。   得到了沈渊的首肯之后,随即这门火炮的炮手便大声喊道:“标尺一零零,标准装药,开花弹装填完毕!”   “预备……放!”   开花弹?什么开花弹?   这边小七爷还在纳闷儿这位炮手说的是什么,就见炮手一拉炮栓上那根绳子,“轰”的一声便一炮轰了出去!   从这门火炮的炮口,喷出了一条丈余长的火龙!   灰白色耀目的火焰一闪即逝,可是在这一刻留给小七爷的震撼,却深深的留在他心里……这炮口焰也太猛了吧!   另外颜色也不对……随即小七爷便发现火光闪过之后,炮口处便升腾起一股浓烈的白烟。   这是配方极其精确的发射药,在燃烧之后留下的烟雾,随即一股浓烈的硝烟味升腾而起!   在开炮的那一刹那,火炮猛烈地向后一挫,小七爷甚至看到火炮在地上似乎是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火炮的两个轮子随即在巨大的后座力推动下向后滚来,然后炮轮从一个长达三米的斜坡上越滚越高……   在这个过程中,火炮的后座力逐渐被斜坡吸收,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沿着斜坡又滑回了原地。   ……耳朵一阵嗡嗡作响!   当小七爷震惊地抬头看去,就见眼前的白雾已经随风飘到了一边,而那枚炮弹却不知飞向了哪儿。 第1920章 至此四海在我心、强军出世、傲然一身   在他们炮口前方的位置,是长长的一片沙洲滩涂,再前方则是波光粼粼的珠江。   正当小七爷在天空中寻找炮弹的位置时,他才发现前方大概两里远的水面上,正停泊着一条船,那是一条可以装载十五人左右的江上渡船。   然后他就看到一道黑影,像是急速扑击的苍鹰一般扎向了那条船。“轰”的一声,就在对面那条渡船的船舷上开了个大洞!   小七爷正在惊讶这炮弹竟然能打得这么远,而且居然还如此精准之际,随即他又听到“轰隆”一声响!   那条中弹的木船……炸了!   在船只的内部明显是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以至于整条木船被冲击波和四散的弹片撕得粉碎。才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刚才那条船已经变成了漫天飞舞,大大小小的破碎木片!   ……   “我……艹滴嘞!”这时的小七爷憋了半天,才终于说出了这一句话。   好家伙,眼前的情况可真把他惊呆了,就这,就是这门火炮的威力?   小七爷在火炮方面也算是内行,可刚才这一炮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准,还有炮弹的威力,全都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即便是小七爷这样见多识广的家伙,他都觉得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后他用惊讶的目光看向了沈渊,却发现沈少爷正洋洋得意、眉飞色舞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儿好像是在说:“咋样?厉害吧,是不是吓尿了?”   “多远?”小七爷最看不得沈渊这副样子,随即一扭头咬牙切齿地问道。   “没听见报标尺一百吗?”沈渊笑着说道:“一千米……两里地!”   “啥?”小七爷又问道:“还有,它怎么打得那么准的?”   “炮管和炮弹精度好呗!”沈渊笑着说道:“另外那条船十二米长,水线以上一米,其实就算击中水线以下,也一样能把它炸沉了,不过那都不重要。”   “那条靶船下了锚,基本上是静止的,我造的火炮要是连这么大的目标都打不中,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那……船是怎么炸的?”   “炮弹里有火药……刚才你是没看到炮弹上的引火管。”沈渊笑道:“二十四磅炮啊!开花弹要是连那么一艘小船都干不掉,那我丢人不丢人?”   “能在陆上打仗不?”这时的小七爷一边问,一边回头打量着那门火炮,在心里算计着它的重量……估计是不行。   虽然沈渊造出来的火炮已经尽量减轻了重量,可是仅仅炮管就有三米多长,拉着这样的火炮想翻山越岭,那是甭想了。   “这种二十四磅炮,是专门供应海军的,”沈渊拍了拍小七爷的肩膀说道:“极限射程能达到两千米……就是四里地,但是它太重了。”   “陆军还专门有一种十二磅炮……一百二十毫米口径,那个有匹马就能拖得动,险峻的地形把炮架拆开,军士也能抬得动。”   “四里远?我……”小七爷听见这话想都没想,就是一连串的脏话喷了出来!   ……   沈渊在旁边看着直乐,他当然知道小七爷不是在骂谁,而是在发泄心中的震撼。说实话,在这个时代,沈渊造出来的这种火炮,简直是相当于外星科技了!   那么同一时期,历史上火炮的威力有多大呢?   根据历史记载,在伊丽莎白王朝……也就是十二三年前。英格兰所用的二十四磅火炮的射程是一千两百米,而且火炮发射的是实心炮弹。   而沈渊制造的火炮因为使用锻钢材质,所以在重量不到同时期火炮三分之一的同时,还因为多方面原因,射程也远了差不多一倍。   这些原因包括:锻钢炮身能承受更大的压力,要知道这些火炮是在蒸汽水压机上,用优质钢材像揉面团一样不断地挤压,使得钢材的质地更均匀,里面也没有丝毫的杂质和气孔。   再加上火炮和炮弹的加工精度,使得炮膛的气密性更强,没有浪费火药燃气。同时沈渊的火炮所使用的火药,也是经过了科学方法提纯过的。   在这之后,沈渊使用的开花弹也是空心铸铁,外面加以切削,里面再装填上火药,在提升了威力的同时,也使得炮弹比实心弹重量轻了一半。   这些条件加在一起,结果就是沈渊的火炮在射击距离、射击精度和破坏威力这三个方面,都高高地凌驾于当代火炮之上。   其实这一点儿都不稀奇,人家沈渊在前世毕竟还是当兵出身,对于武器原理自然比这个时代的古人,理解得更深刻。   而且现在,他的金属加工领域也领先于全世界……沈少爷连续几年间不计成本的往里砸钱砸人,重工业终于是初见规模!   要是有人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少银子和精力,就没人再质疑今天火炮的成功了,说实话拿他花的那些银子直接用来砸人,都不知道能砸死多少了!   “这样的海军火炮将会安装在咱们的舰船上,成为咱们海军的主力武器。”   沈渊指了指火炮的轮子,向着小七爷说道:“你刚才也看见了,开炮的时候那一下后坐力有多强了吧?”   “后坐力”这个词,小七爷当然知道,因为火枪上也同样存在后坐力,于是他也点了点头。   就见沈渊接着说道:“设计这门火炮时为了保证威力,我只好加大口径,以装填更大的炮弹。”   “然后为了充分利用发射药的推力,我还得把炮管做得更长。以它现在的长度,如果我把它安装到船上,船上就没有足够的空间让火炮后退,吸收冲击力。”   “所以这些火炮上了船之后,炮座要想办法设计得能吸收一部分后坐力,同时炮座还要固定在甲板的钢龙骨上。”   “然后龙骨的承受力,又反过来决定了火炮的口径。火炮要是做小了不管用,要是做太大了,打不了几炮自己的船就先沉了!”   “这回明白了吧?”沈渊说完这番话,笑着对目瞪口呆的小七爷说道:“设计军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咱们刚才看到的那条小船,也就能装上十二磅的陆军火炮,还只能装六门。所以要想把这二十四磅的大家伙,六七十门排成一排装在一条船上……”   沈渊说到这里,他张开了双臂,带着无奈的表情说道:“那船得老大了!” 第1921章 终生叩问在此时、傲然于世、沉沦于此   看到沈渊比划着这个夸张的手势,小七爷心里也想象着七八十门这种大炮摆在一条船上,百炮齐发向着敌人攻击的场面,不由得暗自心如潮涌。   开着那样的巨舰作战,不知该如何壮观?   “反正你想造的东西,肯定能造得出来……”这时的小七爷忍不住嘟囔了一声,然后他又一脸狐疑地看向沈渊。   “这事好像跟我没关系吧?你今天把我特意弄到这儿来看,这些新船和新炮,就是为了显摆?你到底是憋着啥坏主意呢?”小七爷忍不住向着沈渊问道。   “这事儿还真跟你有关系,我要组建一支海军。”   沈渊笑嘻嘻的把胳膊搭在小七爷的肩膀上,然后俩人转过身来,沈渊抬起手指向了远处的珠江口:“可是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这支海军的领兵元帅,要在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上航行,所以需要心智坚韧。他在出战的时候需要独立做出决定,所以需要坚毅果敢。”   “在战场上他需要做出取舍,所以需要智勇双全。”沈渊轻声说道:“我要的这个人,他要有担当,有城府,有狠劲、有智谋,得是个人中龙凤才行!”   “我虽然带过兵,但是没干过水战,少在小太爷的身上打主意!”   小七爷一听这话就是直翻白眼,沈渊刚才的这番话,却让他的心里暗自翻搅了一阵。   “没关系,”沈渊笑着说道:“在这之前水战用的都是风帆战舰,小一点的船只靠得都是船桨,而咱们的新式舰船却是蒸汽动力。”   “水流和风力对蒸汽船的影响都不大,这是一种全新的战舰,当然也要用新的方式来作战,所以就算是打了一辈子水战的老将军,也要从头学起是不是?”   “更何况咱们船上的武器还是新式火炮,和之前的大明水师也大有不同。除此之外还有手榴弹和火枪,可不是过去水战时拿投石器互射或者万箭齐发的场面!”   “另外有关水文地理的知识,都会有专门的人来帮你,我派过来的都是我的学生,用六分仪和时钟来指导航行,跟咱们过去牵星图走航路也是两回事。”   “再加上你善于统驭手下,容易让人信服,在我的人里威望和资历也都足够,最主要的是在忠诚上无可挑剔。”   沈渊笑着说道:“这些都是我让你做这个海军统帅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干?”小七爷闻言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了沈渊一眼,似乎打算见识见识沈少爷怎么说服他,担任这个海军元帅。   “大义所致,义不容辞。”沈渊却郑重地说道:“咱们打造的这支海军,我要它纵横江海,战无不胜!”   “这不是为了某个人的王位,或者是什么人的权柄,海军的胜利可以让华夏民族至此走在寰宇的最前头。”   “此后数百年,我们都会因此先人一步,不会落在别人后面被人欺压。天下太平……从来都是打出来的!”   说到这里时,沈渊深深地看了小七爷一眼,然后又把脸转过去,看向了远处浩渺的珠江。   “在今后的一生之中,你都会无数次想起现在这个时刻。你会无数次为此骄傲自豪,或是后悔痛恨,觉得比死了还难受。”   “现在你告诉我,这个海军统帅……你做还是不做?”   “你大爷!”小七爷虽然嘴上仍旧不依不饶,但这一声痛骂却最终说明,他到底还是接受了这项使命!   现在的小七爷虽然有些气急败坏,同时心里也是暗自波涛汹涌。   他知道自己就此将走上一段不同的人生,而远处东方那宽阔无边的海洋,就是他将来的舞台。   此时旁边的程无鸢姑娘,却在痴痴地看着咬牙切齿的小七爷。   沈少爷想要说服小七爷担任如此重任,居然威逼利诱,把各种手段全都用上了,小七爷才肯就范。   这男人真是处处与众不同,看他摆出来的那副臭脸……真是太招人喜欢了有没有?   ……   在这之后,沈渊直接让小七爷去领取经费,然后从现有的士兵当中招收海军部队。   至于人数……沈渊一报出来,就吓了小七爷一跳!   “五千人?你这是要造多少船?”   “除了船员水手,炮手和陆战队之外,”沈渊随即说道:“咱们还得有军港,有港口服务人员,有海军军校,还有组织、后勤、装备、参谋这些部门的人。”“你还得和军舰武器生产的工厂对接……五千人是第一批!”沈渊笑着说道:“等到你率领舰队出海打仗的时候,陆军你可是连一个人都指望不上,全凭你手下的这些海军!”   “现在你告诉我,五千人多吗?”   “确实不多……你对这事儿怎么这么明白?”这时的小七爷好像突然醒悟过来,就沈渊刚才说的关于海军的那一切,这个冤大头好像是如数家珍一般。   海军应该如何筹备,形成之后该如何作战?好像这位沈少爷心中早就有了成熟的想法,看起来他还是个大内行!   放着这么困难一件事儿他自己不来,反倒让我这个外行打肿脸充胖子,他可真行啊他!   此时的小七爷,又在心里暗骂这个讨厌的家伙……不过以他的性子,既然答应了沈渊,筹备组建海军的重担自然就此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位心高气傲的小七爷当然不会说出任何怨言。   于是这件事就此交给了小七爷徐博,沈渊还把早就写好的海军筹备建设大纲丢给了他,让他自己去想办法解决。   说实话这样从无到有的建设起一支部队,天下有这样能力的人也是真没有几个,徐博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更何况小七爷要是遇到什么困难,还有沈渊在后边顶着,直接就问他就好了。于是小七爷拿着这份海军筹备建设纲领,着手开始了工作。   ……这下子他可是忙疯了,话说这位爷自从跟随了沈渊之后,还从来没卖过这么大的力气! 第1922章 一出山野天下知、毒手佛心、三秦奇士   在最开始的扬州,小七爷往往是好几个月不说一句话,中间有一段时间沈渊到了京师那时候,小七爷负责了情报工作,对他来说也是信手为之,丝毫说不到什么难度。   可是今天沈渊交给他的这项任务,小七爷却需要殚精竭虑,全力以赴才能做好!   ……   于是他开始在江南各支队伍里筛选挑拣人员,组织队伍训练,把沈渊派给他的技术人员分成小组,一个组一个组地布置任务。   先是人员培训和训练,然后等到沈渊新造的船只一旦下水试航成功,他们就要到海上去实地演练,在实战过程中不断摸索蒸汽船战术了。   于是庞大的海军基地开始建设起来,一个个夜校就此开办,在小七爷挑选的将领军官中间,培训普及各种知识。   从世界地理到各国情况,从水温洋流季风到各种航海仪器的使用,为海军挑选的炮手已经开始利用造出来的火炮,进行陆地上的训练,机械部门专门给海军机械师开办了课程……最后这些工厂里派来的技师还被小七爷直接挖走了一部分,气得工厂厂长老罗直骂娘。   这支新成立的海军里还有专门的情报系统,每到一地都要上岸侦查,配合海军的行动,沈渊派给小七爷的情报主管,正是之前和朱常浩去西北赈灾的情报员潘龙庄。   等到潘龙庄见到小七爷之后,随即就开始按照规划搜罗手下,成立自己的海军情报部……而且他还给小七爷带来了一个人。   “我这兄弟不错……让他跟着七爷吧!”潘龙庄指着门口的一个人,向着小七爷说了一句,就算是把这人交给这位海军元帅了。   等到小七爷向着门口那边一看,就见那里站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好像不到二十岁。   这家伙毛嘟嘟的大眼睛厚嘴唇,脸庞方正,看起来有一种质朴厚重的帅气,不像是南方人,倒像是个北方汉子。   “他叫范楞娃,”潘龙庄指着他笑道:“我去陕西赈灾的时候发现这小子不错,就把他带回来了。”   “别让他这老实巴交的样子给骗了,这小子蔫儿坏!跟着您肯定有出息。”   小七爷抬头看了范楞娃一眼,发现他倒是并没有见到大人物的那种手足无措,而是一脸无辜的样子,好像对潘龙庄那句“蔫儿坏”的评语不怎么太认可。   而这时潘龙庄笑着继续说道:“我到陕西那边去,当时的米脂一带大旱,家境差一点的农户都要饿死了,可还有些黑心的粮商手里囤着粮食,在玩儿命地卖高价。”   “可这小子呢?他在人家粮食囤子底下挖了条地道,从里边没白天没黑夜的往外倒腾粮食,然后运到城外发给那些饥民。我看他心眼儿不错,就把他带上了……你!”   潘龙庄笑着向范楞娃说道:“给徐元帅讲讲!你是怎么偷人家粮食的?”   “都是丢人的事,有啥可说的……”这时的范楞娃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说说吧,”听到这家伙居然自己偷粮食赈济灾民,小七爷爷笑了笑,向这个年轻人问道:“粮商的仓库想必看守很严,那条地道你是怎么挖的?”   “其实是赶巧了……”这回元帅问话了,就见范楞娃也低下头嚅嚅地说道:“俺村里乡党都饿成怂咧,俺也想辙呗。”“正好有个大姑娘夜个里丢咧,俺就帮着找来的……打听来打听去,说城里有一帮人贩子,那姑娘就是被人贩子弄去咧。俺就带着几个乡党去,这不趁着晚上,把几个人贩子打死了……人也救回去了。”   小七爷在旁边看着这个范楞娃,当他说起把人打死的时候,一样是面不改色。七爷心里也在暗自思量:这就有意思了……这么个蔫巴汉子,居然还是个狠角色啊!   随后就听范楞娃接着说道:“后来俺见着人贩子待的那个庙,隔着一道墙就是刘大户家的粮库,俺就没走。”   “就是为了吃口饭嘛……俺就出主意挖了那么个洞,趁着夜个往外捣腾粮食。后来看见城外的人都要饿死嘞,就给他们也弄了点儿……”   “你那叫弄了点儿?”听到这里,潘龙庄在旁边笑着说道:“就你挖的那个耗子洞,把刘大户家的粮食库都快搬空了!”   “那你怎么把粮食运出去的?”这时的小七爷在旁边淡淡地问道:“你之前说了,既然是在城里,城外还有饥民,那晚上一定是要关城门的。”   “就这么一趟一趟的往城外运粮食,居然没被发现?”   “你让他说。”听到小七爷这么一问,潘龙庄在旁边乐得直捂嘴,看起来后边还有故事。   就见这位范楞娃脸色还有点发红,他搓着手低下头说道:“没办法就想办法么,俺约上了三十几个伙计,一人拿一条裤子……”   “把裤腿一扎,裤腰一系,里面能装六十多斤麦子。然后装满了往脖子上一跨。”   “到了夜里,俺们成群结队地出去,头发打散了,把脸拿白灰一抹……看着就跟长了四条胳膊的鬼一样!”   “路上遇到人再装两声鬼哭狼嚎……就连个瓜怂都不敢靠前!然后俺们再从城墙上拿绳子往下一顺……罗罗面面,油馍串串,全都有咧!”   你还别说,这家伙真有两下子!小七爷听了,忍不住在心里暗笑起来。   他一想那大裤裆裤子里边塞满了粮食,往人的脖子上一跨,然后把人抹得像个小鬼似的嗷嗷叫着往前走,这场面还真是又惊悚又好笑……   这个家伙也确实不错,难怪潘龙庄这么喜欢他,甚至把他一路带到了江南。   看得出来,这小子既然肯帮乡亲去找被拐卖的女孩,说明他的心肠不错。他敢带着人动手,果断杀掉那些人贩子,说明这小子下手也真狠!   另外从粮商的粮库里偷粮的办法确实巧妙,如果在算上装鬼往外偷运粮食的手段,说明他还是个挺有心计的家伙。 第1923章 小小少年凌云志、照单全收、一双妹子   更何况这小子办事的时候,好像有一种啥都难不住他的狡猾味道……另外看到城外的灾民,他能把粮食分给人家,也足以说明这小子有一副慈悲心肠!   “这小子还不错,”小七爷想到这里,于是淡淡地说道:“那以后你就跟着我,给我当勤务兵。”   “队伍里不比在你家,啥事都要报告,别拿你自己那点鬼主意瞎琢磨!”   “听见没!赶紧谢过元帅!”此时的潘龙庄一看小七爷这是答应收下他了,而且还直接把这小子收在了身边,他赶忙让范楞娃道谢。   就这样范楞娃这小子穿上了军装,虽然装束有点窝囊,但还算机灵。之后他整天背着地图包望远镜,追着小七爷在屁股后边跑。   用他的话来说……就颗粒吗擦(麻利的)跟在大帅沟子(你懂得)后边,一步不许落下!   ……   眼看着到了五月份,纺织厂那边,大批的丝绸开始在库房里堆积起来。   从江宁和福州运来的丝绸也逐渐汇集到了广州,按照沈渊的计划,这一次同洋商的交易,会全部都在广州这个地方进行。   其实这还是古代交通不方便的缘故,信息传递的速度太慢,所以沈渊还是打算把所有的丝绸汇聚到一处,由他自己来操控和洋人的第一笔生意。   夏蚕收获的季节还有些日子,纺织厂里的原料生丝也差不多快要用完了,这时工厂里难免有几天清闲。   趁着夏蚕季还没到,沈渊吩咐厂子里给工人放假,让忙了一个多月的工人回家看看亲戚,拿薪水出去买些必需品。   其实工厂里的事,沈渊也不是事事都管,不过之前为了缫丝机的保密需要,所以工人都是在厂区内封闭管理的。   到后来又赶上了缫丝大战和生产丝绸……要是洋商过来的时候丝绸还没织好,那可是要耽误一年的!   所以工厂里一直都在加班,到现在也该把占据人家休息的时间,还给工人了。   ……   等白少东从工厂里出来的时候,他还穿着那套工作服。   这套衣服是蓝色棉布制成的,透气柔软舒服,有随身物品还可以装在衣服裤子的口袋里,不用像褂子衫子那样装在怀里,揣在袖子里那么麻烦。   而且白少东还觉得这套衣服挺好看的,尤其是蓝色的衣服胸前,绣着那几个“第一纺织厂”几个白色的小字,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归属感。他当然不懂“归属感”这个词,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属于某个集体中的一员,这让他心里觉得很踏实。   白少东今年十七岁,从小爹娘就不在了,唯一的舅舅也不愿养他,就给他扔到了一家丝织工坊里当了个小伙计。   这小子人聪明,会看眼神儿,会听话音儿,干活麻利,做事稳妥。所以这个七八岁的小伙计,一会儿就在这间工坊里呆了十年。他也逐渐从一个拖着大水桶擦地的小零工,变成了纺织师傅。   也就仗着他这股聪明劲儿,才在这累死累活的活计中活下来,要知道在大明朝给人当伙计,死走逃亡东家全是不概负责的。   所以动辄抄起棍子就打,抡起巴掌就扇那是家常便饭。就算是他机灵,从小到大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如今的白少东已经长成了个大小伙子,看起来有点文静,有点腼腆,人长得也秀气,但实际上这小伙子无论是心机还是体格,全都是一等一的。   所以外表很有欺骗性……最起码他那个东家陆老头,在两件事上就低估了他。   ……   第一件事就是他在工坊里当伙计,之前的合约早就满了,他也变成了一个操纵织机的大师傅。像这样的纺织工人,原本是不可能跳槽的。   因为在他们行业里有规矩,只有老板同意他才能换地方,当然你也能走,但是就别吃丝绸这碗饭也行!   所以他一旦走了,在广州附近是找不着工作的。当然远走他乡投奔别的工坊也行,但是大明朝也很少有人能下定这个决心,背井离乡到别的地方去找活路。   可是这位白少东见到第一纺织厂招工的消息,他第一件事就是四处找人打听,这纺织厂到底是谁开的?   然后当他一听说,纺织厂跟如今的两广巡抚沈渊沈大人有关,他毫不犹豫的就离开了工坊,来了个不告而别,直接就去纺织厂报了名。   以他的机灵劲儿和手艺,自然是顺利录取,在这之后他就在纺织厂里当了工人,这不一晃都过去俩月了。   还有老板陆老头低估他的第二件事儿,就是鹿老头爷俩有俩闺女……没错,是两个!   ……   这两个闺女一个叫鹤娘,一个叫鹅娘……鹅娘性子温婉,是个逆来顺受的老实脾气,今年二十岁。   至于鹤娘则是个小辣椒的性子,嘴上不饶人,心地却是不错,今年十九岁。   这俩姑娘,按说早就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是陆老头还没给她们俩找婆家……看来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   不是因为她俩长得难看或者是身体有问题,这俩姑娘都还挺漂亮的,关键她们俩都是织机上的好手,那可是活脱脱的两棵摇钱树!   在江南的丝织行业一贯,就有这样的风俗,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闺女一出门,那就是外姓人了。   可是如果家中的女孩在织机上的手艺了得,尤其是像鹤娘和鹅娘这样,两人一副搭子织云锦。一个织机上边一个织机下边,那可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织出来的云锦也是价格高昂。   像这样的两个好手,留在家里就能挣钱,要是嫁了人不就啥都没了?   于是江南的丝织行业里就有不少这样的黑心爹娘,宁可狠心把自己的女儿按在家里,给他织一辈子丝绸,也不肯放女儿出去嫁人。   而这样的老姑娘,一生都要在孤苦和辛劳中度过,这有多惨就不用说了!   更何况丝织这个行当还真不是人干的,那简直是用千辛万苦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他们每天都要以别扭的姿势坐在织机前面,手蹬脚踏忙个不停,稍一出错就会被人打骂。在丝织行业里有一首歌谣,专门是形容织工辛苦的:   “双臀坐不安,两脚蹬不完。半身如在牢,抛梭直到晚。”   “出一阵酸汗,熬一盏油干,闭一回睡眼!” 第1924章 衣锦还乡趁今朝、罗浮春早、龙江火烧   这样的生活要过一辈子,两位姑娘的心中有多难过那真是可想而知,偏偏这个白少东心地善良,没事经常帮这两位姑娘分担些活计。   他时不常讲个笑话给两位姐姐听,让她们舒缓一下疲劳。有的时候还帮她们干活,让这两位姑娘能换班睡上一小会儿。   要知道这织机一动起来咣当咣当的响,那陆老头儿听着织机的声音睡得可香了。但是织机只要一停,他马上就能醒过来!   就这样,这两位姑娘居然不约而同的一块儿喜欢上了白少东……其实这也是这小伙子毅然去纺织厂报名的原因。   他要给自己和这两位姐姐找一条出路,要是这三个人一块儿留在陆家的工坊,那他们注定要在劳累和痛苦中度过一生。   白少东这一步走得不错,现在他已经成了纺织厂的一名正式工人,而且使用新式织机的纺织厂对他来说,简直就像天堂一般!   一天只要工作八个小时,加班的时候居然还给加班费,你听过这样的事没有?   在最忙的时候,工厂占据了工人休息的时间,让他们连轴转。然后这些休息日居然还被工厂记了下来,现在还给了他。   此外在工厂的食堂里面吃饭很便宜,花上不两个钱就能有肉有菜,比工坊里吃的可强上百倍了。上夜班的时候还有人负责叫他起来,洗澡不要钱……热水澡!   然后工厂还给发衣裳,夏天有防暑降温费,冬天有棉鞋棉裤,宿舍里的家具都是现成的。   最后……这两个月的工作,他赚的钱都在自己工作服的口袋里揣着呢……六个响当当的银元!   这就是六两银子,在工坊里工作,没日没夜像牲口一样给人干活,他一个月才六钱银子!   就那区区六钱银子,还要克扣掉吃饭的钱……对于白少东来说,进了纺织厂无异于走上了一条前途光明的大道。   所以他今天一出来就按照自己的计划,并没有去陆家工坊,而是很有心计的先去了市场。   ……   他在市场上买了罗浮春、荔枝烧、龙江烧、梅花酌,四种酒各一瓶,然后还有一只肥嫩的竹丝鸡、四条新鲜蓝刀鱼、一对乳鸽、一条一尺长的龙胆石斑。   这么多东西差不多花了他一两银子,白少东把找给他的银毫子揣进兜里,然后顺着市场朝工坊走去。   现在市场上花的银子差不多全都是这种银币了,方便找零还不用计较。在这之前广州城里的百姓买东西,不是拿着大串沉重的铜钱,就是在银子的成色上面和商户斤斤计较。   可是现在可方便多了,白花花的银元银毫子,又方便携带又好花用,还不怕被人骗了,所以崭新的银币已经在市面上大行其道。   等他在市场里又溜达了一会儿,细心的白少东没多久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   街面上有一些原先认识他的人,也不怎么熟悉的,现在却都抬手跟他笑着打招呼,离着老远就喊他的名字。   还有一些商户,分明自己并不认识他们。却也是对他笑脸相迎,白少东就觉得他放眼望去,好像满街都是熟人!   这是怎么回事?等他给那工坊里的那对姐妹花买首饰的时候,他还好奇地问了银楼的老板一句。   结果这一问他才明白,原来人家满面堆笑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身上这套工作服!   就这么短短的半天时间,从纺织厂里放出来的工人已经轰动了广州城……因为这帮人的消费能力实在是让人吃惊!   纺织厂两个月来好不容易第一次放假,这些工人不是到市场上给自己的家人买东西,就是走亲访友找朋友吃酒,自然也要带一些礼物。   大家还都是刚刚发了薪水,每个人手上都有几两银子,穿得全是这种醒目的蓝色短衣……等这帮工人一杀进市场里来,敏锐的商人很快就发现,这些工人可不一般!   只要穿着这种蓝色衣服的,似乎个个都是财东,花钱买东西的时候,连个眉头都不带皱的。   那些聪明的商人自然是奔走相告,遇到这样的客人可要好好巴结,而且那些商人里也颇有几个认字的,见到工人衣服上的字样,知道这是纺织厂里的人出来了。   所以白少东到街上才会有了如今这般待遇,现在的他拎着东西一边走,一边还有些哭笑不得。   街市上迎面走过来的,也有跟他穿一样衣服的纺织厂工人,见到白少东甭管认识不认识,全是眉飞色舞地对一下眼神儿。   看他们目光里的意思,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看见没?感觉到了吧?咱现在可是人上人了!   白少东估计,那些换了便装没穿着工作服出来的工友,现在正跺着脚后悔呢。   经过了这一次出门之后,想必大家都会对他们这份工作格外珍惜,对于工厂的归属感和自豪感也会更强!   白少东的心中也是暗自振奋,他因为心思活泛眼力不差,在工厂里也是个小组长,平时开会的时候也接受过不少全新的思想和教育。   可是这一次的休假,估计比什么思想工作都有用!   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被人尊敬和承认的愿望,谁不想举目望去,到处都是一张张笑脸相迎?   在进纺织厂之前,这些织工们累得死去活来,手里也没多少银子,媳妇儿也不好找,属于经常被人嫌弃的那类人。可是如今,大伙的胸脯却不约而同的全都挺起来了!   其实白少东还不知道,受到震动的不仅仅是市场上的一些商户而已,现在整个广州城里的纺织工坊,也全都炸了锅!   ……   “一个月三两银子?想什么天鹅屁吃?”   此时的陆家工坊里,陆老头指着一个伙计的鼻子大骂:“这分明就是外面传过来的谣言!啥你都信啊?有没有点眼水?”   “那工厂的东家怎么可能败家到这个份上?让那些穷织工一个月挣三两银子,你怎么不算算他们一个月要开出多少银子的工钱?” 第1925章 只因故剑指间绕、双亲无情、少年烛照   “要是有那些钱,老子早就啥也不干了,就在家里数钱!”   说到这里时,陆老头心里就暗恨那个突然离开工坊,没了踪影的白少东。   他估计这小子十有八九,是奔了新工厂了……那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最好让他死在那个工厂里,骨头架子放到炉子里点火冒黑烟!   最近市面上已经有人风传,到纺织厂里的那些织工已经被人关在里头,工头没日没夜地拿着鞭子逼着他们干活,甚至累死了都没个埋的地方。   那些累死的人都被塞到工厂的大炉子里,直接就烧了……要不工厂哪能天天的往外冒烟?   那个白少东走了以后自己还得再花钱雇人,手艺还未必有那个姓白的好,想到自己损失的那些钱,陆老头又是好一阵破口大骂!   ……   此时整个广州城内,不光是这个姓陆的老家伙,差不多所有工坊主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那些去了新工厂的人出来了,而且还穿着簇新的衣裳,一个个红光满面的在街上大把大把地花银子!   一时间这些人有的嫉恨交加,有的咬牙切齿,有的还在暗自算计自己工坊里的织工会不会被人勾搭了去。   他们现在真恨不得那个纺织厂,立刻就被一把火烧掉,不然工厂需要的人越来越多,全城的织工不都得跟着他们跑了?   ……   而这时的白少东正拎着东西,笑呵呵地走进陆家工坊。   等到白少东一进来,就见到自己几个昔日的同班,都是在丝织工坊里一起干活的师傅。   看那陆老头还没露面,白少东就笑着把大伙招呼过来,拿出刚买的桂花糖请大家吃,还给大家每人一个银毫子,请大家吃茶。   这小伙子可不是钱烧的,他的心眼活泛着呢。   看这意思,一会儿他见到那个陆老头,是文戏还是武戏都说不定。所以现在先把伙计们都哄好了,也免得一会儿陆老头一声招呼,他被大家一拥而上暴打一顿。   另外即便是没有这样的事,破点儿小财请请大家的客也没什么坏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最起码他请了客之后,过去的那些同伴们也不会在背后嚼舌跟子,说他奔了高枝有了钱,就不搭理人之类的。   所以白少东这样的举动,弄得工坊里人人眉开眼笑,大家嘴里吃着糖,手里捏着白花花的银毫子,心里都在羡慕这个小子交了好运。   在这之后白少东一抬头,就看门框那边人影一闪……那是竹帘里边,一对姐妹花鹅娘和鹤娘隔着帘子在看他呢。   现在院子里人多,这俩姑娘也不好意思出来跟他说话,不过看见隔帘裙影,白少东的心里也是突然一股热流涌了上来。   他摸摸怀里的一个小包,包裹里边是给这对姐妹打的银戒指和银耳环。白少东知道屋子里,正有两道灼热的目光在看着自己,于是他也笑着跟大家谈笑起来。   这一下精气神立刻就不一样了,这位英俊少年身上穿着新衣裳,被大家众星捧月一样围着。他对答的时候稍稍提高了声音,倒是比在工坊里做伙计的时候更添了几分气度。   这边额娘和鹤娘看得心动神驰,她们这位情郎一出去就是两个月之久,这段时间外面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真是好生让人担心!   这回她们看到白少东回来了,而且人也胖了,模样也精神了,看着他穿着簇新的衣裳,越发显得身段高挑。两位姑娘的心中,不由得又是酸楚又是喜悦。   可就在这时,忽然间听得正屋里咳嗽了一声,一个人拄着拐棍,铁青着脸走了出来。   此人正是工坊主陆老头,一见到他露面而且没带什么好脸,白少东随即就是眉开眼笑的从边上的桌子上拿起了他买来的东西,一脸亲切地走了过去。   “亚叔!”白少东一边亲热的称呼着,一边把那些东西递了过去,嘴里还笑着说道:“我这回去纺织厂,领导们都夸我手艺好,我可没给您丢脸!”   “这不今天第一天放假,我得赶紧过来看看您,亚叔可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这回我领了工资,头一件事儿就得好好孝敬您!”   话说到这儿,东西已经递到了陆老头的手上,结果却听陆老头儿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还回来干什么?”   说话间,陆老头甩手就把东西给白少东扔了回来。   结果白少东笑嘻嘻的一躲……这一下他心里算是有了底了。   因为陆老头扔过来的是鸡鸭鱼肉那些摔不坏的东西,那四瓶好酒却被陆老头没好气地放在了脚边的地上……他就知道这老家伙又贪财又嘴馋,可舍不得把酒瓶子摔在地上!   “亚叔您可别动气!”这时白少东二话不说,连忙过来扶住了陆老头……其实是把他手里那根拐棍控制住。   然后他一边笑着搀扶着陆老头转身,一边在旁边笑着说道:“像我这样的小辈,您是怎么骂都行,可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我挨你两顿骂也是应当的,谁让您是我长辈呢?但是您老的身子骨可比啥都要紧……”   这边儿说着话,白少东已经把陆老头搀进了屋里边,按在了椅子上坐下。   那边儿陆老头的媳妇……也就是白少东将来的丈母娘也出来了。   原本这个老婆子也是没带着什么好脸色,但是一看见地上摆着那些东西,就知道白少东没少花钱。   于是一时间她倒是也没出言责骂白少东,而白少东坐在那儿不尴不尬地说了几句话之后,看着老两口谁也没搭理他,于是他站起来笑着说道:   “我去看看院子里还有啥活儿没有,我不在这儿,想必这帮人谁伺候得也没我尽心!”   “您二老先坐着,等我把里外收拾好了,晚饭的时候我再给你们讲讲工厂里的事。”   等到白少东说完这句话,他不由分说地扭头就走,还顺手抄起了一把扫帚……他是把这老两口的脾气摸得透透的了。 第1926章 少年自小志向高、意在成双、两个全要   这老两口看见白少东走出去,他们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个时候总不能破口大骂,把人撵出去吧?   一想到这小子刚才那句话,看来晚上还要留在家里吃饭,这老两口又是一阵闷气,从胸口冒了出来。   可是这白少东哪里是出门干活的?他一转弯儿就把扫帚扔到了一边,然后朝着陆家姐妹的织机那边走去。   这一晃俩月没见,可是真够想她们俩的!   ……   等白少东走到门口,就听见里边织机的声音哐哐的响。   多年来对这两姐妹异常熟悉的白少东,一瞬间就能听出两位娘子的心,肯定是乱糟糟的。   手上脚上都没有数……就这手艺织出来的东西,要能卖得掉才怪呢!   他二话不说推门进去,随后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小的纸包,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接着他让鹤娘站起来,自己则是一屁股坐在了织工的位置上。   这回脚踏织机发出的声音,韵律中都带着美感,白少东气定神闲地操纵着织机,心里却是暗自心潮澎湃。   空气中带着两姐妹身上熟悉的味道,阳光顺着窗帘静静地投射进来。眼前的这一切,让他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三个人的少年时光。   “你给我稳住了……扳缯用点心!”白少东看到机台上面的额娘手法有点乱,他还沉声提醒了她一句。   然后他就觉得经线对面,手法也好多了。   其实古代人表达感情的方式还真不一样,即便是三人之前日夜苦苦思念,他们见面以后却没有立刻抱到一起。而是像过去一样,由白少东替下一个人来,帮着她们两个干活。   过了一会儿,白少东看了一眼门外,阳光并没有晃动,院子里也是静谧无人。于是他小声说道:“工厂里还要招人……你们俩找机会跟我走!”   “到了厂子里有宿舍住,有工钱拿,日子过得比神仙还舒服……咱们以后就一起过日子,再不用受苦了!”   听到这话,这两位姑娘立刻就是娇躯一震!然后她们就看到自己那位情郎镇定自若,胸有成竹,这番话说出来明显是带着底气的!   “我爹不能让,”站在白少东旁边的小辣椒鹤娘这时连忙说道:“要是能走,还用等到现在?”   “现在有两个方法,”白少东闻言又抬头看了看机台上面的额娘,小声说道:“你就说去了工厂之后,每个月赚的钱除去伙食费,你俩能省下五两银子,这些钱都给他!”   “只要能进了工厂,就天王老子也管不着,这个工厂是沈巡抚开的。所以花言巧语也好,连蒙带骗也好,总而言之先离开这个家,过后就一切都好办。”   “要是……骗不了他俩呢?”这时候,性子温婉的额娘也开口问道:“那怎么办?”   “那就跟着我偷偷走!”白少东一边织锦,一边坚定地说道:“晚上那顿饭我多敬他两杯,等他醉了咱们直接离开家!”   “我不能让你俩到老还是老姑娘,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那俩老货不让你俩出嫁,一门心思就知道往钱眼儿里钻,他宁可害了你俩一生孤苦,也舍不得少赚那几个银子!”   “所以现在你们哪里还有什么父女之情?你们两个心里应该有数,跟不跟我走现在就得决定!”   说到这里,白少东停下了手里的机台,然后他站起来看了鹤娘和额娘一眼。   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细细地审视这两位姑娘。   如今这俩闺女全都哭得梨花带雨,粉嫩的脸蛋上带着晶莹的泪珠,真是我见犹怜!   “都别哭了,眼睛哭肿了,被人发现就走不了了!”白少东一边往外走,一边镇静地说道:“包里是我给你俩买的首饰。”   “等到咱们进了工厂,一个人一个月三两银子的工资……到时候好日子在后边等着咱呢!”   “要是想爹娘了,就等你俩生了孩子以后再回娘家来。我在工厂里好好地干,弄个干部的身份,到时候那陆老头,咱也不用怕他,他也留不住咱!”这白少东还真是敢想敢干,两三句话之间干脆利落,就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然后他拍了拍鹤娘的脸蛋,开门出去了。   等到他走了之后,鹤娘忙不迭地坐到机台上又开始织布……这一下子节奏更乱了!   “这才两个月不到,这小子倒是添本事了,居然敢摸姑娘的脸!”此时鹤娘的脸红得就像个大苹果一样。   她一边泄愤般蹬着机台,一面还觉得脸上被白少东摸过的地方,一个劲儿的直发烧!   ……   沈渊在自己的巡抚衙门里处理公务,却没曾想外面有人报告,说按察司柳大人来访。   什么?柳如青这时候来干什么?沈渊心里纳闷,他一看天色都快发黑了,连忙让护卫把柳如青请进来。   柳如青的按察司负责的是刑部案件,差不多整个广东一省的案子,全都由他负责。   这位当年的读书种子,性子一向都是沉稳有度,而且做事很有方法。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他在公务上也是游刃有余。   柳如青知道沈渊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所以他今天来此,必定是有事的。   等到柳如青过来,他们俩在二堂里坐下,沈渊正要吩咐下人上茶,就见柳如青摆了摆手说道:“你们纺织厂里有人被抓了,扭送到了我的按察司衙门……”   “咋回事?”沈渊一听就是大惊失色,他也知道今天是纺织厂第一天放假的日子,这假还是他批的呢!   怎么这些工人一进城就惹事了?这也不能啊……沈渊心里一边想着,一边示意让柳如青细细说来。   就见柳如青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工厂里有一个车间小组长叫白少东,今天放假时去了他旧东家那里。”   “那工坊的东家姓陆,晚饭的时候被白少东灌了几杯酒,吃得半醉,然后这小子拐了人家俩闺女就跑!”   “结果还没出门,就被人抓回来了……那个陆东家就算是有了几分酒意,还是听出他女儿的房间里没了织机的声音。” 第1927章 身兼花钿少年郎、两广巡抚、亲自登堂   “然后他跳起来就追,把刚出门白少东和俩闺女全都抓了回来。”   柳如青笑道:“那姓陆的老头说他拐卖妇女,一般的衙门不敢管纺织厂的事,把人直接送到我按察司衙门来了,现在还在我大堂上等着呢。”   “我一听到案情,立刻就过来找你……纺织厂事关重大,你的人我可不敢随意处置。”   说着柳如青把官服的前襟一撩,二郎腿翘了起来,看这意思他是想直接甩锅给沈渊,自己无事一身轻了!   “拐了俩姑娘?有魄力啊这小子!”沈渊听见这话以后,笑着说道:“我工厂里还有这样的人才呢?当个小组长真是委屈他了!”   说着沈渊站起来,叫上柳如青就往外走,不管怎么说,先得到按察司衙门把事情搞清楚了再说。   柳如青听到了沈渊的话,也在心里感叹沈渊这小子思路清奇,这时候你夸那个拐卖人口的小子能力超群,是几个意思?   于是他也哭笑不得地跟着沈渊往外走,两人上了轿之后穿街过巷,没多远就来到了按察司衙门。   ……   进了衙门,沈渊二话不说,先让衙役去陆家的工坊把那两个被拐的姑娘给提过来再说。   在这之后,他又让柳如青从公堂上把白少东叫了出来,直接就在衙役的班房里问他。这次“白组长智取双艳,无良父暴打鸳鸯”的戏码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少东在这之前也见过沈渊几次,毕竟沈少爷在纺织厂里也是常来常往,于是他见到了这位年轻的沈大人,却也并没有太过惧怕。   这一次见到了主心骨儿,白少东不由分说跪倒在地上,三句五句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   一听说这两位姑娘这么大了还没嫁人,而且还要被那对没良心的爹娘,一直使唤到孤苦终老,沈渊也点了点头。   “这两个,哪个是你的相好?”沈渊听完之后,笑着向白少东问道。   “俩……都是小人的相好!”白少东这一句回答,把沈渊也给雷得外焦里嫩!   “行啊你!真是有志不在年高……”随即沈渊才反应过来,在大明朝这个时候,要说姐俩同时嫁给一个男人,还真不是啥稀奇的事儿。   关键白少东是白手起家,人家是凭着空手入白刃做到的这一点,这就值得敬佩了!   ……   “你还真有两下子嘿!”沈渊笑了笑说道:“这次的事你做得好……”   “嗯?”白少东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还能受到沈大人的夸奖,现在他也不知道沈大人说得是正话还是反话,总而言之这小子立刻就愣在了当场。   “咱们纺织行业里,用女工的地方比别的地方多得多,”沈渊笑着说道:“借着你的事儿,今天我倒是正好大作一场文章。”   “像是这种恶劣的父母,在广东城内只怕还不少,另外也有不少女子被人压榨欺凌,一辈子在机台上累死累活的。”   “这些人都要解救出来才行……女人也是人,在咱的工厂里,人没有高下之分。”   沈渊笑着说道:“这个案子,原本我可以帮你想办法解决,甚至是由我来出面吓唬一下那个陆老头也可以。”   “不过既然要给全天下的女子打个样子,那就不能这样稀里糊涂的了事。”   “有关你的事就交给我了,你不用担心……你就等着入洞房拿下双杀吧,你先回去。”   “哎!”白少东利落地答应了一声,行个礼站起来就走,不过他心里还有些迷糊。   刚才沈大人说的话,有一些他是听明白了的,有一些词则是完全听不懂,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的心里一阵欣喜若狂!   有了沈大人给他做主,看来他跟额娘和鹤娘的婚事算是没问题了,这真是这一辈子最大的一个转折。   这样过日子才有盼头,沈大人真是个好官!   可是就在这时,他却听到身后的沈渊说道:“按说你小子心机不错,拐人出来的计划也是深思熟虑,可是居然还是没弄过那个陆老头,这倒是有点奇怪啊?”   “难道你没料想到陆老头听不到织机的声音,会醒过来?”   “沈大人说得有理!”这时的白少东心中一动,随即回头向沈渊行礼道:“难道说我这次被抓回去,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我估计十有八九,那工坊里有伙计盯着你呢。”沈渊随即笑了笑说道:“这件事要是有人告密,你被人抓回来就不稀奇了。”   “回头你要找到他,查清楚他出卖你的原因,下次招工的时候,这样的人咱可不能要。”   沈渊说到这里,向白少东笑道:“记着有机会找我汇报这件事……你去吧!”   “是!”白少东听到这里,心中也是暗自激荡,随即就在衙役的带领下,重新回到了大堂上。   然后两排杀威棒敲击地面,衙役口中大喝“威……武……”   沈渊亲自升堂审案!   ……   等到沈渊来到大堂上,那位陆老头跪在堂下。听说两广巡抚沈大人驾到,他立刻就知道,这件事怕是要麻烦!   谁不知道纺织厂就是沈渊开的?要是让沈大人来审他厂子里的工人,那自己还能有个好儿?   果然沈渊坐在堂上面沉如水,让原告陆老头和被告白少东分别陈述案情。   在这之后沈大人一拍惊堂木,向着陆老头怒道:“你还有脸过来告状?这事儿还不都是因你而起?”   “啊?怎么还怪我呢?”   这时的陆老头一听沈渊暴怒的口气,顿时就吓得没了半条命,哆哆嗦嗦的向着堂上的沈大人问道。   “一般人家的闺女十六七岁上就出嫁了,可是你这俩女儿,小的都已经十九了!”沈渊皱着眉,向陆老头说道:   “这分明就是你想用这俩女儿的织工手艺,硬按着不让她俩出嫁,你还配当个爹娘!”   “没有!”这时的陆老头一听见这话就强辩道:“沈大人我冤枉!”   “自古以来嫁娶自便,多有终生不肯嫁娶之人,难道都是父母的过错不成?” 第1928章 我做冰人玉成双、琼崖刺配、震慑无良   “这出嫁有早有晚的,没找到合适的婆家,我也不能硬嫁了是不是?再说今天不是审理那个姓白的小子拐卖人口的案子吗?怎么还……”   “闭嘴!”沈渊劈头盖脸就是一声怒吼,把这个陆老头吓得浑身又一哆嗦!   这时的白少东在旁边看着这场面,简直比大夏天喝了冰水还舒服……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儿的感觉啊!   有沈大人给他做主心骨,还真是官字两个口,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官司眼看着让沈大人给带跑偏了,完全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白少东想起自己三个人被抓的时候那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再看看现在的陆老头,心里真是舒服之极。   之后就见沈大人冷冷地说道:“是不是本官说的那样,姓陆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就你这样的黑心爹娘,原本应该打死你才对!”   “来人!把那两位姑娘带上来!”沈渊这一声令下,随即就有衙役带上了额娘和鹤娘两位姑娘。   那个陆老头一看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来到了众目睽睽的公堂上,顿时就是恨得咬牙切齿。   ……   只见堂上的沈渊横眉立目,伸手就去取桌案上的火签,口中还大声说道:“案犯陆孟发利欲熏心、有悖人伦……三班衙役!”   “把这个老陆头给我拖下去重责八十,刺配琼崖……”   “慢着!”这边沈渊还要往下说,白少东却是一抬头就看到沈渊正在盯着自己,这个机灵至极的小子,连忙大喊了一声!   然后他拉着鹤娘和额娘两位姑娘,忙不迭地朝地上一跪,大声说道:“沈大人明鉴!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三人的父母,那八十大板打下去,只怕就打死了!”   “因为我们三人的事,害得爹娘受到责罚,未免有违孝道,另外刺配琼崖这也太重了吧?求大人好歹饶了我爹一命!”随即白少东连忙带着两位姑娘向沈渊重重叩头,这时的鹤娘和额娘再怎么笨,也知道自己这位情郎小白,和沈大人关系不一般!   于是她们也是连声苦苦哀求,还上去一左一右护住了爹爹,不让衙役将她们老爹拖出去打板子。   可是这俩姑娘和白少东的心里,却不约而同的想道:这位沈大人,真是宽厚仁慈,对我们爱护有加啊!   看看人家一位这么大的朝廷官员,却硬是做出了这场戏。他来了个重判之余,还示意我们上去求情。   这样一来,爹爹就该感谢我们三人给他讲清,让他留下一条性命。他这回对我们的人情可欠大了,命都是我们三人求下来的!   这样一来,以后的婚事是不是就好办了呀?   ……   而这一刻,堂上的沈渊见这俩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也不由得心中暗自感叹:就这一家人,真特么是一门忠烈啊!   这俩姑娘也是心思灵动,白少东也是聪慧之极,真是难得难得!   而这一刻,那个陆老头也是“咣咣”地磕头求饶……就见沈渊手里拿着火签沉思了良久,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声!   “既然是你姑爷女儿给你讲情……那就算了!”沈渊说出这话来的时候,还是咬着后槽牙说的,一看就是心里有股狠劲儿,没能发作出来。   那个陆老头看见这般情景,哪里还敢废话?自己是生是死,就看这位沈大人下一句话怎么说了!   至于沈渊说白少东是他女婿,也只好咬着牙认了,归根结底,还不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   于是沈渊到底还是免了陆老头的刺配琼崖,就下令掌嘴四十……古代公堂上的掌嘴可不是用手掌,而是用两寸宽的竹板子!   之后沈渊又说那陆老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让衙役将他收监,先在牢里过一夜再说。   如今天色已晚,沈渊让衙役从明天开始,带着陆老头在广州街面上游街三日。让衙役将他不让女儿出嫁、黑心无情、因此受罚的事,满广州城大声宣告,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时的白少东连忙带着两位姑娘谢过沈大人,他的心中还在暗自想道:   如此一来,只怕整个广州城里还有像额娘和鹤娘这样的姑娘,她们全都会知道了这个消息!   到时如果还有人敢干陆老头这种事,只怕就要小心自己的脑袋了。怕是因为沈大人的这个决定,还会有无数的孤苦女工,就此逃出苦海!   ……   沈渊这次纺织厂工人放假,倒是出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些纺织厂的员工一回到广州城里,自然要拜访过去的亲朋故交,还有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当他们说起纺织厂里的各项待遇和薪资条件,也不知道引起了多少织工兄弟的羡慕和向往。   这样一来,估计等纺织厂下次招工的时候,整个广州城里的高手织工都会因此趋之若鹜。   这些丝织匠人现在都盼着南海县的纺织厂扩大,眼巴巴地等着他们招工的消息,随之而来的,那些工坊主则是怒不可遏!   丝织行业的工坊主也有大有小,拥有三五百台织机的是大老板,小的也有两三台织机,七八个工人的小工坊。   如今广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工坊主,都知道了纺织厂里的情形,也知道自己手下的织工人人心情不稳,那他们还不恨得咬牙切齿?   更何况纺织厂里新式织机织造丝绸的速度,也被这些工坊主了解到了一些,这些人更是因此忧心忡忡。   他们这次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纺织厂会给工人开那么多钱,因为人家织丝绸的速度,是自己织机的数十倍以上!   所以将来纺织厂的丝绸一旦流到市面上,一定会对他们的生意产生巨大的影响,或许就因为这个新式的纺织厂,所有广州的工坊主都要没活路了!   一时之间,整个广州的工坊里人心惶惶,织工想着跳槽,工坊主忧虑着黄摊子……到处都是一片诡异的氛围。   一时之间,广州城里风起云涌,各方面都是不安地观望事态的发展。也有很多工坊的大财东,暗地里汇聚串联,汇合到一起密谋起来。 第1929章 一身惹得天下谤、心怀不轨、暗渡陈仓   至于白少东这边,他出了按察司衙门,就赶紧领着两位娘子回了纺织厂。   到了家属区,白少东让额娘和鹤娘两位姑娘在收发室里等着,他自己先回到办公事销了假,然后赶忙去了东家朱羽棋那里拜访。   等到白少东见到了朱羽棋,这小伙子几句话就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朱羽棋那边听说这件案子是由沈渊亲自过问的,心里自然也有了数。   白少东接着说,陆家那两位姑娘手艺不错,干活也认真,才二十上下的年纪,正是精气神最好的时候。还说这两位姑娘性子好,有良心什么的……朱羽棋也无需听他说这么多,而是笑着摆了摆手。   这时的白少东一脸期盼地看着朱羽棋,对面的郡主却笑了起来。   当年他和丈夫李域有情无缘,境遇和这个年轻人何其相似?这白少东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朱羽棋不过是顺手帮他一把罢了,而且还能得到两个纺织好手,那又何乐而不为?   于是朱羽棋笑着说道:“就让你那两位娘子来工厂里先做学徒吧……分到你的车间,你先帮着带带。”   “给她们一人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宿舍什么的你自己去安排,到哪个部门就说是我同意了的。”   “回头完婚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到时候肯定要去吃你一杯喜酒。”   听到朱羽棋这么说,白少东哪里还不明白,这是郡主对他特意的照顾?于是惊喜之下,连忙重重拜谢了这位大东家!   朱羽棋却摇头笑着说道:“要谢就谢沈先生吧……好多年前我就知道,好人遇到了他,必有好报!”   “是!少东必定不忘沈先生的恩德!”白少东也大声答应了一句,随即便欢欣鼓舞地走了出去。   ……   随后白少东里外忙活了好一阵,才终于把所有的手续办妥。   等到他去收发室接那两位姑娘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那俩姑娘站在门口看向自己,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盼望!   白少东展颜一笑,露出了满口洁白的牙齿,而这时那两位姑娘的芳心,也终于重重地放了下来。   两人一间宿舍,正好姐妹俩一人一张床,鹤娘和额娘换上了工作服以后,只觉得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别扭。   穿了一辈子裙子的姑娘,你让她穿着裤子见人,那简直都能羞死个人……额娘按着腰下侧面裤子的开口那里,死活不敢松手。   那地方分明钉着扣子呢,而且还缝得严严实实,可是额娘就怕它忽然开了个口子,把里面的内容露出来。   而鹤娘却是满心欢喜,还在原地转了几圈。   “这是你俩的学徒工资……”白少东把给她们每人两个,一共四个银元放在桌子上,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了自己剩下的钱。   留下了几个银毫子,白少东把所有的钱都放在桌上,然后接着说道:“这是我的工资,差不多都在这儿了。”   “明天开始好好学,我自会带着你们俩,不懂就问,争取早一天转成正式织工,就能赚一个月三两银子了!”   “真得有那么多啊?”鹤娘用手掌一扫,把桌上所有的大小银元全都扫到了额娘那边。然后她把胳膊肘拄在桌上,眉开眼笑地向着白少东问道:“真的是一个月三两?”   “那还能有假?”白少东说出这话来的时候,心里也觉得无比自豪。   看着这笑靥如花的两姐妹,白少东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无数的期盼与憧憬。所有的梦想都成真了,人生也从此大为不同。   这些奇迹般的好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得牢牢记住这一时刻才行!   ……   等到白少东从两姐妹的宿舍里出来,他还想着什么时候再见到沈大人,把今天的事再跟他汇报一下。   到底还是沈先生料事如神,在按察司里听到自己一说,就知道今天自己带着两姐妹跑路的时候被人抓回去,这里面必有缘故。   在沈先生的提醒下,白少东刚刚还是仔细地问了两姐妹一下,结果果然发现了蹊跷。   原来是自己离开家这两个月,工坊里的一个织工对额娘动了心思,有事没事就大献殷勤,还拿一些风言风语的话来说。   白少东知道自己回工坊以后去见两姐妹的时候,想必那个织工也在旁边偷偷盯着来的。晚饭后这个人看到自己带着两姐妹要走,当然是毫不犹豫,回去就把陆老头喊醒了。   所以自己之前把计划想得如何周全,到最后逃跑的时候还是功亏一篑。   不过沈先生却在和自己见过第一面之后,就判断出了自己的计划不会轻易出纰漏,而且预料到了这里必有其他的原因。   如此说来,还是沈先生厉害!   白少东知道这件事并不重要,那个出卖他的人也只不过是个心存嫉妒的伙计而已。所以他倒也没急着立刻去报告沈渊,而是打算有机会跟沈先生说一说也就是了。   等到白少东准备好了一切,他也赶紧回宿舍休息……明天是他的白班,也是两姐妹第一天跟他学徒的日子!   ……   如今的广州城里,那些工坊主却是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而有几个颇有心计的则是汇集在一起,商量办法想主意。   他们其中顶尖的那几位大东家,早就对沈渊和纺织厂心怀不满,因为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赔了一大笔钱了。   当初的陆轻候找到他们,轻而易举的就说服了他们中那些有钱有势的家伙,掏出了大量银钱来投资蚕茧生意。   按照陆轻候的说法,这次大东家们掏出来的银子,既可以在蚕茧上大大的赚钱,又可以让沈渊的纺织厂提高原料成本。   所以经过他的分析和游说,这帮工坊主这个几千那个一万,银子可是掏得着实不少,可是这钱,眨眼间就全都打了水漂!   不但钱没了,就连操作这件事的宋忠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知道是跑了还是被人弄死了。   所以这些大东家们损失了这样一大笔银子,心里自然是不服……然后今天,他们又听到了另一个噩耗! 第1930章 燕语莺声列画舫、船自远洋、春满珠江   原本南海茧市上那些蚕茧因为来不及缫丝,都应该是报废了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却鬼使神差地进了沈渊的工厂,变成了大批的生丝!   这些生丝在工人的努力工作下,全都变成了上好的丝绸,那些工人今天之所以放假,就是这次突击织造完成了任务,才有了休息的时间!   这对于他们而言,可又是一个惊天霹雳!   ……   今年的蚕茧市场上,因为宋忠的炒作,弄得蚕茧的价格贵到离谱。   他们这些工坊主有的是缺乏原料,以至于工坊里现在只能部分开工,他们根本买不起那么贵的蚕茧。   有的则是家里储备了一些生丝,现在还能凑合着织造丝绸,可是今年的丝绸价格,他们却是谁的心里也没个准谱!   要是沈渊拿出丝织厂织造的丝绸来,价钱比他们便宜一大截,那这些人还做不做生意?还活不活了?   于是这些工坊主心里记恨着过去的事,又惦记着未来沈渊的工厂会断了他们的财路,自然是恼恨交加。   不过这些人在商量妥了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却是谁也不知道……就连沈渊恐怕也不知道!   ……   眼看着到了五月份,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阳光明媚的日子终于还是越来越近了。   这些日子以来,江宁和福州的纺织二厂和纺织三厂织造的所有丝绸,都已经发到了广州。   正好由沈渊投资建设的广州扶胥港码头也重新落成,不但经过了拓宽,而且还被沈渊重新规划,如今的扶胥港已经是焕然一新。   在港口区曾经被黑帮把持的仓库,现在拆掉了所有建筑之后,重新平整了地面,在原地修建起一个整整齐齐,占地面积巨大的仓库区。   这里面的建筑不但结实耐用,而且在防雨防火,防潮防虫蛀鼠咬方面全都有相应的设施,仓库的管理也是十分正规。   沈渊让人把三家纺织厂的丝绸全都汇聚在这个仓库区,等待洋商过来交易。   因为工厂那边有保密的需要,不能让洋商进去,沈渊坚持说,有关蒸汽机和纺织机的技术,哪怕是让洋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所以为了观看货样和存量,沈渊把存放丝绸的地点换成了扶胥港,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洋商过来了。   ……   此刻在大明广东以南的洋面上,正有一支船队,劈波斩浪而来。   这支船队是从马尼拉赶过来的,目的是到大明境内销售产品,购买货物,然后趁着六月的季风和大洋暖流回到欧洲。   整支船队由七十四条商船组成,为首的旗舰是一艘五百吨的武装商船“阿伯加文尼伯爵号”。   这条船隶属英格兰东印度公司,不过因为名字太绕口,船上的水手还是给它起了一个外号叫“玛丽金”。一听就是一位姑娘的名字,不过倒是朗朗上口。   估计要是让咱们沈少爷知道这个船队隶属的英格兰东印度公司,这帮洋商在丝绸成交的时候一定会被宰得不轻……这家公司就是后来发动鸦片战争的那一家!   那么可能有人会问了,那个东印度公司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家企业而已,他们怎么还能发动战争呢?这个事咱们以后再慢慢说清楚。   这支船队里有三十艘五百吨的商船,上面全都装备着二三十门左右的加农炮。欧洲最近也不怎么太平,荷兰、西班牙和英格兰之间人头都打成狗头了。   尤其是英格兰和西班牙,他们两支无敌舰队之间的海战才过去不到二十年。经过了那一战之后,英格兰逐渐崛起,西班牙却开始慢慢没落,世界霸主的地位正在悄悄转移着重心。   所以大型商队在海上行船的时候,船上全都安装了火炮,要不然一旦碰到其他国家的船队,基本上就相当于碰到了海盗……事实上,他们那里的海盗还真是各个国家认可和资助的。   船队里其余的船只都是两百吨到三百吨的商船,也有些一百吨的小船,跟着在风浪中颠簸。   像这种跨越大洲的远洋航行,一百吨以下的船只就很难参加了,因为吨位小了,抵抗风浪和自持能力都有所不足。   船队里为首的玛丽金号是一艘漂亮的五桅纵帆船,是在中德特福德造船厂新近下水的,上面带着全新的索具和洁白的船帆。   据说玛丽金号的船主造这条船的时候,可是用了不少心思,一心要把这条船打造得又强悍又漂亮。   所以造船的时候用的木料全都是花纹美观的橡木,甲板干脆就是用坚硬的柚木制成。除此之外,玛丽金号的绳索和船锚是波罗的海出产的,沥青和焦油则是出自斯堪地纳维亚……连船帆都是法国帆布。   正因为船主什么都要最好的,所以这条船的成本一共是一万两千英镑……听起来是不是觉得不怎么太多?   可这时候的英镑是很值钱的,这么说吧,在印度买头大象,两个英镑足够了!   因为英镑的原意就是一罗马磅,相当于三百七十克白银的价值……所以一万英镑造一条船,在这个时代绝对属于巨款了。   ……   如今在这艘玛丽金号上,船长大道格正翘起腿,由一名水手把他在船上穿的皮便鞋脱下来,试穿陆地上的靴子。   大道格今年四十五岁,长着一头令人尊敬的灰白色头发和一个不小的肚子。他身材魁梧壮硕,脸颊上泛着昂鲁萨克逊人那种常有的殷红。   之所以要把靴子提前拿出来试试,就是因为前一阵子在马尼拉生活舒适,气候炎热不适于下船……所以这位道格船长又胖了。他担心等到要下船的时候,会发现靴子穿不进去了。   这边的道格船长正跺着脚,感觉脚趾在靴子里好像又憋屈了一些……却忽然听到外面敲响了船钟。   随即大副彼得鲍曼就敲门进了船长室说道:“船长先生,见到海岸线了,前面就是广州!”   ……   白鹅潭外莺声燕语如故,春潮涨满了珠江。   远远的扶胥港历历在望,船头的道格船长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个时代航行于大海上,经常会突然遇到风暴,或是寻找不到方向。在这种情况下,每次远洋航行,其实都是拿命来拼的。   所以见到自己的目的港时,心里也会觉得分外放松,如今道格的心情就是如此。 第1931章 当先引水俊儿郎、男儿不卑、英雄不亢   命令旗舰降下主帆,用船钟通知后面的船队依次排列准备进港,道格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扶胥港,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这个时候,他旁边的大副彼得鲍曼,却早早的把望远镜举了起来,随即道格就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惊呼。   “港口重建了,变样了……怎么会修得这么快?”这边彼得还在惊叹,道格身后的侍从也把望远镜给他递了过来。   拉开黄铜的单筒望远镜,道格用肚腩顶住了栏杆扶手。才看了一眼,他嘴唇上的大胡子就颤动了一下……这扶胥港,果然是来了个大变样!   眼看着一条条栈道伸入珠江中,远处的港口一改往日的杂乱与破败,而是变成了一片整齐的白石砌筑码头。   在码头的装卸泊位上,耸立着一根一根方形的木杆子,上面还带着各种索具和滑轮,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再远处是一栋六层高的建筑,在港口的中心俯视着整片港湾,上面还带着玻璃窗的反光。   “神奇的东方人……”这时的道格就听到旁边的大副彼得嘟囔了一句,他自己也耸了耸肩。   前面一艘小船飞一般地划过来,船头上站着一个身穿短衣的大明人。   ……   等到小船靠近了旗舰,这个人也顺着舷梯上了船,船长和大副站在船首的高处,远远地看着那个上船的,赫然是个挺精神的东方小伙子。   他身上的衣服裁剪合身,精致笔挺,一上船就向着船长的方向行了个举手礼。   “我是扶胥港引水员范贤……请报备进港!”   这个叫范贤的小伙子显然是见过世面的,对于一船各色头发各色眼睛,身上还带着各种体味的船员水手,连看都没看一眼,更是没有大惊小怪的意思。   而且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确定了船长的人选,这也能够说明他眼力非凡。   这小伙子说完话,就站在原地等着回答。   这时的大道格听到了翻译向他解释了这个年轻人的话,他微微点了点头。   大副彼得随即就是居高临下,将一个闪亮的银先令就用拇指弹了出去,飞向了那位引水员。   这就是赏他的意思,二十个先令就是一英镑,所以这一个银先令给得还不少。可是那个年轻人不但没有伸手去接,反而还像是压根没看见一样。   那个亮闪闪的银先令落在他的衣襟上,然后“当”的一声掉落在船板上,顺着甲板就不知道滚哪儿去了!   范贤脸上还带着礼貌的笑容,大副彼得的脸色却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那么这个范贤是谁呢?他就是咱们江南海军元帅徐博的首席副官……范楞娃!   ……   范楞娃当然不是什么扶胥港上的引水员,不过他既然加入了海军,对港口这里的水文自然也是了然于心……其实扶胥港刚刚经过沈渊派人疏浚,就是没有引水员,商船也不至于在这里搁浅。   至于他上船的目的,自然是就近观察一下英格兰武装商船的底细,毕竟这条船虽然不是正式的海军舰船,但是旗舰上的火力配置,也是十分重要的情报。   范楞娃这小子自从跟随小七爷以来,不但把自己原本三秦儿郎那种“冷娃”的性子磨砺得越发凌厉,而且还把小七爷身上深沉多智的本领,也学去了不少。   原本这个小伙子就不错,如今眼界一开学有所成,自然是越发出众。所以这次就近观察洋人舰船的任务,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别看他刚刚上船的时候眼睛随便一扫,对方的火炮配置口径,船员的能力水准,船上的规矩秩序,却都已经被他看在了眼里。   所以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笑嘻嘻的去接那个银先令?   ……   如今这位假冒的引水员表现得亲切和蔼,不卑不亢,在一群高大的外洋水手当中,反倒是把他凸显的鹤立鸡群。   这条船的船长,也就是整支船队的首领大道格,随即向自己的大副示意了一下。彼得鲍曼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上去,把整个船队的资料告诉了这位年轻的引水员。   一共多少条船,都是什么吨位,吃水有多深,装载的是什么货物,大致要停泊多长时间……等到这些资料都被范楞娃记在本子上之后,他随即行了个礼,然后把本子递给了自己小船上的旗语兵。   之后这个旗语兵手上两面鲜红的旗帜挥舞,随即就将船队的资料,报给了港口上的观察员。   然后没多久,港口大楼上就打出了旗语,这次根本没用旗语兵来翻译,范楞娃向着道格船长说道:   “十八号栈桥一到三十六泊位,十九号栈桥一到三十八泊位,我来引领首船,五百吨大船请先进港。”   随后范楞娃把船队进港的信号发给了望台……就是那幢海关大楼的顶楼,他负责带领船队在规定的水道上,向前穿行而去。   船队缓缓进港,这时的大道格看着外面越来越清晰的扶胥港,见到那上面整齐的房舍和建筑,还有井然有序的泊位,心里也在暗暗吃惊。   “这新港建得不光是快,港口的运作好像也很有门道!”这时大副彼得,又在口中嘟囔了一句。   道格见到船艏上的年轻人还在指挥旗舰玛丽金号转弯,他也知道这个大明人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英语。   于是他哼笑了一声,向着大副说道:“一定是某个传教士,教他们这么做的。”   “这些东方人傲慢狭隘、虚伪自私。他们在咱们英格兰法典上,甚至都不够格被归为人类。”   “所以彼得先生,你要有文明人的自觉,在这些野蛮人面前大惊小怪,有损于您高贵的品格。”   彼得听了之后耸了耸肩膀,这位道格船长说的法典,其实还真是实情。   实际上为了在全世界掠夺殖民地,他们欧洲列强需要大量的清除土著人,当年在他们内部也曾经爆发过争论。   争论的主题就是:这种将本地土著大规模的杀害的行为,是不是违反了上帝的意志?   但是对殖民地的强大渴求,最终还是让这帮家伙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从法律上规定,任何不信仰上帝的人都是野蛮未开化的一类,不应归于人类里面! 第1932章 王气巍巍扶胥港、绸山缎海、惊煞外邦   于是从十六世纪开始一直到二十一世纪,仅仅美洲就大约有三千万本地土著印第安人被屠杀……至于其他的地方,有很多甚至都统计不过来。   所以在这位大道格的心目中,任何有关秩序和文明的东西,都应该和这些土著毫无关联,就算是那些能织出辉煌丝绸的大明人,也一样是如此!   此时他们旁边的范楞娃当然听不明白英语,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他琢磨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些东西,心里却在暗自鄙夷。   水手手里的步枪是火绳枪,纵然是制造和保养比明军的火器强了一点,因为结构限制,强也强不到哪儿去。   至于他们的火炮,那更是没啥可说的!   一水儿的青铜铸造,摆放在两舷的甲板上,火炮粗得跟个大盘子似的,炮口却只有小臂粗细……什么玩意儿这是!   每天看海军将士火炮训练的范楞娃一眼就能看出,这样的火炮要是射程能超过八百米,他就把整个火炮吃下去!   其实他还真是没估计错,这时英格兰的十二磅炮,射程是六百多码……也就是四百二十米。   这对于沈渊造出来的海军火炮而言,射程也就相当于一个零头。而且英格兰火炮的重量比江南陆军的十二磅炮,甚至超过了四倍!   这玩意范楞娃已经看不上了,不过他留心观察甲板的缝隙,发现这条船几乎是全新的。   同时火炮上也没有常年使用擦拭的油光,说明这就是英格兰的新式火炮……不过如此而已!   估计要是范楞娃知道后边这俩家伙说的是啥,他当时就能抽出腰间的双筒短火枪,把这俩家伙祭了天。   ……好在他听不懂外语!   很快船只就按照顺序在泊位上停稳,之后系好了缆绳,在这期间范楞娃向这支英格兰船队,说明了停泊在扶胥港的新规矩。   船员可以下船,但只能在港口附近规定的区域活动,港口上有供他们用餐休息和饮酒吃饭的场所。   其他的地方不能去,船长之类的高层如果有事要进城,要专门到港务局报备。   除此之外,所有的英格兰船员都包括在内,在港口范围内都要遵循大明律法,一旦违法,就要像大明朝子民一样受到惩罚。   在这之后有关兑换货币商品交易,停泊费用等等的事项,包括港口上要遵循的法律法规,全都在一个小册子上写着。   那上面的文字是英语,范楞娃把这个小册子交给了大副彼得,说这是港口免费赠送的。   交代完了这些,范楞娃礼貌的祝船队万事顺利,之后就告辞下了船。   随即道格就派了彼得和翻译,去港口上打听采购大明商品的事去了。   ……   之后的事进行得还算顺利,港口上的餐厅甚至连道格船长也亲自去了一趟,新鲜的肉食和蔬菜对于每一个航海的人来说,都是难得的享受。   大明的饮食一如既往的让人满意,大副传回来的消息也说明,港口方面对于这些外洋商人的交易,也有了周全的安排。   当然眼前这一切,让道格的心里却是越来越焦虑。   扶胥港的规矩变了,这说明他跟大明朝的交易方式,从此也彻底发生了变化!   ……   当天晚上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除了三十多个喝醉的船员因为随地便溺被罚了银子之外,并没出什么纰漏。   倒是玛丽金号上的大副彼得,因此而忿忿不平……即便是在巴黎,他们还不是一样逮哪尿哪儿?   别说尿了,甚至在欧洲各大城市的大街上,当你看见一坨东西,都分不出那是狗屎还是人屎……真正让他气愤的是海港的保卫对他说的话:   在我们大明的江南,除了牲畜没人会干当街尿尿这种事。想要得到我们的尊重,就请您拿出值得尊重的样子!   这话夹枪带棒,说得拿钱去赎人的大副彼得又没办法争辩,真是心里有火撒不出来。所以他回来之后就是一副臭脸,问他啥他也不说,可能是觉得太丢人了。   在这之后的第二天,终于有大明一方的商贸代表过来,和船队首领道格船长商讨这次交易的事。   这次来的人,正是刘彦汐姑娘。   ……   刘姑娘穿着一身正装,在护卫的陪同下邀请道格船长下船,问清楚了他们要采购的商品名目和数量……其中最大的一宗,当然就是大明丝绸。   刘彦汐姑娘问清楚了船队需要的大致数量,随即就带领道格和船长团队一起去了码头仓库。   这其实是为了让洋商知道,刘彦汐所代表的江南三大纺织厂,确实有充足的货源可以谈。   不过当道格船长走在仓库区水泥铺成的平整路面上,看到两侧高大的建筑,首先就被震撼了一下。   到了这之后,当他进到仓库里,看到那里存放的海量丝绸,大道格不由得长长地吸了口凉气!   ……   这么多辉煌的大明丝绸被码放在长长的货架上,一眼望去简直就像一面由丝绸垒砌的城墙!   不但数量足够,而且质量也无可挑剔。大道格见到这如山如海的丝绸,非但没能放松下心境,反而还暗自忧虑起来。   在这之前他们来到大明采购丝绸时,通常都是由民间丝绸行业的几名大东家,合伙招待他一番。   其实多年来道格一直在这些大明商人的身上寻找破绽,他采购丝绸的时候,也很有一套办法。   他或是利用大明商人急于成交的心理,让他们竞相压价。或是假意宣称某种丝绸在欧洲已经不流行了,以便将这种丝绸的价格打到最低。   他甚至还可以到广州民间的市场上,根据丝绸零售的价格,得知大明商人想要赚的利润比例。甚至他还买通了一些大明人做他们的“朋友”,给他们提供商业上的情报。   可是现在这些……全都用不上了!   一看到这些丝绸,大道格就知道,只怕整个广东省所有的丝绸现货都在这里。也就是说,这次他要对付的敌人,只有一个!   而且这些丝绸也奇怪得很,居然都是一模一样的宽幅。一年前他过来采购丝绸的时候,各个工坊出品的水准不一样,收购的价格也不尽相同。可是今年这些丝绸现货的品质,却是出奇的一致!   在这一刻,大道格心中暗自生出了警惕……难道说大明有了新式的宽幅织机,他们中出现了一个大工坊,垄断了整个丝绸生产?   可是垄断就代表着丝绸的价格,只有这一家能说了算!   不行……这样可不行!一定得想个办法!此时道格的心中开始,暗自打起了主意! 第1933章 千载权谋似狼狠、谋算虽深、难敌我心   船长道格之所以如此担心,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英格兰人做事一向就是这个风格。   早在中世纪的时候,他们就经常用各种卑劣的手段,搅得整个欧洲天翻地覆,从来都没有安宁的日子。   因为英伦四岛孤悬于欧洲海外,所以他们肯定不希望出现一个强而有力的邻居。所以他们的套路就是:   一旦欧洲出现了一位强权君主,有可能统一整个欧洲的时候,他们就会扶持出一个人来和这个对手相抗。   因此为了保证他的敌人是一盘散沙,英格兰人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在和平时期挑动战争,在欧洲共同发展的时候制造矛盾,谁强盛就想办法干掉谁,让整个欧洲持续陷于内讧之中。   甚至是现在,他们也是如此,对待殖民地的那些原住民,他们最善于挑动矛盾,让本地人杀得死去活来。   哪怕就是几百年后,他们从殖民地退回英国本土的时候,也在国土疆界划分和民族矛盾方面,做足了手脚。   比如说有的国家原本可以独立发展,他们非得把水源地划到别的国家去。有的地方只要凭借一个险要的山口,就可以守住国土全境……你就看吧,这个必争之地一定是在他的敌国手里!   除此之外,各个民族的矛盾也被他们挑动得火药桶一样,以至于英格兰这种挑拨离间的治理方式到了现代社会,依然是无数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之间矛盾的始作俑者。   就是这样一帮人如今来到大明,当他们发现大明朝的丝绸产业好像垄断在一个人的手里。而且从码头上的各种情形来看,这个人还在制定规则,作出长远的规划。这样的对手,他们怎么可能容忍?   所以当大道格发现情形不对,他已经开始转动那满是阴谋的脑筋了……   ……   而这时他的旁边那位彼得大副,也暗自皱着眉……这些丝绸的数量经过了大致的清点,实是在太多了!   根据彼得的判断,如今储蓄港仓库里积存的丝绸数量,毫无疑问超过了他们往年采购的总数。   也就是说只要这一家买卖谈妥,他们就可以不用再找别的人买丝绸了。   反过来说,要是这一家谈不妥……那他们这一次跨海而来,可就是实打实的赔本赚吆喝,要空手回去了。   可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彼得在大道格的身边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一下,那位道格船长也是若无其事的微微点头,示意他明白了。   在这之后,船上下来的这两位洋人和刘彦汐说明了情况,说是要和所有船队中的船主们商量一下,如何与大明朝的商人做交易。   随即他们就离开了扶胥港库房,回到了自己的船上。然而他们压根就没有召集所有的船长,商量这次的采购计划。   ……   因为对于东印度公司的船长来说,他们只是负责航行和海上作战,具体商业上的事是由东印度公司的商业代表进行的。   也就是说,船队的大部分船长相当于是东印度公司雇了个车,船长其实是开车的。   当然了,这次东印度公司的商业代表,就是玛丽金号上的船长大道格,所以船上的资金和商务上的事,其实都是由他负责。   除了他本人,大道格船长还带来了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很多职员。这里面有商业上的财务人员和文书上面的秘书,有负责航海事务的,还有负责军事行动的,甚至船上的医生也是东印度公司的职员。   按照他们的规定,一旦大道格出现了人身安全上的问题,比如生病或者受伤甚至是死亡,出现不能继续履行职务的时候,就会由他的下属过来顶替他的职位。   不过以目前的情形来看,除非这个肥胖的大道格脑溢血,否则在这条航线上,很少有船队能惹得起这支船尖炮利的海上商团。   等回到了船上之后,道格就开始想办法。   虽然现在的情况还没有明确,但是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就是他跟那位大明的丝绸巨头,针锋相对的决战时刻了!   ……   在这期间,他们从船上卸下了自己带来的物品,批发给广州的大明商家销售。   实际上这个时期,大明进口的外洋商品,真正产自欧洲的并不多,大部分是出自南洋和印度。   这里面包括胡椒和丁香等各类香料,各种精巧的铜制和锡制品,还有海象海豹水獭这一类毛皮、没药和血竭这类中药。   这次的销售基本上还算顺利,其中大量的玳瑁制品还在大明卖了个好价钱。不过他们出自威尼斯的玻璃产品,却在这次销售中,在大明市场上撞了个头破血流!   在沈渊的各个工厂里,各种精美的琉璃制品和玻璃器皿,让拿着那些欧洲玻璃的商务代表,羞臊得无地自容!   往年这可都是最抢手的产品,可是到了今年,大明市场上的玻璃制品竟然是琳琅满目,精美漂亮,价位又便宜!   这些美轮美奂的产品,直接把那些欧洲的玻璃,映衬得就像叫花子用的碗一样。   要知道沈渊的工厂里,现在已经掌握了用熔铸法来制造玻璃,无论是精美绝伦的玻璃碗还是美轮美奂的玻璃花瓶,用玻璃液体和模具铸造出来后,纯净度和精美程度都是位于世界前列的。   在这些玻璃上还有着精巧的切割和抛光工艺,甚至还有喷砂制成的朦胧效果……有了蒸汽机之后,制造空气压缩喷砂机,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于是那些东印度公司的人仔细问过了价格,甚至他们还采购了一些来自东方的玻璃样品,打算运到欧洲去试销。……他们还不知道,正是这一时刻,逆转了之后整个世界上玻璃生产和销售的格局。   至此之后,整个欧洲的玻璃和镜子工业,就在今天开始,被大明产品打击得一蹶不振!   ……   总的来说,这次他们的货物销售还算顺利,船队带来的商品已经销售殆尽。 第1934章 万种风情在一身、谈判之日、郡主驾临   在这期间,大道格也带着船队里的主要人物,去拜访了当地的最高政府官员……两广巡抚沈渊沈大人。   沈渊当然没有见他们,不过礼物倒是毫不客气地收了……那是一把英伦贵族用的卡提纳配剑。   这把剑上面带着镀金的铁制配件,剑刃打磨得倒也光华夺目,剑鞘上还带着金丝刺绣的红色天鹅绒装饰。   沈渊派人送给他的回礼,是一支自己工厂生产的豪华版望远镜。打磨抛光的黄铜镜身上还带着纯银的花纹配件,黄白配色之下,显得极其华贵精美。   没见到两广巡抚大人,也是很平常的事,大道格丝毫不以为意。   那些大明朝的官员,有时候会害怕他们这些黄头发绿眼睛的洋人。另外他只是礼貌性的拜访,也并没有什么事非要和沈大人说。   不过沈大人赠送的礼物,却让他们心中产生了一种荒谬之极的感觉……大道格试着用了一下这个望远镜。   他随即发现,大明产的这个望远镜,比他手里正用的那个皇家海军制造的望远镜,要强得太多了!   拉开望远镜向远处一看就知道,道格看到的画面不但没有丝毫的失真,也没有出现边缘模糊的情况,就像是一汪清水般透彻自然。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蒸汽机驱动的机床,打磨出来的高精度光学镜片的效果。而是感叹于这大明朝的工业水准,怎么好像比他们的英格兰还高?   这都奇了怪了!大道格的心里不由得暗自想起了在这之前,他们赠送给原住民工业产品,而人家回赠他们本地的木质和骨质工艺品的情形。   如今这种情形,似乎是倒了过来。他送人家一把佩剑,人家送他一个精美的望远镜……这到底谁是野蛮人啊?   于是大道格的心里越发郁闷了许多,晚餐的时候才吃了两只大明烧鸡和半个烧乳猪,就没胃口再吃下去了。   ……   没过多久,他们商定好进行商务洽谈的日子也到了,于是大道格带领着大副彼得和东印度公司的一班办事人员,来到了港口上的海关大楼。   因为这是民间贸易行为,自然不可能在广州的官府里进行。而参与洽谈的纺织厂一方,又不可能把他们请到南海县的纺织工厂里去,所以就暂时在海关大楼里设置了贸易谈判区。   在这里,东印度公司的商业代表们开始对着这批丝绸的样品,仔细丈量着长度和幅宽,并且检查这些丝绸的织造质量。   而大道格本人则是被请去,和纺织厂的董事长亲自洽谈。   ……   等大道格登上了三楼,就看到宽大明亮的房间里,正有两个人在等着他……说是等着其实也不恰当,其中一位正在有条不紊地摆弄花卉。   这是一个典型的东方美人,大道格虽然不会欣赏东方人的相貌,但却不难看出这位美少妇上的气势,绝不亚于一位公爵夫人。   此刻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盆兰花,而这位美少妇的手上则戴着一双洁白的丝织手套,正把桌上散落的东西,细心地填到花盆里。   朱羽棋郡主见到那个高大肥胖的道格船长来到,她笑了笑示意让道格坐下,然后让她旁边的一位翻译给客人上茶。   那位年轻的翻译随即出门吩咐了一声,没多久一盏汤色碧绿芳香扑鼻的绿茶,就放在了道格面前。   道格摆出了一副英伦绅士的派头,向着那位女士行礼后坐在了椅子上……当然不是他们欧洲贵族常用的吻手礼。   经常来访与东方进行商业活动的他也知道,要是自己敢那么做,暴打一顿都是轻的。   试了一下茶的温度,道格随即便将茶水一饮而尽。这一盏龙井茶清香飘逸,淡雅怡人,就算是他这样的粗人,喝了一口之后也觉得舌底生津,回味甘甜,心中不由得暗自感叹。   像这样的茶叶,在他们的欧洲那真是价比黄金。道格“咯吱咯吱”地咀嚼着茶叶,只觉得这泡开的嫩芽嚼起来,也是让人回味无穷。   看着这个欧洲山炮不但一口把茶喝光,甚至还陶醉地嚼着茶渣,旁边那位年轻的翻译不由得淡淡地一笑。   就连这位翻译的身上也是气度不凡,道格觉得他肯定是某个大人物的秘书。   ……   此时的朱羽棋郡主正在把磨光的树皮颗粒、充满孔洞的小颗水泡石,和一些白色的小石子混合在一起,给一棵兰花盆里培土。   要知道兰花原本就生于峭壁悬崖上,它的自然生存环境是非常贫瘠的。所以养兰花的时候土质一定要非常松透,以至于一瓢水浇下去,当时就要在花盆底下漏光才行。这么一来,水打湿了花盆里的各种石子颗粒,就足以储存七八天时间内,供兰花生长的充足水分,树皮和水泡石实际上就是干这个的。   至于那些白色的石英质小石子,实际上是为了防止那些质量特别轻的树皮颗粒飘浮起来的。   朱羽棋郡主挪动着花盆,注意着那颗兰花姿态和花盆之间的配合。以她的审美而言,要是角度上稍稍差一点,这盆花就要重新再栽一遍才行。   而那位大道格先生,显然对这样的东方审美是一点都不具备,在他看来那位公爵夫人摆弄的,压根就是一棵野草!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那位夫人手上戴着的丝质手套,暗生敬意……这副手套是人家干活时候戴的。而且从洁净程度上来说,看起来这位夫人从来不会戴第二次!   除此之外,朱羽棋郡主身上虽然没有带着华贵的装饰,甚至是连头发都松松地挽了个发髻而已,身上穿的也并不是丝绸,而是月白色的苎麻长衣。   可是这越发映衬出她的高贵气质,让那位大道格先生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放轻了一些。   眼看着朱羽棋终于弄好了这盆兰花,她姿态雍容地慢慢摘下了手套之后,一边端起了茶盏,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一边满意地轻轻地松了口气。 第1935章 漫天要价何须问、死手捅猪、痛宰洋人   “先生海道而来,这几日想必是恢复过来了,我们郡主说,您的气色非常健康。”   等到朱羽棋郡主说了一句之后,他身边那个英俊的翻译,随即就笑着将郡主的话翻译成了英文。   “托您的福!”道格也说了一句,他说的英语里边带着浓重的口音,而且发音也是嘟嘟囔囔的听不清楚,好像有两根舌头在他嘴里练摔跤一样。   那位翻译倒是如实的把他的话翻译给了郡主听,然后他们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开始进入了正题。   ……   这次朱羽棋郡主是大宗丝绸的货物货主,同时是大明第一纺织厂的董事,兼领第一二三纺织厂的商务代表,负责和东印度公司方面谈判。而道格则是代表着整个英格兰东印度公司。   按照惯例,他们这次要敲定所有成交丝绸的数量、价位还有交易方式,不过谈判一开始,就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就以最普通的大名染色丝绸为例……这是丝绸里最普通的一种,同时它的价格也最具代表性。   朱羽棋郡主开出的价位是……五十两一匹。   这个价位,说实话真是吓了大道格一跳,不过在这之后,那位翻译还是细心讲解了一下商品价格的由来。   原来之前每年大明销往海外的丝绸,幅宽都是一尺二,这一项也是大明朝丝绸的正规幅宽。而今年的丝绸幅宽却是四尺八……正好是往年宽幅的四倍!   然后往年大明丝绸的成交价,都是十两左右,有时会低一点,有时会高一点,但大致是这个价位。所以按照四倍幅宽来算的话,正常的四匹丝绸也值四十两白银了。   更何况这些宽幅丝绸,实际上在裁剪成衣服的时候具有很大的优势。因为凡是从事过服装行业的人都知道,所有宽幅布料,都比窄幅的更容易裁剪。   说到容易裁剪,并不是说用剪子剪开丝绸的时候方便,而是丝质的衣服往往在接缝的时候,花纹要配合在一起。甚至是左右前后四片布的纹路走向、花纹的布置都必须是对称的。   尤其在这个时代,丝绸作为昂贵的消费品,裁剪更是需要非常考究。所以丝绸的幅面越宽,实际上裁剪造成的浪费就越少。   当然了,这次朱羽棋郡主开价比较昂贵,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那位翻译先生却没有说出来。   首先就是朱羽棋他们实际上垄断了整个南中国的丝绸产业,让这支英国船队没有别的选择。   其次就是,沈大人终于还是知道了这帮家伙的来历……那位道格船长送礼的时候,暴露出了他的出身……妈的这个西洋狗篮子是东印度公司的人!   一想到鸦片战争,咱们沈大人就恨得牙根直痒痒,况且这个东印度公司造的孽,可不仅仅只这一点!   甚至直到沈渊穿越之前的现代,在国境线上还因为这些英国殖民者留下的阴招儿,不断地产生争议和纠纷……你说咱们沈大人能轻饶得了他?   于是就这样,五十两的价格就这么确定了下来,道格心里那个不祥的预感,也终于得到了证实。   果然垄断……就意味着高利润!   ……   在这之后,大道格根据这个五十两的开价,长篇大套的开始了论述,讲的东西简直是又臭又长。   这里面的内容不外乎说,大明朝的丝绸在欧洲的销量正逐渐降低,市场已经趋于饱和。   同时除了大明朝之外,像是东瀛一类的地方,丝织行业也正在快速发展,有很多丝绸已经对大明朝的产品形成了迅猛的冲击。另外他们这支船队的所有成员,包括他自己,也都是给东印度公司打工的。虽然在定价上有一定的权限,但是给公司赔钱是绝对不可能的……   总而言之,大道格吧啦吧啦地说了一大通,言外之意全都是在说这五十两银子一匹的价位,绝对站不住脚。   结果等他好不容易说完之后,他却惊讶地发现那位年轻翻译,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话,就把他那些内容全都给翻译完了!   他当然听不懂那位年轻翻译,对朱羽棋郡主说的是:“这肥仔说了一堆废话要咱们降价,不用理他就完了!”   朱羽棋的心中暗自好笑,她故意没有去看那位翻译,而是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这位精通英语的年轻翻译是谁,我想大家都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他就是咱们沈渊,沈大人!   沈渊当然是过来就近观察一下这位东印度公司的代表,顺便了解一下这次商务谈判的细节。当然在这次谈判中,真正能当家作主的其实是他。   而这时的大道格心中也有些恼怒,显然那个年轻翻译和这位气势非凡的夫人,并没有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甚至翻译都没能完整的把自己的话转述过去。   于是道格在椅子背上一靠,翘起了二郎腿,正色说道:“我想咱们双方的分歧,主要就存在于对丝绸这种商品的价值衡量上。”   “丝绸在我们英格兰并不是必需品,而是一种体现奢华的小玩具而已,而您却把它看得实在太重了。”   “对于东方人的思维,我是很难理解的。但我觉得您对丝绸的执着,这就像是对这棵野草一样。”   说着道格指了指朱羽棋郡主,刚刚栽好的那盆兰花。   “可能您觉得它是很好玩的东西,但对于我而言,就算是在上面践踏过去,我都不会有任何感觉。”   这次沈渊倒是把他的话如实翻译给了朱羽棋郡主……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这位郡主,感受一下这些西洋商人的傲慢。   而朱羽棋听见了道格的话之后,随即也笑了笑道:“对于道格先生前半部分的话,我还是赞同的。在价值判断这方面,咱们确实存在很大的分歧。”   “就以您刚才所说的这棵野草而言……”朱羽棋指了指这盆兰花,笑着说道:   “这是一种在悬崖上盛开的花朵,它的香气清新自然,可以飘到很远。看到我这副手套了吗?”   说话间,朱羽棋指了指刚才她栽花的时候,戴上去的那副洁白的丝质手套。   “当这株兰花盛开的时候,如果用我的手套碰一下花朵。我保证即便您远渡重洋,拿着这手套回到英格兰,那上面也一样会带着花朵的余香。”   “所以您说的这棵野草,实际上是一种价值千金的珍贵花卉。同时它的性情高洁,也代表着我们华夏人的品格和骄傲,从不许别人践踏!” 第1936章 一语轻薄真无价、重金惩罚、随便我加   朱羽棋这番话虽然面带微笑,但说得却是铿锵有力,就连在旁边做翻译的沈渊也不由得击节叫好!   大道格听到了沈渊的翻译之后,却笑着对朱羽棋说道:“既然这么说,那可能咱们这次的交易很难成功了。”   “不过郡主要是愿意,我倒是很有兴趣得到您这副手套,这样我既可以在旅途中感受它的丝滑,同时也可以验证它是不是真得到了英格兰,还依然是手有余香。”   沈渊面色平淡的把这句话翻译给了朱羽棋,然后这位郡主就向沈渊投过了询问的目光。   沈渊点了点头说道:“您猜得没错,这肥猪是个臭流氓。这句话无礼之极,但是他觉得咱们俩都不见得能听懂里面的弦外之音。”   “所以我要告诉他,我听懂了。”朱羽棋随即向沈渊淡淡地说道:“跟这头西洋肥猪说,一匹六十两!”   说着,朱羽棋离座而起!   她转身离开了会议室,连头都没回。而那位大道格也站起身面露奇异之色,目送着这位女士远去。   双方甚至都没有再次行礼致意。   “恭喜您,道格先生。”而这时的沈渊则是淡淡地笑着,对这位船长说道:“我真为您出色的谈判技巧感到由衷的赞叹。”   “您成功的把丝绸的成交价,提高到了每匹六十两……这一定是您来自英伦的绅士风度在起作用。”   “啊?你说啥?”道格听到这里,眼前顿时就是一黑!   ……   这场谈判不欢而散,大道格也因此被人请了出去,直到他被沈渊送出了会议室,这家伙心里还在暗自恼火。   没想到这个大明翻译,居然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因此惹得那位夫人盛怒,对他做出了惩罚性的加价,这可真是得不偿失!   而这时沈渊看着他送出来的这个胖子,心中却暗自想道:我特么叫你嘴贱!   这回让你知道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调戏的。妈的还想夹枪带棒、语带双关地占我们华夏人的便宜?你知不知道犯贱的代价有多贵?   等他们出来,大厅这边验货的活动也结束了,那些东印度公司的雇员对这批丝绸的质量和尺寸都有了了解,于是他们也跟着灰溜溜地返回了船上。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纺织厂里正是午休时分。   ……   从工厂外走进来两个人,正是范楞娃和潘龙庄。   潘龙庄是有事向沈渊汇报,他现在带着有关那支外国商船最近几天行动的情报。   范楞娃则是利用这两天时间,把他在船上就近观察到的这支武装商船队的情况写成了报告,准备一块儿交给沈大人。   于是一位海军情报处处长,一位海军元帅第一副官,这两个小哥就一起来到工厂里找沈渊了。   因为沈大人最近不在他的官邸就在纺织厂里,所以他们直接就奔这儿来了。却没想到沈渊根本没在纺织厂,而是在扶胥港化妆成翻译,跟洋人打擂台呢。   那么有人可能会问了,难道像潘龙庄这样的重要人物,都不知道沈渊的去向?其实还真是这样。   如今沈渊身系天下之重,和他做对的敌人量级也相应地提升。所以这位沈大人的安全,一向是保卫工作里最重要的一条。   再加上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火炮,因此沈少爷出行的时候尽量能保密就保密,而他的去向也是只有在小范围内,重要的保卫人员才知道。   大明这个时代的通信技术又非常差劲,所以当沈渊临时出行的时候,想要找到这位沈大人其实并不容易。   潘龙庄和范楞娃这次就扑了个空,眼看就到中午了,他们俩索性就在工厂食堂里吃完饭再回去。   一进饭堂打了饭,他们随即就发现跟自己一桌坐的,正是那位白少东和陆家两姐妹。   白少东上次被抓去按察司,审理案子的时候见过潘龙庄,知道他是沈大人身边的人,于是就和潘龙庄笑着打了声招呼。   而潘龙庄当然知道白少东和这两姐妹是怎么回事儿,可范楞娃却不知道。   这个机灵鬼一看见这位白师傅,居然带着俩姑娘有说有笑的,他一时之间也搞不清这仨人之间的关系。   白少东好多天都没见到沈大人了,这次看见潘龙庄,就顺便把沈渊让他调查出卖自己那个工坊伙计的结果,和潘龙庄说了。   潘龙庄听了之后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看白少东和这两位姑娘……这时的范楞娃在旁边听了个大其概,也终于搞清楚了这仨人的关系,弄得他看向白少东的眼神里,也不由带上了几分敬佩……   等到潘龙庄听白少东说完,随即向他笑着说道:“这件事你调查得很清楚,事实应该没什么出入。等我见到沈大人的时候,一定会转告给他听。”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白师傅,”见到潘龙庄的神色郑重,白少东也立刻坐直了腰板。   就见潘龙庄正色说道:“虽然你这次的调查结果并没有什么危险,可是我代为转述还是不合适。”   “凡是情报上的事,就没有小事,你一定要记住这点。以后由谁布置的任务,就向谁汇报,不管是越级还是经别人转述,都是违反纪律的。”   “当然你不知道这项纪律,这次的情报也并不紧要,所以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但下次就得注意了。”   这时白少东才知道自己刚才犯了个错,连忙羞愧地低下了头。   而此刻的潘龙庄又接着说道:“眼下的纺织厂正在风口浪尖上,很多的敌人的目光都盯着这里,你作为工厂的干部也要小心。”   “多警惕一点,凡事多留点心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避免发生大的纰漏。”   “沈大人对白师傅的事非常关心,这次给陆家两位姑娘安排了工作,他也一定会特别高兴。”   “回头你结婚的时候,到沈大人的办公室去报备一下。即使大人没有时间来,祝贺的礼物也一定能送到……我也提前祝三位百年好合!” 第1937章 门前邂逅岂寻常、无耻汉奸、终遇谍王   最后的三人百年好合这句话,说实话有点别扭,但是潘龙庄说起来却是十分自然。   白少东当然是郑重其事地道谢,两位姑娘也红着脸向潘龙庄施礼。   ……   等到他们吃完了午饭之后,范楞娃走出工厂的时候,还有些咬牙切齿的。   “这小子可真有一套!一下就是俩,俺怎么没这么好的命咧!”   这些天以来范愣娃的官话已经学得不错了,可是在私下里说话时,他一不小心还是把陕西汉子的口音带了出来。   “回头我看见长得漂亮的三姐妹,一定给你留心。”这时的潘龙庄也笑着对范楞娃说道:“咱一定得比他强!”   “对了!”等到潘龙庄看到范楞娃眉飞色舞地笑了起来,他又想到了一件事,这时他和范楞娃两人上了战马,随即向着港口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刚才在工厂里打听清楚了,董事长朱羽棋郡主到港口去和洋人谈判丝绸的事,现在他们俩基本能确定,沈大人就在港口那边的谈判现场。   而范楞娃看到潘龙庄有话向他说,他骑在马上转过了头,只见潘龙庄想了想之后说道:   “这一次我找沈大人,就是因为发现那支洋人船队曾经偷偷派人,跟本地人接头来着。”   “咱们海军里,我负责的情报部门一直在监视那些洋商。他们和几个广州本地人鬼鬼祟祟地接头,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那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范楞娃闻言,一时之间也有些纳闷,刚刚潘龙庄还强调保密纪律来的呢!   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原本应该汇报给沈大人的情况,潘龙庄却一转眼告诉了自己?   “我是想告诉你,小心海军内部,小心生人!”潘龙庄皱着眉说道:   “你是我从陕西带过来的,之所以没让你进入情报部门,就是因为按照情报部门的工作流程,你还没通过审查。”   “不过既然你能在徐博元帅那里成为副官,而且最近侦查洋人商船的任务还交给你去执行,就说明你是可以信任的。”   “所以这种情况我告诉你,就是让你把脑袋里那根弦绷紧了,把你的机灵劲儿全都拿出来。”   “真要是有什么不明身份的人在咱们眼前晃荡,你要是留心的话,说不定能看得出来。可要是你脑袋里连一点警惕性都没有,那就算敌人站成排从你眼前经过,你也认不出来!”   “我懂了,肯定提高警惕,您放心!”这时的范楞娃闻言,立刻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   原本他在陕西是因为偷窃粮食落网的,潘龙庄把他从监狱里救出来,还把他带到了江南,所以范楞娃对潘龙庄也是尊敬有加。   更何况潘龙庄所说的情报工作,在他的眼中也是神圣而神秘。这位范楞娃听潘龙庄说得句句有理,于是也暗自把这些话牢牢地记在心里。   ……   等到他们一路来到了港口,远远的就看到港务局大楼门口那边,正有两个人在说话。   潘龙庄不经意之间一带马头,看似若无其事地改变了个方向,而旁边的范楞娃却莫名其妙地看向了这位潘先生。   “怎么了?咱不是去港务局大楼吗?”范楞娃知道有情况发生,于是小声向着潘龙庄问道。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有洋人跟本地人接触吗?”潘龙庄换了一条路之后,从港务局大楼门前远远地绕开,同时小声向范楞娃说道:   “方才港务局门口那个水蛇腰的家伙……就是偷偷和洋人接触的那个人!”   “那还有一个呢!”这时的范楞娃一听之下顿时就急了!“那个和水蛇腰说话的家伙,他也一定有问题啊!”   “你为啥不赶紧走过去,把他给控制住?万一他要是跑了,在背地里偷偷搞事怎么办?”   “没事,”听到这话潘龙庄笑了笑,对一脸猴急的范楞娃说道:“那个跟水蛇腰说话的人……是咱们沈大人!”   “啊?”这时的范楞娃惊愕的低呼了一声,然后他就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嗨!那就没事了!”范楞娃随即笑着说道:“这普天之下,谁能鬼得过咱们沈大人?”   ……   “阿嚏!”正在和人说话的沈渊,忽然打了个喷嚏。   然后他转回头来,向面前的水蛇腰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您接着说!”   “鄙姓姜,”就见面前这家伙笑着说道:“听说您是这港务局的翻译?真是失敬失敬!还没清教……”   “我姓房”沈渊笑了笑说道:“小字上飞下冯。”   “哦……原来是房飞冯先生!”此刻这个姓姜人的笑道:“好名字!好名字!”   虽然这么说,他在心里却暗自想道:小子起的什么特么破名字?怎么这么绕口?   “姜先生有事?”沈渊刚刚送走了那位大道格船长回去以后,他原本打算扭头就回工厂去的。   可是他眼角的余光却发现,那位道格船长在临走时,目光似乎朝着附近的一个人闪动了一下。   沈渊还想着这里面有什么文章,随即那个人就过来和他搭讪了……正是面前这个姓姜的!   只见这个水蛇腰的姜先生笑嘻嘻地说道:“没别的,在下有点港口货运方面的事想找人请教。正好看见房飞冯先生,觉得跟你十分投缘。”   “要不然咱借一步说话,找个地方容在下跟您聊两句?赏个脸赏个脸!”   说着这位姜先生就自来熟地拉住了沈渊的胳膊,把他向着街道另一边的饭店里领去。   ……   这姓姜的小子还不知道,就在他拉住沈大人胳膊的那一瞬间,周围的远处有已经无数支火枪,对准了他!   不过沈渊发暗号让所有的护卫不要动手,而是笑着跟着姓姜的进了饭店。   到了饭店里边,姜先生立刻露出了豪爽的姿态,捡着好菜点了几样,然后又找了一处安静的雅间坐了下来。   之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摞大概有五六块银元,笑呵呵地放在了沈渊的面前。 第1938章 两怀心思一席谈、情报刺探、各如所愿   “你也太客气了,这是何意啊?”见到这位姜先生如此盛情招待,沈渊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他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平白无故拿您的银子呢?”   “哎,这可不是无功受禄。”这位姜先生连忙笑着说道:“待会儿还要向您请教货运上的事呢,姜某怎么好平白无故受您的教诲?您拿着,拿着!”   听到这话,沈渊就知道这个姓姜的小子十有八九,是大道格买通的大明人。派他来打听有关丝绸方面消息的,那几块银元,沈渊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收了。   之后这位姜先生也没着急,等酒菜上来以后,他是推杯换盏频频敬酒,没两下就把这位房飞冯先生奉承得哈哈大笑。   眼看着酒意微醺,菜也吃得差不多了,这位姜先生才开始打听情报……这个倒霉催的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在了大明第一情报高手的网里!   “您知道海上停的那些洋船吧?”只见这个姓姜的笑嘻嘻地问道:“我这边手里有一批瓷器,正跟他们谈着呢,这些洋人什么时候走您知道吗?”   “可别等我把货都筹备齐了,人家再一家伙开船走了!”   好家伙,这弯儿让你绕得可真不小!沈渊在肚子里暗笑,然后他笑着摇头说道:   “估计他们走得早不了,最起码十天八天之内是不会离开的。”   “知道他们今天来谈的是什么生意吗?”沈渊一边说,一边笑着指了指港务局大楼那边:“大宗的丝绸!今天是第一次谈判!”   一边说沈渊心里还在一边暗自好笑,心说:你可别拐这么大弯儿了,我哪有那爪哇时间,跟你一点点地斗智斗勇?还是我直奔主题的好!你看我够意思吧?   这边沈渊的一句话,就省了那个姓姜的好大的功夫,把他给说得心花怒放!   在这之后他连忙笑着说道:“哦……您的意思是,那丝绸的买卖他们十天八天之内是谈不成的,所以他们暂时走不了是吗房先生?”   “十天八天之后,也未必谈得成!”这时的沈渊笑嘻嘻地摇了摇头,筷子在盘子里夹起一个虾仁儿扔在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   “这回的交易量不小,这帮家伙的银子要是带得不够,生意要想谈得顺利就难了。”   “哎对了姜先生,你跟他们谈过买卖,知不知道这回他们带了多少银子?能不能买下大宗的丝绸?”   “那可多了!”这个姓姜的不知道自己正反过来,被这位房飞冯先生套话儿。   他一边吃菜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听说船是从新大陆那边过来的,除了果阿和马尼拉,别的地方没停过。”   “就他们买的那些南洋香料,才能值多少钱?所以银子肯定是富裕……”   “哦……”沈渊笑了笑。   看来这个姓姜的也不简单,这年头能说出果阿和马尼拉这俩地名的人,一定是在海贸方面钻研得很深的人才行。   果阿隶属于印度,是著名的香料港口,马尼拉就是后世的菲律宾,沈渊的心里立刻闪过了这条航线的全程。   那是从美洲到英格兰,然后到果阿和马尼拉,其间船上的美洲物产被留在了欧洲一部分,又在果阿采购了大明需要的香料,但是大部分的白银却用来在大明购买丝绸。   行啊!这说明那个大道格的银两还很充足。沈渊笑了笑,然后就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那个姓姜的扯皮。   那个姓姜的显然对广州的情况也很了解,所以他现在一定把纺织厂的事,透漏给了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人……妈的这个汉奸!   而姓姜的今天主要想打听的消息,显然就是那一大宗丝绸的成本,还有纺织厂一方的心理底线。   对于丝绸成本,沈渊的心里当然清清楚楚……这里面虽然得包括蒸汽驱动的缫丝机和纺织机这些新式丝绸生产设备在内,可同时也省去了大量的人工费用,效率也更高!   所以一匹丝绸的成本是二两半银子……卖给那些洋商六十两!   在这之前,大明朝一尺二寸幅的丝绸,一匹的成本是七钱银子。基本上卖给洋商的价格是八两到十二两……所以在大明朝这边的商人就已经获得了巨大的利润。   而这些东印度公司的西洋商人,在采购了丝绸之后回到欧洲,丝绸的售价又是翻了将近十倍……这就是海贸的利润!   那么到了现在,我想很多人心里都该清楚了,为什么咱们沈少爷如此看重海洋贸易,而且还一心要把海贸的主导权攥在自己的手里。   这些从生产到销售的利润,沈渊打算全都一口将它吞下去!   同时也由此可以知道,那些原本做海贸的大明商人,该有多恨沈渊了……不过这都是他们自己作的,可怪不上咱们沈少爷!   毕竟这些人先在蚕茧市场上捣鬼,妄图通过卑劣的手段提高沈渊的原料成本,自己还想趁机赚上一笔。   结果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让自己的工坊没有了制造的原料,以至于把整个海贸的权柄,完全交到了沈渊的手里!   ……   此时的沈渊和那个姜先生你一言我一语地对付,说的其实都是在市面上公开的消息。至于偶尔透露出两句内幕,也是误导和欺骗的内容居多。   用他的说辞就是:自己原本是京师鸿胪寺的翻译,这次是跟随那位郡主娘娘来的广东。这位娘娘在京师皇族里面也是权势熏天,说一不二的人物。   因为沈渊说话的口音故意带着京师的腔调,所以这个姓姜的也是信之不疑。而沈渊把朱羽棋郡主抬得那么高,也是为了让背后那些洋商知道,这些丝绸的主人可不是好惹的!   一来二去的,这位房飞冯先生显然有些醉了,看到他满嘴胡说,净是些酒色财气上的事,那位姜先生也叹了口气,知道再也打听不出什么了。   于是他出门结账,把沈渊自己留在了这里。 第1939章 煌煌大明岂轻辱、信手还招、痛入肺腑   可是等他走远之后,沈渊却慢慢抬起头,眼神中恢复了一片清明!   妈的你个死汉奸……老子早晚弄死你!   ……   这边大道格得到了姜先生送来的报告,自然是被误导得七荤八素。   而当谈谈判再次开始的时候……其实说谈判都抬举他们了,应该说是道格他们接到了纺织厂方面的通知。   东印度公司方面惊讶地得知,上次郡主所说的六十两一匹的价格,就是最终的成交价!   按照刘彦汐姑娘的说法,总共二十万匹丝绸,必须一次全部成交,不接受拆分售卖。在普通丝绸这方面的成交价,六十两是绝对不会动摇的底线。   至于说更高级的缂丝、云锦、织金之类的丝绸,价格比照往年也有相应的提高。   大道格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不由得恼恨交加!   自己对郡主的那一句语带双关的挑逗之言,一下子就相当于赔出去了两百万两银子……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大明方面不肯就价格做出丝毫的让步,谈判也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这时的道格恼恨之下,索性对其他的大明商人发起了狠!   要知道除了采购丝绸之外,他们还要购买很多大明产品。如果说丝绸要占整个成交总量的九成,那么剩下的一成里面,还有一大半是大明的瓷器。   于是那些广州的瓷器商人就遭了殃,道格恼恨万分地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竞相压价。   到最后那些大名的瓷器商人们惊讶地发现,他们打算卖给洋商的瓷器,价位已经比较往年给压下去了三分之一,原本六十两的瓷器,现在才能卖到四十两不到!   这些满心向着大赚洋商一笔的大明商人,顿时就是垂头丧气,也不知道为什么洋商今年会拼命压价。   而另一的道格,刚刚觉得自己在大明瓷器商身上出了一口恶气,情况马上又变了!   等到他和大明商人初步商定好了价格,真正想要成交的时候……却发现市面上的瓷器,竟然全没了!   ……   这时他们一打听才知道,之前他看到的那些用于外洋贸易的大宗瓷器,原来竟然被那位郡主娘娘以高于自己的价格,全都收走了!   想来也不难发现这里面的缘故……道格把大明朝瓷器的价格压下了三分之一,可是他答应给四十两,人家郡主娘娘就给了五十两的价格!   于是六十余家做海贸瓷器的商人,这下子算是见着亲人了……他们经营的产品还不像丝绸。   因为很多大宗的瓷器为了外销,上面的花纹都是外洋风格的,也就是说是专门为了洋商生产的产品。   所以丝绸一旦不能卖给洋商,在大明国内还能接着卖。可是这种画着西洋美人儿的瓷盘子茶壶,在大明却很难卖得出去!   所以一听说朱羽棋郡主肯花大价钱把这些瓷器买走,跟卖给洋人相比还多卖了一大截的价钱,这些人能不千恩万谢,对郡主感恩戴德?   可是事实上谁都知道,这是沈渊在和那个姓姜的套了话之后,做出的另一个战术动作……你不是不合作吗?我告诉你,我可以让你什么都买不成!   于是那些大道格遍寻不着的瓷器,最终还是出现在港口的仓库里,而且叫价又是出奇的高!   好家伙六十两一个盘子你不肯收,非要拼命压价对不对?这次七十两一个,你特么爱要不要!   ……   朱羽棋现在对沈渊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么一笔银子花出去,用不了十天的功夫,就有了四成的收益……这谁不服?   用沈渊告诉朱羽棋的话来说,这些洋人购买的大明商品即便再贵,他们回去以后也是十倍的加价。   另外现在欧洲对于大明瓷器和丝绸的饥渴程度,远非大明朝丝绸从业者所能想象。所以大道格这些人远渡重洋而来,一年才跑这一次买卖,他们的船绝对不会空放回去!   丝绸和瓷器这两种产品,哪怕价格再怎么吓人,他们也一样要忍痛吃进去的。之前是因为大明朝的商人心不齐,才会被洋商分化瓦解,利用他们之前的矛盾来压低价格。   可是现在,执掌大明商业的权力落在了沈渊的手里,这些洋商拿什么和他抗衡?   哦对了,还有京师那边管理的北方市舶司……万历为了和沈渊竞争,在山东莱州府和江苏淮安府,又新设立了两个市舶司。   可是对不起……你没丝绸啊!整个大明丝绸产业的重心在江南,你没东西卖,光开个铺面有啥用?   所以不管沈渊给出的条件如何苛刻,那个大道格终归还是会乖乖地听话。   沈渊这番分析,让朱羽棋也是眼界大开,话说这位沈先生对于外洋的事物,真是如数家珍,让人一边听一边震惊,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   而沈渊却摇了摇头,神色淡然的说道:“这才是第一次交锋而已,以后咱们跟他们打擂台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次咱们是仗着对洋商的理解和早有准备,打了他们东印度公司一个措手不及,可是交易过后,就再没有这种优势了。”   “他们一定在想方设法了解咱们的底细,然后回去之后有大半年的时间,仔细研究对付咱们的办法。”   “这些人老奸巨猾,而且面对利益无所不用其极,他们的手段也可以卑劣到让人无法想象。”   “所以这些西洋人贪婪而凶狠,这次咱们虽然可以占到一些便宜,但下次他们一定会抱着将咱们彻底打垮的目的而来。”   “明白了,”这时的朱羽棋也点着头说道:“咱们有产品方面的优势,可是海贸通商的权利,却掌握在他们手里。”   “虽然你说的情况一定会发生,但我也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只见朱羽棋笑着摇了摇头道:   “你从来不是坐在家里,等别人打上门的脾气。自从我认识你以来,这种情况一次都没发生过!”   “所以那些洋商该倒霉了……我敢说胜利的,一定是咱们!” 第1940章 世间风雨总无情、危急迫近、毒计渐生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观察,东印度公司的商务主管大道格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对方的决心比他想象的要坚决得多。   那些大明人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不你就用高价吃下所有的丝绸,要不就两手空空地滚回欧洲去!   大道格这次来大明,他一次次地挑衅着这些大明人的底线,却每次都受到惨烈的惩罚。就像现在,他就不得不高价收下那些原本可以平价买下的瓷器。   等到他忍痛买下了那些瓷器之后,大道格还在日复一日地计算着时间,他知道大明那些人也在等着他作出决定,可是自己却已经等不下去了。   眼看着六月份季风就要刮起,到时候不管他有没有丝绸在手,哪怕船上只有高价收购来的那点瓷器,他也得赶紧回欧洲去!   这些大明人一旦抱成团,一旦权力掌握在一个聪明人的手中,就会爆发出如此坚决的意志和智慧的决定,这让贸易经验丰富的大道格也是始料未及。   而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他的忍耐,也慢慢到达了极限!   ……   这次要不要忍痛把所有的丝绸都吃下去?大道格的心中还有最后一招没使出来,那是一个阴险之极的招数!   因为二十万匹宽幅丝绸大概是往年进货量的两倍,所以他可以用高价收购下这些丝绸,而到了欧洲之后,却可以按照往常的销量只卖出一半。   在这之后他可以告诉大明人一方,他愿意大量订明年的货,这样等他明年走果阿航线来到这里的时候,迎接他的一定是数量更加巨大的丝绸。   而他明年的时候因为不用担心买不到丝绸……因为他还有一半今年的库存。因此可以把明年的丝绸价格压得非常低,低到他足以复仇血耻为止!   对方要是不愿意卖,再出现现在双方坚持的情况,他还真的可以放空船回去,因为欧洲还有足够销售一年的丝绸,可以让他继续获利。   而那位大量囤积了丝绸的大明垄断巨头,却会因为巨量丝绸现货得不到周转,而因此破产!   这条阴狠的毒计在大道格的心中慢慢成型,再想象那位高贵的夫人,听到自己给出的报复性叫价时,脸上那种吃惊和痛恨的神情,大道格的心里越想越痛快!   可是他压根没有想到,有一颗世上顶级的头脑,拥有着领先于世界四百年的经验,正在与他的东印度公司对抗。   在沈渊的前世,大道格这种方法东印度公司早就用过,就发生在红顶商人胡雪岩的身上。而沈渊对此也是印象深刻,绝不可能上他的当!   非但如此,沈渊还为此制定了下一步计划……他还是会像大道格预估的那样行动,为明年囤积大量的丝绸。   但是等到明年这个时刻,果阿航线,应该就不是英格兰东印度公司所独有的了。   沈渊会杀上门去,让这些欧洲人见识见识,什么叫恶意倾销!   ……   此时的大道格自以为得计,不过这一次的博弈还没有完成。   他还想着最后再尝试一次,看能不能把丝绸的价格再压下去一些……毕竟一匹丝绸只要压下一两银子,那就是二十万两啊!而就在此时,沈渊却接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广州城内那些工坊主,终于行动了!   ……   消息是在早上传来的,此时的沈渊正在官衙里审阅新式蒸汽船的实验报告。   这条被他命名为“黑珍珠”号的蒸汽船,已经完成了船载蒸汽机的驱动实验,在海试的时候运转情况良好。   接下来只要再进行高负荷长行程的运转,船用蒸汽机就可以定型。到时候只要把这样的蒸汽机六台或者八台串联起来,驱动起巨大的螺旋桨,再配合钢铁龙骨就可以造出庞大的战舰。   如今的蒸汽机技术一方面因为军用转民用,已经开始大量生产,工艺日渐成熟。另一方面军舰上的高压蒸汽机经过了一段的试生产之后,工厂的经验也越来越丰富。   到现在蒸汽机的单位输出功率开始逐渐提升,压力容器也造得有模有样,沈渊终于可以放手让这只蒸汽巨兽狂奔起来了!   如今那艘黑珍珠号蒸汽船,六门二十四磅炮已经装载到船上,正在进行海上炮击的强度实验。   那些海军炮兵队的战士们,早就在陆地上把炮术训练得精熟。所以这次海上炮击实验,虽然主要是测试钢铁龙骨对火炮射击的承受能力,但海军炮兵队的战士还是踊跃报名。   因此小七爷挑选了最精干的炮手,在船上开始了初期试验。   当然建设一支海军其实并不那么容易,这里面包括海军战士和海军军校这类高低搭配的人才培养,还要有大量有经验的海军战士的磨练和传承。   甚至很多海上航行和作战的经验,都需要不断地付出巨大代价,才能让一支海军逐渐成型。所以后世说百年海军,其实是有道理的。   好在沈渊现在正好赶上了传统的跳舷海战和海上炮战两种新旧战术,衔接的历史时刻。   在这样的时代里,实际上大家的经验都有所不足,世界上所有的海军都在摸索着全新的海战模式。   而沈渊却直接一步迈向了军事海军的建设,他用蒸汽机、钢铁龙骨和煅钢大炮这样的先进科学技术,一下子就在海军设备上走到了世界前列,给了华夏海军一个迎头赶上的机会。   ……   沈渊才刚刚放下这份报告,随即就接到了纺织厂那边传来的消息,广州工厂那边开始有人闹事。   这个消息让沈渊非常吃惊,他仔细看了一眼报告,发现情报部门送来的消息说,有大量广州城内的工坊主和织工正在聒噪喧闹,渐渐汇聚在南海县的新纺织厂那里。   毫无疑问,这是沈渊新设立的纺织工厂,触动了广州城内纺织行业的利益。   在那些工坊主看来,纺织厂抢走了原料,用高薪勾引走了他们的工人,现在又把他们在海贸上的利润吃得干干净净! 第1941章 渊深如海智无边、两语三言、化作飞烟   这些人不肯容忍这一切,当然是早在沈渊的预料之中,不过他们发动这次行动的时机,却非常出乎沈渊的意料。   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啊?   沈渊接到这个消息却并没有着急,而是慢慢皱起了眉,把后背靠在椅子背上。以他一贯的深思熟虑,他当然能嗅出这里边有一股阴谋的味道。   这股味道来自于他那个老对手……陆轻侯!   因为沈渊知道那些工坊主的背后,暗地里躲藏的人就是陆轻侯。所以这个精彩绝伦的年轻人,一直是沈渊警惕的目标。   而在这个时候,陆轻侯发动起了这件事,在沈渊看来却非常不可思议,因为这根本没什么用!   陆轻侯一定知道这种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沈渊一定能够轻松化解,而那些到纺织厂去闹事的工坊主和织工,也很容易被沈渊按下去,甚至因此受到惩罚。   这件事虽然看起来合乎情理,但是时机却不对。陆轻侯之所以挑了这个时间段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他到底藏起了什么?他又瞄上了哪一个目标?我又露出了什么弱点吗?沈渊在心中不断地问自己。   到底他想用这次的闹事吸引我的注意力……是想干什么呢?   “……嘶!”   沈渊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只见他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在呢?”沈渊大声向着官厅外面喊了一句,然后一个身影“噌”的一下就窜了进来……程无鸢!   “就你了!”沈渊伸手指向了程无鸢姑娘,向着她说道:“立刻骑快马去石梅村船厂!”   “告诉徐博元帅,黑珍珠号立即出发,火速带弹赶往扶胥港……有人要偷袭咱们的码头仓库!”   “明白!”程无鸢姑娘一看到沈少爷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十万火急,她的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调集军队去往扶胥港,荷枪实弹准备迎敌……全军一级戒备!”沈渊又对着此时走进官厅的万八爷说道:“发现有敌人的武装冲击扶胥港,不须命令,立刻反击!”   “是!”万八爷也是立刻答应了一声,赶紧出城集合队伍。   在这之后沈渊也匆匆出门,集合卫队向着扶胥港的方向赶去。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那个弱点所在,也是陆轻侯这次下手的目标……就是仓库里那二十万匹丝绸!   陆轻侯居然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如果不是在上次接战的时候,沈渊对他已经有所了解,若是换成另一个人,只怕已经上当了!   不论是谁,得到南海县那边有大量的织工和工坊主闹事的消息,都会把注意力和武装力量派往那边。而这时的扶胥港码头里,那些丝绸就成了无人看守的巨大破绽。   无论是被抢走还是烧毁,那都是沈渊不能承受的损失。他在海贸上的用心经营,全都会被付之一炬,营造出来的优势也会荡然无存,甚至一年的时间都是白白浪费了!   等到沈渊出了衙门,这时的众位兄弟也连忙围拢过来,沈渊点了朱常津,让他带领自己的风雷两营,跟随青夫人去南海县纺织厂那边支援。   因为纺织厂虽然也有保卫力量,但是保安队的首领却是龙华军转过来的,到沈渊麾下的时间还不长。   他们只知道沈大人不会允许他们开枪射杀平民,所以在大量织工冲击纺织厂的时候,这些人未必有胆子放手开枪。   因此纺织厂那边也存在被大量织工通过围墙、捣毁机器设备的情况发生,因此沈渊才会派朱常津赶紧过去。   而另一边,青夫人却拉着沈渊的袖子,向他急匆匆地问了一句:“那些工坊的人,我能想办法控制,但是沈郎打算怎么处理?你好歹给我个章程我好照着办啊?”   “哎呀,这还用问?多简单的事!”沈渊急得一跺脚说道:“正好咱们要扩大纺织厂的规模,那些织工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工人吗?”   “给他们开价钱,把他们全都收编了!”   “那些工坊主们先打屁股,再吓唬他们一下,然后告诉他们,谁想要新式织机我就卖给谁!”   “让他们回家准备钱去,以后谁还抱着竹子木头的旧织机继续干活,谁就是大傻子!”   沈渊一边上马,一边飞快地说道:“鉴于他们这次上门闹事情况恶劣,以后所有购买新式织机的工坊主,都要接受咱们统一管理。”   “让他们挣钱的同时,工厂里的所有的规定,都要按照咱们的工厂来……走了!”   说完这番话,沈渊打马就走,留下了原地一大片目瞪口呆的人。   “……就这么容易?”此时的朱常津和青夫人两个,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带着几分苦涩的笑意。   这种事儿让沈少爷来解决,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两句话就把那些闹事的家伙安排得明明白白。   那些过来闹事的工人虽然是义愤填膺,觉得新工厂抢了他们的饭碗,但是你给他们每人开一个月三两银子的工资试试?   看看他们会不会立刻眉开眼笑,给你来一招投怀送抱?   至于那些工坊主,他们要是听说自己可以拥有那些新式的织机,哗哗的给自己赚银子,那些人还闹什么事?   就像刚才沈少爷所说的那样,显然这些人是被陆轻侯利用了,是来故意干扰沈少爷视线的。   可是沈渊的注意力却根本没被他们所吸引,而是两句话就把南海县纺织厂那边的事,给安排明白了!   接下来就看沈少爷那边的战况如何了……那个陆轻侯,还真是狡猾之极!   ……   沈渊快马赶到扶胥港的时候,万八爷的部队还没到。   因为沈渊手下的陆军营地设在广州城外,其实是为了训练步枪和火炮时,不至于惊扰民众,所以万八爷想要集合队伍就必须先出城去军营。   何况部队里也没有大量战马,即便是接到消息火速赶到这里,他们跑步也需要一段时间。   而这一刻正是扶胥港最为脆弱的时候,此时的沈渊站在港口上,看着远处滚滚的波涛,心中却是暗自担忧。 第1942章 新成之师对敌船、海上来袭、狂风漫卷   那个陆轻侯的目标,显然是港口上的大批丝绸,可是他究竟打算怎么做?他手上有什么样的力量,可以强行攻入扶胥港?   ……   就在这一刻,在码头泊位上停泊的东印度公司船队,也注意到了港口上的紧张气氛。   按照沈渊的要求,港口办公大楼里所有的非战斗人员正在被疏散,大量的文件被飞快地打包带走,港口仓库的大门也正在逐渐关闭。   所有港上的外来人口都被勒令回到自己的船上,而来此地的广州居民,则被港口警卫驱散离开,整个扶胥港一片剑拔弩张的氛围。   “看他们的样子,难道说咱们的行动……”这时的大副彼得看着港口上的情形,神色也有些紧张。   “你闭嘴!”还没等他说完,旁边的大道格就狠狠地打断了他。   “这是有大明人在帮咱们的忙,”大道格看着港口,冷冷地说道:“你记得我说过的吗?彼得先生?”   “这些野蛮人永远都是一盘散沙,不需要别人,他们自己就能打得头破血流!”“等着看热闹吧……哼哼!”   ……   这个时候,港口上的沈渊卫队也在飞快地展开行动。   他们急速占据了面向港口一侧的仓库大墙,并且在大门口设防,这支一百人的卫队是全军的精英,人人都能以一当百。   可是沈渊的心却依然放不下来,对那位陆轻侯的猜测,让沈渊始终都是心绪不宁。   在这之后,沈渊忽然间听到旁边有人喊了一声:“……来了!”   是万爷的援军?还是……在这一刻,沈渊长长地吸了口气!   在他面前的远方,扶胥港外浩淼的珠江上,正有一支船队缓缓驶来……敌人到了!   ……   沈渊接过龙小羽递来的望远镜,拉开后朝前方看了一眼,随即就慢慢咬紧了牙关,原来是……   倭寇!   “陆轻候!真特么有你的!”   ……   沈渊从望远镜里向外看去,只见远方遥遥开来的这支船队,大概有五十条船左右的规模。   船队中间有两三条能容纳两三百人的大帆船,也有五六十人一艘的划桨木船。   沈渊可以清楚地看到甲板上,长长的武士刀光芒闪动,甚至那些倭寇头上的白布带子都是清晰可见。   “有火枪……”沈渊轻轻地说了一句,他看到那些倭寇中间有些人的手中,抱着长长的铁管子,正是火绳枪的模样。   这说明他们明显不是专门洗劫大明沿岸的倭寇,而是一群海盗。只有海盗手里才有可能有这些欧洲人的火绳枪……   正想到这里的时候,沈渊却猛然间一皱眉头。   此时那几艘大船上,正有倭寇水手纷纷掀开船上的蒙布,露出来的是一根根粗大的铁管子。   火炮!   见此情景,沈渊忍不住一咬牙,这下情况可坏了!   原本凭借自己的百人卫队,沈渊很有把握,即便对方有一千人以上的规模,就算是火枪对射,自己这边也足以将对方杀得干干净净。   更何况在贴身近战的时候,沈渊的卫队不但以冷兵器方面和武功见长,而且还每人佩带着双筒短火铳,在这个时代的近身战中,短火铳就是神器了。   可是对方如果有火炮,那就截然不同了,他们可以在港口上凭借着火器的优势,在火枪的射程以外,远远地开炮轰击保卫港口的战士!   而且他们这支倭寇海盗团,火炮的数量还很不少。这样的话,他们就具备了集中火炮力量,轰塌一片仓库围墙的强大火力。   也就是说沈渊的卫队再这样守卫大门,等进入了敌军火炮的射程,他们一定会被大量杀伤。而且即便是他们舍生忘死,也没法守住被轰得千疮百孔的整面院墙。   如此看来,就算是万八爷的援兵到来也是无济于事……想到这里时,沈渊心中也是暗自恼怒。   原本要想守卫扶胥港这样的港口,只要修两座炮台就可以。   只是扶胥港附近,根本没有可以扼守港湾的高地,所以修建炮台并不容易。另外沈渊的海军即将成型,到那个时候天下还有哪支海军敢冲进珠江口,袭击扶胥港?   可是就在海军即将建成的时刻,扶胥港却迎来了这样的强敌!   毫无疑问这是陆轻侯使出的诡计,他一方面用闹事的工坊主和织工,试图吸引沈渊的注意力,另一方面诱使大量倭寇海盗来集群攻击扶胥港。   沈渊甚至知道,陆轻侯都不用花多大的代价,就可以轻易说服这些倭寇过来抢掠,因为扶胥港上有海量的珍贵丝绸!   这陆轻侯,又是一招四两拨千斤,把沈渊陷入了两难之境。而且他居然还去勾结倭寇,这小子怎么这么恶心?   想到这里,沈渊忍不住心中暗恨,可是眼看着远处的珠江口白帆鼓荡乘风而来,敌军却在飞速地接近当中!   过不了多久,倭寇船队就将驶入港口区,这时沈渊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咦”了一声。等他回头一看,发现那正是化骨龙刘启明。   化骨龙的手指向了一个地方,示意沈渊赶紧看,而当沈渊扭过头去,随即就是一皱眉。   在港口码头泊位停靠的大批英格兰武装商船上,正有水手在飞快地行动。   他们先是调整了一下火炮,将炮弹装填进火炮之中,随着他们娴熟的动作,火炮也全部装填完毕。   那些武装商船上的火炮,此时齐刷刷地瞄准了港口内部的中心部位。   那既不是倭寇那边船队冲过来的方向,也不是沈渊码头仓库所在的位置……这些英格兰人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的刘启明心中还在纳闷,可是随即他就听到沈渊,发出了一声冷哼。   当刘启明再向着英格兰船队那边看去,他赫然发现英格兰武装商船装填了炮弹,插好引信瞄准之后……居然又把刚刚摘下来的炮衣套了上去!   “无耻!”此时的沈渊,从牙缝里冷冷说了这么一句。   ……   原来这些英格兰武装商船,是担心倭寇有可能抢夺自己船上携带的大批白银,所以他们立刻做好了炮战的准备。 第1943章 咫尺港湾任飞旋、狂龙初战、怒焰横天   可与此同时,英格兰人丝毫没有打算用自己的火炮,来保护码头上那些珍贵的丝绸。   这帮西洋混蛋是打算让倭寇和大明人这两边,拼个你死我活,他们好在旁边看热闹。   所以这些王八蛋在装好炮弹之后,只瞄准了自己前方对敌的区域,而没有打算向任何一方开炮。   同时他们套上了炮衣,意思就很明显了:我不会率先向你们倭寇开炮,倭寇也最好别打我的主意,大家相安无事,你该干啥干啥去!   而沈渊也是一瞬间就看出了英格兰人的用意,他们今天是打算当一个无耻的看客,明明有用火炮阻击倭寇的能力,却打算悠然自得地看着大明人流血!   就像沈少爷所说的,这真是无耻之极!   ……   此时沈渊的卫队里,熟悉火炮性能的吕怯勺,低声向大家讲明了英格兰商船套上炮衣的原委,大家都恨得眼睛通红。   尤其是刘启明和庞宝强这两位,在他们看来,这些自命不凡的洋人做出来的事,简直连最龌龊的流氓都不如!   “好汉护三村,好狗还护三邻呢!妈的这帮狗人!”   “冚家铲的扑街……”一时之间,南腔北调的骂声,同时在沈渊的一左一右响了起来。   而在这一刻,港口里的情况,也越来越危急!   ……   眼看着倭寇的船队已经驶进了停泊区,正顺利地在英格兰武装商船的面前,扬帆而过!   果然那些东印度公司的王八蛋无动于衷,就这样看着那些倭寇,耀武扬威地开了过去。   这个时候东印度公司的旗舰玛丽金号上,大道格正眯起了双眼,看着这支海盗船队陆续进港。   “打吧!你们这些东方人!都打死了才好!”大道格悠然自得地抽了口烟斗,然后心满意足地朝天喷出了烟雾。   在他的眼中,闪烁着两道得意的寒光!   ……   随即倭寇船队进港,船头上的大炮已经开始调整位置,瞄向了重兵把守的码头仓库大门!   “通知卫兵,向仓库内部撤离!”   沈渊向着旁边的龙小羽大吼了一声:“让他们到仓库区里面,利用建筑物布防抵抗,在那里面,敌军的火炮……”   突然间!就在敌军马上要展开炮击的危机时刻,忽然大家听到了一声怪兽般雄壮的怒吼!   在这一瞬间,港口上所有的人都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转过头去。   只见在远处波光粼粼的扶胥港出口那里,正有一条船冒着滚滚的黑烟,伴着悠长的汽笛声,急速杀来!   黑珍珠号到了!   ……   只见这条蒸汽船开足马力,船上的烟囱将大量的黑烟喷吐到了天空中,速度简直快得犹如踏浪而行!   和倭寇的大船相比,这条蒸汽船的长度只有它们的一半不到,但蒸汽船冲过来的势头却是极其迅猛凌厉,就像一支翱翔于海上的灵巧猎隼。   随即,一阵滚滚犹如雷鸣般的炮声,从港口那边传来!   ……   黑珍珠号上的火炮射程是两千米,所以一进入扶胥港就是它的作战范围。蒸汽船上的火炮随即瞄准了倭寇船队后面的几条船,一个斜插就冲进了扶胥港!   这次黑珍珠号行进的路线,稍稍偏离了倭寇航道的位置,让出了自己右舷的角度。   所以船上的六门火炮中,船艏和船艉两门炮,加上右侧舷的两门火炮,都同时开始了炮击。   在望远镜中沈渊清楚地看到,站在黑珍珠的船头上的,正是海军元帅小七爷徐博、程无鸢姑娘,还有徐博的副官范愣娃。   谁能想到沈渊这支海军还没有正式建成,下水的第一艘蒸汽实验船,就遇到了这样一场敌众我寡的惨烈海战?   ……   黑珍珠号上的火炮,瞬间射出了一道将近四米多长的火龙,耀眼的灰白色火焰虽然一闪即逝,但这一幕却深深地刻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   这是沈渊造出来的锻钢火炮,第一次在实战中发出怒吼!   如果是有经验的老炮手,仅仅从炮口焰的形态和清脆有力的轰鸣声就能知道,这一轮炮弹劲力十足!   在这一刻,玛丽金号上的大道格和他的大副彼得,甚至是整个船队的炮手,全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让他们惊讶的第一件事是,那艘冒着黑烟的怪船,上面根本就没有任何船帆和船桨,却跑得像条剑鱼一样快!   第二件事是:那艘船上并没有粗大的火炮,只有几门黑沉沉的小炮。在他们眼中看来,简直就和他们船队在接舷战中,轰击对方船只用的两磅小炮一样弱小可笑。   可是这炮口焰和炮声……分明是大口径火炮才有的啊!   ……   当第一轮炮弹从黑珍珠号上的火炮中发射出来,炮手随即飞速地清理炮膛,再次装填开花弹。   在沈渊的位置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射出来的四颗炮弹正拉着淡淡的白烟,形成了四道高高的抛物线!   船艏炮射出的炮弹在冲出炮膛之后,随着优美的弧度徐徐上升,在飞行中掠过了扶胥港波光粼粼的水面。这之后弹道开始越来越低,直到它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扎向了倭寇船队!   刹那间开花弹跨越了一艘小船的船身,击中了他的船头,动能强劲的炮弹就像铁锤砸鸡蛋一般,直接把船头敲掉了一大块。   就在白茬的木屑四溅纷飞的一刹,这颗炮弹穿过船头落在水面上,又短暂地改变了一下方向……   圆滑的炮弹在水面上形成了跳弹,又呼啸着从一艘划桨海盗船上空跳过,然后在前方一条风帆海盗船的船舵部位,穿了进去。   这颗炮弹一路击穿了舵舱和水手舱,在层层叠叠的板壁中间蛮横无理地穿行,迎面阻挡它的一切,都被它通通砸得粉碎。   直到炮弹上的引信燃尽,终于“轰”的一声,炮弹在这条倭寇海盗船的船体中间爆炸了!   港口上的那些人眼中看来,这条倭寇大帆船在被火炮击中之后,尾部船舵瞬间就被打得粉身碎骨,碎片漫天飞扬。   然后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这条大帆船的船头部位,突然间就炸开了。   这情景就像是一个醉鬼,一张嘴喷出了无数脏东西。这条海盗船的船头部位,被开了一个城门大小的大洞!   破碎的船板和木片,乱七八糟的杂物,正如洪流一般从船身里喷射出来! 第1944章 四海倾听狂花绽、弹指齐射、盛衰百年   即便是没见过开花弹射击的人,见到这样的场景都知道,这条船已经完了!   它就像一条烤鱼一般,已经被人从后到前穿了个透心凉,而且还在船头部位开了一个那么大的窟窿!   与此同时,另外的三发炮弹里,也有一发击中了目标。   一发炮弹从一条海盗船的船楼下方,甲板位置穿了进去,击穿了船甲板下的厨房和储藏间,之后在底舱压舱石上发生碰撞,同时来个了大爆炸。   这条海盗船被炮弹的内爆炸得震动了一下,虽然由于层层船板阻隔,爆炸的声音并不响,但它造成的伤害却极其严重!   开花弹直接在船舱底部,开了个一间房子大小的破洞,整条海盗船在爆炸的威力下,还轻微的向上跳动了一下。   然后随着巨量的江水涌入,这条外表看起来毫发无伤的海盗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扶胥港深处沉去!   四发炮弹,命中两发!   这样的射击成绩其实并不差了,因为毕竟在两千米的距离上,这是锻钢火炮的极限射程。   同时影响射击命中率的,还有很多因素。比如说港口的水面并不宽阔,海盗船挤得比较紧。同时那颗幸运的形成了跳蛋的炮弹,也让这第一轮炮击的成绩来了一次加倍!   一瞬间海盗船队就遭受了重创,两艘大船被开花弹打得惨不堪言,整个港口上都听到了船上那些倭寇,发出的乌里哇啦的怒吼声!   就算是倭寇懂不懂海上战术他们都明白,有自己屁股后面有这样一个杀神在,他们绝对是没办法攻击港口的。   所以这支倭寇船队里的每条船,都像是疯了一样,同时在拼命地向后转向!   他们各自调整炮口,把早就装填好炮弹的火炮,朝向了敌船的方向。   一时间港口里的五十条海盗船,在水面上画出了大大小小的圆形轨迹,却没有一声炮响,因为……太远了!   此时在天空中向下看去,整个扶胥港水面上就像是捅了一窝马蜂一样,到处都是乱转的海盗船。   然后……黑珍珠号,第二次齐射!   ……   当火炮的巨大炮口焰再次亮起的时候,玛丽金的号上的大道格忍不住全身一震……这两次开炮之间的间隔,也太短了吧!   实际上道格哪里知道,这是先进的技术和艰苦训练的结果。   沈渊的火炮由于炮口内膛极其光滑,所以里面积存的火药残渣会非常少。而锻钢的技术和炮口内膛加工得越精良,高温火焰对炮膛造成的烧蚀也就越小。   同时制作火药的原料,也就是硫磺和硝石,都是经过化工厂里的提纯和精制的,也使得火药燃烧后的残渣量降到了最小。   这样一来炮膛清理就非常简单了,也用不着像英格兰海军那样开了一炮之后,要用湿炮刷刷一遍,然后用干炮刷再刷一遍……没有这两把刷子还真当不了炮手!   沈渊的锻钢火炮上,还有简易的缓冲机,缓冲机的底座则是直接安装在甲板下面的钢铁龙骨上,已经接近于早期管退炮的射击效率。   所以它们不会像英格兰火炮那样每放一炮,火炮就会蹦蹦跳跳地退后一大截,之后靠人力将火炮再次复位。   除此之外,点燃火炮发射药的发火管,是紫铜制成的圆柱体,只要往火炮里一插就行,也比插软绵绵的火绳要容易得多。   甚至这样的发火管击发的时候,只要一拉炮绳就立刻开炮,而不是用火把点着之后,炮手捂着耳朵看着引信“呲呲”的烧上一阵,才能引爆发射药。   再加上炮兵们日夜训练射速,在精准和发射速度上面都拼命的在下苦功……这一点一滴因素的积攒,每一个环节都在发生作用,在某个方面节省了半秒种,在另一个方面又节省了半秒种。最后当它们综合起来的时候,速度就会明显快上一大截!   因此当大道格发现这种威力极大的新式火炮,发射的速度竟然也快到惊人,这回他可是真的害怕了。   因为他们英格兰舰队,在之前和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海战中,就是以精密的火炮和精准的炮术克敌制胜的。所以在道格的心中,他们英格兰的火炮,一直是雄冠欧洲的存在。   他船上的新式火炮几乎是天下无敌的,打遍整个地球都找不到任何对手!可是就在今天这一刻,仅仅看着黑珍珠号的两轮齐射,道格的信心就被打击得粉身碎骨。   大明的火炮显然体积更小,发射速度更快,射程更远,而且威力也比他们英格兰的火炮强上十倍!   在历史上的这个时期,英格兰的火炮在海战时,主要还是采用两种炮弹,一种是铸造的圆形实心大铁球,也就是实心弹。   还有一种是俩铁球中间,带着一节长长的铁链……这玩意儿叫做链弹,是专门用来破坏敌军舰船的桅杆和风帆的。   这种链弹射出去之后,两颗炮弹会拉扯着中间那一截铁链,让铁链绷得笔直,然后这个流星锤一样的东西,就会旋转着飞出去。   当链弹挂上帆索,帆索就断,挂上船帆,帆布上就会漏一个大洞,真要是幸运地打中桅杆,还能把桅杆直接切成两截。   因此在海上的高速运动之中,不管是追击的一方还是被追击的一方,都会拼命向着对方的船帆和桅杆发射链弹,想让对方减慢速度。   所以你就知道,当大道格看到这种威力无穷的开花弹时,他的心中有多震惊了。   若是百吨以下的船只被这种会爆炸的炮弹击中,那几乎就是一炮一个啊!   ……   要知道他们英格兰虽然也研究出了榴弹,也是在空心铁球里塞上火药,然后将它发射出去的技术,但现在却并没有在海战方面大规模应用。   因为这种空心火药球,不但装填的时候很麻烦,而且威力也并不怎么样,甚至经常发生不能爆炸的情况。   所以它对于船体的破坏并不大,仅仅用来轰击岸上的步兵。以至于英格兰舰队里的军官都认为海战时,开花弹是一种花哨而并不实用的玩具。 第1945章 一拳击破天地远、怒龙翻转、咫尺之间   可是今天的大道格却见识到了开花炮弹的威力,这种规模的爆炸对船体构成的损害,已经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内心!   而在这一刻,由黑珍珠号射出的第二轮炮弹,也降临在了倭寇船队的头上。   在海盗船纷纷急速转向之际,船身差不多都是横过来的,形成的投影截面更大,也更容易命中。   同时那条蒸汽船正以全速马力向前开进,所以交战双方的距离时时刻刻都在缩短,这一轮火炮射击的效果,更加显著!   ……   这次黑珍珠号的齐射,有三发炮弹接连命中敌船。   其中一发炮弹直接在一艘两桅帆船的船楼上爆炸,将船上的船长、大副、二副和一船舱的倭寇头目,连同那个船楼像炮仗一样炸得粉碎。   第二发炮弹是由黑珍珠号上的船尾炮发射的,爆裂的炮弹将一艘小船的后半截船身炸成了齑粉。   眼看着剩下的那半条船开始疯狂的进水,在两三次呼吸之间,船头就像鞋尖儿一样翘了起来,整船的人全都沉入水中!   至于第三发炮弹,出自黑珍珠号的侧舷火炮,这枚幸运的炮弹在一艘倭寇划桨船的中间开了个肚脐眼儿。   炮弹从这艘小船穿过之后,在爆炸之前又迅猛无比地击中了另一艘倭寇海盗船的船首。   之后炮弹一直飞到第三艘船的上空,才忽然凌空爆炸!   在扶胥港密集的敌船里面,一颗炮弹竟然收获了三个战果,而且被炸中的第三艘船,整个已经变成了马蜂窝。   船上装载的百余名倭寇瞬间就被炸得血肉模糊,那条船的船帮和船舷也被四下飞溅的弹片,个千疮百孔!   好家伙,一轮齐射下去,又是几艘敌船被火炮击毁!   而是在这个时候,那艘喷吐着黑烟的黑珍珠号就像是一支利剑一般,飞快地接近了敌军船队的尾部。   眼看着黑珍珠号如果不减速,估计再有两轮火炮的时间,它就将杀入敌群……这个时候,敌我双方的人全都杀红了眼!   ……   黑珍珠号上的小七爷显然很清楚,他们在船上虽然火炮犀利,但是在战场上却处于劣势。   因为在这港口里,没有大面积的水域可供迂回,黑珍珠号远距离炮射的优势是发挥不出来的。   黑珍珠号如果堵在港口,一发一发地向敌军射击,那么海盗船大可以分出一部分来向它发起追击,而另一部分海盗船,会继续向港口的仓库发动炮击!   所以若是宽阔的水面,黑珍珠号完全可以采用放风筝的战术,慢慢的把敌军全都磨死,但是现在却不行。   因此小七爷徐博只能在敌军猝不及防之下,从敌军的后方突然出现,而且趁着对方转向不及之际,直接杀入敌群!   按照小七爷徐博的战术,黑珍珠号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快和强度高。   所以他可以在敌群之中穿插冲撞,尽可能大量地杀伤敌军船只和人员,而敌人的火炮在快速掠过的黑珍珠号面前却难以移动瞄准……因为他们的小炮对黑珍珠号无法造成影响,口径稍大一点的火炮却过于沉重,难以挪动炮位!   小七爷的战术无疑是准确的,说明他在这段时间里对于海战战术,实做了很细致的准备。   可是他这次制定的战术却实在是太过冒险了,一条船杀进五十条船组成的船队,也就他这样的疯子能有这样的胆子!   可是这却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小七爷心中清楚,如果海军成军之际的第一战,就被敌人打得畏首畏尾,那么这支军队的精气神就没了。   反过来说,他如果能率领黑珍珠号和敌军拼命血战,哪怕就是敌众我寡被敌人击沉,那也会给新成立的江南海军的骨子里,加上一股血性和骄傲!   小七爷最善于对人心的揣摩,所以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战胜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打出华夏人的志气和傲气!   因此这个时候,他指挥着黑珍珠号像一支锋利的匕首,一边冒烟突火的用火炮轰击前方的船队,一边毫不犹豫地突入敌群。   哪怕寡不敌众,哪怕是深陷重围!哪怕就是用船头去撞,也得把这帮倭寇海盗消灭在扶胥港内!   好个小七爷,他率领的江南海军打响的第一次海战,就充满了铁血与勇悍的气势!   ……   此时的沈渊正看着他那艘实验船黑珍珠号,像一头犀牛般冲进了狼群,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势头。   此刻对阵的双方越来越近,黑珍珠号只有一条船,而对面却是黑压压的一大片。   黑珍珠号上精选出来的炮手正在拼命地开炮,由于距离拉近,现在他们已经不用任何瞄准了。   只要轻轻摇动方向机,通过前方的火炮准星向外看去,视野里都是敌军的船舷!   而这时的沈渊深深地吸了口气,嗅着港口上充满了硝烟和海风的味道,他好像看到了一只强大的海军,正在眼前渐渐崛起!   船上的火炮打出了鲜明的节奏,稳定的齐射一轮连着一轮,那是炮手们集中了全部精力和体力,心无旁骛、聚精会神的在开炮。   他们心里没有发慌,精神也没有胆怯,动作也没有因为高负荷操作而变形走样!有了这样的战士,任凭天下九州四海,我哪里去不得?   就在沈渊看着港口上爆发的血战之时,只听前方发出了轰然一声巨响!   一艘满载着五十名倭寇的敌船,就像一根被掰断的玉米一样,从中间被黑珍珠号破成了两半!   黑珍珠号几乎是用龙骨骑着这艘断裂的船,从那上面切割了过去,即便是船只处在颠簸之中,它上面的火炮还在发出狂暴的怒吼!   ……   这一声巨响,同样震撼了港口里的大道格,他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番海战的情景。   即便是他们英格兰海军有着“见敌即战”的传统,即便是他们已经渐渐成了海洋上的霸主,他们也没看见过这样的海军!   居然一对抗五十,还有胆量发起如此悍勇的冲锋? 第1946章 独对万军仍从容、我心如风、经天怒龙   此时水面上的倭寇船只已经纷纷完成了转向,黑珍珠号近处的敌船正在纷纷躲避这条冒烟鬼船的冲撞。   而在远处的倭寇船队中,已经有十余艘船正在调整方向,把火炮炮口转向黑珍珠号!   这时的黑珍珠号正像一位悍勇无比的重装骑士,催动着狂暴的战马冲进了敌阵,此刻船上的火炮每一次发出怒吼,就会有接连几条敌船被掀翻击沉!   这场海战一开始就演变得如此激烈,照这样看来,再有几分钟时间就将彻底分出胜负。   要么就是飞速奔行的黑珍珠号被倭寇集中火力,在自己家的港口里饮恨沉没,要么就是它继续搅乱敌军船只的队形,一口一口把所有的敌船全都吃掉!   如此惨烈的海战,真是见所未见的,大道格的心弦,也忍不住颤动起来。   ……   “派人通知港口一方……”就在大副彼得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海战场面时,他突然听到旁边的道格船长沉声说了一句。   “咱们接受纺织厂六十两的报价,就按照他们之前提出的价格,现在就成交!”   “什么?”彼得闻言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位道格船长竟然提到了丝绸交易这件事。   “告诉他们这场仗打完了之后,咱们就立刻开始交易,”船长道格抽着烟斗,面无表情的向着彼得大副说道:“这场仗,海盗一方是赢不了的。”   “那艘古怪的船,正在攻击所有船上带着火炮的海盗帆船,即便它最后被海盗击沉,海盗船上的火炮大多都跟随船只沉没,那帮海盗也没有了攻击港口的能力。”   “所以那艘古怪的船最后有没有被击沉,这场战斗都是明国的人赢了。”   “那咱们不跟他们讲价钱了?”这时的彼得还没明白过来,他莫名其妙地眨着眼睛向道格问道。   “还讲什么价钱!”此时的道格船长一跺脚,向着彼得怒道:“你没看见那条船吗?”   “啊?”这边的大副彼得还是摸不着头脑,却见道格船长深深地皱着眉说道:“那条船真正可怕的地方,不是它的火炮和战术……而是它冒出来的那股黑烟!”   “它根本没有风帆,就能爆发出这样的速度和机动性,我虽然不知道它是凭什么魔鬼的邪术在海上跑起来的,但是这东西明国人能造出一艘,就能造出一支船队!”   “所以咱们要立刻成交,回到英格兰做好准备……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他们咬死了这个价格,少一点银子也不肯卖给咱们了。”   “因为明国人有了全新的航海技术,这次的二十万匹丝绸咱们要不要,人家根本不在乎,因为他们很快就可以自己组织一支这样的冒烟船队,把丝绸卖到欧洲去!”   “所以他们不会降价的……赶紧成交!”大道格说道:   “根据咱们欧洲的航海惯例,每一条入港停泊的船只,都有用武器保卫经停港口的义务,但是咱们这一次根本没有动手帮忙。”   “所以明国人心里一定会因此不满,甚至是对咱们生出仇恨,赶紧趁着战斗还没结束,敲定这笔生意!”   “明白了!”这时的彼得大副才意识到,那股让明国船只动起来的力量,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威胁。   而这次他们英格兰舰队的表现十分不光彩,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成交,等人家再一次报价,那就不是六十两了。   所以道格才会派他赶紧去港口那边答应成交,因为这一切只要在对方涨价之前完成了,那些明国人再怎么愤恨自己,也没办法再涨价了。   于是大副彼得飞一般地跳上船舷,直接顺着码头上的泊位上了栈桥,然后向着港务局大楼的方向跑去。   就在这一刻……小七爷和他的黑珍珠号已经杀入了倭寇海盗船的核心!   扶胥港里炮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密集得就像爆豆一般,海盗船从四面八方纷纷向黑珍珠号开炮!   可是这条船的速度太快了,极近的距离和飞快的移动速度,让倭寇沉重的火炮很难抓住一闪即逝的战机准确地开炮命中。   而此时此刻,黑珍珠号却在接近港口泊位的终点之时,突然转向!   ……   它就像是一只掠过水面的燕子,竟然在敌船的空隙当中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可是前方不远,就是码头上的石阶!   这个动作实在太冒险了,哪怕是冲力再稍稍强一点,黑珍珠号的船首都会一头撞碎在石阶上面。   石砌的码头可不是敌人的木质船板,黑珍珠号即便是用蒸汽定型制造的双层硬木船板,而且还有着结实的钢制龙骨,撞到码头上也是粉身碎骨的结果!   此时的沈渊跳下战马,飞快的向码头的石阶上跑去。   前方的黑珍珠号就像是一个倒地滑铲的运动员,正翻开肚皮露出了一侧船舷,沉重的船只推过了层层巨浪,向着码头的方向冲来!   等沈渊跑到码头上的石阶上,第一波浪花已经冲上了石阶……前方高大的船舷遮住了码头上的阳光,沈渊咬牙看着这艘正在奋力完成转弯的黑珍珠号。   在下一刻,黑珍珠号完成了甩尾的动作之后,船上的蒸汽机节流阀,猛然发出了一声沉重的怒吼!   全速倒车的螺旋桨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又在甩尾完成之后,开始全速正转。   随着螺旋桨推开江水,站在台阶上的沈渊清楚地看到脚下石阶的边缘,黑珍珠号倾侧的船舷正以毫厘之差,掠过白色石英岩砌筑的码头!   好家伙,一个漂亮的掉头,真是险过剃头!   眼看着黑珍珠号从自己的眼前呼啸着掠过,沈渊毫不犹豫地腾身而起!   在这一刻,炼心道人、妙莲大师、风倾野、龙小羽、秦玉虎、庞宝强、刘启明!   英雄们同时腾身而起,向着完成急转弯的黑珍珠号上跳去。   一刹那间,时间好像凝聚在了这一刻。   这些飞纵在空中,身披着朝阳的汉子,他们的身影永远刻地印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义无……反顾! 第1947章 敌寇嚣嚣何所惧、近战接敌、江天风雨   此时的海关大楼上,站在玻璃窗后的朱羽棋郡主,双目中忽然泪水奔涌而出。   沈渊!这就是沈渊!   华夏在水里,他也一定在水里,百姓在火里,他也一定在火里!   他有着难以置信的权谋,可以轻易位极人臣,但他却从不吝惜自己的生命,他有问鼎天下之资,有一统寰宇的实力,可他却总是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这个男人,他时刻准备着赴死,而他身边这些慷慨凛冽的汉子,也越来越多!   如此英雄……亘古未有!   让他成功吧……老天你看看啊!   这一刻朱羽棋泪眼滂沱,相识这么久,她终于在这一刻,读懂了沈渊!   ……   沈大人一跃上舰,黑珍珠号再次悍然杀入敌阵!   无数火焰与硝烟在他周围不住地绽放,船板与船楼被飞过的实心弹击打得碎片横飞,沈大人上船的消息,立刻了鼓舞了黑珍珠号上所有战士们的心。   他们咬着牙装填火炮,向敌军发射的动作也越发流畅,而随着敌军炮火的集火攻击,黑珍珠号也被打得到处都是破损和伤口。   眼看着近处的几艘海盗船上抛出了无数系着抓钩的绳索,这些划桨而来的小船趁着黑珍珠号转弯的机会迅速贴近,他们想要施展自己最拿手的跳帮作战!   眼看着这些凶悍的倭寇挥舞着手中的武士刀,牙尖咬着寒光四射的匕首,眼神凶恶得就像是一群豺狼。他们正在拼命地拉扯绳索,让自己的小船越发靠近,好凭借手中的冷兵器杀上黑珍珠号。   只要上了船,他们就有人数上的优势,而那些火炮手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奈何得了近处的敌人!   可是这些倭寇做梦也没想到,就在黑珍珠号刚刚完成转弯的一刻,船上已经多了一群杀神。   要论起冷兵器作战……这回他们是见到祖宗了!   ……   此刻港口上的人全都在看着这一幕,在这个不大的扶胥港内发生了这场惨烈的血战,让他们所有人都能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   在这些人中有心怀叵测的英格兰船队,有对倭寇恨得咬牙切齿的大明商人,有双眼瞪得通红的巡抚卫队!   在这一刻港湾里炮弹横飞,爆炸连连,参与这场血战的所有人,生命都有如风中之烛。   而所有人都没有沈渊的心里清楚,这一刻就是华夏民族由衰转盛的关键节点,是历史的进程被他扭转,急剧转弯的最后一刻。   黑暗已经过去,黎明即将到来!   当沈渊双手端平了双筒短火铳,向着下方密密麻麻的倭寇扣动扳机之际,他的心中默默地想道:   让我用敌人的鲜血染红这一刻的朝霞,让我亲眼见证这一时刻的到来!   我的华夏!   让我为你……再战一次!   ……   就在这一刻,白少东也在急速地狂奔着。   这小子已经跑得喉咙发甜,但却还是拼命的加快脚步……纺织厂出大事了!   刚刚有人来报告,说是锅炉房突然起火,这一下子就把身为车间组长的白少东吓得血都凉了。   锅炉房那是什么地方?他们曾经受过的安全培训里明确说过,一旦锅炉出事,那就是死伤几十上百人的大事故。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锅炉房出现了问题,这让白少东向着锅炉房方向狂奔之际,心里也是觉得难以相信!   一大清早南海的纺织厂就出了事,大片的广州工坊主和无数广州织工出了城便朝着纺织厂方向涌来。   等到日上三竿时分,这里已经聚集了差不多有上万人,他们大声鼓噪呼喊着说工厂不给他们留活路,要把所有人的饭碗全都砸了。   既然如此,反正都要饿死,还不如直接砸了工厂,让他们的子孙后代也有口饭吃!   这些人里明显有故意煽动捣乱的,而作为人数最多的中坚力量,那些广州城里的织工却是心里暗怀着怨恨。   他们有的曾经早就见过第一纺织厂的招工布告,但是却对此嗤之以鼻,而且还冷嘲热讽,根本没打算来纺织厂工作。   可是前不久,当他们见到那些纺织厂的工人,有好多不如他们的年轻织工伙计腰里揣着银元,满脸喜气洋洋,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们心里能平衡得了?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广州城里的工坊因为蚕茧的价格高昂,所以很少有人能拿到生丝开工纺织,因此吃不饱饭的反而成了他们!   再加上那些别有用心之辈煽动蛊惑,这些织工的情绪也逐渐激动起来,到现在终于汇合在一起,开始冲击纺织厂。   人数一旦多起来,有了成千上万的规模,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无论什么东西都会被他们踹倒砸碎。   所以这些人大声谩骂,堵在纺织厂的门口,捡起石头往里扔,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在这群人里面还夹杂着身穿绸缎衣服的工坊主,这些工坊主有的散落在织工的人群里,还在大声地振臂高呼。有的则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地凑在一块儿,冷笑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偏偏纺织厂里的护卫队心里清楚,他们沈大人最是爱民如子,要是他们面前的是敌军也就罢了,当然是毫不犹豫的一通火枪冲过去打死了算球。   可是面对着这些身穿百姓衣服的织工,他们没有得到明确的命令,谁敢开枪?   于是那些织工的气焰越发嚣张,推推搡搡挤来挤去,已经让纺织厂大门前面布置成防线的护卫队无法立足。   护卫队迫不得已从大铁门边上的小门退回了工厂内,而那些鼓噪闹事的织工却觉得对方胆怯了,自己的胆子也越发更大了些。   织工们捡起地上的石头,咣咣地敲着大门,有一些人还在奋力的来回推动。   要不是当初厂长朱羽棋按照沈渊的吩咐,把院墙盖得像城墙那么高,这些人早就叠罗汉爬上了院墙,跳到工厂里去破坏机器了。   可是即便院墙即便高耸坚固,情况也是极其危急,那工厂铁门再结实,又怎么能架住几百人这么推? 第1948章 一朝云起遍江南、顽敌万千、变故连连   眼看着铁门渐渐松动,而这时的厂里面也早就组织好了工人,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工厂。   随即在工厂的院墙之内,保卫人员围成了第一条防线,而工人之中的骨干力量也各自抄起了自己的工具,组成了第二条防线。   就在这段时间里,白少东作为工厂里的组长,也加入了保卫工厂的行列。   他手里拿着一个大扳手,正咬牙切齿地看着前方被晃得直掉砖末的大铁门和门框,把他给气得直咬牙!   如果一会儿那帮人冲进来,是不是要下死手?白少东的心里也没个准数。毕竟那些人里大多数都是苦哈哈的织工,肯定是被人骗了才会到这里来闹事。   可是你要是不下手,他们冲进来砸毁了机器可怎么办?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教育,白少东的心里已经清楚的知道了一件事。   所谓实业兴国,像这样的新式工厂越多,大明的实力就越强!   他们遇上了一个沈大人这样的好头领,再凭借着自己勤劳的双手埋头苦干,将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可是外面这些鼠目寸光的家伙却非要把工厂捣毁!这怎么能行?   正在白少东心中暗自焦虑的时候,却忽然见到远处跑过来几个工人,他们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指着远处的锅炉房位置大声喊道:   “动力车间!锅炉房着火了!”   随着这声呐喊,身边的几个工友都是全身一震,他们都知道动力车间出了问题意味着什么,如果发生了事故那可就是一场实打实的巨大灾难!   所以锅炉绝不能有任何闪失,而这些听到消息的人,包括白少东在内,立刻便转过身去向着锅炉旁的方向飞奔。   ……   眼看着白少东飞快地跑到了锅炉房前面,在这一刻,这个聪明的小伙子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一定是有人搞破坏!   锅炉房着火的位置是在门口,那里堆积了大量用油打湿的抹布和引火用的干柴,此时火苗子蹿起了足有一人多高,已经彻底把锅炉房的大门封住了。   在这一刻白少东一跺脚,他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就在昨天,那位负责海军情报的潘龙庄先生还跟他说过要小心敌人的破坏,这还没到一天的功夫,敌人就向着纺织厂就下手了!   这时白少东身边的车间主任,见到锅炉房门口发生了大火,他连忙大声呼喊那些手里拿着铁锹和棍子的工友过来,把着火的木材赶紧扒开。   锅炉房里面的设备要是遭到了损坏,那可是了不得的损失。   可是这时当工几个友上去,他们手里的铁锹之类的工具不顺手,而眼前的火苗又是燃烧得炽烈无比。   这些工人刚刚接近过去,头发就被烧得直打卷,着火的木材也没有扒开几根。   就在这一刻,白少东的心里还在暗自着急,他手里只有一个扳手,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而这时他却忽然间听到锅炉房里传来了一阵异响!   听那动静,就像是有个人在用力摇动一个巨大的铁柜子,发出了震人心魄的轰轰震动声。   “锅炉喘震!压力过高!”此时的白少东猛然之醒悟过来,他立刻明白了为什么起火的位置是在锅炉房的门口。   原来敌人不是要烧毁设备,而是为了阻止他们进去。敌人在向锅炉里大量填煤之后,强行关闭了锅炉的泄压阀!   这样一来,持续燃烧的烈焰就会让锅炉内部的压力不断升高,而里面的高压蒸汽却无法通过泄压阀宣泄出来。   等到锅炉里面承受的压力难以维持,那个巨大的锅炉就会轰然一声爆炸开来,这是蒸汽动力设备最严重的一种事故!   这个下手破坏的人,还是个行家!他妈的!   白少东知道一场巨大的事故迫在眉睫,而此时他身边的工友有不少和白少东一样,也学过一些锅炉和蒸汽机方面的基础知识。   他们当然明白,随着一声爆炸,周围数丈之内都不会有人存活,可是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后退,大家仍然在拼命地扒着火堆!   白少东知道,等到火堆被扒开,锅炉恐怕早就爆炸了!   ……   正在此时,救火的这些纺织厂工人当中,猛然之间一条身影飞身而出!   那是白少东!他毫不犹豫地向烧成了火洞一般的锅炉房大门,冲了进去!   ……   一瞬间,一股让人窒息的热浪扑面而来,白少东屏住了呼吸,以最快速度冲过门口,此刻他的周身上下都处在烈焰的烧灼之中!   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火焰,白少东的手上和脸上裸露着皮肤的地方,全都传来了针刺般的剧痛,他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烧了起来。   眨眼之间白少东已经穿过了火墙,当他的双足落地之际,全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经被火焰点着了,而他却根本无暇顾及。   通过火墙的同时,白少东的目光就向着那个正在剧烈震颤的锅炉上看去。   巨大的锅炉就像是放大了三号的粮食囤子,正发出怪异沉重的声响。周围的铸铁管线上已经发出了“呲呲”的响声,不知道有多少蒸汽正在巨大的压力下,向着外面泄漏。   此时的白少东眼睛一扫,就看到了锅炉顶上那个大秤砣一样的安全阀,已经被人砸得扭曲变了形状。   而锅炉一侧的管线上,泄压阀的阀门已经被人拆走,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四棱铜杆。这是破坏锅炉的人拧死了泄压阀之后,又把上面的阀门拿走了!   白少东才向前走了一步,脚下就被绊了一下,他一低头才发现满屋的蒸汽中,脚下正有一具脸朝下的尸体。   白少东看到那具尸体的后脑勺,被人打出了一个小碗大小的窟窿,脑浆都流了出来!   这一定是司炉工,被破坏锅炉的人,硬生生给打死了!   此时的白少东哪里还顾得了许多?他连忙上前想要用手里的扳手钳住那个泄压阀的杆子,然后自己就可以将泄压阀拧开。   可是他才刚刚走到管线的前面,就听到锅炉那边发出的声响开始越来越急促!   这巨大的啸叫声,震得耳朵里一阵尖锐的刺痛,锅炉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第1949章 试问英雄因何成、火海熔炼、雾海翻腾   白少东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拧开那个该死的泄压阀!   可是……外面还有那么多工友呢!   此刻在这个灼热沉闷,到处都是烟雾和蒸汽,难以呼吸的锅炉房里,白少东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眼前粗大的铸铁管!   然后他抡起了手里的扳手,重重的向着面前变形的泄压阀上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管线热得烫人,白少东觉得自己的左手肯定要被烧熟了,可是他若不抓住那根管线的话,在这蒸汽的弥漫的地方,他怎么可能砸得准?   第四下!   随着一声清脆的炸响,眼前忽然有一股高压蒸汽狂喷而出!   在这一刻,这条铸铁管线就像是巨人奋力吹响的笛子,发出了尖锐的嘶鸣声。   锅炉里的蒸汽正在疯狂的外泄,白少东知道自己成功了!   而这个锅炉房,用不了几秒钟就会被高温蒸汽彻底变成一个蒸笼,白少东在转眼之间就会被蒸熟!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外飞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蒸汽中,忍受着浑身上下的剧烈疼痛,他只能凭借着之前的记忆估计出一个大致的方位,冲出这片灼热的地狱!   下一刻……   白少东在冲出锅炉房的一瞬间,就向前扑倒在地。   此时他身上到处都是被火焰灼烧和蒸汽烫伤形成的水泡,两只手更是因为接近蒸汽喷发的地方,被烫得惨不忍睹。   他满头的头发先是被火焰烧着,然后又被高温蒸汽浇灭,周身上下连同他那一身工作服,全都没有一块好地方!   一个工友连忙飞身前去,把白少东接在手里,而在这一刻,就见这个满脸都是水泡的汉子抬起头来,奋力向着眼前的工友喊道:“厂里有叛徒!”   “在司炉工和组长以上,受过锅炉安全培训的人里找……”   一句话还没说完,白少东已经被工友稳稳拖着带离了现场,此时的锅炉房里正在有大片的蒸汽喷发出来……锅炉保住了!   一场巨大的事故,终于还是被白少东这小子英勇果敢的行动,扼杀在发生前的一刻。   而这时的工厂外面也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批援军……朱常津和青夫人到了!   朱常津在接近工厂之前就派人从工厂的后门进入,给厂里的护卫传达了沈渊的命令,随即率领自己带来的风雷两营战士,配合着从后门冲出工厂的护卫队一个包抄合围,就把所有闹事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   因为取水方便的缘故,纺织厂的修建地在江边,再配合工厂大墙,所以他们只需要两面合围,就可以把人死死堵在里头。   朱常津手下的战士,那是当年沈渊在平叛江南时从悍匪之中挑出的精锐,要说这些人对付那些工坊的织工,还不比吃豆子容易?   雪亮的刺刀随即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这一下子,被围住的那些织工们全都傻眼了!   他们愣了一下之后,人群中立刻有人大声说道:“怕什么的?有什么可怕的?咱们有这么多人!”   “我就不信了,他能把咱们全都杀了……”   “嘭!”说话的这个家伙话音还没落,脑袋就是向后一仰,一颗粗大的十毫米火枪铅弹毫不留情的从他的额头上穿了过去,顺带着还掀飞了后脑上饭碗那么大的一块头盖骨!   就这一枪,被围住的这万余人一下子便是鸦雀无声!   ……   在这之前,他们觉得对面工厂的人不敢向他们动手,所以才会如此嚣张,可是现在,人家开枪杀人的时候简直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   也就是说,他们中间谁要是有人再敢乱说乱动,甚至是冲击军队的防线,被当时击毙那是板上钉钉的!   这一刻所有人都被吓住了,当他们面面相觑,却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时候,这些织工的心里不免开始暗暗后悔……看起来这回可麻烦了!   他们想起了之前沈大人在广州街头上把那些官员杀得人头滚滚的场面……一百多名官员!   沈大人怕过谁?他什么时候害怕过杀人了?可是他们这些织工却愚蠢地觉得,自己想要过来砸毁沈大人的工厂,而人家却会放手让他们去做?   那怎么可能?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他们被大批士兵包围在这里,这下子可是骑虎难下,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吃?   而那些工坊主更是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   他们是被那个陆轻侯煽动着到这里来闹事的,中间有些脑筋活络的人隐隐约约能猜到事情的原委,而有一些小工坊主则是完全被蒙在鼓里。   如今当他们身处在包围圈之中,这才感觉到不对劲……今天他们冒然的来到这里捣乱,怕是要坏呀!   ……   而这一刻,当朱常津飞快地控制了局势,他冷冷地看了看这帮过来闹事的糊涂蛋。   幸好他来得及时,下手也是干脆果决,这才避免了一场灾难的发生,属于这帮混蛋的灾难!   要是这帮人再不识相,朱常津会毫不犹豫的让士兵开枪,用枪弹让那些糊涂虫的头脑清醒过来。   好在整个过程里他只杀了一个在里面带头闹事的,损失还不严重,局面也控制住了。   ……   这边朱常津才松了口气,而青夫人却并没有着急按照沈郎的吩咐去解决那些织工和工坊主,让他们在恐惧中多待一会儿也没什么。   青夫人正在看着面前满脸都是水泡和烧伤的白少东。   白少东根据他在锅炉房里看到的情形,推断出了搞破坏的人一定出自工厂内部,而且还不是普通织机上的织工。   纺织厂里为了生产安全,除了锅炉房的司炉工要经过严格的培训之外,一些中层以上的主管也都了解过锅炉方面的安全知识。   根据现场非常专业的破坏手段上来看,干这件事的人一定是了解锅炉的,所以白少东当时就能断定,组长以上的干部和司炉工,就是这次搞破坏的元凶!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搞破坏的人抓出来,对别人来说这种事可能不太容易,但是既然青夫人被沈大人派到了这里。以青夫人的头脑,想要抓出这帮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第1950章 累累奸计第几层、内奸在此、火眼金睛   就见青夫人听到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向着白少东赞许地勉励了几句。   然后她让厂里的医生过来给白少东疗伤……这小子原来相貌还英俊得很,不过这下算是毁了。   这满脸满身烫伤和烧伤,就算治好了,恐怕也得是伤疤套着伤疤吧?   青夫人随即向着厂里的负责人下令,把纺织厂里所有的司炉工和组长以上的干部,立刻集合起来。   ……   青夫人的心里非常清楚,今天的纺织厂闹事事件,和港口袭击绸缎仓库的倭寇,还有刚刚被及时阻止的锅炉爆炸事故,这三件事一定是相互有着关联的。   沈渊的敌人很长时间都在暗处蛰伏不动,可是他们一旦发动,就是这般连续不断的袭击。   如今可以确认的一件事就是:那个陆轻侯从来就没停下过对沈渊的算计,他对沈渊这方势力的渗透和破坏,也一直在暗中不停地进行着!   所以一定要把这个家伙尽快抓住才行,不然可真是后患无穷!   ……   等到这些组长和司炉工集合起来,开始清点人数的时候,青夫人看着眼前这些人,心里暗自想道:那个早就混入工厂,今天在锅炉房搞破坏的家伙,一定就在这些人中间!   可是正在此时,动力车间的负责人却皱了皱眉头,他仔细向着人群里看了一遍,然后转回到青夫人的身边说道:“夫人,有个司炉工不在这些人里……他没来。”   “没来点名的人有重大嫌疑,”青夫人淡淡地说道:“找几个认识他的人,带部队去搜索整个厂区,把他给我抓出来。”   “已经集合起来的人继续点名,看看还有谁不在。点完名以后不许散开,这些人里说不定还有他的同伙。”   青夫人头脑清醒处事果决,果然很快就抓到了那个破坏者的线索!   ……   就在这时,赶来的医生已经在白少东的伤口上敷了烫伤药膏,同时还做好了消毒处理……这小伙子今天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他几乎是凭一己之力,阻止了这次工厂爆炸的重大事故,而这时经过了医生处理之后,白少东的情形也稍稍稳定了下来。   “站住!”然而就在这一刻,白少东看见那个动力车间主任的背影,他忽然大喊了一声!   那位车间主任愣了一下,然后连头都没回,居然拔腿就跑!   在这一瞬间,青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跟在青夫人后边护卫的扬威营花爷,则是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腰间的短枪!   “砰”的一声枪响,那名车间主任才跑出了二十多米远,就被花爷准确的一枪打碎了膝盖,瞬间便是栽倒在地,摔了一个狗吃屎!   几个卫士立刻赶上去,像拽死狗一样把他拽了回来,而这时的青夫人却把目光投向了脸上缠满了绷带的白少东。   “我都没看出来他的异样,你怎么知道他是叛徒?”青夫人向着白少东问道。   “他指派了两组人,去那个司炉工的宿舍和工位上抓捕叛徒……”白少东坐在地上,咬着牙说道:“可是他自己去的那个方向,是工厂的西墙。”   “那地方是蓄水池和原料仓库,动力车间的人很少去那边,尤其是司炉工对那边几乎不熟。”   白少东看着那个满脸鲜血淋漓,被人拖回来的车间主任,冷冷地说道:“所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到那边去抓捕人犯。”   “另外,出事的锅炉房里那个被杀害的司炉工,是后脑上遭人重击才死的。”   “锅炉房一向禁止外人进入,如果不是内部人员根本进不去。而且如果不是死者熟悉的人,面对陌生人,司炉工也不会轻易地背过身去。”   “所以动力车间内部的人嫌疑更大……我就喊了他一声诈他一下,没想到他真的露馅了。”   “头脑很聪明啊!”青夫人听见这番推断,不由得暗自感叹了一句。   而这时那个磕得头破血流的车间主任,也被带到了青夫人的面前,看到这个被带过来的家伙一幅狼狈的样子,青夫人冷冷地说道:   “纺织厂里所有被提拔的干部都经过审查,所以你不会在进厂之前就是敌人的奸细,你是上次放假回家的时候,被人买通了。”   “我现在给你个机会,把那个买通你的人说出来,我留你一条狗命!”   青夫人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而那个车间主任听到之后,就是全身一震。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候,正要开口说话,却猛然间瞪大了双眼!   就在他前面的远处,工人中间有一个人影,猛地一挥手……几道寒光瞬间激射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眼看着这几枚暗器带着呜呜呼啸的风声射来,白少东毫不犹豫的将身体往前一蹿,挡在了青夫人面前。   这几枚暗器犹如电光般一闪而至,白少东就是一闭眼……之后他就听见“叮”的一声!   站在青夫人面前的花爷猛一抬手,在把手中刚刚打了一枪的短火枪横在了白少东的胸前,那枚暗器正好打在火枪的枪管上。   几颗火星瞬间闪过,一支钢镖被枪管弹飞,在空中翻了个身掉在了地面上。   而这时那个刚刚被抓住的车间主任咽喉上,已经中了一镖,正在仰天向后倒去!   “抓住他!”花爷看到那个放暗器的家伙蓄着两撇小胡子,把钢镖扔出来后随即施展轻功,飞纵而去,他立刻大喊了一声。   这家伙的武功不错,飞身而起之际动作极其迅猛。而且他的身边全都是集合起来的纺织厂工人,因此花爷和青夫人身边的护卫不能朝着那个方向开枪,会误伤了工人!   此刻那个小胡子身边的工人也反应过来,全都拔腿向着逃跑那家伙的方向追去……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那个小胡子两次纵越之间就到了大墙下,他只要飞身而起,就可以越过工厂的围墙逃之夭夭。   跳过围墙之后外面就是河道,他便可以顺水逃走……可就在这时,白少东猛然怒吼了一声!   这个浑身是伤的白少东,刚刚用身体为青夫人挡住暗器,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此刻他又带着满身的烧伤,向前狂奔而去!   因为在那个小胡子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两个身影,正是他的两位红颜知己……额娘跟鹤娘! 第1951章 人间宿命冷如风、一夕尽丧、挚爱亲情   两位姑娘现在已经看出来了,这个逃跑的小胡子,就是破坏工厂和杀人灭口的元凶。她们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朝着那个小胡子迎面而去,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他。   可是看那个小胡子的轻功和暗器,他的武功也一定不差,这两个弱质芊芊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明明知道自己势不能敌,可是额娘和鹤娘却全无畏惧之色,她们知道自己只要拦住这家伙一下就行。后面赶过来的士兵,一定可以将他抓住。   可就在这一刻,白少东的嗓子里猛然发出了一声怒吼!只见远处那个小胡子在狂奔之际,忽然伸手从袖中拔出了一把细长的匕首,这把毒刺一般的短刀左右一挥,就把额娘和鹤娘一左一右,双双刺倒在地!   在这一刻白少东大声喊着,疯了一般向着那个方向跑去,而那个小胡子两刀刺倒了阻拦他的两姐妹后随即抢上前几步,飞身就从工厂的院墙上方一跃而过!   此时花爷手中的短枪,在那个小胡子越到空中时,忽然传来了一声炸响!   可是这颗子弹却没能留下那个小胡子,仍是让他翻过院墙跑了!   “真是可惜!”花爷见状,忍不住用力跺了跺脚。   这要是神枪吕怯勺在此,想必一枪留下那个家伙不成问题,可是自己的枪法对这个身形如电的高手来说,还是慢了一丝。   在这一刻,连青夫人飞快的向前奔去,那一对姐妹花已经双双倒在前方的血泊之中。   等到青夫人赶到时,就见白少东正一左一右搂着两姐妹的身体坐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两位爱侣。   他正在手足无措地捂住额娘和鹤娘脖颈上的伤口,可是深深的切口里,还是在向外疯狂地喷涌着鲜血。   以花爷的战场经验,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俩闺女已经没救了!   可是即便如此,青夫人和她的护卫还是过去紧急施救……在额娘和鹤娘脖子上的伤口上,大量的止血药粉撒上去后却一刻都留不住,被鲜血冲得四下流淌。   眼看着伤口刚刚被包扎好,那两位姑娘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脸色白得吓人。   此刻的白少东握着额娘和鹤娘的手,只觉得这两只小手越来越冷。   她们渐渐的,在自己手掌中化作两片寒冰,白少东的心也慢慢冰封起来。   直到现在白少东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两行眼泪终于从双眼中,狂涌而出。   这个痴心的汉子,智勇双全的年轻人,喉咙里发出了野兽一般嘶哑的呜咽声,难言的悲怆正将他的整颗心死死攥紧。   此刻他浑身颤抖,无声地仰天流泪,就像一头悲伤至极的狼王!   “谁知道那是谁!”刚刚参与救人的青夫人,此时两只手上全都是那两位姑娘的鲜血,她脸上带着厉色大声说道:   “上天入地,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   同一时刻,扶胥港。   沈渊和他的黑珍珠号,正陷入苦战之中!   海盗残余的三十多艘战船,就像是狼群围住了一只猎豹,正在向着黑珍珠号疯狂地撕咬扑击。   海盗船只中间吨位较小的划桨船,全都在拼命的向前挤,想要接近黑珍珠号,进行跳帮作战,用冷兵器将上面的船员斩杀一空。   稍稍大一点的帆船,则是全力以赴地调整射击范围,用火炮对准了黑珍珠号,集火向上面轰击。   敌军火炮的口径不大,最大的也就四磅炮,射出的炮弹大概和男人的拳头大小差不多,可是抵不住人家火炮多啊!   此外黑珍珠号怎么说也是木壳船,就算是它的龙骨再结实,船舷也是禁不住火炮轰击。   可是如今的黑珍珠号却仗着动力强劲,在层层围堵的小船面前,硬生生地杀开了一条血路!   等到沈渊上船之后,负责指挥作战的小七爷立刻就调整了战术。他命令船上的炮手不用理会近处的敌人,而是只管向着远处的帆船用火炮对轰。   这样不论黑珍珠号何时沉没,他终归可以利用这一段短暂的时间,最大程度地击毁击伤敌人的帆船,让他们的火炮不至于对港口仓库造成威胁。   至于船上,除了炮手和必要的锅炉蒸汽机操作人员之外,小七爷命令他们所有人都抄起火枪,向着远处帆船的炮位上射击!   以港口内的这点距离,火枪的射击会对敌人的炮手造成严重的威胁,这样可以干扰敌军火炮的发射,让小七爷再多争取到一点时间。   至于近处那些打算跳帮作战的小船,他们则是仗着黑珍珠号龙骨的强度,一条一条冲撞过去!   此刻的黑珍珠号已经接连撞翻撞毁了四五条划桨船,而附近的小船上依然还有无数的抓钩,不断地向着船舷上扔过来。   这些人小七爷根本就没管……开玩笑!就凭沈渊刚才带上来的那个高手团,黑珍珠号左右两侧船舷一共才多大?   那些倭寇想要冲上甲板,砍杀火炮附近的炮手,他们得先过了沈少爷这一关!   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小七爷指挥作战的时候头脑灵活,镇定自若。他不但考虑到了所有的因素,甚至把战场上每一点一滴变化全部都牢记在心。   而这时的黑珍珠号由于快速行进,也使得附近敌船上的火炮难以瞄准……即便如此,海盗的火炮还是太多了,以至于黑珍珠号被火炮接连命中。   船上的动力舱在甲板以下,所以接连命中驾驶舱的炮弹,小七爷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是那些穿透了船舷,直接打进舱内的炮弹,却让小七爷忧心不已。   这些炮弹一旦要是击中动力舱里的设备,恐怕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尤其是锅炉!   如今的小七爷正在漫天飞舞的炮弹和敌军射来的火箭羽箭之中,暗中总结着此战的得失。接舷近战需要更加强有力的武器……动力舱的防护要加强!不然很有可能造成一发炮弹,击毁我方一条战舰的后果。   “手榴弹!”小七爷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沈渊为他们船上配发的海军手榴弹!   接舷近战不用它,那不是白白浪费了? 第1952章 身在血火意从容、一湾血港、满船怒龙   而这一刻,咱们沈渊沈少爷心里也觉得啼笑皆非……前世他当了那么多年陆军,这还是他的第一次海战,居然是跳帮近战!   所谓跳帮近战,就是截止到这个时代为止,所有古代战船作战的传统模式。   这个时代船上的远程武器,不外乎是效率不高的投石机和用来纵火的火箭。而战船冲撞到一起之后,水手们就要跳到对方的船帮上,凭借手中的冷兵器决出胜负。   在这之前不久,英格兰海军和西班牙无敌舰队的作战中,正是跳帮战术的最后绝响……在这之后的海战中,火炮就渐渐成了海战的主角。   而沈渊带领高手团冲上黑珍珠号,可真是一次强有力的支援!   不然就以黑珍珠号上的人手如此单薄,面对密密麻麻爬上来砍杀的倭寇,那可是极为不利。   这一刻沈渊手中的火枪接连轰鸣,仗着黑珍珠号的船舷略高,他向着下方的船上每发一枪,必然是一人喷血倒下。   而与此同时,他带来的那些高手也是每个人都全力以赴,向着下面的几艘小船上试图冲上来的倭寇海盗发起攻击。   化骨龙和庞宝强两个人二话不说,抄起自己的兵刃,在船舷的掩护下躲避着敌人的羽箭,绕着船帮飞奔。   他们手上的刀剑不断地切割着扔上来的抓钩绳索,将这些绳索刷刷地砍断,随即就有大片的倭寇抓着断裂的绳子,大叫着掉进了港口的江水里。   而风倾野则是抄起甲板上略显沉重的东西,看都不看就往下面的船上砸!   眼看着一个船锚被他举起来,砸在下面的一艘小船甲板上,直接就将这条船砸了个对穿。   随即汹涌的江水顺着船底,从那个惨不堪言的破洞涌上来,那条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下沉。   船上的倭寇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脚下这条船沉入水底,却大声喊叫着,有劲儿都使不出来。   然后风倾野又抄起了一大捆锚缆……这次被老野扔下去的是挂在船舷外绳子上的几个倭寇,他们被这沉重的锚缆砸在身上,立刻接连扑通扑通的落水。   “啪”的一声,一块船栏被炼心道人信手掰下来,这老道信手一合,“砰”的一声就把掌中的硬木块拍碎。   然后他顺手一抖,这些木片木刺就被他以漫天花雨的手法射下去,扎得下面满满一条船的倭寇满身满脸,全都是鲜血淋漓的伤口。   中间也有倒霉的,直接被木刺射穿了眼珠,随即就捂着自己的脸大声惨嚎起来。   当炼心道人正想要接着掰船栏杆,眼角余光就看到小七爷刚刚瞪了一眼自己,炼心道人当时便脖子一梗,向着小七爷大声喊道:“这有啥心疼的?”   “你这船都破成啥样了,还差这几块?”   小七爷当然也知道轻重缓急,转过头去不看这个死老道……其实他也知道炼心道人说得有道理。   现在这条黑珍珠号被火炮打得四处都是破洞,还真不差这几块木头!   当沈渊看到船员从船舱里拖出了几个木箱子,他随即就把打空的火枪往龙小羽的手里一扔,伸手把一个木箱子接了过来。   这箱子是他亲手设计的,他当然认识,箱子里边装得是海军专用的手榴弹。   这种手榴弹也是沈渊亲自设计,由韶关军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外形和解放战争时期那种圆柱形的木柄手榴弹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由于是海军型的,不用强调投掷距离,反而要加大对敌人舰船的损害,同时还要避免过大的手榴弹破片,对己方的船只造成损伤。   反而在携行重量方面,对海军型手榴弹的要求并不高,因为是船上带的嘛,重一点没关系!   所以这种手榴弹的重量,比一般的六三式手榴弹要重一些,为了投掷距离更远,手柄也做了加长。   而手榴弹的弹头前端在铸造的时候,表面有意铸成了像巧克力一样的方形块状,也就是预制弹片。   加上更大的弹体里面装填的黑火药更多,所以威力十分可观。沈渊设计它的目的就是在双方战舰接近的时候,直接用它来清除对方甲板上的水兵。   你不是想要跳帮作战吗?我先迎头给你来上两轮手榴弹,看你船舷接近的时候,甲板上还能剩几个人!   这就是沈渊设计它的初衷,而在此刻这样的战斗中,正是海军型手榴弹大展身手的时刻。   ……   沈渊旁边的龙小羽一直在给沈少爷装填火枪子弹,等到这次少爷用不着他了,龙小羽索性放开火枪,用他的暗器功夫向下爆射暗器。而这时唯一没有参与作战的就是妙莲大师,他一直都是心无旁骛地跟随在沈渊的旁边。   如今他的手上,已经握着两三枝倭寇的羽箭,正是他在保护沈少爷的时候信手接过来的冷箭。   对于妙莲大师而言,最重要的其实不是这场战斗的胜利与否,而是沈少爷绝不能受到任何损伤。   所以他看到大家都在奋勇作战,就主动把保护沈渊的责任接了过来。有这位武功高绝的高手保护在左右,沈渊之前放枪的时候也是肆无忌惮。   甚至方才他还从船舷上探出头去,直接向着下面小船上的倭寇头领开枪!   现在当沈渊手榴弹在手,他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和当年他在南疆作战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种手榴弹的引信时长是四秒五,按照沈渊的计算,既能满足手榴弹在空中飞行的时间,同时一旦作战时手榴弹不慎脱手跌落在船板上,也可以及时处理。   况且这样的时长扔在敌方的舰船上,也不会因为延时过长,而从摇摆的船板上滚落到海里。   拉发引信十分可靠,金属环上面的细绳也非常结实耐用……这上边一点一滴的细节,都是沈渊亲自设计的。   而这种威力奇大,便宜又好用的武器,也是它第一次投入战场。它即将发出它在战阵上的第一声怒吼! 第1953章 扶胥死战如疾风、威势绝顶、声声轰鸣   沈渊拉开拉环之后,随即便听到了熟悉的滋滋声。他在船舷里向外一探头,就把手榴弹向着二十米外,一艘正在靠近的小船上扔了过去!   如果手榴弹在那些已经贴在黑珍珠号船帮上的小船上爆炸,有可能会伤害到自己人,甚至损伤到黑珍珠号的船体。所以沈渊把目标放在了稍远一点,正在靠近的小船上。   而船上正在作战的英雄们,忽然听到他们的沈少爷大喊了一声:“手榴弹!小心破片!”   船上这些沈渊的兄弟们,全都见识过手榴弹试爆时的威力。而黑珍珠号上的炮手和水手也都受过手榴弹的投掷训练,他们当然知道沈大人这一声呼喊意味着什么。   于是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一低头……就在这一刻,手榴弹爆炸的声音轰然响起!   远处那条小船上,沈渊投出的手榴弹正好落在船板上,而船上则是密密麻麻坐着四五十名倭寇海盗。   等到这颗手榴弹炸响的一刻他们才知道,这个呲呲作响掉在甲板上冒烟的家伙,究竟是个啥!   随着一团火焰闪电般亮过,被火药的爆炸力炸开的钢铁破片发出了尖锐的呼啸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随即便带起了一片血雨!   这条小船的船底,顷刻就被炸开了一条半个门板大小的破洞,而船上的那些倭寇则是被直接扫倒了一片。   他们有的是被近距离的爆炸直接震死,有的则是身体被激射而出的弹片射中刺穿,以爆炸点为圆心,大约有十余名倭寇当时丧命!   有一些幸运的坐在船头船尾的倭寇,则是因为被同伴挡住了弹片,并没有受到手榴弹的波及,不过他们也被近距离爆炸震得七荤八素。   一声爆炸过后,小船上的满船人全都是东倒西歪,舯部则是一片血肉模糊!   船上的人有的死得一声不吭,有的则是发出大声的惨叫,被炸飞的兵刃和肢体在这条小船附近的水面上,噼里啪啦的纷纷落水。   好家伙,真是威力十足!   沈渊当然是对这种场面早有准备,手榴弹在密集的人群中爆炸,这样的情况之前他也曾经见过。   不过周围的人却压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们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   眼看着沈少爷一颗手榴弹丢下去,就几乎干翻了一船人,大家都在惊讶于这种武器的威力无穷。而小七爷站在船头那边看着,也是轻轻松了口气。   沈少爷借着这个当口,还在不断的向外投掷手榴弹,不远处的倭寇小船正在纷纷爆炸起火。   局面稳住了!好啊!   而这一刻,远处玛丽金号上的船长大道格却咬紧了牙关,暗自咒骂了一声。   ……   玛丽金号的距离稍稍远了一些,看不清沈渊扔出去的武器是什么形状,所以大道格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船上的水手把能爆炸的开花炮弹直接点燃,用手扔到了敌人的船上。   但是他却不理解,为什么炮弹能被扔得这么远!   顺便说一句,铅球这种运动项目其实就来自于炮兵投掷炮弹的游戏。可是在大道格看来,居然能把沉重的炮弹扔得这么远,真是非常不可思议……这一定是什么神秘的东方魔法!   还有那条冒烟的鬼船……它也太结实了吧?   大道格亲眼看见黑珍珠号接连撞碎三艘敌人的划桨船,可是它的船体却好像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   至于黑珍珠号受到的火炮轰击……现在船体已经中弹超过三十发了吧?可是它居然还在以那种被魔鬼诅咒了的速度,一刻不停的向前飞奔!   接舷战!怎么接舷战还打不赢?这帮愚蠢的东方海盗!   此时的大道格心中,暗自恼怒之极。   在他想来,这条船就算是再怎么厉害,上面的水手总是有数的吧?可是打了这么半天,那些海盗只会徒劳无功的把人家的船团团围住,却没几个人成功跳上去过!   真是怪了!这条诡异的鬼船!   ……   此时的黑珍珠号还在快速地行进当中,那些倭寇的小船都在拼命地调转方向,想要堵在它的前头,船上火炮的怒吼一刻也没停过。   黑珍珠号接连被敌军炮弹击中,而船上的炮手也在心无旁骛,连续向敌舰射击。   他们每一次射出炮弹,全都尽量瞄准远处大帆船上的炮位,以便将敌军的炮手和火炮摧毁。   而他们射出的炮弹,因为是威力绝伦的开花弹,敌船每当被命中一发炮弹,上面就是一片死伤狼藉!   可是敌人的炮弹射在黑珍珠号上,无非是打出一个饭碗大的窟窿而已,而且还多数集中在吃水线上方。   更何况黑珍珠号上的水手都在端着火枪,瞄准对方炮位上的炮手,精准便利的燧发火枪也在不断收割着敌军炮手的生命。   因此双方火炮的对射虽然是敌众我寡,但是黑珍珠号占着火炮的口径大威力强,射速快瞄准精准,竟然和敌人的船队打了个不相上下。   这时沈渊凭借着一己之力,用手榴弹接连炸毁几条敌人的小船。剩下那些靠近黑珍珠号的海盗小船,让船上的几位高手一连几轮暗器射下去,也是死伤狼藉。   可就在这时,突然间异变陡生!   ……   一直站在船头指挥作战的小七爷,猛地觉得一股力量,顺着他的侧面推来。   当小七爷猛然回头,就见站在他旁边的程无鸢姑娘,一边双手将他推开,一边飞起一脚,将另一侧的范楞娃踢到了一旁!   在这一刻,程无鸢姑娘的双眼依然目视着远方,在她注视的方向,一颗四磅炮弹正向着他们三人的位置飞来!   眼看着程无鸢姑娘将小七爷和范楞娃推到一边,此刻的范楞娃和小七爷同时都是心中一下巨震!   在这面临危险的关键时刻,程姑娘竟然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救下他们两个人?   此刻这两位海军将士的心,像烈焰一样陡然燃烧了起来!   小七爷身上虽然也会武功,但却是弓箭长枪的战阵本领。范楞娃来到军中之后,学得也是战术战略和火枪火炮。因此在这紧急时刻,还是程无鸢姑娘身上的江湖功夫,反应得最快! 第1954章 情路褴褛任孤行、燃尽热血、融化坚冰   在这一刻,眼看着那枚炮弹闪电般飞来,就在程姑娘身侧半尺不到的位置呼啸而过!   小七爷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着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声轰然巨响!   船头后面的指挥室侧面的柱子和船板,被那颗炮弹一击轰碎,一瞬间迸溅的碎木片就从身后暴雨一般飞射而来。   范楞娃已经被程姑娘一脚踢飞,而程姑娘也借着这一脚之力,闪电般地隔在了小七爷和那些碎片之间,用后背挡住了小七爷。   就在这一刻,小七爷在漫天的碎片中看到了程姑娘脸庞和飞散的发丝……然后他的脚下就是一空!   经过敌舰这么多次炮弹的射击,刚刚那一炮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小七爷脚下的甲板,整片发生了坍塌。   当小七爷坠落下去的时候,他眼前掠过了一大片被轰碎的船板,破裂不堪的船体,还有船上一个单人床大小的恐怖破洞。   簇新的钢制船肋骨,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下面就是波光粼粼的江水!   下面围攻黑珍珠号的海盗小船正在围拢过来,小七爷人在半空,就已经做好了落水之后,和敌人血战的准备!   看到这里,可能有的人会问,程无鸢躲开了炮弹的射击……这不开玩笑吗?   事实上这个时代枪炮所用的发射药,全都是黑火药,威力比现代的烈性发射药小了很多。所以枪弹炮弹都是亚音速的,大口径炮弹飞行的速度更慢,所以对于武功高强的人来说,只要距离足够远,还真是可以躲得开的。   ……   就在这一刻,程姑娘手里抓着一根敌人的抓钩绳索,从小七爷的身侧像燕子一般,轻盈地一掠而过!   危急时刻程姑娘居然也跳了下来,而且还顺手抓住了一根绳索,只见她的身体在半空中画出了一道弧线,一把就将小七爷的腰带抓在了手中。   然后程姑娘和小七爷两个人,借着绳索这一荡的力量,居然在转瞬间就从船舷下面重新荡到了甲板附近。   刚刚在破洞附近站起来的范楞娃见此情景,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左手抓住了小七爷,右手抓住了程姑娘的手,然后他便咬紧牙关,奋力向后拉扯。   这两个人终于还是被范楞娃拽回了甲板上,就在这一刻,小七爷还感觉到程姑娘海从身后推了自己一把。   等到小七爷重新落回甲板上,他立刻回身用力拉住了程姑娘的另一条胳膊……   然后小七爷就看到程姑娘的胸前,突然冒出了一截鲜血淋漓的箭尖!   在这一刻,小七爷怒吼了一声!   ……   他和范楞娃奋力把程姑娘拽上来,然后连忙给程姑娘检查伤势。   这个时候,一向淡定从容的小七爷已是手忙脚乱!   胸腔贯通伤!小七爷一看这伤口,就是眼前一黑。   程姑娘被一支倭寇的羽箭从后背穿入,穿过右胸,箭尖从胸前露了出来,这是极其危险的伤势!   “救人!”这时的小七爷奋力抱起程姑娘,向着黑珍珠号的船尾,奋力大喊了一声!   此时船上没有任何医生,但是小七爷知道船上还有一个人,可以处理这样的伤口……沈渊少爷!   沈渊听到了小七爷的呼叫声,正在拉着妙莲大师奋力赶过来,而旁边的范楞娃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刚才要不是程姑娘奋力相救,他和小七爷都会因为船板坍塌掉进水里。到那时,他们在水里,完全没办法在和小船上成群的倭寇对抗,基本上是必死无疑。   可是程姑娘接连救下他们两个人之后,自己却身受重伤,这让范愣娃的心里比刀割还疼!   可是这时最煎熬的却不是他,而是小七爷。   此刻的小七爷徐博正抱着程姑娘,看着沈少爷奋力施救……幸好船上有他,幸好有妙莲大师!   妙莲一上来就接连封住了箭伤附近的几处要穴,用内力逼住伤口附近,免得造成大量失血,而沈渊则是飞快地检查着程姑娘的情况。   右肺叶上部被刺穿……麻烦了!   沈渊知道这样的伤口,即使在现代战场上也足以致人死命,更何况还是现在!   在大明朝这个时候,没办法给大量失血的伤者输血,他连个血型都验不了!   更何况肺叶被刺穿,很可能因为肺部血管的破裂造成血气胸,之后还有棘手的伤口感染。   所以此时的程无鸢姑娘,性命已是危在旦夕,当小七爷看到沈渊脸上的表情,他也是眼前一黑,万念俱灰!   而这时的程姑娘感觉到小七爷坐在甲板上,抱着自己的手正在颤抖……这个一向嘻嘻哈哈的俏李逵,却是嫣然一笑。   只见她抬起手慢慢抚着小七爷的脸,轻声说道:“一次燃尽热血,一次融化坚冰……”   “那是少爷说的,男人一生中总有两次这样的感情……那时我还没爱上你。”   “化了就好,别再冻上了,冷冰冰的好难受的……”   “你闭嘴!”   沈渊正在准备伤药和纱布,这些急救物品在船上的医药箱里都有。然后当他打算剪断箭杆,把程姑娘胸前的羽箭抽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姑娘的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随即他才发觉,那是抱着程姑娘的小七爷正在剧烈颤动。此时小七爷已经是泪流满面!   沈渊二话不说,吼了程无鸢一句之后,又抬手给了小七爷脸上狠狠一巴掌!   “把她给我抱紧了!”沈渊大声喊道:“你看着我!你少说废话!”   然后沈渊手里的钳子“嘎巴”一声,用力剪断了那根罪恶的羽箭!   ……   沈渊军中的伤药是来自云南的秘方,在这个医药并不发达的时代,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   除此之外,沈渊的前世是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对于处置胸口贯通伤,他有着无数的经验!   好在被箭支射穿的伤口并不像被自动步枪射击,子弹激波会撕碎肌肉和内脏,翻滚的弹头更是会扩大伤口内部,造成更严重的伤势。   所以曾经在南疆作战的沈渊非常清楚地知道,其实被自动步枪击中躯干部位,很少有生存的可能。   可是程姑娘……那就尽人事,凭天命吧!为了减少失血,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行动! 第1955章 冰封俗世冷人间、奇情无限、生死纠缠   沈渊迅速从程姑娘的胸前和身后拔出两截断箭,然后用浓盐水冲洗伤口内部,为程无鸢姑娘清创……舱板上流得到处都是血水!   在这之后止血伤药大量敷上伤口,沈渊还把止血的口服药给程无鸢姑娘塞进嘴里,让范楞娃拿来水壶,给程姑娘吞咽伤药。   然后就是包扎伤口……整个救治过程中沈渊的手法干脆果决,绝不手软,快到让人目不暇接!   这时候必须要快……晚一步就是生与死的分别!   直到处理完伤口,沈渊才想到一件事,他向着程姑娘大声问道:“身上带着月事没有?”   “没有……”此刻的程姑娘已经被巨大的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但还是回答了沈渊一个字,而这时所有人也都莫名其妙地看向了沈渊。   “她这条命,能不能救回来两说着,”沈渊松了口气,对程姑娘说道:   “但是这云南来的伤药,这么大剂量的外敷口服,你要是身上来着月事,以后生育就会受影响……好在没有。”   “后面还有好几道鬼门关要过,能活下来的可能只有三成……龙小羽秦玉虎!”   随着沈渊的一声呼喊,正在和倭寇作战的龙小羽秦玉虎,双双向这边跑了过来。   “有机会尽快上岸,”沈渊向着自己这两位手下急促地说道:   “一个去找程无愁姑娘,妙莲大师应该知道他在哪儿。另一个去找神医卜郁成,让他带上全套输血设备!”   他这两位手下立刻大声答应,然后就在沈渊的示意下回去作战了,毕竟他们现在正在港湾中心,而且四面都是敌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这个时候上岸去找人。   这是沈渊刚刚在抢救程无鸢姑娘时,临时想到的办法……虽然他没有办法检验血型,但是程姑娘还有一位亲生妹妹程无愁在呢!   一旦她因为失血出现危险,程无愁姑娘还可以给她输血,暂时缓解一下大量失血的症状。   至于这套输血设备,原本是他为了苏小棠生孩子的时候准备的,为此沈渊甚至派人远赴沧州,把苏小棠的父母给接了过来。   可是苏夫人生产时一切顺利,所以那套用天然橡胶制成的输血设备,现在还在神医卜郁成的药箱里!   等到沈渊处置完了伤口,这时候程无鸢姑娘能不能活下去,就只能看天命了。   ……   沈渊已经尽量加快了速度,避免她大量失血的同时清理好了伤口以免异物感染。可是这波及到肺部的伤口,那真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她要是能活下来,这条命简直就是白捡的!   “我替你指挥……你扶好她,不要震动了伤口!”沈渊向的小七爷大喊了一声,随即便转身登上了船楼。   在这一刻,小七爷紧紧抱住了程无鸢姑娘,就像是搂住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没有人知道小七爷的心里有多悲伤,在这之前他并不是不喜欢程姑娘,而是不敢接受。   他心中的坚冰其实早已融化,可是这刀头舔血的日子,却让他不敢有别的念想。   但是这一刻,小七爷的心中却是无比懊悔!   早知今日,不如早早答应了程无鸢姑娘多好?那样的话,他们起码还能过上一段双宿双飞、幸福快乐的日子。   而现在的程无鸢姑娘眼看着就在生死关头,他自己却从来没有一刻,温柔地待过她!   “我答应你……”小七爷看着自己怀里双眼渐渐迷离的程无鸢姑娘,流着泪对她说道:   “你是我徐博的媳妇,你活下来,我会用下半生来爱你……你死了,我给你报仇,来生来世我欠你的,我都还你!”   “你不欠我的,我缠着你的日子……嘻嘻……很舒服啊……”   此刻程姑娘脸上洋溢着惨白却幸福的微笑,轻轻抚着小七爷的脸颊,终于还是陷入了昏迷。   ……   而这时的沈渊,正用闪电般的速度,审视着战场上的情况!   敌船已经被击沉过半……周围的小船还在不停地围堵黑珍珠号。   四周的那些海盗大帆船上,火炮的炮位和周围的船板船舱,全都被黑珍珠号打得破破烂烂,海盗船上的火炮几乎尽数被定点清除!   帆船上开炮的声音已经渐渐的稀落下来,而那些大帆船也正在纷纷调转船头。   沈渊稍稍计算了一下开战到现在的时间,还有自己一方开炮的数量,随即他大声向着驾驶舱里传令道:   “左舵三十,全速前进!”   “火炮停止射击,冷却炮管,各炮位检查火炮,准备炮弹!”   “是!”   在沈渊的命令下,所有炮位都停止了射击,船上的炮手全都蹲下身检查火炮的高低机和方向机,还有炮身上有没有出现问题。   经过刚才数十轮的急速射,现在的火炮炮管已经热得烫手,几乎都可以煎鸡蛋了。   这时的黑珍珠号在沈渊的命令下,调转了三十度航向,然后全力以赴的向前冲去。   而向黑珍珠号围拢过来的敌船,则因为黑珍珠号这一次突然地转向,忙得手忙脚乱。   那些倭寇海盗即便是拼命地划桨调转船头,也没来得及围堵住黑珍珠号。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条船冒着黑烟在眼前一略而过,驶向了身后的港口方向。   等到沈渊冲到扶胥港入口处,然后下令黑珍珠号调转船身,用船舷一侧和船头船尾的四门火炮瞄准港口的时候……这时满船的水手和炮手,才明白沈大人的意思!   原来如此……真是够狠!   因为沈渊刚才已经算出了敌军火炮被摧毁了六成以上,现在倭寇海盗的每条船都被黑珍珠号的火炮轰得一片狼藉,尤其是那些划着桨的小船,更是大批在接舷站中被手榴弹炸沉在江底。   所以这些海盗现在考虑的,并不是怎么冲进港口去抢劫,而是怎么离开这里!   刚才黑珍珠号还没离开港口的时候,那是属于敌我双方互相咬住鏖战,谁也撒不开手。当时的海盗船队要想平安离开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这艘黑珍珠号给干掉! 第1956章 成败生死在一念、跳出火海、回首再战   就不然的话,就凭海盗那些靠着风帆鼓动的帆船,就算是顺风顺水也难以在黑珍珠号的追击下逃之夭夭,就更别提那些划桨的海盗小船了!   所以沈渊知道,在这个时候近距离战斗已经毫无意义,而且很有可能造成更大的伤亡,所以他决定反身冲到港口的入口附近。   入口处的水道不宽,黑珍珠号的火炮可以控制住整个港口的瓶颈,而那些海盗想要冲出扶胥港,就要先过黑珍珠号这一关!   沈渊带领自己的蒸汽船,趁机拉开了双方交战的距离,最起倭寇码跳帮作战的计划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实施了,这也使得自己受到的威胁立刻终止。   至于现在,以这样的态势再次交战……那还用说吗?   沈渊一方现在和海盗船队拉开了将近三里远的距离,他们可以像射击水桶里的鸭子一样,用火炮将那些海盗船一一击沉。   可是那些海盗船却要拼命地调整船帆调转航向,在逆风的情况下走着之字形航道,才可能离开扶胥港。   在这段时间里海盗的火炮经过了大量射击,已经是灼热到不行,再打下去的话就有炸膛的危险。   而沈渊的火炮经过这段时间的冷却,热量对于锻钢火炮的影响,却比青铜炮要小得多。   所以沈渊这一个冲锋,就使得局势因此大为改观。要不是他的指挥,黑珍珠号这个精于远程射击的弓箭手,还在港口里跟敌人打近战呢!   这么一来船上的炮手和火炮都经过了休息,差不多重新恢复了状态,而船舱里的炮弹也陆续搬运了上来。   此刻沈渊下令向港口里的敌船开跑,他让六门火炮采用集火射击的方式,每次瞄准一艘船轰击。   火炮的瞄准器,全都对准了敌人海盗船的吃水线,每一轮炮击,六门火炮都能准确地击中敌船的相同部位。   这样造成的叠加破坏,就算是敌人的大帆船也受不了,倭寇海盗现在虽然还有二十倍的数量优势,却只能在南风下拼命走着之字形想要冲出港口,速度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   于是在沈渊命令下,第一轮齐射,火炮的集火射击就命中了敌人的一艘三桅杆纵帆船……看这大小,应该就是海盗船队的旗舰。   船身舯部被四发炮弹同时洞穿,开花弹击中甲板下面的火药舱,导致弹药殉爆!   接连产生的巨大爆炸,让船里的垃圾杂物随着被撕碎的尸体一起,顺着船体两侧的破洞向外剧烈喷射!   这条大帆船就像是被人一脚踩爆了肚子的蛤蟆,眼看着中桅缓缓的向下栽倒……连带着后桅上的主帆和三角帆,也一起“咔咔”作响地倒了下来。   “目标前方九十度,东向双桅帆船船身舯部水线……瞄准!”   沈渊再次下令!   在他的指示下,火炮的炮口正在飞速调整,然后又是一轮干脆利落的齐射!   这一次三发炮弹直接炸开了那条双桅帆船的船身舯部,然后稍稍偏离目标的一发炮弹,正中敌人船艉……居然把整个舵舱轰上了天!   沈渊叹了口气,他看到那根可怜的舵杆,已经有大半截随着爆炸飞上了天空,就知道这条船就算不沉,也动不了了!   在这之后又是接连四轮炮击,敌方带着火炮的帆船,已经悉数被击沉在港口里!   一想到此战过后,自己还得疏浚港口,重新清理航路,沈渊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于是他咬着牙,命令火炮自由射击,朝着那些笔直冲过来的小船开炮!   这一回就不用集火射击了,这种划桨小船只要挨上一发炮弹,那就肯定逃不过被击沉的下场。   等到船上的火炮又接连射击了十轮左右,沈渊命令黑珍珠号打右舵半速倒车,将好一阵没捞到开炮的右舷火炮亮了出来。   随即右侧舷的两门火炮开始射击,而另外四门炮则暂时休息……这时港口上的海盗小船,已经差不多全都冲到了港口附近。   等那些大帆船全部被击沉,剩下的海盗早已无心恋战。他们的小船还没划到黑珍珠号的面,前就开始纷纷转舵,打算兵分两路顺着黑珍珠号的左右两侧绕过去,逃离这个血火地狱般的港口。   可是沈渊船上那两门火炮仍旧在轰鸣……这次双方的距离更近,火炮几乎是顶着对方的小艇开炮,那可真是一炮一个!   原本按照海盗的设想,在距离黑珍珠号极近的范围内,应该正好处于火炮的射击死角,他们就可以趁机逃走。   可是他们又哪里知道,黑珍珠号上的火炮摇动方向机的灵活性,简直就和人手拖着步枪射击,没什么两样!   于是船上飞来的炮弹,几乎是出膛之后就以泰山压顶之势砸到了小艇上,有很多开花弹甚至都没来得及爆炸,就在小船的底部砸开了一个大洞。   那些海盗桨手拼命地划桨之时,却发现自己的船舷越划越低……很快他们就将完成下潜动作,在水里继续划桨了。   而沈渊面对着剩下的十余艘海盗小船,毫不犹豫地命令黑珍珠号再次倒车……咱就算半速,还是倒车,也比你划桨划得快!   于是那些小船绝望地发现,自己就像是在地上狂奔,而旁边那艘鬼船则是像骑着狂奔的战马。双方的速度都不慢,所以距离根本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们还是被人一炮一个,不断地击沉在江水里!   到了这个时候,这场水战已经没有任何悬念,那些垂死挣扎的小船除了逃跑也没有别的选择。   在这个距离内,火炮可以射击得极其精准,可是海盗那边别说跳帮作战了,就连射箭都够不着!   这就是沈渊的典型作战方式,跟他做对的敌人往往会死得憋屈不已,浑身的劲儿都使不出来!   等到沈渊的船上火炮响过一阵之后,整个扶胥港上空终于归入一片沉寂。   此刻的港口内只有破碎的木板,漂浮的船帆,还有大片在江水中沉浮的死尸! 第1957章 沧海传我怒吼声、民族血性、今日铸成   整片扶胥港已经被鲜血染红,五十余艘大小海盗船无一幸免,尽数被击沉于港内。而这时的港口处,只有一艘黑珍珠号,威风凛凛地屹立在那里!   这是江南海军的成军之战,至此一战,铁血之性,已经铸成!   ……   沈渊命令黑珍珠号急速进港,当务之急是尽快把程无鸢姑娘送到港口上的军医院去。   虽然程无鸢姑娘伤口已经处置妥当,但她还在极度危险的时刻。在这段时间内程姑娘需要卧床静养,而随着波浪起伏的船只,对于重伤员却是极为不利的。   当这艘伤痕累累的黑珍珠号,在港口中那些大明商船和外洋船队面前缓缓驶过时,港口两侧的船舷上已经围拢了无数的人。   他们都在惊愕着看着这艘刚刚保护了港口,全歼了海盗的蒸汽船。   这条船依然像是一只猛兽一般,呼哧呼哧地喷吐着蒸汽,大量黑烟不断的从烟囱中翻滚而出。   船上扎着密密麻麻的羽箭,遍布着无数被炮弹击穿的破洞,甚至连指挥舱下的船舷都像是被狗咬了一般,缺了触目惊心的一大块。   这头身负重伤却又胜利归来的猛兽,一时之间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船上那些满身硝烟的汉子,也让那些大明商人们暗自钦佩。   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般威武的大明水师?虽然是以寡敌众,但却犹如猛虎一般死战不退,最终全歼敌船而回!   这样的战士,谁不敬仰佩服?大明朝有了这样的水师,他们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再怕海盗了?   那些商人想到此处,忍不住心中热血沸腾!   而此时那位东印度公司的大道格船长,却在拼命盯着这条船,恨不得把它吞到肚子里才甘心!   毫无疑问,这是一艘海战利器,它不用帆桨就能以极快的速度航行。它上面的火炮只有一磅炮的大小,却能打出不亚于四十八磅炮的威力!   而且火炮的射程远、射速快,这在大道格看来简直是魔鬼才有的能力。   此刻这条魔鬼船正从他的眼前经过,大道格却是瞪圆了眼睛,也看不出这条船上到底有什么出奇之处!   眼看着黑珍珠号驶进港口,此时船上的水手向沈渊报告,船身严重进水,敌军的火炮造成的破洞已经来不及修补。   他们只有用抽水机加大马力向外抽水,幸好船上有蒸汽机驱动的抽水机,不然以这条船进水的速度,它恐怕是早晚要坐沉在港口里。   “别让他沉了,这是一条功勋战舰……系留索给我!”沈渊说了一句,随后他身边的海军将士就是一愣!   系留索?那是船上水手的活儿啊,沈大人要它干什么?   可是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沈渊就拿过了一卷系留索,在黑珍珠号停泊靠岸的一刹那,沈渊越过船舷,飞身而下!   当他蹲下身,亲手把系留索套在港口的停泊桩位上,这时黑珍珠号所有的水兵,不由得一齐动容!   他们这时才明白了沈大人的意思,这是沈大人对这条功勋战舰的尊重,也是对他们满船水手炮手的敬重!   当他们看到沈渊系好的绳索,然后站起身向黑珍珠号上的全体将士敬礼时,满船的人全都是热血沸腾!   “全体都有……敬礼!”   在这一刻,随着黑珍珠号上水手长的一声呐喊,全体成员排列在甲板上,向他们的统帅敬礼!   在这一刻,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暗自含泪,却也同时都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这就是海军!   ……   此刻港口上无数的商人水手,还有周围观看海战的百姓,包括海关大楼上的留守人员,甚至是镇守码头仓库的陆军将士,都在远远地凝望着这一幕。   或许多年过后,当他们回忆起这一幕时,他们终将明白,那时的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是民族崛起的开始,是军魂的铸成之日,是纵横四海的开端,是一个时代轰然降临,发出的震天动地的轰鸣!   而这一刻,只有如血的夕阳见证着这一切。也只有天地间纵横的江风,在侧耳倾听着他的心跳声……那是华夏民族从沉睡到觉醒,从蒙昧到光明时,发出的怒吼!   ……   程无鸢迅速被转移到军医院……小七爷被沈渊下了严令,全程陪护这位程姑娘。   很快的程无愁姑娘和神医卜郁成也来到了医院,准备随时为程无鸢姑娘输血抢救。   沈渊让看守港口的陆军将士继续严阵以待,抓捕港口里漂着的残余海盗,并把所有活口先行收押,以便将来审讯。   之后他就听到了港口那边刘彦汐传来的消息……英格兰船队的贸易代表已经派人传来口信。   他们答应了之前大明一方提出的价位,表示愿意按照大明的要求,成交所有丝绸。   这些英格兰人,真是打得好算盘!   沈渊听了之后,也是暗地里嗤之以鼻。那位东印度公司的商务代表大道阁,看来他还是很了解大明人脾气的。   一般来说像这种情况,他们抢先答应了要求,这边也就不好再违背诺言,继续涨价了……不过这样成交也好。   根据刘彦汐的报告,第一纺织厂的报价里包括大量的普通丝绸,全部以六十两一匹的价格成交。此外还有一些精美的高价丝绸,比如云锦缂丝之类的,英格兰一方也都答应了所有报价。   所以总计二十万匹丝绸,一次成交总价一千五百五十五万两,经过了沈渊的同意以后,这批白银就可以立刻卸船,然后仓库里的丝绸就要装船了。   沈渊告诉刘彦汐可以交易,随后问起了青夫人那边的情况。   可是南海县纺织厂那边,朱常津送来的报告,却让沈渊吃了一惊!   ……   当朱常津利用军队控制住了纺织厂的局面之后,工厂那边又发生了破坏锅炉的恶性事件,甚至两名女员工因此身亡,一人重伤。   此时的青夫人正在抓捕那个逃跑的破坏者,还没来得及处置闹事的工坊主和织工!   就在这一刻,扶胥港外一处偏僻的河湾里。   从附近的小山上正走下来两个人……陆轻侯,还有那位和他形影不离的美艳姑娘。 第1958章 刹那生死两相疑、拼与不拼、必死之局   这一次,陆轻侯处心积虑地布置了如此庞大的一个计划,却还是没能如他所愿。   纺织厂那边的工人,他根本没报任何希望,但是他还是打算让闹事的织工吸引沈渊的全部兵力,还有沈渊本人的注意力。   在这之后,港口上海盗倭寇的突袭,才是他计划中的最终一击!   按照他的计划,那些海盗具有发动袭击的突然性和人数优势,可以轻易地冲进港口,大肆抢夺珍贵的丝绸,然后将那些拿不走的丝绸付之一炬。   到那个时候,不但沈渊的工厂白干了,而且辛苦经营的港口也会被打得破破烂烂。   沈渊这一年来发展工业、建设新纺织厂、大量筹集原料、纺织出来的丝绸,全都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而沈渊的信誉也将因此破产。   工厂赔了个底儿朝天,将会给沈渊的财政上带来极大的困难。甚至他招收的那些工人,从制造纺织机开始,一直到那些织工、缫丝工人,生活也全都没了着落。   这样一来沈渊就白白耽误了一年时间,而后续所带来的恶劣影响,也将极大地打击沈渊的信用,可陆轻侯自己却没花费一文的本钱!   在这期间,陆轻侯研究了沈渊建造工业体系的目的,搞清楚了他发展的思路,想办法打听到了大批丝绸运往港口的情报。   他甚至还侦查了沈渊的陆军,包括火炮的停放地点和行动速度。   他在脑海中预演了很多次,整个计划都是天衣无缝,对于沈渊而言,这是一个难解的死局。   原本他的行动可谓是万无一失,可这次居然还是折戟沉沙,弄了个无疾而终?   一场仗打下来,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化作灰飞烟灭,就因为突然出现的那艘奇怪的破船!   陆轻侯即便是天纵之才,他还是没想到那种用在工厂机械里的锅炉蒸汽机,居然也同样能用在战船上,他也从未想到过沈渊制造出来的火炮,竟然如此犀利!   居然以一艘船对抗数十条海盗战船,最终却得了个全歼的战果,这一切陆轻侯站在远处的山顶上,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眼看着自己的计划付之东流,这时正皱着眉走下小山。   而此刻他身后那位美艳至极的姑娘,却在轻声向着陆轻侯安慰道:“陆先生何必焦虑?这次不成,咱们停下来再想办法也就是了。”   “不成了……”这时的陆轻侯看着江边的小船,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对那位姑娘说道:“我这两次四两拨千斤的计划,全都没动用过自己的力量,那是因为我来到江南的时候,就低估了沈渊。”   “可是现在,可供咱们借力的地方越来越少,那沈渊经此一战之后,民心士气都会因此大涨。”   “他的财力会极度暴增,在工厂上的发展也会因此势如破竹,接下来再和他斗,凭我一个人单打独斗是不行的……所以咱们必须现在就离开这里。”   “回到北方去,我去找我爹的关系,让他们尽量加大对我的支持。”   “我必须立刻筹集足够的人手和大量的经费,还有一支精干的军队。有了这些资源在手,等我再杀回江南,才可能和沈渊继续对弈。”   “我这两次失败,并不是沈渊的气运使然,而是他手里的底牌太多,而我却技不如人。”   “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法就是立刻增强自己的力量,如果继续拼下去,那就是必死之局!”   ……   “……你不拼,那也是必死之局!”   等到陆轻侯这句话说完,忽然在江边的树林里,居然传来了一个人的说话声!   陆轻侯闻言陡然一惊,他飞快地回过头。   就在这时,江边的树林中慢慢地走出了几个人,居然清一色都是女子!   夜行海棠苏小棠,赵原之女赵小寻,灵慧无双金姑娘……还有那位沈渊座下第一谋士青夫人!   看到她们几个,陆轻侯就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竟然被人摸到了自己的退路,而自己却依然毫无知觉!   在这一刻陆轻侯暗自思量了一下,却依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于是他想了想之后,又是仰天长叹了一声!   “傻了吧?是不是脑袋瓜子嗡嗡的?”   这时的金姑娘笑着看了看陆轻侯,说道:“你自负计谋天下无双,今天还不是栽在青夫人的手上?”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陆轻侯经过了这短暂的一瞬,他也慢慢的冷静下来,看了看周围。   江天一色,三面环水,在珠江北岸扶胥港侧面这个小小江湾里,停着一艘飘荡在水上的小船。   那是他自己为了离开此地,安排好的退路。此外就是这几位敌人,虎视眈眈地围绕在自己身边……看来这次他是插翅难逃了。   而这时的青夫人听到了陆轻侯的问题,她却笑了笑道:“想抓住你,其实也不怎么难……”   这话说得,实在是挺气人,此时的苏小棠和赵小寻,连同那位金姑娘一起都笑了起来。   而这时的青夫人则是继续淡淡地说道:“等到港口这边出事,谁都知道你在南海县纺织厂那边弄的是个调虎离山之计,所以纺织厂那边根本不重要。”   “可是扶胥港这边的偷袭是否得手,却是重中之重……所以你一定会在附近观看战况。因为你肯定很想知道自己的计划能不能成功。”   “再加上扶胥港这边地势空旷,可以眺望港口内的地方也实在太多,所以你觉得自己的安全也不会有问题。”   “可是就在这上面,恰恰出了问题!”当青夫人说到这里,就见她忽然笑了笑。   而陆轻侯却是满脸狐疑地看了看青夫人,显然他仍旧觉得,即便是被人猜到他在港口附近,对方也不可能这么准确地找到这里。   “第二件事,”就见青夫人笑着说道:“你在之前茧市风波的时候,曾经和那位南海县的蚕茧商人,叫宋忠的那家伙接触过。”   “顺便说一句,他这名字可真不怎么吉利,你跟他见面绝对是个错误!” 第1959章 绝代谋士汇一朝、刹那惊变、神仙难料   青夫人淡淡地笑着说道:“当时你虽然跑得快,早早的就撤离了南海县,但你在那里盘桓许久,你的住处在你走了之后还空着。”   “事后宋忠发现茧市那边出了问题,就第一时间到你的住处去找你,可是却扑了个空,你还给他留了一封信。”   “在你住处的被褥和你那封信上,留下了你的气味。而我们沈少爷的身边,却有一位冠绝天下的嗅探高手!”   “吴六哥,奴家得夸您一句,您可是真了不起!”   “不敢当夫人夸奖!”这时在陆轻侯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汉子的说话声。   这一下顿时让陆轻侯和他身边那个姑娘,听得全身一震!   当他们回过头去,就见自己那条小船上,摇船的艄公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满脸笑容……和一个大到没朋友的鼻子!   “所以事情就这么简单,”这时陆轻侯身前的青夫人笑着说道:   “我知道了你大致在扶胥港的周围,吴六哥又事先闻过你的气味,在这港口附近想要找到你,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加上吴六哥骑着快马在这港口附近跑上一圈,就可以顺着风向找到你的位置……就这么简单!”   “原来就这么简单!”这时的陆轻侯才恍然大悟,他好像终于明白了自己败于此处的原因所在。   不过这一刻,他的脸上却并没有落入罗网中的沮丧,而是淡淡地笑了笑。   “既然知道了原因,那我下次会小心的。”陆轻侯笑着说道。   “下次?你还以为有下次?”此刻的青夫人没说话,那位金姑娘却笑着说道:“这次我就弄死你!”   “你虽然能找到我,但却未必抓得住我……更别提杀我了。”陆轻侯的样子依然是有恃无恐,这时的青夫人却微微皱了皱眉。   看起来这小子居然还有后手,难道他还带着高手?而这一刻,陆轻侯却笑着对青夫人说道:“刚才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找到我。现在该轮到你不懂了,为什么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走得掉?”   “那是因为你犯了个错误……”说到这里时,陆轻侯用手慢慢指向了在场的一个人。   ……苏小棠!   “她是沈渊的媳妇苏小棠,”陆轻侯的手指转了一个方向,又笑着说道:“至于她,是沈渊的另一位夫人赵小寻。至于你青夫人,就更是沈渊的心肝宝贝。”   “你,”陆轻侯又指了指金姑娘,继续说道:“我略有所闻,你和青夫人是一起的,属于卖一个搭一个……”   听了这话,金姑娘气得就是一噘嘴。   然后陆轻侯又对着青夫人说道:   “你错就错在临时起意,忽然想到了这个办法,却来不及寻找人手。所以你是紧急找了几个武功不错的女子过来抓我,可是这几个人,偏偏都是沈渊不能缺少的亲人。”   “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你是武功高手?”这时的青夫人淡淡的一笑说道:“早在京师紫竹院的时候,我们妙莲大师就曾经见过你。”   “除非你的武功比他还高,不然你身上若是有上乘武功,就绝瞒不过他的眼睛。”   “沈郎知道那个躲在暗处的对手是你时,妙莲大师曾经告诉过我们,你的武功稀松平常,或者那位绝顶高手,是你才对?”   青夫人说到这里,又把目光转向了陆轻侯身边那位美艳之极的姑娘。   “我一般般,您可别把我算到里头!”这时那位姑娘连忙摆手,好像在忙不迭地否认自己是位绝世高手。   “那就奇怪了,你靠得是什么?陆轻侯!”青夫人淡淡一笑,向着陆轻侯问道。   而这时陆轻侯却轻轻笑道:“我这人一贯善用别人的力量,不管是沈渊商业上的敌人,他政坛上的对手,还是他自己……造出来的武器!”   说话间就见他从袖子里伸出了自己的手,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在他的手上居然握着一颗乌黑锃亮的……海军手榴弹!   “我去!”眼看着陆轻侯抬手一扬,就要把那颗手榴弹向着这边扔过来,苏小棠二话不说,就拉着青夫人身形暴退!   刚才陆轻侯这句话说得一点没错,她们这边的破绽实在太多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绝对损失不得,而这陆轻侯手里,居然有一颗杀伤力巨大的海军手榴弹!   而这一刻陆轻侯抬手一扬,手榴弹却并没有脱手而出,只见他反手又是一挥!   这一次他挥去的方向,却是身后那艘小船……船上的吴六狗连想都没想,一个鱼跃就跳到了水里!   只听“扑通”一声,吴六狗应声落水,好家伙刚才那手榴弹要是落在船上,别说他了,连那条小船都得当时炸个粉身碎骨!   可这一刻,陆轻侯手上的手榴弹,却依然没有脱手!   ……   他笑着摆了摆手腕,在他手里握着的那颗手榴弹下方,铁质的拉环在细绳上轻轻晃荡了一下。   “这东西我原本想带回京师,大量仿制用来对付沈渊,没想到却在今天救了我一命。”   “好在我想尽办法把它偷了出来,真是天意!”   说着陆轻侯一回身,拉着那位姑娘转身就上了小船,在这之后那位姑娘身手敏捷地一竹篙撑开了船头,小船就轻巧的离岸,向着江水中飘去。   “我知道你们是沈渊的人,也知道你们中间有人精于暗器,但还是不要拿出来献丑了。”   这时的陆轻侯摆弄着手里的手榴弹,笑着向岸边的青夫人她们说道。   “我这东西扔出去,最起码能炸死一个,刚刚在山上我已经看到了它在海战时的威力,果然了得!”   “沈渊堪称天下奇才,不过我走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   “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啊!”   陆轻侯面带笑意地说了这么一句,可是忽然间,就听得他发出了一声狂怒的大喊!   只听“咣当”一声,那颗军用手榴弹带着他的右手和半截手腕,忽然坠落在船板上! 第1960章 五十三年神枪到、烟行媚视、只须一刀   此刻的陆轻侯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右手腕,和正在喷血的整齐伤口,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而此刻他身边那位姑娘却用手轻轻一甩,将右手上一把柳叶般的短刀上沾染的血珠,甩落在江水之中。   在这之后那位美艳之极的姑娘抬腿一脚,把陆轻侯踢得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   就见他一手两脚在空中乱舞,划过了一道弧线之后,“砰”的一声落在了江岸边,砸在了满地的鹅卵石上。   陆轻侯一时之间被摔得头晕眼花,而这时江岸上的青夫人、苏小棠和赵小寻,包括刚刚从江水里探出脑袋的大鼻子吴六狗,全都把诧异的目光投向了那位姑娘!   ……   只见那位姑娘轻轻的把刀放在船板上,然后敛衽施礼,向着岸上一个万福。   而岸上那些人正在诧异之际,却见她们身边的金姑娘,也是插烛般地一拜,郑重地万福回礼!   随即船上那姑娘一言不发,捡起没有拉环的手榴弹扔回了岸上。之后姑娘回手抄起了船橹,来回扳动之下,那艘小船便向着江心而去,眼看着越来越远。   ……   吴六狗浑身湿漉漉地爬上岸,把陆轻侯踩在脚底下,从腰间抽出腰带三下两下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同时还顺手帮这家伙把手腕上的伤口裹住。   好家伙这切口真是干脆利落,看得吴六狗也是啧啧称奇。   谁能想到陆轻侯身边这位艳绝人寰的女伴,居然来了个临阵倒戈,一击之下就把陆轻侯送到了青夫人她们手上?   此刻大家都是诧异莫名,不知道刚才的变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而这时的苏小棠小心的把那颗手榴弹从江岸上捡了起来……这个威力巨大的家伙,最终还是没能发挥作用。   而这一刻青夫人的目光却转向了金姑娘,就见金姑娘耸了耸肩。   她把粉嫩的下唇往前一努,做了个可爱的表情,然后指着江心那条小船说道:“要不你再仔细看看?”   “嗯?”青夫人闻言,又把目光转身转向了江心那个窈窕的身影。   在这之后,她猛然间惊异地回过了头。   “那是……紫烟姐姐?”   “嗯!”金姑娘笑着说道:“这丫头易容术又精进了。”   “原本咱们‘紫白金青’四个,就数你的性子清冷,跟谁也不愿意多接触。所以我跟紫烟姐姐相处得倒是更多一些,不过刚才我也不太敢确认。”   “所以我在见到陆轻候他俩的时候,有意抢着话头说了一句:‘是不是脑袋瓜子嗡嗡的’?那是我和紫烟两个之间常说的一句笑话。”   “有一次她化妆成福王府里的仆人,我不但没认出她来,还打了她脑袋一下……从此以后我们俩就常拿这句话开玩笑。”   “所以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稍有改变。于是我当时就知道,那一定是紫烟!”   这时的青夫人才松了口气,然后她向着金姑娘说道“在这之后,她也借机说了那句:‘你可别把我算在里头’。”   “那就是她在表示,自己跟陆轻侯不是一伙的?”   “没错!”金姑娘笑了笑道:“所以紫烟把这个陆轻侯送给你,算是还了沈渊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这时的苏小棠在旁边听得都快晕了。不过她好歹知道,刚才那位姑娘就是鬼佛行知座下的四大高手“紫白金青”之一的紫烟。   等到她问起,金姑娘才笑着答道:“据我推断,想必陆轻侯是叶向高派来江南,给咱沈少爷捣乱的。而紫烟姐姐则是奉师父行知大师的命令,潜伏在陆轻侯的身边。”   “所以这次紫烟既要看陆轻侯如何行事,也顺便来到江南,看看沈少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可是在这中间,陆轻侯却做了一件错事,不然他今天也不会落在咱们手里。”   “他做错了什么?”苏小棠这才大致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原来陆轻侯到江南来对付沈郎,他的身边居然还被鬼佛行知,安插了一个弟子!   “他勾结倭寇,攻打扶胥港。”此时的青夫人看了看江上那个远去的身影,长叹了一声说道:   “那是本朝嘉靖三十八年,戚继光戚少保前往浙江义乌八保山,募集当地三千多名勇悍的矿工、农民入伍。其后又招募浙、闵沿海的渔民组成水军。”   “此后戚少保带领这支强军转战闽浙,百战百胜,百姓感念之余,将这支军队称为……戚家军!”   “而戚家军的抗倭利器之一就是‘戚家枪’,这枪法传自南宋杨家枪,因为在握持时手执枪根,也就是长枪的末端,所以‘出枪甚长’。”   “这枪法虚实有度,奇正相辅,令倭寇难以抵挡,戚少保也因此感慨杨家枪威力无匹,不愧‘二十梨花枪,天下无敌手’之名。”   “当年正是一位青年僧人远赴浙江戚少保军中,将这三十六路梨花枪传授于戚家军,这个人就是我师父,行知大师。”   “那陆轻侯居然勾结倭寇,攻打我大明港口……可我师父平生,最恨倭寇!”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的时候,苏小棠终于明白了!   原来这个陆轻侯好死不死,弄来一帮倭寇去扶胥港上烧杀抢掠。要是他仅仅对付沈渊,那倒也没什么。毕竟沈渊现在对朝廷来说,怎么说都是个巨大的威胁。   可是把倭寇海盗弄到扶胥港上来,这件事就另当别论了,那位紫烟姑娘的心里一定清楚得很。   陆轻侯既然做下了这样的事,他就算是有命回到京师,鬼佛行知又怎么可能饶了他?   所以他早晚都是个死,紫烟姑娘也就在这个时刻顺势下手,不但把陆轻侯送到了青夫人的手上,同时还还了沈渊一个人情。   这个人情,刚刚苏小棠也没明白,不过等青夫人说到这里,苏小棠终于知道了这里面的原委。   行知最恨倭寇,可人家沈渊扶胥港一场血战,干掉了大好几百倭寇,鬼佛行知是不是得领他一个人情?从行知当年特意跑到浙江,传授戚家军杨家枪的事就能知道,他肯定是和倭寇有什么深仇大恨! 第1961章 无上神机做工厂、大鱼落网、万人相帮   因此这个顺水人情,紫烟姑娘做得毫不费力。她临走时行得那一礼,这里面既有和青夫人金姑娘的同门情谊在,同时也说明她在广州这段时间,对于沈渊的所作所为有着很深的认知。   要知道这位紫烟姑娘,除了易容术冠绝天下,她还是一位顶级的谋略之士!   所以以她的目光和胸怀,沈渊的在广东的这番作为,想必也会让她心中暗生感慨。   不过紫烟和行知,今后和沈渊是敌是友还很难说,主要还是看她们师尊鬼佛行知的态度。所以紫烟姑娘在这里,既没办法和青夫人金姑娘针锋相对,又没有办法和她们叙旧谈话。也只好一言不发,行礼而去。   这些聪明人之间打交道就是这样,经常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往往让脑筋差一点的……比如苏小棠之类,想个半天才能想明白!   不过如今陆轻侯已经落在了她们手里,沈渊这次总算是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   要说这青夫人的作用,还真是不可低估。那边沈渊还在纳闷,青夫人怎么撂下纺织厂就走了呢?这边她就给沈渊收获了这么大一个战果!   等到青夫人把陆轻侯送回监牢里,再次去见沈渊……却发现沈少爷已经去了南海的纺织厂。   既然青夫人不在,纺织厂这边的事,沈渊只好自己去处理了。   于是当青夫人她们赶到纺织厂的时候,正看见沈渊站在一个高台上,朝着下面的小一万织工,大声呵斥呢!   “看不惯别人过好日子是不是?你们是有那个眼光还是有那个胆量?在工厂里当工人赚钱不假,可是当初招工的时候满广州城谁不知道,你们当时干嘛去了?”   沈渊在这一边大声地痛骂,一边一抬头就看到了远处走来的青夫人一行,连苏小棠和赵小寻都到了,沈渊的心里也是暗自吃惊。   但是现在他还得继续训斥下面那些不开窍的织工,于是沈渊向青夫人那边丢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只见这时的青夫人用两手做了一个掐脖子的动作,然后还特意把两手之间的间距拉大了点儿。示意沈渊不但抓住了,而且还抓住了个大的!   那就好!沈渊心里暗自叫好,朝着青夫人投过了一个赞许的神色。   然后他又怒冲冲地向着下面,那些面如土色的织工喊道:“问你们话呢!当初早特么干啥去了?”   ……   此刻,下面那些织工和工坊主们一个个全都是战战兢兢。   当前的情况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这些人落到了沈渊的手里,性命完全就在人家的一念之间。   所以这帮家伙从小到大也没这么老实过,一个个全是低头弯腰,听着沈大人在上面训话。   结果沈渊把他们骂了一顿之后,接下来的举动却是大出所有人的预料,他们居然被军队勒令排成队伍,一队一队地走进了工厂。   用沈渊的话说:你们不是想进去吗?这回就给你们个机会进去看看。于是这些人就这么哆哆嗦嗦地走进了刚才他们还恨不得砸得稀巴烂的纺织厂。   此时他们这些人中间,有不少人脸都吓白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外界关于这间工厂的传说,据说那冒着黑烟的烟囱下面,炉膛里烧的都是不听命令的工人!   可是随着工厂的大门渐渐打开,这间被他们视为妖魔巢穴的工厂,慢慢的向着这些人展露了真实的面容。   从头到尾一万多人被沈渊的部队勒令排成了一列长队,同时他们行进的路线也像后世的人进了超市一样,经过了精心的布置,让你不知不觉的就把所有的货架全都走一遍。   这些工坊主和织工在队伍之中一边行走一边看着两边的景象,所有人的心里都在啧啧称奇。   工厂里的一切干净整洁,地上连个草刺儿都没有,一看就是每天都有人精心打扫。   在那些高大得吓人的厂房里,正有人无数工人在忙碌着,他们走过了粗大的蒸汽管线,心惊胆战地路过了蒸汽呼啸的动力车间。   在车间里,他们看到那些昔日工坊里的同伴,正穿着整齐的工作服在里边工作,那嗡嗡作响的纺织机,让他们顿时就心生敬畏。   话说像这样的情形对他们而言,简直就像是神迹一般!他们谁也不曾想到,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机器,居然能像流水一般往外流淌着精美的丝绸。   相比之下,旧式工坊里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纺织效率却是极其低下。所以他们一看到工厂里织机工作的场景就知道,人家要是真有心挤兑他们,这些旧式工坊主和织工恐怕早就到街上要饭去了。   这么高的效率织出来的丝绸,要是冲到市面上,那得便宜成什么样儿啊?   ……   当这些人一字长蛇阵走过工厂的时候,他们听着工厂里的师傅给他们讲着这里规矩和安全事宜。   别看那些机器织丝绸的时候快得惊人,如果一时马虎大意,切掉你的手指头也是毫不含糊!   所以工厂里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下班,怎样工作,都得严格遵守工厂的规定。   当这些工坊里的织工听到这机器只要原料足够,便不会停下来,而是将工人分成三班,连续不停地纺织绸缎,他们的心里又是暗暗吃惊。   在这之后他们参观了防火措施,看了成品仓库,又在动力车间心惊胆战地看了一会儿蒸汽机的运作。,   好家伙这可真是大开眼界!对于这些人而言,他们就像走进了一个由无数钢铁巨兽组成的魔窟,这些庞大的设备和管线,奇异的机器味道,隆隆作响的声音,无一不让他们目瞪口呆。   最后这些人又被带到了生活区,他们惊叹着员工澡堂的方便和整洁,感叹员工食堂伙食的丰足。   这里有医院可以给他们看病,有幼儿园可以代管他们的孩子,员工的家属楼里则是充满了温馨和舒适的味道。   原来这里的织工,过得是这样的日子! 第1962章 投入新厂竞争相、一声招安、恕不想让   纺织厂的工人一天只需要工作四个时辰,也就是八小时,在这之后他们可以喝茶下棋,打屁聊天,还可以邀三五好友小酌一杯。   无论经过哪里,都会有工作人员给他们详细地讲解,这些织工和工坊主全都是听得啧啧称奇。   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要知道这时代的织工往往要没日没夜地干活,在伙食上更是能吃到一块豆腐就算是过年了。   可如今在人家的工厂里,工作的时间差不多是他们的一半,领取的薪酬却是他们的五六倍之多。   此时,这些织工们不由得一个个心中暗自翻搅,人家过得这才叫日子,人家这样才叫活着!   像他们那样一日复一日埋首在织机里,一抬头已经是年华老去衰朽不堪,那种活法跟牛马有什么区别?   等到他们参观结束之后,重新回到工厂的门口,这个时候沈渊一开口便吓了他们一大跳。   沈大人说在今后的日子里,他们的工厂除了纺织丝绸以外,还要制作成衣。   同时等原料采购的问题解决了以后,还要有大量的棉织麻织和羊毛织物,需要用机器纺织机来织造。   针对大明的市场和海外市场,纺织厂都已经有了成熟的战略布局。如今一方面在等着原料产地得到控制,另一方面各种新式织机已经开始试验生产了。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纺织厂里除了需要大量的织工以外,还需要缫丝、纺纱、清洗纺织棉毛之类的工人,在制作成衣这方面,也需要裁剪和使用新式缝纫机的裁缝。   所以沈大人的工厂现在就要招收工人,立刻开始培训!   沈渊大手一挥,向着众人说道:“愿意加入新式工厂做工的,就往这边来报名,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回食堂吃饭。”   “至于其他人,既然你们不打算在工厂里做工,那就研究研究今日聚众作乱该怎么治罪的事了……不愿意来工作的,都往这边走!”   开什么玩笑?沈大人这句话一说,“哗”的一下一万多人全都朝着招工那边去了。   现在就去尝尝那食堂的诱人菜饭不好吗?放着那么多工钱不拿,难道还回去给人当牛做马?   另外想要当牛做马恐怕也没机会了,弄不好他们今天聚众闹事的事,还得下大狱治罪呢!   你看人家沈大人多宽厚!咱们过来想要砸人的工厂,人家还愿意雇佣咱们,让咱给他当工人!   这样的东家你不好好跟着,难道还回去跟那些剥皮吸血的工坊主,让他们继续盘剥你的血汗?于是这些织工一窝蜂的全都跑向了一头。   好在沈渊这边的食堂早有准备,不然的话就凭这一万多人,吃一顿饭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   而这时,沈渊下令把人群中的工坊主全都叫了出来,要说那些织工之前胆战心惊也就罢了,此刻这些工坊主一个个全都快吓尿了。   他们心里知道沈大人一向是只诛首恶,不问胁从,他们这帮工坊主……今天就是首恶!   所有的织工到这里来作乱,全都是他们煽动的。在这期间他们威逼利诱,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劲儿,才有了今天这场万人围攻纺织厂的壮举。   可是到了现在,他们不但砸毁纺织厂的愿望没有达成,而且每个人都成了光杆儿,手下的织工全都跑没影了。   在场的这百十来个工坊主,觉得沈渊一定会往死了惩罚他们。搞不好现在就会把他们在大街上排成一排,噼里啪啦的全都砍了脑袋。   于是一听说沈大人把他们留下,这些人立刻就吓破了苦胆。   在这一刻,却见沈大人笑了笑说道:“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开这个工厂,从来就不是为了自己挣钱。”   “到现在江南三大纺织厂,没有一间是属于我的,而是我那些朋友们开的。”   “你们也看得出来,如果我要是为了挣钱的话,没有必要给工人开那么高的薪资。这样的工厂即便是剪下去一半的薪酬,也一定会有人拼命地抢着干。”   听到这话,那些工坊主立刻便连连点头,说实话沈渊确实说得有理,不过要是不为了挣钱,他弄这么大一个工厂干什么?   “我是为了让天下的百姓挣钱,挣那些外洋人的银子!”沈渊看到这些工坊主一个个面面相觑,脸上全都是狐疑之色,于是淡淡的一笑说道:   “刚刚就在你们闹事的时候,扶胥港那边的外洋商船,已经跟我们敲定了交易。”   “一千五百万两银子,买断我们纺织厂这些天来织出的二十万匹丝绸。之前我没有让那些丝绸流入到大明市场里,就是想给你们一条活路。”   “可是你们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想让你们还能凭着旧式织机活下去,可是你们却非得把脖子往我的刀口上送,这可就不怪我了!”   沈大人说到这里,这百十个工坊主“扑通”一下全都跪在了地上,向着沈渊大声求饶。   现在他们算是知道了,沈大人要是想挤兑得他们没饭吃,哪里还用等到现在?早在两个月前他把纺织出来的丝绸往市面上一放,这些工坊主就都得饿死!   “好吧,给你们一条生路,选不选的随你们。”沈渊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指了指进入工厂的那些织工们说道:   “你们跟他们不一样,即便是不愿意跟我合作,你们也可以转身回去,继续干你们的老本行。但是在这之后,你们还有没有机会在丝绸行业吃这碗饭,那我就管不着了!”   “沈大人,”这个时候,那些工坊主里面也有胆儿大的,壮着胆子向着沈渊问道:“您赏小人们一条什么活路?”   “沈大人一项爱民如子,这条路必是好的,我们先谢过沈大人宽厚仁慈!”   一看到这些人把平时待人接物那套油滑手段拿了出来,沈渊笑了笑也不以为意,随即就见他淡淡地说道:“你们今天也进工厂,看到那些织机了。” 第1963章 铁肩能担天下望、布局工业、自此龙翔   “那些新式织机我打算放出来,让你们每个工坊主都能买到。然后这些机器设备怎么使用,如何维护保养,坏了怎么维修,全都有章程可循,绝对不会卖给你们就不管了。”   “不过可有一点,”沈渊淡淡的一笑说道:“这些织机是由我的工厂里生产出来的,你们各自开办的新式工厂若使用我的织机,就得听我的规矩。”   “这些规矩包括如何安全生产,你们刚刚也都听到了,稍一疏忽那些机器就会压掉人的手指,除此之外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故会发生。”   “同时这些规矩还包括怎么给工人开薪酬,我会规定一个最低底线,你们给工人发的工资不能低于这个数,或者是巧立名目任意克扣。”   “因为我之前说了,开办这些工厂,是为了让天下百姓挣钱!”   “在这之后第三点:丝绸销售的时候,你们可以自己决定卖到哪里,卖多少钱。但是我要杜绝恶性竞争,所以你们竞相压价是不行的。”   “我会定一个最低的保护性收购价,这样国内丝绸市场的价格就有了一个底线,也免得你们这些大明境内的工坊主一竞争起来,连命都不要了。”   “你便宜,我比你还便宜,压价到所有人都没钱赚,这么干是不行的。”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小事,比如说要给工人充足的休息和假期,工作环境不能过于恶劣,保证他们的身体健康,这些小事就都好解决了。”   “总而言之,”沈渊一拍自己的双腿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跪在地上的一大片工坊主中间,只见他笑着说道:   “我保证,你们会挣到之前数倍用旧式织机开办工坊的钱,但你们也得保证遵守我的规矩。”   “这些规矩不外乎就三点:保证你们的利益,保证工人的利益,保证市场健康发展。”   “我所有的规则都是根据这三条制定的,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看出来这些规矩的效果。”   “现在有什么问题赶快说,我可以立刻答复你们!”   沈渊这句话一说,此时那些工坊主们全都懵了。   最初的时候,当他们听说自己也可以购买这些新式织机用来赚钱,这些工坊主们一个个全都是欣喜若狂!   他们当然知道这些织机落到自己的手里,会是怎样一副景象,他们赚银子不得赚飞起来呀!   原本这些人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他们本来是奔着捣乱来的,可是人家沈大人却愿意把这摇钱树一般的织机,卖给自己?   可是随后沈大人说的那些规矩,却让他们心里一次一次被不断地震撼。   有的人觉得沈渊的条件是套在他们身上的枷锁,还保障工人的休息时间,那不扯淡吗?   这些穷棒子,你不干有得是人干,在我的工坊里,谁敢喊累叫苦试试?   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就慢慢发现沈渊似乎是认真的,他制定了工厂的规则,甚至还要规范整个丝绸市场。   也就是说他们一旦答应了,虽然可以赚更多的钱,却要就此成为沈渊这个大工厂的一部分,就像是这个巨大的纺织厂,下了无数个蛋的其中一个!   毫无疑问,这位沈大人抛给他们的条件是极具诱惑的,可是这些规则又让人觉得有些心中不甘。   这些工坊主实际上就是这样,他们只想着拼命赚钱,谁管什么市场秩序,工人安全,休息时间之类的破事儿?   可是现在很明显,你要是上了沈渊这艘船,就得按照人家的要求办事!   而这时听到沈渊让他们有问题尽管,就见这些工坊主中间有人站出来说道:“那沈大人,您还没说海外市场的事呢?”   切!这家伙是不是傻?等他问出这句话来,旁边无数工坊主都在用斜眼看着他心说:这家伙也太缺心眼儿了吧?   沈大人没说,那意思还不明白?海外市场一年的销量就是一千多万两银子,人家给你机器之后,还能给你这块市场,让你去跟沈大人竞争?你说他缺心眼儿都缺到啥程度了?   而这时沈渊却摇头笑着说道:“洋商的生意谁爱做谁做,这我可管不着,来年你们要是愿意跟洋商打交道,那就去呗。”   “反正我说了,这次整顿丝织行业是为了让江南百姓挣钱,只要你是安分守法的商人,你不也是江南百姓之一?你赚钱了,我看着有什么不高兴的?”   看沈大人这胸怀!这时那些跪在地上的工坊主立刻就惊呆了,他们心说:这好事还能轮到自己呢?等明年洋商到来的时候,把这新式织机织出来的丝绸往船上一送,那可就是海一般的银子啊!   想到这里,有些人已经对沈渊暗自佩服起来,说实话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还真是让他们刮目相看。面对这么多银子都不动心,这位沈大人可真是一位人中俊杰!   而这时的沈渊却在心中暗笑……洋商?呵……以后你们这些人怕是不好见了!   ……   此时这些工坊主的心里,都在暗自琢磨着沈渊说过的那些话。   在他们看来,这位沈大人虽然行为怪异,但却并不唯利是图。话说他们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也不由得对沈渊暗自心生敬畏。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了,大家也觉得沈大人说话不绕圈子,干脆利落十分坦诚。于是他们也壮着胆子推出一个人来,是一位身形富态,年纪不小的老工坊主。   看来这位工坊主在业内也是德高望重,是个大家都信服的人物,只见他走出来之后,又向沈渊躬身一揖,郑重地说道:   “沈大人的胸怀真是让我等佩服不已,不过在下平常做生意有个习惯,就是先小人后君子。”   “再难听的话我也得说在前头,以免得过后弄出什么过错,请大人见谅!”   “得了,有什么话你就说。”这时的沈渊也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只见这个人继续说道:“即使如此,我想请问沈大人,如果我们这些人里有谁违反了您的规矩,你又当如何处置?” 第1964章 此心自在海云天、工业布局、用心深远   “自有规矩处置。”沈渊一听是这个问题,随即便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工坊主……对了以后应该叫工厂主了,若是违反了商法,那就按商法处置。比如说销售的时候不照章纳税,就按偷税漏税处理。”   “出口货物的时候若不经过海关而是私自售卖,那就按照走私处理……至于保护工人的安全和休息时间这方面,自有安全法和劳动法管着。”   “在我这里所有的规矩比官员还大,所以一应事务不是我说了算的,而是规矩说了算。”   “可是我们要是渐渐做大,不认可您的规矩呢?”说实话这位老先生还真是有几分大胆,居然开口便问了这么一句!   其实他说的这种情况,还真是完全可能发生的,沈渊的心里最清楚,资本要是积累到了一定程度,那可是有排山倒海之势,甚至有覆灭一个王朝的力量!   可是与此同时,资本逐利又是他们的天性。   沈渊施加给他们所有的规范对于他们而言,都是让他们不能多赚钱的绊脚石,可是这些绊脚石又是必须要有的。   沈渊可不想让自己一心打造的工业大明,变成他前世欧洲十九世纪那些血汗工厂!   他不能让这那些工人日夜劳作却连饭都吃不饱,更不能让工人累死在机台上。所以他一开始就要给这匹威力绝伦的烈马,套上一个无比结实的缰绳!   而此刻沈渊面对这样的问题,却淡淡的一笑道:“你们的工厂里所有的机械设备都是我生产的,操作人员都是我培训的。”   “包括后续的维修和设备更新,新式织机和新式蒸汽机会不断地推出,同时也会把旧的设备慢慢淘汰。”   “所以说你们无论谁想自行其事,都跑不了多远,因为你们整个工厂的机器设备和工业技术,全都掌握在我的手里。”   “明说了就一句话,”沈渊笑着对这些工坊主说道:“你们这些人就算捆在一起,也对付不了我!”   “噗嗤”一声,说完了这句话沈渊自己也觉得好笑,他居然当着这些工坊主的面儿,失声笑了出来!   ……   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些工坊主才明白,原来他们再怎么也逃不出沈大人的手心!   他们在心中暗自赞叹沈大人的心思竟是如此细腻,一早就定下了控制他们的办法,这些工坊主却根本不知道,这些知识其实是每个现代人心里都有数的。   在这个时代,机械行纺织行业是沈渊独此一家,而重工业更是他耗费巨资,硬生生用银子砸出来的,所以这些干纺织行业的工坊主,永远也翻不了天!   他们的机械设备需要工厂维修,锅炉和蒸汽机需要专人操作,甚至修理用的零配件,润滑机器所用的润滑油,清理锅炉用的添加剂,全都是人家沈渊的!   这还不说机器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必然要更新淘汰。所以他们只能听沈渊的命令,因为世上,就没有第二家能做蒸汽机的工厂!   ……   话说到这个地步,所有的工坊主全都是心悦诚服,自然是回去筹备银两,准备购进沈大人为他们提供的纺织机械。   这一下老罗的机械工厂,之前疯狂赶工囤积下来的纺织机,立刻就会被销售一空。   而他们提前培训好的大量维修和操作工人,也终于在此时正式派上了用场,要知道这锅炉可不是买回去就能用的,他们这些工坊主真能把锅炉烧爆炸了给你瞧瞧。   按照沈渊的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些蒸汽机驱动的纺织机就会在广州全面开花,到时候旧式织机就真的没有一点生存空间了。   至此以后纺织工业将会从广州开始,逐渐向着广东省蔓延,直到覆盖整个江南。   沈渊也因此把一个新兴工业,彻底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哪怕对于当今世界而言,这都是一件威力绝伦的武器!   那么可能有人会问了,这么多织机在江南铺开,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多蚕茧,让他们纺织丝绸?   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因为沈渊的纺织设备里不仅仅有纺织丝绸这一项,同时还有用棉花织成的棉布和帆布,用羊毛织成的毛料和呢绒,用亚麻织成的麻布。   这些产品只要一面世,就会展现出它们强大的竞争力,要知道用手工纺织的棉布和用机器织出来的棉布,中间的差别简直是太大了。   在沈渊所生活的现代,手工纺织的棉布被称为“家织布”,我相信有很多人都曾经见过。其实手工纺织从第一道工序纺线开始,就注定了在质量上难以和机器纺成的纱线相提并论。   在民国时期,用机械纺织出来的棉布被称为“洋布”。那可真是一匹布织下来,上边连一个疵点都没有,不但光滑平整质地均匀,从外观上看起来也高档了许多。   而且机械织机还能将布匹织得更厚或者更薄,可以随意织成更柔软或者更结实的棉布,无论是穿着舒适还是手感外观,都比手工纺织的棉布要强上百倍。   纺织工业里还有其它的品类,比如说羊毛,在保暖性和面料的笔挺方面,绝对可以让这些古代人大开眼界。   更何况还有毛呢这样保暖性极强的产品,至于“大绒”这种绒布,被这个时代的欧洲称之为天鹅绒。一旦用机器织造出来,那价值可是高到离谱!   此外还有适用于江南一带穿着的亚麻布……在这个时代的手工麻布都是穷苦人穿的,说实话在质感和厚度上,怎么看怎么像是麻袋。   可是现代的亚麻布料是什么样?我想每个人都是心中有数。而且亚麻原料则是更容易获得,也是极其廉价。   再加上纺织的下游产品,成衣纽扣,设计销售,鞋袜帽子,头巾内衣,工业化的生产更是可以提供无数的工作机会!   沈渊的市场也不仅仅限于大明一地,这些纺织品,以后都将会被他倾销到世界各地。   到那时,凭着几匹棉布就从原住民手里换几个小岛这种事,就再也轮不到欧洲殖民者去做了。   那时候花着高昂的价格,穿着机器织出来的布料衣服的,将会是所有的欧洲人!   而这个庞大的产业却因为重工业的集中发展,让沈渊的手里有了最终控制权……这就叫工业布局! 第1965章 我心深处若天渊、处处开花、步步生莲   沈渊除了把蒸汽机用于轻工纺织,航海运输和火器制造以外,他还可以很快的把蒸汽机的力量用于其它的产业……比如说之前的陶瓷。   使用蒸汽机驱动的粉碎机和研磨机,可以将手工作坊式的陶瓷生产一下子带入一个全新的领域。   这个时代的陶瓷制作,只要是圆形器皿都是“旋制”的,也就是给瓷器做坯子的时候,托盘下面要有一个圆形的大石头饼子。陶工要用棍子把这个石头饼子转得飞快,然后才能完成上面的瓷器拉坯……一想就知道,这东西如果换上蒸汽机驱动,那速度得快出去多少倍?   此外还有陶瓷烧窑时用的鼓风机,研磨釉料……釉料就是瓷器外面那一层亮闪闪的坚硬物质。这些一旦使用蒸汽动力,就会让美不胜收的中华瓷器,以快到惊人的速度生产出来!   所以对于沈渊来说,蒸汽机真是个宝,用到哪里哪里就嗷嗷儿跑!   可以料想到在今后的日子里,沈渊所治理的江南,将会以惊人的速度迅猛的向前飞奔。   当他那些敌人稍一不注意的功夫,江南就会成长为他们永远望尘莫及的工业巨兽!   沈渊从最初一个小小的研究所开始砸钱,直到后来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重工业体系,慢慢涵盖到了事关民生的所有产业,到现在他的付出,终于要开花结果了!   而这一切就从今日开始,我想很多人都已经看得出来,沈渊的三大纺织厂,其实只是个鱼钩而已。   他用这个鱼钩钓上来的是整个江南的资金和民力,这些全被他引上了工业化的轨道。   沈渊的心里清清楚楚,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发展的速度就慢不下来了。等到那些工坊主们赚了钱之后,江南所有的财阀和富商,还有他们手中掌握的资本,都会因此而疯狂!   当这些财阀为此大笔投入疯狂赚钱的时候,慢慢的这些人就会发现,他们不得不按照沈渊的规则行事。   因为工业的根基攥在沈渊的手里,对海贸外销产品的蒸汽船队,甚至是他们处在海外的原料产地,也一样掌握在沈渊的手里!   所以现在这一时刻,距离沈渊用巧妙绝伦的手段,绑架整个江南的上层人氏和海量资产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   沈渊处理完了工坊主的事之后,立刻就向青夫人询问,到底她去干啥了。   青夫人的回答也吓了他一跳,就在刚才这几个时辰之内,居然被这位绝顶女谋士一个突袭,就拿下了那个心腹大敌陆轻侯!   在这之后,沈渊立刻提审陆轻侯……话说他现在手上掌握的东西也不少。   ……   审讯陆轻侯的过程很顺利,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是养尊处优,自视高人一等,也没受过什么锤炼与煎熬。所以他这样的人心中没有信念,在刑讯之下自然也坚持不了多久。   很快陆轻侯的口供就送了上来,等到沈渊看了之后,说实话他的心里也有些吃惊。   首先第一件事:陆轻侯确实是首辅叶向高的私生子……这一点在这之前就经过了老祖宗叶鹰的证实。   第二件事就是:陆轻侯确实是被叶向高带领的朝臣集团派到江南,潜伏在这里暗算沈渊的。   其实沈渊也知道,像是京师内阁、朝臣集团这样的组织,他们绝不可能把陆轻侯的行动当做重要布局,而且对于陆轻侯的成败也说不上有多关心。   对于他们而言,这个姓陆的只不过是一个派来捣乱的家伙而已,要是能有所收获最好,就算是陆轻侯败亡于江南,朝臣集团也不会失去什么。   而他们对于沈渊的算计,应该处在更高的层面上,陆轻侯这样的小家伙,其实根本拿不上台面。   然后第三点:陆轻侯招认出了他自从到广州以来,采取的各项行动。   这些供词的前半部分,基本上和沈渊的推测完全能符合得上,比如说在茧市风波那次行动中,陆轻侯的做法就和沈渊的料想一点不差。   可是等他招认到最后却出现了问题……在这次的事件中,陆轻侯只做了两件事。   一件就是煽动所有工坊主,让他们带领自己工坊里的织工到纺织厂闹事,借以吸引沈渊的目光和注意力。   第二件事就是陆轻侯到海外,找到了附近最大的一伙倭寇海盗,当他把海量丝绸就囤积在扶胥港仓库的消息告诉海盗之后,还和海盗约定好了进攻的时间。   就在纺织厂门前织工闹事的当天,倭寇海盗大举杀进了扶胥港!   至于那件工厂破坏案子……就是造成了白少东两位娘子身亡的事件,陆轻侯却说,根本就不是他指使的。   后面陆轻侯还招认出了很多细碎的细节,包括他怎样买通了军队里贪财的战士,偷出了那颗手榴弹。还有他是如何掌握沈渊的军队驻扎、火炮分布的情况。   由此沈渊也清理出了军队中的几个叛徒……所以陆轻侯连这些都招了,那么之前破坏锅炉,险些酿成工厂大爆炸的事,如果真是他指使的,他也没有道理否认啊?   用沈渊的话说,整个人都掉井里了,就凭耳朵能挂得住一个人?所以现在的陆轻侯属于虱子多了不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炸锅炉的事有所隐瞒。   由此可见,那件事竟然是另一伙人做的!   ……等到陆轻侯招认完了这一切后,这小子也就再没什么用了。沈渊命令人将他暂时收监……或许将来对叶向高的时候,这个小子还有用处。   至于沈渊自己,在肃清了军队中的叛徒之后,他也把陆轻侯这件事放到了一边。   倒是那位行知大师的事,让沈渊在心里细细琢磨了好久。   从紫烟姑娘出现在陆轻侯身边来判断,鬼佛行知肯定是一直在关注着沈渊这边的情况。   不过沈渊之前和行知接触的时候,发现这个人还不错,只不过是由于古代人的见识所限,所以在观念上难以和沈渊一致。   这次紫烟姑娘相当于帮了沈渊一个忙,而那位行知大师,居然是戚家军杨家枪的传授者,这也让沈渊对他又多了一些好感。   说实话这位行知大师智谋绝顶、布局深远,就算是沈渊也不愿意他这样的人和自己为敌。   不过将来双方是有机会合作,还是站在擂台上打个你死我活,还要看形势的变化。   那位鬼佛行知在武艺上只比炼心道人差了一线,在智谋方面更是稳压青夫人一头。像这样的对手真是让沈渊啥时候想起来,啥时候头疼! 第1966章 行遍荆棘心谋算、海外宝藏、待我上前   等到忙完了手上的事,时间已经到了第三天,这时候港口上的洋商交易也接近完成了。   一千五百五十万两银子,从英格兰船队上卸了下来,而二十万匹机器织造的精品丝绸,也差不多装船完毕。   洋商船队就要回去了,他们要赶在六月的季风洋流到来之前取道马尼拉,返回欧洲。   沈渊这时正在赶往扶胥港……他倒不是去看这次交易的情况,那些东印度公司的人把银子都付过了,所以这次的丝绸交易也没有了任何风险。   沈渊这次去是看望程无鸢姑娘的,经过这两天的救治,程姑娘虽然还没度过危险期,但是暂时也没有伤口感染的迹象。看起来这条命能保住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些。   ……   等到沈渊从广州城里向着扶胥港走来的时候,他心中还在暗自想着一件事。   等到他这一次完成了和洋商的交易,也到了组建远洋船队的时候了。   这船队一共要分成两部分,其中包括蒸汽驱动的大型货船组成的商船队,还有一支蒸汽动力海军。   商团队将来要用于往返世界各地,在经营商业的同时还要销售产品,购买原料。   可以说这支商船队将来要肩负着极其艰巨的任务,他们要打破欧洲人百年以来,在海洋贸易上的垄断局面!   所以这支商船队面临的形势也是极其严峻,几乎可以说他们一出大明海岸,就处于敌方的视线里。   这条连接欧洲与美洲和亚洲之间的航道,无疑是一条流淌着黄金与白银的财富大河,同时也是世界各国各民族的生命线。   因此商船要面对的敌人,是各地的海口与海盗,和大批的私掠船队……也就是由欧洲各国授权的合法海盗组织。   同时还有各国贸易公司的武装商船,甚至是欧洲的海军正规舰队!   所以沈渊的这支商船队,一定要有足够的规模和武力,否则别说贸易了,就连自保都难。   在这之后,就是沈渊即将打造的海军舰队……当然也是由铁肋木壳船、蒸汽动力和新式火炮武装起来的军舰组成。   这次有了丝绸海贸所带来的大笔收益,同时还有他在江南销售织机带来的源源不断的收入。打造这两支民用和军用的舰队,资金应该是够用的,同时在技术上的储备也完全没问题。   就以沈渊现在手上掌握的蒸汽机技术而言,如果在海上打起来,沈渊的舰队完全可以做到以一打十。   因为在宽阔的洋面上作战,可就不是前两天的扶胥港里了,到时候两支舰队对战时,敌方要依靠风帆来进行复杂的机动,而沈渊的蒸汽机舰队却可以随随便便,想往哪儿开就往哪儿开。   所以在海战的时候,即便是以弱对强,沈渊的军队也可以远远地拉开距离,展现出锻钢火炮射程更远的强大优势。   到时候这些欧洲舰队顺风的时候跑不掉,逆风的时候追不上。聚成一团只能被动挨打,分散开来又会被逐一击破。   而沈渊的舰队却可以利用他们的蒸汽动力,无需借用风力,单靠放风筝的战术,就可以用火炮将对方消灭!   这样的仗打起来肯定是痛快之极,可是现在沈渊的心里却并不轻松,因为蒸汽机舰船有它无与伦比的优势,也同时也有它明显的缺点。   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蒸汽船需要依靠大量的淡水和煤炭……尤其是煤炭!   在大明沿海还好办,随便在海岸边设置加煤站,就可以让军舰使用,可是在远洋海外的时候怎么办?   所以沈渊在商船队远征之前,就要提前打造好海军战舰,而在战舰出发之前,就要把沿路的补给站准备好。   不然的话,他的蒸汽锅炉就只能烧木头,那还怎么打仗?   ……   此时沈渊一边向着扶胥港那边走,一边在脑海中浮现出了整张世界地图,然后勾勒出了各个补给站分布的位置。在这个时代,南美的巴拿马运河还没有开通,非洲那里的苏伊士运河也还是没影儿的事。所以欧洲航线上的补给站,要围绕整个非洲大陆布设……   然后就是美洲航线,这个更难!   沈渊就算再怎么厉害,他也不可能记住太平洋上,零星分布各个的岛屿的经纬度。   看来要找一个经常跑美洲航线的外国人,才能搞清楚各个岛屿的位置……嗯!   想到这里时,沈渊忽然间记起了一件事,弄得他骑在马上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要说这位沈大人平时就没什么正经样子,现在更是在外头呢!此时他身边那些人一个个全都惊讶地看着沈渊,心说这沈大人是不是又相中谁家姑娘了?怎么笑得这么贼呢?   随后就见沈渊骑在马上转了转眼珠,忽然又抿起了嘴。   他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在后世流传许久的一处……巨大宝藏!   在这个时代还没人知道,这笔海量的宝藏就等着我去拿!我得赶紧造船造船!想到这里时,沈渊都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   那么他想到的宝藏究竟是什么呢?这要从沈渊来的前生,流传于世的两本名著说起。   其中有一本名字叫《基督山伯爵》,这本书要是说起来,其实就是大仲马写成的一本网络小说……   那里面记述了一个叫埃德蒙的水手,他被人陷害之后挖掘出了一处宝藏,摇身一变变成了顶级富豪,然后开始复仇的故事。   书的内容是虚构的,但是给予大仲马灵感的这个巨大无比的宝藏,却是真实存在的!   ……   另外一本书则是笛福写的小说《鲁滨逊漂流记》,这本书讲述了一个水手被困在一个荒岛上,自己拼命生存下来的故事,当然这个故事不重要。   但是在沈渊的前世,当那个宝藏被发现的时候,宝藏所在的位置就叫做鲁滨逊岛。按照笛福的书上所说,就是鲁滨逊被困的那个小岛!   这可是真实的事件,并不是什么小说。在那个小岛上埋藏着西班牙侵略者从美洲掠夺的大批财富,之后被人陆续发掘出来,数量可以说是富可敌国!   那是八百六十四桶黄金、一百六十箱金币、两百块大金锭和二十一木桶珠宝,价值不计其数! 第1967章 天下于我似泥丸、蓝海在前、银海金山   而沈渊之所以记得这些,是因为岛上这个宝藏和两本名著有关,而且恰巧这两本书都是他非常喜欢的。   更何况这个宝藏在后世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一直到他穿越之前,据说还没被彻底挖掘完。   直到一九八八年,岛上还在陆续出土红宝石、银锭、和产于中国南宋的瓷器,因此沈渊也对这个宝藏印象颇为深刻。   从各种迹象看来,这种宝藏似乎是某个海盗团伙,不断地抢劫来往于欧洲和美洲之间的商船,然后把他们的收获埋藏在鲁滨逊岛上。   重要的是,沈渊清楚的记得这个小岛的位置,它就在智利以西,距离海岸六百七十公里的的南太平洋上。   而从哥伦比亚到智利,在古代一直是美洲印加帝国的所在地,他们所缔造的安第斯文明曾经无比辉煌,更是汇聚了数之不尽的黄金与宝石!   ……   所以沈渊的心里非常清楚,这宗宝藏早已经被人埋下,却始终等待着别人去发现,而自己很有可能就是当今世上,这个宝藏唯一的知情者。   从那个不大的小岛上面找到宝藏毫无困难,甚至是在一九八几年的时候,往往一场大雨就会冲出不少好东西,引得无数寻宝者过去发财!   因此沈渊所需要做的,仅仅是派舰队找到那个小岛,就可以完成这次史诗级别的寻宝行动。   这对于沈渊来说不但有意思,而且还可以发财,他觉得真是再合适自己不过了!   所以只要有机会去率领船队过去,他一定要把那个鲁滨逊岛挖个底儿朝天才行。想到这里时,沈渊的心中居然还生出了几分期待和盼望,这让他也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其实对于沈渊而言,越走到高位受到的束缚越多,能干的事情越少生活的乐趣也就越少。   所以为了保证足够的好奇心和旺盛的精力,沈渊才会有意识地沉浸在各种趣味性的东西里。   好在他对这个时代有着资讯方面的庞大优势,所以他要是想玩什么,比如说把斯里兰卡的宝石或者缅甸的翡翠挖掘干净,或者在某种动物灭绝之前把它保护起来,他全都可以去做。   类似这样的事也就只有他能做到,就像一六八一年灭绝的渡渡鸟,沈渊还有六十年的时间可以拯救它们。   这种后世人只能看到标本的珍贵鸟类,沈渊可以先烧烤再清炖,之后再设立一个保护区让它们不至于灭绝,只要他愿意就行!   在这之后,沈渊又回想起了扶胥港上的这次海战,说实话他也曾经作为新式军队中的战士参加过战争,因此没人比他更了解演习对于军队战斗力的重要性。更何况这次的扶胥港海战还不是什么演习,而是一次十分凶险的实战。所以在这样的战斗中吸取经验教训,不断地改进自己的装备,研究战术中的得失,才是一支军队迅速成长起来的最好办法。   就像是这一次战斗,沈渊通过直接参与海战得到了很多启发,他脑海中的一些念头,甚至可以直接影响未来海战的模式,更是对自己军队的战斗力有着极大的好处。   比如说舰船和火炮需要改进,海上战术需要完善,这些东西都在沈渊的脑海中渐渐成型,估计很快就能变成他打造新式海军的基石。   所有的一切都得慢慢来,不过沈渊却有着足够的耐心和狠劲。因为在后世,华夏民族所受的压制和欺凌实在太多、也太久了!   因此他现在有机会力挽狂澜,把一切全部扭转过来,这对于沈渊而言,也是一件值得他用生命来换取的大事。   心里在不断地想着这些事,沈渊在一众高手兄弟的陪同下,来到了港口上的军医院。   ……   估计不久以后,这个医院就会分为海军医院和陆军医院,不过现在海军还没建成,所以军医院也只有这一家。   这家医院里汇聚了沈渊尽力搜罗来的,很多医疗方面的能人。   无论是在江南还是江北,只要是有一技之长的医生,都会被他重金聘请而来。有很多民间的药方与药物,也都在医院里不断地研究和完善。   带领这个医院的正是年富力强的卜郁成神医,如今的军医院虽然没有完善的检测设备,而且医病治病全凭的是中医手段,但是各个科室门类已经基本齐全了。   比如说有某位老大夫专治牛皮癣,这个大夫被招募到医院里之后,就成了皮肤科里专治牛皮癣的老军医……基本上就是这个模式。   ……   医院里的卫生条件很好,窗明几净阳光充足,木质的门窗和桌椅都是新上的油漆。   当沈渊走进来的时候,居然有一种走进八十年代县城医院的感觉……病房里的程无鸢姑娘这时候也醒了。   看程姑娘的脸色,虽然还有失血过多造成的苍白,但是气色还不错。   沈渊把陪同人员留在外面,特意换上了消过毒的白大褂和口罩,这才走进了她的病房。   在这个时代,伤病是让沈渊最无奈的事,医疗基础的薄弱让他时刻都在担心自己会失去最亲爱的战友和亲人。所以在某些方面,沈渊甚至做得有些过分。   比如说为了防止程无鸢姑娘的伤口感染,不仅仅是包裹伤口的纱布,就连屋子里的床单、被褥、枕头和窗帘,全都要经过高温消毒。   甚至走进这间病房里的人也要严格控制,如今为了防止发炎,处置伤口的东西只有酒精和浓盐水,而且一旦伤口感染就是完全束手无策。所以沈渊觉得,即便是再小心也不为过!   等到他来到病房里,就看见小七爷坐在程无鸢姑娘的病床边,几天几夜下来,把他给熬得眼睛就像个熊猫似的。   沈渊摆了摆手,示意小七爷出去休息一会儿,小七爷徐博随即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沈渊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就看到程无鸢姑娘虽然嘴唇缺少血色,而且也不太方便说话,但还是向自己欣喜地挑了挑双眉……   这丫头的心里还真是存不住事儿,一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沈渊就知道,这两天来她跟小七爷在感情上的进展,肯定是突飞猛进!   “你别说话,听我说就行。”沈渊笑了笑向程无鸢姑娘说道:“看来这次你和小七贱的事是成了……我也该恭喜你才对。” 第1968章 只愿你我似无鸢、修成正果、一生缠绵   “不过你要千万记住,无论如何都要卧床静养,不要说话不要乱动,千万不要牵动伤口。”   “你现在还没度过最危险的时期,等到伤口开始封口结痂,你们俩再谈情说爱也不迟,在这之前千万要注意静养。”   看到程无鸢姑娘向他眨了眨眼……因为姑娘受伤的是肺部,所以她还真的不方便说话,而这时的沈渊也向着程姑娘笑了笑。   “这么多年来你都喜欢那个小七贱,这次终于修成了正果,我也替你高兴,”沈渊又笑着说道:“你是没看见你中箭昏迷的时候,小七贱的那副样子。”   “那眼泪啪啪的往下掉,都赶上泡芙那么大了!”   见到程无鸢姑娘无声地咧开嘴开始傻笑,沈渊也笑着说道:“当时看到他的样子我就知道,只要你能活下来,后半辈子他都会对你珍爱有加。那时候我是又为你担心,又替你高兴!”   “这下好了,你得赶快把伤养好了,以后你们俩高兴的日子在后头呢。”   见到程姑娘眨着眼睛示意她听懂了,于是沈渊就让她闭上眼睛静养,然后自己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小七爷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着,就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把头仰在墙壁上睡着了。   虽然极其疲惫,但沈渊看到他的样子,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小七爷现在靠在墙上睡觉的模样,跟他当年刚刚追随沈渊时,靠在他们家院墙上睡觉时一模一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沈渊却总觉得这小子身上,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多年以前那个心若死水的青年英才,到现在终于还是变回了一个正常人。他现在拥有了自己的感情和事业,也有了目标和理想,这多好啊!   沈渊笑着让旁边的医护人员看护着小七爷……这位海军元帅如今也是被重点保护的对象,然后沈渊又顺着走廊来到了楼上的病房。   楼上全是前几天参加海战时的所有受伤人员。这里面比较轻的是几个炮手,都是被灼热的火炮烫伤。比较严重的也有身上中箭的,但好在都没有性命之忧。   这还多亏了沈渊带领高手团冲到了船上,不然以黑珍珠号上的人员和武力如此薄弱,一旦被小船围住开始跳帮作战,他们这些战士里也不知道有几个还能活下来。   见到沈大人亲自过来探望,这些海军将士也都是激动之极。而沈渊却坐在那儿就像他们的兄长与老朋友一样,跟他们聊聊家常,问问他们的伤势,说点笑话把他们逗得开怀大笑。   沈大人临行前还把带来的水果和营养品,逐一发放到这些海军战士的手上。   除此之外还有此战的勋章……作为后世的军人,沈渊当然知道荣誉和战功,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这次所有参加海战的人员,甚至就连沈渊带上船的高手团,每人都有一个扶胥港保卫战金质纪念章。   在作战中光荣负伤的,在炮战和接舷战中表现勇敢的,在对敌战斗中取得明显战果的,战斗技能优异的……比如说那个凭借一发炮弹,串糖葫芦一样干掉了三艘船的炮手,他们都获得了三等功到二等功。   在这之后这支临时组建的黑珍珠号战舰上,所有的战斗人员,荣立集体一等功!   这些功劳不但会成为他们将来晋升的基础,而且会直接体现在他们的津贴和军士等级上。   当这些金质和银质勋章佩戴在这些战士们的军装上。当这些勋章赋予的意义被整个军队战士所知的时候,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勇敢和坚强,得到了承认。   战士们至此之后会慢慢的蜕变,逐渐将荣誉视作自己的生命。那些勇敢的行为就应该被激励和褒扬,而眼前这些英雄,就是华夏军人的第一批榜样!   跟随沈渊的这些兄弟们也同样得到了勋章,但他们心中的感触却更多了一些。   这位沈大人往往做事的时候出人意表,想出的主意都是前人始料不及,但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就像是这一次的医院授勋,在这些兄弟们中间稍稍有些心思灵活的,都能感觉到那些受伤的战士,脸上的光芒都跟原先不一样了!   “没想到老道我也有个勋章……”这时的炼心道人把那个金质的扶胥港战斗纪念勋章别在自己的道袍上,胸脯也往前挺了挺。   他这个造型把沈渊看得“噗嗤”一声,当场笑了出来!   ……   过了一会儿,沈渊又接过了一个小盒子,那里面是一枚金质的优秀服务勋章……这是授予民间人士,奖励他们对国家做出突出贡献的。   不过这时沈渊的心情却变得有些沉重,这个勋章是属于那个勇猛聪明的年轻人,白少东的。   白少东的身上严重烧伤,这也就罢了,男人身上多几道伤疤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关键是这位小白在保护纺织厂的一战中,接连失去了两位娘子。   所以沈渊知道他现在一定非常难过,如今白少东就住在这所医院里,治疗身上的伤势。   等到沈渊走进白少东的病房,就见在病床上坐着一个脸上和手上被纱布层层包裹的年轻人。此刻他正背对着自己,看着窗外碧波荡漾的扶胥港。   见到沈渊之后,白少东想要行礼,却被沈渊一把扶住,然后将他扶着重新坐回了原处。   随后沈渊询问了他的病情,脸上的烧伤会留下一点儿疤痕,手上的烧伤稍微严重一些,将来可能会影响他的形象。   不过白少东似乎对这些伤势毫不介意,身体上的伤痛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可是留在他心上的伤口,却是永远不能愈合了。   沈渊知道事到如今,就算是再怎么安慰也难以抚平白少东受创的心灵,于是他用温和的语气向白少东说了额娘和鹤娘的后事。   对于这两位以生命保护工厂的奇女子,沈渊将会在广州越秀山上修建一个烈士墓园,她们是第一批安眠于此的英雄。   此后的江南,凡是有为国捐躯的烈士都会安葬于此处,烈士的家人会有持续不断的生活供养,沈渊每年都会举办大型的祭奠活动。   他们的英雄行为将会被世世代代传颂,永远不会被人遗忘! 第1969章 怒潮如沸望海船、原来是你、仇敌当前   当白少东听到这里的时候,眼泪湿润了他脸上的纱布。想到自己的两位娘子竟然会得到英雄般的待遇,这让白少东的心中对沈渊也是感激莫名。   “烈士陵园……”白少东想了想之后,低声对沈渊说道:“我想沈大人请在额娘和鹤娘的身边,给我留下一个位置。”   “我相信不管我走多远,不管我还能活多久,终归有一天我会回到她们身边,陪伴她们在越秀山长眠……”   “她们拼死守护的,是未来的好日子,我白少东将来也会继续替她们守护下去,直到我牺牲的那天为止!”   沈渊听了之后,默默地点头,答应了白少东的这个请求。   在这之前他已经知道了,当天破坏锅炉事件的来龙去脉,就连青夫人都对这个勇猛而坚强,智慧又冷静的年轻人大为赞赏。   而这一次经过了血与火的洗礼,毫无疑问白少东将来必定会成为他麾下,一员难得的大将!   就在白少东打算郑重谢过沈渊的时候,他们却忽然听到了港口上传来了一阵悠长的钟声。   等到沈渊和白少东转过脸,顺着三楼病房的玻璃向外看去。就见扶胥港的水面折射着炽烈的阳光,一支庞大的船队正在出港。   那是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这些洋商已经完成了丝绸交易,将所有的二十万匹丝绸装船结束,现在正在列队出港。   眼看着一艘艘武装商船陆续开出港口,直到最后一艘玛丽金号慢慢地驶出了它的泊位。   当这艘旗舰调转船头之际,玛丽金号的船尾上出现了几个身影,其中就有东印度公司的商务代表大道格,和他的大副彼得。   可是就在此时,沈渊却陡然间听到身边的白少东,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怒吼!   ……   “就是他!”   沈渊心中一惊之际,就见白少东用手指向了正在驶离港口的玛丽金号,在那艘船的船尾除了一群英格兰人以外,沈渊居然看到了一个大明人的身影!   就在这一刻,听到了病房里的怒吼,走廊里沈渊的兄弟们打开门飞快地跑了进来。   可是他们随即就发现沈大人安然无恙,而那位发出吼声的白少东,正把目光朝向窗口外,双眼瞪得一片血红!   “那个水蛇腰……他就是杀害鹅娘鹤娘的凶手!”   这时的白少东又喊了一句,而沈渊的心头也是一惊!   他二话不说,一伸手就从龙小羽的腰间抽出了望远镜,然后拉开望远镜递给了白少东,让他尽量看清楚。   白少东接过望远镜,在沈渊的帮助下把它凑到眼前时,眼睛里却是一片泪水模糊……   当他擦干眼泪,顺着望远镜向远处看去,就看到了那个熟悉之极的身影,还有脸上那两撇明显的小胡子!   “就是他,这水蛇腰化成灰我都认得!”白少东把望远镜还给沈渊,随即就把包裹着纱布的拳头,狠狠砸在了窗台上!   好家伙这一拳的分量可真不轻,这时的沈渊也皱起了两道剑眉,向那艘正在缓缓离港的商船看去。   “追不上了……不过好歹找到了元凶,咱们可以找他们报仇!”   沈渊用手拍了拍白少东的肩膀,向他说道:“你忍一忍,我答应你就算是天涯海角,也一定会找到他!”   “我现在手上的江南船队,只有一艘黑珍珠号,还在上次的海战中战损严重。他被敌军火炮打出了无数破洞,根本没办法远航。”   “至于其它的船,即便是追上了英格兰人的船队,也打不过这些武装商船上的火炮,只是白白增加伤亡而已。”   沈渊用力抓紧了白少东的肩膀,晃动着让这个怒发如狂的汉子冷静下来,他大声在白少东的耳边说道:   “我正在海组建海军,我向你保证用不了多久,咱们就是那片海洋的主人!”   “我答应你,到时候即便远赴重洋,我也一定找到那个杀害你妻子的凶手,替你报仇雪恨!”   此时白少东就像一头愤怒如狂的狮子,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仇敌扬帆远去却是束手无策,而沈渊也同样没有任何办法。   就像他刚才所说,他的江南舰队还没有组建,现在没办法追上去复仇。因此这位沈大人心中的憋屈与愤怒,和此刻的白少东是一样的。   白少东是心痛于两位娘子的血仇,而沈渊则是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趁着大批织工闹事,借机混进纺织厂搞破坏的那个家伙,是一个汉奸。   而他的行动,就是英格兰东印度公司指使的!   沈渊把白少东交给妙莲大师,示意他控制住这个汉子,然后沈渊举起望远镜向着远处的玛丽金号上看去。   结果镜头里出现的那个人,立刻就让沈渊的眉头一皱。   这个人他认识,白少东所说的水蛇腰、小胡子的家伙,就是那位姜先生!   之前这个姜先生还在港务局附近的饭馆里,试图从化妆成翻译的沈渊口中套取情报,沈渊曾经近距离跟他见过一面。   然后潘龙庄说,他也没料想这个师爷打扮的人,居然身上还有上乘武功,因此在监视的时候被他跑掉了。从姜先生负责破坏纺织厂的任务上来判断,沈渊立刻就能得出结论:姜先生绝不是最近被大道格买通的,而是不知道多少年之前就当了汉奸。   而这次想必他知道自己在广州露了行迹,早晚会被沈渊的人抓住,所以这个姜先生索性上船跟着大道格走了。   好一个阴险至极的家伙!不过既然沈渊认出了他的相貌,还是知道了他的姓氏和来历,将来抓他的时候也就有了可以追查的线索,所以沈渊这时也把怒火尽力压制了下来。   而在这一刻,在他的望远镜中,那个姓姜的正面带着谄媚的微笑,向着他旁边的大道格说着什么。   而那位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代表大道格,也正对那个姓姜的报以微笑。   他们用手指点着扶胥港的方向,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可是脸上的神情却带着讥诮和嘲弄……   看着指向自己这个方向的那几只手,和他们畅快得意的笑容,沈渊胸中的怒火,瞬间又再次爆燃起来!   你们……等着我! 第1970章 远在天涯少年心、筹建海军、天下惊闻   沈渊很愤怒,后果很严重!   只有对他很了解的人才知道,这位沈少爷的愤怒意味着什么,惹恼了他的人将会面临沈渊的疯狂报复!   而在这一刻,看着仇人的船在扶胥港上洋洋得意地扬帆远去,白少东却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被仇恨冲昏头脑根本毫无用处,而一个愤怒的人更是无法报仇,以白少东的头脑,他当然明白这一点。   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正将这位丝织工坊里的小伙计慢慢变成了一个坚强的战士,而此刻他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蜕变。   就见这时的白少东慢慢地转过身,然后他裹着满身的纱布,忍着疼痛在沈渊的面前单膝跪下来。   “海军即将成军……沈大人!”   “请让白某加入您的海军,我会用生命为您四海征战!”   这一刻沈渊看着白少东血红的双眼,他也是心潮翻涌。有了这样的战士,海军何愁不成,有了这样的海军,天下哪里去不得?   而沈渊却郑重地说道:“我要提醒你一句,白少东。”   “海军不是我一家的,海军是华夏民族的军队。咱们四海征战也不是为我,是为了整个民族的兴盛,我们与敌人浴血奋战,也不是为了私仇。”   “我们是为了整个华夏民族不再被人欺压与奴役,不再被人堵在港口里忍气吞声,所以我甘愿为此而死……你愿意追随我吗?”   “愿为民族而战!”   这时的白少东再度热泪盈眶,向着沈渊深深地叩拜了下去!   ……   没多久小七爷也赶过来,知道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之后他也是双眉紧锁,暗自怒气勃发。   英格兰东印度公司指使汉奸破坏纺织厂,造成了数人伤亡,又在港口上扬长而去。对于这样的事,但凡是有几分血性的汉子怕是都难以容忍。   更何况现在小七爷是海军元帅,保卫大明的海疆与国土,原本就是他的责任!   因此小七爷徐博的心中也是暗自愤怒,那帮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人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惹恼了这世上两个最顶级的头脑,和一股难以遏制的巨大力量!   沈渊从医生那里得知程无鸢姑娘的情况很稳定,如今正在沉睡中恢复,于是他让小七爷跟着自己离开了医院。   随后沈渊又让龙小羽去通知了几个人,等到他们回到两广巡抚衙门,得到通知的重工业负责人老罗罗佩业、船舶研究所的所长吕秀才,还有化学工厂的厂长郭满已经在衙门里等着他了。   ……   “从现在开始,江南已经实际上形成自治。”   沈渊面色阴沉如铁,他把众人叫到会议室之后,一开口就是这样一句,把大家说得心中俱是一震!   “虽然咱们表面上还在归大明朝廷管辖,但实际上所有的事务,当今朝廷都无法插手进来。”   沈渊坐在长桌的一端,对着海军、船舶工业和化学方面的几大负责人说道:“所以我们现在只是辅助薄弱的大明朝廷,不让他轰然倒塌而已。”   “在这个阶段咱们需要高速发展,所以北方的沉重包袱还要他们替咱们背上一阵。在女真侵略、旱灾蝗灾、起义频发的时候,咱们还需要帮他们一把……但也就仅止于此了。”   “所以从现在开始不要叫我沈大人了,以后以统帅相称,海军和陆军的成军,还有对军队和官员进行忠于华夏民族的思想教育,也会正式开始。”   “在这段时间里,商业上会获得蓬勃发展,而咱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保卫海疆开拓国土,获取原料和市场。”   “民族崛起需要商业上的腾飞,而现在的海洋商业,没有一支强有力的海军是绝对不行的,因此海军的建设必须要提上日程。”   此刻会议室里的众人,听到沈渊统帅说到此处,他们的心中都有些暗自激动。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筹备海军的事就已经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可是现在沈渊公然宣布要大举建设海军,那就说明他是真的要把局面全面铺开了。   这就意味着大笔的资源和资金将会向海军倾斜,无数的人才和银两将会向着建设海军方面流动。这里面涉及到的技术、管理、生产、训练,很多方面都会以迅猛的姿态向前发展。   而这时众人才意识到,他们在所有的要求方面,都已经具备了发展海军的条件。   首先就是技术,通过纺织厂和黑珍珠号的试验,船用的高压锅炉已经得到了丰富的经验。   接着只需要经过实验和改进,就可以把热效率更高、更省煤、更有力气、更安全的锅炉生产出来。   除此之外,船用的钢铁龙骨技术也在实战中得到了应用,事实证明只要加大钢铁龙骨的尺寸规模和生产数量,他们就可以造出更大吨位的海船。   同时船上的火炮也在这次扶胥港海战中证明了,它是一种强力而有效的武器。所以现在从造船、动力和武器三个方面来说,技术储备已经足够了。   而这时沈渊的心里则是早就打定了主意,通过这次的海战,他心中对自己的军舰设计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   这个时代,最大的战舰实际上就是西班牙的三桅大帆船。距离现在大约四十年前的一五八八年,西班牙为筹建无敌舰队,曾经征召了国内所有的三桅大帆船。   这些帆船里,主要的中坚力量是五百吨的帆船,排水量达到八百吨的也只有十艘而已,一千吨的巨型大帆船更是只有三艘。   经过了四十年的发展以后,这些巨型帆船排水量不但没有增加,反而还在逐渐缩水。因为建造大帆船的费用实在太高,而且消耗的资源也是欧洲各国难以承受的。   沈渊还记得自己的前世发生过一件事,那是在一八零七年,丹麦海军在哥本哈根战败之后,为了重建海军补充损失,他们在自己国内种了九万棵橡树,等橡树将来成材之后,好用来建造战舰。 第1971章 一鸣惊天向怒潮、战舰如刀、生于风暴   结果到了二零零七年,丹麦皇家林业局的继任部门——丹麦自然局正式通知丹麦国防部。   两百年前为了重建海军所种的九万棵橡树已经准备就绪,全部成材,可以用来制造战舰了!   当然这个时候世界海军的格局早已经进入了航母时代,不过这个故事也由此让人知道了,什么叫百年海军!   而在这个风帆战舰的时代,建造一支海军需要多么巨大的资源和投入,由此也是可见一斑。   不过沈渊组建海军有着技术上的优势,完全不用以量取胜,而且说到海军建设,他现在还能缺钱?   所以沈渊在会议室里慢慢说出了自己的设想,而他每说出一句话,都引得的下面的几位重要部门的主管眼中异彩连连!   “船只排水量这一点很重要,”沈渊向着在座的各位说道:“虽然咱们的钢铁龙骨可以支撑更大的战舰,并且不用去搜寻巨大的木材,就可以将巨型战舰建造出来,但咱们还是要考虑其它的因素。”   “比如说咱们加煤加水的补给站,虽然可以设在天然的良港上,但是过于巨大的船只吃水太深不便通过,同时欧洲各国的商业港口,也会在深度上限制咱们的军舰进港。”   “所以军舰不宜太大……一千五百吨正合适。”   “军舰可以拥有充足的火炮火力,由于咱们的火炮体量更轻,所以一千五百吨的军舰可以让每艘船上的火炮数量,达到一百门以上。这样一来,区域内的火力密度就可以占据优势。”   “这么多火炮? 船上摆不下吧?”听到了这里,吕秀才的神情明显有些犹豫。   虽然说一千五百吨的大船,体量已经远超这个时代最大的风帆战舰,造出来堪称是雄伟之极,可是海军用于海战的大炮,同样体积也不小啊!   要说一侧船舷放五十门大炮,那得密密麻麻把一艘一百五十米长的战舰,挤得满满当当才行,这明显不符合吕秀才设计战舰的思路。   “这个我现在就跟你解释,”沈渊听到了吕秀才的话之后,淡淡的一笑说道:“这样的大型战舰,火炮要分成上下两层,布置在甲板的下方。”   “这样可以避免舰船船舷太高,上面的火炮重量太重,在抗风浪和抗摇摆上发生问题。”   “只要把火炮分布在下层降低重心,再把它们分别搁在下两层舱室里,在炮口前方留下射击窗就行了。”   “原来如此!”一听到统帅的说法,这时的吕秀才脑海里立刻呈现出了船舷上开出了无数窗口,每一个窗口都伸出一门大炮的情景,他恍然大悟地用力点了点头。   然后沈渊又接着说道:“因为舰船体量的增大,所以老罗的工业部门要研发制造刚性更强、尺寸更大的钢铁龙骨。”   “并且要用咱们的水压机采用连铸连轧工艺,让钢铁龙骨的长度足以贯穿全船。”   “这些钢铁龙骨要承载更大的火炮,咱们已经在海战中证明,二十四磅炮想要以寡敌众击败敌人的大帆船,以一炮毁一船,威力还有所不足。”   “所以增大火炮口径,意味着船只龙骨要承受的压力更大。同时体量更大的军舰,也要保证足够的强度。因此重工业部门在龙骨这方面,要加大力度尽快研制生产。”   “明白!”   老罗的回答言简意赅,在这之前他的重工业部门,用蒸汽水压机锻造钢铁龙骨的时候,他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   因此只要等比例放大建造更大的水压机,同时用更大的熔炉熔炼钢铁,就可以有足够的原料和压力,制造大龙骨。   之前的技术壁垒已经被他们一一打破,只要现在的资金能及时到位,制造大型钢铁龙骨就不在话下!   在这之后,沈渊又把目光转向了吕秀才。   ……   “船只的设计要重新更改思路,”沈渊对着吕秀才说道:“这次海战证明,敌方军舰的集群攻击,还是很有可能用炮弹击中我方战舰的。”   “再加上大型战舰的安全需要,所以战舰要设置双层肋板和双层船舷,这样虽然不能防御炮弹,但却可以防止炮弹射穿船板,对船体形成更大的破坏。”   “另外船上的火药舱、指挥舱,尤其是动力舱都要加强防护,以防止敌人的炮弹打坏我们的锅炉或者引爆弹药仓。”   “你可以试试用加装钢板,同时在钢板上覆盖吸收炮弹冲力的柔性材料,试试看防弹性能如何。”   只见吕秀才微微点了点头,沈渊估计这家伙回去之后,肯定会把各种能吸收炮弹动能的柔性材料,逐一试验一遍。   而沈渊又接着说道:“还有整船内部要设计成一个个的水密隔舱,以免一处船舷中弹漏水,造成整船浮力不足而下沉。”   “除此之外,每一个大型水密隔舱里要有抽水设备,实战证明咱们黑珍珠号的抽水机,对于防止战舰沉没有着很大的作用。”   “这些抽水设备不但要能在短时间内大量排水,而且还要能大量注水才行。这样才能调整船舷水平角度,防止船只侧倾,让战舰在受损之后还能继续战斗。”   此时的吕秀才听了之后连连点头,话说沈渊也知道,这里边的难度可不是一点半点!   这时候的木质战舰要设置水密隔舱,那可真可是太难了,后世用焊接钢板制成的钢铁军舰就简单得多。   要把木质的舱板做成防水的状态,而且还要能承担得住大量海水涌入的巨大水压,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沈渊知道,只要设置了水密隔舱,哪怕就是这种木质舱板会形成小范围的漏水,也比没有隔舱要好上几倍!   而这一刻小七爷坐在那里,沈渊刚刚的一番话却是听得他心驰神往,同时也有些目瞪口呆!   刚刚沈渊说调整船舷水平,以便让受伤的战舰继续作战时,在小七爷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了一幕景象。   如果蒸汽战舰的一面船舷被敌军频繁击中,造成大量漏水,那么船舷很容易就会形成倾侧。 第1972章 神龙问世震天啸、至此无敌、天生狂傲   这样一来一侧船舷的所有炮口就会指向天空,失去射击视角,难以继续瞄准。而对面的一侧船舷,火炮却会被压得指向海面!   而沈渊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只要在船只发生侧倾的时候,在受损的一面向外急速排水,而在另一面向水密隔舱里注水,就可以始终保持甲板的水平……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船只的吃水线是会持续升高的,但是这样一来却可以保证这艘战舰,能够继续以迅猛的火力向敌人开炮!   这说明沈渊设计这这种巨型战舰的时候,完全不是异想天开,而是早已在脑海中做出了海战推演!   蒸汽动力抽水机这种东西,在面世前完全是小七爷他们这些人没想到的。而沈渊却是一开始,就把抽水与注水这样的手段,纳入了自己的思考范围。   并且很有可能,这些技术会在将来的海战中,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点!   到了现在,小七爷已经对沈渊设计军舰和打造海军的思路心悦诚服。   他知道这样的海军一旦建成,一定是纵横四海,所向无敌!   而这个时候,沈渊还在向吕秀才继续说明,战舰建造设计的其它要求。   ……   比如说这次海战证明,蒸汽动力赋予船只的巨大冲击力,完全可以让战舰在海上近战中,强行冲撞敌人战船,对敌舰造成巨大的破坏。   所以沈渊要求吕秀才,在有限的负重状态下加强船头刚度,让战舰的船头撞角,也成为一件强有力的武器。   即便他们不去主动撞击敌船,但在错综复杂的海战中,我上去一撞就能把敌船破成两半,这样的军舰也足以让敌人望而生畏!   在这之后,沈渊还要求吕秀才和刚刚成立的光学研究所一起,立刻研究军舰上所用的光学测距仪。经过扶胥港海战,已经充分证明沈渊的蒸汽战舰所拥有的最强大优势,就是船只可以不用依赖风帆机动,随时保持和敌军的合适范围。   这样战船上的火炮就可以发挥出它们的优势射程,在敌军火炮打不着的地方,把敌人军舰逐一击沉。   而在这样的远程射击当中,依靠火炮手的目视测距,就有些勉强了。   虽然沈渊的船上会给火炮手配发望远镜,让他们清晰地观察到己方火炮,打在敌军军舰附近的弹着点。但是这个距离一旦超过了两公里,就会让火炮的射击精度严重下降。   那么光学测距仪又是什么呢?我想很多看过战争电影的人都有一个经历,就是某位迫击炮手为了精准射击,经常立起一根大拇指瞄准敌方,分别闭上左眼和右眼来测量距离。   这左眼和右眼之间形成的视距差,就能让炮手大致估计出敌军目标和自己火炮之间的距离……但是两眼之间的距离才多远?   所以这种测距方法完全要依靠经验,实际上的效果也说不上精确。   而在现代的海军舰船上,已经采用了激光测距这样先进的测量距离方式,但是二战和一战舰船上,采用的就是光学测距仪。   这东西看起来是一根长长的管子,两头一边带着一个镜头,实际上就是模拟了人的两只眼睛,在设计时把双眼之间的距离尽量放大而已。   在二战时期的战列舰上,这样的光学测距仪长度甚至能达到十二米……你就想想十二米距离的精度,跟人两个瞳仁之间三四厘米的距离,测试出来的精度得相差多远?   至于沈渊的光学研究所,现在肯定是做不出十二米长的光学测距仪的。但是这样的测距仪只要有一米长,就可以几十倍的提高火炮的射击精度!   根据测距仪报出的距离参数,再结合火炮上可以精密俯仰度的高低机,江南海军的火炮就可以达到这个时代最恐怖的射击精度!   而且像这样一米级别的光学测距仪,它的体积很小,完全可以设置在左右两舷的火炮舱室里。   这样在海战时,船上就可以用二三十门火炮为一个单位,根据测距手报出的敌舰精准距离调整火炮瞄准角度,之后由这一组火炮,同时对敌舰集火射击!   到那个时候,当敌方军舰看到华夏海军的火炮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无数威力巨大的开花弹向他们军舰上冰雹一般砸来……他们得吓成啥熊样儿啊!   ……   所以这种光学测距仪,无疑是沈渊的海军在作战时,火炮精度的倍增器。   因此按照沈渊的命令,刚刚筹备建设的光学研究所就算是用脑袋磕,也得把这种光学测距仪给我造出来!   而这时的小郭满,听到了自己老师的这番话,却在心里暗自啧舌。   跟老罗他们相比,他是拜在沈渊门下最早的一位。小郭满的心里可是清清楚楚,老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造望远镜的!   ……那可是他还没拜师之前!   也就是说这种光学测距仪,无论是研磨镜片还是材料选择,设备打造还是光学调校。都是老师在三四年前就已经打好了基础,做好了充足铺垫的!   在当时谁能想到,那些镶金嵌玉,用来给沈少爷赚大钱的望远镜,到现在竟然能摇身一变,成为沈渊打造海军时的绝顶利器?   老师的心思,真有如深渊一般,深不可测!   此时的小郭满,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服至极。   此刻的他心里觉得,在将来的日子里,他一定会无数次发现,老师在之前所做下的种种布置,甚至是他们看来毫无意义的举动,在将来都是举足轻重的伏笔!   ……   而这时的沈渊,已经向老罗提起了新式火炮的要求。现在看来,二十四磅炮的杀伤力和射击距离虽然具有优势,却明显跟不上沈渊心目中,一一国对抗世界海军,并且打一场海上大决战的需要。   所以沈渊让老罗直接越过了比二十四磅炮更大的三十二磅炮,而是采用了威力更加恐怖的……四十二磅炮!   这种四十二磅炮的炮弹,直径达到了恐怖的十七点四厘米,差不多有一个半大小孩脑袋的大小。   想一想就知道,当这大铁家伙里面装填了高爆火药之后,在火炮的发射下砸进敌军风帆战舰,然后发生剧烈爆炸,那得是多恐怖的景象? 第1973章 从此九州风雷激、我有神器、近战无敌   当沈渊提出这些要求之后,老罗也连连点头。   因为他心里有底,在火炮的生产和研制方面,他们工业部门的经验更足。   所以这次统帅提出要求之后,他们只要制造出各种型号的四十二磅炮,然后测试它们在实战中的承受能力,尽量在满足射程的要求下,将它做得更轻盈也就是了。   其实沈渊制造的海军火炮,真正先进的地方是它的制造材料和加工工艺。锻钢制造的火炮口径越大,跟青铜火炮相比,它的重量比例就越轻。   事实上根据沈渊的记忆,距离现在一百多年后的一七三七年,英国皇家海军“胜利号”战舰上,就搭载着一百一十门青铜铸造的四十二磅火炮。   可是他们火炮的重量,一门就足足有两吨半,差不多是一人合抱那么粗!   而沈渊用锻钢制作的火炮,虽然也是十七点四口径,而且能够承受的膛压更高,加工精度使得它打得更准,却完全用不着造得那么沉重。   沈渊知道自己的四十二磅炮造出来之后,炮身重量估计也就八百公斤左右,差不多是青铜火炮的四分之一。   可是它的射程却远比百年后的英格兰胜利号上,那些青铜火炮要远得多,而且威力也将更强!   ……   在这之后沈渊还做了一些武器装备方面的布置,就是用于将敌人密集靠近的小船,集体消灭于海上的近防武器。   这样的武器并不是海战的主要装备,但很可能在将来的海战中起到重要的作用。   在这两天之内,沈渊就把武器设计图全都做好了,一起交给了老罗,让他试制出样品武器,同时在弹药方面,交由小郭的化学部门负责。   郭满也得到了沈渊交给他的几个炸药配方,准备在化学工厂里试制……其实他的工作才是最难的。   要说在这个时代发展工业自然是极其困难,可是论起化学工业,则更是难上加难!   而沈渊交给郭满的任务又更是极为艰辛,要知道这些炸药作为军用,仅仅能爆炸是不行的,还要有足够的威力,能够保存很长的时间,并且在生产、运输和使用的安全性上,要求也是非常高。   所以沈渊虽然可以用高浓度的硝酸,在化学实验室里制造出威力足够的炸药。但是这玩意儿要想用于大量生产和军事应用,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这之后就是短兵器,这一点倒是丝毫都不困难。   前世作为一名职业军人,对于各类型的武器装备沈渊都有所了解,而且这也是他的兴趣所在。   所以当沈渊手下有了一个武器实验室以后,闲暇时间他就把各式各样的武器图纸全画了出来,然后交给工业部门去试制。   这些东西可谓是五花八门,涵盖了沈渊那个时代所有稀奇古怪的枪械设计。有一些由于结构材料都很简单,所以做起来丝毫都不难。   当然也有一些,对于大明这个时代而言,材料和工艺还不能解决,也就只好被老罗珍藏起来……现在都快形成一本武器大全了!   在这里边沈渊看中了一种武器,可以作为海战近战时的补充。   在海战的时候,超远距离有战舰上的火炮,在中近距离也可以用小口径速射火炮来对付敌军密集的舰船。   而这次在扶胥港海战中已经证明,在敌军采用大量的划桨小船靠近时,船上的火炮因为要对付远距离的目标,所以无暇顾及近处,这个时候就要用一种近战武器来压制小船。   好在这次的倭寇海盗并没有太多火枪,而且大部分倭寇以弓箭为主要武器,所以才没有在黑珍珠号上酿成严重的伤亡。   即便是这样,程无鸢姑娘还是被敌军的弓箭射中,差点丢了性命!   而将来他们面对欧洲各国的海军时,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所以沈渊决心要给海军装备一种火力迅猛,用来压制敌军火枪的武器。   这种武器当然就是霰弹枪,虽然在现代霰弹枪只是被作为狩猎用途,在军事上用处不大,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堪称是近战神器。   沈渊的战舰是一千五百吨左右,在这个时代堪称体量巨大,所以当他们对付过来跳帮作战的大量小船时,一定具有居高临下的优势。   因此采用霰弹枪向下倾泻弹雨,只要几发子弹就可以将一艘小船的敌军打得人仰马翻,再也不用担心敌人在近距离内,对军舰造成威胁了。   这种霰弹枪被后世称为唧筒式霰弹枪,也有人称之为泵动式霰弹枪,也就是现代人常说的五连发猎枪。   每次拉动一次护木,就可以将一发猎枪弹装填入枪管,然后只要扣动扳机就可以射出密集的弹雨。   所以在军舰上,手持霰弹枪的战士要是有三五十个,就足以压制下方贴近的密集小船,用暴雨般的火力,将他们打得死去活来!   沈渊已经把这种霰弹枪的设计图交给了老罗,而且之前老罗也制作出了样枪。   即便如此,沈渊还是对枪械做出了一些改进,比如说在一些枪械零件的材料上,选择了添加镍金属制成的不锈钢,以免含盐的海风和海水使枪械零件受到腐蚀。   这种霰弹枪的口径是十八点四毫米,也就是后世广为使用的十二号口径,军用霰弹里可以装填十八粒花生米大小的铅弹。   这一枪下去,子弹飞出枪膛四五十米远以后,扩散的面积比门板还大,估计够那些欧洲海军喝一壶的!   等到沈渊将这些武器装备和舰船方面的事项交代好了,又向小七爷补充了一些海军训练方面的事项。   比如说在这次扶胥港海战中,沈渊意识到战舰的损管人员,其实是不可或缺的。   损管部队这是现代海军中才有的兵种,是一种受过专门训练的维修人员。   这些人负责在战斗时,一旦自己方的船只发生破损,就立刻进行维修。   比如说战舰由于被敌方击中而漏水,某些地方发生火灾立刻扑灭,或者军舰重要部位受损的修理。 第1974章 雄霸四海又何难、一步一算、渐至通天   所以“损管”实际上是“损害管制”的简称,这些人因为受过更专业的训练,并且手上掌握着专业器材,所以他们对战斗中受损的船只,可以说是至关重要。   就像是前不久的黑珍珠号,在作战时所有人员都在拼命用手中的武器向敌军开火,可是真正的损管措施只是用蒸汽机动力抽水机,向外抽水而已。   可这种在损管方面极度的缺乏,使得功勋战舰黑珍珠号,差点就在第一战中,沉没在自家的港湾里!   而对于沈渊将来的战舰,每一艘都是至关重要,绝不能轻易放弃。所以这支专业的损管部队作为一个重要的部分,就此正式列入了海军编制。   在这之后还有士兵的训练和武器装备的熟悉……这些沈渊都给小七爷公布了临战日期。   就在明年的四月初,下一次洋商到来之前的时刻,军舰与武器装备、人员和训练,必须全部完成!   到那时军舰必须下水试航,海军也要形成战斗力,这是沈渊的死命令!   ……   这个日期,当然是为了迎接明年洋商到来时的挑战,在场的众人都隐隐觉得到那个时候,洋商带来的可能就不是一船一船的银子,而是一整支舰队了!   而这一刻吕秀才的心中也是暗自激荡,他明白这也就是在统帅的指导下,组建一支舰队的速度才能这么快。   要是放在过去的大明,这些舰船建造起来要是没有个七八年的功夫,你想都不要想!   这七八年还不算收集和陈化木材的时间,而现在这支雄伟蓝图上的海军,却即将在一年之内成军!   只有吕秀才的心里清楚,沈渊打造这支海军时投入的人力和财力堪称海量,那真是要啥有啥,要多少有多少。   其次就是在技术方面的储备,仅仅木材一项而言,钢铁龙骨使得整条船上最难取得的龙骨木材得到了解决,不用再远赴云贵一带,将巨大的木料万水千山地运过来。   然后就是造船用的普通木材,由于有了蒸汽定型和热力烘箱,使得新砍伐下来的木料无需经过长期陈化,经过工厂的加工后,直接就可以安装到船上。   除此之外还有统帅沈渊提出的模块化建造,船上的很多部位都可以在陆地上的工厂里,完成木料切割和材料组装。   同时还有一点,因为高精度的测量工具已经在造船厂上普及,所以十六艘海军主力战舰上,各个部位的零件,其实全部都是可以通用的。   这和过去木工用各自长短不齐的尺子测量,一点一点切割木料的做法完全不同。船上的船板出厂的时候,就带有蒸汽定型、高温烘干后的标准尺寸,甚至是在弧度上都是严丝合缝。   所以造船工人只要把规定型号的木料从工厂里调出来,然后按照序号,直接安装在龙骨上就行!   这么一来,实际上不但会在安装时节省大量的时间,同时也节省了后期调整测试的时间。   比如说船上的铁制部件,在这之前全都是铁匠手工打制的,而现在却是出自于工厂的蒸汽动力车床……所以你把部件拿上来,往龙骨上一安装,保证是严丝合缝!   因此按照这种标准化生产出来的军舰,不但每一艘都一模一样,而且上面的零部件还完全通用。这不但利于建造和安装,同时在海军使用方面也是便利之极。   你可以想象一下,战损后的船只上无论是水手还是炮手,损管人员还是司炉工,他们只要转移到另一条船上,就会发现两条船几乎完全没有分别。   所以他们无论对于测距仪还是火炮,船舵还是动力机械,任何设备拿起来就能立刻上手,上了任何一条船后马上就能形成战斗力……这简直是堪称恐怖的效率!   这一切的因素集合在一起,在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一年之内海军成军,绝对没有问题!   ……   等到安排好了这些事,沈渊也把自己的工作,再次转移到各项工业的民用化上面。   纺织厂的成功,使得上次受到教训的工坊主每个人都憋足了劲头,他们想办法筹集来大量的资金,在沈渊这里购买了新式纺织机械,然后回去就开办了自家的纺织工厂。   他们的厂房按照沈渊的要求,全都设置在广州城外,以免造成污染和产生危险,波及到城内的民众。   这些厂房都按照沈渊规定的设计图修建,由于有了水泥和煤火力砖厂,使得基建的速度进行得飞快。在工坊主新建的工厂里,所有的设备正在安装调试到位,主要岗位上的司炉工和蒸汽机操作员,实际上都是经过沈渊培训出来的专业工人。   在这之后,工厂里的各项规定也都发给了遍地开花的新式纺织厂,同时有专人监督这些纺织厂去执行。   包括纳税、工厂安全和工人福利各方面的制度,全都有专人定期检查,以免被这些唯利是图的工坊主钻了空子。   而在这些工厂之中,原本的织工因为全部被沈渊收编,所以这些工坊主只好开始重新招收青年工人。   好在这些工厂虽然比不上沈渊的第一纺织厂,但是福利和薪资待遇依然被沈渊强行推高,所以在招人生产方面也并没有问题。   而当这些工厂开始见到效益以后,沈渊知道这种新式工厂,将会以爆炸式的速度向外传播!   此时沈渊的经济蓝图上面,轻重工业的布局都已经完成,就等着它迅速开花结果了。   ……   眼看着时间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军舰上最重要的火炮已经开始定型生产,海军的人员招募也基本完成。在小七爷的带领下,依照沈渊提供的训练大纲开始训练。   这个时候,沈渊的两广巡抚衙门里,突然出事了!   ……   一大早就有衙门里的狱卒过来急报,有两个人闯入了后衙的大牢!   沈渊正好不在衙门里,他一早就去了武器试验场试射新式武器,而在这一刻接到报告的青夫人,脸色却是立刻沉了下来。 第1975章 顷刻性命在指间、不速之客、相对忘言   好家伙,这还了得?两个人?   也就只有青夫人这样的头脑,才能立刻反应过来,这两人一定是非同小可!   沈渊的两广巡抚衙门是什么所在?现在仅仅是值班保卫人员的数量就超过了五百,而且他们还都装备着火枪!   同时衙门里还有沈渊手下,一干武功绝顶的兄弟坐镇,虽然这次妙莲大师随身保护沈渊出去了,但是炼心道人还在衙门里呢!   在这样的防卫条件下,居然有人能闯进衙门,直入大牢?这得是什么水准的人才能做到?   而在这一刻,正当青夫人集合卫队、召集高手、准备到大牢里一看究竟时,在巡抚衙门的牢房里,却发生了一次奇异的对话。   ……   陆轻侯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心中也是暗自感慨不已。   这两个人其中的一个他最为熟悉不过,就是那位他到访江南之前,无意间结识的美艳姑娘。   虽然他们相识许久,从他用柚子事件逼得沈渊失去了万历天子的信任时开始,这个姑娘就和他一路同行。   但是他和这姑娘两人一直是若即若离,姑娘似乎对他很有好感,却并没有倾心于他。   而善于进退的陆轻侯,也始终没有做出过任何失礼的举动,毕竟这姑娘对他而言是一道极其难得的珍馐美味,以他的品位,当然是只有火候到了,情感炽烈的时候吃起来才有意思。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这姑娘在他从扶胥港逃生的关键时刻,一刀斩断了他的手腕,同时也切断了他的生路,让他身陷牢狱之中,成了沈渊的阶下囚。   如今这位姑娘就在他的面前,站在一个老僧的身后……当陆轻侯看清这个老僧之后,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是人称鬼佛的行知大师,难怪我这次被坑得死去活来!”   陆轻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而面前的这位鬼佛行知,却面无表情的在陆轻侯的对面盘膝坐了下来。   这两人一路冲进大牢,打碎了牢门进来之后,到现在为止还是一言不发。陆轻侯见行知大师面沉似水,却不知道这两人所为何来。   陆轻侯绝顶聪明,当他看到那位绝代佳人束手默默站在后面,就知道二人中明显是以老僧为尊。   而具备闯进两广巡抚衙门的实力,身份还能凌驾在这位精才绝艳的姑娘之上,同时还身负极高武功的人,这天下恐怕只有一个人……就是鬼佛行知!   既然如此,把自己骗得团团转的这位姑娘,那就是紫白金青中的一个了。   如今白玉奴已死,青先生成了沈渊的青夫人,那就说明她不是紫烟,就是金玉言!   栽在这样的女人手上,自己还真是不冤……陆轻侯想到此处,还自嘲地笑了笑。   如今他手上的伤已经收了口,但是缺了一只右手造成的痛楚,还是经常折磨着他。此刻的陆轻侯看着面沉如水的行知大师,知道他必是有所为而来。   而鬼佛行知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让陆轻侯心中,更是诧异莫名!   ……   “你与沈渊为敌,看似平分秋色,但其实你一开始就输了……因为建造比摧毁,需要更强的力量。”   鬼佛行知犹如老僧入定一般,低垂着眼帘轻声说道。   “摧毁更容易,”陆轻侯笑了笑。   “可是……毫无用处。”行知大师一句话说罢,他伸手一弹,摆在陆轻侯面前的瓷碗便“嘣”的一声缺了一块。被他这轻轻一指弹碎的那块瓷片,犹如电光一般,射入了陆轻侯的咽喉!   陆轻侯的脑袋向后一仰,他喉头上喷着血,嘴里也向外不断地渗出鲜血,可是此刻的他,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生为贵胄犬马……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咽喉受伤的陆轻侯声音嘶哑地笑道:“你比我聪明,所以你心里应该更清楚。咱们这样的人要是有了良心,会痛苦得死去活来……”   “那也比没良心要好。”行知大师看着在地上狂喷鲜血的陆轻侯,知道他已经必死无疑。   “还有,不要以犬马之心度我……我和你不一样。”   行知言罢,轻轻起身走了出去,紫烟姑娘也无声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当他们走出大牢之际,从黑暗中重新来到阳光明媚的大院里,行知大师仰面向着太阳。   他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你打不过老衲。”   “我从没想过打得过打不过这种废话,”而这时的院落里,他面前的一个人淡淡地说道:“谁该打,我就打谁!”   话音未落,烈风暴起!   庭院里棍影如山、人如怒海!   辽东野风、天魔棍、风倾野!   ……   在这世上老野惯过谁的脾气?咱野哥怕过谁?   眼前这个老家伙虽然身负天下难寻的绝顶武功,至于第二还是第三,还要看妙莲和他打完再说。   可是他擅闯两广巡抚衙门,杀掉陆轻侯,老野明知不敌,却还是一样举棍狂攻!   此时的鬼佛行知犹如怒海中的一叶小舟,在风暴一般的棍影罡风中进退趋避,犹如闲庭信步一般,躲开了风倾野的攻击。   而这时的他看着风倾野,心里也在暗自叹服。   这家伙的武艺……真是一日千里!   从风倾野刚刚所说的那句话里,鬼佛行知一瞬间就悟透了他的武功,为什么会进境如此之快。   此人心地单纯犹如一泓清泉,意志坚定有如亘古雪峰,他从来不会那些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和心境,分散了自己的精神。   这小子已经摸到了以武入道之路,如此下去不用二十年,老衲就不是他的对手了……真是好一个风倾野!   “是不是打不着?我告诉你原因好不好?”此时的鬼佛行知两手揣在自己的僧袍袖子里,一边从容地躲避风倾野的天魔棍,一边轻声说道:   “你这根棍子太重也太长,偏偏你急于打到对手,所以你握棍的位置也尽量靠向棍尾。你觉得这样你挥舞起来,波及的地方会更远,打到人也更容易……但你错了!” 第1976章 九州滔滔渐入怀、天下英才、如风南来   此刻的紫烟姑娘,已经被漫天棍风逼得一退再退,后背都要靠墙了!   在她的眼中,整个硕大的院落都在风倾野疯狂挥舞的天魔棍笼罩之下,这大个子身高臂长,天魔棍更是长得吓人!   因此他身前身后四丈方圆之内,都遍布着撕裂空气的如山棍影!   只要被打中一棍,任凭是谁都会被拦腰击碎……真是好一个暴怒天尊、狂舞罗汉,他就是一个人形的杀人机器!   而在这一刻风倾野一连六七十棍下去,却没沾着鬼佛行知的一片衣角,可他依旧沉稳如山。   眼前这个死和尚……果然不好对付!   而这时在院落之中,鬼佛行知的话还是不紧不慢,一句一句地说来:   “你那铁棍的正中间那个地方,在我佛家棍术里被称为佛心。”   “使棍的人,手离佛心越近,防守就越绵密,挥舞长棍的速度也越快。”   “所以只要你手在佛心,平常一棍的时间里你就可以使出六棍……虽然这样可以使得力道减小。”   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就见鬼佛行知笑了笑道:“但是以你的力气,哪怕只使出两成力气,天下也没有人能经得住你一棍!”   “因此你一味想要击远,却因为握棍的位置,拖慢了自己出招的速度……要不你听我的试试?”   “放屁!我特么用你教?”此时的风倾野怒喝一声,一霎时身形犹如风车一般,呜呜地旋转起来!   在他的身形带动下,那根沉重到恐怖的天魔棍,绞得他周围四丈方圆之内,就像是布满了钢铁刀刃的绞肉机。   在这一瞬间,风倾野的招式越发绵密凶狠,也变得快速绝伦!   ……   其实风倾野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反而他的心思比大多数人都清醒得多,但是风倾野知道此刻的自己,却非得拼命不可。   因为他早就知道鬼佛行知是什么人,也知道他和自家沈少爷之间,一直在朋友和敌人之间反复摇摆。   所以今天行知擅闯两广巡抚衙门,杀掉陆轻侯,不管这位鬼佛是出自什么目的,风倾野都必须替自家少爷探明他的心思。   如果行知怀抱好意而来,那自己反正也死不了。如果他心怀恶意而来,那自己不管是受伤还是身亡,都可以立刻探明他的态度!   对于行知这样的聪明人,仅仅凭借他说的话就想搞清他的立场,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现在的风倾野正在用自己的生命,试探着鬼佛行知的来意!好一个风倾野,真是无所畏惧的一员勇将!   ……   “你都多余扯这个蛋我跟你讲!”就在这时候,从院门那边传来了一个人的说话声。   此刻的风倾野闻言,立刻收手后退。而鬼佛行知也退后两步,站在了原地。   即便是此刻脱离了战团,庭院里烈风犹自未息,而行知身上的袍袖,同样被吹得不住飘荡。   在这一刻从院门那边走过来两个人,一位雍容华贵、美艳绝伦的女子,正是沈渊的大夫人蓝姐姐。   而另一位则是刚刚开口说话的那位……剑神炼心道人!   ……   炼心道人的武功实际上比鬼佛行知稍胜一筹,他刚刚那句话就是在讽刺行知大师。   而这时的炼心道人又笑着说道:“摆着我这样的武学宗师在广州,风倾野还用你来指点武功?”   而这一刻,鬼佛行知向着蓝夫人和炼心道人合十行礼,二人当然也是郑重回礼。   蓝夫人脸上似笑非笑,礼数却是十分周全……话说今天之所以由她出来应对这个局面,就是因为此刻府里的第一智囊青夫人,实际上是鬼佛行知的弟子。   所以青夫人出于礼貌,既没有办法和自己的老师作对,而且也很容易被行知猜出自己的心思。   反而是蓝姐姐,既够份量,又方便出场。   只见炼心道人虽然笑呵呵的还了礼,但嘴上却还是不饶人,他指着风倾野向行知说道:   “老道之所以让他自己体悟去体悟上乘武功,没有去帮他,就是怕我的格局禁锢住了这个家伙。”   “他是真正聪明的人,早晚会一步踏破大道。等他到了更高境界时,你我教给他的所有东西,都会成为他的束缚,死和尚你懂不懂?”   “现在懂了……对不住!”鬼佛行知听见了炼心道人这句话,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在这之后,他居然笑嘻嘻的向风倾野说道:“既是如此,刚才那番话,你就当我放屁好了!”   让他这么一说,风倾野现在有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而此刻的蓝姐姐也是嫣然一笑。   话说这个鬼佛行知,待人接物不愧是高人风范,妈的连说句脏话都那么带劲!   而这时的鬼佛行知用手指了指身后的牢房,向着蓝夫人说道:“那陆轻侯狡猾如狐,却毫无心肝有如豺狼。”   “叶向高已经想办法找到了一位高手来到广州救他,所以此子还是杀了干净,否则一旦要是让他跑了,只怕是后患无穷。”   “什么高手居然这么厉害?”这时的蓝夫人也笑着说道:“这一点倒不是小女子夸口,能在我夫君的家里把人劫走,这样的人世上还真不多见。”   “阿弥陀佛!”此时的行知郑重向蓝夫人说道:“他们派来的那位高手……就是老纳。”   “扑哧”一声,连风倾野就乐了,而蓝夫人更是笑靥如花。   原来鬼佛行知就是被朝廷派来,营救陆轻侯的那位高手!   可是那朝廷再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派来的这位救兵,居然一见面就把陆轻侯亲手给宰了!   在这之前蓝姐姐已经从青夫人那里知道,陆轻侯勾结倭寇攻打扶胥港,而鬼佛行知最恨倭寇,所以那个姓陆的才会种下了败亡的原因。   而这一次朝廷居然派行知来营救陆轻侯,那就相当于派条狗去营救肉包子……好像这个比喻有点不太礼貌哈……朝廷那帮人不是太蠢了吗?   这时的蓝姐姐也笑着说道:“夫君得知大师前来,一定高兴得很,小女子带您去找他可好?” 第1977章 请君听我心如海、明日之战、由我主宰   “多日未见,老衲也惦念沈郎是否风采如故,那就有劳了!”行知大师笑着向蓝夫人施礼,而蓝夫人也在前面伸手延请行知大师,出府去见沈渊。   “你还跟着干什么?”这时的行知大师看到炼心道人跟在他们后面,他明知是怎么回事儿,还是笑嘻嘻的跟老道开了句玩笑。   “我怕你偷东西……老道可知道你这老东西,手脚一向不干净!”炼心道人也是笑嘻嘻的没个正经样子,同样跟行知大师开了一句玩笑。   ……   此刻的蓝姑娘正带着他们走出了两广巡抚衙门,而听到了这两位绝世高手的对话之后,蓝姑娘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就见她回头,向着行知大师和炼心道人笑道:“二位再次相见,这也真是难得。”   “像你们这样的绝顶高手,想找个能开玩笑的人,只怕都不容易。”   可也真是,平常人说一句“小心我打死你”大家都知道这是玩笑话。但是这种话如果从这两位绝顶高手的嘴里说出来,恐怕听到的人当即就得吓尿了。   “老道想和谁开玩笑就和谁开玩笑。”炼心道人闻言,笑着答了蓝姑娘一句。   而这时的鬼佛行知也笑着说道:“老衲要是稍有点本事,就开不起玩笑,那样的胸怀怕是也练不成什么上乘武功。”   “果然这人啊,是先有了绝顶的胸怀,才能有绝顶的本事!”这时的蓝姐姐也是心悦诚服,笑颜如花地回头看了这两位高手一眼。   之后蓝姐姐在府门外上车,而行知大师因为是佛家弟子,所以不愿乘坐马车,炼心老道也只好陪着走路。   他们一行人一路来到了位于石梅村靶场,在那里的江边,已经被沈渊派人圈起了一大片军事管制区。   隔着老远他们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枪响,早听说沈渊在这里带人试射新式武器,看来果然如此。   等到他们进了靶场,一直走到江边上才发现,在贴近江水的岸上新修了一个船坞。   ……   这个船坞不大,上面也没有顶,只是在江岸边挖了一个很深的方形大坑。当他们走到附近,就看见这个人工水池里还飘着一艘小船。   其实这艘船是当初倭寇驾驶过来的,是上次扶胥港海战的战利品。也不知道是倭寇从哪个国家的商队中抢来的。   这是一首典型的欧洲划桨船,小船的船头在这之前被黑珍珠号的火炮打碎,现在已经修复了,不过簇新的木板还是跟之前的船体显得格格不入。   船坞的旁边搭着一个高台,大概有三层楼的高度,上面正站着一个人,居高临下向小船上密集的假人射击。   清脆的枪声不断的传来,在空旷的河滩上飘荡着回响。   ……   行知大师和炼心道人都不怎么明白沈渊这是在干什么,可是蓝姐姐却知道,沈渊多日以来都在研究海战用的武器装备,所以她大致能猜到里面的原因。   于是蓝姐姐向着这两位大高手笑着说道:“沈郎这是在测试这种武器向下射击时好不好用。”   “他那个高台,正好是江南海军新式军舰造成之后,船舷留在水面上的高度。所以沈郎现在居高临下向下射击,就和将来海战时,战士在船舷上向敌军开枪时一样。”   “那些假人估计是用来测试火枪威力的……至于那条船,看来是想验证这样的火枪,对小船能造成多大的破坏。”   炼心道人也是叹服地点了点头,心说沈渊在武器装备这方面,花的心思可真是不少。   像是这种火枪造出来之前,还要经过模拟实战的试射,合格了以后才能放心交给工厂去大量生产。要是在测试中发现问题,就必须立刻改进才行。   所以沈渊甚至要亲手去做这样的试射,也不愿意让将来战士在战场上发现,武器用起来别扭!   这家伙,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而这时的炼心道人心中暗自感叹之际,他却不知道旁边的行知大师,心里却在暗自震撼!   在这之前行知大师已经在皇宫一战里,对抗天残、地缺、月异、星邪四大高手时,见到过沈渊做出来的火枪。   可是以他的眼力,当然能看得出皇宫那时的火枪是两根管子的,而且只能发射两次。但是这次的长火枪却是一根管子,沈渊居然能拿着它一枪一枪,打个不停!   只见沈渊接连拉动枪口下的护木,将下方的假人和小船打得碎片横飞,枪声密集如雨,一眨眼之间便是五枪射了出去!   之后沈渊在高台上飞快地装弹,拉动护木枪弹上膛,再次向下射击!   又是一连五枪……照这么打下去,那艘小船怕是很快就要沉没了。   行知大师的心里不由得暗自有些阴沉,这种迅猛之极的火器,要是一旦投入战场,北方的朝廷官军哪里还有相抗之力?   就在这一刻,行知大师已经把沈渊开枪的速度,还有枪弹的威力,全都清楚地看在眼里。   他毫不怀疑,战场上假如有一百个这样的战士,那对面即便有上千手持弓箭的官军,只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更恐怖的是,沈渊手里的火枪每射击一次,还不是射出一发枪弹,以鬼佛行知的眼力当然看得出来,他每一枪打出来,枪弹都会像暴雨一样打在小船上,那里边的铅弹不是一颗,而是一片!   所以用这种枪射击,几乎不可能打不中,而且很有可能一枪下去,就会同时击中好几个敌人……如此犀利的武器,让行知忍不住心弦颤动,暗自长叹了一声!   ……   而这时高台上的沈渊经过了几轮试射以后,霰弹枪上由于温度持续升高,用来保养枪支的枪油已经开始冒出青烟,但是继续射击还是没问题的。   沈渊随手把火枪交给旁边的军士,然后向着身后的老罗说道:   “枪弹威力过剩,霰弹散布太小了。”   “下一步试制,把枪分成两种型号,远射型保持这个设计不变,近射型把枪管再截短一尺……子弹里面的铅弹,缩小成四毫米直径的铅丸。”   “敌人海军在跳帮作战的时候,是不会身穿甲胄的,因为一旦落水就会淹死,所以用不着过分强调枪弹的侵彻力。”   “反而直径更小的枪弹更密集,用短管霰弹枪射出去之后散布更大,这样一来单发枪弹造成的伤害也就更大。” 第1978章 壮志已在云天外、至此纵横、从此不败   “可是打不了多远啊?”老罗现在也是枪械火炮方面的专家,一听说把枪管截短一尺,他立刻就知道,这可以极大的增加霰弹的散布面积,但在射程方面同样会有损失。   “所以才要造两种长短不同的霰弹枪,”沈渊拍了拍老罗的胳膊说道:“远了用标准枪管射击,近了用短管对付。”   “其实这两种枪负责的范围就是军舰一百米之内,三百米到三公里是火炮的火力范围。”   “至于一百米到三百米之间这段火力空白,就由我那天给你的新式武器来对付……您怎么来了?”   说到了这里时,沈渊看到下面的蓝姐姐一行人,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站着的鬼佛行知。   沈渊随即从这个铁架子搭成的高台上走下来,远远的和行知打了个招呼。   看他那个样子,就像一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来看自己一样,倒是表现得分外轻松,可是他那些卫队却并不轻松。   龙小羽带领的卫队随即跟上了沈少爷的脚步,在这支人数大约一百人的卫队里,每一位都是敏捷彪悍的战士,而且他们手上全都握着跟沈渊一模一样的霰弹枪。   因为这种武器虽然还没有改进成功,交由海军部队使用。但是因为它射速快、威力猛、近战几乎无敌,所以早就小范围的生产,武装了沈渊的统帅卫队。   话说这样的一支百人队手里握着火枪,当他们站在眼前,哪怕是天下少有的绝顶高手,也会生出难以匹敌的哀叹。   毕竟这种武器实在是太厉害了,尤其是多人集群射击,那种情况一旦要是发生,你就是武曲星下凡,也一样的给你轰回天上去!   所以鬼佛行知现在面临的压力也真不小,不过这位老和尚却丝毫没有一点不安的样子。   ……   “朝廷派我来救陆轻侯,我把他杀了。”鬼佛行知倒是很坦率,一见到沈渊,在行礼时就把刚才的事说了出来。   而这时的沈渊看着这老和尚,也不由得有些头疼。   鬼佛行知的智谋水准、格局能力都远超陆轻侯。这和尚要是想和自己作对,沈渊知道自己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不过行知这次到广州来,竟然是趁着朝廷的指派,顺水推舟过来的。他杀掉陆轻侯不过是顺手为之,这老和尚一定还有别的事!   “刚才大师已经看到了,”沈渊看了看自己卫队手里的火枪,向鬼佛行知说道:“朝廷靠军队来打是打不过我的,相信在这之前你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你想凭自己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就想说得我,再次效忠朝廷?”   ……   沈渊知道面对行知这样的聪明人,还是别绕弯子的好,不然这番谈话就会毫无意义,所以他开诚布公,一句话就直指行知的来意!   “我为天下黎民,”这时的行知说道:“战乱一起,势必生灵涂炭。”   “我知道沈郎心怀百姓,所以想来劝劝你,如此和朝廷对峙实在是不妥。”行知也是坦率,他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如今朝廷已将有限的银两投入军队,防备江南起兵北伐。要是再有灾祸发生,钱财上只怕是难以为继。到时候即便是沈郎你在江南按兵不动,也会有无数北方灾民,死于饥饿!”   “所以……你不能这样,”行知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上次瑞王山陕救灾,那里面必有你的手笔,你曾经煞费苦心,救活灾民无数!”   “你既爱民,何苦害民?”   “你不懂,”听到鬼佛行知这么说,沈渊也是长叹了一声!   ……   话说这位行知大师即便是天纵奇才,终究还是限于这个时代的眼界,没有办法看清世界格局,也不知道历史将会向何处发展。   更大的局灾难即将扑面而来,而他居然以为自己是个能讲通道理的人,所以想来劝诫自己,不要太过伤民?   面对眼前的鬼佛行知,沈渊淡淡地说道:“你所谓的战事一开生灵涂炭,根本就不会发生,因为我已经造出了不用风帆,就能纵横七海的大船。”   “像我身后这样的士兵,我只要派出两千人,乘坐船队直上天津,然后顺着运河杀入京师。之后剿灭朝廷登基坐殿,清剿朝臣翻覆天下,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我可以用火药炸开京师城墙,用火炮火枪将御林军打得溃不成军。如果我现在就开始行动……只需十天,那个皇位就是我的!”   沈渊指着京师所在的北方,大声向鬼佛行知说道:“哪有什么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什么?”当鬼佛行知听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心忍不住一揪。因为他心里最清楚不过,沈渊所说的这些,他完全能做得到!   而这时的沈渊又接着说道:“此后北方一旦发生灾祸,我自会派人去赈济,北方边界不稳,四处反贼蜂拥而起,我沈渊也不会坐视不理。”   “但是现在我没工夫搭理他们,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做。”   “……卖丝绸是吗?”这时的行知大师忽然间就火了!   ……   就见他脸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大声说道:“现在你手握江南威胁朝廷,要是你愿意,天下权柄都可以握在你的手里!你要什么有什么,银子对你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   “但是你偏偏把把脑袋钻在钱眼儿里,一门心思的跟洋人做生意,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鼠目寸光之人?”   “再怎么蠢的一个反贼都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怎么就天天想着赚钱呢?”   “这是她告诉你的吧?”这时的沈渊指了指行知大师身后的紫烟姑娘,淡淡地一笑:“真不愧是你的徒弟,眼界再高,也高不过你去!”   “现在我告诉你,我在江南在干什么!”   沈渊说到这里,只见他伸手从龙小羽的身后抽出一支火枪,“咔嚓”一声扳开击锤,举枪对准了鬼佛行知!   在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紧张地瞪圆了双眼!   沈渊虽然火枪在手,虽然他的射术天下无双,可是他面对的毕竟是一位绝顶高手……那鬼佛要是临死反扑,伤了统帅怎么办?   而且这个时候,也绝不是沈渊翻脸的时刻,他跟行知之间的恩怨,还远远没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啊!   可是沈渊现在却悍然举枪瞄准,他到底想怎么样? 第1979章 大义所至鬼佛来、华夏有我、纵横无碍   此时见到沈渊的行动,鬼佛行知却是立刻一伸手,毫不犹豫地拦住了从身后冲过来的紫烟姑娘……显然他也明白,沈渊不会说到半截话,就把自己一枪给轰了。   而这时的沈渊却一步一步走到了鬼佛行知的面前,把枪口直接对准了他的眉心!   “一枪你就没了知道不?”   沈渊大声说道:“不管你练了多高的武功,也不管我是不是个刚刚加入军队的年轻后生,只要一枪,你身上几十年的武功就白练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你又想说什么?”这时的鬼佛行知面临着莫大的压力,他却依旧淡淡的向着沈渊问道。   “我想告诉你,”就见沈渊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从三宝太监下西洋开始到现在,大明已经多少年没有远航异域了?可是那些外洋商人,却年年都来!”   “他们的科学技术正在迅猛发展,数学、工业、化学、医术、机械、航海、艺术、哲学,每一样都在渐渐崛起,他们在超越我们!”   “一百年后,顶在你这样的华夏高手脑袋上的火枪,就不是握在我的手里,而是那些贪婪残暴的洋人!”   “到时候,谁来阻止他们,奴役我们的民族?”   “你这样在大明首屈一指的智谋之士,你知道脚下的大地其实是圆的吗?你知不知道和我做生意的英格兰,他们的殖民地正在逐渐扩展,很快就将遍布四十多个国家?”   “你知不知道在他们的土地上,太阳从这里落下,却会从另一块土地上升起……由此他们会成为一个日不落帝国?”   “你知不知道他们会拥有成千上万的步枪和火炮,这样的人会用几千万两银子来买你的丝绸?他们会冲进来抢掠烧杀,毁掉咱们的家园!”   “那个万历皇帝只知道抱着自鸣钟欣赏,他知不知道咱们的科学和技术,早已落后于时代?”   “如果现在不赶上去,等到百年之后,即便是你我这样的人再多一百倍,又如何与敌人对抗?”   “……举枪!”   沈渊说到这里,他忽然大吼了一声!   在他身后的百人卫队,随即“轰”的一声,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霰弹枪!   在这一刻,一股巨大的压力,就像狂潮一般扑面而来!   “看见了吗?就是咱们的未来!”   沈渊向着那些卫士,向鬼佛行知大声说道:“你只知道盯着眼前的方寸之地,你为什么不走上那个高台,看看海那边的世界?”   “那里正有一位巨人缓缓崛起,咱们已经落后了臭和尚!”   ……   他说的……是真的?   当鬼佛行知听到此处,即便是他也惊讶地瞪圆了双眼。   来江南之前,他曾经料想过无数的结果,却做梦也没想到,沈渊居然给了自己这样一个答案!   见到了鬼佛行知脸上怀疑的神情,就见沈渊冷冷地说道:   “之所以我现在没有去搭理北方那个朝廷,你当我是小富即安之人?那是因为我没那个狗屁闲工夫!”   “我将打造一支舰队出海远征,我会在那些欧洲人的手上解放殖民地,和他们争夺市场和原料产地。”   “我会在他们崛起之前,迎头击碎他们的贪婪,我要为华夏民族打出数百年国运,跳出世世代代被人欺凌的宿命!”   “在这之前谁也别想拦住我,神当杀神,佛挡杀佛,你也不例外,我说的!”   见到此刻的沈渊眼睛都红了,这时的鬼佛行知也知道沈渊是动了真怒。   可他即便是智慧绝顶,也难以在一时之间,消化沈渊所说的这些内容。   ……   “我却不信……这也太荒唐了。”   只见行知大师喃喃自语地说道:“我华夏泱泱大国,怎么会屈于人下?那些洋人不过边荒蛮族而已……大地是圆的?”   “你去看看啊!”沈渊愤愤不平地说道:“你去亲眼看看,华夏以外的土地到底有多大?”   “你看看那些洋人们在怎样发展自己的科学技术,看看他们凭借着航海能力,已经占据了多少土地?”   “你看看他们是怎么对待那些弱小的民族,是如何愚弄和欺凌、掠夺和灭绝其他种族的!”   “你去看看英伦四岛、西班牙和荷兰,去看看马尼拉、孟买和果阿,你去美洲看看,那上面曾经有四千万印第安人,有一个庞大的印加帝国,看看现在还剩下多少!”   “我有一艘船正要出海,去欧洲航线的沿途给我的舰队设置补给站。你去亲眼看一看,到底是你鼠目寸光,还是我痴人说梦!”   此时的行知大师听闻此言,忍不住踌躇了起来。   他本能地觉得沈渊说的恐怕是对的,但这些话的内容却让他句句都难以相信。难道如今的华夏,真的已经沦落到这种程度了?   沈渊这小子,虽然犯起混来天下无人能及,但他的眼界和心肠却是没问题的……到底该怎么办?   而这时的行知大师稍一沉默,却见他身后的紫烟姑娘轻声说道:“沈大人倒是说得轻巧!凭这几句话,就想把我师傅发配到海外?”   “我要是想甩掉他,只要一抬手,一百支火枪就能把他打成蜂窝!”这时的沈渊却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道:“我还用得着跟他说这么一大堆?”   “我是想让天下再多一个像我这样的明白人,懂不懂?”   那个紫烟姑娘虽然也是谋略过人,却给沈渊这句话说得哑口无言,而这一刻的行知大师,却抬头望着远处滔滔的江水,暗自踌躇难言!   ……   一天之后,九龙、炎黄军港。   这个后世闻名的维多利亚港,终于还是被沈渊取了个名字,将它牢牢打上了华夏民族的印记。   港口上数十个大型干船坞正在拔地而起,水泥与石料砌筑的港口泊位伸向了港湾的深处。   碧海蓝天、海风习习,五千海军将士在徐博的带领下,列成了齐刷刷的方阵,在港口上静静肃立。   今天是江南海军成军之日……沈渊亲临现场! 第1980章 碧海苍天起怒吼、铁血成军、南天锦绣   此刻的炎黄港内风起云涌,海浪奔腾。   沈渊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在他的下方,正是小七爷徐博带领的五千名海军将士。   台下的众人都在看着沈渊面前,站成齐刷刷方队的战士。这些人里有沈渊身边的英雄团队,有青夫人和金姑娘这样的智囊,也有鬼佛行知和他的弟子紫烟姑娘。   沈渊穿着一身新式戎装走上高台之际,海风吹动得他的披风猎猎作响,让这位统帅更显一身英武之气!   “半个月前,就在广州扶胥港。”   当沈渊开始说话,内力鼓荡着他的声音在炎黄港上四下回响。   “敌人勾结大批倭寇海盗入侵,直接攻入了扶胥港内,西洋船队将火炮盖上炮衣,置之不理!”   “黑珍珠号以寡敌众,拼死血战,最终身负重伤,击沉了所有敌舰。”   沈渊顿了一下,继续向着面前这些海军将士大声说道:“这一战大获全胜,是我们全体华夏海军的荣耀,可是被人堵在家门里打了这一场,却是我们海军的耻辱!”   “我们以新成之军,一条战舰就敢以寡敌众,而现在海军有了你们这些华夏民族的优秀儿郎,我希望之前的耻辱,永远成为历史!”   “倭寇在我沿海,连年剿灭不尽,破坏我纺织厂,杀害工人的汉奸上了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在我们面前扬帆远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刻的炎黄港内一片鸦雀无声,只有沈渊的声音回荡在港口的天空!   ……   “今天是华夏海军成军之日,我要用钢铁般的意志与血性,为中华民族赢得尊重和敬畏,我要用生命与鲜血,替华夏赢得安宁与平等。”   “谁愿意与我并肩战斗?向前一步!”   “轰”的一声!   就在沈渊话音刚落之际,五千官兵同时向前迈步。   这一步当真是抬腿如风,落地砸坑,带着惊人的一致和恐怖的音效,不愧为一支难以言喻的钢铁之师!   在这一刻,鬼佛行知的心在剧烈地颤动!   这沈渊,真乃人杰!你看看他手下带出来的兵,好像个个都愿意为他赴死!   而在这一刻,沈渊看着高台下的五千战士,这里面有西北汉子范楞娃,有江南战士白少东,有海军元帅徐博!   “现在由我带领全体海军宣誓!”只见沈渊举起一只拳头,他的声音雄浑厚重,犹如雄狮怒吼。   “我宣誓,海疆不平,百死不回,为我华夏,倾尽热血。横穿风浪,扬威域外,今日立誓,天日可鉴!”   随着沈渊的声音,五千海军将士随即庄严宣誓,在这一刻就连港口内的波涛声,都被将士们发自内心的大喊压了下去!   而这个时候,小七爷徐博看着台上的统帅沈渊,却不由得心中热血澎湃。   此刻他似乎才终于明白,沈渊之所以能做到现在的地步,拥有如今的局面,他靠的从来就不是智慧,而是对华夏民族的忠诚。   在这一刻,沈渊对所有海军将士郑重行礼,而五千名海军战士也同时还礼,一片蓬勃而起的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他们至此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华夏也从此多了一支甘愿用生命卫护她的海军!   ……   建军典礼过后,海军的设备和人员一直都在全力以赴的筹备。   而这个时候,由三艘大型中式帆船组成的船队,也在炎黄军港上起航向南。   这支船队是沈渊派到航线沿途设立海上补给站的,走得是欧洲航线。   他们将会由此向南,经过马尼拉和马六甲海峡到达印度,然后饶过非洲好望角,再折向北方的欧洲。   船队中的船员一共有一千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江南监狱里的囚犯。   在沈渊入主江南之后,差不多所有被冤枉的囚犯都得到了释放,而剩下的就是那些真正有罪的穷凶极恶之人。   不过这些人关在监狱里也浪费粮食,他们中间也确实有不少是因为没饭吃,快要饿死了才抢劫杀人的,所以沈渊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在这些囚犯里凡是身强力壮,愿意出海服务的,只要在海外服役三年,就可以免除所有罪责,并且领到这三年的工资,回国重新开始生活。   当然在这三年中间,他们死走逃亡一概不理,一旦有违规行为,就立刻会受到包括枪决在内的严厉处置。   如果这些人里面有重大立功行为的,还可以得到额外奖励,并且这个任务全凭自愿,谁愿意去谁去。   ……   沈渊之所以这么做,当然是因为这次远赴海外修建补给站的任务十分危险。   沿途很多地方都是敌方军队的占领区,同时在海外水土不服,生活会很艰苦,工作量也肯定不小。   这些人虽然带着足够的医药、武器还有生活必需品,伤亡估计还是少不了。所以统帅沈渊才想到了用这些凶悍的死囚,去海外开拓的主意。   毕竟他们在外面,肯定是要跟敌军打起来的,所以这些人越凶悍越好。而且由于他们是身负重罪后,自愿被派到欧洲航线上去的,所以心中的怨言也会少一些。   这些戴罪之人虽然在大明境内很不好管理,但是到了异域他乡却好管多了,毕竟他们到了外面连逃跑都没用。   在很多地方一旦跑出补给站围墙,等着他们的就是拿着长矛,看着你直流口水的黑蜀熟……更何况他们只要三年之后回到国内,就有这几年的工资拿!   所以这一千人里只有两百个左右,是真正的部队战士和管理人员,剩下八百多全是经过了武装和战斗训练的重刑犯。   负责带领这支部队的,是一个咱们的老熟人……刘穷理。   ……   这家伙在京师同乐楼一战,差点骗过了沈渊的眼睛,之后就成了沈渊手下的高级谍报员。   刘穷理的性格坚忍,善于与人打交道,能屈能伸分得清事情轻重,同时他的生存能力也是出奇的强。   这些能力都是远赴海外的船队领导必须具备的,更何况这刘穷理,现在身手武功也还行,而且还是一位建筑方面的大行家! 第1981章 白云沧海正横流、二百勇士、八百死囚   所以这次队长非他莫属,而沈渊的英格兰仆人小贝也将跟随刘穷理一起出发,远赴欧洲。   小贝这次的任务是负责翻译,同时要在需要的时候冒充欧洲商人,争取连哄带骗,把沿途需要的所有补给站都设置好。   所谓的补给站,主要有三项功能:一是提供大量且干净的水源让华夏舰队更换,二是尽量收集热值高的燃煤,准备给蒸汽动力的船只加煤。   同时他们还要收集当地的情报,获取来往船只的情况,在方便时传回大明。   这种补给站要想在外地设立起来非常不容易,所以有的时候需要小贝出面冒充洋商,用花钱贿赂的方式获得当地的殖民者准许。当然这些补给站,是以欧洲商船补给站的名义出现的。   同时没有殖民者的非洲沿海一带,那就要刘穷理和当地的土著打交道了。   他争取从原住民手里购买深水良港附近的土地和煤炭,然后修筑房屋和蓄水池,同时还要和原住民打好交道。   当然还有第三种情况,那就是需要打仗了,船队要直接把必须取得的地点用武力拿下来,强行修筑补给站。   在这之后,他们就要用坚固的堡垒和火炮火枪,还有大量的武装囚犯来守住这里。   另外还有第四种情况,按照沈渊给他们的布置,一旦发现必须设置补给站的位置,而对方的实力太大,出现了打又打不赢,骗又骗不过去的情况呢?   这种情况下就需要刘穷理留下密谍作为暗探,把当地哪里有大量的淡水资源,哪里积存有煤炭这些情报都搞到手。必要的时候这位密谍还要装作商人,以商业活动作为掩护,暗地里囤积煤炭用于支援舰队。   最后一点,当刘穷理沿途做好了所有的布置之后,他要带领剩下的人员和船上的一批货物,到欧洲设立商业站点。   这个站点只是经营一些大明的土特产,里面没有丝绸这些值钱的东西,所以并不会引人注目。   而刘穷理会就此在欧洲扎根,根基牢固以后他要在季风季节来临时,派出人员回程,沿途检查补给站的设立情况。   于是这些返程人员最终回到大明的时候,就可以将欧洲的最新消息,和沿途补给站的情况汇报给统帅沈渊。   这么多的可能性和这么多的处置方案,全都由沈渊一点一点地告诉了刘穷理,足足讲了两天……你就知道这里面问题有多错综复杂了。   要不是刘穷理这个小子能力超群,他还真干不了这个!   ……   这支船队上面的一千人员,实际上就是华夏向外扩张的第一批远征军。   船上还带着大量的粮食菜种、医生药物、火炮火枪,弹药和建筑材料,大批用于贿赂官员的金银,用于交易的货物,设立商栈的土特产……规模真是十分可观!   这个任务对于刘穷理来说真是任重而道远,沈渊对他十分信任,刘穷理也是如履薄冰一般,把所有的事情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一直到快要上船的时候,刘穷理还在就某些细节不断的向统帅发问。   沈渊的仆人小贝则是哭得眼圈都红了,这家伙带上了自己心爱的铁观音和茶壶,把两个自己盘得通红的核桃装在布袋里,系在了皇家卫队的皮带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在大明生活了这么多年,小贝无论是语言和生活方式,都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大明人,再加上即将远赴重洋心里舍不得沈渊,那这位贝爷哭得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旁边的刘启明笑着看向小贝,对身边的庞宝强轻声说道:“我可知道这小子因为啥哭……他是因为到了也没给自己取上个大明媳妇!”   ……   这边沈渊也安慰了小贝几句,然后又看了看准备登船的另一位重量级人物……鬼佛行知!   这位大明武学宗师、天下少有的顶级谋士,终究还是打算像沈渊所说的那样,到海外去亲自看上一圈。   不久前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圆形的大地,就是在沈渊办公室里放着的一个巨型地球仪。   这一次航行所有的筹备过程,他也都看在眼里,对于航线航路心里也都有了数。慢慢的,这位鬼佛行知也开始相信了沈渊。   不过他还需要自己亲眼看一看,亲身得到验证才肯甘心!   这些日子以来,鬼佛行知始终都处在亢奋和难以置信的状态下,就像是身在梦境中一般。   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他对天文地理、异域文化所了解到的一切,差不多推翻了他的整个人生观。   不过那些域外蛮族,是不是真的像沈渊所说的那样贪婪凶狠,鬼佛行知还是决定眼见为实,自己去看一看才放心。   行知的弟子紫烟姑娘却并没跟他一起去,毕竟航行海外带着一位姑娘极其不便,而且紫烟姑娘还那么漂亮。   所以在异地他乡,紫烟的相貌说不定会带来很多麻烦,鬼佛行知直接把紫烟放在了广州,交给青夫人代为照顾。   如今这位老僧连个随身的包袱都没带,还是一袭洗得发白的僧衣随风飘荡,就顺着跳板上了船。   不愧是高手风范,竟是如此洒脱,出个国居然跟串门似的抬腿就走!   ……看到他这个样子,沈渊都不由得有些暗自佩服。   这些日子以来,沈渊趁着等待船队出发的时间,向鬼佛行知大量的普及了一些科学技术常识,同时还带他参观了炎黄港上制造军舰的船坞,在靶场上试射了各种火炮和火枪。   甚至是军队训练,新建成的海军展望,沈渊都让鬼佛行知了解和很多知识。   以行知大师这样的头脑,想要领悟这些东西的原理也并不难,所以现在这个老和尚的眼界,也不像从前那样狭隘了。   但即便如此,他这次到海外还是会大开眼界。这些送行的人中间,只有沈渊的心里最清楚。   这位行知大师随船队远赴海外以后,他很快就会发现世界各国的形势,和国际关系的本质。   就像沈渊当初所说的,等他回来的时候,大明朝就又多了一个明白人! 第1982章 自此入海成泥牛、为救一猴、再失一筹   看着远去的白帆,沈渊送走了他派到海外的第一批开拓者之际。   就在这同一时刻,京师的皇宫里,却有人正在大发雷霆。   发火的这个人正是万历皇帝,他现在是怎么也想不通,这江南怎么就成了龙潭虎穴了?   前前后后被他派出去的人有多少了?怎么去一个没一个,去多少没多少,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仔细算来从刘若愚到陆轻侯,再加上现在的行知大师,这些人就像是泥牛入海一般,到了江南连个浪花都看不着就没影儿了。   ……这真是奇了怪了!万历皇帝气愤之下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以鬼佛行知的武功,他要想回京师,天下谁能留得住他?   更何况行知大师可是万历手上一个重要的棋子,万历心爱的儿子朱常洵,以后还要行知来辅佐呢!失去了这个顶级谋士,万历可真是后悔不及。   原本陆轻侯失手被俘,万历都没打算去救他的,最终还是叶向高的党羽向万历汇报了陆轻侯在江南的所作所为。   于是当万历听说陆轻侯在江南屡次与沈渊为敌,居然两次差点就把沈渊弄得灰头土脸,他才起了让鬼佛行知去把陆轻侯救回来的念头。   这位大明天子也顺便让这位行知大师到江南看看情况,回来之后让万历多少也了解一些江南的情形。   万历可不知道,行知大师虽然一口答应下来,却压根儿没打算去救陆轻侯。,   行知大师在紫烟姑娘从广州回来之后,就得知了江南那边的一些情况。于是他打算借机过去劝劝沈渊,不要弄得江南江北刀兵四起,各地百姓生灵涂炭。   所以行知才欣然前往,不是为了替皇帝办事,而是打算私自行动。   可是万历和行知都没想到,这位大师一到广州,就被沈渊直接打包发往海外,现在正在海上飘着呢。   此时此刻,万历心中的怒火却是越烧越旺!   ……   在这一年以来,京师的情况日渐艰难,没有了江南一带的财源,可以说事事都是举步维艰。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北方朝廷不但不能再用江南的银子养活自己,反而他们现在还要再多花费大量的银钱修整兵器铠甲,训练军队士卒,准备在长江防线上跟沈渊死磕!   如此一来,真是越渴越吃盐,大明朝廷立刻陷入了自立国以来最为严峻的低潮期。   为了财政上多少能缓过一口气,万历到底还是逼着自己的儿子瑞王朱常浩,重新接管了万国博览会。   就朱常浩答应接管博览会这件事,说实话就连万历这个当爹的都得领他的情,因为谁都知道,现在的万国博览会是个烂摊子。   博览会现在不但像个鬼城似的,围墙里面破败不堪,荒凉得都直闹狐狸,而且里边的商家也早就没影了。   因此这万国博览会真是谁接手谁倒霉,明摆着是个丢脸的活,更何况朝廷现在不但拿不出银子投进去,还眼巴巴等着博览会重新开起来之后收税呢。   所以朱常浩看到国用艰难,对这个任命一口答应下来之际,万历都是十分感动。   在这之后,朱常浩居然又干得不错!   他就凭借着自己这张脸面,在京师权贵里四处化缘,硬是凑出了一小笔银子,之后朱常浩就用这笔钱雇人打扫卫生、除掉杂草、整修建筑,慢慢的将万国博览会又恢复了整洁。   然后朱常浩亲自出去招商,苦口婆心地劝说各个商家到自己的万国博览会里去开买卖。   他今天组织个参观团,明天在博览会里办一场宴会,后天又把杂耍班子弄到博览城里面表演,借此聚拢人气,慢慢的居然这个博览会又被他重新开了起来。   博览会门口位置最好的商铺开始有人进去经商,当然有朱常浩的管理,所有的规矩都跟之前一模一样。   而且这些商户的税钱,朱常浩给商家的承诺是:一年之内一分不收!   这样一来就连朱常浩自己也没想到,万国博览会居然又渐渐的兴旺了起来。   ……   其实博览会死灰复燃的真正原因,是从南方来了一批南货商人,重新入驻博览会开始经商。   不同于朱常浩之前找来的那些京师商家,全是些卖点心、卖杂货的,这批人可是扎扎实实的外地商人。   他们经营的产品是南方的工业品,从价廉物美的钢针到精美的竹木制品,还有江南的名茶名酒,外洋的香料,这一下子万国博览会总算是恢复了之前的三分人气。   但这件事朱常浩的心里却是清清楚楚,这肯定是老师沈渊在暗地里帮他!   ……   其实沈渊早就决定了,在朝廷出现危机的时候扶他们一把,尤其在银子这方面,沈渊现在更是根本不缺钱。   而具体怎么帮,却需要动一动脑筋,最起码沈渊得确认这笔银子交给北方之后,不会被他们用来打造战船,添置兵器用在长江防线上……沈渊倒是不怕,关键是浪费。   所以沈渊才想到了这么个主意,第一就是北方毕竟还是一个庞大的市场,尤其是京师一带,有着极其变态的消费能力。所以派人去万国博览会,在那里销售江南货物也是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   另外沈渊打算支持给朝廷的银子,也会用这种方法,以税银的方式交给朝廷。只要万国博览会重新兴旺起来,北方朝廷就有了一笔固定的税金。同时还有最后一层原因,就是对于万历和朝廷来说,这笔钱是朱常浩给他们挣来的。   所以朱常浩可以借机增加自己的声望,最起码万历皇帝一定会盯着众人,以后谁敢惹钱袋子朱常浩,皇上就能弄死谁!   同时当朱常浩的声誉渐渐提升之后,这笔钱出自他的手里,他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税金的去向。   也就是说朱常浩一边往上交银子,一边规劝万历皇帝,这笔钱还是用来赈灾的好……到时候皇帝也不得听他的意见! 第1983章 正是豪杰欲起时、主战主和、两不相知   所以这件事一举数得,对于沈渊来说正是方便得很。而朱常浩也是心领神会,由此朱常浩对那些南方来的商团尊敬有加,在各个方面都是十分维护。   而万国博览会也因为有了干净的环境和有序的管理,同时那些花样翻新的南北奇珍又重新出现在了博览会里,吸引了大批游人到那里闲逛消费。   现在的京师万国博览会,虽然繁华热闹程度赶不上从前的一半,但最终还是有了几分当年的神采。   ……   而朱常浩本人却是忧心忡忡,论起聪明智慧他是丝毫不差,当然能看懂现在的形势。   到了现在,身在南方的老师沈渊早已经不是朝廷所能对付的了,朱常浩将这一点看得清清楚楚。   沈渊能够随意派出密谍埋伏在京师,将北方的情形了解得明明白白……这样的密谍自己家里就有一个,就是紫菱姑娘。   而沈渊只要去经营哪里,那地方的财政必是金山银海数之不尽,反过来你再看看现在的北方,朝廷都穷成什么样了?   居然这个打了三折的万国博览会税收,都成了朝廷财政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更悲哀的是这部分银子,居然还是老师暗地里送给朝廷的!   最后要说起打仗吧……朱常浩觉得真相在自己心里憋着,让他都恨不得以头抢地,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   那位正在镇守江南,被朝廷和父皇当做克制沈渊的绝顶奇才,长江巡抚使洪承畴……朝廷要是想依靠他,那一靠上去准保会摔个仰面朝天!   人家洪承畴……那是老师沈渊的人啊!   ……   就在同一时刻,扬州。   春风十里扬州路 卷上珠帘总不如。   扬州城内那位被瑞王朱常浩不断念叨起的洪承畴,现在也是一个头比两个大。   之所以他会难受到这种地步,就是因为一大早上,他就被巡抚赵宏图大人请到了官衙里。   说实话洪承畴还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他和巡抚赵宏图两人的职权多有重叠。江苏省的长江沿线都是富庶之地,却偏偏都被朝廷指派给了洪承畴管辖。   所以他们俩若是不见面,还能彼此假装糊涂,一旦见面了难免会发生争端。洪承畴身为长江巡阅使,为了避免和赵巡抚之间的尴尬,所以基本上都见不上面。   不过今天早上赵宏图大人匆匆来请,显然说明这件事里有文章。如果是请他喝酒的话,横竖也不能这么早吧?   洪承畴一边心里想着,一边暗暗提起了警惕之心,但是等到他一进巡抚衙门,却立刻发现了周围气氛的怪异。   这一路上走来,他也没看见巡抚大人在外面迎接……这倒是正常的,不过沿途连护院家丁、丫鬟婆子这些下人都没见一个,这就显得有点奇怪。   更奇怪的还在后面,等到洪承畴一进内宅,就见赵宏图大人正在内院的门里等着他呢。   这啥意思?洪承畴心中想道:你要是拿我当个人物,就在门口降阶相迎,要是懒得动,在书房门口等着我也可以。   这个巡抚赵大人不会不懂得理数,可是他怎么会站在这么个不三不四的地方迎接我?   正在洪承畴的心中纳闷之际,就见巡抚赵宏图走过来,挥手让领路的衙役退下,然后这个两省巡抚大人居然凑过来,向着洪承畴小声说道:   “洪大人!出事儿了!江南来人了!”   “啊?”洪承畴听了这句话,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看着眼前一脸诡异的巡抚大人赵宏图,真恨不得飞起一脚,照着他那张一本正经的面门上踢过去!   原来是这种事!妈的赵宏图这个老狐狸!洪承畴忍不住心中大骂。   可是这位洪承畴大人也不是一般的年轻狐狸……赵宏图一开口他就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于是他忍不住心中暗自大骂:这老王八蛋可真不是玩意儿!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洪承畴一听说江南来人,并且两广巡抚大人的府邸里这么安静,立刻就明白了江南过来的人,此刻就在赵宏图家里。   这个人一定是沈渊的使者,赵宏图知道自己惹不起,保不齐这使者还担当着什么使命,赵巡抚自己也做不了主。于是就把巡阅使洪承畴也给请了过来,想一家伙把他也给拉下水。   很显然这是要倒霉一起倒霉的意思,如果他们决定抓住这位江南使者,那就得俩人一起动手。如果他们要跟使者谈判,那也是俩人一起谈。至于后果……要是抓了江南使者,后果一定是被沈渊暴揍,到时候俩人一起挨着。   要是跟江南合作,双方达成共识,那这种通敌叛国的事儿也得是俩人一起干。反正干啥我都带着你,谁也跑不了,你说这老家伙是不是一只老狐狸?   ……   洪承畴虽然心中暗自气愤,但他心里却是有底,只要他不跟沈渊作对,凭着过去的情谊,沈渊也一定会拿他当朋友看待。   而且他心里最清楚,江南江北之间现在的武力差距有多少,所以洪承畴想都没想就决定了,这个江南使者无论如何也抓不得。   至于此人的来意,还要等谈了才知道,而对于洪承畴而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眼前的复杂局面搞清楚。   这个巡抚赵宏图大人是什么立场?他要是个主战派,希望自己一起来抓住对方的使者怎么办?   ……   ……不能!洪承畴一想就知道,这事绝不可能。   这位赵宏图大人入主江苏的时候,沈渊还是一介白衣学子。他们也曾合作破了好几件大案,那个时候自己甚至还不认识沈渊呢。   所以这个赵大人和沈渊之间必有联系,说不定比自己想的还复杂,赵宏图要是愿意打仗,那才怪呢。   不过即便如此,,洪承畴还是决定把赵宏图的心意彻底搞清楚了才稳妥。   于是他面色一寒,向着赵宏图低声问道:“赵大人怎么知道他是江南来人?哦!”   “赵大人您跟他谈过了?他就在您的府里?哎呀这风声可万万泄露不得!” 第1984章 仰望江南难相持、一大一小、妖狐两只   要说还是洪承畴,这番话说得真是滴水不漏。   尤其这最后一句话,什么叫风声万万泄露不得?站在赵宏图的位置上也可以解释成:“咱们跟沈渊合作的事儿,可不能被外人知道。”   或者还有另一种解读,就是风声泄露了人就跑了,这个江南使者咱们可就抓不住了!   洪承畴这句话语带双关,显示出了高明的语言技巧,而这时的赵宏图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   话说面前这个洪承畴大人自从到了扬州以来,他拿着朝廷用来征兵的钱修河堤,原本用来打造兵刃的钱却用去疏浚运河。那些给士兵的粮饷开支,更是被他发给修运河的河工当成了补贴。   所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洪承畴根本没有大张旗鼓跟沈渊作对的打算。   也就因为这一点,赵宏图今天才特意来找洪承畴,就想让双方把这层面纱给揭了。别再这么遮遮掩掩的,两个人都憋得难受。   而且洪大人刚才这句话虽然模棱两可,但是模棱两可本身也可以视为一种态度是不是?   有话你不说明白了,还要语带双关,你这是不是试探我呢?   对于赵宏图这种官场老油子而言,洪承畴这暧昧的态度虽然是滴水不漏,可显然也暴露了他的立场。   “那就咱就别绕弯子了,”这时赵宏图心一横脚一跺,向着洪承畴说道:“来的这个人身份非同小可,咱们可得小心对待。”   “回头仔细听听他怎么说,然后下面的事咱哥俩商量着办,老哥哥全听你的都成!”   这次赵宏图算是开诚布公了,明显表现出了跟沈渊那边比较亲近的意思,而此刻的洪承畴心中暗笑,一本正经地说道:   “既然如此,咱们先探探他的虚实如何……来来来咱俩一块进去!”   这一下两位江北一带的封疆大吏,决定联袂出场去会一会这江南使者。而当他们走到花厅,就见那位江南使者正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们呢。   ……   此人二十岁不到,是一个一身轻灵,满带着江南灵秀之气的女子,看服饰还是出了阁的小妇人打扮。   洪承畴不认识她,赵宏图对此人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这位是赵小寻夫人。   当年赵宏图见到赵小寻的时候,她还是沈少爷身边一个害羞胆怯的小丫鬟。可是如今看她身上的气度却是不同凡响,赵宏图不由得心中暗自感叹。   而这时的赵小寻见到赵巡抚过来,立刻起身向他施礼,毕竟还有之前的情谊在呢。   而赵宏图连忙上前摆手说道:“岂敢当夫人如此大礼?您请坐,您请坐,那个谁上茶!”   话说这位赵宏图大人面对下属官员的时候,那个威风可大着呢,可如今却显得既亲切又有几分惶恐,这就是他聪明之处了。   不管之前这位赵小寻姑娘是什么身份,终归现在已经不是他赵宏图能惹得起的了。   人家是沈渊的媳妇,同时这次渡江而来,势必身上担着一些职责。就这样的人,他赵宏图哪敢怠慢?   一点都不夸张的说,当初沈渊还是个白衣学子的时候,他赵宏图都不太怎么敢惹那个家伙。更何况人家沈渊现在手里已经有了整个江南,兵强马壮,势头越发不可收拾。   此时的赵宏图连忙给赵小寻夫人介绍了洪承畴大人,小寻姑娘没说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笑着看向洪承畴,似乎是在等他先开口。   洪承畴一见之下,也只得上前说道:“早在京师就听沈兄说过赵夫人的大名,今天还是第一次有幸得见……嫂嫂好!”   这下可妥了,刚才还在院子里你藏我躲,大打太极拳的赵宏图和洪承畴,一块儿都在小寻姑娘面前露了馅,这回俩人谁也别装了!   只见此时赵小寻笑着对洪承畴说道:“奴家在江南也听少爷提起过您,沈郎对洪先生那是由衷敬佩的。”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在场的三个人里洪承畴脑筋灵便,赵宏图是官场老油条,小寻姑娘跟随沈渊之后,眼界更是日渐开阔。   所以他们三个人心里都明白,经过这几句寒暄,双方谈话的基调算是确定下来了。   如今两位当官的没有翻脸捉拿人犯,都表现出了善意和合作的意愿,那这个事儿就好办了!   赵小寻见到这两位落座之后有些惴惴不安,等到赵宏图的一位侍妾上了茶之后又退出去,小寻夫人就笑着说道:   “奴家这次来其实并没什么大事,只是一晃有两年没见我父亲了,因此来扬州看看……哦对了。”   小寻夫人说到这里,对洪承畴笑着说道:“家父就是您手下的部将,铁枪赵原。平日里多受您的照顾,今日正好向您道谢。”   “啊?”洪承畴听见这话却是不免失态,脸上满是惊愕之色。赵宏图在旁边看着,也不知道这只年轻狐狸是真惊讶还是装的……   其实洪承畴早就知道铁枪赵原是沈渊的人,毕竟赵原练兵的本事和风骨在那放着呢。可是他却不知道,原来赵原还是沈渊的泰山老丈人!   哎哟我去,这真是万万没想到……这时的洪承畴心里还在暗自想道:这位沈夫人说话也太客气了,这哪是我照顾他啊?我一个朝廷派来跟沈渊对着干的,那铁枪赵原不把我弄死就很照顾我了好不好?   而这时的小寻夫人又转向了赵宏图,向他笑道:“赵大人旧日里对我家沈郎多有提携教诲,这次奴家也带来了礼物,正好一并谢过赵大人厚意。”   这时的巡抚赵宏图和洪承畴,俩人都是暗自苦笑,脸上却还得十分礼貌地谢过。   赵小寻夫人接着说道:“除了回家看看我爹之外,这次北上而来,奴家的夫君沈郎有两件事,想拜托两位大人照顾。”   “耶!这话说得就太见外了!”赵宏图闻言连忙说道:“有事您吩咐就是,还啥照顾不照顾的……是不是洪大人?”   ……是你大爷!洪承畴这句话,差点从嘴里脱口而出! 第1985章 我心如月云中驰、天下归心、四海皆知   他心里恼怒地想道:这老王八蛋怎么啥事都拽着我?还好他不知道,我从会试考中那时候开始,就是沈渊一直在照顾我……   而这时的赵宏图心里却暗自想道:怎么样?到底还是把你这个小狐狸拉下水了吧?嘿嘿嘿!   你还不知道吧?沈渊还没考中举人的时候,我们俩就是盟友关系!   此时的赵小寻姑娘则是在心里暗自好笑,要不是知道此行毫无凶险,沈渊也不可能派她到江北来。   所以沈渊既然能派她来,此行必定是无惊无险。赵小寻还能看看自己的爹,顺便给这两位捎几句话过来。   这对于沈渊来说也就是家常串门的事,可是却把这俩相互不知道底细的家伙,弄得紧张不已!   在这之后赵小寻才缓缓说出了她的来意……原来是沈渊要在江北一带做生意。   ……   要知道淮扬一带是鱼米之乡,也是天下最富庶的膏腴之地。所以沈渊拜托两位大人两件事,其中之一就是要他们给江南过来做生意的商人放行。   这就相当于让他们把扬州一带巨大的市场向江南产品敞开,这对于赵宏图和洪承畴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因为现在南北双方虽然剑拔弩张,但是却远没到大打出手的程度。而且沈渊名义上还是听从朝廷调度的,最起码没有明目张胆的彻底造反。   他在江南自称统帅,人家也没说自己是皇帝啊?   同时北方朝廷也知道,自己现在是除了穷得直哼哼没别的本事,想打仗他们也打不起。所以他们表面上也并没有发出什么诛杀国贼沈渊,说沈渊有谋反之意的言语。   因此表面上看来,南北双方还是和平状态,这种情况下商人之间的流动是可以放松一点的。   然后赵小寻还说了第二点,就是江北向江南一带投资建工厂,赵巡抚和洪巡阅使也不要加以阻拦。   这就更没问题了,因为江南的商人到这里做生意毕竟还是来了人,而江北的人拿钱往南边跑,他们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岂不是更加容易?   所以这两条要求,赵宏图和洪承畴当时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谁都知道这是他们过去跟沈渊的旧日情谊,还有不愿意招惹这位江南王的畏惧,两种心思同时在起作用。   而在这之后洪承畴也笑着向赵小寻说道:“洪某的亲族家属,也都在江南,还请沈兄代为照顾一二……我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这话意思可深了,洪承畴如今当上了封疆大吏,自然家里也是吃喝不愁,其实是用不着沈渊照顾的。   不过他这么说,其实是表露出了他对沈渊的信任和依靠之意。   而这时的赵小寻刚刚笑着答应下来,却见赵宏图又向她笑道:“既然沈先生都说了,欢迎江北的富商到南面去投资建厂……”   “正好我宦囊所积,多年以来也有几个银子,不如就请夫人带回去代为经营,这点小事您不会不帮忙吧?哈哈哈!”   弄了半天赵宏图这个老狐狸,打得居然跟洪承畴是一样的心思。反正沈渊现在的强盛,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统一北方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所以这时的赵宏图甚至开始向南方转移他的资产,这也是对沈渊极度信任和亲切的表现。   如今这两位竞相表示合作,场面上的气氛一时之间融洽无比,赵小寻也是笑靥如花,一一答应了下来。   在这之后,两位高官设宴招待这位小寻夫人,酒席间就听赵小寻说起了沈渊在江南做的一件件事。   在这里面有沈少爷刚到广东时的艰辛,有他在朝廷和地方反对势力的夹缝中生存的困难。也有他一路纵横捭阖,打下那片江山的快意勇猛!   洪承畴和赵宏图听着赵小寻从头讲起,渐渐说到沈少爷用起义军肃清贪官恶霸、赶走王公贵族、肃清江南吏治。直到现在江南一片歌舞升平,他们不由得心中暗自感慨。   话说他们这些当官的,哪怕是位高权重,还不是在自己辖区内被这些势力挤得转身不得,处处受人掣肘?   还得说是沈渊做事,真是干脆利落,让人羡慕不已!   然后赵小寻又说到沈渊发展工业,他从纺织行业入手,重塑江南商界,逐渐将江南的人心和财源慢慢聚拢在手里,这两位更是赞叹不已。   话说他们可是知道,那帮商人和背后支持他们的东林党,是一副什么德性。   但凡你要敢提一句商税的事,这帮人上面发动朝廷的官员弄死你,中间能弄一帮同僚排挤你,下边还能煽动海量的百姓诋毁你!   什么与民争利,什么只知敛财,无数的大帽子只管“噼里啪啦”往你脑袋上扣,非得把你弄得遗臭万年不可。   可是如今,沈渊却用这般天马行空的手段,达到了这样奇异的效果!   如今江南那些富商,全都被沈渊摆弄得团团转。他们不但要从沈渊手里购买设备,按照沈渊的规矩开办工厂,还得屁颠儿屁颠儿乐呵呵的给沈渊交税!   这叫什么?这就是人比人,气死人!   妈的就东林他们这些人,你哄着他们不行,捧着他们不行,反倒像沈渊这样杀他们一批垄断行业的奸商,然后再给他们一个赚钱的机会,这帮家伙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沈渊走了!   看他们这帮东西在自己的辖区内到处拱包,而在沈渊的手底下却是服服帖帖地听沈渊使唤,这真是让赵宏图和洪承畴俩人越听越羡慕!   在这之后就是沈渊开展外洋贸易,打造海军为大明开疆破土的事。听到这里时,这两位却是久久不言,默默无语。   沈渊这样的眼界和能力,还真不仅仅是个枭雄之才。人家能放着现成的龙椅不坐,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更深远的海洋。   就这般胸怀与能力,真是常人难以企及,而且这小子也真是狂傲得没边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这两位心里都暗自觉得有点想哭……在他们的心目中,一个人最高的成就,也就是当皇帝了吧?   可是沈渊就真的愣是拿那个破朝廷不当一回事,人家在给华夏民族谋一个万世之基……你听听人家这境界! 第1986章 倾起淮扬百千族、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在这之后,赵小寻姑娘也如愿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父女俩数年未见,自然是异常掂念。   赵原问起了沈少爷的近况,当他听到沈少爷在江南有如摧枯拉朽一般迅速成军,肃清吏治,富民强兵,收拢民心,心中不由得暗自激荡。   可是在心情激动之余,赵原的神情也有些落寞,而这时的小寻姑娘却笑着对他说:   “爹爹在扬州的这些日子,不但练就了一支强兵,而且还牢牢占据了淮扬,这本身就是大功一件。”   “沈郎在这家里曾经对我说过,只要有父亲在这里,无论入主淮扬的是洪承畴还是绿成畴,任凭他是谁来,扬州也不会变成进攻江南的出发地。”   “正是因为有您在这里,所以沈郎可以随时踏过长江,而北面的朝廷却难以对江南形成实质的威胁。所以父亲您一个人和您手下的这支军队,起到的可是定鼎天下的作用。”   “少爷是这么说的?”听到了女儿的话,这名虎将赵原,不由得脸上又露出了几份喜悦。   “那是自然,”只见赵小寻又接着笑道:“沈郎也早就知道父亲想要建功立业,让我赵家门庭光大千秋。”“沈郎说将来保证让您有仗打,而且还是一场抵抗异族,反抗侵略的大战。”   “到时候只要父亲奋勇杀敌,妥妥的就是一位民族英雄,您就放心吧!”   听到小寻这么说,只见赵原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正色说道:“还是少爷知道我的心思……即使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   等到赵小寻拜访江北之后,很快江南和淮扬一带的商业活动也相继展开了。   首先就是江南的商人带来了大批商品,都是出自沈渊工厂的工业品,这些东西物美价廉,十分耐用,自然是深受江淮一带百姓的喜爱。   由此江南的产品也以扬州为核心,渐渐的在淮河一带经营开来。   同时也有大量淮扬一带的财团赶赴江南投资建厂,因为来淮扬的江南商人,很快就把江南的商业环境和发展前景,透露给了淮扬一带的富商世家。   要说扬州一代的商人能够毫不迟疑地拿着银子到江南去做生意,他们也是心里早就有了计较。   首先就是江南的商业之繁盛,尤其是商人阶级在江南得到的保护和重视,让他们这些商人的心里就有了底。   要知道,虽然大明治下的江淮一带很少收商税,但是这些商人的钱却少花不到哪儿去。毕竟他们有官员需要打点,也要拼命地资助自家的子弟登上官场。   而在江南一带听说只要照章纳税,按法经营,就绝对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在这点上的做法非常符合沈渊一贯的方式,所以这些淮扬商人自然是没有丝毫疑虑。至于另外一点,就是开办工厂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   他们这些商人在这个时代的投资手段其实是很少的,主要的原因就是:想要跨行业实在是非常困难。无论是盐业还是运输,丝绸还是陶瓷,真正经营到如鱼得水的程度,无一不是有数百年的经验积淀。   所以商人赚了钱之后,无非是买田地买铺面,想办法把自己的生意做得更大一些而已,很多投资手段甚至是只能保值,想要增值都不容易。   耳闻江南的纺织工厂,一年的时间就给沈渊赚了一千多万两银子,这是何等巨大的利润啊!   所以这些商人向江南一带疯狂投资,也是资本主义的必然流向。   对于第三点就是沈渊的个人魅力了,说实话在长江沿线,沈渊因为平叛江南,清除恶霸清剿反贼,在淮扬一带的百姓心目中早就成了他们最出色的子弟。   沈郎不管干什么,一向都是说到做到,哪怕就是跟他拿着刀杀出扬州城,跟数万敌军血战那些人,还不是一个个全须全尾的回来,然后每人拿着一千两银子摇身一变成了富翁?   因此跟着沈渊干,从来不会吃亏,这件事已经成了淮扬百姓的共识,所以对于到江南做生意,这些商人自然也是毫无顾虑。   ……   不过这里边有高兴的,自然就有难受的,其中最烦恼的就是扬州的徽商世家沈氏家族了。   这些事儿真是说起来都让他们没脸提,本来沈家是最早接触沈渊的,也是在沈渊的支持下最早获利的一方势力。   可是到了最后他们却因为目光短浅,迟疑算计,最终却没赶上那波最大的红利。   以至于到了现在,无数想要去江南投资的商家都来找沈氏家族要路子,而沈家自己却还没把钱投进去呢!   这让沈家的家主沈玉楼简直恨不得把脸钻到裤裆里,把他给臊得都不行了。   到现在他们才终于看明白了趋势,啥叫反贼呀?造反不成那才叫反贼呢,造反成功了的那叫开国皇帝!   所以这沈氏家族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然后他们家族内部一经商议,终于还是决定再次去江南投靠沈渊,搭上他这班大船!   随即沈氏家族派出了一个大型的慰问团体,沈玉楼专攻沈渊的老爹沈玉亭,还有几位族中的年轻子弟,则是朝着沈渊当初带走的沈河和沈清二人动起了脑筋。   还有沈玉楼的夫人,她打算直接去江南拜访沈渊的母亲……这次走的是夫人路线。   从他们的公关策略就可以看得出来,如今形势早已不是过去沈渊初去江南的时候,他们现在甚至对直接和沈渊商谈,都产生了难言的畏惧之心。   在这之后,沈渊当然还会让他们在江南开设工厂投资做生意,不过从这一刻开始,一直到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沈氏家族都会为他们当初愚蠢的行为后悔下去。   因为最早一批跟随沈渊的人,他们都获得了丰厚的财产,尤其是无锡华家、扬州崇王府这样的人家。   可是沈家却因为中间差了那一步,以至于他们迟迟都难以跟上,始终都落在了第二梯队! 第1987章 巡行江南刘若愚、日新月异、一日千里   之后的大半年里,沈渊在江南的经营越发是如鱼得水,红火兴旺。蒸汽动力的先进之处逐渐在各个行业里开始展现,茶叶行当里最耗费人工的炒茶和揉茶工艺,如今已经变成了蒸汽动力驱动。同时整个江南的陶瓷产业,更是在向着蒸汽动力化的方向越跑越快。   与此同时西北的棉花逐渐成了抢手货,南方商人甚至远赴蒙古,大量收购羊毛和羊绒。   在沈渊控制之下的纺织行业里,开始大量出现了呢绒和毛料这样的羊毛织物,而柔软轻薄、颜色鲜亮的棉布更是行销到了整个大明境内。   矿山开始用抽水机排水……话说只有沈渊知道,在他穿越来的那个世界上,这才是蒸汽机最早实际应用的范例。   在沈渊的影响下,钢铁制品、日用化工、民间百货,所有的规模化产品都开始向着工业化转变。   肥皂这种东西毫无疑问是可以改变历史进程的,尤其是极度简单的配方和极强的去污性,还有抗菌杀菌的性能,可以说肥皂完全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   而沈渊所在的大明朝时期的肥皂还只有两种,一种是用树上的皂角捣碎了之后用来洗衣服,虽然也有一定的去污作用,但却比真正的肥皂差远了。   还有另一种则是猪的胰脏,北方人也称它为胰子……也就是利用碱性物质来让衣服上的油污具有亲水性,然后将污渍清洗下去,当然这种东西的去污能力也有限得很。   而沈渊的江南日化厂生产的肥皂,则是以去污能力强,味道清新经久耐用而闻名。   很快的,大明各地的上层人士都在以身上的衣物发出肥皂的清香为荣……这还仅仅是沈渊所有日化产品中的一项而已。   不知不觉之间,江南的工业制品每出现一样新的事物,就会引领起一阵全新的风潮。   而在这一股股风潮之间,沈渊所在的江南,经济实力和工业实力每时每刻都在不住地攀升。   倒了来年三月……现在是万历四十一年,沈渊对江南的初步规划已经接近完成。   因为有轻工行业的海量设备,和蒸汽动力机械的需求,作为源头的重工业已经不再需要沈渊注入海量资金,而是开始自行发展。   重工业如今正面临一轮爆炸性的发展……按照沈渊的要求,他们需要每年把超过三成的资金用来研究新的合金配方、新的加工工艺,同时还有全新的动力设备。   沈渊心里很清楚,蒸汽机早晚还是要被淘汰的,而这种淘汰,只能由华夏来完成!   而在轻工行业,如今已经形成了纺织成衣、日用化工、金属制品、陶瓷、茶叶、运输等等各个单独的门类。   这些轻工产业由于都要依托重工业的技术和机械方面的支持,所以这些行业完全离不了沈渊的掌控。   如今的江南,民用型的蒸汽船已经开始在江河湖泊上往来穿梭,各大城镇里开办的工厂都在如火如荼地生产。   沈渊一手造出了两个全新的社会阶层,新兴的工业阶级和全新的商人集团!   这两个阶级现在全都因为沈渊带来的巨大变革,让他们的生活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此对沈渊给予了毫无保留的支持。   尤其是那些工人阶层,他们知道若是没有这位统帅沈渊,他们还是食不果腹的农民,或是任人欺凌的伙计。   而现在他们却成了数十万具有强大消费能力,而且还是极具自豪和自信的一群人!   至于商人集团,更是对沈渊言听计从。他们一方面是真惹不起沈渊,毕竟机械设备还有运输行业,都在沈渊的手里卡着呢。   另一方面沈渊也真能带他们赚钱,谁不跟着这个财神爷,谁才是傻子呢!   由此那些本来应该和沈渊做对的垄断商人全都销声匿迹,大家老老实实地跟着走,而那些逮谁跟谁闹别扭的东林党,面对沈渊的时候也是服服帖帖。   说实话现在的东林党,从原先隐隐具备掌控江南的实力,慢慢变成了附庸沈渊的几大势力之一。他们再不像原先那样拥有巨大的话语权,即使想要捣乱也是痴人说梦。   ……   老太监刘若愚依然在替沈渊巡行江南,到处查处贪官污吏和土豪恶霸,但是他现在能做的事也比原先少多了。   因为在沈渊的治理下,江南的贪腐官员已经被收拾得老老实实,那些稍有劣迹的也全都被换成了新派的年轻官员。   至于那些土豪恶霸,他们的生存土壤原本就是江南牢不可破的宗族制度,而这些制度也正在沈渊工业化的进程中,被逐渐瓦解。   那些从大家氏族中走出来的年轻工人,再也不愿意听从家族中长辈的陈词滥调。而宗族私下里动辄审判,惩罚处死某些人的行径也被视为违法,所以他们的行径也收敛了许多。   在刘若愚的眼里看来,如今的江南几乎是每个月都是一个新变化,到处都洋溢着向上发展的活力。   百姓有钱买新式的棉布衣服穿,乡村里甚至都开始开设了工厂。突火冒烟的火轮船,给他们一次次带来了期待的货物。走过一程又一程的刘若愚,好像永远也看不够这富裕丰足的景象,他知道当初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也只有沈渊这小子才能做到这一切,毫无疑问,他是上天派来振兴华夏民族的英雄!   ……   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沈渊迎来了万历四十一年。   在这期间沈渊的海军建设突飞猛进,大量的新式军舰和民用船舶纷纷下水试航。   钢铁龙骨的研制过程很顺利,火炮从设计定型到开始生产,进度也是丝毫不差。   光学测距仪在光学研究所的攻关下终于成功,海军舰炮测量距离的精度,随着技术的成熟越来越高。   大量的海军将士正在熟悉新的设备和武器,开始了海上的战斗演练,经过沈渊专门培训的损管大队也成功进入海军序列,成了海军大家族的一员。 第1988章 东方微白天欲晓、海上利刃、火神咆哮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陆军将士被征召进入海军,成为了江南的第一批海军陆战队。   这些人不但掌握着沈渊交给他们的新式武器,而且从战术到思想,全部越来越贴近一支现代化部队。   眼看着距离海军出海远征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   一大早火神炮组就在沙滩上开始了训练,首先登上炮位的,照旧还是队长白少东。   提起这个白少东,整个火神炮组的战士都对他有些畏惧。这个人不但脸上带着大片的伤疤,而且目光坚毅,不苟言笑,十足是一个铁人。   同时白少东在他们队内的威望也是极高,因为他不但操练起士兵来要求严厉,而且训练起来对自己也是极其苛刻!   在他的要求下,火神炮组的战斗能力已是纯熟之极,可是这位白少东上尉还是不肯满足。   今天的试射是一次考核,所有的炮组成员全都悬着心。数十个小组以三人为单位,在沙滩上整齐肃立,看着他们的队长白少东首先示范。   在他们面前的海面上,大约两百米的位置上停泊着一艘拖船,拖船的后面还用绳索远远地带着一只小小的靶船,这艘靶船就是他们的目标。   等到负责考试的教官下令,随着一声哨响,白少东炮组的三个人就像是三只灵巧的狸猫,闪电般冲向了沙滩上的火神炮!   这火神炮要是让任何一个现代的军事爱好者看到了,都会不免发出一声惊叹……这不是加特林机枪吗?   事实确实如此,这门火神炮确实就是由六根炮管组合而成的一门速射火枪。   当然这时候的火神炮,不像后世的加特林机枪一样,是由电力驱动的,也不是由火药燃气驱动的。而是像最早期的加特林机枪那样,完全是用手摇的方式,完成上弹射击抽壳的一系列动作。   这件武器就是沈渊为自己的军舰,设计的战防武器!   历史上首次出现的加特林机枪,实际上跟这款火神炮还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真正的加特林上面带着两个硕大的马车轮子,而沈渊的火神炮则是架在一个硕大的转盘上。   因为这种机枪需要远射摧毁敌军的船只,所以加大了口径,由此也使得枪管和枪的重量增加了不止一倍。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它不像陆军那样需要机动,火神炮是安在军舰上的。   按照沈渊的设计,火神炮上的六根枪管被做成了二十毫米口径,发射出的粗大铅弹足以把三百米外的敌军舰船打得木片横飞。   而这挺机枪需要三个人一起操作,一个瞄准手,也就是炮长负责坐在座椅上,用脚踩着自行车一样的方向机,同时用手摇着自行车脚蹬一样的高低机,来控制炮口的移动。   另外一个人则是发射手也就是二炮手,他就一个工作……负责在炮长下令开炮时,拼命地摇动一个把手,让机枪以每分钟两百四十发的速度开火。   话说这可是个体力活,要是长时间作战下来,没有惊人的臂力和耐力可是万万不行的。   第三个人就是机枪上的弹药手,这门大口径机枪吞噬弹药的速度快到惊人,弹药手需要不停地把两百发的弹链,不断喂到火炮的上弹口里。   所以看这三个人的分工,大家一听就明白弹药手负责的是机枪能持续开火,而发射手的摇动速度,则是决定了机枪射击的频率。   白少东所在的位置,也就是瞄准手兼炮长,才是决定射击准确度的那个人。   这样的火炮瞄准的时候,需要脚下和手上同时控制,必须得对火炮的性能极为熟悉才行。   白少东脚下像蹬自行车一样的机构上,向前蹬是让炮口从左至右水平移动,向而向后蹬是从右至左。   整个机构由底盘上的齿轮,和白少东脚下的变速机来完成,这东西看起来十分简单,但是技术含量却非常高。   因为齿轮需要很高的精度,即便是白少东脚踏的力度稍稍产生变化,都可以让火炮瞄准的方向产生细微的调整,这样才能保证枪弹精准地击中数百米以外的目标。   而白少东手摇的高低机更是如此,他需要通过摇动把手,调整重达两百四十斤的六根枪管,而且还要保证射击精准,这使得机械的设计制造更需要十分可靠才行。   这种加特林机枪是一个叫格林的人,在一八六零年设计出来的,因此它在清朝也被称为“格林快炮”。   沈渊制造的武器中当然不可能出现洋人的名字,于是就用了后世的另一个称号,将这种大口径机枪命名为“火神炮”。   历史上这种手摇式机枪,后来经过改进之后,居然能达到一千两百发每分钟的射速。可以说在一八八零年前后,这种武器就是战场杀神了。   当然了,这样的机枪需要用的弹药是铜质弹壳的弹药,所以沈渊的工厂里还不能大批生产,只能暂时用小批多次的方式提供给海军使用。   而沈渊设计机枪的时候,也将原本十三毫米左右的加特林机枪,改成了二十毫米口径。这使得机枪更大也更重,同时杀伤威力也堪称恐怖!   在沈渊的标准化战舰上,像这样的火神炮将会每艘战舰布置四门,分别在左右两舷的前后方。   在海战中,一旦出现敌军舰船突破我方军舰火炮弹幕的情况,或者有大批小船蜂拥而来,那就是这种火神炮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   此刻的白少东正在飞快地摇动方向机,当他们手足并用之际,动作简直快得变成了一片幻影。   而那些身为行家的火神炮组,则是看着炮口逐渐压低横移,画过一条弧线后开始流畅地对准目标,他们都为白少东队长精准有效的操纵而赞叹。   之后白少东突然命令,二炮手开火!随即二炮手左手扶着前方的一个栏杆,右臂摇着膀子,开始疯狂转动摇把。   这情景就跟八九十年代的中国农村,把各种拖拉机用摇把启动起来的情形几乎是一样的,不过那位身强体壮的二炮手摇动的速度,却是更加迅猛。   几乎是在他开始动作的同时,那门火神炮忽然发出了一连串响亮的怒吼! 第1989章 人似青松历含霜、铁面火神、气盖八荒   火神炮差不多以每秒七发的速度,连续不断的向外射出弹雨,随着枪口喷出了两尺余长的火焰,一股硝烟随即从炮口那里弥漫开来。   无数子弹就像疯狂的蜂群,划出了一道道黑影,向着远方的靶船射去!   同一时刻,只见对面海上那艘随波荡漾的靶船,就像被一只恶魔的大手疯狂地揉搓着。丧心病狂的向着四面八方的海面上,迸射着夹板和船舷的碎片!   几乎是首发命中,如同火链一般飞过去的大口径铅弹,从靶船的头部一直打到船尾,将整条船几乎从中间纵向撕成了两半!   “停!”   射击了不到五秒钟,白少东就命令停止射击,二炮手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摇把。   而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眺望着海面上那艘船,好家伙这么会儿功夫,那条靶船已经不见了!   ……   在场的全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火神炮手,他们当然也能看得明白,白少东操纵的火炮精准到了细微的程度。   两百米的距离内,他发射出去的炮弹几乎是无一落空,从第一发到最后一发,全都准确地击中了靶船。   可以想象,这要是在实战当中,那艘小船不但会被打得当场沉没,而且上面的人也绝对是无一幸免。   白少东的精准射击立刻就赢得了下面海潮一般的掌声……军队中就是这样,作为一个长官,威望全靠以身作则、公平公正、毫无私心。   最重要的就是:这是一支崇尚英雄的队伍,你得比所有人都强!   而这时的白少东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就见他离开了炮位,随手从帆布弹带上取下一发粗大的二十毫米子弹,然后他举起这颗一巴掌半长,黄澄澄的子弹,向着在场的火炮小组们大声说道: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国之利器!”   沙滩上白少东的声音在四处回荡,充满了一股英武的阳刚之气。   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只听到白少东一个人的声音大声说道:   “这种全铜制成子弹价格高昂,以至于陆军兄弟们还没有完全装备,而咱们海军却成了第一支装备这种火枪和子弹的队伍!”   “两发子弹造价就是一担白米,工业部门正在拼命地制造让我们训练,让我们作战时能用它扬威海外!”   “现在我请诸位扪心自问,你们训练的时候对得起这么昂贵的子弹吗?当你们出海作战的时候,你们能不能用它弹无虚发,把无数人的心血和财富变成辉煌的战果?”   “你们有没有珍惜每一次实弹训练的经验?有没有总结每一次的经验教训?有没有让这种威力巨大的子弹像长了眼睛一样,飞向敌人的舰船!”   “我要你们每个人把心都给我掏出来,和你们操作的火神炮融为一体,我要你们指哪儿打哪儿,弹无虚发!”   白少东的话严厉而郑重,说得所有火神炮组的成员全都暗暗咬紧了牙关。   过了一会儿,白少东又接着说道:“奉统帅命令,抓紧时间训练准备,迎接实战!”   “我要你们把对娘们儿的心思,对成为上级军士的渴望,对建功立业的期待,全都化成动力,给我用心琢磨,扎实训练!”   “从现在开始,所有实弹射击演练考核,每一次排名最末尾的小组,给我清扫全营厕所,排名首位的炮组加餐,持续夺得第一的晋级二等军士!”   “谁他妈在实战的时候敢给我丢人,信不信我把军靴踢到你们屁股里,把你的屎都勾出来?”   “是!”   在白少东眼里的话语当中,三百余名火神炮手齐声应答,喊声直冲云霄!   随即白少东一声令下,考核演练立刻开始,接连不断的火神炮射击声在沙滩上接连炸响!   ……   三月十五,沈渊迎来了信使……去往欧洲沿途布置补给站的远征军,终于送回了消息。   回来的人名叫赵鹏,是沈渊派去欧洲的人手中为数不多的军事指挥员之一。   因为他在军队的各项战术训练和指挥方面的沙盘推演中都名列前茅,所以才被选派去往欧洲参与行动。   在这之前,他们甚至经过了沈渊亲自负责教课的谍报训练,而这个赵鹏也一样是成绩优异。   这家伙并不是铁打一般的雄壮汉子,反而略有些消瘦。当他把军装脱了穿上老百姓的衣服……妥妥的就是一个相貌清秀,气质儒雅的俊俏书生。   可是沈渊却知道,这赵鹏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家伙!   赵鹏是浙江金华人,今年二十五岁,可是他在入伍之前,十九岁时就当上了本村的村长。   沈渊在培训他密谍方面的知识时,还听说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件有意思的事。   当时因为福王朱常洵娶亲,万历天子自然是十分高兴,于是就有人暗地里拍马屁。   正好当时浙江金华一带的府台大人,是福王朱常洵手下不多的官员之一。他让自己辖区内各处都要上报祥瑞,报好了的有奖励。   其实谁都明白,这是在给朱常洵将来登上皇位营造声势……当时金华各村各镇都有往上报的,报得好的还获得了粮米银子之类的奖励。   这里边儿枯死的松树重新发芽儿是五档,百岁的老人重新长牙是三档,一根稻子生出九个稻穗儿是四档。   但是这个赵鹏,他报上去的是……大姑娘怀孕!   当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沈渊差点笑喷了,这他妈哪是祥瑞啊?分明就是有奸情啊!   可赵鹏当初就是这么报上去的,于是他不但没得到什么奖励,反而还得了长官的一顿斥责。   可是在这之后没过一年,情况却是风云突变!   朝中的大臣因为报上来的祥瑞太多,暗自心怀不满,这件事也引起了太子一党的剧烈反弹。   在这之后虚假祥瑞的案子突然发作,那位金华知府大人也是丢官去职,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而当初那些因为上报祥瑞有功,得了百十斤米二三两银子的村镇,村长镇长都一股脑的被人清算问罪了。 第1990章 方知世上水天长、一路西行、放眼海疆   非但如此,甚至连发现祥瑞的人,或者是假造祥瑞的百岁老人什么的都因此获罪,有不少甚至都发配了。   只有上报大姑娘怀孕的赵鹏的这个村子,却是安然无恙……   由此可见,赵鹏这个家伙显然是目光深远,心思灵透,做事的时候也很有章法。   首先他在面对矛盾的时候绝不硬顶,反而能用开玩笑的方式化解问题,而且还能轻而易举地达到他的目的。   所以沈渊对他极为看重,到这次赵鹏渡海而回,第一时间就见到了统帅沈渊。   ……   同沈渊一起听取汇报的是智囊青夫人和海军元帅小七爷,这次远征所有发生在海外的事都是绝密,所以会议室里负责倒茶的居然是青夫人自己。   当赵鹏一开口汇报,他们这次出海远征所面对的各种艰辛,随即就慢慢地展现在众人眼前……这一路,真是惊心动魄!   他们从炎黄港出发,首先就到了澎湖和宝岛……沈渊的记忆一点没错,那里几个重要的港口如今已经被荷兰人占据了。   那是在万历二十九年,也就是公元一六零一年,荷兰人开始在岛上奴役原住民,为他们种植蔗糖和粮食,并且把这里当成了他们东进亚洲的前沿基地。   刘穷理率领的部队很快搞清楚了那里的情况,然后他们就扬帆向南,直接去往马尼拉。   这个时候船上的行知大师就发现,沈渊告诉他的那些事,确实是真的!   如今外洋人不但已经来到了大明的国门口,甚至开始在宝岛上修筑堡垒,大量驻军,看来是要在这里赖着不走了。   在这之后就是马尼拉,这是通往马六甲海峡直上欧洲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欧洲船队的商务枢纽和东方最大的锚地。   到了这里刘穷理和行知大师才得知,原来马尼拉岛上的华人竟然超过了十万,都是历年来远渡重洋,去外洋讨生活的华夏族人。   而这个时候的华夏族人,因为人口和财产渐渐增加,已经引起了本地原住民和欧洲殖民者的不满。   此时的欧洲侵略者,在马尼拉只知道掠夺和奴役,而那些原住民却是过得浑浑噩噩,基本上处于今天吃饱了今天不饿的状态。   但这些勤劳善良的华夏族人却并不参与赌博和好吃懒做,而是将钱财一点一点地积攒起来。   他们用拼命打工挣来的钱购买土地,开设店铺,将财富一点一滴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多。可是就是这些用血汗换来的产业和资本,却引起了本地土著和欧洲侵略者的贪念。   等到刘穷理从马尼拉离开的时候,他已经下了断言。用不了多久马尼拉的华夏子民,就会因为矛盾的爆发受到残酷的屠杀和清算。   这一点和沈渊在历史上所熟知的一模一样,不过这种事究竟会不会发生,就要看咱们沈少爷的了……   ……   刘穷理在马尼拉那里留下了一个小组,用欧洲商人贝尔的名义在那里开办商站……实际上就是修建补给站。   然后他们又改道向西,一路通过了咽喉要道马六甲海峡。   马六甲海峡是连接印度洋和太平洋的重要海道,刘穷理在那里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考察后,很为那边狭窄的海峡地形表示担忧。   如果欧洲人想阻止华夏海军进军欧洲,那马六甲海峡无疑就是第一站,在那里很有可能,爆发一场惨烈的阻击海战!   在这之后,远征军的船头就触到了印度洋温暖的海水,他们首先将德里作为自己的第一站。   因为根据沈渊的描述,德里这里有丰富的煤矿资源,同时煤矿靠近海港,可以方便他们就近开采。   而经过了德里和果阿的刘穷理跟行知大师,都在为这片广袤土地上的民族暗自担忧。   那些欧洲侵略者毫无廉耻的在本地掠夺残杀,他们把那里的土地抢来变成自己的种植园,抓来原住民当做他们的劳力。   而那里的佛性民族丝毫都不愿抵抗的消极行为,更是助长了侵略者的嚣张气焰。   侵略者甚至把本地的男子训练成军队来当守卫,一个几万亩大小的种植园,上千原住民劳工,只用十个白人就可以管理得妥妥当当。   而那些拿着鞭子藤条抽打自己的同胞,让他们拼死累活的在种植园里伺候烟草的,正是原住民中的败类!   对于行知大师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非常有借鉴性的模板。这件事警示了所有人,对待侵略者不加以抵抗是什么后果,一个没有血性的民族,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   当地民族对侵略者的温顺与服从,让行知大师看了之后也不由得扼腕长叹,千言万语总结成一个字,那就是……“该”啊!   ……   在这之后他们再一次西行,在非洲大陆最终端的桑给巴尔,设立了第一个野外补给站。   这里需要的人手最多,因为没有欧洲殖民者在这里占据,但是却有天然的深水良港和煤矿。   所以刘穷理在这里足足放下了两百人的一支队伍,让他们用物资换取本地劳力的服务。他们要在海岸边建设堡垒和房屋,准备在这里据险而守,成为非洲大陆的第一个武装补给点。   刘穷理甚至还把船上的大炮留下了六门,用来在海港的险要处设置炮台,准备对抗过来拔除补给点的敌军。   在这期间刘穷理还发挥了自己的口才优势,他连比划带说,馈赠礼品加灌酒,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本地的酋长。   更加好笑的是,刘穷理还十分抱歉地拒绝了酋长将自己的四个女儿,一起嫁给他的要求,用几匹丝绸哄得那位酋长大人满心欢喜!   当刘穷理离开桑给巴尔时,那位酋长甚至带着自己的族人亲自相送,在海岸边哇哇大哭,捶胸顿足……当赵鹏讲到这里的时候,沈渊也不由得暗自心中发笑。   ……   在这之后发生的事,就一点不好笑了。   当船队再次转向南,开向非洲大陆的最南端,在看到好望角最顶端的桌山那一刻,刘穷理敲响了船钟! 第1991章 胸怀惊雷万国扬、血路挣扎、终成巨响   按照欧洲的航海惯例,第一个眺望到好望角桌山的水手,只要他首先喊出“桌山!”这两个字,就会获得一个双路易金币和一小桶朗姆酒的奖励……因为那代表着他们度过了赤道附近,最为难熬的一段旅程。   在热带的气温下,食物会飞快的腐坏,水舱里的淡水也很快会变得臭不可闻,更可怕的是,好望角一带的巨大风浪!   好望角这个名字出现之前,这里一直被人称作“风暴角”,甚至连给风暴角命名的那位欧洲航海家,自己都是被风暴角的巨浪所吞没,丢了性命的。   而这段旅程,同样也是整支远征军部队损失最惨重的一次。在三艘大船中,有一艘因为的货物和人员被卸下,用作压舱的火炮也被放到了桑给巴尔,因此这艘帆船摇摆得最为剧烈。当好望角的风暴过去时,刘穷理发现帆船和上面的百十余名水手,已经全都没了踪影!   连船都没了,船员肯定已经沉入了风暴汹涌的海底,这种巨大而突如其来的减员,让刘穷理的心中也是极为沉重。   他们在风暴过后的海面上举行了祭奠仪式,然后再次忍痛前行。   当他们一路在南非大陆上设置了几个补给站之后,远征船队终于到达了欧洲。   ……   到了这里就是小贝发挥能力的地方了,咱们贝爷摇身一变,成了一位成功的商人和冒险者。   他在沈渊身边多年养成的派头,加上随身携带的大批财物珍宝,让他在欧洲一上岸便是如鱼得水。   随即刘穷理在小贝的带领下,率领船队游历了欧洲各大港口,最终还是在英格兰伦敦附近停留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由于他们沿途设置补给站,船队中的人手已经没剩下多少,刘穷理带领一支精干的部队和行知大师一起,留在英格兰的伦敦港,至此扎下根来。   他们在小贝的帮助下,租下商铺陈列商品,不显山不露水地开了一家小小的商栈。   这个商栈的经营的内容,全是各种来自东方的小玩意儿,而小贝、刘穷理和行知大师则以此地为据点,开展了下一项任务。。   三个人在英格兰撒开情报网络,尽量打听那边的消息,同时也将本地的华人慢慢联系起来。   没错,那个时代在欧洲也有一些被洋商带回本地的东方人,这里面有大明人士,也有马尼拉的华人。   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足以使得刘穷理他们的黄色面孔走在街上,并不会特别引人注目。   在这之后,赶在来年的第一次季风刚刚刮起,刘穷理就把他手上得力的人手赵鹏派回了大明。   因为他们这一路上所设置的补给点是否能生存下来,有没有成功地收集物资,事隔差不多一年之后,都需要重新检查一次才能放心。   同时远征船队一路上,所获得的情报和落脚点,也都要全部报告给统帅沈渊知道。   赵鹏领命沿途返回,并且一路检查了他们去年安置在各处的补给站,当然这些补给站的情况也是不一而足。   其中大部分都顽强地生存了下来,而且还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也有一些因为疾病造成大量减员,或者是和欧洲侵略者产生冲突,以至于情况并不顺利。   ……   当赵鹏把远征船队此行所有的情况全都汇报完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和一张地图……一看到这张地图,青夫人和小七爷徐博的心里就是一震。   这张地图被远征船队带出海外的时候还是崭新的,而此刻的地图上却是磨得露出了毛边,沾染了各式各样的污渍,甚至还有点点滴滴的血痕!   这是一千开拓勇士用他们的生命和鲜血,给华夏民族换来的一条生命线!   ……   “属下赵鹏,完成任务!向统帅交令!”   当赵鹏把这两样东西移交给沈渊之后,他站在统帅的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军礼。   在这一刻,这个英俊的年轻人眼中似乎有泪花闪动……这一年的艰辛和痛苦、生命和鲜血,似乎都凝结在刚刚这句平淡的话语当中。   “恭喜你完成任务,我的战友……欢迎归来!”而这时沈渊也站起来郑重回礼,顷刻间,赵鹏的眼圈就红了!   “赶紧休息去!”沈渊向着赵鹏说道:“等你休息好了,会有各个部门的主管找你谈话。”   “对于洋流海况、敌军兵力部署、武器装备、沿途各民族的地理和人文情况,你所了解到的内容都会有人专门记录在案。”   “这些对于我们将来开拓海疆都是难得的资料,你要保重身体!”   “明白!”赵鹏敬了个礼之后,随即按照操典转身,军靴的靴跟一碰,走了出去。   ……   当沈渊展开赵鹏留下的地图,看到了上面那条鲜血铺就的航线,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这次万事俱备,他的海军可以出发了!   ……   沈渊感叹了片刻,然后又打开了那个脏了吧唧的小册子,就见上面写满了刘穷理的笔迹。   关于沿途的风土人情、商业情况、贸易形势、物产人文,刘穷理一笔一画写下来的,全都是这一路上的精华。   沈渊随便翻开一页,就看到那上边写着:   “果阿一带的饮食靠不住,从本地百姓手中买来的食材一定要自己加工。因为他们制作食物的过程,看过的人不但吃不下饭,而且吃了以后射速也会比火枪还快……”   “桑给巴尔的酋长称呼烈酒为‘火水’,他已经迷上了这玩意儿,所以酒类是最好的馈赠礼品。”   “上回我说是自己是太监才逃过了一劫,要不然我就非得娶他那四个黑姑娘不可,后来人可别给我说露馅儿了……切记切记。”   “欧洲的造船业极其发达,燃煤的应用也极其广泛,所以在各地都能买到高品质的燃煤。”   “不要在佩脱拉克(意大利境内)人面前,表现出对披萨饼和面条的不满……会被暴打。”   沈渊看到小册子上事无巨细记录下来的内容,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心中暗自想道:“我沈渊真是何德何能!有这样一群英雄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第1992章 昔日两强分霸图、黄金海路、教皇子午   就在沈渊厉兵秣马,准备率领海军远征之际,这时他目光对准的欧洲。   在英格兰的伦敦,正有一个人愁眉不展。   此人正是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他今年已经年近六十,身形消瘦,长着一脸的黄胡子,正在怀特霍尔宫的花园里闷坐着。   他是斯图亚特王朝的第九位苏格兰国王,也是首位英格兰及爱尔兰国王,此时距离他登位已经有十年了。   因为他一上位就鼓吹君权神授,所以跟议会的关系一直闹得很僵,在财政上更是处处被议会刁难,如今他正在烦恼的就是钱财上的事。   皇室开支巨大,就连皇宫里也不免四处裁员,好在他手里还有个能四处抓钱的东印度公司。   不过东印度公司似乎也遇到了麻烦,最近东方的丝绸贸易有些不顺畅,这让詹姆斯一世的心里未免郁郁寡欢。   实际上东印度公司的崛起,也和他们得到了皇室欣赏有关。历史上英国兰国王曾经一度用他媳妇的嫁妆作为抵押,跟东印度公司大笔借款。   至此东印度公司得到了抵押的物品,并借着这个东西大肆发财……这位王后的嫁妆,就是印度的孟买地区!   所以东印度公司在不断的向王室提供钱财之际,他们的权限也在不停地上升,如今他们已经有了四处贸易、对外宣战,甚至是直接发动战争的权利。   可是只要有钱收,英国王室却始终对他们言听计从,以至于英格兰东印度公司从成立开始到现在不过十余年时间,就发展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而这时的詹姆斯一世想来想去,心里不免觉得还是应该给东印度公司加大一些支持,让他们上缴英国皇室的财富再多些才好!   詹姆斯一世长叹了一声,就在今年的前不久,伦敦的环球大剧院烧了一把大火,他最爱看的剧目《亨利八世》现在也看不成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不由得越发烦躁懊恼了起来。   ……   实际上这家英格兰东印度公司,是因为一条奇怪的“教皇子午线”成立起来的。   当初在航海大发现开始之后,葡萄牙和西班牙两个国家因为海洋贸易和殖民地掠夺的巨大收益,因此大打出手。   这两个国家之间的争端,也使得教皇不得不从从中调停,于是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用诏书为他们做出了仲裁:   以通过大西洋上佛得角群岛以西一百里格(一里格约为五点四二公里)处的子午线为分界线。东边属于葡萄牙,西属于西班牙,别国船只非经西葡两国的各自允许,不得在这些地区航行或经商。   这条线也就成了著名的“教皇子午线”。   这样一来,这俩国家的势力范围倒是分割清楚了,可是其他国家在海洋上却丝毫没有了利益可言!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新兴崛起的英格兰决定突破这一条线,在海洋上掠夺自己的利益。   当时的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一边派出航海家探索新航路,一边签发了著名的“私掠许可证”。   这个臭名昭著的东西,在历史上被所有人诟病,只喂肥了一个英格兰。实际上“私掠许可证”相当于英国女王给海上所有的海盗,发了一份合法的身份证明。   领到这个私掠许可证的人,不管是想要出去探索新殖民地的探险家,还是具有开拓精神的贵族,哪怕就是异国的海盗。他们在海洋上的掠夺行为全部被英格兰视为合法……只要你把抢来的东西分我一份儿就行!   本来这时的海盗并不愁抢不到东西,而是没有国家认可他们。他们既没有港口可以停泊补充给养,招募人手。购买武器、修整船只这样的事也是举步维艰。   于是所有的海盗都扼拍手叫好,从此他们只要抢了东西后去英国,不但交点儿钱他们就可以合法地入驻港口,甚至钱给多了,你还能弄个爵士当当!   就这样在伊丽莎白一世的“黄金时代”,英国海盗劫掠所得高达一千两百万英镑。英格兰也由此渐渐强盛,直到如今。   于是在一五九九年秋季,伦敦突然出现了一件事。   ……   当时的市场上,胡椒的价格突然飞涨,从每磅三先令涨到了八先令,而这个时代的欧洲贵族,可是万万不能没有胡椒的!   因为缺乏冷藏技术,所以这个时代的肉食保存极为困难。那些欧洲贵族们吃的肉,要是不用浓郁辛辣的胡椒等香料调味,那味道简直就是难以下咽!   所以胡椒有的时候甚至价比黄金……不过这次涨得也太离谱了。   就这样伦敦商人们聚在一起开会之后,得出了结论:   正是因为出产胡椒的东印度群岛被荷兰人和葡萄牙人控制,他们蛮横无理地垄断了香料和胡椒,肆无忌惮地哄抬物价,胡椒的价格才这么高……这件事英格兰贵族绝不能容忍!   所以贵族们决定,英国商人应该自己筹组公司,购置船只直接与东方贸易,打破荷兰人和葡萄牙人的垄断。   这帮家伙说干就干,当时开会的一百多名贵族豪绅、富商巨贾纷纷现场出资。于是你一百镑我一千镑,共募集了三万英镑。   集股人还在集股书上写明了要求:请女王陛下批准他们装备三艘武装商船,并授予特许状。   就这样后世臭名昭著的英格兰东印度公司成立了,他们的武装商船出海之后没多久,果然收获了第一个战果……   他们在非洲西海岸,抢劫了一条葡萄牙商船!   从这件事上,就足以给英格兰东印度公司定性了……他们在英格兰的时候还人模狗样的像个绅士。可只要一出海,那是能骗就骗,骗不来就抢,抢不过你我就跟你做生意!   ……   于是东印度公司以这种无耻的手段,拼命地掠夺全世界的财富,一度发展到了极其兴盛的地步。   到了现在他们甚至可以在殖民地上委任总督、招募军队、执行司法、发动战争。 第1993章 谁在英伦忆当初、一番心战、道格陈述   东印度公司掌控的全世界人口已经超过了一亿,隶属于公司的雇佣兵就有数十万人!   可以说这个公司单独拿出来,足以把欧洲绝大多数国家干个人仰马翻……他们就有这么强的实力。   所以东印度公司派出去的贸易代表和船队会如此嚣张跋扈,肆无忌惮,也就毫不稀奇了。   而同一时刻,在伦敦利德贺街的东印度公司总部大楼里,数百位公司股东正在召开一场奇怪的会议。   ……   在宽大的会场上,墙壁上装饰着精美的橡木雕刻,由圣乔治十字和横杠组成红白条纹的巨幅公司旗帜,悬挂在主席台的后方。   地板上传来数百位绅士皮靴的摩擦声,在座的公司股东纷纷小声地交头接耳,眼看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胖子走上了演讲席。   此时东方贸易代表大道格船长,正用肚子顶着光滑的橡木栏杆,把手按在圣经上起誓,表示他接下来所说的将全都是事实。   台下面支持大道格的绅士们,都用带着赞赏的温和目光看着这位杰出的贸易代表。   而那些讨厌大道格的小团体,则是纷纷交头接耳地抱怨。对他们来说,那个大道格按着圣经起誓就跟按着唱本儿起誓一样……完全跟放屁没什么区别。   ……   只见大道格放下圣经之后,郑重的向着下面人头攒动的观众席说道:   “尊敬的股东先生们,我身为东方贸易代表,代表东航航线的所有船队,向诸位股东述职。”   “如今我们正面临一场巨大的危机,东方航线上,明国所带来的丝绸贸易,正在岌岌可危!”   大道格这句话就像往蜂窝里扔了一只炮仗,顿时下面那些绅士们就嗡嗡地议论了起来,中间也不乏有人阴阳怪气地提问。   而这时的大道格却不理会下面的混乱场面,他立起了那副安格鲁萨克逊人典型的浓密眉毛,扶着栏杆向前探身大声喊道:“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不是危言耸听!”   “我想大家都看到了每年的财务报表,尊敬的先生们不知有没有注意到?”   “东方航线上运来的丝绸,还在欧洲各地火热交易,为我们带来巨大的利润。而如今我们的丝绸存量,大概还够明年销售一年。”   大道格的话,立刻引起了股东大会的注意,他满意地听到下面的嗡嗡声开始小了下来。   之后在众人炯炯的目光当中,就见大道格扬起头来大声说道:“那是因为我去年在东方航线上,用海量资金购买了足够咱们销售两年的丝绸!”   “这些丝绸不但数量巨大,而且它的价位也是奇高无比,往年咱们花费四十磅白银买来的丝绸,去年我却花了六十磅白银……价位溢出了五成!”   “无耻!”下方的股东里突然有人发出了大喊,而另外一些人也在大声地喊道:“你居然能把高价购买丝绸这件事,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不知羞的家伙!”   “请大家听我说完!”而这时的大道格看到会场的主持人根本没有拿起他那个小木锤,替他维持秩序的打算,于是他只好奋力地大喊,自己维持会场秩序。   只见大道格大声说道:“那是因为东方出现了巨大的变化,我们的丝绸贸易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威胁!”   “如果诸位不听我说并及时作出决策,那么以后咱们在东方丝绸这宗商品上面,将再也挣不到一个先令的利益!”   让大道格这么一说,会议的主持人神色也郑重了许多,随即他把那个维持秩序的小木锤在桌上敲了敲。   “肃静!肃静!”主持人大声喊道:“请保持你们的体面绅士们!”   眼看着会场安静下来,大道格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就见他缓缓地说道:“我在东方发现了明国的政治格局,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盛产丝绸的长江以南,被一个年轻而疯狂的野心家占据了。”   “这个人一占有了江南,就垄断了所有海外和明国之间的丝绸贸易。换而言之绅士们,我们以后将只能从他一个人手里拿货!”   “这也是去年购买丝绸的时候,我一口气买下了这么多,而且价位如此高居不下的原因。”   “因为这价格是他定的,贸易的数量也是他定的。我要么就不买,要买就得按照他提出的价位,把所有的丝绸全都买下来!”   这一下子会场里全都安静了,所有东印度公司的股东,都在满怀疑虑地看着自己左右的同伴。   这些贸易方面的老油条当然知道,垄断就意味着高额的利润。而恰恰在东方,只有明国的江南一带才产出丝绸!   也就是说那个年轻的野心家,将拥有丝绸的定价权。这显然是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们无法容忍的,那意味着收到丝绸的成本将会逐年上升!   ……   “而且事情还不仅如此,”就见这时的大道格接着向旁边摆了摆手,立刻就有人就把一卷精美的东方丝绸捧了上来。   随即在会场上就传来了一片吸气声……这些人都是见过东方丝绸的,他们夫人的华贵衣裙,女儿的精美睡衣,甚至他们睡的床单都是用这种昂贵的布料制作的。   可是他们却从来没见过这种将近一人高的宽幅丝绸!   “没错,我想大家都已经看见了。”就见大道格抖开这匹丝绸,向着在座的股东们大声说道:   “这个年轻的江南统治者改进了明国的织机,甚至用魔鬼的火焰作为动力,驱动这种织机!”   “在他的工厂里,这样精美的丝绸正在以超过手工数十倍的速度制造出来,然后被他以高价卖给了咱们!”   听到“魔鬼的火焰”这个词,下面又是一片混乱。   而这时的大道格却举起手,锤着面前的栏杆大声说道:“我这不是在说梦话,这是我亲眼所见!”   “我看见了一艘用火焰的力量推动的船只,不用帆也不用桨,就能在港口里以飞快的速度航行!”   “船?”这时所有东印度公司的股东,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第1994章 大明深渊腾巨龙、利刃所至、怎不心惊   对他们而言海上贸易就是强权,谁的船更快,火炮更厉害,谁就能占据那一片财富之海!   而如今这条船的出现,就有可能改变全世界航海贸易的局面……不对!   想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大道格。他所说的这一切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哪怕就是发生在神秘的东方,让人听来也难以置信!   而这时的大道格却举起手,向着在座的股东们说道:“我知道大家心中的疑虑,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而是道听途说,我也会把那个人当成一个疯子。”   “可是先生们,当时目睹这一切的并不是我一个人,而是远赴东方的整支船队!”   “主席先生,”说到这里大道格转过头,对会议主持人说道:“请允许我传唤公司忠诚的大副,我的副手彼得先生,来向股东们陈词。”   一听说整个舰队全都看到了那艘古怪的船,这时下面的人也意识到,这件事有可能是真的。   于是会场上再次安静下来,就在数百人的瞩目之下,大副彼得走上了大道格的位置。   ……   很快彼得的陈述,就引起了下方一连串的吸气声!   “……那艘发出嗡嗡的声音,呼呼冒着黑烟的船,就在整支东印度公司船队水手的注视下,开进了明国扶胥港!”   “无论是顺风还是逆风,那艘船都跑出了难以置信的速度,以不足百吨的体量,直面五十余艘亚洲海盗的船队!”   “船上的火炮凶猛精准,开花弹的爆炸力极其惊人。船上的明国士兵都使用着不用火绳就可以发射的火枪,他们可以将点燃的火炮开花弹扔出数十米远,将敌船上的海盗炸得人仰马翻!”   彼得大副用一张手绘的大幅地图,向大家展示了扶胥港的地形。然后又把那艘船在海港里杀透重围,一进一出的航线标示了出来。   同时彼得大副郑重向上帝起誓,他今天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完全都是他亲眼所见,而且船上还有数百名水手可以为他提供证明!   这一下事情全都清楚了,而下面的那些股东也立刻喧闹了起来。   ……   “那些织机……要是咱们能得到,就是一笔巨大的利益!”   “那种极其厉害的船只,绝不能任凭它落到那个明国年轻野心家的手里!要是咱们也拥有了这样的航海技术……”   “关键是贸易!东方的巨大利益,难道咱们就不要了吗?”   下面的这些人议论纷纷,而这时大道格又上台摆手说道:“接下来我还有三位来自明国的朋友。我想请他们来陈述一下有关那位年轻野心家,还有他在明国江南的所作所为。”一听说大道格要让更多的证人出来致辞,而且说得还是有关他们那个敌人的事。就见下面的股东也不再讨论,而是皱着眉头看向了走上来的三个东方人。   在这些欧洲人看来,所有的东方人长相都差不多,不过这三个人相貌和体态上都非常相似,却是像三位兄弟。   他们仨留着一模一样的八字胡,后背还带点水蛇腰,除了年龄稍稍相差一点,剩下的基本都差不多。   只见大道格指着这三个人大声说道:“这是我在明国发展的手下,已经与我们合作多年,都是值得信任的同伴。”   “这三位分别是:姜不举、姜不坚、姜不久三位先生!”   ……   说实话这三个古怪的东方名字,下面那些股东还真听不明白里面有什么含义。不过这三位是什么货色,他们的心中却是清清楚楚。   当着他们的面,大道格说他们是同伴,但是所有脑袋上顶着东印度公司标签的人,谁心里不清楚?这些土著人就是他们英格兰绅士贵族的工具、猎犬、甚至是奴隶。   这些土著和高贵的欧洲人相比,他们压根就不能算是人!   而这时台上的三位姜先生见到这么多衣衫华丽、相貌堂堂的外国老爷,而且被所有人目不转睛地注视,他们的心里也有一些慌张。   这三个人其实还真是亲生兄弟,在几年前就被大道格买通,作为他们在大明朝的眼线。不过在大道格去年没去大明之前,他们就和沈渊结下了仇。   那是因为他们三兄弟还有一位大哥名叫做姜不挺,是个有名的恶霸,所以沈渊一到广州就把他给砍了。   由此这三兄弟对沈渊也是怀恨在心,只不过三个人却谁也没见过沈渊本人。   甚至那位姜不举先生还在海关大楼前,和冒充翻译人员的沈大人面对面地交谈过一次。   至于那个杀掉了额娘和鹤娘两位姑娘的凶手,则是最小的姜不久……这小子的武功属实不赖。   ……   而这时面对着所有股东关注的目光,大道格指着这三个人说道:“由于语言不通,所以他们三个人的情况,就由我来代为介绍。”   “这位姜不举先生,我让他去了解广州丝绸贸易的内幕,结果他给我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消息。”   “那个年轻的野心家名叫沈渊,就是他在江南相继开设了三个大型的纺织厂。而这次我们收购的所有丝绸,都是这三家纺织厂,在三个月之内织造出来的。”   大道格接着说道:“当时我就想,这样的强势人物,我们应该对他尽量加以了解,才能找到他的弱点。东印度公司必须把这个障碍一脚踢开。”   “在这之后姜不举先生提供的线索,却让我非常为难……”   这时大道格满意地看到台下的股东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说话,整个会场里一片鸦雀无声,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会场里回响。   大道哥说道:“原本我想,他既然是一位明朝的官员,那我便可以用传教士的渠道联络上更高的官员,花钱把他的官职买下来。只要他当不了官,就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了。”   “可是这个计划后来却证明,是难以实施的。因为事实上这个年轻人已经成了江南一带军事政治上的掌权者,如今即便是大明皇帝也没有办法免去他的职务。”   “在此之后我又想到了第二个办法,”就见大道格又举起了一个手指,神色慎重地说道…… 第1995章 远隔重洋水天长、刺探侦查、奸谋暗藏   此时的东印度公司总部会场上,大道格神色凛然的大声道:   “当时我觉得可以用商队里的忠勇士兵,在夜里偷偷杀入广州,将这位沈渊杀死在他的府邸里……但这个计划同样也不行!”   “因为他手上掌控着装备了新式火枪的军队,而且据这位姜不举先生所说。沈渊的宅邸里人手众多、守卫森严,还有很多东方神秘的巫师在驻守。”   听到这里的时候,会场的观众席中传来了微微的叹气声。   这时即便是不认可大道格的那些股东,心里也在暗自感叹。   这位东方贸易代表道格先生果然是想了很多办法,力争为东印度公司去除这个祸患!   “然后这三兄弟中的第三位……”只见大道格指着最小的姜不久说道:   “因为他身上带着神秘的东方武功,所以我派他到沈渊的纺织工厂里查看情况。”   “就是在那里,姜不久先生用我给他提供的黄金,买通了他们工厂里的一位首领,让他见到了那座能发出巨大力量的机器。”   “那机器是烧煤的,而且能喷出大量的水汽,并且只要你一直填煤进去,就会获得源源不断的动力。”   大道格叹了口气说道:“于是我意识到,之前我所说的那艘奇怪的船,也是由这种动力推动的。”   “而沈渊的工厂里还有大量的钢铁织机,这一切都是这位姜不久先生亲眼所见!”“在这之后……就是这位姜不坚先生了。”说到这里时,大道格又用手比划了三兄弟中间的那位。   此时这姜家三兄弟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好歹知道大道格是在逐一介绍他们三兄弟的事迹。   于是这仨货一听道格说到了自己,他们也骄傲地把胸脯挺了起来。   “这位姜不坚先生,我派他驾驶着小船徘徊在扶胥港附近,”只见大道格向着股东们说道:   “然后就在那条奇怪的船被拖出去修理的时候,姜不坚先生划着小船远远地跟上了它。”   “那条船名字叫黑珍珠号,上面被海盗的火炮打出了很多洞口。”   说到这里,大道格忽然放大了声音说道:“而姜不坚先生尾随它到了修理船只的港口以后,他在那里发现了一个规模巨大的造船厂!”   “船台上的龙骨是用截面为‘工’形的钢铁制成的,那些东方人,他们正在铺设船板甲板!”   大道格大声说道:“这就意味着那位年轻的野心家沈渊,正在连续不断地造出这种带着奇怪动力的船!”   ……   “好了,说到这里,我想诸位都已经全都明白了。”只见大道格挥动着双手大声说道:   “我们东方贸易中最大宗商品的丝绸,正在面临被人讹诈性叫价的危险。我们赖以生存的海上运输线,正要被那种新式船只所取代!”   “那个野心家一定不会满足于制造丝绸,然后将丝绸高价卖给我们。他正在拼命造船,就足以说明他要代替我们,垄断那条东方航线!”   “所以我们即将失去整个东方,如果我们不现在行动,除掉那个人的话!”   此时大道格的双手用力砸在前方的栏杆上,整个会场上都回荡着他声嘶力竭的吼声!   ……   “我想我明白您的诉求了,道格先生。”   而这时会场上的主席,一位带着令人尊敬的银假发,年龄很大的爵士,一边说着话一边转过头,一副精巧的夹鼻眼镜在他脸上闪烁着寒光。   “汉密尔顿爵士!”大道格向着主席行了一礼,等待着他的询问,就见汉密尔顿爵士向他说道:   “好吧,接下来由我代替公司股东向您发出质询……如您所言。”   这时的汉密尔顿先生淡淡地说道:“那个年轻的野心家手握重兵,而且还有新式的火枪。”   “同时他这一年来造出的那种怪船,也会给我们的登陆作战造成极大困难……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根本不可能发动一场远征!”   “这是不现实的,因为那个沈……渊,他不像一块土地可以放在那边等我们去征服。他只要在沿海一带退回内陆,就可以让我们这次诛杀他的行动旷日持久,甚至很有可能徒劳无功。”   “另外如你所言,为了与他的武装力量对抗,我们发动战争需要的资源,也实在太过巨大了。”   “所以道格先生,您这番说辞或许能说动我们这些股东,但是整个东印度公司绝不会因为一件还没发生的事,就动用如此巨大的力量!”   ……   听到汉密尔顿爵士这么说,台下的众人也是纷纷点头。   这位汉密尔顿爵爷老成持重,所说的话当然是有道理的。   虽然他们在东方航线上面临巨大的威胁,但这些威胁毕竟还没有变成现实。   他们这个东印度公司本质来说还是商人,而商人最重要的思维,就是利益。   所以现在要是发动战争,能带来多少好处是不一定的。但是战争带来的高额费用却首先要花出去才行,这对于这个商人集团来说,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   而这时的大道格却手抚前胸,向着汉密尔顿爵士行了个礼,就见他从容不迫的说道:   “我想爵爷您和这位股东绅士们都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是想要发动一场战争,来终结那个东方的年轻野心家。”   “因为这场战争耗费巨大,旷日持久,而且我们还必须从一个个殖民地里抽调雇佣军和舰船,这当然不符合我们公司的利益。”   “那您到底想要说什么?”这时的主席汉密尔顿爵士,也深深皱起了眉头,想听这位道格先生到底还有什么高论。   而这时的道格却转向了台下的股东们,只见他大声说道:“通过我在明国的调查和我这三位朋友的刺探,对那个年轻的野心家沈渊,我想我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   “而这些了解……上帝可以作证,全都是基于我手上所获得的实实在在的情报,才得出来的结论!” 第1996章 满座盗贼聚一方、毒计渐成、妖氛渐涨   只见道格向着台下静静聆听的股东们从容说道:“根据我的调查,那个江南统治者沈渊,他的成名之战就是在一座叫扬州的大城中,临时招募了五百名民间勇士。”   “在这之后,他即刻率领这五百人冲出了扬州城,将十七万造反的农民军杀得七零八落,由此天下皆知他的勇武之名!”   “因此在明国,他的名字就像咱们的狮心王理查一样,可以说是无人不知。而他做下这件事的时候,他才十八岁,现在他才二十三岁!”   “他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么我想请问诸位先生们,在面对挑战的时候,他的骄傲和进取心,他的盲目勇敢和自大狂妄,会让他做出什么事?”   说到这里时,就见道格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在手里挥舞着向众人说道:   “这是我接到的一封信……那是咱们公司的商船安妮号上,我的挚友,一位忠诚的船长写来的。”   “这上面写着,他的安妮号在好望角一带穿过风暴时,曾经见过一艘船破碎的船体。在这些船只碎片的附近,还漂浮着很多东方人的尸体。”   “而在这条航线上众所周知,从来都是咱们欧洲人的商船和战舰在航行,什么时候有过一支完全由东方人组成的船队?”   “由此我可以断言,那个东方恶魔沈渊已将爪子伸向了欧洲。那艘破碎的东方帆船,无疑就是他派来查看航路的!”   “再加上我这三位来自东方的朋友,考察了他们那个硕大的造船厂……诸位绅士们,结合以上的三条情报,我想你们必定能得出跟我一样的结论。”   只见道格腆着肚子,面对诸位股东严肃地说道:“一个勇猛进取的领袖、一条沉没在好望角的东方沉船、还有一年前,那支正在建设中的船队!”   ……   “难道……他要来欧洲?”   这时的看台下终于有一位股东,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答案!   “没错!”只见这时的道格用力点了点头道:“那个沈渊,他显然不知道我们在过去一年的商业活动中,只销售了一半的丝绸。而将另一半有意的囤积起来,用来在今年持续销售。”   “因此他一定会以为我们今年欧洲的库存丝绸,已经是荡然无存!”   “所以他在今年一定会携带着大量的丝绸,还有他去年一年造出来的商船与战舰,试图打开东方到西方的商路。”   “作为一个雄心勃勃的野心家,他一定会想着用他那种新式的舰船,在这条流淌着黄金的东方航路上,抢下一席之地!”   “他会带着丝绸与火炮而来,来到我们文明世界,来到我们面前,试图建立属于他的商业秩序!”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对我们东印度公司而言,是最为重要的一刻!”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这时的主席汉密尔顿,显然已经听懂了道格的分析,但是对他即将做出的结论,却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台下那些股东绅士们也在议论纷纷,各自都在想办法,对付那个东方的强权者。   而在这一刻,只听大道哥大声喊道:   “马六甲!”   “不管他从何而来,那里都是他的必经之路,那条狭窄的海道……马六甲海峡!”   “我们所要做的,不是征集船只和雇佣兵去明国作战,我们甚至可以不用花费东印度公司的一个先令!”   “我们只要放出风声,让属于英格兰的私掠船,甚至是欧洲各国的冒险者和海盗知道。将会有一批数量巨大的东方丝绸,在今年的季风来临时途径马六甲海峡……这就足够了!”   “我保证到时候,蜂拥而上的海盗会像红海里贪婪的鲨鱼一样,以数十倍的人数和船只优势淹没那只东方舰队,把他们彻底撕碎,消灭得干干净净!”   “根据我们去年的交易数额,今年这匹丝绸的数量将会超过二百万磅白银……这足以把全世界的海盗都汇聚在马六甲海峡,那条狭窄的必经之路上!”   “而我们……只要等着狼群撕碎他就可以了。”只见道哥笑着对台下说道:“那个沈渊!”   “然后等到明年,我再率领一支舰队去往明国,到时候没有了这位年轻的强权者,明国江南的秩序一定会一片大乱。”   “我们可以趁机收购廉价丝绸,我们可以收买那个沈渊用来制造军舰、生产织机、铸造强力火炮的工人。”   “甚至他的工艺设备,我们都可以用低廉的价格全部购买过来!”   “我敢断定那个年轻的强权者,只要他死在马六甲。明国长江南北双方的大战一定会立刻展开,在那一片混乱的战乱之际……先生们!先生们!”   当大道格说到这里时,下面的股东已经开始兴奋的商量,甚至是吵嚷起来!   这逼得道格不得不再次提高了嗓门,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传遍会议室的每一处角落。   “我们会就此得到来自明国的造船与纺织科技……而且重新夺回那条东方的丝绸航线!”   “我们只要收买那些海盗抢来的丝绸,就可以转手售卖,平白获得大量的财富。而海盗们缴获的明国舰船,也会被我们公司购买过来。”   “反而发动这场截击战所用的人力物力与钱财,全都是由哪些海盗提供的。我们所承受的伤亡与代价,却是微不足道!”   “所以这就是我在东方获得的情报、得出的结论和作出的计划。”   只见大道格脸色肃然,目光深邃而坚定地向着下方的股东说道:“至于能否相信我的结论,是否采纳这个计划,那就是诸位先生们的职责了……愿上帝护佑英格兰!”   ……   这时的大道格终于结束了他的陈词,在这之后会场上很快安静了下来。   而随即就在这片严肃的气氛当中,组建执行主席汉密尔顿爵士,轻轻敲了敲手上的木锤,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他向着会场上的众人说道:   “好吧,让我们感谢道格先生为公司做出的杰出贡献。” 第1997章 远征大洋正整装、十六昆仑、齐聚炎黄   “接下来我们将投票决定,道格先生的计划是否符合公司的利益,我们是不是要按照他的计划执行下去?”   “请诸位绅士们……”正当汉密尔顿爵士将要推进投票程序时,却听到下面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   “附议!”   随即就见一位气势高昂的绅士,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在这个人开始鼓掌之际,会场上又有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站起来,开始鼓掌!   他们有的手上夹着烟雾升腾的雪茄,有的则是握着自己洁白的手套,但是在他们的口中,全都喊出了同一个词:   “附议!”   掌声越来越热烈,渐渐如同浪潮一般在大会议室里回响!   眼看着不仅仅是超过半数,而是在场的所有人渐渐都站了起来,大声赞同大道格的决议,这时的汉密尔顿爵士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附议!”在一片慷慨激昂的喊声中,汉密尔顿爵士也举起手中的木锤,大声说出了这个词。   ……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   在这个烟雾弥漫的大会议室里,充满了热烈而严肃的气氛。   阳光顺着高处的彩色镶嵌玻璃透射下来,透过上面的炽天使图案,洒进了这间大会议室里。   明亮的光线映照在在众人的脸上身上,勾勒出了耀眼的光彩和暗沉的阴影。   毫无疑问,这将是改变东西方历史的一次决议……只有这一点,被他们猜对了!   ……   在这之后,东印度公司飞快的做出了反应。   他们将东方航线上有一批海量的昂贵丝绸,即将运往欧洲的消息,迅速通知了各国海盗。   当然本国的私掠船队,是最先得到情报的一伙人。这些同属英格兰绅士阵营的强盗,随即就得到了东印度公司消息。   英格兰私掠船队要在马六甲海峡,即将爆发的那场大战之后,全力以赴掠夺和收买那些被俘获的明国海船,就是那些不用船帆和船桨就能航行的怪船。   同时他们也得到了警告,在海战中不要太过靠近那支船队,更不要头一个冲上去接战。   要知道如今的明国火炮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上也是那些愚蠢的海盗们先上的好。   于是没过多久,整个欧洲的探险家、私掠的船队的船主、还有大量大大小小的海盗团伙,全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而他们想要截杀这只东方船队,时间上也很容易确定……毕竟每年适合航行的季节只有那么长,洋流和风向都是准是到达的。   于是在加莱与诺曼底、阿姆斯特丹和威尼斯、在各个欧洲港口城市的酒馆里,所有的海盗团伙都在热火朝天地招募人手。   在英格兰与荷兰,西班牙与葡萄牙的各大造船厂里,无数的私掠船也正在上面加装火炮。铸造炮弹的工厂忙得不可开交,缝补帆布的工人累得抬不起头来,甚至民间也听到了这次大发横财的机会。   不知道有多少贪婪的欧洲商人在私下商量着,要不要合股买几条船配上火炮,一家伙开到马六甲去发财?   而各种民间私募的船只,也在不断汇聚组织起来。甚至是经验丰富的船长、有海战经历的探险家也是炙手可热,被船主东家们竞相雇佣。   这简直是一场狂欢,正在徐徐拉开序幕。全欧洲的强盗们一想到明国弱小的海上实力,还有那一大批足以让无数人一夜暴富的丝绸,所有人的贪欲都被点燃了。   用他们的强盗逻辑来说:你没实力也就算了,还那么有钱!你有钱也就罢了,还出来乱晃!那就别怪我抢你了哦!   甚至在贪欲的支配下,有些海盗团伙已经耐不住性子,抢先扬帆出发,去东方航线发大财去了!   ……   照这样下去相信用不了多久,一支支非官方民办私营的劫掠团伙,就将在海上相遇。   他们将会像嗜血的苍蝇一般越聚越多,他们会相互结盟,以每条船隶属的地域,或者德高望重的带头人作为核心,逐渐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在这之后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一路赶到马六甲海峡,在那里静静等待着。   这个大雪球,最终将会一头撞上那支来自东方的“丝绸舰队”!   ……   无数的欧洲探险家、私掠船主和海盗船队,每个人都无比确信,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发财良机。   那支东方船队所装载着的巨大财富,将会让他们每一个人都美得……恨不得飞上天去!   而在这时的东方……炎黄港。   ……今天就是远征舰队誓师出发的日子,而沈渊亲自率领的这支舰队,终于获得了正式命名……华夏江南舰队!   单从这个名字其实就可以看出,像这样的舰队将来在沈渊的手下,肯定是不止一支。所以这第一支成军的海军部队,将来会是所有海华夏海军的种子。   而在这一刻,整治舰队正在炎黄港,整装待发!   ……   船队的主力战舰,是由沈渊亲自设计的十六艘“昆仑”级战列舰。   如今他们正在港口上一字排开,巨大的船体和高大的船舷,让它们就像是一座座浮在海面上的超大城堡!   在这个时代,它们堪称是无与伦比的巨舰。甚至港口上送别的人们都需要高高的昂起头,才能看到船弦上方。   这十六艘造型优美修长,线条流畅动人,却是杀气腾腾的巨型战舰,按照舰队编制,分别是:   武穆号、班超号、卫青号、蒙恬号,为第一战斗序列。   霍去病号、戚继光号、薛仁贵号、苏定方号,为第二战斗序列。   李靖号、狄青号、陈庆之号、郭子仪号,为第三战斗序列。   宗泽号、徐达号、杨业号、常遇春号、为第四战斗序列。   这十六艘军舰全都是由沈渊亲自定名,统帅沈渊特意用历史上曾经征战外族、抗击侵略者的民族英雄,来为它们命名!   如今他们已经按照自己的编号,整整齐齐的停泊在炎黄港口码头上,锅炉已经开始生火加压,黑色的烟雾高高地腾空而起,飘荡在港口上空。 第1998章 看我中华风雷激、船坚炮利、剑指异域   在沈渊的远征舰队中,同时还有八艘体量与昆仑级战舰丝毫不差的远洋补给船,也将随舰队一起远征。   这八艘远洋补给船的任务,是随船携带大量的淡水与燃煤、粮食和弹药,随同舰队补充给养。   这八艘补给船也是由沈渊亲自命名,分别是:“捕风、捉影、抚琴、鼓瑟、批亢、捣虚、抱残、守缺一共八艘,一千五百吨级的巨舰!   在这之后远征舰队中,还有两艘一千吨级的工程维修船。上面携带着大量的替换零件,维修设备,起重吊装机具,甚至是登陆时需要铺设的临时栈桥。   然后就是两艘八百吨级布雷舰:惊涛号、巨浪号。这两条船上各自携带着大量沈渊最新研发的水下锚雷,是专门来封锁敌人港口与水道用的。   之后还有一艘六百吨级医疗舰“扁鹊号”,一艘六百吨级水文气候测量船“张骞号”,随同舰队一起出发。   同时还有十六艘蒸汽动力高速侦查艇,这些侦查艇上全都携带着蒸汽机锅炉作为动力,但是却异常小巧,只有十八米长。   这些小船航速飞快,火力迅猛,是船队用来侦查和通讯的。   他们由于自持能力远达不到远洋航行的程度,所以长途航行需要由战列舰拖带,上面的装备是每船一座六管火神炮。   ……   这里面最重要的当然是十六艘“昆仑”级战列舰,论起吨位和火力,它堪称这个时代的最强王者!   这种“昆仑”级战列舰,整船长一百零五米、宽三十二米,吨位一千六百吨、满载吃水深五米、水面舷高九米。是同时代所有海军都望尘莫及的巨舰。   在十六艘战列舰上,每舰装备了一百二十门四十二磅火炮,极限射程三公里,可装填开花弹与霰弹两种炮弹。   火炮布置于甲板下,船舷处双层结构火力舱里,每十二门火炮配发一架一米级指挥用光学测距仪。   同时每舰还有四座火神炮作为中程阻断火力。火神炮二十毫米口径,射程三百米,射速每分钟两百四十发到三百六十发,布置在战舰左右两舷的前后部位。   船身是由双层舰体结构组成,船底加装两条舭龙骨,以稳定船身结构强度。船体内有三十二个单独水密隔舱,每个隔舱带独立的抽水注水系统。   指挥室、动力舱与火药库以双层钢板,中间包夹柔性缓冲材料作为防弹设施。   战舰使用六座蒸汽锅炉作为动力,四座小型锅炉作为抽水、舵盘转向等辅助动力。由两座大型螺旋桨驱动,船底覆盖海军黄铜板。   每艘战列舰上的人员有:炮手三百六十人、海军陆战队一百一十人、水手六十人。   管损中队三十人,指挥室、灯光旗语通讯兵、医疗站、厨房共计五十人,总计满编六百一十人!   这大家伙,只要打开炮口舷窗露出密密麻麻的火炮,它分明就是一座海上堡垒,一个遍身插满火炮的……恐怖巨兽!   ……   此时的港口上,满满的全是整装待发的军舰,周围是集合相送的陆军将士。   沈渊一身戎装,也即将带人登船。   没错,这次统帅沈渊要亲自出征,像是以一国对抗欧洲联军这种又痛快又解恨的事,他若不亲自参加,只怕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而这时即将跟随深渊远赴欧洲的一众兄弟,也全都准备妥当。这里面有沈渊的爹身侍卫龙小羽,有神力无敌的风倾野,资格最老的秦玉虎。   同时化骨龙刘启明,歪拉骨庞宝强等人也全都在场,顶级高手里的炼心道人,最终还是用一句话,在妙莲大师手中轻飘飘地抢走了跟随沈渊出战的权利。   “……要是你在海外遇到了那个鬼佛行知,他突然发疯,你有必胜的把握吗?”   没错,这两位绝顶高手中要有一人留在广州坐镇,保护广州留守人员的安全。   妙莲大师也知道自己和炼心道人相比,还是这老道对鬼佛行知的胜算更高一些。另外他也更年轻,将来不愁没有出海的机会,于是也就留在了广州。   除此之外,沈渊带走的还有他身边的二百特战营,之后还得带一位女士上船。   这是沈渊暗藏的一个心思,因为这支海军初建,船上全都是男人。为了避免将来海军形成不让女子上船的恶劣传统,他从第一次出征,就打算让舰队里有女子的身影。   于是从他的诸位夫人中,红鲤鱼燕云归成功胜出。   不过燕云归夫人究竟还是有些胜之不武,因为这时的大夫人蓝景翎姐姐、还有孟晓妆和赵小寻全都怀孕了。苏小棠的孩子沈妍也还太小,她当然也不能跟着去。   当时在床帷之内,青夫人还向沈渊开玩笑说,还是沈郎有本事。居然一枪废了江南一系的财务主管和情报主管两位重要人物……得来的自然是一通粉拳教训。   在这种情况下青夫人也不能走,因为她是沈渊和小七爷徐博出征之后,唯一留在广州的顶级智囊。   此外在广州还留下了崇王世子朱常津,作为军事主管……话说这哥们儿得知他不能随沈渊出海远征,把他给气的都直掉眼泪。   然后沈渊安排好了在广州的一切事宜,军事上由朱常津负责,民事上由青夫人代管。在战略上……算了,和朝廷用得着什么战略?   这次出征,沈渊带上了所有的精兵强将,这一群泼胆的汉子,将在他的带领下远渡重洋,扬威域外!   ……   在送别之际,港口上军乐齐鸣,礼炮轰响。   当沈渊看着旗舰武穆号的跳板已经准备好。他还转过头看了看送行的那些人。   如今以蓝姐姐为首,朱常津等人全都在港口上列队,看着这位即将出征的统帅。   而这时青夫人,肚子微凸的孟晓妆,还有怀孕三个月的赵小寻,都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们的郎君整装待发。   在这个时代,远洋出海实际上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更何况沈渊此去兵凶战危,势必要和欧洲军队大打出手?所以众人的心情也是异常沉重。 第1999章 我问沧海长风疾、一步渡海、扬帆万里   而这时的沈渊看到气氛沉闷,他笑了笑对青夫人说道:“要是朝廷知道我走了,汇聚重兵想要攻击江南,你该怎么办?”   “派一支船队北上陈兵天津港,让他们不敢发兵江南。”青夫人的回答倒是异常干脆,沈渊听了之后也是“扑哧”一笑。   在这之后他又问道:“若是他们一面派兵支援天津,阻止咱们登陆,一面依然还要进军江南呢?”   青夫人道:“我让赵原在重兵集结之地突然发动,先发制人粉碎他们的集结地,让他们的攻击计划胎死腹中。”   “要是他们在长江上游……”   “他们过不了淮河!”当沈渊第三个问题还没问完,就见青夫人笑道:“我会派黑珍珠号进军淮河,沿河巡曳,便是五十万大军在对岸,他们的战船也过不了淮河!”   “要是他们分散突进,兵分十余路,在长江沿岸拼死登陆呢?”沈渊似乎是没完没了,非得把青夫人的策略都掏出来再说。   而这时的青夫人人则淡淡地笑道:“他能打过来,我就不能打进去?我只要命一部陆军从徐州挺近直奔京师,他们就算是兵分二十路,也得退回江北回防!”   “这些战略都早就在我心里了,郎君你还是说点正事吧!”青夫人说着,她回头看了看蓝夫人的肚子。   “郎君……还是留下一句话好些。”   这时沈渊听了之后又是一笑,他当然知道青夫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青夫人是想说,要是他真在海外出现了意外,或是长时间不能回来,他手上这份基业,应该明确的交给蓝夫人的孩子。   “……让那小子接手江南!”没想到这时的沈渊,伸手一指旁边目瞪口呆的朱常津。   现在这小子已经完全吓傻了,看起来一脸懵圈,就差顺着嘴角往外流口水了!   朱常津做梦也没想到,沈渊说自己一旦发生意外,他指定的继承人竟然不是师娘肚子里的孩子,而是自己!   “这个小子是个有良心的,也有远见,更何况他还是法理上的大明宗室,天下放在他手里我也放心。”   沈渊笑着拍了拍朱长津的肩膀,向青夫人说道:“不过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此战必胜!”   “那也就是说……我还是没戏呗?”朱常津鬼使神差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说完之后他自己都笑了。   话说这小子心胸旷达,心底无私,还真不愧沈渊对他如此看重!   在这之后,沈渊又对蓝姐姐叮嘱了工业发展的事,还告诉青夫人,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筹建江南大学,培养各方面的新式人才。   在这之后沈渊才向送行的所有人和陆军部队抬手敬礼,转身登船。   ……   随着深渊的脚步在踏板上,落上了武穆号的甲板,霎时间炎黄港上礼炮齐鸣!   在这一刻沈渊的统帅旗,也缓缓在远征舰队旗舰武穆号上升起。   沈渊回头看了一眼,随即苦笑了一下。那面旗是统帅的标志,无论他登上哪艘船或者是征战到哪里,这面旗都会随身跟着他。   在那上面是纯黑色的旗帜,绣就着亮眼的北斗七星,指着一颗耀眼的星辰……那是紫薇星!   这面紫薇北极星旗,以后就是沈渊的统帅旗了。不过这件事是青夫人一手操办的,沈渊并没有插手。所以等到了升旗的时候沈渊才知道,她竟然给自己做了这样一面旗!   这紫薇星,从来就被古代人称之为“帝星”,左辅右聘那是皇权的象征。只因为在天穹上,只有这一颗星是不动的,天上所有的星辰都在围着它转动。   也正因为如此,北极星才被当做是北半球夜间最明显的方位指示,尤其是在航海的时候,它更是至关重要。   青夫人这么做的意思是昭然若揭,而事到如今沈渊也没办法把旗子摘下来重新换过,也就只好笑着认了。   之后沈渊在旗舰上下令出发,远征军舰队随即开始驶出泊位。   在巨大的礼炮轰鸣声中,在港口上陆军将士的欢呼声中,沈渊的目光也慢慢转向了船头方向,那片宽阔的海洋。   至此……华夏民族,终于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   这一次出海远征,沈渊可以说做足了准备,差不多是倾江南之力,打造了这样一支舰队。   蒸汽定型和烘干技术,加上蒸汽动力化加工,模块化建造,使得造船的周期急剧缩短。   而沈渊也因此修建了大量的船台船坞,添置了无数永久性的造船设备。毕竟属于华夏民族的大航海时代即将来临,这些造船设备越多越好,只怕不够用,绝不会浪费。   且不说造船造炮这样巨大的花销简直是无法计算。甚至就连火神炮的子弹,前前后后都快花了沈渊差不多三十万两银子!   更何况一只舰队想要出海作战,所需要的还远远不是船只和武器这么简单。   ……   这里面有沈渊为损管部队设计的工具装备,为船队之间的联络亲自编写的旗语信号。并且让海军各舰上的旗语兵,在演练和破译上练习到了准确无误的程度。   在夜间航行船队之间的联络,则需要用灯光信号来进行,光是这只舰队上的灯,就超过了十种!   这里面有专门用于夜间航行的行船聚光灯,上面用来折射光线的棱镜,是光学玻璃经过了精心打磨,同时用白银镀层加工的。   添加了煤油的灯芯,可以通过加压的方式剧烈燃烧,这种耀眼的光线再经过反复折射之后,就可以在船的前方形成闪亮的光柱。   而这种灯前面,只要加上一个可以按动开合的百叶窗,就能发出军舰夜间相互联系的灯光信号。   除此之外还有舱内作业的马灯,专门在动力车间的潮湿环境下使用的防潮灯,在战斗时甚至有用火炮发射的照明弹。   就光是一项照明技术,里面就有这么大的讲究,你就知道整支舰队里,到底有多少附属设备,等这位沈大少爷去操心了! 第2000章 迫近澎湖战云起、马公风柜、荷兰宿敌   除此之外还有沈渊带来的人员,里面除了海军元帅徐博之外,还有咱们所熟知的火神炮队长白少东,海军陆战队指挥官范愣娃。   没错,范楞娃升官了,因为这小子在海军陆战队演练中,展现了出色的指挥能力。   据说他作战时,狡诈到让参与演习的其他部队恨得咬牙切齿,非说他是个白尾巴尖儿的老狐狸变的!   这位范愣娃,将来一定会在海军陆战队的指挥岗位上大放异彩,这一点沈渊毫不怀疑。   除此之外还有沈渊所带来的一群武林高手……他们在作战时将会分配到各艘军舰上,作为反跳帮作战时的中坚力量。   在这之后就是一些民间人士了,沈渊这次远征异域,带来的人还真不少。   ……   这里边自己体系内的人,有柳如青和华潜他们两个。如今他们两个虽然在广州身居高位,但是这次却一定要跟随沈渊出战。   沈渊也想让自己的官员体系里,多一些眼界开阔之人,于是也就欣然答应带他们出海。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在沈渊出征之前匆匆赶到……居然是神童沈涣!   这一下,当初的怡园接叶亭四杰终于是凑齐了。今年的沈涣也已经十九岁,长成了一个英挺儒雅的书生哥。据沈涣说,说他在京师官场上呆得实在是气闷。其中的人事勾连、陈规陋习、就像一潭死水一样憋得人喘不过气。   所以他索性弃了官职,直接顺着大运河就来到了广州……正好赶上沈渊誓师出征。好家伙他要是不跟着,他还是那个出唯恐天下不乱的沈涣?   在这之后还有几位跟随舰队出发,其中有沈渊这边的谋士金姑娘,有鬼佛行知的另一位高徒紫烟姑娘,有伤势早已痊愈的程无鸢,还有沈渊的“海上夫人”燕云归。   燕云归得了这个外号,是因为自从去年蒸汽船试制成功之后,沈渊就给燕云归专门造了一艘船。   只因广州一到了夏季,就是花开如海。燕云归虽然花粉过敏造成的气喘症已经好了大半。即便是花开的季节也可以戴上口罩出行,不过毕竟还是气闷。   所以沈渊就干脆造了一艘大船给她,上面一应家什应有尽有,沈渊自己也和她没事在海上周游一阵。由此燕云归就得了“海上夫人”这么个名字。   也正是因为她早已适应海上航行,所以这一次燕云归也加入了远征的行列。   除此之外,舰队中还有情报官潘龙庄带领的情报部队,负责在欧洲和各殖民地渗透刺探。   当初立下汗马功劳的赵鹏……就是之前去了欧洲又回来汇报那位“大姑娘怀孕”仁兄,也作为向导和翻译随船出发。   这一次他们担负的任务,也同样是异常艰巨!   ……   等到舰队出港之后,眼看着远处的大陆渐渐沉没在海平面以下,周围呼啸的海风代替了轰鸣的礼炮声和欢呼声。   众人的心情也都开始随着这一列巨舰破浪而行,慢慢的澎湃起来。   毫无疑问,这是这个时代最强的海军!   虽然它的船只数量有限,也没有太多的作战经验。但他却是由统帅亲手打造,亲自率领出征的。   经过了沈渊这一段时间的言传身教,大家都知道这次远征对于华夏民族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因此所有人也都在期盼着那场惊天大战!   江南舰队就此扬帆出海,他们的第一站是……澎湖。   没错,在这个时代澎湖已经被荷兰人占领。那是在九年前,荷兰人为了在东方设置一个停驻港,就强行占据了那里。   除此之外,宝岛大员也是他们侵占的目标,他们占据了澎湖和大员之后,就开始大肆掠夺那里的资源,强逼岛上的山地民族为他们修建堡垒炮台,   有一件在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记录了他们的无耻行径……当时在宝岛上,是有福建方面官府的人员驻守的。   但当时的荷兰人靠岸之后,可怜巴巴的要求福建方便给他们一块牛皮大小的地方,让他们可以上岸歇脚。   可是在官府答应之后,他们随即就把一张牛皮裁成了细细的线,把它抖开之后占据了一大片海边的土地,并且坚持说,这就是一块牛皮大小的地方!   在此之后他们驱逐了大明官府,开始残酷的压榨和奴役大明子民。这一次沈渊出海远征,正好顺手灭了他们。   不然的话,外国人都堵在了你家门口耀武扬威,你还凭什么到欧洲去跟人家作战?   于是江南舰队在炎黄港出发之后,随即就赶往澎湖。   ……   其实这一路并没有多远,五百多公里的水路对于蒸汽船来说,也用不了几天。   而当他们即将赶到澎湖时,沈渊也招来了当初远行欧洲的赵鹏,让他对众人介绍澎湖一带的情况。   原来这时的澎湖,被荷兰人侵占了大概有十年上下,在主要岛屿和港口上已经修筑了永久工事,还被荷兰人用大量的火炮武装了起来。   他们在台湾掠夺了大量的原住民,替他们背石头砌筑炮台和堡垒……在这个代,还没有“高山族”这样的称号。   当时的宝岛上有各个民族的山地人,这里面有阿美人、排湾人、泰雅人、赛夏人、布农人、雅美人、鲁凯人、卑南人等等很多部族。   而这些原住民因为被荷兰人残酷奴役,在长期的艰辛劳作和虐待中,已经大量死亡……当赵鹏说到这里时,指挥室里的海军军官都是心中暗恨。   尤其是沈渊,更是对这些原住民的悲惨遭遇感同身受,提起这个,他的心中还有一件耿耿于怀的事。   就在大明晚期这段时间里,有不少倭寇来到澎湖和宝岛大员的西南部沿海。   因为大员岛上风光明媚,气候宜人,与日本播州海滨的高砂一带十分相似,所以他们就称宝岛大员为“高砂”。   后来这帮在岛上横行霸道,杀人抢劫的倭寇被明朝军队驱逐,当地少数民族都是欢天喜地。   可是到了历史上的一八九五年,清政府与日本订立马关条约之后,倭寇再度侵占宝岛五十余年……他们竟然又称呼宝岛上的原住民为“高砂族!”   那个沈渊都不知道在哪儿的狗屁东瀛高砂,居然就因为这么一个讨厌的原因,被倭寇反复用来命名我们的国土和民族,这让沈渊如何能忍?   所以此刻这只飘扬着紫薇北极星旗的舰队,正杀气腾腾,向着澎湖而去! 第2001章 暗暗风柜鬼神愁、地势险要、难攻易守   而这一刻赵鹏正指着一幅地图,向沈渊他们讲述着“风柜尾”荷兰城堡的地貌。   这第一仗,就挺有难度啊!会议室里的沈渊端着个茶缸子,看着地图上的港口,笑着向小七爷挑了挑眉。   在船上沈渊只负责在战略上做出决策,像是这样具体作战的事,他还是打算让小七爷徐博自己来。   而这时的徐博看着风柜尾的地形,也是暗自皱眉……他现在都没工夫搭理沈渊。   在澎湖这里有一个重要的港口名叫马公湾,位于澎湖岛的南面。   整个港口就像个剖开的葫芦,两座伸入海中的半岛就像手臂一样挡住了外面的风浪,里面的海水深度适合舰船停泊,是一个天然良港。   这两侧的半岛一个叫做测天岛,一个叫蛇头山。风柜尾就矗立在马公湾港外的蛇头山上,是进出港口的必经之路。   因为这里悬崖高耸,石壁上有很多巨大的裂缝,所以当海风吹过裂缝时会发出凄厉的响声,因此才被当地人称之为“风柜尾”。   虽然荷兰军队人数不多,但是占据了极其险要的地形。   而荷兰人已在这里经营了将近十年,他们依靠奴役原住民修建了大量的永久工事,用坚硬的山石垒砌了炮台。   对于远征军舰队来说,这一仗打下来当然没什么悬念。但是想要毫无损伤的拿下马公湾,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原因就是风柜尾堡垒的地势险要,堡垒区就修建在港口峡谷的内部,所以外面的火炮是很难打到堡垒上的。   外面来的船,只有冲进港湾内侧,才能用火炮与悬崖上的炮台对射……像这种情况下,沈渊的舰队火炮射程极远的优势,就难以发挥出来。   况且他们这支崭新的远征军舰队,还要到欧洲去跟人家大打出手,要是对付这么点儿的敌人,新船上再挨上几炮,那也太丢人了吧?   更何况风柜尾的工事,还并不仅仅是悬崖上的堡垒和炮台,那是一个工事群!   在靠近马公湾港口内侧,也就是葫芦型港口的壶嘴部位,那里的悬崖中段还有大量的敌军火炮。   狡猾的荷兰人在悬崖中间稍微凸起的地方,开凿了向内凹陷的平台,然后把火炮炮弹和人员从悬崖顶上,吊装到了那些半悬空的平台上。   这样可以又防雨又安全,还不用担心炮台会被敌人登陆的部队从岸上袭击。可谓是险要之极。   像这样的悬崖工事群,在悬崖顶上还有一座大石头砌筑的堡垒,半悬空的那些炮台也因为时间的推移,全都被多年长出来的藤蔓和野草遮盖。   甚至就连到过这里一次的赵鹏,也是因为看到了悬崖上有几个地方出现了铁器的闪光,才知道那里可能有敌军的火炮。   所以在这面悬崖上,到底哪里才是敌军的炮台,到底有多少门火炮等向着港口内的船只开炮,他也无从得知。   因此沈渊的舰队要是贸然冲进马公湾,很有可能会遭到悬崖上冰雹一般的炮弹攻击。   到到时别说打伤了军舰,哪怕就是砸坏了战列舰上的几块玻璃,都够让人恼火的了!   ……   此时的小七爷召集所有人来看这幅地图,这还是上一次经过澎湖的时候,赵鹏化妆潜入那里,观测了地形绘制的。   这种等高线地图,说实话离开了沈渊的部队,在大明能看懂他的人怕是没有了。   地形地势在地图上一目了然,小七爷随即询问舰队的主要干部,对攻下澎湖这个重要的荷兰人据点,大家都有什么建议。   沈渊则在旁边像个没事人一样看得眉飞色舞,他既然任命徐博为海军元帅,就知道他一定有这个才能。   其实能做好一个军种的元帅,除了智谋过人之外,还要具备很多条件。对于沈渊而言,最起码有三点是必须要有的。   第一就是他能广泛听取下属的意见,并从里面找出那个最接近正确答案的方案,这需要广阔的视野和全方位考虑问题的胸怀。   第二就是他要能坚决的执行作战方案,哪怕这个方案和大多数人的意见不符,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担当。   第三就是他能在关键时刻做出冷静的决策,不管这个决策要付出多大代价……这需要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显然小七爷徐博是具备这三点要求的,如今他并没有急于展现自己,而是让自己的下属提供最佳方案,这就是一位元帅能力的体现。   而这个是海军的主要将领,也在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首先就是舰队中的各位战列舰舰长,他们的态度几乎一致,   因为在风柜尾荷兰军队堡垒的位置上,停泊在港口外的军舰是没法看到军事工事的,所以他们必须进港强攻荷兰城堡。   至于双方炮击时有可能对自己这边军舰造成的损坏,舰长团队也提出了非常棒的建议。首先就是军舰进港时,要尽量靠近测天岛一侧,那边并没有荷兰人的炮台,所以便于军舰和风柜尾炮台之间尽量拉开距离。   其次就是风柜尾在港口内侧,面向西南的方向,因此他们可以选择在下午四点左右展开攻击。   在那个时候,风柜尾炮台和港口内的江南舰队,还有西南方的太阳会形成一条直线。   在这种情况下我方军舰就会在敌方眼中,因为阳光的照射变成一个剪影,这会给炮台上火炮的瞄准造成一定的困难。   再加上我方火炮数量众多,装弹速度快,炮弹威力极大,就可以压制住风柜尾悬崖上的敌军火炮。   这时可能有人会问了,沈渊用了这么多心思造出来的火炮军舰,难道还打不过荷兰人的落后玩意儿吗?   其实这还真冤枉沈渊了,因为双方炮战一旦开始,处于岸上的那一方首先就会占据极大的优势。   因为战舰上的火炮,是要在摇摆不定的甲板上瞄准射击的,而敌军火炮却是固定在夯实好的地面上,提前瞄准了进入港口的水道。 第2002章 隐隐风雷覆沙洲、强夺智取、惊天计谋   在这种情况下,船只的横摇甚至开炮时对军舰引发的震动,对于船上的一方的瞄准都是极为不利。   更何况敌军的火炮还很多,都布置在悬崖上,被野草和藤蔓覆盖着。而沈渊这边却要很显眼地出现在港口平静的水面上。   这样敌人很难被发现,所以必须等敌人先行开火,自己这边船上的观察者才有可能确定他的位置,这又形成了一种极为不利的形势。   所以作为舰长们的建议非常不错,已经尽量做到了利用所有的有利条件,甚至把阳光这个因素都考虑到了里头。   小七爷听了之后不置可否,又看向了其他人……这时的海军陆战队队长范楞娃却说道:   “要我说为了避免战舰受损,我们海军陆战队可以从港口外其他的地方登陆,然后从陆地上摸向悬崖上的荷兰军堡垒。”   “我相信以咱们战士的能力,打下那个堡垒应该不成问题。到那个时候咱们就有了高度优势,在这之后我再带一部战士顺着悬崖向下,逐一攻破悬崖上的各个炮台。”   “虽然这个方法,可能需要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但是可以避免咱们的舰队受损。而且正好锻炼一下陆战队的攻坚能力。”   而这时的小七爷也点了点头说道:“可是按照你的方案,以风柜尾的地形,咱们的火炮在港外可是完全无法支援陆战队……你说!”   这时的徐博元帅说了一句,随即他就看到火神炮队长白少东正在看着自己,显然是有话要说,于是就让他先发言。   这时的白少东随即说道:“既然咱们的军舰不能暴露在敌军炮击之下,而陆战队上岸进攻又需要时间太长。”   “我建议由我带领几个火神炮组,直接驾驶侦查艇,强行驶入马公港。”   “在进港之后,侦查艇随即就会遭到敌军炮击,我们可以用火神炮一边还击,压制他们的火力,一边在悬崖上找到敌军火炮的位置。”   “只要给我四个小组,我们就可以压制住蛇头山上的堡垒和悬崖炮台。之后战列舰进港轰击他们的炮台时,敌军炮台不但已经全部暴露,而且还会在火神炮的射击下,连抬起头向港口里开炮都做不到!”   听到了白少东的建议,这时的小七也随即淡淡地说道:“可是按照你的方案,你那四艘侦查艇却要始终暴露在敌人的火炮之下,和敌人对射……你确定?”   “我不会用战士的生命,去冒无谓的风险。”这时的白少东也稳稳地说道:“但是和战列舰相比,我们的侦查艇体量很小,被敌军火炮命中的概率也就少了很多。”   “况且我们始终都在用射速极高的火神炮压制敌军火炮,让他们无法精确瞄准向我射击。而且敌军所用的实心炮弹即便击中侦查艇,也不会对战士生命造成太大的威胁。”   “毕竟港口里是一片平静,而且只要炮组成员游出港口,就可以得到舰队的接应!所以这个计划虽然冒险,但对于舰队整体来说,却是损失最小的一个办法。”   而这时听完了白少东的陈述,就见元帅徐博静静的沉思了一阵,在这之后他转身对舰长团队,范楞娃和白少东说道:   “你们的建议都有可取之处……所以这三个作战计划,咱们可以将其合而为一。”   只见他对范楞娃说道:“让你的陆战队去军火库领三箱红磷发烟手榴弹……陆战队准备出发!”   “是!”范楞娃随即将元帅的命令传达了下去,在这之后他转过身来时,眼睛都亮了!   看来这出海第一战,究竟还是要由他们海军陆战队先打头阵,这让范楞娃的心里也是喜不自胜。   而这时的徐博也指着地图,叫过了所有的舰长还有白少东和范愣娃,向他们说道:“我给白少东六艘侦查艇,多出来的两艘要在进港后,尽量拉开和敌军堡垒的距离,用火神炮压制悬崖上的敌军堡垒炮台。”   “然后四艘侦查艇进港,用火神炮速射压制敌军悬崖中段的各个炮台。这个时候范楞娃要带领海军陆战队,提前赶到悬崖顶端,在荷兰堡垒的附近隐藏起来。”   “战斗的第一阶段,两艘侦查艇上的火炮开始封锁堡垒,范楞娃随即带领海军陆战队赶到悬崖边上,顺着悬崖索降下去。”   “战斗的第二阶段,范楞娃的索降部队无需进攻敌军悬崖炮台,而是一旦发现一个炮台,就用红磷发烟手榴弹标定敌军炮台在悬崖上的位置。”   “之后港湾内的四艘侦查艇在白少东的带领下,用火神炮压制敌军被标定出来的悬崖炮台。”   “然后第三阶段……战列舰戚继光号、班超号按照下午四点,阳光对我有利的时间强冲马公湾。那时候的悬崖上,炮台已经被红磷手榴弹标定。”   “他们的炮手在红磷烟雾的作用下无法正常呼吸,被呛得直咳嗽,在烟雾的影响下视野极大受阻,这会造成他们难以对港口内的军舰精确瞄准。”   “同时他们又被白少东的火神炮火力压制,也不能自如开炮。”   “在这个时候军舰进港,精准炮击敌军悬崖炮台,同时轰击悬崖顶上的敌军堡垒,火神炮负责用射击指引火炮的发射目标。”   “诸位的作战能力和战术水准,是值得信任的,所以这一次的作战计划,最关键的就是时间上的配合……现在各个战斗部门各自计算时间,咱们要打一场精确而迅猛的攻坚战!”   ……   好家伙,小七爷的这个计划一说出来,众人的神情都是惊讶而喜悦。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天才的想法。他可不仅仅是把三个作战方案的优势,全都集中在了一起而已!   首先就是范楞娃的陆战队,他们不用在悬崖上攻坚,只要标示出敌军在悬崖炮台上的位置就行了。   奇妙的是当他们这么做的时候,他们却并不需要事先攻下悬崖顶端的荷兰堡垒,而是由港口远处的侦查艇火神炮压制住荷兰堡垒的方向,堵住他们的门,不让那些敌军出来就行! 第2003章 脉脉天涯驱敌寇、强将精兵、狼伏虎吼   而白少东的侦察艇也不用等敌人的悬崖炮台先开火,让他们先冒着被第一轮炮弹击中的风险,然后再去还击……因为当他们开炮的时候,悬崖中段的炮台正在呼呼的往外冒烟,他们装看不见都不行!   这样悬崖顶上的荷兰军堡垒不出来人,悬崖中间的炮台开不了炮,而这个时候的战列舰进港后,只要重炮点名就行!   小七爷徐博采用了这三个计划各自的优点,却将他们奇妙的交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互相压制,相互创造有利条件,让敌军无法还击的奇异局面!   当然就像小七爷所说的,要达到这样的效果,还需要各方面的精妙配合。这个关键的时间点就是下午四点,战列舰进港的时间。   从这个时间往前推,战列舰提前要在港外等待。在三点四十分在出发位置上待命。   而白少东的侦查船速度极快,他们只要在港外,等待范楞娃的海军陆战队摸到悬崖顶上,射出信号弹后迅速进港开火就可以了。   在这之后就是范楞娃,他能否在预定的时间之前到达山崖顶上是关键,同时他的任务也更艰巨。   因为那个悬崖中段的炮台,天知道分布在哪里。所以他们不但要无声无息的接近悬崖顶端,还要在堡垒里的荷兰军被火力压制之后,分组在悬崖上向下索降。   在这期间他们可能会和炮台上的敌军发生战斗,他们还要准确的用红磷发烟手榴弹,标示出悬崖中段炮台的位置。   最后他们还要在己方战列舰,用开花弹向炮台射击的时候,迅速撤离悬崖一带。不然他们有可能被自己一方的火炮误伤!   因此这的范楞娃任务十分艰巨,而白少东作为第一批进港的侦查艇指挥,他要直面敌军的炮击,也有造成大批伤亡的危险。   至于进港的战列舰,他们则是负担着一锤定音的重任。能否迅速精准地击毁堡垒和所有炮台,更是对他们火炮精准射术的严峻考验!   所以这个计划虽然堪称绝妙,但在实行时却有无数的变数和风险。   ……   徐博在安排好了所有作战计划之后,各部队将领开始纷纷下去准备,这时的徐博才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沈渊。   而此刻的沈渊却盯着手中那个海军专用的搪瓷茶缸……他好像在那儿偷着乐呢!   其实沈渊还真不是在笑小七爷指挥作战的事,他在看自己手里的搪瓷缸,这也是他们广州工厂的最新产品。   沈渊想起了自己前世也有这么一个缸子,上面还印着一句话:“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要是实现了呢?”   他心里现在正琢磨着,要不要在搪瓷厂新开一个系列,把前世那些“素质教育漏网之鱼”什么的话全都印到茶缸子上去……也不知道大明人能不能理解现代的幽默。   至于小七爷制定的作战计划,沈渊刚才已经听得清清楚楚,而且他也是满意之极。   说实话和将来面临的大战相比,这种程度的战斗也就是蛋糕上的糖霜。要是连这都对付不了,那就不是小七爷徐博的问题了,是沈渊的眼光有问题!   ……   “你眼睛有毛病啊?”这时的小七爷徐博看见沈渊都没搭理自己,他还没好气的说道:“盯着个茶缸子看这么半天!”   “好歹比你这张老脸细发儿多了!”沈渊抚摸着洁白柔润的搪瓷缸子,也笑着回怼了小七爷一句。   ……   在这之后舰队又前进了百余里,前方的海面上,隐隐露出了岛屿的顶端……澎湖终于到了!   在白天的时候,舰队向澎湖发动进攻,是完全说不上什么突然性的。   因为这支体量巨大的舰队,在海面上真是一览无余。荷兰军队的了望哨离着老远,就能看得见。   更何况沈渊的军舰上不但没有船帆,烟囱里还在呼呼的往外冒烟,这明显和欧洲船队有着巨大的差别,   除非岛上的荷兰人全都食物中毒,要不在正常情况下,他们一定会早早的看到这支舰队到来,并且提前做好准备!   战斗计划随即展开,白少东带领六个火神炮组登上了通讯艇,开始向着港口挺进。   而另一面的范楞娃,也带着旗舰武穆号上的一百一十名陆战队员,乘坐一艘侦察艇,绕路向着风柜尾的东面登陆。   这些特战队员正好是一个加强连,一个班十一个人,由正副班长带领三个战斗小组。   而三个班组成一个陆战排,三个排再加一个火力班就是一个陆战连的编制了。而这次他们出发时,又带上了两个援兵……庞宝强和刘启明。   这一对市井双侠号称“南流北淌”,如今身上武功练得十分了得。这正好这次需要攀岩悬崖,所以他们两个主动请战,去帮助海军陆战队上岸作战。   沈渊也考虑到此战海军陆战队也许会遇到险峻的地形,能用上他们俩的轻功,所以沈渊也就同意了。   等这些人登船的时候,沈渊心里还觉得有些怪异。   如今这支海军陆战队里,既有着领先于整个时代科技的火力武器,又有着传承千年的中华武术,这组合真是堪称“要你命三千”啊!   估计这帮荷兰军队祖上没积德,才会遇上这样一支队伍吧……沈渊一边想着,一边向小七爷徐博提出了要求。   之前徐博的作战计划里,挺进马公湾海港的两艘战列舰,是班超号和戚继光号。沈渊要求徐博用旗舰武穆号,代替班超号强攻海港。   原本徐博的打算,也是怕战斗中发生万一的情况引起旗舰受损。不过既然统帅这么说,他也只能同意了。   于是他让通讯兵向班超号发了旗语,不知道上面那个年轻的舰长看到战斗开始的最后一刻,他却被人换了下来,得气成什么样呢!   沈渊可不管这些,像这样的海上大战,他一场也不愿意落下。更何况他觉得让旗舰率先参加第一战,还是很有利于鼓舞远征军士气的。   于是就在各部门全都进入了预定位置,做好了准备之后。眼看着在远方的澎湖蛇头山上,突然一发红色的信号弹冉冉升起!   它拉着白烟迅速上升,染红了那片湛蓝的天空!   战斗……开始! 第2004章 兵分三路虎山行、军心所向、浩荡枪锋   当船头上的范楞娃看到远处渐渐接近的蛇头山侧面,他轻轻举手,示意两艘侦察艇上的海军陆战队战士做好战斗准备。   这些侦察艇长度只有三十米,大概和现代的普通渔船差不了多少,由一具锅炉带动的蒸汽机驱动。   小船上可以承载一座重达一吨的火神炮组,同时还能装载三十名战士。而他们这支小艇由于没有火力支援任务,所以火神炮也暂时被吊装到了工程船上。   这种小船船体修长流畅,因为全身轻盈小巧,所以相比之下动力越发强劲。经过抛光的海军黄铜板覆盖的船底,在海面上航行时,就像在光滑的丝绸上滑动一样敏捷。   在两艘侦查艇上,总共一个加强连的海军陆战队,现在已经齐装满员,手握着钢枪准备投入战斗!   这些战士们身上都装备着火枪和手榴弹,同时每个战斗小组组长以上军官,身上还多了一只短管型的近战霰弹枪。   因此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火力却异常迅猛。再加上这些陆战队都是从陆军中挑选的精锐,又经过了刻苦训练。   因此他们的枪法精准,战斗力极强。不管是远射和近战,都堪称是这个时代最强的军队。   除此之外部队中还装备了爆破用的炸药,阻拦敌军所用的杀伤地雷,橡胶和玻璃制成的潜水镜。   他们一身黑色的连体战斗服,再加上满身超前的武器装备。因此在古代人的眼中看来,这无异于是一群魔鬼杀神!   此时船头就要接近海岸,为了避免搁浅,他们要涉水一段距离才能登上蛇头山。   在下水之前,范楞娃从防水套子里掏出了宽大厚重的军用怀表,朝着上面看了一眼……十五点二十分。   也就是说,他们要在二十分钟之内,登上悬崖山顶!   事实上怀表在1462年就被发明出来了,但是由于没有擒纵机构,所以不但价格昂贵,而且尺寸也很接近一个闹钟。   可如今沈渊的工厂里,无论是金属冶炼的水凭还是精细加工的水准,全都是处于这个时代的顶尖水平。   所以沈渊将这个简单的擒纵机构画出来之后,很快工业部门就造出了这钟军用大怀表。   当然这“大”只是对沈渊而言,在他看来这玩意儿的尺寸,都块赶上小号月饼了。   可是在这个时代的大明朝,连看过自鸣钟的人都没有几个。因此这种精致小巧的计时器列装部队之后,还是获得了许多人的惊讶赞叹。   ……   两艘船上的海军陆战队员随即下船涉水,他们端着步枪,瞄准着岸上植被茂密的森林。弓着腰踏着小碎步,敏捷灵巧的越过了浅水区和沙滩带,然后一头钻进了丛林里。   跟随他们一同前进的歪拉骨庞宝强,走在化骨龙刘启明的身后。上了岸之后他趁人不备,一口海水吐进了刘启明后面的衣领子里。   最开始的时候,刘启明还以为庞宝强在跟他开玩笑,结果等他走了几步才发现,衣服里居然有个东西在动!   由于海军陆战队的作战服是衣服裤子连体的,所以刘启明只好一边用白眼翻着宝强哥,一边扭着腰浑身哆嗦着,把衣服里的东西往下抖……   直到这东西穿过裤管落在地上,他才看到那是一条半透明的水虎鱼,小小的也就一根手指那么大。   这俩货,都快到战场上了,还在这儿闹着玩儿!   他们显然对即将发生的战斗毫不紧张,这时的范楞娃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俩,心里也在暗自纳闷。   话说这两位是统帅亲自派来的贴身卫队,说是来帮助他们打仗的。可是他们俩随身没带着什么奇门兵刃,而是穿着和海军陆战队员一模一样的衣服装备。   最起码在范楞娃看来,这俩货除了有点不着调不正经外,似乎也看不出什么厉害之处啊?   ……估计是统帅卫队,出来捞军功的吧?范楞娃一边想着,一边儿就见前面五六十米外,领先前行的三个尖兵已经蹲下身来,并用手势示意后面的部队注意隐蔽!   ……   就在这同一时刻,马公港港口的入口附近,六艘侦查艇也在出发位置严阵以待。   白少东带领着六个火神炮组,各自在一艘侦察艇上做好了准备。   为了防止人员损伤,船上除了驾驶员和司炉工之外,每艘船上就只有他们一个炮组三个人。   侦查艇身上的钢铁龙骨上,在船身中的位置固定了一个圆盘,火神炮就安装在这个圆盘上。并且这个大铁家伙随时可以用工程船上的吊装设备,将它拆卸下来转移走。   白少东看了一眼手上的怀表,然后示意司炉工继续添煤增压……很快他们就要以极限速度冲进马公港!   大战之前,海面上一片寂静,只有微微的风声在耳边时不时的吹拂。   侦查艇附近的水域犹,如一块泛着浅蓝色的水晶一般清澈透明。   水深十米,按说不浅了。可是船上的战士只要把头探出船舷,就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下白沙铺就的海底。时不时还有一群带着鲜艳条纹的小鱼,从他们的船底周围掠过。   二百发的帆布弹链安装在火神炮上,二炮手正在活动着肩膀和胳膊热身准备。白少东作为炮长,也在最后一次检查火炮的转向机构。   安装紧密,润滑全面,稍一摇动把手,炮口就开始顺滑的平移……东方白深深的吸了一口火神炮上传来的机油味。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   此时的港口外,远征舰队旗舰武穆号和戚继光号也在给锅炉增压,并且全员做好了战斗准备。   面向港口那一侧的船舷里,上下两层隔舱中的六十门四十二磅炮已经严阵以待,就等着开始进攻的那一刻!   ……   此刻的蛇头山上,范楞娃正隐藏着身形,带着部队悄悄的赶上去。   等他到了这三个尖兵身边,顺着一个斜坡后面一探头,就看到了前面山顶上,那个由黑色石头砌筑的荷兰堡垒。 第2005章 谁使豪杰竞相从、出手惊煞、统帅亲兵   这个堡垒盖得十分狡猾刁钻,整个蛇头山的山顶就像是一个马鞍,它就修建在马鞍前面一角的最高点上。   所以这座荷兰堡垒是三面向海,还有一面是个急剧向下的斜坡,而且斜坡上还只有光秃秃一条狭窄的小路。   至于那个堡垒,则是个小小的欧式城堡,墙上开着不大的射击孔,火炮的炮位也十分隐蔽。   这要是有几个人拿火枪在堡垒上守着,下面的部队想要强攻上去,那可得老鼻子伤亡了!范楞娃想了想,叫过了一排的战士和预备队,告诉他们这六十个人要在悬崖顶上,负责用火力封锁整个堡垒。   现在他们和堡垒之间的距离,也就只有四十米左右。在这个距离上,海军陆战队手中的火枪可以说是想打谁的左眼,就绝不会打到他的右眼。   所以有六十个人的兵力负责封锁城堡,等战斗一打响,堡垒里的敌人也是难以抬头。另外这山顶附近山石纵横,陆战队员也很容易找到隐蔽的地方。   他们只要在石缝里藏身,堡垒里面即使打出炮弹,也很难对他们造成伤害。   安排好了阻击火力之后,范楞娃随即让五十人的突击组,准备好绳索绳索武器。   在这之后他拿出信号枪,一发红色信号弹就打到了天上!   十五点三十八分,战斗正式打响!   ……   此时的荷兰堡垒内,守军早早地就用望远镜,看到了远处过来的那支船队。   等到远征军舰队来到近处,消失在堡垒的观察死角后面时。他们也早就准备了火炮,等那支船队进港后就来个大炮齐轰。   在他们的心里,不管这支冒烟突火的船队是哪儿来的,总之欧洲可没有这种船。   所以这些侵略者心里清楚得很,对于那些不明国籍的舰船。他们要是敢全队进港,那就先用大炮轰了准没错!   可是他们左等右等,也没等到那些大船进港……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个炽烈燃烧的红色火球!   这一下,堡垒里的守军全都炸营了!   二百多荷兰军队全部荷枪实弹,上城防守……这时他们的后方,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枪声!   城墙上那些贸然露头的荷兰士兵,随即就受到了暴雨一般的枪弹袭击。城上的士兵噼里啪啦倒了一片,其他的人也都把脑袋缩进了墙垛后面。   “火炮准备!向北面山下轰击!”这时的守军将领发觉枪弹来自山下,随即大声呼唤着炮兵还击。   随即几组炮兵就把几门十二磅海军炮,推到了石墙后的射击口那边。   可是他们还正在手忙脚乱地装弹呢,却突然从射击口外面,砸进来一个嗤嗤冒烟的东西!   在这之后,就是一声剧烈的爆炸!   ……   断裂的炮架和被炸飞的士兵腾空而起,还没来得及装填的炮弹骨碌碌满地乱滚。炮架轰然坍塌,一个炮轮叮咣五四地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还没等他们搞明白炮位怎么会突然爆炸,猛然间又是一个这玩意儿,顺着射击孔扔了进来!   又是一声强烈的爆炸!   ……   这时的范愣娃看着远处的城堡上,那个往外喷射着破军服和肢体的射击孔。他使劲咽了口吐沫,看了一眼身边的庞宝强,差点把下令战斗这件事都给忘了!   刚才就是这位宝强哥,连续两枚手榴弹隔着四十米远,精准地扔到了对方的火炮射击窗里……那也就是五十厘米见方的一个小口!   这简直是一门人形火炮啊,他怎么能把手榴弹扔这么神准?   范楞娃如此惊讶,是因为他不知道咱宝强哥自从加入沈少爷麾下直到现在,已经有了三四年了。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为了练习暗器付出了多少苦功!   等庞宝强把七八颗手榴弹一连串扔过去,城头上已经被炸得一片死伤狼藉。然后他一回头,就看到行动的指挥官饭愣娃还在朝自己发愣。   宝强哥却撇着嘴耸了耸肩……显然这哥们觉得自己这一手儿,真没啥稀奇的。   这时的范楞娃才醒悟过来,趁着城头上的守军被火枪和手榴弹压制,他们应该赶紧往上冲啊!   随即范楞娃带领五十名海军陆战队战士,犹如猛虎一般顺着斜坡,冲上了蛇头山顶。   这时山下的马鞍凹陷部位,掩护的陆战队员火力射来得越发密集。这四十人的火力部队和二十人的预备队里,所有的军官都在拿着海军霰弹枪,子弹像瓢泼大雨一样往堡垒的方向猛灌!   在队友的掩护下,范楞娃带队一路冲到了堡垒前方,然后就是两颗凝固汽油燃烧弹,扔在大门口那里,封住了他们的大门。   之后他们就在悬崖顶端的大石头上,固定好了绳索,五十个人分为五组,依次向下索降!   在现代就有一个专门的运动项目,叫做悬崖速降。而他们这些海军陆战队战士,全都受过这方面的严格训练,他们下降的速度一个个都是飞快无比!   这时的范楞娃一边在绳索上高速下降,一边也在观察着左右的情况……他们这五条绳索布置的位置,在这之前都是经过精心研究过的。绳索经过的地方,包括了很大一片悬崖上的面积。   只要在他们途经之处有敌军设置在悬崖中段的炮台,他们很快就会发现!   ……   而这时的范楞娃却见到身边那条绳索上,那位刚刚扔手榴弹神准的庞宝强,居然头下脚上,倒立着用两只海军军靴夹着绳索,“嗖嗖”地往下滑,下降的速度比自己还快!   我去!这怎么好像是飞贼的手段?见此情景,范楞娃的心里不由得纳闷,这帮统帅卫队的本事,是不是跟什么江洋大盗谁学的?   就在他们这支索降部队高速下降了一段之后,他们很快就遇到了路线上,第一个荷兰军炮台!   ……   如今这面朝向港口的风柜尾悬崖,就像是处在一个剖开的葫芦底部。   当战士们下降的时候,他们头顶上是湛蓝的天空,下面是清澈瓦蓝的海水,而眼前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茅草和树藤。 第2006章 愿以我心映天穹、身在绝壁、心潮奔涌   下降的过程中,范愣娃和每一个战士全都竖起了耳朵,倾听着下面传来的动静。   在他们附近只要有敌军在准备战斗,范楞娃他们就能在速降时,提前发现敌人!   很快他们就听到了有人用“叽里呱啦”的外语,发出的吵嚷声……就在他们下方,还不到两米的位置!   范楞娃停住下降的势头,从后腰的手榴弹包里拽出一颗发烟手榴弹。然后他一把拉开了引信!   然后他继续下滑,随即范楞娃就在自己的侧下方,看到了一幕奇景!   那是在悬崖上开凿出来的一个平台,临海的那一面还用石头垒砌着矮墙。如今在那块平台上正有七八个黄发绿眼的外国士兵,在那里摆弄着一门大炮!   “我去你大爷的!”   范楞娃毫不犹豫,一颗发烟手榴弹被他一家伙,扔到了炮台上。然后他手中的卡扣一捏,随即加快了下滑速度。   那帮外国士兵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觉得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他们旁边“唰”的一下滑下去了……然后一股浓烟,就从他们的脚下腾了起来!   红磷发烟手榴弹,那是统帅亲自设计的海军特种手榴弹之一。这玩意儿一旦扔出去,就根本不怕敌军捡到以后再往海里扔。   因为它和普通手榴弹不同,它的弹体是薄铁皮制作的,上面还带着无数手指粗的小孔,里面装填了大量的红磷。   这种手榴弹一旦拉响之后,就会因为红磷的剧烈燃烧,大量冒出有毒的浓烟。在这样的浓烟当中,敌军根本没法找到手榴弹所在的位置。   更何况那弹壳上,还会因为红磷的燃烧热到极其烫手。所以敌军要想把它捡起来扔到远处,那是绝不可能的。   因此当范楞娃滑下去之后,还没有几秒钟时间,他刚刚经过那个平台上,已经是烟雾蒸腾!   浓重的硝烟气味和呛人的烟雾,让那个平台上一片大乱。那几个荷兰炮手睁不开眼睛、无法呼吸、倒霉的是在那个狭窄的平台上,他们甚至连跑都没地方跑!   “你们就呛着吧!”这时的范楞娃正在接着往下滑。   此刻在他右手边,那根绳索上的庞宝强已经连续找到了两个炮台,并且用发烟手榴弹做好了标记。   就在范楞娃他们拼命抓紧时间,一个个标记悬崖炮台的时候,港口外见到了信号弹升空的两支船队,也一起出发了!   ……   侦查艇分队因为船体轻盈快速,飞快地跑在了前面。而白少东也在船上手足并用,将火神炮调整到了预定的发射角度。   一会儿等到侦查艇分队一进港,他们就将对悬崖上的堡垒和悬崖中间的炮台,展开迅猛地射击!   而在这一刻,白少东的身后,两艘战列舰也开始向前突进。   此时的武穆号和戚继光号修长船体上,尖锐的船头正破开海水,向着马公湾港口内越开越快!   而此刻的悬崖上,范楞娃带领的特战营,也第一次遇到了麻烦!   ……   由于他们索降时,在悬崖上的连续蹬踏,还有炮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正在掉落。如今他们头顶上大大小小的石块枯藤,也正在“刷刷”地往下掉。   这严重影响了范楞娃他们的听觉,而此时他们下方那些没被发现的敌军炮台,也惊觉上面的炮台正在遭到攻击。   于是下方炮台上的荷兰守军也探出身体,仰面朝天举起火枪,准备向上射击……就在这一刻!   范楞娃紧张到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们这些人正在悬崖上一串一串的下降,这要是被敌军火枪攻击,可是连动都动不了,只能咬着牙挨打!   范楞娃随即吹响的脖子上的哨子,一声尖锐的嘶鸣随即响彻了整面悬崖!   他们队伍中,首先顺着绳索下降的第一批人,迅速放弃了继续使用发烟手榴弹标记炮台。   他们一边飞速的下滑,一边用手中的短管霰弹枪,开始向下轰击!   在这种近距离的射击下,还是霰弹枪管用。范楞娃他们只要大致瞄准、扣动扳机,就不可能打不中敌人。   而这时他们脚下的炮台上,那些荷兰士兵端着枪,还在跟自己的火绳较劲……他们还没开出两枪,就被暴雨般射下来的霰弹压了回去!   而这时的范楞娃也听到,自己的左侧下方的岩壁上,忽然传来了叽里呱啦的外语声!   “糟了!”   他一听这个距离,就知道那个炮台处在自己左边,在绳索能荡过去的范围之外。可是在这五条绳索之中,他手上的却是最左侧的那一根!   也就是说那个炮台,他没办法把手榴弹扔过去做标记,他甚至连看都看不见敌人!   ……   而这时的范楞娃,除了两只手一只脚控制着绳索外,他还一边在自己抓住绳索的臂弯上,来回蹭着霰弹枪的护木,右手单手给霰弹枪上弹击发。   他要是不把下边炮台上的敌军压制回去,人家抬手一火枪,就能把他像打鸟一样打下来。   一时间,犯愣娃的心里急得火烧火燎。   这时候他要是漏掉一个炮台,就意味着自己一方的军舰,会被敌军隐藏的炮台发出的炮弹击中!   可是就在他着急的时候,他一抬头,却发现上方正有一个黑影极速地滑了下来。   ……刘启明!   在这根绳索上方,那个紧跟着自己一起降下来的人正是统帅卫士,化骨龙刘启明!   显然刘启明也听见了左侧炮台那边,敌人发出的声音。可是他也面临着和范楞娃一样的问题……距离太远,绳索荡不过去!   而这时的范楞娃,看到刘启明的两只脚和膝盖夹着绳索,双手在自己的后腰处一伸,随即他的两只手就闪耀出了钢铁特有的幽暗光芒!   他要干什么?他手上……那是什么兵刃?   在范楞娃一愣神之间,只见刘启明从弹药包里抽出了一颗红磷发烟弹,然后一下拉开了引线!   刘启明居然把那颗呲呲作响,冒着轻烟的发烟手榴弹,插在了自己腰间的皮带上。   然后这家伙竟然放开了绳索手脚并用,抓着绝壁上的石头,向着斜下方敌军的炮台爬了过去! 第2007章 为补天裂曾试手、海天一跃、笑对敌寇   此刻在刘启明的手上,套在手指上的十把钩形利刃,将绝壁上的岩石抠得一路火星乱迸,咔咔直响!这家伙在石壁上爬行时,灵活得就像一只捕食的壁虎!   好家伙!真是神了!   这时的范楞娃见此情景,激动得他头发梢都竖起来了!   他可是知道这个不要命的刘启明,现在正在处在何等程度的危险之中!   且不说他手一松,就有可能掉在下面突出的山石上。就那颗发烟手榴弹,现在已经冒出了滚滚的浓烟!   那上面的温度很快就会变得异常烫人,而把他塞在腰带里的刘启明,估计他后腰上那片皮肉,都要被烧熟了!   真是好一位英雄!就在犯愣娃咬着牙,跟随刘启明一起下降,然后想用手中的霰弹枪,为他提供掩护之际。   只见刘启明的一只脚,忽然在石壁上凸起的石块上一蹬,整个人就像燕子一般飞了起来!   一霎时,他就飞入了悬崖中间那个炮台上……在这一刻范楞娃也是双脚猛蹬岩壁,拼命向着刘启明的方向荡过去!   他的绳索上方少了一个人,范楞娃的活动范围明显大了很多,他也可以荡得更远!   然后就在范楞娃的面前,出现了那个平台的一角……就在他举枪瞄准那一刹那。   又见这时的刘启明已经落在炮台上,正处在十余名洋鬼子兵中间!此刻他双手狂舞,身体飞旋,整个人已经快到变成了一团烟雾般的黑影!   刘启明两只手上的问心刀,直刺斜削、硬挖狠抓,在那十余名荷兰军队中瞬间亮起了一片血光与火星!   他也不管眼前是枪管还是咽喉,直娘贼上去就掏!反正在这平台上,全都是敌军!   一刹那间鲜血飞溅,十多个敌军已经被狂风一般席卷而至的刘启明,尽数放倒在地!   而这时的刘启明,才把背后烧得他心慌意乱的发烟手榴弹拽出来,迅速扔到了平台的地面上……好家伙那手榴弹上,还带着一大片烧熟的皮肉呢。   同时刘启明也看到了平台上的景象……除了三座大腿粗的火炮之外,还有十多个被他撂倒的炮手。   这个平台也就只有两张炕席大小,却有一多半缩在悬崖上的凹坑里,只有一点点露在外面。靠近悬崖的那一面还挂满了藤萝,就像是挂着一个天然形成的门帘。   估计这些藤蔓平时可以防止太阳直晒,在作战的时候还可以隐藏炮台,所以才没被荷兰军队砍伐干净。   而在这片平台靠近石壁的那一面,居然被荷兰人凿出了一个房门大小的山洞。   正在刘启明想着,这个山洞里会不会有其他的敌军时,那个山洞里却忽然伸出了几支闪亮的刺刀……里面有人!   刘启明一霎时就知道,不用一秒钟的时间,只要山洞里的敌人一探头看到他,然后他就会迎来一片劈头盖脸的火枪子弹!   好个刘启明,就见他想都不想,身子就是向后一纵!   在他飞纵向后,身体越过炮台外缘那道短墙的时候,还用力朝上一蹬了一脚,随即他就像一支利箭一样飞出了平台。   人在半空之中,刘启明伸手拽出弹药包里的手榴弹,拉开导线就朝着山洞里扔了进去!而这时在旁边支援的范楞娃,由于角度的关系,他既不会被平台山洞里的火枪威胁,同时也仅仅能看到几把刺刀尖……所以他即便是开枪也没用。   而此刻的刘启明,就像从悬崖上起飞的一只鹞鹰,他扔出手榴弹之后身体仰面朝天,向着下方坠落!   人在半空中,仰面朝天的刘启明还看到了满脸惊愕,眼睛瞪得溜圆的范楞娃。他笑着举起了自己的一根大拇指,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在这之后他就像一颗石头一样,呼呼的向下坠去……好在下面港湾里全是海水!   此时的范愣娃看着碧蓝色大海的背景下,后背上被烧的血肉模糊的刘启明,正在向着宝石般蔚蓝的海水中坠落下去,他的心不由得突突直跳!   真不愧是统帅卫队!好一群不怕死的豪杰!   ……   随即“轰”的一声巨响!   在刚刚那个山洞里,几个荷兰士兵还没来得及冲出来,就被刘启明扔进去的手榴弹炸得血肉横飞。   山洞里还大量积存着用于发射火炮的火药,同时也被手榴弹引爆。一个巨大的火团从那个黑黝黝的山洞里“呼”的一下喷出来,在范楞娃的身边,直向着大海里飞射而去!   ……   此时的范楞娃已经顾不得许多,他一边顺着绳索飞速下降,一边继续向着炮台下方露出来的敌军开枪,给他头顶上的第三组人打开道路。   而这时绳索上,一批一批滑下来的战士,有的在向炮台上猛烈开火,有的将发烟手榴弹和海军型杀伤手榴弹,嗖嗖的往炮台上扔。   此时整个悬崖绝壁上就像开了锅一样,爆炸声此起彼伏,四处黄褐色的烟雾蒸腾。   这场战斗在一开始打破了宁静之后,立刻就变得像火海一般沸腾!   然后在范愣娃的头顶上,忽然出现了六道火流!   无数弹雨如同风暴一般呼啸而来,向着他们刚刚标记好的敌军炮台暴射而去!   白少东……率兵杀到!   ……   此刻的白少东正带领六艘侦察艇杀入港口,当他们一进港口的葫芦嘴,就看到东面的悬崖绝壁上,已经打成了一片混战。   高达十余丈的悬崖上,到处都有陆战队士兵在绳索上荡着,同炮台上的敌军展开激战。   而那片覆盖着藤条和茅草的绿色绝壁表面,也有一片片烟雾从那上面飘荡出来。   在侦查艇在港湾露面的一瞬间,白少东脚蹬踏板手摇滚轮,迅速把火神炮的瞄准器对准了悬崖上的一个发烟点。   “开火!”随着白少东大声下令,二炮手疯狂的摇动摇把。一连串粗大的子弹就像长了眼睛般,一发连着一发,向着悬崖上的炮台飞射而去!   白少东眼前枪火乱迸,耳边的枪声震耳欲聋! 第2008章 复我江山壮志酬、穿空火流、击浪飞舟   他一边在瞄准镜里观察着火神炮的弹着点,一边手脚并用,微微调整着瞄准方向。   此刻在瞄准镜里,他远方绝壁上那个发烟的地方,已经被粗大的二十毫米子弹打得碎屑纷飞,枪弹击中敌人青铜火炮的声音,一片叮当乱响!   二百米不到……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距离!   白少东知道,只要敌军有机会开炮,就很可能会一炮命中自己这边的侦察艇,而射速迅猛的火神炮,也几乎不会打空。   所以这场战斗,就像是两个人坐在一条板凳上用火枪决斗……就看谁出手快了!   好在统帅设计的火神炮,火力当真是威猛绝伦!   白少东看到悬崖上冒烟的地点太多,于是一个短点射过后,就命令二炮手停止发射。   然后他又迅速摆动炮口,瞄准了另一个发烟的位置,又是一轮暴射而去!   此时的天空中,布满了火神炮弹穿梭飞行的火流,这是火神炮第一次实战,就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威力!   它的炮口所过之处,悬崖上的石头被打得冒着火星子乱飞,而敌军炮台也被成片的弹雨完全笼罩。   这么大的子弹要是打在人的身上,那是绝没有幸存的可能!   悬崖上被火神炮射到的位置,纷纷传来了火炮的坠地声,敌军火药殉爆的爆炸声,还有荷兰军队的惨叫!   ……   在全神贯注的射击中,白少东身为整支分队的指挥官,他还在关注着周围几条船上,几个小组作战的情形。   甚至不用回头看,白少东只要听到火神炮有节奏的短点射,就知道他们正在聚精会神,全力以赴的向敌军攻击。   这种点射的长度,大概只有十五发到二十发左右。打完之后随即各小组的炮手就会立刻转移射角,继续射击别的炮台。   这样既不会浪费子弹,又会对炮台上的敌军形成猛烈的压制。   白少东也放心了,既然能打出这样稳定的点射,就说明这几艘船上的炮手不但极为专注,而且心态平稳。   他们既没有紧张又没有恐惧,而是有条不紊的打完了一个目标,又转向下一个目标!   他们死死的压制住了敌军火炮,只要一轮点射过去,就可以使一个敌军炮台上的士兵头都抬不起来。   所以整个悬崖上的发烟点虽然有十多个,但是白少东他们四个炮组轮番射击,挨个打过一遍又一遍,硬是压在炮台上所有的敌军根本无法操作火炮还击。   这时白少东的头顶上,也正有一连串火流,向着悬崖顶上的荷兰堡垒射过去。   这是白少东身后的两条侦查艇,他们虽然是以低打高,而且还是在三百米远的极限射程上。但是那两个组的炮手打敌军堡垒这种固定的大目标,那真是手到擒来。   两侦察艇上的火神炮,正在把整个堡垒上的各个火炮发射窗打得碎屑横飞,时不时还有几发炮弹准确的飞进发射窗里。   在这种情况下,敌军要是能开炮还击,那才是怪事!   ……   就在刚刚白少东火神炮发威的那一刻,绝壁上的范楞娃立刻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   然后他们这些绳子上的海军陆战队员,一个个从下至上松开了手,任凭自己落在了下面港口里的海水中。   标记任务已经完成,火神炮正在压制敌军。很快炮弹就要来了,这时候还不跑?   此时他们这些人正噼里啪啦,像下饺子一样往下掉的时候。随他们一齐落下来的,还有被火神炮打掉的碎石与砖块,甚至还有敌军血肉模糊的肢体残片!   ……   范愣娃落水之后,他从海水中一探出头,一眼就看到头顶上正噼里啪啦往下掉东西。   他对面不远处的侦查艇上,白少东正在率领六个炮组,奋力向着悬崖上冒出烟雾的地点,以最快的射速射击封锁!   就在这时,忽然在他们的远方传来了一片滚雷一般,连绵不绝的炸响!   战列舰……进港!   ……   当港口里的战斗打响之后,沈渊率领着两艘战列舰,全速向着港口内冲去之际。这时战列舰上的炮手也全都严阵以待,做好了发射准备。   而在船上的指挥室里,除了元帅徐博镇守着港外的舰队之外,沈渊带来的那些人也都在作战室中。   他们正透过玻璃,焦急的看着港口两侧的高山,慢慢向后退去。   此刻的海港内已经打成一锅粥,远处接连不断的传来爆炸声,和火神炮飞速射击的呼啸声。   随着战舰破浪而行,进入马公湾,港口东侧那面悬崖绝壁也在蛇头山的遮掩下,逐渐展露出了它的全貌。   此时的军舰上,手持望远镜的龙小羽陡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当沈渊向着悬崖上看去,就见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一个身穿着纯黑色海军陆战队军装的战士,正从高处向着海面上坠落。   在他的手上,居然还有钢铁的光芒闪耀……那是刘启明!   这一刻的景象,清楚的印进了所有人的脑海里,让大家的心都在剧烈的震颤!   ……   此时碧蓝色的海面上,到处都是落石和坠落的人体飞溅起的白色水花。整面悬崖上不知有多少地方,都在呼呼的冒着黄褐色的烟。   侦查艇上,火神炮射出的子弹就像是一道道火流织成的火网,不断冲刷打着绝壁上的炮台,手榴弹和火枪的炸响连成了一片!   从柳如青到华潜,从神童沈涣到紫烟姑娘,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现代战争才有的场面?   如今这一幕场景,就在悬崖绝壁为基底的这片巨大幕布上,向他们展现出了血与火的残酷、钢铁和意志的较量、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一马当先进港的武穆号战列舰,在港口内才一露面,战舰右舷的火炮就开始向着悬崖上轰击!   一霎时,四十二磅火炮发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   此时在武穆号战列舰上,指挥室里的这些人,眼前满是大口径火炮喷射而出的亮黄色炮口焰。   沉重的火炮声就像是巨大的铁锤,接连不断的敲打着他们的心脏! 第2009章 一身血火战涛头、巨炮齐射、声如雷吼   船舷一侧的火炮正在接连不断地开火,随着炮弹射出发出的巨大轰鸣声。舰桥上撕裂空气引起的烈风,横扫着整个甲板。   在这样的火炮轰鸣声中,每个人的心脏都被震得说不出的难受,他们不由得想到了一件事……他们这还是站在开炮的这边呢!   那这时候被火炮轰击的敌军,他们又该是什么感觉?   ……   随着港口方向传来的火炮轰鸣声,悬崖上的陆战队员也全都放弃了绳索,接二连三的向着港口的海面上坠落。   而这时的悬崖上,也迎来了远征军舰队的第一轮炮击。   一瞬间,悬崖上就被大口径开花弹,密集如同冰雹一般砸了上去。   接二连三的巨大炮弹,有的击中了悬崖绝壁,造成了石壁大片坍塌,有的则是准确地击中了敌军炮台。   当这种四十二磅炮弹爆炸时,足以使得数丈方圆内没有任何人可以生存下来,更何况悬崖上那个小小的炮台?   随着剧烈的爆炸声,炮台上火炮被掀翻,在天上翻滚着向下坠落。而敌军残破的尸体,被炸坏的炮架炮轮和火枪,也在剧烈的冲击波下漫天狂舞!   这一轮炮击下去,就有连续四五个炮台,被精准命中的火炮彻底摧毁。其实只要一发炮弹命中目标,整个炮台就毁了。   而这时所有的荷兰士兵和军官,也都被这威力巨大的一击打蒙了!   ……   在他们修建风柜尾炮台的时候,想得是挺好。从上面的堡垒到悬崖上的炮台,哪怕比他们人数多倍的敌军舰队,他们也能凭借着地形地利的优势,将对方打得落荒而逃。   最起码这样的永久炮台堡垒,他们在这里牢牢驻守上一阵子,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可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遭遇了这样一支舰队!   从港口外远远观看的时候,他们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如今等武穆号和戚继光号两艘巨舰驶入海港时。这些荷兰军队中的每个人,都被这两艘体型巨大的军舰震惊了!   此时整个欧洲都算上,千吨以上的军舰都是屈指可数。而眼前的这两艘军舰,明显吨位都超过了一千五百吨!   它们的体量如此巨大,高大的船舷简直就像城墙一般,而它的线条又是这样流畅优美,冲进港口的速度也快到惊人!   然后当面前这艘巨舰开炮的时候,还没等炮弹临头,那些经验丰富的荷兰老兵,就绝望的大声嘶吼了起来!   他们只要看这炮口焰就知道,这最起码是三十六磅以上的巨炮!而且他们还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火光……这一艘船上,到底是带了多少火炮啊?   造这艘船的人,他是疯了吗?   这些人已经忍不住开始大声呼唤着上帝,可是他们大概忘了,这里根本就不是上帝的地盘!   现在谁来也救不了他们……直到那些黑黝黝的大炮弹在他们的身边炸响。这些荷兰海军才意识到,原来敌军发射过来的,居然还是一种威力巨大的开花弹!   那些荷兰士兵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巨大的爆炸掀翻撕碎,破碎的尸体和碎石满天飞舞!   ……   就在武穆号的射击间隙,后面紧随而至的戚继光号也拍马赶到。他们一露面,就给悬崖上的风柜尾堡垒来了一次齐射!   这一下简直就是拆迁队上场,那些荷兰人用黑色巨石垒积而成的堡垒,轻易就被六十发暴雨般的炮弹砸碎穿透。然后炮弹就在城堡的墙体里,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一霎时整个城堡就像被扔进了油锅,说不清有多少石块和建筑的残片,被剧烈的爆炸轰上了天空!   ……   此时的指挥室里,紫烟姑娘正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在她的心里,已经泛起了一股难言的绝望。   她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今天这样血火炼狱的场面,她却从来连梦都没梦到过。她也曾经学过兵书战策,可是眼前的战争却跟她所熟知的战场,没有一丝的相似之处!   在她心中所有的勇士良将、所有的计谋与算计、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面对这样迅猛无敌的火力,紫烟怎么也想不出用什么方法,才能与之相抗!   “看到了吧,世道已经变了!”而这时在她的旁边,金姑娘虽然也是心中极度震撼,但却在紫烟姑娘的面前故作镇定。   金姑娘还幸灾乐祸的拍了拍紫烟的后背,向她语重心长的说道:“是不是震傻了?脑袋瓜子是不是嗡嗡的紫烟姐姐?”   “世界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儿,你还想一成不变吗?”   ……   现在的紫烟姑娘,她心中的震撼真是难以想象,原本他也听说过一些深渊的事,还知道他曾经用火枪,干掉了太后座下的一位绝顶高手。   不过在他的心中,像火枪边儿的东西不过是奇迹淫巧,最多也就是在个人武力上能让沈渊越级挑战更高的舞者罢了,实际上对于王图霸业没有一点用处。   可是事隔几年时间,当再次见到深渊的时候,当时的短火枪却变成了这样威力绝伦的巨炮!   谁能想到世事变迁,竟是如此之快,而这个世界就像刚刚金丫头所说的,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   此时的悬崖上火光冲天,到处都是被海军大口径火炮轰击形成的爆炸和火团,敌人的惨叫声和弹药的殉爆声此起彼伏。   而这时的悬崖下方,范楞娃也在海水里,拼命寻找着两位统帅卫士。庞宝强和刘启明!   尤其是刘启明,他后背已经受了伤,而且是在极高的位置坠落下来的。这要是被海水拍晕过去,再不把他救过来,那就得淹死在水里!   “找人!把刘启明和庞宝强……在这呢!”   范楞娃一声呼喊,所有的海军陆战队战士都在附近的水里寻找。虽然海水清澈,但是现在上面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东西,也着实是危险之极,   这时的范愣娃忽然见到眼前的水中,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人的头发!   二话不说,他奋力一把抓住把他提了起来,果然是个湿淋淋的人!   “我的……天!”范楞娃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手上提的,竟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晶莹的水珠正在顺着她柔润的脸庞往下滑。   这姑娘衣着清凉,身材健美,看她的样子……居然是一位原住民! 第2010章 巨炮声声四海平、清剿残匪、大获全胜   范楞娃做梦也没想到,他原本想拉起来的是刘启明,结果手上去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姑娘!   不过一看这人一身原住民打扮,他也知道这弄不好,是岛上那些被人抓来的大员人,不过他现在可顾不上这些!   他抓着头发把这个姑娘往旁边的陆战队员手里一丢,然后又在水里疯狂的寻找刘启明的下落。   然而这时,他却突然看到旁边的水里冒出一个脑袋,正是刘启明!   这时的化骨龙笑嘻嘻的向着范楞娃说道:“干嘛着急成这个样子?我可是珠江边上长大的!”   “就我这水性,用统帅的话说,王八淹死了都淹不死我……哈哈哈!”   看见这家伙好像没什么事儿,范楞娃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人家范楞娃的心里可是清楚得很,就算是刘启明会游泳,但是他后背上的伤口总是假不了的。   可是这港里的水却全是海水,就像他身上那样的烫伤,被海水里的盐分一激,现在指不定疼成什么样了呢!   可是你看现在刘启明的样子,却是笑嘻嘻地满不在乎,这也让范楞娃的心中忍不住暗自感叹。   而此刻的范愣娃,又向着周围陆战队员们大声喊道:“还有一个呢?把庞宝强也给我找到!”   “那是个北方旱鸭子,别把他给淹死了!”   “……我说你就别费那劲了。”这时的范楞娃,突然听到旁边的石壁上传来了一个人慵懒的说话声。   等他回头一看,就见半人多高的绝壁上有个凹进去的石头窝,他刚才还在找的那个庞宝强正大马金刀的坐在那个窝里,好像是坐在太师椅上一样悠闲。   他还没好气儿的笑着向自己说道:“啥叫北方旱鸭子?爷在通州大运河里捞鱼吃的时候,你小子还是米汤呢!”   “得!我就不该操这个心!”这时的范楞娃也知道这俩人没事,他顿时松了口气,同时没好气地向这两位大爷抱怨了一句!   ……   而此时旁边的那位陆战队员手里,正扶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原住民小姑娘。   这姑娘十七八岁,原本是泰雅族人,名叫阿美。   她是摇着小船到这里来,营救自己父亲的,却没想到让她赶上了这么一场大战!   此时的小姑娘都已经懵了,在港口上伴随着烈风,正有成群的炮弹向自己头顶上的悬崖轰击!   伴随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周围是一片升腾着火焰、遍布着漫天火流的战场!   这位阿美姑娘被陆战队员拽着,躲倒了水里一片类似房檐的悬崖下面,在他们眼前不远的水里,正在噼里啪啦往下掉东西,   那里有炸碎的石块,时不常还有巨大的青铜火炮,乒乓作响的一路磕着悬崖,发出轰然巨响坠落在水中。   与此同时,那些被阿美姑娘切齿痛恨的洋鬼子侵略者,不知有多少身体被炮弹撕裂,被爆炸扯碎,化作一片片惨不忍睹的血肉,从悬崖上不断的坠落下来。   原本那些洋人就是极为凶狠,也是装备精良,泰雅族就算比他们多上十倍的战士也打不过。   可是如今这些洋鬼子,正在被更强于他们百倍的火力攻击,反而成了一群任人宰割的猪羊!   这巨大的反差,让阿美忍不住惊讶的瞪圆了她可爱的双眼……   ……   这一刻的港湾里,白少东已经出色的完成了压制任务。他的组员正在用火神炮引导军舰上的火炮,轰击悬崖上的炮台。   而那些战列舰上的炮兵兄弟,打得也真是精准凶狠!   白少东只觉得自己的火神炮指向哪里,才不过两个点射的功夫,绝壁上的炮台就被军舰上的巨炮轰得惨不忍睹。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又一处炮台里的火药被打的殉爆。眼看着无处藏身的敌军,就这样变成了一堆血肉和破烂军服,在炮台后方的隐蔽所里被爆炸喷了出来,白少龙的心中真是快意无比!   在这一刻啊,微风中好像传来了鹅娘和鹤娘的声音。他耳边想起了她们熟悉的笑声……白少东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些侵略我们,残害我们族人的洋鬼子,老子见一个杀一个,有多少杀多少!   ……   正在火神炮队长白少东在极度亢奋之下,心头狂喜之际。   随着武穆号的最后一轮射击,悬崖上的炮台也全部被清除干净。   原本崖壁上覆满了青藤和茅草,远远看去是一片青翠碧绿,而现在却变得面目全非!   绝壁上一共有十六处炮台,原本在树藤中隐藏得十分难以辨认。可现在不管隔得多远,都把它们一眼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炮台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经被战舰上的炮弹,重新给掏了一遍。   别说炮台了,就连他们原本放置火炮的平台现在都被轰成了一个大坑,底下露出了惨不忍睹的山石。   这一下整个岩壁,硬生生被打成一个大麻子,那一个个大坑真是显眼至极!   这时的沈渊也在指挥室里,静静看着悬崖顶上的荷兰堡垒。   经过了戚继光号的两轮射击以后,这些堡垒已经被轰塌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一部分也是破烂不堪。   如今在风柜尾山头上,范楞娃留下的六十名特战队员正端着步枪,顺着废墟一路走上堡垒的城墙。   此刻在这个城堡里,就算还有什么人活着,他们也难以形成战斗力了。更何况陆战队员拿的是短管霰弹枪,这玩意儿用来打扫战场,清理残敌,那可是有名的好使!   这种五连发的雷明顿猎枪,即便在二战时期都是威名赫赫,被人称作“战壕扫帚”。再加上它们掌握在在这些训练有素的陆战队员手中,所以拿下山顶堡垒,已经没有丝毫悬念。   再加上悬崖上的炮台已经被全部掏空,所以当舰上的火炮和火神炮沉寂下来之后,整个马公关港口内只剩下了山顶上的堡垒处,还传来了零星的枪声。   敌人全军覆没,所有要地堡垒被收复,此战……大获全胜! 第2011章 贼群授首澎湖靖、数千血仇、一朝算清   这时的沈渊一转头,就看见指挥室里的紫烟姑娘,正在用满脸神情复杂的看向自己。而她旁边的金姑娘,则是眉飞色舞的向着这边挑着眉。   显然刚才是金姑娘给紫烟姑娘上了一课……不过这样也好。   这时沈渊又看了看柳如青、华潜和沈焕他们几个,这几位脸上的表情更是让沈渊暗自好笑……他们就像刚刚看见了外星人似的!   显然这种大海战的场面,还有巨炮齐射,血火飞扬的壮观景象,是他们从来未曾想象过的。所以这几位沈渊的挚交好友,现在也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   在这之后就是清理残局,打扫战场。   在向澎湖岛内陆挺进之前,沈渊又在旗舰上见到了归队的白少东和范楞娃。   化骨龙刘启明贡献了本次战斗最严重的伤害……他后背上有拳头那么大的一块烧伤。   这就是澎湖之战仅有的伤亡了,除了付出一些枪炮的弹药作为代价之外,舰船和人员毫发无损。   同时沈渊还见到了范楞娃带回来的那位原住民姑娘阿美,在这之前沈渊也很纳闷。   就凭这闺女这么漂亮,穿得还是这么清凉,估计岛上那些荷兰士兵,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的啊?   可是当阿美姑娘被带到军舰上,沈渊详细一问,才明白了这里的来龙去脉,   原来阿美姑娘的父亲,是泰雅族的族长,在这之前连同大批族人一起,被荷兰人抓到了澎湖岛上。   这小姑娘也真挺勇敢,她随即收拢了部落里二十几个幸存的勇士,在海边用几个月的时间自己造了一条船,然后就到澎湖来营救自己的爹爹来了。   如今那些勇士还在澎湖岛上的暗处隐藏着,阿美也是到风柜尾查看敌军的虚实来的,她还想顺藤摸瓜,找到自己的父亲。   但是阿美随即发现,堡垒已经建成了,她的父亲和族人也不知道在哪里……这小姑娘正着急呢,然后范愣娃和白少东的攻击就开始了。   沈渊看着这位阿美姑娘,显然刚才的那场大战,对她的心灵造成的冲击不小。这小姑娘上船之后,打着鲜红色绑腿的小腿肚子还搁哪儿哆嗦呢!   于是程无鸢姑娘和金姑娘双双过来安慰,阿美的脸色才好了一些。不过在沈渊看来这姑娘的样子,还是有些第一次登上飞碟那种类似的惊慌……   沈渊随即向阿美说明了一下,自己这只舰队属于大明江南,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赶跑侵略者,把土地和自由还给大员原住民的。   等他打完了仗,清除了所有的洋鬼子,还可以用舰队顺道把阿美和被解救的族人送回大员去,在这之后他就要走了。   如今的阿美看到这个年轻人,居然是这个巨大舰队的“族长”,她的心里也是十分惊奇。   在这之后沈渊叫来了范楞娃,指着阿美向他说道:   “刚才我已经把情况向这姑娘说清楚了,下面你把这个姑娘带上,先去和她从大员带来的二十个勇士汇合。然后你再带着他们和陆战队,搜索岛上的残余敌军,解救那些原住民俘虏。”   “找到之后,就把他们带到马公港这边来,咱们要负责把他们送回大员去。”   “你要随身多带点粮食和淡水,把军医和药物也带上。估计那些原住民,被洋鬼子祸害得肯定不轻。”   “是!”范楞娃听到了统帅的命令之后,随即带着那位阿美姑娘下船而去。   沈渊看着那姑娘,一步不离的紧跟着范楞娃,他的心里也在暗自好笑。   估计在这位小姑娘的心里,范楞娃白少东他们这些人,全都是一群天神下凡吧!   ……   在这之后,好消息开始陆续传回来。   首先就是山顶上的荷兰堡垒,经过了陆战队员反复清剿,已经确定全歼了所有的敌人。   ……至于悬崖上的炮台,你要看看现在石壁上留下的大窟窿就知道,在那里就更不可能有什么活口了。范楞娃带着阿美去解救俘虏的行动很成功,他们走出去不远,就在山下的俘虏营里,找到了七八百名瘦骨嶙峋的原住民汉子。   等到范楞娃把他们带回港口这边休息吃饭,医治伤病之后,就回来向沈渊报告。   而这时,沈渊在军舰指挥室里听到了范愣娃的讲述,所有的海军将士也全都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愤恨!   原来这批俘虏,在从宝岛大员被抓过来的时候,人数足足有三千。   可是这些原住民汉子却在修筑堡垒的过程中,天天背着石头上山下山,还被荷兰人的鞭子抽着,甚至连口水都喝不上。   就这样一年不到,三千人足足被折腾得少了一多半,有两千多人死在了荷兰人残酷的奴役之下。   因此听到这里,大家也不由得咬牙痛恨。要不是澎湖岛上的荷兰人都被消灭干净,估计他们有活下来的,也落不了什么好!   ……   那位泰雅族族长叫阿班,今年已经快六十了,身体看起来还是老当益壮。他和族人被沈渊的部队解救出来,自然也因此对沈渊和舰队心存感激。   同时海港里停泊的军舰,也让他们暗自心存敬畏。要知道连荷兰人都没看过这么大的船,他们这些原住民看了战列舰队之后,就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了。   此时把澎湖岛上,所有的残敌全都肃清之后,远征军舰队也进了马公港。   在这里他们经过了一夜短暂的休整之后,第二天就出发,直接开船去大员。   海港中还有三艘荷兰人的帆船,最大的才三百多吨,不过这也足够用了。沈渊将那些原住民装在这三艘帆船上,然后用战舰拖带着,没一天功夫就到了大员。   在这里原本也有荷兰人侵占海港、占据要地。如今他们在这里停留还不到十年时间,几个重要的港口就成了海盗销赃,强盗聚集之地。   虽然在这里的荷兰驻军,比澎湖岛上的人手还要多几倍,但是因为没有澎湖那边险要的地形,因此远征军舰队攻下他们的时候,也根本没费多大的力气。 第2012章 克复大员反掌轻、屡见倭寇、不长记性   而那些宝岛上的原住民也第一次见识到,原来大明的水师也有如此威力!   接连收复港口,对远征军舰队来说犹如摧枯拉朽。战斗的过程基本上就是战列舰队压上去之后,用占据射程优势的舰炮,远距离将港口上的建筑物和炮台全都炸上天。   在这之后陆战队登陆时,基本上就属于斜背着枪,收复失地去了,都没怎么发生士兵之间的战斗。   ……   清剿了大员几个港口之后,全岛已经被沈渊收复,岛上果然除了荷兰军队,各个商队的人员之外,还有不少外国海盗。   其中最大的一宗,就是倭寇海盗,人数还真不少!   沈渊将他们尽数消灭,留下两个头目一审,就弄清楚了这些倭寇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们还有东瀛官方的默许,让他们到大明沿海诸岛,伺机抢劫明人商船!   甚至一年之前还有一大批海盗出港,说是去广州做买卖,然后就一去不回。   沈渊一听就知道,那就是陆轻候说动的那匹倭寇,去扶胥港抢丝绸,然后被黑珍珠号全灭在扶胥港的那帮倭寇海盗。   好了,这些冤有头债有主,算是找到根儿了!   原来在十四世纪初,日本进入了南北朝分裂时期,在长期战乱中失败的南朝封建主组织武士,去劫掠中国与朝鲜沿海地区,这是最早的倭寇团体。   然后在大明洪武年起,朝廷致力于加强海防,永乐十七年明军在辽东望海埚,全歼了来侵的倭寇,此后海防就较为平静。   在嘉靖时期以后,日本又进入了战国时代,在封建诸侯支持下,日本海盗又在江浙、福建沿海攻掠乡镇。   明朝东南倭患大起之后,明廷也曾多次委派官吏经营海防,因朝政腐败而难有成效。   倒了嘉靖后期,名将戚继光,俞大猷等先后平定江浙、福建、广东倭寇海盗,倭患这时才平静了一些。   在这之后,这些年东北女真形势日减严峻,朝廷抽调大量精兵去往辽东一带与敌军相持,趁着东南海防松弛,这帮倭寇居然又来了!   总而言之,就这帮东瀛倭寇,基本上就是你强盛的时候我就给你磕头作揖,我打不过你就和你做生意,可是一旦发现你露出了破绽,他们立刻就会上来撕咬,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去!   不打狠了,这些龟孙子是不长记性啊……沈渊感叹的说了一句。   现在他急着去欧洲,所以先清扫自己家门口的海盗也就罢了,沈渊打算从欧洲回来的时候,在顺道去东瀛列岛一趟。   怎么也得让这帮倭寇长点记性,让他们把吃下去的吐出来,用严厉的惩罚让他们知道,中华民族……不是他们想惹就能惹的!   ……   之后舰队离开大员时,阿班族长和他的女儿阿美,连同族人一起到港口上送行。他们也很感激沈渊将他们解救出来,将族人送回了自己的家乡。   同时沈渊还有大量的礼物馈赠给他们,这里边包括广州工厂织出的细棉布,钢铁厂锻造的雪亮钢刀,连同他们缴获的所有荷兰军火炮和火枪。   就这破玩意儿,对沈渊来说根本算不上战利品,拿去回炉都不值个船钱。这些火枪火炮正好交给这些原住民战士,让他们来保护家乡。   沈渊甚至把缴获的荷兰帆船也留给了大员原住民,让他们熟悉操船航海,也可以用来捕鱼。   在这之间,阿班族长还偷偷地向沈渊询问了一下,那位从水里救起他女儿的少年郎范楞娃,家里有没有家世什么的。   沈渊听了倒是哈哈一笑,他也知道范愣娃并没成亲。不过这个时候把他的陆战队长放在大员结婚显然不适合。   于是沈渊答应这位族长,替他问问范楞娃的意见。   反正将来在这附近的海面上,重新回归华夏故土的大员,他们的军舰还会常来。要是范愣娃有这个心思,就让他娶了这位长相酷似惠妹的姑娘,那也是一件好事是不是?   之后在阿班族长感激涕零的送别、阿美姑娘依依不舍的目光当中,全体族人一起相送,远征军舰队再次扬帆起航!   ……   舰队这次的目的是马尼拉,他们在大员补充了燃煤淡水之后,又是齐装满员,斗志高昂的直接远航南洋。   此时的马尼拉,已经被欧洲殖民者统治了四十多年,西班牙人就一屁股撂在这儿,赖着不走了。   他们在马尼拉修筑港口,使得这个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地方,变成了东西方商品重要的转运地。   同时他们的教会在这里收取十一税,大量开办种植园,掠夺当地人作为奴隶,替他们耕种土地。这里的西班牙殖民者对当地民族的剥削和压榨,残酷之处,一日胜过一日。   除此之外,这岛上还有大量华人,总人数超过了十万!   相比于本地原住民,他们的日子更加难过。因为他们没有土地,人数也少,而且华人一向以性格温和著称。   偏偏这种温和,助长了西班牙侵略者嚣张的气焰,甚至连本地大肆被欺压迫害的原住民,也把华人当做了他们仇恨和掠夺的目标。   即便受着这样的夹板儿气,可是这些华人依然是努力工作,积聚财富,一点一点的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好起来。   慢慢的,他们的生活水准渐渐超过了本地那些住着草棚子的原住民。而西班牙殖民者也对他们积累起来的财富,暗自起了贪心!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本地的华人也能感觉到,环境正在慢慢变得危险。   他们谨小甚微不敢惹事,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可是这样做却没有给他们带来丝毫的安全,反而针对他们的叫嚣,愈演愈烈!   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沈渊的远征军舰队迫近马尼拉,直接就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马尼拉港!   ……   此地的统治者是西班牙玛丽拉的总督,名字叫做费律。   最开始听到港口上报告,有一支庞大的舰队舰进港,他还以为是欧洲来的船队呢。   可是很快,港口上的了望手就飞快的过来通知他,这个了望手跑进来的时候,他脸都被吓白了! 第2013章 巨舰巨炮势无边、威震敌胆、来者不善   这名了望哨向费律总督报告,他从望远镜里看到进港的那只船队,居然没有张开船帆,正在逆风直入马尼拉港!   船上没有风帆,只有几个大筒子上呼呼的冒着黑烟,而且船舷上竟然全都是黄种人的面孔!   什么?居然是一只东方船队?这时的总督费律一边起身到了望塔上察看情况,一边心里还在暗自想道:东方哪有能力造出这样的船?   还冒黑烟……不会是船烧着了吧?   等他也快步来到了望台上,这位缺乏运动的马尼拉总督,已经累得脸上四面往下淌汗。   可是当他向着港口的方向一看,还没等接过望远镜,他就傻眼了!   ……这么巨大的船!   正在开进港口的十余艘船体型庞大,排列整齐,即便是在这繁忙港口中当了好几年的费律总督,也没见过如此体量的巨舰!   偏偏这些巨舰不但每艘都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列队而行时,就像是刀砍斧削一般整齐。   等到他举起望远镜,看到那些船的真面目时,他旁边的士兵清楚的看到这位总督的手,跟着一哆嗦!   在他的望远镜中,那些船向前开进的姿态剑拔弩张,颇有一种横行无羁的气势。而在它们船舷两侧,一扇扇炮窗已经被打开。   “我的……天!”   那分为上下两层,密密麻麻的炮窗,让费律的心就是一哆嗦!   这么多炮!这一艘船的一面侧舷,火炮数量就赶上我港口所有火炮的总和了!   ……这是哪来的船?   就在费律六神无主的目光中,只见那些巨舰在港口里大摇大摆的横行了半圈,然后就各自占据了港口的一面,整个舰队形成了扇形的半圆。看他们的姿态,已经隐隐把港口上所有的建筑和炮台,置于自己火炮的直射威胁下!   在这之后,费律正要通知港口上的部队集结,派人去询问那只舰队的来意,没想到对面的军舰上,直接就下来了一批人。   ……   这时费律就算再傻也不难知道,来的这支舰队实力强劲,而且颇有些不怀好意!   毕竟按照欧洲国家在港口里的规定,为了避免发生误会,所有军舰进港的时候,火炮都要盖上炮衣。同时布置在炮舱内的火炮,都要关上炮窗。   这还不算,事实上当作为客人的船队进港时,港口和舰队上都要鸣放礼炮,这个规矩也是由此而来。   他们把没有炮弹的火炮空放一下,也是示意我们并没有荷枪实弹的意思。这其实是一种礼貌,也是让对方知道自己没有恶意。   可是对面那只舰队,从进港后的占位到火炮打开的炮窗,这哪儿是没有敌意呀?用沈渊的话来说,这分明就是来踢馆的!   而了望塔上的费律也很快看到,从停泊的军舰上下来的那些人,简直是源源不断!   他们二话不说,冲进港口就占据了附近的制高点,然后就分兵几路,占领接收港口炮台,动作快得简直是目不暇接。   而炮台上那些驻守的西班牙士兵,他们正被军舰上的火炮顶着脑袋,处在巨大的威胁之下,哪里还敢开炮还击?   这就好像是一个人拿着一只小手枪,身边却围着一圈手持火箭筒的大汉,都拿家伙顶着他脑袋……那些驻守炮台的西班牙士兵,要敢乱动才怪呢。   眼看着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防守要地全部易主,整个马尼拉港已经换了主人。   这时走下了望台的总督费律,他的心都在哆嗦!   ……   发现了这种情况,我想很多人都会问一个问题。   为什么在澎湖那边的荷兰堡垒,沈渊的远征军舰队需要硬打下来。而到了这边的马尼拉港口,沈渊却让舰队就这么往里冲,难道不怕敌军炮台的攻击吗?   还真不怕,因为在澎湖那边的敌情,和马尼拉这边完全是不一样的。   占据澎湖的荷兰军队他们心里清楚,自己是侵略了大明朝的土地。占据了那里之后将澎湖当做据点的。所以他们的观念是,只要不是荷兰的军队进港,其余的人谁来我打谁!   而马尼拉这边,实际上却是一个公共港口。   虽然马尼拉的宗主国现在是是西班牙,但此地却要靠着来往转运物资的商船交纳停泊费用,作为财政收入。   同时海量的货物从这里汇聚与分销,只要是发生贸易行为,他们也要收取商税。所以澎湖那里是荷兰人掌握的军港,而马尼拉港却在实质上,是开门做生意的商业港口。   在这种状态下,外来的船只进马尼拉港,不管是哪国的舰船来,西班牙人都不敢轻易开炮,不然的话就相当于西班牙王国,和舰船的宗主国直接宣战了。   想一想就知道,那个小小的总督费律,只有在马尼拉港面对进攻的时候,他才敢开炮反击。沈渊这边进港的时候只要不首先开炮,他要是敢开火才怪呢!   而沈渊的舰队也真是干脆利落上,上来之后就把舰炮顶在了港口炮台的鼻子上,然后用海军陆战队,迅速占领了各个炮台!   这番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让总督费律立刻意识到来者不善,可这个时候整个马尼拉港,已经落到了人家的手里!   ……   在这之后,船上迅速下来了一支队伍。一名身着英挺海军制服的军官,直接穿过码头泊位区,来到了正在匆匆赶往码头的费律面前。   当他问清楚了这位大白馒头一样,又白又喧腾的胖子就是就是此地的总督,就见这个年轻人淡淡地一笑说道:   “我是大明海军联络官赵鹏,轻总督先生不用担心。”   “我们是初次造访贵港,为了避免误会,所以派人协同马尼拉当地军队,共同驻防港口炮台……以免双方在没有建立联系前产生摩擦,这一点请您理解。”   “我理解?我理解你个大船蛆我理解!”这时的费律虽然嘴上没敢说,但是心里却在破口大骂!   这帮冲进来的人居然是明国人,这自然是让他极为吃惊,但这也就罢了。 第2014章 战意飞扬故国船、杀伐决断、霸道无边   不过这些大明舰队不怀好意的冲进港口,迅速接管了马尼拉的防卫,明显是没安好心,这也是肯定的!   最气人的是,他们居然还把话说的那么好听。什么叫协同当地军队,共同驻防港口炮台?   费律都能想象得到,现在炮台上他那些西班牙军队,肯定是被军靴踢得鼻青脸肿,成群的缩在角落里,连个头都不敢抬!   不过对方虽然行事横行霸道,但看起来好歹还是文明人的做派,他们要是想来大肆抢劫马尼拉港,也用不着跟自己这么客气。所以这时的费律,多少还是有一点放心了。在这之后就见那位联络官赵鹏笑着说道:“我们在这里要补充一些给养,然后就向欧洲出发,在这期间我们想慰问本地的大明华人。”   “在今晚我们舰队元帅要在港口区设宴,招待本地的原住民代表,贵国的军事和行政长官,还有本地华人的代表,您给腾个地方好不好?我看那儿就不错!”   说着这位联络官赵鹏。就指了指港口的岸上,总督府附近的一片广场。   在港口附近的那一片地方,是整个马尼拉港最为繁华的一段,上面遍布着各国的商栈和铺面。   还有西班牙当局管理马尼拉的各个机构,包括军队、巡察、还有行政部门,全都集中在这片热闹的区域。   见到这位费律总督还有些犹豫,就见那位赵鹏先生笑着正了正自己海军军官帽的帽檐,向着港口周围一边看一边笑道:   “正好我们军舰到贵港,还要举办一次军事演习,让马尼拉港的各位贵宾观摩……您看我们的舰炮打哪儿合适?”   “哪儿都不合适!想要办宴会是吧?我给你腾地方!”一听这位赵鹏先生这么说,费律只觉得后背上汗毛直竖!   在这马尼拉港附近,哪儿他也不能打呀,到处都是帝国的财富和建筑!   于是他只好答应了这个荒谬的请求,居然要这么一大片地方举办宴会,也不知道这个舰队,要宴请多少人?   就在费律委委屈屈的答应了帮远征军舰队清场,然后让自己的卫兵上去那片指定的地方,给大明舰队腾出宴会场所之际。   刚刚对着这位总督连威胁带恐吓的赵鹏,也回到了旗舰上,向元帅徐博汇报了港口里的情况。   ……   在这之前,赵鹏已经向徐博和所有海军将士,讲述了华人在马尼拉港被压迫和奴役的悲惨遭遇。   听到自己的同胞被欺负的那么狠,居然连那些黑不溜秋的原住民,也敢拿着砍甘蔗的砍刀,威逼勒索华人商铺。   甚至这些华人的保护费,交了一次又一次,马尼拉附近的原住民部落一波一波,就像走马灯似的过来收钱……听到这些情形,把这些海军将士们的肺都要气炸了!   这些王八蛋,看来是不打不长记性了……就这样大家研究了一下,随即小七爷就制定了这个晚宴计划。   而这个时候赵鹏也回到军舰上,汇报完了情况,之后他就换上了一身便衣,夹杂在下船的陆战队员里,带着几个卫兵潜入了马尼拉港口里的商业区。   在这里,赵鹏见到了马尼拉情报小组,这组人还是当初刘穷理在经过此地时,放下的情报员。   随后赵鹏就得到了这支情报小组,在这里一年时间内,收集到的各种情报。   随即赵鹏干脆利落的把这一组人全都在头上套上了黑布罩子,换了衣服之后带走!   之后赵鹏把手里的情报分成了三份,一份是情报组在本地开设商栈,积存下来的燃煤和淡水,还有各种补给物资的所在地。   赵鹏把这份情报迅速转交给了小七爷徐博,让运输船在傍晚时分,赶赴补给地点补充煤水。   然后第二份情报是情报员收集到的本地华人情况,小七爷拿到手里以后随即亲自出发。按照地图上的地点,逐一拜访马尼拉本地的华人首领。   这些人都是一些宗族的组长,还有商会的领导人物。在情报小组交上来的这份名单里,不但有他们居住和生活的地点,家庭和财产情况,甚至还有一份做了详细标示的地图。   小七爷按图索骥,一个个的拜访这些组长和商会会长,很快向他们说明了远征军舰队的来意。   其实早在舰队进港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本地华人的注意。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怕这是什么外地来的海盗,会冲进港口抢劫。   要知道他们这些华人的商铺,可根本没有什么西班牙士兵负责保卫。所以一旦要是发生抢劫事件,损失最大的一定是他们!   可是后来,他们很快就发现从船人上下来的,居然是一群黄种人的面孔。有一些胆大的华人凑过去观察,还发现他们说的是大明话!   这一下,那些华人可谓是震惊之极。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的国家,居然有这么一只舰队!   非但武力强盛,而且看起来做事霸气的很,居然一上来就控制了整个马尼拉港!   在此之后,当他们见到舰队主将,那位海军元帅徐博亲自来拜访,这些人就更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他们二话不说就拿出了大笔银两,说是要慰劳来自故国的船队,可是这些银子却被小七爷笑着拒绝了。   小七爷说,他们这次要去远征欧洲,打破欧洲人在航海和贸易上的霸权,所以这支舰队只是暂时在此落脚而已。   因为他们既然都是华人,也是同根同族,所以自己才特意过来慰问,   非但如此,徐博晚上还要宴请华人中的优秀代表,这样的舰队,怎么可能收自己人的保护费?   不但如此,小七爷还给他们每位都赠送了礼物,居然都是价值不菲!   这里面有制作精美的昆仑级舰船模型,有来自故国家乡的水果和特产,还有每人一对精制的短火枪。   其实这些礼物都有用意,那些这舰船模型,毫无疑问会经常提醒这些华人族长,从现在开始他们已经有了强大的后盾,作为他们的靠山! 第2015章 中西合璧珍馐满、杀鸡儆猴、宴无好宴   而那一对短火枪,就更意味深长……那些族长会长们接到了这样的礼物后,也敏锐地发觉。好像从现在开始,他们华人的境遇要开始改变了!   这些人自然是欣喜若狂,各自都答应晚上会带自家的儿女和商会中的骨干,过去赴宴。   然后徐博元帅就这么一路拜访下去,很快就使得整个马尼拉的华人圈欣喜若狂,奔走相告!   ……   至于赵鹏得到的第三份情报,就是关于本地那些土族族长的姓名和村落的驻地了。   这次他们拜访这些杂碎的时候,远征军可就没有徐博元帅那么温情脉脉了。   那些头上套着黑布套子,换了服装的情报员,负责给各个陆战队小组带路。   海军陆战队每百人为一队,十六个陆战队加强连,在本地情报员的带领下,一头就钻进了马尼拉附近的丛林!   就以这些人的武力和装备,本地那些最多也就只有砍刀的土族人,哪里有什么反抗之力?   他们随即就被陆战队冲进了各自的村落,将那些平日里带人残杀迫害华人,敲诈勒索商铺,没事就以侮辱华人为乐的族长和战士,一个个照方抓药,全都给抓了出来!   一时之间马尼拉港附近的丛林里枪声四起,差不多每抓来三五个人,陆战队就得打死三五十个。   一个个海军陆战队小组犹如猛虎一般杀入敌群,他们驱赶本地土著,将他们撵得满山乱跑。然后就把他们中的首恶人物一个个拳打脚踢,绳子一捆押回了马尼拉!   在这之后,眼看着天到傍晚,晚宴也开始了。   ……   现在远征军舰队已经成了马尼拉港实际上的主人,从总督费律开始,那些马尼拉港的西班牙统治者看见人家带着卫兵,上门来请他们,这些人有哪个敢不去?   于是这群家伙战战兢兢地来到了港口附近的宴会现场,还没等走到跟前,他们就全都傻眼了。   虽然这里海风吹拂,但却被灯烛照得灯火通明!   其实在古代,很少有亮堂到这种程度的时候。即便是顶级富豪的家中办宴会,点起的油灯和蜡烛数量也是有限的……因为不是钱的问题,那玩意儿点多了冒烟!   而且这样的灯烛还必须点在房间里或者是帐篷中,不然的话很容易就会被风吹灭了。   可是如今港口上那片宽大的宴会场所,好家伙这个亮堂!   大概有百十盏马灯,悬挂在宴会现场的周围,把这一片照的亮如白昼。   这种煤油马灯下面,有一个可以用来加压的密封气室。只要把打气筒的把手往里面连续加压几次,就可以在半个小时内让煤油灯芯剧烈燃烧,产生的光亮远非普通的油灯可比。   像这样的马灯,成排地挂在宴会现场周围也就算了,甚至军舰上大型的航行照明灯,也把闪亮的光柱瞄准了那里。使得整个宴会现场周围,被照得一片雪亮!   在那里铺着一排排餐桌,上面铺着雪白的桌布。一套套精美的东方餐具摆设在上面,所有的宾客还没入籍之前,桌上的菜肴也被镀银的罩子罩住。   整个现场都由训练有素的士兵守卫,一片身穿着雪白工作服的厨师穿梭忙碌着,这宴会现场,居然布置得豪华之极!   等到那些西班牙人一个个入座,才发现在他们这些长条桌的旁边,还有十多张硕大的中式八仙桌。   在八仙桌的周围,全都坐着华商和华人的代表,马尼拉港附近所有的华人精英都聚集在这里,甚至有的还是拖家带口来赴宴的。   他们都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衣裳,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看到这些华人居然与自己一起列席宴会,那些西班牙老爷爷的眼中,不由得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不过他们也就是用眼神瞄瞄,看看也就罢了,现在是谁都连个屁也不敢放。毕竟那后边十多艘比城墙还高的军舰,带给他们的压迫力实在是太大了!   在这之后海军元帅小七爷出场,沈渊也是一身英姿勃发的军装,带着海上夫人燕云归一同出席。   因为上到陆地上之后,空气中就有花粉,所以燕云归夫人脸上还带着面纱。不过她那一身樱色云锦做成的礼服,上面点缀着金银丝织成的花纹,却是难言的辉煌艳丽   再配上窈窕的身段,使得燕夫人一出场,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   当然了,既然是海军版的宴席,军舰也不是游轮,自然摆不出那么多珍馐美味。不过那些马尼拉华人,倒是一个个兴高采烈。   席间小七爷端着酒杯,到了那些华人代表的席间,笑语宴宴地像那些父老乡亲们敬酒,自然收获了一片欢声笑语。而那些西班牙人却被冷落在一边,他们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些明国人请客,非要把他们也拎过来……这不受罪呢吗?   等到酒宴进行的差不多了,那些华人首领也过来向小七爷这一桌回敬。可是他们却看到那一桌的主位上,居然做的不是那位海军元帅,而是另一位英姿挺拔的年轻人。   此时的徐博元帅,正侧身跟那位年轻人说话,看他的姿态,居然这个年轻人的身份还高于徐大元帅!   这一下子大家都震惊了,几个老头端着酒杯想让小七爷帮忙介绍一下,这位贵客到底是谁啊?   而这时的小七爷也笑着答道:“这次进港的舰队,整个都是他的。此外现在的大明长江以南,都以他为尊,这位是江南统帅沈渊!”   “啊?”这些人再怎么生活在海外,也都在来往的船上听说过大明的形势。   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位年轻人就是舰队的主人,如今大明半壁江山的首领,江南王沈渊!   ……   于是众人连忙向着深渊行礼,而此刻的沈渊却端起酒杯,笑着说道:   “咱们这些父老乡亲们,在外边被别人欺负得太苦了。所以我这次带舰队过来,就是为了给这里的兄弟姐妹、叔叔大爷们拔拔份儿。”   “正好咱们干了这杯,后面我还给大家准备了余兴节目,正好大家一起观赏!” 第2016章 煌煌盛宴血如崩、华夏后裔、仇寇难容   等到一众客人喝了酒之后,大家还没想明白,这位江南王沈渊所说的余兴节目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忽然见到一队陆战队士兵荷枪实弹,从远处押着一帮人走了过来。   再看这帮人,一个个赤裸着上身,下边围着个床单似的裙子……当地的原住民就是这副打扮!   再看到这些人全都是本地土著部落中的首领和勇士,这么多年来带头欺负华人的,就是这帮杂碎!   可是如今他们可没有当初那副嚣张跋扈,凶狠残暴的样子,而是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他们身上全是鞋印,脸上全是青肿,看起来是被教训得连头都不敢抬了。   而这时的宴会上,一时也安静下来,沈渊笑了笑站了起来。   华人那边有一位老人,岁数最大的穿着也华贵,据说是华人商会的头领,名字叫做蒋天养。   听到这个名字,沈渊淡淡的一笑,好像勾起了他前世的某些回忆。   之后他笑着走到华人的酒席间,向着这些华人首领和他们的家属说道:“这回送过来这批人,我想你们都认识,这么多年就是他们在欺负咱们同胞。”   “没别的,我这人有个脾气,报仇从来不过夜……哈哈!”   沈渊说着,看了看对面的海军元帅徐博。只见小七爷笑着从兜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后说道:“午夜十一点……还有一个小时才到明天呢。”   “你看,这不正好没过夜吗?”沈渊说着,向那些陆战队员们示意了一下。   就见陆战队那些荷枪实弹的汉子,在宴席外面围成了一个圆圈,一顿军靴暴踹,就把那些残害华人的部落首领和勇士踢得挤在了一块。   在这之后他们退后了一段距离,手上端枪瞄准了这些家伙。   沈渊摆了摆手,随即龙小羽上去,一把抓住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提着头发就把他拽到了沈渊面前。   “今天可真是你的幸运日……”沈渊一边笑着,一边从小羽哥的后腰那里拽出了一把双筒短火枪。   “你可以活下来,滚回你那个树林里。”沈渊扳开枪机,向那位神色惊讶,慌张惊惧的土著大汉说道:   “告诉你所有的族人,以后别惹华人,否则我下次回来杀得你们一个不剩……记住没?”   “……”那个家伙似乎还想开口说什么,就见沈渊抬手就是一枪!   随即一声沉重的枪响,回荡在灯火通明的酒宴上。   那家伙的一只手从腕部以下,被短火枪一枪给打飞了!   鲜血飞溅之间,他“嗷”地一声惨叫摔在了地上。而这时的沈渊却从龙小羽手上接过几颗海军长柄手榴弹,拉开引线就朝那堆挤在一块儿的土著首领,人堆里扔了过去!   随即就是“轰轰”的几声巨响!那一百多凶悍的暴徒,随即就被手榴弹炸倒了一大片!   而他们周围那一圈陆战海军陆战队官兵,也纷纷端起了手里的霰弹枪,将那些侥幸没被死的部落首领和所谓勇士,一个个逐一撂倒!   好家伙,当场就杀人啊!   这时的酒宴上,除了沈渊那边的海军将士,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   那些华人首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片血流成河的景象,那些凶悍的暴徒被炸得血肉模糊,碎肉翻滚,成片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还有的幸存者大声呼喊着,想要跳起来逃走,却还没等迈步,就被那种犀利之极的火枪一枪一个,打倒在地。   也就是打个哈欠的工夫,这一百多人就变成了一地死尸!原来这位江南统帅沈渊,说要给他们把拔份儿,竟然是这么拔的啊!这手段也太狠了吧?   而这时的西班牙官员和军队首领那边,一个个却是面色苍白惨绿,总督费律嘴唇都哆嗦了!   在这之前,他心里那些不祥的预感终于变成了现实。这支舰队到马尼拉来,果然是没安好心!   看着那些土族首领和勇士,被他们顷刻间杀得一干二净。这些西班牙殖民者的心里都在惊惧万分的想着,接下来被杀的下一批,不会是我们吧?   估计肯定是,不然他让我们上这儿来干嘛啊?   而这时的西班牙殖民者里,那些军方将校看着海军陆战队将士手里那些火枪,心中更是诧异之极。   他们眼看着这些战士轻轻拉动护木,就一发连一发的射出弹雨,把那些土著杀得惨不堪言!   他们心中暗自想道:按照这个速度,等我们的火绳枪装填好子弹,人家都得打出去十枪开外了!以后要是和那些明国人作战,这仗可怎么打啊?   而这时的沈渊,回头看了看那个被打断手腕的土著勇士。在辉煌的灯光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笑意……却把那个勇士吓得浑身一哆嗦!   现在他已经被两个卫队士兵按在地上,用止血带系好了断掉的手腕,不过他依然疼得浑身冷汗,即便是被人扶着也是摇摇晃晃。   见到统帅的目光,那两个卫兵放开了他,之后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这家伙被踢得连滚带爬,带着一路惨叫跑到了黑暗之中,向着丛林里跑去了。   ……   宴席的旁边不远处,就是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看这意思大家也吃不进什么东西了,而沈渊却似乎并不打算结束这次宴会。   他看了看那帮被打死的所谓勇士,心中暗自冷笑了一声。像这样的愚蠢凶残之辈,你跟他们讲道理,他们是永远也听不明白的。   所以就得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跟他们交流……比如说手榴弹啦……霰弹枪啦!   ……   之后沈渊笑着坐回了华人这边的酒席上,他招手示意那些陆战队员,把二三十个箱子抬了过来。   然后他转过头,向着蒋天养说道:“蒋老先生放心,以后你们的安全都由我来负责。”   “再有人敢欺负你们,不管是本地的土著、外来的海盗还是那帮西班牙龟孙子……”说着沈渊还用手指了指旁边,酒席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西班牙殖民者。 第2017章 扔下钓钩西北行、岂是轻纵、总有相逢   他的声音可着实不小,西班牙人那边也有翻译,不过“龟孙子”这三个字,会被他们翻译成啥就不知道了。   只见沈渊接着说道:“不管欺负你们的是谁,到时候都由我来对付……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们商量。”   说着沈渊示意那些卫兵打开了箱子,只见那一个个枕头大小的箱子,抬过来的时候就是异常沉重,而当二十几个箱子在华人面前打开时,又把他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金块银锭,外国银币,金杯银碗这类贵重的东西。   这些东西其实是沈渊在攻破澎湖荷兰堡垒,还有大员港口那些倭寇据点时,从战场上缴获的。   这些贵重物品全是侵略者和倭寇抢劫了海上的商船,四处打劫来的珍宝。沈渊一股脑把这些之前的东西,全摆在了马尼拉华人首领的面前。   “这些财物交给你们,由蒋老先生负责,在附近购买肥沃平整的土地。”沈渊笑着说道:   “过一阵子我会派人送来一批橡胶树苗,到时候你们就把树苗种在买来的土地上。”   “你们可以在马尼拉成立一家橡胶公司,我就用这些财物和橡胶树苗,加上武力保护来入股。”   “等到橡胶可以采收的时候,除了我股份中应得的一部分之外,其余的你们可以自行售卖,我也可以用优惠价格向你们收购。”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种植这些橡胶,比任何经济作物都要赚钱。”   “此外马尼拉橡胶公司,也要在本地雇佣大量华人作为劳力,公司给他们开出的薪水一概从优……我就一个要求。”   “不许外人参股,尽量照顾本地华人的利益,明白了吗蒋先生?”   “这……”这时的蒋天养面露震惊之色,看着这一地二三十个箱子,里面全都是金银财宝,他心说这得买多少土地呀?   要是把这些银子全花出去用来购置土地,这方圆数百里的范围之内,只怕都是华人的土地了!   不过现在蒋天养先生和他身边那些华人精英,心中也都在暗自振奋。显然这位江南王沈渊手笔开阔,料事长远,处处都在为他们这些华人打算。   真要是那些橡胶,能像沈渊统帅所说的那样,是一种经济价值极高的作物。那他们华人的地位和财富都会急剧的攀升,这一点丝毫都不用怀疑。   对于这位统帅的用心,显然也是极为深远。他不但一上来就用兵威震慑住了那些西班牙老爷,而且还把本地土著杀得七零八落,这一切都是在为了他们这些华人着想!想到这里,蒋天养率领这些华人精英们纷纷起立,一起向着沈任鞠躬道谢。   之后他们收下了那些财物……这一下,沈渊在南洋橡胶产业的布局,算是完成了!   ……   之后沈渊离席而起,又到了西班牙殖民者那边。   这一次他手上倒是没端着酒杯,他也懒得和这些心思阴暗的家伙多说废话。   “明天舰队起锚以后,”这时的沈渊对着总督费律,和他手下那些官员说道:“用不了多久,我还会回来的。”   “到时候我只要发现有大规模针对华人的事件,或者依然有人欺负我这些兄弟姐妹,可别说我没提前告诉你。”   “那时你们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的统治就到头了,我说到做到!”   说着沈渊头也不回的向着小七爷那边走去,然后把手一挥,示意大家可以撤了。   这帮西班牙人你看我我看你,费律总督更是惊愕的眼珠乱转,可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酒席就散了。   那些华人自然是带着财物回去商量,如何成立橡胶公司的事,而沈渊这边的一干人也回到了军舰上。   费律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见船上的几个厨师走过来,不耐烦的踢了踢他坐的椅子腿儿。   “起起……起来!”这个厨师还有点结巴,他皱着眉对费律他们说道:“到哪儿一屁股坐下就赖着不走,是个欧洲人都这死出儿!”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等上菜呢?赶紧滚!”   说实话现在远征军舰队的将士全都知道,这帮欧洲殖民者是什么德行,就连船上的伙夫大哥,都不惯着他们这脾气。   所以看见这几个膀大腰圆的厨师,气势汹汹的要收拾桌椅,这帮西班牙殖民者连忙站起来,灰溜溜的就撤了!   ……   马尼拉之行进展还算顺利,第二天早上舰队完成了补给,然后远征军舰队就鸣响礼炮,向当地的华人告别,缓缓使出了马尼拉港。   这一刻的马尼拉港上,十多万华人几乎没有一个落下的,全都挤到了港口上。他们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家乡的舰队,就此扬帆远去!   “多大的船啊!这么多火炮!好家伙这一下咱们华人,也扬眉吐气了!”   “以后再也用不着受人欺负,咱们可有盼头了!”   这些华人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那些巨大的战列舰,带给他们的震撼和期望,还有由此带来的安全感和自豪感,想必在这之后,将会长久地停留在他们心间。   在这一刻,他们也终于感受到了来自家乡的温暖……那个沈渊虽然狠得不像话,虽然说杀人就杀人,甚至十足像个魔王……   ……可他是咱们自己的魔王!   ……   等到舰队再次出发,这时的旗舰指挥室里,小七爷看着沈渊,好像有些气哼哼的模样。   而这时旁边的紫烟姑娘和金姑娘聊了两句之后,也向着沈渊这边走了过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懂不懂?”紫烟姑娘没好气地向着沈渊问道。   “我懂啊,你想说什么?”沈渊吹着茶缸里的茶叶……这里头是京师高末儿,虽然便宜但是泡好了异常爽口。最近在海上火气大,这东西消暑拜火,沈渊也最得意这口儿。   沈渊一边说着,一边纳闷地向紫烟姑娘看了一眼,就见紫烟又皱着眉说道:   “那些本地土著,他们的首领被杀之后,对华人的仇恨只会越发严重。当他们的新族长上任以后,一定会对马尼拉华人怀恨在心!” 第2018章 一线玄机断死生、鬼王杀神、不日重登   “还有那些金子银子,你没看见那些西班牙人,看到箱子的时候,眼睛都蓝了?”   “你是怎么想的?舰队一离开之后,你不知道那些华人会陷入危险吗?”   “我知道啊,”沈渊听了以后“扑哧”一笑,向着紫烟姑娘说道:   “我不是吓唬他们了吗?我说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谁敢为难华人,我就把他们连根拔起?”   “你光吓唬有什么用?”这时的紫烟姑娘气得直跺脚,他向着沈渊大声质问道:“咱的舰队一出港就驶往欧洲方向,那些西班牙人难道看不见?”   “另外你还在华人圈子里大肆传播消息,说咱们这次舰队去往西方,就是要远征欧洲的……在那些西班牙人的眼中看来,不管咱们舰队有多强盛,也很有可能在决战中一去不回!”   “你留下这么大一个祸患在马尼拉,弄不好会把这十几万华人全都害死了你懂不懂?”   “哎呀……”沈渊听见紫烟姑娘这一串连珠炮似的质问,他好几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去。于是用军靴“咚”地踢了一下小七爷徐博的椅子腿:   “你告诉他!”   沈渊居然让小七爷来解释,紫烟姑娘也把诧异地把目光投向了这位海军元帅。   只见小七爷翻了翻白眼道:“就姑娘刚才说的这些事,我们每一件都想到了,你就别费劲了姑娘,你唾沫星子都喷我茶碗里了知道不?”   “沈少爷是给那些马尼拉人下了个钩子,咱们要是无缘无故夺取人家殖民地,毕竟好说不好听。咱们毕竟还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到时候青史斑斑,也显得咱们有理是不是?”   “啊?”听到这些里时,以紫烟姑娘的智谋,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她顿时就是惊愕的一愣。   小七爷接着说道:“还有10多天时间,从广州扶胥港那边就会开来一支船队,上面是鬼王聂小倩和她的三千龙华军。”   “这是统帅早就准备好的,聂小倩他们会送来橡胶苗,并且驻扎在这里帮助华人训练军队,武装起一支公司护卫队。”   “所以等聂小倩船队进港时,那时候的本地土著和西班牙人最好老老实实的,要是在这些天里他们算计着怎么对付华人,并且采取了行动……那他们可就惨了!”   “他们沈少爷临行的时候,对西班牙人撂过狠话。一旦有针对华人的大规模侵害事件,到时那些西班牙殖民者的日子就到头了。”   “所以他们要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贪欲,在这十几天时间内搅动风雨,等他们落到小倩手里,那就活该倒霉了……明白没?”   小七爷对紫烟姑娘笑道:“对那些殖民者的嘴脸和土著记吃不记打的德行,咱统帅比谁都清楚!再说你看他什么时候让百姓吃过亏?”   “倒是紫嫣姑娘心肠也真不错,居然为了马尼拉华人急成这样……有进步有进步!”   说到最后,小七爷居然还笑嘻嘻地夸了紫烟姑娘一句。不过他说的这些话终究是一通碾压,把紫烟姑娘心中那股火气压得干干净净。   紫烟一听说沈渊早有准备,而且还留下了这么狠辣的后手,她的心中也是暗自惊叹。   她随即想到,沈少爷的这种做法虽然有钓鱼的嫌疑,但是对那些凶狠残暴的西班牙殖民者和愚昧凶残的土著来说,也算是给了他们最后一个活着的机会。   不过要是他们不珍惜……那就别怪咱心狠手辣了!   聂小倩那是什么人?若是论起杀人,她横扫江南的时候一个人杀的,比沈少爷麾下所有人加起来还多!   因此紫嫣姑娘心中暗自佩服,她长叹了一声,觉得自己刚才这股火发得实在是多余。于是姑娘臊眉耷眼地回了自己的船舱,看来是自尊心受挫了。   “你可小心点儿,我听说她武功不赖。”等紫烟姑娘走了之后,沈渊还笑嘻嘻地对小七爷说道:“陆轻候就是被她一刀砍断了手腕子,别回头再把你砍掉点啥,那可是你自找的!”   “要砍也是砍你,跟我有屁关系!”这时的小七爷,也没好气儿的回了沈渊一句。   虽然他们俩现在一个是海军元帅,一个是江南统帅,而且还是换命的交情。可是不知为啥,他俩到一起就掐起来没完没了!   等到舰队一路向西而行,很快的他们就来到了海上咽喉,马六甲海峡。   ……   马六甲海峡,这时也被称为麻六甲海峡。它东西长一千多公里,而最狭窄的地方只有三十七公里宽。   这里地势险要,从古至今就是海上生命线的咽喉。在沈渊的前世时,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这里的来往船舶依然是繁忙之极。   而在历次大战中,此地也都是海上强国争夺的目标!   舰队想要通过马六甲海峡,首先就要通过最狭窄的新加坡航线。当然这个时候还没有“新加坡”这个名字,此地被人称作“淡马锡”。   ……   舰队来到马六甲海峡入口附近时,天上阴云密布,海风呼忽缓忽急,还夹杂着一些零星的雨点,天气骤然变得寒冷下来。   沈渊坐在指挥室里,看着海图上那条由红色虚线画出来的舰队航路。   通过新加坡一带时,这里岛屿众多不利于观察,海道更是狭窄。就因为如此这里数百年内海盗横行,从古至今就被称为“世界上最危险的海域”。   此时的沈渊看着墙上的海图暗暗出神,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现在的他也不知道,在他的前方,正有一支由数十国欧洲海盗组成的巨型抢掠团,正在等着他的舰队!   ……   远征军进舰队进入马六甲海峡之后,一路向西行进。   眼看着在舰队的南面,淡巴岛渐渐接近,又被舰队甩在了后面。   进入海峡后,船行四十公里。   就在他们前方不足二十公里远的地方,分布着几个小岛。   这几个小岛组成了海岛群,分别是棋樟山岛、武公岛、实马高岛、苏东岛、巴威岛和安乐岛。   就在这几个海岛组成的海岛群中间,正有一大片舰船停泊,把那一大片洋面铺了个满满当当! 第2019章 盗贼恶棍汇一丛、船舱老鼠、乌合之众   这支船队里,五百吨到八百吨的大船有三艘,其余都是差不多一两百吨的远洋船。   其中有来自荷兰的冒险者,有来自西班牙的海盗团,有手握私掠状的英格兰合法海盗,还有葡萄牙人组成的武装船队。   他们船的形制也是千奇百怪,里面有各国海军的军舰,不知怎么落到了冒险团的手里。有用于海上运输的武装商船,上面都加装了不少大炮,甚至还有很多是富豪家的游船。   船上有的曾经装修得美轮美奂,现在却陈旧到破败不堪。有的刚刚经历过大战,船上被修补过的地方还带着崭新的木板。同时所有船只都按照各自船长的意愿,做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改装。   估计研究古代欧洲航海史的学者看到这个场面,能当场把他乐昏过去……差不多几百年间,所有型号各具特点军舰商船,在这儿全能找得到!   ……   这些林林总总乱七八糟的船凑到一起,数量竟然超过了三百条,堪称是规模巨大,又是一盘散沙。   至于船上的那些水手,依据他们各自的势力范围,按照关系的好坏各自集结到了一起。   那些英格兰绅士自然是凑到了一伙,而荷兰、西班牙和葡萄牙也各自以他们的国籍,组成了自己的混编舰队。   除此之外还有些臭名昭著的海盗,他们相互间都很熟悉,也自发地组成了临时拼凑的海盗联盟。   这些人现在正聚集在各自舰队的旗舰里商量着,如何才能拦住那支来自东方的丝绸舰队,怎么把他们打下来……最重要的是怎么分赃!   此时此刻有一个事实,是所有海盗心里公认的难点……那就是分赃的时候,他们这个临时的团队之间肯定要打起来的。   抢完了东方人之后,他们这帮海盗团内部,必然要火拼一场!   至于对付那些东方人,海盗团有这么多船和训练有素的炮手,打下那支船队还会有什么问题?   ……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人员参与,咱们熟知的东方贸易代表大道格就在其中。   因为说穿了,这次集合了全欧洲的海盗攻击东方舰队的行动,就是东印度公司主导的。所以大道格要代表东印度公司,亲自来检查一下此战的成果才行。   如今的大道格心中踌躇满志,他率领着由三艘东印度公司派来的武装商船,就像是旁观者一样孤立于各个海盗团体之外,静静地审视这场即将发生的大战。   对于他来说,上战场拼命永远是那些一勇之夫干的事,而商人只应该从中取利,冲上去打得头破血流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这次他率领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到这里来一共有三项任务:其中第一项就是大肆收购战后那些落在海盗团体手里的丝绸。   这些丝绸一旦被海盗抢走,就要面临分赃的问题,他们既搞不清楚丝绸的花样和纹路,也不会明白什么样的丝绸能卖上什么价格。   更何况他们即便拿着丝绸回到各自的国家,也一样会面临着收购赃物的商人盘剥。   另外海路遥远,打完仗之后他们势必要分道扬镳,以免被人黑吃黑。所以这种情况下,谁不乐意拿着闪亮的银币回去,而是抱着一堆丝绸往回走?   所以大道格正好在海战打完之后,趁着他们坐地分赃的机会,把丝绸以低廉的价格收购过来。这对于他们东印度公司而言,又是一次成果丰硕的收获。   然后第二点,大道格还要负责用大量的现银,收购那些被缴获的东方船只。   相对于丝绸这些只能获利一次的商品来说,那些船,才是东印度公司最为看重的!   大道格丝毫都不怀疑,只要他得到一艘这样的船,就可以拉回英格兰去仿制。在这之后,这种不依靠风帆和季风就能四处航行的船,必将会成为他们统治全世界贸易航线的王牌!   同时他还有第三项任务,就是就近观察那位年轻的东方统帅沈渊,是不是已经死在了这次战斗里。   这将决定他们英格兰东印度公司,明年是不是要趁着贸易季风来临的时候,再到东方去捡便宜。   只要在这场战斗中打死了沈渊,到时候想必东方那个广袤的帝国明国,一定会在内部分裂瓦解,而他趁机正好从中渔利,在丝绸和陶瓷上挣他个盆满钵满!   这三项任务促使大道格来到这里,但是说实话跟这帮海盗合作虽然是他的主意,但他对这些海盗却是腻烦透了。   跟后世影视剧中所描述的海盗身上,发生的那些浪漫情节不同,这个时代的海盗真是底层中的底层,基本上都被那些上层人士称作“船舱老鼠”。   他们由于长期的生活在营养不良和缺乏维生素的环境里,所以全都是一口烂牙,眼角和耳朵经常溃烂,两只眼睛也会因为发炎变得通红。   另外他们的卫生习惯也实在是堪忧,且不说船上又脏又臭,大道格脚上穿的英格兰皮便鞋踩在海盗船的甲板上,都特么直粘脚。   因为海盗通常都是会操船的农民或者渔夫,他们是犯了罪之后走投无路,才加入了海盗团。   所以他们既没有什么良好的卫生习惯,同时勤劳朴实的人,也不会去选择海盗这条路。因此这帮人又懒又凶残,还谁也不服。所以像海军那样天天擦洗甲板,时不常还给甲板上油上蜡的情形,在海盗船上是永远看不到的。   此外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是肮脏无比,恐怕自从穿上之后,基本上就没怎么脱下来过,更不会去洗了。那上面脏得别说看了,就是远远地闻到,都会臭得你直恶心。   说实话,这些海盗身上最干净的地方就是他们的脚踝以下,因为他们经常在渗漏了海水的舱底走来走去,所以两只脚倒是被浸泡得白白净净。   不过脚干净一点有什么用?架不住其他的地方不争气。他们身上的污垢,可是足足有金路易钱币那么厚! 第2020章 一拥而上乱哄哄、刀子互捅、矛盾重重   这些海盗也很少洗头,为了方便他们就把头发在脑后梳个辫子,因为懒得经常梳理头发,于是干脆就在辫梢上涂上柏油。   这样等柏油干结了以后,头发就不用担心会散开……由此可见他们每次洗头的周期,都是以月为单位计算的!   大道格身为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业务代表,早就提前和海盗说好了收购敌军船只和丝绸的问题。所以这一路上,仅仅对付各支海盗团体,就够大道格头疼的了。   另外那些海盗团除了凶残贪婪,还不懂什么礼节,你越是讨厌他,他们就越往你旁边凑……   海盗团体里主要包括五大支,其中荷兰和葡萄牙海盗团的情形相似。   这俩国家都是航海技术极其先进,拥有着海上马车夫的称号,同时他们也受限于国土狭小,人口稀少。所以当商业极度繁盛的同时,在掠夺殖民地这方面却是力不从心,因此这两支海盗团的实力也就一般般。   至于西班牙,则是英格兰的宿敌……尤其是西班牙海盗和英格兰商人之间,长期处于猎杀和被猎杀的角色,因此他们之间的矛盾更深。   至于那些西班牙人,大道格则是一百个瞧不上。因为他们掠夺了海量的钱财之后,却一门心思地扑在宗教事务上。   他们借着欧洲教派的名义,今天对这个发动一场圣战,明天又讨伐那个污蔑诋毁教宗的人。   于是他们一边从美洲掠夺了海量的财富,一边又流水一般,把这些财富花在了战争上。   同时他们国内的西班牙人,因为在海贸中获取了大量的红利,所以把所有工作全都交给了外地来的移民,自己则是好吃懒做。   结果前不久,西班牙王室又是头脑一热,坚持把那些并不狂热信奉宗教的外地移民给撵出了国家……这简直就是伸出左腿,绊自己的右腿啊!   像大道格这种务实的英格兰人,只顾着掠夺财富占领地盘,对于西班牙这些二傻子行径,自然是极为不屑一顾。   不过既然双方刚打了一场无敌舰队之间的海战,而且西班牙现在海上实力的风头也正盛,丝毫不亚于英格兰海军。那么这次就让这些蠢货去打头阵好了,反正他们在这支海盗团体里,船只和火炮的数量也最多。   在这之后就是法国海盗……英格兰和法国之间的关系,就相对比较复杂了。   一方面他们王室之间相互通婚,实际上要论起来,整个欧洲王室都能攀上亲戚什么的。   而另一方面,英格兰又奉行的是整个欧洲大陆上,谁强盛他就干谁的政策。因为英格兰心里最清楚,一旦要是有一位强权者统治了整个欧洲,接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打他们的英伦四岛。   所以这些英格兰人永远跟欧洲老二的关系最好,而那个通常被作为打击目标的欧洲老大……不好意思,经常是法国。   比如说这个时候还没生出来的拿破仑,后来曾经一路把欧洲差不多全都占领了,最后还是倒在了英格兰的奸计之下。   因此法国对英格兰的挑拨离间的行径,也是十分痛恨,而这个时代欧洲主流的艺术文化、贵族和高级享受全都在法国。英格兰人的作派在法国人的心中十分粗鄙,甚至连英语都被他们说成是下等语言。   所以法国团队要是冲上去当先锋,这也是大道格喜闻乐见的。   ……   在这之后,还有游离于世界各国的海盗团体。   这帮人战斗实力强劲,同时因为恶迹斑斑,不被欧洲各国政府所容,所以他们自发地组织在了一块。   对于那些私掠船主的爵爷们来说,这群海盗就是一群罪犯流氓和渣滓,而自己则是有证的贵族。   而那些海盗则是对这些爵爷的身份,同样地不屑一顾。大伙都是靠打家劫舍为生的,你凭啥就觉得自己比我们这些海盗高人一等呢?   所以这几支海盗实际上相互之间矛盾重重,同时又为了吃掉东方团队,而不得不暂时合作。   因此他们在作战的时候,一方面想着自己别吃亏,一方面又拼命地想让其他的海盗团伙一口咬下去,崩了门牙才好。   等打起来的时候,他们一边要跟东方舰队作战,同时还得把炮口对准其他的海盗团伙,免得被人从身后捅了刀子。   所以说他们一盘散沙都是抬举他们了,估计要是沈渊的舰队晚几天来,这三百条船互相之间就能打成一锅粥给你看!   ……   而这时的大道格还借着商讨贸易的借口,向自家的英格兰船队传发出了警告:那支东方舰队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一旦打起来的时候,可别急着往前冲!   毕竟大道格在扶胥港里,亲眼看到了对方军舰和火炮的威力。他知道这次海战虽然由于自己一方人数船只火炮众多,最终一定会取得胜利……但是先冲上去的那一茬,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就这样大道格飞快地完成了自己的布置,而海盗团们也确定了联络方式,相约一旦东方商船出现,他们就一起冲上去围攻。   当然直到最后一刻,他们也没选出一个能指挥整个舰队的首领。因为他们大家谁也不服谁,也都担心别国的首领一旦选出来,首先就会送自己上阵去当炮灰。   于是这支庞大的海盗船队,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东方舰队的到来,直到最接近航线的棋樟山岛山顶上,突然传来了信号!   此时此刻,不知道有多少条海盗船上的船长打开望远镜看着山顶上的信号,直到他们反复确认,这才下令船队起锚升帆!   没错了!上面放哨的海盗,正用镜子急速闪动着信号,那说明东方舰队真的来了!   可是这些正在拔锚启航的海盗团却不知道,迎面而来的那支东方舰队里,根本没带什么丝绸,而是带着巨量的火炮,犹如一条巨龙一般列队而来!   ……   远征军舰队再度前行不远,棋樟山岛已经从航线的一侧慢慢出现,就在这时! 第2021章 战云翻滚沧海东、果断下令、剑走偏锋   领先前行的卫青号军舰上,高耸的桅杆顶端,一个警惕的了望哨,忽然敲响了船钟!   在这一刻,卫青号上年轻的舰长王安人,飞快地冲出了指挥室。   他今年不过二十四岁,却是生得长剑眉入鬓,鼻梁英挺,双目深邃闪耀犹如星辰,一身军装穿在他身上,犹如刀砍斧削一样笔挺。   再看他的动作举止,也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当他抬头看去,就见高处那位了望哨放下了望远镜和船钟的把手,正向下面高声大喊道:   “岛屿群后出现不明舰队,数量超过一百艘,都是百吨以上的大船!”   “他们张满了船帆,反正在快速接近……我看见了海盗旗!”   嗯?一百艘船组成的海盗团?这时的王安人舰长也拉开望远镜,看向了远处岛屿群附近的海面。   随即他就看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桅杆尖顶简直就像乱草一样,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根。   在这一刻,这位年轻的舰长立刻感觉到一股极度的危险,正在扑面而来!   对方隐藏在岛屿后面突然出现,一露面就气势汹汹的往这边猛扑,显然是来者不善。再加上这马六甲水道,一向是海盗经常出现的海域。   统帅沈渊在马尼拉出发时也提醒过他们,经过马六甲海峡时一定要注意队形,提高警惕。所以这时的王安人舰长瞬间就明白了,舰队遭遇了什么!   “拉响报警汽笛,旗语兵向旗舰报告!”王安人舰长大声说道:“大量船只突然向我靠近,疑似大型海盗团伙,数量超过一百艘!”   “是!”随着舰上的军官大声答应,蒸汽机上的报警汽笛,发出了高亢鸣叫声,立刻响彻了整个舰队上空。   接到旗语报告之后,旗舰武穆号上也快速拉响了两短一长三声汽笛。最后那一下悠长的笛音响得让人头皮发炸……这是备战信号,整个舰队也随即行动起来!   炮兵进入岗位,掀开炮衣准备战斗。测距兵把测距仪安装在金属座上严阵以待,各舰管损队飞快地穿戴好装备……刚才旗舰上的一声汽笛,是一级战备的警讯!   ……   此时在旗舰武穆号上,徐博元帅正在舰艏上,用望远镜观察敌情。   ……这哪是一百艘?在淡马锡岛屿群后面,还在源源不断地冲出大帆船……总数量已经超过了两百,而且后面还有!   此时冲在最前面的那些帆船,已经在海平面下露出了整面船帆,桅杆顶上飘扬的海盗旗在小七爷的望远镜中,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大的海盗团伙,这是集合了多少国家的海盗?”此时的沈渊在他旁边,淡淡地说了一句。   而小七爷却没理会沈渊,随即快速发布了作战命令。   按照作战预案,通常远征军作战的第一步,就是如何处置那些跟随在战列舰后方的非战斗舰船。   他们中间包括大量的补给船、工程船、医疗船、测绘船还有布雷舰。   虽然他们船上也有自卫的火炮,但是按照作战守则,在烈度极高的大海战中,非战斗舰必须避开作战区域,以避免损失。   这如果是宽阔的海面上就好办了,后勤船队只要迎风航行,那些靠风航行的帆船就绝不可能追上他们……可是现在,他们却身处在狭窄的马六甲海峡!   而此时小七爷看见迎面冲过来的海盗舰队,就在他们的正西方,好在今天阴云密布,远征军军舰上火炮的射击不会受到偏西的太阳影响。   而这个季节的贸易风,原本正好把欧洲的商船送往东方。   所以此时对于远征军舰队来说是逆风……当然小七爷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风,而对方的海盗舰队却是顺风。   因此一旦后勤船队和战列舰形成脱节,就很有可能被敌军顺风驶过战列舰队后,转弯插入后勤舰队和主力舰队之间,后勤舰队面临着被分割包围的危险。   而这时的小七爷,也很快做出了决定!   “命令后勤舰队紧跟在战列舰队后方,舰队整体转向西南,贴着南面的淡巴岛海岸群岛向西航行。”   “战列舰队排成战斗纵列,左舷火炮注意监测淡巴岛陆地,防备岸上火炮攻击。”   “所有战列舰不许打开炮窗,作好战斗准备。旗舰领先抢占T字位,旗舰开火后,战列舰队行进间炮轰敌船,全舰队全速向西突进!”   随即在小七爷的命令下,整支舰队严阵以待却关闭了炮窗,全力加速转向,向着西南方一头冲了过去。   沈渊在旁边看着,并没有干扰小七爷的作战命令。但他心里却非常清楚,小七爷做出的是正确的决定。   这位海军元帅徐博天资聪明,这段时间更是拼命钻研海军战术,所以他刚才指挥舰队作战时,发出的作战命令真可谓是可圈可点,堪称极其高明。   其实小七爷徐博关于海战的知识,多半还出于沈渊的传授,因此沈渊对他的思路也是了如指掌。   就以徐博刚才下的命令而言,已经透露出了小七爷对这次海战的作战计划。首先就是他绕路西南,贴着淡巴岛的海岸行进。   这点在自己一方看来,远比直接一头冲进敌方的舰队更加有利。因为这样一来,远征军舰队就不会四面受敌,而是只有战舰的右舷面对敌人。   于是敌军战舰的数量优势就直接打了五折,发挥不出来了。至于那个抢战“T字头”,就更是海战战术的不传之秘。   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战列舰,所以这种抢占T字头的战术还没有大行其道,只有咱们的沈渊知道这个秘密……其实这出自一个简单的原理。   所谓T字头就是自己一方,抢先占领这个丁字形上一横的位置,而把敌方的海军阵列变成下面那一竖。   这种情况下,己方整支舰队面向敌人一面的侧舷火炮,可以全部发挥出威力,直接打击敌方最前沿的战舰。   而敌方的军舰却因为排列成了那一竖,使得每艘军舰上主要分布在两舷火炮难以获得发射视角。   而且他们的视线还被自己一方队列前面的军舰阻挡,因此不能将全部火力发挥出来,用于攻击。   所以在海上炮战的时候,这个T字头可以说是至关重要。但是沈渊他们却有天生的优势。因为他们的蒸汽船不像帆船,不管是转向还是逆风,都可以随心所欲的快速航行。   所以在抢占T字头这方面,就把当世的海军都算上,也是谁都抢不过他们! 第2022章 谁料巨舰似坚城、海上狂龙、初露狰狞   沈渊也知道元帅徐博后面的命令,更是暗藏着高明的作战指挥艺术,甚至是心理层面的算计。   首先自己一方向西南方猛冲,就会给敌军舰队一种感觉,就是远征军想要找出条缝儿逃出重围,敌军见此情景,一定会拼命上来围堵。   其次远征军的火炮炮窗不打开,就可以让渐渐逼近的敌方军舰,无法获得我方舰队火炮的装备情况,这样我们发起攻击的时候就越发突然。   在这之后,虽然舰队从淡巴岛的侧面掠过会有一些危险,因为舰队距离陆地实在太近了,一旦敌方要是在淡巴岛上安排了炮台,在这个距离开炮就很容易被命中。   但是实际上,淡巴岛外面还有不少群岛,而且都是由山石和险峰组成的,上面即使有火炮,也没有那个空间布置得太多。   更何况小七爷还命令舰队的左舷火炮……就是面向淡巴岛的南面船舷,对岛上可能有敌军出现的地方密切监视。   其实沈渊一看对方赶过来的架势就知道,敌军是不可能预备什么海岸炮台的,因为这就是一群很多国家海盗组成的大杂烩。   就这一锅乱炖一样的阵型,那些海盗谁还愿意在岸上开炮?这样等到了分赃的时候,他们追得上吗?   因此小七爷的航路、战术、和欺骗敌人的行动都做得十分到位,接下来就看整个舰队接战的情况了。   ……   而这时旗舰武穆号通过旗语发布命令,远征军舰队也开始加速前进。到这个时候,就看出沈渊打造这支建队时的良苦用心,真是没白费!   这十六艘巨大的战列舰,连同身后的后勤舰队,所有舰船的最高航行速度,几乎都是相等的。也就是说战列舰在作战的时候行动速度一致,各舰之间不用你迁就我、我等你的,而是始终可以抱成一团,整支船队也用不着担心有哪艘船因为速度不够被人丢下。   更何况远征舰队从舰上设施到动力,从舰长的素质到他们实战演习后形成的默契,都让他们能在作战时形成一个整体。   因此当旗舰武穆号一马当先向前冲去,后面的舰队接连赶上之时,整支舰队陡然提速,行云流水一般在马六甲海峡中完成了方向转换,以惊人的速度做好了阵型调整!   ……   眼看着远征军舰队在航道中突然变向,而这时的海盗团呢?   他们看到东方舰队加速转向,这些海盗却以为看到了最平常不过的景象。   因为东方舰队这种冒火的船,是不用考虑风向的,可以逆风而行。所以东方船队现在采取的行动,可以说完全是在海盗的意料之中。   东方舰队正要冒险闯过这段可能被海盗拦截的距离,因为他们一旦到了海盗船队的西边,对于欧洲海盗而言,想要回头追赶就成了逆风。   而在逆风情况下,海盗船队是不可能追上那支东方舰队的!   反过来说,如果东方舰队转头原路返回东面,那么海盗团的船队追赶他们时就是顺风。那些船队里装着丝绸的沉重货船,一定会被海盗船追上吃掉!   所以这些海盗兴高采烈,远远的就朝着东方舰队桅杆的方向追去。   此时最先冲出来的那一批海盗船,有的还在继续向东航行,想要截断东方舰队的退路。其余大部分直接向南边转舵,想要一头撞上那支舰队的腰部,也就是远征舰队的队列中间。   也有些海盗船正在拼命地调整船帆,拐了一个陡峭的弯,想要堵在东方船队的正前方。   一时之间这些海盗船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居然没经过商量就分了兵……其实他们心里这种自信也是难免的。   毕竟这数百年来,他们欧洲人凭借着军舰和火炮,开到哪里都是统治者的存在。而这些海盗抢劫殖民地的时候,更是无往不利。   甚至遇上有军舰护航的欧洲商船,他们都敢抢一下,更何况对上这些他们心中的野蛮人原住民?   明国?明国也不好使啊!   因此这些欧洲海盗极其嚣张,行动起来更是肆无忌惮,看他们的姿态简直不像是过来抢劫的,而是直接过去接收的。   ……   马六甲海峡的这一段,只有四十公里左右的宽度,除了两边不适合航行的浅滩暗礁地带,中间的航道更加狭窄。   而远征军舰队却在一路向着西南方航行之际,队形渐渐地越来越紧密!   “报风向风速!”旗舰武穆号上的元帅徐博,忽然向舰上的观测手喊了一声。   只见那位观测手一激灵,随即向着船上的风速风向机看了一眼,大声报告道:“风速四至六级,风向西南偏西!”   “西南……还偏西?”   小七爷这时才抬起头来,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忽然笑了笑。   然后他一抬头,小七爷就看见指挥室里所有的人都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只有沈少爷的脸上,露出了和他一样的淡淡笑意。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确定了自己刚刚得出的结论。   风向西南偏西……敌军完了!   ……   此刻的海盗舰队正在全速向南进发,准备一头撞在远征军舰队正中间。可是冲在最前面的那几艘海盗船却是越往前开,心里越觉得突突!   这……这是什么船啊?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只能看见高耸的桅杆……不要误会,蒸汽船也是有桅杆的。   当然这些桅杆不是用来支撑船帆的,而是用来悬挂船钟、布置了望哨的,桅杆上面稍低一点的平台上,还留有旗语兵的工作岗位。   同样在海盗船的桅杆顶上,也有拿着望远镜的了望哨。可是由于地球曲率的关系,最开始双方舰队发现对方时,一定是了望哨看到了远处海平面以下,冒出的桅杆顶。   可是随着两支船队渐渐接近,在那些追击的海盗船面前,这支东方舰队却慢慢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在这之后,这些海盗船的船长,包括在远处观战的那位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大道格。当他们看到了这支舰队的真相,所有人的心脏全都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他们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些船太大了! 第2023章 嚣嚣不知今日命、利欲熏心、竞相冲锋   此时此刻,他们海盗舰队里五百吨左右的船,就可以被称为巨舰了。可是这些东方战舰,明显远超任何一艘欧洲战舰的体量!   远远看去,每艘东方战舰都庞大得犹如城堡一般,高耸的船舷则像是厚重的城墙。   这些海盗立刻意识到,当他们接近这支巨舰舰队的前方,想要跳帮作战的时候。就算是站在自己这边最大的军舰上,你都差得老远才能够着人家的甲板!   然后就是这支舰队的所有船只,除了船身上用白色粗体字写的型号和舰名之外,整个舰队的十余艘巨舰,居然长得都是一模一样!从舰船的大小形制,到外部的设施安排,你简直看不出来两艘船之间有任何区别。   也因此这十余艘战舰的航速几乎完全相同,行进间速度的一致,使得两船的间距就像用尺子量了一般的精准。   再加上人家船上的设施整洁干净,就像刚刚打了蜡一般闪闪发光。所以当这支舰队露出真面目之后,他们倒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而那些自诩为文明人的海盗船队,队形乱糟糟的,反而映衬得这些欧洲人才像是毫无秩序和纪律的野蛮人。   然后整支东方舰队的舰体颜色,全都是略微带着一点蓝色的海军灰,这些灰色涂装从远处看来,可以完美地融入海洋和天空的背景。   沈渊知道这种灰蓝色的海军涂装,是最不容易被敌人的观测手从远处发现的。   而从近距离看来,这种颜色沉稳厚重,带着钢铁般坚实的力量感,给人的印象又是坚不可摧,杀气腾腾!   这时那些海盗船长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这次是真的看到了那种传说中的怪船。他们面前这支舰队线条流畅优美的船身上,根本没挂着船帆!   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些怪船以极高的速度,一路逆风而来。它们呼呼地冒着黑烟,整支舰队在海面上画出了一道曼妙的弧线!   “我的天!这样的船要是能把它抢来一条,在上边架上大炮出去抢劫,那得有多威风!”此时这些海盗团体里,不知道有多少位船长心里,正在转着这个主意。   ……   与此同时,远征军舰队武穆号旗舰上全员备战,观测员也在不停地报告着数据。   “右侧舷!敌军舰队持续接近,距离两千五百米……两千四百米!   ……   在远征军舰队对面的海面上,一马当先冲过来的西班牙海盗团船长马汉爵士,正举着望远镜,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远征军舰队的船体一边大声说道:   “立刻敲钟,让神圣的西班牙舰队全体加速!”   “上帝作证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甲板上没有火炮!愚蠢的东方人……这船归我了!”   ……   而这时身处海盗船队最后方的大道格船长,却打出了约定好的旗帜,给冲在前头的英格兰舰队,突然发出了“降速”的信号!   此时的大道格脸色铁青地看着那支东方舰队,看着那些巨大而线条优美的船体,和它们排列而成的整齐队形。   大道格脸上的表情,苍白得简直就像个死人一样!   当他看到那支舰队的时候,他随即就联想到了一年以前的扶胥港码头,他看到的那一幕。   一样是这种冒烟突火的怪船,但那时只是小小的一艘,大概只有五十吨上下的体量,可眼前的东方巨舰,却明显超过了一千五百吨!   一样是和扶胥港差不多的狭窄水道战场,一样是以寡敌众,以弱胜强!   还有他们的船上居然看不到火炮……这纯粹是扯淡!大道格的心里清清楚楚,这样的大船,可以装备多少门巨炮!   那些东方人会不带丝毫武装就冲入欧洲?他要是信了,他就是世界上头号大傻子!   所以他立刻按照约定,给自家舰队发出了信号。让英格兰舰队减缓速度,不声不响地落在所有海盗团的后面。   可是他却低估了那些英格兰绅士的贪婪和无耻!   ……   “管他干什么?”这时的英格兰斯里尔船队队长威尔逊爵士,听到了后方观测手传来的报告,他却不屑一顾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道格?那个胆小如鼠的商人……没看见对面船上没有火炮吗?”   “才八千英镑,就想买下一条对面的那种大船?这帮贪得无厌的奸商,我给你八万,你给我造一艘出来瞧瞧!”   “升襟帆三角帆,船队加速!能抢下那些船咱们就坐地起价,不能便宜了那些东印度公司的吸血鬼!”   说着这位威尔逊爵士,大声向自己的船队下了命令。   ……   “蠢猪!”   就在大道格一把扔下望远镜,大声痛骂那些英格兰船队不听号令,一意孤行之时。大道格心里也知道,形势正在向着非常不妙的方向发展,情况将会逐渐变得极其危险。   他仔细观察了风向,随即命令自己手下的三艘东印度公司货船转舵,向着北面的淡巴锡海岸方向靠拢。   而在这一刻,马六甲海峡里,密密麻麻犹如苍蝇一般的海盗船队,正在向着远征军舰队飞快地接近!   由于现在的风向是半逆风,所以海盗船需要不断地调整船帆。他们的帆船在西南偏西的风向下要向南航行,就必须走出一个个连续的“之”字形,靠着船帆角度的不断调整,才能逐渐接近东方舰队。   ……   “距离……一千一百米!”   此时的远征军舰队,卫青号正紧跟在旗舰武穆号身后。船上的测距手每隔二十秒钟,就报出一次两支舰队之间的距离。   而这时的卫青号舰长王安人,听了之后一转头,就看见船上的枪炮长正一边看着渐渐接近的敌舰,一边死死地紧握着面前的船栏杆。“放松放松……你当他们是傻子?”年轻的王安人倒是异常镇静,他拍了拍枪炮长的肩膀,示意让他不要过于紧张。   其实对于欧洲舰队的船只和火炮情况,本舰队里的高级指挥官全都是心中有数的。刚刚之所以这位枪炮长如此紧张,就是因为他们的舰队,现在已经进入了敌军大口径火炮的射程! 第2024章 狂舞烈焰染长空、战列齐射、千炮齐轰   这时的欧洲海军,要是论起火炮射击的能力,首屈一指的还是英格兰,其次就是西班牙。这两支海军强国的二十四磅舰炮,基本上射程都在六百米左右。   而他们的船上也有三十六磅和四十二磅的大口径火炮,尤其是四十二磅火炮的射程,也达到了一千两百米……也就是说海盗船队现在开炮的话,很有可能会击中远征军舰队的战列舰。   不过被王安人这么一拍,枪炮长稍稍冷静了一下之后,却是立刻明白了这位年轻舰长的意思。   虽然敌舰上的大口径火炮,论起极限射程已经可以打到己方舰队,但他们现在却不会轻易开炮。因为既然是极限射程,就代表着海盗要把他们火炮炮口,抬到最高点才行。   在这样的距离之下,敌军舰船上的火炮必须把炮口抬得接近四十五度角,才能打到一千两百米的距离,但这时的炮弹却会飞一个高高的抛物线。   这样就和火炮放平了射击截然不同了,这种从高处砸下来的炮弹,必须更加精准才能由上至下,准确地落在战列舰的甲板上。   而这时己方舰队的速度飞快,敌军帆船同样也在频繁快速地转舵,况且现在的海面风速是六级……海盗在这种复杂的情形下开炮,命中率必然会急剧下降。   因此那些海盗一定会认为现在开炮命中率太低,纯粹是浪费弹药的行径。还不如再开近一些,等到火炮的命中率更高一些,他们再开炮射击。   更何况自己这边关上了炮窗,而且还是海上第一次作战,这样很可能会误导敌军,以为自己并没有装备火炮。   而且对如此优美巨大的战列舰,对方也肯定是垂涎三尺。想要完整无缺地抢夺过去……就这样在多方因素的制约下,他们开炮的几率非常低!   而这时的枪炮长才刚刚松了口气,就听他们旁边的观测手再次大声报出了数据:“右前敌舰,距离一千米!”   就在这一刹那,在他们前方的旗舰上,忽然传来了三声悠长的汽笛!   ……战斗警报!   就在一瞬间,即便是沉稳犹如王安人,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根儿直发炸!   王安人毫不犹豫地放下望远镜,沉下嗓门向周围大声喊道:“打开右舷炮窗!火炮……无限制急速射!”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几乎是同一时刻,面向海盗那一边的船舷上,六十扇炮窗瞬间洞开。露出了里面锻钢制成的黑洞洞巨炮炮口!   甲板下右舷的两层舱室里,六十个炮组都在以最快的速度,调整着方向机与高低机。炮兵们几乎在眨眼之间,就完成了瞄准的战斗动作。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海盗船,当先冲过来的是三艘西班牙大型海盗船,都是八百吨的大家伙!   就在卫青号右舷炮手,按照测距兵报出的距离调整好火炮,准备拉动炮绳开炮之际……猛然间,一阵天崩地裂般的炸响!   前方的武穆号战列舰,率先开炮了!   ……   在这一刻,整支舰队的战列舰差不多同时开炮,整齐而刺眼的火焰从右侧的船舷喷薄而出,向着敌军船队猛轰。   紧随着卫青号后面的是霍去病号舰长王正我,他是王安人的同胞弟弟。然后在霍去病号后面是班超号舰长杨风华,戚继光号舰长宋杰,李靖号舰长穆海堂!   十六艘战列舰,数百门大炮一起开炮,暴雨般的炮弹向着对面的海盗船队席卷而去!   ……   每艘军舰上的六十门大炮同时开火,造成的声势真是非同小可。   霎时间横在海盗船前方,那列城墙一般的巨大军舰上,火流和炮口焰数也数不清,浓重的硝烟霎时间升腾而起,笼罩了整支舰队!   坚韧而精密的四十二磅火炮炮膛里,精心提炼的颗粒黑火药瞬间爆燃,将17.4厘米口径开花炮弹,以无比暴烈的速度推出炮膛,向着敌军呼啸而去。   与此同时,炮膛里爆燃的火药燃气化作一道耀眼的闪光,在炮口外形成了一团巨大的烈焰!   随着炮弹出膛,巨大的后座力带动炮身后座,在缓冲机上发出了“咣当”一声沉重的撞击,又在弹簧的推动下迅速复位。   而火炮带来的撞击经过减速之后,力道也依旧庞大。这股力量通过连接在甲板下的工字钢龙骨吸收,最终化成了对整艘船的侧向推力。   这些门巨大的火炮同时开火,甚至将庞大的战列舰溅身,像开炮的反方向推动了一尺多远!   在船前外火炮的爆燃和炮弹撕裂空气的搅动,使得战列舰的甲板上刮起了一股暴烈的狂风,那些炮弹也最终稳稳地飞上了天空。   它们画出了一道平缓的弧线之后,掠过波涛汹涌的海面,在下降中距离敌舰越来越近!   远征军舰队这一轮齐射,顷刻间就让整支舰队。变成了一条喷着烈焰的巨龙!   它的咆哮回响在马六甲海峡的上空,这条崛起的东方巨龙,就已这样暴烈无比的姿态,对欧洲侵略者组成的海盗团做出了反击!   ……   而这时刚刚在几秒钟之前,西班牙、葡萄牙和荷兰几国海盗团中,率先冲锋的海盗船上。   当他们听到前方的东方舰队发出了汽笛的轰鸣声,也将所有的海盗吓得浑身一震。   之后当他们向着东方舰队那边看去,下一个瞬间,他们就看到了让所有人心惊胆裂的一幕!   在无数双惊怖崩溃的双眼注视下,对面的巨舰上密密麻麻、一排一排、打开了无数炮窗!   海盗们甚至能看到炮窗里,口径巨大的火炮正在向他们瞄准。还没等这些海盗作出反应,一片银河般璀璨的烈焰,就在他们眼前瞬间闪耀!   十六艘战列舰、九百六十门火炮!   这是远征军舰队右侧舷所有的重火力,近千门大炮的集火射击,立刻就让那些满怀贪婪、当先冲锋的海盗船上,所有的海盗全都声嘶力竭的大喊起来!   在他们面前,黑呼呼的炮弹就像一片冰雹组成的暴雨,正以无比暴烈之势,向他们扑面而来!   “完了!”   “不要……”   “上帝啊……”   “这不可能!”   在这一瞬间,那些大声嘶吼的海盗刚刚下意识喊出这些话。那些威力巨大的炮弹,已经扑面而至! 第2025章 咫尺海峡怒龙翔、首发命中、惨烈杀伤   此刻两大舰队所处的位置,正是马六甲海峡中最窄的一段,这是那些海盗团替自己挑的战场。   而这时所有的海盗战舰,差不多已经把这段海面挤得满满当当。在他们和南面的巴淡岛之间,远征军舰队正以十六艘战舰为先导,后面跟着所有的后勤舰队,犹如利剑一般穿插过去。   东方舰队和那些后勤船,距离南面的巴淡岛群岛近在咫尺。而北面一千米就是密密麻麻,越来越近的海盗战舰。   此时此刻如果从天上向下看去,就会看到下方的海峡中,无数条海盗战船正走着复杂的“之”字形,虎视眈眈的向着远征军舰队扑去。   而那些远征军舰队却排列成一条直线,在他们的船体后,螺旋桨搅起的白色航迹就像一条雪白的丝线。   就在这时,远征军舰队的火炮突然发射!   ……   为了避免舰炮轰击的目标过于集中,导致炮弹的浪费。所以每一面船舷上的六十门炮,以十二门为一组,由一个测距手统一指挥,负责指引作战目标。   所以当这名测距手报出目标的方位和距离,立刻就有十二门火炮,一起向着同一艘目标敌舰发起轰击!   整条军舰上,每一面侧舷都有五个这样的炮击小组,而现在开火的却是全体十六艘战列舰!   再加上这一千米的距离,几乎是昆仑级战列舰上的四十二磅火炮,极限射程的三分之一不到。   所以舰队在这个距离内轰击体型硕大的敌船,舰上的火炮可以做到弹道低伸,命中率也是极高。   因此当第一轮齐射出去,立刻就狠狠地给了迎面而来的海盗舰队当头一棒……而且还是沉重的狼牙棒!   首先倒霉的就是冲在最前面,体量巨大的西班牙海盗舰队。他们中的三艘八百吨级军舰,立刻就被暴雨一般的炮弹劈头盖脸地砸了上来!   在西班牙舰队旗舰“金吉尔”号上,十二发炮弹命中十发。   其中两发因为瞄准基线稍高,所以斜着穿过了军舰上的船楼,炮弹像穿透饼干一样,从指挥中心的船楼上斜着洞穿而过。   从左前角到右后角,炮弹直接将船楼开了个门进来,又踹碎了一扇墙壁出去,把船楼打了个对穿。   这两枚炮弹立下了汗马功劳,虽然没爆炸,对船体的伤害不大,甚至可以说丝毫没有影响到敌舰的航行……但是对人员的杀伤力却是惊人。   动能巨大的炮弹砸碎了船舱板,崩裂出了数之不尽的碎木片,在整个船舱里就像暴雨一般飞溅!   在指挥舱里,包括西班牙舰队的首领何塞?卡洛斯在内,所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中了几根这样的木刺,有的人距离炮弹路径比较近,甚至满身都是木刺,被扎得像个刺猬一样!   而他们的惨叫声才刚刚响起来,砸进船舱的开花弹,就开始肆意破坏船体。   一发炮弹从左舷偏向船艏的位置,在船舷上直接穿入,一路穿过了锚舱和水手休息舱,在掀飞了路上的一切障碍之后,最终还是在船身中部的厨房位置爆炸。剧烈的爆炸直接就将周围的甲板掀开了一大块,在船上那些水手们看来,那一片由柚木打造的甲板突然就拱起了一个大包,然后就以惨烈无比的样子四散纷飞,无数甲板碎片随即向着天空飞射而去!   与此同时,几发炮弹接二连三地的从船身中部尾部接连穿过,然后就在层层舱板之间碰撞穿梭,最终在船体之中发生了剧烈爆炸!   造成最严重损害的,却是砸进了船体附近水面的两颗近失弹……所谓近失弹,就是差一点儿没打中目标的意思。   而这两颗近失弹,差不多都坠落在距离船舷不到两米的海面上,随即炮弹在水中爆炸,巨大的压力立刻就将海水向四面八方挤压。   这种压力当即就把船身中部的船板压碎,形成了两个惨不忍睹的巨大破口!   话说这种近失弹,即便在现代战争中对船体造成的损害,甚至也可能会超过炮弹直接命中船体。因为不管是海水还是淡水,都具有不可压缩性。   因此在水里发生爆炸时,爆炸产生的巨大压力会被海水传导作用在船体上。当这些压力遇到木壳船体……你懂的,一下子就能压碎一大片船板!   顷刻间海水就顺着这两个恐怖的破洞,哇哇的向船里奔涌。因为破洞都产生在水面以下,船只又在航行之中,所以进水的速度真是迅猛之极!   在这一刻,西班牙海盗舰队旗舰金吉尔号船身内部,发生了剧烈的爆炸,船体大量进水,眼看着甲板上一条粗大的中部桅杆,就“咔咔”作响地倒了下来。   同时船身由于急速进水,正在发生严重的倾侧,船上的海盗和水手们不是被炮弹大量杀伤,就是慌不择路的往海里跳……这里头经验丰富的海盗都知道,这条船是保不住了!   与此同时,八百吨的西班牙海盗船“布朗”号、“巴塞罗那”号。五百吨级海盗船“梅莉安娜”号、“刘易斯”号,也在炮击中被炸得碎片纷飞,一下就变成了几堆惨不忍睹的破烂!   这是率先开炮的武穆号,一艘战列舰的战果,真可谓是炮声一响,使命必达!   ……   只是右侧船舷的一次齐射,战列舰武穆号就收获了五艘敌舰的战果,全部击沉了西班牙舰队的三艘八百吨级战舰。攻击迅猛准确,效果惨烈暴虐,真是无与伦比!   而下一刻,其余的十五艘战列舰射出的炮弹,也纷纷在海盗船舰队里造成了严重破坏。   十二门火炮一起瞄准目标发射的话,在一千米的距离内再怎么失误,也会有半数以上的炮弹击中敌舰。   而且统帅沈渊强行提升了火炮口径,急剧扩大炮弹杀伤力的后果,也终于在这一刻展现了出来。   说实话,对于那些一两百吨的海盗船来说,命中一发四十二磅炮弹,就足以让他们死伤狼藉,操作舰船的速度也会急剧下降。 第2026章 狂傲嚣张去无踪、招式沉重、一击毙命   因为这个时代的风帆战舰,不管是调整哪一面船帆,都需要要有大量的人手操纵帆索。所以操纵帆索的人员只要伤亡了一部分,船只操作的效率立刻就会下降。   因此一旦被命中两三发炮弹,帆船最好的结果也是立刻失控,然后缓缓下沉。更何况以远征军火炮的射击准确度,怎么可能低到这种程度?   结果在海面上,凡是被战列舰上的测距手确认为目标的海盗船,全都在第一轮齐射中被接二连三地命中,然后就是纷纷折戟沉沙。   ……   在这一刻,当卫青号那位年轻的舰长王安人,看到他们舰队负责的目标区域里,那五艘敌军海盗船纷纷被自己战列舰上发出去的炮弹命中,他的心都在“咚咚”的直跳!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艰苦训练终于收到了成果,这时他才知道真刀真枪地击沉敌舰,比攻击那些海面上不大点的靶船,成就感要大得太多了!   就在他满心欢欣鼓舞的时候,忽然就见到远处的一艘海盗船忽然发生了剧烈爆炸,然后过了两三秒钟,才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这是卫青号一个炮组射出的炮弹,幸运地命中了海盗船的火药舱,爆炸开来的开花弹将里面的火药全部引爆。   这一下瞬间就把整条海盗船的甲板,和所有上层建筑全都掀飞到了空中!   一看这剧烈的爆炸就知道,等波冲击过去之后,这条海盗船剩下的部分就和一个洗脚盆也差不多了。除了一个船壳子,里面也没啥东西了!   ……   此时的西班牙海盗团团长何塞,脸上接连被刺中了几根尖锐的木刺。当他奋力地踹开船楼的木门,冲到了甲板上才发现。   就这么会儿功夫,他的金吉尔号旗舰,已经倾斜超过了四十五度。   船上的木桶和铁锚,正在叮当乱响的顺着倾斜的甲板往右舷翻滚,船上的海盗遍身是血,正顺着甲板身不由己的往下滑。   金吉尔号完蛋了……这么快!   看着眼前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象,这位何塞团长难以置信的大声怒吼起来!   这才一轮齐射而已!他们的船才仅仅挨了几炮罢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那些火炮的炮弹,即便在他船上穿上二十个窟窿,也不至于下沉得这么快啊!   而这时随着附近海面上传来的一声巨大爆炸,何塞团长才猛然间醒悟过来。当他向四周放眼望去,才发现周围满是一片惨烈至极的景象。   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天上就像下雨一般,正噼里啪啦地坠落着破碎的船板和乱七八糟的船只构件,在海面上溅起了无数洁白的水花。   而他的周围,正有无数西班牙海盗船在下沉、燃烧和破碎!   他们有的被凄惨地轰掉了半截船头,由于惯性继续向前航行的帆船就像是一条张开了大嘴,一边喝水一边下沉的鱼。有的则是像金吉尔号一样,正在剧烈倾侧当中,看来马上就要肚皮朝天了。   有一艘艘船尾部被击碎的西班牙海盗船“巴塞罗那”号,船头已经高高地翘起,下半身完全没入了海中。   在它的船头上,那个青铜筑成的船艏像也高高扬起……“巴塞罗那”号的船艏像,是海神波塞冬的形象,现在海神那有名的三叉戟正徒劳地指着空中。   而海神像张着狰狞的大嘴,在整条船徐徐下沉的过程中仰面向天,看起来十足就像一个即将溺水,正在呼救的倒霉蛋儿!   甚至还有一条海盗船由于火药库爆炸,把船肚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都喷上了天空,只剩下一个参差不齐,像破木桶一样的船壳在水面上直打转转……   周围足有将近七十条战舰,被这一轮齐射送进了地狱!悲愤之极的何塞还不知道,这是因为海面上的海盗船层层叠叠,前面的一批战舰遮挡住了华夏远征军舰队炮手的视线,这才造成了这一点伤亡。   要不然就凭那十六艘战列舰,九百六十门火炮的齐射,海盗船被击沉的数量保准要过百,这是毫无疑问的!   此时的何塞站在徐徐沉没的旗舰上,他的眼中已经含满了泪水。   就在不到一分钟之前,他还是个充满了信心的海盗团长。可是他所有的财富和荣耀,所有的自信和骄傲,都在一瞬间像是他身边那些破船一样,被人彻底砸了个粉碎!   谁能想到,世上居然有这样的舰队?而且他还是第一个冲上去,第一个尝试这种威力的人?   就在何塞想要放声大吼,向上帝控诉些什么的时候,金吉尔号的船身倾侧突然加剧。   只听“轰”的一声,整个船肚子就翻到了水面上,露出了丑陋的肚皮还有木质船壳上覆盖的无数藤壶牡蛎壳。   到底他还是啥也没说出来,就被他引以为傲的金吉尔号,一个咸鱼翻身扣在了底下!   ……   在这一刻第二轮齐射,又在整个舰队上空轰然炸响!   此时的武穆号指挥舱里,神童沈涣瞪圆了眼睛,恨不得把整张脸贴在船舱玻璃上。华潜则是坐在椅子上,看着远处冒烟突火的海盗船队目瞪口呆。   在他手上那个海军专用的搪瓷缸子里,正在往外淌着水,沏好的茉莉花茶都灌在他的衣襟上,他却全然没有发觉。   至于柳如青,则是呼呼地喘着粗气,激动地用拳头不住捶打着面前的指挥台。   这几位兄弟都被刚才的一轮齐射的威猛,和造成的辉煌战果当场震惊了!   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都以为海军元帅徐博采取快速前进,向南方巴淡岛靠拢的做法,是要躲避敌人的风帆战舰呢。   甚至一度,当数之不尽的海盗船密密麻麻的从斜刺里冲来之际,眼看着他们都冲到了眼前。这几位兄弟还以为这次他们跑不掉了,马上就要被人堵住,葬身海底了!   可是谁能想到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一马当先扑过来的好几十艘海盗战舰,就被这一次齐射,扫平了一大片! 第2027章 一扫敌舰似狂风、血火地狱、我手炼成   此时他们眼前的海面上,全都是飞溅到天空的各种垃圾,被炸得奇形怪状的海盗战船,还有熊熊燃烧的烈焰。   就在弹指之间,这片海峡就变成了一片血火炼狱,而在地狱中挣扎的,正是刚才那些气势汹汹的欧洲海盗!   “这舰队……竟是如此厉害!”此时的紫烟姑娘,也是吓得花容失色。   要知道在这之前,她也是见过海军火炮发射的。不过当时是为了训练炮手射击的准确度,所以炮手打得都是很远距离外,等比例缩小了许多的小舢板。   可是一到真正的海战场面,就连紫烟姑娘也没想到,情形和平时的海军训练截然不同!十六艘战舰一起开炮,那可真是惊天裂地的威势,惨烈无比的杀伤!   这一刻紫烟姑娘喘着粗气的声音,随即被武穆号战列舰上,第二轮齐射发出的轰鸣声淹没了。   在侧舷炮口风暴形成的烈风里,被数十团巨大炮口焰照亮的脸庞上,紫烟姑娘发丝飞扬,眼中却充满了惊愕与恐惧。   因为在这一刻,她想起了沈渊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如果我们现在不迎头赶上,用不了多久,被人用巨舰和大炮打得惨不忍睹的那些人,就是我们!   ……幸好大明有他,幸好沈渊走在了欧洲人的前面,幸好我们没有止步不前!   此时的紫烟姑娘心里,有如烈火一般煎熬,同时又是如释重负……沈渊拼命地发展科技、打造舰队、研究装备、向海外拓展,终于还是造就了眼前的优势。   为此他甚至对江北那个烁烁放光的皇帝宝座不屑一顾,而是倾尽全力带着华夏民族走到了世界前列。眼前的这一切,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再给那些欧洲人几十上百年的时间,如果让他们的战舰越来越大,火炮越来越粗,而大明依然执着于内斗与内耗,如果这样下去再过上一段时日……   那么被惨烈杀伤的那些人,就是整个华夏民族!   好在有他……沈渊!   在这一刻,紫烟姑娘的心中暗自激荡。   想起过去对沈渊的误会和无礼的言辞,她甚至都没敢回头,向那位年轻统帅的方向看上一眼。   现在她已经确定,甚至不用他的老师鬼佛行知从欧洲回来,告诉她世界上发生的一切,紫烟姑娘就已经明确无误地确定了一点。   沈渊这小子他毫无疑问是对的,他的目光放眼整个华夏,都是无人可及!   ……   而就在这一刻,随着第二轮火炮齐射,呼啸而过的沉重炮弹再次向海盗船舰队的头上,来了狠狠的一击!   这次射击的距离更远,因为第一批海盗船被他们打残击沉之后,炮击距离已经延伸到了一千三百米以外。   可是这次齐射的效果却依然辉煌,因为海面上大批的海盗船,都在纷纷转舵!   无一例外他们的帆船全都横了过来,造成了比之前更加宽大的横截面,由此炮弹击中目标也更加容易!   随着第二批海盗船纷纷中弹起火,爆炸下沉,此时的马六甲海峡中,已经呈现出了一种奇怪的态势。   从高空中看去,华夏远征军舰队依然贴着巴淡岛的海岸向南穿插,而在他们北面那数量众多的大批海盗船,却在毫不犹豫地转弯!   要说这些海盗,自然是从来没有过什么海军荣誉感之类的东西。他们贪财好色,贪生怕死,一发现情形不对,逃跑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   早在第一轮齐射时,看到他们前方的西班牙舰队纷纷起火爆炸,跟在他们后面的海盗船,差点把血都吓凉了!   这就像是步兵冲锋时,他们这些落在后面的海盗船还觉得自己晚了一步,没能抢到前面的大块肥肉。   可是一眨眼之间,他们却发现前边的兄弟瞬间全都被打死了,而自己却成了最前面的一排……他们立刻就被这股巨大的恐惧吓得亡魂皆冒!   所以残存的西班牙舰队毫不犹豫的向东转向,拼命想要向着那支死亡舰队相反的航向,逃离眼前的这片血火地狱。   时间虽然短暂,但他们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因为此刻他们转向东面,不仅仅是远征军舰队的反方向,而且还是顺风。   而只要船上的风帆吃饱了风,他们这些率先转向的海盗船就会跑在最前头,这样就会极大提高他们逃生的可能性。   因为他们这么做,不但会把后面的海盗船给让出来,而且即便是对方的舰队转过头来追击海盗船队,他们的身后也有无数的队友可以替他们挡炮弹。   这些西班牙舰队打的主意倒是不错,可是后边的那些海盗也不傻啊!   眼看着前边七八十艘海盗船,在对方的一轮齐射中就被打得像燃烧的蜡烛头,这帮海盗谁不知道逃跑?   照这样下去,他们这三百多艘海盗船也就三四次齐射的工夫,就将被消灭得干干净净,在这种情况下还不赶快跑,还等什么呢?   于是整个马六甲海峡中,所有的海盗船都在向东转向,不过显然让他们吃惊的事还在后面。   首先就是他们的算数错了,因为第一轮被击沉了七十多艘海盗船,除了远征军舰队的火炮威力巨大之外,同时还有很多原因。   这里面有小七爷为了进攻的突然性,事先关闭了整支舰队的炮窗,使得海盗船队轻敌冒进的因素。   同时远征军战列舰是直到敌军逼近到一千米距离内,才突然开炮的,这也是第一轮炮击收获了如此巨大战果的原因。   可是当这些海盗们疯狂逃窜的时候,一旦距离拉开再远一点,火炮的射击精度必然下降,到那个时候想要造成这么巨大的杀伤就不容易了。   这些海盗船却没想明白一件事:他们顺风的时候固然可以跑得更快,可是他们能跑得过蒸汽船?   要知道此时海峡里的风向并不是单纯的西风,而是西南偏西……就这一个西南,一个偏西,可是活活要了他们的命了! 第2028章 东方巨炮惊敌首、扬帆欲走、还将客留   没过多久,远征军舰队在行进间已经完成了六轮射击。   从第一轮七十艘敌舰的战果开始,一直到最后一轮齐射消灭了五艘海盗船,这时已经有大半的海盗船队,被他们的火炮送入了海底。   而这一刻,海盗舰队正在疯狂的向东逃窜,而远征军舰队也向西航行了一段,两军终于错开了一段距离。   这时的小七爷却把目光投向了沈渊……到这个时候,就看这位统帅的了。   ……   没错,在指挥作战的时候,凡是有关海军战术的一切,沈渊都没有去指手画脚。因为他既要建立起元帅徐博的威信,同时如何作战这件事,也是人家徐博元帅的职责。   但是现在不同,远征军舰队现在面临两个抉择:到底是回身追击,还是继续向西?   这就涉及到战略决策上的问题,是沈渊才能决定的事。   此时随着徐博元帅的目光,指挥舱里的众人也都看向了沈渊,等着统帅做出决定……不过他的答案,所有人都隐隐猜到了!   “放下后勤舰队,战列舰继续追击……全歼欧洲海盗团!”   沈渊的声音沉稳有力,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就听船舱里所有人都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用力把它呼了出来!   这一刻小七爷笑了笑,随即向整个舰队发布了命令。   “包括补给船、医疗船、工程船、气象船和布雷舰在内的所有后勤舰队,向西航行十公里待命,战列舰队集体转向,追杀敌舰!”   在小七爷的命令下,整个舰队在武穆号旗舰的带领下开始急转弯。十六艘战列舰划出的航迹,在马六甲海峡中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巨大弧线!   他们一个甩尾,就把后勤舰队甩向了西边,随即向着亡命奔逃的海盗舰队追了上去!   在行进中,战略舰队按照他们的战斗序列,每四艘分成一队,调整队形之后并肩而行。四个战斗序列就像一把大梳子一样,将整个马六甲海峡铺了个满满当当。   这样一来,当他们冲进敌船的队伍当中时,不但可以发挥出左右两舷所有炮火的威力,同时航行形成的宽大正面也像拉网一样,没有给海盗船留下任何可供逃窜的缝隙。   在这个并不宽的海峡内,这些战舰舰之间的间距也保持得十分微妙,中间既没有留下火力空隙,射出的炮弹也不会在打空以后,击中自家战舰!   “这就是战列舰……”此时的小七爷还在喃喃自语。   通过了这场规模巨大的海战,他也在其中领悟到了很多很多。   ……   最重的要的一条胜利基础,就是沈渊造出的这支战略舰队!如今的小七爷心中也是暗自澎湃不已,在作战中,他也渐渐明白了沈渊的良苦用心。   要说战列舰的战术,那是在沈渊的前世,经过几代海军才形成的。却被沈渊提前了两三百年拿出来,才会在这次海战中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这种战术的基础,就是打造出符合标准形式统一的战舰。这样他们不但航行的速度相同,同时舰炮威力、转弯半径,甚至是火炮冷却时间,锅炉输出最大功率的高峰期,全都是一模一样的。   在这种情况下,战列舰才可以形成这次海战中,这种精妙的配合和毫无阻碍的行动力。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别说这十六艘战舰都是各不相同,哪怕其中只有二至三种型号混编在一起,他们之间航行的速度和火炮威力稍有差别,在作战的配合和攻击的距离上也要相互迁就……   而且他们当中的那个短板,也就是航速最慢,火炮射击距离最近的那一艘,它能力的不足之处,就成了整支舰队的上限。   就像刚才这次华丽的急速转弯一样,这中间哪怕夹杂了一艘型号不同的战舰,都会让它周围前后好几艘战舰迫不得已,对它作出避让动作,或者是加速减速航行,规避它的航线。   这还是在非作战状态之下的一次普通转弯而已,要是在海上进行复杂的穿插,拼命地想要抢占T字头时,那时有多麻烦真是可想而知,造成的混乱也是难以想象!   而现在呢?整支舰队在小七爷的手上,就像是使唤自己的手指一样灵活如意。战舰之间的队形转换和战术配合,就和他们之前海上演习的时候一样顺畅自如。   这让小七爷的心中不免暗生感慨,这一场大海战的成功,反而让他的心里对沈渊的钦佩,越发浓烈了。   ……   而这时的马六甲海峡上,那些海盗正在扬帆逃窜,可是没过多久,当海盗们朝着自己后面一看,顿时就被吓得亡魂皆冒!   那些杀神一般的东方巨舰,他们追上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帆船和蒸汽船谁比较快?   ……   这个问题其实根本没有正确答案,因为每个有航海经验的人都知道,你想单纯的问谁快那纯粹是耍流氓……你得告诉我风速啊!   要是在平静无风的海面上就不用说了,帆船根本就是一动不动。哪怕是历史上第一代蒸汽船,就是那种船舷两侧一边带着一个明轮,长相酷似轮椅的老式蒸汽船,也能追得上帆船。   反过来说要是在风力强劲,风向稳定的环境下,比如说现在。海面风力六级,海盗船还是顺风,那么蒸汽船就很难追上他们了。不过你别忘了,决定这两种船谁快谁慢的还有另一个因素……就是航道。   如果这要是在太平洋的中心,毫无疑问那些海盗船疯了一般地逃跑时,远征军舰队是很难追得上他们的。可是你别忘了,两支舰队此时都处在狭窄的马六甲海峡中。   所以在这条正东正西方向的马六甲海峡里,那些海盗船必须不断地调整风帆角度。同时来回转舵,在海峡里走出一个个“之”字形。   他们的航迹要是在天空中向下看去,完全就像是一个拐来拐去的锯齿形。   因为此时的风向是……西南偏西!   要是正西风,他们都有可能跑掉一多半,可是最致命的就是这个偏西! 第2029章 而今亡命只向东、两字偏西、误了此生   所以这些海盗船逃窜的时候虽然是顺风,但却不是完全的顺风,以至于他们航行一段时间,就要调整航向。   反过来咱们的远征军舰队却是蒸汽动力,也就是说他们在海峡里,完全可以走出平行线。而且他们虽然没有风帆,但是船身也一样受到了顺风的影响,以至于他们跑得比平时还快。   更何况现在的远征军舰队,已经把锅炉动力加压到了最高。在海军元帅徐博的命令下,以前近四的速度飞快向前航行,这是他们的动力极限!   ……   于是远征军舰队四个战斗序列,就像是四把并肩而行的利剑,瞬间插入了海盗团落在后面的战舰群里。   这些海盗船之所以落在后面,要么就是因为船只老旧,或是风帆破损。要么就是因为船长没能及时下令,或是操作船帆的水手水平不足。   反正被丢到后面的差不多都是老弱病残,而这时当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被渐渐地追上,那些海盗们全都露出了绝望之色!   原本他们以为,这是一次到东方大发横财的抢掠行动。原本他们觉得将要对战的,只不过是一群毫无抵抗能力的明国商船!   这些人心中怀着贪婪,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在他们的心里时刻都在想着,每个人都能分到大笔的丝绸和亮闪闪的银币……   可是谁能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场惨烈的屠杀?   后面的灰色死神正在逐渐接近,船头破开的海水翻着雪白的浪花离他们越来越近。那些黑洞洞的炮口也正在调整位置,准备吞噬他们的生命。   这时那些贪婪脏污的海盗,那些来自荷兰、葡萄牙、西班牙、法国和英格兰的各色掠夺者。这些残忍的凶手、无耻的罪犯,全都在绝望中大声地嚎叫起来!   就在这一刻,远征军舰队,再次开炮!   ……   如今在沈渊他们船头的前方、左右两翼、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海盗船!   战列舰上的火炮瞄准了那些正在疯狂逃窜的海盗船……这次他们的射击因为双方的距离不远,而且两支舰队同样在向东航行,双方的相对速度差距不大,因此火炮的射击更加精准!   甚至战列舰上的火炮拆散了分组,,以单独炮击的形式自由射击,任由他们去轰击那些逃窜的海盗船。   这次他们不用将海盗船击沉或打爆,而是简单地造成两三发命中,让他们的船体破损漏水,行动速度减慢就完事儿了!   因为远征军舰队正在渐渐超越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超过整个海盗船队,然后在他们前面,东方舰队将再度完成一次转向。   这样所有失去了快速航行能力的海盗帆船,等到远征军舰队完成第二次转向,兜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实打实的是一群活靶子!   真正的炮战,也在这一时刻开始。   ……   因为这时双方距离并不远,所以正是处在开炮之后,立刻就可以相互命中的位置上。所以那些拼死拼活想要逃出一条生路的海盗船,也在向着远征军舰队玩儿了命的开炮!   他们寄希望于自己的炮弹,能给远征军战列舰带来一些损伤,让那些东方战舰降低船速。或者哪怕仅仅被他们海盗船上的火炮,逼退一段距离也好啊!   于是这些海盗船也在装填弹药,向着远征军舰队开火……一时间战场上炮弹穿梭来去,船只被击中的炸响接连不断地响起!   ……   可是那些海盗的反击,对于战列舰队来说,却和挠痒痒也差不了太多。   因为这时所有的海盗船,一向都以跳帮作战为主,毕竟他们的目标是商船,打城的目标他们就没得可抢了。   同时这个时代的军舰上,还有很多国家没怎么装备火炮呢,所以商船的自卫能力一般都比较差。   因此海盗船上的火炮布置,也和一般的军舰截然不同,他们的火炮通常都安放在船头和船尾两个部分。   船头部分那些火炮,是海盗用来追击商船时用的。而船尾的火炮则是专门对付那些追击他们的各国军舰。   所以这船头船尾的火炮,是一个负责攻击,一个负责逃跑……可真正对战的时候想要发挥出威力,还得是侧舷火炮才行,但他们侧弦上的火炮却没多少。   更何况那些大型的海盗船,从作战一开始就成了远征军舰队首先照顾的目标。一进入射程就是十几二十门火炮定点清除。   所以那些还能开炮还击的海盗船,都是一些体量较小的舰船,上面火炮的口径也差了很多……威力更是惨不忍睹。   他们射来的最大也就是十二磅炮弹,大概就一个男人的拳头大小,而且还是实心弹。   这样的炮弹即便是击中了远征军舰队,对船体造成的破坏也是微不足道。但即便如此,当远征军舰队各个作战序列发现自己船上开始中弹时,他们也是瞬间怒火升腾!   要知道,经过了长时间的训练和这次的远洋航行作战,这些凶悍而灵巧的昆仑级战列舰,已经成了所有舰上水兵和炮手的心头肉。   这就像开车的时候,自己的爱车被人擦碰了一样。哪怕是本人被碰一下都不会爆发出那样的怒火,但你碰我的船就不行!   于是战列舰上的炮手咬牙切齿地精确瞄准,只要敌军帆船上升起开炮的浓烟,他们随即就会被远征军射出的炮弹淹没击毁!   ……   此时在舰队向前穿插的过程中,每一艘战舰的左右两翼,都在全力以赴地开炮。那些海盗船被纷纷击伤击沉,海面上也呈现出了千奇百怪的场景。   有的海盗船被接连命中,打得千疮百孔玩命的进水。在快速航行中就像潜艇下潜一样,眼看着帆船的水线越来越高,奔着海底一往无前地开了进去。   有的则是被打坏了船舵,甚至无法完成转向。急得在海面上团团乱转,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   甚至有一艘倒霉的英格兰海盗船,被一发开花弹奇准无比地切断了舯部桅杆。此刻它的桅杆倾倒下来,巨大的帆布盖住了多半个船身,就像给这艘船盖上了一张被子一样。 第2030章 心胆俱裂怎堪战、扫尽残敌、乱云风卷   而远征军舰队却毫不留情地在行进间不断地开炮,每一个战斗序列的两侧船舷都在暴雨一般,向敌船倾泻弹药!   这一次追击战,一直打到三十公里以外,眼看着前方的马六甲海峡已经到了尽头……而这时的远征军舰队四个战斗序列,所有的战舰眼前,都已是空无一船!   他们杀透了海盗舰队的阵型!   然后舰队集体转向,他们再次兜头杀了回去!   ……   见到那些灰色的巨舰再度转向回来,马六甲海峡内残存的海盗战舰上,就像是雨点一般,不断地有人往海里跳!   那些海盗已经明白,这次他们绝无幸免的可能。海峡里还能漂浮在水面上的海盗船全都是那些杀神的目标,他们要打得海盗团一个不剩!   马六甲海峡里,这时剩余的海盗船都是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的,现在他们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残存的海盗船上那些凶悍之辈,有的调整着火炮,想要趁自己没死之前射出炮弹,最后再垂死挣扎一下。有的则是索性放弃了自己的船,二话不说跳船下海。说不定他们有命游到附近的海岸上,还能逃出一条生路!   可是开炮还击……那又谈何容易?   在整场战斗中,除了最开始的西班牙舰队接近了远征军一千米以内,那时他们五百吨以上大船上的四十二磅舰炮要是开炮,还有可能蒙中一两发,对远征军舰队造成威胁。   可是在这之后,海盗们就再没有机会了,因为截击战中,远征军战列舰连续两次齐射,就把舰队间的距离拉长到一千五百米,这个距离已经超过了海盗火炮的射程。   而在这之后的追击战,海盗船更是从来没有机会重创远征军舰队。   采用了单炮自由射击的战列舰火炮炮组,总是会猎杀那些距离最近的,或者是体量稍大些的海盗船。因为他们最容易命中,也是所有远征军炮手竞相炮轰的目标。   所以四个战斗序列在行进间趟出了四条宽大的血路,海盗船上的小口径火炮虽然一直在还击,也没能对远征军舰队形成过什么像样的威胁。   至于现在……他们就更不行了!   因为当远征军舰队再次兜头杀回的时候,残余的海盗船要么船只受损,要么原地打转,甚至连自己船头朝向都难以控制。   更何况差不多所有的海盗船,都因为中弹严重倾侧……你让他们船上那些笨重的青铜炮怎么调整?   现在的小七爷徐博是完全不着急了,毕竟由于风向的问题,海盗船现在就是能行动,他们想调头往西跑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更何况经过这一段时间快速的航行,给锅炉和传动机构带来的压力也不小,所以战列舰队在元帅徐博的命令下,开始逐渐减速。   他们不慌不忙的在一两千米的距离瞄准开炮,逐一击沉那些残余的海盗战舰。徐博元帅还下了命令,让各战列舰注意弹药的消耗,不要把炮弹过多浪费在敌船上。   因此战列舰上的炮手就开始精准射击,他们两三炮解决掉一条海盗船之后,马上就瞄准了下一个目标。   而这时的海峡里,总共也就剩下三五十条破烂不堪的海盗船,这一番细嚼慢咽,远征军舰队终于还是把他们全数送入了海底。   马六甲海峡截击战……至此大获全胜!   ……   此时的海峡中,有五六个欧洲国家组成三百多艘海盗船已是荡然无存。只有延绵二三十里,漂浮在海面上破碎的船壳和浮沉的船板。   而这时在沈渊的命令下,各艘战舰也开始清点人员,检查战舰损失情况总结上报。   在四个战斗序列当中,当先追杀海盗船的领头战舰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炮击,其中最严重的苏定方号上,船艏部位接连被三发十二磅炮弹穿透。   好在这些炮弹口径不大,威力也差,只需要更换几块船板而已,甚至没有必要在海上就地修理。   剩下的三艘战列舰,都被敌舰命中了一两发,这里面幸运的卫青号,就是年轻舰长王安仁率领的那艘军舰,桅杆顶上的嘹望亭被炮弹穿了个洞。   那上面的了望哨被炮弹擦身而过,毫发无伤。事后他检查身上的装备,望远镜没事,水杯却不知道炮弹带到哪儿去了……把这个了望哨气的直哼哼。   而这时的武穆号却不得不停船修理,这艘旗舰在船艏右舷部位,中了一发八磅炮弹。关键还是在水利线附近,弄的船一快速航行就往里灌水。   所以武穆号上的损管队员也冲进了舰艏锚链舱,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破洞补上。   ……   而这时在马六甲海峡的远处,淡马锡海岸上正有一群人面色铁青,用望远镜观察着海面上的远征军舰队。   这些人正是大道阁率领的三艘舰船,组成的英格兰东印度公司船队。他们最早时就在开战之前,退向了海峡北面的陆地。   这正是大道格的聪明之处,他知道那支东方舰队绝不好惹。所以当他发现战列舰队居然体量如此巨大,而且数量也有惊人的十六艘时,他毫不犹豫的就让自己的船队后撤!   他是为了最大限度的保证武装商船上的人员和财物不受损失,因为他一看到东方舰队就知道。哪怕就是打赢了,海盗的舰队也是一场惨胜。   而且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海盗船队之间还会因为争夺战利品引起内讧,所以他们还是早早躲开的好。   而在这期间,大道格站在淡马锡海岸的高处,远远地看到了海峡阶级战的全过程!   ……   那些愚蠢的英格兰私掠船,就死死的跟在西班牙海盗舰队的后面。然后当东方战舰开始齐射的时候,在他们开炮的一瞬间,大道格的眼前就是一黑!   他也曾经想过,那些东方战舰上会带着大量威力巨大的火炮。可是他却万万没想到火炮的数量,居然会恐怖到这种程度。   这一行战列舰同时开炮的情景,让大道格觉得,他简直就像看到了璀璨的银河! 第2031章 藏身碧海望长天、无双战舰、敌寇胆寒   那一刻,大道格的眼睛都要瞪出血来了。   在他的望远镜里,远处那一列远征军舰队射出的炮口焰,简直闪瞎了他的双眼!   让他真正吃惊的还在后面。那就是东方战列舰第一轮炮击之后,造成的惨烈景象。   那些四十二磅口径的开花弹,几乎每一炮命中,都会给海盗船造成重创。哪怕被击中的是八百吨以上的军舰,也会被那些威力巨大的开花弹,形成的爆炸撕扯得惨不忍睹!   这威力实在太过恐怖了,让大道格甚至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   在被开花弹击中的海盗船上,不是人员遭到大量杀伤,就是船体受到严重破坏。而通常每一艘海盗船命中的炮弹,都在八发以上。   所以仅仅第一轮齐射,海面上向前冲锋的海盗船就被齐刷刷地削去了一层,就像是剃刀从浓密的胡须上走了一道。   大道格面色铁青地看着自己一手组建的这支欧洲联合海盗团队,在对方第一轮齐射时被人打断了脊梁。   这个雄心勃勃的东方商务代表,忍不住大声怒吼了起来!   在这之后,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战争场面……第二次齐射,第三次齐射!   等到打到第六次齐射,那种威力巨大的开花弹,已经将两千米以外的海盗船打得纷纷起火。这时的大道格连腿都哆嗦了起来,手上的望远镜更是抖得一片模糊。   这样威力巨大的炮弹,这种超远的攻击距离!大道格意识到,哪怕是英格兰军舰集体上阵,他们也会在这支东方舰队的舰炮攻击下束手无策,被人打得死去活来!   海盗团完了……必须立刻回去报告!   当大道格看到海面上,此时残余的不到两百艘海盗船开始蜂拥向着东方逃去。而那些东方战舰正加速向前追击时,他才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后果。   这件事后果之严重,是整个英格兰都无法承受的,英伦四岛都会为此哭泣!   ……只要这支舰队继续西行,一路行驶到欧洲,那些不知道他们厉害的欧洲各国舰队,就会一个个迎头撞上去,然后就会在这支舰队的攻击下损伤惨重!   可是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大道格却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他的心头变得一片冰凉……他们回不去了!   因为那十六艘雄壮的战舰,他们一个甩尾,就把大量的后勤船只甩向了更远的西边。想必在他们作战结束之后,才会继续向西跟剩余的小吨位船只会合。   而那些航向西方的东方后勤船,却成了大道格向西返回时的拦路虎。   更何况现在的风向是西南偏西,大道格看着东方舰队向东追击海盗船,想趁着这个机会开出停船的河湾向西逃窜,风向也不允许。   到时候他走着复杂的“之”字形路线,只怕还没等走出马六甲海峡,就会被后面结束战斗的军舰追上。   所以这时的大道格,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立即出发,回欧洲去报告这个倒霉的消息。   如果他等到东方舰队彻底走远,向着西面离去的时候,他再跑出来往欧洲赶。在逆风的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赶得上这些根本不在乎风向的东方战舰?   所以他回不去了,而那些欧洲各国的舰队,注定要在茫然无知的情形下,迎战这支威力无穷的东方舰队!   这简直是一个惊天霹雳,大道格都不敢想,不久之后的欧洲会发生什么。他现在虽然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去报信,但却是束手无策,根本无法可想。   而这时,大道格身边的彼得大副扯了扯他的衣襟,示意他赶紧作决定。   毕竟刚才海面上密密麻麻都是海盗船,道格他们趁机撤往淡巴锡河道的举动,东方舰队并没有注意到。   而用不了多久,等人家舰队返回的时候,他们还在这里傻等着,就会立刻被人发现!   到那时候,不仅三艘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还有上面用来购买战利品的大量白银保不住,甚至就连他们的命运也是危在旦夕!   这时的大道格也明白,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于是他看了看后面停船的河道,咬牙向着三位武装商船的船长下令道:   “赶快给我把船开进河道里去,尽量隐藏在河道的拐弯处后面!把船帆都给我降下来,别让那些东方人发现我们!”   “不然我们就会和那些倒霉的海盗下场一样,赶快给我行动!”   听到了大道格的命令,这三位船长立刻忙不迭地回去下令。他们现在是连船钟都不敢敲,而是一到船上就大声叫喊着所有水手,让他们划桨向着河道深处进发。   最重要的是……赶紧降下船帆!   ……   这时的大道格心中犹如油煎火烧一般难受,他心中的绝望简直是难以言说。   虽然他在东印度公司大会上,尽量详尽地描述了那个沈渊,还有他打造的东方船队。   可他还是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明国居然造出了这般威力无穷的战舰,而且数量还这么多!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即便是一千五百吨以上的大船,又怎么可能装下这么多的大口径巨炮?那不得把战舰给压沉了啊!   更何况东方人的火炮,甚至比上一次他在明国扶胥港见到的射程还远,威力更是得到了十几倍的提升!   那些军舰就像是魔鬼的长矛,那上面的舰炮简直让人心生绝望。   这一切都代表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而这次引领时代的却并非他的英格兰人,而是那些东方原住民。   “上帝啊,你难道已经抛弃了你善良的子民了吗?为什么要让世界出现这样的魔鬼?”   “这是对我们虔诚的考验,还是意味着整个文明世界,即将就此沉沦?”   当这三艘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渐渐隐没在河道的拐弯深处,此时的大道格看着那片在视野中渐渐消失的蓝色海洋……不由得满怀悲怆地哽咽起来。   ……   而在这一刻,沈渊却一头钻进了武穆号战列舰的底层舱室。 第2032章 深深舱底藏幽暗、新成损管、这般老练   在下层舱室中,沈渊举着马灯,逐一查看战列舰的钢铁龙骨,看它们有没有变形和金属疲劳。   刚刚战列舰上那一连串的舰炮齐射,旁人看着或许很痛快,也给敌人造成了巨大惨烈的杀伤,但沈渊的心里却始终都在担心。   承载着火炮后坐力的龙骨,能不能在这样高强度的连续炮击下挺过来?当沈渊提着灯走进光线昏暗的舱室时,他的心里依然有些七上八下。   说实话,这些战舰再怎么经过沈渊的精心设计,还有严格控制着质量的建造,但这支江南海军成军的速度毕竟还是太快了。   有好多船舶方面的实验甚至都没法做,比如说船只的整体耐火性能,被实心炮弹击中多少发才能下沉的极限值,还有全船龙骨的破坏性实验。   当沈渊提着灯走下舱里时,他举起了手里带着反光罩的马灯,逐一在龙骨上面仔细检查。   在这些并列的双层龙骨之间,还有龙骨和舱板之间的缝隙里,按照每米一个的间隙,插着密密麻麻的木头楔子。   这些楔子都被白油漆涂成了醒目的白色,一旦龙骨发生变形,或者铆钉松脱造成了位移,这些木头楔子就会脱落下来。   这是罗佩业老罗想出来的办法,可以在检查龙骨状态时,起到一目了然的作用。而沈渊这一路检查过去,许久之后终于还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龙骨挺住了!   如此高强度的海军作战,武穆号上龙骨的整体状态依旧完美无缺,这让沈渊心里的担忧也终于烟消云散。   在此之后,他一直走到船首的锚链舱,随即就看到那里的损管小组,正在热火朝天地堵漏呢。   ……   损管队长孟福山一进锚链舱,第一件事就是用一根核桃粗的纯钢撬棍,塞进了锚链窗上,那根比他胳膊还粗的大铁链孔眼里。   孟福山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小伙子,年纪轻轻却沉稳老练,做事的时候也很有章法。而且此人胆大心细,时常有奇思妙想从他脑袋里冒出来。   不然的话,他也不能在那么多损管队员中,脱颖而出成为队长,到后来更是直接成了旗舰武穆号的损管总队负责人。   要知道武穆号上连炮手带水手,包括损管队,都是由最顶尖的人手组成,所以身为海军,能在旗舰上服役,那也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   刚才孟福山做的事,就是免得他们这些损管队员被一锅端才做的。   虽然现在被炮弹打破的船舱,还在呜呜作响的往里灌水,但他还是首先把锚链固定好了,才让所有的队员进来。   因为这锚链舱里面,靠近海面那边的舱壁上,有个圆形铸造黄铜制成的锚链窗。只要武穆号一下锚,整个房间里堆积的锚链,就会顺着那个窗子像怒龙一样窜出去。   这个时候的锚链舱里甭管有多少人,都会被满屋子飞舞盘旋的粗大铁链绞成碎块,然后绞碎的肉酱,就会被锚链从那个小小的窗口带出去。   那是因为锚链的另一头,带着一个重达一吨多的大铁锚……所以孟福山进船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锚链给彻底固定住。   在这之后就轮到那个破洞了,孟福山一边招呼人进来,一边站在满是海水的锚链堆上,皱着眉看了看那个破洞。   然后他快速向着队员比划了一下,跟着进来的七八个损管队员,立刻就从身后解下装备,其中一个队员上来就把一张类似大锅盖的一样的东西,扣在了舱壁上。   这东西是个大号的铁王八,上边还带着结构复杂的构件,损管队员将这东西称之为“铁蜘蛛”,因为那上边还带着好几条腿呢。   可是他扣的时候,并没有对准那个哗哗漏水的破洞,因为以他的力量,哪怕就是再有四个人过去,也不可能用这东西把那个洞堵住……海水冲进来的力道实在太大了。   他把铁蜘蛛摁在了破洞的上方,随即几个损管队员上来,轮得大锤叮咚作响,把这个铁蜘蛛那几条钢铁制成的加固足,用长长的钉子钉在了舱板上。   在这之后孟福山亲自上前,检查了数米范围内的三十余颗钉子,发现它们钉得结结实实。   孟福山随后拧紧了铁蜘蛛上的螺纹构件,让它越发贴合舱壁,几个损管队员上去用力向下一扳,将那个铁盖子扳得平移下来,顶在了哗哗喷水的破洞上。   这个破洞是由八磅炮的炮弹打出来的,虽然只有饭碗大小,但喷涌进来的水柱却射出了三四米远,力道可以说极其强劲。   在这个破洞周围,还有好几块舱板被炮弹的冲击力打出了裂缝。众所周知像这种修补工作,在漏水的内侧是很难完成的,因为他们随时随地要面对高强度的水压。   而孟福山他们所用的铁蜘蛛,正是统帅沈渊研制出来的专用设备之一,就是为了在舱内临时堵住炮弹造成的缺口。   在这个铁蜘蛛的边缘,还有厚厚的一层橡胶密封圈,而且它的弧度还可以随着舱壁的弧线产生变化。   当它被被众人扳下来,堵住这个破口时,铁蜘蛛上承受的巨大压力随即被它分布在上下左右的十余条钢制紧固件拉扯住,将力道分散在钉在舱壁的钉子上。   而这时的损管队员,将铁蜘蛛安放到位之后,随即飞快地退开……这东西要是被水流崩飞出去,那力道比炮弹也差不了太多,站在它前面的人也许会被要了命!   只有孟福山独自一个人稳稳地站在铁蜘蛛前面,他一面哼着歌,一面用大扳手飞快地拧着铁蜘蛛上面的螺丝,将它拧得越来越紧。   那个铁蜘蛛被螺纹渐渐拧紧之后,随即死死地贴在了舱壁上。   原本这铁蜘蛛就位的时候,还顺着它的四面八方往外喷水,可是随着孟福山拧紧了螺丝之后,顺着橡胶密封垫和舱板之间的缝隙,流出来的海水也越来越少了。   直到海水渐渐地被橡胶垫圈挡住,只有少量的海水在不住的向外渗漏,孟福山这才停下了手。 第2033章 神机秘术妙无边、一脚出错、差点升仙   在这之后孟福山带上了防毒面具,向后面摆了摆手,随即在他的身后传来了“咝咝咝”一连四五声,有什么东西剧烈燃烧起来的声音。   在他身后那几名队员,也纷纷戴上了防毒面具,此时在这几名损管队员的手里,正燃烧着几根核桃粗细的沥青棒子。   那些沥青棒子上刻着螺旋形的深深螺纹,螺纹里面缠绕着刚刚被点燃,正在剧烈燃烧的导火索。   而那些沥青棒的前端,也因为导火索燃烧产生的高热,逐渐软化下来……这种用导火索加热沥青的做法,也是沈渊的发明。   这东西是用来修补渗水的细小裂缝的,孟福山一手一根,接过了两根沥青棒,随后把那上边融化得快要滴下来的沥青,用力抹在了铁蜘蛛的橡胶密封垫边缘。   橡胶垫和舱板之间的缝隙,虽然还在不断的渗水,但是被用力挤压进去的融化沥青,还是很快封住了那些窄小的缝隙。   直到孟福山换了几根沥青棒,将铁蜘蛛周围的一圈全都牢牢封死,他这才在防毒面具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沥青在加热的时候会产生毒气,能让人以飞快的速度窒息。尤其是在船舱这样的密闭空间里,更是如此。   而修补舱板的缝隙,却是非需要沥青这样的东西不可。所以在修补船舱时,如何用火熬煮沥青就成了一个难题,因为沥青本身也是可燃的!   所以在剧烈的战斗中,在船只不住摇摆的情况下,这些损管队员如果在现场用铁锅点明火融化沥青,就有可能造成更严重的火灾,所以统帅才发明出了这个玩意儿。   虽然一样需要防毒面具,但却不用担心被沥青烫伤烧伤,更不会因为军舰一个急转弯,装满了灼热沥青的铁锅就扣在某个人的身上,所以这个天才的发明,也被损管队员们极为推崇。   等到干完了活,这时的孟福山仔细检查了一下他们修补过的破口,然后从队员手中取过来一根粗大的木头杠子。   这根杠子的一头被他顶在船舱对面的钢梁上,另一头则是死死顶上了铁蜘蛛的后背。   当这根木头棍子被他敲打结实之后,这个被炮弹炸出来的破洞,就彻底修补好了。   接下来只要旗舰武穆号停泊的时候,派人到船板外修理破洞,将所有被打坏的船板换成新舱板就行了。   别看这个破洞刚才还在哗哗的喷水,可是船上的燃煤消耗一些之后,吃水线下降一段,被砸出来的破洞就会露出水面,到时候想替换掉打碎的船板就轻而易举了。   整个武穆号上就这么一个破洞,等孟福山补完了之后,他也松了口气。   随即他摆了摆手,带着自己的队员便走出了锚链舱……临走的时候他还没忘了把那根固定锚链的纯钢撬棍拽了下来。   可是等到孟福山快要走出锚链舱,才发现船舱里居然还有一个人,正在盯着那个刚刚用铁蜘蛛补好的破洞发愣……孟福山想都没想,上去就是一脚!   他之所以第一个走进锚链舱,而且最后一个出去,就是因为一旦船锚动了,就有可能造成巨大的杀伤。   因此他在固定好锚链之前,和干完活拔掉撬棍之后,这两段短短的时间里,就是锚链舱里的损管队员最危险的时候。   所以他的队员都在他的命令之下,只有他确定安全了以后才能进来,可这小子怎么还不走?站这儿发什么愣?   等他踹完了一脚之后,那个人也没说话,他一边走出船舱,一边摘下了脸上的防毒面具……   直到孟福山最后一个跟着出去,关上了锚链仓厚重的大门,当他抬头一看,陡然间就是浑身一哆嗦!   外边走廊上点着灯光线更亮,他这时才发现站在他面前的这位……赫然是统帅沈渊!   统帅手里拿着一个防毒面具,在他的腰胯部位,笔挺的军服上还有一个水淋淋的大脚印子,正是自己刚才踹上去的!   卧槽?这下完了!   孟福山这才知道,刚刚自己那一脚,居然踹得是他们统帅沈渊!   而这时孟福山手下的队员也都摘下了防毒面具,看到眼前的情形,那些损管队的小伙子们吓得脸都白了!   此时的沈渊面色淡然,好像丝毫都没生气,他还低头看了看自己腰胯上的那个大脚印子,好像等着孟福山解释。   就见孟福山这小子随即耸了耸肩膀,尴尬地说道:“按照海军条例,损管队员工作时处于危险状态,舰上所有人员不得旁观……统帅你违例了。”   “没错,我会让舰长给我下一个处罚通知。”沈渊看到这个小子居然还能说出理来,他笑了笑,把手中的防毒面具扔给了一个损管队员。   “刚才你干活的时候我看见了,干得不错。”沈渊从军服的上衣兜里掏出了他那个银质烟盒,面带笑意说道:   “沉着冷静,而且采用的处置方法也都正确,虽然是在第一次实战中堵漏,但确实干得漂亮……来!”   沈渊打开了烟盒,就递给孟福山一支烟。   孟福山脖子一缩,小心翼翼的将烟接了过来,而此时他身边的那些损管队员们,也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当初他们训练时就和统帅一起摸爬滚打,当然知道这位统帅的脾气是个好说话的。没想到他今天挨了一脚,居然还能和颜悦色地表扬他们队长!   而这时的孟福山接过了沈渊递来的香烟,刚把它叼在嘴上……就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一拨!   “砰”的一声,他脸朝着舱板,被统帅沈渊扣在了墙壁上!   “敢踢我是吧?”沈渊笑嘻嘻地摁着他的脑袋,向着孟福山说道。   “您违反条例了!”孟福山还想狡辩,却见沈渊笑着说道:   “是啊!我违反条例了,我也认罚,可是你呢?你刚刚违反了多少条例?”   “我咋了?”孟福山被按在舱板上动弹不得,听见统帅这么说,他还想要强辩。   此时就在周围那些损管队员的众目睽睽之下,就见沈渊笑嘻嘻地说道:   “第一,你刚才看见我的时候没有敬礼,现在作战已经结束了,遇到上级军官理应首先行礼。”   “第二,船舱内不准抽烟,所有军官士兵要抽烟的话,都要去甲板上才行。”   “我没抽……另外那烟还是您给我的!”这时的孟福山都要气死了,心说这统帅也太耍赖了吧!   “没抽你叼在嘴上干嘛?”而这时沈渊又笑着说道:“第三……”   “当长官把东西递给你的时候,出于礼貌你应该双手接过来,明不明白?” 第2034章 滔滔海峡腾巨浪、非洲东岸、丁香旧港   这时的孟福山,已经气得说不出来话了,可他却忽然觉得按住自己脑袋的那只手上,力道一轻。   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他就觉得自己屁股上,被统帅重重地踹了一脚!   “好了,我已经处罚完了,你这三罪并罚就挨了一脚,占了多大便宜你说?”   沈渊踹完他之后,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还没走出多远,他自己就“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而这时的孟福山摸着自己屁股上那个湿淋淋的大脚印儿,这把他给气的,气儿都喘不匀了!   ……咱这统帅也太小心眼儿了?还带这么报仇的?   孟福山等到沈渊好不容易走远了,他才气愤地抱怨了一声,身边那些队员们已经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   孟福山看着大家,忽然自己也笑了。   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被统帅亲自踢过屁股,这也是一项莫大的荣誉!非但如此,将来还会是老资格的象征。   况且这位统帅还真是可亲可敬,军舰上哪怕只是一个普通船员,他都像是兄弟朋友一般相待。   想起刚才的事,孟福山又是笑个不停,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上……还好那支烟还在!   待会儿汇报完了船只损失情况,他还可以到甲板上,舒舒服服地吞云吐雾一番!   ……   “孟福山那小子是个好样儿的……有股子机灵劲儿。”等沈渊回到指挥舱之后,他随即向着海军元帅徐博笑着说道。   “诶?这是让谁一蹶子给尥了?”这时的小七爷徐博一抬头,就看到了沈渊军服上的大脚印:“在武穆号上,还有人敢踢咱统帅?”   “憋着想踢我的人多了!”沈渊说着,还向笑着船舱里周围那些人扫了一眼。   ……   听到了沈渊的话,看到他的眼神扫过来,船舱里那些人纷纷转过了脸不去看他。   “统帅太小心眼了,咱不搭理他!”这时的神童沈涣小声念叨了一句,把周围的一圈人逗得忍不住直笑。   说是神童,今年沈涣也是快二十岁的人了,如今生得是眉清目秀,长身玉立。   最近这两天,他频频往紫烟姑娘的身上使劲,还朝龙小羽打听这是不是块儿有主的干粮。   龙小羽告诉他,主儿是没有的,但是看样子紫烟姑娘也不太看得上他,不过这一点咱们沈涣少爷倒是不怎么在乎。   ……   经过这一战之后,船舱里的众人都对远征军舰队这次欧洲之行,充满了信心。   他们之前是真没见过这么打仗的,原来海上作战和陆地上作战,那是截然不同!   照着他们的想法,以陆上作战的套路来说,这三百个人打十六个,就算体力上再怎么不行,武器也只能捡地上的砖头来用。那也可以借助人数优势一哄而上,来一场人海战术,再怎么不至于被人打成这样。   可是倒了海上作战,就跟这些就完全没有关系了。用统帅沈渊的话来说,只要武器装备拉开了两代的差距,那么数量优势就再也不会起什么作用!   ……   等到武穆号修整完毕之后,其它战舰也报上来了战损情况。各舰基本上都属于擦破了点儿皮,根本没对军舰形成什么严重的伤害。   于是这支远征军舰队再度拔锚起航……至于那些在海里飘着的海盗,谁管他们死不死?   要说把他们救出来吧,这帮人明显是奔着抢劫杀人来的。要说把他们打死吧,耽误时间不说,还浪费弹药。   所以沈渊索性就把这些海盗扔在马六甲海峡里,让他们自生自灭。这里边身体好的,或许能一溜狗刨游到旁边的岸上去,水性不好的就只好自认倒霉就是了。   ……   在这之后,远征军舰队这一路航行倒是无惊无险。   他们还不知道,海盗船队那边,还剩下了三艘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   此时那位大道格先生,正在荒凉偏僻的淡马锡岛上,急得他连转圈带走柳儿……现在就算插上翅膀,他也来不及赶到欧洲去报信了!   然后东方远征军舰队在果阿经过了一次补给,所有轻微受损的船体,也在工程船的帮助下修补好了。   原本这些战列舰就是一批新船,所以被炮弹击中的地方换上簇新的船板,倒也不怎么能看得出来。   一路经过了印度之后,他们并没有向着海湾地区进发,而是直接横渡印度洋,到了非洲东海岸。   ……   桑给巴尔……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是非洲海岸线上,一颗璀璨的明珠!   “这就是刘穷理他岳父的家了?”等到远远的看见了桑给巴尔群岛的轮廓,沈渊还笑着向旁边的人问了一句。   大家随即就是一阵哄笑,在这里那位部落首领,死活要把自己四个黑闺女打包嫁给刘穷理的事,早在远征军舰队里传遍了!   而这时的指挥舱里,赵鹏拿着地图笑着走了过来,向着沈渊介绍了一下桑吉巴尔岛的情况。   此时的沈渊听着赵鹏的汇报,心思却飞到了千年之前,他记忆中的桑吉巴尔群岛……   ……   这个群岛距离非洲大陆只有三十六公里,是由二十多个小岛组成的,岛屿群加在一块儿,也只有两千多平方公里的面积。   沈渊记得桑给巴尔这里,盛产宝石和贵金属,同时也长期被非洲殖民者奴役。   桑给巴尔曾经一度是世界上最大的丁香输出港,上面的人口都是一些非洲原住民,后来倒是搬去了不少移民。   在这之后,就是一段极其悲惨的遭遇……桑给巴尔成为了非洲东海岸上,最大的奴隶港。   在这里,大量的非洲原住民被人掠夺成黑奴,经过此处变成了商品,被卖到欧洲和美洲。   每年都有十五万黑人被抓住之后,被迫背井离乡,到异国他乡成了奴隶。而且在抓捕黑奴,运送奴隶的过程中,造成的死亡数量更是令人发指!   而这时的赵鹏,还不知道他们的统帅正在神游物外,在旁边拿着地图继续汇报:   “我们出发的时候,我查阅过资料,早在南宋时期,大宋就已经和桑给巴尔的居民有过贸易往来。” 第2035章 隐隐风雷过海疆、乡关万里、汽笛一响   “在《诸蕃志》里,将这里称为‘层拔国’。《岭外代答》里也说,这里是‘昆仑层期国’。”   “去年我们上岛后,在岛上居民房间的柱子上,还真的发现了镶着不少南宋瓷器的碎片作为装饰,说明咱们历史上的记录是准确的。”   “岛上的居民以采集为生,最大的部落有一千人上下,首领名叫‘给给’……就是咱刘穷理队长的岳父。”   听到这话,沈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同时他也把自己的思绪拽了回来。   就见赵鹏接着说道:“岛上的居民天真淳朴,毫无心计,就是语言非常难懂,简直就跟鸟叫一样。”   “包括他们的首领也是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树叶子做的裙子露了腚也不以为耻,所以咱们船上的姑娘们,还是不要上岸的为好……”   听赵鹏这么一说,原本兴致勃勃想要下去看看黑叔叔的程无鸢姑娘被气得跺了跺脚,就连紫烟姑娘也是遗憾地长叹了一声。   而这时的沈渊发觉了这几位姑娘的情绪不对,于是他笑着说道:“这倒也没事……回头你们上岸之后,就到咱们自己的补给站堡垒里面去,还可以看看周围的风景。”   听他这么一说,这几位姑娘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而这时的赵鹏又接着说道:   “据说这些部落首领,是由整个部落里面最聪明勇敢的人担任的……说实话,我是真没发现他们聪明到哪儿了。”   “不过勇敢确实是真勇敢,那股诈诈呼呼的劲儿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但却没什么奸诈的坏心思就是了。”   “说说咱们设立补给站的事。”沈渊看到前方的群岛越来越近,他也向着赵鹏催促了一句。   赵鹏随即飞快地说道:“我们是去年行船到这里之后,在此地设立的补给站。当时在岛上有一伙葡萄牙人,一共才十六个,被我们直接打跑了。”   “这些欧洲人曾经拿着火枪欺负本地的部落,因此咱们把他们打跑了之后,当时的刘穷理队长又向部落赠送了透气舒适的棉布,还有一些搪瓷缸子之类的东西,跟本地人的关系就此打得火热。”   “临走的时候,那位部落首领给给还大哭了一场……说到补给站,那里有咱们二十个人。”   “刘穷理给他们放下了几门火炮和一些用来交易的物品,让他们雇用本地人,利用原本葡萄牙人的堡垒,扩充成咱们的补给站。”   “在岛上还发现了煤矿,估计现在囤积的燃煤淡水数量也应该差不多了。咱们留在岛上的人因为有本地原住民的照顾,所以想必不会遭受太多的损失……就这些。”   “好吧……一会到了之后,看看本地的情况再说。”沈渊听完了赵鹏的汇报之后,他也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大家做好了登陆准备,沈渊的卫队全副武装,准备护送这位统帅登上桑给巴尔岛。   ……   此时的岛上,补给站堡垒里,高不凡正在愁眉不展。   从昨天开始,就有一名补给站队员感染了风寒,正在发烧,高不凡给他吃了药之后却依然不见好转。   本来这些药是很有效的,可是高不凡在检查那些药粉的时候,却发现原本亮晶晶的白色结晶,现在变成了惨白色轻飘飘的一片残渣……   水杨酸失效了,这可怎么办?高不凡只觉得现在自己的一个头,简直有两个大!   这水杨酸,是当年统帅麾下的医药实验室从柳树皮里提炼出来的,对于治疗感冒发烧有奇效。也不知道是由于热带气候,还是药粉原本就保存期不够长,总之这些药物现在已经失效了。   而同时他们带来的大量中成药,现在早已用了个干干净净。这高不凡虽然满肚子都是医术,但是非洲大陆上又有几样草药,是跟大明朝能对得上的?   因此眼看着队伍里的战士遭受病痛折磨,他却是毫无办法,高不凡不免心中暗自恼怒。   这个高不凡今年二十六岁,长得身材高挑消瘦,骨骼清奇,他在补给站里身兼三个身份,第一是补给站的站长,同时由于身怀医术,还是整个站点里的队医。   同时他还有一个暗地里的身份……他是沈渊密谍培训班的高材生。   也就是说他肩负着管理团队、收集情报和治疗疾病三项重任,其实这在派驻世界各地的补给站里,也是常见的情况。   因为孤悬海外,放在每一个站点的人员都不可能太多,因此掌握多方面知识的人才,就成了抢手货。   也正因为高不凡家里世代都是行医的,又在统帅的指导下经过了情报方面的学习,在忠诚度上毫无瑕疵,因此他才被委任了站长的重任。   要不然去找那个本地族长试试?可能也没啥用!这时的高不凡心中暗自想着。   他们要是再来一场向神明祈祷什么的仪式,烟熏火燎之下,说不定队员的病就更重了。   正在高不凡暗自发愁的时候,忽然“砰”的一声,他的房门被人一膀子撞开,然后就从外边摔进来一个队员。   “有敌情?”这时的高不凡,忽然就紧张了起来。   以这队员的情况看,明显是出了大事,难道说是葡萄牙人又杀回来了?   而这时,就见那个队员一身是土的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指着东面海边的方向。他的嘴唇哆嗦得,就跟嘴里含着个啄木鸟似的!   等了得有二十秒钟,也没听见他说出一句囫囵话来,这时的高不凡突然间就变了脸色!   他一下子冲出了自己宿舍的房门,然后三步两步就顺着台阶上了围墙。   在这之后,高不凡才向着海天之际看了一眼,身上就忍不住剧烈颤抖了起来……两行眼泪“唰”的一下淌了下来,他连忙用袖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而这时他身边的围墙上,二十名补给站队员全都眼望着远房的海天之际,他们手指抠着墙头上的砖缝,身上剧烈颤抖着,脸上满是热泪盈眶! 第2036章 迢迢万里今再访、率直天真、异域族长   远处一列升腾着烟雾的大船,正在海平面以下,慢慢露出了巨大的船身……那是蒸汽船!   “是家乡来人了……这船怎么这么大啊?”   “升旗!礼炮礼炮……换衣服啊!咱不能穿着裤衩子迎接统帅!”这时的高不凡急忙下令,补给站里那些队员们,立刻飞快地忙活起来!   话说他们为啥激动到这个份儿上?那是因为这一年以来,这些补给站队员们在这里实在是太过寂寞了。   虽然他们的食物不错又管饱,每天还要大量的从本地人手中收购燃煤,做一些清洗水池,巡视周围之类的工作。   可是这长达一年的漫长等待,还是让这些人的心里无比地想念家乡。   不知道多少人曾经在睡梦里偷偷地流泪,也曾经出现过因为从家乡带来的茶叶被人偷喝,引起的斗殴事件。   但是从高不凡到他手下的所有队员心里都清楚,由于思念家乡,所以他们的情绪从最开始的兴致高涨,到现在也正慢慢地低落下来。   高不凡在最近这半年以来,都在拼命地鼓动和维持,才让这个补给站以极高的速度继续运转。不过他也知道,这些队员要是换成一帮意志不坚定的人,只怕这个孤悬于海外的补给站,现在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很快的,他们就看到了那些渐渐接近的巨大战舰……由于这里是天然的深水良港,所以战舰在靠岸时,可以非常接近岸边。   直到他们看到旗舰武穆号上那面旗帜,高不凡的心里才陡然激动起来!   ……   虽然这面紫薇北极星旗,是远征军舰队在出发之前才制作出来的,高不凡也是从未见过,但高不凡也是个读书人,他怎么回不清楚,“紫薇星”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除了他,天下谁还敢用这样的旗?竟然是统帅亲自来了!   随即补给站里欢声雷动,眼看着那些侦查艇离开了舰队,飞快地向着岸边驶来。高不凡立刻命令堡垒上鸣响礼炮,所有人列队欢迎!   ……   侦查艇上正是深渊一行人,等他们进了这座桑给巴尔补给站,沈渊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也觉得十分满意。   在这之后,他让船上的军医给所有补给站的队员检查身体,同时将大量的补给品和慰问品,运送到了补给站里。   等高不凡向沈渊述职之后,沈渊肯定了他在这一年间的工作成绩。如今的补给站里干净的淡水和燃煤全都准备妥当,随时可以给海上的远征军舰队提供补充。   仅仅这一点,就足以称得上是难得的功绩了。更何况沈渊还看到补给站里这些队员们,精气神儿全都不错,显然这是高不凡站长的工作做得不错。   在这之后,沈渊又问起了当地土著民族的情况……根据高不凡的汇报,一年以来也没发生过什么太大的变化。   他们大量地雇佣了本地部族的青壮劳力,还用木料制作了很多手推车,让原住民用来运送煤炭,甚至高不凡还带领队员们修了一条路,便于手推车通行。   在这期间,他们用布料来换取本地人的工作,因为买卖公平,本地人也十分满意。   期间还有两次部落里的人生病,高不凡还给他们提供了治疗服务,在他用中药救活了几个因为狩猎受伤的人之后,也让双方的关系越发亲近了不少。   沈渊听到之后随即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一会儿我要去拜访一下本地部族的首领,你把他们的语言学习得怎么样了?”   “基本上能交流。”高不凡马上对着沈渊说了一句本地的土语……   “哎我去!”就算是沈渊心智坚定,城府极深,这句话还是差点让他出溜到椅子底下去。   因为桑给巴尔的本地语言,带着非洲大陆各民族语言的特征,这里面有很多发音是世界各地的语言都用不上的。   其中有大量的“啧啧”之类喜鹊叫一般的咂舌音,时不常还会发一下狒狒的叫声。高不凡话语中抽冷子不注意发出的一声尖叫,更是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听着高不凡的这句话,简直就像是一个人到了丛林里,听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鸟兽大合唱一样。沈渊听完后心里都不由得暗自佩服,这小子真是个语言天才!   居然连这么难的语言都能学个大齐概,可真有他的!   “派人通知一下本地原住民的族长,然后咱们就可以过去了,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他叫给给,”高不凡答道:“原名可长了,说了您也记不住……说实话这都一年多了,我都没记住!”   “哈哈哈!”沈渊听了之后哈哈大笑,随即高不凡就派了一名语言上还过得去的队员,到本地的村落里送信去了。   ……   这一下可热闹了,本地部落族长给给正在百无聊赖地琢磨着,今天晚上该临幸他的哪位老婆,就见村子外边“嗖嗖”地跑进来一个人。   这人正是他的小儿子巴夺,今年也就是十二三岁,动作却是极其灵敏。   只见他一路跑到自己的面前之后一个急刹,然后就指着海边惊讶地大声说道:“大船来了!一个、两个、三个!”   这个小巴夺还在伸出所有的手指头,一个一个的给他爹数……还没等他数完,族长给给就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孩子的意思是想说有很多船,如果自己不拦着他,他还会这么手指连脚趾地一个个数下去。而他口中的大船,显然就是去年那条给他们带来美酒和衣服的大船!   “他们又来了?”   给给族长顿时喜上眉梢,他一下站起身来,对着村落里的茅屋大喊了几嗓子,让所有人都跟着他。   然后这位给给族长。就带着自己的三十来个儿子和七八个老婆,还有村里边一大票人,向着海边跑了过去。   ……   等到他们来到海边,才发现情况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这位族长给给站在原地,傻呆呆地愣住了!   去年是三条船,今年怎么这么多?而且这船还特别大! 第2037章 倾心相敬又何妨、英雄肝胆、儿女心肠   而这时一名身穿工作服的补给站队员,也向他走了过来,只见他向着给给族长行礼之后说道:“我们的大族长来了……要来看你。”   给给吃了一惊,之后再追问他,这位队员却说不太清楚了。   原来这队员也就是在跟当地人交流工作的时候,学过几句本地土语,对本地语言的掌握也贫乏得很。   那好吧,那我就在这等着吧!这位给给族长知道面前的队员说不明白,于是他拄着自己的长矛,带着他身后的好几百人,就在海边等着那位神秘的东方大族长过来。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前面来了一大片人!   ……   沈渊走在最前面,一看就是器宇轩昂。   而在他身后跟着那些武林高手兄弟们,还有一支两百人的卫队。   这些卫队全都荷枪实弹,排列着整齐的队形,脚下的正步迈得轰轰作响,离着老远就是一股非凡的气势。   那位大族长给给看得眼珠子直转圈,他本能地觉得过来拜访自己的这位大族长,好像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等沈渊一路来到了给给的面前,他身边的风倾野,目光在这位原住民族长手里的长矛上瞟了一眼,随即就把目光转向了旁边。   这玩意儿就是一根细细的木头棍子,上面还安了个黑曜石敲打成的尖头……对统帅实在说不上什么威胁。   不过这个长矛,装饰得倒是用花里胡哨也难以形容!那上边儿拴着流苏穗子,挂着的乱七八糟的小骨头小贝壳,简直是不计其数。   在风倾野看来,这玩意儿抢过来直接就能拖地,所以他也没拿这位族长当回事儿。   而这时当沈渊走过来,当即就向族长给给问了一句话。等到高不凡翻译了之后,给给随即就是一愣!   “……你们的神庙在哪里?”   “村子里……嗯?”   给给回过身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就见眼前那位身材高大,年轻英武的大族长居然带着人,从他身边不管不顾地经过,直接奔着他指的方向去了!   “……这啥意思啊?”眼前的一切,显然把这位淳朴的土著族长给搞蒙了。   他还向着旁边的高不凡看了一眼睛,这帮人里他也就跟高不凡还熟悉一些。   结果高不凡却向着他笑了笑,然后示意他跟着一起走……于是这位部落族长就带着自己的人,怎么来的又怎么走回了村子。   ……   在这之后,当沈渊到了给给族长的班图族神庙所在,他在神庙前看了一眼之后,立刻吃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简直是是寒酸他妈给寒酸开门……寒酸到家了!   他们这个神庙的规模,甚至不如大明朝街道一级的土地庙,严格说来就是一个神龛,里面甚至连人都钻不进去。   这个神龛就和村子里的所有建筑一样,是用藤条把一根根的木棍编织起来,一头埋在地里,然后把地表露出来的部分用泥糊住,上面再盖上茅草制作的顶棚,就成了一栋房子的样子。   不过毕竟是神庙嘛,装饰品还是要有的,神庙的柱子和墙壁上挂着琳琅满目的东西,可能是历年来供奉神灵的贡品。   这里边不乏什么敌人的头骨,染上了血迹的图腾像之类的东西,柱子和墙壁上还用各式各样的瓷片和贝壳,镶嵌出了奇形怪状的图案。   沈渊二话不说,让人奉上了祭品,一排排杯盘随即就被供奉在了神庙前。   这些器物全都是精美的东方瓷器,上面供奉的食物,也是给给大族长见都没见过的。当他看到那些颜色鲜艳的果脯之类,闻到了上面飘出来的甜香,这位大族长当即就“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吐沫。   这一声儿甚是突兀响亮,沈渊周围的人都强忍住了没有看他,大家都心说:在船上赵鹏就说这些本地原住民心地淳朴天真,看来果然不错!   而这时的沈渊,则是端端正正地鞠躬,拜过了神庙里贡奉的原住民图腾!   ……   随着沈渊祭拜的动作,那位给给族长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地郑重了起来。   现在的给给已经明白了这位东方大族长的用意,他一上岸就用行动,表明了对自己信仰的尊重!   如果说他之前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现在这位给给族长的心里,已经对这位年轻英挺的异国族长暗自心折了。   难怪人家这般年纪,就能统领这么大的族群……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   而这时的沈渊完成了祭拜之后,他也转身对着自己人说道:“这些班图族勇士信奉的神明,是自然之神和自己的祖先……在这一点上,他们和咱们东方人其实是一样的。”   “而在这之前的一年,他们对我们留在这里的补给站,也给予了很多帮助,这也证明了他们是一群善良坚强,勇敢守信的人!”   “所以咱们要将他们视为朋友,回报以友善和友谊……听清楚没有?”   “是!”听到统帅的话,他带来的这些兄弟和护卫同时轰然答应,声音整齐之极!   ……   而这时的高不凡,也把统帅沈渊刚刚说的这番话,讲给了那位族长听。   黑叔叔给给现在的胸脯挺得是老高,他也觉得这位远方来的大族长非但没有轻视自己,而且十分尊敬他和他的民族,这也让他的心中暗自骄傲!   在这之后,双方这才各自介绍自己……这回高不凡翻译起来可就不容易了。   因为双方文化上的巨大差异,所以大家都很难理解对方的话。高不凡翻译给给的称号时说,这位黑大叔是整个桑给巴尔群岛的族长和大祭司。   也就是说,他不但是世俗方面的领导者,同时也是神明在凡间的代言人。   沈渊点了点头,以东方的礼数抱拳行礼,而这时高不凡也向给给介绍了沈渊……   “这是我们东方大地的主人,亿万臣民的领导者,他的名字是……嗯……嗯……深渊龙族之王!”   高不凡中间还结巴了一下,然后他最终还是把沈渊的名字,给翻译成了这样! 第2038章 一夕问答对不上、域外族长、深渊龙王   毕竟班图族的语言他还没有完全掌握,不过高不凡的翻译却是效果不错。   给给族长有了之前的了解,也对沈渊的言行感到十分亲切。于是双方正式行礼……给给用的是他们部落中非常崇高的礼数。   之后在给给的邀请下,沈渊来到了他的住所,也认识了这位大族长的家人和部落里的勇士。   在这个时代,整个桑给巴尔群岛上的原住民人数大概有五千上下,大部分都居住在这个最大的岛屿上。   他们为了方便耕种和狩猎,也划分出了各自生活的区域,咱们暂且将这些区域称之为村落好了。   目前的这个村里就有八九百人,用高不凡的话来说,这里就是这位班图族族长的王庭所在。   “他还好意思管这几间泥棚子叫王庭?”高不凡这话说的,让沈渊身后的诸位兄弟们一时之间强忍着笑意,却没敢流露出来。   毕竟人家沈少爷说了,一定要对这里的原住民表示尊重!   此刻沈渊和给给族长,也按照当地的风俗在树荫下席地而坐,在奉上水果和饮料之后,两人也在笑着谈话。   当然这种谈话是很难对上弦儿的,给给族长问沈渊的牛群好不好,沈渊问族长的子女怎么样……为了让他俩聊到一块儿,把担任翻译工作的高不凡急得满头是汗。   这个时候,随身护卫沈渊的诸位英雄在旁边听得也是一头雾水。化骨龙刘启明一低头的功夫……就看见脚底下有一只耗子,“嗖”的一下窜了过来!   他毫不犹豫的一抬脚,就把耗子给踩在了脚底下,等到他朝脚下一看,却是惊讶的一愣。   这只小耗子圆滚滚的还挺可爱,白肚皮儿浅黄色的后背……可是尾巴却像是黄色奶油搓成的那样,是一根圆滚滚,十分肥厚的小棒棒!   这啥耗子啊?上面两个大人物正在聊天,刘启明也没敢说话,他也不敢伸手去抓,谁知道这海外异兽有没有毒?   不过他的动作,到底还是把身边庞宝强他们好几个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大家纷纷都盯着他脚底下那只耗子看。   “没有毒……放了吧!”此刻的沈渊在谈话的间隙,看见刘启明脚底下一根小尾巴“嗖嗖”地乱摇,他笑着说道:“这是北非肥尾沙鼠。”   这玩意儿沈渊在前世的时候,他曾经在宠物市场里见过,是挺可爱的一个小东西。   不过沈渊现在也吃不准,这只耗子在人家部落里究竟是个什么地位。万一要是被刘启明踩死了,结果触犯了部落里的忌讳就不好了。   而这时的刘启明,也是满脸困惑地重复了一遍这只耗子的名字,可这哥们儿偏偏又是个广东人!   “……北灰回毁杀手?”   刘启明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他发现周围的兄弟都笑了,于是也满带怀疑的神色,看了沈渊一眼。   他心说这好像是故意为难我的吧?统帅会不会有意瞎编了这么个绕嘴的名字,拿自己的口音开涮?   而这时的沈渊也跟着笑……这一下就更不好解释了。   本来友好亲切的会谈,被这只奇怪的耗子打断了一下,族长给给也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情况,只好莫名其妙地看向了高不凡。   而刘启明也知道,自己好像说了个不合时宜的笑话,他连忙闭上了嘴,一抬脚把这只“杀手”给放走了。   此刻在场外看热闹的人里,那个黑人少年巴夺,早就看着那只沙鼠眼馋了。他眼看着那小家伙在解脱了困境以后,径直奔自己跑了过来,他弯腰就去抓……   这少年的动作非常灵活,可还是差之毫厘没有抓住那只沙鼠,小巴夺一把抓了个空,顿时就撅起了嘴。   给给族长在旁边看到了这一幕,却被逗得哈哈大笑!   这哥们的笑点,好像有点儿低啊……沈渊看着这位热情奔放的族长,也是暗自摇头,   此时的给给族长见到那位“深渊龙族之王”一脸困惑的样子,他随即伸手把小巴夺叫了过来。   “我的儿子……三十多个,他是新的!”给给笑着向沈渊介绍。   经过了高不凡的翻译,沈渊想了半天才知道,这是给给族长三十多个儿子里,最小的一个,沈渊不由得笑了笑。   他看这个少年动作灵活、目光清亮,于是沈渊就把他叫了过来。   给给有点惧怕这位龙族大族长,这时却见统帅信手从自己腰间抽出了佩戴的短剑,连着剑鞘一起送给了小巴夺。   此刻的给给族长一见那把短剑上金碧辉煌,显然不是一件平常的东西,居然被这位深渊龙族之王信手送给了自己的小儿子,他也不由得暗自惊讶。   而这时的小巴夺接过了短剑之后,这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看到这个大高个子族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和他亲近得很。   小巴夺觉得自己手里这玩意儿,看起来像是一把刀,于是他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握着剑鞘,往外一抽……好家伙!   这把短剑“呛”的一声出鞘之后,经过镜面打磨的剑身雪白如银,剑刃清亮如水,一下子就引得周围那些部落里的勇士和老人们,发出了连声惊呼!   要知道这村子里的人也不少,但现在够份量在旁边看着两位大族长谈话的,其实都是地位很高的勇者和睿智的老人。   此时他们看到小巴夺手里那把刀子反射着阳光,光华四射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把他们都给羡慕坏了!   这么牛的武器,居然被这位大族长,轻轻飘飘的就送了人?   而且得到它的还是一个孩子……他真是好运气!这时的大家心中也是惊异不已。   那么这把剑到底是不是沈渊的佩剑呢?其实还真不是。   ……   早在他们远征军出发之前,工业部门就按照欧洲归来的赵鹏提出的要求,制作了一大批用于馈赠原住民的礼物。   这里面有制作得极其精美的望远镜,经过电镀以后光华四射的铠甲,还有一些镶金嵌玉,打磨得像镜子一般的武器兵刃。 第2039章 万难消受异国粮、大摆宴会、美食琼浆   当然这里头还有一些其它的物品,大都是按照各地民族的审美风格制造的。用赵鹏的话说,这些东西用于和当地原住民沟通感情,那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世界各民族之间,他们的爱好和审美风格都有所不同。所以赵鹏才向沈渊申请,让工业部门才造出了这些礼品,专门用来投其所好。   就像沈渊刚刚解下来的佩剑,就是诸多特制礼品中的一件。   “这件武器非常锋利,你要小心啊。”这时的沈渊看到那个小家伙想要去伸手试那个刀刃,他连忙笑着说了一句。   高不凡赶紧翻译……要不然这小子的手指头,肯定会飞快的出现一道口子!   这位翻译哥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那把短剑的锋刃,磨得简直就跟剃刀一样快!   在这之后小巴夺收剑还鞘,就站在了他父亲的身后,小家伙的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这位东方大族长,手里攥着那把短剑,死活也不撒手了!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周围的那些勇士们,紧盯着自己这把短剑时的灼热目光,这小家伙儿心里高兴着呢!   ……   而这时沈渊和给给族长的谈话还在继续,沈渊也奉上了大量的礼物,感谢族长一年以来,对补给站那些兄弟们的照顾。   其实给给族长的心里很清楚,他们部落虽然给补给站的那些人干了很多活,但这些工作却是公平交易,人家也没亏待他们班图族。   但这位东方族长却愿意用大批的礼物,对他们做出酬谢。这显然能看得出人家大族长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   礼物中大量的棉布,给给可以用来和周围的部落交易,也能让他们自己披在身上做衣服。   除此之外那些用来清洗身体的香膏……他们是这么称呼香皂的。还有来自东方的果子干什么的特产。当给给族长看到一坛坛来自东方的烈酒,他顿时就馋满嘴都是口水!   “火水!好长时间没喝到过了!”   黑大叔给给见到那些护卫,把那些美酒一坛一坛地搬过来,简直多到搬不完,把他都给激动坏了!   直到目前为止,这位东方大族长一直在不断的向他表示善意,而且在馈赠方面也慷慨无比。要知道这位给给大叔,当年也是一位勇冠全岛的战士,他自然也知道有来有往的道理。   按理说他也应该有所表示才对,所以给给大叔向高不凡说,能不能请这位东方大族长和他一起吃晚饭,邀请沈渊一起享受大地母亲恩赐的食物。   他把请人吃饭这件事说得十分郑重,而高不凡一边向沈渊翻译,一边却用眼神警告这位统帅……示意他最好不要接受!   看来是饮食习惯有所不同,让这个高不凡好像在这上面吃过什么亏……沈渊见状笑着对他说道:   “答应下来就是了,咱们看看他们吃的啥。对了,咱从船上拿点儿吃的下来,大家一块儿吃。”   高不凡听了统帅的话之后,他长叹了一声,向给给族长表示,统帅愿意接受他的宴请。   同时他一边翻译还一边皱着眉头,用一副担心的眼神看了看他们统帅,意思好像在说:我可警告过你了啊统帅!接下来吃饭的时候甭管多难受,你可得怪你自己,这事儿可不怨我!   沈渊在旁边看着他的表情直笑……随后给给就向自己的族人下令,让他们把最丰盛的食物摆上,款待这些来自东方的客人。   这一下可到了他们展示实力的时候了,那些族人打起精神,纷纷开始忙活起来。   他们有的直接奔着外面的猴面包树去,有的则是到海边去砍伐西米椰子。估计旁边山坡上的白蚁窝和河沟里的大蟒蛇也要遭殃……好家伙这顿饭,果然准备得十分丰盛!   很快沈渊就让人从船上取回了食品,等到宴席摆上之后,天都已经快擦黑儿了。   ……   到黄昏这个时后,气温也开始渐渐凉爽。   给给族长让人在附近点燃了十多个火堆,把驱逐蚊虫的香草扔在上面,冒出的浓烟很快就把附近的小昆虫都赶走了。   之后地上大片大片地铺上了鲜嫩的芭蕉叶,上面摆放的全是各种稀奇古怪的食物。沈渊的那些高手兄弟们和统帅一起入座……实际就是盘膝坐在地上。   再看眼前这些食物,大家你瞧瞧我我瞅瞅你,然后又一起看向了统帅……沈渊此时正在轻轻地摇头,表示这些东西他也不认识!   于是兄弟们之间开始窃窃私语……   “那粉的是脑子吧?那粘糊糊的一坨坨的那是个啥?”   “那肉好像是生的呢……卧槽那东西要爬过来了!”   ……   这时以妙莲大师为首,这些高手们有意做出了云淡风轻的样子,但他们却是被眼前的食物震惊得都不行了!   除了芭蕉叶上那些东西姹紫嫣红的颜色,让人觉得难以接受之外,里面至少有一半食物还是会动的……怪不得高不凡之前用眼神郑重警告过沈渊,这顿饭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而这时包括沈渊在内,他们却都得端着姿态起着范儿……毕竟咱是龙族传人,要是被对方端出来的食物吓得一溜跟头翻出去,这也太丢人了!   沈渊这时才意识到情况严重……当他接过了一个杯子,朝里边看了一眼之后,又向旁边一位兄弟看去。   他旁边就是霍四哥,这位大明朝首屈一指的用毒高手,现在也是卡吧着眼睛,眼神中一片茫然。   显然他也无法分辨这杯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不是有毒,他甚至不知道那玩意究竟是个啥!   沈渊看向了杯子,那里面是带着鲜艳粉红色的一杯东西……腥得很,还有点挂杯。   当他把目光投向高不凡,就见高不凡一边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一边说道:“那是非洲大羚羊的奶,和野牛血混合在了一块……都是生的。”   “这是勇士才能享用的珍贵饮品,他们身上背的箭壶里,专门有一个箭头是用来放牛血的,他们很喜欢喝这玩意儿。” 第2040章 情真意切谨奉上、神明贡品、与你共享   高不凡叹了口气说道:“你相信我统帅,这在他们的食物里还算是比较靠谱的,难受的还在后边儿呢!”   一听说杯里东西的来历如此奇异,这时沈渊身边的诸位英雄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喝不该喝……   毕竟这不是什么卫生的问题,喝血什么的众位英雄也不在话下,关键是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寄生虫啊?   现在大家都受到过沈渊的教育,知道在异国他乡的大陆上,饮食上一定要注意。   因为在这个时代,好多殖民世界的探险家,说是死于什么莫名其妙的疾病和衰弱……但其实多半是被寄生虫折磨死的。   而这时的沈渊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了,他让人拿过了一坛最烈的烈酒,然后把酒倒进了杯里边的血奶混合物中。   这时的给给族长还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眼神中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而沈渊又让人端起酒坛,用烈酒把给给面前的杯子倒满。   这时沈渊身边的兄弟全都是心里暗自叫好,用这些烈酒一掺和,相信就算是奶血里真有寄生虫,也会被杀死了。   而此刻的沈渊却笑着对给给族长说道:“我们两个民族都是英雄的后代,就应该像杯子里的饮料一样,各自带着各自的精彩,交融后也会越发精彩……让我们喝一杯!”   沈渊的这番话,不由得让给给的心中心悦诚服,因为本来他就馋那些烈酒,馋得都不行了!   因此这种喝法也让他的心中暗自赞叹,随即沈渊他们就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我去,这味儿可真够冲的!   这回杯中的饮料没什么危害了,大家一起干了一杯。龙小羽到底还是没忍住,吐了吐舌头……他的动作把那位小巴夺看得直乐。   在这之后,沈渊也让人奉上了自己这边带来的食品,其中大部分都是航海用的罐头。   这些罐头食品,是沈渊专门为这次远征准备的。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远洋航行,即便是能得到充足的食品,也很难符合船员的胃口。   哪怕就是在大明境内,还有人嫌别的地方出产的米不好吃呢,更别说这次他们要远征万里之遥了!所以这些罐头里面包含了大量的种类,有肉食、有水果还有蔬菜。   至于制作的方法,就和前世七八十年代的罐头一样,用玻璃罐子和配合了橡胶圈的镀锌铁皮封装。   在制作的时候甭管什么罐头,都要经过蒸汽高温杀菌,然后直接顶着高压蒸汽封严了盖子。这样的罐头,储存期甚至可以达到两年以上。   等到罐头里的红烧牛肉、糖水黄桃什么的倒在精美的瓷盆里,在场的众人才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这下终于开始可以好好吃饭了。   而此刻的族长给给,尝过了这些来自东方的食物之后,也是哈哈大笑!   就像是赵鹏之前所说的一样,这些淳朴的民族,好像不怎么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他们高兴就笑、难受就哭、从来就丝毫不加以掩饰。   沈渊看到此间的主人十分高兴,他也自然是乐呵起来。   那位大族长尝了几口食物之后,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酥炸小黄鱼,还伸手让人把倒空的玻璃罐子拿了过来。   对于这些罐头食品给给族长十分喜欢,而且他对这些罐子也是爱不释手。他心里觉得这东西要是用来喝那些火水,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沈渊看到他对着酒坛子一个劲儿地比划,于是就让人把烈酒给他倒满。然后给给就在沈渊的注视下,心满意足的把这一罐飘着油花的酒一饮而尽!   在这之后他“啊”的一声,张开大嘴喊了一嗓子,显然是这一大口烈酒,让他极其兴奋和满足!   然后他想了想,一招手就让他最喜爱的老婆过来。   等他这位夫人走过来,看得出她还十分年轻。此人身上缠着染成天蓝色的布料,打扮得也是十分干净,手里捧着一个木质的托盘……一看到那上面的东西,旁边负责翻译的高不凡就愁得一闭眼!   等到了这托盘放到了统帅的面前,沈渊看到了托盘里的食物,他的胃里也是好一阵翻滚。   在那托盘里,全都是三寸多长,大拇指那么粗的大虫子……通红通红的,象是紫檀木雕成的一样!   不但颜色怪异,而且人家个个保活,那些虫子全在托盘里蠕动着呢!   “这是他们部落奉献给神明的食物,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享用。”这时高不凡在沈渊的身边说道:   “就是这位大族长给给,这种美味的大红虫子,他也不是经常有机会吃的……”   在他说话的当口,给给还在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不用翻译沈渊就知道,他是在说这些这些大虫子有什么不凡之处,比如多么味美多汁,还对男人的身体有诸般好处之类的。   一看到给给的神情,沈渊就明白给给族长对这些大虫子,心中也是充满了骄傲的!   “这要是拒绝了他……好像不太好吧?”   此时的沈渊对高不凡说着,心里终于还是明白了这位高兄的良苦用心,看来这顿饭还真不是好吃的!   而高不凡也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时候,您要是拒绝人家如此珍贵的食物,弄不好真能打起来!”   “尤其是这大哥还喝多了,他跟咱们大明人喝多了以后也没啥区别,平时都挺好说话的,这时候不给人家面子可不成!”   “我可不管!”沈渊一边拿起酒杯喝酒,一边笑着对高不凡说道:“把这事儿给我解决了,不然的话这些虫子,我亲自喂你整盘全吃掉,你信不信?”   ……   “我……”高不凡听见这话,心里真是好一阵委屈!   他心说:当初我可是好心好意告诉过您的,让您不要答应吃这顿饭!   可谁让您不听呢?如今看见虫子后悔了吧,傻眼了吧?这回倒想着让我给您当挡箭牌了……可是该怎么拒绝才好呢?   “……有了!”高不凡想了想之后,随即正色向着给给族长说到:“我们的东方大族长十分感谢您的好意。”   “您慷慨地让我们享受供奉天神的珍贵食物,我们族长也必须向您表示诚挚的谢意。”   “按照我们东方龙族的规矩,我们大族长在吃下食物之前,必须全力以赴在你裤裆上用力踹上三脚,以表示对您健壮的身体、和坚强意志的赞赏与肯定!”   “这一点没问题吧,尊敬的大族长?”   “嗯?”   正在喝酒的给给族长听到这句话,把他给吓得,差点把鼻涕喷到酒杯里去! 第2041章 勇武之名天下播、异变陡生、域外天魔   当黑大叔给给族长听说,这东方的规矩竟是如此奇特,他的心中也不由得暗自诧异。   而这时旁边的高不凡克制着脸上的表情,心说你还好意思看我?来了就请人吃大虫子,跟你相比,我这边踢人裤裆算是很正常的了有没有?   此时的给给族长,把手伸到自己腰间的树叶底下,一边搓一边衡量着这件事……然后他开口向着高不凡问道:   “你们族长……劲儿大不大?”   “那当然大了!”高不凡一听这件事有门儿,随即正色说道:“我们族长素来以勇武著称,在万千族人里都是顶尖儿的身手,那一脚之威,足以开山裂石!”   结果他这两句添油加醋的话,到底还是坚定了这位给给大叔的信心,只见他面露难色地说道:“那这裆……咱怎么才能不踢呢?”   “那就不好办了,”此时的高不凡假意地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然您趁着我们族长假意跟您客气的机会,这些美味多汁的虫子,你就一个人享用了好不好?”   “诶?那也好!”给给一听说不用踢裆,还能有双份的虫子吃,倒是把他给美得喜上眉梢。   在这之后,就见给给族长伸手相让,沈渊假意推辞……然后黑大叔给给也不强逼他,直接就爽快的自己把一木盘大红虫子全都给吃了。   ……   好家伙,虽然没看见沈少爷吃虫子的情景,但是这黑大叔把满盘子大虫子嚼得嘎嘣嘎嘣直冒白浆,脸上还是一副陶醉的表情,这场面把在座的众位英雄看得也是胃里直搅合!   这边高不凡总算度过了一关,他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后主宾之间推杯换盏,各自吃着自己喜欢的食物,一时间气氛倒也是十分热烈。   通常不怎么喝酒的人,酒量也高不到哪儿去,所以班图族这些智者和勇士在饮用了含酒精的血奶之后,随即都兴奋了起来。   然后就在给给大叔的命令下,他们离座而起,挥动着手里树皮制作的盾牌和石头打成的石斧,站成一排“嘿嘿呦呦”地练了一趟武艺。   这边沈渊和他身边的诸位英雄,看着这些黑叔叔们模仿着各种野兽的叫声,脸上做出了极尽凶恶的表情,砍杀的时候一招一声大吼,脚下的动作也是灵活多变,他们各自都看得直呲牙。   看得出来,这个民族还是很崇尚勇武的,毕竟他们虽然从事耕种和放牧,但是在有了棉布之前,主要的衣服来源还是兽皮,同时肉类食物也是靠着狩猎才能得到。   因此一个武艺高强的猎人,在族里的身份地位显然也很高。   等到他们练了武术之后,沈渊对班图族勇士的武艺自然是大加赞赏,族长给给也觉得面上有光,不由得哈哈大笑不止。   不过这位给给族长只是单纯的高兴而已,并没有质疑华夏人勇武的意思……毕竟这些东方人早在一年前,就赶跑了那些白人坏蛋,他也是心里有数的。   而在此之后,那些刚练完武艺的黑叔叔们入座的时候,自然是十分骄傲……在他们看来,这些来自东方的客人里也不乏勇武之辈,尤其是个子最高的那一位!   这人当然就是风倾野了,咱们野哥天生的大体格子,在班图族武士看来,显然是一个极为厉害的武者。   尤其他们对风倾野吃饭时,靠在旁边树上的那根图腾柱十分的好奇……   之所以他们对这件东西倾注了很大的注意力,是因为老野的天魔棍上,铸造了七十二位天魔,各个形象狰狞恐怖,面目栩栩如生,看起来就十分吓人。   在这些黑叔叔的心里,还不觉得这是沉重的钢铁铸造的,以为这根图腾柱是什么精美木料雕成的东西,而且上面的天魔也让那些武士们心中,暗自觉得厉害得很。   于是等到他们回座的时候,就有一位武士想要拿起这根图腾柱来看一眼,可是没想到,他一上手就吃了一惊。   他想把这个图腾柱拿起来仔细观瞧,结果一使劲儿……柱子却纹丝不动。虽然是靠在树上的,但这一百七八十斤的重量,也不是他随随便便就能撼动的。   这个武士一拉没拉动,便起了好胜之心,然后就见他抓着那根靠在树上的天魔棍,用力往身边一拽!   “哎哎……哎?”结果这哥们用力过猛,眼看着这根纯钢锻造的大棍子“呼”的一声,就朝他身上倒了下来。   看这劲头,要是一丈多高的天魔棍倒下来砸在他身上,弄不好还真能出人命!   这时在他身边,那几位部落中的勇士连忙过来,想要扶住那根图腾柱。可是那根大铁棍子已是越倒越快,又怎么可能是随便伸过来的两只手就能扶住的?   眼看着就要出人命,这时他们发出了几声惊呼,吸引了宴会上所有人的目光……就在这时!   忽然在天魔棍的旁边,犹如鬼魅一般出现了一个人影!   ……   龙小羽离席而起,闪身而进,上去扶住了那根天魔棍,动作一气呵成,那些部落中的勇士甚至都没看到他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就觉得一眨眼之间,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把那根要命的图腾柱给扶住了!   龙小羽如今也长成了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况且他身上内力精湛,武功精深。虽然他的力气还不至于大到能使用天魔棍做武器的程度,但好歹把棍子扶住的劲儿还是有的。   就见他单手扶住了天魔棍,之后将棍子重新靠到大树上,然后还向着旁边那几位劫后余生的黑叔叔们笑了笑。   这笑容倒是挺友善,可是刚才他突然出现的样子,显然还是在那些部落勇士的心中留下了阴影……   这些黑勇士纷纷用崇拜的眼光看着龙小羽,纷纷用自己部落中的礼数向他表示感谢。   这时的沈渊见到危机解除,于是他轻轻一笑,旁边的族长给给却把刚才的情形清清楚楚,全都看在了眼里。   这时他心中隐隐约约地猜到,这位深渊龙族之王带来的卫士里面,只怕个个都是厉害的勇士!   在这之后,给给族长通过高不凡向沈渊问道:“您这次带来的勇士里面,究竟哪一个是最厉害的?” 第2042章 妙莲威名传异国、牛刀小试、技惊四座   沈渊知道尚武民族,对这种事是最感兴趣的,当然人家也没什么恶意。于是他指着妙莲大师笑着说道:“这是我们中间最厉害的一个。”   “哦?”给给大叔看到了沈渊指向的那个年轻人。   就见他相貌俊朗,气度却很温和,而且身形说不上有多高多强壮,也没有什么凶恶的表情,他的心里一时之间有些不解。   但是人家龙族之王显然不会骗他,于是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次:“那位个子最大的,难道还不是最厉害的一个?”   结果不用沈渊回答,高不凡直接就告诉了他……这次高不凡难得的没有撒谎。   其实要单纯论起个人武力来,风倾野还真算不上武功最高。   这时的给给族长看起来还有点不敢确信,于是沈渊向着妙莲大师那边挑了挑眉,示意他露一手给族长给给看看……妙莲随即就叹了口气。   其实妙莲大师比较不喜欢当场显露武功这种事,不过这次的宴会气氛十分和谐,基本上属于两个兄弟单位之间的联谊,更何况人家也没什么恶意。   不过这样一来,如何展露武功倒是不太容易了,他既不能大开大合,一幅盛气凌人的架势吓着黑叔叔们。也不能拿些三脚猫的功夫让对方看不起。   尺度不太好拿捏,尤其是妙莲并不太想站起来。   于是他在自己座位的旁边捡起了一块石头,大家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块黑曜石。   他们宴会的地方就是村落中间的广场,显然是平时那些部落里的人加工石器的地方,这块黑曜石就是打制石器的时候砸下来的。   这种石头质地十分坚硬,而且一旦打制出锋刃,更是锋利得足以切割兽皮。要说别的东西他们不认识,部落里这些黑哥们谁还不认识这种石头?   这位给给族长见到妙莲大师的动作,更是目不转睛地看向了这位据说武功最高的年轻人。   只见妙莲大师用手握住了这块核桃大小的黑曜石,然后把胳膊伸直,五指轻轻一捏……随即满场的中外人士就听到,他手里发出了“咯咯”的一阵轻响。   等到他再张开手掌时,手上那块黑曜石已经变成了满掌的黑色石粉,正在顺着他的指缝簌簌而落……这一下,把所有人都看呆了!   如今的妙莲大师武功精进内力高强,刚才他这一招催发内劲,捏碎石头,做得云淡风轻毫不吃力,简直就像捏碎了一块烧饼一般。   沈渊他们自然知道妙莲大师,那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可是参加宴会的这些班图族人,却何时见过这样的中华神功?   一时之间,黑叔叔们的脸色全都变了,心说这样的手劲儿,想要捏死个人简直就跟玩儿一样啊!   这些东方客人是不是会什么巫术?为什么石头到了他的手里,就像个土坷垃一样脆?   而此刻的给给族长也是大为动容,他这次算是真的相信了,那个看起来温和谦逊的年轻人,竟然真的是最厉害的勇者!   在这之后,他向着沈渊羡慕地问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这些厉害的勇者甘愿跟随大族长呢?您的这些手下真是让人羡慕!”   沈渊听到了高不凡的翻译后,他的回答也跟平时一样……“这些不是我的手下,他们是我沈渊的兄弟。”   结果这句话一说出来,倒是麻烦了!   高不凡如实地翻译了之后,等到给给大叔再说出一句话,这位高大哥却是脸上露出了啼笑皆非的神色。   原来给给对高不凡说:“如此说来,这位龙族之王的母亲还真是厉害,居然生出了这么多勇士!”   显然他误会了“兄弟”这个词的含义,给给族长还以为在座的这些护卫,都是沈渊的亲兄弟呢!   沈渊听了高不凡的翻译之后在旁边直乐,而高不凡也详细的向族长解释了“兄弟”这个词的意思。   “那是我们东方的一种习俗,虽然不是由一个母亲和父亲生出来的孩子,但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情谊。所以这种关系就和亲兄弟一样相亲相爱,这个您能理解吗?”   高不凡耐心的向着给给族长说道:“在我们国家,成为异姓兄弟通常是需要结拜才可以的,结拜之后我们就建立了一生一世的友谊。”   “哦!”这回给给大叔算是明白了。   他一边琢磨着高不凡告诉他的话,一边对这种神圣的兄弟关系,暗自心生向往。在这之后他一拍大腿,好悬把自己的兽皮裙子拍下来……他向着沈渊,眼神热切地说道:   “我虽然身为族长,年龄也不小了,总算是有些见识。但我却从来没看见过您这样热情而真诚的人,我想跟你成为异姓兄弟,不知道行不行?”   “嗯?”高不凡如实翻译了之后,当沈渊听见这句话,他也愣了一下。   而这时他旁边那些护卫,也纷纷控制着脸上的笑意。这位给给大族长还真是性情中人,想一出儿是一出儿。   不过也能看得出来,人家确实是跟沈渊十分亲近,这份热忱可不是假的。   此时的沈渊正在犹豫之间,高不凡的眼神却在旁边一群裹着鲜艳布匹的年轻女子身上,看了一眼。   这些都是给给族长的女儿们,按照他们部落中的习俗,那些棉布被交换过来之后,他们也不裁剪和缝制,而是直接就往身上缠。   这么穿虽然也能起到遮羞的作用,但却比较浪费布料。可是她们身为族长亲属,也不差那点棉布,所以每个人身上都可着颜色鲜艳的棉布缠了不少。   如今那些姑娘,正对龙族大族长沈渊投来了火辣辣的目光,显然是对他十分中意。   高不凡一边示意让沈渊注意周围的形势,一边语重心长的对他小声说道:“这情形属下却是似曾相识,去年刘穷理队长来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   “要我说的话,这结拜兄弟的事您答应了也好,等到你和族长成了结义弟兄,他再想把闺女嫁给你什么的,也就好出言拒绝了。毕竟咱们还有伦理上的规矩,对不对?”   “所以我觉得您答应了也没啥,除非您对这些黑里俏真能下得去手,放着兄弟不当要当人家女婿……那就算我没说!” 第2043章 又奉厚礼出故国、千载龙族、出手豪阔   这高不凡不愧是沈渊的徒弟,不但预料到了一会儿将要发生的事,而且说话的风格也跟咱们沈少爷十分相似。   沈渊一回头看见那几位姑娘的眼神儿不对,他才意识到,高不凡所说的果然是一条出路。   于是沈渊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那就答应他得了,这哥们儿不错,结拜兄弟也没什么。”   于是高不凡笑着向给给大族长解释了沈渊的意思,说他愿意和大族长结拜为兄弟,但是之后怎么做,得按照华夏的规矩来。   其实高不凡这句话,就是为了一会儿拒绝那些黑闺女埋下的伏笔。给给大叔倒是没想到这些,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在这之后,沈渊也很爽快,让人去船上拿来香案和关二爷的塑像。在这宴席上,他就要和这位大族长来个义结金兰。   当关二爷威风凛凛的塑像放好了,香案上的香炉里也燃起了三支香。旁边的给给族长看到这场面十分隆重,他也不敢说话,心想这华夏人的结拜仪式,原来是要让神明来亲自见证的!   闻闻这燃香的味道,看看那神威凛凛的神像,给给大族长的心里也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在这之后,他跟沈渊两个人来到了香案前,单膝下跪之后,由高不凡用班图族语言和大明话,分别把结拜兄弟的誓词说了一遍。   “我的……神啊!”   听着听着,族长给给就觉得一股强烈的神圣感,涌上了心头。   “黄天在上,厚土在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好家伙!自己竟然能跟这位厉害之极的龙族之王,结成这样神圣而牢固的异姓兄弟!这让班图族大族长忍不住“哇”的一声,当场哭了出来!   这倒是没什么可丢人的,因为他旁边的亲属和族人、勇士和智者,都像见证着奇迹一般,看着这神圣的场面!   随后二人三拜九叩,完成了义结金兰的礼仪,当这两人站起来之后,他们就是兄弟了。   按流程说,他们要各自说一下自己的年龄……注意了!在所有古代结拜兄弟的仪式中,都是先拜了之后再说年龄的。   结果那位班图族大首领一听高不凡说,要问他准确的岁数,他立刻就让自己的夫人到他的房子里去,把一样东西拿了出来。   等到那位夫人把这东西拿来,沈渊这边的这些兄弟们才惊讶地看到,竟然是一根兽皮切割后搓成的绳子。   这位给给大族长摸着绳子上疙疙瘩瘩的绳结,数了好一阵子之后才说道:“大的四个,小的八个……我四十八年了!你呢?”   其实他说的这番话,沈渊这些兄弟中只有高不凡听得明白,不过高不凡却根本没打算如实翻译过去。   这小子心中暗想:统帅屈尊跟你结拜也就拜了,要是再你叫声大哥,那是不是也太委屈我们统帅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向班图族族长说道:“我们深渊龙族之主,今年七百八十九岁……你得叫大哥!”   “大哥!”给给族长还不知道自己上当了,沈渊也没明白刚才这位黑叔叔为什么拿出一条疙瘩吧嗒的绳子,摸了半天。等到高不凡向自己解释完了之后,沈渊在肚皮里一阵哭笑不得,却也不好当众戳穿高不凡撒谎的事。   于是沈渊也就从容回礼,认下了这个四十八岁高龄的异姓兄弟,之后他还笑着看了高不凡一眼。   高不凡看到了统帅眼中带着微微的警告之意,看来是对他胡编乱造的事颇有微词。   这时高不凡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一定会掌握分寸……实际上他心里却在想着:你现在才想起提醒我这事儿,好像晚了点吧?   从头到尾,我这谎撒得可不少……早就是虱子多了不咬了!   而那边的给给族长,心里却是舒畅之极。他数学再怎么不好也知道,七百多岁跟四十多岁,那得差多少啊?   自己这位哥哥虽然看起来这么年轻,居然是一位岁数这么大的长者!给给一想起这事儿,就觉得自己占了老大便宜了!   因为这位龙族大族长,明显比自己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年纪还大好不好?   ……   在这之后,这兄弟俩握着手哈哈大笑,心情倒是十分痛快。   沈渊这时让人奉上了礼物,这是大哥给弟弟的见面礼。   刚才去取香案的时候,跟过来的情报员赵鹏就顺便让人挑选了合适的礼物拿了过来,并且示意沈渊,这几个盒子可以由他送给族长,作为义结金兰的纪念。   而沈渊也不失时机的让人把礼物拿来,送给了给给大族长,等到这几个盒子打开之后,大家的脸色全都变了!   我去了……这啥呀?   这回他们的意见倒是挺统一,等到这几件礼物拿出来之后,不管是大明这边还是班图族这边,所有的人都是目瞪口呆!   此时的给给大族长看到大哥送给自己的礼物,把他给兴奋得鼻子都红了。   ……   其中一件礼物,赫然是一面不锈钢制作的盾牌!   好家伙这面盾牌做成了大明朝武备中的圆形,明显是用冲压设备制造的,外形十分规整,而且厚度几乎达到了一寸……从这厚度就知道,这是由不锈钢板材做成的空心盾。   在盾牌的后面,有绑在手臂上的皮带和用手握住盾牌的把手,盾牌表面上用极细的阴刻,雕刻着狰狞恐怖的饕餮花纹。   尤其是在饕餮纹的眼睛上,更是用珐琅烧制上了幽暗的绿色,就像是夜色中猛兽的眼睛!   最离谱的是,这块盾牌周身上下从前到后,全是经过镜面抛光的!   这家伙一拿出来,在周围篝火的映射之下,简直就跟个大灯泡似的直晃眼。经过完美抛光的表面上边,真是比镜子还亮!   就这玩意儿,要是给给大族长拿来当武器,在他对外战争的时候,往队伍前面一站……那得多威风?不得当场把对面的土族哥们吓死了啊?   这面不锈钢薄板制成的盾牌,如实反映了赵鹏在制作礼物时的中心思想……那就是:一定要够耀眼、够土猛、够吓人! 第2044章 一身钢铁绽寒光、兼备攻防、天神武装   这些礼品兵器,它得让那些原住民的首领一看就觉得厉害,拿起来就觉得自己的武力值蹭蹭地上涨,那才能体现出礼物的价值。   至于这东西的成本……不好意思,基本上没有啥珍贵的金属和材料,工艺上也是简单得很,但看起来就是厉害!   果然还是赵鹏的想法正对大族长的心意,当给给把这面盾牌拿起来后,顿时就把胸脯挺了起来,鼻子也快要顶到天上去了!   好家伙,对于这位班图族族长来说,这十足就是一件神器啊!他自己都觉着要是拿这面盾牌出去打仗,基本上不用开战他就赢了。   毕竟就这扮相儿,其他部族的勇士看到自己,不得当场吓尿了啊?   ……   沈渊送给给给的礼物,也并不仅仅是这一件而已,同时还有一把不锈钢制成的战斧……为了劈砍的需要,战斧所用的板材虽然厚了一些,但是归根结底里头还是空的。   因此战斧虽然看起来硕大威猛,但是给给提在手中的时候,却觉得挥舞起来并不怎么太吃力。   这是一把双面带刃的车轮巨斧,前边还带个枪尖,表面上雕刻着狰狞的睚眦纹。同时和那个盾牌一样,也是通体镜面打磨。   用结实的枣木制成的握柄上,还缠着用来防滑的皮带,整支战斧长度大概得有两尺半左右,那斧子面儿,大得就像小推车的车轮相仿!   咱们这位给给大族长一手盾牌,一手大斧子,在他手上略一挥舞便是虎虎生风,闪闪的寒光映得在场的班图族武士,一个个心里都在突突直颤!   ……   这两件武器,就足以让给给族长欣喜若狂了,不过这还没结束,后面还有更夸张的。   毕竟赵鹏在制作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是担心那些原住民首领们得到了这些武器之后,万一要是信心膨胀,拿起这些天神武器,不顾头不顾腚的往敌人群里冲杀怎么办?   万一要是死了,那不就可糟了?所以他随同武器拿来的,还有两件防护装备。其中一件是一个头盔……当然也是贯彻了全套武器的风格,不锈钢外加镜面抛光。   不过那个头盔上,还带着一大朵染成了猩红色的红缨,因此戴在头上之后显得十分显眼,自然是映衬得头盔的主人英武非常。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胸甲,里边衬着皮革,前胸后背可以扣在一起,把主人防护得严严实实。   胸甲的外面则是不锈钢制成的表面,上面一样雕刻着花纹,抛光抛得亮到刺眼!   凭这不锈钢板的厚度,在战场上防备石刀石斧肯定是没问题的,那些土族人的弓箭更是绝不可能射得穿。   因此这一套四件“天神武装”穿在给给的身上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身上的气势,陡然间拔高了好几个层次!   沈渊看着这玩意儿,愁得直叹气……这套装备实用性上还真不太差,在部落战争里基本上是蛮够用了。   关键就是这设计思路完全就是糊弄人的,而且在审美上也真是够瞧的!   要是穿着这玩意儿上战场,那真和全身上下都贴满了镜子一般,简直是白米饭里混进一颗耗子屎,骚包中的战斗包!   也挺难得这个赵鹏,他是咋想出来这个创意的?你看看把这位给给大族长,都乐成啥样了?   其实给给族长心里真正欢喜的,还真不仅仅是因为身上这套天神武装,而是在他刚刚结拜了异姓兄弟后,就得到了自己兄长如此厚重的馈赠。   由此他也能知道,兄长对他是十分重视和关爱,这位给给大族长心里更是欢喜之极。   等到他恋恋不舍地脱下了身上的装备,让人郑重地放回盒子里之后,大家也重新回到座位上喝酒。   这时给给族长心里想的却是:很明显结拜之后,人家龙族之王就拿他当兄弟看待了。人家给了他如此珍贵的礼物,那他应该回报些什么呢?   给给族长左思右想,他的部落里也没有啥能和刚才那四件神器相提并论的东西。在这时他忽然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那群如花似玉的女儿!   这给给一下子就来了劲儿,他抓着高不凡对他说道:“我这些女儿里,还有十二个没有嫁人,要不然你跟我哥哥说说,直接让他全都娶了得了!”   “能嫁给深渊龙族之王这样显赫的人物,况且还是我的金兰兄弟,这不是两件好事碰到一块儿了吗?”   “啊?”高不凡听见这番话之后,心说这话果然还是来了!   幸好我早有准备,提前就把说辞给预备好了,要不然还真不好拒绝!   高不凡心想:你看看,这位族长还真是出手豪爽,女儿一给就是十二个,看来他是一个都没留啊!   ……   现在不用高不凡回头去看沈渊,他都知道统帅绝不可能答应这件事。   于是他甚至都没和沈渊说,而是郑重其事的向着给给族长说道:“您刚才的提议,我还是不给您翻译了。”   “因为在我们华夏人的心里,金兰兄弟的地位是神圣的,甚至有时候还超过了亲兄弟。”   “因此你们中间已经有了比血缘还崇高的盟约,在这种情况下您的儿女,也就是我们大族长的儿女,您的父母也是我们大族长的父母。”   “父母是没法娶自己的女儿的,所以这件事肯定成不了,您也不用再提了。”   “这样啊……”这时的给给皱起眉头,抬头想了好一阵,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人家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这时的给给心中,还是觉得未免有些美中不足。要是他这些女儿都嫁给哥哥,那得是多热闹的场面啊!   其实这些事对于班图族来说,还真是有先例的,他们本族的出色女子嫁给外族人,在历史上也有所记载。   这里面最厉害的一位,就是曾经称雄北非地区……就是给给族长这一片土地的“示巴女王”马克纳。   她曾经听说过所罗门王的才华与智慧,于是带着士兵,用骆驼驮着香料宝石和金子,到了耶路撒冷。 第2045章 心满锦绣天下扬、推心置腹、兄弟相帮   然后她提出了种种难题让所罗门解答,试探所罗门王是否像外界盛传的那样睿智。   结果博学的所罗门解答了示巴女王所有的问题,得到了女王的倾慕和赞美,女王还把自己带来的珍贵物品全都献给了所罗门王。   在这之后,当士巴女王回到自己的国土时,还带走了所罗门王的血脉……她生下一位被称为“智慧之子”的埃布纳?哈基姆。后来这个孩子还继承了王位,就是历史上的孟尼利克一世。   以至于到了现代,以色列还有一支黑人,被犹太人认定为自己的族人。   从这一点传统上来说,给给族长所做出的决定其实一点都不稀奇……只不过没成功罢了。   而这时的沈渊,看到给给族长因为没有办法拿出适合回赠的礼物,急得他喝酒都不香了,沈渊的心中也是暗自感动。   于是接下来谈话的时候,沈渊的话语中带着真诚的建议,让给给族长听得连连点头。   沈渊告诉他,无论是非洲还是东方,都是最古老的民族,他们应该尊重传统,但不能固步自封。   对于那些新的东西要学会才行,因为他们现在已经落后了,而落后就意味着挨打!   人家的火枪会越来越厉害,大炮也会越来越先进,非洲大陆上的民族,正在被抓捕和奴役。   所以他们要想办法掌握更先进的知识和科技,要一点一点的让自己的民族强盛起来,才不会被人随意残杀和掠夺。   沈渊对给给族长讲了那些欧洲商人,在大明的恶劣行径,讲了欧洲殖民者是如何把印度和东南亚人当成牛一样,不但挤奶还要吃肉。   现在的欧洲正处在工业发展的前夜,未来他们需要大量的劳力,用这些劳力来经营他们的种植园,在他们的工厂里劳作。甚至是武装成军队,让他们为欧洲人打仗流血。   沈渊一边说,一边用一根树枝在酒宴边的沙地上画出了世界地图,让给给看非洲大陆是什么形状,让他看看桑给巴尔岛是多大的一点。   他让给给知道,大明朝在哪里,而欧洲殖民者的家又在何处。他把世界上各处被欧洲掠夺的土地,一一画给了这位班图族族长看。   而这时的给给族长,却是越听越是震惊。直到后来,他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作为一个管理数千人的族长,他有着自己族人所不具备的眼界和智慧。可是这些和沈渊所说的比起来,却是如同沧海一粟!   到现在,当沈渊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给给族长已经是毫无怀疑,因为在此之前沈渊就表现出了充分的诚意和友善。   他确实是拿这些非洲大陆的原住民当做朋友,也真心的向他们提出了建议,而这些话也是给给之前从未听过的。   虽然里边有大半的内容,他听不懂也无法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认识到了一点:就是沈渊对他的族群,有着和自己样的热忱和关心,这也让这位给给大族长心潮澎湃。   其实不难想象,如果沈渊和给给之间没有形成信任,那么他刚刚说的这番话,人家可能一个字都不带相信的。非但如此,人家还会怀疑沈渊是危言耸听,居心叵测。   不过现在却不一样了,通过沈渊的讲述,这个大族长明显对自己族人和土地的命运,暗自担忧起来。   看他的样子沈渊就知道,这位族长明显在考虑自己刚刚说过的那番话。虽然对于这个住在蛮荒中的族群来说,沈渊这番发自肺腑的规劝,也不知道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但是他终究还是在这位大族长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让他知道,自己要想办法进步和追赶。   沈渊想到这里,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相对于改造大明朝来说,非洲这些原住民对抗欧洲殖民者的困难,就更是大了千倍万倍。   在地理大发现来临之前,整个非洲没有一栋一层以上的房子,他们不会开采和冶炼金属,甚至没能造出一辆可以负重的推车。   由于非洲大陆土地丰厚的产出,让他们缺乏探索的动力,甚至不用太过辛苦就能维持生存。   几棵面包树就能让一个村子吃饱喝足,这些非洲大陆的原住民甚至情愿每天都走五里路,脑袋上顶个大陶罐去打水,也不愿意在自己家门口打上一口井。   因此领导这样族群的给给族长,想要抵抗欧洲的侵略和掠夺,那可真是太难了!   想到这里,沈渊指着地上的地图,划着欧洲一带对给给族长说道:“由于他们对我们的侵略和压迫,让我们忍无可忍,所以我才造了这支舰队。”   “我从你这里经过之后,就要一直开到他们家门口,和他们来一场海上大战。这是决定了所有东方人和欧洲人,还有非洲人命运的战争。”   “我要是赢了,我会保护你们的自由和独立,让他们永远无法再来掠夺和残杀你的族人。”   “我要是失败了,会有我的弟子门人还有我的兄弟……当然你也是其中之一,你们会继续和那些贪婪的掠夺者抗争!”   “而那些黑色的石头……”说着,沈渊指了指海岸边补给站的方向,他说得当然是塞满了补给站大院的燃煤。   “正是我获得胜利的关键,”沈渊向着给给严肃地说道:“所以在这场战争中,你也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要是我赢得了这场战争,这也同样是你的胜利和荣誉!”   “我留在这里的族人,曾经得到过你的保护和帮助。所以我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来帮助你们,因为我们是兄弟,我们这些人……”   沈渊说着,用手指了指他麾下的妙莲大师、风倾野、龙小羽、高不凡、赵鹏,还有他手下的所有兄弟,连同给给族长和他的部落战士们。   “……全都是兄弟!”   “明天我就要出发了,要是我赢了,我还会回来。”沈渊笑着说道:“到时候咱们兄弟一起喝酒吃肉。”   “要是我不再回来,我也请你永远不要放弃抗争,咱们不是奴隶……战士永不为奴!” 第2046章 一语未尽心苍茫、声如龙吟、震天而响   “哇”的一声!   听到这里,忽然间那位给给大族长,冷不丁的放声大哭起来。   在这之后,他跳起来抄起那把大斧子向沈渊说道:“让我的族人上船!我带上最好的勇士,咱们一起打仗!”   “……要不胜利,要不就同年同月同日死!”   好家伙,这哥们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当他听到了沈渊竟然为这场大战牺牲了这么多,目的却是为了解救千千万万像自己这样的人,给给一下子就疯了!   “你帮不上忙!”这时的沈渊连忙一边拉着他,一边接过了他手里的斧子。   沈渊给他简单讲了讲海战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大船和火炮该如何作战,给给一听到这里,又气馁地坐了下来。   在这之后沈渊温言相劝,告诉他如何让自己的族人不要相互内讧,要团结一心,要用智慧抵抗那些欧洲人的侵略。   这位族长心情沉重,一边听着沈渊的话,一边大口喝着罐头瓶里的酒,没过多久就是酩酊大醉。   这场宴会就这样一直开到深夜才结束,沈渊他们自然是回到海边的补给站堡垒里去休息,而那位给给族长也被他的族人们抬回去了。   ……   直到第二天中午,远征军舰队补充完了所有的给养,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桑给巴尔补给站里,所有的燃煤都被添进了补给船和战列舰的煤舱,大量新鲜的淡水把水舱装得满满的。   沈渊来到班图族村落,正式向着大族长给给告辞。   这位大族长醒了酒,对于昨天沈渊告诉他的那些话,他倒是牢牢地记在心里。   于是在送别沈渊的这一路上,这位大族长都在一本正经的向沈渊请教,自己想不通的那些问题。   这些问题有的甚至是十分幼稚,浅显到让人难以置信,他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沈渊就像是一个大学教授,耐心地教导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他深入浅出地打比方、做解释,把答案尽量说得清楚又通俗易懂。   一直走到了海边,这时的沈渊也该上船了。   临行前给给大族长沉吟了一下,这才郑重其事说道:“我们立下过誓言,所以你们胜利了。等你回来,我们应该会在这里再见。”   “而你失败的那一时刻,我也应该死了……这也没什么,战士就该是这样。”   “但是请你记住,你的兄弟和这些部族,全都在等着你胜利,非洲大地永远不会让你死去!”   沈渊听到给给说得如此动情,他也是忍不住动容。   然后给给从自己身后拽出一个黑猴子一般的少年,就是那位小巴夺。   “这是我儿子,”只见给给族长说道:“既然咱们结为异姓兄弟,他也是你的儿子。”   “把他带走,让他变成一个你这样的勇士,让他带着你的心回来!”   给给把手里的小巴夺向着沈渊面前一推道:“他聪明,能学会……行吗?”   “行!”沈渊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给给觉得,一时之间难以学会自己告诉他的那些东西。   于是他从自己的儿子里找了一个最聪明,也最容易接受新事物的孩子出来,让他拜自己为师。   这也是一件好事,毕竟非洲大陆上多了一个自己的弟子,那就是多了一个有眼界的明白人……于是沈渊毫不犹豫地决定,收下这个儿子。   在这之后沈渊牵着小巴夺的手,登上了侦查艇上船。   这艘侦查艇一离开非洲海岸,沈渊就听到背后那位大族长“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等他一回头,只见这位族长大兄弟正扯着自己的胡子,用巴掌拍着自己的脸,哭得这个伤心!   沈渊站在侦查艇上回首向他示意,这时他心里还在想着:能如此痛快地宣泄情绪,这也真是一个让人羡慕的人哪……   沈渊的侦查艇还没开出多远,他正在挥手向着给给示意,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他一开口,就赶上整支远征军舰队,全部拉响了船上的汽笛!   按照沈渊的命令,这是全体舰队在向补给站的队员们,还有非洲大陆上的弟兄们鸣笛告别。   于是沈渊的话,瞬间被掩盖在轰然巨响的气笛声中,别说海岸上了,就连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说的是啥。   在这条黑色大陆无尽的海岸线上,在这片犹如明珠一般的群岛东岸。远征军舰队发出的气笛声,回荡在海洋陆地和天空之上,天地间充满了这苍凉而悲壮的雄浑回响!   ……   “我的……神啊!”   这时的给给大族长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他看见自己的兄长一张嘴,就有一声如同巨龙怒吼般的巨响,在天地之间震动!   “我的天,这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我兄长沈渊发出来的怒吼声,简直就像一只无敌的巨兽!”   此时的给给族长双眼都是泪水,不过他的脸上却带着欣慰的微笑。   他用力举起了手里光华四射的战斧,也向着沈渊那边发出了大吼!   “你是龙族天神!你一定会赢!”   ……   一直到沈渊登上了旗舰武穆号,广袤的非洲东岸也在他们的视线中渐渐远去。   沈渊递给小巴夺一个望远镜,让他通过望远镜,再看一眼自己的父母和族人。   这个黑人小孩一边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那群模糊的小黑点。一边眼泪啪啪的往下掉,还有几滴晶莹闪烁地挂在睫毛上……看起来倒是真可人儿疼。   直到他把望远镜还给沈渊,然后按照他们部落中参拜神明的礼节,五体投地地趴在了地上……这次算是这对义父义子正式见礼了。   “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父亲,我会把所有知识都传授给你。我会给你找各个领域中的高手教导你,让你学会很厉害的东方武功。”   沈渊笑着对小巴夺说道:“你要用心学,因为这不是代表着你一个人的成就和骄傲。”   “在你身上,负担着复兴这片大陆的梦想和希望,你要是累了或想偷懒的时候,就想想这句话!” 第2047章 一步登云意如何、一语得名、天生王者   高不凡把这句话翻译给小巴夺之后,这孩子眨巴眨巴眼睛,立刻就表示他听明白了。   在这之后沈渊问高不凡,“小巴夺”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意思,高不凡说他也不懂。   然后高不凡问小巴夺他的全名是啥,结果小巴夺回答了滴里嘟噜一大串……看来他的名字还挺长。   原来他的全名叫“贝尔玛卢斯巴夺?吉吉卡曼巴夺?库库安鲁西鲁巴夺”。   “好嘛,这名儿都赶上他爹那么长了,谁能记得住啊?”沈渊纳闷的向高不凡问道:“他们这帮人的名字怎么会这么长?”   “一般情况下,他们这辈子有什么重要事件,都会放到名字里。”这时的高不凡哭笑不得地说道:“比如说你春天干倒一头鳄鱼,秋天又在悬崖边上捕猎过一头野牛。”   “那他的名字里就会多两个称号:孤身杀鳄者巴夺,和野牛追猎者巴夺……您说那能不长吗?”   “这样啊?”沈渊想了想好笑地说道:“那要是我的话,这名字可得老长了……”   于是沈渊向着小巴夺说道:“名字太长了不好称呼,以后你就叫桑给巴夺吧。”   小巴夺听见这话之后,脸上立刻闪过了奇怪的表情。然后他郑重其事地趴下来,再次向着沈渊敬礼。   对于沈渊来说,他只是用“桑给巴尔”的前两个字,给小巴夺改了个名字而已。可他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干了件什么事。   这此时的小巴夺心中正有如台风一般,掀起了狂波巨澜!   只有他知道,这位天神父亲赐给他的名字“桑给巴夺”,在班图族语里的意思是……   “大地之王!”   ……   且不说这小家伙得了自己的新名字后,他心中是如何震惊。沈渊随即就叫过两个人来,把小桑给巴夺交给了他们。   其中一位就是船上的赵鹏,他多少有些班图族土语的底子,负责教授小巴夺大明官话。   还有一位则是妙莲大师,他负责给小巴夺打好基础,传授他上乘武功。   要说沈渊身边收的徒弟也不少了,从最早的大弟子朱常津开始,无论是工业还是情报,还有作战方面,都有不少人跟他学到了高深的知识。   可是收下义子却是第一次,所以这位小巴夺认了沈渊这位义父之后,他的身份自然也是截然不同。   桑给巴夺这小家伙精明而善良,皮肤缎子一般又黑又滑,眼睛也是灵透清澈,因此船上的人都对他照顾有加。   没多久,小巴夺就得到了义母“海上夫人”燕云归给他缝制的一身衣服,是仿照海军军服制成的,只是小了几号而已,穿上之后倒是分外精神。   在这之后武穆号的船头上,经常出现这个黑人小伙子一边扎着马步练武功,一边大声喊着“大脑斧,大西几,大飞馕,大蟒鞋”,用心学习大明话的好笑场面。   这小孩子是真心想学会一身绝世武功,同时还要把义父的本事全都学在手里,因此他不管做什么都分外刻苦。   所以他这幅认真的样子,真是谁看了,心中都会暗自赞赏。   ……   那么问题来了,船上的那位绝顶高手,为什么不是之前所说的炼心道人,而是变成了妙莲大师呢?   因为在远征军上船出发的最后一刻,他们两个终究还是换了过来……妙莲大师有苦衷,炼心道人也不得不给他让位。   原因是在出发之前,沈渊让妙莲和程无愁、小七爷徐博和程无鸢两对情侣都成了婚。   小七爷和程无鸢姑娘那是没得说,经过了上次程姑娘为了挽救小七爷的生命,差点被羽箭射死的风波之后,这两个人早就是好得如胶似漆。   用沈渊的话说,原本像寒冰一般的小七爷徐博,现在终于有了点儿人味儿……可是妙莲大师这边却是个难题。   虽然他和程无愁之间情愫暗生,关系非常好。但是一说到成婚圆房,妙莲大师就有点迈不过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归根结底,他是从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在庙里长大的,一辈子接触的全是佛法佛经,有些事儿还真是强求不来。   这件事,只有妙莲大师自己想通了之后,才能真正从一个高僧变成世俗之人,这当然需要时间。   而这边他和程无愁姑娘都已经拜过堂了,每日里相见却不吃,未免有些尴尬。于是妙莲大师一咬牙,就和炼心道人换了个位置。   面对这种情况,炼心道人也有些无可奈,毕竟妙莲大师更年轻,人家辅佐沈渊的日子还长着呢。   所以妙莲的武功是否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其实对于沈渊来说更重要。而在他们这种人跨越境界的时候,实际上全凭着心境的修炼,和人生的感悟。   因此无论什么事都强求不来,弄不好对普通人来说只是个心结而已的小事。但是在这些“由武入道”者的心里,就有可能成为心魔!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让他自己想通了为好,就这样妙莲大师就代替炼心道人,登上了旗舰武穆号,也由此开始了这段冒险。   ……   当远征军舰队再次驶入大海,没过多久,他们就绕行到了非洲大陆的最南端。   在这之后,他们的航向由西南变成西北,而这段海面,也是路程上最为危险的一段水路!   这里名为好望角,因为海角顶端那边的山脉方方正正表面平整,看起来就像是一张桌子,所以好望角上的这片山脉,也被人称为桌山。   之所以此地如此凶险,就是因为好望角正好处于来自印度洋,温暖的莫桑比克厄加勒斯洋流,和来自南极洲水域的寒冷的本格拉洋流的汇合处。   因此在这里,强劲的西风急流掀起的惊涛骇浪常年不断,除了风暴危害,还常常有“杀人浪”出现。   这种海浪前部犹如悬崖般峭壁,后部则像缓缓的山坡。波高一般有十五到二十米,杀人浪在好望角一带频繁出现,不时刮来的极地风还会引起大量的旋转浪。 第2048章 身后纷乱何其多、南洋烽火、命运蹉跎   当这两种海浪叠加在一起时,海况会更加恶劣,使得整个海面如同开锅似的翻滚。航行到这里的船舶往往会因此遭难,所以好望角海域是公认的,世界上最危险的航海地段。   之前刘穷理率领的探险队中,三艘大帆船就有一艘沉没于此处,由此可见这里的情形有多凶险!   而这一次,沈渊的远征军舰队在途经这里的时候,情况却比上次要好了许多。这一点对于走过一次这段海面的赵鹏而言,感觉尤为明显。   当赵鹏向沈渊问起这件事,他才知道在所有远征军舰队的船舱里,针对船底的压仓物,都做过特殊设计。   这些压舱用的东西,通常是体量巨大的青石,它就是为了调整船只的重心,让船在风浪中不至于倾覆用的重物。   通常这些压舱石,会被放在船底龙骨附近,也就是船的最底下。但是沈渊的远征军舰队,所有的压舱石都是浮动设计的。   打个比方说,那些青石被放在一块巨大的滑板上,这些滑板就像是平板火车底下,安装着铁制的轮子,可以在构成船底龙骨的工字钢轨道上来回滑动。   这样的设计可以在船只遇到风浪摇摆时,始终保持船体的重心稳定,当然这些浮动的压舱石还可以通过滑轮机构和蒸汽卷扬机,将青石按照掌舵者的意愿前后左右,调整位置。   这种独特的设计不仅可以抵抗风浪,而且在火炮射击的时候,也可以用调整浮动压舱石的方法,使得船体不会因为火炮的后座力,产生过多的摇摆俯仰。   同时这种设计的好处还不止于此,一旦船只中弹造成漏水侧倾,立刻就可以调整这些压舱物的位置,让甲板改平……这实际上是来自于现代的技术。   由于这种技术实施起来并不困难,就被沈渊用在了远征军舰队的船只上。从这一点就可以知道,先进的理念和高一级的科学技术不但很难仿制,而且还会对战争形势造成很大的改变。   ……   等远征军舰队成功经过了好望角之后,沈渊亲自主持了祭奠仪式,向长眠于此的探险队战士致敬。   他们将颜色鲜艳的花环和祭品放入大海,全体舰队成员在甲板上敬礼,在此凭吊和纪念那些为了华夏民族的强盛,从而奉献了生命的战士们。   随后他们驶入了大西洋海域,整个舰队转而向西北偏北的方向航行。绕行了整个非洲大陆之后,远征军舰队即将挺进欧洲!   ……   此时此刻,整个欧洲都对东方远征军的到来茫然无知。   那些欧洲人依旧过着自己过去的生活,只有少数知情者还在暗自盼望着远赴马六甲抢劫的海盗船队,能满载着东方丝绸胜利而回。   而此时他们却不知道,一支杀气腾腾的远征军舰队,已经逼近了他们的大门口!   ……   与此同时,远征军舰队离开没多久的马六甲海峡东端,马尼拉那边也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沈渊离开马尼拉之时,他率领的远征军舰队给本地人造成的震惊余波,还留在所有人的心中。   但是随着舰队远去,其中有一些人的心思,却慢慢开始活泛起来。   那个被沈渊打断了手的本地土著勇士,在一路跑回了自己的村落之后,向着所有人讲述了他的所见所闻。   当这些愚昧残忍的土著人,听说自己的长老和勇士被人抓走之后,全部被残杀在港口上。他们全都愤怒的大喊大叫,被仇恨烧灼得撕心裂肺。   可是他们再怎么愤怒,也没有勇气去和港口上那些远来的大明军队对抗。毕竟连奴役他们的西班牙老爷都不是人家的对手,一上来就被那些大明人压制得死死的,自己就更没戏了。   所以他们只好把仇恨压在胸中,暂时忍耐下来……与此同时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个消息在悄悄地蔓延开来。   那个被打断了手的家伙不但看到了满场死尸,也见到了这位东方来的舰队首领,将一箱一箱的黄金白银,交给了本地华人的领袖。   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收购土地……那些整箱整箱亮闪闪的黄金白银,足足有几十箱之多!   这让他们的心中慢慢升起了贪欲,使得他们像是看到了小羊羔的狼群一般垂涎欲滴,却又丝毫不敢动弹。   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又得到了新的消息。那些威风凛凛的巨大炮舰,和上岸的所有大明海军,居然一夜之间全都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下,他们的心思就更加难以掩饰和忍耐了。   ……   其实被贪婪烧和欲望烧灼得蠢蠢欲动的,还不仅仅是这些土著而已,那位马尼拉总督费律也在暗自转着脑筋。   那天晚上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些黄金白银的数量,足以买下马尼拉附近方圆百里的土地!   让他真正受到煎熬的,除了那些看得到得不到的黄金,还有整个马尼拉的主导权。   他心里很明白,一旦这些土地落到了本地华人的手上,到时候他的统治就会岌岌可危!   这些华人会在这些收购来的广袤土地上种植作物,一跃成为本地最有权势的家族和势力。而他们在地方事务上的话语权,也会随之越来越大。   至于自己这位总督,他的权柄则会急剧缩水……因为他不管干什么都是在人家的土地上,那些华人只要不合作,他就会处处为难!   所以对于金银的贪婪和对于未来的担忧,让这位费律总督的心,始终都处在火烧火燎的煎熬当中……直到有一天。   ……   那些华人在等待了四五天之后,终于商量好了成立南洋橡胶公司的章程。在这期间,他们充实了人员,尽量把公司的制度制定得十分严谨,然后那些资金也被迅速动用起来……他们开始收购周围的土地了。   在金银的威力下,附近的土地开始纷纷转移到南洋橡胶公司的名下,本地随即有大量的华人被组织起来,招收进橡胶公司担任员工。 第2049章 毒肠百转逞奸恶、驱虎吞狼、弥天血色   他们已经开始平整土地,开荒引水,而且他们占据的土地面积也在急剧的增加……到了这个时候,这位费律总督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了。   真正促使他下定决心的,还是他手下一位负责军事的军官。   这位军官在那天远征军舰队出港时,曾经仔细观察过他们的航向,确定这支舰队确实是向着马六甲海峡方向,朝着欧洲出发的。   “尊敬的总督阁下,这也就是说,”当时那位军官向着费律总督道:“他们很快就会和强大的西班牙舰队,在大西洋上迎头相撞!”   “虽然他们的军舰非常巨大,但毕竟还是数量极少,跟强大的西班牙无敌舰队比起来,他们依旧是不堪一击。”   “所以他们战胜西班牙舰队,从欧洲返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总督阁下,我相信以您的睿智不难得出结论……他们是不会再活着回来的了!”   听到这位军官这么说,此时的费律也是眼前一亮。   之前他所忌惮的,不过是那支强盛无比的大明海军再度杀回来,对他们进行报复罢了。   可是那些军舰如果回不来,身处马尼拉的那些华人家族,还有他们刚刚成立的南洋橡胶公司,就不过是自己盘子里鲜嫩的牛排罢了,他还不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话虽如此,但是费律总督心里很清楚,如今的华人,可跟十来天前不一样了。   他们并不像之前那样的一盘散沙,而是结成了一个团体。如果马尼拉港口上驻扎的这几百名西班牙军人,向所有的华人举起屠刀,说不定会引起他们的剧烈反抗。   真要是对方以命相拼,他们这些高贵的西班牙人,还真不一定能全灭所有的华人……对了!   想到这里时,费律的脑海中忽然又出现了另一群人……本地土著!   那些愚蠢的南亚猴子,只要他稍加挑动,还怕他们不跳起来和华人作对?于是费律总督立刻满脸阴沉地打定了这个主意,他飞快的让人把消息透露给了本地山区里,那些愚昧而残忍的土著人。   前不久,这些南亚本地土著刚刚经过了一次大换血,他们部落里最出名的战士都被沈渊所杀,刚刚晋升上来的战士正急于通过一场作战,来证明自己的勇武。   而那些土著人里刚刚被选出来的族长和头领,正在暗自看着华人手里的财富眼馋……在贪婪和仇恨的双重驱使下,他们被那些西班牙主子略加暗示之后,随即就开始鼓噪了起来!   一时之间,马尼拉附近所有本地的部落都在准备武器刀枪,拼命地叫嚣着要杀到华人聚居区,把他们的土地和财富都抢回来。   而那些所谓的勇士,更是对华人家中的财富和女子眼馋得直流口水,在这些本地原住民精英的鼓舞之下,马尼拉附近所有的土著人,一个个被刺激得眼睛都红了!   就在沈渊离开之后的第九天,形势开始急转直下,马尼拉华人面对的形势也越来越危险!   ……   马尼拉华人在本地生活了好几代人,多年被人压迫的生活下,当然能敏锐地感觉到风声不对。   如今的西班牙统治者态度暧昧,而那些土著人针对华人的小规模挑衅和冲突,却每时每刻都在增加。   才一天时间不到,就出现了两三百起在街上谩骂和殴打,甚至是导致华人伤残的恶劣事件,这时的南洋橡胶公司明知情况不对,也立刻开始了行动。   华人领袖蒋天养先生心中非常清楚,这场风波毫无疑问是针对本地华人的,这里面西班牙人和土著人,全都有份!   这跟过去大不相同,一旦这场风暴开始刮起来,只怕本地华人被他们残杀抢劫,死上一半人都是轻的,那可是好几万同胞的性命啊!   经过了上次沈渊舰队来临时的鼓舞和激励,本地华人的心气儿也上来了,蒋天养知道,如今的华人界可是士气十足。   于是他们到丛林里砍来竹子,将自己家里的刀子捆绑在上面做成长枪。他们加固门窗封锁街区,组织起橡胶公司护卫队,随时等着风暴来临时,保卫自己的家园和同胞的生命。   而这个时候,沈渊留在这里的几名教官,原本是为了训练橡胶公司护卫队的,他们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毕竟能被统帅放在这里做教官的,全都是军事方面的人才,最起码对指挥作战还是心中有数的。   他们各自带领一支护卫队,在华人居住区沿街巡查,设立街垒和工事,迅速组织华工做军事训练,准备在灾难来临时大战一场。   ……   可是当他们真正面临这场风暴的时候,就连那些教官们也不由得心中暗自担忧……那些土著人,开始渐渐在华人居住区以外聚拢起来。   如今马尼拉的华人,全都被外部的压力和内部的组织聚集到几个街区中,而在他们严阵以待的街道口外面,就是那些汇聚而来的土著人。   土著人不住的大声谩骂,用石头和火把向着华人居住区投掷,同时他们的人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聚越多。   还不到一天时间,整个华人区外面的土著人已经是如山如海,看起来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   等到了晚上,屋顶上巡逻的华人护卫队向着黑暗中的远处看去时。他们惊愕地发现那些土著点起来的篝火,已经像是漫天繁星一般,一直蔓延到了天边!   这股巨大的压力让他们每个人都像是窒息了一般,心里沉重无比。他们的心里非常清楚,等到天明时分,等下一个白天降临之际,他们就将面临一场惨烈之极的大战!   在这个不眠之夜,不知道有多少华人正满怀着绝望与悲愤,不甘心命运对自己如此的不公。而他们对那些西班牙殖民者和愚昧残忍的土著人,心中的仇恨也是越烧越旺!   可是终究,他们中间大多数都是妇女孩子和老人,真正能作战的也不过几万人,而且他们才刚刚拿起刀枪,还没有做好准备。   明天这场大战即将来临,迎接他们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第2050章 怒火怎禁恨如潮、血染街头、恶魔嬉笑   直到东方出现鱼肚白,直到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那些本地土著吃过了早饭之后,再次乱哄哄地吵嚷着汇聚在一起。他们被各自的部落首领带着慢慢集结起来,最终在街尾附近和南洋橡胶公司护卫队形成了对峙。   在这之后,战斗突然就爆发了!   那些土著人不再像往天一样往里扔石头,而是由他们中间致命勇武的那些勇士带头,向着华人区开始了冲击。   他们手里拿着砍甘蔗和香蕉树的砍刀,或是在丛林中狩猎的弓箭和长矛,呼喊着发出野兽一般的怪叫,向着华人聚集区潮水一般地冲锋!   ……   随即,本地华人的护卫队也抄起了他们的长矛,隔着街垒和他们展开了对刺。   那些土著人悍不畏死,他们作战的动作迅猛而纯熟,就像丛林中的猴子一样灵活地跳来跳去。   没几下,那些由藤条绑成的街垒就被他们砍得原地散开,而本地华人组成的长枪阵,也被他们逼得一步步后退。   长街上鲜血飞溅,不断的有人被砍倒,华人和被长枪刺倒在地的土著,发出了临死前的嘶吼。   一具具尸体被撂倒在长街上,这场攻防战一开始,就露出了残酷无情的面目。   在高空中向下看去,通往华人居住区的各条街道上,到处都被皮肤上闪着油光的本地土著淹没了。   他们向着华人的长枪阵里投射着长矛和羽箭,跳上屋顶爬上墙头,犹如潮水般向着华人区的中心漫延!   被他们的踏过的街道,已经染成了一片血红色,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尸体和被砍掉的手脚与头颅。   那些土著的笑声和惨叫,还有华人劳工不屈的怒吼一直冲上天空,回响在马尼拉城的上方!   ……   此时在港口了望台上,总督费律正带着他西班牙殖民者当中的头面人物,举起望远镜看着华人区那边爆发的剧烈战斗。   时不时有人发出惊叹声和得意的笑声,而总督费律那两撇修整得整整齐齐的花白胡子,也不时因为他的微笑颤抖起来。   他们心里清楚得很,马尼拉的华人,已经完了!   这时东方人毕竟没有经受过训练,这场惨烈的战斗一开始,他们就落入了下风。而那些土著人则是像红了眼睛的野兽一般,正在从四面八方疯狂发起攻击。   昨天晚上,费律总督就亲自召见了各个土著部落的首领,亲口答应他们华人街区里所有的财物和人命,全都交给这些本地土著来处置。   不但如此,费律还向那些土著人赠送了大量的食物和烈酒,正是这些东西,在今天早上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   此刻那些喝了酒的土著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正在疯狂的向着华人冲击!   看这样子用不了多久,费律这个心腹大患华人组织,就将彻底在马尼拉消失。而那些被土著人抢走的财富和金银,这个费律总督有大把的方法,可以用烈酒和赌场从他们手里,一个子儿不少地赚回来。   终归这片肥沃而富饶的土地,绝不会属于那些毫无根基的华人,也不会属于那些蒙昧愚蠢的土著,它是西班牙人的天赐之地!   “那些华人娘们儿……”这时在他旁边,有一位绅士还不失时机地说了一句笑话,逗得了望台上所有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而在这一刻,华人街区的情况已经万分危急,到了崩溃的边缘!   ……   原本那些华工组成的长枪阵虽然步步后退,但终归还是保持着阵型,可是当他们中间的伤亡越来越多,长枪阵也逐渐趋于崩溃。   这时那些教官的心里真是急得火烧火燎,因为一旦失去长枪阵的阻隔,那些本地土著就会肆无忌惮地杀进华人街区。   在这之后,没有任何有组织抵抗的情况下,个人的勇武再也没有丝毫用处,这些华人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那些残忍凶狠的土著全部屠杀殆尽!   这时他们眼前的护卫队,正在不断地分散和崩溃!   溃退一经产生,就再也无法挽回,那几位教官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长街上,无数赤裸着身体,双眼血红的本地土著,杀散了长枪阵之后,正如同一股浊流般涌来!   “弟兄们!这么多华人兄弟看着呢,咱可不能给统帅丢人!”   这时的几名教官中,有人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他们相视了一眼,端起了自己手中的长短枪械,准备最后再和土著人拼杀一次。   他们是远征军海军陆战队,哪怕就是死了,他们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   这一刻,长街上已经看不见华人的身影。而那些土著人冲过来,正要向着四面八方分散前进,杀进各个街区去奸淫掳掠。   然而就在这时,那些土著们却忽然发现长街的对面,有四个高大的身影,正朝着他们举起了手里的火枪!   就在这一刻,他们忽然愣了一下,在这之后又猛地狞笑了起来。   才不过四个人而已,就算是手里有火枪,他们又能打死几个人?   此时数百名土著,沿着长街飞一般的向着这边杀来,他们手上的砍刀已经染满了华人的鲜血。   在他们的心里,杀死这些身穿军服的人,意义更是不同!   毕竟正是这些人杀了他们的族长和勇士,而自己只要砍死他们其中一个,就算是报仇雪恨了!   ……   此时的港口,了望台上那些西班牙殖民者中间,正是一片欢声笑语。   而在长街上,那些突破了华人防线的土著人,此时也是欣喜若狂!   在这一刻,聚居区中所有的华人,心里都被巨大的恐惧和痛苦煎熬着,而那位蒋天养先生,正站在一间大屋的房顶上。   他看着远处渐渐漫延过来的血海,忍不住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长长地哀叹了一声。   马尼拉的华人即将崛起,可是就在这胜利的前夜,他们却要被这扑面而来的巨大灾难,彻底摧毁了!   在这一刻,那四名教官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火枪,他们的眼前是一大片犹如疯狂兽群般的土著! 第2051章 一腔恼恨正狂袭、惊天裂地、满城血洗   就在这时,他们中间的一位战士,猛然扣动了扳机!   子弹出膛而去,向着远处那片毫无人性的土著飞射而至……在这之后,忽然一声惊天裂地的大爆炸!   长街远处,那片冲杀而来的土著战士,瞬间就被爆炸掀飞到了空中。以爆炸中心为原点,周围接连有数十名战士被爆炸撕碎炸烂,被冲击波掀飞,被弹片穿透!   刹那间,在土著人中间就爆出了一片血海!   ……   所有人在这一刻全都惊呆了,那些土著战士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眼看着长街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弹坑,周围散乱着一大片自己人的尸体。   在他们身上和周围的土壤中,还在缕缕地冒着硝烟,被冲击波震得死去活来的土著战士,正在疯狂地惨叫挣扎!   “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了望台上,那位总督费律差点儿把望远镜失手掉到楼下。   然后他和身边的那些西班牙人,也纷纷举起望远镜仔细看去,他们这才发现随着这声巨大的爆炸,整个华人区的战斗,似乎一瞬间全都停止了。   不管是华人护卫队还是土著战士,他们全都惊愕地停住了脚步,一脸莫名其妙地望向天空。   而这时,站在房顶的蒋天养先生,心脏也正在剧烈地跳动着!   ……   这一刻,他好像听到了无数嘶嘶作响的哨音,那是不知什么东西正急速划过天空,成群飞来的声音。   随即在整个华人区外围,响起了一片惊天裂地的大爆炸!   无数炮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射向了土著战士的人群。那些炮弹从远处破空而至,从街区上向敌人的纵深蔓延,直接一路轰到了外围的荒野上,聚集起来的万千土著人中间。   在这一瞬间,几乎有近百颗炮弹,将本地土著人撕成了碎片,送上了天空!   这一刻,站在房顶上的蒋天养先生,还有街心上的四名教官,连同了望塔上的费律总督,全都用惊愕的眼神看向同了一个方向……马尼拉港!   ……   在港口里,不知何时驶进来了四艘大船,每一艘都有八百吨左右的体量。   此时这些大船的烟囱,正冒着滚滚的浓烟,甲板上一排一排的火炮,正在准确无误的向着马尼拉城区内发射。   此时在马尼拉港西侧,原本安置着西班牙炮台的山上,正有四名旗语兵挥动着手中的旗帜,不住地指挥着这四艘船上的大口径火炮射击。   而这些船上的火炮,也跟随着旗语兵的指示,不断地调整着火炮的方向密位和俯仰角度,准确的将一发发炮弹投射到旗语兵标示的位置。   那些原本属于西班牙人的炮台,如今已经被龙华军战士占据。而对那些炮台上陈旧的青铜火炮,他们甚至是不屑一顾。   毕竟只有经过了精准切削内膛和火药质量统一的火炮,才能将炮弹打到相对精准的范围内。   而这些青铜火炮不但精度达不到要求,而且它们发射出来的炮弹也多半是实心铸铁弹。这些玩意儿,龙华军的战士瞧都不会瞧一眼!   此刻在那四艘装备着大口径火炮的货船船头,有三个人正在船舷上昂然而立。举起他们手中的望远镜,向着远处被炸成一片火海的马尼拉港眺望。   这三位正是龙华军情报主管,也就是军中驸马郭学文。东瀛籍战士波多野英雄,还有咱们的龙华军将军……聂小倩!   聂小倩早就得到了统帅沈渊的命令,在沈渊率领远征军舰队从马尼拉港出发的十天之后,她如约而至!   ……   原本聂小倩并没有准备好这次火炮攻击,之所以她的炮击来得如此突然,是因为她的船队进港前,就提前派步兵占据了马尼拉附近的港口炮台。   他们这支舰队只有四艘货船,而且里面大部分都装载着橡胶树苗。船上虽然带了一千名龙华军战士,但火炮的数量却只有一百一十二门。   所以聂小倩担心自己的货船会处在马尼拉港炮台的威胁下,这才提前派人接管马尼拉港上的炮台。   可是没想到,绕后攻下炮台的龙华军先遣队,却发现马尼拉城内正是一片混乱。将近十万本地土著人,正在大肆进攻华人聚集区!   所以这支先遣队占领了炮台以后,随即就用旗语向如约进港的船队发出了消息。而聂小倩收到情况汇报后,给先遣队的命令也是十分干脆……立刻用旗语指示炮击方位!   于是这场及时雨般的炮击就此降临……这里面虽然说起来十分简单,但构成这次炮击成功的因素,却实在太多了!   首先就是聂小倩行动果敢,人家可真不管你是什么人,谁敢动我的华人兄弟,我就用大炮轰你娘的!   其次就是沈渊统帅创立的旗语,已经在平时的练习下,达到了能够精准传递消息的程度。   同时还有望远镜这样的设备,使得聂小倩和炮台上的战士,能在远距离解读旗语。   另外当然还有沈渊的兵工厂里,陆续造出的大口径火炮和蒸汽货船,使得聂小倩手中也掌握了足够的武装力量。   最后……无论是攻下马尼拉炮台的先遣队,还是聂小倩的手中。都有两次突进马尼拉的探险队成员赵鹏,精心绘制的高精度地图。   因为海平面比较低,实际上他们在军舰上开炮时,并不能看到自己炮弹的准确落点。所以炮台上的先遣队是根据地图,报出了射击的位置。   而军舰上的火炮,则是照着地图上的方位角度轰击……就这炮击技术,在这个时代就算最厉害的欧洲海军,也远远难以望其项背!   ……   如今的了望台上,费律总督早就被眼前的情形吓傻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一手营造的胜利景象,刹那间就被人来了个大逆转,变成了一片硝烟血海的凄惨场景!   而这一刻,他的心中也非常清楚,马尼拉港周围的炮台再次被明国军人占据,他们西班牙人毫无抵抗之力,甚至还会将迎来明国人极其惨烈的报复! 第2052章 满心不甘欲问谁、血火交汇、烟灭灰飞   此时无论是华人区街心的那四名海军陆战队教官,还是这区域内的所有华人。尤其是站在房顶上,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蒋天养先生,心中全都是热血沸腾!   一阵难言的欢喜从他们心头涌起,听到滚滚如雷的炮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自己赢了!   只要统帅沈渊的队伍还在马尼拉,不管是西班牙殖民者还是本地土著,都会一改之前狰狞残忍的面目,瞬间变成可以随意揉搓的面团。   而他们所有的华人,也终于在这一刻扬眉吐气,迎来了属于他们的全新时代!   ……   在这一刻,聂小倩一边用望远镜看着远处那片血火升腾的马尼拉港,一边听着他的丈夫郭学文,不住地解读着炮台上传来的旗语。   “围攻华人区的大批土著正在溃退逃跑,是否继续……指引……炮击?”   郭学文的话音刚落,他就听到自己的媳妇儿聂小倩,冷冷地哼了一声。   “用旗语命令炮台先遣队,”只见小倩甚至连望远镜都没放下,就淡淡地说道:“观察弹着点,作好火炮校准。我将轰击港口了望塔,及西班牙殖民者军营!”   “是!”听到了聂小倩不容置疑的命令,郭学文随即声音洪亮地答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又是一轮百余发炮弹,向着港口区飞射而去!   ……   此时的了望塔上,费律总督正惊骇欲绝地将双眼瞪到了极限!   他眼看着那些从港口货船上射来的炮弹,居然像长了眼睛一样,成群结队的向着自己所在的地方飞来。   此刻他手中的望远镜,终于还是失手坠落在了地上。   当爆裂的炮弹在港口上的西班牙税关、总督府、军营和了望塔上爆炸的一瞬间。当这位费律总督和他身边所有西班牙殖民者,一起灰飞烟灭之际。   他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当时,那位远征军舰队统帅沈渊,临行前说过的那句话:   “到时候只要我发现有大规模针对华人的事件,或者依然有人欺负我这些兄弟姐妹。你们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的统治就到头了,我说到做到。”   “……用不了多久,我还会回来的!”   随着费律发出的绝望惨叫,整个西班牙在马尼拉的建筑与人员、秩序与权利。他们苦心经营的所有一切,全都被炮弹撕扯得粉碎,飞向了南洋湛蓝的天空!   ……   同一时刻,在遥远的西方。   伦敦市郊的伍尔维奇渡口码头附近,东方商栈里。   一大早小贝就一身英格兰绅士的打扮,挥舞着手杖出去跟人谈生意去了,直到中午时分才回来。   一回到商栈,闻到熟悉的酸辣土豆丝味道,他就满足地叹了口气……在大明朝的这些年,这位贝爷是彻底把口味养刁了。   如今再吃那些土豆泥和炸鱼,都能把他烦得用脑袋直撞墙。   说到这些炸鱼,英格兰人并不像大明那样,是用一条条鲜嫩的小鱼炸的,英国人吃的是北海鳕鱼。   他们把鳕鱼切成鱼排,然后用盐腌一下就下油锅炸,吃的时候真是毫无鲜嫩可言。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吃这种鱼,在小贝看来,理由也是极为可笑。因为鳕鱼这种鱼肉里很少有鱼刺,所以绅士们吃鱼的时候。仪态可以十分优雅……这他妈叫什么狗屁理由?   想起当年,他和沈少爷在华亭吃过的秀野桥下、四腮鲈鱼的味道,小贝就把这些狗攮英格兰饮食,恨得咬牙切齿!   所以等他一进院子,这哥们就满嘴都是口水,直接就把礼帽一摘奔着食堂去了。   这间商栈其实并不大,完全是为了掩盖这里面工作人员的身份才开办的。他们真正的工作重心,其实是河对岸的煤站和水站。   通过他们这段时间的努力,工作站里的人已经在伦敦扎下了根,并且租下地皮购买了大量燃煤,同时还修建了水池。   小贝当然不知道,泰晤士河对岸的补给站的位置,就是后世的伦敦机场……在这个时代,那里只不过是一片无人的河滩和荒郊而已。   倒是他们所在的泰晤士河北岸,在这附近住了很多杂七杂八外地的移民。因为英国不断的殖民和掠夺行径,这里也集中了许多有色人种,以各自的方式居住和生活在此地。   这个商栈表面上小贝是老板,还经常出去跟人洽谈一些小生意。他经营的都是一些东方的零碎特产,像是竹雕和刺绣之类,不显山不漏水丝毫不引人注目。   而商栈里真正的负责人是刘穷理,他的工作主要有两项:一是把补给站尽量用煤炭和淡水填满,第二就是尽量收集伦敦的情报……尤其是东印度公司方面的。   当然,商栈里还有一位重要人物,就是那位鬼佛行知大师。   ……   行知大师自从到了伦敦之后,他一直在致力于搜罗自己的大明同胞。   这些人有的是英国商人从大明各地带到英国来的,也有祖籍在华夏,但居住于马尼拉之类的南洋一带,被英国人带到了伦敦。   他们这些人来伦敦的理由,不外乎是在本地没有了生路,他们就随着英国商人来到此地。   他们通常是作为佣人和新奇的东方人种被带到伦敦的,而且带走他们的那些英国人,实际上也没怎么拿他们当回事。   对欧洲人来说,有一个带有异域风格的仆人随身伺候,有时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儿。同时那些黄种人要是会一些杂耍之类的技巧,更会让那些英国商人在社交的时候显摆一下。   他们通常都会在宴会和沙龙里,吹嘘着自己在东方冒险的经历,然后就会叫出这些世界各地带来的有色人种,由他们表演当地拿手的节目……通常都会换来参与宴会者的惊叹和欢笑。   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就会感到厌烦,因为这东西表演几回就没什么意思了。而且他们还得养着这些语言不通,生活方式也很难相容的有色人种。   就这样,这些外来人被渐渐抛弃了,然后就在街头上成了流浪汉。 第2053章 异域高僧大道传、大爱无言、止于至善   这些被抛弃在伦敦的华人,他们有的很快就死于饥饿和疾病。也有一些在市郊里靠着捡垃圾和乞讨,顽强地活了下来。   在伍尔维奇附近,就聚居了很多这种情况的华人。而最近这一年间,行知大师也将他们一一救助到商栈里。   他给这些人购置了干净的衣服,让他们有饭吃,同时也可以帮商栈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这些大明同胞相比于流浪和乞讨的生活,还是喜欢跟自己的人住在一起。而且在商栈里能做工养活自己,让这些人对商栈的老板刘穷理和营救他们的行知大师心存感激。   如今在这间东方商栈里,除了他们之前带来的五十个人,大部分都被安排到了对岸的补给站以外,剩下的差不多全都是这些被救来的大明人。   他们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位,不但有老有小还有七八个孩子。因此除了给他们分配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之外,行知大师还开了个学堂。   在学堂里,行知大师亲自来教授那些孩子们读书认字。这七八个孩子里小的才四五岁,大的也就十二三。   由于行知大师仁慈温和,知识渊博,很快就成了孩子心中最受欢迎的人物。   往往他讲授的东西,都能用很好玩的方式表现出来,让这些孩子在玩耍之间,就掌握了很多文字和数学知识。   同时因为这段时间良好伙食的调养,让孩子们和那些被救助的大明人,身体也慢慢恢复了健康。   在这个商栈里,始终都是一片和谐的氛围。每个人都很有礼貌,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十分规律。   ……   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小贝还跟刘穷理聊了两句,不外乎是他出去谈生意的细节。不过他说着说着,却忽然看到旁边吃饭的行知大师抬起头看向了自己。   小贝刚才正说到,他到客户那里推销中国的折扇,然后他一出门,就看到了几个身上穿着英国绅士衣服的东方人。   准确的来说是三个,而且他们长得还挺像。当时小贝在那间杂货铺里一出门,就看见那几个人站在街对面看了自己一眼。   之所以这三个东方人会引起小贝的注意,是因为他很少在伦敦看到衣冠楚楚的东方面孔。   一般的大明人在这里都是衣着破烂,好一点的也就是穿着佣人的衣服,这样绅士装扮的倒是少见。   “长得挺像的,好像三兄弟。”小贝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大口地塞着酸辣土豆丝……一点不耽误他享受美食。   行知大师听到这句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   刘穷理看到行知大师紧赶着吃完饭,起身带着几个孩子就走。行知大师把两个口袋搭在肩上,笑着说道:“你们慢点吃,我带着孩子出去买面粉……顺便带着他们逛逛街透透气。”   刘穷理笑了笑,接着回头吃饭。   这位行知大师每次有事出去的时候,都要带着几个孩子一起。这些学堂里的孩子也非常愿意跟他一起出去逛街。   一路上不管碰到什么新鲜事,孩子们都要问问行知大师是怎么回事,有的时候行知大师也会向在这里待过年头比较长的孩子,请教那些他没看过的东西。   说是透透气,其实一点都没错,出了这个院子以后,华人在伦敦各个街区就是毫无地位可言,经常会被各色人等欺负。   别说地痞流氓了,就连本地的乞丐一有机会都会抢劫华人的东西,毕竟就算是此地的巡捕,也不会向着华人说话。   所以单独出去,对于华人小孩子来说是非常危险的。那些孩子们甚至排上了号,每次大师出去的时候,带出去的那几个人都不一样。   ……   这次他们出去的地方是圣乔治大教堂一带,行知大师带着四个孩子,一路穿过了塔伯德公园,和孩子们说说笑笑地往前走。   “大学之道,在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几个孩子一路走,一路还小声背诵着功课。   这时行知大师就见走在自己身边一个叫小路的孩子,向着自己问道:“大师大师,止于至善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小路今年才七八岁左右,生得瘦弱不堪,脸蛋倒是挺可爱。一身衣服虽然破旧,但却洗得干净整洁。   行知大师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止,不是停止的意思,而是处于的意思。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让自己达到至善……至善就是最好。”   “那怎么才叫最好呢?”这个小路显然也对行知大师十分亲近,没有丝毫畏惧和局促,向大师问道。   “就没有最好这回事啊……”行知大师笑着叹了口气说道:“每次你觉得自己够好了,你就会发现好像还能再好一点。”   “所以我们永远也不能停下进步,让自己不断的变得更好……你说写这句话的人,是不是很狡猾?”   说到这里,行知大师笑了起来,他旁边那些孩子也都跟着笑。   ……   这个时候,他们走过的这条街正是塔伯德公园的旁边,一边是涂着黑漆的铸铁栏杆,另一边这是成排的二层小楼。   在这个地点是贫民窟和市中心的交界,地面上横流着污水,煤渣在脚下嚓嚓作响。   空气中飘动着炉灰闷闷的味道,路过的每一扇大门里,时不时传来欢笑声和吵闹声。   马车在砌筑着豆腐块大小石块的路面上辚辚驶过,街上时不时有撑着阳伞,穿着鱼骨裙的女士和衣冠楚楚的绅士走过,背着邮包的邮差匆匆忙忙地检查着每一个邮筒。   前面的一位巡捕吹响了警哨,却只听到警哨声在巷子里回响,根本看不到人。   面包店的胖老板正揪着自己小伙计的耳朵,用擀面杖打得他哇哇大叫……这是英格兰城里街巷上,再常见不过的景象。   而这时行知大师在街道上一拐弯,却忽然一愣!   在他前面的一排房子里,有一家正在冒着滚滚的浓烟!   ……   那个吹警笛的巡捕终于还是找到了,他就在失火的这个地方。不过他也只能站在火场街对面,一边吹笛一边直跺脚。   那间房子的一楼大门,正在向外冒着滚滚浓烟,二楼上火苗都顺着窗户窜出来了! 第2054章 福祸无端起烈焰、神功无敌、天涯行遍   在这间着火的房子周围,挤满了神色惊慌的街坊邻居。还有一些人正拿着水桶,徒劳无功的往二楼房顶上和窗户里泼……由于离地面太高,他们怎么也泼不进去多少。   在这个时期,英格兰的房子甭管多高,都是木质地板和梁柱。所谓的砖石结构,砌筑的只是外墙而已。   再加上这样的房子全都是成排成列的,一栋挨着一栋,也就是中间偶尔开个门,留个胡同。所以一旦烧起来,弄不好就会波及一大片!   街道上充满了男人的呼喊声和女人的惊叫声,等到行知大师走到跟前,就发现一个身上被烟灰染黑了的中年女士,正在大声地央求那位警察。   “我孩子还在里面!上帝啊……还有我家那口子!”   “我就不该让他喝酒,我才在街上拍打了两下地毯的功夫,楼上就烧着了!您救救我的孩子吧!别让他烧死了!”   “上帝啊……您发发善心,看在上帝的份儿上!”   这个女人不停地哀求着,让人听了心里也十分不忍,不过那个警察被她拉扯了两三回,这依然是摇着头,不敢上前一步。   开玩笑!这时候谁看不出来?那屋子里烧得跟个火洞似的,要是现在进去救人,还能出得来?   此时那些华人孩子们也听到了着火的二楼里头,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叫声。听这声音,被困的孩子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而此刻那位巡捕却挣脱开女人的手,一脸为难的向着她说道:“克劳福德夫人,您就别为难我了!”   “那火都烧成那样了,谁还能进去救人啊?除非他不要命了……哎?”   就在他这句话说了一半之际,忽然他就看到了一个黑影“嗖”的一下,冲进了浓烟滚滚的大门!   ……那还用想吗?肯定是行知大师啊!   大师也是听到了屋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他也下定了决心,一个人被活活烧死该有多惨,他又不是不知道!   更何况被困的还是一个小孩,于是行知大师毫不犹豫的就抢过一桶水泼在自己身上,然后施展身法瞬间冲了进去!   一进去房门就是一股灼人的热浪,行知大师一眼就看到门厅里,到处都是呛人的浓烟。   只有一片火光顺着二楼照射下来,在浓雾之中借着火光,还能看到向上的木质楼梯。   一共差不多有十五六级台阶,行知大师一闪身就到了二楼!   这里的烟雾更浓,周围的板壁都被烈焰吞噬了。有一间房子的房门打开着,火苗正在呼呼的往外喷!   那个孩子不可能在这间屋子里,要不他别说还能哭了,现在都过奈何桥了!   行知大师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局势,他身形闪动之间,越过了那团拦住道路的烈焰,然后一闪身就从走廊上窜进了另一道房门。   等到他进去之后,行知大师一看屋里的情况,随即就松了口气。   屋子里的地毯和窗帘正在燃烧,一个男人抱着孩子跳上了床,两个人一起被烈焰逼到了墙角……所幸他们俩都活着!   此刻行知大师毫不犹豫,他用脚在地板上一跺,那块烈焰熊熊的地毯立刻就被他的劲力震了起来!   脚下的楼板发出了“咔咔”的清脆响声,大师的脚跟向后一挑,就把那块烧成了火团的地毯,从刚刚进来的门口甩了出去。   然后他上前一伸手,拉住了那个男人脚下的床单,用力一拽!   “哐当”一声,站在床单上的俩人瞬间就摔在了床上,行知大师飞快的将手里的床单一抖!   就在这一抖手之间,他用上了“缠柔”两劲,这一招在武学中专门有个名目,叫做“束湿成棍”!   据说一匹布沾上水之后,都能被高强的武者用来当做棍子使用,而这位行知大师却是天下难寻的武学高手。   就算是一滴水没有,这束床单甩出去的力量,也足以将人打死了!   “啪”的一声,连同燃烧的窗帘和木质窗户窗框,全都被行知大师手里的床单打得粉碎,顺着窗口飞了出去!   然后行知大师上去一伸手,从那个男人的腋下掏了过去。   这个男人的分量颇为不轻,他刚刚摔了一跤,正脸朝上拼命挣扎。行知大师的手顺着他的腋下穿过去之后,直接就在他腰后大椎穴上一捏。   一下子这人就老实了,别说挣扎了,他现在就像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小猫,被人抓着后颈提起来了一样。   在这之后,大师又用另一只手抱起了那个小男孩。然后在这满室烈火中,他的身体倒纵而出,“嗖”的一下就从刚才被打碎的窗户里飞射了出来。   人在半空之中,行知大师就觉得肩头和小腿上一片灼热滚烫……看来衣服终究是烧着了。   他也没顾得上这些,空中一个曼妙的翻转,双脚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街对面的地上。   然后他松手放开了那个男人,把小孩也放下来,还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行知大师脚尖一挑,就把一个救火的人手里的木盆挑翻。   一盆冷水飞溅出来,行知大师肩膀一耸浇灭了肩头上的火,然后轻轻一抬腿,让小腿上烧着的裤子,正好凌空接住了将将落地的一片清水。   一瞬间身上的火就被扑灭了,大师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刚刚到底还是被火燎了一下,把他那两道长长的白色眉梢烧去了一半。   还好贫僧没头发,不然可惨了!行知大师心里还笑了一下,然后他一转身,看向了自己救出来的那两个人。   那个男的终于还是从穴道受制的情况下恢复了过来,他正直起腰抱住了自己孩子……大人孩子看来都没事儿。   而那个女人克劳福德夫人,这时也哭喊着,向自己的一家两口扑了过来。   行知大师发现周围那些人的目光,都在向着自己身上聚集,尤其是那个巡捕……他笑着耸了耸肩,示意那几个孩子赶紧走!   ……   一直等到他带着孩子消失在胡同口那边,在场的那些街坊邻居你看我我看你,这是才发出了一片惊叹之声! 第2055章 重重杀机遭窥探、渐至无声、形绝势险   “上帝啊!刚才那个人从门里冲进去,再从窗户里跳出来,那么一眨眼就把人救出来了!”   “对啊,你看他飞出来的样子没有?简直就像一只灵巧的雨燕!”   “真是上帝保佑……”   “……那是个黄种人吧?”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当中,行知大师却带着孩子们穿过了小胡同,匆匆地走远了。他今天被迫出手,展露了绝世武功,其实仅仅是为了救人而已。至于那些英格兰人的惊奇与崇拜,这位老僧心如止水,自然是毫不在意。   而且他也知道,因为他们身负着秘密任务,所以越不引人注目就越好。因此他救了人之后,毫不犹豫的就离开了失火现场。   在这之后,他一边带着孩子向卖面粉的店铺走去,一边还听着那些孩子在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刚刚大师展露的绝顶身手。   听到他们在热烈地讨论,行知大师看了看小路望向自己那双渴望的眼睛……估计这孩子心里已经萌生了跟自己学习武艺的念头。   大师随即对他说道:“止于至善可不是嘴上说说的,要付诸于行动才行,记住没?”   “记住了!”这些孩子们像一群快乐的小鸟一般整齐答应,声音清脆无比。   行知大师笑了笑,然后带着孩子一路向前走去……而这时他摸着自己的眉毛,却是暗暗皱了皱眉头。   就在刚才离开火场的那一瞬,他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几个身影。   三个人,黄皮肤,却穿着英格兰绅士的全套衣服,高顶礼帽和手杖一件不缺。   这三个人长相还十分相似,好像是三兄弟……他们在上午遇上了小贝,下午又正好碰到了贫僧,怎么会这么巧?   ……   若是没有行知大师这般高深武功的普通人,只怕也没有这样的眼力,能在一瞥之间就看清这三个人的面目。   而武功高深的人,恐怕也没有行知大师如此深邃的智慧,仅仅在一瞬间,大师就发觉这件事里的味道不对!   于是行知大师买了面粉,回到东方商栈之后,随即就把今天自己火场救人,和再次碰到了那华人三兄弟的事告诉了刘穷理。   刘穷理是天生的密谍头脑,得知这事之后,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寻常。   要知道早在四五年之前,他就曾经和统帅沈渊交过手,而且差点儿把咱们沈少爷都给骗了。   更何况这几年来,他还转职成了专业密谍,更是在这个领域苦心钻研,还得到了沈渊的悉心传授。   所以刘穷理对这件事十分重视,他毫不犹豫的让人把自己商栈门口,那个积水的水坑用煤灰渣垫了垫……这回不但平整干爽,而且还不用绕着那个水坑走了。   他的这个做法正是来自于沈渊的传授,这是他向外传递的一个警讯!   ……   垫过了门口的水坑之后,无论是他派出去的情报员,还是泰晤士河对岸的补给站,就全都跟这间商栈切断了联系。   因为那个水坑在光线的反射下极为显眼,所以想要和商栈里联系的所有人只要一走到街口,就会发现那片亮闪闪的水坑不见了,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继续往前走。   这样一来,一旦出现危险,最起码可以把最重要的补给站保住,还可以留下一大批派驻到外面的情报员。   等到安排好了这些之后,刘穷理又向着行知大师说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有很大的可能,咱们这个商栈被人监视了。”   “他们没有急于动手,这说明什么?”行知大师当然知道,刘穷理在经营密谍网络这方面得到过沈渊的传授。于是他心中立刻认可了这个答案,又向刘穷理提出了问题。   “说明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底细,同时也能证明,这是一群很有耐心的敌人。”刘穷理苦笑着说道:   “刚刚我切断了商栈和外界的联系,目前咱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现在有八成的可能性,咱们都处在危险中,用不了多久敌人就会采取行动。”   “还有另外两层呢?”这时的行知大师向着刘穷理的问道:“你希望这是个误会?”   “对啊!”刘穷理点了点头道:“那三兄弟之所以在窥探咱们,或许是因为有哪个华人在伦敦这里混得不错。他发现了咱们这个商栈之后,想和咱们建立联系,或者是合伙做生意呢?”   “你就别做这个梦了,”行知大师随即摇头说道:“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侥幸的事情上,那就是蠢!”   “虽然希望渺茫,但总还是有一点希望。”这一刻刘穷理也苦笑着说道:“我临行的时候,统帅就告诉过我。”   “要做最坏的打算,向最好的方向努力。”   “咱们要想知道答案,只要看看小贝在天黑前,能不能回来就知道了。”   行知大师听到这里时,他也忍不住眉头一皱!   ……   原来小贝在吃过了中午饭之后又出去了,和行知大师走了个前后脚。   也许有人会问了,东方商栈门口的水坑,不是已经垫上了吗?   如果小贝回程的时候,发现刘穷理在这里设下了警讯,那他为什么还要一头扎进来?   因为以现在的情况而言,已经不是小贝能不能发现门口警讯的问题了,而是他早就处在敌人的监视之下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小贝名义上一直是这间东方商栈的主人,而且他还经常出门去谈生意。所以他也一定是敌人监视的重要目标……更何况他还在那三兄弟面前露过脸。   所以小贝就算发现了门口的警讯,他也是逃不了的。反而他在夜幕降临之际,忽然反身逃走的行动,越发会导致小贝会被监视他的人抓住。   反过来说,小贝看到那个水坑,也一定会立刻意识到商栈出了事。在这个时候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顶着警讯走进来!   因为整个东方商栈里只有他一个英格兰人,不管是讲理还是狡辩,也都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小贝的心里清清楚楚!   所以为今之计,刘穷理他们就只有等着小贝,看他能否安全回来。才能借着这个明显的信号判断出外面的形势。   就这样,刘穷理和行知大师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喝着茶沉默不语,等待着夜幕渐渐降临! 第2056章 夙夜庭院正深深、意切情真、月满英伦   直到夜幕降临,月上中天,寂静无声院落里,刘穷理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贝……没回来!   现在可以肯定,这就不是什么巧合了,他们之前报的那一丝希望也终于灰飞烟灭。   在这个离家万里之遥的异国他乡,他们孤立无援,而现在却不知何故,被这里的人盯上了!   ……   而这时的行知大师终究还是不放心,他施展轻功,在围墙上飞跃而出,到周围去查看了一圈情况。   等到他回来之后,行知大师也是面色阴沉,向着刘穷理淡淡地说道:   “四面八方的街巷上都有洋人巡捕赶来,正在咱们院墙百丈外聚集,各条出口都已经被堵住,咱们的人出不去了!”   ……   刘穷理闻言,咬着牙冷哼了一声,随即从怀里掏出来一本小册子,递给了行知大师,向他说道:   “这是我在赵鹏回去大明后,又收集到的一些情报和消息,对于统帅的大业来说很有价值。”   “你把它交给我干什么?”行知大师低头看了看刘穷理手里那本小小的册子,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这样的东西,最好分成两份来存放,”刘穷理苦笑着说道:“到时候咱们两人中只要活下来一个,就可以把它交给统帅。”   “一份被我写在这个册子上,另一份在我脑袋里,”刘穷理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说道:“以大师睿智,相信不用我多言你也知道,眼前的形势危在旦夕!”   “那好吧。”行知大师接过了这份册子之后,将它打开翻看了一眼。   在这个手掌大小、手指那么厚的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行知大师一眼就看见第一行上写着:   “泰晤士河自伦敦起向西,上游水深不足五米。而自伦敦向东至入海口,水深俱在十米以上……”   再往后翻去,里面还有伦敦的详细地图,伦敦附近的火炮军队、英格兰的舰船与国力、科技发展和商业规律,涉及到的各个门类,错综复杂又数之不尽!   行知大师长长地叹了口气,册子上面一条一条情报写了不计其数,毫无疑问,这是刘穷理一年来,花了无数心血才得到的!   而见到大师接过这个册子,揣入怀中之后,刘穷理随即笑着说道:“我知道大师天纵之才,智谋深不可测,在咱们这些派驻外域的人当中,我一向是最服您的。”   “少跟我藏心眼,你想说什么?”行知大师知道眼前的情况紧迫,话语中倒是少了一些平时佛教禅心的语气。   他知道刘穷理把册子交给了自己,又把这顶高帽子扣下来,必定有他的缘故,于是干脆直话直说。   只见刘穷理笑着说道:“当下咱们在伦敦,最重要的地方有两处:一个是这里,一个是对岸的补给站。”   “眼下风波渐起,滔天巨浪转眼即至,学生斗胆……咱们俩不能在一起呆着,让人家一锅端了吧?”   见行知大师没有说话,刘穷理继续说道:“因此这补给站和商栈,咱们俩一人镇守一处,也免得来个全军覆没,您说对不对?”   “有道理……你想驻守哪一个?”这时的行知大师摸了摸怀里那个册子,他的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您去补给站吧!”只见刘穷理微笑着说道:“我也不敢在你面前玩花活儿,终归您智谋比我高,武功比我高,活下来的机会也比我不知高了多少倍。”   “所以这个东方商栈既然已经暴露,就由我来守着,毕竟这里还有咱们七八个队员,一百多口子兄弟姐妹的性命呢!”   “你要是现在让我过河,这黑灯瞎火的,就我这点轻功,我也出不去啊?”   “所以您就勉为其难跑一趟,去补给站那边主持大局,”刘穷理笑着说道:“我就在这儿豁出我这张二皮脸,跟他们对付对付……说到脸皮厚,您可不如我!”   “我可不是能屈能伸,我这辈子净屈着了,咱就没伸过……您看怎么样?”   ……   此时的行知大师听了刘穷理的一番话,却忍不住仰天长叹!   这刘穷理……真人杰也!   刚才的这番话,他看似嬉皮笑脸的,而且还处处都能说出理来。但行知大师是什么人?通过这几句话,行知大师把刘穷理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这小子明知道商栈这里有危险,但是因为有大量的同胞在此在被监视和围困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丢下这些人私自逃跑的。   所以他把情报交给了大师,让他去镇守河对岸的补给站,这就相当于把活命的希望留给了行知大师。   他刚才的那番话,越是想起来越是暗藏深意……刘穷理心里知道,行知大师无论是武学还是智谋,都胜过自己无数倍,所以他能活下来,对于统帅沈渊的帮助会更大。   况且什么叫能屈能伸?现在无论是刘穷理还是行知大师,心里都清楚,只要敌人打上来,那一定是一番极其屈辱的局面。   他们两个人中留在这里的那位,要么被杀要么受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而刘穷理却用如此轻描淡写的口气,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此时的行知大师看着刘穷理眼中闪烁的笑意,不由得心中大为感叹。   和自己手下的紫白金青相比,这个刘穷理看起来自然猥琐得多,而且平时也笑嘻嘻的没个正经模样,和沈渊手下的小七爷柳小智等人相比,更是要一头没一头。   可是到了如今,这小子居然嬉皮笑脸的就决定了生死……他刘穷理自己的生死!   这真是让人扼腕感叹,沈渊手下真是豪杰辈出,这个一点儿正形都没有的家伙,竟然也是一位慷慨勇烈的英雄!   ……   而这时的刘穷理见到行知大师还在犹豫,于是他笑着说道:“其实死了活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情报送到统帅的手里。”   “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来的,大师你也一样是如此。”   “把情报送到统帅的手上,帮我完成这个使命……拜托了!” 第2057章 回望炎黄振丹心、身报家国、激荡风云   此时的行知大师看着眼前这个家伙,心中还在犹豫和盘算,有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能保住他的性命?   而刘穷理却笑着说道:“现在我想走也走不了了,没有您这样的轻功,我怎么突破重围?”   “一会乌云遮月,正好您纵身而出,保证外面的人看不见您……我可没这本事。”   “咱们爷俩相处了这么久,眼看着就到分别之时……”刘穷理伸手指了指天上渐渐逼近明月的那片乌云,笑着说道:“您还不知道我吗?”   “在统帅的手下,别的我排不上号,要论活下来的本事,怕是没人能比得上我。”   “当年我在同乐楼喝下那杯毒酒,就是为了给自己搏一条性命,那时我甚至骗过了统帅……您替我告诉统帅一句话。”   “好在我当时没死,被统帅救下了一条性命,我刘穷理这一副肝胆心肠,终于用在了正途上……真是快哉!”   “您……该走了!”   当刘穷理说到这里的时候,院子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乌云终于还是遮住了明月。   在黑暗之中,却听得行知大师轻轻叹息了一声。   然后他站了起来,看了看头顶上无边无际,黑沉沉的天空。   他慢慢的向外走去,在行知大师的身后,传来了刘穷理低沉的吟颂声……   “剑引刀光,长歌起、此间激荡。三百年、外侮内祸,今始绝唱。傲骨丹心正碧血,铁肩辣手纵狂妄。谈笑间、叱咤弄风云,渊淳盎!”   “赞拜名,何须唱。江北月,江南望。炎黄港,长帆乘风破浪!火起硝烟平海寇,兵指西土推夷攘。我虽我、以身报家国……心所向!”   ……   此时的行知大师在东方商栈里飞跃而出,他听着身后刘穷理的吟诵声,心中也不免深深担忧。   刘穷理念诵的这首《满江红》,显然是他自己写的。这时的行知大师才想到,原本刘穷理当年也是一位正牌子科举出身的官员。   但他在京师,却被大明朝污浊的官场逼得渐渐心向黑暗,现在又终究在沈渊的麾下,化身成一位铁骨铮铮的英雄!   ……   这条泰晤士河自然拦不住行知大师的脚步,他渡河而去,直奔河对岸的补给站。   在那里还有四十多名队员,他还要把情况危急的消息带到那边,让补给站那边的战士们作好准备。   ……   而东方商栈这边,没多久就响起了沉重的敲门声。   当刘穷理让人打开院子的大门,随即就有一帮人冲了进来。   透过大敞四开的院门,刘穷理清楚地看到外面的街道上闪耀着大片火光……那是好几百人的巡捕队伍,将他们商栈的前后左右围了个严严实实。   在这个时代的英格兰,当然没有警察这个称呼,在乡村中他们招募和选举出一些村民来担任警役。而在城市里,则是有专门负责抓捕罪犯、维持治安的巡捕。   这些巡捕统一都穿着灰蓝色的衣服,脑袋上还戴着一个薄铁锻造的头盔,加上腰间佩戴的刀剑和警棍,所以非常容易辨认。   此刻这些人一看就是来意不善,冲进院子就开始挨个搜索房间,把整个东方商栈里所有的人全都撵出来,在大院里集中在一起。   刘穷理在旁边看着,只见这些巡捕中间簇拥着一个头领,不过众人却并非以他为首。   这位头领卑躬屈膝地伺候着一个人走进来,刘穷理在那人身上看了一眼。   只见那人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绅士礼服,戴着高顶礼帽,手里拿着手杖,一路走来不温不火。   他全身上下都是一水儿的黑色装扮,唯一的装饰就是胸前的一条紫红色丝带,从他的上衣口袋连到衣襟里,细得就像是一道血丝。   这人神色温和却气宇轩昂,一看到他的样子刘穷理就是暗自一咬牙……这个人他认识!   这是汉密尔顿爵士,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执行主席。   自从刘穷理到了伦敦之后,一直在调查关于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事,所以他也在暗处见过这位汉密尔顿爵士。   既然他在这种时刻出现,那就说明这不是普通的案件,情况可能会非常严重!   而这时,唯一能跟这些英格兰人说上话的小贝却不知去向……不用问刘穷理也知道,小贝一定是被这些人截在半路上,被他们抓起来了。   而这时那位巡捕头领,谄媚地向着汉密尔顿爵士笑了笑。之后当他转过脸来时,一张大脸上两个眼珠子却瞪得往外直凸,一副凶恶之相显露无疑。   “谁是主事儿的?”这位首领满脸骄横地问道:“出来答话!”   ……   此时突然冲进来的这些洋人巡捕,已经把满院子的人吓得哆哆嗦嗦。这里面除了刘穷理和七八个先遣队的成员之外,一百五六十号人全都是陆续被他们从乞丐堆里,救助回来的华人。   这些华人平日里被洋人巡捕欺负得苦了,以至于见到巡捕手上的刀剑和棍子,看到这些人气势汹汹的样子,就让他们想起了过去的惨痛经历,心里都吓得七上八下。   见此情景,刘穷理无奈之下也只好走出来。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向那位巡捕首领说道:“这里的店主贝尔先生不在,有什么事您朝我吩咐就行。”   “你?”此时这位巡捕头领,上下打量了刘穷理一眼后,又抬头向着人群中间扫视了一遍。   只见他绷着寒霜一般的面孔,冷冷地说道:“在今天下午,塔伯德公园街发生了火灾。”   “有一个秃头老人趁火打劫,把我们一位正直公民家里的珠宝偷走了!”   “在场的人看到是一位明国人,年龄很大了,是个秃顶……”只见这位头领恶狠狠地说道:“他就在你们这里!什么东方商栈,这里是个贼窝!”   “胡说!”听他说到这里,刘穷理就听见自己身后有个稚嫩的声音,恨恨地说了一句大明话。   看来是下午跟是大师一起出去的孩子,听到这个洋人巡捕如此颠倒黑白,忍耐不住辩解了一句。   不过那孩子还是没敢大声说话,刘穷理连忙伸手向后面摆了摆手……事到如今,辩解还有什么用?这帮人明显就是奔着冤枉人来的! 第2058章 黑白是非两难分、谈何公理、公道何存   而这时那位巡捕头领把手一挥,顿时几十个如狼似虎的洋人巡捕,挥舞着警棍冲了上来。   他们强行把众人拉开,拉扯着所有人的头发,看来是想要在人群里找到行知大师。   此刻的刘穷理冷眼旁观,看了看周围的局势。   除了外面包围的数百名巡捕之外,冲到院子里来的还有七八十个人,其中有二十来个人手上都端着火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院子里的华人。   看起来他们也知道,正在搜捕的那位行知大师,身上带着厉害之极的东方功夫。所以等到冲下去找人的巡捕一旦发现了行知大师,那些火枪手就要开枪射杀目标了!   原来是早有准备……想到这里的时候,刘穷理长叹了一声!   ……   此时在他身后,那些华人兄弟被警棍打得连连惨叫,纷纷被强行拉到了一边,刘穷理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就算是行知大师在场也没用。   行知大师的武功再好,也不可能把一百五十多个平民百姓全都带走,看来这次自己百般设计,把大师给支走,是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而这时的刘穷理心里也清楚,为今之计只好委曲求全,因为他要是一个应对错误,有可能身边这些同胞的命就全没了!   于是刘穷理陪着笑脸向那位巡抚首领说道:“我们这里也没这样的人啊……您看您的手下不都找过一遍了吗?”   “谁说的?”而这时那位巡捕头领却指着刘穷理身后的一群孩子,冷冷地说道:“这里面就有和那个秃头老人一起趁火打劫的小乞丐,他们也是贼!”   “我们不是!”此刻那些孩子终于忍不住了,其中有一个胆大的向着巡捕头领大声说道:“下午行知大师明明是去救火的,他还救了两个人!”   “救火?”巡捕头领听到这话之后,冷冷的一笑道:“就凭你们,我们英格兰人还需要你们这些乞丐去救?克劳福德夫人!”   他一声大喊之后,随即有人从院子外面带过来一位女士。   此时下午和行知大师一起出门的小路,和另外几个孩子一眼就认出那个女人,正是下午被行知大师救了丈夫和孩子的那位。   只见克劳福德夫人被带进来之后,在人群中看了一眼,随即就立着眼睛,面目狰狞地伸手指着小路他们几个孩子说道:“就是他们!”   “我家传的珠宝都被他们偷走了……那个老头当时就是带着这几个乞丐,趁着我家着火,进去偷了东西!”   “当时还有左邻右舍的街坊在场,还有一位尊敬的巡捕先生也在那里看着,所有人都能为我作证!”   “他们是贼!把他们抓起来打死!”   “你!”此时那个叫小路的孩子,见这女人不分黑白的一通诬陷,把他气得肺都要炸了!   一想起这个女人,下午为了救被大火围困的亲人,那副连哭带喊的表情,和后来满怀感激的样子。   再和现在这张横眉立目的脸重合在一起……小路的心里就像火烧一般难受!   “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让你们烧死了呢,没心肝的洋人!”小路一气之下,这孩子的胆气也上来了,他向着那个女人大声喊道:   “你家的孩子和丈夫的性命,都是我们大师救的!你还算是个人?撒谎!你撒谎!”   被小路这么一说,那位克劳福德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恼羞成怒之下,用手指着小路说道:“还有他,就是他!把他也抓起来!”   “好了,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只见那位巡捕头领冷冷地说道:“你们这间商栈汇聚歹徒,窝赃销赃,所有的人都是一群贼!”   “全都抓起来带走!”   等他说到这里时,刘穷理猛然一皱眉……可是他却全然没有办法可想。   如果现在硬拼,他们或许能打死几个洋人巡捕,自己也说不定有机会带着几位兄弟冲出去,可是那些没有战斗力的华人兄弟就全都完了!   这些同胞被抓走之后,一定会遭到严刑拷问,到时候泰晤士河对岸的补给站,就可能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刘穷理用眼神示意自己的那些直属手下不要乱动。早在一年之前,在他们上岸之后就已经藏好了武器,所以那些巡捕最多也只能把人抓走。   现在刘穷理唯一的办法就是顺势而行,能拖得一刻是一刻,能拖一时是一时。如果现在就冲突起来,说不定所有人都可能被杀死在这里,情况只会更糟!   这刘穷理原本是一身的智谋,满肚子的诡计。可是在这异国他乡,他孤立无援,想要讲理,人家根本不跟他讲道理。想要动手,又忌惮这些华人兄弟的安危,所以他除了暂时隐忍,又能有什么办法?   ……   到了这一时刻,那位巡捕头领忍不住向着汉密尔顿爵士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那位老爵士也冷冷地笑了笑,微微地点了点头……看他的意思,好像都不屑于多说一句话。   他是东印度公司的执行主席,这次行动完全就是他安排的。眼下把这一百多个华人抓走后逐一拷打逼问,他就不信这些人不会开口!   只要是有人招供他就能知道,为什么那位明国的野心家沈渊,会派这么一群人到伦敦,他就能查到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到时候他就可以相应地做出对策,于是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位巡捕头领立刻抓人。   ……   在头领的命令下,那些洋人巡捕挥舞着棍棒向前冲去,不假思索的一棒一个,将那些老弱妇孺纷纷打倒,然后用铁链将他们锁起来。   而这时的刘穷理身为商栈管事,更是受到了格外关照,三四个巡捕一起冲过来,向他的身上抓去!   刘穷理大声地叫着,让那些巡捕不要动粗,他们这些人自然会跟着走,可是却根本没人理会他的话。   等到他被几个人抓住按倒在地上之后,随后就看到一个巡捕抓着小路的衣领,从人群外拽了出来。   小路那孩子虽然只有六七岁,但是却毫不畏惧,就见他上去一口,就咬住了那个巡捕的手腕!   这一下把那个巡捕痛得“嗷”的一声,然后他抬起手里的棍子,一下就砸在了小路的后脑上! 第2059章 所谓文明显真相、血债累累、满腹毒肠   眼看着小路那孩子,被打得脑袋发出了“咔嚓”一声,一下就没了生息!   一股阴冷的愤怒夹杂着仇恨,瞬间流遍了全身,刘穷理咬着牙狂怒地嘶吼了一声!   可是他早已被几个人按倒在地上,手上也被锁了铁链,想挣扎也挣扎不起来了。   这时的院落里,一百多个华人全都被打倒抓了起来,而小路却被打得颅骨破裂,死在了当场!   ……   一个聪明的活泼的孩子,就这样被人打得脑浆都淌了出来,脸朝下四肢软软地趴在地上,好像是一只刚刚死去的小猫,刘穷理心中的怒火瞬间爆燃!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那些人,那一个个肆无忌惮疯狂殴打和抓捕华人的巡捕。那个正在口沫横飞、一脸骄横下令的巡捕首领。还有那个颠倒黑白、肆意诬蔑的克劳福德夫人。   他们其实都只是工具而已,刘穷理眼睛中带着血丝,就像一只受伤的孤狼一般,向着那位汉密尔顿爵士看去。   此时的汉密尔顿爵士正面带不屑的笑意,骄傲地扬起下巴看着面前的华人,就像是看着一群在污泥之中挣扎的蝼蚁。   等着吧……你等着!   刘穷理在心里恨恨地说了一句。在这之后他闭上眼睛,紧紧地咬住了牙关!   “把房子烧了!这里面都是黄种人身上带来的疾病,说不定还有瘟疫。”汉密尔顿爵士冷冷地说了一句,之后他挥舞着手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所有的人都被锁链锁着,用警棍殴打着驱离了这个院落,此时那些华人兄弟姐妹忍不住纷纷哭泣起来。   在这冰冷的异国他乡,他们才刚刚感受到一丝温暖,他们才刚有了一个家,却又被人毫不留情地踩碎了。   刘穷理被那些巡捕抓起来,踉跄着向前走。一百多人被带离院子的时候,曾经热闹欢腾充满了欢笑的院落里,如今已经是面目全非。   到处都是被人捣毁的痕迹,满地都是华人的鲜血,一具毫无生机的小小的尸体,被无情地抛弃在院落中间。   院落中的房子已经被尽数点燃,火苗逐渐窜上了房顶,把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浓烟之中,又染上了昏黄的颜色。   东方商栈……就这样消失了!   ……   那么究竟这家东方商栈是如何暴露的呢?这还要从那三个汉奸,姜不举三兄弟说起。   原来他们三兄弟中的老二姜不坚,一直就在广东侦查有关沈渊的情况,他们的大哥姜不挺被杀之后,这三兄弟就怀恨在心,因此对于沈渊的情况也是极为关注。   在广东的时候,他们就留意到沈渊的府里有一位洋人管家,毕竟小贝的面貌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由此这三兄弟就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然后就在前两天,他们竟然在伦敦街头上,碰上了小贝本人!   原本在大明人的眼中,这些洋人的长相都差不多,他们见到小贝之后也觉得,这有可能是相貌相似的两个人。   可是他们随即就发现,那个小贝手里居然盘着一对核桃,这明显不是英格兰绅士的做派。   在这之后他们跟踪了小贝一段时间,这才发觉小贝来往于各个商铺之间,经营的竟然是大明商品的生意……这下子他们立刻就明白了,这位英格兰绅士跟他们见过的沈渊的洋管家,居然是同一个人!   事关沈渊的事,自然是极其重要,因此这三兄弟找到了小贝的商铺东方商栈之后,随即将这件事快速报告了东印度公司。   然后汉密尔顿爵士就让他们三兄弟,立刻彻查这件事里的来龙去脉……没过多久这三兄弟就通过监视和刺探,发现那东方商栈里,全都是身份不明的大明人!   等到这个消息被东印度公司知道后,他们很快的就意识到里有问题。这明显是沈渊派驻到英格兰的一个小组,而且已经潜伏在他们伦敦不知道多久了。   在这种情况下,东印度公司的执行主席汉密尔顿爵士,当然要急于搞清楚这些人的来历和目的,以便查明沈渊到底有什么意图。   因此他们今天晚上栽赃陷害,把行知大师救人的义举,硬是诬蔑成趁火打劫。将所有的华人都抓走,就是想要彻查此事。   好在当初刘穷理做事谨慎,把补给站和商栈安排在了两个地点。不然这次连同补给站在内,所有的人恐怕都是难以幸免!   ……   眼看着时间到了午夜,汉米尔顿爵士从容用过了夜宵之后,他就带着随从人员,一路走进了东印度公司大楼的地下室。   下到地下二层之后,扑面而来的一股污浊沉闷的空气,弄得这位爵爷皱了皱眉,用一块雪白的丝质手帕堵住了自己的口鼻。   走过了黑暗幽深的走廊之后,前面昏黄的灯光下传来了一片“啪啪啪”的响声。当汉密尔顿爵士在走廊的尽头驻足下来,他旁边的牢房里,接连传来了一声声的闷哼。   牢房里两个上身赤裸的英格兰大汉,正用手里的鞭子抽打着一个人,他们毛茸茸的光脊梁上早就浸满了汗水。   那个被抽打的人……正是刘穷理!   毫无疑问,刘穷理是被抓的所有明国人中地位比较高的一个,所以他也就成了刑讯的主要目标。   而此时那两个大汉,手里正拿着一种英格兰特有的刑具,名字叫做九尾猫。   这东西实际上就是一截海船上的粗亚麻绳,被系了绳结,打散之后分成九股,而且为了加大伤害,每一股上又系了几个疙瘩。   这东西被水浸泡之后,抽到人身上就是九条血痕,像是被猫抓过一样,因此才被起了九尾猫这个名字。   如今的刘穷理已经被抽打得满身血痕,不过他却依然咬紧着牙关不肯招供。   ……   “你们这些愚蠢的东方人,总是喜欢玩弄阴谋诡计……”此时的汉密尔顿爵士觉得这间满是恶臭的牢房里,他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不过他还是带着满脸的讥诮,向着刘穷理说道:“你可能没听过一句英格兰谚语……绅士永远比无赖更会战斗!” 第2060章 犹记当初沈郎言、惊天嘶吼、恨满长天   “你说得没错,”而这时被打得满身冷汗,疼得身上肌肉突突直跳的刘穷理,却咬着带血的牙齿笑着说道:“所以我比你更会战斗。”   “你们这些英格兰人,都抵不上个好娘们儿……不服就把我放下来,看看你们哪个绅士能打得过我?”   “现在受刑的可是你!”听到这个东方人如此牙尖嘴利,看来毫无招供的意思,这时的汉密尔顿爵士顿时把脸阴沉了下来。   只见他冷冷地说道:“你们这些东方蠢猪,不说就把你打死为止!”   “这么着不解痒痒……要不你换两个人过来伺候小爷?”只见这时的刘穷理反而笑着说道:“没看见这俩货都没劲儿了?”   “好,我叫你嘴硬!”汉密尔顿爵士知道再这么打下去刘穷理也不会说,于是他冷冷的向着旁边的大汉说道:“把清道夫的女儿拿过来!”   “哎哟,还有这节目呢?”刘穷理一听,顿时就笑了!   “有美人计为啥不早使啊?你说你这不瞎耽误工夫吗?”只见他笑着说道:“不愧是当头的,一下就找到了我的弱点,平生就架不住娘们儿撒娇!”   “要不然咱别清道夫了,干脆把你女儿叫过来,小爷不嫌她丑!”   “你就笑吧!我看你还能笑多久!”这时的汉密尔顿爵士,也被眼前这家伙气得不轻。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已经急不可耐地回头向着刑具房那边看去。   没过多久,就见那大汉手里拿着一个铁家伙走了进来,这玩意儿就像是一个放大了多少倍的大镊子。   在这玩意儿上面有四个铁环,能把手脚套到里边,用皮带收紧,顶端还有一个圆环,正好套在人的脖子上。   这东西的名字叫做“清道夫的女儿”,是欧洲一件极为残忍的刑具,到现在为止,已经是驰名数百年之久。   用这玩意儿把人夹上之后,受刑人的手脚就会极力地蜷缩起来,然后再用麻绳收紧,就会使得被夹住的人一点动弹不得。   在这个过程中,受刑人不但呼吸困难,而且内脏经过长期的挤压会造成严重缺血,直到内脏坏死,这个人也就完了。   整个过程不但极其漫长而且非常痛苦,被这玩意儿夹住的人,那真是问什么答什么,没有谁能挺得过这种酷刑!   ……   而这个大铁夹子夹在刘穷理的脖子上时,眼看着他仰面朝天,手脚都被束缚住。捆在夹子上的麻绳也在“嘎嘎嘎”地勒紧,此时的刘穷理忍不住大声嘶喊起来!   在他的喊叫声中,夹杂着狱卒和汉密尔顿爵士的笑声。随后他们走出牢房锁上了牢门,让刘穷理独自在痛苦中煎熬。   一直到他们走远,刘穷理才放松下来,刚才在抽紧麻绳时,他就知道了这个刑具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运足内力,绷住了自己的脏腑,让腹腔和胸腔极力的涨大一些。等这些人一走,他撤回内劲之后,胸腹间就有了一丝多余的空间。   就这一点点空间,可以让他缓缓推行血脉,减小腹腔收缩对内脏的损害。   此时的刘穷理被抽打得满身伤痕,被这种古怪而残忍的刑具,束缚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不过此时的他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已经用尽了力气让自己活下来,尽量多坚持一些时间,但的心里很清楚,只怕自己这次是难以幸免了。   就算是他比别的受刑者多活一倍的时间也没什么用,终究他在这里孤立无援,到最后还是逃不过死在这黑暗恶臭的地牢里的结局!   不要放弃希望,坚持住……一秒一秒地坚持下去!   刘穷理奋力地呼吸着,拼命运转着内力。他虽然已经身处绝境,但还是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的思绪陷入黑暗和绝望!   ……   次日清晨,清冽的晨风吹过英伦大地。太阳才刚刚升起,还没来得及给人间带来一丝温度。   东方商栈的院落里,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此人正是行知大师,昨天夜里他到达泰晤士河对岸的补给站之后,一直在担心商栈里的情况。   等到天光放亮之后,行知大师迅速潜回了南岸。然后他躲开行人的耳目,一路来到了东方商栈这边。   此时东方商栈所有的房子都被烧毁,满地都是倒塌的断壁残垣,熏黑的瓦砾,还有被黑灰污染的地面。   满地废墟之间,烧成了一片焦黑的倒塌梁柱还在冒着呛人的烟雾。当行知大师走到院落当中,他随即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满地都是血迹,到处都是挣扎扭打的痕迹。行知大师随即发现院落中的地面上,那一团东西并不是被丢弃的一件破烂衣服,而是一个早已死去的小小躯体。   行知大师把这个孩子翻过身来搂在怀里,然后就清楚地看到了那张被熏黑的小脸……正是那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小路!   行知大师托起了这孩子的头,却发觉自己掌心部位孩子的后脑,已经被打成了一片碎骨。里面的东西渗出来,正在自己掌心上流淌……一片冰冷!   “啊……”   此刻的行知大师双目血红,陡然间嘶喊起来!   ……   在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带着那些孩子一起背诵诗书的情景,想起了这些华人在伦敦的街道上,乞食挣扎的样子。   他想起了自从离开大明之后,这一路上看到的一切。一个个国家与民族,一片片曾经充满了爱与温情的土地,全都像这里一样被人践踏,被人焚烧,被人奴役,被人欺辱,让人任意掠夺无法反抗!   那些所谓的英格兰绅士,他们所到之处就像蝗虫一样,恣意啃食别人的生命和财产,就为了喂肥他们自己!   沈渊……他是对的!   如果我们不迎头赶上,如果我们不从现在开始奋发图强,如果我们一味的只知内斗,只知道权谋和富贵,我们的下场终将变得和那些殖民地一样!   沈渊早就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他知道谁才是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敌人。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华夏在今后的数百年之内,依然保有他的尊严和幸福! 第2061章 隐隐金柝传金殿、烽火渐燃、近在眼前   “……沈渊!”   此时的行知大师咬着牙,抱着这个死去已久的孩子,对着这片废墟和苍凉的天空,狂怒的大声喊道:“你死哪儿去了?”   “你的大炮呢!你的军舰呢!你的火枪和战士呢?你在哪儿!”   “为什么还不来……你还在等什么!”   “为什么不杀了这帮畜生?沈渊!”   此时这位悲天悯人的大师,一片佛心早已荡然无存。他像一头雄狮在仰天怒吼,心中的仇恨已将他彻底点燃!   ……   在这一刻,行知大师陡然间愣在了当场。   在他的耳畔,隐隐听到了“呜”的一声!   他侧耳倾听,听着这回荡于天地之间,飞扬在英伦大地上的汽笛声。   雄浑而悲壮,似乎带着无尽的愤怒与不甘,嘹亮而悠远,好像来自深渊的怒龙,正在仰天怒吼!   是蒸汽船!是沈渊!   ……他来了!   行知大师慢慢放下了小路的尸体,然后他一跃而起,利箭般飞过了院墙,向着泰晤士河湾飞纵而去!   ……   此时的威斯敏斯特宫,英格兰皇室正在一片大乱!   从早上天光未亮之际,从英格兰的两大军港,普利茅斯港和朴茨茅斯港,同时传来了消息。   一支东方舰队正在穿过英吉利海峡,向着伦敦方向驶来!   消息是用马车送来的,两大军港的英格兰海军全都毫无疑问地确认,经由他们港口向北开进的是一支东方舰队。   早在几个月之前,就有一个消息传遍了欧洲,遥远东方的明国研究出了不用风帆和船桨,靠着呼呼冒烟就可以飞快前进的海船。   然后各国海盗还飞快地汇聚在一起,赶往马六甲去打劫这支东方船队……说实话,当时欧洲各国的海军看着都眼红。   这些西班牙、英格兰、葡萄牙、尼德兰等国的海军,想法真是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他们有些人觉得,冒烟的船纯属无稽之谈,这世上根本不会存在这样违反常识的东西,有的人则是对那些东方丝绸垂涎欲滴。   更有不少人纯粹是碍于海军贵族的身份,才没有开着船出去打劫一番,不过他们背地里酸溜溜的话可说了不少。   所以此时,当英格兰的两大军港发现,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一支船队,冒着黑烟闯进了英吉利海峡,他们心中的诧异真是可想而知。   于是这两个军港,都用最快的马车向着伦敦方向送信。然后就在这个清晨,两封告急信一起被送到了威斯敏斯特宫。   至于那些英格兰海军为什么没有派出船队出去拦截,那是因为他们见到远征军船队之前,根本就是毫无防备。他们在急切之间集结水手和军官,起锚升帆都需要时间。   而那支东方舰队却根本不在乎什么风向,一溜烟的就驶过他们的军港,向北去了!   这时的英王詹姆斯一世,看着手里这两封内容几乎一模一样的告急信,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颤抖。   他非常明白,这两封信里汇报的军情,意味着什么。   首先就是他们英格兰派出去的私掠船,还有欧洲所有的海盗船队,一定全军覆没了。   因为身为英国王室,他心里非常清楚海盗团的行动计划。在马六甲海峡那么狭窄的地方,海盗们不可能错过这支东方船队!   而那支海盗船队,足足有三百条大小不一的帆船,甚至比欧洲大多数国家的海军都厉害!   可是如此巨大规模的海盗团就这样被消灭了?然后这支东方舰队还挺进欧洲,直逼自己的国门而来?   其次就是信上所说的那些东方军舰的特征,按照上面的记述,那是由四十艘左右崭新军舰组成的舰队。   其中十余艘巨大的军舰,从体量上看甚至超过了欧洲大型军舰的一倍。而且它们的行动肆无忌惮,航行的速度也是极快!   这一支舰队既有数量又有质量,屠刀上还带着那些海盗的鲜血就这样杀了过来,你让这位英王詹姆斯一世,如何能不胆战心惊?   原本他们还想着抢人家呢,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人家就到了你的门口。而他英格兰的主力舰队却追在人家屁股后边,紧赶慢赶地追不上……这意味着什么?   在英勇的英格兰海军到达之前,伦敦几乎是不设防的!   “不行!”这时詹姆斯一世大喊了一声,他让人立刻集合官员,同时火速召集东印度公司的人到皇宫议事。   人还没到齐,詹姆斯一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拖住这支舰队,无论如何要把时间拖到自己的主力舰队赶到为止,不然伦敦怕是要遭殃!   ……   其实早在三天之前,沈渊的舰队路过葡萄牙海岸时,舰队的踪迹就已经被欧洲人察觉到了,只不过消息没那么快传到英格兰而已。   如今东方舰队到来的消息,已经通过葡萄牙和西班牙,快速地传到了法兰西,又向着尼德兰(荷兰比利时和法国的一部份)传播。   欧洲都在期盼着那支海盗船队满载而归,不少人甚至都把怎么分赃打算好了。   在这个时候出去抢劫的强盗没了消息,而被抢劫的目标,那支东方舰队却大摇大摆地来到了欧洲!   这消息堪称劲爆之极,传播的速度也是快到出奇,相信用不了多久,东方舰队挺进欧洲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欧洲大陆。   ……   此时当行知大师一路顺着泰晤士河岸东行,一直赶到泰晤士河入海口附近,他才停下了脚步。   就在距离他不远的河海交界处,数公里宽的河道尽头,正有一支舰队开来。   一看见那些战舰上冒出的黑烟,还有越来越响亮的气笛声,行知大师的心就咚咚地狂跳了起来。   来到河岸边,行知大师跳上了一艘双桨小船,然后他一手一个,抓住了两个看着远方船队目瞪口呆的渔夫,反手把他们远远地扔到了岸上。   随即行知大师抄起了船桨,用力一扳就将小船驶离了河岸。   这支小船犹如离弦之箭,向着前方的舰队迎了过去! 第2062章 滚滚铁流临北海、皇家卫队、信使前来   此时的泰晤士河湾中,沈渊的远征军舰队缓缓停了下来。   远处河道中有一艘小船,正在飞块地划过来。   离得老远,嘹望哨就看见那艘小船上只有一个人,随即报告给了指挥舱。沈渊在舰桥上拿起望远镜,一看就认出了船上的人。   “行知大师?”沈渊眉头一皱,心里就知道出事了。   如果伦敦那边没有事发生,补给站断然不会派出行知大师这样量级的人过来传信,这是怎么了?   当大家听到沈渊的话之后,也一起举起了望远镜,那位紫烟姑娘更是高兴得两眼直放光。   她跟师傅分别了许久之后,终于又可以在这异国他乡见面,紫烟姑娘的眼中也充满了期盼之色。   沈渊命令舰队和周围巡逻防护的侦查艇不要开火,等到那艘小船来到了舰队中间,就见小船微微一晃,行知大师在船上飞身而起!   这位大师就像是一只翱翔的仙鹤一般,轻飘飘地在旗舰武穆号上落脚,然后他怒气冲冲就向着指挥舱这边走来。   “发生什么事了?”   “刘穷理队长被人抓了!”   沈渊随即走出舰桥,他和行之大师两人一问一答之际,看着这位高僧的眉宇间一股杀气,就知道大师是动了真怒!   ……   在这之后,沈渊把行知大师请到指挥舱,几句话之间就问清了事情的经过。   就在昨夜,东方商栈里的所有人都被暴力绑架,甚至还有无辜的孩子死亡。沈渊听完行知大师的话,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行知大师随后要过了笔墨,一边在纸上点点画画,一边心情沉重地说道:“一年多以来,我一直在收拢救济此地贫病交加的华人……没想到却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如果不是我做了这样的事,刘穷理队长就可以安排人从容撤退,不会被人抓走,那个叫小路的孩子或许还活着……”   “也不能这么说,”沈渊听着行知大师的话,知道他心中暗自内疚,于是向行知大师说道:   “如果不是您心怀慈悲,在这一年中,这些被你救治的华人不知道会死去多少……他们的命也是命!”   “我们拼死作战,不就是为了多救出一些他们这样的人?大师您做得没错……这是什么?”   当沈渊说完之后,就见大师已经飞快的在纸上作完了画。听见沈渊的问话,行知大师随即一把抓起这张纸,向着沈渊说道:“那三个先后监视小贝和我的人,就长成这个样子,他们是三兄弟!”   “嗯?”看到这张纸上画的脸,沈渊就是一愣!   在这之后,他立刻命人把近防火炮长白少东叫了过来。   等白少东一看纸上那张脸,他随即就咬紧了牙关……沈渊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果然是曾经见过自己一次的姜师爷!   “原来他们是三兄弟,而且一起跟着大道格来到了伦敦……这下好了。”沈渊冷冷地说道:   “在这里找到了他们的踪迹,正好方便咱们惩治汉奸,顺便给白少东报仇。”   “你回去吧,我知道怎么做。”沈渊向白少东吩咐了一句,这位满脸伤疤的年轻军官深深看了统帅一眼,然后敬礼走了出去。   随后,沈渊正要开口下令,忽然听到了望塔那边再次传来了警讯。   ……   原来有一艘泰晤士河上的渡船,正在缓缓地接近远征军舰队……看来是英格兰皇室那边来人了。   沈渊示意让紫烟给行知大师找一件干净的衣服,现在大师的衣服上除了灰烬,就是那可怜的孩子小路头上流出来的脑浆……行知大师却摇了摇头。   在沈渊的命令下,那艘渡船上的使者,也登上了旗舰武穆号。   因为武穆号所有的舰炮都安排在甲板下的火力舱,而且还盖上了舱壁上的炮窗。同时所有的蒸汽设备全都在舱内,处于装甲的保护之下,所以不怕这些所谓的使者窥探。   使者上来之后,一进舰桥指挥舱,就抬起下巴四下打量了一眼。   “你们是哪国的船队?居然……”他刚刚开口说了半句,就忽然听到旁边有一位军官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赶紧说正事儿,”小七爷徐博在旁边冷冷地说道:“要不我把你屁股塞进大炮里,把你打回你的皇宫去!”   这个使者闻言身上就是一激灵,心说这帮粗鲁的家伙,可真是一群不折不扣的野蛮人!   ……   “我是英格兰皇家侍卫圣詹姆斯团,劳伦斯?钱德勒团长。”这位使者显然也是有着爵位在身,所以说话的口气中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骄傲。   “奉吾皇之名,向贵方舰队询问此行的来意,我能不能有幸认识一下贵舰队的司令官?”   ……   此时的沈渊根本没抬头,他翻看着行知大师给他的一个小册子,正是刘穷理交给大师那一本。   伦敦以东,泰晤士河主航道水深十米……哼!当沈渊看到这句时他微微一笑,示意小七爷来和那位使者对话。   刚刚一听说圣詹姆斯团,沈渊就知道这是一个小人物。英格兰皇家随身的保护武力一共有两部分,一部分是皇家卫队,另一支则是御林军。   而皇家卫队又分成两个团,这圣詹姆斯团只是其中一个团而已……就这么一个小人物,沈渊都懒得搭理他。   而这时的小七爷则是冷冷地说道:“我是大明江南海军元帅徐博。”   “这次来是要向贵国讨还公道,你们纵容东印度公司商人在大明杀人纵火,犯下累累罪行。在马六甲纠集海盗劫夺大明船只。又在伦敦无辜扣押抓捕大明商人,致死人命,所以我们是来开战的。”   小七爷的话说得一片淡然,不过话语中的内容却是字字如刀,到了最后一句,更是显露出了霸道的锋芒!   而那位劳伦斯团长却摇了摇头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们英格兰是文明国度,绝不会……”   “文明国度?”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小七爷伸手向旁边一指,向他冷冷地说道:“看看那位老先生的衣服!” 第2063章 直插腹心特战营、兵分两路、营救行动   “他身上沾染的,是一个无辜大明孩子的脑浆……现在还没干呢!”   “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我只需要你把我的话带给英格兰国王,而不是要和你在这里展开辩论……你不够格!”   “所以劳伦斯团长,你下一句说出来的话里,最好带着我想要的答案。不然二十秒钟之内,你就会被我的火炮送回岸上……明白?”   听到了小七爷这句霸气无比的话,只见这位劳伦斯团长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好向着小七爷微微一鞠躬说道:   “既然如此,我会把您的话带给我们尊敬的皇帝。我们会在明天中午派使团过来,和贵方正式交涉,在这之前请您稍作等待。”   等他说完了这句话,就见小七爷微微一挥手,随即船上的卫兵就过来,把这个劳伦斯团长轰了出去。   一直等到劳伦斯团长下船远去,行知大师又把目光转向了沈渊,而那位沈少爷却依然低头不语,翻看着手上的小册子。   行知大师在自己心里默默念诵了一句佛号,然后这才沉下心,向着沈渊说道:   “刘穷理队长的事不能再耽误了……”   “我知道。”沈渊头也没抬地回答了一句。   “北岸的补给站那边很危险……”行知大师又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沈渊居然又是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他们这是缓兵之计,你明不明白?”这时的行知大师脾气再好也有点火了,他大声向着沈渊说道:“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明天才过来交涉?他们这分明是在拖时间!”   “这我也知道。”沈渊听出了大师语气中的火气,于是他抬起头,将那本翻了一多半的小册子放到一边,然后淡淡的向着行知大师说道:   “他们在调集英格兰所有的军舰,准备和我们展开一场海上决战。所以明天中午之前,他们的两大军港,普利茅斯和朴茨茅斯港的军舰就会集中到这里……正好方便我们一网打尽。”   “要不然这英伦四岛周围到处都有港口,四面都是汪洋大海。我想全歼他们的舰队,难道还要像抓苍蝇似的追他们吗?”   “……你知道就好。”这时的行知大师一听这话,知道沈渊的心中原来早有打算,随即也放下心来。   在这之后,就见沈渊向着身边的人吩咐道:   “命令统帅卫队特战营全员集合,由南宫墨领队,乘侦查艇突入泰晤士河。在行知大师带领下找到东印度公司,救出刘穷理。”   “命令海军陆战队两个加强连,由范愣娃带领,驰援北岸补给站……出发。”   “是!”两名军官同时答应,随即带队兵分两路,乘坐着侦查艇向泰晤士河湾内挺进!   ……   这么多年过去了,由南宫墨带领的特战营,始终是沈渊手上战斗力最为强悍的部队。时至今日,他们早已不是过去用长枪装备起来的军队,而是装备了全军最尖端的武器。   这支部队人数虽然只有一百人,但是火力迅猛,作战能力极强。不过这伦敦毕竟是英格兰的首都,这里负责保卫的常备军,只怕数量在几万以上!   所以这次危险的营救任务非他们莫属,毕竟特种作战是特战营的领域,他们就是干这个的。   而范愣娃也随即带领海军陆战队的两个加强连二百人,携带着重火力,向补给站方向突进。   沈渊想的一点没错,因为自己这一方有大量的人员被抓捕,所以有关北岸补给站的情况很有可能已经泄露。   到那个时候,补给站里只有四十名队员,一旦面对英格兰军队的围攻,他们是顶不住的。   而这两支队伍派出去之后,指挥舱里的人也都松了口气。毕竟刘穷理和补给站都是自己人。一旦落入敌人手中,就变成了他们的谈判筹码。   不过这次统帅果断采取行动,对英格兰丝毫没有顾忌,众人都看得出来,统帅沈渊显然是奔着撕破脸来的!   ……   这边的行知大师对于刘穷理的安危,也是急得火烧火燎。   当他再次上船之后,随即便指引着航道,顺着泰晤士河挺进,这一路上沿河两岸,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沈渊舰队带来的侦查艇虽然小,但是动力可不小。侦查艇的烟囱呼呼地冒着烟,开足马力冲进河湾,直接来到了城内河道……把两边的英格兰人都看傻了!   在这之前,这些欧洲人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船,居然不依靠船帆和划桨就能逆流而行,而且还能跑得这么快!   其实这对于侦查艇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泰晤士河一向就以水流速度慢、河面平缓著称。因此侦查艇航行的速度,简直是快如奔马。   支援补给站的那支队伍由范愣娃带领,他们手中早就有情报员赵鹏带回大明的伦敦市区地图,补给站的位置更是在那上面,标示得清清楚楚。   而南宫墨这边的特战队,他们手里不但有地图,还有熟悉道路的行知大师亲自带领。所以行进之际,更是如老马识途般毫不犹豫。   等到侦查艇一路开到伦敦城区内,行知大师指明了地点之后,负责带队的南宫墨便是淡淡的一笑。   利德贺街,位于恩希尔和奥尔德盖德之间。这条街上有后世著名的伦敦金属交易所,也有英国最早的电信局“电话有限公司”。   东印度公司的总部东印度大楼,就在这里!   大楼正好面临泰晤士河,几乎是上岸之后抬腿就到,对于这些特战队战士来说,简直就像是盘子里的菜,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   等两艘侦查艇一靠岸,随即侦查艇的火神炮就对准了岸上的人,南宫墨让二十名队员在岸边的侦查艇上驻守,自己和行知大师带领着八十名队员,毫不犹豫地冲上了岸!   这些特战队员们一身黑色的作战服,连头盔和作战靴都是纯黑色的,他们身上的装具马甲里,满满当当地装备着手榴弹和烟雾弹。   同时他们身上还戴着防毒面具,三角背带上挂着连发霰弹枪,腿侧快拔间枪套上是两只短火枪。脸上全都是黑色的战术蒙面巾,只露出两只寒光闪射的眼睛! 第2064章 凛凛黑魔长街间、身如利箭、横越百年   当这些战士跃上河岸之时,他们端着霰弹枪,迈着小碎步警戒着周围,毫不犹豫地向东印度公司大楼突进,把旁边的人都看傻眼了!   此时岸上的英格兰人还真不少,大部分都是经过此地的绅士女士和普通百姓。他们原本还围在河岸边对着那两艘怪船指指点点,可是人家一拐弯就上了岸。   这些人有的惊慌失措的连连后退,有的却根本连跑都忘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这群黑色魔鬼,急速的从他们眼前经过。   几位女士在受到了惊吓之后纷纷昏厥……顺便说一句,这还真不是她们体质有啥问题。   在这个时代,欧洲女子身上都带着束腰,通常都是由鲸鱼骨或象牙制成,为了显瘦甚至会把腰束缚得严重畸形。   束腰这种玩意儿经常会造成女子的死亡,平日里带着连呼吸都困难,所以一有点事儿她们就昏倒,几乎已经成了贵族女子的常态。   而此刻那些特战队员们,谁会去管这些昏迷鸡?他们上了河岸之后穿过一条大道,随即就冲进了东印度公司大门!   大门口有卫兵看守,手上拿着锃亮的火绳枪,因为这些枪基本上就是做做样子,所以平时火绳根本不会点燃。   等到这些卫兵端起枪来想要阻拦,甚至有人想要赶紧点燃火绳……随即他们就被特战队员精准射出的枪弹,一枪一个撂倒在了地上!   今天早上,南宫墨也听说了在伦敦此地华人的遭遇,所以这些特战营的战士们谁都知道,这次营救行动一定要干脆利落。   所以谁有闲工夫跟这些卫兵废话?只要他们不让路,一律就是子弹伺候,这一枪一条命,打得这叫稳…准…狠!   在这之后,特战队又分出一部分人守住了大门,然后所有人向着东印度公司大楼内部突进!   大楼里面也有大量的保卫人员,甚至不少东印度公司职员身上,都带着配剑之类的武器。而这些特战队员只要遇到有人意图反抗,毫不犹豫的就是一枪撂倒!   十二号口径的霰弹枪里,装着九粒花生米大小的铅弹,特战营手中的霰弹枪更是属于近战短管型,一打出去就是一片,中弹部位就是一个比拳头还大的窟窿!   这些如狼似虎的军队冲进了大楼之后,谁能拦得住他们?   南宫墨率队冲进大楼之后,随即抓住了一个衣着像是管事一类的人,由粗通英语的行知大师做翻译,很快搞清楚了关押犯人的所在。   这特么的东印度公司,居然还有自己的地牢?南宫墨一边率队往里冲,一边恨得他暗自直咬牙!   等到他们一路冲进了地下室二层,这里的光线变得越发昏暗。特战队员们纷纷抽出了背心里的信号火炬,在军靴上一擦,就呲呲作响的炽烈燃烧起来。   这些信号火炬里面含有火药,擦燃之后可以发出亮眼的火焰,因此它不但可以用作夜间临时照明,还可以用手挥动,在黑暗中发出信号。   沈渊制作的这些信号火炬,虽然不能像后世的产品一样,甚至能在水中点燃。但是为了供特战队使用,火炬上面通体涂着蜡层,也是防水的。   这些特战队员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几支这样的信号火炬,队员们点燃了火炬之后,随即就借着火光的照耀,一路冲进了地牢!   ……   地牢里面恶臭无比,粗糙的石砌墙壁表面上,带着大片的浓血和污物,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看来从地牢建成那天到现在,这里不但关押过很多犯人,也从来没打扫过一回!   等到了他们一路冲到了牢房里,沿途检查各个牢房,没多久就借着火光,就发现最里,,面的牢房里关押着一个手脚相连,以极其奇怪的姿势蜷缩在一起的人。   当特战队打开牢门冲进去,把那个人翻过来的时候,南宫墨立刻就看到了一双闪亮的眼睛……刘穷理!   ……   这哥们儿现在已经满头都是冷汗,一张脸憋得青中带白,看样子就知道他有多难受!   旁边的队员立刻抽出腰间的战术刀,一刀割开了“清道夫的女儿”上的麻绳。   等到这玩意儿终于从刘穷理的身上解下来,他的身体一下子伸直,咣的一声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随即队员们就见这哥们儿“嘶儿”的一声,,像是刚刚差点溺死的人一样,贪婪的大口呼吸起来!   看他的样子,简直是恨不得把屋里所有的空气都一口吞下去……这家伙都憋成啥样了?   “老墨啊?你怎么来了?行知大师?”   这时当刘穷理一眼看见走进来的行知大师,他惊诧地扫视了一圈牢房里正在围观他的人……之后他忽然醒悟,脸上带着惊喜之色问道:“统帅到了?”   “废特么话!”南宫墨毫不犹豫的就给了刘穷理一句,之后他让两名队员搀起刘穷理,立刻向牢房外撤退!   等他们一路走出地牢,重新回到大楼的一楼。刘穷理缓了这么一会儿,他的呼吸也越来越顺畅,已经用不着两边的队员搀着他了。   这时的刘穷理捂着肚子,和所有人一起往外冲,还没等到大门口,他们就听到了火神炮爆裂的射击声!   南宫墨知道外面已经打起来了,于是命令队员端起枪就往外冲。   在楼道里,还有东印度公司的职员在惊慌地跑来跑去,只要不参与反抗的,全都被他们的军靴大脚踢开。   在这之后,队员们一路冲到街上,就见外面一片硝烟弥漫!   ……   街上的火神炮声震耳欲聋,他们的头顶上,砖石碎块正像雨点一般洒落下来。   街对面的泰晤士河里,两艘侦察艇正在向着东印度公司大楼开火!   一直等他们冲到街心上,抬头向上一看,才知道火神炮射击的目标,正是东印度公司大楼的各个窗口。   “那里面有卫兵,刚刚想用火绳枪向街上开枪!”   留在门口的那一队特战队员,见到队长成功地营救了目标出来,他们随即在震耳欲聋的炮声当中,向着南宫墨大喊了一句。 第2065章 雄鹰在此长空傲、临枪结阵、一千草包   “不知死活!”南宫墨轻蔑地说了一句,他知道有船上的二十名队员和两座火神炮的火力压制,整个大楼里也没人敢在窗户后面探头。   于是南宫墨带着刘穷理和所有队员,快速登船!   这些队员们“嗖嗖”地跳到了侦查艇上,然后稳稳地端枪警戒。等所有人都接连飞身跳回船上的同时,侦查艇已经开始加速转弯,飞速撤离。   这时的刘穷理,抬头看了一眼六层高的东印度公司大楼,此时那上面正被打得砖石乱飞,各个窗口周围一片灰烟弥漫。   现在的大楼,面向泰晤士河那一面,已经像个大麻子脸一样被打得惨不忍睹。而两座火神炮依然用成串的炮弹,在这张丑脸上掏个不停!   ……   这边的特战营战士成功地营救了刘穷理,之后就在泰晤士河上顺流而下扬长而去。只留下河岸上烟雾升腾的东印度公司大楼,还有满街表情诧异的英格兰男女。   说实话这种快进快出,闪电一般的作战方式,他们八辈子也没见过,别说街上这些看热闹的人,就连被打得一塌糊涂的东印度公司,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从进来到出去不过几分钟功夫,这些黑色魔鬼犹如狂风暴雨一般横扫了大楼,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别说召集附近的军队了,就连组织一场像样的抵抗的时间都没有!   ……   而另一边的范愣娃则是带着两个连的海军陆战队,直接在泰晤士河上半路北转,杀向了东方商栈设立的补给站所在地。   等到他们来到补给站附近时,整个补给站里随即便是欢声雷动!   四十名队员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紧张地驻守在站点里,行知大师向他们通告了危急的局势,随即他们就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在他们心中,这场战斗迟早都会来的,这四十名队员虽然带着新式的火器,但毕竟人数太少,只怕早晚都会被淹没在英格兰士兵的潮水当中。   于是今天早上,正当队员们的心情无比沉重的时候,他们却忽然听到了远方传来的隐隐汽笛声!   这些队员们有的曾经在扶胥港,见过统帅的蒸汽船大战海盗时的场景,因此他们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在这之后,当他们看到一队士兵上岸之后飞快向前穿插,没多久就来到了自己的眼前。当他们看到范愣娃举起了灰色的战术手套,向他们行军礼致敬的时候,这些人心中的热血一下子燃烧了起来!   范愣娃刚刚带领两个加强连进驻补给站……然后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正有大批的英格兰军队向着补给站这边集结过来。   范愣娃用自己的部队替换了驻守在补给站里的队员,他踩着煤堆一路来到了围墙的墙头上……这里事先已经被补给站的队员安排好了防守位置。   原本略低于围墙的煤堆被他们平整了一下,人站在煤堆上,前方的围墙正好可以架射火枪,而且也不影响视野。   当他身边的海军陆战队战士也纷纷上了墙头之后,大家看到外面正在集合列队的那支部队。同时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又一起看向了他们的队长范愣娃。   说实话,陆战队也是第一次和英国人打仗,不过眼前这帮玩意儿,他们真的要开枪射杀吗……这比打靶可容易多了吧?   在围墙外面大约两百多米远的地方,正有近一千人的部队在集结。在朝阳的映照下,眼前一片钢铁锻造的盔甲闪闪发亮。   除了这些军人之外,还有大批披着黑斗篷的巡捕,也不知道他们是负责带路,还是来维持秩序,疏散百姓的。   总而言之大概有一百人左右,散落在那些正在结成队列的军队四周,看起来就像看热闹的老百姓一样杂乱。   而那些英国部队的装备……还真是让人看不透!范愣娃举起望远镜瞧了半天,也没瞧出到究竟厉害在哪儿。   原来这个时代,也就是十七世纪初的英格兰军队,刚刚在二十年前由英格兰皇室下令,用火枪逐步替代英格兰长弓,作为他们的远程武器。但是非常明显,这种替换并不彻底,因为在场的那些英格兰军人当中还有不少人,身上背着紫杉木削成的长弓。   除此之外,他们脚上穿着颜色的皮质便鞋,条件好的穿着白色的长袜,差一点的则是打着土黄色的绑腿。   再上面是一条臃肿的马裤,之后就是肥大的上衣和一双长袖手套。   至于他们身上的盔甲,则差不多全都是钢铁锻造的头盔,和板状的胸甲以及裙甲,基本上还算遮住了躯干部位。   这一千人里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士兵,装备了火绳枪,此时他们有的人正在点燃火绳,有的人则是悠闲的把枪托拄在了地上……关键是他们所站的位置。   二百米远!这是海军陆战队制式火枪射击起来非常舒服的距离,而且他们还站成了如此密集的队形!   显然这些英格兰军队是得到了情报,来到这里剿灭补给站的。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补给站已经得到了增援,而且他们还正在人家的枪口下大摇大摆地列队。   范愣娃在望远镜里看到这些英格兰部队中,有火枪和长弓两种远程武器,而且他们身上也基本上都携带着冷兵器。   有的是一丈多的长枪,有的则是腰间佩戴着细窄的军刀……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如今的范愣娃经过了正规的军事训练,眼界早已不是过去可以比的,因此他一看之下,心里就做出了判断。   这种装备五花八门的部队,甚至连作战的距离和方式都不同,所以很难形成协同作战……这帮英格兰人是怎么想的?   “不管了!”范愣娃看见那边集结列队已经完成,整整齐齐的就像靶子一样,直挺挺地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随即就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   ……   而那边的英格兰军队正在好整以暇地集合队伍,旁边的那些巡捕也看得津津有味儿,可是正当部队报数的时候……   从最前面列队的开始,才刚刚喊了个“一、二、三……”随着爆裂的枪声成片响起,一片弹幕就像瓢泼大雨一般飞来! 第2066章 前虎后狼何处逃、枪火连射、尽数击倒   这一下,整个队列瞬间就被火枪枪弹劈面而过,这些列队整齐的英格兰军队就像排好了队伍等着人枪毙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倒!   这时英格兰带队的军官,立刻被眼前的情形吓傻了!在这一瞬间他们就意识到,自己办了一件多蠢的事……他们居然在敌军火器的射程之下列队集合,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也不怪他们如此托大,因为这些人怎么也没想到,补给站里正在防守的是一支东方正规军。而且他们手中的火器,射程也远远超过英格兰的火绳枪。   因此他们在自己长弓和枪弹的射程以外从容列队,当然觉得这再正常不过……可是随着围墙那边的枪声响起,惨烈的伤亡就告诉了他们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在这个距离上,我想要用火枪打中你,简直比在戏院里,往前排那家伙的后脑勺上吐痰还容易!   随后这些英格兰军队忙不迭的向着南面溃退,就在刚才那一轮射击中,他们已经扔下了将近两百具尸体……没办法,这帮人排列得太整齐密集了。   因此凡是有偏离目标的枪弹,在穿过空隙之后,还是会击中后面的人。   于是他们在溃退的路上越跑越远……因为他们每跑出五六十步,就会听到自己的身后再次传来密集的枪声,之后就是自己身边的同伴,大片大片地栽倒在地!   那些英格兰火枪手的火枪,大部分还没有点燃火绳,因此想要回头反击可谓是千难万难。   而且他们队伍里每时每刻都有人中弹倒地死去,已经快要把这些人的苦胆都吓破了!   而在这一刻,当英格兰部队狼狈的向着泰晤士河岸那边跑去的时候,这些人却不知道一件事……在河岸上还有四艘侦查艇,就像四个死神一样张开了血盆大口,正等着他们到来。   等到这些人一路跑出去好远,终于听到围墙那边不再开枪了,他们觉得自己终于逃离了对方的射程,刚松了一口气。   而那些侥幸逃生的英格兰军官,这时慌忙集结队伍清点伤亡,在他们看来,估计这一路上得扔下三百人了!   仅仅一个照面,伤亡就超过了三成,而且对面的火力如此迅猛。此刻在场的每一个军官心里都清楚,他们再想杀过去把补给站打下来,这件事是多么不现实!   而这些军官正在清点伤亡之际,心里也在盘算着是不是通知自己的长官,让他们调集火炮来轰击围墙……就在这时!   忽然从泰晤士河方向,传来了一片炸雷般的声响。   此刻的河面上,四艘侦查艇上各自的火神炮位上,都有一位炮长把击发握把握到了底。   四条火链就像是死神的鞭子,瞬间就把岸边那剩余的几百英格兰士兵抽得七零八落,破破烂烂!   眼前枪火闪耀,火神炮射击的声音震耳欲聋。白少东咬紧了牙关,炮口急速射击带起的烈风吹动了他的头发,他脸上的大片伤疤上,泛出了一片血红!   等到四架火神炮终于停止了射击,此时目标所在的河岸上已是一片狼藉,不知道有多少英格兰士兵被来回扫射的大口径机枪打死打断,岸上已经没几个人能站得起来了!   再打下去就是浪费弹药了,白少东伸手向着围墙那边的范愣娃招手示意,在这之后他让舵手调转船头,一路返回了远征军舰队的锚地。   ……   在泰晤士河口那边的远征军舰队,同时得到了两支队伍反馈回来的消息,但却都算不上是大获全胜。   在营救刘穷理的行动中,南宫墨带领统帅卫队攻破了东印度公司,成功地救出了刘穷理。   但是他们在地牢里,却并没有发现小贝和其余那些华人的踪迹,也就是说这些人被关押在了别的地方,现在暂时还找不到。   不过问题还不大,因为沈渊总会有办法,逼迫英格兰皇室把那些人给他还回来的。   在这之后白少东向他报告了补给站那边的战况,白少东说以海军陆战队现在的火力,加上之前英格兰军队遭受的惨烈伤亡,他们防守一段时间也是没问题的。   但是要小心英格兰军队调集火炮攻击补给站,并且在即将到来的晚上,补给站里的陆战队要在黑暗中防守,也是十分不利。   “那就调照明弹和一个连的陆军火炮过去。”沈渊知道白少东的判断不会出错,所以立刻做出了支援范愣娃的决定。   等到燃烧弹和陆军火炮被送往补给站之后,相信范愣娃这次的防守,才真的是高枕无忧了。   随后沈渊指着伦敦城和泰晤士河口的地图,向小七爷徐博和行知大师他们这些人,讲述了一下自己的作战计划。   ……   原来在英格兰的两大军港,普利茅斯港和朴茨茅斯港汇聚的军舰,大约是整个英格兰皇家海军的百分之八十……大约有二百艘大小战舰。   此时这些军舰,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向着伦敦方向赶来。   这里是他们家门口,以他们对海岸和航线的熟悉,在黑暗中航行应该难不住他们。所以按照里程计算,这支英格兰舰队到达的时间,应该是明天清晨到中午这段时间。   到时候等明天敌军一到,沈渊立刻命令远征军舰队挺进泰晤士河湾,将敌军舰队引进泰晤士河!   这条长二十五公里,宽不足两公里的河湾,就是所有英格兰军舰的葬身之处!   ……   后勤舰队将会被沈渊留在英吉利海峡,而到时候负责封锁海峡、关门打狗的,则是他带来的两艘布雷舰,惊雷号和闪电号。   “此战的意义是,”沈渊说完了他的计划,又指着地图上的泰晤士河淡淡地说道:   “这一战消灭了英格兰八成的军舰之后,由于他们造船能力和船材的问题,二十年之内,他们都不可能拥有一支可以远洋作战的大舰队。”   “而对于我们来说,二十年时间……”说到这里时,沈渊停了下来,看了看行知大师和小七爷徐博,就见这两位脸上同时都露出了微笑。   还二十年?此刻这两位心中都暗自想道:再有五年时间的停滞不前,整个欧洲就再也追不上咱们了! 第2067章 麾下铁流谁堪敌、一战平欧、暴风狂袭   你没看沈渊从入主江南到现在,一共才花了三年的时间?如今的大明江南已经成了足以威摄整个世界的存在。   虽然这一战还存在着变数,但只要此战获胜,英格兰舰队在这五年时间内,只能是毫无起色。而对于沈渊的江南来说,他们的实力足以再往上翻几倍!   所以沈渊这次是打算,用一次干脆利落的河湾歼灭战,彻底打断英格兰的脊梁!   “在这之后……”只见沈渊指着地图上欧洲沿海的国家说道:“葡萄牙,西班牙、尼德兰、荷兰、法兰西……他们会纠集舰队,试图和我开战。”   “这次我要以一支远征军舰队荡平欧洲,把他们打回中世纪!”   ……   听沈渊说到这里,大家这才明白他的全盘计划,此时指挥舱内的这些人里,有不少才刚刚知道了沈渊此行的意图。   怪不得他不急着统一整个大明,而是拼命整合了江南的财富和实力。怪不得他连皇帝的宝座都不要,而是把心思扑在了这上面。   怪不得他不顾一切,打造了这支强悍无比的远征军舰队!   原来整个欧洲都是他的目标,他要一战平欧……好个沈渊!   ……   这时的沈少爷一回头,却看到正抱着个搪瓷缸子,大口吃着面条的刘穷理。   这个大缸子里是沈渊特意让人给他做的京师炸酱面……刘穷理的家乡味儿。   此时这哥们儿手指缝里夹着两瓣大蒜,一边嘴里嚼着面条,一边儿眼中带着激动的神情看着自己,而沈渊也向他笑了笑。   “看我干什么,吃你的面去!”只见沈渊向着刘穷理笑道:“这一战若是能胜,你是首功!”“要不是你拿来了泰晤士河的水文报告,我想要关门打狗还得另找个地方……你做得好。”   这边的刘穷理听到了统帅的表扬,他也是美得嘻嘻直笑,之后他就又捧着那个大茶缸子,吃他的炸酱面去了。   而这一刻,沈渊却回头向着船上的通讯官说道:“给气象船张骞号发信号询问海况,让他们统计英格兰兰兹角,到此地的风向和风力情况。”   “我要尽可能准确地得到敌军舰队,准确的到达时间!”   ……   就在同一时刻,伦敦威斯敏斯特宫。   皇家气象台的劳尔爵士,匆匆走进鎏金的橡木大门。他头上扑了香粉的银白色假发都由于极速奔跑,有几缕被汗水粘在了脸上。   这位劳尔爵士虽然呼吸急促,但是姿态却依旧从容。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向着御座上的詹姆斯一世行礼道:“天佑吾王!”   “英吉利海峡风平浪静,风向西南偏南,是和缓的南风……两大军港的战舰可以乘风而来!”   “他们预计到达时间是……明早八点到十点!”   “好!”詹姆斯一世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长长地松了口气!   然后他若有所思地支起了自己的胳膊肘,用手指捻着唇上精心打理的黑黄色胡须。   “我忠诚的仆人刚刚向我汇报,那支东方舰队的元帅已经答应了我们明天中午,派人去接洽的要求。”   “不过这场谈判,他们是等不到了……因为我拥有这支让我充满了骄傲的皇家海军!”   “用大炮得不到的,在谈判桌上也一定得不到……这些愚蠢的东方人!”   此时那位气象台的劳尔爵士,也不失时机地向着詹姆斯一世接连奉承了一阵,一时间君臣上下都是满面笑容。   而在这一刻,忽然有皇宫卫士从外面进来报告,东印度公司的执行主席汉密尔顿爵士,和英格兰轻步兵团的一位团长,联袂前来求见。   詹姆斯一世没想到,他跟汉密尔顿爵士早上才刚刚密谈完,那位东印度公司的主席却又去而复返,他连忙让这两位进来。   随后他就收到了汉密尔顿爵士和轻步兵团长的汇报……这位英格兰国王,随即就是勃然大怒!   东方舰队居然派出了两支部队,乘坐小船突袭东印度公司大楼,并且占据了泰晤士河北岸的一处院落。   在作战的过程中,他们打死打伤了大量忠勇的英格兰士兵,和东印度公司的护卫!   “真是野蛮行径!会谈还没开始,他们怎么可以擅自动手开战?”   这时的詹姆斯一世只顾着发泄心中的怒火,却完全忘了他汇集英格兰主力舰队,试图在会谈之前,偷袭东方远征军的计划。   一听到那支东方舰队居然派人冲进了伦敦市区,而且救走了一位间谍之后从容退却,他立刻就是怒不可遏!   而这时的汉密尔顿爵士,却向着詹姆斯一世深鞠了一躬,只见他淡淡地笑着说道:   “既然咱们英勇的英格兰舰队,即将完成对那支东方舰队的包围和奇袭,那么他们这两次无足轻重的行动,也不过是笑话罢了。”   “我这边还有一个计划,正在准备实施。届时我将为上帝眷顾的英格兰国王,献上一件丰厚的礼物!”   听到这里,詹姆斯一世惊讶地看向了汉密尔顿爵士。显然这位足智多谋的爵爷,早就开始算计那支东方舰队了。   而这时的汉密尔顿爵士看到,他成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于是他笑着继续说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东方野蛮人不远万里而来,做的也不全都是坏事。毕竟他们还给我们英格兰,送来了一件无价之宝!”   “只要我们稍微动一点脑筋,把它拿到手。那么将来全世界都将处于英格兰的庇护之下,您睿智的光辉,也将照耀这世上的每一寸土地。”   “我带领的东印度公司将会不遗余力,促成此事,我向您保证尊敬的陛下。”   “明天上午,整个东方舰队被全歼之前,您就会收到我带来的消息,和我奉献给您的礼物……天佑吾王!”   此时在詹姆斯一世期盼的眼神当中,在汉密尔顿爵士充满了自信的笑意里,一股昂扬的气势又在威斯敏斯特皇宫,这间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飘荡。   没人知道最后的结果将会是如何,也不知谁将笑到最后。这交战的双方,似乎同时都充满了信心。   不过至少在一点上,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那就是开战的双方,心里都清楚一件事:   ……谁赢了这一战,谁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第2068章 异域谍王语深深、暗夜沉沉、海陆两军   大战即将降临,双方都在紧锣密鼓地做着准备。   在威斯敏斯特宫里,詹姆斯一世命令他的军队,火速开往泰晤士河沿线布防。   因为根据他的军事将令在战场上的推演,一旦敌方军舰被占据优势的英格兰的海军击溃,他们很有可能在走投无路之下,直接冲进泰晤士河。在这种情况下,陆军当然没有办法参加海战。但他们却可以在河湾的两岸利用陆军火炮,向泰晤士河中的敌方军舰射击。同时也可以防止敌人上岸之后杀入伦敦街区,在那里作困兽斗。   在詹姆斯一世的命令下,随即所有伦敦附近的军队,都在向着泰晤士河两岸分段集结。   ……   而沈渊这边,他也做了长足的安排。   首先就是刘穷理,由于他的身体尚未全部恢复,脏腑受到的伤害还没有彻底痊愈。因此他在地图上标示了地点,现在沈渊派人到预定地点,去找刘穷理的情报员接洽。   在刘穷理的手上,还有十名受过专业训练的密谍,平时他们就散布在伦敦城的各处。自从昨天早上刘穷理填埋东方商栈门前的水坑,就和这些密谍切断了联系。   但是他们还有危急时刻的临时联络点,沈渊派出去的是一支二十人的特战队,四名高手兄弟,庞宝强、刘启明、张二狗和霍老四,还有四名旗语兵。   他们要先到北岸的补给站里,接上几位补给站的老队员,然后再兵分四路,分别带着这些熟面孔去汇合那些密谍。   随后这些密谍就可以被接应回来,要是由于水路不便没办法当晚返回。他们也可以利用岸边的旗语兵,把最近这两天收集到的情报,用旗语的方式汇报给旗舰。   在这之后,沈渊向着恢复了精神的刘穷理,询问了一下伦敦驻军的情况。   当刘穷理开口讲述的时候,指挥舱里那些对军事和谋略方面擅长的人,都在仔细聆听着英格兰军队的内情。   ……   整个英格兰的军队可以大致分为两类,就是海军和陆军。   在海军方面,招收的船员都是比较有航海经验的水手,当然船上的军官都是由皇家海军学院培养出来的。   因为英格兰是岛国,所以分外重视海军,因此海军的战斗力也比陆军要强,纪律和人员构成方面也更正规一些。   他们的舰船是由国家造船厂打制的,但是需要大量购置军舰的时候,也会向民间造船厂发放订单。   由于造船方式的古老和橡木柚木的稀缺,再加上造船的木料需要经过长期的陈化,另外造船厂的数量有限。那些有经验的造船工匠更是不可能突然出现,因此打造这些海军舰船的周期也非常长。   这一点和统帅沈渊所说的:一旦打掉了他们八成的军舰,这支海军没有二十年没办法恢复过来,是完全可以相互印证的。   在这之后就是陆军……相比于海军来说,陆军就烂得多了。   首先就是英格兰陆军的军队分为三种:一种是地方武装,属于需要临时召集的地方乡勇,一旦有大的战役需要开打的时候,他们就是后备兵员。   这些地方武装完全都是扔下粪叉子就捡起了长矛的农夫,所以战斗力和装备都非常差。   第二种就是常备军……这里需要大家了解一下,距离这个时候最起码还得过上三十年,才能有那种穿着红色龙虾装,扛着火枪排列出整齐的队形,敲着军鼓用排队枪毙法打仗的红衫军。   常备军一个连一百人,一个营十个连,一个团三个营……按照纸面上的数据来说,一个营有三千人,可是实际上通常连六百人都没有。   而且陆军里边还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规矩:他们的军衔和职务,竟然是可以花钱买的!   据刘穷理说,从四百五十英镑的少尉到六千镑的中校,只要你肯花钱,就可以在陆军当上军官。   一英格兰军队的理论,这样既可以保证军队有钱采购兵器设备和补充人员,同时又保证了这些军官的廉洁……因为在军中一旦发现贪污事件,军官直接就会被罢免,他们买官儿花的钱也就打水漂了。   听到这里时,大家都是直撇嘴……心说拿钱买的军官,那也能打仗?   可是刘穷理却说,经过他的统计,所有陆军军官之中有百分之六十五的职务,都是用钱买来的!   因此这个时期的英国陆军,战斗力不提也罢……不过他们的火炮就却是国家统一采购配置的,而且炮兵和技术兵种的军官职务不许卖,而是直接从皇家工程学院招募,这也就使得他们炮兵的战斗力还行。   然后刘穷理就说到了陆军的第三个组成部分,就是雇佣军……说到这儿的时候,大家都有点听懵了。   没想到这些堂堂的英格兰绅士,派人出去打仗时,竟然走得是黑帮的路数!   所谓雇佣军,他们根本不是英格兰自己招募的,而是需要打仗的时候就到欧洲各个国家,去找他们的国王商量。   你派给我几千人自带装备,我一年给你多少钱……然后就会有一支雇佣军加入你的队伍,跟你一起作战。   甚至在欧洲还经常出现一个国家的雇佣军,同时出现在交战双方的队伍里,相互之间打得头破血流的情形!   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像黑帮抢地盘,请人来助拳的意思?简直是越看越像有没有?   ……船舱里的刘穷理侃侃而谈,众人偶尔问一两个问题,不管问得是军事还是武器、政治还是经济,基本上各个方面刘穷理都是略知一二。   慢慢的,大家不由得对这个略显猥琐的汉子,心中肃然起敬!   这家伙真不愧是沈渊任命的队长,还特意委任让他作为先遣队的队长,派遣到欧洲来,他还真是一个情报方面的天才!   听他讲出的这些资讯,就足以证明此人到了英格兰这一年里,他到底做了多少工作,收集了多少有用的情报! 第2069章 远隔天渊生死线、惊雷电闪、布雷预演   天色已经渐渐陷入了黑暗,夜深了。   在同一时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夜不能寐。   英格兰人担忧的是敌方舰队兵临城下,明天的一战兵凶战危,弄不好就会受到波及。   而沈渊的远征军舰队知道,他们长途跋涉了半个地球,这次终于要面临最关键的一次战役,因此他们心中也是紧张而充满了期待。   ……   此时的泰晤士河入海口,远征军舰队正牢牢地堵在这里。他们的锚地处于河水和海水的交汇处,大约七公里宽的喇叭形入海口上。   远征军舰队十六艘战舰组成了两圈防御阵型,十六艘战列舰在外围,保护着中间的后勤舰队。   而十四艘侦察艇作为最外围的防御圈,他们也打开了航行灯,在舰队阵列的外围巡逻航行。并且不断地用闪亮的灯柱,扫视着周围黑暗的海面。   同时距离远征军锚地两公里的河湾入口处,还有两艘侦察艇作为护卫艇,保护在“张骞号”水文气象测量船周围。   ……   这艘测量船虽然只有八百吨,却是远征军舰队最重要的一部分,它负责监测和预报海洋气候,普查沿途的洋流情况,测量战舰要经过的水道和港口的深度。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张骞号上可谓是充满了高科技装备。除了强劲的蒸汽动力之外,上面还有这些年来沈渊培养出的不少专业学生。   就算是船上一个普通的气压计,都足够整个欧洲的科技界傻眼的了……这东西在预测台风和风暴骤雨这方面,是非常有用的。   沈渊制作的这种气压计,实际上是锅炉气压计的精密版本,两者的原理其实是一样的。   那是一个密封的铁盒,里边被抽成了真空,然后铁盒上的铁皮就会随着气压的变化,发生轻微的起伏。   之后在铁板上又安装着一个,可以用指针测量起伏度的机械测量计……这东西由游丝和弹簧组成,就和现代配眼镜时,测量眼镜片度数的弧度计如出一辙。   当然用这种气压计,也可以测量海拔高度,因为海拔高度越高,气压就越低。   按照正常的科技进程,直到二十多年后的1643年,意大利人托里拆利才发明了用水银制作的气压计……当然从精度和便携性上,根本没办法和沈渊的产品相比。   仅仅在这一件设备上,就足以体现出沈渊所带领的江南科技,已经开始赶超整个欧洲的水平。   当然真正的赶超,还是在科学理念这方面,这一点大明的科学思维体系还远远的落后于世界,这一点在沈渊也有所准备。   所以当远征军离开江南的时候,他安排设立的江南大学要是开办成功,就可以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   如今的张骞号测量船正冒险开进了泰晤士河湾,在这里他们寻找了一处水流平缓、宽度适合的河面,正在测量水深。   同时跟随张骞号的还有两艘布雷艇:惊雷号和闪电号。   他们三条船一前两后,在泰晤士河湾走出了一个长长的锯齿形航线……这是在为明天的布雷行动做准备。   要知道水雷这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布雷布设之后,既要保证敌军的舰船难以突破这片水雷布设带,同时还要留出走向复杂的航道,以便让自己的战列舰可以航行出来。   所以在布雷期间,如果定位不准确,或是一个简单的记录失误,就有可能造成自己人的军舰触雷!   而且以统帅造出来的水雷威力,如果自己的战列舰撞上一颗,那也是一场灭顶之灾!   因此这两艘布雷舰紧紧跟在张骞号测量船的后面,每艘船上都有几名最好的了望手,仔细地盯着黑暗中的张骞号。   每次前面的张骞号上的信号闪亮一次,后面布雷舰上的了望手见到信号,就开始用秒表计数,然后在五十秒之后,布雷舰就会抛下一个会面浮标。   这个浮标,就是他们明天布雷时预计行走的路线,也就是即将布设好的水雷封锁线,这可是一丝一毫也错不得!   在这次行动中,张骞号负责在每一次灯亮起的时候测量水深,将数值记录下来。然后布雷艇布下的水雷,就可以按照浮标的编号设定水深……这一点非常重要。   因为他们两艘船上,总计携带的两千颗水雷都是锚雷……这玩意儿是要提前设定深度的。   简单来说,这种锚雷就是一个圆乎乎的密封大铁球,里边塞了大量的烈性火药。在这个铁球外面,还有二三十个突出表面,擀面杖一样的短触角。   在水下,这些触角一旦被舰船碰撞,随即就会引爆里面的火药,爆炸后给触雷的船只造成巨大的伤害。   沈渊设计的这种水雷,战斗部的总重量是二百公斤……也就是说一旦撞上这玩意儿,爆炸造成的伤害任何一艘船都受不了,因为水雷比口径最大的开花弹,都要重上几十倍。   在设计之初,沈渊的思想就是一雷必换一舰,因此这种水雷爆炸之后,随即就会在木制船体上形成一个比房子还大的破洞,小一点儿的船,甚至会被它拦腰炸断。   这样的一颗水雷,战斗部重达二百公斤,差不多有两个男人合抱那么大。威力也是极其恐怖。   因此这两艘布雷艇上的两千颗水雷,用来封锁整个泰晤士河道,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可是这种水雷并不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当然也不可能沉在水下……它是由一根铁链连着一个重物,一起投放到水里的。   然后在水中,当这个重物触底之后,水雷会由于浮力拖动这根铁链上升,直到把铁链绷紧为止。   按照理想的状态,水雷要在距离水平面两米到三米以下的高度最合适。这样才可以保证敌人的舰船难以透过水面发现它,并且排雷也基本变成了不可能。   我想说到这里,大家就已经明白了,为什么测量水深会如此重要,因为它直接关系到明天那一战的胜负! 第2070章 一船风暴晚来急、静待天倾、却遭强袭   水雷上这段铁链的长度要是太短了,就会让敌军的舰船从水雷上方,安然无恙地开过。   反过来说如果铁链太长了,水雷就会露出水面,敌人想要排除水雷的时候也会非常容易,并且没有一艘军舰,会傻到往水雷上撞!   所以前面的张骞号负责测量水深,并且确定位置做好记录。而后面的两艘布雷舰则负责扔下航道浮标……这也就是这些了望手如此紧张的原因。   航道浮标的序号异常重要,这就像是小时候考试,抄别人的选择题答案一样,一旦一个填错了顺序,那么这个答案下边的所有答案,就全都是错的!   等到张骞号终于按照“之”字型走完了这一段航道,最后一次灯光信号闪过,这之后就是接连不断的闪光信号……表示整条航道测定已经完成。   到了这个时候,两艘布雷舰上也双双扔下了编号为“100”的水面浮漂……然后回应出灯光信号,表示确定无误!   就在这一刻,三艘船上的战士同时大大地松了口气!   预定投放数量一百,一个不差!   这就证明中间没有任何错误,也难怪他们如此如释重负。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考试抄答案的时候,等你写到最后一道题,发现少了一个或者多出来俩答案……你的心得多慌啊!   ……   在这次行动中,三艘船加上两艘侦查艇为了隐蔽行动,除了航行灯和偶尔发出的灯光信号之外,全船都实行了灯火管制。   当他们终于完成了任务,这五艘大小船只在泰晤士河的南岸,画出了一个曼妙的角度,准备回航了。   这是最后一个险关,为了用水雷彻底封闭航道,所以八百吨级的布雷艇要一直开到接近岸边的浅水区。   也就是说,他们随时有可能搁浅在河底上,这最后一个转弯结束,就表示他们彻底脱离了险境。   等到船体由急速转弯的倾侧渐渐摆正……三艘大船上都响起了一片欢呼声,这代表着这次航标行动,终于圆满结束了。   明天他们就会把船上的水雷,按照这次测定的航道逐一布设,这些每个重达两百公斤、杀气腾腾的水下魔鬼,将会变成一条钢铁组成的封锁线。   等到敌军舰队追逐远征军军舰,冲进泰晤士河之后,到时就该轮到布雷舰上场了。他们上去布雷之后,一个关门打狗,就可以把所有英格兰军舰死死堵在泰晤士河里!   ……   而在这一刻,惊雷号布雷艇忽然发现,在自己的侧翼,诡异出现了一条船形的黑影。   由于灯火管制,当他们发现这条船时,两船的船舷已经相距不到十米,这可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距离!   本来在泰晤士河里,夜间航行的船只是非常少的。更何况现在河湾外面停泊着一片杀气腾腾的大明军舰,因此在这个时间段内,泰晤士河上根本就不应该有船。   要说是敌军偷袭吧,现在也明显不是时候,可是夜幕中突然出现的这条船,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一霎时,发现对面船只的船舷水兵毫不犹豫地吹响了警笛,惊雷号布雷舰上的船长赵明,闪电般冲出了指挥舱。   此时那艘船正调转了船头,和惊雷号并肩而行,当赵明船长下令把灯光朝向那艘船的时候,发现那是一条黑沉沉的单桅帆船,大概体量也就只有五十吨上下。   这时惊雷号上唯一的一架火神炮上的炮手已经就位,而船长正要下令做好战斗准备,却忽然间听到那艘单桅帆船上,传来了一个人低沉的语声……   “静待天倾!”   “……自己人!”船长一听到这声字正腔圆的大明话,当时就想起了所有舰长都受到的培训。   这里面有一条,就是和各地情报员的联络暗号,就是这句“静待天倾!”   “恢复灯火管制,解除警戒!机舱退到前进一……放下攀登网!”船长看到这艘帆船的速度,好像要追不上惊雷号,他急忙命令机舱减速。   在这之后大片的攀登网被水手挂在了船舷上,底端一直垂到了河水里,这是用来营救落水船员,还有方便那些侦察艇之类甲板比较低的船上的人,往惊雷号上爬的。   随后就见到那些攀登网上,核桃粗细的麻绳正在成片的急速颤动……看来这次上来的人还不少。   这是多少人啊……嗯?   就在这一刻,借着指挥室里的微光,这个年轻的船长忽然看到船舷下面冒出来的脑袋上,赫然戴着一顶三角帽!   在这之后,三角帽下面露出来的是一张杀气腾腾的脸,一只眼睛还藏在了黑色眼罩之下。随即出现在他眼中的,就是一把闪亮的海盗弯刀!   “敌袭!”   在这一刻,船长的心脏就像是陡然炸开了一样!一声大吼,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出了赵明船长喉咙。   可是就在这一刻,顺着这片攀登网,已经有十几名海盗打扮的敌人冲上了甲板。他们手上挥舞着海盗弯刀,瞬间就冲杀了过来!   ……   此时的泰晤士河面上无星无月,周围一片漆黑。在那艘单桅纵帆船的船舱里,不知多少海盗正在蜂拥而出。他们正顺着攀登网,像蚂蚁一样密集地往惊雷号的甲板上爬。   他们的行动无声无息,牙齿间咬着弯刀,动作快得就像猿猴一般……这是一群职业海盗!   而在惊雷号却在开战的一瞬间,就落入了下风。   虽然船上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装备,但他们却并没有做好战斗准备,甚至这条船也不是用于作战的主力舰只,而是一艘布雷艇。   船上的船员大多都是技术兵种,用于自卫的重火力,只有四门火跑和一架火神炮而已,而且火神炮和火炮都没有办法向着自己的甲板上开火。   况且现在由于灯火管制,周围一片漆黑,船头船尾的水兵甚至还不知道,战斗已经开始了!   这些海盗悍不畏死,寒光闪烁的弯刀见人就砍,他们兵分两路,向着船头船尾的方向蔓延,一波人直接冲进了船舱!   ……这就是英格兰东印度公司执行主席,汉密尔顿爵士对詹姆斯一世所说的,要为他奉上一件厚礼的行动。   他们居然找到了机会,一举冲上了毫无防备的布雷舰! 第2071章 谁料肘腋隐妖魔、暗战制胜、疯狂时刻   此刻的惊雷号布雷艇上,突然蹿上甲板的一群海盗,立刻就引发了一场混乱。   舰长赵明把打空了两发子弹的短火枪塞回枪套,此时的他和舰上的船员,已经被海盗逼得连连后退。   当他一路退向船首,眼前的一切立刻清晰的映入眼底……这些海盗的人数,足有百人以上!   海盗们一上船来就毫不犹豫的四处砍杀冲击,即便是遇到了船员的抵抗,也没有迟疑和后退,显然他们不但是一群穷凶恶极之辈,而且还早就做好了血战的准备。   并且他们的战术非常直接有效,先是把几个手里提着马灯的海军战士一一打倒,甲板上的灯光正在渐渐暗淡下来,马上就要陷于黑暗之中!   看来海盗们是想借着黑暗的掩护,强行夺取惊雷号!   ……   在这一刻情形万分危急,赵明舰长飞快地判断着形势,每过一分每一秒都代表着生命的流逝!   船上的重火力不能向内发射,因为船舱里装载着二百吨以上的水雷。   这些水雷一旦爆炸,后果绝对是灾难性的,不但会造成整船人全员覆没,而且对明天的战局也是影响巨大。   而这一刻,全船的战士们虽然手里还有不少火枪,但却没有办法放开手脚射击……就是因为船上的形势。   这些火枪大多数都是霰弹枪,要是开枪轰击敌人,很有可能造成不分敌我的伤亡。所以他们也只能手里拿着霰弹枪抵挡,或者是用军刀和上船的海盗用冷兵器砍杀。   看到这个情景,赵明舰长狠狠地咬紧了牙关,他毫不犹豫的让人敲响了船钟!   ……   随着赵明舰长的手势,船钟被密集敲响,布雷舰甲板上所有的远征军战士听到船钟敲响的那一刻,全都在急速后退。   此刻,在战士的脑海中,下意识地反应出一个词……疯狂时刻!   “疯狂时刻”是一种战术的名字,舰上的战士每人都经过这种战术的演练,对于船钟发出的信号,他们也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统帅沈渊为他们制定的战术,专门用来应对紧急状况的。   按照演习时的经验,一旦船舰发生在夜间或者浓雾中,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遭遇敌人摸上甲板。在连续短促的敲响传中之后,钟声一停就进入疯狂时刻。   在这之前,所有船员都要尽量寻找掩体和可以遮蔽身体的位置,然后握紧武器进入静默,一动都不许动。   在这种情况下,甲板上仍旧在到处走动的,就全都是敌方的人员。   不管是听到脚步声或者是发现人影,甲板上只要是任何移动的物体,全都会遭到远征军战士毫不犹豫地射击!   你别管他身上穿的什么衣服或者长什么样,在进入疯狂之时刻后谁动打谁……这就是疯狂时刻!   随着船钟的声音突然停下来,整条舰上打斗的声响一下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零星响起的枪声,和接连不断的海盗惨叫声。   哪怕是刚才受伤倒地的海军水手都知道,在疯狂时刻到来之际,伤势再痛也绝对不能动,而那些海盗却根本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海盗随即就在黑暗的转板上,摸索前进的行动中被纷纷击中。沈渊在舰队战士中传授的这种战术,一下子就让战局得以逆转!   ……   实际上这种战术,是来自于沈渊前世的太平洋战争时期,在美军攻占太平洋诸岛时,惨烈的战斗中发明的。   当时的日寇在重火力和武器方面都相差甚远,所能依仗的只有夜战和近战,所以夜间发起突袭就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   而美军经常吃亏之后,逐渐也总结出了这样一套战术,用来对付夜间突袭的日寇,果然收获了极大的战果。   沈渊把这种作战方式教给自己的海军部队,实际上就是为了应对今天这样的情况,在这一刻,这种“疯狂时刻”战术终于取得了关键的作用。   而这时的赵明舰长,心里却是火急火燎……因为他刚刚已经看到有一大批海盗,冲进了船身舯部的指挥舱。   赵明身为舰长心里清楚得很,这些海盗中间有人会说大明话,而且还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情报员才掌握的联络暗号。   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也会开蒸汽船……而且蒸汽船的基本操作原理和帆船差不多,甚至船舵都是一样的,不需要多高的智慧就能看出如何转向。   更何况,那些海盗要是冲进武器舱怎么办?一旦他们摆弄水雷时出了事故,那可就是一场灾难性的连环爆炸!   可现在甲板上的海盗还没有肃清,在疯狂时刻里,没人能在黑暗里接近指挥舱!   正在赵明急得直咬牙时……忽然他就觉得自己后腰的枪套上一动。   当他伸手向自己的后腰上一摸,就摸到了一个空空如也的枪套……那里面插着的一支信号枪不见了!   这一下把他吓得亡魂皆冒,按理说船上的战士都是他的手下,谁有胆子干这样的事?   所以这一定是敌人了……正当赵明只觉得后脑勺上的头发发炸,下意识地想要回身攻击……却被人一下托住了手肘。   就这一下,立刻让他觉得自己的手肘,就像触到了火炭一样,半个身子都是一片酥麻。   随即他就听到“砰”的一声,一颗红色的信号弹腾空而起,瞬间射向了天上!   甲板上瞬间被红色的微光照耀,一时之间枪声又密集起来。而借着这一点点光芒,当赵明回头看去,却看到了一张异常熟悉的脸。   ……刘启明!   他是统帅身边的护卫,武功极强的一位高手,甚至和统帅都是兄弟相称,因此他的忠诚是绝对没问题的。这一下,赵明舰长立刻长长地松了口气。   而这时的刘启明却皱着眉,向着周围甲板上的形势看了一眼。   “刚才我射出的信号弹,可以让舰队立刻派来援兵。”刘启明淡淡的向着赵明舰长说道:“你刚才做的紧急处置不错,可是怎么会让敌人摸上惊雷号的?” 第2072章 岂容海盗逞凶顽、高手来援、制胜何难   原来刘启明是被沈渊派往泰晤士河两岸,接应情报员回舰队的四组人之一。可是当他们的船回程时正在沿着河岸行驶,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火枪的声音。   随即刘启明让人驾船抵近观察,这才发现惊雷号布雷舰上,居然有海盗在和船员战斗!   于是刘启明独自上了布雷舰,之后就发现了这样的情况。他的双眼由于修炼内功,所以在黑暗中的视力比正常人稍好一些。   因此他才摸到了赵明舰长的身后,并且立刻用信号弹,向舰队发出了告急消息。   ……   舰长赵明飞快的向刘启明讲述刚刚发生的事,其实刚刚虽然天色一片漆黑,但如果敌军没有掌握联络暗号的话,他们还是没有可能接近惊雷号。   毕竟他们船上的火力虽然不强,但是火枪和火神炮也不是吃素的,而且海军战士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向船舷外用霰弹枪射击。   而当刘启明听到这里,他也皱了皱眉……居然被海盗冲进了指挥舱,这也是件麻烦事。   虽然信号弹足以让舰队赶来支援,但是在统帅赶来之前,那些海盗要是改变航向呢?别说他们把船开向伦敦方向,就是简单的一打舵,让惊雷号在和岸上搁浅,那也不行啊!   此时的信号弹已经在天空中逐渐熄灭,惊雷号的上空又陷入了一片黑暗,赵明舰长就听到刘启明在自己耳边沉声说道:   “指挥舱那边你们去不了,我使用轻功可以无声无息地过去……指挥舱里那些海盗就由我来对付。”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以保住船和水雷为主……我去了!”   说完这一句话后,赵明发觉自己的身侧忽然就没了动静,他在黑暗中伸手一摸,刘启明已经不见了!   好家伙……船舱里那么多海盗呢,他一个人就敢往里冲?这时的赵明,想着刚才刘启明的话,心里也是暗自为他担心。   ……   此时的指挥舱里,几个海盗正围在船舵的附近,研究怎么把它转向开回去。   仔细看他们的脸上,全都带着遮挡住一只眼睛的眼罩……这是老海盗才有的标志。   事实上跟咱们想象的不同,欧洲的海盗通常戴着一只眼罩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们瞎了一只眼,而是他们经常要在甲板和船舱里作战。   在古代照明条件极其恶劣的情况下,船舱里的光线通常都会非常黑暗。在这种情况下,从有光线的地方进入黑暗的船舱,眼睛想要适应黑暗,到逐渐能看见东西,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因此这些海盗平时就戴着这种眼罩,一旦他们从甲板上进入船舱作战时,只需要把眼罩挪到另一只眼睛上,他们那只始终适应黑暗的眼睛,就可以立刻发挥作用。   而这时对光线感知,和距离判断的任何一点优势,在冷兵器拼杀的时候,都可以成为决定生死的因素。   所以眼前这几个海盗,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很快就搞清楚了船舵的操作。   其中为首的一名老海盗,长着一脸黑红色的大胡子,在他的手中握着一个钢质的打火机来照明……显然这些东西是从伦敦的大明情报员手上得到的。   而当他们正想转动船舵的时候,却忽然间发现打火机的火苗,毫无征兆地晃动了一下……   在这一刻,这几名海盗的身边似乎有一道鬼影,无声无息地掠过!   随即船舱里,忽然响起了一片微风吹过麦田般的嘶嘶声……那是这些海盗脖颈上的大动脉被切割之后,动脉血向外剧烈喷射时发出的声音!   再看这五六个老海盗,同时都惊恐地抬起头盯着自己的同伴。如今他的每一个人的脖子上,耳垂下方一寸的地方,都在剧烈地喷射着鲜血。   一瞬间海盗弯刀和打火机“乒乒乓乓”地掉了一地,这些海盗拼命地伸手捂着自己的脖子,而坠落在甲板上的打火机,却依然还在跳动着火苗燃烧着。   借着火苗发出的微暗光线,船舱里喷射而出的血雾,在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下,好似将这里染成了一个恐怖血腥的妖魔洞窟!   这些海盗随即就因为大量失血,纷纷栽倒在地。而他们在地上像鱼一样纷纷扭动着身体、痛苦挣扎之际,却看到船舱里突然出现了一双脚。   这双脚赤着双足挽着裤脚,脚趾头还在流淌着鲜血的地板上活动着,似乎对这种热血足浴的感觉很是享受。   这是什么人?他是怎么动手杀人的?   为什么他竟然能无声无息,接近我们身边?这些海盗的心中,一霎时充满了懊悔和痛苦!   之前被大笔酬金引起的贪欲和狂喜,早已被这一刻的悔恨和绝望,冲击得干干净净。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这边如此强悍的海盗队伍,想抢夺一条毫无准备的船,那是轻而易举。   可是他们却做梦也没想到,在这条船上,竟然有这样一个恐怖的魔鬼!   ……   刘启明脱掉了外衣,露出了一身精壮而流畅的肌肉,此刻他的全身上下都已经被血雾染红了。   他赤着双脚,站在鲜血横流的地板上轻轻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了“咔咔”的响声。此刻的他摊开双手,看了看十指上那副鲜血淋漓的问心刀。   “携书剑,滞京华,路有招贤皇榜挂,飘零空负盖世才华……”   刘启明轻轻哼着粤剧大戏,转身来到了向下的舱门,一路向着舱底走去。   刚刚在杀人之际,他已经听到底舱里传来的脚步声……下边还有大批的海盗!   ……   “这决不可能!”   此时的惊雷号布雷舰甲板以下,动力舱里。   一个花白胡子的洋人老头手里正提着一盏灯,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蒸汽机。   这个人是英格兰皇家工程学院的院士,一个在机械设计方面很有天赋,在工程学院首屈一指的人物。   而这一刻,当他看到眼前的锅炉和传动机构,此人却站在这座机械装置的面前,忍不住发出了连声惊叹! 第2073章 化身万千廊柱间、夜魔如龙、无双暗战   这位院士名叫赫德,是东印度公司的汉密尔顿爵士特意请来的。汉密尔顿爵士在策划行动的时候,对于抢下一条船再开回去这件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他特意请来了这位赫德院士,过来和海盗一起行动,这样哪怕海盗们就是没有抢下蒸汽船,也可以拼了老命冲进去,让赫德院士看上一眼。   以这位皇家工程学院的资深院士,对机械方面的自信,他们觉得看上一眼,就能大致搞清楚机械的运作原理和设计思路……当然要是能抢下一条船,那更是再好不过。   如果有实物用来逆向仿制,那么他们研制出这种蒸汽船的速度,就有可能会快得更多。   ……   可是这位赫德院士在进了动力舱以后,当时就傻眼了……他先是摸了一下锅炉,手上被烫掉了一块皮,然后又研究了一下传动机构。   这倒是没什么不好理解的,虽然凭着英格兰的制造工艺,他们不可能做到如此精密,但是身为机械方面的专家,赫德还是大致能看懂传动机构的原理。   可是那种三胀往复式蒸汽机,他却是完全搞不清楚动力从何而来,毕竟锅炉和管线都是密封的,连蒸汽他都看不见。   如今这位赫德院士,正看着这个比房子还大的复杂机械……他其实并不知道,这并不是布雷舰上的主动力舱,而是用于布雷和转向的辅助动力罢了。   在这一刻,船舱里只有赫德院士手里拿着一盏英格兰马灯。昏暗的灯光只照亮了近处,而在复杂的机械设备形成的暗影里,还有不知多少海盗正在行动。   他们冲进船舱之后,就逼退了辅助动力舱里的司炉工,如今数十名海盗都在黑暗中搜寻着敌人的踪迹,动力舱里就像有无数蹑手蹑脚的鬼影在行动。   ……   就在这一刻,突然间赫德院士手里的马灯被什么东西陡然击中,一下就被砸灭了。   马灯“哐”的一下坠落在地,整个动力舱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这种英国马灯就是四面玻璃加上一根蜡烛做成的,所以它落地也不会流出煤油引发火灾。   而在这一刻,整个动力舱里的那些海盗,一瞬间全都紧张了起来!   院士手里的马灯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熄灭,这说明周围已经来了敌人,可是敌人在哪呢?   就在他们各自全神贯注的戒备,拼命想用眼神刺破黑暗,找到敌人的踪迹时、   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墙壁和房顶的拐角处却有一个诡异的身影,就像一只大蜘蛛一样挂在上面,冷冷地看着下面的景象,   这是刘启明,他用问心刀抠着房顶的木板,一路绕过了把守房门的海盗,进入了动力舱之后,首先就出手打灭了唯一的灯火。   在这之后刘启明就犹如一只快如闪电的壁虎,在房顶上以难以相信的速度移动起来!   用脚轻轻一蹬顶棚,他整个人就像一只利箭一样射了下去,   之后他的手脚在舱壁和机械设备上连续借力,每一下都会改变自己前进的路线,就在一秒钟之内,他已经做了四次以上的变向   整个人就像一只灵巧的燕子,刘启明以目不暇接的速度,在动力设备和墙壁之间穿行。他手上的问心刀,不断的划过一个个海盗的咽喉!   这间黑暗的船舱里,就像有一阵轻柔的夜风吹过,在这中间不知道有多少海盗,发出了惊呼和惨叫声!   此时的赫德院士被吓得肝胆俱裂,他只听到黑暗中,不断传来钢刀坠落在木质地板上的当啷声,喉咙里难以呼吸的咯咯直响,还有沉重的身体不断坠地发出的闷响!   空气中传来了一股粘稠而腥甜的血腥味,黑暗中好像有一只恐怖残忍的巨兽,正在不断的吞噬着海盗的生命!   “救救救……”赫德院士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他战战兢兢的往后退,却突然发出了当的一声。   他的手杖碰到了身后的一条管路,立刻就传出了一声清脆的磕碰声……在这之后他就觉得身侧响起了一声,短促而锐利的刀锋破空声!   一把海盗弯刀狠狠的砍在他的脖颈和锁骨之间,这一刀使尽了全力,砍进去了足有两寸多深!   在赫德院士张开大嘴,软软的向地上瘫倒下去时,他感觉到那把刀正在缓缓地抽出去,从自己的血肉和骨头之间!   迎面是一股难言的口臭,还有刺鼻的狐臭味,这时的赫德院士才意识到,刚才摸黑一刀砍中自己的,竟然是个自己人!   “该死的海盗!”赫德心里悲愤难言的咒骂了一句,最终还是软软地倒在了地板上。   而这一刻,刘启明已经在这黑暗的机舱里杀红了眼!   ……   他凭借隐隐的气味和轻微的声音,判断着敌人所在的踪迹。仗着对动力舱布局更加熟悉的优势,速度始终是快如闪电。   每次出手,必是敌人的咽喉和心窝这样的要害,他就像风中翻滚飘落的一片柳叶一样轻盈而无声,却是刀刀致命!   问心刀在木质甲板上微微借力,贴地而飞的刘启明,在前方的地板发出了微不可查的吱呀一声之后,就像是一头潜伏在草丛里的眼镜蛇一般,陡然间闪电般窜起!手上的四把问心刀轻轻掠过,指尖上传来了切割皮肉的顺畅感,还有从骨骼表面切过的滞涩手感……   那是一张脸,不是咽喉!   是个小个子,高度估计错了啊!   刘启明的心里才刚刚生出这个念头,就听到了自己刀锋刚刚切过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惨叫!   随着那一声呼喊,刚才那个脸上中刀的倒霉蛋小个子身边,已经响起了好几道刀锋破空之声。   这些海盗也很精,他们躲在暗处,哪儿有声音,他们就往哪儿摸着黑一刀砍去!   可是这却对刘启明丝毫都没有威胁……因为在他们挥刀的一刻,刘启明的身形已经飞出去两丈多远,他的刀锋早已搭在了另一个人的喉咙上!   在黑暗之中,在这布满了蒸汽机和传动装置的舱房里,就是刘启明的主场!   哪怕有再多的敌人,他们也逃不开被切割和撕碎的下场!   可是就在这一刻,忽然间,在船舱里响起了“擦”的一声轻响。   一支打火机,被人点亮了! 第2074章 谁在暗影逞凶狂、英雄肝胆、小人毒肠   一刹那间,火光照亮了一张苍白恐惧的脸。   而在这一刻,当刘启明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他却难以置信地愣了一下。   “……是你?”   就在这时,手持打火机的这个人身后,忽然爆发出了一团耀眼的枪火!   随着一声枪响,在刘启明赤裸的前胸上,忽然绽放出了一团玫瑰一般鲜艳的血花。在这一刻,刘启明瞪圆了双眼,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人。   在这之后,刘启明就像鬼魅般向着黑暗中一退,再次消失在暗影之中!   “不!”   就在刘启明胸前中弹的这一刻,那只打火机“当”的一声坠落在地上,那个人也浑身战栗着,拼命向后退去。   这个人身上穿着一身光鲜亮丽的英格兰绅士的衣服,可他的脸上冷汗直流,眼睛也因为恐惧,瞪大到了极限!   他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刚刚刘启明被火枪击中那一瞬间,刘启明的神情和眼神已经深深地印进他的脑海里,一瞬间就击碎了他的理智!   此人正是贝尔?琼斯,沈渊的英格兰仆人……小贝!   ……   他从昨天下午出门之后,随即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即便是今天早上特战队去东印度公司,营救刘穷理的行动中,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可是如今,他竟然利器地出现在这阴暗的底舱里!   原来那句“静待天倾”就是出自他的口中,他刚刚点燃的打火机,是沈渊为每个情报员所配发的装备。而在他身后,击中刘启明的那一枪,也是出自他身上配发的短火枪!   ……   此时小贝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穿英式绅士服装的人。他面色阴沉,眼神阴冷,那支刚刚打过一枪的短火枪,还在他手上冒着缕缕青烟。   他就是姜不坚,姜氏三兄弟里武功最高的一位,白少东的杀妻仇人!   刚刚就是他,趁着刘启明猝然见到小贝是,猛然一愣的间隙,一枪打中了刘启明。在这之后,姜不坚不屑地看着看蜷缩在地的小贝,脸上满带着厌恶的神情。   “至于吗?”姜不坚皱着眉头说道:“被吓成这样?难道你还想回去不成?”   “这……这跟你们之前说的不一样!”此时的小贝,在昏暗的打火机光芒中捂着自己的脸,整个人双膝跪地,瘫软在了地上,从他的指缝里还在刷刷的往外淌着泪珠。   “你们说只要一条船而已,就要船!可是你却开枪杀人……那是主人的兄弟啊!”   “别他妈连哭带喊的,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彻底!”这时的姜不坚抬腿就在小贝的身上踢了一脚:   “汉密尔顿爵士答应给你一个子爵的爵位,给你一块英格兰封地和五万金镑,让你帮忙夺回来一条船……从你答应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叛徒了。”   “既然已经背叛了,那做多做少又有什么关系?”   “那不一样!”这时的小贝哭喊着大声说道:“一条船也许没什么,可刚刚那人是主人的兄弟啊!那是刘启明!你从没见过主人的愤怒,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你知道什么?”   “东印度公司和皇室,你和我,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英格兰将会在他的愤怒下哭泣……你为什么要杀人!”   “我完了,我完了啊!被你们逼到这一步,上帝也救不了我!”   “爵士?金镑?哈哈哈!那还有什么用……”眼看着那位小贝在惊吓中的胡言乱语,已经开始越来越不正常,姜不坚气得再次咬紧了牙关!   可是当他握紧了手中的短火枪,想要在黑暗中寻找刘启明的踪迹时,他一抬头之际,却忽地心中一寒!   就在打火机微弱的火光中,他看到远处舱板上,正有大片的殷红血泊蔓延而来,一路缓缓流淌到他的脚下……如此触目惊心的血量,那得是死了多少人,才能流出这么多鲜血?而在这一刻的船舱中,正在接连不断的响起哀嚎和惨叫,还有利刃切割人体时发出的沉闷钝响。   一个个海盗临死时绝望的呼救和惨嚎,在整个船舱里此起彼伏,让人根本无法判断那个鬼影一般的汉子,到底在哪里。   在这一刻,姜不坚拿起热得烫手的打火机,将它举到空中,才发现眼前光线所及的底舱里,到处都是喷溅的鲜血和倒下的尸体。   一个个还没死绝的海盗正在挣扎和翻滚,地上血水横流,喷到了舱壁上的鲜血,正在慢慢的向下汇集流淌……这简直是地狱才会出现的场景!   耳听着海盗绝望的呼叫声音越来越小,冲进底舱的六十名海盗,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要被屠杀殆尽了。   这个时候,姜不坚好像看到黑暗中,犹如刀锋般的目光一闪。他就是浑身一颤!   也不知这道目光,是不是那个被他打中了一枪,身负重伤的汉子!   在这一刻,姜不坚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颤,打火机“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而此时的姜不坚甚至不敢分心去拾起那个打火机,他举着枪咬了咬牙,抬腿一踢,索性把打火机踢到了血泊之中。   原本微弱的火苗顿时就熄灭了,船舱里再次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姜不坚抬手抓住了小贝的头发,将他拖起来,一步步向着底舱另一侧的舱门退去。   黑暗中的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姜不坚抱着这个犹如死人一般的小贝快步冲出了舱门。   然后他脚下一掠,不假思索地冲过了甲板,直接顺着船舷就跳了下去!   直到他在泰晤士河里游了一段,来到了布满污泥和杂草的岸上,他才松开了小贝的头发,然后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   “要不是你最了解沈渊那个家伙,要不是你还有这么点用,老子刚才就在船舱里杀了你!”姜不坚厌恶的看了小贝一眼,狠狠地说道。   而这时的小贝浑身上下抖动得筛糠一般,像婴儿似的缩成了一团。   他就像整个人变成了一具绝望的空壳,心中满是深深的悔恨。他在黑暗中无声地哭泣着,泪水掺杂着河水,不知不觉中,已流满了他扭曲的脸! 第2075章 却问英雄欲何往、扶胥港外、浴日亭上   当沈渊率领军舰武穆号和卫星号赶到惊雷号旁边的时候,布雷舰甲板上的战斗还在继续。   当闪亮的航向灯照射到惊雷号的船板上之后,两艘战列舰上的特战队战士,随即就开始用精准射击,清理甲板上的残敌。   没过多久,那些剩下的海盗就被准确的步枪弹,一发一个地撂倒在地。   沈渊铁青着脸来到了惊雷号上,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他的一众兄弟。   ……   惊雷号布雷舰上所有的海盗,都被海军陆战队员一一用刺刀补刀,不管死没死,先戳他两个透明窟窿再说。   当沈渊走上甲板之后,惊雷号舰长赵明满怀忐忑地走过来,在沈渊的示意下,一边跟着他快步前行,一边不断地汇报着刚刚发生的情况。   随即,他们来到了指挥舱门前。   沈渊随即看到,指挥舱里正躺着四五个死去的海盗。船舵前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浑身浴血,赤裸裸的汉子,正是刘启明。   见到沈渊过来,刘启明张开嘴笑了一下,他的牙齿上和嘴里,满是鲜血!   妙莲大师飞快地闪身而入,而沈渊则是抢上前几步,一下子蹲在了刘启明的面前。当他一看到刘启明胸前的伤势,沈渊的眼前就是一黑!   胸部贯通伤……火枪打的!   此刻刘启明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但他看着沈渊,脸上还挂着微笑,也不知道这哥们到底笑得是啥!   “军医!卜郁成呢?给老子快点!”沈渊咬着牙怒吼了一句,随即柳小智便跺脚冲了出去。   而在这一刻,刘启明却微微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中枪之后又打了一场……我不成了少爷。”   “小贝……是叛徒。”   “艹他大爷!”沈渊伸手接过霍四哥递来的伤药,忙不迭地往刘启明的胸前敷,而这时的妙莲大师,也站在了刘启明的身后。   大师手上的内力透体而入之际,随即就是一皱眉,向沈渊的脸上看了一眼。   而这时沈渊却没看到妙莲大师的示意,他按在刘启明胸前的止血粉一敷上去,立刻就被涌出来的鲜血冲掉,而这时刘启明却伸手抓住了沈渊的手。   “没啥大不了的,多大个事儿?”刘启明眼睛里闪着亮光,笑着说道:“少爷做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哪有不死人的?”   “你闭嘴!”沈渊用力按着刘启明胸前的伤口,双手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我刘启明不过是扶胥港上一个掏包的码头小贼,浑浑噩噩,狗屁都不懂……”这时的刘启明,呼吸已经渐渐微弱,眼神也开始散乱了,不过他依然笑着对沈渊说道:   “……之前的化骨龙,活得像条虫……现在我能为民族而死,死得像个英雄,都是少爷给的!”此时的沈渊,满怀悲愤地抬起头,看着他这个垂死的兄弟,眼泪也忍不住瞬间奔涌了出来!   “可惜我刚刚明白了这些道理,才知道该为什么活着,我刚刚学会一点武功,想用它为民族而战,我就要死了……没事……没事!”   此刻刘启明的身体慢慢的向后仰去,可是这个家伙脸上,居然还是充满了笑意!   “我这一生只记得三件事:在我快饿死的时候,莹姐从窗户扔下来的那个馒头;少爷您第一次管我叫兄弟……还有我第一次杀掉的那个打死农家孩子的恶奴……真特么痛快!”   “兄弟!你……”沈渊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刘启明打断了他的话。   “没事少爷……真没事。”   “少爷就要打进泰晤士河,打得那帮家伙鬼哭狼嚎,想必那场面必是痛快之极,可惜我看不见了。”   只见这时刘启明的身体不住地后仰,眼看着已经陷入弥留之际,他的双眼正在渐渐失去光彩。   可是刘启明的手还是紧紧抓着沈渊的手,沈渊见到他口中流淌着血沫,却还在轻声地说道:   “若我有一缕魂灵不灭,就在天上看着少爷杀敌……我在天上为您喝彩……”   “哭啥……第一次看见少爷这样……嘻嘻!”   “等您回到广州时,若是见到扶胥港外、浴日亭前波涛起伏,白浪轰鸣,那就是我化骨龙……来见你了……”   一语未尽,刘启明的头垂落下来,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还是死了!   ……   沈渊眼中的热泪奔涌而出,他用手扶着刘启明的身体,不让他跌倒,可是他自己整个人却跪在了地上的血泊中,直到蜷缩着,把自己的脸靠在刘启明的双膝上。   他喉咙里无声的哭泣,就像是一头受创的野兽!   狂怒和悲伤在他心中奔流,眼看着兄弟在自己的面前死去,这让沈渊的心就像被活生生地揉碎了一样疼!   刘启明这个家伙,沈渊看着他从一个街市上的油滑少年,慢慢的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现在又亲眼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此时的沈渊看着刘启明慢慢消失了血色的脸,觉得好像当初和他见面的那一刻,仿佛就发生在几天之前。   那是刘启明第一次偷钱袋,被霍四哥下毒,当时他的手指肿得就像个萝卜。   他还一进门就把那支染上毒药的戒指都丢在地上,大喊着:“丢你老母!疼死我了!”   他踩着黄豆练功,摔得鼻青脸肿,他用问心刀斩杀恶霸,解救百姓,他在风柜尾纵身一跃,带伤跳下了悬崖……   这家伙一次次化险为夷,无论顺境逆境,好像脸上从来都带着笑意。   因为加入的最晚,所以他总是被大家当成小兄弟一样欺负……但是他却疯狂地练习武功,锤炼自己,慢慢的越来越强!   现在,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就在自己的眼前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   此时的船舱里,没有一个人去打扰沈渊,大家都在静静地看着沈少爷。   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可是如今他却在奋力地呼吸,哽咽着任凭眼泪无休无止的流淌!   此时大家这才意识到,这好像是沈少爷第一次失去贴身兄弟。而刘启明的英勇阵亡,也第一次击垮了这个英勇睿智的男人! 第2076章 遥望天际启明扬、狂龙震怒、决战海疆   此时在船舱的门口,正站着沈渊的义子巴夺,这孩子也在无声的流着眼泪。   刘启明曾经带着这个黑人小孩玩耍,巴夺还记得这个笑呵呵的大哥哥。虽然直到现在,巴夺的大明话还是半通不通,但这孩子看到这情形,还是能看懂眼前发生了什么。   这是我义父的……结义兄弟!   这一刻,这孩子才终于明白了“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含义。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一般的男人,就这样哭泣得像一支受伤濒死的野兽,在小巴夺的心中,也充满了难言的震撼与悲伤!   在这一刻,他好像知道了这个男人如此强大的原因,他默默的把这眼前这一幕,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   眼看着沈渊的状态难以恢复,众人等候了一会才上前劝慰……此时已经过了后半夜,用了多久就会迎来决战,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统帅的情绪可万万不能出问题。   沈渊谢绝了兄弟们的搀扶,他让赵明舰长找来了一张全新的床单,把化骨龙刘启明的尸体包裹好之后,亲自抱着回到了旗舰武穆号上。   旗舰上的气氛也随着沈渊的到来,变得极其凝重,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统帅,同时也为刘启明的阵亡暗自心痛不已。   在这之后,沈渊亲自把刘启明胸前的伤口缝合好,然后给他清洗了身体,重新梳理头发,带好衣冠。   刘启明的尸体是不可能带回大明去了,因为海路来回的时间实在是太长。沈渊只好将刘启明的尸首在旗舰上暂时存放,等到有机会再火葬,把他的骨灰带回去。   在忙完了这些之后,大家发现沈渊满身满脸的鲜血,正要过来帮助统帅清理衣冠仪容,却被悲痛难忍的沈渊拨到了一旁。   在这之后,沈渊就这样愣愣地坐在那里半晌不言,周围的人全部默默地陪在一旁。   ……   在沈渊身边的众位兄弟里面,也就只有蓝姐姐有这样的分量,炼心道人有这样的资历,才能过去打断沈渊的悲痛,可是偏偏这个时候,他们两位都不在船上。   良久之后,直到东方慢慢泛出了鱼肚白,小七爷正想要说话,却忽然看到沈渊缓缓地抬起了头。   此时在指挥舱的窗外,在海天之间的东方,随着慢慢亮起的晨曦,一颗启明星,正闪耀在遥远的天际!   沈渊慢慢地站了起来,捡起了包裹刘启明尸体的那张床单,那上面鲜血淋漓,隐约印出了一具躯体的模样,那是刘启明流下的鲜血!   沈渊把那张床单平平整整地铺在甲板上,他用手蘸着墨汁,一点一点的把那个躯体的血印轮廓勾勒出来,然后将其它的地方染成一片墨色。   之后他抱起这张床单,然后转过脸向着小七爷问道:“……几点了?”   “凌晨六点,”小七爷随即答道。   “集合舰队!”沈渊下令的声音,带着一股难言的杀气和冷酷!   ……   远征军舰队全体集合,各舰呈战列围绕在旗舰的周围。   沈渊抱起这面他刚刚做成的旗帜,走出了指挥舱,一直来到了旗舰武穆号的舰艏上,站在了所有舰队官兵的面前。   此刻在天际的启明星下,沈渊慢慢展开了这面战旗,一个鲜红的印记和黑沉沉的底色,随即出现在所有舰队成员的面前。   英伦的海风寒冷而凛冽,天空布满了铅灰色的阴云。在这片异国海域的天空之下,雄壮的舰队列队整齐,精悍的战士沉默不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统帅沈渊一个人的身上。   “这是我兄弟,刘启明的血!”   沈渊运足了丹田内力,用内功催发的话语声,瞬间回荡在泰晤士河口的海面上。   “事到如今,他们依然在向我们使用阴谋诡计,用卑鄙的伎俩来谋夺我们的战舰,他们只知道贪婪和掠夺,用别人的膏血来养肥自己……这些强盗!”   沈渊用手指着远处伦敦的方向,向着舰队大声说道:   “他们不知悔改,毫无人性,所以我才打造了这样一支舰队,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所以世上才需要我们这样的战士!”   “刘启明死了,我们也终有一天将会死去,但是不死的是对强权的不屈和反抗,对侵略者暴行的复仇和反击!”   “那些侵略者,他们永远不会停手,他们也绝不会停下自己掠夺别人的脚步。要想阻止他们,只有斩断他们的手,让他们知道害怕,让他们懂得恐惧,让他们在疼痛和煎熬中,留下对我们的记忆!”   “经过此战之后,我要让他们永远也不能抬起头窥视东方,我要让他们想都不敢再想,如何再去侵略别人!”   “现在,升起启明星旗,我要为那些百年来被他们奴役、被他们残杀、被他们掠夺的善良人们报仇!”   “我要让我们战死的兄弟,在天上不灭的英灵,亲眼看着我如何为他们复仇,看着我们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现在就是决战时刻,谁愿意和我一起,摧毁他们?”   ……   “我!”   当沈渊的话声刚落,一片雄壮的呼喊声,随即在这片海面上响起!   四十六艘战舰,五千八百名海军将士,同声应答着统帅沈渊,他们的呼喊声就像瞬间掀起了一阵暴烈的飓风!   当启明星棋在旗舰武穆号的桅杆上猎猎飘扬,整支东方远征军舰队开始整装预备出发。   十六艘战列舰,十六艘侦查艇,作为突入泰晤士河口的主力分舰队。同时后勤舰队开始撤离附近海面,随时准备支援。”   两艘布雷艇转到泰晤士河入海口附近的海岸线上隐藏,预备封堵赶来的英格兰舰队。在沈渊的命令下,主力舰队随即列队,向着泰晤士河口方向进发!   ……   此刻,东方的太阳终于冉冉升起,跳出海面的旭日,正在射出万道光芒。   那面染满了刘启明献血的启明星旗,也正在海风中飞舞飘扬。   以旗舰武穆号为首的战列舰队排成纵列,犹如一条巨龙,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向着目标开进。   这是万历四十二年,是公元1614年,七月二十八日。   震惊天下之战……正式打响! 第2077章 一场醉梦何处家、一歩踏错、人在天涯   昨夜里这场夜战,刘启明英勇战死,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小贝的叛变。   至于小贝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以沈渊这样的心思,当然不难猜到。实际上在小贝身上发生的事,也和沈渊的推测相差不远。   小贝当初就是英格兰军官,后来在异乡被沈渊搭救。而这次被俘之后,由于人种和语言的关系,小贝也就成了东印度公司汉密尔顿爵士的主要审讯对象。   也因此小贝并没有被关在东印度公司里,而是被汉密尔顿爵士直接带到了自己的家中。   毕竟同为英格兰国民,表面上还有一层同胞的温情,汉密尔顿爵士并没有严刑拷问小贝,而是请小贝吃了一顿晚餐。   席间爵士问清了他家乡的所在,之后便回忆起了小贝家乡的风景。   在这之后,汉密尔顿爵士看到小贝脸上露出了思乡之情,随即就告诉小贝,他可以跟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请求,为小贝谋一个子爵的爵位。   甚至是小贝家乡的大片土地,也都会成为小贝的封地,而且小贝在那里的子孙世世代代,都可以保有这些封地和爵位。   除此之外,还有五万金镑的奖励,可以让小贝在家乡修建城堡,娶妻生子,繁衍家族……汉密尔顿爵士的描绘,很快就说得小贝悠然神往。   当然这些优厚报酬的前提,是小贝必须有所贡献,随后汉密尔顿爵士向小贝提出了要求,只要他能够配合东印度公司招募来的勇士,登上一艘东方远征军的舰船就行,大的小的都可以,甚至是小巧玲珑的侦察艇也无所谓!   反正在汉密尔顿爵士的心中,只要是远征军的军舰,上面全都带着蒸汽机。以英格兰的科技水准,想要复制出更好的蒸汽机,那又有什么难的?   而小贝听到报酬如此丰厚,他所要做的事又是这般微不足道,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说话间汉密尔顿爵士又在他嘴里套出了许多情报,比如说在泰晤士河北岸那座补给站的具体位置。   于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汉密尔顿爵士告诉小贝,他们已经派英格兰陆军突击了那座补给站。他就是根据小贝提供的情报,才找到了那里。   虽然汉密尔顿隐瞒了突击补给站行动失败的事实,而是把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但这无异于传递给小贝一个强力的信号:小贝已经背叛了他的东方主人,再也回不了头了!   在这之后,小贝只好一条道走到黑,他带着复杂的心情,登上了汉密尔顿爵士给他准备的帆船。   当天晚上,姜不坚协同小贝带着大批海盗,想趁夜接近远征军舰队锚地。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就遇到了黑暗中执行任务的布雷舰惊雷号。   于是小贝咬着牙,说出了那句“静待天倾”……在这之后,他终于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   而此刻,沈渊率领着远征军舰队,直接向着泰晤士河口冲去。   随着舰队的行动,在河岸边警戒的英格兰陆军立刻派快马,向着威斯敏斯特宫方向传信。   “东方舰队开始行动,正沿河北进……伦敦危急!”   ……   此时的威斯敏斯特宫里,得到消息的詹姆斯一世,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眼看着再有一两个小时,他的英格兰无敌舰队就要赶到,可是敌军却抢先向泰晤士河深处挺进。   这场危机,瞬间就让这位自信满满的英皇,就像面门挨了一记平底锅一样晕头胀脑。   而这时的汉密尔顿爵士也接到了消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了!   从昨天姜不坚带着小贝回来,他派出去抢船的百余名海盗和一名皇家工程学院院士,全都撂在了明人的军舰上,就回来了这两个人!   这让汉密尔顿爵士整个后半夜心里都是忐忑不安……而现在他那些不祥的预感,终于变成了现实。   他们显然惹恼了那支东方舰队,人家一早就借着初升的朝阳,一路向着伦敦杀气腾腾而来!   汉密尔顿爵士连忙赶到了威斯敏斯特宫,当他向詹姆斯一世讲述昨天任务失败,却成功击杀了那个野心家沈渊身边的一名骑士的时候。英皇詹姆斯一世这才知道,为什么东方舰队会如此迫不及待地展开进攻。   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来不及处置和咒骂那个愚蠢的汉密尔顿爵士,而是连忙命令泰晤士河两岸的陆军火炮,全力以赴地向着远征军舰队轰击。   “绝不能让他们接近伦敦!”此时在威斯敏斯特宫的大厅里,传来了詹姆斯一世失控的喊声。   很明显,这位皇帝陛下已经快被眼前危在旦夕的局面,给逼疯了!   没过多久,泰晤士河沿岸的英格兰陆军全都得到了命令,他们远远地看着那支从河湾外驶来的舰队正在逼近,于是就把所有的火炮全都堆在了岸边,准备全力以赴攻击敌军舰队。   而这个时候,当东方远征军舰队渐渐深入内陆。沈渊面前的泰晤士河,也从一个喇叭口形的入海口,慢慢变成了宽度两里左右的河道。   统帅沈渊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周围,随后看到远方的河岸上,正有一名旗语兵在挥舞着手中的旗帜。   那是他昨天晚上放出去,侦查敌情和接应情报员的一支小队!   ……   他们并没有在夜间返回,而是留在了河岸上,正是这支小队,敏锐地发现了泰晤士河两岸的英国陆军正在暴走。   队员们飞快的把自己看到的情报用旗语发送给舰队,在他们挥动旗帜的同时,一马当先的旗舰武穆号上,手持望远镜的旗语兵也在同步破译着他们发来的情报。   “陆军火炮……分布于……两岸……正在准备……炮击!”   随着旗语兵断断续续地翻译出情报,沈渊向着小七爷徐博看了一眼,这位海军元帅耸了耸肩,示意他听沈渊的。   沈渊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就下了命令,让旗语兵立刻通知岸上的小队,火速撤退! 第2078章 截击炮战起烈风、两岸包夹、怒龙横行   岸上的小分队,挥动旗帜的动作十分显眼,恐怕现在身后正有大片的英格兰陆军闻讯赶来,准备消灭这支情报小队。   沈渊绝不能让这些以生命为代价,冒险送出情报的队员受到任何损失!   在沈渊的命令下,那支小队快速登船,而此刻在他们身后的山毛榉树林里,已经连续不断地传来了火枪的射击声。   眼看着小队成员在特战队的火枪掩护下且战且退,划着小船远离河岸,向着远征军舰队靠拢,沈渊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在这之后他向全体远征军突击舰队发出命令:以旗舰武穆号为首,排列成单排纵列,在河道中心向西面的伦敦城突击前进。   这个做法早在小七爷的预料之中,他看着沈渊下完了命令之后,随即舰队的间距开始急剧缩短。两舰之间的船尾和船头,已经比规范航行要求的安全距离还要短了许多。   这种密集的直线阵列摆好之后,舰队的长度更短,火炮的密度也急剧加大,在这种情况下舰上的火炮对岸攻击时,火力也会更加密集。   至于为什么排成单排战列,那是因为舰队的主要作战力量,四十二磅重型火炮全都分布在左右两舷。   也就是说,即便舰队分成两排向前进发,能够开炮的也不过是军舰的一侧船舷罢了,对于火力的密集度并没有任何提升。   反而他们排成了一列之后,在两里多宽的泰晤士河道中间行进,船舷距离两侧河岸都有五百米以上的宽度。   在这样的距离内,敌军的轻型火炮是打不着远征军舰队的,而太大的火炮,英格兰陆军根本就没有。   因为像四十二磅炮这样的火炮如果用青铜铸造,本身的重量就会超过四吨,远远不是陆军的马匹所能拖动的。   所以英格兰陆军大炮没有,小炮够不着,只有二十四磅左右的中型火炮,才能够打出五百米的射程,对远征军舰队产生威胁……就在刚刚的一瞬间,统帅沈渊就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而这一刻的指挥舱里,所有人都是心中暗自紧张,他们各自看着船舱外那片郁郁葱葱,布满了灌木和乔木的青绿色河岸。   在那里隐藏着英格兰陆军的无数火炮,而他们这支舰队就要冲过这一片炮阵,一直杀到伦敦城内!   这种情况下,可是考验双方的武器质量,和战斗意志的决定性时刻,远征军舰队是折戟沉沙还是直入敌人腹心之地,接下来就看这一战的结果如何!   ……   当沈渊带领远征军舰队突入河道中段之后,在河岸的两边随即响起了接连不断的隆隆炮声!   英格兰一向最重视炮兵的建设,可以说在当时的欧洲,英格兰在火炮方面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因此这些操纵火炮的陆军将士,全都在竭尽全力地瞄准调整,当东方远征军舰队进入他们的射程之后,立刻就迎来了他们的炮击!   而这时武穆号上,所有的火炮炮窗也都被打开,测距仪和火炮分组全都用不着了。因为在五百米的射程之内,对于大口径远程火炮来说,简直是顶着敌人的脑门在开炮,根本无需测量距离!   他们需要的是尽快发现敌人,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敌军的火炮消灭。   所以几乎在岸上的英格兰陆军开炮的同时,一马当先的武穆号战舰上,也响起了大口径火炮的怒吼。   在这一刻,泰晤士河中烟雾升腾,烈焰飞舞,响起了一片滚雷般的炮声。   ……炮战开始!   ……   此刻在天空中向下看去,列队排成一条直线的远征军舰队,就像是一根鱼刺一样,向着船舷的左右两翼喷发着硝烟和炮口焰,炮弹呼啸着向河道两岸的轰击而去。   而同一时刻,隐藏在两岸树林里的英格兰陆军火炮,也在向着河道中间射击,这是两军火炮第一轮对射!   两面河岸的树林里,随即就被大口径开花弹炸出了成片亮眼的火团,刹那间硝烟四起。   而河道中间,英格兰陆军的二十四磅炮弹,也在远征军舰队的前后左右,来回穿梭。   第一轮炮击,双方各有命中,硝烟还未散尽,战果已经出现了。   隐藏在河岸上的英格兰火炮阵地,飞快地被自由射击的武穆号大口径火炮击中,四十二磅开花弹雨点般落在敌群当中,掀起了一片残酷猛烈的钢铁风暴!   随着大口径炮弹的爆炸,眼看着高大的乔木被炸断,潮湿的土壤和草皮被掀飞到空中,中间还夹杂着英格兰炮兵的残肢碎肉。沉重的火炮被炸倒了炮架,坠落在地时发出了“咚咚”的沉重声响,堆放在炮兵阵地附近的圆形铸铁炮弹,被炸得满地乱飞乱滚。   随着轰然几声巨响,英格兰陆军堆积在炮兵阵地附近,那些成桶的发射药在爆炸中产生了殉爆,更加猛烈的冲击波立刻横扫了敌军的炮兵阵地!   ……   这一轮炮击,两岸的英格兰炮兵受到了惨烈的杀伤,进入武穆号射程的四五十门火炮,差不多全都被掀飞到了空中,对于炮兵人员的杀伤更是难以计数。   而旗舰武穆号,也接连被敌军的火炮命中!   五百米的射程虽然是英格兰炮兵的射击极限,但是武穆号战舰的体量在那放着呢,因此抢先发射的敌军火炮,还是趁着突如其来的优势,把炮弹打在了武穆号的舰体上。   一发二十四磅炮弹,直接在武穆号的船首穿过,高度大概是在吃水线以上两米左右。   这颗炮弹从右舷穿入,左舷穿出,位置非常接近船头顶端,就像是给老牛穿了个鼻环儿……   也就是说武穆号的航速如果稍稍慢一点,很有可能就会躲过这发炮弹。   当这发炮弹穿过船艏锚链仓之后,又从另一侧船舷穿了过去,整个过程中既没碰到钢梁,也没碰到龙骨!   因此这发炮弹对于武穆号来说损伤不大……至于第二发炮弹,则是把指挥舱的房顶干了个大窟窿。   这颗炮弹和第一颗一样,也是从高处坠落下来,从指挥舱西北角房顶穿入之后,又砸碎了西面的玻璃穿出去了。   虽然还是损害不大,但感觉却很讨厌……打得指挥舱满地都是破碎的木片和玻璃渣子。 第2079章 巍巍炎黄踏江行、浴血炮战、火神重生   然后就是第三发,这颗小饭碗大小的二十四磅炮弹,先是击中了锅炉动力舱所在的船身中部,穿过了木质船舷,在钢铁龙骨上发生了碰撞。又稍稍变向之后,一头砸在了动力舱外面铺设的装甲上。   五毫米的冷轧弹簧钢装甲,瞬间被炮弹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在撞到里面的弹性夹层之后,连续的穿透阻碍才让炮弹的力量终于耗尽。   之后这颗炮弹撞在内侧装甲上,砸出一个铁锅一般的圆形大坑,不过它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没有对动力舱造成任何损失。   这是扶胥港之战之后,沈渊为了加强动力舱防护,铺设了两层钢板中间加一层柔性材料的防护装甲,在实战中终于证明了它的作用!   然后武穆号中的第四发炮弹就比较严重……这颗炮弹打在接近船舷的水面上形成了跳弹以后,以倾斜向上的姿态,穿入了船尾部的煤仓。   力道猛烈的炮弹,随即撕开了大片的船舷木板,形成了一个破洞和大量裂缝,中弹部位距离吃水线,还不到一米高!   在这个距离内,船只要是急剧变向,这个被二十四磅炮穿出的大洞中,立刻就会往船里灌水……武穆号上的损管队长孟福山,连忙带领自己的损管队员冲了过去。   在战时修补船舷上的破损漏洞,是极其危险的作业方式,可是孟福山和他麾下的队员早有准备,立刻就投入了抢修!   ……   在这第一轮炮击里,进入射程的敌军几乎全灭,但是陆地火炮对舰队的威胁也迅速凸显出来。   在远征军突击舰队驶向伦敦的路上,还有二十公里左右的距离,这一路不知还有多少火炮等着他们!   不过在第二轮炮击时,武穆号的优势却一下子显露了出来。   远征军舰队上的火炮不但射程更远,威力更猛,而且火炮装填的速度,也比老式的青铜火炮要快得多!   武穆号上的火炮,随即开始向前延伸射击,将他们目力所及之内,所有能看到的炮兵阵地全都炸飞掀翻,泰晤士河两岸瞬间就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可是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因为两岸遍布了丛林和树丛,因此英格兰的陆军炮兵阵地往往被遮掩得严严实实,有一些甚至直到敌军开炮时炮口爆发出了亮眼的闪光和白烟,旗舰武穆号才能发现并还击。   在这一刻,战场上所有人都在看着这艘顶着敌人炮火,一路向前进发的巨大战舰,武穆号!   这家伙威风凛凛,简直就像一只浑身插满了巨炮的刺猬,任何岸上的火力只要一露头,立刻会被它射出的开花弹打得人仰马翻。   而武穆号的舰身上也在接连中弹,钢铁龙骨上被实心铸铁炮弹砸中的沉重响声,每一声听起来都让人心惊肉跳。   这一刻沈渊面色沉静,好像丝毫都不为所动,他对自己一手建造的远征军舰队,对自己打造的每一艘军舰,都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   而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战列舰队行驶的侦查艇上,白少东看着前方的旗舰被炮弹接连击中,巨大的舰体被打得木屑横飞,白少东的眼睛都红了!可是他所在的侦查艇上,火神炮的有效射击距离却只有三百米……白少东紧咬牙关,猛然间一皱眉!   之后他转回头去,看着战列舰后方和他一起伴随前进的侦查艇,此时侦查艇上所有的战士和炮位上的炮手,也都在满眼怒火地看着前方的情形!   “旗语兵……向后传令!”   就见这时的白少东举起一只手,示意身后的一列侦查艇注意。   然后他大声向着侦查艇上的轮机手说道:“加压加速,左舵三……咱们靠近河岸,和战列舰队并行,给我顶在旗舰的侧翼!”   随着白少东的命令,只见那个年轻的轮机手眼睛一下子就闪亮起来,在这一刻,他的脸兴奋得都红了!   侦查艇随即加压转舵,被变速箱带动的螺旋桨发出了怒吼般的轰鸣声,船身“呜”的一下子就开始向前冲去!   在这一刻,旗舰号上的了望手发现了侦察艇中队的异动,随即就将消息报告给了沈渊。   而当沈渊赶到船舷上,却看到以白少东为首,十六艘侦察艇兵分两路,分别向着领先的旗舰武穆号左右两翼插去!   这个时候,侦察艇上的旗语兵正在挥动手里的旗帜,向旗舰发出信号。   “我舰将沿岸伴行……火力掩护旗舰……炎黄……万岁!”   随着旗语兵翻译了出了旗语,大家立刻全都明白了侦查艇向前突进的意图!   原来他们要用自己舰上的火神炮为武穆号提供火力掩护,而当他们逼不得已靠近河岸时,也会成为岸上敌军火炮的首要目标。   这些战士是在用自己的胸膛,为旗舰武穆号拦阻敌人的炮弹!   就在这一刻,沈渊和徐博凝视着渐渐突向前方,甚至超过了武穆号船头的侦查艇。   在那上面,白少东炮组和侦察艇上所有的水手,正在各自的岗位上向旗舰的方向敬礼!   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正穿插进入敌人的火炮和旗舰之间,那是最危险的位置!   此时此刻,随着沈渊的拳头重重地锤在船头的栏杆上,左侧的白少东和右侧的另一个侦察艇炮组上面的火神炮,已经爆发出了暴雨一般的炮声!   二十毫米口径的粗大子弹,由铅芯铜被甲制成,为了加大子弹的侵彻力,在铅芯之中还包含着一支碳钢的穿甲弹头。   随着侦查艇上枪火闪耀,泰晤士河岸边的丛林立刻被打得树叶草木飞腾四溅!   ……   在白少东的眼中,同心圆形状的射击瞄准器里,正不断地爆发出耀目闪烁的枪火,震耳欲聋的枪声,即便是带着防护用的耳机,仍旧震得人头皮发麻。   火神炮在他的手中剧烈地颤抖着,每一秒都有五至八发炮弹在向外暴射,就连白少东的全身上下,都随着火神炮的震动在不停地颤抖!   穿着海军背心的火神炮二炮手,正在使劲全力摇动着摇把,双臂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让这座威力巨大的火神炮,射速快得简直到了惊人的程度。 第2080章 耿耿铁胆为忠诚、弹雨狂风、直上长空   而三炮手手里正拖着一根两百发的帆布弹带,沉重的子弹一直垂落到地上的弹药箱里,他随时准备着,将新弹带用锁扣接上前一条弹带的末端。   在白少东的眼中,只要前方有敌军火炮喷出的火焰和白烟,或是看见隐隐绰绰的人影和黑洞洞的炮口,枪口就会立刻横扫过去,把那里打得一片狼藉。   这一刻,岸上的英格兰陆军已经完全傻眼了!   原本他们面对的只是远方的那一列巨舰中最前面的那一艘,可是现在,却忽然有这样一条小船穿插到了他们眼前的百米之内。   从这条小船上发射出来的子弹,简直就像是恶魔手中挥舞的火焰之鞭,抽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人仰马翻,鲜血飞溅!   甚至是青铜铸造的大炮,都被这些子弹敲打得“叮咚”直响,铁木制成的复合炮架,只要接连挨上两三发,立刻就会在青铜火炮沉重的重量下,“咔嚓”一声散了架。   被这些子弹打中的士兵,肩膀中弹胳膊就会飞上天,身体中弹,几乎能把人拦腰打成两段!   这些子弹密集得简直无从闪躲,让人生出一种在暴雨之中,无法逃脱的绝望感。   无数的英格兰士兵死死的将身体趴在地上,两手捂着耳朵大声地喊叫着,在这片炮火和弹雨之中陷入了疯狂。   而在这些小船的后面,居然一艘接着一艘,不知道有多少艘小艇,陆续加入了这场针对河岸炮兵的杀戮!   以侦查艇不到五十吨的体量,实际上一旦被火炮击中就是极其危险,可是侦查艇上的火神炮射速实在是太快了。   甚至是白少东自己,都忘了他先前说过“一发炮弹等于两石白米”这样的话。从接近河岸的那一刻起,他的手就一直握住了开炮的扳机,从来都没有停过!   在他的眼前,除了一眼就能看出去很远的原野以外。所有河堤上的灌木丛和丛林,不管有没有英格兰军的火炮,直接就是一大串子弹过去,先扫一遍再说!而那些勇敢一些的英格兰火炮手,也因为火神炮的干扰射击,无法定下心来稳稳地瞄准。至于慢慢地调整火炮,等待敌军舰船开到炮口前的发射时间,那就更难了!   即便如此,河岸上还是有敌军火炮在艰难地开火,不断射出炮弹,这些实心弹有的依旧向着旗舰武穆号的方向飞去,有的则是在侦查艇的前后擦过,在小艇周围的水面上打出一道道洁白亮眼的水柱。   而在这时,旗舰武穆号接连中弹的情况也稍稍得到了缓解,虽然还是不断的有炮弹飞来击中船体,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密集了。   而就在这一刻,沈渊却忽然听到自己军舰的后方,传来了一声悠长的汽笛。   等到沈渊站在船舷上向后看去,就见身后的班超号战列舰,正在加速!   “他想要干什么?”沈渊一惊之际,却见班超号上的旗语兵挥动旗帜,向旗舰武穆号发出了消息。   “请旗舰减速让行……我舰将……领先前进!”   此刻班超号战列舰的船头,年轻的舰长杨风华正看着旗舰上的沈渊,他缓缓地举起手,敬了一个军礼。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旗舰武穆号已经接连中弹,所以紧随其后的班超号正在加速赶超,想要替武穆号顶在最前头!   谁都知道在这一列军舰中,位于前方的战舰中弹的可能性最大,整个舰队有十六艘战列舰,他们谁都想做这个最危险的排头兵,顶在旗舰的前头!   可是终究还是班超号距离旗舰最近,那位英雄舰长杨风华,毫不犹豫的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随着武穆号被赶超,大量敌军的炮火被排头的班超号所吸引,而班超号上攒足了劲儿的各个炮组,也在全力以赴的向着岸上开炮!   ……   这短短二十公里的航程,较量的是敌我双方的武器水准,炮手素质,更是一场意志与信仰的比拼。   随着班超号带领舰队前进了一段距离之后,卫青号舰长王安人,霍去病号舰长王正我,戚继光号舰长宋杰,李靖号舰长穆海堂……他们指挥着一艘艘雄壮的战列舰轮番上阵,顶着两岸的炮火向前挺进,速度越来越快!   霍去病号中弹十二发,船舷炮舱内两个炮组被毁,戚继光号指挥舱中弹,舰长宋杰受伤,包裹了伤口后依然在继续指挥战斗。   当李靖号舰长穆海堂在船舷上听到侧舷发出的尖利的汽笛声,他冲出船舱之际,就看到两侧伴行的侦查艇,有一艘已经中弹起火!   这艘侦察艇船身严重进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舰上的轮机手奋力地拉响汽笛,发出了它最后的怒吼。   那艘侦察艇上的火神炮居然还在继续开火,三个炮组成员一个不缺,全神贯注地向敌军射击,就像三尊钢铁雕像,铸在了炮位上一样!   侦查艇很快就沉入水中,船舷上的水手士兵正在肃穆庄严,向着战列舰的方向行礼,穆海堂含着眼泪,郑重回敬军礼!   一直到整条侦查艇彻底沉没,船上的火神炮才终于沉寂下来。   而这时早已经被替换下来,冷却火神炮管的白少东随即下令,自己的侦查挺向沉没的地点加速开去,营救自己的兄弟。   此时白少东的二炮手,正在把泰晤士河水用水桶舀起来,浇在火神炮的炮管上,灼热的炮管响起了一片“刺刺”作响,升起了热气腾腾的白烟。   按照作战条例,这么做是绝对禁止的。因为冷水急剧降温会使火神炮管加速报废……不过现在谁还管得了这些?   他们身在敌军火炮的弹雨之中,早一秒还击,就多一分胜利的机会!   随着前面沉没的侦查艇上,几位战士被从水上救起来,“叮铃哐啷”地倒在了满地的火神炮弹壳之中,呼呼地喘着粗气……白少东终于还是松了口气。   在这之后,他继续命令侦查艇加速,用火神炮轰击两岸的敌军。   而这时的李靖号也是接连中弹,当舰长穆海堂马上就要退出战列首位的位置时,他忽然发现,周围的炮声消失了! 第2081章 铁血横扫起暴风、人在孤城、舰映杀星   这一刻穆海堂惊讶地抬起头,才发现两岸的丛林已经退到了自己身后,而在他的前方,正是鳞次栉比的房舍。   一望无际的民宅用红砖砌筑,教堂尖顶上的十字刺破了天空,所有的房舍上弥漫着燃煤冒出的黑烟,整个城市上空笼罩上了一层铅灰色的阴霾……   伦敦城!   他们终于冲过了封锁,来到了伦敦市区!   ……   实际上他们所做的还不仅仅是这些,因为除了带头承受攻击的战列舰之外,其余的战列舰也都在用自己船上的火炮,向岸上的残余敌军发出轰击。   因此两岸参与炮仗的英格兰陆军,几乎在这一战之中损伤殆尽,火炮更是被炸得惨不忍睹,远征军突击舰队一路杀来,几乎摧毁了沿途所有的敌军。在这场仅有一个多小时的突击战之中,曾经作为首舰,带队行进的六艘战列舰上,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敌军火炮的轰击。   而侦查艇部队更是受损严重,已经有两艘侦察艇被连续命中之后被击沉。   好在人员伤亡并不严重,只有霍去病号战列舰上的两名炮组成员阵亡,四人重伤,其余的大部分都是轻伤。   而沈渊的战列舰队,战斗力也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失,这还是得益于他用带着夹层的装甲板,将军火库和轮机舱全都保护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六艘战列舰上的重要部位中弹数十发。要不是这些装甲板,只要打坏一个锅炉或者引爆一个弹药库,损失就会极其严重!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冲过了最危险的地段,眼看着这支远征军舰队,已经驶进了伦敦城区。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个时代的伦敦城区里,泰晤士河上可以让巨大的战列舰航行吗?   这当然是没问题的,因为泰晤士河水在伦敦城以东的这一段水深超过十米,主航道上完全可以供战列舰前进。   而且沈渊为了保险起见,昨天晚上就将战列舰上的大部分燃煤,卸载到了后勤补给船上,使得战列舰的吃水升高到了只有六米。   而世界知名的,一度作为英国标志的伦敦塔桥,实际上还需要二百年后才能建成。还有威斯敏斯特桥,更是两百五十年之后才出现的……这个名字是不是很熟?   没错!之前反复提及的,詹姆斯一世所在的威斯敏斯特宫,就在后来建成的威斯敏斯特桥附近,就在泰晤士河边!   而这一刻,沈渊率领的远征军突击舰队,终于还是撕开了英格兰的层层防护,让这座世界知名的城市,毫不设防地裸露在自己的面前!   ……   当远征军舰队顺着泰晤士河一路开进伦敦城之际,周围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   两岸上的英格兰人都在四散奔逃,之前泰晤士河口那边传来的滚滚炮声,就像是接连不断的炸雷,早已经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有一支舰队正在袭来。   而这时,当这支舰队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傻了眼。   这些人完全没有想过,在伦敦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传闻,居然是真实的!   在遥远的东方,竟然真有这样一支雄壮无比的舰队,而且他们还一路杀来,穿透了层层防御,一直开到了他们的首都。   在远远的泰晤士河面上,一艘艘巨大的战舰犹如高耸的城墙一般,在雾霾烟尘中显露出了身躯,就像是在雾气中走来的远古巨兽。   这些战舰高大的船舷伤痕累累,却丝毫无损于它们的雄壮与威猛。当战舰终于扑面而来之际,两岸的英格兰人有的在疯狂地奔跑,有的在毫无意义的大喊,有的则是惊愕地瞪圆了眼睛!   泰晤士河两岸凡是有些见识的英格兰人,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全都是心生绝望。   上一次英格兰发生这种事,还是在1014年,丹麦人入侵英格兰的时候。在四百年之后的今天,他们终于又看到了历史的重演!   在这一刻,两岸来不及逃跑的人都像泥塑木雕一样,眼看着这支雄壮的舰队从他们面前经过。而此时此刻,远征军舰队将士们的心中则是无比骄傲。   白少东看到泰晤士河岸边,一栋建筑的四层打开了窗户,一个戴着白色假发的英格兰绅士手里拿着火枪,将枪口探出窗外,正要向着战列舰开火。   他毫不犹豫地将火神炮的炮口对准了那扇窗户,然后狠狠地握紧了发射握把!   随即二三十发火神炮弹,就像暴雨一般射出,将那面墙打得碎砖飞溅,烟尘飞扬!   这次长点射打完之后,烟尘还没散尽,岸上的英格兰人就看到刚刚那个贵族和他的窗户,全都不见了。墙壁上只留下了一个一间房子那么大的破洞!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间房子的木质地板已经塌陷,连带着整个屋里的家具连同人全都直接“轰隆”一声,去了下一层。   只有布满粗大弹洞的墙壁上,一个挂钩上还挂着一顶高高的绅士礼帽……就像是一个无言的讽刺,看起来却是如此触目惊心!   刚刚这次凌厉的反击,是战列舰进城之后唯一的一次交战。在这之后,整个伦敦城都陷入了沉寂。   ……   而此刻的沈渊,却是满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眼前这座城市。   虽然跟前世记忆中的截然不同,但是河道走向和标志性建筑,还是能让他认出后世的轮廓。   随着舰队前行,他就像走入了一条历史的长河,目光所及之处,仿佛这是一幕真切到难以置信的电影。   “那里是后来的皇家音乐厅……索思瓦克大教堂我认识……那是圣保罗大教堂。”   “大英博物馆……呵呵!”   沈渊看着大英博物馆的方向冷笑了一声,这座博物馆在后世,曾经聚集了英格兰从全世界抢劫掠夺来的珍贵文物。   属于埃及、印度和中国的辉煌文明之果,全都被他们巧取豪夺,大量汇聚在这里。比如有个叫斯坦因的英格兰人,一个人就夺走了八千多卷,莫高窟的珍贵文献!   现在他再没有机会了,因为他们再敢来偷,我就砍断他们的手!   之后再走一段,河岸上是议会大厦……在那里曾经有无数鲜血淋漓的决议被拿出来,从现在开始直到四百年后,每一条都代表着无数民族与国家的血泪!   “给我崩了它,”沈渊站在船头上,用手指着远处的大厦。向着身后的枪炮长,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第2082章 东方怒龙逆火行、一路炮轰、兵临王宫   在沈渊的命令下,当远征军突击舰队的舰炮,开始向着英格兰议会大厦的方向轰击,这支杀气腾腾的舰队也终于露出了他暴虐的面目。   他用激荡在伦敦上空的火炮声告诉这里的所有人,他是来复仇的!   此刻的泰晤士河岸上,不知道有多少阳台上和窗帘后面响起了惊呼声。他们亲眼看到随着舰队的齐射,就犹如一股烈风在泰晤士河上刮起。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钢铁洪流一般的炮弹雨,直接飞过了泰晤士河面,向着议会大厦的方向砸去。   随着四十八磅炮弹的剧烈爆炸,没过多久就让议会大厦,发生了严重的坍塌!   那么这些炮弹的威力真的这么强吗其实还真不是。   当然是因为在这个时代没有钢筋水泥,所以想要修建稍高一点的建筑,建筑本身的结构是非常重要的。   像是教堂的尖顶,其实并不完全是美观的原因,也有用三角形的结构稳定整个建筑的需要。   而在这个时代,所有英格兰的高楼大厦,几乎全都是一个统一的建造模式。   建筑的外墙是用大块的石头砌筑而成,用厚重而结实的墙体来保证建筑的稳定性,而里面的墙壁用的则是红砖砌筑。   至于建筑内部,则是根本没有楼板,所有各层之间的楼板以及支撑楼板的柱子,全都是木质的。   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建筑没有剪力墙没有圈梁,因此在结构上缺乏骨架,很容易造成连锁坍塌。   沈渊的战列舰上射出的炮弹数量又是如此恐怖,因此两轮齐射下去,那栋议会大厦就开始稀里哗啦的往下倒!   而舰队前进的步伐几乎没有停止过,当他们一边航行一边开炮,摧毁了议会大厦之后,又继续前行之际,沈渊感觉到旁边有个人拉了他一下。   然后他一回头便看到了行知大师,这时大师正用手指向了岸边的一座高大的建筑。   “东印度大楼,那是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总部!”   “好啊……继续。”沈渊再次向着枪炮长示意。   而这一次甚至无需旗语兵向后传令,后面的战舰只要看到武穆号向哪里攻击,他们随后也会把炮口,立刻对准那个方向!   ……英格兰东印度公司,这个1600年成立,二十年后就宣称了非洲好望角的占领权,参与占领了香港和新加坡,又在印度、非洲、美洲、孟加拉、日本,乃自于中国   犯下了无数罪行的罪恶团体。   这个频繁发动战争,侵占世界各国领土,推动英格兰殖民全球的罪犯团队。   这个向中国输入鸦片,乃至于爆发了鸦片战争,将中国送入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始作俑者……如今终于在沈渊无情的炮火轰击之下,开始崩溃坍塌!   在后世的《泰晤士报》,曾经这样评论东印度公司:   “在人类历史上,它完成了任何一个公司从未肩负过,和在今后的历史中可能也不会肩负的任务。”   而现在它永远不再有这个机会了,就在今天,它才刚刚成立了十四年,伸向全球的魔爪就被沈渊齐根斩断。甚至于它的总部,也在这一刻被送入了历史的废墟!   “真他娘的痛快!”沈渊冷冷地说了一句,此时的他,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恶气!   ……在这之后,沈渊在路过伦敦郡政厅时,想了想又饶过了它……倒不是说他忽然出现了什么妇人之仁,而是咱沈少爷觉得这样的市一级单位,还真不值他那个炮弹   钱!   然后远征军舰队一路来到了威斯敏斯特,之后沈渊命令战舰靠岸,随即大批的海军陆战队员开始向着岸上开去。   陆战队占据了威斯敏斯特临河的一处广场,三千多名队员设立了安全警戒区,控制了周围的制高点。然后沈渊一步步走下了武穆号,来到了这片广场上。   距离他不远处,就是一片高耸的宫墙……这里就是威斯敏斯特宫,英王詹姆斯一世的住所!   ……   广场周围,所有士兵都攥着手中的火枪警戒着四周,而空荡荡的广场上,却只有寥寥几个人而已。   沈渊、行知大师、小七爷徐博、还有沈渊的几位兄弟。   这时他们看到威斯敏斯特宫的大门徐徐打开,还没看见人,就看到了一面白旗伸出了门外。   一支玫瑰木制作的玳瑁柄手杖,上面拴着一张白色的大手帕,在宫门外挥动了几下之后,随即便有三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三个人身上穿的都是宫廷制服,一个个身形高挑,走路的时候也是气宇轩昂,看起来倒是身份不低。   当他们来到封锁线前方时,那些拦住他们的陆战队员回头一看,只见庞宝强正向这边招手,示意将他们放过来。   见这三个人并没带着什么火枪之类的武器,于是陆战队员就让这三个人过去了。   ……   “你这是要干什么”小七爷徐博站在沈渊的旁边,而咱们的沈少爷则是坐在广场中间的长椅上。听到小七爷问题,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把他们打死打残了对咱没有丝毫好处,而现在咱们只需要打断他们的脊梁,破坏他们的基础,让他们停下全球殖民的步   伐。”   “在这之后,他们还得为之前的行为付出代价……这就够了。”   “残忍的屠杀解决不了问题,中华民族也从不想侵占别人的土地,这些英格兰人……他们需要重新认识我们中华民族。”“可是你看他们现在的样儿!”看着远处走过来的这三个人依然是昂着头,一副他们才是胜利者的模样。小七爷在旁边愤愤地说道:“好像还没长记性啊咱们下   手是不是太轻了”   “也不是,那是因为他们觉得还有翻盘的机会,”沈渊一边说着,一边向东边泰晤士河湾的方向指了指,向着小七爷说道:   “他们不是还有一支无敌舰队,正在准备抄咱们的后路吗”“那倒是好办,”小七爷点了点头说道:“待会儿就在他们的宫门前,咱们把那支舰队全部干沉,一个不剩,他们也就老实了。” 第2083章 暴虐沈渊下马威、宫务大臣、知你是谁   “那可不行,”沈渊摇了摇头说道:“我也知道这么干痛快,可是这条泰晤士河,河道一共才多宽”   “整个无敌舰队两百多艘军舰,分量都是一百多吨起,都沉在这条河里,泰晤士河不成乱炖了   咱们还能回得去吗”   “你带着舰队回去……”沈渊正说到这里,那三个人已经来到了沈渊的面前。   只见其中一位五十来岁,一脸黄胡子的贵族昂着头,向沈渊说道:“我是英格兰宫务大臣皮埃尔伯爵,奉吾皇之命来和您谈判,您是沈渊先生”   听到他的话,小七爷和行知大师都知道这是一位重要人物,也难怪他身上的气焰如此嚣张。   而这时的沈渊却招呼过龙小羽,从小羽哥的腰间抽出了一把短火枪。   “我就是沈渊……”沈少爷“咔嚓”一声掰开了短火枪后面的机头,坐在长椅上神情淡然地说道:“第一,我说话的时候不要打断我,第二……”“嘭!”   沈渊话声未落,他已经抬手一枪,打在这位皮埃尔伯爵的膝盖上!这位贵族绅士“嗷”的一声惨叫,“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而他身边带来的两个卫兵,都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派来谈判的大臣,居然刚说出第一句话,就被人一枪打断了一条腿……这帮人到底懂不懂规矩啊   “……想跟我谈判,你还不够格。”   沈渊冷冷地说了一句,之后他示意那两个卫兵,把这个皮埃尔伯爵架起来送回去。   随后在小七爷和行知大师惊愕的目光当中,沈渊淡淡地说道:“这个屁眼儿伯爵就是个宫廷管家,负责筹备所有的宫廷宴会……”“对了,听说按照牌照法令,宫务大臣还有权否决任何新作戏剧演出……在咱大明,他连个大太监都算不上!”   “妈的派这么一个玩意儿来跟我谈判   你带八艘军舰回去,在泰晤士河入海口那边比较宽阔的水域,先解决无敌舰队。”   “六艘足够了。”   小七爷听见这话撇了撇嘴,他知道沈渊看过刘穷理写给他的册子,所以对这个“宫务大臣”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帮英格兰人也真是欠打,妈的派个二等太监过来谈判   少爷没要他的命,还真是心慈手软了。   小七爷一边想着,一边说道:“带去的军舰多了,河口里也摆不开,等我解决完了就回来。”   随即小七爷回身上船,带领六艘军舰向东开去,准备迎接那支无敌舰队了。   至于沈渊,则是目送着那两个卫兵,架着那个二等太监远远地进了宫门。   在这之后他看了看行知大师,大师则是点了点头。   看来那英格兰人还在做着美梦,等着沈渊的远征军舰队被他们的无敌舰队堵在泰晤士河口里一网打尽。   不过用不了多久,当他们发现被堵在泰晤士河里的居然是自家的舰队,然后又被人击沉得一艘不剩之时,也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而与此同时,小七爷率领六艘战列舰陈庆之号、郭子仪号、宗泽号、徐达号、杨业号、常遇春号,一路开向泰晤士河口之际,心里还在暗自赞叹沈少爷想得确实周到。   因为在这之前,他们就吃过一回这样的亏。   小七爷曾经和沈渊率领第一艘蒸汽战舰黑珍珠号,在扶胥港内大战倭寇海盗,而那次哦大战过后的扫尾工作可是相当麻烦。   要知道扶胥港就和如今的泰晤士河一样,一个是码头一个是河道。   都是不怎么宽敞,而且绕不开的所在。   因此一旦有大船沉在这里边,就会影响船只航行,而把沉船打捞起来也是异常艰难。   最后到底还是沈渊把蒸汽机装在运输船上,临时做成了卷扬机,再利用这样的设备,把港口里的沉船一艘一艘地捞出来扔掉的。   要知道这还是破坏性的打捞,基本上只要去掉压舱石,打碎船体,让那些木质构件飘上来就行。   这要是想完整打捞起来,那更是千难万难!因此沈渊才让小七爷到泰晤士河入海口那里去解决战斗,不然这条泰晤士河,今后一年半载的时间里,他们谁也别想出去!话说这边小七爷率舰队开到泰晤士河那边,迎战无敌舰队。   而留下来的旗舰武穆号上,还有其他在突击作战中受创的战列舰,也都在损管队伍的忙碌下紧急抢修。   严格说来此刻还是处在战时,所以各条船上的损管队全都是心急火燎。   万一要是入海口那边需要增援呢,或者是这边谈判破裂,需要炮击敌人皇宫呢   到时候他们修补船体的工作没有完成,那可是会耽误作战的!此时武穆号上的损管队长孟福山,正开动蒸汽机带动滑轮,将船舱底部的压舱配重移到了右侧,整条船随即就向右发生了侧倾。   没过多久,船舷水线附近命中的四发炮弹打出的破洞,就全都露了出来。   孟福山腰间拴着安全绳,带两个损管队员,从船上顺着斜坡状的船舷向下滑去。   然后他们使用工具,三下两下就把覆盖船体的海军黄铜板切割开来。   在那下面露出了一个饭碗大小的破洞,这也就罢了,这点儿损伤还不算什么。   关键是在炮弹穿过船舷的时候,还对周围的船板产生了震动,以至于造成了破坏,整个一大片船板都出现了位移和裂缝!孟福山使用特殊工具,立刻将破损的船板拆卸下来。   这些战舰刚刚建成不久,所有的螺栓构件都没来得及上锈,但是这些大号螺栓拧起来还是极其吃力。   等到他们把所有破损的船板都卸下来,又把带下来的崭新船板一一固定住。   在这之后,孟福山和助手将油灰抹在船板的缝隙里,以免造成漏水。   他们紧急抢修用的板材可跟造船用的不一样,要求的不是配合紧密而是安装迅速,所以中间出现缝隙在所难免。   当这片船板修复完毕之后,孟福山的手下已经裁剪了一块比圆桌大了两圈的油毡,从船舷上送了下来。   在这之后他们用喷枪给油毡加热,用沥青将油毡牢牢粘贴在修补过的船板表面……刚修补过的船板会继续漏水,所以用这种方法快速修复虽然难看了点,但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密封性。   贴过了油毡,这个洞口就修补好了。   但实际上由于军舰的船体是双层船壳,所以他们还需要到船体内部,把里面的内层船板修补好。   但是由于外面不再漏水,所以里面的工作就更好完成了。 第2084章 夙夜兼程会墨菲、远来救驾、无敌舰队   孟福山他们这一队人的动作像钟表一般准确,又像是忙碌的猿猴一样迅速。   他们接二连三地修补好了水线附近的四个弹孔,然后就迅速上到了甲板。   在这之后又是调整压舱配重,修理右舷中弹部位……在干活的间隙孟福山还抬了一下头,向着远处广场上统帅沈渊的方向看去。   在那里正有一队宫廷侍卫正走出来,好像在和统帅沈渊说着什么话。   不出所料,孟福山看到统帅一抬手……又是一发枪弹,射向了为首的那位英格兰贵族!“这帮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没特么记性!妈的一个个都欠揍!”   孟福山心里骂了一句,然后他一瞪眼向着旁边的队友喊道:“赶紧给我快点儿!没看见咱统帅都枪崩俩了吗   用不了一会儿工夫还得打起来!”   “咱统帅的脾气我最了解了,第三回他用的绝对不是火枪,而是咱武穆号上的大炮!快啊弟兄们!”   ……这边沈渊又把一位语焉不详,一味想拖时间的英格兰大臣一枪撂倒在地。   而与此同时,在东面的泰晤士河湾那里,有一支英格兰舰队,正慢慢地靠近了入海口!……这支英格兰舰队正是普利茅斯港和朴茨茅斯港,两大军港里开出来的英格兰军舰。   可以说这支舰队汇集了整个英格兰海军的精华,共有两百三十四艘战舰,是英格兰的殖民和入侵之路上最锋利的一支长矛。   他们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做好战斗准备,出港后立刻向着伦敦方向靠近。   到现在已经连续航行了超过十八个小时,如今他们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这一战!就在无敌舰队靠近泰晤士河口之际,他们先是派出了一艘灵巧的单桅纵帆船,向着泰晤士河南岸的方向开去。   派这条船出去的目的是了解伦敦附近的情况,包括敌军舰队的走向、东方舰队的实力/以及之前发生的战事。   这些情况对于舰队不久之后的接战,可以说有着知己知彼的重大作用。   可是他们派出的这艘单桅纵帆船,还没接近泰晤士河岸,远远的就看到一艘小船张开了船帆,向着自己的方向开来。   等到他们这两条船汇合之际,这条单桅纵帆船上的军官才惊讶地发现,乘坐这艘小船过来的竟然是东印度公司的执行主席,汉密尔顿爵士!……等汉密尔顿爵士来到了无敌舰队的旗舰上,他一见到舰队的指挥官墨菲爵士,立刻就忙不迭地向着墨菲指挥官讲了之前发生的事。   一听说那支东方舰队已经开进了泰晤士河口,墨菲爵士那张阿鲁萨克逊人典型的红润毛茸的脸庞,立刻就兴奋地颤动了起来。   在他看来和东方舰队相比,除了行动速度之外,自己的舰队无疑占据了所有的优势。   无论是军舰数量、火炮数量、炮手的素质和作战意志,他带领的无敌舰队,全都在那支东方舰队之上。   所以他赶过来的时候,唯一顾虑的就是那支东方舰队会逆着风向,利用蒸汽船的特点远远地逃离开。   因此当他一听说敌军进了泰晤士河湾,他就知道如今他的无敌舰队,已经对敌军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在他看来,这场战斗他已经赢了一多半了。   而这时的汉密尔顿爵士一看到墨菲指挥官的神情,就知道他想岔了,于是汉密尔顿爵士郑重的向着墨菲说道:“我想提醒您,尊敬的指挥官阁下,这场战斗绝不会是一场一边倒的摧毁之战,那支东方舰队可不是好惹的。”   “他们在这之前,已经摧毁了欧洲列国派到马六甲去埋伏的海盗军团,然后他们又一路通过了我们睿智的詹姆斯一世陛下,用陆军火炮设置的沿途封锁线。”   “我曾经亲眼看过东方舰队炮击的场面,他们每一面船舷火炮的数量都超过了一百门,而且打出来的开花弹,威力也是极其惊人!”   听了他的话,墨菲指挥官却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们英格兰海军的传统,就是遇敌即战!”   “哪怕我们只有一艘战舰,也绝不后退,更何况我们现在有着五倍以上的数量优势”   “另外他们的火炮虽然数量极多,但是请你相信我,尊敬的汉密尔顿爵士,我们英格兰海军,绝不是那些趁火打劫的海盗所能相比的。”   “我们的炮手射击比他们更加精准,而且火炮的射程……您知道吗   汉密尔顿爵士。”   只见指挥官墨菲笑着说道:“当我们占据射程上的优势,他们火炮的数量就无足轻重了。”   “按照您刚才所说,当他们闯过陆军火炮的封锁时,他们火炮的射程还不到三分之一英里,而我们火炮射程,却足足超过他们十锚链还多!”   墨菲指挥官这句话说得汉密尔顿爵士哑口无言,对于这位指挥官的结论,他也无法辩驳,因为毕竟刚才那些情报都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刚才墨菲指挥官说的那些话里,包含了复杂的英式计量单位,其中有一些还是海军和水上船舶专用的。   这里边一锚链的长度是二十七点一四米,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一锚链等于十五浔……一浔是一点八二米,差不多是一个男人双臂展开的长度,方便于船上的人直接用身体测量。   至于一英里长度则是一点六零九公里……这个倒是有科学依据的。   因为船只一小时航行一点六零九公里,这个速度在航海上被称为一节,正好是地球子午线上纬度一分的长度。   用这种方法来计量航行,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处的纬度,因此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领先于世界的计算方式了。   不过这位墨菲指挥官却并没有想到,人家远征军舰队火炮,轰击的距离都在五百米的范围内,并不是因为这是四十八磅火炮的极限射程,而是岸边的敌军都在这个距离之内!所以在这个时刻,墨菲指挥官心里满是自信和骄傲,坚持认为自己英格兰战舰上的火炮,是世界最先进的舰炮。   他却完全没想到,在射程方面远远落后的那个,其实是他自己……用他的话来说,人家的舰炮射程正好是他的一倍,相当于他们的一英里,一千六百米! 第2085章 一战成败英格兰、无敌之舰、自信满满   其实这位海军指挥官墨菲爵士并不是个蠢货,与此相反,他的自信其实是有原因的。   因为那支派出去偷袭东方舰队的欧洲海盗团,虽然船只和火炮数量众多,但是显然不具备东方舰队这种快速航行的能力。   因此当墨菲爵士知道,东方舰队几乎是毫发无伤的来到了泰晤士河口,他当然会得出一个结论。   就是东方舰队和那支海上截击的海盗团,其实是擦肩而过,并没有经过一场惨烈的海战!   同时他的自信,也来自于他对自己这支无敌舰队的了解,在这个时代说英格兰无敌舰队是世界最强的舰队,那真是毫无疑问的!   因为实际上,欧洲的海军舰队一直处在战时的疯狂建造……然后和平时代需要大量资金的维持,以至于舰队逐渐萎缩的来回变化之中。   英格兰在最近的一次海战中,奠定了他欧洲最强的基础,那是在1588年,虽然那时的英格兰皇家海军,只有主力战舰三十二艘,但其中有十八艘的吨位都超过了三百吨,总排水量超过了一万两千吨。   在那一年,所有的战舰都被用来抵抗西班牙菲利普二世入侵英格兰的无敌舰队。就是那一战的结果,给予了英格兰海军无与伦比的信心。   因为他们极度重视火炮,无论是火炮的铸造还是炮手的培养,都比西班牙人花费了更多的资源和功夫。因此在那一次海战之中,英格兰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优势。   当时幸存下来的西班牙舰长说,在他们两次齐射的间隔里,英格兰人可以用自己的火炮轰击四次到五次。   更有一些西班牙水手坚持说,他们在1588年无敌舰队之战中经历的炮火,比他们之前海战时,更猛烈了超过二十倍!   就在这种海军强国的火炮对战中,英格兰人不但知道自己的路子走对了,而且在此后的三十年中,又沿着这条路走得更快更远。   如今他们的舰队火炮射程成倍增加,炮术也越发精准,而英格兰舰队因为海上扩张,规模也在急剧地扩大!   如今的英格兰无敌舰队的旗舰,是1610年在英格兰下水,吨位超过一千两百吨的“皇家王子”号,毫无疑问是这世界上最大的战舰……   不好意思,这要除了那些东方战舰之外。现在的墨菲指挥官已经知道,那些东方战舰的体量远远超过自己的旗舰。   除此之外,他的舰队里还有一千吨级战舰“伟大的迈克尔号”,一千吨级战舰“伟大的哈利号”,八百吨的“彩虹号”和八百吨的“胜利号”。   这些战舰上装备火炮的数量都超过了一百门,其中用来追击的舰艏巨炮,更是有五十磅口径!   因此这些全新的战舰和威力无比的火炮,让指挥官墨菲的心中有了傲视天下任何一支舰队的勇气与自负。   所以他见到汉密尔顿爵士的危言耸听,自然是对此不屑一顾。当他得知东方舰队已经冲进泰晤士河,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命令舰队,向着河口方向追击。   ……   在船舱里,墨菲指挥官让人端上了自己珍藏的红茶,还看了看一脸忐忑不安的汉密尔顿爵士。   墨菲指挥官在船舱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拿起了一本名叫《海上作战艺术》的书。这本书是费尔南多?奥利维拉写的,对于后世的海战模式,影响非常深刻。   此刻的墨菲指挥官当然不知道,实际上到了1910年之后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海上军舰作战的模式基本上都没怎么变过。   就像这本书里写的一样,除了追击和撤退之外,基本上海上作战就是要尽量利用自己侧舷布置的大量火炮,来迎战敌方军舰……哪怕后来船只的动力、装甲和火炮全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这战术却依然没变。   这时的汉密尔顿爵士看见墨菲指挥官如此自信,他也没有办法再说下去,只好咬着牙等待这场追击战的最终结果。   ……   与此同时,在伦敦停泊的武穆号上,带领损管队的孟福山终于修好了武穆号左右侧船舷中弹的部位。   他们随即就回到了船体里,加紧修补内侧甲板的破损,同时对中弹的钢梁龙骨做出危险评估。   而这时的指挥舱里,被沈渊带来的这些人,心中却都是暗自激动。   那位小巴夺自打上船之后,距离现在已经快有一个月的时间,语言方面多少学了一点,武功也开始打好了底子。但要说他最厉害的,就是给义父泡茶这方面学得极其精通。   这孩子无论干什么,都有一股极其认真专注的劲儿。他烧好了水之后,等到水温降到九十三度左右才开始沏茶,因为温度太高了就会损失绿茶的香味。   这孩子全神贯注的样子几乎让人怀疑,你在旁边踹他一脚,他都不会发觉!   等到他泡好了茶之后,就把茶送到了广场上去。这时的统帅沈渊还在克劳福德广场上晒着太阳休息,等待着远方传来的消息。   而在这一刻,柳如青和华潜他们却在窃窃私语,神童沈涣则是对海军将士身上穿的军服跃跃欲试地看个不停。   如果说之前的马六甲海战,沈渊的战舰带给他们无与伦比的震撼,这次突进伦敦的血战,更是让他们加深了对这支舰队的认识。   在这次战斗中,他们看到了全体海军将士无与伦比的决心和胆量,还有他们让人震慑心魄的坚强意志!   这些将士毫不畏惧牺牲,甚至能用自己的胸膛为旗舰挡住火炮。之前那艘沉没的侦察艇水都没到膝盖了,火神炮组依然在向着敌军开火。之后全船官兵在侦查艇沉没前向着战列舰敬礼的情形,已经深深地刻在了这几位的脑海里。   现在他们才知道,沈渊的自信不但来自于他亲手打造的战舰,而且更重要的是来自于这些英勇无敌的海军将士。   因此这几位不懂军事的朋友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沈渊在扬州时,就能用五百骑兵,大破敌军十七万反贼。   因为他麾下的将士,随时做好了为家乡父老,为华夏民族牺牲自己的准备,这才是他们长胜无敌的根源! 第2086章 杀阵横江布雷舰、生门已关、升天不远   “看见那手没有?”这时的华潜用胳膊肘顶了顶柳如青,示意他向着指挥舱外看。   随即柳如青看到了正在向指挥舱走来的孟福山……这哥们儿手背上被融化滚烫的沥青烫掉了两三块皮,最小的也有核桃大小。   表皮被撕掉后,露出了下面鲜血淋漓的皮肉,但看他的样子却是满不在乎!   这时的华潜忍不住小声感叹道啊:“沈郎麾下慷慨悲歌之士,当真如过江之鲫!”   “是啊……”柳如青听到之后也点头叹服道:“他在太平巷那时候就是这样,投入他麾下的人个个愿意为他而死,他身上就是有这样的力量!”   “你愿意吗?”华潜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柳如青闻言,随即就愣了一下。   在这之后,柳如青缓缓……但是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柳如青似笑非笑地看了华潜一眼,小声问道:“我还好说,咱孑然一身,为了民族大业死就死了,可是你身后却有整个华氏家族呢?”   所谓响鼓不用重锤敲,柳如青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重重击中了华潜的心事。   柳如青的提问,毫无疑问是在问华潜一个直击本心的问题:真到了面临抉择的时候,你是要忠于家族还是忠于沈渊?   “不会有那个时候的,沈渊心里有数。”不过这个问题却没有难倒华潜多长时间,就见他一边把头埋在茶盏里,一边轻轻笑着说道。   “跟随他的家族和任何一方势力,只要别打错了算盘,获得的回报都会丰厚得难以置信……你没看见那个保定卖药的白凤举,现在都发达成啥样儿了?”   “很快你就能看见了,我估计哈!”这时的华潜笑着说道:“沈渊带咱们这帮人来,可不仅仅是看热闹的,这小子必有他的用意,你就等着瞧吧!”   “……这小巴夺不错啊!这西湖龙井,醒茶醒得当真是恰到好处!”   华潜说着就夸起小巴夺的茶来,而这时的柳如青闻言也是微微一笑……这个华潜看来头脑当真不错,而且判断也十分准确。   华氏家族在支持沈渊这件事上一直十分激进,看来这里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华氏家族是受到了华潜的影响。   华潜这小子,看来是找到了那句让家族财富暴增的咒语……不管遇见啥事儿,你一直支持沈渊就对了!   柳如青也欣慰地笑了笑,他手中的茶此时温度正好,芳香四溢。   ……   这时的广场上,沈渊接连两枪,打倒了两个前来谈判的英格兰官员后,威斯敏斯特宫里就再没有任何人出现了。   而沈渊似乎也并不着急,他让小巴夺坐在自己的身边,手里捧着茶盏靠在长椅上,享受着空旷广场上的温暖阳光。   在这一刻,东面的泰晤士河口方向,突然传来了一片雷暴般的隆隆炮声!   华夏远征军分舰队,对英格兰无敌舰队的河口之战,打响了!   ……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之前,墨菲指挥官带领着英格兰无敌舰队,一路杀向了河口。   在他看来,远征军舰队已经被他彻底堵在了泰晤士河里,剩下的事就是发挥他舰队中重炮的威力,一路将所有敌军消灭,就是一场辉煌的胜利!而在这一刻,当无敌舰队驶入泰晤士河口,消失在拐弯处之后,躲藏在河口北岸远处小山上的海军陆战队,随即向着天空射出了信号弹。   惊雷号和闪电号两艘布雷舰,立刻从泰晤士河口北面隐藏的海岸线中全速驶出,突然出现!   这两支军舰在这时候,实际上是处于最危险的时刻,因为他们的水雷还没有布设,而他们自身的防卫力量,两艘船加在一起也只有八门火炮而已。   不过这样的惊险时刻,显然没有让布雷舰上的将士们过于紧张,他们全速开到目标区域,立刻在泰晤士河北岸,找到了自己昨晚留下的浮漂。   然后他们从北至南,开始迅速布雷!   船上蒸汽动力的传送带,从底舱将一颗颗沉重的锚雷带上来,然后卷扬机开始提起锚雷。   在这个水雷上带着一个铁锚形的配重,铁锚和水雷之间还有一根早就调整好长度的长铁链相连接。   随着水雷被提升机的旋臂从甲板上提到了水面,在卷扬机钢缆上,与水雷近在咫尺的地方,还挂着一个身穿救生衣的布雷舰战士。   第一个浮标被打捞出水……零零一号!   ……   惊雷号舰长赵明敲响了指挥钟,提升机将锚雷轻轻放入水中。   眼看着锚雷入水的深度即将超过一米……就在这时,锚雷上方那个战士一手抓着缆绳,另一只手用力向上一提!   锚雷上的三十二个触发爆炸的引信,都有一寸多粗,长度一尺,敌军战舰只要一碰撞到引信,立刻就会引爆这颗锚雷。   而这三十二个引信上,每一个上面都带着一根保险针。此刻这些保险针上连接的绳索,被那位海军战士向上一提……所有的锚雷保险全部解除!   那位战士随即举起了自己的手,他手上三十二根长短不同的细绳上,亮闪闪的保险针放射着光芒……第一颗水雷布设成功!   在这之后,布雷舰按照浮标指向的方向航行,船舷两侧的提升机不停地将沉重的锚雷咚咚作响地扔进水里,溅起了一片片水花。   ……   来到了零零二号浮标面前,眼看着前面出现了载沉载浮的杏黄色浮标。海军战士刘老虎抖手甩出绳子上的飞爪,准确地勾住了浮标下面的绳索。   浮标回收成功……这一手飞爪绝技,随即就获得了旁边那些战士们的连声赞叹。   而这时的刘老虎,则是兴奋得脸上直冒红光……他今年四十七岁,比舰长赵明几乎大了两轮!   在入伍之前,他家里是渔船上用沉箱捕螃蟹的,这一手抛飞抓的绝技是他从七岁开始,练到现在的本事!   在他家的渔船上,会用坚实的竹子和渔网做成大箱子,里面挂上破烂的猪内脏当成诱饵,再用石头配重让箱子沉入海底。   在这之后,每一个箱子沉到海里时,都会有一个竹筒做的浮标浮在水面上。   那时候他要干的事,就是投出飞抓把浮标抓住,船上的人就可以用绞盘把爬满了螃蟹的沉箱从水里捞上来。 第2087章 谁在尘泥谁登天、宇内双雄、最终决战   要不是那些该死的倭寇海盗,他可能还在乐呵呵地干着这些活……到现在刘老虎还记得,当他带着刻骨的仇恨加入海军后,第一次在布雷演习时抛锚钩打浮标的样子。   当时就连统帅沈渊,都被他这一手绝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大水雷啊大水雷……”这时的刘老虎一边在海面上寻找着下一个浮标,一边嘴里还小声念叨着:   “妈祖保佑你们,颗颗都要撞上敌人的军舰啊!”   ……   这两艘布雷舰在水面上走的是一个复杂的“之”字形,形状非常接近木锯上的锯齿。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布雷时,有足够的宽度和数量。   随着他们渐渐由北至南,跨越泰晤士河口。这条宽阔的河口水下,也慢慢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索横江大阵。   在水下的两三米处,一道道垂直于河面的铁链,拉扯着体型巨大的水雷。用不了多久,当敌军想要突破这条封锁线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布雷行动飞快地进行,没过多久,整条航线上已经有三分之二的河道被水雷封闭。   两艘布雷舰按照预定的线路,给主力战列舰队撤离时留下了形状复杂的通道,以便让舰队能顺利通过雷区,回到海面上。   他们的工作既高效又有条不紊,布雷可不像别的事,要是忙中出错,弄不好可就要出大事故!   可就在这时,在他们河口的西面伦敦方向,却突然传来了震动天地的炮声!   ……   “都给我稳住,时间来得及!”这时的赵明看到,巨大的炮声吸引了布雷舰上大部分将士的注意。他眉头一皱大声喊道:“都给我把精气神儿放到手里的活上!”   “现在哪怕就是敌人的军舰被撵回来,赶到咱们的布雷舰船舷上跳帮,在那帮狗日的英格兰军刀没有砍到你们脑袋上之前,你们也得稳稳当当的把活给我干好!”“统帅要关门打狗,全歼英格兰舰队,这一战决定了我们华夏民族的百年兴衰!给我打起精神,别等我过去踹你们的屁股!”   叫赵明舰长一说,大家才意识到他们手里的工作,是决定这一战是否能获得全胜的关键。   因此这些战士们毫不犹豫,立刻全神贯注的把精力,放在了各自的岗位上。   而就在这一刻,远处的炮声越发激烈,无敌舰队和远征军舰队,已经开始炮战!   ……   小七爷率领六艘军舰返回,这次他们是顺着泰晤士河顺流而下,没有两岸敌军炮兵的干扰,因此他速度也越发快了许多。   再一次来到泰晤士河湾的转弯处,距离入海口仅有四公里的时候,小七爷命令舰队停下来等待。   这里河面宽阔,正是海水和河水交汇之处,前方不远处河道拐弯之后,形成了一个大喇叭口的形状,宽度超过了两公里。   如果在这里和敌军舰队决战,击沉对方战舰之后,就不用担心沉船会堵塞航道,这也是小七爷在地图上为自己选定好的战场。   此刻是早上十点四十五分,设在河岸山顶上的了望哨用旗语发来了敌情……敌军大量舰船沿河道向西突进,距离三公里!   “锅炉增压……咱们出发!”小七爷随即下令,由六艘战列舰形成的分舰队迎着无敌舰队,沿河向东开去!   ……   这时的英格兰舰队指挥官墨菲爵士也接到了前方传来的警讯,突进侦查的划桨小船升起了战斗信号旗,还用镜子向无敌舰队方向急剧地闪烁……他们遇到了敌军!   随即无敌舰队敲响了船钟,整支舰队上面的英格兰水兵,全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按照他们最近十年的海军建造风格,所有的军舰舰艏部都被去掉了青铜撞角,用来减轻舰艏重量。   在舰艏甲板上,安上了一排五门到七门不等的舰艏炮,就以他们的旗舰皇家王子号为例,从两侧到中间分别是:   十六磅蛇炮左右两门,布设在最外侧,然后是四门二十四磅加农炮,左右两边各两门。   在这些大炮最中间,还有一门五十磅口径的佩尔里耶炮。这门大口径巨炮,是整艘战舰上无可比拟,独一无二的存在。   就在几年之前,这种佩尔里耶炮还是发射石头炮弹的,但是经常因为炮口的巨大冲击力,使得射出去的炮弹还没离开炮膛就被震得粉碎。因此它换装成巨大的铸铁炮弹,还是最近这七八年的事。   这门被视为舰队骄傲的巨炮,在海战时几乎是所向无敌,堪称是一锤定音的重器……不过要是让沈渊看到了它,估计咱们沈少爷一定会嗤之以鼻。   因为这门佩尔里耶炮,炮弹的口径和炮身的长度比只有六倍……所以不用它开炮,就知道这玩意儿的射击距离最多也就只有五百米远,这是由炮管长度决定的。   其实这些英国人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们这种大口径火炮要想做得更长,那就需要急剧的增加火炮的重量,这东西就会重得根本没法装在军舰上。   不过这却丝毫无损这门佩尔里耶炮,给英格兰舰队带来的自信。像是这种舰艏巨炮,在无敌舰队中,每一艘军舰上大都有这样的配置,只不过口径有大有小罢了。   而这一次初出茅庐的远征军舰队,将要给这些玩了几百年海战的欧洲舰队,来一场惨烈的现场教学……他们会知道在海军建设理念上,自己落后了多少!   ……   要知道仅仅是英格兰无敌舰队的军舰上,安装的火炮型号和种类,就超过了四十种。   这些火炮被欧洲人起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名字,什么蜥怪炮、蜥蜴炮、捕鸟炮、明顿炮、谋杀者、倍谋杀者、蛇形炮、龙炮、塞壬炮、使徒炮……每一种炮的火力参数,还全都不一样!   就这些复杂又麻烦的火炮类型,你说会不会海战还没开始打,这么多种类的炮弹该怎么配置,就先把英格兰舰队的后勤补给官给绕蒙了?   而反过来再看沈渊的远征军舰队,军舰制式一样,作为主力火炮的口径,更是只有一种,四十二磅!   所以这场海战,其实是新旧两种海军,建设观念的一次决战! 第2088章 一线长河分天涯、谁家优势、射程吊打   此时在泰晤士河口,这场决定了两国国运的海军决战即将打响。   在宽阔的河道拐弯处,同时出现了两支杀气腾腾的舰队,当交战的双方正式露面,看到了自己的对手之后,双方的心中都不免有些吃惊。   小七爷这边是看到了整个英格兰舰队,齐装满员全部在此,大小军舰大概有二百三四十艘,其中一千多吨级的战舰,威风凛凛地行驶在最前面。   看那气势就是一支久经沙场的舰队,虽然河道不宽军舰众多,而且他们还要使用风帆逆流而上,可是这两百多艘战舰之间却丝毫没有混乱和干扰的迹象。   反而在他们的行动之间,流露出了一种流畅和自信,显然这是一支精于海战的老牌部队。   而这时的英格兰舰队指挥官墨菲,看见前方的东方战舰从河湾处渐渐露出身形,他也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也太大了吧!   只见前方六艘巨大的战舰,随随便便哪一艘都比他座下的旗舰“皇家王子号”大了三分之一还多!   而且这些战舰簇新干净,从望远镜里看去,军舰上的布置井井有条,船上所有的水手有条不紊,虽然面临决战,看起来却没有丝毫慌张的模样。   一看这样的水兵素质就知道,对面的海战水平一定差不了,况且这六艘军舰上根本看不见装载任何火炮,也就是说,他们的火炮并没有放在甲板上,而是放在了船舷侧面的炮舱里。   墨菲指挥官看到这六艘军舰鱼贯而来,就像是水面上漂浮的六座巨大的战争城市,这场面也让他的心中震撼之极。   看来对方也是不好对付的,而且从气势和行动上来看,居然有一种威风凛凛,雄霸海上的狂傲之意!   更奇特的是,这六艘军舰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一点更是让墨菲指挥官暗自皱眉,这证明了敌军在建造军舰这方面,显然达到了极高的水准,才能做到如此整齐划一。   下午两点三十分,泰晤士河口,双方军舰距离两公里,即将到达交战范围!   ……   眼看着对面的军舰缓缓而来,这时的墨菲指挥官一回头,就看到东印度公司的汉密尔顿爵士正在看着他。   “在开战之前我想再劝你一句,”只见汉密尔顿爵士忧心忡忡地说道:“对面的军舰很厉害,您可千万不要轻敌!”   “多谢!”墨菲爵士淡淡地说了一句,心里却在暗自咒骂:对面的强者之姿,只要是打过海战的,谁还看不出来,我他妈还用你说?   而这时前方的远征军分舰队,忽然开始改变阵型!   ……   东方舰队从河湾处露面之后,先是直插向北,在这之后一个漂亮的甩尾,就停在了河道中间。   如今六艘巨大的战列舰陈,庆之号、郭子仪号、徐达号、杨业号、常遇春号、宗泽号,在河面上排成了整齐的一列,全部用侧舷对准了河道下游的英格兰无敌舰队。   当六艘巨舰横在河道中间,就像是在宽阔的泰晤士河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高耸的城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他们已经完成了T字头的一横,死死地堵住了英格兰舰队的去路。   这时的墨菲指挥官,也命令自己的舰队加速前进。   他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对面六艘军舰队形整齐,杀气腾腾,而且还全部打开了面向自己这边的炮窗……那船舷上的炮窗密密麻麻,每一面侧舷武装着一百门以上的大炮!   而这时的墨菲指挥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困境……如果这是在宽阔的海面上,他们完全可以利用四面包围的方式,自己尽情发挥出自己船多炮多的优势。   但是现在,他们却只能在狭窄的航道里,顺着泰晤士河前进。而且由于风向的原因,他们还得来回调整风帆,走一个并不直溜的“之”字形。   在打海战的时候,想要每一个条件都有利于自己,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这时的墨菲指挥官还没想到,即便是真的到了一望无际的宽阔海面上,他的无敌舰队也不会有什么优势可言。   毕竟到了那个时候,人家远征军舰队只要站在上风头,一边利用蒸汽机的优势快速航行保持距离,一边用远程火炮吊打他就可以了。   墨菲显然也想到了这些问题,他急不可耐地重复着刚才的命令:加速,加速,再加速!   现在他依旧满怀着信心,只要冲到自己火炮的射程范围内,利用英格兰火炮的射程优势先敌开火,就可以将这支东方舰队打个人仰马翻!   ……   而这一刻,小七爷也看着这那规模巨大的英格兰舰队,正在舍死忘生的向前猛冲。   他知道,自己的军舰具有体量上和构造上的优势,知道蒸汽机可以使自己的战列舰任意行动。   他也知道,自己的火炮具有射程和威力上的先机,他更清楚就在此刻泰晤士河口的东面,两艘布雷舰正在抓紧时间布雷,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这场海战是他带领指挥的,可是这一点一滴的优势,却全都是沈渊为他营造出来的。   现在他虽然是以六艘战舰对敌人的两百四十艘,但却稳稳地掌握了胜利女神的小辫子!   ……   在这一刻,小七爷对胜利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他见到对方的舰队正在快速逼近,随即就向整个分舰队,下达了准备攻击的命令。   这时的陈庆之号的底舱里,所有的浮动配重正发出轰隆巨响,在蒸汽机的牵引下向着英格兰舰队那一面的反方向移动,随即完成了重心的调整。   在对敌那一面的右舷上,所有火炮小组都在紧张地瞄准,测距兵正在报出参数,同时分配射击目标。每个火炮小组由十二门四十二磅大炮组成,当这些炮手按照自己这组的测距员报出的方位信号,拧动放在靠窗上的方位指针后。圆盘里那根指针,就指向了对面被指定的一艘军舰,然后炮组就迅速调整火炮,向那艘军舰上瞄准。   距离一千六百米……敌军已经进入射程! 第2089章 一声齐射火海翻、首轮跨射、梦碎瞬间   小七爷的望远镜里,正是首当其冲向前杀来的第一批英格兰军舰,都是由体量最为巨大的主力战舰组成。   七艘战舰在泰晤士河面上做着复杂的机动动作,正在齐头并进。   这些战舰的舰艏上全都有一门口径堪称恐怖的巨炮,要是被这玩意儿打上一发,估计远征军的战列舰也够喝一壶的!   徐博元帅笑了笑,随即听到了指挥舱测距手报出了一千五百米的距离,然后他命令敲响船钟发出战斗信号……全舰队齐射!   ……   当这六艘战列舰的侧舷,总计六百六十门四十二磅口径巨炮,同时炸响之际。   在英格兰舰队的眼里,那面巨大的战舰城墙,瞬间就变成了一面狂喷着耀目闪光的火焰之墙!   这种情形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因为同样是木质战舰,由于木质的龙骨缺乏承载能力,所以英格兰军舰上的火炮,还要有意拉开射击间距,以免齐射造成对舰体的损伤……可是对面的火炮,居然在全舰齐射!   随着炮口喷出的烟雾形成了一片雪白的烟雾之墙,犹如一片冰雹般的巨大炮弹,随即腾空而起。   这些炮弹在高空中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尖利的呼啸声,沉重的躯体向着河道上那片英格兰无敌舰队扑了下去!   “一千五百米……怎么可能?”   这时的墨菲指挥官见状,立刻发出了一句声嘶力竭的咆哮!   在这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了空中那些拖着缕缕白烟的炮弹,就像死神的手指一般,准确无误地指向了自己的舰队!   这恐怖的射程,竟然足足超过了自己一倍!   眼前的事实,让墨菲指挥官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当他傻愣愣地看着天空呼啸而至的炮弹越来越近,这一刻他才认识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自己所说的射程优势,竟然完全是不存在的!   正好相反,射程上的优势反过来掌握在敌人的手里。而且他们居然能用全舰队齐射,将数百枚炮弹一起打过来!   此刻的指挥官墨菲的心脏如受重击,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死人一般苍白!   在这之后,他不假思索地冲出了指挥舱,舱门“咣当”一响的声音还未结束,他的人已经趴在了舰桥栏杆上!   随即他就看到自己的军舰前后左右,升起了大量洁白的水柱,那是无数大口径炮弹坠入水中,激起的水浪!   “跨射……首发跨射!”这一刻墨菲指挥官的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顺着舰桥栏杆翻下去!   这太准了!甚至让这位以勇敢坚定著称的海军指挥官,看到了末日的降临。   同时他也预料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后果……这一战即便他能打赢,也要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所谓跨射,就是当军舰的火炮在远距离向敌军战舰发射的时候,实际上他们需要不断地调整炮口,通过一次次的观察发射弹着点,来让自己火炮的射击逐渐变得精准。   在这种情况下,头前几轮火炮的发射,经常会落在敌舰和己方之间,或者由于距离太远打到敌舰的后面去。   而当火炮发生了跨射,也就是说一轮火炮打过去,能够在敌军舰队的前面和后面都有炮弹降落,这就说明他们对目标距离的判断,已经到了准确的程度。   所以一旦形成了跨射,按照这个参数不断地射击,击中敌舰就是个时间的问题了。因此一旦自己的舰队被敌军火炮形成跨射,那也就意味着他即将被敌舰击沉。   而对方的军舰,竟然没有经过几轮火炮射击后的调整,而是首发就形成了跨射……这种情况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墨菲指挥官,也从来都没有遇到过!   他哪里知道,在远征军战列舰上,所有的炮组都配备了光学测距仪。   这些测距仪的精度,再加上舰炮火炮手对火炮的细微调整,这就使得他们火炮发射的精度,远远超超过了这些英格兰人的想象。   反过来说,此刻的英格兰无敌舰队甚至还没有形成齐射的概念……他们那些五花八门的火炮也远远打不出弹道一致的齐射。   这就是海军建设理念上,先进压倒落后的典型情况!   在这一刻,当远征军的炮弹落在英格兰无敌舰队中间时,随即腾起了一片剧烈的爆炸和火光。   这些四十二磅火炮,因为在接近极限射程外射击,所以弹道相当高,基本上都是以超过四十五度角,从上至下砸过去的。   所以当这六百多枚炮弹射向当前的七艘英格兰主力舰,经过了精确瞄准的炮弹,瞬间就在敌军舰队中间形成了密集的弹幕。   在旗舰“皇家王子号”上,第一轮中弹就多达八发,沉重的炮弹就像捅破窗户纸一样迅速洞穿了英格兰军舰上,精心打磨擦洗的柚木甲板,钻到舱体中间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随即一千两百多吨的巨型战舰,就像是一头远古巨兽吞下了成捆的手榴弹,内部发生的爆炸震得舰体浑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   落在船身前部,水手舱里的一发炮弹,直接将上下三层甲板,总共四五间宽大的水手舱,用一场爆炸合并成了一间……在舰体中间掏出了一个巨大的空腔。   而坠落到舷侧炮舱里的一发炮弹,则是在旗舰舰体的中部侧舷,给自己开了一个大门,将十余具残破的肢体,顺着这扇新开的大门炸了出去!   其中有一门三十六磅海军青铜炮,被炮弹形成的冲击波推向了大海,在坠海时激起了一股滔天水柱。   同时在舰尾军官休息舱,一发炮弹从顶部穿入。在穿透了连续六层甲板之后,在船底开了个洞,完成了一次摧枯拉朽的巡游之后,直接顺着船底坠入了泰晤士河。   ……这是一枚哑弹,上面的引信失效,导致炮弹并没有爆炸,却给垂直的一大串军官休息舱,每家每户都开了一扇天窗!   ……   墨菲指挥官站在舰桥上,看着自己的舰队被敌军第一轮炮火所覆盖,体量巨大的一千吨级战舰“勇敢号”,直接被开花弹引爆了火药库。   勇敢号的舰身中部在发出了一声巨响之后,整条军舰就像是被人从中间掰开的玉米棒,在巨大的压力下被撕成了两截。 第2090章 血火地狱浪滔天、全军向前、重击致残   右边不远处,方舟号战舰船身中部接连中弹。这艘大帆船上的五根桅杆里,有两根正在发出清脆的爆响,崩裂着木屑带着巨大的船帆,缓缓倾倒下来。   左舷外六百米,比尔号三桅杆纵帆船的侧舷接连中弹爆炸,船体结构正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嘎巨响,带着呼啸声向着一侧倾倒,露出了船底大片的藤壶和牡蛎壳。   在目力所及的河面上,英格兰舰队到处都在发生着惨烈的爆炸,船身木板被自己的重量压碎时的轰响声连绵不绝。   远征军分舰队第一轮齐射,英格兰舰队被重创击沉十余艘巨舰,而他们此时,甚至还远远没达到自己的火炮射程!   这一刻墨菲爵士已经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整支舰队的覆灭就在眼前。对方火炮的射程、威力和精准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计!   所以战斗计划必须调整,想要获胜的话,他就要从震惊和悲痛中恢复过来。他必须用冷静的头脑指挥舰队,向对方发动攻击。   而这时的墨菲已经想到了一个自己能利用的最大优势……他舰队中战舰的数量!   只要在敌军火炮来不及射击命中的时间段内,让无敌舰队以最高的速度前进,进入自己一方的火炮射程。   只要英格兰舰队可以在射程内开炮,他们就赢了!   其实他的作战理念,用现代海军的术语来讲叫做“饱和式攻击”,也就是说,当我这边的目标在单位时间内超过了你能打击的数量,我就能接近到你的附近!   “传我命令……”“轰轰轰!”   就在墨菲爵士打定主意正要传令的时候,远方传来的声音却像是一根沉重的木棒,重重抡在了他的后脑上……那是敌军齐射的声音!   短短的三十秒钟,敌方巨舰的火炮齐射又来了!   “这么快?”这时的墨菲爵士几乎都已经快要气疯了,如今的他就像是一头全力以赴撑着四条腿,拼命想要坚持住后背重量的驴子。   眼看着他这边都要坚持不住塌驴了,敌人居然还在往自己的后背上加码!   随着这一轮炮弹腾空而起,这位墨菲指挥官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敌军火炮的数量和射击的间隔,还有他们可以击毁自己这边舰队的数目!   随即他满怀绝望地发现,自己算不清楚……因为舰队双方距离越近,敌军火炮的射击精度就越高,这是一个逐渐向上升高的变量!   从这一千五百米到自己火炮能打到敌军的八百米,这中间七百米的距离,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英格兰英勇的战士,还有他们花费国力耗尽巨资打造的军舰,才能填满这条血路!   在这之后,他的思绪还没等继续下去,整个英格兰舰队就在第二轮火炮的射击当中,再次陷入了恐怖的颤栗和巨大的伤亡!   一千四百米,六百六十门火炮的第二次齐射,再次重创英格兰无敌舰队的军舰。   因为第一次火炮射击中,那些中弹失去了战斗力的军舰还没有来得及沉没,所以无敌舰队后方的军舰损失不大。   反而是第一轮被击中的军舰,更迎来了一次惨烈之极的雪上加霜。   他们原本因为屡屡中弹、残破不堪的军舰在远征军齐射的打击下,就像是浮在水上的病鸭子,又被来了当头一棒。   这下无敌舰队排在最前方的先头军舰,几乎全都在炮弹的重击之下开始急速下沉!而这时的“皇家王子号”旗舰,则是因为体量巨大,连续中弹的部位都不涉及到船上的承重结构,而且也幸运的没有被引爆火药库,所以它内部虽然被炸得五脏六腑全都稀烂,可是居然还没有沉没的迹象。   舰队指挥官墨菲爵士终于有机会发出了他开战以来的第一道命令:全体舰队,全速向前,决死突击!   ……   非常明显,墨菲爵士心里打算的,还是他念念不忘的那个饱和攻击,他想利用被击中的残破军舰,依然还保存着行动能力,让他们尽量顶在火线的前方。   然后趁着敌军向最前方的军舰开火,整支无敌舰队就可以借机向前移动,通过这条七百米长的死亡线。   一旦到达八百米的射击距离,无敌舰队上的火炮就可以向敌军开火,到时候,对方只有六艘军舰的数量劣势就会立刻凸显出来。   墨菲爵士有信心在这样近距离的乱战中,他们军舰射出的炮弹可以集中击中敌人的战舰,最起码也可以干扰敌军火炮的发射。   一旦他们无敌舰队冲进了四百米的范围,当他整个舰队船上的大小火炮全都可以开火的时候,那就是自己付出了鲜血的代价之后,开始屠杀敌军的时刻!   而在这一刻,所有的英格兰舰队中的舰长都在收到命令的同时,明白了指挥官的想法。指挥官墨菲爵士要不惜一切代价,用排头军舰的巨大伤亡,来换取后面的胜利。   于是这一时刻,这些英格兰舰长也毫不犹豫地下令,舰队全速向前突击。   英格兰舰队迅速地变换阵型,越是体量巨大的主力战舰,越是拼命地敲响船钟,示意前面的军舰让路,让自己顶在前面,用巨大的船体给友军提供防护。   而这时的他们虽然堪称英勇,也有着绝死一战的牺牲精神。是他们却并不知道,等待在自己前方的,是一片难以穿越的血火地狱!   ……   当墨菲船长下完了命令之后,他随即就在心头巨震之际,迎来了敌军的第三轮火炮齐射。   这巨大的炮声真是足以让人永生难忘,沉重的火炮轰鸣声简直就像是把人扣在巨大的铜钟里,然后有人在外面用力将钟撞响一般。   这声音,能震得人心都跟着疼!   而这时舰桥上的墨菲爵士,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指挥舱舱门被人推开,有一个人从里面匆匆的走了出来。   “您要是没有异议的话,尊敬的指挥官先生,”从船舱里走出来的汉密尔顿爵士带着一脸尴尬的笑容,向着墨菲说道:“我看见船尾还拖带着两条小船……”   这一刻墨菲爵士也知道汉密尔顿要逃跑,可他却没办法阻止,毕竟人家并不是海军军官,也不归他的管辖。   而汉密尔顿看到墨菲爵士向他怒目而视,脸上也着愁苦的表情说道:“您看,我刚才不是跟您说过了吗?尊敬的指挥官阁下。”   “我说过让您不要轻敌的,那些东方人不好惹……”   “滚!”   “好的!” 第2091章 满盘棋局一朝差、八百射程、咫尺天涯   汉密尔顿爵士这次走得干净利落,并不与墨菲指挥官做口舌上的争锋,因为归根结底,他身上没有那种来自军人的骄傲,他只不过是个商人而已。   不过,当他上了小船离开旗舰“皇家王子号”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未必有多好受。   随着小船渐渐远去,这场海战的情景在汉密尔顿爵士眼中越发显得宏大壮烈,一股铁血争锋的味道,一部史诗般的残酷与无情,慢慢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泰晤士河上到处都是被爆炸的炮弹激起的洁白水柱,无数军舰正在中弹沉没、焚烧崩碎,眼前这一片片烈焰所代表的,是他们英格兰已经落后于人的悲怆和无奈!   “上帝啊,请你保佑英格兰吧!”   这时的汉密尔顿爵士慢慢低下了头,默默的向主祈祷,而他的心也在随着沸腾般的泰晤士河水,不住地翻搅奔腾。   ……   在交战地域下游的几公里处,惊雷号和闪电号两艘布雷舰终于完成了所有布雷任务,退出了布雷区。   而在上游远处的威斯敏斯特广场,沈渊手中端着茶盏,还在一声一声数着远征军分舰队舰炮齐射的轰响。   第六轮齐射了……舰队火炮没有进入自由射击,这说明英格兰无敌舰队的火炮,始终都没能到达够得着远征军舰队的位置。   况且除了分舰队整齐的齐射之外,他也没有听到任何英格兰火炮杂乱的轰鸣!   哼……前有我海军舰炮,后有水雷防线,那支英格兰无敌舰队正在泰晤士河口上逆流而行!   他们要能打败小七爷,我就把这个茶杯整个吃下去!   沈渊心中暗笑,冷冷地瞥了一眼远处,那紧闭着宫门的威斯敏斯特宫。   ……   这时的泰晤士河面上,整个英格兰舰队已经陷入了疯狂。   所有大型军舰都在拼命向前进发,想要用自己的庞大的躯体,为后面的队友开拓出一条生路。   可是他们虽然堪称英勇,却是越向前接近,越是有一股难言的阴寒从心底翻涌上来。   随着舰队向前进发,前方有如滚雷般的火炮齐射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东方舰队的火炮威力巨大,而且极其精准。   最开始的两百米他们一冲而过,付出了二三十艘军舰的代价,之后的两百米,他们沿着血路蜿蜒而行,付出了更加沉重的代价,再度向前迈了一步。   可是当他们的无敌舰队再往前进,受到的阻力却是越来越大。   随着双方接战的距离到了一千米左右,远征军舰队中的火炮越发精准,而他们炮弹的弹道也开始渐渐平直。   现在六艘远征军战列舰上的火炮,已经不用像最开始那样,打出一个高抛弹道才能击中敌人的军舰。而是可以在中距离,火炮的三分之二极限射程之内,用更加精确的瞄准打击敌人军舰的吃水线。   这些四十二磅炮弹就如同掠海飞行的燕子,每次击中敌舰都会在英格兰军舰宽厚的腹部,开上几个惨烈的大洞。   剧烈的爆炸把船板像抛垃圾一样炸飞出去,打得英格兰军舰上的龙骨发出了吱吱呀呀瘆人的巨响。   往往一个火炮小组射击出去的十二发炮弹,会接连命中同一艘军舰的侧舷,爆炸形成的巨大的破洞,每一个都比门板还大,让英格兰军舰进水的速度快到难以置信!   往往一次齐射之后,这些被击中的英格兰军舰随即就会因为海量的进水,引起船体的剧烈倾侧,之后用千奇百怪的姿势沉入水中。   河面上漂浮着大量的船帆和在水中挣扎扑腾的水手,到处都是脆弱的船壳被巨大的水压挤碎时,发出的“咯嘣嘣”巨响。   眼看着距离英格兰海军舰舰炮的射程还有一百米,此时双方舰队的距离是……九百米!   这时英格兰军舰的损失越发加剧,从高空中看去,几乎远征军舰队的每一次齐射,都会将冲过来的舰队向前冲锋的阵型削去厚厚一层!   在这种情况下,英格兰舰队已经是骑虎难下,从开战至今他们已经将百余艘战舰送到了敌人的炮口上。   而且这些沉没的军舰,还都是排列在最前方,是整支英格兰舰队的精华!   它们的船体最大,火炮最猛,水手训练也最得力,可是这些让英格兰引以为傲的军舰,在这场海战中却没有任何一场斩获,就被纷纷击沉到了河底。   他们最为骄傲的火炮技术和炮手素质,甚至直到现在也没有机会施展!   眼看着敌军的射击有条不紊,这时的墨菲指挥官,已经快要被眼前的情形逼疯了。   他知道自己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能率领英格兰舰队进入射程,到时候自己的无敌舰队千炮齐发,被打得惨不忍睹的就是眼前那六艘敌人的军舰。   可是这就是这最后一步,却让他举步维艰,每向前一步英格兰舰队的损伤就会更重,而敌军击沉己方军舰的效率也会升高一大截。   在这种情况下,墨菲指挥官已无法后退,他下定了决心,哪怕就是整个舰队只剩下十艘军舰,也要将对方彻底歼灭在泰晤士河上!   而在这一刻,随着英格兰无敌舰队的步步紧逼,他们终于接近了那条可以开炮的八百米生死线……   就在这时!   墨菲指挥官听到了前方的六艘战舰上,忽然鸣响了一声犹如巨兽怒吼般的汽笛声!   只见眼前的六艘战舰,竟然在汽笛声响起的同时,齐刷刷的开始改变姿态。   它们巨大的舰艏拨开了泰晤士河水,磅薄的动力甚至在每一艘军舰的右前侧舷水面上,形成了漩涡。   这六艘军舰转动身体时,它们的动作出奇的一致,而且有着与它们体型绝不相称的灵巧……当墨菲指挥官看到这一幕时,他已经被眼前的情形吓傻了。   他绝不会想到,在远征军舰队的战列舰后方,每支由三台串联式蒸汽机带动的螺旋桨都能单独行动。   螺旋桨如今一个正转一个反转,正在带动船体原地转向,而且蒸汽战列舰的船舵还位于螺旋桨水流的前方。   水流的压力正好作用在船舵的侧面,也就是说蒸汽战舰转舵的效率,远不是风帆战舰的船舵所能比拟的! 第2092章 威如狱海重炮群、逆流直上、血路延伸   这一次灵巧的转舵,让整个英格兰舰队全都傻了眼,在这之后英格兰人悲愤欲绝的发现,那六艘巨大的战舰正调转船头,向着上游逆流而进。   泰晤士河水流平缓,对远征军舰队的航行速度几乎构不成影响。而它们在完成转向,朝着上游开进了一百多米之后,居然又再次掉头。   这一次他们朝向英格兰舰队的,是所有战列舰的左侧舷……经过了三十轮的火炮的齐射,现在右舷的火炮需要冷却修整,而左侧船舷那些火炮和炮手早就等不及了!   “不!”当远征军战舰再次停住脚步,向着英格兰无敌舰队发出齐射之时,指挥官墨菲爵士悲愤的怒吼了一声!他现在已经知道,这是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血路,人家随时可以向后退上一两百米,然后再回头向自己发动攻击。   而自己的英格兰无敌舰队却因为逆流向上,并且并不是顺风,所以航速远远比不上人家。   也就是说,敌军的火炮射程更远的优势将会贯穿始终,再这样冲锋下去,每一艘英格兰军舰都会被无情地填在炮口之下。   他们自始至终也不会有机会,发射船上的火炮!   这让他怎么能甘心?这样的结果他又怎么能接受?拼命付出了过半舰队精华的代价,此时人家一个转身加速再转身……就被彻底抵消了?   此时的墨菲爵士犹如五雷轰顶,用中国人的话来说真是“分开六瓣顶梁骨,一盆冰雪浇下来”。难言的绝望和痛苦,霎时就充满了他的心!   而在这一刻,他舰队中的副手也在隆隆的舰炮齐射声中大声地提醒他……不管他想怎么办,最好还是立刻作出决定。   不然现在的无敌舰队还在向前冲锋,再过一会儿,只怕就全都要填满泰晤士河了!   “给伟大的英格兰舰队留点种子吧,这样咱们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此时这位副手在墨菲耳边大声喊出的话,在墨菲听来却像是从遥远天边传来的耳语声一样,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隔膜。   而这时的墨菲指挥官也终于醒悟过来,他随即大声喊道:“传我命令!”   “舰队全体转向,撤往外海!”   随即在他的旗舰皇家王子号上,升起了全体撤离战斗的信号旗。这一刻整个无敌舰队里所有的船长,都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声,对墨菲指挥官的决定表示了他们的拥护。   实际上只要是稍稍懂得海战的人都能看清楚,按照眼前的局势再打下去,舰队势必全军覆没,而且这样的牺牲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甚至打到最后一艘战舰,也不会有机会把炮弹发射到敌人的军舰上去,更何况他们就算是能击中敌人的舰队,那又能如何?   要知道整个东方舰队有十六艘巨大的战舰,而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六艘,连人家舰队的一半数量都不到。   即便是他们在付出了惨重伤亡之下,能够以火炮和人家的军舰对射,大不了人家发现情况不妙之后,还可以利用他们的动力优势,转身向着上游继续开进。   于是当英格兰无敌舰队面对整支十六艘东方战舰的时候,他们还能剩下几条船?此战的胜负还用说吗?   所以得到了命令的所有英格兰舰队船长,全都命令军舰原地转向,毫不犹豫的向着入海口方向逃跑。   此时他们心中难免会想到一件事……这些东方人哪怕再厉害,在陆战方面也难以征服伟大的英格兰!   而他们保留住这些无敌舰队的军舰,等到东方人走了以后,还可以继续和欧洲列国抗衡。   不管怎么说,能保留下军舰就是胜利,不然等东方人走了,他们又能用什么来和西班牙人对抗?   于是这些军舰跑得是毫不犹豫,他们这一转向就是顺风顺水,速度也比来的时候快得多。   而这时的小七爷看到无敌舰队转身逃跑,立刻命令分舰队六艘战列舰转向,他们在泰晤士河上排成战列,走出了一个优美极的之极的S型追击路线。   每一次当一侧船舷对准了逃跑的敌军战舰,随即侧舷的火炮就会开始发射,等到他们的火炮发射了四五轮之后,随即再次转向,轮到另一面的侧舷了。   而那些英格兰风帆战舰,则是心里带着难言的悲愤,看着那支东方舰队跟在后面,不住地击沉他们的战舰。   有了蒸汽动力螺旋桨的加持,即便是顺流而下,那些英格兰军舰的航速,依然不是对手!   ……   不过,小七爷还是让人放慢了速度……不然冲得太快,一直冲到敌人火炮的射程里就不好了。在这种战况下,战列舰要是挨上炮弹,就是他这位舰队指挥官的失职。   而这时的英格兰军舰,他们头上顶着无敌舰队的头衔,到现在剩下的七八十艘军舰,数量仍旧是远征军分舰队的十倍以上。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依然还是在自家门口的泰晤士河里,被人家六艘军舰追得鸡飞狗跳!   有些中弹之后难以转舵,或者调整船帆的英格兰军舰,跑也跑不快逃也逃不掉,索性原地停下来,等着远征军舰队追上来进入自己的火炮射程,让他们有机会来一次狗急跳墙。   可是愿望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这些零星留下来阻击敌人的军舰,却依然敌不过远征军舰队的集火速射。   往往一两轮炮弹下去,就将他们打得沉入了河底。   整场追击战中,其实真正对远征军舰队造成威胁的,就是必须要绕开敌人的沉船……毕竟有一些船还没彻底沉没,像是一条死鱼一样翻起了肚子,还飘在水面上呢。这条不到五公里长的追击之路,连续又有无数英格兰军舰被击中沉没,直到他们转过河湾之后,那些饱受折磨的英格兰海军将士看到眼前的情形,激动得差点眼泪都流出来了!   ……   在他们眼前是一片宽阔的大海,经过短短的一段喇叭形的入海口之后,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汪洋!   他们只要能冲到英吉利海峡里,这残余的六七十艘军舰,就可以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四散奔逃。   等到形成了这样的局面,对方的六艘战舰最多也就追上几条船而已。这汪洋大海中,难道他们还能像撒网捕鱼一样,把所有的无敌舰队全都一网打尽不成? 第2093章 胜败关头猛回身、诡异死线、触之即沉   而在这时的墨菲指挥官,也接到了自己这艘旗舰“皇家王子号”的损伤报告。   在这之前的作战中,皇家王子号的船体中弹四十余发,不过还是多亏了它巨大的船体,还有烧了八辈子高香的幸运值,才没被敌军的火炮击沉。   不过话说回来,旗舰没有沉没也只是暂时而已,以皇家王子号目前受损的情况,就算是开到海上,只怕也开不回来了。   况且墨菲指挥官的心情极其沉重,由他带领的这一场海战,现在居然被他打成了这副熊样儿!   就算是他能活着回去,他也是没脸见人。这位指挥官现在完全可以预料,从今往后自己将成为整个英格兰,乃至于整个欧洲海军的笑柄。   甚至几百上千年后,只要提起他的名字,都会只换来无情的嘲笑。   像是“愚蠢的墨菲”和“自不量力的墨菲”这样的外号,从今以后都会伴随着自己光荣的姓氏和名字,这让墨菲指挥官的心中,犹如刀绞般难受。   而这个时候,身为一个爵士的骄傲和荣耀感,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   他下令让自己的舰队冲出河口,随即解散,自行决定如何甩开东方舰队的追踪。然后他命令旗舰皇家王子号,在河湾的最后一段下锚停泊。   在这里,体型巨大的一千两百吨战舰“皇家王子号”慢慢转过了它伤痕累累的身体,船上的所有船帆也都一一降了下来。   只有那面英格兰海军军旗,还飘扬在桅杆的上方。   而这时的墨菲爵士用手扶着指挥刀,在舰桥上向着皇家王子号的水手和水兵大声喊话。他的声音充满了沉痛,在泰晤士河上空回响:   “我们的舰队留下了一部分,他们将会使伟大的英格兰再度崛起。我们骄傲的英格兰海军也会重新建设,慢慢恢复他往日的荣光,直到崛起于世界民族之林!”   “现在无敌舰队中剩余的军舰负责生存,而我们这艘皇家王子号,则负责唤起后来者……将来那支全新的英格兰无敌舰队的骄傲和灵魂!”   “现在我命令,全舰火炮对准上游,我要让那些东方人真正了解到,什么才是英格兰海军,让我们身后的战友知道,他们身上肩负的是何等光荣的使命!”   “现在准备决战,我将请诸位绅士决死一战,和我们心爱的战舰同沉,天佑……”   “轰!”   就在他这一声“天佑英格兰”眼看着就要说完之际,他却突然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   此刻的墨菲爵士猛然间一回头,随即他就看到接近河口那边,眼看着就要逃出升天的英格兰无敌舰队里,有一艘战舰忽然发生了爆炸!   猛烈的爆炸显然不可能出自任何一发炮弹,因为爆炸造成的破坏和威势,实在是太强了。   在这一回头之间,他就看到那艘三百吨级的战舰,被巨大的冲击波抬起了船头……如今那条船水下的舰艏部位,活脱脱就像一条张开了嘴的大鲨鱼!   舰艏部位居然出现了一个比房子还大的破洞,船被掀到半空还没落水,墨菲爵士就知道,这艘军舰完了!   蠢货啊!此刻的指挥官墨菲心中暗自怒骂,显然这是那条船上的火药发生了自爆。   因为在逃窜的无敌舰队当中,刚刚爆炸的那条船是冲在最前方的,而它前面则是一望无际的英吉利海峡。   谁都能看得出来,整个海面上连一艘舢板都没有,更不会有敌军射出的炮弹。所以很显然,那艘战舰是因为自己火药库的爆炸,把自己给干沉了的!   不过不对劲啊?哪有在舰艏部位设置火药库的?难道是船艏火炮附近堆积的发射药爆炸了?   就在墨菲指挥官心中暗自疑惑之际,无敌舰队中其他的军舰,也发现了那条倒霉的爆炸船。   他们随即便躲开了航线,以免自己一头撞上那个倒霉蛋……前方是一片汪洋大海,跑出去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们现在谁也不愿意耽搁片刻。   而就在这一刻,正当墨菲爵士转回头来想要继续下令的时候,他却听到自己的身后再次传来了爆炸声。   这回可不仅仅是一次爆炸声,而是接二连三的响起!   当他再一次向着入海口方向看去的时候,眼前的情形让墨菲指挥官顿时就傻了眼!   ……   一连四条战舰,全都伴随着舰艏的爆炸和粗大的水柱,受到了难以修复的重创,甚至有一条战舰的中部,直接被这剧烈的爆炸折成了两段。   而这时随着墨菲指挥官惊讶难言的目光,那支逃窜的英格兰无敌舰队中,还有战舰在不断的发生爆炸。   在远处那片平静无波的海面上,就像是有一条死神画出来的禁忌之线,只要触碰到这条线的军舰,全都会莫名其妙的发生爆炸!   然后它们就会以飞快的速度沉入水底……毕竟爆炸造成的破坏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一千吨的战舰,也受不了房子那么大的破洞,哇哇地往里灌水啊?   这时的墨菲指挥官,心都要凉透了。   以他的知识和智谋,完全想象不出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带领的英格兰无敌舰队,现在正走向全军覆没的绝境。   那条无形的线,英格兰舰队完全过不去,谁去谁死!随着这些战舰收不住前冲的势头,接二连三地冲过去发生爆炸,此时残余的军舰全都在疯狂地调转船头。   带领军舰的船长中间不乏反应灵敏、经验丰富的军官。在他们眼前接连六七条战舰触雷爆炸之后,这些人哪里还敢往前冲?   就在这时,正当莫非爵士心中陷入绝望之际,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那种熟悉无比的声音。   那声音犹如天际的滚滚雷霆,仿佛远处正有一尊暴怒的天神,正在用他的巨斧敲击着大地。   每一声炸雷响起,都会不断地震撼着所有人的心灵,同时还会造成惨烈无比的杀伤!   东方舰队再次齐射,他们……追上来了! 第2094章 静听东方炮穿空、暗自心惊、渐至无声   在这一刻,英格兰无敌战队已经被逼入绝境。此时他们正面临着东边那条绝对不可逾越的死亡线,同时西边还有那支杀气腾腾,逼近而来的东方分舰队!   墨菲爵士眼看着身后的英格兰舰队,残余的七八十艘军舰此时正乱成一团。   他们有的试图回身同东方舰队作战,有的尝试着想要侥幸逃出那条死亡线,可是接二连三的巨大爆炸,却让他们心如死灰。   一阵绝望涌上了所有英格兰海军的心头,他们知道这次将会被全部歼灭。此战过后,泰晤士河外面残余的英格兰海军的数量,还不足原先的两成。   也就是说仅在一天之内,他们就从欧洲最强,变成了一支三流海军!   这时那支东方舰队的逼近依然没有停止,六艘战列舰在河湾里一个封堵,就将所有英格兰军舰堵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眼看着自己的旗舰再次接二连三的被炮火击中,墨菲爵士差一点点就把胸膛中的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那些东方军舰有条不紊的一轮一轮开炮,每一轮火炮射击过后,都会有十几艘军舰被送入海底。   就在墨菲爵士的眼前,这支所谓的无敌舰队终于遇上了它的天敌。英格兰舰队头上荣耀的冠冕被人打掉之后,又踩到了污泥里。   英格兰苦心经营百余年的海上优势,至此荡然无存!   ……   眼看着泰晤士河湾这边的海战已经接近尾声,远征军分舰队就像平时打靶训练一样,将那些无处逃窜的英格兰军舰一一送入海底。   而这时在威斯敏斯特广场,沈渊的嘴角也渐渐露出了微笑。   咱们这位沈少爷刚才清楚地听到火炮声渐渐远去,他知道这是英格兰舰队不敌小七爷徐博,正在向着海边逃窜。   在这之后,伴随着远征军舰队整齐的炮击,河湾那边忽然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那是他设计制造的水雷,正在吞噬英格兰无敌舰队。   底已经兜住了,而上面的盖子正在渐渐盖紧,英格兰舰队正走向全军覆没!   随着最后一轮火炮响过之后,忽然间远方的战局陷入沉寂,这时的沈渊和行知大师相视一笑。   沈渊清楚地看到这位老僧脸上,居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在这之前,行知大师在英格兰受的那股窝囊气,这一刻终于是舒畅了!   ……   而与此同时,隔着一道宫墙,不远处的威斯敏斯特宫里,詹姆斯一世坐在他的王座上却是呆若木鸡。   即便是没人过来通报河湾之战的消息,通过远处传来的炮声,他也能知道那边的战局如何。   非常明显,东方舰队那种标志性的火炮齐射,从头至尾一刻都没有停过。   而来自英格兰的火炮那种的嘈杂纷乱,发射时像雨点一般散乱的炮声,他却从来没有听到过一次!   他甚至难以想象那边海战的场面会是怎样,自己这边的军舰,哪怕就是开出几炮,让我听听也好啊?   可是从头至尾,他却只能听着东方舰队的齐射声,詹姆斯一世面如土色地想象着自己的无敌舰队,正在怎样被人消灭和屠杀,这种煎熬简直是太难受了。   无敌舰队对这位詹姆斯一世来说,即是他保卫领土的强军,又是他对外扩张的利器,同时还是英格兰可以继续发展的基石。   因为他们英伦四岛远隔欧洲海外,没了这支舰队他无法自保,也无法保障商业和贸易的进行,更不要提在这大航海时代,和整个欧洲争夺全世界的殖民地。   南亚的种植园,印度的税收和劳工,东方的茶叶和丝绸,美洲的黄金白银,非洲的奴隶……这些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有一支强悍无敌的舰队为后盾,才能把这些财富牢牢地抓在手里。   可是现在,那支无敌舰队,为什么没声音了?   很快从海边快马传回来的消息,终于回到了威斯敏斯特宫。终于听到河湾战况的詹姆斯一世,就像沉睡在一场无尽噩梦中一样,难以想象这竟然是真的!   英格兰……就这么完了?   而这时他身边围绕的那些大臣,也一个个全都是面如死灰。即便这些人平日里智计百出,面对如此窘境,他们也想不出什么对策。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了一声沉重的炮响!   紧接着,一发炮弹嘶嘶作响地飞过了天空,瞬间击中了威斯敏斯特空西南角的维多利亚塔!   那颗炮弹“轰”的一声从房顶砸了进来,然后在大理石修砌的精美宫殿内部落地之后,来了一个大爆炸。   维多利亚塔四周所有的窗户被震得粉碎,一股浓重的硝烟,从里面“腾”地冒了出来!   在这一刻,詹姆斯一世和他手下的大臣们,吓得脸都白了!   ……   这时的沈渊坐在广场上,眼看着从东面跑来的战马飞快地进了威斯敏斯特宫。他知道,那个詹姆斯一世,很快会得到河湾之战,英格兰无敌舰队全军覆没的消息。   沈渊在这里坐了许久,茶也喝了两杯,休息的时间可也不短了。于是他笑着转过头,向着霍去病号的方向招了招手。   霍去病号上的了望手随即发现,他们的统帅沈渊用手在天空中画了一道弯曲的弹道,然后又五指张开,做了一个爆炸的动作。   了望手随即就把消息传递给下面的舰长:统帅要炮轰英格兰皇宫!   “多少发啊?一发还是一次齐射?”   这时的舰长王正我,听到自己的了望手说,统帅比划出了一根手指,他还在想呢,统帅的命令到底是啥意思?   他说要打一发震慑一下啊,还是要一次性攻击,把那个皇宫轰塌了算?   ……算了,先打一发吧!   王正我舰长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先发一炮,毕竟那皇宫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呢,要是都炸没了,岂不是浪费了?   这个王正我舰长,正是之前卫青号王安人的弟弟。刚才也幸亏这小子机灵,才能准确地猜到了他们统帅沈渊的意图……没惹什么祸。 第2095章 惊雷一声震皇宫、双王对决、贪狼怒龙   “看见没有?我说啥来的?”这时武穆号上那位损管队长孟福山,正趴在船舷栏杆上,笑嘻嘻的用胳膊肘推他旁边的队员。   “统帅下令开炮了吧?我就知道,对这帮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统帅肯定没多少耐心跟他们蘑菇……”   ……   随着这一发火炮击中皇宫,没过多久,宫门里再次走出了几个人。   这回出来的几位贵族全部垂头丧气,他们心里彻底没了底气,无敌舰队被人干掉的消息,如今整个皇宫里全都知道了。   而且在他们之前,出来谈判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基本上都是被火枪击中膝盖,让人家给抬回去的。   所以这时,他们面对这位暴虐至极的东方征服者,每个人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没个准谱儿。   “我大不列颠国王,爱尔兰和苏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请求同阁下会面,请您移步皇宫……”   “让他出来,”还没等他说完,就听前面的沈渊淡淡地说道:“我没有参观你们那个破皇宫的兴致。”   “是!”这几个人答应得倒是痛快,听到沈渊的话之后立刻鞠躬行礼,然后快步扭头就往回走。   趁着这个东方征服者没拔枪,他们留着自己的膝盖,以后走路不好吗?   另外人家说得也没错,原本的威斯敏斯特宫是挺好,可是现在挨了一炮,可不是已经成了破皇宫了?   现在他们这些英格兰君臣上下已经认清了形势,也完全顾不上什么体面了。毕竟这支东方舰队已经用实力教会了他们,谁才是天下最强者!   没多久威斯敏斯特皇宫宫门大开,不列颠国王詹姆斯一世在群臣的伴随下,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位詹姆斯一世身上穿着红白相间的华丽袍服,头上戴着他加冕苏格兰国王时的王冠。   这顶王冠用黄金制成,上面带着红色天鹅绒的做装饰,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黄金十字架上,戴在国王的头上光华四射。   那么有人可能会问了,为什么对于英格兰国王的称呼有这么多种?最起码从之前的叙述中,就有“英格兰国王”和“英皇”等诸多称呼。   这其实是因为在英国人内部,他们一直自称“皇帝”,而从大明朝开始一直到现代的中国,实际上一直都以“英国国王”的称号来称呼他们的。   要知道,皇帝跟国王可完全不是一回事,所以沈渊一直都以英格兰国王的名号称呼他们的国王。而这些英格兰人提到自己的皇帝詹姆斯一世的时候,却非要说他是英格兰皇帝……   在这一点上,沈渊倒是没啥可争的。毕竟不管他是国王还是皇帝,终究还是要在他的远征军炮口下颤栗,实际上又有什么区别?   而当这位詹姆斯一世来到沈渊的面前时,就见沈渊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   如今的沈渊还坐在威斯敏斯特宫广场的长椅上,而那个国王显然站着也不合适,于是他身后的宫廷侍从拿过来一张凳子,让这位国王坐在了沈渊的旁边。   这两人很罕见的没有见礼……虽然英格兰皇室和东方人都很讲究礼仪。但沈渊知道,若论起皇家礼仪来肯定是麻烦之极,所以他招手示意之际,也就顺便把礼数给免了。   此时的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带着几位贴身近臣,看到这位来自东方的征服者,他们的心中忐忑之余也未免叹服……这家伙居然这么年轻!   看他脸上居然都没长出多少胡须,显然是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可他身上的气势却是不卑不亢,从容淡定,显然具有一位上位者的无上威严。   而这时的沈渊看着这个长了满脸黄胡子的老家伙,他身上穿着累赘之极的袍服,一接近过来,身上就是一股各种香型混合在一起的香味扑面而来……熏得沈渊直皱眉。   熟知历史的沈渊当然知道,欧洲的香水香料都是起源于古埃及,而他们使用香水的最根本原因,是因为他们不爱洗澡,所以用香水来掩盖体味。   因此一想到香味之下隐藏的气味,沈渊就忍不住觉得直辣眼睛……   ……   “你征服不了英格兰!”   詹姆斯一世一开口,就露出了他久为国王的那种自信,虽然他脸上还带着被人打得灰头土脸的窘态,可是嘴上却仍旧不肯认输。   “我没打算征服它,我只要打烂它就行。”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着让小巴夺坐在自己的身边,一只手抚摸着这孩子柔软的头发说道:   “我知道你可以抛弃皇宫,甚至是扔掉伦敦一路跑到内陆地区去。这样我的舰炮就打不着你,而我的海军陆战队想要追杀你这位英格兰国王,也要花费很多力气……可是这不重要。”   沈渊淡淡地一笑,继续说道:“在你的英伦三岛,修建在海边和大河边的城市不计其数。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绕着你的国土巡游一圈,把你所有位于海边的城市全部摧毁。”   “你当然可以跑,我也可以把你的英格兰送入石器时代……哦对了你不懂。”   “就是那些穿树叶子在树林里跑来跑去的野人……能明白?”   沈渊说到一半,忽然想到这个时代还没有进化论,于是还好心的向詹姆斯一世解释了一下。   “英格兰永不屈服,即便我们变成野人!”   而这时的詹姆斯一世,嘴上依然在强硬地辩驳,可是他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他亲眼见识过东方军舰射出的那一发开花炮弹,打进威斯敏斯特宫时的威力。对方这支大舰队,显然具备摧毁性的力量!   就像这位野心家沈渊所说的,他不费什么劲就可以沿河一边航行一边开炮,把大半个伦敦打成一片焦土。   当然他也可以像刚才说的那样,把英格兰全部的沿海城镇,全都打成废墟!   这时的詹姆斯一世,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英伦三岛,那些分布在海边的大城市……要是这些城市全都遭到炮击,那他的大不列颠再有一百年,也恢复不到现在的样子! 第2096章 技不如人城下盟、连番割肉、痛不欲生   而这时的沈渊看着梗着脖子,依然不肯屈服的詹姆斯一世,他却笑着摆了摆手。   “收了吧,别绷着了。”沈渊淡淡地笑道:   “你就别装腔作势了,英格兰贵族唯一能掩饰的就是他们的良心……因为我现在都没发现你们有良心这种东西。”   “同时你的骄傲,对我来说也是一分不值,因为你的国家给予全世界的灾难实在太多,我会很高兴把它打成一片废墟……你确定真的要我这么做?”   沈渊的话中带着强烈的自信,而他所说的内容也是不容置疑。这时的詹姆斯一世忍不住觉得一阵奇耻大辱,从他的心中升腾而起!   自从他担任国王之后,还没有人敢用这样的态度和他说过话。而面前这个年轻人轻描淡写所说出来的威胁,詹姆斯一世心中却清清楚楚,人家完全能做得到!   在这种情况下,这位英格兰国王只好咬着牙向沈渊问道:“既然如此,那你答应和我见面,你究竟想要什么?”   “好吧,你可以记下来。”沈渊看了一眼詹姆斯身后的书记官,然后向着这位满脸屈辱的国王淡淡地说道:   “首先第一件事,英格兰要交出在大明国土策划实施破坏、放火、杀人的案犯,英格兰和大明人参与犯罪的人员也要一并交出来,交由我来处置。”“你答应了,咱们再往下谈。”沈渊饶有兴致地看着詹姆斯一世说道:“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的要求,我上船开炮……就这么简单。”   听到沈渊这么说,詹姆斯一世愣了一下,然后就看向了自己身边的一位大臣。   “这位尊贵的阁下说的,是东印度公司的大道格和他身边的那些人。”詹姆斯身边的那个大臣还算聪明,立刻向詹姆斯一世解释了一下。   这位国王听到这话,随即就冷着脸向沈渊点了点头。   显然东印度公司那帮负责东方贸易的家伙,给英格兰闯了这么大一个祸,就算是沈渊不收拾他们,自己以后也饶不了这帮家伙!   因此把他们交出去当然是毫无心理压力,这个条件,詹姆斯一世答应得倒是异常痛快。   ……   “在这之后第二条,”这时的沈渊又接着说道:   “大明商人要拥有在英格兰经商的权利,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购买地产,雇佣武装,收购原料,销售产品等所有商业经营活动。”   “同时他们可以在英格兰合理纳税,不过大明人在英格兰一旦违反法律,要由双方共同审理查办,在尊重双方的宗教和生活习惯、公平公正的情况下加以处置。”   他居然要经商?什么意思?这时的詹姆斯一世觉得头脑有些发晕。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带着强军气势汹汹而来的东方统治者,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时的詹姆斯一世还没意识到,这是沈渊铺设全球商业网络的重要一步……也是全球贸易向大明朝汇聚的开始。   詹姆斯一世心说:他竟然是要做生意,而且居然还愿意让自己的商人在英格兰纳税?这样的条件让他惊讶之余,却也并没有觉得有多屈辱或是难堪。   于是这第二个条件,詹姆斯一世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在这之后,沈渊又说出了第三条:   “释放在英伦三岛上,所有被掠夺绑架来的世界各地人民,恢复自由并交由远征军送回原籍。”   这一条,沈渊就是要解放英格兰人在全世界掠夺而来的奴隶了,对于詹姆斯一世来说,把这些奴隶交出去倒是不算什么。   毕竟在英格兰,差不多所有的大贵族手里,都有一些世界各地不同种族的奴隶。同时能拥有这些异国奴隶的人家,最差的也是个富商阶层。   所以当詹姆斯一世下令,让他们释放奴隶并且集中到伦敦,这些人也不得不听从。   不过沈渊提出了额外的条件:在释放和运输的过程中,如果还有奴隶被残害甚至是死亡,他就要追究责任了。   毕竟沈渊知道这些英格兰贵族是什么德性,很有可能他们宁可把那些奴隶弄死了,也不愿意交给你。   然后他们还会狡辩说,这些奴隶全都生病死了,到时候因此而丧命的奴隶,肯定是不计其数!   所以沈渊对詹姆斯一世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在英格兰境内留下了很多眼线。”   “所以只要我收到的消息,发现有这样的恶劣事件发生,那我就要杀人偿命。我不管他是大公还是侯爵,死一个奴隶我就要他一条命……能明白?”   沈渊这一句杀气凌厉的话,让詹姆斯震惊之余,也在心里暗自警惕。心说等他把这个命令传达下去的时候,还真得反复重申这件事。   不然的话,因为这件事儿被弄死的贵族,只怕是少不了!   ……   而这时的沈渊,感觉到自己身边坐着的小巴夺浑身一震,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小巴夺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这一次你被抢走的族人,都可以救回来,”沈渊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说道:   “不仅仅是你的族人,整个非洲大陆和全世界殖民地,所有被掠夺的人,都可以回家了……高兴不?”   “嗯!”小巴夺听见这话用力地点了点头,此时他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沈渊这才转过头,看到詹姆斯一世点头答应之后,他又接着说道:   “然后是第四条……英格兰在全球范围内的殖民地,我一概不予承认。”   “各殖民地的归属权应予交回本地原住民,并由大明海军监督执行。在殖民地和世界各地犯下掠夺抢劫杀人罪行的罪犯,将由大明海军就地查办,并通报英格兰方面。”   “今后英格兰一方不得再以任何理由在全球侵占土地,设置殖民政府,否则视同与我宣战。”   “啊?”   这一下,詹姆斯一世全身巨震!和之前的三条相比,这条可真是伤筋动骨了!   要知道英格兰每年在全世界各地摄取的财富,那真是多到不计其数! 第2097章 偿我军费万千倾、由你结账、免费也行   整个英伦三岛每年都会收到全世界各地送来的黄金白银,种植园里种出来的产品也会给他们带来海量的收益。   没有了这些,英格兰就只能靠着自己境内的种植和畜牧,还有对外正常的商业收入,这相当于把他们的两条腿全都给砍掉了。   这一瞬间,詹姆斯一世头脑就是一片眩晕,这样的结局他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我得提醒你注意,”沈渊此时看到了詹姆斯一世脸上的表情,于是向他淡淡地说道:   “你们这种殖民世界的模式,除了养肥了你们一个国家之外,带给全世界人民的只有深重的苦难……别他妈跟我说你们把文明带向了世界各地,你敢说我可抽你!”   “你那些殖民地,我好说好商量的让你交出来,这是给你一个重新发展的机会。如果你不答应,我凭借这支海军纵横世界,依然可以把全世界的殖民地都从你手里拿回来。”   “反正这些东西都是你们抢来的,欧洲各国抢夺殖民地一向也打得你死我活,我倒也愿意遵循你们的规则。”   “不过当我攻下这些殖民地的时候,你们的总督、政府、军队和商人,就由我的军队自行处置了……这个损失,你真的承受得起吗?”   这时的沈渊,语气就向一位耐心的老师在劝导一个脑筋不开窍的学生一样。   他语重心长的轻声说道:“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不是在跟你谈条件,我是在威胁你。”   “啊?这……”   沈渊的这番话信口而发,说得随意至极,而这时的詹姆斯一世和他手下的重臣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全都是欲哭无泪的表情。   人家沈渊说的一点没错,他们老老实实把殖民地交出来,那些殖民地的军队和总督什么的还能活着回来。甚至是他们手头上那些财富,也可以带回英格兰。   可是他若是不答应,让人家沈渊放手去打……别开玩笑了,连特么伦敦都挺不住!   现在英格兰没了无敌舰队,那些没几个兵的殖民地,拿什么和沈渊的巨舰火炮抗衡?   所以这些殖民地在沈渊的威逼之下,反正也是保不住了,他们不给也得给!   “你……好吧!”   这时的詹姆斯一世含泪点了头之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嘣嘣”直跳,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此时的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位曾经充满了荣耀的国王,在历史上将彻底变成一个失败者的代名词。   就在他的手上,伟大的英格兰刚刚崛起,就被人当头一棒给打了回去!   “还有……”   “还有?”   这时的沈渊才刚刚说了一句,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已经忍无可忍!   眼看着对面层层加码,提出来的条件越来越苛刻。到现在为止,伟大的英格兰已经只剩下本土英伦三岛,分布在全球的殖民地都没了,居然这个沈渊还有条件要提?   而这时的沈渊,却向詹姆斯一世笑着说道:“之前我所说的,要惩办的罪犯是他们罪有应得,要做生意的商人来往通商是他们的权利,要解救的奴隶原本是你们抢来的。”   “而解放殖民地更是将你们强占来的土地物归原主……整件事从头到尾,我自己还没提出要求呢?”   “这次我派舰队远征,而你们则是相继派出海盗船队,和国家舰队来与我对抗。”   “这中间远航的费用,人员的损失,炮弹的消耗可以说不计其数,你是不是想让我白来一趟?”   “看见那面旗帜没有?”只见这时的沈渊回过头,指向了武穆号桅杆上飘扬的那面启明星旗帜。   “那上面的红色,是我兄弟的鲜血染成的!”沈渊冷冷地说道:“英格兰必须付出代价!”   ……   此时的詹姆斯一世惊愕地回过头,看向了远处武穆号上那面迎风飘扬的战旗。   旗帜的中心是一片红色的印记,宛如一颗巨大的星辰,旁边还带着白色的光芒形勾边。   整面旗帜用黑色打底,犹如暗夜天幕一般,这时的詹姆斯一世才知道,原来那一大片红色的星辰,竟然是鲜血染成的!   “赔偿军费五百万磅白银,”沈渊冷冷地说道:“我不管你是砸锅卖铁还是把王冠上的宝石抠下来充数,这些军费少一分都不行!”   此时的詹姆斯一世不由得面如土色,因为这次的沈渊,要得可真不少!   要知道一磅白银是四百五十三点六克,要是换算成大明银两,明代的一斤大致相当于六百克,十六两是一斤。   也就是说,大明朝的一两银子,是三十七克左右。所以五百万磅白银,等于大明的六千万两还多!   沈渊提出这个要求,显然是英格兰国王无法拒绝的,就在詹姆斯一世犹豫的当口,只见沈渊淡淡地说道:   “当然了,我花费巨资购置的这些炮弹也可以免费送给你们,这一点陛下可以自己决定。”   “只要你现在点个头,十秒钟之内,我就可以把它送到你的威斯敏斯特宫!”   “可是我没有这么多白银!”此时的詹姆斯一世听到沈渊的威胁之言,这位英格兰皇帝都要原地崩溃了。   话说他这时拉着一张苦瓜脸,还真不是故意哭穷,而是实打实的真话,你让他上哪变出五百万磅白银去?   “这还不好办吗?难道还要我教你不成?”只见沈渊看了看詹姆斯一世,冷冷地笑了笑。   “在你的英格兰还有一大笔财富,就是你那只生金蛋的母鸡,英格兰东印度公司。”   听到沈渊的话,詹姆斯一世立刻惊愕地愣了一下,在他脑海里,好像真的出现了一条可行之路!   “东印度公司横征暴掠,在世界各地欺压当地百姓和人民,犯下了严重的罪行,同时也掠夺了巨大的财富。”沈渊淡淡地说道:   “更何况他们还是挑起这次战争的始作俑者,甚至可以说这次英格兰海军遭受的巨大灾难,完全是因为东印度公司的贪婪引起的。” 第2098章 贪心不足豺狼性、榨干精髓、尽随东风   “所以东印度公司作为这次战争的主要责任者,他们完全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陛下也可以将他们的财富直接用于战争赔偿。”   “那也不够啊!”这时的詹姆斯一世计算着东印度公司所有的财富和不动产,觉得他即便把东印度公司没收之后,卖个底儿朝天,他也凑不上这些战争赔款的一半!   “还有那些东印度公司的股东,正是他们做出了损害全世界利益的决议,所以他们必须承受现在的后果。”   沈渊瞧都不瞧这位英格兰国王,而是抬着头,看着远处伦敦城上空雾蒙蒙的天际,他的声音就像是尖利的冰晶一样寒冷!   “这些人既然因为贪婪获得了分红,又因为残暴犯下了罪行,同时还给英格兰惹下了大祸,那么他们理应为此负责。”   “没收他们的财产,将他们每个人都变成穷光蛋……现在还差多少?”   “凑不够……还差不少呢!”詹姆斯一世心里计算了一番之后,脸上依旧是愁眉不展。   虽说沈渊这次狮子大张口,提出的索赔要求简直是让詹姆斯一世不堪重负。但是他本人的财富和王位皇权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威胁,因此这些这位皇帝倒也并没有原地爆炸给沈渊看。   同时在这位英格兰国王的心中,可能比沈渊还恨那个东印度公司!   妈的他们惹了这么大的祸,招惹来了沈渊这样的一个灾星,打得他英格兰灰头土脸,甚至连无敌舰队都来了个全军覆没。   因此在詹姆斯一世的心里,让这些贪婪成性的玩意儿付出代价,自然是理所应当!   “好了,剩下的那部分,你可以在召回英格兰的全世界各地总督的船上找到。”而这时的沈渊又淡淡道:   “他们带给全世界深重的灾难,同时也掠夺了你难以想象的财富,你把他们召回来之后,他们的行囊一定会让你极为惊喜。”   “如果还不够的话,那你就得卖宝石了。”沈渊说到这里,又是冷冷的一笑。   这时的詹姆斯一世心中暗自盘算,觉得这笔巨额战争赔款,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了着落,而且条条有理有据,对他的统治并不构成太大的威胁,于是他也只能委委屈屈地点头认了。   在这之后,沈渊看了看这个满头满脸都是冷汗,难受得像只没了毛的野鸡一般的英格兰皇帝,好笑地摇了摇头。   “我很高兴这次能率领远征军舰队前来,让你真正的认识东方人,”沈渊淡淡地说道:   “如果你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国王,那么现在你通过我的做法,也一定了解了我们是什么人。”   “在我们的国家,诸多宗教和平共存,很多个民族兼容并蓄,诸多学说学派也可以相互借鉴。”   “我们不像你们,不信你们的宗教就会被视为异端,也不会因为发明创造被架在火刑架上烧死。”   “我们手中掌握了武力之后,依然愿意和周边的国家共存,而不是将他们斩杀殆尽,抢掠一空。”   “你现在心里应该清楚,我是具有这种实力的,但我却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因为我的民族给予了我仁慈和宽厚的心。”   “想想你们对全世界殖民地所做的事,你们在美洲杀害的原住民。你敢说再说一次那些人根本不是人,我就可以用同样的理由对付你……就现在!”   “如果以武力的强弱来衡量的话,现在我是征服者……给我抬起头来!”   说到这里,沈渊看着詹姆斯一世依然低头不语,他的声音一下子就严厉了许多。   当詹姆斯一世惊愕地抬起头时,就见面前的沈渊,眼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如果用你们这套弱肉强食的法则,可以把几千万美洲人杀的不剩几个,那么我也可以对英格兰做同样的事,而我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我跟你们这些豺狼不一样。”   稍微停顿之后,只见沈渊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等我走之后,你可以继续打造军舰,妄图东山再起。”   “而我离开英伦三岛之后,将会横扫欧洲,把所有海洋强国的军舰彻底消灭,就像我对待英格兰一样。”   “我跟你说这些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明白。”沈渊冷冷的向着詹姆斯一世说道:“你可以告诉你以后的皇帝,你的子女和继任者。”“你们可以继续选择那条贪婪残暴的扩张之路,而我也一定会再打回来。到时候我要剁掉的可就不是你们的爪子了,而是人头。”   “记住我说的话,因为你们一旦忘了,我会用无数人的鲜血来提醒你。”   沈渊说完之后,看到眼前的詹姆斯一世脸色苍白铁青,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冷笑。   这个时候,统帅沈渊深深地呼吸着威斯敏斯特广场上,带着煤烟味儿的空气,咱们这位沈少爷心里真是舒服之极!   就在此时,他完成了一个郁积在他心中,不知多少年的夙愿,这一刻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前都是如此鲜活甜美!   让中华民族迎头赶上……我终于做到了!   ……   “你……要征服欧洲?”这时的詹姆斯一世终于醒过腔来,他向着沈渊惊愕地问道。   “不,”沈渊笑了笑说道:“我所到之处会像打你一样,打服他们所有的国王。”   “之后他们要按照我的规则行事,若是不愿意和平发展,而非要去残杀别人,那么他们就是我诛杀的目标。”   沈渊淡淡地笑道:“我对你们的国土和人民没兴趣……这是我的义子,他爹是我的结义兄弟。”   “他们的国家,也是被你们侵占和掠夺的一分子……记住刚刚发生的这一切没有?”   沈渊说到一半儿,把目光转向了坐在旁边的小巴夺,这时的小巴夺正用闪亮的目光,看向他这位义父。   “记住这一时刻,等你将来有了力量之后,不要像这些人一样,用自己的力量去奴役和掠夺那些弱小的人。”   沈渊向着小巴夺轻声说道:“你要帮助那些苦难者,给这个世界更多的公平……这才是强者该做的事。” 第2099章 潺潺血河染皇宫、快意恩仇、男儿横行   “那些手里有了棒子就想打人闷棍,觉得自己强壮了就去欺负弱者的人……永远也不配被称为英雄。”   “明白了!”而此刻的小巴夺极其认真地看着沈渊说道:“我不做他们这样的坏人,我要做您这样的英雄!”   “哈哈哈!”沈渊笑了笑之后,向着詹姆斯一世说道:“你可以回去了,至于你怎么向你自己国民的交代,那是你的事。”   “总之当我打遍欧洲之后再回来,我要看到五百万磅白银一分不少,所有被你们掠夺和奴役的人,全都等在伦敦港。”   “……好吧。”这时詹姆斯一世听到这位东方统帅说话间就要离开,他立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当他从天鹅绒铺成的凳子上站起来,正要转身回宫之际。却听到身后的沈渊忽然又说了一句……   “哦对了,现在就把我要的那些人全都给我带来,就是我提的条件里,那些指定的罪犯。”   “当然还有,”等到詹姆斯一世回过头,就见沈渊淡淡地笑着说道:“等我走后,记住不要给我起个什么‘上帝之鞭’之类的破外号……他不配。”   此刻的詹姆斯一世看着沈渊的笑容,他不发一言地转回头去,还没等他向着宫门那边迈步,两行热泪就从他的眼眶中奔涌了出来!   就在今天,他已经受够了这无尽的羞辱和欺凌!   沈渊不同于之前那些纵横欧洲的征服者,他刚刚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揭破了詹姆斯一世这些人心中的残暴和贪婪。   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家伙,把自己当成唯一文明人的绅士,这些甚至不把其他民族当成人类的英格兰人,却受到了来自于东方冷酷无情的教训。   这使得詹姆斯一世和他身边的那些大臣,不但心中的信仰在瞬间崩塌,而且对未来的展望也是一片黑暗。   他们心中清楚得很,沈渊的远征军舰队必然会横扫欧洲,他们将来也只能放弃那条铺满了财富的扩张之路,今后他们要老老实实地耕种放牧,经商求存。   在他们没有能力挑战那支东方舰队之前,他们只能委委屈屈地按照沈渊的规则行事!   ……   过了一会儿,沈渊就看到了他想要的人,正在被成批地送过来。   人群里有前天晚上被栽赃陷害之后,强行抓捕的一百五十多名东方商栈的百姓,都是行知大师这一年来救助到商栈的大明人。   除此之外,还有那位东印度公司的执行主席,汉密尔顿爵士。   汉密尔顿爵士在乘坐小船离开战场之后,没过多久就回到了皇宫。   等到詹姆斯一世和沈渊谈判结束,回到威斯敏斯特宫之际。他一听说汉密尔顿爵士求见,立刻就下令让卫兵抓捕汉密尔顿,并且将他送到了沈渊的面前。   甚至詹姆斯一世都没有去见他一面,因为这位英格兰国王心中,已经恨透了东印度公司和汉密尔顿这个王八蛋!   要不是汉密尔顿手下的大道格去东方贸易时,在大明惹了祸,要不是汉密尔顿直到昨天晚上,还阴谋想夺取远征军舰队的蒸汽船,他的英格兰王朝至于吃这么大的亏?   所以把这个惹祸精王八蛋送到沈渊的手里,由他处置,詹姆斯一世做得毫不犹豫。   除了面如土色、一脸悲愤的汉密尔顿爵士之外,沈渊还看到了三个熟悉的面孔。   在这之前他见到过此人的画像,甚至还亲眼见到了其中一个,正是姜不举、姜不坚、姜不久三兄弟。   如今这三兄弟已经被人扒掉了英格兰绅士的礼服,被卫兵押解着送到这里来,当他们看到等待广场上的沈渊,早就被吓得瑟瑟发抖。   而这时的沈渊招招手,让自己的卫兵把姜氏三兄弟押到了他的眼前,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三个吓得脸色煞白,仿佛三具僵尸一样的汉奸。   “你们三兄弟,还真有两下子!”沈渊站起来走到他们三个面前,依次在他们脸上看过去。   这里面的大哥姜不举,就是和沈渊在扶胥港务大楼门前,和自己聊天的那位。而姜不坚则是身具上乘武功,在第一纺织厂杀人放火的那个凶犯。   至于姜不久,在广州的时候他负责躲在暗处,查探沈渊的所作所为。前几天就是他认出了身在伦敦的小贝,然后就在东方商栈弄出了那次血债累累的抓捕行动。   “小路那个孩子,就是被他害死的。”沈渊提起姜不久,顺手一甩,就把他扔到了行知大师的面前。   而这一刻的行知大师毫不犹豫,伸手便是轻轻一叩,指尖敲在了姜不久的胸前。   随着行知大师的手指发出一声铜钟巨鼓一般的闷响,姜不久的五脏六腑顷刻间被行知大师这含恨一击,打了个粉碎。   这种内脏破裂造成的大出血异常痛苦,却是一时之间死不了,这个心肠狠毒的汉奸立刻就倒在地上,大声地嚎叫起来。   而这时的沈渊又指向了那个大哥姜不举,轻轻地向着自己的身后说道:“霍四哥,这个交给你了……别让他死得太痛快!”   “明白!”只见这时的霍老四脸色阴沉的一笑,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见这位留着两撇狗油胡的姜师爷,随即就原地发出了一声惨嚎!   此刻他“啪”的倒在地上,正拼命地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赤裸的皮肉在他的手指拼命抠挖之下,一片一片的被撕扯开来。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他就算是把自己扯成碎片,也要把那个东西揪出去!   这时的霍四哥冷冷地说道:“在他死之前,每一弹指之间所受的痛苦,都是他一生中从未感受到的。”   “这是我最狠的毒药了,你在投靠异族,出卖背叛的时候,可曾想有过今日?”   “这什么玩意儿这么狠?”此刻霍四哥的话,听得沈渊脊梁骨上都直发寒,他转过头向着霍四哥问道。   “世间一瞬,地狱千劫……这毒药名叫‘一梦千劫’!”霍四哥闻言,傲然答道! 第2100章 身化血泥尽随风、一生卑劣、竟如一梦   说着霍四哥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地上正在拼死惨嚎的姜不举:“我在做毒药的时候,就曾经想到有一天会用上它。”   “结果还是用上了,”而这时的沈渊也暗自点头:“这世上再毒的毒药,也毒不过这些家伙的心肠。”   “至于你……你武功是不是不错啊?”等到处置完了这两个以后,沈渊又看向了那位武功不错的姜不坚。   从头至尾他都被英格兰人和沈渊卫队的火枪顶着,这家伙看到他的兄长和弟弟,眨眼间就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此刻的姜不坚已经快被吓尿了。   而这时的沈渊也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武穆号,此时在旗舰火神炮位上,正坐着一个满脸伤疤,眼中满是复仇烈焰的年轻人。   那是白少东,在远渡重洋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仇敌!   ……   “练没练过刀枪不入?”这时的沈渊回过头,向着姜不坚问了一句。而那位姜不坚在沈渊的询问之后,满脸惊愕和恐惧地摇了摇头。   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下场,恐怕不会比他的两位兄弟好多少!   “是不是害怕了?”沈渊伸手抓住了姜不坚的衣领,向着面前这个可耻的汉奸说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见到那些被你残杀和出卖的人。”   “现在……给我死吧!”   只见沈渊猛然间一转身,把这个抓在手里的汉奸,像一支标枪般投了出去。   这家伙百十来斤的分量,在沈渊施展内力全力以赴之下,一下就被抛上了高空……就在这一瞬间,火神炮轰然炸响!   ……   武穆号上的白少东,狠狠地握住了射击握把。   在他面前的圆环瞄准镜里,被统帅扔在空中的仇敌姜不坚正在拼命地挥舞着双手,蹬踏着双脚想要找到正确的落地姿态,可是他永远也不可能再落地了!   在他的眼前,爆裂的枪火和硝烟升腾而起,映衬着白少东血红的双瞳。   这一连串暴雨般的枪弹之下,凌空飞起的汉奸姜不坚瞬间就被炮弹打得血肉模糊。   此刻暴烈的弹雨仍然在撕裂着天空中的残肢断体,一片片碎肉和碎骨四下飞溅,血雨在天空中飘然而下。   就在这片血雾当中,白少东好像看到了他的两位爱人额娘和鹤娘,在天空中向他报以微笑。   “终于,我为你们报仇了!”   白少东的手仍旧死死地扣住射击握把,而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   眼看着那个效忠英格兰的东方人,被沈渊手下的战士用那种他们没见过的快速火炮凌空打成一片片碎肉,此时在场的英格兰人全都是冷汗直流。   就连那位回到皇宫的詹姆斯一世这时也正回过头,看着威斯敏斯特广场上空那一团徐徐飘散的血雾。   如此暴烈而残忍的复仇,对他而言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此时的詹姆斯一世不由得想起了沈渊的那句话:“你们可以继续走那条残忍的扩张之路,我也可以再次打回来。”   “到时候,我要剁掉的就不是你们的爪子,而是你们的头!”   这一刻,这位英格兰皇帝不由得心中暗自颤抖,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当这位暴虐的征服者下次回到英格兰时,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当火神炮的射击声停止,沈渊回头看了看那位执掌东印度公司的汉密尔顿爵士。   此刻的汉密尔顿爵士已经被沈渊的卫兵按在地下,所谓的绅士风度此刻跟他丝毫扯不上关系,刚才那副血腥之极的场面,已经把他吓得裤子都尿了。   汉密尔顿很清楚自己现在面临的下场,英格兰皇帝詹姆斯一世无疑已经屈服了,而且还毫不犹豫的把他拉出来顶罪。   而自己落到了这位残忍暴虐的东方征服者手中,想必绝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此刻的汉密尔顿爵士浑身犹如筛糠般地颤抖着,他心里回想着自己昔日的风光,他在地图上指挥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队南征北讨,壮大这个商业帝国时的荣耀。   而这些荣耀与财富,却在眼前的这个征服者手里彻底灰飞烟灭。一瞬间汉密尔顿爵士只觉得自己平生所作所为,就像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迷梦一般,原来竟是一场梦幻!   “你投靠了他?”这时的沈渊指了指地上瘫坐成一团,就像烂泥一般的汉密尔顿,向着对面的一个人说道。   而这个人,此时脸上已经全无人色,他的双眼就像是死鱼一般毫无生气。他正是跟随沈渊多年的贝尔.琼斯,那位小贝!   此时的小贝心中,充满了难言的悔恨和恐惧,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   ……   威斯敏斯特广场上刮起了一阵清冷的风,汉密尔顿许诺给他的爵士和封地、英镑和荣誉,仿佛被冷风吹散的伦敦浓雾,变成了一片遥不可及的梦幻泡影。   而小贝本人像是一条丧家之犬,神不守舍地站在那里,在风中颤抖得就像是一只鹌鹑。   “当年你答应向我效忠,我也愿意把你当做兄弟。”沈渊淡淡的向着小贝说道:   “那个时候,我把你从别人的手里买来,在饥寒之中救下了你的性命。而你也愿意为我远赴英格兰,在这里立下了不少功劳……这可以两相抵消。”   “这么多年以来你还算尽心尽力,而我也给了你相应的报酬,在这点上,咱们两个还是互不相欠。”   “我这个人最讲情分,这你是知道的。就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你的后半生没了着落……可是你最后却背叛了我!”   沈渊的话就像是一把寒冷的钢刀,一刀一刀地戳在小贝的心上。此时的小贝脸色苍白,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已经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背叛原本也没什么,如果仅仅是背叛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可是你却害死了我的兄弟……刘启明就是因你而死!” 第2101章 血祭豪杰在天涯、化身晨星、启明天下   说到这里,只见沈渊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放在手中慢慢地打量着。   当小贝抬头看去的时候,他的全身猛然就是一震!   沈渊的手里,正托着一对血痕斑驳的手套,上面带着复杂的铁环和锋利无比的纯钢刀刃……这是那件奇门兵刃,问心刀!   这副问心刀是刘启明的贴身武器,小贝最后一次看见问心刀,正是化骨龙刘启明胸前中枪的那一刻!   此时的沈渊慢慢将这副问心刀戴在自己的手上,然后摊开掌心看了看手上的刀刃,之后他一步步的向着小贝走来。   “原本我的计划是来到这里,征服了这些英格兰人之后,我要在伦敦设立一个商业总部。到那个时候,这个总部的负责人会操办我手上所有的商业势力,在英格兰的开拓和发展。”   “这个总管必须要精通英语,熟悉英格兰的管理构架和日常事务。”沈渊淡淡地说道:“你猜我心目中的这个人选,会是谁?”   此时的小贝满脸都是眼泪,他已经被巨大的悔恨,死死地攥紧了自己的心脏!   “没错,就是你”   这时的沈渊走到小贝的面前,又接着说道:“可是你背叛我之后,又去效忠的这个家伙……”   他用指尖的钢刀指了指摊在地上的汉密尔顿爵士道:“他对我而言就像个小丑,根本不堪一击。”   “那个蜷缩在皇宫里的废物皇帝詹姆斯一世,也在我的舰炮之下颤抖,在我面前吓得汗流浃背!那个堂堂英王出卖了无数的国家利益,只为了能乞求我,能饶他一条活命!”   “还有他们答应你的爵位,和那些可笑的财富……”沈渊站在小贝的面前,用食指尖上一寸余长的钢刃挑起了小贝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你原本可以拥有的会十倍百倍于此,甚至等我离开这里以后,整个英格兰乃至欧洲境内,所有国王都要巴结你,所有的军人都会惧怕你。所有的富商显贵都愿意把他们的财富和女儿献给你……只要你再等一天!”   “再等一天我就来了,这样你还是我忠诚的仆人小贝,而我的兄弟刘启明,也依然还活着!”   沈渊冷冷地说道:“这时他应该正站在我的身边,笑嘻嘻的跟我说:‘如今小贝这西洋王八蛋可算抖起来了,你看他现在这个得瑟样儿!’”   “‘贝爷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牛逼成这样吧?’……然后我们两个会一起哈哈大笑!”   “可是你没有尝试过抵抗诱惑,甚至也没有受到任何一样刑讯,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背叛了我!”   “现在……还我兄弟刘启明的命来!”   此时的沈渊怒吼一声,用左手指尖上的五把问心刀,用力抠住了小贝的头顶。   锋利的刀刃在小贝的颅骨上刮擦时,随即发出了“嘎嘎”瘆人的响声。   而当沈渊用手把小贝的头提起来时,他看到了这张熟悉无比的脸上,满是悔恨的泪水!   “我不配做您的仆人……从来都是!”   “没错!”   沈渊沉声答应了一句,然后他右手上五把锋利的问心刀,一下子就掏进了小贝的胸腔!   刚猛的掌力震碎了肋骨,锋利的刀刃掏出了小贝的心脏,沈渊松开左手之后,小贝没了心脏的尸体“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而沈渊的右手上,那五支锋利的刀刃之间正捏着一颗染满了污血,还在跳动的心脏!   “化……骨……龙!”   沈渊举起了这颗心,猛然向着天空大声嘶吼!   在这一刻,沈渊的咆哮声震天穹,带着无尽的愤怒与悲怆!   ……   “杀了他!”   当沈渊回过头,看见在地上摊成一片烂泥的汉尼尔顿爵士,他随即扔掉了手中小贝的心,向着身后的护卫说了一句。   庞宝强闻言随即拔出巨剑,他毫不犹豫的一剑横斩,将地上的汉密尔顿爵士拦腰斩成两段!   耳听得被腰斩的汉密尔顿爵士,上半身的两只手在地上抓挠着,还在拼命发出痛苦的嘶嚎,这声音在威斯敏斯特广场和后面的皇宫,还有整个伦敦的天空上,久久地回荡着。   这嚎叫声像是在警告在场的所有人,永远永远,不要再做豺狼!   ……   在这之后沈渊登上旗舰武穆号,命令舰队向着下游,泰晤士河口方向航行。   这位全灭了英格兰海军的东方统帅,震慑了整个伦敦的征服者,一天也没有在这里停留。   远征军舰队在补给站完成补给,然后又在水文探测船张骞号的带领下,走过了复杂的水道,穿过了那片危险的雷区。   随即远征军舰队毫不犹豫,直扑欧洲各国!   ……   万历四十二年,公元1614年,八月四日。   尼德兰阿姆斯特丹港,沈渊率舰队堵住港口水道,炮击港内军舰,造成尼德兰海军全军覆没。   在这里沈渊的所作所为和英格兰如出一辙,他与尼德兰达成了城下之盟,臭名昭著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被解散,大量财富被拍卖之后,赔付给沈渊的远征军舰队作为军费。   同时尼德兰在全世界各地所占据的殖民地,也一起被作废……其中就包括被尼德兰称为“新阿姆斯特丹”的美洲东部大港。   那个地方就是后世的纽约,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咱们沈少爷头顶上,应该又多了一项桂冠……“纽约解放者”才对!   ……   万历四十二年,公元1614年,八月十五。   沈渊突袭西法兰克王国最大的海军锚地土伦港,一战全歼法兰西舰队。   然后……没错,西法兰克王国对外扩张的利器,法国东印度公司,也就此土崩瓦解。   法国皇帝路易十三被迫与沈渊和谈,在答应交付了大量军费赔款之后,沈渊率领远征军舰队,扬长而去。   在这之后,八月十九日!   ……   葡萄牙三大军港雷克索斯、里斯本、锡尼什被水雷接连封港,二百余艘大小军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第2102章 扫尽诸国异域行、随我纵横、如伴狂风   兵进葡萄牙的沈渊,就像射击水桶里的鸭子一样,利用远征军舰队舰炮的射程优势,将被困的葡萄牙战舰,逐一击沉在港口之内。   随即沈渊在兵进西班牙的途中,在直布罗陀海峡,遭遇了此行的第三场大海战。   ……   这个时候沈渊的舰队已经巡行了整个欧洲,只不过他所打击的目标,全是那些拼命向海外扩张,不择手段屠杀与掠夺世界各地财富的国家。   因此那些没有扩张能力的小国,沈渊甚至都没工夫搭理他们。   这个时代,西班牙因为正处于和葡萄牙的合并时期,所以来自葡萄牙的消息,传到西班牙的速度也是飞快。   西班牙国王腓力三世,刚刚经历了自己的无敌舰队对抗英格兰舰队海战中的失利。然后在1602年的塞尔维亚大瘟疫中,他又被干掉了国内一成的人口。   同时这个惹事包西班牙,同尼德兰人打得头破血流之后,才刚刚签订了停战协定,又迅速的一头扎进了欧洲三十年战争当中。   在这中间西班牙从世界各地,尤其是美洲聚集来的金银财富,也被大量地消耗在毫无意义的南征北讨上。   不然的话,就凭此时的西班牙,很有可能是沈渊此行中收获最丰厚的一个国家,甚至收益还在英格兰的数倍之上。   这个时候的西班牙,重新建立海军舰队已经超过了二十年,他们也极为重视火炮和军舰的科技发展。   同时在这场作战之前,西班牙人及时从港口当中调出了军舰,这也算是一个明智之举。   毕竟现在整个欧洲,被沈渊的远征军舰队堵在军港里,被击沉的军舰早都已经超过一千艘了。   而事实证明,稀里糊涂西班牙人果然没有辜负沈渊的希望。   他们刚把军舰从比斯开湾的坦桑德军港这个死胡同里开出来,随即又一头扎进了狭窄的直布罗陀海峡。   以西班牙人的想法,既然要堵住敌人的舰队,当然是要在海峡的险要之地,直布罗陀海峡就是如此。   直布罗陀海峡位于西班牙马罗基角和摩洛哥西雷斯角之间,最窄处宽仅十四公里。   西班牙重新组建的无敌舰队,三百余艘战舰清巢而出,果然在这里如愿以偿地堵住了沈渊的远征军舰队!   开战之后,沈渊的舰队在出发前反复演练的放风筝战术,终于还是在这里得以大展拳脚。   在强劲的东风吹拂之下,沈渊的远征军舰队在直布罗陀海峡一个穿插,就开到了西班牙无敌舰队的逆风方向。   在这之后,就是一通舰炮齐射!   沈渊的炮弹就跟不要钱似的,暴雨一般打在了西班牙舰队的战舰集群里。   那么有人可能会问了,在这样高烈度的海战之下,沈渊的军舰在弹药方面不会出问题吗?   其实还真没问题,因为在沈渊的舰队行列里,始终都跟随着八艘一万四千吨级的补给船。   在补给船里,除了装载了大量随时可以补充战略舰队的淡水和燃煤之外,还携带着海量的弹药。   别说是沈渊用于炮击港口的炮弹,就算惊雷和闪电两艘布雷舰上的水雷,还有侦查艇上的火神炮枪弹,也可以随时在补给船那里得到补充。   而沈渊的舰队在火炮的耐久性上,由于火炮是由锻钢制造,精密加工而成,他们火炮的寿命更是远非欧洲同时代的青铜火炮可以相比。   因此当直布罗陀大海战开始时,沈渊的舰队依然是弹药充足,斗志高昂。   ……   在海战打响之后,西班牙舰队很快就发现情况不对,随即就散开了挨炮的密集队形,准备以四面包抄的形式,圈住远征军舰队。   西班牙舰队以为可以利用自己这边船只数量众多的优势,围住远征军舰队,四面攻打开炮。   可是西班牙人也不想想,他们的风帆战舰,怎么可能追得上蒸汽动力的远征军舰队?   于是远征军舰队就像是一只灵活的鹰隼,始终都在控制着航向和航速,保持着和西班牙舰队若即若离的距离。   在这个距离之内,远征军舰队的舰炮可以毫不吃力的将炮弹打在敌方的军舰上。而对面的西班牙无敌舰队,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都吐血了也够不着远征军舰队!   ……   战斗从八月二十二日那天的早上,一直打到当天下午。   四个小时之后,承受了大量伤亡的西班牙舰队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缺陷,别看开战的地方是他们的家门口,可是就凭人家的军舰,他们永远也追不上人家!   更何况对于远征军舰队而言,并非是不能跟他们硬碰硬地对抗,只不过沈渊懒得挨炮弹罢了。不然的话,就凭远征军舰队阵列形成后的攻势,那些西班牙舰队也是万万承受不住。   于是西班牙人就跟英格兰人一样,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保存实力,想要尽可能多的保留下自己的军舰,好用来在欧洲窝里反……   可是当他们想要分散撤退的时候,却发现那支被他们整整追了一个白天的远征军舰队,居然排开了队列,撒开大网冲了回来!   西班牙无敌舰队万万也没想到,这回他们想跑的时候,已经跑不了了!   ……事实上,直布罗陀海峡由于地形的限制,经常刮起的风向就是强劲的东风和西风,而前世有过军旅经验的沈渊,对这里的情况也是非常熟悉。   因为他读过一些军史资料,二战时期的纳粹潜艇,就曾经成功利用了直布罗陀的海流,在不同深度的不同流向。   每一次潜艇想要躲避盟军战舰的时候,他们只要关闭发动机,下潜到比较深的深度,就可以随着洋流无声地漂出直布罗陀海峡。   当然了,他们想进去的时候,也一样可以上浮到比较浅的深度,这样就可以被另一个方向的海流推动,一直把他们推到直布罗陀海峡里头。   连这个沈渊都知道,你就可以想象沈渊对这里的风向当然是了解得再清楚不过了。   更何况关于直布罗陀海峡的风向问题,他的情报官赵鹏带来的资料,也确凿无疑的证明了这一点。   因此沈渊毫不犹豫,让舰队阵列一路冲杀,一边把残余的西班牙舰队打得七零八落,一边顺着风向赶到了所有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前方。   然后远征军舰队的十六艘战列舰一个回身,就堵住了狭窄的直布罗陀海峡……正好把那些被东风吹来的西班牙战舰,兜了个严严实实! 第2103章 少年一战平五洲、巨匠暮年、可曾安否   等到沈渊的舰队再次拉开这张死亡之网,在舰队的自由射击之中,冲过西班牙舰队阵列……经过反复冲杀的无敌舰队,已经没剩下几条船了!   恰恰在这个时候天色接近黄昏,那支残破无比的西班牙无敌舰队,也完全没有了再继续追杀下去的价值。   于是沈渊随即命令远征军舰队,直接向西班牙海岸靠近。   ……   对于西班牙这个国家,其实沈渊的态度是和英格兰截然不同的。   因为首先西班牙在历史上,并没有对东方民族造成过太大伤害,其次就是这个国家在16、17世纪时候的君主,也很有些二傻子的气质,经常做出一些愚蠢之极的举动。   所以在真实的历史上,即便是没有沈渊的远征,西班牙也很快的就在欧洲强国中间,自己把自己给玩死了。   看看他们一年一度的奔牛节,壮年男子在大街上和蛮牛死磕到底的劲头,你就知道这些西班牙人的想法和行为,有时候真的非常离谱。   ……当然这些都要是玩笑话,并没有嘲笑人家风俗习惯的意思。但是原谅是绝不可能原谅的,因为西班牙在美洲的所作所为,同样也十分可恨。   西班牙不但残暴的灭亡了整个印加帝国,而且还把珍贵的数十万卷文献毁于一旦,这些西班牙强盗的理由是:这些文物只要不是属于他们宗教的,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仅仅这一件事就够沈渊恼火的,因此他来到西班牙海岸的时候,也没打算轻饶了这个混蛋国家。   在这之后发生的事,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因为西班牙和其他的国家相比,在地理上还是有优势的。   所谓优势就是,他们的首都刚刚迁到马德里不久,马德里是一个深入内陆的城市,沈渊的舰炮显然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   也就因为这样,所以虽然舰队被人打了个精光,但西班牙沿岸的驻军仍旧负隅顽抗,结果当然是没过多久,就被沈少爷的部队打得头破血流。   沈渊先是在西班牙的瓦伦西亚港舰炮齐轰,然后又转战了几个西班牙最大的港口,一通火炮就让这些在殖民地烧杀抢掠传播疾病,血债累累的西班牙军队明白了,什么叫做天下强军!   在这之后,西班牙的统治者菲利三世不得不面临一个局面:那就是人家的舰队再这么炸下去,他们就真的全完了!   与其让人打到首都家门口来,被人用火炮逼着和谈,还不如主动要求谈判。这时的菲利三世心里清楚,这支远征军还算是讲理的。   因为沈渊的远征军在这之前的所作所为,如今已经传遍了欧洲,而且还被欧洲各国的王侯和贵族根据他们各自的民族习惯,取了很多外号。   这里面不乏什么“东方雷神”、“巨龙之王”之类的称呼,甚至连梵蒂冈都在考虑,要是这支东方远征军打过来,他们该走哪条路线躲避一下。   在这种情况下,菲利三世只能委委屈屈地离开了马德里,来到瓦伦西亚港和沈渊谈判。   谈判的结果当然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因为西班牙人傻钱多,因此给与远征军的赔偿,也远远超过了他们期望的数目……这回沈渊可真是赚足了。   在这之后谈判圆满结束,沈渊就要结束和菲利的会面。   不过他算了一下日子……然后又把这位西班牙皇帝叫住了。   随后沈渊拿出了四大锭黄金,总共是两百两,把黄金交给了西班牙皇帝。   “在马德里,有一位先生名字叫做米格尔?德?塞万提斯?萨维德拉。”沈渊一开口,就吓了菲利三世一跳。只见沈渊指着龙小羽手里的黄金,对西班牙国王说道:“曾经有东方商人将他的著作《堂吉诃德》带到大明,我也曾经拜读过,对他十分佩服,因此这些黄金就由皇帝陛下转交给他,并且转达我对他的敬佩之情。”   “如果塞万提斯先生有意愿的话,还请他有机会到东方一游,不久之后我就会在西班牙设立商业中心。”   “如果他肯赏光,只要他找到中国商人报上名字,就可以立刻登上去往东方的商船。”   “还有,如果他的巨著《堂吉诃德》的下部写出来,请派人第一时间送到我手里。”   当沈渊说完这一番话之后,随即这次和西班牙的谈判也就结束了。而当菲利三世离开瓦伦西亚港口的时候。他的心里还在好一阵胡思乱想!   这个塞万提斯……他的名字都传到东方去了?   ……   其实沈渊对《堂吉诃德》这本书,还真是挺喜欢的。不过也还没喜欢到特意在这里提出来的程度,其实他的目的,主要是接济那位塞万提斯先生一下。   因为写作《堂吉诃德》的塞万提斯,在战争中曾经失去过一只手,并且因为被人诬告锒铛入狱,还经历过屡次破产。   后来塞万提斯给人打短工,甚至是做过拉纤之类粗重的活计。所以对这位西班牙文学巨匠,沈渊觉得不妨拿点钱出来改善一下他的生活。   根据历史记载,大概是两三年以后,塞万提斯就会因为水肿而去世,这时沈渊却在心里暗自想象。   等拿到了这笔钱,改善了他的生活以后,说不定这位塞万提斯先生能因此多活几年,也说不定吧?   在这个时代,《堂吉诃德》的上部才刚刚写出来,下部还没影儿呢。如果因为沈渊这个举动,塞万提斯先生多活个几年几十年,搞不好又能写出几部巨著来让他看看,那不也是美事一桩?   可是沈渊却没料到,他的这个举动,居然让塞万提斯,一举成了整个欧洲都极为瞩目的名士!   显然沈渊在欧洲所有的君主统治者,还有贵族和富商的心中,都是一位残暴的征服者。没谁也想到,他却对一位写小说的西班牙人如此推崇。   由此沈渊前脚刚刚离开瓦伦西亚港,随即有关塞万提斯的传说就开始传遍了西班牙,进而风行欧洲。   而塞万提斯的名声和《堂吉诃德》这些的著作,也迅速在欧洲风行起来,人气一时无比高涨! 第2104章 岂容四海豺狼吼、良善柔弱、谁能解救   十余天后,当这位塞万提斯收到了那两百两来自东方的黄金,这位老先生心中更是诧异莫名。   他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由于半生艰苦的劳作,他的身体状况也是每况愈下。   不过当西班牙皇帝菲利三世,郑重其事的把那位东方暴君的礼物交给他时,看起来皇帝陛下的眼神中,对这位小说家居然闪过了一丝尊重和敬畏的神情!   ……   沈渊在欧洲的行动,在攻陷西班牙之后就彻底结束了,在这之后他的舰队又顺着来时的路线,再度走了一圈。   没办法,那些被他征服的国家有大量的黄金白银需要赔付,而他们却一时之间却难以筹措到那么多赔偿。   沈渊则是需要兵贵神速,因此他打仗的时候是谈妥了一家的条件,马上就去打下一家。以至于现在的赔偿条款都已经谈妥了,可他的钱还没收呢。   不久以后,沈渊再一次来到了他最先进攻的英格兰……沈少爷收账来了!   ……   五百万磅白银差不多掏空了整个英格兰的家底,那真是用砸锅卖铁都难以形容。这些日子以来,詹姆斯一世没顾着干别的,净忙着抄家了!   凡是跟东印度公司扯上关系的贵族和富商一个都没跑了,而那些被派驻到世界各地的总督,虽然人还没来得及回来,他们提前运送到英格兰的大笔财富,就被詹姆斯一世搜刮得干干净净。   这期间他拍卖了无数土地和城堡,将属于东印度公司的商业利益一顿乱刀切开之后,大刀阔斧地瓜分殆尽。   好不容易,詹姆斯一世终于凑够了需要赔付给沈渊的军费……当然这里面也不全是白银,也有大量的金币。   一个“皇家玫瑰”金币相当于两英镑,而一个“君主”金币的价值,则是一点五英镑。   在这个时代,英镑是由黄金铸造而成,一英镑正好兑换一磅白银,所以换算起来倒也简便。   这位詹姆斯一世算着日子,知道沈渊马上要回来了,当他发现军费还没凑够,他索性一狠心,在犹太商人的手里大量借贷……终于还是赶在远征舰队入港之前,凑够了所有的款项。   当然这笔钱沈渊也并没有全部拿走,而是留下了一部分,他在伦敦附近购置大片地产,准备修建商业中心。   这个巨大的商业中心,将来是沈渊用来倾销工业产品的商业中枢,辐射英伦三岛进行商业活动的同时,还是收购英格兰羊毛羊绒等原料的集散地。   在这里大明商人会把来自东方的茶叶、丝绸和陶瓷这些传统商品,还有精工纺织、日用化工等新产品,销售给英伦三岛的市场。   同时那些纺织原料将会被运往大明,织成珍贵的毛呢和天鹅绒,然后反过来卖给英国人……就和历史上英格兰人所做的一模一样!   一想这事儿就痛快,沈渊的心中也不由得暗自好笑。在这之后,他亲自划定了中国商务中心的巨大地块……其实就是伦敦东面补给站所在的位置。   在那里沈渊留下了一位东方商业代表,又在英格兰皇室的帮助下,迅速购买了所需要的地皮。   接下来,留在本地的工作人员只要配合沈渊留下的工程技术人员和大笔资金,迅速建起这个商业中心来就行了。   在面临泰晤士河入海口的商务中心码头上,沈渊亲自给刘启明的纪念碑,举办了奠基仪式。   与此同时,英伦三岛上所有被强掠而来的全世界各地奴隶,也全都集中在了伦敦港上,准备登船。   这些奴隶的总数超过了三千,其中有两千多都是来自非洲的黑奴,为此沈渊还在英格兰购买了两艘大型商船,专门用于沿途护送这些人回家。   当沈渊看着码头上成千上万的奴隶,在登上即将送他们回家的这些大船时,一个个痛哭失声的时候,他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说实话就连沈渊也没想到,自己会见到这样的场面,可是当他见到这些奴隶因为激动而痛哭流涕,沈渊的心中才想到了一件事:   这些被奴役的人们,他们做梦都想回到自己的家乡。同时绝没有料到,他们的梦竟然成真了!   “去吧……让他们放心。”这时的沈渊,向着旁边的小巴夺说了一句。   毕竟小巴夺天然的肤色能让下面那些人更放心,同时在语言交流方面也完全没问题。   而这时的小巴夺,看到自己被抢走的同胞,如今终于可以回家了,他的双眼中也满是泪水。   沈渊拍了拍小巴夺的后背,于是这个孩子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   在武穆号旗舰的高大的船舷上,这个十二三岁的非洲小男孩擦干了眼泪,表情竟然是异常郑重!   ……   “我是班图族王子桑给巴夺,我的族人们!”   当小巴夺一开口说话,随即整个港口全都安静下来,成千上万双眼睛都注视着这个双目沉静的男孩。   “你们的解放者,是我来自东方的父亲,深渊龙族之王!他曾说过:这世上人人生而平等,不应当有任何一个人被奴役和欺压。”   “他横扫欧洲,解救了你们,并由我亲自见证。”   “从今之后,我们将得到他的庇佑和保护,在他仁慈光芒的照耀之下幸福的生活,现在我以他神圣的名义宣布,你们……”   “自由了!”   好家伙,这小家伙一开口居然是这样一番话,当他说完之后,下面所有的人群都像海浪一般翻动,以他们各民族的礼仪在向着沈渊行礼。   而那些班图族的非洲兄弟,则是五体投地的趴在了地上,奉上了自己最尊敬的礼仪!   这时的小巴夺泪流满面,回头看着自己的义父,而沈渊正对他回报以微笑。   这一刻的情景,也深深地印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   那些跟随沈渊征战的海军将士,那些和远征军一起到来的兄弟和朋友,那两位堪称天下智囊的行知大师和小七爷徐博,那位曾经对沈渊心存疑虑的紫烟姑娘,还有他的兄弟柳如青、华潜和沈涣。   “真他娘的痛快!”此时的沈涣一边吸着自己的鼻子,忍着眼泪一边说道:“大爷的……这才是老爷们儿该做的事!” 第2105章 天海归来心依旧、八百非洲、一舰环球   在这之后,沈渊扬帆欧洲,挨家挨户地收账,同时将欧洲各国被解救的奴隶全部带走。   当然了,这里面除了非洲人以外,还有大量的南亚人和大明人,因为在语言方面可以顺利地沟通,而且他们的饮食和居住环境都尽可能的做到了最好,所以这些人全都是欢欣鼓舞,心中充满了喜悦。   等到了沈渊巡行欧洲一圈,离开了西班牙的时候,他船上的白银和财物加在一起,已经接近了两亿两的数目……这可真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当然这些钱他未必全都拿得回去,因为沈渊在回程的时候,还需要沿途设立商务中心,同时那些处于地下和隐藏状态的补给站,现在都要变成正式的蒸汽商船补给中心了。   所以他要大量地购买土地和承办商业建设,虽然说很多地方就算是分文不要也愿意把土地交给沈渊……比如桑给巴尔和整个非洲,但沈渊还是必须遵从公平的商业规则。   沈渊离开西班牙的时候,整个船队后面拖带着五条巨大的商船,远征军解救的奴隶人数已经达到了五千。   这个数量看起来不少,但其实还真不多。   沈渊的心里很清楚,在这个时代,欧洲的文艺复兴已经到了尾声,而工业时代即将开启。如果沈渊来欧洲的时间晚上一百年,他要解救的黑奴将会数以百万计!好在现在欧洲并没有进入工业时代,在劳力上的需求也没有那么大,所以黑奴的人数才只有这么一点点。对于沈渊的舰队来说,在回程的路上将他们顺路送回去,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   在这之后,小巴夺找到了沈渊,跟他说起了一件事,沈渊听到之后也未免暗暗吃惊。   只见小巴夺手里拿了一张名单,那上面有八百个名字,名单交到沈渊手里之后,小巴夺拘束而谨慎地说道:   “这些人都是我挑出来的,他们都是班图族人,而且身强力壮,比其他的族人年轻也更聪明一些。如果父亲允许的话,我想把他们带到大明去。”   “嗯?”沈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了一眼小巴夺,意思是让他讲清楚自己的想法。   只见小巴夺眼神中闪着热切的光芒,轻声说道:“父亲让我跟随义父左右,他的意思就是让我向您学习,学会您的勇敢、睿智和仁慈……可是我一个人又能学到多少?”   “所以我想把这些族人一起带到大明去,让他们学习盖房子、织布、制造机器和打仗。”   “他们要是能学会管理族人,不会长年累月像仇人一样地打来打去,我们就能自己保护自己,让非洲变得强盛而坚强。”   “义父救了我们,但我们不能永远依靠您,所以我……”   “没问题,你想得对。”当小巴夺说到这里,沈渊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心说:好家伙,这小家伙不简单啊!   几年过后,等到这个小巴夺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然后又带着八百个在大明学了一身本事的族人回到非洲……   那他的前途真可谓是不可限量了,而且非洲的面貌和历史,也将会因此发生巨变!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对于非洲这样的远古民族来说,哪怕就是出现一两个眼界宽阔、富有智慧的明白人都是难能可贵的,更何况这样的人将会有八百个之多?   听到了这里,沈渊不由得对小巴夺的想法暗自赞赏,于是他笑着说道:   “就按照你所说的办,我会让他们学会作战、管理、建造和生产,我会把他们交给最专业的人来培养。”   “但这些人既然是你带到大明去的,就全部由你来负责管理,从现在开始,这八百个人归你了。”   听到了这话,小巴夺的双眼中立刻闪出了喜悦的光芒。这孩子心中之前的忐忑不安,就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果然他的东方父亲,就像他料想的一样睿智而仁慈,毫无疑问,他就是在这个世上唯一活着的神!   随后沈渊笑着对小巴夺说道:“出了直布罗陀海峡之后,我们这支舰队将会分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带着这些被咱们解救出来的人,将他们送回各自的家乡。”   “你的族人也会全部被送回去,让他们和家人团聚,同时你也可以回去见见你的父亲。然后你就汇聚起这八百人,跟随船队一起去大明。”   “这不行……”沈渊的话刚刚说完,就见小巴夺注视着沈渊的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挠着自己脑袋上柔软的卷卷头发说道:   “这八百个人必须直接跟我走,他们不能回家,所以我也不能回家了。”   “一旦他们回到家乡,见到自己的故土和亲人,回到舒服的生活里,他们中有很多人就不会愿意再离开家了。”   “义父您无所不知,可是您不够了解我的族人,我知道他们。”   “明白了!”沈渊听了之后不由得哈哈大笑,他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于是他拍着小巴夺的肩膀说道:“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对了义父,”而这时的小巴夺又好奇的向着沈渊问道:“你说舰队要兵分两路,另一路要去干什么?”   “反正来都来了,我要直接穿越大西洋去往美洲,”这时的沈渊笑着说道:“然后我们会穿越南北美之间的海峡,越过太平洋回到大明。”   “之前的作战消耗了大量的弹药,所以空出了很多运输船,这些后勤舰队可以分出一部分,送你的族人回去。”   “在这之后想必也没有太大规模的作战,毕竟世界各地的殖民地里,已经没有大规模的舰队和成建制的士兵了。”   “所以接下来的路上,应该不会有太多危险,舰队中的军舰状况还很好,补给也比较充足,所以正好来一次环球航行。”   “以后恐我恐怕也没这个时间了,借着这个机会看看全世界也挺好。”   “既然如此,那让我跟您去吧!”此时的小巴夺听说义父要完成环游世界的壮举,于是他笑着向沈渊提出了请求。   “那八百个人您可以直接送到大明,被解救的人也可以沿途送回。”   “我会让我的族人给我父亲捎去口信,告诉他您这一路上的征服与荣耀、仁慈和睿智,您的英勇之名,将会传遍整个非洲大陆!” 第2106章 少年心念如深渊、一战之后、步步领先   东方远征军舰队的离开,让整个西方世界长长地松了口气。对于很多国家而言,送走了沈渊这尊瘟神顿时让他们如释重负。   沈渊横扫欧洲的过程中处处显露着心机与智慧,事实上他在这次行动中,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极限,而且也由此得到了他能够抓到手的所有利益。   巡行欧洲的这一连串战斗,他凭借先进科技打造的战舰和发起袭击的突然性,将欧洲各国的所有舰队几乎一网打尽,同时逼迫他们签下城下之盟。   这对于沈渊来说,虽然可以算是一次军事冒险,但毕竟还是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也就是说,他把该吃的肉全都吃掉了。   当然了肉下面还有骨头,对于这些难啃的目标,沈渊却是一动也没动。   比如说沈渊的陆军就从来没有深入内陆,试图征服一个国家的打算,因为这实在太过困难了。   首先就是他即使打下来也没用,因为沈渊如果想在欧洲给大明打下一块飞地作为国土,代价是异常巨大的。因为他打下来的时候也许不费劲,但是后期安排人员和武器防守却是非常困难。   同时他能跟欧洲各强国达成和谈,也是因为这些国王能看得出,沈渊对他们的领土没有野心,对于奴役他们的人民也缺乏兴趣的缘故。   不信你让沈渊真的打一个国家试试,哪怕就是一个英格兰,战事都会旷日持久,想要维持住战果更是难上加难。   因为只要涉及到陆地上的战争,就会牵扯到大量而且持续的人员粮食弹药供应。这一点沈渊还是远远做不到的,更何况这对现阶段的沈渊而言,也没什么好处。   所以他打掉了所有欧洲强国的海军,然后逼迫他们签下城下之盟,收回了全世界各地的殖民地,并且索取大量军费。   这套连招虽然异常凶狠,但对于欧洲各国而言其实并非伤筋动骨,而且这也是沈渊原本打算的全球战略之一。   ……   在这之后,沈渊向行知大师、小七爷、华潜和沈涣他们这些兄弟朋友仔细说明了一下自己此战过后的打算。   首先就是欧洲各国的海军经此一战,全军覆没之后,没有三五十年的时间是恢复不起来的。而大明正好借着这个难得的时间,极力发展自己的全球海贸秩序。   趁着整个欧洲在这段时间里,没有挑战大明海军的实力,沈渊将会在全球设立贸易中心,垄断全世界贸易。   等他回到大明后,随即大批的蒸汽商船就会往返穿行于全世界的海贸线路上。在这个完全属于他们的时代当中,不管是全世界的海盗还是欧洲各国的海军,全都对沈渊的武装商船难以构成威胁。   然后全世界将会成为整个大明工业的市场,和原材料产地。   在大明朝内部,沈渊用重工业带动的轻工业和日用化工产业,将会以极其快速的步伐向前发展。而海贸带来的巨大利益也会刺激民间财富,不断向着蔚蓝的大海前进。   这期间由于沈渊手中掌握着全部的重工业,因此所有的轻工和化工产业链也都由此握在他的手里。   借此沈渊可以不断的凭借自己的铁腕调控市场,让属于大明的全球商业时代渐渐来临。   在这其中美洲的烟草和棉花等农作物、欧洲的羊毛和矿产、南亚的橡胶和蔗糖,全都会不断的向着大明输入。   而大明朝的工厂会将这些原材料加工成极具竞争力的工业商品,这些商品从生产工艺到价格,全都是全球的手工业者难以参与竞争的。   因此大明将会成为整个世界的生产商,他们会借着输出商品的契机,不断地输出文化文明,生活方式以及现代观念。   所以沈渊拼死一战,可以说给予了大明一个站在全世界前列的机会!   ……   而那些欧洲的王室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所失去的并不仅仅是位于全世界的殖民地、自己的海军和大批军费而已……他们失去的是整整一个时代!   至此之后欧洲的面貌将会渐渐改变,他们由对外扩张,被迫转而对内发展。   同时他们所梦想的重建海军,进而称霸海洋,统治全世界的战略,也永远不可能再实现了。   因为大明朝会因此越来越强,而所有这些事情的根基全都在于,沈渊拥有着全世界最先进的工业力量。   毫无疑问,沈渊回国之后就会调动起整个大明的财富和人力,这以他的手腕来说,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而他手上掌握的武器,也远远不只是这些巨舰巨炮而已。财富才是他驱动大明,向全世界发展的真正动力……这就是沈渊的全球商业战略。   当他说完了这段话之后,小七爷徐博和行知大师,乃至于在旁边侍奉茶水的金姑娘和紫烟姑娘全都是默默无语,半晌无言。   如果说在欧洲之战以前,沈渊对他们说这些,这些人也许会心存疑虑,甚至认为沈渊是在白日做梦,但现在却是截然不同了。因为沈渊已经完美地走完了第一步,剩下的只是和平发展而已。而当沈渊将这些计划对他们和盘托出的时候,他们好像也逐渐明白了,这位江南王沈渊之前做出的那些选择,究竟是因为什么。   从他选择以科举出身,一步步登上政坛开始,到他进入京师官场之后,从未依附于任何派系,也并没有参与皇权之争。   再到他入主江南之后,殚心竭力地发展工业,不顾一切地推动商业贸易。   从他在扬州设立天元票号开始,就不断的在商业上寻找和巩固自己的盟友,而跟随他的商业伙伴也毫无例外,一次一次获得了随之而来的巨大利益。   他占据了江南这块地盘,却并不急于北伐,就是因为他不想背上大明北方沉重的包袱。   他倾全国之力,全力以赴地打造了这支海军,并且出海征战远赴欧洲……原来都是为了他这个最终的目标! 第2107章 一册风行天下间、行遍西域、唤醒千年   毫无疑问,他这个雄伟的蓝图还有数十年才能规划完成,但是现在已经初具规模。   最艰难的一段路程已经走过去了,如今沈渊带领的江南商业发达、人强马壮、武力强盛,堪称天下之首!   同时在商业发展上,他也拥有了无数的盟友和资源,沈渊用重工业将他们控制在手里,有利于刺激他们不断向前。现在的大明江南,已经化身为一匹勇往无前的骏马,而缰绳就掌握在沈渊的手中。   “现在明白了吧?为什么这一次出海作战兵凶战危,而我却愿意带着你们来?”这时的沈渊回过头,看了看华潜、柳如青和沈涣。   而沈涣和华潜闻言,全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沈涣和华潜都是江南巨族,而且小小年纪就已经成为封疆大吏。因此这一次远征的所见所闻,将会促使他们的家族在海洋贸易这件事上,对沈渊支持得更加激进,这是毫无疑问的。   而柳如青则是有些莫名其妙,因为在他出自官员世家,在海贸这件事上,好像帮不上沈渊太大的忙。   沈渊则是笑着对柳如青说道:“我想让表哥写一篇《西域战记》,把这次的所见所闻全都记录下来。”   “你可以写得新奇有趣,让大明天下的士子文人都能知道,他们眼中神秘的远洋和异域,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风光景色和风土人情。”   “你把咱们在南洋为华人撑腰,在马六甲同海盗血战,在欧洲平灭各国海军的经历全都写下来,让那些有志于仗剑天下的热血男儿,知道他们的勇武和力量该用在何处。”   “你写那些淳朴的异域各国人民,写出欧洲人如何对他们奴役和掠夺,现在咱们如何解救出了全世界的奴隶,然后将他们送回家园,让现代和后世的人都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通过这篇《西域战记》,知道我们一旦固步自封沦于内斗,会被人奴役成什么样子。当我们的眼界变窄了,学文学死了,血性磨没了之后,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我要你用这部书唤醒整个大明,甚至让几百年后的人都因此而警醒,我相信你一定能把它写好。”   “好!”这时的柳如青听到了这番话,忍不住心头激荡,血脉贲张。   话说他跟随沈渊学到的这些知识,打开的这番眼界,要是能写出来,让整个大明的读书人都能看到,那这世界真就会因为他这一部著作而改变了面貌!   由此,柳如青激动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   在这之后,沈渊的舰队在直布罗陀海峡之外一分为二,十二艘战列舰携带六艘后勤补给船,一艘医疗船和一艘水文气象观测船一路西去,向着美洲进发。   而另一支舰队则由四艘战列舰,四艘补给船和两艘布雷舰组成,他们各自带着需要送往世界各地的解放奴隶,在此分道而行。   这一路上,回归大明的舰队走的还是沈渊来时的路线。他们将欧洲赔偿的大量财富运往大明的同时,也将那些地下的和隐蔽的补给站,重新扩充成正式的蒸汽商船补给站。   同时他们沿途把欧洲人从各地抢来的奴隶,也全部送回了自己家乡的所在地。   每当一部分奴隶登岸的时候,他们都赠送了棉布衣服、钢铁武器和药物作为礼物。   这支东方舰队和他它主人的强盛和慷慨、无私与仁慈的事迹,也随着这些被解救的奴隶,一步步传向了全世界!   在非洲海岸上,这些曾经的奴隶叩拜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泪流满面地远望着海上远去的大船,用刚刚学会的东方词语,表达着他们的感激之情。   在桑给巴尔的村落里,当给给族长见到了自己回归的族人,听到了结义兄弟沈渊横扫欧洲的战绩之后,他高兴得一连干掉了几坛老酒。   当他得知自己的儿子已经跟随他的义父学会了好多本事,还带领着八百个被解救的奴隶去大明学习,这位给给族长更是高兴得热泪盈眶。   然后当他得知刘启明的死讯,他还让远征军的将士帮忙,复制了一面启明星战旗。   在高高升起的战旗下,给给想着那个说着“北非肥尾沙鼠”的汉子再也回不来了,他不由得嚎啕大哭不止!   回家的分舰队在南洋马六甲海峡附近的海面上,在距离曾经征战的战场以西不远的地方,见到了迎着贸易季风,正要艰难返回欧洲的三艘东印度公司武装商船。   船上那位东方贸易代表大道格,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苦苦逆风航行了这么久,竟然还是一头撞上了沈渊的舰队!   随即这位恶贯满盈的大道格,被代理分舰队司令官的班超号战列舰杨风华舰长,下令枪决。   而这三艘商船上准备购买大量东方丝绸和蒸汽战舰的金币,就成了杨风华舰长的战利品。   然后他们在南洋马尼拉港登陆,将欧洲人在这里掠走的大量华人送回了家园。   马尼拉的华人和新成立的南洋橡胶公司,听到了沈渊这一次横扫欧洲的辉煌战绩,他们热泪盈眶的大声欢呼,彻夜狂欢不休。   在这之后,这一天被命名为“胜利日”,成了他们的永久节日!   当分舰队一路回到了大明的广东扶胥港,他们随船带来的黄金与白银数以亿计,同时他们也带来了沈渊一战平欧、纵横西域各国、战无不胜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广东民众和沈渊的家眷朋友全都是欢欣鼓舞,而当他们看到这海量的金银卸船的场面,都被惊讶得连嘴都合不上了!   按照沈渊的吩咐,杨风华舰长大张旗鼓的将海量的金银用蒸汽驱动的传送带,向着岸上的马车上装运。   这场面果然就像沈渊料想的那样,吸引了万千民众在扶胥港上围观。   “好家伙,这大金币有二两一个吧……哎我的天哪,这大块儿的银子!”   “我的天,那海外是有多少财宝啊……”“你没听说吗?这是咱统帅把西域各国全都打服了,他们这些洋人交来的岁贡!” 第2108章 扫尽阴霾朝阳现、沿途胜景、醉了我渊   “岁贡?那岂不是年年都有这么多?”   一时间码头上人山人海,万千瞩目之中,不知多少人在连声惊叹。   来自西班牙的大块金币,多布隆和皮斯托尔闪烁明亮,英格兰的皇家玫瑰和君主金币沉重闪光。   除此之外还有都铎玫瑰、大泰勒、利亚尔、埃斯库多……无数的金币银币简直就是一场流淌不完的瀑布,同时在一排战舰上向下奔涌。   叮当作响的金锭和银块欢快地跳动着,砸得传送带咚咚直响,一驾驾马车哗哗的往库房里运,从早到晚简直没完没了!   没过多久,连拉车的骏马四条腿都累得哆嗦了,而看热闹的百姓和商人,还有民间的士子文人,却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简直比任何语言都有说服力,比所有的宣传都更有鼓动性,这长江大河一般流淌的金银,就像是一封封宣战书,飞到了所有旁观者的心里。   这时的他们不但对统帅沈渊出海远征的行动无比佩服,同时也在心里暗自猜测着,他们所到之处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海量的收获?   就在整个大明广东陷入狂欢之时,这些人却没想到,他们的统帅沈渊所得到的收获,还远远不止这些!   ……   沈渊心里还惦记着鲁滨逊岛上那笔数量巨大的财富,不过他距离智利海岸线还很远。   在这个时代,巴拿马运河还没有开凿,所以沈渊巡行美洲大陆的航线,要从北美洲和南美洲整个绕行一圈。   他第一站就到达了闻名遐迩的纽约港,然后一站一站不断的将奴隶放回家,同时也将各大宗主国放弃殖民地的消息传给了沿途各地。   五年之前,也就是1609年的纽约,尼德兰人哈德逊刚刚在这里开拓定居点,他将大量毛皮带回欧洲之后,把这里命名为“新尼德兰”。   所以此时除了一些海狸猎人之外,这里还真没多少欧洲人定居。   沈渊在这里释放了大量印第安人,并且跟他们的族长在岸上会晤,说明了想要买下整个曼哈顿岛的打算……结果当地的勒纳佩人族长死活不肯收下沈渊付出的财物。   跟当初荷兰人用六十荷兰盾买下整个曼哈顿岛的价值来说,沈渊给予他们的地价堪称海量,可是那位族长还是不愿意把这当做一笔交易。   因为这个部族里很多被人掠走的族人,都是因为沈渊才得以返回家乡,而且这些族人还向族长讲述了他们在欧洲被奴役的经过,还有这支东方舰队打败整个欧洲、横扫天下的壮举。   因此这位族长对沈渊又是尊敬又是畏惧,最终沈渊还是收下了整个曼哈顿岛作为礼物,然后把自己当做地价的大批财物作为礼物回赠给族长,才算是完成了这笔交易。   随即沈渊一路向南,所到之处的情况基本上全都差不多。   沈渊在古巴设立商业中心和补给站,释放了奴隶之后,得到了当地族长的大笔馈赠,这次沈少爷真是乐得见牙不见眼……那些古巴原住民赠送的礼物,是他们部落中少女手工卷制的上等雪茄……这倒是正合咱们沈少爷的心意。   其实这是本地原住民,被沈渊从西班牙殖民者手中解救出来之后,对他的善意馈赠,在这个时代古巴雪茄早已大行其道,而且已经被西班牙垄断好久了。   甚至在1557年5月14日,西班牙殖民者还颁布了一条法令,根据这条法令,如果女奴私自向平民销售雪茄,不仅要受到体罚,其主人还会被罚款。   所以西班牙人将这种味道迷人的烟草全部收归己有,甚至连当地原住民都难以得到,不过这回咱沈少爷可开心了。   他赶忙让人在岸上赶制了大量的雪茄盒用来保湿,并且派专人看守。   沈渊说,以这一大批雪茄的数量,估计能让他一直抽到爬烟囱为止……当然没人知道他说的“爬烟囱”是什么意思。   在这之后是整个南美洲,在马尔维纳斯群岛,沈渊好笑地想到了一件事。   估计被他介入之后,今后的阿根廷和英国,再也不可能因为这个群岛打起来了!   他沿途设立商栈补给站,在巴西和智利与本地人敲定了矿石收购的协定……然后,终于到了智利海岸以西的鲁滨逊岛。   ……   当沈渊登上这个小岛的时候,他的心情就像是基督山伯爵里那位主角艾德蒙,快要找到宝藏时的心情差不多。   其实钱不钱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份寻宝的刺激着实难得。沈渊一边心中暗自好笑,一边在登岛之后,让自己兄弟们帮忙搜寻。   虽然他不知道藏宝的地点,但是这屁大点的一个小岛,对于沈渊而言,想要找到宝藏又有什么困难的?   首先就是当年埋藏宝藏的海盗,停船的时候需要一个水深足够,可以避风的港口,这就是宝藏之路的起点了。   在这个海港附近,海盗需要有平缓的地方可以休整宿营,要有淡水可以供他们补给,这样的地方原本就不多。   更何况那一大笔宝藏十分沉重,不可能埋藏得太远,或者是藏到地形陡峭、难以到达的地方。   宝藏的所在地前面的一段路,还需要地势稍稍平整,不要有难以逾越的深沟和巨石……所以在这些条件的制约之下,宝藏的埋藏范围,很快就被确定在一片不大的区域内。   在这之后,当妙莲大师路过一片峭壁的时候,听到峭壁里隐隐传来了风声……他扒开了密密麻麻犹如门帘一般的藤蔓,随即一个黑洞洞的山洞,就呈现在大家面前。   等到沈渊带领大家点燃火把走进这个山洞的时候,大家才发现这个山洞也就三五丈深,地面上全都是碎石和沙砾,倒是并没有留下什么人工开凿的痕迹。   沈渊提着马灯走在最前头,他的目光却始终在盯着头顶上山洞的石壁。   “就是这里了……有火把烟雾燎上去的痕迹。”沈渊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眉飞色舞,而这时的庞宝强却有些不以为然。   “这破地方一眼就能看到头儿啊少爷!哪有什么宝藏?”这时的庞宝强一转圈,发现这个两三间房子大小的山洞里什么也没有,不由得有些气馁地说道。 第2109章 谁知我心深如渊、心怀重宝、难与人言   “我记得就在洞窟的最深处,只要从那里向下挖……”这时的大家一回头,就见他们沈少爷的脸上带着大家熟悉无比的坏笑。   “宝藏应该就在那等着咱们了。”   “说得跟真的似的……”张二狗一边嘟囔着,一边和庞宝强走上前。   然后他们在洞窟最深处的角落里,向下挖了一尺多深,随即就挖到了一面厚重的石板。   在那块石板上,还有一个巨大的铁环!   ……   这个时候,众人不约而同的都有些发愣。   在跟随沈渊的这些日子里,他们都学会了逻辑严谨的思维方式。所以刚刚沈少爷说的那句话,更加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他说的不是“我猜”,而是“我记得!”   这就奇怪了,难道说少爷早就知道关于这个宝藏的事?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明显这个宝藏是由欧洲人埋下来的,因为在远征军到达这里之前,这个时代的南美海岸线上,只有欧洲人的船只在此处通行过。   而有关这个宝藏的秘密,一定会被保守得极为严密,毕竟是那么大一笔财富呢。可是偏偏人家沈少爷,就知道这宝藏的内情!   此时跟随沈渊他们进来的紫烟姑娘,还纳闷地看了她的老师行知大师一眼,而行知大师则耸了耸肩,表示他也完全弄不明白。   以眼下的情况来看,似乎完全无法解释沈少爷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宝藏。所以紫烟姑娘的心里,也在“神仙托梦”和“神游物外”这类的传说中直打转转……她暗自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倒是觉得这位统帅沈渊越发神秘了。   而这时沈渊手下的张二狗庞宝强几个人,还在奋力地清理着石板上的碎石泥土,眼看着这块大石板就渐渐裸露出来。   沈渊站在山洞的门口,一时之间心里颇有些如梦似幻般的感触。现实和历史的印证,文学和真实的交汇,让沈渊的心中充满了难言的感慨。   这里是《鲁滨逊漂流记》里鲁滨逊拼命挣扎求存的小岛,是《基督山恩仇记》中,爱德蒙邓蒂斯寻回宝藏,准备复仇的前夜。   在前世的记忆中,这是英格兰海盗抢掠了无数西班牙的运金船,最终汇聚而成的财富。很多人认为这个宝藏只存在于故事中,而这一切却在此处变成了现实!   ……   山洞外有一只灵巧的野山羊,把头探进来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形,然后又“嗖”的一下子跑掉了。地面的石头上趴着一只绿宝石般颜色鲜艳的蜥蜴。地上的沙石粗砺而潮湿,山洞里弥漫着木板腐朽的味道。   随着风倾野用力掀起那块巨大的石板,忽然有一股阴冷的风,从那个黑洞洞的洞口里吹了上来!   ……   沈渊用火把试了试洞口里的空气质量,发现并没有问题,然后他率先举着马灯,一步步走进了这个洞口。   大家紧跟着鱼贯而入,随即他们就看到了前方那个站立的背影,正是沈渊举着马灯,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   昏暗的灯光下,在他的前方依稀摆着一口硕大的木箱子。欧式的木箱子边角上包着黄铜装饰,上面还有铁打的肋条作为加固,铁肋条上已经是锈迹斑斑。   那个木箱子上,插着一把镶嵌着巨大红宝石的宝剑,装饰华贵异常,而那把宝剑的旁边,还插着一把长满了红锈的海盗弯刀!   沈渊没有理会那两把兵刃,而是用力掀开了眼前的木箱。当众人从后面看去,就见箱子里面的第一层,是一个个用木板隔成的方格。   沈渊伸手进去,将里面的东西抓起来一把,在马灯的照耀下,一片珠光宝气从他的手中映射出来!   那是大颗的珍珠、麻将牌大小的红宝石和蓝宝石。沈渊轻轻放开手指,随着一片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响,一颗颗宝石和珍珠顺着他的指缝向下坠落。   过了一会儿,这些珍珠、宝石、金刚石纷纷漏下去之后,在沈渊的手中最终留下了一块石头。   那是一块大约拇指般粗细、色泽纯净鲜艳的祖母绿。沈渊的手掌一倾,“叮咚”一声,这块祖母绿也落回了珠宝堆里。   如此硕大的一个木箱,里面竟然全都是价值昂贵的宝物,大家都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怪不得沈少爷大老远特意来一趟,原来这里真的有宝藏嘿!   “这……这就是少爷说的宝藏?”   这时的金玉言姑娘在旁边,见到沈渊打开的箱子里,那些不计其数的宝贝,她惊讶地开口于问道。   而沈渊却闻声回过头,笑着向大家摇了摇头。此刻的众人清楚地看到了沈少爷嘴里那口健康的白牙,和他脸上难以言说的笑意。   “不……”沈渊举着马灯又向前走了几步,之后他展开双臂转过身来,向大家说道:“这,才是我说的宝藏!”   此刻在众人眼前,在马灯昏黄光芒的照耀下,众人发现那个大箱子后面,居然垒砌着数之不尽的木箱和木桶,一眼看去,竟像是一面高耸的墙!   ……   整个搬运宝藏的过程,众人的心中都经历了无尽的震撼,甚至连负责搬运的士兵都累垮了。   这些硕大的木箱排列成一行,川流不息的向着战列舰上运输,从早到晚简直没完没了。   经过清点,沈少爷这次找到的宝藏,一共包括八百六十四大箱的黄金和白银、一百六十小木箱金币、两百块西班牙人熔铸的硕大金锭,和二十一木桶的珠宝。总价值……算了,根本没办法计算!   最有意思的是,在整个搬运的过程中,参与寻宝的所有人都陷入一种怪异的状态里。   他们既惊讶于宝藏的数量实在是太过巨大,而他们的统帅沈渊是如何找到这批宝藏的,更是让他们觉得难以理解。   而在众人当中,却只有那位小巴夺,对这些宝藏丝毫都没显露出震惊的神情。   于是当紫烟姑娘向小巴夺问起,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吃惊的时候,这时的小巴夺却是一脸自信和得意! 第2110章 常怀奇志望天渊、胸藏怒火、再上金山   就见小巴夺笑着说道:“这些宝藏虽然极其惊人,但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义父是什么人?”   “他既然是深渊龙族之王,那这一定就是龙族宝藏了,难道你们连这个都想不到吗?还真是够笨的!”   大家谁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小巴夺给藐视了,而且人家说的理由,也好想真的能站得住脚。   可关键的问题是:沈少爷的什么“深渊龙族之王”这个绰号,不是现编出来的吗?总不会是真的吧?   大家一时之间都觉得有些傻眼,而那位小巴夺却是洋洋得意,好像只有他才知道真相似的。   ……   这一下子,远征军舰队可谓是满载而归,数量巨大的宝藏,让他们的吃水线都沉下去了一截。而且当沈渊再次启程航行之时,船上的氛围也在不经意中,发生了一些很难说清楚的改变。   原本好多战士思乡情切,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在想着赶紧结束这次旅程,回到家乡去和亲人团聚。   可是在离开鲁滨逊岛的时候,大家的心里却无端又多了一股兴奋和期待之意。   这趟旅程对大家而言虽然是艰辛而漫长,但却非常明显,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在统帅沈渊的计划之内,尤其是这次挖掘宝藏的行动。   大家不由得开始期待,在他们的前方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好事等着他们……于是整个舰队的氛围也活跃了许多。   在这之后,他们一路巡行南美,北上之后,就顺着西部海岸重新回到了北美洲。   ……   沈渊的最后一站是旧金山……旧金山还有其它几个名字,“三藩市”和“圣弗朗西斯科”。   这个时代,北美西部还没有得到开发,淘金热更是远远没有兴起。沈渊记得在历史上,美国刚刚成立的时候,还只有临近大西洋的东海岸附近,区区几个州的地盘而已。   随着后来西部发现了黄金,美国才从当时的墨西哥手里巧取豪夺,得到了得克萨斯。在这之后他们用一千五百万美元的价格,卖下了最西部三个州的土地……这价位基本上也跟明抢差不多。   不过在这个时代,由于这里基本上还处于蛮荒地区,因此永久性地定居点都没有几个。所以沈渊在旧金山上岸后,想找到一个西部片里那种极其荒凉的小镇都不可能。   于是沈渊在这里立碑为记,将这里作为他巡行美洲的最后一站。然后他就带领着远征军舰队离开北美,横穿太平洋,直奔大明而去。   ……   沈渊将这个从未命名的边荒之地起名叫“望东港”,取其“遥望东方”之意。当他在望东港立碑为记之后,这个名字也将代替原本的名字,在世界地理界传承下来。   其实沈渊还真不是有这个爱好,见到一个地方就会想办法,给那里起一个合乎自己心意的名字。关键是“旧金山”这个名字,实在是会让沈渊屡屡勾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因为在美国初建的时候,西部需要大量的劳工修筑铁路,因此美国人就到东方去雇佣劳工。   他们坑蒙拐骗巧立名目,用各种方法欺骗中国人到那里去,还把这里起了个“金山”的名字。意思是说在那里只要一上岸,整座山都是用金子堆的,想捡多少就捡多少!   事实上“金山”这个名字,还是在1851年以后,才改名为“旧金山”的。   在那个时候,大量的汉奸买办为此摇旗呐喊,因此数以万计的中国人因此被骗到了美国。   在旧金山,中国劳工修筑铁路累死的人动辄数以千计,除此之外他们还耕作土地,放牧纺纱,清洗羊毛,在矿场里做矿工。   甚至连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总裁利兰?斯坦福都称赞中国人:他们安静、平和、勤奋、节俭,没有他们,就不可能完成这条伟大的国家交通干线。   然后结果呢?等到铁路修完后,迎接这些矿工的却是一纸无情的《排华法案》。   所以对沈渊来说,“旧金山”这个名字,总是会让他联想到华人劳工的不幸遭遇,所以他一有机会,就把他的名字给改了!   ……   在沈渊跨越太平洋的过程中,远征军舰队很快按照他给出的坐标,找到了夏威夷群岛。   在这个时代,夏威夷群岛还没被发现,一直到1778年,一位英国探险家詹姆斯库克才会发现这片位于太平洋中部的岛屿。   而沈渊的船队也在此地停泊……因为这里有一片天然良港,也就是后世的珍珠港。同时这里也将是将来沈渊的蒸汽商船横渡太平洋时,重要的中转站之一。   岛上有一些原住民,身材高壮像山一般结实,而且淳朴善良,极为好客。沈渊不但给他们留下了大量的礼物作为馈赠,同时也告诫他们不要相信白人。   因为历史上正是这些善良的人们,给白人探险家提供了歇脚的地方和淡水食物,结果却差点被那些欧洲人屠杀殆尽。   最终沈渊在当地买下一块土地,用来建设将来的补给站,他的夏威夷之行就圆满完成了。   ……   他们驻足在夏威夷岛上的时候,见闻广博的行知大师还惊讶地发现,岛上有一大片生长茂密的树林,竟然全都是珍贵的檀香木!   这就是“檀香山”这个地名的来源,沈渊随即就让小七爷记录下来。当他们在这里设下了补给站之后,绝不许任何人砍伐当地的檀香木资源。   按照沈渊的命令,今后他们留在这里的驻守人员,不但要负担补给站往来加煤加水的事务,同时还要保持一定数量的驻军,保护这里的原住民和自然资源不受侵害。   因为根据沈渊后世的经验,夏威夷岛上的檀香木资源很快就被砍伐殆尽,以至于彻底绝种……在这样的事在他手里,绝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同时这里还成了后世捕鲸船的驻足之地,岛上的许多资源和矿产被大量掠夺。而沈渊的命令,则是彻底杜绝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第2111章 造访恶邻存恶念、铁甲战舰、东瀛海岸   所以这次,沈渊就是要给本地的夏威夷原住民留下赖以生存的优良环境,同时保护他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当沈渊向大家详细说明了这样做的必要性之后,大家才明白沈渊为什么会下了这样的命令。   他们这位统帅沈渊,真是发自内心的在保护所有人的利益和安全,甚至连他们数百年后的生存都考虑到了,这让大家心中暗自佩服统帅的胸怀。   在这之后他们一路向西……眼看着距离大明海岸越来越近。   ……   这个时代,在太平洋上航行是是十分艰难的,因此欧洲人从来不走美洲航线,而是宁愿绕过非洲和印度,走东方航线到达大明。   但是这对于沈渊来说却并不困难,因为船上有六分仪和沈渊绘制的航海地图,同时蒸汽船对于风力的依赖并不严重。   因此他们这一路西行,虽说是大明历史上的第一次,却是有惊无险。   到了这个程度,大家都在期待看到远处的大明海岸,因为这验证了沈少爷“地球是圆的”这种说法。   那个地球仪,虽然很多人都亲眼看到过,但这次他们却亲身得到了验证。   毕竟这一次出海航行之后,他们全都是在一路向西,若是能最终到达大明,那么沈渊所说的,就毫无疑问是真的!   这一切也让沈渊心中暗自感慨,毕竟距离现在一百多年前,欧洲人就完成了环球航行。   而这个时代的大明人,哪怕是像行知大师这样的顶级智谋之士,却依然把“天圆地方”当做所有地理知识的支柱,所以他们从根儿上就错了!   等他们一路航行向西,渐渐在船头的前方出现了一片广袤的大地,此时众人的心里全都激动了起来。   而这时的沈渊却摇了摇头……虽然看到了陆地,可是离家还远着呢,这里是日本海岸!   ……   沈渊很快派出了侦察艇向前,查清这里是日本列岛的哪一部分……毕竟远洋航行刚刚见到陆地,他也搞不清楚这里是个什么藩。   根据他的回忆,此时的日本刚刚结束战国时代十年,现在是德川家康幕府时代的开端。至于这个时代的日本,则是很容易就被人将他们和倭寇联系在一起。   只有沈渊心里清楚,其实遍布于大明朝嘉靖万历时代的倭寇,和中国日本双方的政局都有关系。   沈渊记得在日本方面,由于战国时代局势动荡,政权对地方上的控制已经到了极其低下的程度,因此站出来个村长就自称是大王的情况,简直是数不胜数。   在这种情况下,效忠于统治阶级的武士阶层,生活经常处于动荡之中。那些被干掉了主人的武士,由此变成了生活没有着落的浪人,在日本本土跟个丧家之犬差不了多少。   所以他们才会形成大大小小的海盗团伙,逃出日本出去打劫为生。其中有一部分人是被别人雇佣,甚至这些浪人有不少效忠的是中国海盗团伙,因此这些人也就成了海盗团的中坚力量。   同时在大明朝这边,因为海洋贸易所带来的利益,使得海疆方面频频出事,弄得大明朝很没面子。所以从朱元璋那时候开始,就经常性的实行闭关禁海的政策。   也因为这个,使得海江上的很多大明人失去了生计,那些不许打鱼的渔民,不许经商的商人,也由此开始了在海上劫掠为生的生涯,在这之后,倭寇就一发不可收拾。   而在这个时候,因为大明名将戚继光俞大猷打击海盗屡屡获胜,同时日本战国时代的结束,也使得国内的环境安定下来。所以在万历朝的后期,倭寇的形势已经比过去好很多了。   虽然是少了,但毕竟海上还有海盗出没劫掠商船,只不过倭寇动辄渡江而上,抢劫大明腹地的事最近已经不多了。   不过话虽如此,东瀛倭寇还是很可恨,毕竟之前就有过倭寇大举袭击扶胥港的事件。甚至沈渊在远征军出发之前,还在大员岛上干掉了一个倭寇据点呢。   因此沈渊这次也并没有直接回到舰队的母港扶胥港,而是回航之际顺便来到了日本,就是想一次性彻底解决海盗的问题。   ……   等到侦查艇派出去之后,没过多久却是加大了马力飞快的向回赶来。沈渊看到他们以“前进四”的速度利剑一般往回赶,就知道前面出事了。   等到侦查艇回到武穆号上,船上的海军陆战队随即就向沈渊报告了前方的情况。   原来前方的海岸附近,是一片地形复杂的群岛,当侦查艇深入群岛,打算穿过岛屿群上陆侦查的时候,却发现那里聚集了一片数目可观的舰队。   大约有六十来艘大小战舰,有的上面居然还带着金属的反光……是铁甲战船!那些战船随即向着侦查艇的方向开炮,根据海军陆陆战队汇报,船上装载的火炮大概是十二磅左右的水准。   于是灵活异常的侦查艇,见到敌方舰队冒出了开炮的白烟,随即就果断转舵避让,让炮弹落了个空。   在这之后他们急忙返回,向统帅汇报的情况。据他们所说,那支舰队整装待发,似乎是正要出发。   “铁甲战船?”这时的沈渊听到之后也有点奇怪。当他听陆战队员说那些铁甲战船上,还带着大明式样的硬帆,而不是西洋软帆之后,沈渊皱着眉摇了摇头。   要是这么说来,那这支舰队的规模和水平也算是可观了,可是他们集合了舰队想要扬帆出海,这又是为什么呢?   当他把疑惑向着指挥舱的众人说了之后,大家也觉得有些难办。   毕竟这支舰队如果是敌军的话,那也没什么可怕的,远征军舰队船上的炮弹还富富有余。像这种程度的舰队灭了就灭了,难度跟碾死一只臭虫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人家若是没有敌意,无缘无故的就过去把人消灭了,好像也不对……不对吗?不对吧?   沈渊一抬头,看到了小七爷皱着眉正在思索,于是他笑着说道:“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还不好办?派一艘船过去看看不就完了?” 第2112章 一衣带水至此通、志摩九鬼、海贼大名   “派一艘船?派谁啊?”此时指挥舱里这些人还在暗自纳闷,却见小七爷徐博的眼前一亮!   他随即命令舰队后面的一条船上来靠拢武穆号……一看这条船,大家立刻就明白了。   原来他们远征军舰队,为了把从美洲掠夺而来的奴隶送回家,因此在欧洲购买了一艘商用帆船。   之所以没让这些奴隶登上远征军舰队,一方面是为了作战和安全方面的考虑,同时也有防疫方面的要求。   毕竟那些奴隶虽然经过了全身消毒又换上新衣服,也没法担保他们身上有什么传染病。   因此沈渊买来的这些帆船,都是适用于远洋航行的大型商船,如今这些船经过沿途遣送奴隶,现在已经完全被腾空了。   所以没人知道这条船的底细,只要他们把帆船开过去,就能试探出对方那支舰队,究竟是帮什么人。   于是沈渊命令范愣娃带领一百人的海军陆战队,同时还有三十名会操作帆船的水手上船……帆船就这一点麻烦,一条大型帆船要想维持基本的航行,人数动辄就要几十个才行。   沈渊让他们上船之后,立刻就按照侦察艇上一次的航线,航行到对方的海岸那边。   在这之后不管他们遭遇到什么事,只管用信号弹向着远征军舰队这边发送消息就是了。   沈渊告诉他们,绿色信号弹就是安全没问题的意思,而红色信号弹就是对方心存歹意,召唤舰队主力过去大打出手。范愣娃听到统帅的命令,立刻便笑嘻嘻地答应了下来。   在这之后范愣娃带领一百人,带上了四门便于携带的陆军火炮上船之后,随即就扬帆远去。   然后沈渊就在旗舰武穆号上,等待着前方的帆船发回消息……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后。   陡然间,一发信号弹就像从海底跃起的红色明珠,出现在远处的海面上空!   “打起来了!舰队加速,战列舰出击!”毫不犹豫,沈渊当即就下达了命令!   ……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之前,志摩藩九鬼氏的船队正在伊势港上整装待发。   志摩藩大名名叫九鬼守隆,这时指挥这支舰队的,正是他的儿子九鬼隆季。   原来在日本的大名当中“九鬼”是一个比较稀少的名字,据说九鬼氏出自熊野八庄司之一。因为他们世代居住在纪伊国牟娄郡“九鬼浦”,所以就用“九鬼”为家号姓氏。   说到这个九鬼氏,还真不是寻常之辈,他们原本是纪伊地方的富人,后来在战国时期,九鬼氏的其中一支就来到了志摩国的波切村。   这一支就是志摩九鬼氏,为首的就是日本战国时期有名的水战将领“九鬼嘉隆”。   九鬼氏的名字着实有些怪异,爷爷儿子和孙子三个就像是一个辈儿的,说实话不但很容易认错,而且要放在大明朝,说不得会被人笑掉大牙。   不过当年的九鬼嘉隆可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物,他率领自己的一帮亲信,名字叫做“九鬼党”,到达志摩之后,就开始进攻志摩地区大大小小的海岛。   志摩地区原本有一大群由当地豪族组成的海盗团伙,其中又有七支最为强盛,被称为“志摩七岛众”。   结果这帮本地海盗没能打得过外地来的流氓,很快就被九鬼嘉隆统一了志摩地区的大小海盗团伙,变成了一支规模更加巨大的海盗团队。   九鬼嘉隆也因此成了志摩海盗的首领,又在日本战国时期率领九鬼氏水军,活跃在乱世之中。   他先是投靠在织田信长的手下,后来又成了丰臣秀吉的勇将,到最后又选择了德川家康作为他的主公。一连三次正确的选择,还有他屡次在海战中获胜,使得九鬼氏的水师在战国时代名声鹊起。   由此他被分封到志摩藩,从海盗正式转职成了大名,政界也给他起了一个豪放的称呼……海贼大名!   九鬼嘉隆死了以后,由他的儿子九鬼守隆代替他成为了大名。而他们家的三代目九鬼隆季,也就是这支船队的指挥者。此时他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也是继承家业的不二人选。   这伙海贼大名虽然说上岸成了贵族,可是一年五万六千石的俸禄却让他们很不满足。于是几乎贯穿了整个战国时代,九鬼家一直都是一有机会就重操旧业,派出自家的船队出海抢劫。   ……   这次出海就是如此,九鬼家不久前设立在大员岛的海盗据点,被人连根拔除了。等到他们派人去联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家臣和海盗居然一个不剩全都消失了,连个死尸都没找到。   于是他们一面恼羞成怒,想要为自己的海盗团伙报仇,另一方面则是不肯放弃大员岛这个据点。   毕竟那里地形开阔,便于发展,而且距离大明的海岸非常近,想要抢劫商船十分便利。   于是九鬼家抽出了一大批海盗,准备派舰队出去,在大员岛上重新开拓出一番局面。   因为预料到有可能会和那支覆灭他们大员据点的军队开战,所以这支舰队不但带上了大量的人手,同时也汇聚了他们家族中所有的战舰。   早在九鬼嘉隆时代,也就是一代目那时的九鬼嘉隆,就设计制造了最初的铁甲军舰。   那是在织田信长第一次“木津川口会战”的时候,因为织田信长的战船很不给力,当时他们引以为傲的火攻战术经过实战检验,也是屁用不顶。   因此在木津川口会战失利之后,织田信长就让九鬼嘉隆打造一批更强有力的战船。   于是当时的九鬼嘉隆,就从纪州熊野地方调来适宜用来建造船只的上等木材,在居城鸟建立了造船基地,设计制造了一种新式铁甲战船。   这种战船的全长达到了四十米……一开出来,和同时代的日本战船相比,那可真是无与伦比的庞然大物!   那个时候,这些用日本最好的木材打造而成的巨大战船,外层覆盖了铁板,用于加固和阻燃,于是战国时期著名的“铁甲船”就出现了。 第2113章 夜郎嚣嚣欲称雄、无敌铁甲、正欲出征   船上配备了大量的火器,据说每一艘铁甲战船上有六十支桨,配有“大筒”三门、“中筒”二十四门、“小筒”六十八门,船体上包裹的厚铁皮,使得“铁炮”子弹打在上面都会发生反弹。   类似这样的铁甲战船一共打造了七艘,据说七艘铁甲船上一共有千余名乘员,可以说是当时最强的战舰了。   在这之后,这些战舰果然是屡建奇功,在本愿寺大战、抢夺大阪湾制海权之战、还有第二次木津川口激战时,打得毛利水军全军覆没。   九鬼嘉隆也因为功勋卓著,终于从浪人成变成了大名,被封志摩鸟羽城城主,有“海上秀吉”之称。   至于他们船上的武器装备……用来轰击侦察艇的十二磅火炮就是他们的镇国之宝,三门最大号的火炮“大筒”了。   比较小的火炮“中筒”,其实是六磅炮,“小筒”则是口径不如一磅炮的大号鸟枪,其实是专门打铁砂,负责用来杀伤敌人水军的那种。   这样的铁甲战舰和武器装备,作战的时候自然是厉害无比,往往一炮出去声如雷吼,打得敌军的小船人仰马翻。因此这七艘铁甲战舰就成了他们九鬼家的传家之宝,也是志摩藩的镇国利器。   这次出发讨伐大员岛,他们不但派出了全部的七艘铁甲战舰,同时还有二十来艘其它大大小小的战船随行。   这里面最多的是十来米长的战船“小早”,之后是二十多米长的战舰“关船”,同时还有四十多米长的巨型战舰“安宅”。   这三级战船都是由九鬼家族精心打造,有的负责在远距离用火铳射击,有的则是在近距离跳帮作战时,负责用冷兵器作战。   至于那些大一点的“安宅”上,为什么不装火炮?不好意思,实在是装不上去。   原因是日本列岛上缺乏造船所用的硬木,而且他们的造船工艺也很成问题,船上压根儿就没设计龙骨这种东西。   所以那些体量不够大的战船如果安装火炮,一炮下去,就能眼睁睁地散架给对面的敌人看……所以火炮什么的还是别想了。   就这样一支舰队,居然还野心勃勃地想要远征大明海岸,而且还正好赶上了沈渊的远征军舰队回航。说实话这件事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好像这九鬼家的好运气差不多快要到头了呢……   ……   而这时,就在舰队即将启航之际,九鬼守隆还握着他儿子隆季的手,殷切地说道:“我儿这次去大员,一定要扎下根基,替家族稳稳守住大员的基业!”   “若是见到上次偷袭咱们营寨的敌军,绝不要留情,当一战而平,让世人牢牢记得我九鬼家的武力!”   而这时他的儿子九鬼隆季,知道自己肩上担负着家族兴衰的重任,于是拜倒在他父亲面前大声说道:   “父亲放心!儿子此去必定扬威大员,打出我九鬼家族的威名……嗯?”   还没等九鬼隆季说完,他就听到身后一阵机械装置的轰鸣声。   等他回头一看,就见志摩港外的群岛之中,居然出现了一艘奇怪之极的船!   眼看着那艘船体量不大,却是速度极快,上面居然没有船帆和船桨,却在海面上航行得飞快。   船上面好像着火了,一边冒着滚滚的黑烟白雾,一边突然出现在港口附近,引得整装待发的九鬼舰队一阵骚动。   说实话这艘船一露面之际,双方都被对面吓了一大跳。   这就是沈渊派出来的那支侦查艇,没想到在这个港湾里,居然聚集着一大片战船,而且其中还有几艘上面包裹着铁甲。   而志摩藩九鬼家的舰队,则更是摸不着头脑……这样一艘奇怪的船,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作动力的,况且它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眼看着出征在即,舰队中的海盗们却被这支突然出现的船弄得大惊小怪,九鬼隆季看见那艘船居然还在逼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大筒瞄准!给我击沉它!”   九鬼隆季虽然年轻,但是深知士气可鼓不可泄的道理。如果要是被这条船跑了,弄不好自己舰队这次航行期间,船员们都会念叨着这条鬼气森森,突然出现的怪船。   因此见怪不怪,把它打沉了也就是了,所以隆季毫不犹豫的就下了命令。   于是铁甲战船上的大筒随即就瞄准港口方向,隔着两三百米远,一炮就向着那艘小船轰去!   结果奇怪的事发生了,这边的火炮刚刚如雷霆一般震响,开炮的烟雾还没散尽,炮弹也没飞出多远。   就见对面的那艘小船,像一条灵活的剑鱼般一摆尾巴,居然在高速行进中毫无征兆的一个转弯,就避开了那发炮弹!   小船随即转头就往回跑,去的速度居然比来的时候还快,眼看着它“嗖”的一下子就消失在港口外的群岛之间……说没就没了!   等到小船跑了之后,所有九鬼家的水手、炮手还有这新老两位家主全都是面面相觑,完全想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要说那确实是一条船吧,没道理它连个风帆都没有,却跑得那么快啊?可要说它只是个鬼影吧,留在水面上的白色航迹还在呢!   而且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大家总不可能全都看错了吧?   于是这支舰队的所有人大眼瞪小眼,愣了有几分钟,最后终究还是家主九鬼守隆有经验。   他冷哼了一声,放开嗓子向众人大声说道:“不管它是山魈还是水鬼,终归还是怕了我九鬼家的大筒!”   “对!一炮轰过去,它还不是照样落荒而逃?”这时的九鬼隆季闻言,心里也清楚,眼看着出征在即,绝不能因这件怪事乱了军心,于是他也在旁边大声帮腔。   这时九鬼舰队也重新收了心,之后的出征仪式举办得异常顺利,眼看着舰队扬帆出海,慢慢开出了伊势港。   这时的九鬼隆季站在一艘铁甲舰的船头,望着远处的汪洋大海,心中暗自感慨万千,豪情壮志充满了胸怀!   而在他身后的伊势港上,他的老爹九鬼守隆正登上了港口附近的一座山峰,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家族舰队出发。   然后他们刚一出港口,就遇到了一艘西洋帆船! 第2114章 陆战英豪一敌众、倭寇潜藏、一窝不剩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九鬼家向来以海盗闻名,却从来没有想过买卖还有这么好做的时候!   居然一出家门就看见了一只肥羊,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转舵航行,迎着那首西洋帆船而去,想要围住它,先来一个开门红。   反正在这个时代,海上风波难测,远洋出海的船能不能回来都是不一定的事。所以不管什么船只要抢了之后,把人杀光再把船凿穿沉海,任凭是谁也查不到他们九鬼家的头上。   于是九鬼家的舰队上去就是一个包抄,见到对方只有孤零零的一艘帆船,大家全都做好了出门就发财的准备。   就连身后港口那边的山岗上,远望着舰队出海的九鬼守隆也是心中暗自高兴,他心说:这真是难得的好运气!   可是正当他们欢欣鼓舞,打算上去抢劫的时候,海面上那条帆船却突然转舵,改变了航向!   这里就要说一下西洋帆船的软式帆布,和中式帆船的硬式船帆之间的差异了。   简单的来说,西洋帆船上的船帆不仅数量众多,而且船帆几乎全都是用绳索作为框架。这些船帆升起来的时候更加容易,改变角度也十分灵活,因此能最大限度的利用风力。尤其是在海面上风力不大的时候,西洋水手通常会升起所有的船帆,什么船艏船帆、桅帆、襟帆、三角帆,一艘大船上甚至有大大小小超过十面船帆。   加上西洋帆船的船艏更加尖利,因此在同等风力的情况下直线航行,速度相对更快一些。   但是操作这些船帆的要求也更严格,需要水平更高的水手才行。   而中式的硬船帆,则是一根桅杆上立一面船帆,这种船帆的优点是有利于八面来风。   也就是说,当风向不利于航行的时候,只要调整好船帆的角度,就可以让船按照自己想去的方向航行。   硬船帆的操作更简便,但是速度稍微慢一些,对水手的要求也没那么高。   而体现在航行线路上,同样是从侧后方吹来的风,西洋帆船走的是一个硕大的锯齿型航路,速度快但是路线曲折,而中式硬帆则可以按照既定的线路直线航行,当然航速要慢一些。   因此当这截然不同的两种船,迎头遭遇在一起的时候,如果想要逃逸的是西洋帆船,那就很方便了。   它只要躲开最开始时,风向不利于自己那最危险的一段时间,只要完成顺风转舵,中式硬帆船就很难追得上。   而这次九鬼家的船队之所以有这样的把握,能追上这艘西洋帆船,也是基于这方面的原因。   因为他们觉得,在目标完成转舵之前,他们就可以冲上去将西洋帆船包围。在这之后不管是大筒轰击还是跳帮作战,总而言之上去一通忙活,就可以把对方轻松拿下。   可是九鬼守隆却遗漏了一点细节……如今的这艘西洋帆船完成了远洋护送奴隶的工作,实际上是一艘空船!   因此这条船更加轻盈,转向加速离开的动作,也比正常的远洋帆船快了几分。就是这一点点差距,让海面上的形势陡然一变!   原本应该呈现出包抄之势的九鬼舰队,眼看着对面那支帆船就在他们面前几百米的海面上,突然急速转弯!   这条船明显是把船舵扳到了底,因为转弯的角度过大,甚至于桅杆向右严重倾侧……它的动作看来就像是一只划过水面的灵巧雨燕,眼看着就要在包围圈合拢之前,从九鬼家舰队的面前掠过!   而这个时候,九鬼隆季看着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他怎么肯善罢甘休?   于是他一边让自家的舰队全力加速,一边让侧翼的几条铁甲船准备火炮。在那条西洋帆船转弯即将到达极限的时候,正好是铁甲舰队距离它最近的时刻。   双方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就是铁甲舰上的火炮,攻击敌军的最佳距离!   到时候只要几炮下去,对方的船体受损,航速只要稍稍一受影响,自己家的铁甲舰就会像狼群一样,扑上去将它包围!   想到这里时,九鬼隆季的心里暗自热血沸腾,等着那接战的关键时刻。   此时从高空中向下看去,九鬼家舰队的队形散开面积很大,变成了一个松散的圆形。   而在这个圆形战阵的前方,那艘鼓着白色船帆的西洋帆船,正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画出一条弧线优美的白色航迹,,眼看着就要从圆形战阵的顶端滑过。   就在这一刻!   对面的西洋帆船上,突然有一团亮眼的红色火球,流星一般升上了天空!   ……   此时在那条西洋帆船上,海军陆战队队长范愣娃站在倾斜的甲板上,全身都靠上了船栏杆。他举起一只右手,将那颗红色信号弹打上了天空。   随后范愣娃一边把信号枪往自己腰间的枪套里塞,一边向着船上的队员们大声喊道:“对面船上的火炮正在瞄准,咱们先发制人,先敌开炮!”   “妈的这帮王八蛋是一群倭寇,这回咱们算是找着他老窝了!炮手准备!火枪准备!”   在范愣娃的呼喊声中,船上除了三十名水手在继续操作船帆,其余的海军陆战队员全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他们开始调整自己带上船的四门陆军火炮……这些火炮全都是十二磅口径,是海军陆战专用的。   因为这种火炮口径适中,开花弹威力也很可观,最关键的是炮身炮架都十分轻盈,拆开之后甚至可以由士兵抬着走,所以是一款十分灵活的陆军火炮。   如今这些火炮被固定在帆船的甲板上,炮手们正在调整因为急剧转向,随着甲板向下低头的炮口。   眼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敌人的铁甲舰上,黑洞洞的炮口已经清晰可见,他们明显正在向着这边瞄准!   见到四个炮组全都举起手,示意准备完毕可以开炮,范愣娃随即大声下令,四门火炮齐射!   只见九鬼舰队那边,领先的旗舰和侧翼的三艘铁甲舰一共四艘战舰,竟然和对面的西洋帆船竟然同时开火!   海面上硝烟弥漫,炮声轰鸣。   带着巨大力道激射而出的炮弹,在空中擦身而过,各自向着自己的目标,狠狠地砸了过去! 第2115章 九鬼倭寇露行踪、凭海临风、舰炮轰鸣   这一轮炮轰出去,双方的战舰上,各自的指挥官全都是心凉了半截。   范愣娃这边是没想到,对方的铁甲战舰上大炮数量也不少,最关键的一点是,他脚下这艘船根本不是远征军舰队的战舰!   对于这种西洋帆船来说,一旦重要部位中弹,比如说正好能击中了桅杆,或者是船舵被打碎,基本上整条船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哪怕就是船体中弹,在范愣娃看来这种核桃酥水准的西洋船上既没有钢铁龙骨,船里也没有损管队员,很容易就会交代在这里。   至于他刚才下令开炮的同时,也让范愣娃的心里捏了一把汗……他刚才下得是齐射的命令!   可是这西洋帆船的甲板,能不能受得住四门十二磅火炮的齐射啊?   怪就怪他们一路远征过来,在自己的军舰上看齐射看得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忘了西洋帆船的结构承载能力,实际上是不允许任何火炮齐射的。   以至于西洋帆船打海战的时候,即使有再多的火炮,也要从头到尾逐一开炮,免得有几门火炮同时炸响,强大的后座力压碎了帆船的支撑结构。   而这时,另一边的铁甲舰队也被吓了一大跳。   九鬼隆季做梦也没想到,对方能在这种情况下开炮,而且还是齐射!   因为一般西洋帆船上的火炮都是笨重的青铜制成,无论是调整炮口的左右方位还是上下俯仰,都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和时间来完成。   所以当对面这条帆船进行急转弯时,甲板形成了严重的侧倾,这时的九鬼隆季心里已经默认了,对方的战舰是不可能在这种状态下开炮的。   可是人家却真的一通火炮打了过来,而且还是四门炮一起发射……他们不要命了吧?   一时之间,九鬼隆季的心里生出了好几样疑惑,甚至让他都不知道先解决哪个才好。   ……   首先就是对方的帆船,在转弯的时候是向着自己这一面倾斜的,所以九鬼隆季把甲板上的情形看得很清楚,那上边根本没有大口径火炮啊!   在他想来,能冒出这种水平的炮口火焰,那得是他的铁甲船上的“大筒”才有的威力,那炮筒得老粗了,重量得老沉了!   可是他却不知道海军陆战队的十二磅火炮,实际上还没有一个男人的小腿粗,长度更是只有一米五左右。   另外西洋帆船上的炮口是怎么抬起来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全舰齐射,他也想不通!   而这时,双方的炮弹也在急速飞行之后,力道十足地撞在了对方的战舰上!   ……   九鬼舰队虽然是四艘铁甲船一齐开炮,但是以他们一向抠抠搜搜的套路,每条船上的三支“大筒”并没有全部发射,而是有的船开了一发,有的船打出去两发。   所以这一轮射出去的炮弹,加在一起也就只有七发……不过由于距离相当近,大概还不到五十米远,所以这七发炮弹居然是全部命中!   因为船体倾侧的关系,这七发炮弹打中的全都是倾斜过来的甲板,沉重的实心炮弹从头到尾,把这艘西洋帆船打了七个窟窿。   这些炮弹穿过了脆弱的甲板,一直打到了船体内部,船艏的一发击中了船帆舱,在大堆的备用船帆上耗尽了动能。   还有中部的一发炮弹,穿透了几层船板后击中了船底的压舱石,一阵火星乱蹦之后也无奈地停了下来。   其余的五发炮弹,全都从甲板穿过,然后从另一边的侧舷穿出去了!   也不知道其中有几发是命中了吃水线以下,等到这条帆船完成转弯之后,指不定有几个大窟窿会咕嘟咕嘟的往船里进水!   而这时,范愣娃麾下的海军陆战队员射出去的四发开花弹,也全部击中了敌舰,效果惊人!   两艘距离最近的铁甲舰各自中弹两发,其中就包括九鬼隆季的旗舰,然后这四发炮弹就在敌人的铁甲舰上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隆季亲眼看着自己前方的船艏,猛然间一阵剧烈的震动,一片爆炸声震耳欲聋!   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形,一时之间竟然呆住了。等到他从惊愕之中转醒过来,再看自己这艘铁甲舰的舰艏……竟然像是酥点心被人咬了一大口一样凄惨!   包裹着铁甲的船艏,足足缺了大衣柜那么大的一块,断裂的茬口惨不忍睹,还在呼呼地冒着硝烟。   在他站立的位置上,离他脑袋也就一尺多远的舱壁上,一块巴掌大小被炸飞的铁甲甲片就钉在那上面,还在冒着硝烟,差一点儿就把他当场穿了瓢。   九鬼隆季看着那片扭曲得不成样子的铁甲,简直就像是被怪兽扔进嘴里嚼了一下又吐出来一般不忍直视,这一瞬间把他的心都吓得一突突。   可是他受到的损失还不止如此,另一发炮弹命中了他铁甲舰的船尾,就像是捅破窗户纸一样捅破了铁甲的包裹,在船体里面发生了爆炸。   这次的爆炸,把船尾部的甲板掀开了足有六块榻榻米大小的一个空洞,顺着这个空洞往里一看……好家伙!整个船舱里,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被爆炸的冲击波撕得粉碎,看起来真是惨烈无比!   而另一艘中弹的铁甲舰,情况也不比他好多少。九鬼隆季一眼看去就发现,那艘船的船舷侧面被掏了一个大洞,大概有两个门板那么大!   这啥炮弹啊?怎么能这么厉害地七洼?   九鬼隆季的耳朵里被震得嗡嗡直响,在尖利的耳鸣声中,还没等他大声呼喊出这个问题,一片瓢泼大雨般的枪弹就从侧向横扫而来。   距离五十米远,正是海军霰弹枪最舒服的射程。   ……   范愣娃的海军陆战队装备的霰弹枪,如果距离超过了一百二十米,枪弹的威力就会直线下降,而如果射击的距离在二十米之内,那么霰弹还没来得及散开,大概也就只能打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散布区域。   而在五十米范围左右,一发霰弹里十二粒花生米大小的铅丸飞散出去的面积,正好相当于一扇门板,威力和散布都是最舒适的。   而这时对面的范愣娃发现自己的帆船中弹,他怒火中烧之下,随即就命令队员开了火! 第2116章 一路远征临东瀛、激战海东、巨舰如倾   这一瞬间,五十多名队员举着手里的霰弹枪,清脆而响亮的拉动枪身下的护木。弹仓里的五发子弹一连串的暴射出去,瞬间就笼罩了对面的铁甲战船!   这些霰弹如果命中铁甲,自然是无功而返,但是对面船上那些倭寇炮手和火铳手,却被劈头盖脸地横扫了一遍。   他们的火炮刚刚发射完,而且火枪基本上都是火绳枪,中弹之后还无法从巨大的震动中缓过神来,就挨上了这场迎面射来的弹雨!   一时之间倭寇的战舰上鲜血飞溅,人仰马翻,他们有的头上中了枪弹,不声不响的就死在了甲板上,有的则是身上一连挨了四五发霰弹,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于是一边惨叫一边在甲板上翻滚!   就在双方擦肩而过之际,陆战队的战士们飞快地打完了自己的枪弹,之后他们随即蹲在甲板的船舷后面,开始刷刷地装填弹药!   而这时的西洋帆船,也终于完成了这次陡峭的转向,它调转船头,拖带着一条弧形的航迹,顺着风扬长而去!   还是那句话,西洋帆船根本没有载重,船体很轻船帆也吃饱了风,所以这一次转弯的动作显得异常轻盈。   而这边的九鬼隆季好不容易缓过神之后,恨得他牙都要咬碎了!   这一条帆船,一次攻击,就把他两艘铁甲舰打得破破烂烂就像狗啃的一般!   原本自己料想中的一只肥羊,居然瞬间化身饿狼,咬了他一口之后转身就跑,这他如何能忍得下去?   趁着对方的帆船刚刚转身,还没来得及和自己的舰队拉开距离,而且对方的位置依然处在自己火炮的射程之内。九鬼隆季毫不犹豫的大声下令,整支舰队继续追击开炮!   于是顺着西南风,暂时领先的西洋帆船张开了船帆,向着东北方向顺风驶去。而九鬼家的舰队也不假思索的向前追赶,准备用火炮把它打沉了再说。   就在这一刻。   帆船上的范愣娃见到船体的倾侧终于改平,他连忙命令四个炮组把火炮转移到船尾,准备用火炮攻击后面追赶上来的战舰。   而船上的陆战队员纷纷把手中的霰弹枪换成了单发的燧发步枪,步枪的威力虽然不如霰弹枪,但是它的射程更远。   如今两支船队的距离已经相差一百米左右,所以现在还是用步枪射击更合适。   “一百米,这要是有一门火神炮在船上……我让他们追!”此时的范愣娃只觉得在这艘西洋帆船上作战,真是处处别扭,于是他忍不住骂了一声。   这个时底舱的水手上来汇报,船底有三个大窟窿正在冒水,他们这条船上又没有损管队员又没有水密隔舱,所以只能沉到哪儿算哪儿。   跟在他们后面的九鬼舰队,此时拼命地装填火炮,准备瞄准了之后,再给前面那支逃窜的西洋战舰来上一轮射击!   这时的九鬼隆季气得眼睛都瞪红了,无论如何得把那艘西洋帆船留下来,好让自己一雪前耻。   而这一刻,站在伊势港高岗上的九鬼守隆却是急得直跳脚,恨不得一抬腿从这个山岗上直接蹦下去!   ……   因为他站得高,所以看得更远,刚才自家舰队和那艘西洋战舰交火的情况,他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虽然他心里也是充满了愤怒,但他现在却急得心急火燎,恨不得把他那个倒霉儿子揪过来,在他身上练一套空手道!   因为九鬼守隆清楚地看到,就在自家船队向着东北方向一头扎下去,追击那艘孤零零的西洋帆船之际。从远处的东方,已经驶过来一片巨大的战舰!   那些战舰因为没有高耸的船帆,所以露出海平面的时候,并不像帆船那样容易被发现。   不过海战经验丰富的九鬼守隆还是能清楚地判断出,那支船队里的战舰船体巨大,甚至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这些战舰就像是最初出现的那条莫名其妙的鬼船一样,上面升腾着烟雾,而且船速极快,这显然代表着极大的危险。   可是他那个倒霉儿子却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西洋帆船,并没注意到出现在海天之际的那一排战舰的身影!   那是哪里来的舰队?为什么会如此奇怪?他们是不是和那艘西洋帆船是一伙的?   此时的九鬼守隆崩溃地跺着脚想道:他们万一要是怀有敌意而来,那可怎么办呢?我那个傻儿子,你倒是往那边看一眼呐八嘎!   ……   此时海上的舰队中,九鬼隆季暂时还没发现远征军舰队,倒是这边的范愣娃先看到了旗舰武穆号巍峨的身影。   随即他毫不犹豫地调转船头,向着舰队的方向开去。   在这个过程中,范愣娃的海军陆战队一直在用步枪向身后的敌军舰队射击,目的是干扰敌方的火炮发射。   而他的四门火炮,现在还没来得及固定在船尾,所以一时之间还没有开炮的机会。   这次转舵之后因为不再是绝对顺风,因此范愣娃的西洋帆船,速度也开始慢了下来。   见此情景,他身后追击的九鬼隆季忍不住心头狂喜!   从追击战开始到现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九鬼隆季铁甲战船上噼里啪啦的中弹声就没停过。   战船上不断有士兵被当场击毙,中间还有正在装填炮弹的炮手被打中之后,一头栽倒在甲板上。   在铁甲舰队里源源不断的有自己人举起火绳枪还击,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还是在颠簸的战船上,他们的火绳枪打过去也看不到什么效果。   眼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远,九鬼隆季的心里也越发焦急,不住地催促着自己的炮手赶快开炮,打沉那条船。   可是就在这时,对方竟然一头向着东面拐了过去,使得它的速度陡然减缓,这让九鬼隆季心中忍不住欣喜若狂!   而就在这一刻,当他的舰队也完成了转向,九鬼隆季的目光再次看向那艘西洋帆船的时候……他忽然间惊恐地瞪圆了双眼。   在那条西洋帆船的另一侧,远处东方的海面上,正有一支舰队气势如山的迎面而来!   九鬼隆季一眼就看到那巨大无比的船体,越接近越显得巍峨高耸,就像是山峰一般向自己开来! 第2117章 奋起螳臂挡巨擎、近战对轰、地裂天崩   “纳尼?”   在这一刻,九鬼隆季的脑筋完全不会转了。他现在就像是一个人伸手去掏鸟蛋,结果却发现被一条巨蟒咬住了胳膊,一阵难以言说的恐惧和惊怖,立刻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心脏!   ……   这时后面的山岗上,那个当爹的九鬼守隆,看到自己家的海盗船队就要迎头撞上那支巨大的舰队,他已经紧张得手脚冰凉。   而这一刻,远征军舰队的旗舰武穆号上,沈渊和小七爷看着迎面驶来的那艘西洋帆船,心里却在暗自点头。   话说这范愣娃虽然是海军陆战队出身,并没有多少关于海战的经验。不过他以一敌三十,居然把这次海战打得不错,说明这小子还是挺机灵的。   而现在,敌方那支铁甲舰队明显是跑不了了,因为风向的关系,还有他们已经离开海港很远一段距离。所以他们即便是马上转头就跑,也躲不开远征军战舰的追击。   而这一刻的范愣娃则是心中异常焦急,在远征军舰队没有赶到之前这段时间,其实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因为他们这支西洋帆船还在不断的进水下沉,以至于拖累得航速正在微不可察地逐渐减慢。   而且他们船上的步枪手虽然拼命用火力压制,但后面的倭寇战舰还是在准备用火炮向着这边轰击。   虽然这条船沉不沉都没什么关系,反正是一条空船,送完了那些被抢来的美洲奴隶之后,也完成了它的使命。   不过自己这条船上一旦发生了人员伤亡,却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毕竟从统帅沈渊一直到范愣娃自己,都对下属的生命分外珍惜,要是被身后那帮倭寇用火炮造成了伤亡,那可是重大的损失!   就在范愣娃心中暗自焦急的时刻,眼看着他距离前方的远征军舰队越来越近,而他的船身也在加速下沉。   这时的范愣娃看到四门火炮完成了捆绑加固,他随即就向着四个炮组大声下令:“给我用霰弹,优先攻击距离最近的敌军铁甲船……轰!”   还没等范愣娃的话声落地,身后追击的敌军铁甲船,还是开炮了!   在那些铁甲船上,刚刚从惊讶中清醒过来的九鬼隆季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在他看来,对面的那些巨舰虽然体型巨大,但并没有看到船舷上装备着火炮,甚至有可能仅仅是一队商船。   而且自己这边拥有的战舰,还是坚不可摧的铁甲船!所以他的敌人,很有可能只是前面那艘西洋帆船而已。   只要把它打残了,把上面那些能射出爆炸炮弹的火炮缴获过来,就可以极大地增强九鬼家族的武力。甚至他还打定了主意,要仿制那些威力巨大的炮弹,到那时他的九鬼家族就真的是纵横四海,无人可敌了!   至于那些体格巨大的舰船,自己要是能用火炮威逼他们投降,把他们抢下来也说不定,那也是一笔意外的横财。然后那些比城墙还高的大船,就归了他九鬼家族了!   实力暴涨啊有没有?在九鬼隆季的心中,称霸四海的野望一下子就膨胀了起来。他觉得和眼前巨大的利益相比,这次的风险还是值得冒的。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下令自己的战船开炮,这样既有机会打残前面的西洋帆船,同时也有可能用武力,把对面那支巨舰组成的船队吓倒!   “我去,他居然还敢开炮?”   这时的武穆号旗舰上,当沈渊看到那几艘铁甲战舰上面居然冒出了开炮的白烟,沈渊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而在这一刻,范愣娃带领的西洋帆船,正经历着一次极其危险的炮击!   从后方飞过来的炮弹,全都是铁甲战舰上发射的六磅和十二磅火炮实心弹,三十多发炮弹犹如飞蝗一般凌空而至,打得帆船上一片爆响!   距离一百五十米,敌军的火炮射击堪称精准,这三十多发炮弹里,大概有十发左右命中了帆船。   一时间帆船前后左右的海面上,到处都是炮弹激起的水柱,甲板被打得木屑横飞,碎片狼藉,到处都是一片烟尘!   船上巨大的白帆接连被炮弹穿过,帆布被撕开了惨不忍睹的口子,这条三桅帆船最后面的一根船桅根部,正好被敌军炮弹击中,眼看就带着几片巨大的船帆倒了下来。   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们一见到后面火炮冒出的白烟,立刻就弯下腰,在甲板上各自隐蔽……他们全都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在海战中,实心炮弹如果不直接击中人体,造成最大杀伤的就是炮弹激起的木片和木屑,还有被炮弹打飞的铁质构件。   此时的帆船上,除了穿过船体的几发炮弹之外,甲板上也是一片横飞的碎片!   到处都是黑色的破碎甲板和舱壁,范愣娃本人也弯下腰躲避,随即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侧面一阵剧痛!   等到他再直起腰,没顾上看自己的伤势,却先看向了甲板。甲板上的烟尘还没消散,已经有几个陆战队员浑身是血地倒在了甲板上。   还没等范愣娃发令,只见其余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一跃而起,立刻开始救助自己身边的战友,范愣娃清楚地看到有一位战士的后背上,就像个刺猬似的,被大大小小的碎片刺伤了不下十处!   还好没有被炮弹直接命中的……“底舱!底舱怎么样?”这时的范愣娃顺着甲板上炮弹开出的破洞,朝着下面喊了一嗓子。   “喊什么喊?下面没人!”范愣娃身边的副队长没好气的朝他喊了一声:“刚刚第一轮炮击船底漏水,咱们所有的人都上来了!”   “……你别动!”那个副队长喊了一嗓子之后,随即就把范愣娃按住。然后他一伸手,就从这位范队长的大腿上,将一根小刀子似的木片拔了出来!   范愣娃一低头才发现,从左臂到左边的大腿,自己的半片身子扎满了大大小小的碎木片。   “卧槽!”   就在他一低头的功夫,船尾装填了霰弹的四门火炮,发出了接连不断的吼声,向后面的倭寇铁甲战船,射出了一片暴雨般的铅丸! 第2118章 扬我国威敌寇惊、霰弹如雨、巨炮如风   东瀛倭寇的这一轮炮击,虽然炮弹并没有直接命中船上的战士,但飞溅的碎片还是造成了数人受伤。   而且这个时候,范愣娃这艘西洋帆船的形势也不容乐观。当尾帆倒下之后,航行的速度越发缓慢下来,眼看着就要被后面的敌军追上了!   而这一刻,固定好火炮的海军陆战队四个炮组,也同时向后方发射了火炮。   按照范愣娃的要求,他们发射的是双份霰弹……霰弹在陆军中一般是用于压制敌军,或者是攻城时用来压制城头的。   远征军火炮用的这些霰弹并不是一整颗,而是由数百颗葡萄大小的弹丸组成,这些炮弹平时被放置在一个用胶质粘好的棉布杯子里,杯子的外径和火炮的口径基本相当。   开炮之前,把这些杯子当做炮弹放到火炮里,然后一炮开出去,就会打出一大片暴雨般的霰弹!   这种霰弹由于初速快,弹体沉重,所以射程超过五百米,在这个范围内造成的杀伤也是异常恐怖,更何况这次射击的还是双份霰弹?   所以当这四门火炮发射时,后面追上来的倭寇铁甲船就像是迎上了一片弹丸组成的瓢泼大雨,各条船上被打得一片血花飞溅。   高速飞行的霰弹在穿过人体时,强大的动能会将身体的骨肉撕裂,要是两三发命中同一个人,甚至能将他拦腰打断!   而这些力道强劲的弹丸在穿过三个人之后,甚至还具有巨大的杀伤力,无论是倭寇船上的铁甲还是木质建筑,或是穿着铠甲的武士,全都被这一轮霰弹打得碎片飞溅!   说实话倭寇战船上的所谓铁甲,不过只有巴掌大小,厚度也不足两毫米,也就能防御住东瀛火枪的枪弹和弓箭的射击。   事实上铁甲的主要作用,也是阻止火箭射中船体后燃烧,其次才是防弹。所以所谓的铁甲,其实连小口径的火炮都难以防住。   所以这一轮霰弹的轰击,效果堪称惊人!   这四发霰弹瞄准了四艘敌人的战船,将对面打得血肉横飞之后,炮手就毫不犹豫的立刻装弹。   刚才由于他们挪动炮位,固定火炮,以至于没能压制住敌人的进攻,致使自己的战舰被敌人轰击,这些炮手都快急疯了!   如今终于有了接连开炮的机会了,这些陆战队的炮手,都紧咬着牙关快速装填。   ……   这时的九鬼隆季见到对方一开炮,自己这边又是损失惨重,他一边愤怒地跺着脚,让甲板下的水手上来填补位置,一边咬牙切齿的让炮手继续开炮。   刚才他看得清清楚楚,对面那条船上一共只有四门火炮,却是一个齐射就对他的舰队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所以他得到这些火炮的心情也越发迫切。   此刻他的眼睛都瞪红了,全部心神都放在前面的帆船上,丝毫都没留意到帆船的后面,那些硕大无朋的巨舰已经迎头逼近而来。   而这时的远征军舰队里,旗舰武穆号上的统帅沈渊接到了测距员报上来的数字:距离敌舰……一千三百米!   “开炮!”沈渊毫不犹豫的下了开炮的命令。   随即旗舰武穆号上,早已经调整好了射击角度的炮手,狠狠地拉动了炮绳!   ……   这一刻,铁甲舰上的九鬼隆季正在拼命地催促着自己的炮手开炮。   在他看来,对面的帆船已经禁不住他的下一轮炮击,只要他一阵火炮轰过去,对方就彻底完蛋了。   可是就在这时,他却听到了前方的天边,好似炸响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旱天雷!   此时的九鬼隆季惊愕地抬起头,随即就瞪圆了他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在他的眼前,领先而来的那一艘巨舰上,正接二连三地亮起耀目的炮口焰!   巨炮沉闷的炮声震撼人心,当他看到那两丈余长的闪亮火光,九鬼隆季已经知道自己完了,他随即绝望地嘶嚎起来!   ……   其实在火炮发射的时候,大小口径火炮的声音是截然不同的。   以沈渊制造出的火炮而言,因为采用了火药提纯技术和颗粒化技术,另外由于火炮加工精度极高,炮弹和炮膛之间的间隙极为紧密。   因此四十二磅炮发射时的炮声,比欧洲列国乃至于日本的火炮声,都要清脆响亮得多,同时巨炮冒出来的烟雾也是纯白色,炮口焰更是带着浅黄色的亮眼火团。   而相比于十二磅或者二十四磅火炮的炮声,主力战列舰上的四十二磅火炮,发出的炮声是沉重的金属轰鸣,同时带着一股震动人心的震撼力!   这样的炮声在战场上一旦响起,敌人心都会跟着震颤,除了无助的祈祷威力巨大的炮弹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而这些大口径火炮齐射之际,发出的声音更是犹如末世天劫一般!   因此当九鬼隆季听到这样的炮声,看到如此规模的炮口焰,他的眼前立刻便是一黑,头脑里几乎啥都想不起来了!   他万万没想到,那些体量巨大的大船,竟然是一队战舰!   而且巨舰上面居然还装备着如此数量的大口径火炮,对九鬼隆季而言,终其一生他都没看见过如此宏伟绚丽的舰炮齐射!   毕竟之前他们的九鬼家族,无论是在战国时参与合战,还是在海上当海盗时抢劫夺船,这些铁甲战舰都是一锤定音的力量。   因为当九鬼家的铁甲战船出现时,对于敌人而言都像是坚不可摧的庞然大物。他们海战时也是凭借着自己船上的“大筒”,用威力绝伦的实心炮弹,一发一发将对方的小船送入海底。   这对于九鬼家族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由此他们养成了自己的骄横和自信,同时把自家的铁甲舰当成了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的神器。   可是就在今天这一瞬间,他的自信却被对面的巨舰大炮一锤子敲得粉碎。   炮弹还没临头他就知道,对方无论是战舰的大小、火炮的数量还是巨炮的口径,都远远超过他们九鬼家的铁甲舰数十倍! 第2119章 愿留一命守残生、接连换船、越换越怂   所以在这一刻,九鬼隆季在绝望之中长大了嘴巴,完全傻了眼……   在这之后,他眼看着硕大犹如人头般的炮弹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在空中画出了一道道巨大的弧线,然后拖着凄厉的呼啸声,向着自己的战船上砸了下来!   ……   一千三百米距离其实并不近,而且双方的战舰在面对面行驶,因此相对速度也快了许多。在这种情况下,远征军舰队的火炮在射击准确性上也有相当大的误差。可是那也分跟谁比,倭寇铁甲舰的十二磅炮就算是在两百米内,也达不到远征军火炮一千三百米的准确率!   所以当大量的开花弹呼啸而下,砸向倭寇的铁甲舰时,随即就在九鬼舰队当中形成了惨烈的杀伤。   事实上大部分炮弹都落在九鬼舰队的前方,落水爆炸的开花弹随即就炸起了一片腾空而起的水幕。   而那些幸运落在敌人战船上的炮弹,则是立刻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威力。它们在碰撞敌人的舰体,穿过他们的甲板和船舷之后,随即就发出了惊天裂地的爆炸。   这一轮齐射是由武穆号战舰前端的三分之一,所有能获得瞄准角度的舰炮射出的,总计七十发炮弹中,大概有十五发左右击中了目标。   而对那些可怜的倭寇战船而言,每一颗开花弹对他们造成的伤害,都是立刻报废了他们一条船。   中弹的倭寇战船里面,有四艘是十来米长的战船“小早”,这些小船上一般有十六名桨手,还有二十人的火箭铁铳手。   从他们舰船的大小就能估计到,四十二磅炮弹一旦砸中他们发生爆炸,这些小船几乎连个残骸都剩不下,因此这四艘“小早”整个就像炮仗一样被炸得碎片横飞,眨眼间就连个影儿都没了。   除此之外,中弹的敌舰中还有三艘,是二十多米长的倭寇战舰“关船”。这些所谓的战舰,长度也就比远征军舰队中的侦查艇稍稍大了一点。   因此当四十二磅开花弹击中他们的时候,真是打中船头就没了船头,打动船尾船尾就没影儿。要是炮弹正中船身中间,这条船就像是被馋猫拦腰咬了一口的小鱼干,霎时间就剩下一个头和一个尾巴了!   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同时被击沉的还有两艘四十多米长的巨型战舰“安宅”,和两艘铁甲舰。   命中这些战舰的开花弹都不止一发,而这些相对体型大一些的船体,也使得开花弹在钻入甲板爆炸之后,立刻就在船体内部形成了巨大的伤害。   这些倭寇的大船,有的是被一炮炸没了整个船楼,有的则是被开花弹穿过层层甲板之后,在接近船底的地方爆炸,给船体开了一个巨大的进水口。   其中最凄惨的,就是首当其冲冲过来的铁甲舰“伊势丸”号,也是九鬼隆季的舰队旗舰。   伊势丸号接连被大口径火炮命中三发,船尾的船舵被炸得粉碎,只剩下一根舵杆打着旋儿飞上了天空,而另一发炮弹则是钻入船舱之后,形成了内爆。   在把内舱炸得一片狼藉之后,爆炸形成的庞大冲击波,又将一面带着铁甲的侧舷推到了海里,使得伊势丸号的侧面出现了一个一间房子大小的破洞。   而第三发炮弹则是正中船艏,原本伊势丸号的船头就被打没了一大块,现在则是整个被威力巨大的开花弹削平了。   这一下子,伊势丸号就像是个一边蛙泳一边张开大嘴,大口喝水的倒霉蛋一样,眼看着是一边前进一边下沉!   这一轮炮击,就将倭寇铁甲舰队的主力舰打没了三分之一……这威力真是堪称恐怖绝伦!   而在这一刻,沈渊的战舰还在快速接近当中,第二轮炮弹正在极速装填,眼看着就要再一次发出怒吼。   而在这一刻的九鬼隆季……没错,在这满船的剧烈爆炸当中,这位海贼大名的儿子居然没死,而且他还瞬间恢复了清醒。   一股难言的悔恨在他心中燃烧,他知道自己刚刚抡圆了一脚,正好踢在了一块铁板上!   其实他开始时下达了开炮追杀帆船的命令,对于九鬼隆季而言是没错的,因为他赌的就是那些迎面而来的大船上没有火炮。   按照风向风速来计算,如果对方船上有火炮,反正他也逃不掉,而且也完全不是对手。   所以他只能这么赌,用他祖辈传下来的凶悍之极的战法,要是能打到对面的大船心惊胆战,而大船上也没有火炮用于还击,那他就彻底赌赢了。   因此当时的九鬼隆季毫不犹豫的就做出了这个决定……但是别忘了有句老话叫:愿赌服输。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如果当时果断地掉头往回跑,说不定他的铁甲舰队还能多留下几条船。   而现在却说什么都晚了,对面的战舰已经越来越近,现在他再想逃跑却是千难万难。   到了这个时候,九鬼家族世代传承的那股韧劲儿狠劲儿,却一下子爆发出来。   只见九鬼隆季站在船舷上,向着周围大声喊道:“立刻吹响海螺,全体撤退!”   随着他的话声刚落,船上的水手立刻听话地吹响了海螺。一霎时呜呜作响的海螺声就像是惊醒了梦中人,海面上残余的二十多条大小战船,毫不犹豫的一起转舵往回跑。   而这时的九鬼隆季,一眼就看到自己的船舷外侧,有一艘带着风帆的“关船”级战舰,正在急速地转弯。   由于两船之间原本的距离就近,这艘冒险转弯的关船,眼看着就要和他的旗舰“伊势丸”擦身而过。好个九鬼隆季,不愧是身负海盗传承,这家伙毫不犹豫地扭身就跑!   他不但没有向着那艘距离极近的“关船”级战舰跳去,反而转身跑向了另一侧船舷。   在这之后只见他飞身而起,用脚在船舷上一蹬就跳起了老高,他一把抓住了绑在船舷一侧的帆索,然后抽刀照着帆索砍去。   只见这根帆索被他斩断之后,随即九鬼隆季就像荡秋千一样,利用自身的重力越过了自己旗舰的中线……向着对面那艘关船上荡去! 第2120章 步步惊心临绝境、巨舰如墙、蛙如观井   九鬼隆季心里清楚得很,伊势丸号接连中弹,现在连船头都没了,沉入海底只在瞬息之间。所以他是绝对跑不了的。因此他要想逃出一条生路,就只有跳到别的船上。   也亏得他年轻力壮,还练习过家传剑术,因此身体轻盈反应灵敏。所以他这抓着帆索一荡,还真的被他飞身而起,连滚带爬地落到了对面的关船上。   而这个时候,这艘关船级战舰也完成了转弯,在隆季上船之后,它随即升级为舰队旗舰……不假思索地转头就往港口那边跑。   与此同时,沈渊那边也派出了侦查艇,出去营救西洋帆船上那一个连的海军陆战队。   ……   眼看着那艘西洋帆船正在沉没,整个甲板有三分之一浸入了水下。   而身上带伤的范愣娃,还是让所有的战士先上了几艘侦察艇,他本人则是带着三个炮组的炮兵,三下五除二砍断了固定火炮的绳索,拆卸了火炮之后装船,他才最后一个踏上了侦查艇。   上船之后,范愣娃这次的作战任务终于完成,这哥们儿“扑腾”一声倒在了侦察艇上。   他指着自己扎满了木刺的半个身子说道:“赶紧的,这么没眼力劲儿呢?治伤治伤!”   范愣娃连队里的卫生兵连忙跑过来,手脚麻利地撕开了这位队长的作战服,给他挑木刺上止血药。   范愣娃让船上的副连长清点人数,发现自己带上船的一百一十二人全员在此,二十一个轻伤四个重伤……其中伤势最重的一个还是他自己。   这下他彻底放下心来,唉声叹气地躺在了船板上,他估计自己受的这一身伤,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甭打算起床了。   ……   而此时的沈渊却在率领着舰队,继续追杀这些倭寇海盗船。   由于那些海盗船在海上,一旦转弯回头就是侧向的逆风,所以他们也跑不了多远,就算是四散奔逃,也没有几条能逃出生天。   反而这些海盗船并没有散开,而是一路向着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伊势港那边开去。   他们大概觉得,这些追击他们的大船虽然海战极为厉害,但他们只要能上岸,就可以逃出性命的缘故。   可是他们明显打错了主意,这些航速快不起来的帆船,现在还整个处于远征军舰队的射程内,他们还能往哪儿跑啊?   沈渊这边的炮手装填完毕之后,随即就开始了第二轮炮击,这时他们双方之间的距离更近,火炮的射击也越发精准了许多。   耳听得后边闷雷一般的火炮齐射声响起,刚刚逃出一条性命的九鬼隆季,心都跟着一哆嗦。   他立刻抓住了一根帆索,绝望的一闭眼……等着那些威力巨大的炮弹劈头盖脸而来。   在这之后,果然没辜负他的希望,一发炮弹准确地击中了他座下这条关船级战舰!   随着一声天崩地裂的炸响,后半拉船身一下就没了,好在九鬼隆季所处的位置是在船头!   这艘几秒钟以前刚刚升级为旗舰的关船,眼看着又要易主……   当发现自己的座船又剩下了一半,好个九鬼隆季,就见他一左一右看了看形势,然后毫不犹豫的一个上蹿,就抱住了最大的那根桅杆。   他就像只猴子一样,手脚并用“蹭蹭”的往上爬。还没等他爬到一半儿,他手上这根桅杆就发生了严重的倾斜,可是九鬼隆季却不管不顾,不假思索的继续往顶上攀登。   等到他终于爬到了十余米高的桅杆顶,这时下方残余的半截船体,已经基本上全都没入了水面,他这根桅杆也在慢慢的向着海面上倒去。   就在他落水之前,一艘“小早”级战船及时赶到,九鬼隆季一看到脚下是一条小小的战船,他连忙一撒手,“扑通”一下掉在了上面!   好嘛……瞬间换船成功!这一下这条舰队中最小的小早级战船,成功地取得了旗舰资格!   虽然这艘旗舰所带领的舰队,已经在这轮炮击的打击下剩余不到十艘战船了,但是因为九鬼隆季就在上面,所以人家不管大小,还是旗舰!   九鬼隆季惊魂未定之际,毫不犹豫的下令,让船上的水手全力划船!   此时船上的十六个桨手就像疯了一样,玩命地扳动船桨,这个情景要是被小七爷看见,肯定在旁边不阴不阳地说:   “使那么大劲儿干啥啊?别再把屎飙出来,崩着后面的人就不好了……”而这时的九鬼隆季一边指挥着人划船,一边估算着自己到港口的距离,前面的伊势港已经遥遥在望!   回家……回家!   看这意思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划到港口里,然后他就可以活下来。九鬼隆季下令让自己身边的火铳手和火箭手,一有机会就向敌军反击。   可是他下达了这个命令之后,既没听到弓弦响和火铳发射的炸响,甚至也没听到旁边的火铳手答应……这是怎么回事?   当他回过头,却发现自己身后坐着的两排火铳手全都抱着火绳枪,昂起头在看着什么……他们完全没有开枪的意思,甚至连自己的命令都可能没听见。   当九鬼隆季随着火铳手的目光转过了视线,他一抬头之际,就觉得一面巨大的阴影,瞬间遮住了他眼前的阳光!   就在他的小船旁边,正有一艘巨大无比的战舰,犹如高耸入云的巨人一般,劈开海浪向前航行!   原来远征军舰队在追击中不断加速,现在已经插进了逃窜的倭寇舰队中间。   而这时九鬼隆季的小早级战船,正处在两艘巨大战舰的船舷中间,在他看来自己这条船简直就像是行驶在黑暗的山谷里,连头顶的天空都快要看不见了!   这简直是巨象和蚂蚁一般的区别,九鬼隆季想到自己刚刚还试图用铁甲舰队缴获这些巨大的战舰,他真是欲哭无泪,连拔刀切腹的心都有!   当初我是怎么想的呢?九鬼隆季的心中暗自崩溃道:你看人家那些炮窗!   别说人家一面船舷上的火炮比我整个舰队都多,就按照口径算,我最大的火炮也没人家的三分之一大啊!   就这我还想俘虏人家来着……嗯?   当九鬼隆季正在满怀悲愤地想着这些时,他就看到那艘巨大的战舰上方,正有一支长相奇怪的铁炮瞄准了自己…… 第2121章 烈焰飞腾血火场、难逃一网、扬威海疆   九鬼隆季在小船上一抬头,就见瞄着自己的那座铁炮似乎是一种火枪,不过那火枪的枪管却是又粗又大,而且还是六七支枪管并在一起,形成了一捆。   此刻他们的小船还在奋力地划桨,不过可笑的是他们虽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跟那些体量巨大的战舰相比,却是在不断的后退……   他这边玩了命的忙活,却越跑越往后使劲儿,这情形真是让人看了又好笑又崩溃!   我不能死!我是九鬼家的下一代家主,我要活着回去!   九鬼隆季眼看着那支奇怪的铁炮已经对准了自己,他毫不犹豫地摘下了自己的佩刀扔在船板上,然后从身上往下解自己的铠甲……   随即武穆号上的火神炮,发出了一连串的怒吼!   ……   沈渊靠在船舷上,看着下边那艘“小早”上的桨手,就像赛龙舟一样手忙脚乱使尽了全身力气,可他们还是被武穆号超越,一步步的往后退。   这个时候,沈渊身边的诸位英雄和他那些兄弟看着这奇怪的场面,也是心里一阵好笑。   那个身着华丽铠甲的家伙第一回跳船的时候,他们就注意到了。之后这位倭寇将领一艘一艘地换船,动作敏捷不说,求生欲也是强韧之极,让人看了不免心中暗自赞叹。   所以船上的众位兄弟你看我我看你,各自脸上都带着笑意,等着看这个不肯放弃的家伙啥时候玩完。   此时沈渊那位海上夫人燕云归,也穿着一身戎装站在栏杆后面,看着下面的小船玩命地划桨……   船上的火神炮手白少东狠狠扣动发射机,炮弹向着那艘船横扫了过去!   火神炮弹落如雨,犹如一条头尾连贯的火线一般,把那条小船从头扫到尾,整艘船上的水手和火枪手都被激射的炮弹打得浑身窟窿,血肉横飞!   眼看着那艘小船就在炮弹的扫射之下,瞬间千疮百孔,在海面上果断散了架。   一时之间海波荡漾,那片海面上满是染成红色的波浪、浮在水面的破碎肢体和打得稀烂的船板。   好家伙,这一个长点射也就不到四秒钟的功夫,那艘“小早”就变成了一堆木屑!   在这之后,大家都已经兴趣索然地想要回过头结束旁观了,而这时站在沈渊身边的小巴夺趴在船栏杆上,却突然“咦”了一声。   等大家顺着小巴夺的眼神往下一看,好几个人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庞宝强更是立足不稳,差点一个跟头伸着船栏杆翻下去。   只见下面那片漂浮着破碎船板的碧波当中,那位脱去了铠甲,仅仅剩下一身雪白丝绸衬衣的倭寇主将,还在劈波斩浪,奋力的往前游!   这哥们游泳的技术还不赖,一会儿蛙泳一会儿自由泳,游得异常快速。他双眼坚定地看着前方,拼命想要游回自己家的港口。   大伙看见他的模样都呆住了,半晌之后,就听得燕云归夫人喃喃自语地说道:“看他这模样……怎么觉得这么心酸呢?”   可不是嘛,这哥们儿从大到小接连换船,到现在连佩刀铠甲都扔了,堂堂一员舰队主将,现在落得个游泳往家跑的境地,他的心理素质也真是过硬,居然还没有放弃要回家的打算!   听燕云归夫人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得,这个这哥们儿的行为真是让人觉得又好笑又可怜。   而这时的沈渊却手扶着栏杆,摇头笑着说道:“可怜他们干什么?要知道这可是倭寇!”   “他们在大明沿岸害了无数良善的百姓,在海上抢劫上船,上岸烧杀奸淫,干的坏事还少了?”   “他们可从来没可怜过咱们的大众百姓和渔民,这帮家伙看着越可怜,我的心里就越痛快!”   沈渊说到这里,他用手一拍栏杆,向着船上的水手吩咐道:“给他来一网,把他捞起来给我瞧瞧!”   “好嘞!”听到统帅发话,船上的水手随即笑嘻嘻地答应了一声。   其实沈渊的旗舰上,所有的水手和战士大多是来自江南海岸的渔民,所以他们对水性和海上的风浪都熟悉得很。   旗舰武穆号上也有渔网,是用来在远洋航行的时候打捞一些海鱼海虾,给水手们补充蛋白质的。   所以等战舰上的渔网撒下去,眼看着那个手刨脚蹬、游得十分欢实的倭寇主将,就被一网打了上来!   等到九鬼隆季被捞上船以后,这哥们儿被人解去了身上的渔网,脖子上被一左一右两把刺刀架住,看起来跟落汤鸡相仿。   关键是他那身白绸子的衣服,又在血水里扑腾了半天,居然被染成了粉嘟嘟的颜色,就像是网里打了一条大金鱼似的!   沈渊让庞宝强上前问话,随即宝强哥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通爆踹!   这顿军靴,没头没脑的先把眼前这哥们儿踢了个鼻青脸肿,头顶上立刻肿起几个硕大的血包……得嘞,这回更像金鱼了!   在这之后,庞宝强这才开口询问。   这家伙倒是老实,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来历说了出来。   ……   原来这九鬼隆季和他家的海盗,因为常年在大明海岸活动,所以半生不熟的也多少学了些大明话。   因此虽然答话的时候颠三倒四,但大致上还是能说明白,他一边贼眉鼠眼地打量着自己所在的这条大船,一边把自己属于九鬼家舰队的事说了。   虽然他隐瞒了自己这次带队出海,是要去大明海岸上当海盗……毕竟他看得出来这满船都是大明人,身上穿的衣服和语言全都是如此。   他心里明白大明朝的人最恨倭寇,所以这件事他绝对没敢说。   可是没奈何,沈渊却对他的事了解得清清楚楚,一听说他姓九鬼,立刻就想到了东瀛战国末期那一批铁甲舰。随即沈渊就知道,这家伙就是“海贼大名”的后代。   ……   “原来你带舰队出海是要到大明海岸去抢劫,说什么水师演练,你是倭寇!”沈渊冷冷地说道:   “如此说来,大员岛上那些倭寇就是你们家派过去的,正是你们家的海盗,参与袭击了扶胥港?” 第2122章 厉行天罚巨雷响、连根拔起、炮轰军港   “嗯?”这个九鬼隆季做梦也没想到,虽然他话语中有所隐瞒,这位年轻的大明主将还是一句话的工夫,就把他的底细揭了个干干净净!   “那就好办了……前面是什么地方?”沈渊向着九鬼隆季冷冷地问道。   “志摩藩伊势港……”九鬼隆基哆哆嗦嗦地答道,此时他已经明白了这些巨大舰队上的人,跟他九鬼家是实打实的仇敌!   之前大股海盗袭击广州扶胥港的事,他也是知道的,这回见到仇家打上门,九鬼隆季立刻预料到情形不妙。   而这时的沈渊则是冷冷的一笑,说道:“是吗?开过去,炮击志摩藩伊势港!”   ……   “啊?”九鬼隆季立刻就傻了眼。   这位年轻人显然是一军统帅,在他下令之后,随即就有海军将士出去传令。   在这之后,旗舰后面的远征军舰队全体鸣笛,编成战斗队形,向着伊势港的方向开去。   这一声令下,伊势港就要遭殃,这时的九鬼隆季已经浑身都哆嗦起来了。   ……   远征军舰队得到了统帅沈渊的命令,自然也是绝不含糊,要知道舰队里大多数都是东南沿海渔民出身的战士,哪个不恨倭寇恨得牙根儿痒痒?   这回一听说他们舰队终于找到了倭寇的老巢,而且还要炮轰伊势港,整个舰队中的战士,随即胸膛里的烈焰就燃烧起来。   随后远征军舰队一路清剿残敌,将整个海盗船队一路追杀,三十来艘船打得片板不留,然后舰队就气势汹汹地杀进了伊势港!   “来而不往非礼也……叫你偷袭我扶胥港!”这时的沈渊冷冷地笑了笑,让人把那个浑身筛糠的九鬼隆季带下去。   片刻之后,远征军舰队一进港,就是舰炮齐鸣!   为了防止港口水深不足,战列舰在此地搁浅,所以他们停留在距离港口五百多米远的地方,对着港内就是一顿舰炮。   只见伊势港口那边,停泊看守家园的军舰、岸边的船坞和修船造船的场地、还有海岸上的兵营和练兵场,随即就迎来了一片铺天盖地的弹雨!   这次舰炮齐轰当真是威势惊人,十二艘战列舰上所有侧舷的大口径重炮,全都在争先恐后的向着岸上攻击。   炮弹犹如雨点一般落在伊势港上,所有的舰船连同岸上的附属设施,一下子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在这片炼狱一般的景象当中,几乎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燃烧,到处都是横飞的碎片和爆燃的火焰。   这些复仇的烈火正在吞噬焚毁着伊势港,把大明朝被倭寇欺辱百余年的悲愤和血仇,全都宣泄在这片港口上!   眼看着刚才还好好的伊势港,刹那间就变成了一片火雨横飞,烈焰奔流的地狱。这时被绑在船头上的九鬼隆季,忍不住大声地嚎哭起来。   这是他舰队的母港,是他九鬼家的百年基业,是他家族的根基和希望所在啊!   就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伊势港就被夷为平地,被烈焰烧成了一片焦土,被爆炸彻底变成了废墟!   在这一刻,九鬼隆季失声痛哭之时,在远处的山岗上,九鬼守隆也正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没想到这次他派舰队出征,还没走出家门口多远,就被人打了个全军覆没。然后他酒鬼家所有的战舰和海港上的设施,连同他们家中兼职海寇的士兵,就全都被人送上了西天。   不久以前他还自信满满,雄心勃勃地想要占据大员,让家族的海盗生意越发兴旺,却没想到连半天的时间不到,这一切就成了泡影。   他们九鬼家族,已经连一艘舢板都不剩了!   “被人摧毁了家园,剥夺了生计,灭绝了希望是什么感觉?”此时在九鬼隆季的身边,用绳子将他牢牢绑住的一名远征军水手,正冷冷的向他说道。   “我家世代都是大明海岸边的渔民,从我爷爷那辈儿开始,就有人被你们倭寇抢掠残杀,一直到我……现在轮到你们自己了!”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心疼得要死?这是我们大明海军,我们这些渔民的后代还给你们的!慢慢享受吧!”   这位年轻的海军战士一口吐沫吐在了九鬼隆季的脸上,然后满脸厌恶地走到了一边。   ……   炮击整整持续了二十分钟,等炮击结束,伊势港上已是满目疮痍。   这里原本就是九鬼家的军港,根本没有商船也没有百姓,倒是满坑满谷的全是倭寇,如今全都变成了一片狼藉的死尸。   港上的火焰还未熄灭,房屋被烧塌的声音还在接二连三的响起,海军陆战队战士便乘着侦察艇上了岸。   他们在港口附近搜寻残留的倭寇,没过多久就发现了山岗上,失魂落魄的九鬼守隆。   没想到这位九鬼家的当代家主相当油滑,他仗着自己对地形的熟悉,从山岗后的丛林小道里三拐两绕,就跑没了踪影。   跟随九鬼守隆一起跑掉的,还有他们家残余的几十个倭寇,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了。   九鬼守隆家的基业彻底被毁,这支对大明海岸威胁巨大的倭寇,已经完全丧失了海上抢劫的能力。   ……   在这之后,等到海军陆战队战士回来禀报,只见他们的统帅正和神医卜郁成一起,给陆战队长范愣娃和受伤的十来个战士治伤。   这些战士大部分都是被木屑扎伤,由于木头本身自重的原因,所以伤口都不深。而且由于不是生锈钢铁所导致的伤口,所以也不会有破伤风的顾虑。   只不过木刺这玩意儿要是留存在伤口里,很容易造成伤口难以愈合,所以每一道伤口都要仔细清创,确保所有的木刺全都挑出来之后才能上药包扎。   在这个过程中,陆战队员们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不过因为是统帅亲手为他们医治,所以倒是没有一个人喊疼的。   这帮家伙里伤势比较轻的,还笑嘻嘻的在那儿开玩笑。 第2123章 剑平四海欲扬帆、战国双雄、大阪合战   “……你大爷的!”   “咱队长还挺白呀,你发现没有?啧啧!看这后臀尖上柔嫩的肌肤!”   这帮家伙你来我往说得倒是热闹,被调侃的范愣娃气得直哼哼,还没法还嘴。   现在他半边身子上全都是木刺,姿态妖娆地侧卧在担架上,屁股让自己的兵看了个干干净净,却也没办法挣扎。   沈渊给他包扎好了之后,发现范愣娃这小子身上并没有造成大量失血的伤口,说明那三四十根木刺没有一根命中他的大血管,于是也放下了心……这小子的运气还真不错。   之后沈渊站起来,一边擦汗一边笑嘻嘻地说道:“你还别说,你受伤的还真是时候,小范!”   “眼看着咱们都要回家了,后面也没什么作战任务,正好一点没耽误。”   “咋没耽误呢?”这时的范愣娃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原本还想着咱胜利回港的时候,穿上我那身新军服威风一下子的,说不定还能迷倒两个春心荡漾的大姑娘。”   “这一下子完了,就我这模样指定是要被人抬下去了,我还威风个屁呀!”“你放心,有你威风的时候。”沈渊一边笑,一边想着踢这小子一脚,可看着范愣娃身上没什么下脚的地方,于是只得悻悻的作罢。   在这之后沈渊一回头,发现小七爷正在看着他,显然是在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于是沈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着急回家干什么?咱们东京湾……不是,江户附近走一圈去?”   见到小七爷迷惑不解的神色,沈渊就指着范愣娃笑着说道:“这回咱们不但捣毁了倭寇的老巢,而且还活捉了一个倭寇崽子。”   “现在又有咱们的战士被人袭击受伤……连船都被他们打沉了一艘!原本我还想着路过东瀛的时候,懒得和这帮烂人打照面儿。”   “可是人家非得送到我面前来,那可怎么办?要是不让那个幕府将军德川家康来个大出血,我怎么能对得住咱们受伤的将士?”   “你可算了吧,我看你就是用大炮顶着人脑门儿要军费,勒索上瘾了!”小七爷听了之后,笑着说了沈渊一句,在这之后周围的一圈人一起偷着笑……   随即沈渊传令,舰队补充火炮弹药,兵进江户港!   ……   在这个时代还真的没有“东京湾”这个词,东京湾现在的名称,是幕府将军所在的江户港。   沈渊下令之后,舰队消耗的弹药还没从后勤船上补给完毕,他就想起了一件事。   然后他果断放弃了东京湾,命令舰队向着大阪方向而去。   这一下子,不但远征军舰队上人人都是一阵纳闷,甚至就连那个被绑在船头,像是船艏像一样狼狈不堪的九鬼隆季,眼中都露出了惊愕之极的神色!   “现在是万历四十三年三月,咱们从扶胥港出发到现在,已经一年了。”沈渊向着小七爷徐博和行知大师他们说道。   “按照西洋历法,现在是1615年四月,这个时候日本正打着一场大战。”   “大阪冬之战刚刚结束,夏之战还没打完,所以现在德川家康不在江户,正在大阪城跟丰臣秀赖死磕呢……咱们现在到江户城找不着他。”   “所以得走另一个方向,咱们先去大阪,我说得对吧?”沈渊说完之后,还向着船头被绑着的九鬼隆季看了一眼,随后他就看到九鬼隆季的眼中深深忌惮的光芒。   九鬼隆季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来自大明的海军统帅,居然对他们国内的情况如此熟悉。   这个时候,九鬼隆季的惊诧却远远比不上远征军舰队的其他人,这些人心里都在想着一件事:他们统帅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要说统帅沈渊往日本派了密谍,那他确实有可能知道这些事,可是他们从扶胥港扬帆出海到现在,已经都一年了。   那么几个月前的冬季,在日本发生的战事和现在正在打的这场仗,他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想不通就别想了。”大家沉默了半晌之后,金姑娘捅了捅站在旁边,一脸惊讶的紫烟姑娘,向她小声地说道。   “用这位统帅的话说:当你知道事情的本质,你就能准确地预料到它该向哪个方向发展。”   “可是对于天下各国的局势,没人比他了解得更清楚!”   当沈渊听到金姑娘居然对他的话做出了这样一番解释,沈渊随即向她笑了笑,然后向大家说了一下,如今日本列岛上的形势。   ……   原来在这个时期之前,日本正处于战国时代,从织田信长横空出世以后,战国的乱局就有了渐渐开始统一的趋势。   随后丰臣秀吉统一了日本列岛,出任幕府将军,可是后来秀吉就因为极度膨胀,干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他居然想要先吃掉朝鲜,然后以朝鲜为跳板,进攻大明。   这可真不是危言耸听,丰臣秀吉进攻朝鲜的时候,甚至把自己将来的都城设立在大明的北京还是南京,这种事都想好了。   可没想到的是,当时的大明朝虽然日渐衰落,却也远非他们的东瀛小国可比。一场抗倭之战,把丰臣秀吉打得灰头土脸,损兵折将地把他打回了家。   在这之后丰臣秀吉病死,战国时代的最后一位霸主,德川家康出现了。   德川家康原本是丰臣秀吉的家臣,到现在为止,他接掌幕府将军已经超过了十年。在这段时间内,日本列岛的战况也渐渐平息。   可是丰臣秀吉的儿子丰臣秀赖,依然在名义上是德川家康的主公,因此德川家康既想干掉秀赖,又碍于名声不好动手,就这样一直拖了十年,陆陆续续地拖到现在。   在这期间,德川家康想了许多损招,极力削减丰臣秀赖的实力。   他先是亲自游说秀赖,让他拿出大批资财来修建寺庙……实际上就是在不断地消耗丰臣秀吉当年留下来的财富。   在这之后,德川家康又把东瀛列岛的各个大名所在的封地来了个大调整,这里面主要调整的,就是忠于丰臣秀赖的那些大名。 第2124章 巨舰临风闻战鼓、老妇当朝、德川幕府   于是这就造成了那些大名的人力基础急剧下降……因为他们换了地方之后,需要很长时间的稳固经营,才能在自己的封地里征召更多的士兵。   同时以这些东瀛大名的德行,每换到一个新地方必然要大修宫殿房舍,布置园林城池,因此对他们财政的消耗又是十分巨大。   就这样层出不穷的小手段一连串使下来,当丰臣秀赖终于发现德川家康一心一意要对付自己的时候,他的实力已经衰弱到了难以相抗的程度。   然后德川家康就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具,用丰臣秀赖家臣写的一副对联犯忌这种荒谬小事作为借口,发兵讨伐丰臣秀赖的封地大阪城。   在这之后,几乎快被德川家康把血抽干的丰臣秀赖集合起了弱势兵力,一仗打下来……德川家康差点切腹自杀!   “没错,我没说错!”沈渊说到这里,整个指挥舱目瞪口呆的众人,沈渊摊了摊手笑着继续说道:   “这个德川家康执掌幕府十年,长久控制着整个东瀛,自己积蓄实力不说,又背地里使了这么多阴招。结果却还是一仗下来,差点被人把他这位幕府将军给打死了。”   “这仗是咋打的呢?真愁人!”这时的行知大师忍不住以手抚额,一边笑着摇头,一边向沈渊问道。   通过沈渊的解释,他们才慢慢地了解清楚,原来这位德川家康从来就不是以打仗英勇,百战百胜著名的,反而他还是一个有名的常败将军。   这哥们儿厉害就厉害在于:每一次遇到事都是极能容忍,堪称是忍者神龟中的战斗龟。   而且他平生有两大绝技:第一就是看准了必然会取胜的强权势力,毫不犹豫的就过去投靠。   第二就是我打不过谁,我就会立马投怀送抱,过去投靠谁!   因此德川家康就是凭着这一手,虽然怎么打仗都不赢,却还是把自己的实力经营得越来越强。   到后来丰臣秀吉远征朝鲜的时候,就因为德川家康实在是不善于打仗,所以秀吉才把他留在了本土。   可是没想到德川家康却借着这个机会,拼命将自己的实力做大做强,结果等秀吉损兵折将回来后一病死,他反倒成了大名了!   因此在战国时代,德川家康如日中天之时,大伙都说他像个老妇人,既软弱又没能力,这是日本列岛上公认的事实。   在这之后还有一个传说,能够证明这战国三雄的品性。   当时有人问刚猛勇烈的织田信长:若是杜鹃不鸣,该当如何?织田信长随即回答道:“若杜鹃不鸣,则杀之。”   而这个问题又被问到智谋过人的丰臣秀吉时,丰臣秀吉回答说:“若杜鹃不鸣,则逗之鸣。”   等到同样的问题去问德川家康,这位忍者兄就回答说:“若杜鹃不鸣,可待之鸣。”   ……那意思是说:它不叫我就等着呗,反正它总有叫的一天对不对?   所以这三个回答,证明了这战国三雄各自的性格,而这位德川家康在这个时候,正面临攻下大阪城的关键一战当中。   ……   沈渊向大家解释道:德川家康在这一战中汇聚了他所有的兵力,一共十六万人包围了丰臣秀赖所在的大阪城,而丰臣秀赖的所有兵力则是不足十万。   而且秀赖被困于大阪,从后续部队到粮食补给,全都是跟不上的。   在这之前,秀赖还有水军能在海路来回,替他们运送粮草。可是就在前不久的海战当中,正是刚刚被远征军打得啥都不剩的九鬼家,用铁甲舰一战就把丰臣秀赖家的所有战船,打了个干干净净。   也因此丰臣秀赖死守的大阪,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城,九鬼家也完成了任务,回到自己家志摩藩的港口。然后他就想要出发去大明抢劫,没想到却被沈渊打了个落花流水。   由此沈渊也赶上了日本战国时代的这最后一场大战,按照沈渊对前世的记忆,正是这场大战之后,风尘秀赖的势力被彻底消灭,战国时代也因此结束。   在这之后的两百多年间,贯穿整个幕府时代,日本本土都没有再打过大型的战役。   而在今年的四月份,正是大阪之战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刻,丰臣秀赖手下的将士十分英勇,几乎可以说是屡战屡胜。   不过德川家康这边却是死死守住了包围圈,将秀赖困于大阪城中,因此沈渊在这个时候去大阪,正好可以看到这场大战。   而且以咱们沈少爷的性格,若是他不从中大占便宜,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   “这就奇怪了,”等到沈渊说完之后,却见小七爷徐博皱着眉头问道:“你刚才说大阪冬之战都已经打完了好几个月了,然后这场夏之战才刚刚开打。”   “那么中间停战的这几个月,那个丰臣家的小崽子怎么会座困于此?居然没有趁着这难得的机会修筑城池,聚集士兵和粮草?”   听到了小七爷的问话,大家才意识到这里面果然有个大问题。   话说这也真是的,两场战事之间相隔数月,怎么停战了之后又按照原来的部署,原封不动地打起来了呢?   “因为蠢呗!那个丰臣秀赖。”沈渊笑着说道。   “当时打完了冬之战,德川家康那边被打得狼狈不堪,迫不得已只好退兵回去积蓄力量。”   “于是两家签订了合约,说是今后和平共处,永不开战。德川家康提出的条件里就有一条,说的是大阪城外的大片房屋实在太碍事,让丰臣秀赖必须把它全部拆掉,作为停战的条件之一。”   “其实正是大阪城外那些民居和民房,致使德川家康攻打大阪城的兵力施展不开,也是他攻破城池的主要阻碍。”   “可是那个丰臣秀赖,居然真的就信了双方和谈永不开打的屁话,等到德川家康一走,他就按照合约里的规定,把城外的民居拆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他这边刚拆完,德川家康就汇聚了兵力粮草……隔了半年又打过来了!” 第2125章 谁作雷霆九霄舞、雄兵天降、抢滩登陆   “我去!”这时的小七爷徐博差点被那帮家伙蠢哭了,脸上的表情真是哭笑不得。   看他的样子分明是在说:就这?就这谋略水准还国战呢?   这人得蠢成啥样才能相信敌人的话,来了个自毁长城?   另外那个德川家康……坏倒说不上有多坏,毕竟还有兵不厌诈这句话呢。他能减弱敌军的实力,再怎么撒谎也是情有可原。   关键是他这计策也太幼稚了吧?“你把铠甲脱了,我发誓不砍你……”   “哎?脱了是吧?我砍!”   就这?关键是他这种低幼的计谋还真的有人上当,这就让人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   “得了,现在情况也清楚了。”等到沈渊看见大家都听明白了,于是他笑着说道:   “所以现在对于德川家康来说正是关键时刻,他这一战若是不能取胜,说不定他们东瀛列岛还得乒乒乓乓打上多少年。”   “因此现在是两头牛顶架,顶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这时候我过去拿大炮往他头上一顶……肯定要啥给啥!”   “哈哈哈!”说完之后,沈渊在那一个劲的笑,把大家也给逗得不行。   话说他们这支远征军舰队回来的还真是时候,不但正好赶上海盗船队出征,被他们连倭寇带港口打了个稀巴烂,而且还赶上幕府将军德川家康,决胜一战的关键时刻!   所以沈少爷这次到大阪可算是天时地利人和,真是老天爷都抢着帮他敲竹杠啊……不服不行!   ……   等到沈渊兵进大阪,刚刚接近大阪城外的海岸,远处隆隆作响的火炮声和火枪声已经是隐隐可闻。   显然双方正打得不亦乐乎,沈渊听到了火炮声就是微微一笑,这说明大阪冬之战还没有打完。   至于说战事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程度,沈渊也没办法猜测。   虽然他的东瀛历史方面知识还算不错,但是毕竟事隔久远,好多日期都已经记不清楚了。所以现在德川家康和丰臣秀赖掐到了什么程度,他也是无从得知,还得上岸之后搞明白了状况再说。   远征军舰队接近大阪港口之后,沈渊就下令陆战队登陆,抢占滩头阵地,准备介入这场对日本来说至关重要的“国战”。   沈渊一声令下之际,这场规模宏大的抢滩登陆战随即开始。   一霎时,所有战舰都拉响了雄壮浩荡的汽笛,犹如远古巨兽齐声发出怒吼,立刻震惊了整个战场!   在这之后,远征军舰队以雄霸天下之姿向港口内部进发,十二艘巨舰的舰炮开始清扫登陆区域。   战舰上的四十二磅巨炮,远非这个时代日本战国的所谓“大筒”可比,发出的炮声惊天裂地!   炮击的目的是为了驱赶登陆区内的日本守军……用沈渊的话来说,我管你是谁,特么爱谁谁!   别挡着我的路,不然的话我可轰死你!   随着巨炮轰鸣,大片的登陆区域被清理出来,战列舰上的远征军眼看着岸上如山如海的倭国军队,就像是浪潮一般后退,清理区内一片兔滚鹰翻般的四散奔逃!   ……   十二艘侦察艇抢滩登陆,每艘侦察艇的后面,都拖带着长长的绳索。   大阪的海岸上一片狼藉,除了零星的死人和未散硝烟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人阻拦远征军海军陆战队的行动。   一千两百名陆战队战士在海岸布置防线,钉下锚桩之后,随即在锚桩上挂上滑轮,他们身后牵引的绳索就在蒸汽机的牵动下,将长长的十二列浮力栈桥拽向海岸。   这些浮力栈桥全都是用木箱钉制,并且采取了防水措施,中间用钢铁制成的构件相连接,简单来说就是一道长长的浮桥。   当这些浮桥被拽到海岸上之后,岸上的工程兵战士立刻就将浮桥在海岸的滩头阵地上固定好。   在这之后,辎重装备就顺着浮桥向着海岸上进发。   从二十四磅陆军重型火炮,到十二磅山炮,美洲橡胶制成的炮轮隆隆作响,顺着浮桥一路开上了滩头。然后就是拆成了几大件的火神炮,上岸之后迅速向前突进,原地组装变成坚固的火力支撑点。   在这之后还有枪炮辎重、运输部队、弹药后勤、指挥中心……战士们飞快的在长宽各一公里的范围内原地构筑工事。   火炮阵地,防炮壕沟,阻拦陆军的铁丝网,用木质构件迅速搭建起的了望台……经过反复演练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将这一切做得有条不紊,却又是速度飞快。   要知道他们在广东做登陆演练的时候,那可是要顶着敌军的炮火,在滩头阵地反复争夺的情况下完成的。   可是和那时的演习相比,这次真正的实战反而更像是演习……因为敌军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击的行动,刚开始的一阵大炮清扫战场,就把岸上的倭寇给吓蒙了。   之后等滩头阵地稳固,陆上指挥所已经设好,沈渊随即带领所有作战人员登陆,连那个被他俘虏的九鬼隆季也被提到了岸上。   一进到指挥所的帐篷里,了望台上的战士就把刚刚观望敌阵绘制好的地图送了下来,上面清楚地标示着此处的地形和作战范围。   等到沈渊一边落座,一边向着地图上扫了一眼,随后他的嘴角就露出了一丝微笑……好家伙!幸亏自己来得及时,再过个一两天,这场仗就该打完了!   虽然这幅草草绘制的地图上根本没有地名,但是沈渊还是能看清楚大阪城的各个方向,也知道各地的战况大致进行到了什么地步。   ……   其实在整个日本历史当中,大阪城的阪都写的是土字旁的坂,只是后来到了明治维新时期,因为“坂”字拆开之后有“士反”之意,所以才改成了耳刀旁的大“阪”。   沈渊一看到战场的形势就知道,现在正在打的这场,是天王寺、冈山之战。   在这一战中,丰臣秀赖先赢后输,最终还是落得个在粮仓里自尽的下场,不过现在双方应该正打得热闹,谁输谁赢还很难看得出来。 第2126章 会谈来个弼马温、巨炮叩问、我是何人   这么说来,刚才远征军陆战队登陆的时候,炮击的那些倭国军队,是德川家康的人啊……   沈渊正想到这里,外面有陆战队士兵进来回报,说倭国军队中有人过来接触,想要询问远征军在此登陆的意图。   沈渊随即点头,让人把使者带进来,在这之后沈渊回头看了看自己军账中的这些人。   这次沈渊带上岸的,除了一千两百名海军陆战队员之外,还有战列舰上的海军将士,总人数超过了三千人。   但是可要知道,这三千人是沈渊倾尽了江南之力武装起来的,从火力配置到战术水准,从指挥能力到作战意志,都堪称是当时顶尖的存在。   当统帅沈渊上岸之后,海上舰队由十二艘战列舰上的舰长负责指挥,而他带上岸的除了自己贴身的兄弟之外,还有海军元帅小七爷徐博,情报主管赵鹏,暂时代理海军陆战队队长职务的“吕怯勺”吕化龙。   大家都在等着外面的东瀛使者进来,兴致勃勃地想要看沈少爷打算怎么对付这位使者。   可是当这位使者一走进军帐,大家随即就看到沈渊变了脸!   来人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干巴老头和两个武士护卫,沈渊一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就知道这家伙品级不高。   就见那个老头开口报名道:“在下是松本藩藩主,小笠原秀政属下奉行,请问……”   “闭嘴!”   沈渊倒是干脆,还没等那家伙说完,随即就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   就连负责翻译的情报官赵鹏都吓了一跳,怎么东瀛使者来了,他们统帅却不让这家伙说话?   就见沈渊冷冷地向这位奉行说道:“回去带个话,让德川家康滚过来见我。”   “什么?”听到这句话,那位奉行官大人随即便惊愕地瞪圆了眼睛,没想到这帮凶悍至极的家伙是大明来的,而且一来就要见他们幕府将军?   幕府将军是那么好见的吗?这也太荒谬了!这位奉行官吞吞吐吐的正要说话,只见坐上的沈渊淡淡地说道:   “我是大明远征军统帅沈渊,你告诉他一个时辰不到,我就会召秀赖过来会谈……轰出去!”   那个小老头儿奉行刚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一个大汉伸手一拦,就要往外撵。   就在这时,他身后随行的两名武士一见到那名大汉起身向前,他们下意识地伸手就要摸刀柄……   结果就在眨眼之间,三个人就一块飞了出去!   眼看着这三个家伙,就像三只蛤蟆一样被扔出了军帐,风倾野回头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向着沈渊的方向耸了耸肩。   而沈少爷则是挑起了大拇指,向他表示称赞,只听得军帐外一阵盔甲稀里哗啦的作响,看来那三个家伙才刚刚爬起来。   等到他们灰头土脸的被士兵撵走之后,这时的吕化龙笑嘻嘻的向沈渊问道:“统帅,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着他们铠甲的声音像快板儿呢?”   “竹子做的,上面刷了彩色的油漆,稀里哗啦的当然像快板儿了!”沈渊一回答,顿时把整个军帐的人弄得都笑了起来。   在这之后,沈渊看了看帐外向着众人说道:“不是我不爱搭理他,来的那位奉行,真是不够格。”   “这次德川家康和风尘秀赖作战,带来的是他手下各个大名,他让每个大名都把他们封地里的军队尽量带过来。”   “这里边加贺藩、北之庄藩、御三家尾张藩、御三家水户藩藩主、仙台藩藩主,这都是带兵超过一万的,剩下的还有七八个藩的大名,有的带着三千兵有的两千兵。”   “刚才那个使者说的什么松本藩藩主小笠原秀政,我都忘了他带来多少人了,反正不是一千就是八百!”   “就这么一个乡村土地主级别的大名,派来手下一个管理内政的小官儿,他能跟我谈什么?多说一句话都是抬举他。”   “赵鹏,”沈渊说到这里,随手拿起笔在刚才那幅地图上画了个圈,递给情报官赵鹏说道:“就是地图上这个区域,重炮五发急速射!”   “是!”赵鹏随即接过了地图,出去传令。   等到赵鹏一边走,一边看着地图上那个圈儿,把这位情报官看得也是直吐舌头。   按照沈渊带上岸的炮兵数量,二十四磅火炮来个五发急速射,这个圈里还能有活人吗?   而军帐里的沈渊这时笑着向大家解释道:“这帮玩意儿,不打长不长记性……要不把他们打疼了,德川家康是不会出来的。”   大家听了沈渊的话,倒是一时之间各自眉飞色舞。   说实话这次登陆作战,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一次痛快之极的经历,甚至包括之前的伊势港海战也是如此。   毕竟对于每个大明人来说,“倭寇”这个词都是他们心中的一根刺,这帮家伙数十上百年来,一直在祸害大明的东南沿海,手段狠辣阴毒,做事不留余地,真是极为可恨。   这里边还以神枪吕怯勺的感悟最深,因为他所属的扬威营,就在抗倭之战中同日寇血战过,所以他对于这些东瀛人更是毫无好感可言。   而这时趁着这个间隙,沈渊给众位兄弟讲了一下大阪之战里,比较有意思的几件事。   这个时候,军帐里的众人随着沈渊的讲述,越听越是离奇。   慢慢的,大家脸上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原来所谓的东瀛国战,就是这么回事儿啊!   ……   其实以参战人员的规模而言,这场大阪之战不算小了,但是军帐里凡是懂些军事的人一听,就发现了这里面的问题,东瀛人打仗的方式还真是奇怪。   说实话,说他们这是乡村级械斗的水平,还真是冤枉他们了。但是要说到作战的方式,东瀛却明显带有一种上古时代部落联盟的风格。   因为不管是德川家康还是丰臣秀赖,部队都是各自手下的大名所带领,每个大名负责自己的一片区域。   因此他们各支部队之间不但很难形成配合,而且各自负担的作战任务也十分粗率,大致就是“向前挺进” 或者是“死守阵地”这一类型的命令。 第2127章 怒指东瀛绝世剑、生死攸关、决胜一战   这还不算,等到战事一起,作战时该怎么打,也是完全看各自家主的自由发挥……   就这样的指挥方式,没有统筹安排,没有战略纵深,没有指挥调动,甚至没有预备队!你说这仗是咋打的?   按照沈渊的讲述,从大阪之战开始,基本上就是德川佳康主攻,丰臣秀赖主守。   丰臣秀赖那边,除了大阪城本身被他们称为“本丸”之外,还有东南西北四面城墙内外,由四位大名率领的士兵分别驻守。   此外大阪城外面还修建了大量的堡垒,被他们称之为“砦” ,然后他们就围绕着大板城一圈一圈地修栅栏。   这些栅栏一共修筑了四圈,丰田秀赖来了个逐层防守。   而德川家康这边,把大阪城的周围东南西北放上数个大名,让他们各顾各的往里打,从头到尾这场仗就是这么打起来的。   有意思的事还有好几件,其中在刚刚过去的“冬之战”里边,德川家康这边的战将石川忠总,就向九鬼守隆家借了三艘军船。   然后他和木津川的蜂须贺队,以水陆两路向博劳渊……就是大阪城外的一处据点进军。   有意思的事来了,当时博劳渊那里,丰臣秀赖这边的守将薄田兼相,打仗的时候居然不在军中……这哥们儿逛窑子去了!   因此德川军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博劳渊攻陷。而这位临阵脱岗,换了个地方来了一场大战的薄田兼相将军,事后也被人起了个外号叫“橙武者”……估计是一刀就两瓣儿的意思。   ……   在这之后,沈渊还讲了好多有意思的事。   比如说冬之战结束之后,负责和谈的两位谈判使者是德川家康的小妾“阿茶局”和丰臣秀赖的小妈“淀殿”……也就是他爹丰臣秀吉的小妾。帐篷中的众人听了之后,都觉得匪夷所思。两方势力争夺幕府将军之位,如此重要的战事,在和谈的时候,居然双方各出一个小妾?   一时之间,帐篷之内一片欢腾……大家都快乐疯了。而就在这一刻,大家听得外面的炮兵阵地方向,一阵重炮轰鸣!   一百二十门二十四磅陆军火炮,正在向着德川家康的军阵轰击!   ……   东瀛军队那边,实际上早就注意到了这支登陆部队。在巨舰进港的那一刻,德川家康就得到了汇报。   这位东瀛太政大臣、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康,今年正好七十岁了。   早在十年前,他就把政事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名义上不理政事,可是实际上啥事儿还都是他管着。   这个善于隐忍、智谋多端的老狐狸,一辈子颠沛流离,走到哪儿都让人打得跟落水狗似的。不过他却凭借着屈居人下的本事和算计别人的阴谋,一点点地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就差这最后一步,他就是日本列岛真正的统治者,再也没人能跟他抗衡!   可是直到如今,他一打仗就拉稀的魔咒还是没能解除,这次被他占据了明显优势的大战里,他竟然还是让人打了一溜跟头。   在前不久发生的冬之战,他和被围困的风尘秀赖之所以和平谈判,那是因为他们双方都处于凄惨至极的境地。   双方部卒损失严重,最关键的是:粮草居然也接济不上。于是他只好退兵,然后凭借阴谋诡计,又屡次削弱了秀赖那边的防御。   等到他再次做好了准备,卷土重来之时,十六万大军接连攻打之下,居然还是被人打了个灰头土脸。   如今的这场战斗,是从三个方向同时打响的一场大决战。   ……   在大阪城外的平野地区,丰臣秀赖那边的名将毛利永盛和真田信繁神勇异常,接连击败了德川家康这边的几支部队。   然后第二个方向,德川家康的儿子德川秀忠……也就是那位名义上的幕府将军,也被人一路杀进了本阵,打得狼狈不堪。   至于第三个方向,是德川家康自己负责的天王寺一带,德川家康被人打得一度惨到身边只剩下一个人……所有的部将和军卒全跑了!   即使这样,他仍然逃出了一条性命,然后回来整理士兵重新开战。继续保持着向丰臣家猛攻的态势。   因此这位德川家康现在可谓是满头大包,一脑门儿的官司,真是心烦得都不行了。   而正在这时候,突然间却有一队规模巨大的战舰,开进了大阪港!   当德川家康听见轰鸣的汽笛声,就像远处的巨兽齐声怒吼,他心里一阵错愕……这到底是谁啊?   随即就有一个人匆匆来到了幕府将军的军帐……正是那位从伊势港一路跑过来的九鬼守隆!   这位萨摩藩大名,如今身边就剩下二十来个人,鞋都跑丢了才在这时赶到大阪。   原本他是来向德川家康求援的,可是没想到在他赶到大阪的同时,人家大明的战舰也来到了这片战场。   九鬼守隆立刻求见德川家康,两个人一见面,德川家康就长长地松了口气!   “你的铁甲战舰到了?那就好!”只见这位幕府将军欣慰地说道:   “海外那支不明来历的舰队,我正不知该如何应付,你来了,咱们就有与之一战的能力,还好九鬼家的忠勇,让你及时赶到这里!”   “没了!”这时的九鬼守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只见他趴伏于地,涕泪交流地大声说道:“咱们的铁甲舰队没了啊!就是那支船队!”   “他们冲进伊势港,炮击我九鬼铁甲船队,如今咱们的船队已经全军覆没,连一条船都没有了!”   “啊?”听到了这话,德川家康瞬间便是手脚冰凉,愣在了当场!   ……   他现在已经确认了两件事:第一就是赶来的这支军船队绝对是实力强横。以至于将他东瀛最强的舰队打得干干净净,甚至于一艘不剩。   第二就是对方显然是不怀好意而来……他们没安好心!   而就在这时,满脸绝望的九鬼守隆和默默无言的德川家康,同时听到了海滩上的炮声。   那是战列舰在用四十二磅重炮开拓滩头上的登陆场,德川家康随即脸上神色陡变,一个箭步冲出了军帐! 第2128章 掌中惊雷动九天、九鬼残生、来此一见   这是沈渊的远征军陆战队正准备登陆,用战列舰火炮清扫登陆场。   当德川家康向海滩方向看去时,随即就见到海滩上,满是一片火海烈焰!   震耳欲聋的火炮声撼动着大地,甚至就连他的心脏都在这惊天动地的威势下颤抖。眼看着自己布置在海滩上的部队,正如同滚汤沃雪一般冰消瓦解。   那些装备精良的武士,骁勇善战的足轻,忠诚勇猛的将领,如今正像油锅里的虫子一般,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就纷纷死于非命。   那些处于炮击区域的倒霉将士,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嗷嗷怪叫着四散奔逃。无数死人的尸骨,破碎的铠甲,还有被炸飞的砂石和泥土,正在成片地飞上天空!   “您看见了吧,我说什么来着?”就见这时的九鬼守隆满脸崩溃地说道:“就是这些大筒!”   “咱们的铁甲舰队,就是被他们这么消灭的!”   ……   此时的德川家康扬起了苍老的脸庞,白色的发丝在风中飘扬。   他看着远处那支正在开火的舰队,巨大雄壮的军舰和喷吐着烈焰的炮口,还有他们在岸上打出的那一片血海。   这一刻,德川家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好像已经把这一切全都记在脑海里,然后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舰队并没有派人跟岸上接触,就直接开炮了,他们甚至根本不管火炮轰击的是谁!”   只见德川家康淡淡地说道:“这起码能说明,他们不是丰臣秀赖那边的援军。”   “可是他们一到我东瀛,就消灭了幕府的铁甲舰队,这说明他对我们也是不怀好意……不对!”   “伊势港之战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从头讲来!”   此时的德川家康转过头,紧皱着双眉,向着九鬼守隆说道:“若是敢有一字虚言,我现在就杀了你!”   “嗯?”九鬼守隆听见这话,心头也是一震。   他知道这支舰队的到来,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大阪之战的战局,而这一战的成败又将决定,今后谁才是整个东瀛的主人。   因此他的主公,幕府将军德川家康一定要搞清楚这支舰队的来意,才能确定该如何做出应对。   这中间的细节真是一点也不能出岔头,可是自己刚才却撒了个谎,说人家是冲到港口里,二话不说就击沉了九鬼家的铁甲舰队。   想到了这里时,九鬼守隆哪里还敢隐瞒?于是连忙从头至尾把真实的情形说了出来。   听了九鬼守隆的讲述,德川家康这才知道,原来九鬼家族知道大阪之战这边没他们的事了,于是就派出舰队,打算去大明沿海一带继续他们的海盗营生。   在这之后,他们出港就遇到了人家舰队派出的侦查艇,一阵追击之后,却惹恼了对方的舰队。   随后人家一个反击,就把九鬼家的铁甲舰队打得一艘不剩。   妈的这个九鬼守隆,真是死不足惜!   此时的德川家康都要气疯了,就在这决定性的关键一战当中,这个倒霉的九鬼守隆竟然给他招惹了这么一个灾星,弄得此战变数横生!   而那支舰队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自己毕竟是名义上的幕府掌控者,他们要是想要和东瀛这边接触,自己毫无疑问是首屈一指的人选。   可是现在掌握的情况却实在太少,九鬼守隆那个王八蛋被人打得全军覆没,他居然连人家是哪一国的军队都没搞清楚,真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时,德川家康扭过头不再去看九鬼守隆,以免被他发现自己眼中的杀机和怒气。   过了一会儿,德川家康清楚地看到海港那边,那支巨舰组成的舰队已经派出小船,登陆大阪港。   他们竟然以闪电般的速度,在海上铺设了十二道浮桥,然后正在将大批的人员、大炮、火器、装备等向着岸上抢运。   同时在海岸上正在飞快的形成防线,这一大片阵地构筑起来,竟然只是片刻之间的事。   看到他们的动作如此精准高效,带着一股坚决和勇猛,霸道和强横,德川家康心中也是暗自震动。   在这之后,德川家康立刻向下面的人吩咐:距离巨舰舰队最近的是小笠原家的藩主,让他们和那支军队接触一下,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告诉小笠原秀政,一定要竭尽所能地了解那支军队的情况,然后以最快速度向我回报!”   “是!”下人听到命令,随即跳上战马,向港口那边的小笠原家送信。   等到这位武士一路疾驰,来到小笠原家的本阵时,就看到这里满坑满谷,都是被炮弹炸伤的伤兵。   这些人全是在清扫港口区的时候,被远征军大炮一通炮轰赶回自己本阵的,小笠原家派来的兵也因此折损甚多。   其实之前,沈渊说他们家出兵不是一千就是八百,还真冤枉他们了。人家小笠原家主为了参加这次大战,正经派出了一千六百名士兵呢!   不过现在大概还剩下七百左右,接近小一千人已经回不来了,谁让他们正好处在远征军舰队的登陆场上呢?   这时的小笠原秀政藩主,正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惨象,咧开大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嚎……   这些忠勇的将士,差不多是他们松本藩所有的武力了,可是就在刚才,眨眼之间就没了一多半。   好一场一阵地裂天崩的轰炸,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八九百人就被炸得血肉横飞……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等到小笠原秀政听说,主公德川家康要他去探听那支军队的底细,他随即就不假思索地接受了命令。   然后等那位传信的武士一走,这个松本藩大名就点了手下的一名官员过去谈判……他自己才不去呢!   就海滩上那帮正在构筑阵地的杀神,我要是过去,他们万一要是弄死我怎么办?那我死得冤不冤?   ……   于是后面就有了那位松本藩奉行,过去要和远征军主帅谈判的事。   沈渊在军帐里,向这些兄弟们介绍大阪之战的情况时,那位被扔出来的奉行也连滚带爬地回来,把消息告诉给了秀政藩主。 第2129章 底定生死我一言、故人知情、沈郎凶残   之后的小笠原秀政连忙带着这位奉行,一路快马向着德川家康的本阵跑去……这回他可以亲自去报信了,此时的小笠原秀政藩主心里还在暗自庆幸。   因为从头到尾,他的手下见到对方的主帅之后也没说上三句话,所以这事儿他完全能说得明白!   在这之后小笠原秀政就在中军本阵,见到了自己的主公德川家康。   此时的德川家康一身盔甲,手持军扇,把马扎放在山坡上稳稳地坐着,身边簇拥着他的家将和武士,端地是威风凛凛。   而小笠原随即上前,说自己刚才是奉了德川家康的命令,舍生忘死地过去同对方接触,然后就把得到的消息向着这位主公详细地讲了一遍。   虽然他得到的信息非常少,但却对德川家康异常重要,最关键的一点是:原来这支舰队是由大明人带领的!   对于明朝人有着如此强横的军舰,德川家康的心中也是暗自吃惊。当小笠原秀政口中说出对方主帅的名字时,德川家康就听到自己的身后“咔嚓”一响。   原来小笠原刚说到了“沈渊”这个名字,德川家康的身后就有一个人失足栽倒,盔甲跌得稀里哗啦作响,甚是狼狈。   这要是放在大明朝,就算是君前失仪了,就算在讲究礼仪的日本幕府,这也是个不小的罪过。   可是等到那个人站起来之后,他脸上却带着震惊之色,向着德川家康说道:“主公!这个人我认识……原来是沈渊来了!”   “啊?”一听到这里,德川家康立刻便是喜出往外,连忙让人把那个人扶起来,带到自己的面前。   等到此人来到近前后,德川家康才认出,原来这是自己手下的一名官员,名字叫做井上倒笠。   只见这位井上倒笠君,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连忙向着德川家康回禀道:“沈渊此人年纪极轻,野心却是极大,能力也是超群。”   “微臣曾经出使大明,当时的沈渊以状元之姿位列鸿胪寺卿,因此属下才跟他见过几次,知道他的一些情况。”   “哦?仔细讲来!”此时的德川家康立刻示意井上倒笠,把他知道的关于沈渊的情况都告诉自己。   就见这位井上君定了定神,然后说道:“现在沈渊是大明朝的人中俊杰,堪称文武全才。”   “他在大明的科举考试之中,曾经连中六元,最后高中状元。而在军伍方面……他曾经在江南率领五百部卒,击败过反贼的十七万大军。”   “纳尼?”听到这里时,德川家康心头一震,目光难以置信地向着井上倒笠看去,心说:他刚才说的是真的?   “五百对十七万,居然还胜了?”德川家康立刻向着井上倒笠问道。   “回禀主公,沈渊不仅是胜了,而且还是全歼敌军!”井上倒笠向着德川家康恭恭敬敬地说道:“沈渊十日定江南,这件事在大明人尽皆知,小人岂敢扯谎?”   “竟然是真的!”这时的德川家康心里也不免暗自忐忑……心说自己这次带来的军队,还不过十六万人而已!   一想到能用五百人灭尽自己这般规模的大军,德川家康的心中不免想道:难道说,这是战神转世不成?   而在这之后,就见井上倒笠又哆哆嗦嗦地说道:“可是时过境迁,如今的沈渊早已一飞冲天了。”   “要知道他当时在扬州歼灭十七万叛匪,靠得仅仅是他在城中大声疾呼,招募的五百乡勇。”   “可是如今沈渊已经雄踞江南,占据了大明的多半个天下,现在的大明朝以长江为界,长江以南除了南京全都是他的……”   井上倒笠说到这里,他抬头向着德川家康看了一眼,然后心中忐忑地说道:“以我对沈渊此人的了解,他无论是对人好言相劝,还是出言威胁,通常都只说一次而已。”   “在这之后,他的对手听或不听,就要自己承担后果了,微臣就在这上面吃过亏。”   “当时在大明京师万国博览会拍卖商铺的时候,小人没听他的,一意孤行,买了商铺随即就转手买给了别人。”   “结果还没等我出去那个房间,那个被我一万两千两白银一间卖出去的商铺,价钱就升到了四万两……当时的沈渊也只劝过我一次。”   “所以小人斗胆,请主公信我这一回,就这一回!沈渊让您过去和他会谈,就请您移驾前往,一切还都有的商量。”   “若是您执意不去,这代价可能是咱们难以负担的!”   “你大胆!”   这个时候,井上倒笠话音未落,德川家康脸上的神情已经阴沉下来,而他身边的那些将领和武士,也都纷纷出言呵斥这位井上君。   那个从大明朝来的沈渊,用不了多久也许就会和东瀛军队开打,在这之前,这个井上倒笠居然絮絮叨叨,说的都是那沈渊的神奇事迹。   这不是涨敌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吗?这井上倒笠怎么会这么蠢?大家一边呵斥他,心中一边暗自不解。   按理说,井上倒笠当年是被派出去作为一国使臣的人物,自然有他的油滑之处。可是他今天说话时却完全没掌握好分寸,这也让熟悉他的人都觉得,这家伙有点发挥失常。   而此刻井上倒笠的心里,却跟他们想得完全不同,这家伙对于沈渊这个人,要比整个东瀛加在一块儿了解的都要多!   他非常清楚沈渊那小子的暴脾气,他可从来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大明太子惹了他,他就在太子殿前杀了太子的门客。东厂督公对他不敬,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午门外杀了东厂督工!   这样的人,甚至连大明天子都不敢惹他,他心情一个不爽,就江南来了个画地而治。   而这一次,他更是带着威力巨大的舰队和火炮而来……因此以沈渊的性格,他会对东瀛君臣有多少耐心?   所以井上倒笠的心里非常清楚,作为在场最了解沈渊的人,他必须把情况向着主公说清楚。   必要的时候,他甚至惹得主公恼怒也在所不惜……因为这件事,关系到所有人的性命和此战的成败! 第2130章 将军苦痛终难忍、新锐之军、化作浮尘   此时的井上倒笠见德川家康面色不悦,他连忙跪倒在地,脸上带着诚挚之色说道:“属下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并非是小人为沈渊说好话,实在是那个人,咱们万万惹不得!趁他现在还愿意跟咱们谈判,那可是再好不过。”   “既然如此,那你去一趟好不好?”这时的德川家康看了看这个一脸诚挚的井上倒笠,发现他眼中带着勇绝之色……这一般是武士接受了必死的任务时,脸上才会露出的表情。   因此德川家康对井上倒笠的态度,倒是有些半信半疑起来。   而这时井上倒笠却摇头说道:“既然沈渊说了,只愿意和主公您谈,那其他人去了也是万万没用。”   “以属下之见,还是您亲自去见沈渊的好……”   “住口!你敢出此狂言?”这时的德川忠秀,也就是德川家康的儿子。再也按奈不住,在旁边怒斥了井上倒笠一句。   “我父亲是东瀛的擎天之柱,岂能轻易涉险?”只见德川忠秀脸上带着怒色,大声质问道:“你告诉我,口口声声非要我父亲去沈渊的军营,你到底是何居心?”   ……   当井上倒笠听见德川忠秀的话,他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毕竟德川忠秀是他将来的主公,他也没办法强辩,不然就有顶撞主公之嫌。   可惜他们这些人并没有走出过东瀛,也没见到过东瀛列岛之外的世界,他们不知道这世上,真有沈渊这样的强人!   话说到这里,他已经尽了自己的职责,而这时的德川家康伸手止住了众人的呵斥,一时间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德川家康的心里并没有犹豫,因为他身为一国之主,去见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统帅,这既不合理法也是危险之极,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去的。   可是小笠原秀政转述沈渊的那句话,却像是在他心里扎上了一根刺,让这位老谋深算的幕府将军心中,忍不住暗自翻搅。   要是沈渊真的去和丰臣秀赖接触,那可真是隐患重重……此时的德川家康心中想道:好在他们海上的战舰虽然厉害,但毕竟开不到岸上来。   所以相隔甚远,他们的舰炮也难以对我东瀛大军造成威胁……   可是正当德川家康想到这里,却忽然觉得自己脚下的大地,居然在不住地震颤!   德川家康脸色巨变,他惊愕地站起身来,站在这片高岗上向着四下望去。   随即他就看到远处的海岸边,大明远征军那边构筑的阵地里,一片雪白的硝烟正在腾空而起!   伴随而来的,是那些硝烟当中隐隐的炮口光焰闪动,就像是云中连续不断的闪电。   这么多火炮?威势竟是如此惊人!正当德川家康心头惊愕之际,忽然间就见到他山坡下远处的军阵里,腾起了一片烈焰火海!   一百二十门二十四磅火炮,每门火炮都是五发急速射,当六百发大口径火炮射出的开花弹落在密集的军阵里,那会是何等景象?   整个长宽一里的大片区域,全都像是瞬间被置入了熔炉之中!   在这一瞬间,德川家康苍老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心痛至极的怒吼!   ……   在那片区域驻扎的,正是德川家康最为信任的北之庄藩藩主松平忠直,和他带领的一万三千四百名军卒,那是德川家康的中军侧翼。   原本那一万多军卒正是新锐之军,自从出战以来还未曾受过任何挫折,他们列队布阵在小山侧面,正是枪明甲亮,斗志昂扬。   可是就在这一刻,那大队犹如钢铁海洋一般的整齐军阵,现在已然是一片火海!   无数爆裂的炮弹引燃了片片烈焰,爆发出数之不尽的炮弹碎片,最终在军阵中形成了一片金属风暴!   数不清的忠勇将士尸体,马匹兵器的残骸,破碎的军旗和营帐,还有泥土和碎石就像垃圾一样,被撕碎之后抛向了天空。   此时北之庄藩的军阵一片大乱,他们被火炮击中的正是军阵的核心部位。这场惨烈之极的大爆炸,除了将数千名军士炸死杀伤之外,还让周围的一片军卒,吓得就像丢了魂一样四散奔逃。   眼看着山下的阵地变成了一片烈火地狱,周围的数千名军士就像是潮水一般溃散,德川家康的眼睛,一瞬间就瞪得血红!   那是三四千人啊!就这么没了?   这一刻除了德川家康之外,那些幕府将军,高阶武士和大名,都在这末日天劫一般的景象中,被吓得目瞪口呆!   ……   “对了!”而这时,九鬼守隆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样,满脸震惊的向着幕府将军德川家康说道:   “他们到了我志摩藩之后,还用火炮轰击了伊势港……就和这个一样一样的!”   “滚下去!”德川家康默不作声,而他的儿子德川忠秀却向着这个放了半天马后炮,却并没有什么用的九鬼守隆怒斥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德川家康才从山下惨烈至极的情景当中转过头来……他首先就看向了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的井上倒笠。   “沈渊不会罢休的,他说到做到。”此时的井上倒笠知道,现在自己的表情一个做不到位,就有可能被这位幕府将军迁怒,可是有些话他却还是非说不可。   于是他哭丧着脸向着德川家康说道:“沈渊曾说过,您要是不去的话,他就要去联络丰田秀赖……主公三思!”   “这家伙什么都做得出,眼前这些,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   这位井上倒笠倒是一腔忠诚,事到如今还在苦苦规劝德川家康。   而此刻这位幕府将军看到了眼前尸山血海的情形,额头上的青筋蹦起来多高,也是一副两难的样子。   到现在为止,他终于还是开始考虑,要不要去见那位远征军统帅沈渊了!   等到山下的炮击终于过去,被打得一塌糊涂的北之庄藩军队随即停止了溃逃,然后没过多久,就有人把山下的损失报了上来。   经过估算,大约有四千部队在炮击中被炸死重伤,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北之庄藩藩主松平忠直,和他麾下的“铁炮大将”西尾宗次,正好处于炮击的核心地带。到现在还没找到,估计已经阵亡! 第2131章 阴险狡诈老贼心、东瀛幕府、大明狂人   剩下的八九千部队,人数还在清点,有不少带兵的将领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支一万多人的大军已经被打残,暂时失去了作战能力。   听到了这里,德川家康痛苦地一闭眼!   随后他不假思索的向着井上倒笠说道:“你现在立刻去向沈渊通报,就说我马上就到……叫他不要再开炮了!”   “是主公!”这一下井上倒笠如蒙大赦,连忙跪拜答应。   在这之后,井上倒笠让德川家康派了四名心腹武士跟随,跳上战马就向着远征军阵地的方向疾驰而去。   井上倒笠这家伙不愧是干过使臣的,心思确实细致。这次他没带上自己的从人,而是让德川家康派人跟随他,也是为了防止事后他的主公怀疑他通敌叛国的缘故。   而这时德川家康身边的众人则纷纷过来劝阻,说沈渊此人性子即是如此急躁狂悖,那他什么事都有可能干出来!   主公你怎么能亲身涉险,去跟那个家伙会面?   众人七嘴八舌的在一旁劝说,德川家康摆摆手没说话,冷俊铁青的脸庞却让大家全都闭上了嘴。   此时德川家康的心中,正在不停的怒骂:我不去,我不去行吗?   眼看着那些大明火炮的发射距离,已经达到了大阪城东南的大半区域,甚至囊括了我整个包围圈的三分之一!   士兵固然可以躲开,但是那些大明人即便是什么也不做,我也无法完成对大板的合围。   此战若是不能消灭丰臣秀赖,必是夜长梦多,更何况秀赖那个小崽子要是和沈渊联手,那我这幕府将军之位更是岌岌可危!   没想到沈渊居然在这个时候赶到,真是气煞人了!   为今之计只有稳住沈渊那个小子,让我先打完这场仗再说……这一关冲过去,我便是天下之主,若是冲不过去,那我德川家的气运也就从此走到头了!   此时的德川家康心里不断地想着办法,在见到沈渊之后,他该如何与那个来自大明的年轻人谈判。   在这一点上他倒是胸有成竹,毕竟要论起打仗来,他完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战绩。但若说起阴谋诡计巧言令色,放眼东瀛,以他的水准当不做第二人想!   这时的德川家康还不知道,他要去谈判的那个年轻统帅,绝非他想的那么好对付。而且用沈渊的话来说……用大炮达不到的目标,在谈判桌上也永远休想达到!   ……   而在这一刻,远处的大阪城头。   丰臣秀赖和他手下的众将也在城头上,惊讶地看着远处的情形。   从不久之前开始,先是海滩上的德川家康军队被轰炸驱逐,然后又是德川家康右翼的大队士兵被火炮炸得人仰马翻,一片死伤狼藉!   眼看着两轮炮击,已经对德川家康的军阵造成了严重的影响,丰臣秀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对他而言,眼前的形势好像也不那么严峻了。   这时的丰臣秀赖还纳闷呢,在大阪港外停泊的那片巨舰,还有登陆上岸的那些犀利之极的火炮,到底是从何而来?   他还不知道,那是当初他爹丰臣秀吉下令先打朝鲜,然后就要去进犯的大明……   当年的丰臣秀吉甚至定下了宁波港,作为他打下明朝之后的都城所在,甚至连自家宫殿的式样都画好了……可是如今人家却带着巨炮,打上了他的东瀛列岛!   ……   等到沈渊见到了使臣井上倒笠,想到他们当初相见时的情形,他也不由得暗自好笑。   然后沈渊听井上倒笠说,太政大臣、幕府将军德川家康要亲自过来拜会,他也是淡淡一笑。   这个时候,井上倒笠却是忠实的行使了他使者的责任,絮絮叨叨的在那儿说个不休。   他说的全都是当年的抗倭之战,动手攻打大明藩属国朝鲜的事。那可是当年的丰臣秀吉带人去的,和他们的主公德川家康全无半点关系!   沈渊抬了抬手示意他闭嘴,帐篷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之后没过多久,就听着远处的阵地外围,传来了东瀛军队的号角声。   “走吧,帐篷里气闷,咱们去外面聊。”   沈渊勾勾手指让井上倒笠跟上,然后又让人带上了那个九鬼家的舰队主将九鬼隆季。   在五百名卫队的簇拥下,沈渊来到了阵地边缘。   就在这里,小七爷徐博让人在地上铺了席子,摆设了桌椅,然后请沈渊坐下来,随即就见远处旗幡招展。   数千大军簇拥着一行人徐徐远来,为首的那人一身辉煌的盔甲,雪白的须发飘摆,显然就是幕府将军德川家康了。   德川家康命令自己的部队停在了沈渊的防线之外,他可不敢带这么多人进来。   此时他留在外面的部队足足是一万人,队列的最前两排,是厚重的大盾组成的盾阵。后面则是数千火铳手严阵以待,再后面则是坐在马上的武士,手持长枪的足轻。   他们在各自旗本的带领下,一队队排列得整整齐齐,看起来盔甲鲜明,倒是威风得很。   这时德川家康带着身边的四五十人,一路向着远征军的阵地走去,却是越走越心惊!   ……   走过了百余丈之后,德川家康路过了三层铁丝网,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却不难看出这些钢铁做成的带刺绳索,是步兵和骑兵万难逾越的障碍。   在这之后,沈渊的士兵都在壕沟里抱着火枪,冷冷地看着这位幕府将军。他们手上的长枪短炮,德川家康和他手下的将领,竟没有一个人能认得出来!   随后,前方就是大片的火炮。   在他们眼前的炮兵阵地上,这些火炮整齐排列,一门门炮身上面还冒着热气,显然这就是刚刚杀伤北之庄藩大量士兵的那些重炮了。   德川家康注意到这些火炮,比他们的东瀛大筒要轻盈小巧了许多,但上面却铸造得犹如镜子一般光亮,带着黑黝黝冷森森的光芒。   这些大筒……德川家康心中忍不住暗自想道:我要是有十门这样的大筒在手,就可以直接拿它去轰击大阪城!   到那个时候,攻破丰臣秀赖的城池,岂不是轻而易举? 第2132章 一语清冷凭谁问、剑试天下、气势凌人   德川家康再往前走,却是心中越来越吃惊,如果说之前那些铁丝网和大口径火炮,虽然长得极其怪异,但他好歹还能认得出来。到后来他却完全认不出那都是些什么兵器了。   那是四门排成一列的怪炮,下面带着十二张榻榻米大小的巨大圆形底座,上面的炮筒则是有一捆七八根之多!   这些火炮上面带着奇异的金属光泽,每个零件加工得都是细致平整,远非他们东瀛铸造出的火炮可比。   而且他甚至都不知道,这玩意儿是怎么打响的,击发的时候又会有何等的威力?   当德川家康正想到这里,却忽然间看到那门奇怪的火炮上,坐在炮筒后面的一个人脚蹬手摇,随即一阵平顺细密的机械声“唰唰”地响起。   那门原本朝向天空的火炮炮管,竟然一下子调转了方向,直接对准了自己!   这一下子,把德川家康身后的将领和家臣吓得面无人色……德川家康本人倒是还算镇定。   他抬头向着那个操作火炮的人看了一眼,就见那位炮手似乎甚是年轻,但脸上却是一片烈焰烧灼过的巨大伤疤。   从脖子到脸庞,这片伤疤几乎盖住了他的多半张脸!   那个炮手眼中带着阴冷之色,伸出一根手指来指了指德川家康,然后向下一指!   “原来是让我下马啊!”虽然是语言不通,但这个手势的意思,德川家康还是立刻明白了过来。   于是他赶忙在武士家臣的扶持下,慢慢下了战马。   这要是换成当年的织田信长,,就是死也不会承受这样的屈辱。此刻面对炮口的要是丰臣秀吉,这个有“猿秀吉”之称的家伙,说不定会讲个什么笑嘻嘻的笑话对付过去。   而德川家康应对的方式却和他俩都不同……人家能忍!   现在是形势比人强,德川家康的心里清清楚楚,因此他跳下马来步行的时候,脸上倒是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快之色。   他再往前走了一段,随即就看军帐中间的一片空地上已经摆设好了桌椅,一位年轻将军坐在那里,手里扶着一把长刀,静静地看着自己。   等这位幕府将军走上前,随即就见沈渊摆了摆手让他坐下,他们两人当然是没法见礼的。   而这个时的德川家康,看到沈渊手上的这把刀,却是心中微微一动,那明显是一把东瀛武士剑!   “没想到沈将军用的居然是我东瀛宝刀……老朽倒是与有荣焉。”这时的德川家康坐下后整理了一下袍袖,向着沈渊笑着说了一句。   而这一刻,站在沈渊身边的井上倒笠,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德川家康的身后,承担起了翻译的工作。   这家伙时不时的朝着沈渊那把刀上看一眼,紧张得满头满脖子都是冷汗!   等他翻译完之后,沈渊笑着说道:“我平常作战倒是没有佩戴东瀛刀的习惯,不过这把刀在今天拿出来,倒是正好应景。”   “这是多年前一位友人送给我的,是一把村正妖刀……”   “什么?”等到旁边的赵鹏翻译到这里,德川家康身后的家臣随即就是一阵勃然大怒!   幕府将军德川家康,因为他的家族中人屡次被妖刀村正所杀,所以已经明令禁止东瀛境内,不许佩戴收藏村正妖刀。   一旦发现就要立刻毁去,不然就要以死谢罪,可是今天沈渊居然拿了这样一把刀出来!   而这些时的井上倒笠紧张得腿都哆嗦了,只有他心里清楚,这把刀……是特么当年他送给沈渊的!   那还是他当年出使大明,沈渊当鸿胪寺卿的时候,他怎么好死不死地送了这样一把刀给沈渊?   这时的德川家康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家臣,制止了他们的轻举妄动,而沈渊却依然毫不在意的笑着说道:   “我当时也不知道这是真村正还是假村正,还说要找一个德川家的人来试试,这不是今天机会就来了?”   沈渊说这话的时候,虽然云淡风轻,但话语中却蕴含着磅礴浩荡的自信,他竟然根本没把眼前到来的幕府将军当回事。   而这时的德川家康却是笑着说道:“将军既是想要知道村正的真伪,也不必非杀人不可,只需拿来给我看看就知道了。”   “我本人曾有两次伤于村正之下,将军要想鉴别真伪,老朽倒是愿意代劳!”   好家伙,这老东西滑不留手,身上毫无一丝火气。他在心头暗自隐忍之际,脸上却是一片如沐春风,真不愧是战国三杰之一!   沈渊的心里也是暗自称赞,心说这老家伙终究还是有点门道,不然也不至于被他开拓了数百年的幕府时代。   而这时的德川家康见到沈渊脸上的颜色稍稍和缓,他也趁机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到底沈渊是干什么来的?   沈渊闻言,向着身后的小七爷看了一眼,示意由元帅徐博来讲。   然后他横刀于膝上,一边抚摸着这把名刀村正,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德川家康的反应。   这边的小七爷徐博言辞犀利,倒是一点儿不给面子!   只见他上来就冷冷地说道:“在这百余年间,倭寇蹿行于大明东南沿海,杀人抢劫,作下无数杀孽,这个你知道吗?”   “知道,”这时的德川家康一脸愧色地说道:“之前我东瀛国内战事纷乱,失主的武将,流浪的武士到处乱窜。”   “虽然不是老朽的责任,我也愿意为此致歉。我以后定会严加管束,绝不让我东瀛武士再给大明添麻烦。”   而这时的小七爷则冷冷地说道:“你说这不是你的责任,那是之前东瀛战国纷争之际。”   “可是现在,你已经执掌东瀛十年,可这个九鬼家……”说着小七爷往身后指了指,随即那个被活捉的九鬼隆季就被人带了上来。   “他们在这十年之间,依然还在大明沿海打家劫舍,抢劫商船!”   “他们在大员岛上设置据点,一年前还大举突袭我广州扶胥港。而在数日之前,他们九鬼家三十余艘战舰还要出发,到大明那边抢劫杀人!”   “这累累血债,可是在你眼皮底下犯的吧?” 第2133章 英雄岂在多杀伤、奈何奸谋、试我心肠   此时的小七爷徐博声色俱厉,一句句说得德川家康哑口无言……其实他也真的没法解释。   因为德川家康上位之后,一直在精心准备着对付丰臣秀赖,对于海外还有无主浪人到处袭扰大明海岸这种事,他还真的从没想过,也没有插手去管。   因此这位幕府将军被小七爷徐博训斥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是无法辨驳,反而德川家康身后,他那些家臣属下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毕竟德川家康在东瀛的身份,甚至可以说比皇上都尊贵,他们这些当臣子的,又岂能容忍主公被人当面如此训斥?   可是他们正想要出言硬扛的时候,却被德川家康一个眼神就给吓了回去,这老头子心里明白着呢。   事到如今那是形势比人强,这个时候和人争口舌之利,是最要不得的。   而此时此刻,沈渊把这一切都看到眼中,他淡淡的向着小七爷说道:“这些幕府将军要是真的在乎这些,就不会放任那些海盗胡作非为了。”   小七爷听到此处也停住了话风,而这时的德川家康却笑着说道:“还是沈先生深明大义!”   “过去我们做的那些错事,就不用再提了,从今以后我必定痛改前非,管束东瀛所有的武士,不许他们到大明那里做恶!”   “至于沈先生的来意,老朽现在也略知一二,说是痛改前非,只怕沈先生是不会满意的。”   “我答应您这次必定重重处置九鬼家,让他们永远也不会再有胆子,到大明那里去祸害百姓。”   “至于沈先生,您还有什么要求,现在您可以尽管跟老朽讲,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必定全力以赴!”   这次沈渊居然又没说话,而是回头看了小七爷一眼,徐博一看这意思就知道,统帅这是让他来说。   虽然他们之前并没有详细沟通过,但是统帅沈渊率领远征军横行列国,所到之处对每个国家的处置方法都差不多,因此小七爷心里也大致有了些章程。   于是他对着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强忍着怒火淡淡说道:“所以我们到这次到这里来,一共就三件事。”   “惩处海盗,开拓商路,战争赔款!”   “哦!”德川家康一听,大明远征军终于将这次前来的目的露出来了,于是他立刻示意小七爷详细说说。   随后小七爷将惩处海盗九鬼家族,在东瀛各大港口购置土地,开办大明商栈,同时还要幕府将军拿出大量白银,赔偿这次远征军的军费,这三项条款都跟德川家康说了出来。   因为东瀛国小民贫,所以小七爷这一次跟他要的是两千万两白银……其实这对于欧洲各国来说,数额也不少了。   而这时的德川家康听到了这三个条款之后,他注意到沈少爷自始至终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德川家康心中想着:这位年轻统帅,到底在琢磨什么?   事到如今,德川家康觉得自己大致摸到了沈渊和小七爷的脉络,接下来,就到了他施展自己油滑老练手段的时刻了!   只见德川家康向着小七爷点了点头,之后他转过头来,向着低头不语的沈渊笑道:“刚才的条款我也都听到了,老朽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东瀛有负大明良多。”   “不过嘛……我可没有讲条件的意思啊!”就见德川家康伸手指着大阪城,带着一脸诚挚的笑意说道:“您看,这场战事旷日持久,如今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老朽身为幕府将军,若是这一战不胜,如何能快速的把将军这些条款安排下去?”   “我看咱们大明舰队兵强马壮,火炮犀利,若是您愿意伸手帮老朽一把,一通火炮把他们的大板城墙轰塌了,让我冲进去结束此战……”   “到时候您的这些条件,老朽必定勉力支应,全力以赴也要给您办到!沈将军您意下如何?”   “好啊!”   这边儿小七爷在谈话之间察言观色,就知道德川家康这老东西不简单,因此当德川家康说出这番话之后,小七爷心里明白这必定是幕府将军的缓兵之计,外带想要利用远征军的火炮,帮他打下这事关生死的一战。   小七爷心里正在暗自恼怒,却听到自己这边的统帅沈渊,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会吧?怎么沈少爷竟然会如此轻率?   这时的小七爷,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这时的沈渊却向小七爷回过头,淡淡地说道:“传我命令,全营重炮五发急速射……目标大阪城墙!”   原来是这么回事!此刻的小七爷和沈渊的眼光一接触,听到统帅命令的同时,徐博元帅立刻就明白了沈少爷的意思!   在这之后,小七爷徐博点头答应,转回身去传令。   而沈渊则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德川家康,此时的德川家康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轻而易举的达到了目标,他也是心中暗喜。   于是德川家康随即奉承道:“说实话,对我们东瀛军队来说,这大阪城真是防守严密,不过有您的大炮,想必今日就可以解决!”   “沈将军真是快人快语,决断杀伐毫不犹豫,让人不由得不心生佩服!”   这边沈渊笑了笑不置可否……没过多久只听得炮兵阵地那边,一阵惊天裂地的炸响!   ……   这一次德川家康距离炮兵阵地更近,听到的炮响也越发震撼人心,他只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都在突突的乱颤!   再看炮兵阵地那边,只见炮口齐射激起的烈焰遮天蔽日,呼啸而出的炮弹更是带着烈风席卷着沙尘,威势真是惊人之极!   在这之后,德川家康满脸欣喜地看向了大阪城头那边,用不了多久,那里就该是一片火海……   可是就在他等了一下之后,那片火海却在大阪城的侧面出现了!   在这一瞬间,德川家康的眼前就是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那是大阪正面的幕府军本阵!那是自己的军阵啊!   此刻那片军阵正被咆哮的爆炸和腾起的烈焰覆盖,成百上千的幕府军队,就像布娃娃一样被人撕裂,然后高高地抛上了天空! 第2134章 巍巍军阵火雨荡、歪了再打、本是寻常   就算离得这么远,德川家康也能清楚地听到自己阵地那边,传来了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   这一下,只怕又是三四千人死于非命,这次大明远征军的火炮齐射,居然打的不是大阪城,而是自己这边!   ……   “哎哟,不好意思,打歪了!”这时的小七爷徐博脸色一变,然后笑嘻嘻的说了一句。   之后只见他转过头,向着身边的副官吩咐道:“去看看炮兵怎么搞的?这都能打歪?”   “我分明是让他们去轰击大阪城墙,他们怎么都歪到那头儿去了?告诉他们重新再炮击一轮,这回给我瞄准点儿,不许再偏了!”   这时的德川家康听到了小七爷的话,这一瞬间,把他紧张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再来一轮?再来一轮要是再打偏了怎么办?我那幕府军还能剩下几个人?   而在这一刻,他一偏头就看到了那位统帅沈渊,只见沈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要说他不是故意的,打死德川家康也不相信!   而这时那位元帅徐博的副官听令之后,也答应了一声,又要往炮兵阵地那边走,德川家康“噌”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只见他身躯摇晃着大声说道:“你给我回来!不要再炮击了!不用了……我不用你们再帮忙了!”   “那怎么行?说好了把大阪城轰塌了,咱们再继续谈判的。”徐博这边还振振有词地说道:“我们大明男儿一向说到做到,来人呐!接着给我轰!”   “不要!”此时的德川家康,已经被急出了一脑门子汗!   这一刻他的心里还惦记着自己幕府军本阵那边,伤亡到底是如何惨烈,他的儿子德川忠秀,到底有事儿没事儿啊?   在谈判之前,为了防止他们父子两代幕府将军被沈渊突然发飙一网打尽,因此德川家康故意亲自前来,却把德川忠秀留在了本阵那边。   却没想到谈判这边没什么事,被放在安全地带的德川忠秀,却反而是生死不知!   这时的德川家康远望着自己军阵的情景,心说这大明的火炮,怎么能打得这么远啊!   原本我还以为,本阵东面的侧翼就是他们炮击的极限。没想到这隔着三里多远,他们竟然能打到我的中军去!   德川家康万万没想到,非但自己的中军那边被炸得一片稀烂,而他正在进行的谈判,也被人耍得焦头烂额。   而这时的铁丝网外,他带来的那一万军队,也瞬间鼓噪起来!   ……   这些幕府兵将隔着老远,并不知道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到自己的主公跟人家谈了一会儿之后,随即阵地里的大明军队就是一通火炮。   然后他们惊愕的发现,火炮轰击的竟然是德川忠秀将军所在的中军大阵。   这一下子把他们给惊得魂飞魄散,然后他们就看到七十高龄的太政大臣、幕府将军德川家康,从椅子上跳起来手舞足蹈、气急败坏的样子,他们立刻就知道出事了!   在这一刻,德川家康留在外面这一万军队,立刻就做出了向前冲锋的态势!   ……   他们知道,如果自己家将军被人俘虏,那这一万人全都要切腹谢罪,而且眼前的情形很明显,分明就是谈判谈崩了啊!   于是留在铁丝网外这一万军队立刻就是剑拔弩张,而负责带领这一万军卒的东瀛名将上杉景胜,此时也在大声的发号施令!   随即前排的盾阵立刻被抬了起来,徐徐向前而行。而后面的火铳手则是点燃了火绳,端着火铳,隐藏在盾阵后面逐步向前推进。   现在他们只要再向前走几十步,就可以将前面的大明军队置于自己的火铳射程之内,然后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开火。   这一刻,上杉景胜又命令自己的骑兵部队,随时准备冲击。这三个波次的进攻,是他们东瀛的典型战术,前边的大盾是为了防御对方火铳打过来的铅弹。而中间的火铳手则会尽力用手中的火铳,杀伤敌军前沿的士兵。   在这之后等到对方一片大乱,那就是骑兵冲锋上前,践踏敌人阵地的时候了。   就在这一刻,上杉景胜看到前面的大明军队也举起了手上的火枪,他还觉得有些不屑一顾……毕竟他们的火炮虽然厉害,但是说起火铳之术,想必他们也比不过自己这支东瀛精兵!   这么远的距离,开枪能打得准?更何况他们射出的子弹飞了这么远,也绝对打不破我这厚重的盾牌……正当他心里想到此处之际,却忽然间听得前方,一阵暴雷般的炸响!   那四座火神炮,突然间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   带领火神炮组作为阵地支撑点的队长,正是之前让德川家康阵前下马的白少东。   如今这位白少东在远赴英伦,报了自家血仇之后,他倒是越发对统帅心悦诚服,恨不得在每一战之中豁出自己的性命。   而他的心境也因此历练得沉稳镇定,俨然有了一副大将之风。   白少东一看到自己这边的火炮集群开火,打得对面的东瀛阵地火海翻滚,血流四野,他就知道统帅这是开始向着东瀛人动手了。   而这时那支和他隔着铁丝网对峙的东瀛军队,居然鼓噪着向远征军阵地这边进发……白少东一看他们的军阵就知道,这帮人打算突进到火铳射程之内,然后就会开枪射击。   于是白少东毫不犹豫,一家伙就把开炮的握把扣到了底。同时和他排成一条直线的另外三座火神炮,也随着这位队长同时开火!   在这一刻,粗大的火神炮弹犹如暴雨一般,组成了四条长长的火焰之鞭,向着对面的东瀛军阵抽去!   刹那间……人仰马翻!   ……   上杉景胜瞪圆了双眼,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边那些坚实厚重的巨盾,而且还是双层的盾阵,居然一瞬间就变成了这样!   此刻在他前方的那两排巨盾,正被暴雨般射来的子弹打得发出清脆的炸响,一片木屑横飞,血雾喷溅,整条阵线刹那间就变得惨不忍睹!   要知道他们那些大盾,可都是由坚硬的木板制成,哪怕就是相隔只有十余丈远,也能拦得住所有的火铳枪弹,可是现在却被人打得像纸板拉门一样,脆弱得简直可怜! 第2135章 老魔俯首少年狂、长空沸血、大地横伤   他哪里知道,对面的火神炮射出的子弹是二十毫米大口径,铅芯铜被甲,内置碳钢钢芯的穿甲弹。   子弹带弹壳一巴掌多长,穿透力堪称无与伦比!   眼见着幕府军认为坚不可摧的盾阵,就这样被火神炮一个横扫便打得稀烂。而这一轮枪弹在接连穿透盾阵之后威力尚存,又把后面的火铳手打得死伤狼藉。   在穿透盾墙之后,这些力道强劲的枪弹还要接连穿透几个人的身体才会停下来。等到远征军的火神炮终于停止了射击之际,上杉景胜的万人军阵前边,已经没了厚厚的一层!   盾牌阵被打得粉碎,后面的大半火铳手也被杀伤殆尽。此刻他们的前方无遮无挡,正面对着那四尊威力无穷的火神炮。   霎时间,不用等待将军的命令,整个军阵就像傻了一样,原地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   对面没有继续射击,显然是不想过多杀伤他们的军卒,他们可不知道那四座火神炮短短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各自射完了一条两百发弹链,正在继续装弹。   这边的白少东眼看着他的三炮手,动作迅速无比的将叮咚作响的帆布弹带塞到了装弹口里。在洁白的帆布中间,擦得锃亮的枪弹整整齐齐,闪耀着慑人的寒光。   这时白少东看到对方的阵型停了下来,他举起手示意四个火神炮组暂时不要继续开火。然后他回过头,远远的向着统帅沈渊的方向看去。   刚才这一轮爆射,是白少东自作主张,至于下边要不要接着往下打,他还要看统帅那边会发布什么样的命令。   而远处的统帅沈渊,则是举起手伸出一根手指,示意远处的白少东再等等。然后沈少爷饶有兴致地回头,看向了那位幕府将军德川家康。   此时此刻,德川家康已经彻底看明白了面前的局势!   ……   首先就是对方的武力极其强悍,他们不但有消灭九鬼家铁甲舰队的能力,同时在陆地上作战,也可以凭借远程火炮将所有来犯之敌炸得惨不堪言。   而在火神炮开火的那一刻,德川家康也回过头,将远处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原本他还以为大明军队远道而来,毕竟带的人数不多,他们的火炮纵然犀利,但是只要自己这边凭借人海战术冲击过去,一到了火炮轰击不到的近处,就有机会获得胜利。   可是德川家康心里的小算盘,却在这一瞬间,被人打得粉碎!   刚刚火神炮的齐射已经彻底击溃了他对火枪的概念,甚至“战争”这个词,对他而言也瞬间变得极其陌生。   这仗还能打吗?德川家康心里崩溃地想道:那四座杀神一般的利炮接连不断地射击,就算自己有多少万人,也不够往上填的啊?   更何况在这期间,大明人的火炮还会连续不断地轰击……照这么看来,双方一旦交起手来,只怕用不了半天的功夫。我这苦心筹备了十余年,聚集起来的十几万精锐,就得死得一个不剩!   德川家康一想到自己进来时,那支古怪火炮的炮口还曾经对着自己的脑袋,他的心里就不由得一阵恶寒。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当时人家一扣手指,就能把他打成一地烂泥!   ……   这时沈渊阻止了小七爷的副官向着炮兵传令,就见他冷冷地看了德川家康一眼,然后淡淡地说道:   “事到如今,居然还想着要利用我……你真是好大的胆!”   “不是!我……”这边德川家康还要狡辩,却见沈渊冷冷地说道:   “你这东瀛百余年来,在大明做下无数血案,原本我还想着给你们个教训,给你们稍稍施以惩戒,谁曾想你们是这么一帮记吃不记打的家伙!”   “我实话告诉你,对你这个屁股帘儿大的东瀛,谁当幕府将军,谁做东瀛之主,我是不在乎的,我之所以找你来谈判,就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原因……”   “因为对面大阪城里的丰臣秀赖,是当年抗倭之战中那个带头的丰臣秀吉的儿子。”   “而且我觉得你这个老东西虽然有点讨厌,但是好歹还能分得清轻重,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惹不得。”   “原来你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呵呵!”   沈渊说到这里,笑着向白少东那边一举手!   在这一刻,德川家康目呲欲裂地看到那四座杀神一般的古怪火炮,居然又开火了!   火神炮轰鸣的声音就像是震耳欲聋的雷暴,一刹那无数弹雨向着他的军阵暴射而去!   就在这阵刺耳的轰鸣声中,在亮眼的枪焰和暴雨一般的枪弹背景下,沈渊回过头,向着德川家康淡淡地笑道:   “没关系,不长记性,我就杀到你长记性为止!”   “我先灭了你德川家,再把那个大阪城里的小崽子杀得一干二净,在这之后你们东瀛乱成一团,我要的那些军费也不用你掏了。”   “对于海盗的惩罚,我自然会自己动手,等我杀出威名之后,我大明的商人在你东瀛我看谁敢惹?”   “至于那些赔偿,你当我纵兵横行东瀛四岛之后,我不会自己去拿?”   “之前给你个谈判机会,你居然想要玩什么驱虎吞狼?呵呵!我告诉你,你这是与虎谋皮!”   “啊?”这时的德川家康听到了沈渊的话,已经完全愣在了当场!   ……   此刻在他的眼前,自己的一万军阵已经接连被射死了两三千人,没办法他们站得实在太密集了,还是在平地上结阵。   就这队形遇上火神炮,打起来简直比排队枪毙还爽!   刚刚那一轮爆射,白少东稍稍抬高了炮口,以免被他们射击的军阵里,总是前方一层被他们大量杀伤,后面却看不清前方的情况。   因此他们的炮弹基本上都在人头左右的高度横扫,稍稍射高一点的炮弹,随即就在抛物线的影响下,坠落到军阵中心或者后方。   结果他们这一轮射击还没打完,那一万人就是四散奔逃!   那些幕府兵将现在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凭他们还想往上冲?现在扭头就跑,能不能逃得掉都两说着!   而这一刻,德川家康看着自己的兵卒被人两轮射击打得一片溃败,他转过头,脸色铁青地看向了沈渊。   ……这反复无常,手段毒辣,疯子一样的沈渊!   杀人之前你倒是说一声啊,你先问问我服不服再开打行不行?   ……我这些忠勇的武士,他们死得冤啊! 第2136章 乱使奸计岂无价、翻你一倍、聊做惩罚   德川家康虽然老奸巨猾,但是很明显这次他打错了算盘。   沈渊的性格,小七爷的智谋,又怎么可能上他的当?   以德川家康这种程度的阴谋诡计,也就用来对付丰臣秀赖这样的人还行,等他到了沈渊的手上,情况却又是截然不同。   现在的德川家康,在武力上万万难以与沈渊匹敌,这其实是最关键的一点,在这之后他又把这位年轻人想得太简单了。   此时的德川家康不由得心中暗自警惕,等他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可不能再存着什么阴谋诡计之心了。   要知道大明多大,他的东瀛才多大?眼前这个年轻人以二十多岁的年纪,居然占据了大半个大明,前后才花了几年时间,就经营了如此强盛的势力。   而他自己呢?打到今年都七十岁了,还没把整个东瀛拿下,要是把双方放到一起比较起来差距有多大,那还不一眼就看得出来?   因此德川家康瞬间就老实了,他连忙派出自己手下的家臣去阵地外面通知,谈判还在进行,外面的幕府军队千万不要再采取任何行动。   而这时的德川家康下完了命令,看向了对面的沈渊……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这谈判还能继续下去吗?自己还有没有再讨价还价的余地?   ……   而这时的沈渊,只见他坐在椅子上横剑于膝,看着面如土色的德川家康,淡淡地笑着说道:“怎么不说话了?德川将军?”   “杜鹃若不鸣……可就再没有出声的机会了哦?”   这个他也知道!此刻的德川家康心头一震,以极其诧异的目光看向了沈渊。   而小七爷徐博却在旁边看着沈渊,肚子里暗自好笑。   原来这是从织田信长开始,到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之间流传的一个故事,没想到沈渊居然今天把这个典故拿出来,敲打了这位幕府将军一记!   这个时候的德川家康,心里是又委屈又痛苦,他的心里不断地想着沈渊向他提出的三个条件。   在这之前他光想着利用沈渊了,心里存的全是赖账的心思,因此对于这三个条件当然并没有深入的去想,可是现在想起来,这三条里边的最后一条,却比剜他的心还难受!   要说沈渊这三个条件里,沈渊要求惩办海盗这件事,对于德川家康来说不算什么。毕竟那个九鬼家族没有了铁甲战舰之后,已经完全成了累赘。   对于这样的无用之人,把他们交出去顶缸,那是再好不过。   至于第二项条款,大明人在东瀛设立商铺,可以自由经商,那也不算什么重大的损失,毕竟商人的利益对于德川家康来说,也做不到伤筋动骨。   至于这第三条,可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两千万两白银啊!   以他执掌幕府十年搜刮来的银钱,倾尽所有之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够得上这个数?   于是德川家康在心里琢磨了半天,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沈将军所说的第一项条件,自然是毫无问题。”   “那些在大明海岸参与过抢劫杀人的相关人等,我会把他们全部交出来交给沈将军处置。”   “至于第二条,问题也不大……两国商人来往,正是应有之义。”   “可是这第三条……”   “第三条你要重新开始考虑了,德川将军,”而这时的沈渊居然笑着对德川家康说道:“因为我提出这三个条件,那是之前的事。”   “过后我们可是又用火炮,帮你炮轰大阪城墙来着,难道这军费就不算了?”   “哦……对了!没打中是吧?”   只见沈渊忽然笑着对德川家康说道:“没打中也没关系,我可以接着打,啥时候把大阪城打塌了,啥时候咱们再一并算钱!”   “别别别!”这时的德川家康面如土色,而在他旁边刚刚送信回来的井上倒笠,一听到这里脸都吓白了!   还打啊?再打人都没了!井上倒笠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对德川家康耳语了几句,就见这时的德川家康双目含泪,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来就在刚才,井上倒笠出去传达幕府将军的军令,同时也把外面的消息带了回来。   刚刚遭受那一轮火炮轰击的德川幕府军本阵,被炸死炸伤了三千人上下,如今本阵已是一片大乱。   好在德川家康的儿子,现在名义上的幕府将军德川忠秀侥幸没有被火炮炸死。   说侥幸真是一点不夸张,他当时骑着的那匹战马,替他挡了一发开花弹,被炸得肠穿肚烂而亡。   而刚刚那一轮火神炮扫射,则是把德川家康带来的一万幕府军打得四散奔逃,负责带领幕府万人军阵的名将上杉景胜,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这家伙脑门正中挨了一发火神炮弹,直接把人中以上的部位全都炸飞了,脑袋上就剩一副下巴!   等这个消息被告知了德川家康之后,这个老家伙心疼得脸上的肉都直哆嗦。话说他儿子虽然没事,但他却在前后三轮火炮和一轮火神炮之下,损失了小一万的战士……这里边还包括两位东瀛名将!   这时的德川家康哪里还敢有丝毫的犹豫?他连忙回头向着沈渊说道:“沈将军您也不用再开炮帮忙了,这价位太高了,老朽实在付不起!”   “我们现在就结账好了,您说多少钱?”   “四千万两白银,”沈渊笑着说道:“不二价!”   “啊?”德川家康听到沈渊一下子就把价钱翻了一倍,顿时惊得他手脚冰凉!   这么多银子,他也得拿得出来才行啊!   ……   到现在为止,德川家康已经悔恨得无与伦比,早知道这个沈渊如此狠辣奸猾,他也不可能一上来就玩弄手段。   他要是老老实实地答应人家的条件,那他一下就能省下两千万两白银。   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他要不答应人家的条件,自己拼搏了一生的基业,很可能就从此灰飞烟灭了!   而这时的沈渊看着面如土色的德川家康,却是心中暗自好笑。   他倒是想像庚子赔款那样,一口气开个四亿五千万两白银的价码来着。可这时候的东瀛国力,却远远达不到大清时代的那种水准。 第2137章 皓首老贼泪横飞、花样支付、榨干骨髓   就这四千万两白银的价钱,幕府将军把整个江户都卖了,他也拿不出其中的一半,这一点沈渊的心里清清楚楚。   而沈渊看到德川家康明知自己拿不出钱来,但却又不敢拒绝的怂样,于是他笑着对德川家康说道:   “这里边的两千万两白银你可以用现银支付,而另外一半,则可以用其它的方式给我。”   “比如我们大明商人将要在东瀛各大沿海城镇设立商业中心,所以这些经营所用的土地,可以抵偿一部分白银。”   “你放心,我不要你东瀛的国土,”沈渊扬扬起下巴,笑着说道:“这些土地还是你的,不过租借的费用我却可以提前抵扣给你,大不了我多付你一两百年的租金就是了。”   “这样也行……”德川家康听见这话,顿时就微微松了口气,在他看来沈渊没让他割让国土,而且始终以租借的名义拿来使用,人家甚至愿意付出租金,这就十分厚道了。   其实以如今沈渊的强势兵威,就算要他几片国土,他也不敢不给啊?   “然后若是不够呢?”这时的德川家康心中暗自感动,他连忙向沈渊问道:“您还对我东瀛的什么感兴趣?”   “这第二条就是你们东瀛境内的矿产,”沈渊接着说道:“你们东瀛盛产金银,但本地的匠人却冶炼不得法,开采数量也少。”   “这些金银矿可以由我们代为开发,中间的八成用来支付战争赔款……我敢说以大明匠人的开采能力,给你留下的两成,也比你原本采出来的数量要多!”   “那也行!”一听到这里,德川家康毫不犹豫的就重重点了点头,示意他答应了这个条款。   在这之后,沈渊又淡淡地说道:“这样一来,那两千万两白银就差不多支付出去了一多半,等过后咱们再细算吧。”   “如果还剩下几百万两银子,你们付不出来,东瀛还可以以各种方式来支付。”   “比如说你们收取海贸税务的关卡,可以由我派出的人代为管理,从中按照年份抽取一定比例的银两。”   “再比如说,未来的几年大明需要大量的劳力还有女佣,你们可以输出人力,按人头乘以年份算钱。”   “还有渔民的渔获,也可以直接送往大明海岸的大城,用作抵扣不足的银两。”   “总之办法总比困难多,”沈渊对德川家康笑着说道:“反正你欠我这些钱,你可以在将来的日子里,想办法慢慢的用各种方式还给我。”   ……   此时的德川家康听了沈渊的话,知道这些赔款方式,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一条也逃不过去,只怕全都用上也才能将将还完这些负债。   于是他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了下来,脸上却是一片愁苦,这一下德川幕府可真是连足袋(袜子)都要卖了,也不一定能付得起人家的赔款!   而这个时候,沈渊却淡淡地笑着继续向德川家康说道:“如果你要是觉得心中不平,你就想想这百年以来,你们东瀛倭寇从大明抢走了多少财富,给我们带来了多少痛苦。”   “以你们做下的血案来说,今天我就是上岸横扫东瀛,杀绝了你们这些强盗也不为过吧?”   “我知道!将军宽厚,让人心生佩服!”此时的德川家康连忙表示沈渊说得对,以免惹恼了这位性格反复无常的年轻统帅。   “你明白就好,”沈渊笑了笑,小七爷随即让副官把刚才的条款做成的记录,一式两份递上来交给双方签署。   等德川家康代表幕府签下了名字,又用了幕府将军的金印之后,这些条款就算正式敲定了。   在这之后,沈渊让德川家康回去筹款,他不久之后就会派军舰到江户那里去取,一切事宜谈妥之后,沈渊就把这位幕府将军放了回去。   这位幕府将军踉跄着走回自己的军阵,看起来这老家伙好像在这短短的半天之内,又老了十岁,不过沈渊却懒得管他。   等到这里的事情结束,按照约定那些九鬼家的海盗团伙还要过一会儿才能押送过来,而沈渊趁着这段时间,命令十二艘战列舰重新补给,随即战列舰进港。   原本在陆地上设立完炮兵阵地之后,整个大阪附近也没有什么火炮能威胁到这些战列舰了。   大阪港内,战列舰和后勤船接驳,开始煤水和弹药的补给,而此刻的德川家康回到了自己的军阵,从人立刻将战马牵了过来。   当德川家康跳上战马,远眺着大阪港内那些军舰,在他苍老的双眼中,满是一片无尽的绝望!   ……   此时当战舰进港之际他才看清楚,那些军舰的体量竟然是如此巨大!   那些巨舰带着硝烟和征战的痕迹,远洋航行和屡次大战让每一艘战舰身上,都留下了斑驳的伤疤,却更显得战舰的身躯雄浑厚重,威严壮烈!   在那些巨大的战舰上,布满了黑洞洞狰狞的炮口,巨大的火炮让德川家康的心头一阵阵发冷。这些舰炮比远征军炮兵阵地上那些火炮还要粗大,威力也势必更强,而这些火炮的数量如此庞大,让德川家康连数都数不过来。   眼看着十二艘雄壮的战舰停泊在大阪港码头,德川家康又远望了一下侧面的大阪城。   对于他而言,损兵折将连番血战都打不下的大阪,可是对于人家的舰队来说,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他们轰成齑粉!   可是人家硬是不愿意帮忙,你有什么办法?   代价啊……这代价太大了吧!这时的德川家康忍不住悲从心头起,脸颊上两道老泪纵横!   此时德川家康想到,他们东瀛去往大明海岸的倭寇,在这百年以来蚂蚁搬家一样的往家里抢东西,现在却要一次性并且还是成倍地还给人家,他的心中就是绝望而又悲愤。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被人剜走了心一样难受!   ……   此时沈渊正在地图上规划航线,显然他在海图上画出来的线条,非常出乎小七爷的预料,大家就更是想不到了。   等到小七爷看完沈渊画完的这道航线图,只见沈少爷在地图上用红铅笔标出来的线路,居然绕行整个日本列岛一周,小七爷心里就暗自纳闷。 第2138章 巧取金银满船归、拉个偏手、两头受罪   沈渊放下笔之后,看到小七爷脸上疑惑的神情,随即笑着说道:   “现在的德川家康虽然服了,但是他筹款的时候,遇到的阻力一定不小。”   “毕竟以东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子,他们没看到咱们的军舰,不知道咱们的实力,就让他们拿出那么多银子,这些人肯定会产生不小的反抗。”   “所以咱们回家之前绕行东瀛列岛一圈,在他们每个港口上开几炮,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实力,咱们也能帮德川家康更早的筹到那两千万两白银。”   “至于将来,咱们的商人和开矿的工人到达东瀛之后,他们面对的东瀛人也会更友善得多……这是跟东瀛人打交道,必须要走的路数。”   “必须先打屁股再谈合作,明白了!”听到这里,以小七爷的头脑自然不难理解这个诀窍,于是他笑着大声答应了下来。   在这之后,沈渊让海军陆战队的战士拿出五百支火枪,在军营的场地中间堆放整齐。   和这些火枪摆在一起的,还有大量的枪弹和弹药,甚至还有一百多箱手榴弹……等到大家向沈渊问起,他把这些东西收集过来干什么,沈渊却是笑而不答。   没过多久,那边儿的德川家康终于拨马而去,回到了位于他大阪城南的本阵,然后大家就看到大阪城面向海港的一面,嗖嗖地跑过来几个人!   这一下子,众人就全都明白了!   尤其是小七爷,看向沈渊的眼神简直充满了嫌弃,就差把“你夺笋!”这三个字儿,写在自己脸上了!   ……   眼看着那些人往自己这边跑过来,沈渊一边摆手示意哨兵放行,一边笑着对小七爷他们说道:“刚才咱们可是把德川家康榨干净了,这边的丰臣秀赖可还有不少油水呢!”   “当年丰臣秀吉给他留下的底子可不错,据说这大阪城里还有不少丰臣秀吉纵横日本列岛,搜刮来的金银。”   “咱们这些火枪一路上连番争战,回去之后原本也有一部分要淘汰下来,正好拿来卖给丰臣秀赖一大笔银子。”   “你那是卖银子吗?”小七爷听了沈渊的话之后,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让东瀛这俩家伙打起来没个完!”   “给他们俩之间拉偏架,让他们势均力敌,谁也打不垮谁……你的损主意都是咋想出来的呢?”   “其实主要是为赚钱!哈哈哈!”听到这里,沈渊也笑了。   ……   其实沈渊的心里清清楚楚,如果不是自己突然介入的话,这场大阪城攻防之战,估计在明天或者后天就会结束。   当然了,整个战事的结局是以丰臣秀赖的大阪城被人攻破,这个丰臣家的小崽子死在粮仓里而告终。   不过到现在为止,沈渊对这场战事做出的干扰,可以说让丰臣秀赖缓过了一大口气。   其中的原因就是,沈渊用了两轮火炮和火神炮的打击,让德川家康这边元气大伤,以至于一万精锐灰飞烟灭,让德川家康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哈哈哈!   然后在这一战中,沈渊又干掉了德川家康两名至关重要的战将,一个就是之前被炮弹炸死的“铁炮大将”西尾宗次。   历史上正是这位西尾宗次,在阵前用长枪击杀了丰臣秀赖那边的虎将真田幸村,以至于造成了丰臣秀赖这边的军队惊慌失措,引起了一场大溃败。   因为这场溃败导致了整个大阪城的失守,可是这位立下大功的铁炮大将,如今却被沈渊的开花弹炸得肠穿肚烂,一命呜呼!   然后德川家康损失的第二位重要人物,就是被火神炮队长白少东打死的名将上杉景胜了……也就是之前只剩下一副下巴那哥们儿。   根据历史记载,在大坂冬之战中,上杉景胜将本阵设在大坂城东北的鴫野,他就像是救火队员一样,接连击破丰臣秀赖各支军队的攻击,几个战场上危机的局势,都是因为他转危为安的。   甚至这家伙受伤之后,极其疲惫之际,也不顾德川家康的撤退命令,依然悍勇地冲击敌军,立下了大功无数!   因此在损失了这两员大将和一万精锐之后,德川家康什么时候能打下大阪城,就已经很难说得准了。   更何况沈渊还要把火枪和手榴弹,卖给丰臣秀赖呢?   ……   沈渊其实对丰臣秀赖一点好感都没有,不过基于平衡东瀛一带局势的考虑,他还是愿意出售军火,让他们继续打下去。   另外丰臣秀赖马上就要面临身死族灭的绝境,在这个时候,他的金银珠宝除了便宜敌军之外一点用处都没有,人家丰臣秀赖绝对不会在乎!   这可是每一个军火贩子梦寐以求的情形,沈渊要不用这五百支火枪,把他的骨髓都榨干净,那还是咱沈少爷吗?   更何况那些火枪就算是卖给东瀛人,也不用担心泄露生产技术。   首先就是沈渊制造的火枪,因为采用了精密的冶炼技术和极其复杂的加工工艺,所以仅仅一个枪管,也不是东瀛那些作坊能仿造得出来的。   更何况他们造出来也没用,因为火枪所用的底火是和弹药一起配发的,那上面的雷汞,即便在沈渊的阵营里都属于高度机密,东瀛人更是绝不可能仿制。   所以这五百支火枪,等到配发的弹药打完之后,也就成了烧火棍。   而那些海军型手榴弹虽然数量很多,但是因为极其沉重,投掷距离很有限,所以手榴弹卖到东瀛军队的手里,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守城。   也就是说丰臣秀赖拿到这些武器之后,他可以使用它们苟延残喘一阵,和德川家康再对付几年,却丝毫没有进取之力。   在这种情况下,沈渊可以随时左右着东瀛政坛上的局势,用丰臣秀赖时时刻刻敲打德川家康。   所以在德川家康的角度上看来,他相当于是头上随时悬着一把利剑,你说他怎么敢有丝毫赖账的念头?   沈渊把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用各种手段把东瀛列岛上争锋的双雄,玩儿得死去活来……这就是咱们沈少爷! 第2139章 问道统帅意踌躇、东瀛名将、长宗我部   且不说德川家康这边回去之后心如刀绞,单说此刻的沈渊。   他处置东瀛人的方法,可能在很多人看来并不那么痛快,毕竟以沈渊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做到血债血偿。   但咱们的沈少爷却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大肆杀戮东瀛固然看起来是痛快了,但实际上给华夏带来的好处却并没有多少。   因为在沈渊看来,东瀛将来的定位实际上是庞大的产品经销市场,和大量低价工人的来源地。   市场这一点就不用提了,东瀛那边结束了战国时代之后经济会持续发展,人口也会渐渐增加,而且他们对华夏的文化十分仰慕。   有这层原因在里面,差不多所有大明产出的产品,都可以在那里大量倾销。   而在工人这方面,从东瀛人的种族特性上来说,他们更善于细巧的雕琢,揣摩工艺和花纹,把精细做到极致。   所以这样的人是最好的工人,而沈渊也通过这次远征,开拓出了整个世界这样庞大的市场,因此合格的工人群体,对他来说再多也不嫌多。   至于说东瀛对大明还有什么威胁,其实严格来说并不取决于东瀛四岛,而是大明本身的原因更多一些。   沈渊对东瀛人的民族性再了解不过,不管他们多恭顺还是多凶狠,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就是每次他们老老实实向咱们学习的时候,都是咱们极度强盛的时代,而让他们翻脸不认人的时候,通常都是华夏贫弱的时期。   所以对待这样的家伙,只要自己保持强大就好,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跟在你的屁股后头!   ……   而此刻战场上的第三方,丰臣秀赖派出了使者,正在和沈渊这边接触。   话说在沈渊的远征军舰队开始登陆的时候,丰臣秀赖就在大阪城那里,密切关注着沈渊的动向。   他们看到沈渊的军舰开拓登陆场时不管不顾的一通炮轰,把德川家康包围大阪城的部队打得死去活来,立刻便是心头一阵狂喜!   在这之后,他们又接连看到远征军的陆军火炮一口气炮轰了德川家康的军阵侧翼,更是把他们高兴得欣喜若狂。   看来这支莫名其妙的部队,显然和德川家康不是一伙的,至于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丰臣秀赖这边虽然做了诸多猜测,可却还是猜不出来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然后丰臣秀赖原本想立刻派人和远征军接触,却看到德川家康那边带领大队人马前来,他们还以为沈渊和德川家康要打起来了呢,于是乐呵呵的在城头上静观其变。可是他们却没想到,居然看到德川家康的旗幡一路穿过阵地,来到了这支神秘部队的中心地带,这时候丰臣秀赖那边又有点儿傻眼了。   然后就是沈渊再次炮轰德川家康本阵,甚至双方的部队在阵地边缘还发生了战斗。   当远征军的陆军火炮肆虐德川家康家的阵地时,当火神炮在他们眼皮底下,把德川家康万人精锐组成的军阵毫不留情地撕碎打散之际,这支神秘部队的强横战斗力,已经彻底吓傻了大阪城里的丰臣秀赖君臣!   好不容易等到德川家康的旗幡离开远征军的阵地,丰臣秀赖立刻忙不迭地派出了一员大将,和沈渊这边谈判。   丰臣秀赖这次派出来的大将名叫“长宗我部盛亲”,一向以气质豪勇,粗中有细著称。   丰臣秀赖之所以派他出来,就是因为这位“长宗我部盛亲”并非他的嫡系,即使是被人扣住或者是杀了,也无关紧要。   另一方面,这位大将平日里有勇有谋,处置问题让人心服口服,正是合适的谈判人选。   于是当陆战队战士将长宗我部盛亲带到沈渊的面前之后,双方也开始各自打量眼前的将军。   长宗我部盛亲纯黑色的铁甲,上边带着黄金镶边,身材肩宽背厚,脸上满脸虬髯,看起来果然是威风凛凛。   而沈渊这边却是气质儒雅,面带云淡风轻,让长宗我部盛亲暗自纳闷。   他心说:这一定是谁家的少主,不然的话怎么会如此年纪轻轻,就带领着这样一支强盛之极的军队?   等到双方各自介绍之后,沈渊觉得隐隐听说过此人的名字,知道他是东瀛战国时代有名有姓的人物,于是便让人拿了椅子,让这位谈判使者坐下。   然后沈渊一开口说话,长宗我部盛亲就知道,这原来是一群大明人!   等到他开口问起了沈渊此行的来意,他的目光中却带着慎重和好奇,沈渊看这个汉子相貌生得不是很讨厌,身上也没有东瀛将军那种虚张声势的威风,倒是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   等到长宗我部盛亲问起沈渊他们的来意,就见旁边的小七爷说道:“多年以来,东瀛浪人在我大明海疆抢劫杀人,因此我们特来兴师问罪。”   “刚刚我家统帅和德川家康会面之后,那老东西倒也识相,对我家统帅提出的赔偿条款全都一口答应,因此我们的东瀛之行就该结束了。”   ……   这长宗我部盛亲听到了这番话之后,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按照小七爷徐博刚刚所讲,显然人家这支大明军队,根本就没有介入他们两军交战的意思。   想到这里,长宗我部盛亲还看了一眼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默不作声的那位年轻统帅。   在这之后,长宗我部盛亲脸上带着感慨之意,长叹着说道:“我见大明军队兵势强盛,火炮犀利,这次大军没有用火炮轰击我大阪城墙,已是足见盛情。”   “我知道德川家康,他一定会生出这个念头,而且还会对统帅许以重利……但您依然不为所动,这真是让人钦佩。”   “大军这就要回大明去,那盛亲就祝您一帆风顺了!”   说着长宗我部盛亲起身就要告辞,这时的沈渊也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位铁甲将军。   说实话在东瀛战国时代,能有这样一位不卑不亢的将军,倒让沈渊很是惊奇。   远征军这次来东瀛见到的各色人等,不是丰臣秀赖这样的二货,就是德川家康这样的战斗龟,这些人早就让沈渊暗自心生厌烦了。   不过他看到面前的长宗我部盛亲,倒是还有几番风骨,因此沈渊心中也是暗自欣赏。   这个时候,沈渊忽然想起了这个长宗我部盛亲,到底是谁! 第2140章 发尽横财从容去、军火展示、国之利器   原来他是当年丰臣秀吉手下的旧部,念着当年雇主的旧情,来帮少主丰臣秀赖打仗的。之后大阪冬夏两战过后,这位长宗我部盛亲终于兵败被俘。   在这之后,德川家康佩服此人厚重忠诚,于是跟他说只要他出家为僧,就可以免去一死。   可是那时长宗我部盛亲却说:“德川军这边的将军里,此战军功第一的是击败我,让我败走的井伊直孝殿……而大阪军的第一罪人便是在下。西军之败,正是由于在下之不胜造成的!”   “因此我罪大恶极,理应受死。”于是他跟他的五个儿子全部被杀。   沈渊想到这里,再看这个长宗我部盛亲,倒是更顺眼了几分……刚巧这个时候,德川家康再次派人来了。   ……   这次来的是德川家康的亲卫,派人押解着三十多个人来到远征军阵前,等到沈渊抬头一看,就见那些被押过来的人最前面一位,正是那位九鬼家的家主九鬼守隆。   在他身边还有一群被脱去了外衣,只穿着“小袖”的家臣……原来这就是酒鬼守隆在志摩藩逃跑之时,带走的全部家底!   此刻九鬼隆季还在旁边押着呢,这一下子父子相见,俩人都是眼泪汪汪,沈渊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于是沈渊随便挥了挥手,让小七爷将他们处置掉。对于这帮海贼出身的家伙,沈渊处理他们还用犹豫?当然是直接枪毙了事。   一群海军陆战队立刻将九鬼家族这些人拽到一边,排成一排挨个枪毙。   随着一阵枪响,这帮世世代代袭扰大明的海盗倭寇一个个全都被打穿了脑袋,凄惨无比的死在了泥地里!   ……   九鬼家族终于恶贯满盈,这一下子全家死得整整齐齐。沈渊将他们彻底铲除,也是给多年被倭寇荼毒的大明百姓报了仇。   而这一刻,在旁边看着排队枪毙的长宗我部盛亲,目光中却闪过了惊讶之色。   在他的角度看来,这些战士全都是训练有素,举枪杀人之际毫不犹豫。他们抬枪就射,枪枪精准,堪称是一队强军。   而他们手上的火枪更是让长宗我部盛亲暗自吃惊,这些火枪不但没有火绳,并且在开枪之前也无需扳开药池上的盖子。   他们开枪之际信手而发,速度极快,完全没有火绳枪通过药池传导火焰的过程!   长宗我部盛亲觉得,这些火枪开枪的时候声音清脆,打出的子弹力道极其迅猛,穿过人头后又深深打入了前方的土地里,显然这是大明特有的利器!   见到长宗我部盛亲这般惊讶的眼神,此时的小七爷徐博和统帅沈渊却是相视一笑……他们没用刺刀执行死刑,而是特意用了火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沈渊招招手让陆战队战士递过一把火枪来,然后他装药装弹,压上底火,一趟动作做得有如行云流水。   上了弹之后,沈渊随手把这支火枪交给了长宗我部盛亲,示意他开一枪试试。   于是长宗我部盛亲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这把火枪,心中却不由得对沈渊暗自佩服。   要知道,这可是无比犀利的火器!这位统帅居然随手就把火枪交给了他,显然是胸怀坦荡之人,同时对自己的人品也丝毫没有怀疑。   这一来长宗我部盛亲却反而加着小心,特意让枪口远离沈渊的方向,然后他抬起手中的火枪看了一眼。   好家伙!枪管加工得精细圆弧,黑色的磷化表面带着冷森森的光芒。一看这制造工艺长宗我部就知道,他们东瀛匠人万万做不出这等细致的火枪。   在这之后,他抬枪便向着远处开了一枪……为了了解这支火枪的射程到底有多远,他特意瞄准了十来米外的一根树桩。   没想到他的手指在扳机上一碰,这支火枪便是应声而发,在肩头感觉到后坐力的同时,长宗我部就看到他瞄准的那根树桩,瞬间被打穿了一个洞眼。   子弹穿过树桩,继续向着远处飞去,极速飞行的枪弹,在空气中带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啸!   这等劲力,如此精准,真是军国神器!   长宗我部盛亲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身为一名将军,他对于火枪的应用也是十分在行。   因此他当然能看得出,这颗枪弹即便射穿了那根碗口粗的树桩,飞出去的力道也远非他们东瀛火绳枪可比。   要是按照正常射程来计算,肯定是东瀛火绳枪的两倍以上,况且那这支枪上的瞄准具,这也太精准了吧!   长宗我部盛亲又仔细看了一眼这支枪,然后伸手把枪交还给旁边的战士,此时他心里还忍不住在想:   要是大阪城里有几百支这样的火枪,遇到几万人的军阵冲击城墙,我们从城上一排一排地射击下去,也能挡得住他们!   而这时沈渊看见他恋恋不舍的神情,也淡淡地笑了笑。   在这之后,沈渊让龙小羽解下了身上的一个枪套,连同上面的子弹底火,还有枪套上的一支双筒短火枪,一并交给了长宗我部。   “将军大老远地过来,也不能让您空手而回,”只见沈渊笑着对长宗我部说道:“这支短火枪就算我送给你的礼物……将军珍重。”   “啊?”此时的长宗我部见到沈渊递过来的这支短火枪,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   他一眼看去就知道,除了长短不同之外,这支两个枪筒的短火枪和大明士兵手中所用的长枪,从工艺到结构都差不多是一样的。   而这支短枪明显能发射两发枪弹,按照他刚才获得的经验,这支枪从枪套里抽出来,就能连开两枪!   “如此军国利器,岂能轻易赠予他人?统帅厚礼,实在愧不敢当!”此时的长宗我部盛亲连忙推辞。   他心说:这位大明统帅倒是个厚道人,他们相见之后没谈几句话,居然就以如此厚礼相赠?   此人身上英雄气十足,果然不是寻常人物!   长宗我部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果断将他心目中,认为沈渊是某个势力少主的想法推翻了。 第2141章 战舰巡行永铭记、只留乱局、不留余地   这时的小七爷笑呵呵的在旁边看着,他当然知道沈少爷玩得是什么把戏。不过他要是能看透长宗我部的想法,知道他把“厚道人”这个称号送给了自家沈少爷的话……估计他现在就能飞起一脚,把这个铁甲将军当场踢翻!   就他?你还说他厚道?最损的就是他!   而此刻的沈渊笑着,把那支短火枪交到了长宗我部的手里,他对着这位将军笑道:“这叫什么军国利器?”   “你在城头上看到的那些火炮,还有那种连射子弹的火神炮,那才是军国利器。”   “这不过是我们士兵的普通装备而已,将军回去之后可以给你家主公带个话,打一发这支短火枪让他看看。”   “现在丰臣秀赖被打得惨不忍睹,我这边正好有一批火枪可以卖给他。你让他另派个人过来商量价钱……将军人品厚重,干不了这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营生。”   “真的?”这时的长宗我部听见这话,心里面瞬间就是乐开了花,没想到如此利器,对方居然还肯卖!   一想到他们大阪军拥有了这样的火枪,到时候在战场上打起来的情形,长宗我部激动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在这之后,他就见沈渊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下来。   然后沈渊徐徐向他说道:“你家主公丰臣秀赖的爹,曾经妄图想先攻朝鲜,再夺大明,所以他还是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为好。”   “至于这些火枪,你也不用领我的情,毕竟这些枪还挺贵的。”   “统帅快人快语……真是让人佩服!”这时的长宗我部听到沈渊的这番话,虽然说得面色淡然,但却是铿锵有力。   显然他是懒得撒谎,也不屑于跟东瀛这些人藏着掖着……这真是让人无语。   随即沈渊叫过一个士兵来,指导长宗我部练习那支短火枪怎样上弹发射……其实除了装底火那一步之外,这火枪装弹的方法真和火绳枪没有太大的不同。   在这之后,沈渊又让人在长宗我部面前演示了手榴弹的用法,好家伙,这手榴弹的威力,又让这位东瀛将军看得瞠目结舌!   随后沈渊让长宗我部回去复命,然后没过多久,丰臣秀赖就换了个使者再次前来。   ……   这次沈渊出售火枪的价位,真是让世上最黑心的商人都以头抢地,估计他就没看见过沈渊这么狠的人!   一共五百支火枪,十万发枪弹和配套底火,一百箱总计两千四百颗手榴弹……三百万两白银!   丰臣秀赖派来的使者当时差点原地昏过去,要是按照这个价位来计算,那一支火枪得值大几千两银子!   用这些银子,买一支纯金打造的火枪都够用了,这世上哪有这么离谱的价格?   而这时,负责和那些使者讲价钱的小七爷徐博却不屑地笑了笑道:“你只管把这个价钱告诉你们家主公,然后你再给他捎句话。”   “他那些银子要是不花出去,最多还能在自己手里搂上三天,然后就该换主人了。”   “而这些火枪,他如果不要,我一个时辰之后,就把它们卖给德川家康!”   ……   事实证明,沈渊对于这些东瀛人的了解,真是无人能及。   那边的丰臣秀赖听到了小七爷带回去的两句话之后,当即果断做出了决定。为了防止沈渊这边出尔反尔,下一波使者直接就带着大队人马,赶着车拉着银子出来了!   这场军火交易做得极为顺利,双方交割了钱款之后,这帮东瀛人扛着火枪,抬着弹药箱撒腿就往回跑!   这么一来,想必这些枪支弹药不但会在将来,他们和德川家康的战斗中大放异彩,而且一定会放在最紧要最关键的战役中使用。   没别的原因……这批货真是太贵了,真是谁用谁心疼啊!   ……   之后沈渊也结束了自己的大阪一行,然后开始带领远征军舰队,巡行整个东瀛各岛。   说是东瀛四岛,在这个时代除了四国、九州和本州三岛之外,北海道基本上就没什么人,只有一些当地土著。   而沈渊的舰队在巡行东瀛之际,他们军舰沿岸所到之处,开到哪里哪里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些体型巨大的军舰,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日本东京湾……当然这个时候还没有这个词,所谓的东京现在还叫江户。   然后当地的港口先是派船过来接洽,被远征军舰队撵走之后,又派出战船过来阻拦。   虽然只有稀稀拉拉的几艘战船,沈渊还是让整个战列舰队来了个齐射!   于是这些所谓的战船,和东京湾里的鱼就遭了殃……这种行径在海军元帅小七爷眼里,真是极度的浪费。   不过沈渊却是乐此不疲,他笑着告诉小七爷。就这一轮舰炮齐射,一千多发大口径重炮遮蔽江户港的情形,足以让这些东瀛人,百年后都记得咱们的威势!   在这之后什么土佐、阿波、日向、三河。什么肥前、筑前、长门、石见。威势绝伦的远征军舰队,就这样一路各藩巡行过去。   要是这些当地的大名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但凡他们敢稍稍拉开防守的架势,远征军舰队就是一通火炮轰过去,把他们的小木船打得粉身碎骨!不仅如此,舰队还要开进港口,二话不说先用火炮把港口的标志性建筑轰塌了再说。   因此这一路巡游一路炮击,过程真是畅快之极,也给无数东瀛列岛的武士大名,贵族百姓,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这些比他们城墙还高几倍的巨大战舰,这些完全无法与之匹敌的巨炮,让整个东瀛都瑟瑟发抖,臣服在远征军舰队的威压之下。   咱们的沈少爷心里最清楚不过,他这样做会给东瀛列岛带来怎样的影响。   在历史上,曾经有过两次诸如此类的事件,一个是1853年,美国军舰用舰炮轰开东瀛国门的“黑船事件”。   而另一件则是足利室町幕府时代,当时荷兰人的战舰的铁炮,给东瀛带来了巨大的震动。   因此他们拼命学习荷兰人的技术,甚至在东瀛还诞生了一个专门的学科,被人称作“兰学”。   所以这些东瀛人,你只要让他们看到远超他们的力量,让他们感到恐惧而绝望,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臣服于你! 第2142章 一生狂歌少年心、今日归来、烽烟满襟   沈渊巡行东瀛列岛的时候,德川家康这边正在紧锣密鼓的为战争赔款筹集银两。   话说德川这个老家伙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如果不赶紧把沈渊打发走,他在大阪这边绝对不会有任何胜利的机会。   因此德川家康不断把自己幕府掌握的资财,全都想办法调集出来,而且还向着东瀛各处大名藩主下了死命令。   德川家康让他们立刻把手头上所有的黄金全都交出来,不然这些大名就会交由明军统帅沈渊自行处置!   德川家康说得很清楚,各地浪人流窜到大明沿海作案,东瀛各藩主那是人人有份儿,现在人家上门兴师问罪,没道理让幕府一家背这口大黑锅吧?   所以这笔钱要是谁敢不交,那就别怪人家大明军队不客气……结果他的命令下发之际,就正好赶上沈渊的远征军舰队巡行东瀛列岛!   于是在军舰巨炮和幕府将军的双重恐吓之下,东瀛大名纷纷主动慷慨解囊,最终把这一大笔海量的财富全都汇聚到了江户。   在这期间,沈渊巡行东瀛的时候,在各大城镇繁忙的港口位置,将最为繁华和交通便利的地方一块一块地划下来,作为将来商贸基地的位置。   随后在这东瀛列岛上,一共六处方圆一公里的土地,被德川家康忙不迭地抵扣了四百年的租金……沈渊这么一算,这些地段他可以免费使用到2000年以后了!   这一下沈渊可谓是心满意足,随后他就可以派出大明商人,到这里来进行商业活动了。   当沈渊终于满载着大笔金银,离开东瀛列岛之后,德川家康这边又筹备军粮战士,继续围攻大阪……可是这一打起来,差点把德川家康当场气死!   原来大明军统帅沈渊临走以前,还把大批厉害之极的火枪,卖给了丰臣秀赖那伙人。结果德川家康的部队往往在战役进行到生死存亡的时刻,在最关键的节点上,就会被那些火枪一通远程射击,打得他的军队七零八落!   这一下子德川家康都快疯了,而他的儿子德川忠秀更是怒不可遏。   他一边大骂着那个沈渊,行事居然如此狠毒,一边气得眼睛都鼓了起来,就像是一只被人踩住,濒临爆炸的蛤蟆。   而德川家康想了许久之后,却又恢复了正常,这个老头长叹了一声,对他的儿子说道:   “人家沈渊卖火铳,不过是为了大阪城里的大笔银两而已,要说起做事来,他毕竟还算厚道。”   “啥?你说他厚道?”这时的德川忠秀难以置信地看向了他的父亲。   只见德川家康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怎么不想想,他卖的如果不仅仅是几百支火枪呢?”   “他要是把那些厉害之极的火炮,卖个十几门给丰臣秀赖,或是两架那种横扫千军的火神炮呢?那这东瀛之主究竟是谁,还真是很难说啊!”   “毕竟咱们派到大阪城里的细作返回来消息,那些火枪只有五百支而已,而且大明人的弹药铅子打完了之后,那些火枪就再也无法打响了。”   “所以那丰臣秀赖虽然是缓过了一口气,但毕竟还是没有与你我父子争雄天下的本钱。”   “从这一点上来说,沈渊还算是仁义……唉!”   这边德川两父子说完了这段话,却是泪眼相望,久久无言。   原本一年半载就能结束的这场统一天下之战,看起来只能用水磨功夫慢慢去磨了,也不知道要打上几年才行!   不过此战终将获胜,终究他们还是这东瀛之主,幕府将军的位置也可以由他们德川家世代相传下去。   而这次的远征军事件,在德川父子乃至于他们儿孙的心里,却就此埋下了对大明和沈渊的深深忌惮。   那个沈渊凶狠狡诈,诡变无穷,手段很辣,万难与之匹敌!   所以千万不要去试探他的底线,或是尝试挑战他的权威。   ……不然的话后果很严重,一定会让人悔之不及,这一点应当永远记住,绝不能忘!   ……   而这边沈渊率领着远征军舰队,也向着大明一路返回。   虽然朝鲜半岛近在咫尺,但沈渊却完全没有过去看一眼的欲望。   朝鲜现在正在拼死抵抗女真部落的进攻,和渐渐强盛起来的辽东女真打得死去活来。   况且他们在十余年前的抗倭之战中,被抢的精穷精穷的,所以沈渊觉得还是放他们去跟女真死磕,暂时不要过去吓唬的为好。   当他们的远征军舰队终于看到了大明的海岸,舰队里所有水手和战士,全都是一片欢声雷动!   话说他们这一路向西航行,这次真的完成了环球航行的壮举,大家也终于知道了沈渊统帅所说大地是圆的这件事,原来是真的。   除此之外,这一路上舰队中的所有人,不管是底舱里的普通厨师,还是金姑娘和紫烟姑娘这样的才智之士,全都是大开眼界。   所以远征军舰队上的几千人,就成了整个大明朝视野最开阔,见识最广博的一批人。   他们这一路上经历了狂潮巨浪,在一次次惨烈的决战中战胜敌人,他们和那些欧洲侵略者斗智斗勇,和世界各处的原住民们和谐共处。   他们见识了数之不尽的黑暗时刻,和震撼人心的阴谋诡计。他们在怒海狂涛中搏击,在浴血奋战中锤炼,当他们终于回家之际,这些人才发现自己早已不是原先的自己了。   他们在无数次胜利中,建立起了无比的自信,又对自己的国家和民族充满了骄傲之情。   他们一路收获财富,战胜强敌,淬炼自己,洗刷灵魂,慢慢的变成了一支……天下至强之军!   而现在,这支遍体斑驳的舰队,带着满身的伤痕和强大的心灵,昂着头回家了!   ……   当舰队回到珠江口,船行扶胥港外。   伫立在战舰舰艏的沈渊,遥望着远处岸上的浴日亭,看到江边波涛白浪翻涌如沸,江涛声滚滚滔滔,犹如沉沉絮语,他的眼中瞬间热泪盈眶! 第2143章 剑血犹腥人归来、威压海内、从无一败   “若我有一缕魂灵不灭,就在天上看着少爷杀敌……我在天上为您喝彩……”   “等您回到广州时,若是见到扶胥港外、浴日亭前波涛起伏,白浪轰鸣,那就是我化骨龙……来见你了……”   那是刘启明,那是他在等我回来!   沈渊仰天长哭,悲声大放,一时满舰英豪尽皆动容。   ……   由刘启明的鲜血染成的启明星旗,再次在旗舰武穆号上升起。   这面旗帜自从英伦之战之后,已经成为远征军舰队的战斗信号旗,就在今天,这是它唯一一次不因战斗而飘扬。   连同刘启明在内,统帅带着他的所有兄弟,一起回家了!   ……   当远征军舰队回港之际,广州城的各方人士都在码头上迎接。   在这之前走东南亚线路回来的分舰队,除了带回海量的金银之外,还带来了沈渊扬威域外,威压欧洲的消息。   因此广州城内,一直在为沈渊的巨大胜利欢欣鼓舞,也在等着这位统帅胜利回航。   所以当广州得知了远征军舰队回来的消息,随即就在码头上布置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在沈渊出海这一年之间,新建成的海军军舰在港口上鸣炮致意,陆军将士在码头上列队欢迎。官员集团、百姓团体、商界士绅组成的欢迎团队各自按照规划,在自己的方阵内等着远征军舰队进港。   当十二艘战列舰开进扶胥港之际,沈渊和全体远征军将士看到的是一片鲜花和欢笑的海洋!   所有的疲惫和伤痛在这一刻全都被抚平,所有的悲伤和愤怒,在这一刻都化作心中的暖流,他们的流血牺牲,也在这一刻得到了报偿!   此时包括沈渊在内,所有的远征军将士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为了这样的民族和家乡,就算是战死也值了!   ……   码头上礼炮轰鸣,鲜花如海,在舰队靠岸之际,由陆军大将朱常津站在码头上,亲自接下了武穆号抛下的船缆。   沈渊看到了过来欢迎他的苏小棠和蓝姐姐、赵小寻和孟晓妆,她们一个个全都是热泪盈眶。   在她们身后,沈渊甚至看到了一支全部由黑叔叔组成的方阵,他们穿着整齐笔挺的军服,列队欢迎他们的少主小巴夺和统帅回家。   征战寰宇,从无一败,威压海内,英雄归来!   在沈渊的命令下,全体将士一身戎装排列在战列舰甲板上,向着家乡和亲人敬礼!   在这一刻烈阳耀目,鲜花似海,热泪如倾,心血沸腾。沈渊举手向着眼前的广州百姓敬礼,心中却在默默地自言自语着:   “我终于做到了……感谢你,我的华夏民族!”   ……   在这之后舰队所有将士下船登岸,随即就汇入了亲人和家属的海洋当中。当沈渊登岸之际,眼看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夫人,犹如梨花带雨向他飞奔而来。   在这一刻……满城欢腾!   让扶胥港内的百姓没想到的是,这次他们的统帅回航,依然带来了满船数之不尽的金银!来自美洲殖民地的缴获,从鲁滨逊岛挖掘出来的宝藏,还有东瀛的巨量战争赔款。让人眼花缭乱的金山银海,再次在传送带上滚滚流淌,十几船满载的海量金银,再次引来了民间百姓的欢呼和惊讶。   ……   随后沈渊回到府中,立刻听他的下属向他汇报这一年以来,大明和江南发生的变化。   对面的大明朝廷当然是毫无进取之力,所以这一年来,朝廷虽然从各方渠道得知了沈渊远征海外的消息,却依然没胆子做出敌对江南的行动。   在军事建设方面,因为火枪和步枪装备逐渐走向正规化,江南军队的战斗力也越发强悍。如今沈渊麾下的三万陆军,已经训练得犹如出笼猛虎一般。   在这之后,从沈渊自扶胥港出发的时候算起,在这一年之中,江南造船厂也在不断地研发和建造新式的军舰与武装商船。   经过这一年的疯狂建造,海军又有六艘全新的战列舰下水形成战斗力,同时大吨位远洋武装商船的建造数量,已经超过了一百艘。   那么有人可能会问了,为什么商船的数量居然远超军舰了呢?其实这是沈渊在临行前早就安排好的造舰策略。   按照沈渊的规划,他这一次远征欧洲,实际上凭借十六艘战列舰取得胜利是没问题的。   所以沈渊让造船厂继续建造六艘战列舰,其实是为了给这次远征作战的战损舰船补充损失。   在沈渊看来,他只要保持十六艘战列舰的规模,就足以对当前世界的海军形成绝对优势了。   不过当时率舰队出发的沈渊自己也没想到,这十六艘战列舰虽然经过了屡次血战,却没有一艘沉没在战斗中。   因此沈渊的海军,实际上拥有了二十二艘战列舰,按照沈渊的规划,完全可以划分为三个舰队,各自有七至八艘的规模,分别控制住一片大洋的局势。   至于那些武装商船……说实话,管它们叫商船实在是委屈了。   为了抵御远洋航行的风浪和大量运货的需求,这些武装商船的体量都在八百至一千两百吨左右。   成熟的蒸汽机技术赋予了它们澎湃的动力,可以一年四季都在大洋上航行,而不用受到贸易季风的约束。   同时这些武装商船因为载重的需求,采用了加强龙骨,而且每艘商船上都带有火炮,以便随时抵御海盗的抢劫。   因为商船体量巨大,所以甲板的两侧船舷上,排列十二到二十四门火炮完全没有问题,这种程度的自卫火力,实际上已经远超世界各国的主力舰队。   也就是说当这些商船七八艘聚集在一起,远洋航行的时候,任何海盗团伙都是难以靠近它们的……毕竟整个欧洲能数得上号的海盗团队,都已经被统帅沈渊打沉在马六甲海峡了。   按照沈渊的规划,这些将要奔赴欧洲、美洲、非洲和东瀛的商船队,因为自身的火力强盛,所以甚至无需军舰伴随护航。   一般的海盗势力……用陕西范楞娃的话讲,肯定是啃球不动这些武装商船的。 第2144章 一身傲骨谁争锋、奇书重宝、江南风行   而真正能威胁到商船的,实际上是欧洲各国的国家舰队,可是在炎黄港上,还有沈渊的主力舰队呢。   因此哪个国家的海军敢不怕死的去抢劫大明商船,迎来的势必是大明海军的猛烈报复……像是这一次远征军先打击再索赔的行动,沈渊还巴不得再来一回呢!   ……   除了朝廷局势和军事建设之外,沈渊还过问了一下他之前安排好的事。   在这期间蓝姐姐已经动用海量的资金,成功建设了江南大学,这间大学的占地面积极广,校舍精美,老师更是从各行各业中敲抽调出的精英人选。   江南大学里的主要学科,就是沈渊所推广的新学。里面涵盖了从数学和物理这样的基础科学,一直到工业和纺织这样的实用之术,各个学科门类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在这里面任教的大部分都是沈渊的学生,当然他们自己掌握的知识,也说不上系统而全面。   不过用沈渊的话来说,在学术研究方面,更重要的是科学的态度和方法,用试验和计算来总结和验证科学理论……而不是用臆测和猜想。   因此等到江南大学的学生全都走上工作岗位,用他们掌握的科学方法来研究、设计和建造的时候,那才是整个华夏科技大爆发的开始。   沈渊听着蓝姐姐将这些事情娓娓道来,一边听一边暗自点头。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这个江南大学他一定要全力以赴地经营,因为这才是华夏民族的未来。   ……   在这之后就是商业上的事,随着蓝姐姐的讲述,沈渊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浓。   因为在沈渊出征之时,实际上江南的百姓和财团,甚至是自己的官员系统,对这次的远征也是颇有微词。   毕竟沈渊放着统一天下之战不去打,而是倾尽江南人力物力力打造了这样一支巨型舰队,头也不回的就去远征欧洲,这对所有人而言都觉得不可思议。   有一些人甚至觉得沈渊不务正业,只不过他们心里仅仅是这么想,却没人敢说罢了。   不过上次分舰队绕经南洋一带从欧洲返回之际,却给民间和商界,乃至于江南的整个官员系统都造成了巨大的震动!   现在差不多所有的有识之士都已经知道,在海外也有强国大国,而且他们还在渐渐变得越来越厉害。   而沈渊所有的军队将士也都知道,统帅这一次远征异域,一家伙就干翻了全世界的军事强国!   同时那些商人和财团,以及他们手中掌控的资本,都被远征军舰队带来的巨大财富刺激得,就像全身生满了虱子一样奇痒难受!   在他们看来,远洋航行所到之处全是一片金山银海之地,而他们手中的资本要是能参与进去,无疑就能获得数量惊人的利润!   因此上次舰队带着欧洲的战争赔款回来之后,江南的各大财团甚至于商人团体,都在拼命地打听,到底海外是什么情况。   随即蓝姐姐透露出去的消息,就让他们欣喜若狂,又恨得咬牙切齿!   原来自己十几两银子一匹就卖出去的丝绸,在欧洲市场竟然是按斤出售的,而且比等量的白银价值都高……   那些精致的中国茶叶,甚至可以说是价比黄金!更别说来自大明的精美瓷器和一些其它的物产了。   同时在大明朝大行其道的南洋香料,在它们的原产地却是极其便宜……这一条条消息,毫无疑问都代表着巨大的商机。   他们就像是看到了一条黄金铺就的商业之路,让他们每时每刻都沉浸在远洋海外,开拓商路的狂热之中。   而且这种狂热,现在还在不断的加剧……他们听说在大明价值不菲的紫檀木,在印度居然用来盖房子。大明价值连城的奇楠沉香,在南洋本地居然是在泥坑里用脚摸索着踩出来的!   在美洲的河床中沉积着黄金,在斯里兰卡,像鸽子蛋那么大的蓝宝石用一头牛就能换得来!   这些商人的眼睛都红了,就等着统帅回来之后,把这些商路重新规划,然后交给他们去经营。   到时候借着远征军的威势和远洋航行的便利,他们能把全世界的宝藏全都搬到大明!   这种情况沈渊早有预料,而且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把华潜和柳如青他们这些人一路带到海外去了。   所以这一次沈渊回来,遍布世界的商业网络,也就该到了逐渐成型的阶段了。   在这之后沈渊拿出一部书稿,让蓝姐姐立刻印发,这就是柳如青在航行期间写出来的《西行见闻录》。   在这里面除了地理形势,各国的风俗习惯,奇闻异事之外,柳如青还按照沈渊的意思,加入了大量商业方面的内容。   就在回程的路上,柳如青已经将书稿全部撰写完成,而且还由沈渊亲自执笔润色,所以一回来立刻就可以印刷发行。   估计这本书一下子就能卖爆了,沈渊把书稿交给蓝姐姐的时候,还在心中暗笑。到那个时候,大明不管是商人还是世子,势必是人手一部。   关于海外的形势,还有如何开拓海外这个巨大的市场,肯定会有无数的有识之士,为此大动心思。   到那时,大明的发展方向慢慢就会转为向外开拓,而华夏民族也会由一个一直面朝土地背朝天的农耕民族,变成一个覆盖四海的商业之国。   大明有充足的人口资源,有广阔的海岸线,有稳定的粮食产业,现在又有了他的远洋舰队和商船。   所以他们缺少的就是一颗开拓进取的心……而现在沈渊终于用无尽的财富和美好的前景,替他们打开了眼界。   在未来的日子里,大明将会在利益的鞭策下,在沈渊的掌控之中,不断地扩张自己的商业网络。   与此同时,大明将输出文化与文明,把欧洲的野蛮扩张变成华夏式的和平发展,进而把华夏的价值观和理想推向世界。   而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的力量都会被牢牢掌控在沈渊的手里,沈渊让他们不偏不倚的向前航行之际,也会同时掌握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到那个时候,谁还够资格与我天下争锋? 第2145章 长河浴日日金红、天际启明、永伴我行   沈渊把大事简要地听完以后,他也该休息了。本来在外出征一年,也没有一回来就头也不抬,忙于公事的道理。   不过沈渊看着家里的一群娇妻,叹了口气,还是让龙小羽出去把莹姐儿请过来。   莹姐儿是刘启明的夫人,这次沈渊远征最心痛的一件事,就是失去了刘启明这个兄弟,所以他还是想见见兄弟的遗孀,做好安排才是。   不过龙小羽听到命令刚要出去,却被旁边的蓝姐姐叫住了。沈渊一看见蓝姐姐的目光有异,顿时就是勃然变色!果然蓝姐姐低下头,面色沉痛地说道:“之前分舰队回来,带回了刘启明的骨灰……莹姐当天就殉夫而死,现在两人都葬在烈士幕了。”   “什么?”沈渊听见这话极为惊讶,然后他想了一想,又颓然坐回了椅子里。   莹姐儿如此烈性,和她平时的性子和出身有关,原本这姑娘的一生里,全部的温暖和希望,就全都是来自刘启明!   所以这次化骨龙死了,莹姐儿毅然随他而去,这一对夫妇真是让人心中既敬重又感慨。   “我去墓前看看……小巴夺你也来。”   沈渊随即把所有的事都放下,带着小巴夺出府,直接向着广州城东的烈士陵园而去。   ……   晚风拂面,松柏长青,沈渊把鲜花香烛放在这刘启明夫妇的墓前。   望着远处的浴日亭在夕阳的映照下一片金红,珠江水面金鳞闪烁,沈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没有八百多岁……”沈渊对着烈士的坟墓,向着小巴夺轻声说道:“我也会死的,用不了太长时间,我也一样会埋在这里。”   “但是在这之前,”沈渊转过头看着小巴夺,眼中含着泪水说道:“我们得问心无愧,得在这个世上留下痕迹,得让你关心的人幸福快乐……就像你刘启明叔叔他们一样。”   “我记住了!”小巴夺声音清脆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他昂着头,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墓碑。   刘启明……刘莹惑!   他们的英魂会化作夜空中的星辰,注视着我们,激励我们,照亮我们前进的路!   ……   沈渊回到自己的府里,不免又召集了这次没能和他一起出征的兄弟众人,大家一块热闹热闹。   在家留守的炼心道人,得了沈渊赠送的十二根西洋参作为礼物……这东西在北美的加拿大地区因为没人认得,所以长得像胳膊那么粗也是寻常。   十二根西洋参放到一起,都快有小半箩筐了。这种“万年人参”作为礼物,而且一次送了这么多,连老道都认为沈渊找到了海外仙山、神仙洞府什么的,才会有如此奇遇。   而朱常津得到的礼物,是奥斯曼帝国,苏莱曼大帝的弯刀……上面镶嵌的红宝石一颗颗都有鸽子蛋那么大!   这是沈渊在鲁滨逊岛得到的宝藏其中的一件,朱常津看到刀上绚烂的大马士革钢花纹美轮美奂,锋利无比,也喜得他见牙不见眼。   此外跟随沈渊一起出征异域的兄弟们都得到了分红……因为他们并不缺钱,所以分给他们的东西,多数都以鲁滨逊岛上得来的奇珍异宝为主。   这里面红蓝宝石、大小钻石、祖母绿、大珍珠,每一样拿出来都是金碧辉煌,诸位兄弟们每人都得了一大盒子……有老婆的回家去哄老婆,没老婆的也抓紧去找。   在这之后兄弟们也累了,于是各自一哄而散,沈渊则是拿出了另外一批珍宝,送给自家的各位娇妻。   这些宝物虽然极尽珍贵,但是却难以抚慰一众美人的相思之苦。于是沈渊不免开了个年会,把大伙全都召集在一起挨个发放奖励,直到所有人心满意足为止。   ……   在这之后,一切好像又重新恢复了正轨,但是敏感的人却能感觉出,一切又跟之前有所不同了。   那些曾经质疑统帅沈渊,为什么要跑到海外去的各方势力,一时间全都盛赞统帅高瞻远瞩,睿智之处果然是不同凡响。   而沈渊的官员队伍,因为这一次统帅的胜利归来,心态越发稳定。一时之间江南官场上浮躁之心尽去,到处是一片迅猛发展的景象。   而在军队方面,沈渊迅速拆分了这次出海的远征军舰队,将他们分作东海舰队、北海舰队和南海舰队三支。   原本他们的驻扎地分别是海岸线从南到北的三处要地,但是现在北方还未收复,所以北海舰队的母港还是和南海舰队一样,都是在炎黄港。   沈渊通过这次远征,亲手培养出来的十六位战列舰舰长,也全部都派上了用场。   他们现在全是舰队司令级别的人物,除了其中最出色的杨风华、王安人、穆海堂三位。担任了三大舰队的领军大将,其他的舰长都暂时去出任各支海外商团的船队队长。   ……   大量的海上商团正在组建,除了已经下水和即将下水的巨型武装商船之外,船上的炮手和军事人员,都是从远征军舰队里抽调出来的人员组成。   华潜的无锡华家、沈涣的南通沈家、广州富商集团、还有朱羽棋代表的崇王府、沈玉楼代表的徽商沈氏家族,连同蓝姐姐的天元财团全都聚集在一起,由沈渊组织成立了海外贸易集团。   当他们这些商界精英聚集在会议室里,看着沈渊身后那面和墙壁一般大小的世界地图,大家的心中全都是心潮澎湃!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蓝色线路,代表着之前欧洲人开拓出来的无数商路,而一条醒目的红色航线,则是远征军这一次征战的路途。   南洋、非洲、欧洲、美洲……东瀛!统帅这一路血战,为华夏民族开拓出了这样一条海上生命线,对商人来说这是一条黄金之路,而对民族而言,却是一条通往富强的大道!   沈渊随即站在地图前,亲自为大家讲解各条商路的特点和经营策略。   ……   欧洲的海量人口形成的庞大市场,南美和北美那一大片尚未得到开发的富饶土地,还有南阳、印度、非洲、东瀛,他们的原料产出、人力资源、产品销售……一条一条被沈渊讲得清清楚楚。   还没等沈渊讲到三分之一,大家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紧张! 第2146章 一手牵得天下动、商界巨擎、其疾如风   在他们中间每一个财团都是富可敌国,因此他们派出的掌舵人,也都是无与伦比的才智之士。   所以他们当然能看得出来,如此巨大的市场,他们任何一家人都吃不下,想要经营也绝不那么容易。   “我想大家都能看得出来,”而这时的沈渊放下了教鞭,笑着向大家说道:“在座的诸位一定在想着同一个问题。”   “如果想把这样庞大的全球商业网络经营好,到底需要什么?”   “首先就是强横的武力作为安全上的保障,这一点是没问题的……”沈渊说到这里时,在座的那些大商人要不就是会心一笑,要不就是在心里偷笑。   那当然没问题了,现在他们的统帅已经差不多把全世界都打服了。   “在这之后,还需要很多的必要条件才行,”沈渊接着说道:“首先就是咱们国内的工业产能要跟得上。”   “向海外发展贸易,需要大量的工业产品,所以你们只要在做贸易的时候,适当的将利润让给大明的工厂一部分,就能刺激国内的工厂持续发展。”   “我敢说只要这些利润足够,那些钢铁厂、纺织厂和化工厂会在利润的刺激下,冒出来的速度比蘑菇还快……”   “好了,现在是第二条,”沈渊见大家全都笑了,于是接着说道:“从世界各地购买来的原材料,要运送到大明进行加工。”   “这里面包括羊毛、棉花、香料、宝石……所以你们需要在每一个原料产地,拥有自己的商业中心。”   “这一点也没有问题,因为我在一路征战的时候,已经在全世界为你们选好了地点,并且租借了最合适商业发展的土地,交给你们去经营和开拓。”   听到这里时,大家的眼睛已经渐渐亮了起来,而这时沈渊又接着说道:“然后就是运输能力。”   “咱们广州的造船厂正在日夜开工,但是现在看来还要新增几个大型造船厂,才能满足造船和维修船只的需要。”   “这一点其实也没有问题,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件事……资金。”沈渊说到这里时,只见他面带笑意,把手按在会议桌上,向着大家笑道:   “资金方面,大家看来也无需紧张了,因为我这次出海,毕竟还是赚了一点的。”   随即大家就又跟着笑,这里边的蓝姐姐是最开心的一个。但她却要强忍着,以免自己笑得太过明显。   什么叫赚了一点儿?她这位沈郎说话还真是谦虚,那是赚了一点的事吗?   关于沈渊这次从海外带回来的海量资金,总价值到底有多少,蓝姐姐心中当然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从欧洲、美洲和东瀛,连同沈渊挖掘出来的宝藏,这次远征带回来的所有财物折合白银,数量已经超过了三亿五千万两!   这个数字本身就是绝密,因为这海量的白银数量一经公布,势必会造成大明境内加快通货膨胀。   不过这钱虽然看起来数量巨大,但是也分放到谁手里。如果站在沈渊这个位置上,那可真是有多少钱都不够花。   沈渊的心中最清楚,等他回来后好多事都要着手进行了,但同时每一件事都是吃银子的老虎。   首先要扩大大明的重工业规模,这是所有实力的根本。这里面包括钢铁、煤炭、运输、机械加工……你就听这些产业的名字,哪一样不是需要海量的银子才能打造得出来?   在这之后还有军用民用造船厂的建设,建造海量船只的费用,沈渊所说的那些林立的工厂虽然还没有建起来,但是他们所用的工业设备,却要提前下订单生产出来才行!   此外还有这个庞大的全球商业集团投入运营的海量资金,这里边说的“海量”可真不是形容词,那可是无穷无尽!   别说派往海外的人员和船只,甚至仅仅在世界各地兴建贸易中心的基础建设,就是一笔令人咂舌的数字。   除此之外他们每到一地,要用大量的资金来收购原料,经营本地的商业销售网络,这些林林总总都需要用海量的金银才能铺下去。   于是一算起来,需要花的钱真是让人头皮都发麻……   况且沈渊在其他领域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比如说小冰河期正在紧赶慢赶地到来,沈渊要想办法刺激农业发展。   再比如说一旦拿下北方之后,几个北方省还有大量的灾民要赈济。需要的粮食和银钱储备,说要倾全国之力才能支应,那也是毫不夸张。另外还有教育、民生、医疗、官员团队的建设,沈渊绝不可能把所有的资金全都放在海洋贸易这一个袋子里。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更何况咱们沈少爷肚子里的主意,更是层出不穷!   ……   在这之后,沈渊将世界贸易集团联盟的事,向着在场的大财阀讲述了他的想法。   本身海贸这样的大买卖,绝不是任何一家能单独干得了的。所以按照沈渊的建议,各大财阀可以回到各自的势力范围,用民间募股的方式扩大自己的资金总量。   换句话说,他们每一家都会成立一个以海贸为主营业务的股份公司。这样的募股活动,非但对各大财阀丝毫都没有压力,可以轻松的完成。而且还可以最大限度地调动民间的资金,用在海贸上不停滚动产生利益。   说他们的募股活动能轻松完成,沈渊的心里也是有着充足的底气,那是因为柳如青那本《西行见闻录》已经开始刊印销售了。   这本书一经面世便引起了疯抢,听说书籍发售的消息,甚至有不少文人富户的子弟,连夜派家丁到书库那里守着,就等着人家开门就买上一套!   柳如青这本书写得妙趣横生,视野广阔,文辞清丽动人。在书里,他把这一路上的见闻全都写得清清楚楚,有很多甚至是沈渊直接提供给他的资料。   这里面涵盖了政治、军事、地理、矿产、民风民俗、历史渊源、人文美学等各个方面的知识,可以说把整个世界都介绍了个通通透透。 第2147章 一身引得风云从、奇书刊行、四海入梦   这一套二十四册的巨著里,还有不少套色彩印的插图,可以让读书的人直观地看到世界各地的风貌。   除此之外,书籍采用了新的金属活字印刷术,不但字体工整细致,而且纸质白细挺阔,和之前大明朝那种拿起来轻飘飘,一摸一手墨迹的书,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这些图书一旦面世,立刻就引起了所有读书识字之人的争抢。现在印刷厂正在日夜不停地印制,这套图书的影响力已经开始向着整个江南扩展。   除了这一套《西行见闻录》以外,还有沈渊的远征军两次带回了巨量的金银财物,堪称是如山如海。   再加上每一位参与过远征军的战士,在民间口口相传的效应。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导致大明江南已经形成了一股到海外赚钱的风潮。   就算是对经营财务没什么追求的人,只要是家里有几个闲钱,谁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出海看看,那些海外风貌到底是怎么样的?   因此沈渊对股份的筹集是很有信心的,这一点甚至不用他多说,那些联盟中的大商团同样是心中有数。   这样一来,海贸资金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同时沈渊还在这些大商家欢欣鼓舞的同时,申明了海外贸易开展时的各种规则。   ……   之所以沈渊制定这些规则,实际上并不是他有多大的控制欲,而是他非常清楚,一旦资本这个猛兽被放出笼子,若是不加以管束,它是会吃人的!   之前欧洲的情形就是如此,若是沈渊一味的放任,那么这次遍布世界的商业活动,很有可能就会再次成为全世界各种族的灾难。   于是沈渊从这次远征军之所以征伐欧洲各国开始说起,将英格兰、西班牙这些欧洲国家在殖民活动中欺骗原住民、掠夺奴隶、抢掠财物、摧毁文明的劣迹,一件一件地告诉了大家。   在这之后,沈渊看到大家脸上全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他淡淡地说道:“我之所以告诉大家这些,就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一点。”   “这种事我绝对不允许发生在大明人的身上,你们是商人,不是强盗!”   “我的火炮可以为你们争取公平,但却绝不能成为你们凌驾于别人之上的工具,谁要是敢那么做,谁就是我的敌人。”   “因此对世界各国的贸易,应该以公平为先,我们要让全世界知道中国商人的善良和正直、诚实和守信。所有的商业活动都仅限于商业,任何对原住民的欺凌和压迫,都是不被允许的。”   “当然那些欧洲人要是敢欺负你们,我也一定会拍案而起,对他们施以惩罚。这一点,我想你们每个人都是心中有数。”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保护当地的环境,向他们输出文化,帮他们提供医疗上的帮助。我们要成为原住民的朋友,大家一起发财,共同过上好日子……能明白?”   “明白!”当在场的众人听到沈渊的这番话,随即便是异口同声地答应!   ……   说实话,他们的心中也是暗自惊奇。因为自从他们认识这位沈少爷开始,直到他现在变成一国统帅,他一直以来对百姓的态度,都可以说是好到变态……这么说虽然有点别扭,但事实确实如此。   而统帅如今关爱的目标,甚至从大明人变成了全世界的百姓,这真是让大家惊讶不已。不过在座的全都是商人,若是能和和气气的发财,你好我好的就把钱赚了,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所以大家对沈渊的说法全都表示赞成,并没有人心中怀有疑义。   ……   随后沈渊就把这个世界商业联盟的具体事项,事无巨细一样一样地敲定下来。   由各大家族,每一家负责一部分商业航线,由沈渊负责提供商船运输、武装保护、商业中心的土地、还有技术和人员上的支持。   而各大家族则是负责筹备股份和资金,同时负责今后的正常商业运营。   从重工业开始到轻工业建设,从海洋运输到商业发展,从原料采供采购到加工销售,从市场规则的价格制定……另外还有配套的人员、船舶、保险、利益划分……所有的事物可谓是纷杂繁乱,让人听起来头皮都发麻。   可是偏偏沈渊对于每一项都有妥善安排,即便是不直接参与规则的制定,他也会拿出规则的框架来,让大家有个标准,可以商议解决。   当这些事情一点一点地解决,逐渐形成正式的书面规则,大家却是越商讨下来,越是心惊胆颤!   话说到现在,他们可真是扁扁的服了。在座的诸位没有一个人能猜得透,为什么沈渊的肚子里会有这么多东西?   实际上,那是因为沈渊的前世就是一位商人,而且在国际贸易方面多有涉猎。在大家看来那些纷繁难解的问题,到底该从哪个角度去解决,沈渊的心里却是早就有数。   而且他这种有数,还是经过了数百年的商业发展,所能拿出来的最公正、最优秀的解决办法。   所以沈渊在会议中每发一言,大家全都是心悦诚服。他们原本怎么也想不通的难题,却在沈渊不经意的一句句话语中,迎刃而解。   对于沈渊的这些本事,他们甚至都没力气去震惊了……因为他们吃惊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到了最后,沈渊甚至直接拿出商业上的规则和条款,由大家提问,而沈渊负责解答。   这次规模庞大的会议,足足开了有一个月之久,而参加会议的人员也由最初的各大财团主要人物,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多。   这里面有各大财团商业上的精英,财务方面的主管,负责开拓市场的掌柜,甚至是各大家族着力培养的接班人和青年才俊。   他们往往怀着敬畏之心而来,又在这里把他们所属各自职务,如何进行工作的章程,抱了满满的一大堆回去。除此之外他们的心里,还被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方法和策略。   与此同时,各大财团在民间募股的消息一放出去,民间的资金财富,竟如狂潮一般涌来!   如果说商业上的成功需要良好的宣传甚至是炒作,那么沈渊无疑是成功的典范。因为他所做的甚至不仅仅是炒作而已,而是实打实的率先垂范。   他一出海便是金山银海的带回来,蒸汽机一响便是黄金万两,这样的事实真真切切地摆在所有人的面前,你说谁能不服?   ……   于是咱们的沈少爷,终于抓住了民心民意、资本和财富这只力大无穷的巨兽,并且给它套上了缰绳。它将会按照沈渊的意志和方向,一路向前狂奔!   经过了蛰伏和潜藏,在一次次奋斗和血战当中,沈渊慢慢一点一滴积蓄的力量,终于在此刻到达了临界点。   就像是一壶水加热沸腾,就像是炸药被点燃了引信,沈渊所统领的大明江南,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第2148章 武装商团沧海路、行商天下、再起征途   事实证明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如今的大明江南对沈渊纵横欧亚的辉煌战绩,可能还有些人未必全信。   但是要说到赚钱,那真是所有人都对他们的统帅沈渊,佩服得五体投地。   毕竟真金白银在那里摆着,任凭是谁也做不了假,因此各大财团在民间招募股份的工作进行得飞快。   当所有的资金和人员全部就绪之后,第一批向海外开拓商路的商队,就要整装出发了。   南洋、印度、非洲、欧洲、还有东瀛列岛,每一支商队都有三十艘以上的武装商船,集结成了浩大的船队分别前往世界各地。   这些船队里装备着威力强劲的火炮,每一艘商船上都装备了十二门到二十四门不等各种口径的火炮。   要说这这三十艘武装商船的实力,就算是面对海军实力最为强盛的欧洲,只怕也是足以横扫一片。   毕竟整个欧洲的战船,十之八九都被他们的统帅沈渊消灭了。   为了建设各地的商业中心,这些商船上还装载着大量的建筑材料。除了石头和砖块这种普通的东西无需远洋航行带过去之外,建筑所用的钢筋水泥,油漆和内饰,全都按照预计的建筑规模,装满了一艘艘商船。   之所以沈渊让远洋商队带上这些沉重的建筑材料,就是因为各国的商业中心,可不仅仅是大型的商业和仓储部门罢了。   要知道为了防备各种突发情况,建设于各地的商业中心同时也是军事要塞,另外也有树立华夏商人的面貌,给世界各地的人带来直观震撼的功能。   所以沈渊不仅让他们带上了这些建筑材料,同时还有大批的施工技术人员,一起前往世界各地。   因为要开拓商路,这些商船上理所应当的带上了无数种类的产品,这里边就有钢针和刀子这样的工业品。也有丝绸、棉布和羊毛织物这样的轻工产品,还有大明江南新开发的大量日用化工产品。   他们经营的商品,还包括茶叶和瓷器这样的传统拳头产品。这些东西带到海外去,一经铺开之后,势必会行销天下,给大明的商人和工厂带来数之不尽的利润。   同时为了保证新商业中心的安全,沈渊还在欧洲、美洲和东瀛的商队里,加入了每队一千人的正规军战士。   这一千名战士全都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编制正好是一个团。   在他们下属的三个营里,每个营还有一个重火炮连,加上团属火炮连,一共携带了十二磅陆军火炮三十六门,二十四磅陆军火炮三十六门,还有若干火神炮作为商业中心的固定火力支撑点。   另外他们还携带了大量的弹药,保证让所谓的欧洲强国即便使用人海战术,也难以攻克商业中心这样的堡垒。   非但如此,沈渊还在各支商队中秘密加入了自己的谍报系统,以便随时收集各国的军事政治和商业情报,当然这些谍报系统主要针对的是欧洲和东瀛方面。   其它的地方,比如说南洋或者印度,沈渊根本连正规军都没派过去。由商队自己组织的护卫队,就可以完全胜任保护商团的任务。   至于说非洲……别开玩笑了,那是咱统帅的主场!   ……   除此之外,沈渊给派驻到各个重要地点的商团,安排了自己手下的精兵强将,作为商业方面的主管。   毕竟一切都是重新开始,这里面除了正常的商业活动之外,还涉及到外交和军事,甚至是与各强国的帝王之间的交流,所以仅凭几大家族的商业才能,是完全不足以应付的。   而沈渊派出去的这些领导者,都是他针对各个国家的特点,经过了慎思熟虑和集中培训,才放心让他们远赴海外开拓市场的。   实际上对于沈渊来说,这种到陌生的地方开拓市场的行为,通常在他现代的商业活动中被称为“开荒”。   有这方面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活动一定要派足够精干的人去,要让开拓活动刚开始就先声夺人,做得漂漂亮亮才行。   因此沈渊从基础建设一直到军事实力,再到谍报部门和配属给各大商团的领导,全都是秉承着这个思想派过去的。   毕竟这是大明商业走向全球的第一步,就连沈渊也是极为慎重。   ……   等到广州的秋风渐起,慢慢的寒冬将至,距离沈渊的远征军回港,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而这个时候,远赴各地的各大商团,都开始了他们艰辛而激昂的异国之行。   ……   在这样的季节里,东瀛列岛已经是新雪初降,寒梅盛开。   这段日子以来,德川家康的心里一直是火烧火燎的。现在的他就像是端着一个火热的汤盆行走一样,想要坚持下去却是烫得越来越难受,可是他一旦撒手,后果却更是他无法承受的。   大阪那里的攻势从冬之战打到夏之战,现在秋之战已经结束了,结果那个讨厌的大阪城依然是无法撼动。   德川家康只能不断地调动兵力和粮草,竭尽所能消耗大阪城的火枪和弹药,他只有用人命往上去填,才能看到那遥远的希望。   在这个过程中士卒伤痕累累,大名怨声载道,可是却没人知道德川家康的心里有多难!   他现在唯一希望的不是攻下大阪城,而是千万不要在大阪城摇摇欲坠的时候,有一帮大明商人前来,再卖给大阪城里那个风尘秀赖的小崽子,一批要命的军火!   而这个时候,还有一件让他心里焦灼无比的事。   那就是在江户城的港口方向,自己将军府的眼皮底下,一座规模宏大的商业中心正在如火如荼地修建当中。   那些大明人带来了大量的建筑材料和施工人员,同时在本地雇佣了数千名东瀛人作为劳工,从他们到达这里之后,那工地的建设速度简直是堪称恐怖。   在东瀛人看来,工地那边简直是一天一个样儿,从大片的平整土地开始,到垒砌院墙,建造房屋和仓库,速度快到让人发指! 第2149章 又是一年冬风至、东瀛寒梅、浅草古寺   不但如此,大明的建筑风格,也是酷爱精细和小巧审美的东瀛人难以置信的巨大和宏伟。   别的不说,仅仅是那个用水泥花岗岩打造的商业中心大门,粗壮的柱子一天天拔地而起之际,甚至引得大批的江户人每天到那边去围观。   每个见到那番景象的东瀛人,都会在心里想到一件事:就别说是将军府了,这大门简直比皇宫的门楼还要高几倍吧!同时建筑上的雕刻更是气势恢宏,大陆民族的壮观气派,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你说这样的消息传到德川家康的耳朵里,他能好受得了吗?   ……   而这时德川家康收到消息,那位来自大明,行踪神秘的商业总领事,突然离开了建设中的商业中心。   他连忙叫上自己的儿子德川忠秀,带上卫队赶紧出发!   这德川忠秀,不管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幕府将军,这次被他爹突然拎出来就走,自然是一脸的摸不着头脑。   于是当他父子二人出了将军府之后,德川忠秀随即就在马车上向他父亲问起,为什么要匆忙出行。   此时的德川家康看了看他的儿子叹了口气,说实话他的心里也有着不小的失望。   他这个儿子德川忠秀,用那些西洋传教士的话来说,就像是小羊羔一样纯洁而无辜。像他这样全无心计的性格,让他继承幕府将军之位,也真是无奈之举。   德川家康觉得自己的隐忍与算计,几乎没怎么继承到这个浅薄的儿子身上,一想到这里他就是深深叹气,耐着性子向德川忠秀解释道:   “那个商业中心,不折不扣就是扎在为父心头上的一把长刀,你知道吗?”   “知道!”德川忠秀听见这话立刻点了点头,说实话他也挺讨厌那个商业中心的,只不过碍于大明的兵威强盛,他不得不忍罢了。   而这时德川家康又缓缓地说道:“不过现在形势比人强,咱们父子无论如何都需要继续忍耐下去,因此我们还要和那些大明商人长期地打交道……这个你明白吧?”   “明白!”德川小羊羔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听到自己这位父亲继续说道:“因此那些大明商人的首领,那位总领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有何等的智谋和城府,是怀着怎样的心肠而来,就对我们幕府万分重要,是不是?”   “是是是!”   “唉!”德川家康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然后无奈地说道:“因此我想要试探一下他的深浅,却苦于找不到机会。”   “原本他是商人,理应到这里来的时候,首先就要拜访幕府,而他却根本没来。”   “可是我若想要见他,却碍于身份难以成行……总不能我亲自去他那个尘土飞扬的工地,去求见一伙商人的头目吧?”   “原来是这样!”就见这时的德川忠秀想了想之后说道:“那父亲为什么不派一位官员,去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呢?”   “我之所以没派其他人去,”德川家康又叹了口气说道:“一方面是因为,那个总领事若是个厉害之极的人物,派去的那个人也未必能看得透。”   “另一方面……从那个人迟迟不来见咱们,这件事也可以看出,他对咱们幕府根本不在乎。”   “因此派一个下级官员去,甚至有可能连那位总领事的面都见不到。”   “可是在那之后,我派人被拒绝的事却会飞快地传遍天下,到时候丢面子的可是咱们父子!”   “原来是这样!”德川忠秀毕竟不是弱智,他听父亲讲到这里的时候,终于明白了此行的原因。   “原来是父亲您一直等着那位总领事,因为点什么事儿出行,然后在他离开商业中心之后,您就可以和他在某个地方偶遇。”   “咱们既可以借机看出这总领事的深浅,探明他的态度,同时还不用担心风声传出去,让咱们幕府失了威严……是这样啊!”   “对了父亲,”等到德川家康终于点了点头之后,就见德川忠秀又接着问道:“那您是怎么知道,这次出行的那位就是总领事本人呢?”   “为父派了人,在商业中心附近盯着。”德川家康说到这里,他闭了眼睛靠在了车厢壁上,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显露无疑。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是极其疲惫煎熬,以至于不久前还能上马征战,现在却连坐个马车都要闭目养神。   他虽然闭上了眼睛,还在缓缓地说道:“除了门口监视的眼线之外,我还派了七名上忍,在那座未建成的商业中心里查看。”   “据说那里边有一个跟咱们一样的东瀛人,气派极大,也许他就是沈渊派来的商业总领事。”   “同时刚才眼线报告,这一次商业中心那个人出来,带了五百卫队……这种规模的卫队,若不是他们的总领事亲自出行,又能是什么?”   “原来如此!”这时的德川忠秀暗自佩服,就在他心里讨厌那个商业中心却束手无策的时候,他的老爹却早就悄悄的开始了行动。   这种智谋和远见,自己果然是望尘莫及……   “对了,”想到这里时,德川忠秀又问道:“那个总领事,他去哪儿了?”   “浅草寺……这个季节,浅草寒梅最是动人。”车箱里,德川家康的声音慢慢低沉下来。   他轻轻地呵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肩头上的重担,又像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随即车厢里陷入了沉默,只有隔着车帘微微透进来的梅香,香得清馨悠远,沁人心脾。   ……   浅草寺可能是整个江户城附近,最古老的寺院之一。   据说一千年前,有个渔人在海边捞到了一尊小小的纯金观音像,在这之后有人修建了寺庙,将观音像供奉起来,这便是浅草寺的雏形。   后来在德川家康刚刚担任幕府将军之时,他又重修了浅草寺,把寺庙变成了一片偌大的禅林。   至于为什么德川家康要做这件事……前面是提过的,他大肆让手下的大名花费巨资修筑寺庙,实际上是为了消耗他们的财力,这样就更能巩固他的统治。 第2150章 一身领袖自雪裁、将军眼拙、踏雪寻来   当德川家康父子下了马车,一步步地走进浅草寺的大门之际,德川家康还驻足下来,在镇守千草寺大门口的风神和雷神,两尊巨大的神像前低声祈祷了一番。   然后他们问过了寺中僧侣,绕过了观音堂过了宝藏门,就到了寺中最高的一栋建筑,五重塔所在的院子里。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好意思,这座塔人家就喜欢修五层!   时值冬日,寺庙里分外幽静,几乎没有任何游人。他们父子二人身边带着十余名武士,一路向着院中走去。   地上铺满了焦黄的银杏树叶,叶片上落着刚刚降下的雪花,踩在脚下唰唰作响。眼看着前方白墙碧瓦,梅林在望,那股梅香倒是越发清洌了。   等到他们看到前方的几个人,随即德川家康便停下的脚步,而这时的德川忠秀也向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此刻院落中的石凳上放着锦缎缝制的垫子,一个身着华贵武士服装的汉子,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那上面。   一看到他身上的气质,德川忠秀就知道,这绝对是一个实打实的东瀛人。   看来此人的气派果然不小,弄不好他就是自己父亲所提及的,那位总领事大人了。   ……   此时这位武士的身后,正有一位女子身上披着雪白的貂裘,站在梅树下看着枝头上的花朵入神……看这意思,俩人都没有站起来打招呼的打算。   在附近还有十几个侍卫,远远的站在院墙附近。   德川家康今天是便服出行,没有大张旗鼓地打着他的幕府将军旗幡,因此这俩人不认识他,没有过来见礼也是寻常。   德川家康示意让自己身边的武士留下,然后就带着自己的儿子,一步步的向着前方走去。   其实这对父子完全搞错了……眼前他们认为是总领事的这位,实际上是凭着一个响亮的姓氏活下了性命,然后又凭借着无比忠勇,在统帅沈渊的手下越活越起劲儿的那位。   ……波多野英雄!   如今的波多野英雄早已今非昔比,他追随神王聂小倩远赴南洋,在清剿本地暴民的战斗中身先士卒,身上负伤十余处,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这期间由于他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勇敢,聂小倩破例让他以家臣自居,这家伙现在可牛起来了!   原本他不过是个流浪武士,破落的海盗而已,连擦刀的丁字油都得蹭别人的。而现在他却成了聂小倩的家臣……人家聂小倩在他的心目中,那可是统帅沈渊手下的大名啊!   所以我成了神王的第一个手下,现在又成了她的第一个家臣,那我是不是也是首席家臣了?   因此现在的波多野英雄,对聂小倩越发的恭顺崇敬……至于说统帅沈渊,在他的心中早就是神一般的人物了。   所以他分明就知道眼前走过来的这两位,一位是现任幕府将军,一位是幕府将军的老爹,东瀛霸主德川家康,可是他却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幕府将军是什么东西?切……以我家神王的威势,她说谁是东瀛之主,那谁就是幕府将军!   谁要是敢不听话,你就去问问南洋人是怎么说的。谁要不听我就杀到他听,或者是直接砍死他,让他彻底听不见为止!   因此波多野英雄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眼看着德川家康父子走到了他的眼前,却连打招呼的兴趣都没有……人家就这么牛!   ……   “古寺探幽,踏雪寻梅,先生真是雅人……在下德川家康。”   此时的德川家康悠然站下来,笑着向波多野英雄笑道:“阁下好兴致啊!”   德川家康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知道自己说出这个名字,势必是当场镇倒一大片。更何况眼前的这位,还实打实是一位东瀛武士?   可是当德川家康说完之后,他脸上还带着亲和的笑意,心里却是暗自翻涌。   眼前的这位他怎么不动地方呢?难道我幕府将军的名号,都不能让他脸上变色?这家伙别是个聋子吧?   “原来是幕府德川将军当面。”这时的波多野英雄面对德川家康,可谓是不卑不亢。现在他身后的那位主人不发话,他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因此波多野英雄心里暗自打鼓,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局面,甚至都没敢站起来还礼。   他只好伸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石凳说道:“将军请坐……真是巧啊!”   “这叫什么回答?”此时德川家康身后的德川忠秀,眉宇间霎时便闪过了一股怒气!   要知道德川忠秀虽然在德川家康的面前恭顺无比,可在外人眼中却是威严深重的东瀛之主。眼前这个武士的态度,顿时让他心中极为不快。   可是他现在却不敢发作,因为他老爹已经笑着坐了下来。   此刻的德川家康和波多野英雄,就像村口聊天的俩老大爷一样坐在那儿,德川家康想了想之后,决定还是开门见山。   他笑着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您就是商业城的总领事吧?”   “我不是……在下波多野英雄……嗯?”   这时的波多野英雄说着说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说话声,于是他话说了一半就扔下了德川家康,飞快地一回头。   随即他就看见,寺里的一位知客僧正手托着账簿和笔墨,走过来轻声和梅林下的主人聂小倩说话。   波多野英雄的动作,也离开引起了德川家康的注意,他们父子两个人和英雄的谈话忽然终止,梅林里一时沉寂下来。   原来他身后的那位白色貂裘的女子,才是真正的东瀛商务总领事,神王聂小倩!   ……   这个僧人过来的原因,是因为之前他们在进寺庙游览的时候,小倩随手就把一块银元布施给了庙里。   在这之前,庙里的僧人接到过来游览上香的游人布施香火钱,一般都是三两个铜钱而已。   今天这么大的一块大明银元,重量正好是一两,僧人看到了之后,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位贵客! 第2151章 华夏奇花傲东瀛、峨眉横扫、十万之众   于是那位知客僧连忙拿着香火簿和笔墨过来,想让聂小倩留下姓名,当然实际上的意思却是有意攀谈,想要来个热情接待,让人家高兴了多来几回而已。   可是聂小倩平时就性子清冷,不爱跟人多说话,更懒得为了一两银子的事报出自己的姓名。   于是小倩听到知客僧向自己问起,她便淡淡地摇了摇头,示意无需这么麻烦。   偏偏那个知客僧还是个不会看脸色的,陪着笑脸絮絮叨叨非要问人家的名姓不可,说是寺里要下账。   聂小倩一时听得不耐烦,便随手在知客僧手上的托盘中拿起了毛笔……那个知客僧以为她要留下姓名,连忙双手托起了托盘中的账簿。   可是那位美艳之极的貂裘姑娘却伸出毛笔,在砚台里一蘸,然后转身几步就来到了粉刷得雪白的院墙前。   见她迈步前行的身姿,德川家康和德川忠秀也是暗自吃惊。   这女子步态轻盈,神色清冷,就像是这傲雪寒梅画作里的仙子,漫天飘雪凝成的佳人。   她这周身的灵秀气韵,似乎已是与这梅林融成了一体,当真是让人见了,心头便不由得生出一阵彻骨清寒。   而这时就见那姑娘想也不想,便挥毫在雪白的墙壁上接连题写了一行大字。   一看她运笔如风,粉壁上留下的字迹犹如龙蛇起陆,云飞鹤舞……德川父子更是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   “我不是总领事,她才是我们大明东瀛商务总领事,”   此时的波多野英雄向着德川家康沉声说道:“那是我家主人聂小倩姑娘。”   “什么?”一听说大明派到东瀛的总领事,居然是这样一位年轻姑娘。看她的样子最多也就二十岁上下,德川父子随即便是满脸惊奇!   “这……她……”德川忠秀满脸不可思议的失声问道:“这是真的?”   而此时的德川家康却是不动声色的深深吸了口气,就在这一刻,他心中的自信一瞬间又回来了!   在他的心中,像这样的小娃娃便是从娘胎里开始学本事,也未必能学到多少,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   所以这姑娘能以如此稚龄便身居高位,想必也是因为她出身显贵的缘故吧?既然这样,和她打交道时就可以轻松多了,像这样的一个丫头,想必也难对付不到哪儿去……   ……   而这时的波多野英雄抬头一看,眼看着这对父子在短暂的惊讶之后,脸上随即露出了笑意,他的心中就是暗自恼怒!   就凭你们,也敢看不起我家主人?   此时的波多野英雄暗自想道:你是不知道她的厉害!   只见此时的波多野英雄手扶着武士刀的剑柄,抬起了下巴冷冷地说道:“德川将军大概还不知道她是谁……”   “我家主人在大明江南起事,以一人之力对抗大明朝廷,提一旅孤军转战江南七省,沿途击破官军无数……”   “在效忠主公沈渊之后,她领军横扫南洋,杀得东南千岛之国血流成河,有神王之称!”   “在我大明,龙华军神王聂小倩的威名无人不知。你这东瀛就算所有的军兵加在一起,也不知能不能及得上,死于我神王手下那些性命的三成?”   “慢说是我家主人,就算是我一个家臣,领兵横扫十万之众也是寻常事矣……请问德川将军,麾下有多少军兵?”好家伙,波多野英雄这番话说得当真是霸气外露,气势十足!   而此时的德川家康父子,同时都是心头一哆嗦。他俩谁能想得到,这个娇滴滴艳丽无双的小姑娘,竟然是这样一位杀神?   这一刻德川父子的目光,全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里边的聂小倩。   在那梅枝横斜之处,碧瓦白墙之间,却见那位姑娘已经写完了粉壁上的题字,正在静静注视着自己的笔迹。   看她的样子,好像丝毫不为这边的话语声所动,而是将神思融化在这清冷的天地之间……好一个不动如山的神王聂小倩!   ……   等到小倩慢慢的神思回转,随即皓腕一抬,便把手中的毛笔扔回了知客僧的托盘里。之后她转过身,慢慢的向这边一步步走来。   此时的德川忠秀见这女子脸上无悲无喜,神色清冷淡然,简直就像回家一样随意。这位幕府将军先是为自己波动的心境暗自羞愧,然后又是一阵技不如人的恼怒!   而这时的德川家康,目光却看向了白墙上那片龙飞凤舞的字迹……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山僧不识英雄面,只知哓哓问姓名!”   我的……天!   念完了这首诗,德川家康的心中便是“突”的一颤,之后他忍不住在心里暗自长叹了一声!   就这份淡定从容,这般威风豪气,毫无疑问,这果然是一位世间英雄!   这沈渊手上的奇士名将,真是何其多也……拿出个女孩都是如此厉害!   ……   聂小倩一步步走到了德川家康父子的面前,波多野英雄连忙站起来叉手侍立。而此刻的小倩却淡淡地向着德川家康问道:“知道统帅为什么会派我来东瀛吗?”   “不知道……”   “因为我是反贼,”小倩淡淡地说道:“统帅说你这东瀛从上到下不知礼义,毫无廉耻,恭顺中藏有反骨,温和里满是脏污……所以才派来我这个心狠手辣,行事毫无顾忌的反贼。”   “呵……”小倩说到这里时,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摇着头露出了微微的无奈之色。   “统帅哪里都好,便是心慈手软这一条最要不得。”只见她轻声说道:“他上次来都来了,不杀人怎么行?”   “因此你今天才会过来,心存试探之意。你父子面带微笑而来,心里却在想着看清我到底是什么人,探听我的心性和弱点,然后再想着如何对付大明商人对不对?”   “这……”德川父子一下子被人说中了心事,忠秀顿时便是脸上变色,而德川家康却是愁眉苦脸地低下了头。   “你看,事到如今,你还在我面前做戏?” 第2152章 弹丸霸主引一笑、血流千里,天下素缟   聂小倩对德川家康冷冷地说道:“若是按我的方法来,上次远征军在你东瀛杀人百万,你觉得你还有胆子在今天这样的情形下,过来试探我吗?”   “杀人百万?”此时的德川家康听见这话,脑子里就是“嗡”的一声!   他心里最清楚不过,沈渊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只不过人家没有这么做而已。   “还有……”而这时的聂小倩又伸手招呼过远处的一位侍从,就见那位侍从走过来之后,便从身后解下了一个包袱。   当这个包袱被解开后放在石桌上,德川家康父子低头一看,就见那是一个枕头大小的木匣子。   聂小倩微微皱着眉,示意波多野英雄把这个匣子打开,随即德川家康和德川忠秀便向着里面看去……这一看不打紧,他俩便是同时身上一震!   在那里面大大小小的,竟然是十余只鲜血淋漓的人手!   “这是你派过来的七位忍者,”聂小倩看着目瞪口呆的德川家康,唇边勾出了微微的一丝冷笑:“我把它还给你。”   “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父子的人头也剁下来,放在匣子里头……还有。”   聂小倩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波多野英雄,示意英雄跟她一起走。   当他们两个缓步离开院子时,小倩头也不回地向着德川家康说道:“再打大明商人的主意,我就把你的幕府连根铲除。”   “到时候我横扫东瀛,杀人盈野,血流千里,天下素缟……就凭我麾下的一千将士足矣!”   ……   望着聂小倩从容而去的背影,德川忠秀与德川家康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寒。   德川家康便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景物都在晃动,他连忙扶着石桌坐在了石凳上。   之后他只觉得一阵悲从心头起,闭上眼睛颤抖着吸了口气,之后有长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里,包含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好像他一生的征战与荣耀、成就和梦想,全都在他眼前变得粉身碎骨。   原本德川家康一生隐忍,到了老年也是极为自负。眼看着天下在手,自己也是青史留名的豪杰霸主,这份骄傲自然是充满了心胸。   可是如今,他却在自己的国土上,被那样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小姑娘当场羞辱,他却连愤怒的表情都不敢做出来!   难道我隐忍了一生,到现在还得接着忍到死为止吗?唉!不忍也不行啊!   以德川家康纵横东瀛列岛一生的经验,他当然能看得出,刚才那位神王聂小倩非但没有丝毫虚张声势,而且在人家的眼中,自己连个玩意儿都不是!   所以人家说率领一千强军横扫东瀛,那也并非什么难事。   而他这一生孜孜以求,忍辱负重得来的荣耀,却在今天的几句话之间灰飞烟灭。   弄了半天,他蹦哒了一辈子,却还是个井底之蛙而已!   这大明强盛无比,这沈渊无法相抗,这商人不好对付,这聂小倩……真能要人的命啊!   这还让我怎么活?我死了我儿子怎么办?这德川幕府连自己的生命都难以做主,它还统领天下个屁呀!   此时的德川家康老泪纵横,却是再也难以生出丝毫的斗志和战意,他回顾自己的一生,竟然是一场荒唐至极的梦!   ……   要说神王聂小倩,还真没有吓唬德川家康的意思,人家小倩的心里,对沈渊的意见还真是挺大的。   小倩到达东瀛的前后,对这里的历史和现状都有过深入的了解,越想越觉得沈渊不大肆杀人,实在是太过心慈手软了。   不过统帅的命令她也无法违背,只好满怀着不乐意去执行。其实在她的心里,那德川家康算个什么玩意儿,他连个玩意儿都不是!   五百支火枪就能把他逼得死去活来,而且那些枪还是掌握在风尘秀赖那帮怂包的手里。就凭这两下子,他们要敢炸刺儿,神王聂小倩真能把他们连根儿铲个干净。   至于那七个忍者,就更是笑话了,德川家康居然派这样的人来刺探消息,他也不看看聂小倩是谁?   人家小倩曾经带领云浮山万鬼窟,说到在黑夜里装神弄鬼,刺探消息,下毒杀人,谁能厉害的过这位干过一任鬼王的聂小倩?   所以聂小倩在还未建成的商业中心院子里挑选时机,在重要部门的廊檐下、墙壁上、房梁角这样的地方,选了合适的位置钉下了几个钉子。   按照高来高去,轻功过人那些高手的习惯,他们在刺探消息的时候登上梁柱,隐藏身形的时候,见到有这样的钉子,肯定会当做着力点用来攀爬。因为这些钉子的位置,实在是太舒服了!   然后今天早上,那几根涂抹了毒药的钉子下面,就硬挺挺死了七个黑衣忍者……之后聂小倩就把这些死人手全都剁了下来,此刻拿来还给了德川家康。   至于说到谋略与智慧,聂小倩也是丝毫不怵德川家那个老狐狸。今天的浅草寺出行,这个机会还是聂小倩主动提供给德川家康的。   因此她对这一老一少两位幕府将军,全副肚肠简直是看得清清楚楚。今天之所以聂小倩出来跟德川家康会面,实际上是当面警告他们一下的意思。   这就叫“勿谓言之不预也”,也就是说我提前告诉你了,等到我砍你脑袋的时候你得心里有个数,我可给过你活命的机会!   所以经过这一轮对决,德川家康父子已经被吓得真魂都出了窍,这段时间,估计他们再也不敢在商团的身上打什么主意了。   至于以后,他们要是啥时候再犯糊涂,这父子俩一定还会落到神王聂小倩的手里。   想到这里的时候,连波多野英雄都觉得,自己都开始同情起那两位幕府将军来了!   ……   同一时刻,美洲旧金山。   潘龙庄在望东港……也就是旧金山附近设立了商业中心,然后下一步,他打算横越北美,在安西港再次设立一个商业中心。   安西是沈渊给纽约港起的名字,带有浓重的华夏风格。 第2153章 一身引得天下从、美洲腾龙,统帅门生   这望东安西,实际上这个“望”字,有盼望和仰慕之意,至于那个安西港的“安”字也是大有讲究。   华夏人给各地命名的时候,若是地名里带个“关”字,比如嘉峪关、函谷关,一般都是战略要地,用来防备敌人。   若是名字里带个“镇”字,比如镇江,则是有震慑压服之意,若是带个“远”字,多半都是边陲之地。   除此之外,还有“阴”和“阳”两个字,若是在阴阳的前面加上山的名字,比如说华阴,那就很容易理解了,那是在山的阴面,也就是在华山的北边。   可是如果阴阳两字前面加上河流的名字,意思就是正好相反了。比如说汉阳、淮阴,就是汉江的北面,和淮河的南面的意思。   因为河流会在大地上冲刷出沟槽,所以阴面在南边……就是这么个原因。   所以沈渊在起名字的时候,并没有给那个处于美洲西面的纽约港,起名叫“镇西”,或者是“西关”,而是起了一个象征和平安宁的“安西”字,也由此透露出,他对这片土地并没有什么占据的野心。   没错,潘龙庄就是北美地区的商业总领事。   ……   因为在这里开拓市场,不但需要谋略和头脑,同时为人行事也要有亲和力,在军事指挥水准上的要求则是更高,在这一点上潘龙庄最是合适不过。   不过他如今却是遇到了一些难题,他们去往西方的商路,被一个美洲原住民的部落挡住,禁止他们通过这里继续向西拓展商业线路。   其实潘龙庄和人打交道的水平还是很高的,尤其如何跟美洲原住民打交道,他还在出发之前,得到过自己老师沈渊的耳提面命。   不过这一次他跟原住民部落产生矛盾,却是因为一桩不大的事件。   这个部落是普族中的霍皮人,信奉萨满教,并且还是母系氏族社会。   因为他们部族的领地里有大量山羊,所以这次过去的商团跟他们交易的主要商品,就是用大明朝的工业产物,和他们交换羊绒。   羊绒这种东西价值极高,又被称为软黄金,那是因为它制成的织物轻薄柔软,手感体感极其舒适,而且还有优秀的保暖性能。   再加上大明工业的发展,使得他们的纺织和染色技术领先于世界,因此这些高档羊绒织物一旦卖到大明内部和欧洲市场,那真是获利极其丰厚。   而这些羊绒之所以珍贵,也是因为羊绒在羊的身上也没多少,同时采收的时候全凭手工。   羊绒是羊毛根部羊皮附近的一层绒毛,只能用梳子把它梳下来,这些分外蓬松柔软的毛球,在剔出了粗大的毛针之后,就是大明商人收购的商品。   可是这些印第安人在交易了两次之后,随即就发现了一条生财之路,毕竟人家也是有心眼的。   于是在第三次交易的时候,负责验货的大明商人,就觉得这批羊绒不对……结果仔细一检查才发现,那里面居然掺杂了大量的兔子毛!   因为兔子毛本身也是一样的柔软细致,所以掺进去之后很难发现,但是兔毛的保暖性和绒毛长度完全不符合规格,所以和羊绒压根就是两回事。   因此商人自然是拒绝收购,这一下,这个部落的霍皮族人就火了!   原本他们还想着能大大地赚上一笔呢,可是没想到连自己掺进去的一半羊绒也打了水漂。   他们部落上下梳羊绒打兔子,这些日子净忙活这个了,现在人家却说这东西分文不值,你说这些原住民能不生气吗?   这分明是一样的东西好不?都是软乎乎挺暖和的,怎么他们就能昧着良心不要呢?   于是这些原住民一气之下,不但拒绝和大明商人交易,甚至从那以后连过路都不让过了。   这一下可好,弄得潘龙庄愁眉苦脸。想要继续开拓前进,却被人占住了山脉间的要道,沉重的货物和马车过不去,把咱们这位潘少急得直上火。   “要说这女人当家就是费劲,这母系氏族,也太小心眼儿了吧?”这话可不是潘龙庄说的,而是他的夫人聂云图的原话。   这次聂云图是作为情报主管过来,和潘龙庄一起开拓市场的,不过这两口子虽然着急,心里却很清楚。   这件事必须和平解决,一旦要是打起来,凭他们的实力要战胜原住民一点都不难,但是一旦产生了矛盾,今后这条商路的安全却是万万难以保证。   况且这也和统帅和平发展、友好经营的宗旨相悖对不对?   可是正在潘龙庄愁眉不展的时候,却忽然听到战士进来报告说,那位普族的首领过来拜访他了。   “嗯?有门!”潘龙庄一听之下便是大喜过望,连忙走出自己的帐篷,到营地大门那边迎接。   结果他一出来,就看见外头一大片梳着辫子的人头,这些本地人居然来了一百多位。   那位普族首领,是一位满脸都是皱纹的老奶奶,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中年妇人,潘龙庄看到那个妇人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那孩子眉清目秀,显然是个女孩儿,潘龙庄正在诧异之际,就见那位普族大酋长沉着脸,带着满心的不情愿说道:   “我的孙女……你们有药……救她,我可以让你们过去!”   原来如此!潘龙庄对这些花样翻新的原住民语言,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已。不过他还是在酋长的话语中,囫囵半片地听懂了几个词。   他知道,这可能是老奶奶的一个孙女生了重病,估计怕是要死了。   普族人也知道这些东方人有神奇的药物,可以救回小女孩的性命,因此老奶奶不惜以让开商路作为代价,请求潘龙庄他们把这个小孩救活。   看来这个小孩,多半是酋长老奶奶的嫡亲血脉,弄不好就是将来的酋长继承人之类的人物。   潘龙庄一听见这话,随即就让人把商队中的军医叫过来。   看到这位东方的年轻首领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了,那位酋长老奶奶的眼中瞬间闪过了一丝惊讶。而那个中年女子把孩子放下之后,却是感激得热泪盈眶! 第2154章 豪杰从来英雄重、人如美玉,心似雄鹰   他们带来的那些族人更是欢欣鼓舞,一个个脸上露出了笑意。估计他们来的时候还觉得这事挺困难的,或许还要生出很多波折,可是却谁也没想到,人家竟然答应得这么容易。   等到军医看过了这孩子的情况之后,随即向着潘龙庄说道:“是蛔虫病……这孩子的肚子里虫子可不少!”   “用咱们的打虫子药,当时就都能打下来,再好好用清淡的食物调养,三天之后就是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好,给她吃药。”潘龙庄毫不犹豫地命令军医,立刻给这个孩子用药。   潘龙庄跟随老师沈渊求学的时候,也多少学过一些战场救护之类的基础医学知识的,所以他当然能看得出来。   现在这孩子喘气儿都费劲了,要是再耽误一阵,说不定真的救不回来了。   而这边的军医连忙调制药物给孩子吃……等到这副药吃下去,没到两刻钟的功夫,这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就开始大量地排出蛔虫。   这场面,把那些印第安原住民给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一方面眼看着大量的虫子连滚带爬,心里震惊不已。而另一方面则是震惊于这些东方人的神奇医术,这可比他们的萨满要厉害多了,治病的时候真是立竿见影!   而这时那位老奶奶酋长,看到自己的孙女排出了大量虫子之后,随即就气息奄奄地开口要东西吃。显然是身体已经开始见好,连这位大酋长也忍不住暗自动容。   眼看着自己的孙女儿开始咕嘟咕嘟地喝皮囊里的羊奶,这位酋长也是神色复杂,慢慢走到了潘龙庄的面前。   这一回她的脸色再也不是绷得铁青,而是带着些尴尬的神情。   潘龙庄从军医那里要来了一小盒十几包,同样的打虫子药,顺手交到了这位大酋长的手上说道:   “以后部落里再有这样的病症,就用这个药来治。”潘龙庄正色向着老奶奶说道:“但是这药只能治虫子,别的病是治不好的。”   “还有,你之前说让开通路那件事,请原谅我不能同意……”   “嗯?”当潘龙庄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奶奶陡然就是一惊!   随即她的眼中又闪过了一片怀疑之色,连握着那个盒子的手也是一震。   这时的潘龙庄轻声说道:“我们大明人……不用孩子的生命做交易。”   ……   原本这个老奶奶酋长,还以为潘龙庄又要额外再加些什么条件,却没想到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不由得一时间愣在了当场。   而此刻站在潘龙庄身后的聂云图,却是眼中异彩一闪,一双妙目看向了自己的丈夫。   这真是……太厉害了有没有!   这份英雄豪气,这副侠骨柔肠,让聂云图心中暗自感慨。自己选的这位丈夫,当真是响当当的豪杰!   而这一刻,那位酋长老奶奶也终于想明白了潘龙庄的话。   就见她的眼中瞬间就变得湿润了,她退后了一步,向着潘龙庄行礼说道:“请让我……成为朋友,你要羊,我们给兔子是错的。”   “在我的部落,霍皮人……所有的,永远都是朋友。你,有雄鹰一样的心!”   潘龙庄再次把这个老奶的话听了个半通不通,不过大概意思他还是知道的,于是他诚挚地谢过了这位老奶奶酋长。   之后潘龙庄和这位酋长互相赠送的礼物,敲定了以后通商和过路的合作事项之后,他目送着这一大片原住民欢天喜地的离去。   在这之后,他的目光投向了更远的西边……这一次,他又度过了一道难关!   他的前方,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艰难险阻在等着他。需要他用耐心和智慧、善良和勇敢,一步一步地跨越这千山万水。   不过他知道,自己终将获得胜利……   “因为你有雄鹰一样的心!嘻嘻!”   此刻聂云图站在潘龙庄的身后,脸上带着无限的爱怜,拍了拍自己爱侣的后背……   ……   就在同一时刻,法兰西马赛港。   刘穷理一大早就在听范白猿那小子抱怨,说商业中心主楼大堂里那幅画上,那些女子画得实在太过暴露了,弄得他的战士凡是经过的时候,都害臊到不敢抬头。   用范白猿的原话来说……那屁股画得简直比洗澡盆都大!   “你懂个屁啊?人家那叫艺术!”刘穷理给范白猿的回答是一个干脆利落的脑瓢,和一句没好气儿的反呛:“那可是我花大价钱请来的画匠!人家爱特么画屁股,你管着吗?”   没错,咱们沈渊手下的建筑大师兼头号密谍刘穷理,就是被派往欧洲的商业总领事。   ……   这次派往全世界的各个商队中,跟其他的地方相比,欧洲的形势最为错综复杂,面临的挑战也更多。   因此统帅沈渊派出了一肚子鬼心思的刘穷理,让他负责所有欧洲方面的商务活动。   同时沈渊还给他派了更强悍的手下,更多的军队,这位范白猿就是法兰西马赛团的军事长官。   要说范白猿年龄虽然不大,但是作战经验却极其丰富,而且在忠诚度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那可是当初跟沈少爷一起杀出扬州城,平灭江南十七万反贼的老兄弟。   不过在刘穷理看来,这范白猿毕竟还是有点年轻,除了打仗方面极其了得之外,遇见其它的事儿就没什么经验,比如这幅画的事儿就是如此。   ……   他们这支大明商团自从到了法兰西之后,刘穷理就来到了统帅沈渊给他划定的那片区域……马赛港上一片繁华之地的街道上,在那里兴建商业中心。   这种商业中心在整个欧洲一共有三个,分别位于英格兰的伦敦、法兰西的马赛,还有葡萄牙的里斯本。   跟随统帅久了,刘穷理渐渐能揣摩出沈渊的一些心意,这三大商业中心选择的位置,统帅也是考虑得十分周全。   首先就是,这三个地点能把欧洲最为繁华的区域全都用商圈覆盖,这样可以在商业上获得极大的便利。 第2155章 一心传承千年风、东方营建,欧陆震惊   这两个位于法国和英格兰的两大商业中心,其实隐隐地牵制住了欧洲最有潜力的两大强国。   至于里斯本那里,则是同时控制着葡萄牙和西班牙两国,还把战略要地直布罗陀海峡,置于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   也就是说这些地点的确定,实际上除了商业之外,还有很多因素是出于军事方面的考虑。   法国这里,现在毫无疑问是欧洲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刘穷理知道统帅派自己到这边来,就是因为自己在审时度势方面,有着别人不具备的优势。   所以他一到欧洲后,立刻就是极其耐心细致的将一项项工作推进得突飞猛进,却又有条不紊。   他先是三拳两脚打开了市场,把对中国丝绸饥渴至极的欧洲市场,先吊着胃口一点一点地喂……要知道自从上次大道格从东方运回丝绸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两年半的时间了。   所以欧洲囤积的东方丝绸早就卖得溜干净,刘穷理他们这批货来的也正是时候。   而与此同时,他还在关注着马赛港这边商业中心的建设,到现在为止,基本上整个商贸中心的主体建筑已经完成,就差内部装修了。   刘穷理非常明白这些欧洲人的德行,尤其是那些法国上流人士和贵族的做派。原本他们就对自己家马赛港上,最丰腴肥嫩的地方被割下了一块成为东方人的商贸中心,暗自心怀不满。   同时洋人们心里还有着对审美和艺术方面的极大优越感,因此这商业中心的设计图,真是费了刘穷理的很多脑筋。   刘穷理清楚,要是随随便便在马赛港里建个普通的水泥大楼,一定会被所有法兰西人视为他们美丽城市脸上的脓疮。所以倒不是为了迎合他们的审美情趣,关键是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咱大明人对不对?   所以老谋深算的刘穷理自打出发之前,就询问了他们的统帅沈渊,在法国新建商业中心的时候,应该以什么样的建筑风格,让那些傲慢的法兰西人挑不出来任何毛病。   而统帅的解释非常干脆……其实刘穷理猜他是懒得在这事上多费口舌,当时的沈渊拿过一张纸来,刷刷的在上面画了一栋建筑。   当然沈渊的草图画得极其简单,要是放到一般人很可能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刘穷理却是一辈子干这个的,所以他一眼看去,就被这栋建筑的雄伟和美观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建筑巍峨方正,两侧的塔楼在比例和线条上堪称完美,门前巨大无比的石柱更是让这栋建筑有着神殿般的神圣感,然后在这建筑后方的中间,还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穹顶……这玩意儿刘穷理就不认识了。   其实这张图上的建筑,换成任何一个现代学建筑的人,都会对他眼熟无比。即使没看见过这种风格也会知道,凡是现代建筑要想追求宏大与辉煌、端正与肃穆,上面几乎都会带有这种设计语言……这是柏林帝国大厦!   没错这不是美利坚的帝国大厦,而是当时希特勒坚守到最后一刻,才自杀身亡的所在。   这栋建筑一画出来,立刻就让刘穷理服得五体投地,然后沈渊就把他扔出去了。   在这之后,刘穷理在前往欧洲的海路上,一直在修改着这张图纸上面的细节,同时还完善着内部建筑。因此等他到了马赛港之后,甚至把材料单都列出来了。   他一到了法兰西,立刻投入了这栋巨型建筑的施工中,这种看起来规模不小的建筑,同时也引起了法兰西人的注意。   这里面当然是有不少人对那些东方商人的做法嗤之以鼻,有好多曾经到过东方的人还言之凿凿地说,他知道那帮东方人建造房子的方法,用得所有的东西可全都是木头的!   这样的话在马赛或者是巴黎的沙龙里一说出来,就会有一帮绅士哄堂大笑起来,中间还夹杂着数之不尽的嘲讽。   其实欧洲的大型建筑基本上都是用石头制成的,以至于建筑能够长期的保存,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这也并不能说明谁好谁不好,人家欧洲人这么做,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要让建筑有军事要塞的功能,换句话说是为了防御盗贼和敌军。   而咱们华夏却很少有这方面的考虑,毕竟从防御的角度上来说,咱们的房子外面还有城墙呢。   ……   其实大明商团一来到欧洲,自然而然就带着引人注目的属性,同时对刘穷理他们的恶意嘲讽也是不可避免的。   因为在这之前,咱们沈少爷率领舰队把他们打得灰头土脸,一个个国家都是赔钱了事,这给他们的心理上也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所以这些欧洲人不管是皇帝还是平民,心里大抵都有一种我既惹不起你,又干不掉你,同时还得任凭你在我眼前晃悠的难受感。   因此商业中心的建筑还在平整地基的阶段,谣言和笑话就已经满天飞了。   ……   但是这些欧洲人却不知道,这栋建筑的建筑师刘穷理,实际上曾经是光禄寺少卿……而且是里面当之无愧的技术骨干,那光禄寺可是负责皇家建筑和礼仪的。   除此之外,刘穷理带来的那些年轻技术员,也都是专门经过了系统学习,对于水泥钢筋这样新型建材的使用和精密测量,各方面技术都是十分厉害。   再加上刘穷理所带来的平板玻璃这一类足以横扫欧洲的建筑材料,还有他们强悍的施工能力。   最重要的是来自于统帅沈渊的帝国大厦示意图,因此这栋建筑注定会成为啪啪打脸的那只大巴掌,让所有嘲笑它的人最终气恼得死去活来。   然后整个马赛,甚至是法兰西的人都在关注着这栋建筑拔地而起,说是“拔地而起”丝毫都没有夸张的成分,他们东方人建造的速度也太快了!   要知道在这之前,欧洲凡是这样的大型建筑,比如规模宏大的教堂之类,从兴建到落成,施工周期往往都会达到百年以上。 第2156章 浩浩胸襟荡长风、巨匠名作、举世传承   用个二三十年功夫建好的建筑那都不用看了,规模肯定大不到哪去……在他们的心目中,这样的建筑甚至连粗制滥造都谈不上。   与其说欧洲人的工期慢,其实同一时代的我们原本也强不到哪儿去。只不过大明朝是木质建筑,盖楼的时候多少还快点儿。   而欧洲人这时候还真是快不起来……因为他们的砌筑材料不同于现代的水泥砂浆,为了达到强度,都得经过很长时间的等待。   所以一旦着急建成,后果只能是房子盖着盖着,“哗啦”一声就塌了。   同时由于测量和度量衡方面的问题,以至于他们根本没办法把好多道工序同时进行,这也是欧洲人施工进度慢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们的房子没盖完,就不可能制作大门,不然那大门肯定是做的不是大就是小了,至于那种教堂上美轮美奂的彩色镶嵌玻璃,也因为要规划图案和手工制作,所以进度更是慢得揪心。   而咱们刘穷理却不管这个,关键是市场不等人啊!   早一天干完就早一天运营,大明还等着欧洲的市场赚钱呢,更何况建筑材料和图纸都是现成的。   于是刘穷理一来便大刀阔斧地推进建设速度,以至于才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这座商业中心大楼就已经初见规模。   等到它盖完之后……所有的马赛人都傻眼了!   说实话这些欧洲人虽然刻薄,但是一座建筑的好看难看,他们好歹还是能分辨清楚的,更何况帝国大厦那是什么范儿?   因此这幢商业中心的精细装饰虽然还没完成,那些曾经嘲笑过它的人,却已经是垂头丧气地没了动静……毫无疑问,人家用两个月时间盖出来的这栋建筑,已经把他们之前的嘲笑和讽刺全都变成了笑话。   其实无论是建筑还是器物,线条优美和比例合适,这一点都是举世公认的。   懂的人会说,你符合了黄金分割的比例,不懂的人也会说,这东西看起来形状就舒服。   在这一点上,所有鉴赏古典家具和古玩的人都有同样的习惯,就是看东西之前先看器型。   所谓器型就是外观线条,这些线条往往集成了一个时代的审美思想的精华,而且要经过长期的训练才能拥有这样的审美。   所以明代家具和清式家具就非常好分辨,细致精美、喜爱用复杂雕刻来装饰的就是清式家具。   而古朴厚重,端庄典雅,线条简单的则是明式家具……你就想吧,连皇上的审美一时都改不过来,就更别提普通人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对于那些真正懂建筑的人来说,一栋成功的建筑就像是一段优美的乐曲,而失败的建筑则像是嘈杂的噪音。   因此对建筑一窍不通的人,也能感觉到庄严和神圣、细致与精巧,他们看上去就会觉得受到感染,所以建筑……扎扎实实是一门语言。   ……   刘穷理用这栋大楼“啪啪”地打了那些欧洲人的脸之后,随即就加快了内部装修的速度。   在这之后他找来了一位画家,来给帝国贸易大厦中间那个宽敞到骇人听闻的大厅里,画上一幅巨幅壁画。   其实与其说是刘穷理找来了这个画家,还不如说人家是自己送上门的。   这家伙据说是欧洲有名的画家,这次特意慕名而来,观看这栋即将落成的建筑,然后他在外边看了半天之后就想进来瞧瞧。   不知怎么的三句两句话,刘穷理就雇了他来作画,而且刘穷理给出的价位也是颇为不低……八十磅白银。   这些银子的数量,大致相当于大明的一千两,当时听见这个价位的时候,把马赛团团长范白猿吓了一大跳。   “给那么多吗?就特么一幅画?”当时范白猿还惊讶地问过刘穷理一回,而刘穷理给范白猿的回答,却是立刻怼得他哑口无言。   “你还嫌我给的多?你看见那面墙了吗?那是一幅画吗?”刘穷理振振有词地说:“你把你家墙上挂的画拿来,看看那一大面墙没有五百张,能不能挂满?”   “这么大一家伙,光油漆就得用多少?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你装什么内行?画画哪有用油漆的?”这时的范白猿也没好气儿地怼刘穷理:“我也知道这画实在太大了,但你就不会讲讲价钱吗?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懂不懂?”   “你不明白,跟什么人都能讲价钱,就是跟画画儿的不能,”刘穷理拍了拍他肩膀笑着说道:“这一幅大画,要是我的话,你给我一两银子我都接!”   “左下角画个一寸高的小人儿,右上角画个印章那么大的风筝,然后我划一条线从上到下连下来,就说这是一幅画怎么滴?”   “还能这么缺德?”这时的范白猿都要被气乐了,他摇着头说道:“那个外国画匠他要是敢这么弄,你信不信洒家一脚踢死他?”   “哎呀,我这就是打个比方!”刘穷理笑嘻嘻地说道:“就算不画风筝,你要是把价钱讲到白十两白银,难道人家就不会偷工减料吗?”   “画画这东西,用没用心思,有没有好好给你画,到底是不是传神,有没有气势,那都得看人家画匠的心里乐不乐意!”   “所以我才没敢讲价呢……咱小羊也说那个老画家挺有名的,她告诉我多花点钱也值。”   听见这话范白猿就不说话了,他是没说话,可当时那个老画家在旁边听了,却是心里憋屈得直跺脚。   因为当时刘穷理在他参观帝国大厦内部的时候,知道他在欧洲也是数得上的画家,因此才让他过来给画这幅巨幅壁画。   这个画家是原本不想答应的,所以就漫天要了个不靠谱的价。原本心想着,这些东方人绝不会同意这个离谱的价格。   谁曾想这位东方商团的总理事,居然毫不犹豫地就点头答应了!   八十磅白银啊!再是加点儿,都赶上他的体重了。   不过话都说出去了,人家答应了他的报价,这回不画也不行了。于是这个画家只好捏着鼻子过来,给帝国大厦画画,同事还带来了一大堆染料画笔和两个学徒。   于是就在这种可笑的情况之下,帝国大厦的巨幅壁画就这么酝酿出炉了……要是沈渊知道这笔交易的话,他立刻就得美滋滋地给刘穷理发上一大笔奖金。   因为这个画家的名字,叫彼得?保罗?鲁本斯。 第2157章 小园奇花十八年、巨匠名剑、问道堂前   好吧,先说说这个鲁本斯……他的画作在现代的最近一次拍卖,是在伦敦索斯比拍卖行完成的。   当时的成交价是四千九百五十万英镑,合七千六百二十五万美元,画作的名字叫做《对无辜者的大屠杀》。   所以鲁本斯这哥们儿画作的现代成交价,要是按照人民币算,从来都没有低于一个亿的时候。   然后再说说刘穷理口中那个小羊,人家小羊姑娘虽然只有十八岁,却比范白猿跟随沈渊都早。她全名叫做胡小羊,是沈渊亲传弟子之中的一位。   她爹就是那位在扬州青龙集一案里,拐卖美貌少女的人贩子胡四。   后来他爹服毒自杀之后,胡小羊先是在崇王府里长大,跟随朱羽琪郡主学了一身雍容华贵的气质,还有满腹的智慧与机谋。   然后她又师从孟晓妆,学了一身的密谍本领,小小年纪就成了老师沈渊手下的八大名剑之一,代号“鱼肠”。   更离谱的是,在这期间她又受到过妙莲大师的传授,炼心道人的指点,在武学造诣上也是非同小可!   不过胡小羊始终没能出去执行任务,担任密谍工作,所以才并不出名……其实以她的能力水准,完全不在“承影”和“纯钧”两大顶级密谍之下。   这是因为当年沈渊在破案时,由于急着相救那些被拐走的女孩,所以导致胡四在绝望中服毒自尽,这件事就发生在胡小羊的眼前。   因此沈渊觉得对这孩子心存愧疚,所以只是让她学本事,却并没有让她出去执行任务。   不过这次却是胡小羊主动要求来的,因为派驻国外的商团里,都要有谍报机构随行,所以小羊才向沈渊主动请缨。   沈渊一想,小羊在外国也遇不到太大的危险,而且她的专业水准和智谋能力,也完全能够胜任这项工作,于是就派小羊来到了欧洲。   其实沈渊还真是歪打正着了,就小羊姑娘身上的气质与审美、谈吐和学识,其实早已远超欧洲各国的公主,能力上来说更是绝不可能吃什么亏。   因此这姑娘在踏上商船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成为震动欧洲的风云人物……现在她的身份是刘穷理的女儿。   ……   然后刘穷理就被范白猿带着,去看那副伤风败俗的壁画……一看之下,把这位刘老哥也吓了一大跳。   “这屁股……真特么比澡盆大嘿!”   刘穷理这句话幸亏是用大明话喊出来的。要是法兰西语的话,估计那位鲁本斯大哥当时就能从作画的木头架子上跳起来,给他一顿西洋拳脚!   ……   没错,人家鲁本斯正在他俩的头顶上,一个两人多高的大木头架子上作画,身边还跟着两个伺候染料、画笔、水和毛巾的学徒。   话说这个时代的画家也不容易,尤其是这样巨幅的画作,需要在作画的同时,每天无数次的从架子上爬下来,站在远处观看效果。   这来回折腾的劲头,要是岁数再大点还真坚持不住。   再说这个时代的画家还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比如说他们要自己处理画布和染料,画布也就罢了,需要在框子上绷好钉紧,上浆和打磨轧光。   可是染料却是麻烦至极,因为在市场上买来的染料只是半成品而已,这个时代可没有后世一管一管的那种油画染料。   往往这些东西需要画家自己去挑选,而且还需要反复研磨……所以差不多这个时代,每个画家都有被研磨染料这种事累得死去活来的经历。   而这时的鲁本斯先生看着下边那俩东方人,盯着自己刚刚画出来的人物,他心里头也正暗自期盼着呢。   要是他们因为自己的画作大发雷霆,甚至一生气把自己给撵走了,那倒是正中鲁本斯的下怀。   原来这位老先生当时开了个不着边际的价位以后,竟然被刘穷理一口答应,他也只好捏着鼻子过来画画,但是鲁本斯心中其实却是不愿意的。   因为他主要是奔着东方商社雄奇瑰丽的建筑风格而来,实际上并没有打算和这些东方人接触,因为他们的名声实在太差了。   在最近这一段时间的法兰西,因为执政者被沈渊的远征军欺负得不行,又眼看着即将被东方商团抢走生意,因此上层对于东方人的态度,始终是十分讨厌的。   至于那些下层人,由于没跟东方人接触过,所以也是人云亦云,人家上边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因此鲁本斯的心里,也对这些东方人带着强烈的抵触感。毕竟在这里给东方人画画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很有可能会影响他的声誉,甚至他会因此失去大笔买画的主顾也说不定。   不过鲁本斯既然开价了,人家答应下来他也没办法,于是这老哥一拍脑袋就想出了一个奇妙的主意,毕竟人家在历史上也是干过外交官的人物,所以脑筋确实灵活。   如果鲁本斯在这间雄伟宽阔的大厅里,画上一副以反侵略为题材的大作,借此来讽刺这些东方人凭借武力,敲开了法兰西的大门。   这样一来不但他自己成功的完成了合同,同时也不会因此而受到欧洲各国的贵族和同行的歧视,甚至还会有人为他的不屈精神而喝彩。   当然了,要是在作画的过程中被那些东方人发现,他画作的题材实在是不合适,因此终止了合同把他半路撵走,那也省得他麻烦了。   于是鲁本斯就打定了主意,画了这样的一幅画,现在已经完成了将近三分之一了。   这幅画表现的内容,是在公元前212年的锡拉库萨城里,侵略者带来的惨烈杀戮和巨大的恐惧,城里的妇孺老人们都处于悲痛和绝望之中。   他们的身体扭曲慌张的姿态极富张力,脸上的神情也刻画得入木三分,把战争的残酷和血腥,带给平民的灾难与灭绝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在这中间,因为西洋画的题材原因,上面的女子身体难免会让大明人觉得羞耻,这就是艺术风格上的不同了。 第2158章 百转千回心不愿、统帅深意、雄奇万般   在鲁本斯的这副画作上,还没完成的部分有三分之一,是守城之战中伤亡的锡拉库萨士兵与将军,他计划把这部分刻画得更加写实,完全重现伤亡带来的惨烈效果。   在最后的三分之一就是满城的妇人女子,拿着镜子反射太阳光,把侵略者战船引燃的场面了。当然中间的智者阿基米德,也是必不可少的。   就这样一副巨型画作,不但气势恢宏,而且还是出自巨匠之手,想必应当是流传千古之作。   不过这幅画反应的题材却是奋起反抗侵略,这一点上鲁本斯却是真心想要激怒这些大明人。因此这些天以来,他不但随时做好了被人辞退,飘然而去的打算,而且在干活的时候,也没怎么给过那些大明人好脸。   可是暗地里里,鲁本斯却对这些大明人的印象慢慢好了起来。   因为这些人在雇佣本地人干活的时候一点都不苛刻,工钱给得也痛快,哪怕就是急着要抢进度,他们的办法也是多雇佣一批人手,而不是压榨欺负现有的那些劳力。   此外他们做生意的时候买卖公平,跟人打交道的时候温婉和气……说实话鲁本斯在法兰西见到的奸商可多了去了,可是如今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这些大明人,他却发现像这么厚道的商人,他还一回都没碰到过。   前不久鲁本斯甚至亲眼看到,那些东方商人在一次卖药的时候,因为伙计的失误,把药给人付错了。   同样是治疗外伤感染的,他们把用作普通外伤的药物,当成了专门用作治疗耳朵发炎的药粉付给了病人。   不久后当他们发现了这个错误,随即商铺的掌柜就让伙计雇了马车,从马赛港一直追出去老远,才把药给人家换回来,还把药费给全都免了。   等到那个伙计回来的时候都是第二天了,由此可见这路程有多远!所以这些东方商人的品格当真是不错的。   鲁本斯心里也在暗自纳闷,要说他们是一群侵略者吧,自己不但没见他们抢男霸女仗势欺人,反而是生意做得规规矩矩,以他们的品格而言,甚至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好人。   因此这些天以来,鲁本斯对之前那些欧洲贵族老爷所说的,关于东方人恶劣行径的那些话慢慢产生了怀疑。   所以等今天他再次见到刘穷理的时候,这位画家鲁本斯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但那副板着脸的样子却没剩多少了。   而这个时候,当刘穷理和范白猿谈话之际,却有一位身着的东方裙装的美丽姑娘,从外面走进来。   这位正是小羊姑娘,当她看到刘穷理和范白猿都在这里,于是一边过来一边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在鲁本斯看来,这位东方美人的气质温婉、相貌绝丽,犹如清澈池塘中的一朵睡莲,因此对她大有好感。于是见到小羊姑娘向他伸手打招呼,他也点了点头。   而这时胡小羊也把手里的一张纸条递给了刘穷理,小羊姑娘知道鲁本斯和他的两个学徒都不会大明话,所以在他们三个面前说话的时候倒是可以正常交谈,不用担心泄密。   当刘穷理接到了这张纸条之后,一看这上面的文字就知道这纸条来自大明,显然是出自统帅沈渊的命令。   虽然大明饲养的信鸽还不能飞越大洋,从大明一直来到法兰西,但是现在欧洲和大明之间的商船却是常有往来。因此这两地之间相互传递情报和命令,就可以由商船携带过来。   等刘穷理展开了这张纸条,在上面看了一眼,随即就狐疑的把目光转向了小羊姑娘。   "到波兰王国去寻找一种野牛,肩高两米……据悉数量极其稀少,这啥意思啊?   刘穷理看到那张纸条上还勾勒着一个身材雄壮、犄角奇长的野牛图形,他惊讶地向小羊姑娘问道:“这种牛的牛肉,能好吃到这种程度?”   “至于统帅还远隔万里的,特意让咱们去找?”   “仔细看看吧爹!统帅说是要活的,而且是公母配对儿,这又是一种要绝种的东西。”小羊姑娘一说出话来,声音中带着一种豆沙般的质感和清甜。   姑娘笑着继续说道:“我在大明那时候倒是听说过这类的事,看来统帅说的这种野牛,要是咱们再不抓着活的把它们保护起来,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再也看不着了。”   “牛呗,哪儿没有啊?”刘穷理一边把纸条放到自己的衣兜里收好,一边还想着派哪个商队去执行这个任务。   看来他要找专门去往波兰方向的商队了,那可是一个疆土辽阔的大国,想必这些牛也不会很好找。   不过统帅有命令,他必须得安排人立刻去执行。   在这之后,刘穷理他们俩就听小羊姑娘笑着说道:“上次那个渡渡鸟的事儿,你们当时在欧洲是不知道,可笑死我了!”   “原来老师也有犯错误的时候……据说去印度洋的商船队倒是真的找到了那个毛里求斯岛,而且那上面也真的有那种大鸟。”   “不过老师说它们又肥又胖,走路都费劲,行动起来慢慢腾腾的,其实根本没这种事儿!”   “那鸟不会飞是没错,但是跑得那叫一个快啊!当时把抓鸟的商队累得死去活来,才抓住了一群。”   “不过那个岛上,黑檀木、桃花心木这样的珍贵木材倒是有不少。据说回来以后,那个商队还挨了统帅的批评,说是他们破坏了岛上的环境,以后绝对不许再砍了。”   “那鸟呢?”听到这里时,范白猿好奇地问道。   “放几只在动物园里让人参观,剩下的都在野地里让人保护起来了,让他们自己繁殖,对了……”说到这里时,只见小羊姑娘又是忍不住笑的直捂嘴:“动物园里那几只,果然没过多久就被人养得肥肥胖胖的,这回倒真的是胖得迈不动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师为了找回面子,特意让管理员这么往死了喂的……哈哈哈!”   说到这里时,这三个人一块笑了起来。 第2159章 句句蕴籍笑语间、言者有心、闻者惊撼   刚才小羊姑娘这番话很有点儿寒碜统帅的意思,要是别人说起来可能还不太妥当。但小羊姑娘和统帅既是师徒,又情同父女,所以这话让她说倒是没什么。   这三个人站着聊了两句之后,小羊姑娘一抬头看见了墙上的那幅画,姑娘又是惊讶的一吐舌头。   “霍!好大的屁股啊!”   ……   这句话从姑娘的嘴里脱口而出,这回连鲁本斯都大概猜到了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偏偏这位姑娘不但长得极美,而且气质也犹如幽兰一般淡雅。这些话要是别人说出来,难免会显得有些粗俗,但是让这位绝代佳人这么一说,却让她多流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   听她这么一说,刘穷理在一旁抿着嘴直笑,而范白猿这小伙子却显得有些尴尬。   “要不你劝劝这画匠?”范白猿小声向着刘穷理说道:“好歹您让他在上面画个裤衩儿……嗯,在这叫‘加尔松’吧……也比光着强啊!”   “那得看画哪国的裤衩了,”刘穷理这边还没说话,就见小羊姑娘又在旁边一边笑一边说道:“这要是咱们大明产的丝织内衣,只怕震撼的效果比光着还厉害。”   “就连统帅都说,咱大明朝内衣演变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头几年还是扒开内衣才能看见屁股,这两年已经变得扒开屁股才能看见内衣……嘻嘻嘻!”   听小羊姑娘这么说,把个范白猿臊得恨不能扭头就走!而刘穷理也忍着笑,瞪了小姑娘一眼,意思是说:你这一姑娘家,说话怎么能这么口无遮拦的?   而这时的小羊姑娘笑了一会儿之后,看到架子上站得高高的鲁本斯正低头看着他们。于是小羊怕他误会,连忙笑着用法兰西语说道:   “我们不是在笑话您的画作,只是大明朝和法兰西的服饰风格不同,他们对于画上的人体还不习惯。”   “没关系的。”鲁本斯听这个姑娘特意向自己解释了一句,于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是无所谓的。   看到鲁本斯从画架子上下来,走到宽敞大厅的远处,审视着自己刚刚画上去的那一部分画面,小羊姑娘也朝着他笑了笑。   随即就见旁边的刘穷理,向鲁本斯礼貌地问道:“我看您这画画得时间也不短了,它叫什么名字?”   “锡拉库萨的阿基米德。”   鲁本斯回答着刘穷理的问话,心里就是暗自一动!   他心说这么长时间以来,终于还是让我等到这个机会了。正好借着他今天问起这幅画的事,我就把画上的内容跟他说一说。   然后我只要激怒了他,他一怒之下让我滚蛋走人,这不就是两全其美吗?   于是鲁本斯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脸严肃地抬头看着墙壁上自己的画作,声音在空旷明亮的大厅中回响……   “锡拉库萨是西西里岛上的一个城市,它曾经拼死抵御罗马人的入侵,我画的这幅画就是描绘了当时的情况。”   “那时锡拉库萨被连年攻打,死伤惨重,当时城内有一位大师,名字叫阿基米德……”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鲁本斯意外的发现那位年轻的军官范白猿,居然在吃了一惊之后,还点了点头!   他居然还听说过阿基米德?鲁本斯不由得停顿了一下,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片刻之后他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又正色说道:“正是这位阿基米德大师,让全城的妇人把镜子拿出来反射太阳光,点燃了罗马战船的船帆。”   “但是最终他们没有抵抗住外敌的侵略,城破之后,阿基米德大师也死于罗马士兵的屠刀。”   “这次我要画的,正是锡拉库萨城中的妇人,用万千块镜子点燃罗马战舰的情景。”   鲁本斯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做好了迎接刘穷理愤怒之火的准备!   可是他等了又等,却发现事实和他预料的情形,却是完全不同……   鲁本斯注意到,那位小羊姑娘听到他的话之后,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然后美目流盼看了自己一眼,显然这姑娘对于自己这幅画里的寓意,已经猜到了几分。   而那位刘穷理总理事,却转头向着那位年轻的军官范白猿急着问道:“你还知道那个阿基米德?”   “知道啊!”范白猿点了点头:“统帅手下的庞宝强师父,在我们队里担任过武术教官。”   “他在教授刺刀拼杀的时候,就曾经解说过一招很厉害的格挡刺杀技巧,就是出自阿基米德杠杆原理。”   “哦!”刘穷理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这个“抓鸡吃米的”家伙到底是谁。   而这时的鲁本斯却在心里暗自吃惊,他心说大明朝一个年轻军人,都知道阿基米德杠杆原理?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这……这些大明人竟然博学到了这种程度?当真是让人万难相信!   而此刻范白猿看了看那幅画,也有些狐疑地皱了皱眉,向着刘穷理说道:   “这幅画的位置是在大厅的正面,不管是咱们自己人还是外人,一进商会大厦的大门,迎面就是这个宽敞的大厅。”   “现在看来这幅画里的问题,可不仅仅是衣着暴露这么简单,这样的一幅画挂在咱们的商会大厅里,您觉得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刘穷理听到范白猿的话,他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以刘穷理的头脑,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些?   要知道他之前工作的时候,营造的可是皇家园林和建筑,那可是有一丁点犯忌的东西都要杀头的!   所以当鲁本斯说起这幅画的主题时,刘穷理灵巧之极的心思,立刻就知道了这里面的文章。   只见刘穷理转过头,像是对着范白猿说话,但实际上他有意提高了嗓音,让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反抗侵略和压迫,一直就是咱们统帅的宗旨。依我看这幅画挂在这儿没什么不妥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刘穷理笑着对范白猿说道:“你是觉得这幅画里有讽刺的味道,隐隐在暗指我们是一群侵略者是吧?可是我们何曾侵略过法兰西了?” 第2160章 虚怀若谷天下随、听凭名士、为所欲为   刘穷理沉声说道:“之前统帅到法兰西这里,和他们的海军对战,无非是对欧洲各国侵略世界、杀害平民、掠夺财富的报复和惩戒而已。”   “我们对他们的国土没有贪欲,也从来没想过奴役和压迫这里的人民,这座商会大厦原本就是咱们用来经商的。”   “所以这幅画挂在这儿正是相得益彰,从今往后不管任何善良的人民遭受侵略。哪怕我和我女儿小羊身为平民,也一定会奋起抵抗,就像这幅画上,即将画上去的那些人一样。”   说到这里就见刘穷理笑了笑,拍了拍范白猿的肩膀:   “如果我们真的是一群侵略者,那么墙壁上这幅画,内容即便是在拼命地歌功颂德,咱们也会被世人嘲笑。”   “可如果我们是怀抱着善意而来,想在这里经商,让大明和法兰西都因此丰裕富足,我相信所有的法兰西人早晚都会认可我们的真诚。”   “到那个时候,不管墙上画的是什么,哪怕是讽刺和谩骂我们的画,看到的人也会会心一笑的,对不对?”   “记住,咱们是大明来的人,必须要胸怀坦荡,要有兼容并蓄之心。咱们要允许人家和我们有不同的习俗,也要尊重别人的文化和信仰。”   “更何况这位大师的造诣很深……以后可别再说人家是画匠了。”   “嗯?”原本范白猿还听得连连点头,一副深受教育的样子,可是听见刘穷理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忽然一抬头。   他心想“画匠”这词儿,最早不是你说的吗?怎么现在又拿起这话教训我来了?   ……   只见这时的刘穷理正色说道:“‘匠人’这个词,可以用来夸奖盖房子的人、赞美做家具的人、还有那些细致认真做手艺的人。唯独在文学和艺术这两个领域的大师,用匠人这个词称呼人家是不合适的。”   “在咱们大明,要是想说一幅画或者是一首诗里太过刻意,因为过于精雕细琢而失去了神韵,就会说这件作品里有‘匠气’。”   “所以匠气这是个不好的形容词,‘匠人’这个称号也不能拿过来,逮着谁就往谁身上用知道不?”   “知道知道!”范白猿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暗自在心里直憋气……   ……   “看见了吧?没关系的。”   这时的小羊姑娘转过头,对那位鲁本斯大师笑着说道:“在这里,您想画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行?”鲁本斯见到自己说出来的话竟然是这样的效果,他一下子整个人都懵了。   这些东方人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这一点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而且反倒把自己显得有点小肚鸡肠了……这怎么回事呢?   这跟我的计划不一样啊?这……我想走还走不了了是吧?   而此刻的小羊姑娘听到了鲁本斯的反问之后,她笑着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   “我的老师曾经告诉过我,在他建立江南大学的时候,就曾经做出过这样的决定:学习艺术不同于学会计和机械。”   “他建立江南大学艺术系的宗旨就是:把艺术方面最厉害的人请过来,然后让他们为所欲为!”   “啊?这……这也行?”话说这时候的鲁本斯,心里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他从没想过,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要知道在这之前,哪怕就像是鲁本斯这样的艺术大师,在选择题材这些方面也会受到宗教和世俗的束缚,以至于让他们无法自由地创作。   甚至在权贵和王室里更是有很多人,虽然对艺术一窍不通,但是却有着决定自己的艺术成就是高是低,甚至是生死存亡的权利!   可是那座江南大学……“对了,尊敬的小姐,您的老师是……”鲁本斯站在原地惊愕了半天,才想起问到这个问题。   现在他的心中,已经对小羊这位老师,莫名其妙的产生了尊崇之意!   “他的名字您肯定听说过,”小羊姑娘随即笑着回答道:“他就是大明统帅沈渊。”   “我在临安求学的时候,学的就是艺术,老师沈渊曾经到大学里给我们所有的艺术系学生讲过课。”   “啊?”这时的鲁本斯完全傻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那个在整个欧洲以屠夫和野蛮人著称的沈渊,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   此时的鲁本斯站在那里惊愕了半晌,却在心中暗自惊奇。   刚刚这段时间里,他对大明人的认识又提高了一大截。这里不但有熟知阿基米德杠杆定律的军人,也有胸怀宽阔,虚怀若谷的总领事刘穷理。   而这位漂亮至极的姑娘,显然在艺术方面的造诣相当高超,关键是他们所说的那位统帅沈渊!   人家说得确实没错啊!他没有派人来烧杀抢掠、占据土地、奴役人民,而是对各国的王室施以惩罚之后,就此扬帆而去。   他派来的商人,在品格和胸怀上早已远超了鲁本斯在这之前见到的任何贵族,最起码有一点,鲁本斯是可以确定的。   今天他画的这种画,如果换成任何一位欧洲贵族,他一个画师要敢跟人家权贵对着干,弄不好丢了命都有可能!   鲁本斯在这之前对于大明人的固有印象,已经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可是……我怎么办呢?我是不是还要继续留在这里?是不是要把这幅画完成?   这样的一群大明人,我真的要画一幅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巨幅画作,挂在人家这个宽敞明亮之极的大厅里吗?   真要是这么做了,千百年以后的人会怎么说我?我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对的还是错啊?   这时的小羊姑娘,看到这位老画师站在那里一个劲儿的发呆,也知道他的心灵受到了冲击和震撼。   于是小羊姑娘笑着说道:“我们已经打扰大师的工作好一阵子了,不好再耽误您的创作。”   “赶紧回去继续画吧,时间久了情绪连不上,画出来的东西气韵不贯通就不好了。”   “嗯……嗯?”   这边鲁本斯恍惚地答应了一声,见到小羊姑娘他们三个人就要走了,他忽然想起这姑娘刚才说的话,连忙又出声把人家请了回来!   “您说的气韵是怎么回事?”   鲁本斯急忙问道:“您是在东方学过艺术的,尊敬的小姐您能不能跟我说说,这种对画作至关重要的气韵,到底是什么?” 第2161章 一夕笑言真如醉、我本狂人、同感同悲   “这个啊……”小羊见到这么有名的一位大师居然向自己虚心求教,于是她也停下了脚步。   随即小羊姑娘就耐心细致的把东方画作中,关于气韵、意境这样的概念,向鲁本斯解释了一下。   要说这样的艺术观点,有可能讲给一个初通西洋画法的人来听,他还会不理解,甚至是马上提出反驳,但鲁本斯是什么人?   那可是当今艺术界首屈一指的人物,他在艺术方面的造诣和领悟堪称登峰造极,所以如今在任何方面的提高,甚至一点点的进步,对他来说都是极为困难的。   所以小羊姑娘的话对他而言,真是弥足珍贵,甚至这位鲁本斯大师听完了小羊的话之后,都站在那里愣了半晌。   ……   “在创作的过程中,由于剧烈的情绪波动或前后心绪的不同,会造成画作的整体风格不统一……这就是气韵不贯通吧?”   鲁本斯自言自语地说道,随即他就看到小羊姑娘在他旁边笑着点头。   “而所谓意境,就是画作的整体风格,带给人情绪上的影响……这个我理解对了吗?”   鲁本斯又在旁边发问,而小羊这次点头的时候,却是稍稍有些犹豫。   随即小羊斟酌着用词,继续说道:“您说得不全面,意境不全是引发观者的情绪,有时候也是拓宽和……升华。   “升华”这个词,小羊姑娘在思绪里找到它的时候显然费了一番心思,但却用得十分准确。   而这时的鲁本斯,却被深深震动了!   在他看来,自己从前很多对画面细节的精细雕琢,要是按照东方人的观念而言,显然已经是气韵不贯通,或者是没了意境的表现!   这个大师站在那里冥思苦想,一时之间他竟像是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这一刻,他被这玄奥的东方艺术理念,深深地震惊了!   “对了,刚才您所说的阿基米德的事,倒是提醒了我。”这时的小羊姑娘又笑着看了刘穷理一眼,对鲁本斯说道:“回头我让我父亲拿一面大镜子来,放在您画作的前方。这样您就不用在画架上爬上爬下,来回调整距离站位,才能观看画面的整体效果了。”   “如果您在作画的时候,想看看整体风格是不是合适。以后您只要回头看一眼镜子就行。”小羊姑娘笑着对鲁本斯说道。   “啊?这?真是好办法!”鲁本斯一听到这里,立刻重重的一点头!   大明商社售卖的那种大型镜子,他还真的见过。却从没想过通过镜子的反射,他可以不必爬到架子下面,就能看到自己的画作在远距离的人眼中是什么效果。   于是他连忙向着小羊姑娘和刘穷理道谢……顺便说一句,这个时代的欧洲,用玻璃制作的镜子价钱极其高昂。   甚至任何一面镜子的价值,都高于和它同等面积的大师画作……   而这时的小羊姑娘却笑着说道:“您不用客气……咱们还是感谢阿基米德吧!”   这姑娘的谈吐真是可爱之极,一听见小羊这话,鲁本斯都忍不住笑了。   ……   过了一会儿,从库房里提出来的巨型镜子就立在了商社大厦的大厅里,这回鲁本斯做画的时候,再也不用爬上爬下的那么麻烦了。   随即就见鲁本斯心悦诚服地对刘穷理和小羊姑娘说道:“你们刚才所说的兼容并蓄,让我的心中充满了敬佩。”   “我会认真完成这幅画的,希望它在千百年以后,都能一直证明大明人的胸怀和智慧,希望它能永远衬托你们的正直和善良!”   看到这位老先生动情地说出了这番话,此时的刘穷理心中不免感叹万分。还是搞艺术的人心地善良,这位大师的人品,同样是让人心生佩服!   ……   在这之后刘穷理他们离开了大厅,而鲁本斯大师在爬上画架之前,终究还是一副认真的模样,开始审视起面前这副宽阔而巨大的画作来。   之后就见他慢慢皱起了眉头……之前自己敷衍而搪塞的态度,让这幅画完全配不上这光彩照人的大厅!   整个大厅宽度有三十余米,画作和大厅等宽,而这大厅的高度,甚至是和商社大厦的大楼同等。   透过宏伟的玻璃穹顶,阳光毫无阻碍的照进大厅,照得巨型大厅中洁白无瑕的大理石柱,和地板上铺就的汉白玉地砖反射出了圣洁的光芒。   此刻的鲁本斯站在大厅的正中,只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了撒满阳光的旷野。   就在十年以前,他在罗马的新堂(又名小谷圣母教堂)创作了主祭坛画,耗费了他无数的心血……就因为那个教堂里的光线太过昏暗。   而在此之后,他呕心沥血创作出来的画作,却因为教堂中的阴暗和潮湿,仅仅过了两年的功夫就发霉被毁,以至于造成了鲁本斯一生都难以磨灭的遗憾。   那是他最好的时刻啊,是他一生最高的成就!可他的画作却没能留存下来。   而现在,自己有了如此宏伟的一幅画布,又在那些东方人毫无保留的支持下,可以任意挥洒!   这神奇的东方智慧,美妙的艺术哲学,这光彩照人的商会大厅,还有那句让他心驰神往的……为所欲为!   “去外面叫工人来,把之前所画的东西全部打磨掉。”   只见鲁本斯沉声向着画架子上,那两个目瞪口呆的学徒说道:“我要重新开始!”   ……   不久之后,当墙面重新处理干净,鲁本斯一步步后退,重新面对着那面洁白而巨大的墙壁之时。   在他的眼中,面前的墙壁上慢慢浮现出了画面,仿佛出现了自己这幅全新画作的模样。   那是不屈的民众发出了愤怒的呐喊,那是士兵眼中坚定的目光,那是将军神情手势充满了坚韧和决绝,那是地中海温暖的阳光,撒在阿基米德睿智的额头……   在画面的上方,就在那片阳光透过穹顶,映照着的墙面上,那里是锡拉库萨城头上,成千上万的妇人高举着镜子,怒视着远处的侵略者。   她们手上一道道耀眼的光芒,正如同利剑一般,刺向敌人的战舰!   这幅画将会恢宏状丽,带着史诗般的雄浑。它会波澜壮阔,给人以排山倒海般的力量。 第2162章 引动天下猜几回、魔龙父女、深渊重围   它会同时兼具西方的科学技法和东方的壮阔神韵,它会让所有进入这座大厅的人,被这股力量感染激荡,惊讶震撼!   这……就是意境!   大师强忍着心头的激荡,走向了雪白无暇的墙壁。   他郑重地在墙壁的一角,用画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彼得?保罗?鲁本斯!   ……   这个时代的法兰西,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各种矛盾混合在一起的怪物。   由于海贸的发展和殖民地的扩张,他们中的富商和贵族极为富庶,可是普通农民却由于沉重的赋税,生活得困苦而悲惨。   在这里方兴未艾的文艺复兴,使得文化与艺术极度发达。产生了大批辉煌建筑的同时,街道上却是污水横流,屎尿遍地。   在法兰西甚至有一项法律,就是在从楼上往下泼脏水的时候,只要你大喊过三声,那就不算违法,因为楼上的人已经明确让下边街道上的行人躲避了。   所以你要是听见喊声之后,发现声音正好在头顶,那你就得赶紧快走几步了。不然的话,尿盆马桶里的黄白之物,下一刻就会成为你衣服上的装饰品。   由于地理大发现和科学研究,法兰西人的眼界前所未有的开阔,而心中的观念却是陈腐守旧之极。   他们中的贵族和富商身上穿着辉煌亮丽的衣服,但却从不洗澡,这可一点儿都不夸张。   甚至历史上的好多法兰西国王,都把自己一辈子只洗过一次澡这件事,当做骄傲的事迹,屡屡向别人洋洋自得地提起。   后世流传着一个笑话: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一辈子只洗过两次澡,一次是他出生后接受洗礼,另一次是他当了国王以后,出行时不小心……掉河里了。   所以此时的法兰西就像华贵衣服下层层叠叠的污垢,远看辉煌亮丽,近看却是直辣眼睛……就是这么个情况。   ……   等到大明的世界商业联盟在整个欧洲打开了局面,源源不断的大明商品就如同流水一般涌进了欧洲。   虽然很多观念上的事还无法统一,虽然统帅沈渊所说的输出生活方式和华夏文明的道路还很漫长,但是这第一步他们却走得很坚实。   随着大明商品开始在法兰西风行,法兰西人对大明商社中的那些黄种人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他们看来,那位掌控着整个欧洲大明商品的总领事刘穷理先生,十足就是一位商业帝国的君王。而他的女儿胡小羊,毫无疑问比欧洲大国的任何一位公主,都拥有更多的财富和权势。   在他们看来,整个商业区里都充满了东方风情,任何一位绅士或淑女只要进去任意一间商铺,就仿佛见到了《一千零一夜》里,那种深埋在山洞里的宝藏一般惊艳。   甚至那些法兰西绅士经常会抱怨,一旦到了东方商业区,身上就算带着个金库都能花得干干净净。   雄伟的帝国大厦更是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在他们看来,那里面居住的刘穷理两父女简直就像是巢穴里的魔龙。   他们富可敌国又极为危险,精通所有的东方巫术和神奇哲学。所以,知道有多少法兰西的上层人物都在暗自揣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在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他们吃人不吃?   反正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所占据的财富一定到了极其惊人的程度。   因为在整个欧洲的每一个贵族家里,每一个富商的家眷身上所有的绸缎衣服,哪怕是一根丝线都是那位刘穷理贩运到欧洲来的。   说到丝绸,这段时间的法兰西,又重新掀起了一股丝绸的热潮。   原先欧洲商人把丝绸贩运到各国之后,这些柔软华丽的织物,一向是用来制作绅士的衣装和淑女的长裙。   对于那些顶级名媛而言,他们每一次郑重出场,都要换上一套全新的丝绸衣物。哪怕是生活在底层的人民,比如铁匠家的女儿,也会缠着父亲给她买一条丝绸发带。   然后在重要的场合,这根颜色鲜艳的发带会让这个女孩昂起骄傲的头颅,内心中充满了自信。   然而最近这些法兰西绅士淑女们,却在东方商厦那里,发现了很多丝绸的全新用法。   现在整个马赛的顶级富豪全都在津津乐道,当冰凉润滑的真丝床单,配合上那种两件式的东方风格真丝睡衣以后,带给他们身体的触感,真像鲱鱼畅游在地中海里一样自由而畅快。   那些法兰西绅士们更喜欢在短上衣或者是马甲里,穿上一件宽松的真丝衬衣,这可比他们原本的硬领子衬衣要舒服得多了。   而对于那两父女的猜测和臆想,则是在贵族青年的狩猎聚会上,名媛淑女的沙龙里,蜚短流长的不停传播。   然而奇怪的一点就是:好像东方商社里那父女俩,总是有数之不尽的谈资,供他们高谈阔论。   比如说刘穷理在华沙附近,被一伙数百人的盗贼袭击,结果他凭借身边的护卫,很轻松的就消灭了那一伙盗贼团。   之后那位大明总领事义正辞严地要求波兰国王对他给予赔偿……别说人家还占着理,就算是他无理取闹,那位波兰国王又怎么可能惹得起他?   结果他索要的赔偿,居然是几十头在当地都十分罕见的巨型野牛……大家估计那些野牛的某个部位,一定是那位东方巫师用来配药的。   还有那位胡小羊姑娘,她的私人马厩里圈养着四匹神俊异常的阿拉伯纯血马。马赛城的侯爵让?保罗那匹六千皮斯托尔买来的好马,跟人家的宝马一比,简直就跟流浪狗似的。   可是那位胡小羊姑娘拥有这样的宝马,却居然是几乎从不出行……反正关于这对父女的传说,简直是千奇百怪什么版本都有。   而这一天,那些贵族名媛们翘首以盼,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心理,终于有机会得到了满足。   因为有一位贵族小姐在无意之间,居然真的见到了那位东方公主……胡小羊姑娘! 第2163章 因祸得福何需急、算者有心、看似无意   事情的起因来自于一位名叫苔丝的法兰西姑娘。   因为下午要去参加雷曼夫人的茶会,苔丝姑娘就到东方商人汇聚的大明商业区,想要为自己选购一件裙装。   这位苔丝姑娘今年十七岁,生得美貌异常,五官精巧细致,头上一头棕色的长发闪动着迷人的光泽。   虽然她只是一名男爵的女儿,家里的收入并不太高,可是她性格温顺,还有一双小鹿一样温和的眼睛,所以在名媛淑女当中很受欢迎。   然后……这位苔丝姑娘就闯了个祸。   当她走入一间经销女士成衣的东方商铺之后,在被琳琅满目的丝绸和成衣震惊得满目小星星之后没多久,随即就被一件华丽异常的长裙吸引住了。   这条长裙穿在木头模特的身上,用亮紫色的丝绸裁剪,本身已经是华贵之极。再加上长裙上还罩上了一层透明的薄纱,使得这条衣裙又产生了一众烟笼雾绕般美轮美奂的感觉。   无论材料还是做工,这条裙子都是无可挑剔,简直是堪称完美。苔丝姑娘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任凭是谁穿上它,都足以立刻引起整个马赛上流社会女子的羡慕!   然后苔丝姑娘看了一眼标签,就然不住长叹了一声……这价位自己绝对买不起。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了一下那件衣裙……在感觉到了真丝的柔软和顺滑的触感之后,她在缩回手来的时候,指甲上的一个毛刺一下就把衣服上那层轻纱带得勾了丝!   这一下,苔丝姑娘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而店铺里的东方伙计见到了这样的情景,也是忍不住一边向这边走来,一边忍不住哀叹了一声。   这件华贵的衣裙,原本是店里的最为美观华贵的一件,居然被这位法兰西姑娘无意间给弄坏了,这搞不好又是一件麻烦事!   而这时的苔丝姑娘一想到这件衣裙的价格,足以顶得上她那位男爵父亲小半年的收入,姑娘可爱的双眼中立刻就充满了泪水。   你说我……摸它干什么呀!她一面担心之极,一面还在心里埋怨着自己。   “让我看看。”这个时店铺的里面,忽然传来了一个姑娘的声音。   ……   等到苔丝抬头一看,就见到一位东方美人向她走了过来……她立刻就被这个女子美貌无双的面庞,与高贵的气质震惊了!   话说苔丝对自己的相貌也是分外自负的,她在接触上流社会的时候,更是见过不计其数的名媛淑女,里面不乏公爵夫人这样的大贵族。   可是眼前这位女子的气质,显然不像是任何一位顶级贵族,高贵却不傲慢,气质更是淡雅从容,要是用东方人的话来形容……姑娘身上怎么像是带着一股仙气儿呢?   见到这位姑娘走过来,店铺伙计立刻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旁。可是当这位东方姑娘一伸手,苔丝却意外的发现,姑娘并没有去看那件昂贵的衣裙,而是用一双柔嫩的小手把自己的手托了起来。   “这位姐姐的手长得好美……一定是下马车的时候,把指甲给到了。”   只见那位东方美人向着身后看了一眼,随即她身后就有一位随行的小姑娘,从一个粉色皮包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等到这个盒子打开,苔丝姑娘忽然发现这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盒子,居然是由一整块翡翠雕成的!   苔丝姑娘清楚地看到,当这个翡翠盒子拿到那个东方美人的手中时,上面极富感染力的绿色质地,居然把那位美女洁白犹如象牙一般的手指,都映成了青葱一般的绿色!   “我的天!这……”苔丝姑娘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却是一动都没敢动。   她知道今天自己闯的祸已经不小了,要是再手脚乱动,不慎把这个昂贵的翡翠盒子不小心弄掉在地上摔坏了,就算把她所有家产庄园加在一起,甚至连那个男爵的爹都卖了,估计也赔不起!   在这之后,就见那个东方美人从打开的盒子里拿出了一把闪亮小刀般的东西,然后随手把盒子递了回去。   随后东方姑娘在苔丝的指甲上毛刺的部位轻轻挫磨,这时苔丝才知道原来这东西是一把精巧之极的锉刀,似乎是专门用来修指甲的。   “姐姐不用担心。”而这时那位东方姑娘笑着安慰苔丝道:“修整一下就好了。”   此刻的苔丝注意到东方姑娘说出的话里,好像带着轻柔的巴黎口音,居然是十分正宗的法兰西语。   “那件裙子你又不是故意弄坏的,没有让您赔偿的道理……把裙子包起来。”   说话间那位东方美人一回头,向着身后吩咐了一句,立刻就有伙计上来,把那件裙子从木头人偶上摘了下来。   然后那位东方美人笑着对苔丝说道:“看到您刚才受到了惊吓,这件衣裙就算是我,们店里对您的补偿,希望您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对我们东方商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啊?不会不会的……”这时的苔丝听见这话,已经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此刻在她的脑海里,正惊讶至极地回想着几个细节。一位美貌至极的东方美人,她随手拿过来那个极品翡翠制成的盒子,里面装的竟然是修指甲的工具?   还有,她随口就把这件昂贵之极的衣裙,轻飘飘地送给了自己!   难道说她就是那位魔龙公主?东方商社的胡姑娘?   ……   等到苔丝姑娘惊愕了半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才看到那位东方姑娘正捧起自己的手,轻轻的在那上面吹气。   然后苔丝就发现自己刚刚被修整过的右手无名指指甲上,居然闪动着红宝石一样的光芒!   显然刚才这位东方美人,在自己的手上施了什么巫术,以至于自己的指甲现在正闪动着光润动人的红色……此刻的苔丝已经完全被震惊了!   “这是指甲油……在我们的商社里有卖的,”而那位东方姑娘却笑着说道:“只不过我用的是特制的,商铺里却没有。”   “……我叫胡小羊。”   “啊?我叫苔丝!” 第2164章 众心谋划难终敌、几番踌躇、百般算计   这时的苔丝姑娘连忙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在这一刻,她的脑子里还有些眩晕。   突然就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东方公主,显然让苔丝姑娘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她一时间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不过在外人看起来,她的样子倒是更加可爱了几分。   “这件裙子您穿上一定漂亮,苔丝姐姐。”这时的胡小羊退后了几步,示意让伙计把那件包好了的衣服,递给这位法兰西美人。   之后就见胡小羊又笑着说道:“有时间的话,您可以过来找我玩儿,您知道我住在哪儿吧?”   说着这位胡姑娘嫣然一笑,就像是满园春花绽放一般,美艳不可方物!   “好……好的!”   等到苔丝呆若木鸡般地拎起衣裙,行礼之后一抬头……那位魔龙公主已经不见了!   ……   之后苔丝就穿上了这件裙子,随即就在下午的雷曼夫人茶会上,引起了一阵轰动!   当她讲起她跟魔龙公主相遇的事情之后,整个客厅里面鸦雀无声,不知道有多少双扑了香粉的眼睫毛在“刷刷”地颤动,听着这位苔丝姑娘神奇而幸运的经历。   当大家听说这件漂亮至极的丝绸裙子,居然是胡小羊姑娘免费赠送给苔丝的,在场的淑女贵妇一个个全都在心里暗自哀叹。   而苔丝口中那个价值连城的翡翠盒子,却是让大家连连点头,满脸都是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   随后当苔丝说起那个指甲的事时,她举起了自己的小手,把手背朝向大家让大家看……一帮莺莺燕燕的贵妇淑女随即“轰”的一下就围了上去!   此时透过拉开了金丝绒窗帘的窗户,午后的阳光正照射进客厅里。苔丝姑娘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指甲,亮丽得简直让人心醉!   不但指甲上的颜色殷红如血,美得动人心魄,表面的质感也像是滴在信封上的火漆一般光润柔和。   最厉害的是,指甲半透明的质地里,竟然带着星河般璀璨的闪光亮点……   “哇……”一时之间,大厅里响起了无数美女贵妇羡慕的叹息声。   在这之后,大家围着苔丝姑娘七嘴八舌的纷纷询问,那位魔龙公主生得是不是像传说中一样漂亮?她的性情如何?   她能听懂咱们说的话吗?她的手有没有冰凉冰凉的?   她身上有带什么珠宝没有,她在阳光下看起来,到底有没有影子啊?   总而言之,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让那位苔丝姑娘应接不暇,不过她说得越多,却越是强烈的引燃了这些贵妇心中的熊熊八卦之火!   ……   随后大家一致决定,既然那位东方公主胡小羊姑娘邀请苔丝去找她玩,而且从礼节上来说,苔丝这边既然接受了人家如此贵重的礼物,不管怎么说也该回礼道谢才对。   所以这个约会,苔丝必须去不可!   大家七嘴八舌的让苔丝再来一次龙潭虎穴之行,好好看看那位魔龙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以后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了,在苔丝接连几次拜访胡小羊之后,就和小羊姑娘成了好朋友。   然后苔丝又应大家的要求,邀请胡小羊有机会去出席她们的茶会,和法兰西的名媛淑女们认识一下,一起说笑聊天。   胡小羊果然没有答应苔丝的邀请,而是对苔丝说:要是大家肯赏光的话,她倒是愿意在自己的家里举办一场宴会,请大家来聊天。   在这期间,马赛淑女界的这一番震动,显然引起了政界和商界的注意。   期间有不少商人和政客的女儿或者夫人,在自己家人的示意下暗自打定主意,想要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和东方商社建立起联系来。因此这注定了是一场全部都由淑女参加的女士晚宴,虽然还没有举行,可是它掀起来的风波却是越演越烈,成了整个马赛贵族圈关注的焦点。   眼看着宴会的日期临近,凡是有份受到邀请参加晚宴的贵族淑女,也都做好了准备。然后出于对这些贵妇生命安全的担心,最终还是有一位男士,要去随同参加这次宴会。   这个男士的人选就更不好确定了……最终这位被委以重任的男士,还是找到了一个随同前往的借口。   那些贵府淑女们一致都对外宣称,因为雷曼家新得的那两匹威尔士马还不十分驯服,没有任何一位车夫能熟练驾驭。所以雷曼先生的侄子就作为车夫,随同贵妇团驾车前往赴宴。   但实际上雷曼先生的侄子却是一位保镖……这个年轻人又被称为小雷曼。他不但是皇家火枪步兵团的少尉,也是马赛城里著名的美男子。   所以这位先生此去,其实是里外三层意思,第一层当然是赶马车去了。   而第二层的意思,则是那些名媛淑女这次要深入东方商人的内宅,所以带个男子去也可以保证大家的安全。   至于第三层意思嘛……这位小雷曼先生生就高大英挺,脸庞俊俏,双眼更是迷人之极。   此外他虽然是家世显赫,相貌英俊,却没有丝毫身为美男子的觉悟。反而他的性格还十分温柔内向,甚至还有些害羞。   可是他越是这样,反而越能让年轻女子放心,甚至能激起她们的保护欲望。况且小雷曼先生的年纪,恰好和那位胡小羊姑娘相当。   所谓美人配英雄嘛,大家也想看看这位胡小羊姑娘,会不会对这位马塞最抢手的少爷动心?   这就是第三层意思了,其实就从他们如此用心的安排就可以看出,马赛上层对于这位魔龙公主的试探,是有多全面!   ……   等到宴会的日期终于来临,这支由三十余名盛装华服的名媛淑女组成的赴宴团队,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他们到了帝国大厦之后,外面早早就有人迎候,随即迎接他们的人就带领大家直接穿过大厦和后面的宽阔庭院,来到了后面的办公区。   在这期间,因为办公区属于内部人员的活动区域,所以引路的人也换了一位。   等到大家越过办公区,进入后面的庭院里时,大概是因为到了后宅的缘故,引路的人居然又换了一次!   这回换成了苔丝熟知的一位小姑娘,就是胡小羊姑娘身边的那位侍女。   好嘛,一个引路人而已,就接连换了三次?这位东方公主好大的气派! 第2165章 小桥流水雅韵浮、先声夺人、魔龙公主   刚才在穿过帝国大厦的时候,这些淑女们已经被雄伟的建筑和里面的宽阔整洁震撼了一次,现在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小了一些。   在这之后,当他们一路来到了胡小羊的住处才发现,这里跟他们内心中想象的样子,竟然又是大不相同!   当然这些名媛淑女再怎么也是上流社会的人,断然不会相信那些传闻谣言,说胡小羊是睡在一座堆满了珠宝的神殿里这类的无稽之谈。   不过他们之前却是固执地认为,那位东方公主势必是住在一栋宽敞宏大的建筑里……可今天他们才知道,实际上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两丈多高的花墙,围拢起来的庭院。院中芳草萋萋,鲜花摇曳,居然像是山野间的风光。   等到领路的小丫鬟进入庭院的大门之后,他随即就在溪流上架起的一座小小木桥前停住了脚步。然后大家就看到他拿起一个小木头锤子,轻轻敲了敲旁边树枝上挂着的一个小小铜钟。   之前来过的苔丝,这时连忙向大家解释道:“这是通知里面的人,客人已经到了,在这个庭院里是不能大声喧哗的。”   “另外这也是解除警戒的信号,要知道在这之前,闯入这里的盗贼什么的,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位苔丝姑娘说到此处,还俏皮的一吐舌头,看样子她也是转述胡小羊姑娘的话。所以所谓的没好果子吃,究竟是难吃到什么程度,恐怕她也不知道……   不过这件事倒是在诸位名媛的心里,更增加了一层神秘感,那位负责保护大伙的小雷曼先生也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他瞪圆了眼睛,不断地数着那些淑女们的人数,真怕一会儿走进去,之后忽然少了两三个什么的。   在这之后,他们鱼贯走过了这座两步就能跨过去的精巧木桥。然后大家才注意到,桥下清澈见底的溪水里,竟然游动着一条条和人身高差不了多少的巨大彩色鲤鱼!   “这是小羊姑娘的父亲从东瀛带回来的鱼,据说是出自幕府将军的馈赠……”此时的苔丝姑娘还在忠诚地执行着讲解员的任务,而大家却没一个人在认真听。   因为现在所有人心里都在想着一件事:是不是擅自闯入这里的盗贼,都被东方巫术变成了鲤鱼,这一辈子就只能在这条小溪里游来游去了?   要不然这鱼的颜色怎么会这么鲜艳呢?还长得像人这么大?   肯定是的,我在一千零一夜里读过这个,说是把人变成驴子什么的,那就是巫师的基本功啊!   说实话在这些名媛淑女当中,有些胆子小的腿已经开始哆嗦起来了……而这时她们还不知道,更让她们吃惊的还在后面!   ……   此时在大家的周围,这片庭院幽深而静谧,假山上苔痕遍布,满园翠竹红梅千姿百态。   当他们走过一段路之后,在穿过草坪的时候,小雷曼突然听到队伍中,有人惊讶地叫了一声。   小雷曼立刻就如临大敌一般,扶住了腰间的短剑……在这之后他就看到一位贵族小姐,正惊讶之极地看着自己的脚下。   之前他们走过的这片青翠碧绿的草坪,上面的绿草生得十分细软,在草坪上还错落有致地铺上了石板,供行人在上面行走。   而这时,在这个女子的目光注视之下,大家都顺着她的眼神向下看去,随即大伙就发现了那些石板的异样。   ……那哪是什么石块?而是颜色和青草一样,绿意盎然的碧玉!   这些碧玉清透柔润,纯净可人,一看就是价值连城。它们原本应该被雕琢成戒指和手镯,在那些贵妇和淑女的手上炫耀。可是现在呢?它们竟然被人一大块一大块切得比餐盘还大,铺在了路上当做随意踩踏的石板。   我的天哪!这个东方公主,得多有钱?   此时这些法兰西的名媛淑女的脸上,差不多都是一样的表情,她们心说还有这么糟蹋东西的?   由此这些人甚至连胡小羊住的房子长成什么样儿还没看见,心中就已经对她暗自心生敬畏!   而这时的苔丝姑娘一边让大家接着往前走,还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听胡姐姐说过这条小路的事。”   “她说她喜欢下雨之后,青草和碧玉一起被细雨浸润后的颜色,因此才把它们铺在这里。”   “她还告诉我,关于这里的事不要到外面乱说,所以我也没敢和大家提起,没想到倒是把大家吓着了。”   “没事没事!”大家知道苔丝姑娘和东方公主的关系最好,所以一时之间谁也没跟她计较。   而那位小雷曼先生,当他再次举步前行之际却是踌躇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踩在这么珍贵的碧玉上面通过,还是应该踩在草坪上。   这时苔丝看着雷曼的背影,红着脸小声向他说道:“要是踩坏了草坪,胡姐姐一定不高兴的。”   “你就在路上走吧,反正这路不管是什么东西铺的,毕竟是给人走的对不对?”   “有道理!”雷曼先生听见这话,随即便回头感激的向着苔丝姑娘看了一眼。   可是他却没看到姑娘的脸,因为苔丝姑娘在说完话以后,就忙不迭羞怯地低下了头……   ……   等到他们再次前行,终于看到了胡小羊姑娘所住的房子。大家发现这是一种小巧别致的乡村别墅……倒不像是东方人那种全都由木头构成的建筑。   一位东方丽人正站在门前,她抬起小巧洁白的手掌,挡住了眼前炽热的阳光,向着这边微笑着看来。   她的穿着很随意,身着并没有那种繁复累赘的衣裙,也没有戴着华贵的珠宝,因为没有任何珍宝,能衬托她的美貌!   她的姿态有些随便甚至是慵懒,完全没有迎接贵族时的正式,反而像是把大家当成了一群老朋友。   虽然她跟传说中的样子一点也不相像,但大家还是在这一刹,都确定了一件事。   这位姑娘,就是那位神秘的东方魔龙公主! 第2166章 一夕轻谈漫天涯、美人如玉、笑言如花   于是这支三十多人的贵妇团,就被胡小羊请进了客厅里,大家在忐忑的状态下入座。   那位魔龙公主胡小羊脸上如沐春风,带着主人的殷勤和喜悦,同时又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使得一时之间,在座的众人竟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这些法兰西名媛淑女打量着客厅周围的布置,虽然好多东方风韵她们无法理解,但是这些人中间有一些审美情趣过人的,能看得出这间客厅十分雅致。   即便是水平差一点的,也会觉得这里十分舒服,所有的布置陈设全都是精细洁净。   她们在东方式的红木椅子上落座,椅子上面带着软乎乎的垫子,并没有让人感觉到硬硬的不舒服,看起来这些红木桌椅的表面并没有涂刷油漆,却是润泽得让人摸起来很舒服。   古董架上放着瑶琴与书函,茶桌上是古意盎然的茶具和茶盏,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这客厅里唯一的一件和西方有关的陈设,就是她们脚下那张绣着特洛伊之战的巨幅地毯了。   胡小羊笑着让侍女给客人上茶,于是数位身着东方衣裙的侍女,穿花蝴蝶一般在客厅里忙碌了一阵,给每一位淑女面前的茶几上都奉上了一盏热茶。   茶她们倒是都喝过,毕竟东方茶业在欧洲已经风靡了数百年,只不过这盏清茶里面既没有加糖,又没有加奶,而是碧绿动人清澈见底。   雷曼少尉轻轻抿了一口茶,却是忽然间一愣,这杯香茗不仅色泽清新,而且喝到嘴里也是齿颊留香,口舌生津,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雅香气从舌尖一直冲到顶门。   等到茶水浸润到咽喉之后,随即便有一股甘甜从舌根反上来,话说雷曼少尉也是出自富贵之家,这样的好茶却是尝都没尝过。雷曼少尉不由得暗自惊讶,心说这胡姑娘的香闺里的东西,真是样样出奇!   ……   等到大家放下茶盏之后,就开始相互介绍。   此间的主人胡小羊姑娘自然是无需多言,客人到人家家里吃饭,居然不知道主人的名字就该挨打了。   至于其他的贵妇和淑女,都由苔丝逐一介绍了一遍,这里面大多都是未出嫁的少女,每一个都是马赛城中的富贵之家的掌上明珠。   其中有几个少妇也是年轻漂亮,显然这群人包含了整个马赛城里名媛淑女的中坚力量。   此时这些名媛淑女都笑着和胡小羊姑娘寒暄,一边打招呼,一边打量着这位东方魔龙公主。   现在最起码有一点大家可以确定,就是这个胡小羊姑娘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面对这些贵族家的女子,她不但没有丝毫的局促之意,反而目光温暖和谐,神态张弛有度,显得游刃有余。   大家不由得为胡小羊的气度暗自心折,而这时也介绍到了那位雷曼少尉,他立刻笑着举起茶盏说道:“谢谢您的茶,尊敬的女主人,我其实是充当车夫过来的。”   “您无需对此感到不便,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听到这话,胡小羊随即笑了笑说道:“怪不得法兰西如此文明鼎盛,说实话我也曾周游世界,像您这样人才出众的车夫,我也是头一次见。”   听到胡小羊姑娘这话说得有趣,而且态度亲切和蔼,周围那些淑女们都慢慢放下了心。   这时苔丝姑娘生怕冷场,连忙在旁边对小羊姑娘说道:“这位雷曼少尉,你可别看他一副温柔的样子,雷曼家的烈马要不是他,别人还真驾驭不了。”   “对了,听说少尉您家里收藏了很多东方瓷器,您看您手里的茶盏怎么样?”   “比我家任何一件瓷器都好,我是凭良心说的,”雷曼少尉随即看了看手中的茶盏说道:“我本人虽然算不上行家,看这个茶盏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但是瓷器的釉料却是美感十足,究竟好在哪儿我也说不出来,可它就是很趁我的心意。”   听到这话之后,苔丝姑娘又把目光转向了胡小羊,显然想听听雷曼少尉这番评论,在小羊姑娘的心中是不是合适。   而胡小羊姑娘闻言,笑着说道:“雷曼少尉显然太谦虚了,您说得一点不错,这是东方宋代瓷器的精品……是四百年前的手艺。”   “那个时代是东方瓷器文化的顶峰,你说如今的瓷器比不过它,这确实没错。”   大家听到了小羊姑娘这番话,一边震惊于这瓷器竟然是四百年前的古董,一边还暗自称赞雷曼少尉的眼光了得,一时之间客厅里的氛围倒是舒缓了许多。   实际上小羊姑娘说的还真没错,经过了元朝一代的断层之后,明代的瓷器从工艺、人文和审美这三方面,都比南宋要差上一大截。   虽然从元朝开始出现了青花瓷,到明代开始大放异彩,但从审美的角度上来看,却依然在文化底蕴上有所不及。   至于胡姑娘用的这套瓷茶具,当然不可能是南宋的,因为一拿出来就是三十多只茶盏,宋代的瓷器也不可能跑这儿开年会来吧?   这是沈渊在江南复刻古代瓷器时候,最新的一批成品,因为瓷器的成色和釉色方面,原本的匠人都是自行摸索,但现在江南的科研所里有了化学方面的支持,所以有很多名传千古的瓷器被复制出来。   不过这些法兰西人,自然是胡姑娘说什么他们信什么,欧洲人在这方面的知识是难以与小羊姑娘相比的。   在这之后大家开始闲谈……在所有名媛之中,身份最尊贵的一位,实际上是雷曼少尉的表妹,雷曼家的掌上明珠比绍小姐。   胡小羊自然是早就心中有数,她左右开弓,一句句看似悠闲而无意,却是把每一位客人都想办法照顾到,让他们产生舒适和愉悦的感觉。   其实今天组织这场宴会,胡小羊最主要的任务有两个:第一就是推动法兰西贵妇中的消费理念,让大明的产品风行起来,变成这些欧洲人的生活方式。 第2167章 一步一惊论文明、潜移默化、渐至无声   第二就是……实际上胡小羊还是法兰西地区的情报负责人,所以进入上流社会,就是她刺探情报最关键的一步。   当然了,所谓的进入上流社会,不能按照正常的路径一点点挤进去,人家胡小羊毕竟是统帅沈渊的弟子。   所以她三下两下就先声夺人,先烘托氛围再制造神秘,加上今天的晚宴,胡小羊很快就会成为法兰西名流中的顶尖人物。毕竟她既有财富,又有深厚强劲的势力,咱们胡姑娘要是发起威来,只怕满法兰西谁也顶不住!   ……   在这之后胡小羊姑娘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吩咐预备晚饭,这就是晚宴的时候到了。   小羊姑娘邀请诸位名媛到饭厅里入座,这个时候有几个姑娘商量了一下,结伴去了卫生间。   原本她们的打算是想要窃窃私语一下,找个地方交换一下对胡姑娘的看法,此刻这些姑娘的眼中,都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在她们看来,今天和这位魔龙公主结交之后,以后她们就可以横扫法兰西的时尚界了。   因为刚才的闲聊当中,她们问起了那种指甲油的事,胡小羊姑娘顺口向她们说了说大明贵妇名媛的打扮……那可比她们法兰西人要精致得多了!   那种美到极致,几乎漂亮到让人窒息的指甲油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据胡姑娘所说,从保养皮肤的化妆品开始,一直到出席各个环境需要用到的彩妆。   还有分门别类的各种化妆品和装扮方式,简直让这些贵妇名媛听得双眼都刷刷的往外冒小星星。   所以她们需要赶紧讨论一下,怎么把这位胡小羊姑娘拉到她们的圈子里,好让她们把所有的东西全都尽快学会!   可是她们随即就发现,想要私下里谈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胡小羊姑娘让自己的侍女陪同她们一起去,免得这些法兰西贵妇不会用洗手间里的东西。   这可真是开玩笑了,大家都在心里暗自琢磨,一个厕所里能有什么我们不认识的玩意儿?   可是这些法兰西名媛随即就发觉自己想错了,等到侍女带着她们走进了房间之后,这些姑娘随即就傻了眼……这是厕所?   如果说刚才在客厅里,她们还意识不到那些东方风格有多厉害,如今这间洗手间的布置却把这几位姑娘全都吓傻了,首先这个宽敞劲儿就不对!   ……好吧,让咱们说说这个时代欧洲的洗手间都是什么样的。   其实这个时代的欧洲,因为普遍不爱洗澡,洗手间的功能只是简单的清洗手和脸,所以甚至连盥洗室都很少。   尤其是在法兰西,闻名遐迩的卢浮宫里连一间厕所都没有,全部都由马桶代替。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每次皇家晚宴结束之后,凡是无人的隐秘墙角都是一股尿骚味……那么可能有人会问了,连皇帝住的地方也是如此吗?   其实还真不是这样,因为皇帝的卧室和重要的地方附近,在所有便于撒尿的墙角上,距离地面一尺半高的地方都会有一个红色的十字架……是没人往那上面尿尿的。   嗯……说是完全没人尿也不对,反正尿的比较少就对了。   因此这些法兰西贵妇和姑娘们才会对这个洗手间如此惊讶,这里不但宽敞明亮,而且还装饰得极为豪华!   大家惊讶的发现,被她们视为黄金一般贵重的东方瓷器,竟然被做成了一块一块的方砖铺在地面上,那种光滑柔润的质地,像牛奶一般纯净的白色简直让人都不忍心踩上去。   然后……墙壁上是由大块纯净的白玛瑙切割成整齐的方块镶嵌而成,打磨得滑不留手,让人看上去心里就泛起就两个字儿……浪费!   有这么浪费的吗?这真是奢华得让人心疼有没有?   在这之后,墙壁上鎏金相框里镶嵌着大块的梳妆镜,照得人分毫毕现,一个洗手盆竟是用整块的翡翠挖成的!   除此之外一个巨大的砗磲壳,大概直径有两米左右,被打磨得光滑圆润……这是浴缸。   这些姑娘们虽然很少洗澡,但毕竟逢年过节也要洗一次,家里边儿洗澡的东西实际上是锌制成的小澡盆……跟这个宝光盈盈的浴缸相比,简直就像个尿桶一样寒酸。   说到尿桶……屋里的马桶是江南最新研发出来的抽水马桶,由白瓷烧制而成,这些姑娘们却是谁也没敢与它相认。   因为形状太奇怪了,以至于谁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个啥。   这时陪同她们的侍女赶紧上去,掀起马桶盖子,给大家介绍了马桶的功能和如何使用。侍女还顺手按了一下冲水按钮,随即一股清澈的水流,就吸引了所有姑娘们的注意力。   我的天!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家?此时那位雷曼家的比绍姑娘,站在这间金碧辉煌的洗手间里,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翻涌!   就这地面干净的程度,甚至让她觉得现在躺下来原地打几个滚儿,都不会弄脏自己的衣裙。   而这些冷热水龙头、抽水马桶、柔软之极的纸巾,更是让她心中升起了一股难忍的悲伤。   原本身为贵族,她们的心里十分自负,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最是文明和洁净的,甚至可以傲视天下所有人!   可是人家魔龙公主却用一间厕所来告诉了她,她之前的自负和骄傲,完全是一文不值……   在这之后,这几个姑娘便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谈话的内容不外是务必要把那位胡小羊姑娘拿下,让她变成咱们自己的一员才行!   “看看人家是怎么过日子的!回头我就让我父亲买个抽水马桶……”大体都是这一类的话,几位姑娘已经完全急红眼了!   当她们重新回到饭厅的时候,眼看着晚宴就要开始了。   ……   小羊姑娘正在说着有关洗澡的事,回到座位的雷曼比绍小姐听说,小羊姑娘居然每天都要洗一次澡,甚至有的时候还要一天两次,她立刻便震惊地瞪圆了双眼! 第2168章 满座美人轻语声、通今博古、东风渐行   “这会得病的,不是我们不爱干净,真会得病的!”雷曼小姐连忙替自己解释了一番,而在座的这些淑女们也纷纷点头。   此刻她们坐在欧式的长条桌两侧,当然最顶头主人的位置,就是小羊姑娘了。   除此之外,原本应该是另一位主人所坐的长桌末尾,因为今天只有一位主人到来,所以就坐着那位唯一的男士雷曼少尉。   而小羊姑娘听到了比绍小姐的话之后,她笑着说道:“其实正好相反,不洗澡才是很多疾病诱发的原因。”   “比如咱们尊敬的国王路易十二,以他国王之尊,腿上的脓疮却是常年不好,其实就是皮肤不洁净造成的。”   “你们都看见了洗手间里用来洗手的香皂吧,那个东西不但味道清新,而且有清洁皮肤、防止出疹子、抑制瘙痒的功效。”   “其实洗澡容易生病这个传说,是从古罗马时代流传出来的,”胡小羊姑娘笑着说道:“在那个时代,罗马人人都爱洗澡,公共浴室更是大行其道。”   “只不过后来的人发现,经常洗澡的人会生病,这实际上是因为罗马浴室里面的管道,就是用来引水的那些管子,全部都是由铅制成的。”   “铅里面含有对人体很不好的东西,会让长时间接触的人生病……对了,你们扑的粉里面也含有铅,很多甚至干脆是由大量的铅制成的,那个东西万万不能用。”   这位胡小羊姑娘旁征博引,还说到了他们皇帝的头上,大家的心中全都是暗自震惊。   话说这位姑娘言谈举止之间,已经透露出了她十分博学,见识之广甚至远超任何一位学识过人的学者。   而她的这番言论,自然在这法兰西些姑娘们之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其实我们都一样,”而这时,胡小羊姑娘笑着继续说道:“有很多东西流传下来,却未必是正确的,甚至很有可能对人有损害。”   “比如说大明的女子,过去是需要缠足的,当然现在不需要了。”说着,胡小羊轻轻拉起了裙摆,伸出了自己的脚,让身边的几位姑娘看。   随后大家就看到胡姑娘柔润儿健康的玉足上,穿着一双美到不行的高跟凉鞋!   “这……不摔跟头吗?”因为身份比较尊贵的原因,比绍姑娘的座位距离胡小羊最近,所以她看到那双鞋的时候,随即就被美到头脑里一阵眩晕!   ……   那双鞋是由一根手指粗的鞋跟和细细的黑色带子组成,在那些带子上,用宝石镶嵌着光芒璀璨的花朵,再配上胡小羊姑娘的玉足,真是美到让她的心都跟着震颤。   可是那个鞋跟的高度,却让比绍姑娘怎么看怎么不放心。其实高跟鞋还是法国人发明的,这个时代的淑女人人都穿……甚至男的穿得更多。   只不过她们的鞋跟跟人家胡姑娘的鞋相比,那简直粗得都没法看了!   “没问题,走路很舒适,而且能让人身姿挺拔。”胡小羊姑娘眨了眨眼,示意比绍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在这之后,小羊姑娘又说道:“当然大明人现在已经不缠足了,最起码最近这几年,江南已经禁止了这个陋习,要我说法兰西也有很多习惯是有害的。”   “您说得是什么呢?”此时的大家还都处在震撼之中,忙不迭的向小羊姑娘问起,还有什么东西会危害她们的健康。   “比如发髻,”胡小羊笑着说道:“法兰西贵妇的气质和相貌都是世间少有,可是一旦成婚之后,越是身份高贵的女子,越要挽起高高的发髻。”   “这些发髻有的甚至高到一尺以上,一旦挽起来一两个月都不能打开。”   “先不说你们用来梳理发髻的那些东西卫生不卫生,有一些身份高贵的,我听说居然用狮子尿来做定型……那味道想必不会好到哪儿去吧?”   “我们可以用香水遮掩……”这时的比绍姑娘小声辩驳了一句,可是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底气,毕竟那味道是瓶香水就能盖得住的吗?   “关键是伤身体,”小羊随即指着自己的脖子说道:“梳着那样的发髻,怕碰坏了碰歪了,甚至有的时候要坐着睡觉,这样时间长了以后,对后背和脖子的骨头都不好是不是?”   “还有刷牙……你们用布清洁牙齿,但是这样做清洁得并不彻底,以至于很多人年纪轻轻的牙都掉光了,尤其爱吃甜食的人更是如此。”   “对了,拿一把牙刷来。”说到这里时,小羊姑娘回头向侍女吩咐了一声,然后她又改口说道:“算了,牙膏牙刷,拿三十二份吧。”   侍女答应了一声之后离开,小羊姑娘随即说道:“这些小东西并不昂贵,但却可以让你的牙齿健康,并且说话的时候,口中都带着芬芳的香味……”   “送大家每人一份吧,算是我的心意,毕竟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自己家里的商品呢。”   大家立刻纷纷表示感谢,然后,三十二份牙膏和牙刷就摆在了众人面前,跟这些东西一起的,还有专门用来刷牙的杯子。   胡小羊演示了一下教大家怎么用,随即又笑着说道:“每天早上一次,晚上一次,可以让牙齿健康洁白,这样笑的时候也更随意一点对不对?”   此时的座位上,大家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只白色的骨质牙刷,牢牢记住了小羊姑娘所说的刷牙顺序,小羊还让她的侍女特意给大家又演示了一次,免得大家刷牙之后把泡沫吞进去。   在这之后,小羊让厨房送上菜肴,这时的众人已经不由自主的被小羊姑娘把节奏带满全场……显然在各个方面,从学识到阅历,从底蕴到谈吐,都让这些贵妇名媛中的顶级人物,一个个连插话的勇气都没有!   当酒宴上来,大家纷纷对东方美食赞不绝口,话说在这方面欧洲人败得就更加的体无完肤!   作者就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位朋友因为和乌克兰姑娘相恋,以至于不同意二人婚事的老丈人端着猎枪,一路把他追得连滚带爬。   然后那位乌克兰姑娘二话不说,就把一老一小两个人全都撵回了家,让她的男朋友做饭给老丈人吃。   结果就是一盘尖椒炒土豆丝从厨房端出去,主菜还没等上呢,他老丈人就拍板同意了这俩人的婚事!   要知道,我这哥们儿也就是普通家常菜的手艺,可是人家胡小羊姑娘带来的厨师是什么人?她可是从小在崇王府,朱羽棋郡主身边长大的!   包括那翡翠洗手盆,那都是王府给她将来的嫁妆。   所以这些中华名厨掌勺的佳肴一端上来,按照西方习惯在她们每人面前摆上一份,几口就把这些法兰西姑娘们给吃嗨了! 第2169章 朝阳破海五洲红、国货风行、沧海西东   等到晚宴结束之后,大家又到回到客厅里坐下,这个时候大家都享用了美食,还喝了一点酒,气氛越发融洽了一些,因此谈话也更加的热烈。   在这期间大家惊讶的发现,这位胡小羊姑娘果然是见识广博,目光独到,不管大家聊到了什么,她在旁边偶尔评论一句,都会让众人耳目一新。   像这样漂亮又聪明的姑娘竟然还没有丝毫的架子,自然是没人不喜欢,因此大家都在心中产生了和她成为朋友的愿望。   谈话间,胡小羊姑娘看见雷曼少尉坐在那里,对姑娘们的话题有点插不上话,于是笑着让人给雷曼少尉上雪茄。   这盒雪茄手指粗细,式样修长,包装得精美异常,雷曼少尉虽然曾经接触过烟草,雪茄也有过尝试,毕竟雪茄在欧洲传播了数十年了。   可是当他尝过这种雪茄之后,却为那醇厚淡雅的香味暗自砸舌。   胡小羊姑娘看他甚是喜欢,于是让人拿过四盒一共两百支雪茄,送给雷曼少尉回去享用。   其实雷曼少尉并不知道,这是胡小羊的另一个策略,就是让经过大明人精细加工的烟草,打开欧洲的市场。   这些烟草可不像其它的产品,是老师沈渊亲自把关指导调和的,点燃以后香气扑鼻,口感醇厚之余,却没有了普通烟草的辛辣味道。   在烟草里面,还添加了适量香料,让这种烟草的室韵……也就是二手烟受害者闻到的味道,同样是芬芳动人。   当然了,沈渊同时输出的还有雪茄文化,虽然这些文化有不少都是统帅自己编出来的。   比如说大量收藏,长时间窖藏的醇化雪茄概念,还有精制的雪茄用具,像是锋利而方便的雪茄剪,随身携带的精致烟盒和打火机,还有如何搭配饮品这些。   等到这些东西全都统合在一起,就可以将其称之为文化了,而胡小羊姑娘把这些有利于推动产品的概念,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讲述给了雷曼少尉。   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胡小羊姑娘的心里简直是清清楚楚,这两百支雪茄,会引起最少二十名法兰西上流社会男士的惊叹!   然后,这些上流男士会像那些姑娘回去找他爹要抽水马桶一样,想方设法地寻找这些雪茄的源头……那当然是在大明商社里才有卖的。   ……   于是经过了这场晚宴之后,就像是胡小羊姑娘计划好的那样,一系列大明顶级贵族的生活方式,开始在法兰西乃至于欧洲逐渐风行开来。   所有的上层人士,包括各国皇帝在内,全都在想办法采购瓷砖洁具,以便让自己家里也有一个让他们自豪无比的洗手间。   同时女性的化妆风潮也刮得更加迅速,所有上流的名媛,都在竭尽所能购买东方的彩妆和护肤品。   这一系列动作推动了日化产品的销售,包括新式样的丝绸衣服,还有各种美到让人难以置信的鞋子,更是让那些欧洲美女名媛们陷入了疯狂。   除此之外,精美的大明食物带动了各式各样的调料产业,开始在欧洲大行其道。凡是有身份的男士嘴上,几乎人人都叼着产自南美北美,又经过大明精细加工的昂贵雪茄烟。   甚至那些贵族们在谈话间,会以偶尔蹦出几个字正腔圆的大明词汇为荣……这种行径要是让咱们的统帅沈渊看到,不知道会不会把他笑死!   ……   随着胡小羊、潘龙庄、聂小倩这些人才在海外贸易上的出色运作,没过多久,大明的产品就开始在全世界风行。   如今整个世界都在以使用大明产品为傲,同时把大明商人诚实守信,正直善良的名声传遍了全世界。   在美洲原住民的战士手里,那些锋利的战斧上全都带着“杭州第二钢铁制品厂”之类的印记,欧洲贵族家的厨房中,竟然飘荡着十三香的香味。   东瀛忍者的挎包里,火折子已经变成了光明牌火柴,非洲广袤的大陆上,那些黑叔叔们打猎的时候,每个人屁股后头都挂着一个熏得焦黑的搪瓷缸子。   这世界终于在沈渊的努力下,改变了它的面貌!   ……   东瀛的合资金矿终于开始产出金银,大量先进的冶炼方法和疯狂的开采,让金银产量每个月都在急速飙升。   印度的王公贵族超级喜爱从美洲漂洋过海运来的毛皮,江户城原本安静的夜晚传来了小贩叫卖烟草的声音,“塔巴勾”这三个字,让寂静的黑夜越发悠远而漫长。   苏格兰牧羊人的肩上披着羊毛纺织的披肩,南洋的橡胶林正在飞快地成长,马尼拉港上弥漫着香料辛香的气味。   在印度找到的新型长绒棉,开始在温度适宜的湖北大面积种植,整个华夏的桑蚕业正在爆发性增长。   日化工厂大门口,赶着马车抢先提货的队伍已经连续排队排了十余个昼夜。机械厂里,各种机床的订单让高炉和工业母机昼夜运转个不停。   大明江南就像是一头掉进了蜜桶里的棕熊,广阔的市场和利润的甘甜,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的工作!   千百家工厂拔地而起,每天都在有新的股份公司成立,江南大学的学生还没来得及毕业,就已经引起了各大商社的疯抢。   在这里,每一个昼夜都会发生全新的变化,每一次远洋商船的回航,都会引起一轮投产建厂,向外贸易的狂潮!   在这样的时刻,咱们的统帅沈渊,又在干什么呢?   ……   当小胖子郭满发现马车停下来,透过窗玻璃就看到了统帅部大楼。   看见目的地到了,小郭满随即整理好自己的衣领,然后从嘴里把口香糖拿出来,顺手沾到了马车座椅下边儿……   在这之后,他一本正经地夹着资料夹,从马车上稳稳地走下来,在两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进了大楼。   如今的小郭满虽然还不到二十岁,却已经是军工化学部门的总负责人,仅仅是他手上的那个牛皮纸文件夹,要是拿到外国去,全都是扎扎实实的外星科技! 第2170章 浪催唿哨响一声、挑动美人、反被扇蒙   文件夹里面装的是新式火棉炸药的实验数据和生产计划,小郭满是向自己的老师汇报工作去了。   原本他早上来过一次,发现统帅办公室外边的走廊里全都是人……据说他老师沈渊的秘书就有六十多人,每一个人都有独立负责的工作事务和一班手下。   因此每天早上沈渊听取工作汇报之后,就会随即作出处理,之后还要听任务报告。   因为事务繁忙,每个向他汇报工作的人都是言简意赅,外界传闻想做统帅的秘书,必须头脑清楚,做事利落不说,口吃那是万万不行的,因为给他们的时间往往只有一两分钟。   小郭满发现走廊里都是人,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排不上号儿,于是就去洗了个澡吃了个饭……反正出都出来了。   不过那份实验室报告,他却是规规矩矩地锁在了马车的保险箱里,这点上他可不敢有丝毫马虎。   ……   想起今天早上的事,小郭满一边往前走一边直乐,早上他见到了大鼻子吴六叔,如今吴六狗已经是整个广州的治安负责人了。   然后他们俩一块儿出去的时候,五六叔还笑着跟小郭满讲起了今天早上的事。   吴六狗一共抓了三个要犯,之所以要来特意跟沈渊汇报,原因是这些案子是由于经济急速发展,出现的全新犯罪方式。   其中一个小子伪造库房票据,用来诈骗现银,这家伙被吴六狗抓住之前,已经得手了五六次了。   还有一个家伙火烧自己的商品骗保,也是个惯犯,保险公司给了他全额赔付以后,他就用空盒子配合残次商品再烧一回,然后再次骗保。   跟这两位相比,第三个则是堪称人才,他拿着伪造的税关监察人员身份证明,跑到人家期货中心去假装巡察。   然后他看了关键的期货数据之后,出来就把消息往外卖……结果找到的买家正好是吴六狗手下的暗探,要不是他倒霉的话,有可能这次还真抓不住他!   “然后怎么处理的?通通枪毙?”一边往外走,小郭满一边好奇地看了看吴六狗手中的卷宗。   “没有!”这时的吴六狗则是哭笑不得地说道:“统帅说伪造票据的那家伙,高薪聘请到货币票据防伪处担任副处长。”   “火烧骗保的那个,直接聘用到保险公司赔付审查部门做专家。”   “那个假冒身份去期货公司看数据的,少爷直接让我送到谍报训练中心去……哈哈哈!”   说到这里的时候,吴六狗没忍住,站在台阶上和小郭满两人好一通爆笑!   ……   要说他们沈少爷,还是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像这样的罪犯,你要是打一顿关他几年,说不定他出来以后还得干这个营生,没准儿在监狱里还能教出一大帮徒弟来。   你要说把他们弄死吧,也没那么大的罪,可是咱沈少爷直接就来了个变废为宝,把他们给招安了!   ……   快到中午的时候,小郭满这才往回赶,一进统帅办公室的走廊,他就觉得情况不妙……外边等的人已经走得一个都不剩了。   这时候走廊对面有一个美女,穿着合体的衣裙向自己这边走来。一看这身段,就是窈窕动人之极。   估计是哪个部门的秘书,小郭满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然后等到那个女孩走到他近前,一看清她的脸,就把小郭满吓得一缩脖子!   只见姑娘一伸手,就在郭满的额头上,“啪”的拍了一记!   好嘛,小郭满可是军工化学部门的老大啊!谁敢……他身边的那两位工作人员还在眨巴着惊奇的眼睛,却见他们郭部长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师……师母!”   “少爷不在!”就见面前那位美女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郭满,说道:“行啊你?长本事了!在统帅部还敢吹这么浪不丢儿的口哨?”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没认出来是您吗?”这时小郭满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   原来在他面前这位美女不是别人,正是苏小棠。   ……   苏小棠提着小郭满的耳朵,让他原地转头往回走……“秘书说少爷上军营了,你去不?”   “去去去!师娘您手下留情!”这时的小郭满连忙讨饶。   其实在统帅部走廊里,被师母提着耳朵往前走还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郭满觉得要是他这位苏小棠师母愿意,她手里提着的那位就算是统帅也没人敢说啥。   更何况今天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你说我没事闲得蛋疼,吹什么口哨啊?   然后这俩人出门就上了马车,一起向着城外的兵营方向驶去。   ……   话说今天的苏小棠,纯粹是闲着没事干来找丈夫玩儿的,她知道沈少爷平时办公的规律。   由于手下的人得力,制度也比较高效,沈少爷处理问题的头脑更是快速绝伦。所以好些让人愁得脑袋疼的难题,统帅基本上都是三句两句话提出解决方案,然后让人去办。   因此上午三四个小时的时间,沈渊就能把所有的问题全都处理好,这之后还没等到中午饭的时候,通常统帅就跑出去了。   什么?微服私访?别开玩笑了,咱沈少爷就没那习惯!   按照沈渊的话说,当一个最高领导需要微服私访,才能发现问题的时候,那得是整个官员体系全都出了问题。甚至连民间机构的声音都完全传导不到领导人的位置,那才会有微服私访的必要。   所以那些到处微服私访的所谓明君,通常不是他制定的制度有了问题,就是他的官员系统正在整个合起伙儿来蒙他,这还叫什么明君?   因此只要有一个清廉高效的官员团体,和行之有效的运作制度,像是领导自己出去微服私访这种事是完全没必要的,非但没必要,而且还透露出了一种悲哀。   所以咱们沈少爷办完了正事之后,要不就是搞设计,要不就是一头扎进科学研究部门……其实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玩儿去了。   可是咱沈少爷厉害就厉害在这点上,他就算是玩,也能玩出很厉害的东西来!   前一阵子他就做出来一个滑翔伞,从越秀山山麓上一飞而下……当时把整个警卫团几乎都吓尿了! 第2171章 漫天火雨起烈风、铁血交融、强军渐成   后来沈少爷还带着苏小棠上天飞了一圈……这也是苏小棠没事儿就往这儿跑的原因,她可不耐烦在家里带孩子,有这功夫跟沈少爷一起玩不好吗?   说到孩子,现在沈渊的家里已经有四个宝宝了。   除了最大也是最得宠那位沈妍大小姐之后,孟晓妆以七天的优势领先于蓝姐姐,又给沈渊生了个二女儿,被沈渊取名叫沈婉。   在这之后蓝姐姐也喜提麟儿,沈家的大少爷就比姐姐沈婉小了七天,生得眉清目秀,名字叫沈昊。   然后就是小寻夫人,她也给沈渊添了个女儿,名叫沈嫣。这孩子目前来说最小,也最得几位夫人的喜爱。   沈昊是沈渊家的第一个男孩,那可是非同小可,用古代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少主啊,因此等到沈昊出生之际,江南颇有普天同庆的味道。   当时正值大明商团船队出征欧洲的时刻,因此这个男孩的降生,意义又是不同凡响,如果不是蓝姐姐拦着,整个江南的官员与富商全都会到广州送礼贺喜。   沈家这个小男孩,就此成了各方势力关注的目标……当然沈渊还是最喜欢他的大女儿沈妍,每天一有机会就把女儿扛在肩头上,咴咴叫着给闺女当马骑。   至于今天,沈渊的秘书明确告诉苏小棠他们俩统帅去了军营,因此这两位就一路追随着向军营而去。   ……   此时的石梅港军营,沈渊正在观摩陆军的步炮协同演练,和他站在一起的,正是陆军大将朱常津。   朱常津这小子,如今已经不是过去那种一身贵气的王孙公子模样,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脸上满是健康的肤色,身体也比过去壮实了许多。   同时在他的身上多了一股铁血气质,那是长期带领军队留下的深厚积淀。   这小子自从拜沈渊为师之后一直到现在,学了一身的兵法,若论起行军作战,除了沈渊,当不做第二人想。   其实要是说起古代的兵法,沈渊还真不行,可是沈渊的部队从编练组成到作战思想,从战斗技术到武器装备,都是按照近现代化来的……在这方面就真没人比得过沈渊了。   毕竟沈渊在前世也是上阵带兵,经历过屡次血战的人。而且他热爱研究军事,历史上的几次现代化战争他都能够如数家珍。   因此在带领这支现代化部队的时候,沈渊自然能游刃有余,他教出来的徒弟朱常津同样深得沈渊的真传,在军旅上的本事也是与日俱增。   ……   今天的步炮协同战术,实际上是近代军队的标准战术,随便一个打过仗的老兵,哪怕没什么文化也能说一句“大炮轰完步兵冲,步兵冲不上大炮轰。”   还有常用的侧面迂回战术:“正面攻不上侧面攻,侧面攻不上后面攻。”   你别看就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实际上这种现代人人都能理解的战术,却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在战场上得到应用。   在咱们现在看来,那时穿着鲜红龙虾装的英国士兵,打着军鼓端着枪,列着队向前齐步走着进攻的样子,可能相当愚蠢,但在那时却是勇气和战斗意志的体现。   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就是这种战术和打法居然还所向无敌,打垮了欧洲的不少强国,你说有什么办法?   所以在很大程度上,战术上的进步其实是先有了更加先进的武器,然后各国军队在吃亏上当,遭受了惨烈损失之后,才有了适应武器的先进打法。   这就和一次大战时,机枪的普及造成了动辄死伤数十万人的堑壕战一样……人要是不吃个大亏,很难知道自己蠢在哪儿。   而这样的情况在沈渊身上却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因为他在将先进武器配发到部队的同时,就已经把相应的战术准备好了。   ……   就像这次的步炮协同战术,当沈渊和朱常津在演练场旁边的高岗上,拿着望远镜向下看的时候,朱常津显然对自己练兵的效果十分满意,而沈渊却能轻而易举的从这中间发现问题。   “炮兵火力覆盖以后的拦阻射精度不足……”沈渊望远镜都没放下来,就向着朱常津说道:“火力覆盖和步兵的衔接很好,但是在步兵冲上敌人阵地之前,你的火炮做延伸射击的时候,却明显没有达到阻拦敌军反扑的密度。”   “这样步兵一旦冲到敌人阵地上,下边没有壕沟前方没有铁丝网,眼前炮击过后的烟雾还没散。”   “这个时候要是被敌军反冲锋回来,尤其是大队敌军骑兵,突然出现在咱们步兵的眼前,就会立刻造成大量的伤亡。”   “拦阻射拦阻射!你不形成一条密集的杀伤火线,那叫什么拦阻射?”   ……   “步兵修建单兵掩体的速度不行,应当在卧姿状态下,迅速用工兵铲完成单人战斗掩体,然后再把战斗掩体连成一片形成战壕。”   “要是没有战壕,咱们的步兵就会暴露在敌人的箭雨下,回头加强战斗中修筑掩体的训练。”   “是!”刚刚还觉得自己干得不错的朱常津,现在鬓角上都见了汗。   老师沈渊的指导一针见血,朱常津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老师刚刚描绘的场面,不由得一阵暗自心惊!   如果对面的敌人察觉到了自己这边的步兵正在冲上阵地,那么他们就会立刻认识到两点:   第一就是既然江南陆军的步兵冲上来了,那么他们的炮兵显然不会在自己人的头上开炮。第二就是现在的战场上硝烟弥漫,能见度极低,江南陆军手上的步枪虽然能打得很远,可是他们的眼睛却看不了那么远。   因此敌人很有可能用快速骑兵直接冲击过来,想办法和江南陆军的步兵纠缠在一起,到时候炮兵完全没用,而自己的步兵却会被大量杀伤。   可是江南陆军的战士却不像是其他的军队一样,他们不是消耗品!   用老师的话说,每一个战士都是他们的兄弟,都是宝贵的财富,所以在装备、在训练、在后勤、在战术、在各个方面都要避免战士们的死伤。   朱常津自己也知道,眼前这些士兵的素质,哪里是随便从乡村抓个农夫,往他手里塞把长枪就给骗到军队里,那种士兵能比得上的? 第2172章 疾如风雨稳如松、统帅垂范、第一强兵   沈渊放下望远镜,然后他一看见朱常津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已经明白了。   这是练兵方针的问题,沈渊已经布置给了朱常津,下面他再抓训练的时候就会按照这个方式执行,在这个方面沈渊对朱常津是十分放心的。   在这之后就是基层战斗人员的问题,沈渊随即让朱常津召集炮兵和步兵连级以上的干部开会。   随即一个万人步兵师的主要干部,就全都集中在训练场上,等着沈渊发表指示。   这些干部包括每个连的连长与副连长,还有他们中间的高级军士,部队里的高级军士都是常年跟随沈渊的老兵,在战术素养方面全都是顶尖的。   这些老兵分布在各个连队里,平时负责训练,另外还可以给连长提供战术上的建议。其实在沈渊的观念里,这些人才是整支部队的灵魂,因为在打仗的时候,老兵的经验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些由老兵组成的高级军士,知道到哪里去找水源,知道战士们的头盔要调整到什么程度才会舒适又安全。   他们能用简单的炸药制造出杀伤力巨大的诡雷和陷阱,知道如何欺骗和诱导敌人,可以说一个连队中有一两个这样的老兵,就能保证整个连队不会犯一些愚蠢的错误,同时还能让连队的生存能力倍增!   因此沈渊给这些老兵发放的薪酬也是极其丰厚,差不多每一个人的薪水都超过了他们的连长。   这些人集合在一起的时候,大概有七八百人上下,当大家看向沈渊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一股难言的崇敬。   其实沈渊的年龄今年才不过二十三四岁,甚至比这些战士中间很多人都更年轻,但是在大家心中,这位统帅的分量,却是每个人都是心中有数。   论起才华他是连中六元的状元之才,说起功勋他曾经平灭江南反贼,立下无数大功。更何况,统帅还把江南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些老兵都清楚,原来的江南有倭寇肆虐,有恶霸横行,有贪官吸血,更有无数的地方穷困至极,连生存都成问题。   可是统帅沈渊来到江南这短短几年之间,不但杀贪官,除恶霸,灭倭寇,斩强梁,把江南的祸害铲除得干干净净,而且还让江南变成了这般富裕繁华!   江南原本人口繁衍土地不足,无数人都苦于生计,可是现在林立的工厂却给了他们养家糊口,甚至是出人头地的机会。   如今江南一带的工人,已经成了带动经济繁荣的中坚力量,他们用辛劳工作换取的报酬异常丰厚,也由此每一个都成了沈渊坚定的支持者。   除此之外这位统帅远洋征战,为无数被残杀掳掠的百姓报了仇,如今的江南经济蒸蒸日上,家家户户都是欢欣鼓舞,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希望。   这样的好日子,全都是统帅给的!   更何况他们这些当兵的,都从百姓眼中的下等人变得受人尊敬,沈渊到江南之后就废除了大明的军户制度,改为募兵制。   也就是说这些当兵的也像工人一样,每个月都有一份工资拿,而且还异常丰厚。   更别提战时他们立下功勋,将来还可能光宗耀祖,一旦晋升成为部队中的干部,就可以让自己的家庭更加富裕!   而且部队里官兵都是一样的受人尊重,他们当兵的从来不会被人打骂或者让人任意驱使。   尤其是沈渊的远征军从海上胜利归来之后,那一场辉煌的胜利,更是让军队中的战士成了受人尊敬的群体。   现在这些军人身上承担着保家卫国的重任,随时准备为江南百姓流血牺牲,走在街上时都充满了骄傲,谁看见谁不挑起大拇指,夸一声好汉子?   因此部队中的所有战士和将领,都对他们的统帅沈渊充满了感激与崇敬。战士们今天见到统帅的时候,这支由连以上干部组成的队伍中满是一片静默,却有无数道闪耀着光彩的目光看向了统帅沈渊。   ……   沈渊走下了点将台,一路来到了练兵场上。统帅从一个战士的身上摘下了工兵铲,然后示意朱常津发令,朱常津见到沈渊做好了准备,随即便会意的大喊了一声:“准备!”   “江南海陆军统帅沈渊,准备完毕!”沈渊以标准的回答方式,报上了自己的职务和名字,然后就见到朱常津在摁下秒表的同时,大声下令开始!   这时在场的众人才意识到,统帅是要亲自演练战术动作,对于场上的军官来说,这可是一件稀罕事。   于是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就见统帅沈渊听到命令之后,随即用极其标准的姿势瞬间俯卧在地。   一看到他扑倒在地的动作,大家就是暗自砸舌。统帅的动作中带着一个千锤百炼的老兵才有的坚决和果断,作为一军之主,他的动作居然是如此老练!   这是沈渊随即开始了战术表演,用卧姿来挖掘单兵掩体,如果是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那可得费了老鼻子劲了。   沈渊为部队配发的工兵铲小巧锋利,用起来分外顺手,可是趴在地上挖坑的时候你再试试看?   这种卧姿挖掘掩体的动作,实际上是为了在战场上躲避敌人的炮火和枪弹而设计的,因此必须全程身体紧贴地面,尽量减少被敌人射击的几率。   而此刻的沈渊一开始动作,就引起了那些军官们的一致惊叹。   连续三锹沈渊的动作精准而有力,在地面上挖出的三坨泥土,随即就被拍到他眼前的地面上,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土梁。   在这个时候,如果从敌人的角度向这边看来,沈渊趴在地上的身体已经基本上处于那个小土梁的保护之下,如果此时有羽箭射过来,就会被这些土梁挡住。   而沈渊的动作一刻不停,又是接连几铲,在地面上挖出了一个方形的凹坑。   所有的土都被堆在前方作为掩体,而沈渊的身体也开始随着他的动作,蜷缩到了地面下一锹深的土坑里。   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上由于土梁的升高和地面的深陷,统帅的身体已经完全处在单人工事的保护之下。   到现在大家才惊讶的认意识到,整个过程,统帅只用了十五秒钟时间! 第2173章 声声炮火裂长空、战争之神、陆战神锋   这也太快了!如果在战场上,就算是他前面有敌人,那些弓箭手估计仅仅有射出一箭的时间……而他们射出第二箭的时候,就已经永远失去了射中统帅的机会。   在这之后沈渊不断的在自己身体下挖出泥土,继续增加面前掩体的高度,他的动作快到惊人,效率极高,眼看着一个单兵掩体就在统帅的手上完成了。   等到掩体完成的一瞬间,统帅拉过了身边的步枪,将它架在前方的掩体上推弹上膛扣动扳机……在他完成了全套动作的同时,朱常津举起手用力按下了秒表。   “三十五秒六!”朱常津随即报出了统帅的成绩,在这一刻所有军官的眼睛全都在震惊地看着那个极其标准的掩体。   “江南陆海军统帅沈渊,作战训练六完毕!”沈渊随即站起身高喊了一声,结束了这次演练。   当他手持工兵铲站在所有战士面前时,大家看到统帅的军服上全都是泥土,而他的眼睛却是烁烁放光,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在暗自惊叹。   哪怕是他们中间资历最老的军士,号称是连队中作战动作最为娴熟的士兵,甚至是连队中的战术训练教官,他们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速度!   三十五秒六啊!这比优秀士兵的训练成绩,足足快了一倍!   “不用觉得奇怪,”这时沈渊把工兵铲交给旁边的士兵之后,沉声说道:“整个陆军训练大纲就是我一手编制的,所有这些动作标准考核机制,都是出自我的手!”   “所以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兵!”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严厉,声音震动着整个练兵场!   “你们告诉他们,统帅沈渊训练六的成绩是三十五秒六,我不想让这个成绩成为江南陆军的速度记录,而是要让它成为陆军训练成绩的底线!”   “三十五秒六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步兵暴露在敌人箭雨下,任人随便射杀的窗口期,只有十五秒不到。”   “那意味着敌军的骑兵在三百米以外,步兵在二百米以外向咱们发起冲锋以后,还没等他们冲到我们的部队中间,我们每个战士已经处于单兵掩体的保护之中!”   “那意味着我们的步兵战士,可以在敌军的冲锋下从容射击,掩护前方的工兵架设铁丝网布设雷区,意味着我们后方的炮兵战斗群,已经处于步兵的严密保护之下。”   “就是这三十五秒六,你们的训练成绩哪怕是多出十秒都会代表着成百上千的伤亡,甚至是一场决战的失败。”   “你们把连队里的训练成绩每提高一秒,都会让你的战士在战场上多活下来几个,意味着不会有敌军的羽箭,射在你们兄弟的肩头上!”   “你们自以为是天下第一强军,认为自己的训练成绩已经不可能再高了,现在你们知道,还差多远了吧?”   “我在海上漂泊了一年零三个月,在这段时间里从没有机会做科目六的训练,可是我只要拿起工兵锹就是全军最优……这并不能说明我厉害,而是说明你们差得离谱!回答!”   “是!”随着沈渊的命令,整个练兵场中的战士一起高声回答了统帅。   此刻他们的心里充满了羞愧与自责,统帅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重重地砍中了他们的缺点。   “我让你们用更高的要求对待自己,用更认真的态度对待训练,因为失败就意味着我们会失去生命和所有的一切懂不懂?”   沈渊说完这句话之后,随即大声向着在场的官兵说道:“炮兵指挥留下……解散!”   “是!”在沈渊的命令下,所有的步兵连队指挥全部退场,随后训练场上就只剩下了百十余位炮兵指挥官。   “别以为我说的是步兵掩体的事,就跟你们炮兵没关系。”这时的沈渊见到步兵指挥官都撤退了,随即便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这些炮兵连长们闻言,心立刻又提了起来……说实话他们并不怕这位统帅对他们做出惩罚,而是怕统帅对他们失望!   而沈渊随即冷着脸说道:“刚开始的炮火覆盖还行,效力射有模有样……可是后来的阻拦射是怎么回事?看不着目标就打不准落点了吗?”   “炮兵是战争之神,更是咱们部队的制胜法宝,可是火炮让你们给打成了什么样?”   一听到沈渊的话,所有的炮兵指挥官全都低下了头。而这时的沈渊却指着训练场上,被他们的阻拦射击打得坑坑洼洼的地面说道:“现在给我抬起头来仔细看看!”   “落点纵深误差超过百米,炮弹散布这么大,这特么叫阻拦射?”   “我要你们打出一道火墙,挡在刚刚冲锋到敌人阵地上的步兵兄弟前面。你们给我打了满地的大麻子!稀稀拉拉的这叫什么玩意儿?”   “知道我为什么提前让步兵指挥官撤退,再跟你们说这些话?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对你们失去信心,因为你们是他们的主心骨!”   “你们的炮火是他们清扫战场的核心,是他们冲向敌军时心里的支撑点。他们用生命表达了对你们的信任,可是你们打得这叫什么炮?都给我抬起头来!”   沈渊说到这里,练兵场上的这些炮兵指挥官全都抬起了头,他们看到的是统帅那双闪动着摄人光芒的双眼!   “效力射的最后一发,炮弹的落点必须心中有数,”沈渊大声说道:“在这之后阻拦射不但要看火炮标尺,也要看之前的炮弹,和下一发落点之间的关系!”   “回去给我好好琢磨,下次我要火墙,你们就给我漂漂亮亮地打出一道火墙!”   “我告诉你们什么叫步炮协同……”当沈渊说到这里时,他有意停顿了一下,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然后他举起手示意大家集中精神注意听。   “当步兵冲锋的时候,火炮开始压制射击,当步兵冲锋到敌人阵前的时候,火炮开始杀伤效力射。”   “这个时候步兵锋线所在的位置,要正好处在炮弹的杀伤半径以外!” 第2174章 温软如棉体酥松、化作烈焰、华夏军工   沈渊大声地向着在场的炮兵指挥官们吼道:“如果这时候你们做得足够好,步兵会顶着你的炮弹向前冲锋却毫发无伤,他们得有无与伦比的信心,才能迎着爆炸跑出最快的速度!”   “所以这就像是两个人面对面,默契地踏出同样的舞步,你炮火延伸他奋勇冲锋,你阻拦敌军他修筑掩体,双方配合得极其紧密!你们做到了吗?”   “你们有没有了解自己手中的火炮、地下的土质、步兵冲锋的坡度?你们在开炮的一刹那,有没有凭借本能,就知道炮弹能否准确地击中目标?”   “你们能不能信心十足的在硝烟纷飞的战场上盲射,听见烟雾里敌军兵刃的厮杀声,就让自己的炮弹准确找到敌军的位置?”   “我们的军工部门为提高火炮的精度做了那么多,你们有没有让他们的心血变成战场上辉煌的战果?”   “给我回去训练!你们距离合格的炮兵还差一大截呢,心里有点数!”   “是!”这些火炮指挥官听到了统帅的话,心中却是忍不住羞愧至极!   他们当然明白,他们手上的火炮凝聚了军工部门的心血,而每一发精良的开花炮弹,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原本他们以为自己很棒了,可是没想到却让统帅如此失望,这些人心中的战意随即沸腾了起来。   他们之前并非是骄傲自满的人,但是长期的训练让他们达到了瓶颈之后,因为前方没有了更高的目标,所以让他们开始产生了自满情绪,火炮射术也开始停滞不前。   而今天的统帅沈渊,给他们提出了更高的目标和要求。对于统帅的信任也让这些指挥官们下定决心,一定要达到统帅口中那样的水准!等到沈渊转身面对朱常津的时候,却见这小子脸上满是苦笑,还带着尴尬……显然自己的兵挨了一顿批,他这位陆军大将也是面上无光。   而此刻的沈渊却摆了摆手说道:“这也不能全怪你,这一年多的时间我不在广州,部队训练没有目标,停滞不前是正常的事情。”   “其实也不能算是停滞不前,在这一年里部队的水准还是在突飞猛进,”沈渊拍了拍朱常津的肩膀说道:“但是我首先就从你的脸上,看到了自满和得意的神情。”   “一军主将尚且如此,部队的状态可想而知……咱们得继续提高才行。”   朱常津听了之后默默地点了点头,平时这小子没个正经样子,可现在统帅说的却是建设军队的正事,他无论如何不敢在这个时候有丝毫的怠慢之心。   而这一刻,沈渊再次回头看着朱常津之际,却发现了远处身段窈窕的苏小棠和圆滚滚的小胖子郭满。   沈渊招手让他们过来,那两位立刻就来到了沈渊的近前。   “都到了怎么不过来?”沈渊笑着看了看郭满和苏小棠。   “看见老师正在发火,怕我一过来老师顺便连我也骂了。”郭满笑嘻嘻地说道:“所以我就想有朱大哥顶着,我能躲躲了吧!”   “我要想收拾你,你还能躲得过去?”沈渊用眼神示意让苏小棠等等,然后接过了郭满向他递过来的卷宗。   “火棉啊……”沈渊看了一眼文件之后,随即又用眼角扫了一下郭满,继续往下翻文件。   其实沈渊对这种炸药并不熟悉,因为在他前世的军队中,使用这种类型的炸药已经很少了。但是之所以他让工业部门把它研究出来,却又一个重要的原因:这个东西制取工艺极其简单。   这种炸药最主要的原料就是高纯度的硝酸,这在沈渊的化学工厂里已经不成问题,   尤其是南美智利的硝石矿开始开采之后,因为解决了硝酸的原料来源,这种化学试剂的成本又大大降低了。   而这种炸药的另一种原料是棉花,这当然也不成问题。   在沈渊的记忆中,这种炸药是一八几几年一个法国化学家在实验中,他棉布做成的围裙被硫硝混酸弄湿了。   于是这哥们儿把自己的围裙清洗后,用手拿着在壁炉边烤干……就在围裙被壁炉烘烤得快要干透时,他的眼前一亮……围裙不见了!   就这样,硝化纤维这种威力惊人的炸药就被发现了,但沈渊也知道这种炸药应用的范围并不广泛。   因为硝化纤维燃烧的速度实在太快,如果用到炮弹里,这边一点火,不等开花弹发射出去,它直接就会在炮膛里炸开,发射药就连把炮弹推出炮口的时间都没有。   其次就是这种炸药的威力一般,爆炸威力相当于黑火药的三倍左右……不过这东西胜在价格便宜量又足,用来做战斗中的工程爆破或者做成地雷却是不错的。   这里说一些题外话,之所以我们称中国四大发明中的传统火药为“黑火药”,是因为中国火药中包含木炭灰的成分。   但是实际上火药中还含有大量的硫磺、硝石,所以看起来其实是灰白颜色的,因此西方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将中国黑火药称为“中国雪”。其实为了统一称呼,后来我们才将中国火药统称为“黑火药”。   另外火药和炸药的破坏力,来自于燃烧时体积的急速膨胀,黑火药的膨胀系数大概是三四千倍,通俗的讲一立方米体积的黑火药,燃烧的一瞬间体积会急速膨胀到三四千立方米……正是这种力量推动了弹丸发射,也推动了弹片向四周迸射,形成了杀伤力。   现代的炸药与黑火药原理一样,但是威力更加巨大,膨胀系数甚至可以达到几十万上百万倍。   说到这里大家应该明白了,烈性炸药不能作为火枪火炮发射药的原因。因为膨胀系数太大,很容易造成炸膛,所以发射药通常是性质温和一些的火药。   书归正传……   “安排试生产吧,”沈渊在报告上签了字之后,就把报告还给了郭满,然后又提醒了他一句:“注意炸药生产的安全规范。”   其实这都是老生常谈了,沈渊平日里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生产炸药的化学工厂会在哪一天,因为一场事故被整个炸上了天。   毕竟在大明江南,就连普通的工厂都极其重视安全生产,更别提他们生产的还是极其危险的军火了。   于是小郭满连忙郑重的接受了命令,等到小郭满和朱常津都被打发走,这时的沈渊却是样子一变,笑嘻嘻地看向了苏小棠。   虽然他没说话,但是姑娘还是从他眼睛里那种笑意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郎君是在问她:今天想玩点啥? 第2175章 回首宏图至千里、江南花雨、桃李成蹊   其实以沈渊的性格和他对苏小棠的喜爱,再加上他是江南之主,所以苏姑娘要想拿什么来玩,沈渊真是很少有做不到的。   就像上次的原牛……就是从波兰运过来的那一批,沈渊就果断拿其中一头给家人来了个肥牛火锅。   要说其中的奢侈之处,那真是让后来的动物学家知道了,都恨不得蹦出来暴踹沈渊一顿!   这原牛其实是除了牦牛和水牛以外,世上大多数牛的祖先,不但体格巨大而且极其凶悍。   因此从公元前2000年之前,能够搏杀原牛就成了世界各地勇士的标志,这种牛也因此越来越少。   原本按照历史记载,它在不到二十年之后的1627年就正式灭绝了,可如今却被沈渊给救了回来.   这次他从波兰抓回来的原牛有五十多头,看到这些庞大的动物时,沈渊的心里也是异常兴奋。   这大家伙身高两米,体重一吨多,而且那对杀气腾腾的大犄角,一看就是杀伤力极强。   沈渊之前也仅仅是听说过原牛而已,还在前世看到过图片,因此当他第一次看到活着的原牛时,心里也很激动。   不过这次苏小棠显然对吃什么濒临灭绝的动物没兴趣,而是笑着对沈渊说道:“听说江南大学的桃花开了,要不咱们去逛逛?”   “逛逛!”沈渊听了之后,也是笑着一挑眉。   在这之后他带着简单的保镖护卫,就和苏小棠一路去了广州城外的江南大学。   ……   之所以要把大学设置在城外,就是因为这所大学……实在是太大了!   且不说沈渊在创立他的时候,将各个学科全都包括在内,因此这不可能是一个院子所能承载的。就光是里面的教职员工数量,都是一个极其惊人的数字。   而且沈渊在建造大学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不惜工本,他规划时就考虑到了将来这所大学还会有海量的学生进来学习。   因此在大学里不但亭台楼阁、假山湖泊一应俱全,全都是用了最好的建筑材料和设计,建造等级非常之高,而且还为将来大学的扩充,留下了足够的发展空间。   此外在这间大学当中,他还使用了大量钢筋混凝土这样领先于时代的建筑材料。至于这所大学的占地面积,几乎超过了普通的城市数倍。   而且从整体上来看,里面的布局也是清雅美观,基本上它就是一个超大型的园林。   在这个季节,江南大学里正是桃花盛开,因此沈渊他们一行人到了江南大学之后,也在这其间的美景中流连忘返。   他的一群人一共十二位,除了沈渊和苏小棠之外,还有庞宝强和龙小羽他们这些人。因为风倾野加上那根大棍子,任何一辆自行车都难以承载,因此野哥这次就没跟过来。   不过妙莲大师倒是来了,这位大师儒衫飘飘,在校园里骑着自行车时儒雅中带着英挺的样子,也吸引了不少男女学生的注意。   没错,等到美洲航路打通之后,大量的橡胶开始涌入江南……虽然南洋的橡胶林距离成熟还早,但是橡胶也用美洲原料进入了工业化生产。   这里面当然优先服务的当然是军队,沈渊首先就给自己的战士配上了橡胶底的野战军靴。   然后就是各种陆军火炮的炮轮,用上了橡胶轮胎之后也让陆军的越野能力得到了大步的提升。   在这之后就是民用自行车开始迅猛发展,虽然自行车这样的交通工具十分便利,但是沈渊却没办法把它装备到军队里。   首先就是江南这里多山多河,出了城市地势就是起伏不平,很难骑行自行车。其次就是这个时代的道路,也让自行车越野异常的困难。   所以沈妍虽然知道有自行车步兵这样的军种,但是他却没将自行车装备军队,毕竟人家是先有公路网,然后才有自行车部队的。   ……   江南大学里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师生们抱着讲义和课本穿行如织。这些年轻学生的精气神十足,一看就充满了年轻人的干劲儿。   穿行在江南大学当中,沈渊的心里也是异常振奋,毕竟在他看来,这所大学才是大明的未来。   因为沈渊的心里清楚,无论是军事上的强盛还是商业上的发达,最终依靠的都是科技上的进步和技术上的积累。而现在大明朝最差的一点,其实就是科学观念的养成。   虽然在这之前中华民族就有了辉煌的文明,但是在明朝后期,华夏之所以开始逐渐落后,就是因为它缺乏一个严谨而完整的科学思路。   因此这所大学的建立,可以培养出一代逻辑严谨的科学人才,当他们开始进入科研领域时,那才是大明真正腾飞的时刻!   ……   当他们把自行车锁好,在林间小路上信歩而行。在如火如荼的花海中不时露出青砖碧瓦的校舍,曲折迂回的长廊,波光粼粼的湖水。   在这期间不乏背诵课程的学生,激烈探讨的小组,还有匆匆而过的教授与老师。   苏小棠看着心满意足的郎君,自从进了校园之后,他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小棠当然知道,在这个充满希望与进取精神的环境里,他的郎君会分外舒适而满足。   最近他太累了,把他带到这里来会让他的心情变好。这是小棠夫人的小小心机,同时她也喜欢和这样的沈郎在一起。   ……   其实沈渊创立的这间大学,真正投资巨大的还是人才方面。   他不但极力把所有各行业的能人异士全都聘请过来,而且还在编撰教材、确定学习内容这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   如今这所江南大学里,各系的学生一共有三千多位,最早的一批学生已经快要毕业了。   沈渊给大学设置了一个很有趣的制度,不但考入大学需要文学和数学方面具有很深的造诣,同时大学的学费也不低。   因此入学的学生里有一多半,都是出自家境富裕殷实的人家,而另外的大约百分之四十左右,则是由沈渊发放了大笔的奖学金。 第2176章 一人赢得万民记、心血铸就、神州一体   这些奖学金发放的范围不但极广,而且数量也极其优厚。以至于每一个大学生拿到奖学金之后,甚至可以用它来供养全家。   其实大家猜的没错,沈渊就是用富裕家庭那些学生的学费,来资助另一部分贫苦家庭的孩子。   再加上每一个大学毕业生在就业时,都会得到极其丰厚的报酬。甚至现在即将走出校门的毕业生,连官府各个部门的人力需求都无法满足。   所以大学对贫苦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条光明的上升之路。沈渊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推动他的新学发展,让全社会都开始崇敬有知识有文化的人。   同时他在这所大学的各个学科里,也推动了科研小组的成立,让他们在求学期间就把自己的知识变成生产力。一旦有了研究成果,就迅速在工厂里应用普及。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如今的江南大学虽然耗费了沈渊不计其数的财力物力和人力,但也已经开始爆发出了强劲的力量。这让当初那些对成立大学心生质疑的人,通通闭上了嘴。   ……   停留在一个无名的小湖边,沈渊点着了一支烟,靠在长椅上。   对江南现在的发展,沈渊的心里也很满意。   如今的江南吏治清明,大量新提拔上来的新派官员年富力强,充满干劲,已经形成了一个清廉而高效的官员体系。   与此同时,江南在商业上的发展也是极其成功……随着沈渊的远征结束和世界商业联盟的拓展,开拓了极其广阔的市场和原料产地,也刺激了工业上的大爆发。   一切都在迅猛发展……其实沈渊在最初到了江南之后,他一路走来的步骤,每一歩都非常清楚。   最开始的第一阶段,就是他入主广州的时候,那时的他还只能控制住整个广东的官场,还有江南三大市舶司。   当时的沈渊虽然有了足够的财权和任免官员的权利,但却是举步维艰,只能靠着自己的军队推动广东的治理和发展。   然后第二阶段,就是他借助聂小倩的龙华军征战整个江南,将所有官府权利全都抓在自己的手里之后。   那时的沈渊虽然是名义上的江南之主,但却并没有全部掌握江南所蕴含的力量。最起码没有做到让江南的所有人力和物力,全都为自己所用。   之后就是现在的第三阶段,到了这个程度,沈渊已经把整个江南,全部拉上了自己的战车。   利益的驱使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而且它发展的速度也是极其艰惊人!   沈渊用一场舰队远征,将整个欧洲利用殖民地飞速发展的势头,一棍子给掀下了战马。同时他远征带来的巨大利益,也让整个江南为之疯狂。   在这之后,所有江南的商人开始启动他们的资金,赚取对外贸易的巨大利益。而沈渊在这中间拼命给他们提供一切便利,让这些资本可以迅速的见到收益。   然后整个江南,就开始陷入了疯狂的发展期。贸易推动了工业和化工,又由此推动了至关重要的重工业发展。   同时沈渊造就了海量的工业人口,创造了一个全新的职业工人阶级,让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变革。   由此大明江南的科技、物流、工业都进入了突飞猛进的阶段,也由此极度强盛了沈渊掌握的资金实力和军事技术。   沈渊在用远超这个时代的海军,一拳打开了全世界的同时,也让他掌控局面一下变得无比开阔。   他用利益把所有的力量全都调动起来,让所有的人全都身不由己地跳上了自己的战车……这就是沈渊在这之前,所做的事!   如今的江南,已经不会有人再质疑沈渊的权威,因为沈渊的存在,就代表着江南拥有继续向前发展的能力。   现在所有的商人阶层都在期盼着统帅能统一大明,同时也极其畏惧整江南再次回到所谓的大明正统手里。   因为他们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所得到的那些利益和投进去的海量投资,如果落到那些官员的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那一定是所有赚钱的生意,都被官府的人尽数霸占。即便是你之前赚到的利润,也会被人压榨和盘剥,最后所剩无几。所以沈渊的主政,就代表着他们的财产在法理上的合法性,因此所有的商人集团,都在无比热切的支持沈渊。   甚至有些商人集团,做得更加激进,就像是沈渊手中所掌控的徽商和无锡华家这样的老合作者。   他们因为体量庞大,而且亲眼见证了沈渊的崛起,所以巴不得这位沈郎再大手一挥,决定打下个什么地方。   因为他们知道沈渊一旦开战,就势必会夺取胜利,而他的胜利就代表着商人集团会获得更加广阔的市场和原料产地,也代表着财团的财富会持续暴增!   因此在沈渊远征回来之后,就不断的有商人集团借着各方面的关系过来游说沈渊……放着这么强大的军队,不出去打一仗是不是太可惜了?   这是非常可喜的现象,见到这样的情形,让沈渊也是心头暗爽不已。   ……   在这之后就是工人集团,如今因为大批工厂的开办,已经有无数的农业或城市人口变成了工人阶级。   他们对沈渊的感情异常深厚,因为他们现在的高额收入,全都是沈渊大力拓展工业的结果。   同时沈渊从第一个纺织厂开始,就在各个民营工厂里,推广了他的工人福利制度。   从必须严格遵循的休息时间,到工作时对工人身体的保护。甚至于安全生产条例,还有受伤致残之后的赔偿、工人退休之后的退休金……   这一整套完备的保障体系,让现在的工人不但没有受到资本家的血腥盘剥,而且还成了江南最有尊严的一群人。   因此这些工人也非常清楚,若是没有了统帅沈渊的推动,他们就不可能有海外市场这么大一碗饭吃。   如果不是统帅一力保护,他们也会沦为资本的消耗品,甚至会被残忍的盘剥,视为机器的一部分!   因此人数已经达到了数十万的工人阶层,也对沈渊极其拥护! 第2177章 远在京师望江南、怒龙渡海、全胜而还   在这之后就是防务方面,这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虽然沈渊目前手头上只有三万野战部队,但是他的敌人却只有北方的大明和女真。   现在沈渊麾下的这些部队,除了常年保留一万人在广州一带布防和训练之外,剩下的两万人都被布置在长江一线,保持着对北方大明王朝的压制。   这两万人其实一点儿都不多,因为广阔的长江沿线由无数的浅滩渡口,都可以让北方部队渡江过来攻击江南。   所以仅凭这两万人想要防守住长江一线,那是基本不可能的……但这只是表面上的情况,事实上江南却是安全得很。   因为这件事说起来可笑……北方朝廷现在很难对江南发动攻击。   大明朝的军事实力虽然还很强盛,但在长江上游弋的蒸汽炮艇,却让他们的渡江行动基本上变成了不可能。   那些江南蒸汽炮艇速度快,火力猛,北方朝廷的海船根本无法与之抗衡,船上士兵的武器只有老式火绳枪和弓箭,基本上丝毫没有抵抗之力。   更何况以沈渊的情报能力和在江北的基础,就别说明朝军队在江北集结,想在哪里发动进攻了。   哪怕就是万历皇帝下发圣旨,命令地方军队集结,这圣旨还没等发到地方军将的手里,抄本就先被送到了沈渊的案头上……那这场仗还打个什么劲儿?   现在的北方朝廷,思考的还真不是怎么来攻击江南,而是担心江南什么时候会过来打自己。   毕竟他们这边要是集结数十万大军,在漫长的长江沿岸疯狂渡江,想要冲进江南的时候。   沈渊很可能会带领一支蒸汽舰队,沿着大运河北上直捣京师,一旦发生这样的局面,那可就太惨了!   所以现在的沈渊对大明朝廷,完全具备一招剜心的能力,大明朝廷怎么还敢擅自发动进攻?   ……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正当沈渊在江南大学和苏小棠享受着这个舒适而宁静的下午时,大明的京师紫禁城里,万历皇帝却正在把后槽牙咬得嘎吱嘎吱直响……   这些日子以来,万历的心情可谓是一波三折,每当他回顾之前和沈渊接触的一次次经历,这位大明天子都是忍不住恼恨交加。   最早的时候,沈渊进京赶考之前就在万历的心中留下了印象。那个时候他是意气飞扬的白衣学子,是才华横溢的读书种子,是一怒拔剑、怒斩贼寇的忠义之士。   在这之后万历又惊讶于沈渊的才能,在他得到了状元之位之后,万历对他屡屡委以重任,而沈渊也做得非常惊艳。   他不但没有轻率的去依靠任何一方势力,反而和满朝文武不同,毫无遮掩地表示了对自己这位天子的忠心,而且不管什么事交到他手里,他都会做得极其漂亮。   在这之后沈渊外放江南,现在一想起来,这恐怕是他早就设定好的奸计!   这小子一到江南就变样了,他先是借着收回三大市舶司的动作,一口气让自己拥有了巨大的权力。   然后他又借着江南反叛的机会,居然飞速的一统江南……等到万历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对沈渊无能为力了。   在这之后,就在万历日夜忧心,担心沈渊打过来的时候,他却居然做了一件特别不靠谱的事。   沈渊这家伙倾尽江南之力,打造了一支庞大的舰队,然后就扬帆出海打仗去了!   当时在京师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对沈渊的行径嗤之以鼻,甚至是编成笑话来嘲笑他。在大家看来,这就跟当年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一样,哪怕千年之后都是不靠谱的样板,自己作死的典范。   当时在京师各种谣言喧嚣尘上,有的人说沈渊带船出海,实际上是要在天津登陆,随时准备向大明京师发动攻击。   有的人则是言之凿凿地说,沈渊这是对当皇帝没兴趣,而是一心想要当神仙……他带船出海,分明就是去找海外仙山,求取长生不老之药去了。   而不管大家怎么说,万历的心里却始终都在暗自给自己鼓劲。这要是沈渊一去不回,江南势必大乱,到时候自己重新夺回江山的机会就来了!   万历也曾经尝试过几次,可是他派出去搅乱江南的人手都是一去不回,江南一带一直是军事稳定,政治清明,发展平稳,丝毫没有混乱的迹象。   就这样一晃就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万历的心里也是越来越兴奋!   可是正在万历暗自发狠,准备趁着沈渊不在,向江南发起大举进攻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晴天霹雳……人家沈渊回来了!   ……   根据锦衣卫的报告,沈渊不但从海外归来,而且还带来了海量的金银财物,让江南的整体实力又增长了一大截。   非但如此,外界还盛传沈渊这次出海远征,一举荡平了西域各国。将所有的外洋国王全都打趴在地,这家伙出海一年,居然获取了巨大的胜利!   之后江南的商业开始向海外发展,锦衣卫写来的报告越来越离奇,甚至连万历最为信任的骆思恭上交报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是战战兢兢。   今天就是这样,骆思恭是生怕这位大明天子看到这神话故事一般的报告,会把他的奏折,回手抽在自己的脸上!   如今的江南,工厂就像雨后春笋一般催生出来,大量的机器设备日夜开动,生产出来的海量产品不断的从海外赚取巨大的利益,如今到处冒着黑烟的烟囱,已经成了江南一景。   大量的蒸汽运输船忙碌在各条河道上,各地官府全都在拼命的发展经济、改善民生,谁也没工夫去搭理锦衣卫的煽动和蛊惑。   对于他们而言,什么忠君爱国,华夏正统,哪里比得上白花花的银子吸引人?   除此之外,江南军队对沈渊越发忠诚,沈渊给那些军人开发的军饷不但每月按时到达,甚至都超过了大明官府给县令开出的俸禄……骆思恭最担心的就是这一条。   要是天子问他,沈渊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钱……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2178章 长江一线如天渊、陈腐糟朽、何以比肩   在这之后还有好多消息,几乎每一条都是万历天子无法接受的,而且字字句句看来都是在剜他的心。   沈渊在广州城外设立了江南大学,据说在成立之初人数就已经超过了国子监,转过年来,学生的数量甚至超过了国子监的四倍……   安南和东瀛今年的使臣,并不是因为海上风浪无法到达,而是压根没到京师这里来,人家直接就去广州了!   西北的陕西和山西,沈渊派人到了那里推广土豆、红薯、玉米这样的高产作物。   据锦衣卫的人说,沈渊最早的时候给西北送去了粮食,用来赈灾和救济西北一带的灾民。可是这些粮食却被当地官员大举贪污,以至于根本没有几粒喂到灾民的嘴里,   所以人家沈渊现在钱也不给了,粮食也不给了,而是带了高产的良种,在护卫队的保护之下,去西北一带普及种植,那可是他大明朝廷的地盘啊!   一想到江南工作组在山西和陕西想干啥就干啥,当地的官员不敢管、军队又惹不起的怂样,万历天子的肚子里就像点燃了一团火般的难受!   在这之后还有锦衣卫报告,说是山海关外,宁锦一带的官军居然在军购的时候,大笔采购了江南的军器。   这一下子,万历天子就像是脸上连续挨了好几巴掌,好一阵火烧火燎!   报告上说,江南通过水路运过去的铠甲是由冲压钢板制成,他们卷制的钢板坚韧而平整,用冲压机一下子下去,就是一个整齐划一的铠甲甲片,上面连孔都给你打好了!   这样的钢制铠甲,防护能力不但比大明官军身上那些由官府粗制滥造、脆薄不堪的铠甲强上数倍,而且价格还便宜。   除此之外还有纯钢制作的钢刀和枪头,甚至是数十万支羽箭的箭簇。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整个关宁铁骑的武器装备,就全都是江南造的了!   让万历如此难受的原因,并不是说他们官府造的兵刃武器不行,好歹兵器不行,他们的人数足够啊?   真正让万历感到如此羞辱的原因,是他的心里清楚,沈渊能把精良的兵刃卖给边军,那就说明人家根本没拿他的大明军队当盘儿菜!   沈渊那个贼子肯定知道,即便是大明官军人人穿上冲压钢板制成的铠甲,也难以对江南造成任何威胁,这才是万历最难受的一点!   居然被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幸进小人、窃国奸贼藐视成这样,你让这位大明天子的脸往哪儿搁?   在这之后接着看下一条……万历天子才看了一眼,随即就是一怒之下,“啪”的一下,把手上的锦衣卫的奏章,用力摔在了御书房的地上!   原来是在大运河上,江南的蒸汽船正在疏浚河道,理由是可以让运河上通行体量更大的商船……可是他们疏浚的河段,居然是山东到河北的那一段河道!   “这是把船开到朕的鼻子底下了啊!怎么能让他们这么恣意胡来?地方官员和军队都死哪儿去了?”万历天子怒不可遏的向着骆思恭咆哮了一声!   “地方上也管不了啊……”这时的骆思恭苦着脸向万历说道:“在青州一带,倒是有一位指挥使,带着几百兵将过去阻拦来着。”   “可圣上有所不知,那些挖泥船都是蒸汽动力的,他们用船底的大管子,把河道里的淤泥抽出来,然后直接就能喷到河岸上加固河堤。”   “那个指挥使曾经带着人刚冲到河堤上,想放箭射杀江南船员来着。然后官兵就被人家的大管子一转,喷了一身的臭河泥。”   “据说有几个当先冲上去放箭的,还被河泥给埋住捂死了……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拦了。”   “……不过天子放心!”说到这里的时候,骆思恭连忙安慰万历道:   “他们那个河道每疏浚一段之后,确实是有挺大的商船跟上,到大运河沿岸各地去经商,倒是没有战船开进来的迹象。”   “微臣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也觉得匪夷所思,把河泥从河底下抽出来,那得多大的劲儿啊?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肯定又是那个什么蒸汽鸡蒸汽鸭的混账东西!”这时的万历天子怒不可遏地说道:“朕一想就是那破玩意儿!”   “连几万斤的大船都能推得动,更何况从河底往上吸泥了……这都没用!”   “你想过没有?沈渊的挖泥船能开进得来,商船能开进得来,他的战舰还能进不来?”   “以这样的情形,要是一旦打起来,朝廷哪里还有什么胜算?”   “……你的锦衣卫就没想想别的办法吗?对于沈渊那个窃国奸贼,为什么不直接派人杀了他一了百了?”   “沈渊那个奸贼虽然现在实力雄厚,但他的势力毕竟才经营起来两三年而已。他江南内部派系林立,各怀鬼胎。沈渊只顾着赚钱,却没来得及将他手下的势力一一梳理清楚。”   “所以他的手下谁也不服谁,只要他一死,各个派系就会各自占山为王,相互攻击拉拢抢夺地盘,争夺那个江南王的位置。”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沈渊那个奸贼,给朕杀了?”   当骆思恭听到这里的时候,知道他这次算是彻底混不过去了。不过以骆思恭多年伺候万历的经验而言,他倒是早就把应对的借口给想好了。   只见骆思恭愁眉苦脸地说道:“天子有所不知!沈渊那小子不但极其极其狡猾,而且身边的保护也是异常严密。”   “更何况臣锦衣卫里虽然是高手众多,但沈渊手下却是更多!”   “他麾下有两大高手,福王府的炼心道人和鬼佛行知,都是宇内无双的绝顶之选,现在都在沈渊的身边随行保护。”   “微臣手下哪有什么人,能比得上这两位的功夫?”   “这……”万历天子听到这里,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一下子委顿下来,顿时就没了声音!   骆思恭这句话说得很有技巧,但万历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事儿能怪得着我吗?   这福王府两大高手,可都是皇上您亲自给你的宝贝儿子千辛万苦找来的,那可是你的手下呀!   可现在他们都跑到了沈渊的身边当保镖,你把这样的高手弄到了沈渊的身边,你还让我去刺杀他?我哪有那个本事?   一霎时,万历就被他这位手下说得哑口无言,却是连发火都发不出来了。   此时他心里怒火万丈,恼恨交加,却是被气得汗流浃背。   冷汗一滴一滴的从他的额头上往外直冒,这位大明天子汗透重衣,脸色铁青,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奸贼……奸贼沈渊!”他恶狠狠地大声说道:“朕与你不共戴天!” 第2179章 腐朽新生两分明、万众仰望、只待天倾   就在万历极度悲愤之际,此时的京师却是暗藏风云,朝廷内外都对沈渊在江南的崛起,暗自深藏着心思。   他们态度暧昧,各方势力显然在暗自盘算与权衡,这也是让万历的心里最为难过的一点。事实上从大明朝建立之初,就在礼教和学术上,还有社会风气和官员制度上,加大了对人心的禁锢。   历史上的大明朝虽然经济发展迅猛,人口迅速增加,国力也一度十分强盛,但是用普通人的话来讲,大明的规矩也最厉害。   朱元璋严格划分了人口等级,各个级别里的人想要晋身成为更高阶层的人,他们上升的每一条途径都被事先规划好,而且很难跳出规则的限制。   大明的学术界对于礼教规范的严格,更甚于之前的任何一个时代,每一个读书人受到的教育,都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样的思想。   平民百姓受制于自己的家族,商人即使再有钱也随时会受到官员的剥削迫害,所有的军人和工匠都只能世代做着自己的工作。   如果他们想跳出这个圈子,就只能再下一层变成流民,完全没有上升的空间。   大明朝对于人心的禁锢甚至到了苛责的程度,他们没有唐代兼容并蓄的思想,也没有宋代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胸怀。祖宗的规矩实在太严苛,让任何人想要做出一丁点改变,都会变成这个时代的异端。   因此随着社会和经济的发展,思想就显得越来越落后,有识之士虽然能看到这一切,但却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   虽然如此,但是越强烈的禁锢却反而会产生越严重的反弹。   比如说大明朝在文字和思想上的高压,反而产生了明小说这种充满了世俗和生活味道的文体。   那些被压制的文人,他们在《西游记》的大闹天宫中体现自己的反抗,在《金瓶梅》的风花雪月里宣泄情爱和欲望,在《水浒传》的江湖和山寨里憧憬自己对自由的向往。   而现在这种时刻,即便是最为循规蹈矩的官场,也开始产生了不同的声音。   ……   最开始的时候,当沈渊刚刚入主江南,整个京师官场都对这个反贼一样的人物极为反感,甚至是口诛笔伐大加指责。   可是到了后来,随着沈渊的实力越来越强,俨然已经变成了北方朝廷无可奈何的势力,到这个时候大家叫嚷得越凶,反而肚子里却越是心虚起来。   现在沈渊远征西域而回,江南的形势越发强盛无敌,这种情况让更多的官员产生了不一样的心思。   他们有的是趋利避害,想要奉迎新朝,有的是目光长远,见到了江南的勃勃生机,因此心生向往。   有的则是从来就不满意大明官场的陈腐与守旧,觉得江南的模样,到处都充满了进取之意。   因此,这些官场中人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吵吵嚷嚷,每天大骂沈渊成了常态,但是一旦发生了变故,江南大军要是真的进了京城,到时候你就看吧。   说不定,当时嚷嚷得最凶的那部分人,反而会跪满了大军沿途经过的街道,到时候他们转头痛骂的,说不定就是那个陈腐无能的旧朝廷了。   事实上还真就是如此,在历史上,每一个被灭掉的旧朝廷,最终都会被人翻出一大堆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证明旧朝是多么应该被打倒和征服。   因为历史都是新朝的人为旧时代编写的,所以这种情况在所难免,毕竟战败者总是被人诋毁和辱骂,而那些胜利者总需要有个动手的理由,才能证明他们的正确。   对这一切,万历的心里清清楚楚,而对于那些朝臣的首鼠两端,他也早就看得明明白白。   但是好笑的是,万历却对此毫无办法,因为祖宗规矩,不但困住了天下所有人,也一样把他这位皇帝折磨得寸步难行。   说到那些难以与人启齿的破事儿,就在不久之前,京师里还发生了一件怪事。   今年年初的时候,有一个怪人,手里拿着一根棒子,闯进了太子居住的慈庆宫,进去之后这家伙就是逢人便打,接连打伤了几名太监不说,还一路闯进去好远。   到了最后,这个手持木棒行凶的家伙还是被抓住,当时朝野上下都被这件事儿吓得魂不附体。   真要是被这家伙冲到宫里,一棒子打死了太子,那可就出大事儿了!   可是等到抓住了这个家伙,一经审问,怪事更是层出不穷。   ……   这个家伙明显有点心眼儿不全,不但看起来直魔二愣的,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用现代话来说,十足就是个精神病。   审问过程中,这家伙说他名叫张差,是京师附近的蓟州人,以上山砍柴为生……估计像他这样的精神小伙,种地也种不明白。   然后,张差因为跟邻居产生了争吵,被人家把他的柴火垛给点着了,于是这个张差一气之下就跑到京师来告状……看他干的这事,你就知道这人精神肯定不正常。   在这之后张差碰到了两个人,看出了他精神有问题,于是就给了他一根棒子。   这俩人还告诉张差说,待会儿他们会带他到一个地方去,那里边儿全都是坏人,尤其里边有个穿黄袍的,更是罪大恶极。他只要冲进去拿棍子把这人打死,这两位贵人就会加倍给张差柴草和铜钱……然后这俩人就把张差带到了慈庆宫门口,让他冲进去之后只管逢人便打!   于是就发生了之前的事……这个傻子还真的冲进了宫门,还打伤了几个人。   ……   当时的朝野上下,包括万历天子全都极为重视这件事,因为被谋刺的人是太子,所以这里面更是有了不同的味道。   万历派人仔细审讯之后,那个张差指认了那两位贵人,结果是郑贵妃宫里的庞保、刘成两个太监。   等案件查到这里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很清楚了,显然是郑贵妃指使两位太监,想办法谋刺太子,结果这俩太监找了个精神病,直接拿棍子进宫去打杀太子朱常洛……整件事就是这么个经过。 第2180章 妖邪神怪北地风、远望江南、欣欣向荣   不过事情搞清楚以后,我想很多人都看出了这里面有问题……那朱常洛可是一国太子啊,想要刺杀他就那么容易吗?   你在街上找个精神病,给他一根棍子就成了?   所以这件事的线索直指郑贵妃之后,这里面有好多谜团也就渐渐的开始显现出来。   万历作为大明天子,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回事,从这件事来看,栽赃陷害的痕迹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首先就是,庞宝和刘成两个太监,虽然是郑贵妃宫里的人,但并不算是郑贵妃的心腹,所以他们很有可能被人买通。   其次就是那个傻子张差,也有可能被人利用,让他来诬告郑贵妃宫里的太监。   反正这件事里处处透着不合理,郑贵妃和福王朱常洵就算再怎么缺心眼儿,也不至于干出这种傻事,刺杀太子这样的行动岂能如此轻率?   更何况最后还被人轻易地查到了自己的头上,所以这事要不是太子自己干的,就是支持太子那帮朝臣们想出来的阴招!   可是万历虽然心里明明白白,甚至是官场的所有人都把这件事看得清清楚楚,可就是没人能证明郑贵妃的清白。   这件事在明朝历史上,被人称为“梃击案”,是明末三大奇案之一。   梃击案带来的后果就是:那个半疯子张差被官府以疯癫之罪直接处死,等他死了之后没了人证,庞宝和刘成这俩人又随即翻供,死活不承认自己参与了这件事。   以至于整件事不了了之,可是朱常洵和郑贵妃母子俩,却因为这件事威信大减,连带万历天子都被折腾得日夜不安。   让万历真正恼火的是……这件事郑贵妃和朱常洵完全说不清楚!   他忍不住心中暗想:这样没头没脑的案子要想查个水落石出,交给宫里这些笨蛋是绝不可能的。   要是这时候沈渊在京师,把这件事交给他,他一定能给你查个清清楚楚……可气人的是,沈渊如今成了反贼,再也不可能替他这位天子查案了!   万历却从来没有反思过,沈渊在京师时,他这个天子是如何对待沈郎的,他根本不去考虑沈渊为他办事的那段时间里,自己有多少次对沈渊产生过怀疑,甚至是暗藏杀机!   所以他完全不觉得沈渊是被他逼走的,而是一口咬定沈渊就是个乱臣贼子,没心肝的白眼狼。   由此也就能知道,为什么万历当了四十多年的皇帝,到最终却落得跟满朝文武对立的下场,给他办事的人是一点好处没有,脖子上的人头随时不保,背上的黑锅倒是不少!   ……   和京师到处散发着腐朽衰败的沉闷气氛相比,此刻的大明江南却是一片欣欣向荣。   沈渊身边的那些兄弟,很多人在从海外归来之后,都找到了自己擅长和喜欢的工作。   现在妙莲大师是海陆军武术总教习,他将自己胸中的武学想办法简化速成,变成了一套搏击拳术,开始向全军推广。   这套拳术在平时可以强健筋骨,加强体魄,在战时用出来也可以克敌制胜,妙莲把这套简单易学的拳术和统帅沈渊提供给他的军体拳糅合到一起,普及到军队之中。   如今的妙莲大师每天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指导那些军中教官的武术之外,他还在每天操练沈渊身边的五百近卫军,这支部队在他的传授之下,战斗力在蹭蹭的上涨。   没错,虽然只有五百人,但这支部队却是军一级的规格,行政等级非常之高,这支部队既是沈渊的近卫武装,同时又是特战部队,战时可以执行特种作战任务。   近卫军的成员是沈渊从扬州带出来的特战营,还有全军中优选出来的精锐,不但忠诚度极高,作战技能过人,同时还配发了沈渊研究出来的最新武器作为作战装备。   如今,这支部队的驻扎地就在沈渊的统帅部大楼附近,作为他的卫士。回国述职的神王聂小倩,在见过这支部队训练的景象之后,曾经感慨地说过一句话:   要是能把这支队伍交给她,她有把握带领队伍打下整个长江以北……就凭这五百人足矣!由此可见,这支统帅近卫军的能力有多恐怖变态。   ……   除了妙莲大师以外,另外一位武学大师炼心道人则是整日里潜心武学,日夜修炼武道,希望在武学的路途上再进一步。   如今的炼心道人胸怀天下,视野开阔,再也不是他在朱常洵府里的时候,被权贵当做争权夺利的刀枪。   因此他的心境也大为开阔,隐隐有再次突破境界的迹象……这老道现在已经是武功天下第一,等他再度突破的时候,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连统帅沈渊都经常时不时地念叨,这家伙要是哪天由武入道,突然间飞升了,他都不会感到稀奇。   炼心道人除了修炼武艺以外,同时也负责保护统帅沈渊,在外人看来,统帅每日里到处乱窜,未免会耽误了老道的武学进境,但老道却是对此不以为然。   炼心道人说,看着沈渊这小子每天处理各项事务,有神锋宝剑势如破竹之姿,长江大河一泻千里之势,老道看了之后也是念头通达,心无挂碍,对武学进境反而是大有好处。   所以每天里,沈渊到哪儿他就到哪儿,沈渊回家他练功,这老家伙倒是每天笑嘻嘻的乐此不疲。   在这之后就是沈渊身边的第三位武学大师……武功天下第二,智谋堪称绝顶的鬼佛行知。   鬼佛行知大师是境界突破最快的一个,不是武学境界,而是思想上的突破。   行知大师先是和刘穷理远渡重洋,其后又和统帅周游海内,在这期间,他经历了沈渊率军横行天下的大海战,又在英格兰的生活中深切感受到了整个民族落后于人的痛楚。   由此,他的眼界更加开阔,胸怀越发宽广,被大明朝消沉的气氛磨砺得越来越钝的这把神剑,却在周游九州四海的一路当中,重新展露了他的锋芒。 第2181章 密授合纵与连横、鬼佛行知、天露学宫   在从海外归来之后,行知大师先是闭关三个月,仔细思索了他在海外的所见所得,又对大明朝的境遇有了真心的领悟。   然后当他找到沈渊的时候,咱们沈少爷一下子就看出了这位行知大师身上的不同。   大师的气质越发柔和淡然,但眼神中却多了坚定与信仰,沈渊见到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心中暗自狂喜。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安排,这位大师终于彻底走进了自己的阵营,他势必会成为江南势力中,最难能可贵的一支力量!   行知大师向沈渊提出了要求,沈郎听到了大师的想法之后,立刻就毫不犹豫地举双手赞成!   行知大师对沈渊说:如今大明虽然开始起步,但目前的优势却是凭着强盛的军事实力来维持的。   而欧洲各国在科学技术,尤其是基础学科方面,原本就比大明领先了很多,如今他们受到了战败的刺激之后,在科技和军事上的进步,一定会越来越快。   所以对于大明来说,这是最大的一个威胁,也是将来大明是否能继续领先世界的绊脚石。   当沈渊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不由得对行知大师的智慧暗自佩服不已。   战争会促进科学的发展,技术进步的大跃进会因为战争急剧加速,这一点,拥有前世智慧的沈渊是深有感触的。   而行知大师却凭着凭着自己的谋略,推断出了这一点,这就特别让人佩服了。   在这之后,行知大师向沈渊说:他在军事谋略方面,未必能适应新时代军队的发展,在武学上所能做的事,炼心道人和妙莲大师也同样能做到。   行知大师非常谦逊地说:如果我还有什么比这两位强,而且也不与统帅相差太多,那就是他教徒弟的本事还不错。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渊的眼睛简直亮得像闪光灯一样,他心里的惊喜真是难以言喻。   行知大师说,能不能给他划一个地方,建一所校舍,让他来教授一批学生。   这学校里面,他要教给学生的是纵横各国的谋略之术,换句话说,也就是后世的国际关系学范畴的本事。   行知大师说,给他一段时间,他一定能教出一批学生,他们可以在涉及到海外的事务当中,正确地处理和平衡各个国家之间的关系。   这样一来,沈渊开拓出来的广袤市场,还有世界范围内其它国家所引发的错综复杂的事物,就能得到良好的解决。   沈渊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不由得暗自激动,说实话,他现在最发愁的就是这一点。   如今在对外关系上,看似大明朝走得顺畅无比,实际上这是凭借他之前远征欧洲的军力,沈渊的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   如果不能正确地处理国际事务,如今欣欣向荣的局面是很难维持下去的。   现在派到海外去的那些人中,商人是秉承着利益思维,而军人却总是想着用武力征服,在沈渊的前世,西班牙与英国为了统治全世界的殖民地,靠得是血腥的手段和卑鄙的阴谋,所以这些招数全都无法持久。就算是沈渊的麾下,精兵强将不计其数,往世界各地派出的全都是得力的人手,他也要迫不得已,每派出一个方面的商业总理事,都要耳提面命,嘱咐个没完没了。   像是聂小倩和潘龙庄这样的人都是一时俊杰,刘穷理更是眼界开阔,可是沈渊所交代的内容,仍有很多是他们都难以理解的。   所以,行知大师这次为江南所做的事,可以说是为华夏民族奠定万世不易之基,你说沈渊怎么能不喜出望外?   一旦行知大师的学生出山,那这世上即便是没有沈渊,华夏民族也会有一大批通晓各国事务,知道怎样为华夏谋取发展的强人。   这对于沈渊来说,真是一笔难以估量的财富!   于是沈渊毫不犹豫地给予了行知大师全力支持,原本行知大师是想要一所学堂,教授几十个学生,而沈渊所做的,却是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沈少爷先是二话不说,凭借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整理出了前世关于国际关系学的知识。   这里面既有合纵连横的谋略之术,也有分化瓦解的权谋之道,更是提出了双赢互利,共同发展这样的全新观念。   关于贸易战争和货币战争,掌控资源和人才吸纳,这一系列的观念和观点,都是后世经过千锤百炼,甚至是不知多少国家与民族覆亡之后,才总结出来的道理。   等到行知大师拿到了沈渊写给他的这部手稿之后,他的心里有些暗自惊讶。   随后他信手翻开了一页,当即就看到了苏伊士运河和巴拿马运河的开凿路线,然后还看到了下面的说明。   一旦控制了这两条河道,巴拿马运河可以让北美和南美东西海岸的海运交通无需绕行整个南美洲,而苏伊士运河则是可以省去绕行整个非洲的艰难航线,直接抄了一个快捷无比的近道。   行知大师学究天人,又行走于全世界,可以说整个世界的地图现在全都在他的脑子里,所以当他看到这两条运河的线路时,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这两条运河意味着什么!   那是快捷无比的商业航线,不但可以让自己人节省航程和大量的时间,同时掌握了这两条通道,也掐住了世界海运的命脉!   所以这一页轻飘飘的纸,居然代表着后世几千年,海上航运的咽喉被大明所掌控……这是何等庞大的力量!   在这一刻,行知大师攥着这叠厚厚的手稿,饶是他内力惊人城府极深,都是不禁眼前一黑!   在这之后,他再翻过一页……世界矿产资源分布图!   再翻一页……澳洲!   这一刻,武功通神的行知大师刚刚翻阅了三页,就几乎被这部手稿上的内容彻底击倒!   沙漠中的不毛之地,居然蕴含着可以让全世界疯狂发展数百年的石油。   而那个澳洲大陆,居然比如今的大明还大,而且上面只有茹毛饮血的原住民?   澳洲的铁矿,南极的冰原,西伯利亚的广袤无人区……这一张张书稿,每一页都代表着难以想象的财富和资源,甚至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价值连城!   当这些手稿统合在一起的时候……行知大师震惊无比地想道:它代表着何等磅礴浩大的力量?   谁得到了它,谁就拥有了往后千年之内,领先于全世界的权利!   可是沈渊,居然就这样将这份千钧之重的书稿,交给了自己! 第2182章 新雪千寻天露峰、统帅夫人、清丽学童   而这时,当行知大师无比震惊地抬眼看向了沈渊,却见面前的统帅沈渊含笑地看着自己,轻声说道:   “它是世界的未来,它属于整个华夏民族。”   “我把它交给你,你再把它传授给咱们的学生……中华民族从此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这样一来,咱俩将来有一天躺在棺材里的时候,都会偷着乐对不对!”   “没错!”行知大师听闻此言,他后退了几步,手捧着书稿向着沈渊深施一礼。   看到他郑重的神情,沈渊也深深还礼,他知道大师这是在替整个民族,向自己致谢。   在这一刻,沈渊的心中暗自激荡,却见行知大师将书稿郑重地装进怀里之后,又向自己正色说道:   “这里面有些内容,现在还不能显露于世,我会选择最好的人做弟子,将他们应该知道的传授给他们。”   “其余的那些不能流传出去的,我也会挑选妥当的人选,让他们坚守住秘密,直到那些资源可以被开发的一天。”   “其实有些东西已经不是秘密了,”这时的沈渊指着大师怀里的书稿说道:“你刚刚看到的澳洲,十年前就被欧洲航海家发现了,咱们毕竟还是起步晚了一些。”   “不过时间还短,那些航海家们没有发现澳洲的铁矿具有难以估量的价值,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探索整个大陆。”   “现在的欧洲认为他们发现的那块土地,只不过是一块稍大的岛屿而已,所以咱们立刻布置还来得及。”   “……至于大师挑选徒弟的眼光,我当然是信得过的。”   其实沈渊说得还真没错,这位行知大师对自己的定位也是十分准确,要说到培养人才,这位鬼佛行知真是天下无双。   他不但培养出了金玉言姑娘这样顶级的谍报员,徒弟里更有青夫人这样的智谋无双之士。   行知大师的徒弟里,哪怕就是那个反派白玉奴,也是跟沈渊分庭抗礼,交过手的人物,所以他教徒弟的本事可称是无人能及。   沈渊为此极力支持,他直接就在广东天露山,为行知大师修筑了一所天露学宫!   ……   在现代,天露山是闻名遐迩的旅游区,此时当然还未开发,沈渊把这座山圈起来,在上面大兴土木。   在整个大明江南,就算是沈渊的住所也从来没有以“宫”来命名,因此这间学校的规格之高,真是可想而知。   这天露学宫,不但占地面积极为广阔,楼宇设施异常完备,而且沈渊还调拨了大量的教师和工作人员,充实了这座学校。   天露学宫位于山脚下的下院,每天都会有数百名品学兼优的学生,到这里来进修学习。   名义上他们是开拓眼界,到这里来学习世界各方面的知识,以便派驻到国外作为工作人员,但实际上,天露学宫却是一个基础学院。   在这些学生们学习的过程中,一旦被行知大师发现了其中的人才,这位学生就会被调离,进入到山顶上天露学宫的上院,成为行知大师的弟子。   这些高端人才,才是行知大师所要培养的目标,以行知大师的眼力,自然不难在这些学生中发现其中的精才绝艳之辈,然后他们就会作为行知大师的入室弟子,继续在上面的深造。   当然,这些事外人是不知道的,甚至连下院的教职员工和学生都不知道。这所学校刚刚成立,下院的优异学子虽然是满满当当,上院的入室弟子却是一个没有。   而天露学宫里迎来的第一批学生中,有一个重要人物,就是沈渊家的小寻夫人,到这里来上学了。   赵小寻因为性子质朴,又是年龄最小,所以在家里一直最受大家的关爱,这位小寻夫人在郎君的事业突飞猛进之际,却有一件事在她心里一直暗自埋藏着。   身边家里的几位夫人中,蓝姐姐在财务方面的天赋极高,孟晓妆一直领导着江南一带的密谍团队,至于青夫人,更是用她顶级的谋略辅佐沈渊,日夜操劳。   哪怕就是红鲤鱼燕云归,因为她极其过人的才华和审美,担任了江南大学的美学艺术教授。   而小寻夫人因为自小跟随父亲赵原,生活在长江上,因此她没有机会求学,也很难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沈渊。   所以小寻夫人虽然极受宠爱,但她心里却在暗自伤感,于是这次她生了宝宝之后,孩子一断奶,小寻就向沈渊提出了想要进入学校,增长见识学习知识的要求。   沈渊自然对此是极为支持,因为在他心里,就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想法,所以他对小寻夫人的提议也是双手赞成。   在这之后,小寻并没有选择去广州附近的江南大学,而是去了天露学宫,沈渊想到这里有行知大师坐镇,小寻的学业和安全都能得到保证,于是就欣然同意了。   其实小寻并没有选择江南大学,而是到这里来的原因,却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内心深处就很想成为青夫人那样的人。   这个心地质朴善良的小寻,非常羡慕青夫人那种谋略无双、智珠在握的样子,所以一有机会就拜入了行知大师的门下。   这一点当然瞒不过沈渊,同时沈渊也很想知道,自己这位夫人在得到行知大师的传授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   于是,赵小寻就化名赵纤纤,以一位普通民间女子的身份进入了天露学宫,她在那里住宿舍听讲课,自己洗衣服打扫卫生,课间和同学们做体育活动。   除了行知大师之外,所有天露学宫的师生谁都不知道,这个温柔腼腆的女学生,居然是统帅沈渊的夫人!   因为小寻生长于江湖,从来没有什么架子,对待同学和老师都是谦和有礼,所以她在学校里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却依然引起了很多学生的注意。   根据小寻写回来的家信上说,居然有好多男学生把她当成了未出嫁的姑娘,对小寻很有好感,这让看了家信的沈少爷颇有些哭笑不得。 第2183章 年来温酒迎故人、大智若愚、心系万民   当然,小寻并没有理会那些人,而是极为专注地扑在了学业上。   她的基础虽然薄弱,但是毕竟跟随沈渊多年,眼界和心思都远胜于常人,因此在入学一段时间之后,功课慢慢地赶上来,成绩从吊车尾开始向着中游发展。   沈渊在回信里还和小寻开玩笑说:照这么下去再学习一段,她还真有可能因为品学兼优,凭借自己的本事,成为行知大师的弟子之一。   ……   眼看着到了过年前后,因为学校放寒假的关系,这几位夫人中,老师和学生身份的全都回了家。   此时,广州城里的工厂也到了春节假期,所以满城都是喜气洋洋,全是穿着新衣服的工人。   春节期间,广州的花市最是热闹,而这一两年的市面上,因为各地海外奇珍的大量涌入,也让春节的市场越发红火。   到处都是一片欢乐的节日气氛,所有人都在享受着一年到头认真工作带给他们的欣喜和收获。   从广州辐射开去,以至于整个广东和江南一带,已经开始有了富足繁华的气氛,大量的工作岗位,让那些辛劳的人们都有了丰厚的收益。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人人欣喜,处处欢乐,一派繁华盛景初见端倪。   ……   沈渊正在自己的家里准备过节,却有一位访客到来,正是他的老朋友刘若愚。   刘若愚在这段时间内一直担任着江南巡查员的职务,这么一来,他就可以充分发挥出自己的能力,在江南各地找到潜藏的危机和不足之处。   同时他自小入宫,在深宫里一待就是五六十年,也真是闷得太厉害了,因此这段游历天下的经历,不但没有让刘若愚显露出丝毫的疲惫之态,反而还让他更显得精神了不少。   沈渊知道刘若愚回来,一定有下面的情况向自己通报,于是他让自己的全家老小过来给刘若愚见礼之后,随即就把他让到了书房里。   蓝姐姐亲自奉上了茶之后,笑着离去,然后就是这老哥俩密谈的时候了。   ……   刘若愚看着沈渊脸上带着笑意,坐在自己的下首,这个老者敏锐地感觉到沈渊在这一两年之间锋芒剑气,却是城府日深。   他身上的气度越发与众不同,但对自己的态度却一如既往的亲和自然,刘若愚的心中就是暗自感叹。   竟然长时间的身居高位,并没有改变这位善良的初心,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依然还是那个满心热忱,真挚诚恳的状元郎!   沈渊也是开诚布公,给刘若愚奉茶之后,随即便笑着向他问起,老人家在下面发现了什么不足之处,尽管如数讲来。   刘若愚也没客气,随即便说出了自己游历江南之后,在民间发现的一些问题。   此时,书房里茶香荡漾,静谧悠然,沈渊静静地听着刘若愚的讲述,心里却在暗自点头,这位老人家果然不同凡响。   刘若愚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沈渊一直担心会发生的情况。   只见老人家手里捧着茶盏,轻声说道:“江南一带丝绸行业大发展,新开办的纺织厂和缫丝厂,还有印染厂,提供了很多工作的机会。”   “我在下面看到那些土地不够耕种,家里连糊口都难的农民,因为到了工厂里做工,他们的生活都得到了改善,这很好。”   “但是我还发现,由于丝绸的利润引起了蚕丝价格的猛涨,现在看来,你那些工厂,就算有再多的蚕丝也填不饱。”   “因此,江南一带开始有大量的农田被改为桑田,田地里不种粮食改种桑树,已是蔚然成风。”   “之前老朽曾经听你说过,未来的几十年之内,天气会越发寒冷,北方受灾的面积也会越来越大。”   “而江南正在因为经济发展引起人口爆增,要是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十年的时间,江南的粮食想自给自足都很困难,更没有办法能接济北方了。”   “粮食是国之根本,白花花的银子可当不了饭吃,缺粮的问题,因为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厉害,搞得虽然快,但撞墙的时候也更狠啊!”   “我明白您的意思。”此时的沈渊立刻点头,示意刘若愚老人家说的对。   “这件事情我倒是早有打算,很多手段已经开始进行了。”沈渊一说出这话,刘若愚心里就是暗暗一惊!   看来桑田挤占稻田的事,沈渊是心里有数的,这倒是让刘若愚立刻放下心来。   他知道,沈渊既然预料到了这一点,那自己预见到的十几年后粮食大幅度减产的事,沈渊就一定有办法解决。   果然,只见沈渊慢慢地说道:“在这之前由于商品流通不畅,民间的副食一直很少,粮食的消耗量就会很大。”   “但是这个时间,蒸汽驱动的捕鱼船队已经开始下海,民间的养殖业正在推广,所以对粮食的消耗应该会渐渐减少。”   “除此之外,美洲来的高产作物正在推广,北方的陕西和山西,玉米和红薯的栽种都成功了,而且还会逐年增加。”   “但是您说的这一点确实很对,过完年之后,官府就会丈量清查土地,之后就可以把良田保护起来,桑田不能无限制地扩展下去。”   “我知道,收田税嘛。”刘若愚听见这话,点了点头说道:“民间很多地主和富户都有大量藏匿土地的习惯,他们瞒报一亩就少缴一亩的田税,你清查土地也是为了这个吧?”   “田税会逐年减免,”沈渊笑着看了看刘若愚说道:“现在咱们江南商业和工业快速发展,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太长时间,财政上就可以不用依靠田税了。”“明年田税可以减到收成的十分之一……”   “什么?”这时候轮到刘若愚惊讶了,他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欣喜道:“这可太好了!”   “农民一直苦于赋税太重,之前的大明官府和税吏又是横征暴敛,贪婪之极,在你入主江南之前,为了催收税赋,逼死人的事屡见不鲜。”   “这两年,我在江南看到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毕竟下面的税吏不敢再贪腐了,要是田税还能再往下减,百姓一定会高兴至极!” 第2184章 浪潮泥沙俱浮沉、长者远来、江南三问   沈渊抬头看到刘若愚脸上满是欣喜之色,知道这位老人家在为江南的万千农民欢喜,他的心里也是暗自感动。   在这之后刘若愚又说出了第二件事,还是跟江南最近的迅猛发展有关。   “因为工厂里需要大量的人才,商业和海洋贸易需要的人就更多,因此市面上识文断字,会算账的人就开始供不应求。”   老人家担忧地说道:“现在好多正在求学的学生,还没来得及学有所成,就被商家聘走了。”   “这件事虽然眼下看来并没有什么,但是长此以往,做学问和做研究的人越来越少,却是一个大问题。”   “尤其是在江南开办的新式学堂里,因为数学上教的是算术和应用题,文字上也从原本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向着实用上发展,所以这样的学生流入商家的就更多。”   “所以沈郎这新学校好不容易开办起来,学生却都学到一半儿就半途而废,去当账房先生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到这里时,刘若愚不由得露出了担忧之色,沈渊看到这个老人家神情郑重,知道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在这件事上,沈渊也是早就心中有数,毕竟人才向着利益流动,这是人的本性。   不过今天刘若愚如此郑重其事地说起这些,显然文人和学生向着商界汇聚,已经成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于是沈渊向着刘若愚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要想解决,就只能让那些读书人知道,专研学问不但比给商人做账房先生更有前途,而且也能光宗耀祖,获得更大的荣誉。”   “最近在江南大学的各个研究小组里,他们研究的很多项目都有了成果。”   “新研究出来的染料是人工合成的,不但颜色鲜艳而且还不易掉色。在石油精炼上,也从原油里分离出了很多有用的化学物质,机械部门更是设计出了很多类型的新式机床。”   “下一步我会在大明江南推广专利法,让所有科研成果的参与成员和研究小组,都能在成果应用以后,终生享受这些研究成果给他们带来的红利。”   “那可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会很大的刺激科学界,掀起一股研究新配方新机械的热潮。”   “然后我还会授予他们一些荣誉称号,甚至是名义上的官员等级,让他们这些科研人员不但有利益、有尊严、还有地位!”   “这样的话,咱们的顶尖科研人才就成了第一批受益者,在这之后会有无数学生前仆后继,让他们在热爱学科的同时,也能给他们带来极高的荣誉和丰厚的收入,学术界就会成为所有人效仿和羡慕的目标……”   “这太好了!”听到这里时,刘若愚老人家随即便是重重的一点头,沈渊的计划真的让他非常吃惊。   因为在这之前,所有那些研究科学技术的人都被归为工匠一类,即便是因为立下大功获得了官职,一样会被官场嫌弃和轻视。   甚至是之前有名的工匠,比如老罗罗佩业那样的人,还会遭到官场的排挤,可是在江南却是截然不同。   沈渊所说的专利法,甚至可以仅仅靠一项发明就让科研人员一辈子衣食无忧,而且还能获得受人尊重的地位与荣誉,这个举动无疑会让那些研究科学的人,一门心思扎到自己的专业里,一辈子潜心研究都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这么一来,那些顶尖的人才被商人拉到自己的商社里去算账管账的事,就不会再成为问题了。   甚至有很多工厂里的工人,还会自发地投入到研究新设备的浪潮里,沈渊的心思果然是极其深远,就连这些他都能想的到!   在这之后刘若愚又提出了第三个问题,这件事当然又是沈渊引发的经济浪潮所带来的副作用。   因为江南沿海一带经济极大的发展,横跨大洋的商业运输和日夜修建的工厂,产生了大量的用工缺口,因此内地贫困地区的很多劳动力甚至是北方的失地农民,都开始向着沿海一带涌入。   这就造成了江南的各大城镇里充满了外来人员,以至于社会治安的情况,正在急剧恶化。   沈渊一边听一边点头,这种情况他倒是早有预料,因为这跟他前世改革开放初期的情形是一模一样。尤其大明朝这样的变化越发明显,因为在古代的贫苦人家从来就没有旅游这么一说,甚至连经商都是一件旷日持久而且危险的事。   因此整个社会上的流动人口非常少,甚至是一个镇子或者是县城里有几个外人到来,都会显得异常扎眼。   可是如今的经济浪潮引发了人口大流动,巨量的外来人口必然使得犯罪率飙升,这种情况其实是很难避免的。   尤其是沈渊为了让经济迅猛发展的江南沿海,迅速得到可用的工业人口,还废除了江南的路引制度,也就是说现在不管是谁出门,都不需要政府开具路条了。   这一方面让经济迅猛向前,另一方面却让流窜作案变得非常容易,任何事情都具有两面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沈渊还是有前世的经验可用,于是他向着刘若愚说道:“这件事情倒是始料未及,但还是有解决的办法,只不过没那么快罢了。”   “咱们江南的户籍制度还不完善,这是一项弊端,而且旧式的官府和捕快在破案方面的能力也实在是差了点。”   “回头我就让教育部门筹建专门培养捕快的大学,然后让各地完善户籍制度。”   “这件事只能一点一点的解决,太急迫了却是不行,管得太死了会遏制经济发展,所以咱们得慢慢来。”   “明白了!”刘若愚听到统帅这么说,知道他这两个方法虽然见效不快,但却是在从根本上解决治安上的问题,于是他的心也放了下心来。   这之后刘若愚和沈渊说完了公事,他们又聊了聊分别后各自的近况,刘若愚给沈渊带来了大明各地的土特产,沈渊也有海外奇珍相赠。   这两位忘年之交一聊起来就是亲切热烈,双方都觉得心神俱畅。可就在这时,外面却突然有卫士进来禀报,说有使者来访。   大过年的,这是哪儿来的使者?沈渊听见这话,不由得暗自诧异。   按理说外地使者的事,通常都是由外交部门处理的,今天怎么直接找到他家里来了?   而这位卫士却神色郑重地回报道:“回禀统帅,来人是……辽东女真人!” 第2185章 因何沈郎心从容、静置朝廷、只待天倾   “女真人?”沈渊一听这话就是一皱眉:“女真人来找我干什么?”   不过当他一抬头,看到刘若愚正带着耐人寻味的神色看着自己,沈渊立刻就明白了这里面的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妈的这是拿我当狼了啊!”沈渊心中有些哭笑不得,却又有一股忿恨暗自涌上了心头。   其实这件事很容易想通,如果按照历史进程来推断,辽东女真近几年正在飞速的崛起。   他们实力暴涨的同时,野心也是越来越大,开始在暗地里窥视大明的人口和土地,这在历史发展中原本是常有的现象。   这就像一个人年老体衰之后,又被强盗看到了内里的虚弱。你又有钱又有病,人家不打你的主意才是怪事!   而如今的大明显然比历史上的更加窘迫,因为北方朝廷失去了江南,以至于他们的财政情况日渐艰难。   同时在万历三大征中的抗倭之战之后,大明的辽东边军实力大为折损,原本大明在山海关以东有着接近十万人的兵力,可是在抗倭之战打完之后就剩下了不到一半。   剩下的这一半兵力,还是缺乏战斗力和装备的老弱残兵,兵力的分布更是星罗棋布,在哪里都难以形成兵力上的优势。   更何况这些年以来,辽东边军腐败严重,那些军中将领吃着空饷,号称他们有十五六万兵力,但是实际上士兵的人数却只有四五万上下。   而且这些军将并没有精心训练自己的士卒,加强他们的装备和战斗力,反而是每位将领都蓄养了极少数量的家丁。   这些家丁通常有几百人,应对小规模的冲突时完全够用,而且由于他们人数较少,给他们装备战马和铠甲也不需要花费太多。   现在辽东那些军将,全都成了本地的大地主,他们心里成天想的是购买土地,侵占良田,开办买卖。   什么倒卖军资、克扣军粮、养小老婆、吃空饷、奴役士卒、勒索边疆少数民族,这样的事干得不亦乐乎,就是不想着怎么守护国土,和敌人打一场硬仗!   因此女真人早就把这千疮百孔的辽东防卫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大明朝甚至还拿这样的辽东边军,当成了自己最厉害的一支武装!   如果西北一旦出现什么变乱,朝廷还要把辽东军拉过去平叛……这就说明大明的根子已经烂透了。   所以女真首领努尔哈赤已有不臣之心,他心里早就在酝酿着攻掠辽东,占据山海关以东的大片土地。   在这段时间里,努尔哈赤已经统一了海西女真,和蒙古诸部也是眉来眼去的相互勾搭,他的贪婪越来越难以控制,甚至开始动手把朝鲜打得死去活来。   要不是沈渊在前几年把大明朝的火枪火药卖给朝鲜一批,缓解了半岛的局面,朝鲜那边估计都已经被打得底裤都没了。   而这一次女真人派使者过来联络自己,他们的目的沈渊简直是用膝盖都能想得出来。   努尔哈赤无非就是看到江南王沈渊跟大明朝作对,认为朋友的敌人就是天然的朋友。所以才过来联络他共同起兵,一起攻掠大明,这也是沈渊哭笑不得的原因。   按照沈渊的想法,那些女真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在辽东窝着的好,大明朝的花花江山他们就别想了!   况且沈渊要是真想把北方打下来,还用得着努尔哈赤这些人和自己两头夹击?这不就是扯淡吗?这种事儿小爷还用得着你?   等到沈渊示意让卫兵把女真使者带到前厅等着,他随即又看了看刘若愚。   这位老人家正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然后开口向着沈渊问道:“原本有一件事我还没急着问,这回正赶上女真使者过来,老朽倒是想借机问问统帅。”   “对于北方朝廷,你是怎么想的?”   其实刘若愚这一句话,也代表了沈渊手下很多官员和兄弟们的心声。统帅沈渊对江北一带不闻不问,这样的态度让很多人都很不理解。   在他们看来,统帅只要带领一万新军杀过长江,就以大明朝现在那点起子,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最起码在达到淮河沿线之前,大家都确定不可能发生什么激烈的战斗……因为长江和淮河之间的防卫区,差不多全是沈渊的人!   江北淮扬一带民政方面的最高长官是赵宏图,那是统帅的老牌朋友。军事上的主管长江巡阅使洪承畴,压根儿就是沈渊的死党。   然后扬州一带的军事将领,统领所有扬州重兵的那位铁枪赵原……那是沈渊的老丈人!   就这仗还用打吗?沈渊这边起兵的消息一传过长江,那边立刻就得开始杀猪宰羊炒菜了!   哈哈哈……这局面说起来确实挺可笑是不是?   ……   然后更可笑的还在后面,朝廷大军要想动兵抵抗沈渊的攻掠,他们却连军饷都发不下去,现在北方朝廷还靠沈渊接济着呢。   而且以他们的动员速度,等到他们从北方各地调集大军,想要抵抗沈渊的侵略,也是万万来不及。   因为沈渊顺着大运河就可以直达京师,等到那些朝廷大军赶来的时候,万历皇帝坟头上的草都得一人高了!   更何况那些兵将就算能及时赶来,又能管得了什么事儿?   你想想当年神王聂小倩纵横江南的情况就知道。沈渊训练出来的新军和那些大明军队相比,战斗力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就算是一万对四十万,朝廷军队也是白给!   所以大家都在考虑,统帅沈渊到底什么时候伸出手指头,把这个摇摇欲坠的江北朝廷推倒。可是沈渊却压根儿没什么动作,这就让大家很不理解。   如今刘若愚问起这件事来,沈渊却是不得不说实话了。   “归根结底就是三个字儿:没必要!”   沈渊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向着刘若愚说道:“天子身体不行了,下一任皇上十有八九是朱常浩。”   “常浩这个人心肠不错,更是深知民间疾苦,等他当了皇帝,咱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推行新政。” 第2186章 江南繁花惹不平、胸怀狼性、心藏震惊   “江南这些举措,可以原封不动地拿到江北去招办,到时候有我在……”沈渊说到这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向刘若愚笑道:“朝廷里谁敢说个不字?”   “要知道打仗这件事虽然容易,但是很伤元气……伤的是北方百姓的元气!”   沈渊对刘若愚笑着说道:“我一动兵他们就集结军队,我一过长江朝廷大军就向京师汇聚,这沿途得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他们征兵抓民夫,抢夺军粮资财,这仗还没等打起来,就是成千上万条人命。”   “所以北方朝廷眼看着就要落到咱们自己手里了,我张嘴等着就行了,为什么要上去抢着吃?”   “原来如此……你有把握?”这时的刘若愚目光闪动,眼神中带着一丝惊喜向沈渊问道:“……我说的是常浩当皇帝的事。”   “我早有安排,”沈渊向刘若愚笑了笑:“所以朝廷那帮人头脑最好还是清醒点,不然真逼着我打过去,情况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你有安排就好!”刘若愚听见这话,立刻就松了口气说道:“即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对了那个女真使者怎么办?统帅打算怎么和他聊?”   “我和他聊什么聊?”沈渊一摆手说道:“他们要是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在辽东呆着也就算了。”   “要是敢把手伸过来,他们伸哪只我剁哪只!”   “好!”刘若愚听见沈渊的话说得毫不留情,随即便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刘若愚又笑着说道:   “那我就不管了,去看看我孙女妍儿怎么样了,这么长时间不见肯定长高了……我去后宅你忙你的!”   “好……哎?”等到沈渊反应过来,人家刘若愚已经奔着后宅去了。   “老同志占我便宜,妍儿怎么就成你孙女儿了?”沈渊哭笑不得地看着刘若愚的背影兴致勃勃的远去,他再想表示反对却已经晚了。   ……   当沈渊慢慢的向着前厅走去,想到即将见到那个女真使者,心中也是暗自振奋。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女真人直接接触,自从他到了大明之后,女真人一直是沈渊心中的一根刺,是他的心腹大患!   如今女真人竟然来找他结盟,这些人可真是打错了主意!   ……   沈渊的身边跟着身背大宝剑的庞宝强,还有已经长成了英挺青年的龙小羽。   自从远征归来,庞宝强就成了统帅沈渊身边的侍卫长。而龙小羽则是一直在江南大学里学习,今天放年假回来正好重操旧业,客串一回统帅侍卫。   当他们来到前厅的时候,就看到大厅里面正有三个人等着面见沈渊。   这三个人里为首的是一位身穿华服、面色阴骘的年轻人。他生得狐眼尖下巴,看身材不像是武将那般雄壮,而是一副文人打扮。   一见到沈渊进来,他的眼神犹疑中带着审视之色打量了沈渊一眼,随即便低头行礼。   而他身边的那两位,一看就是雄壮之极的战士,一个气势雄阔的黑胖子满脸都是胡茬,手上和脸上密密麻麻尽是刀疤。   而另一个则是身材高壮,胡子都已经露出了星星点点的斑白,却是筋骨如铁,目光犹如猎鹰一般!   看来这就是使者和他的两名护卫了,沈渊没理会他们的见礼,而是径直坐在了上首。   “在下大军使者阿敏,久慕……”那位使者见到自己连个座儿都没有,眼中阴沉的目光一闪,却还是恭恭敬敬的一拱手向着沈渊说话。   当他看到那个江南王沈渊的时候,心中也是暗自腹诽……这个年纪轻轻的家伙,当真是好运道!   他三下两下就在江南开拓出这样的局面,据说他还是个文人,看来这小子也不是个什么好对付的茬儿啊!   这位女真使者阿敏,看到江南王沈渊本人还没自己的年龄大,就占据了这么一大片花花江山,不由得心中暗自妒恨交加。   自从他渡海来到江南以后,从广州一上岸,阿敏就被这满目繁华迷住了。   好么到处都是身穿绫罗的俊俏美女,满街都是金银在哗哗流淌,各种商品看得他目眩神迷!   街道上到处飘荡着花香,在阿敏看来这里人人都富得流油,家家户户都是殷实富足,这里和他荒山野岭的辽东比起来,真如仙境一般!   而他见到了这般情景,更是心中暗自愤恨。在他们这些女真人的印象里,山海关以南的那些大明人全都弱得可怜,自己这边一个人就能打他们一百个。   而这些江南人的柔弱,更是天下闻名。还不如大明北地的人,偏偏他们这些南方人经商养蚕,赚取了大笔的财富,耕种读书占据了大片的良田。   这些弱小的南人,居然天生就拥有这一大片得天独厚之地,而他们这些勇武的战士,却只能在风吹石头乱滚的蛮荒之地苦苦的煎熬!   因此这使者阿敏的心中自然不服,尤其他看到沈渊还是一个如此年轻的文人,心中的不屑就又更甚了几分。   这些女真人一看到财富就想去抢夺,这已经形成了他们的天性。就像是看到一位美女,有情调的人会想着如何吸引她,会审美的人则是充满了欣赏。   可是你要是让一头狼看到了美女,他只会觉得那是猎物,是一堆可口的肉食……因此这阿敏心中暗藏贪欲,也就不足为怪了。   而沈渊却根本没让他把话说完,就冷冷的将使者阿敏的话头给打断了。   “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正题你也不用说了。”沈渊淡淡地看了这家伙一眼之后说道:“趁着脑袋还在,滚回你的辽东去。”   沈渊对这个阿敏的态度如此厌恶,其实是有原因的。这家伙不但脸上没有女真人的特征,而且说汉话的时候也是字正腔圆。他哪里是什么女真人?分明就是个汉奸!   大概是因为他大明话说得好,所以才被努尔哈赤派到了这里。对于这种人,沈渊真是一个字儿都懒得说。 第2187章 一身桀骜震辽东、使者笑问、可知强兵   而这时那位阿敏见到沈渊根本没容得他说话,他的心头也是暗自火往上撞。   只见他收起了抱拳的两只手,往自己的身后一背,冷冷地说道:“统帅居然连盟约的内容都不肯听,你就不为自己打算打算吗?”   这家伙完了!阿敏这句话刚一落地,站在沈渊身边的庞宝强心里就是暗自好笑。   他一看到统帅说话的神情,还有阿敏回答的内容和态度,就知道这家伙今天恐怕是很难囫囵个儿的出去了!   只见那个汉奸阿敏扬起下巴说道:“我大金覆育列国英明大汗,三十年征战无一不胜,起兵之后所向披靡。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你听过没有?”   “我大汗有令,若是这次你愿意结盟,两家一南一北齐攻明廷,将来得胜之后以淮河为界,淮河以南的江山都是你的。”“若是你不愿意,等我大汗打下了大明,到时候就凭你这江南,能扛得住我女真铁骑的冲击?”   “年轻人不要太过气盛,要学会审时度势,你都已经在江南反叛了,难道还想得一个忠臣义士之名?”   “你……”   这位使者阿敏越说越来劲儿,还想再往下说,却突然见到前面坐着的统帅沈渊,手指从后往前一挑。   他伸的是左手,所以站在他左边的庞宝强“呼”的一下就冲了过去。   如今这位宝强哥的功夫可是非同凡响,毕竟在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的传授下苦练了数年之久,如今他这身躯移动,真如猛虎突击一般威势雄浑!   眼看着一股烈风在厅堂之内响起,庞宝强一把捏住了这个阿敏的脖子,朝下就是一摔,   “啪”的一声,这家伙就像个蛤蟆一样被拍在了地上!   阿敏差点儿被这一下摔得背过气去,躺在地上顿时就起不来了,而他身后的那两个护卫则是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庞宝强背着手退了回来,看他的样子咂巴着嘴,好像还有点不满意。   毕竟统帅没让他出手杀人,所以没能当场打死他,让宝强哥觉得很有点不过瘾的意思。   而这时的龙小羽却暗自皱了皱眉……他早就听老师说过,那个努尔哈赤是世之枭雄,可今天怎么会派来这么一个玩意儿来谈判?   沈渊看着那个使者阿敏手脚乱动地挣扎,在那两个护卫的扶持之下才勉强站起身,沈渊冷冷地向他说道:   “你一个包衣阿哈、女真家奴,也配和我谈什么联盟?”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放完快滚……听见没?”   当沈渊说到这里时,只见他的目光居然从地上那位阿敏的身上一转……看向了那个须发花白的卫士!   ……   果然如此!此刻的龙小羽看到那个中年护卫神情有异,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个阿敏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他身后那个卫士才是真正的使者。看来他是原本想躲在旁边,观察一下统帅到底是何许人也,结果却被老师一眼就给认出来了!   “统帅真是好眼力!”这时那个胡子花白的中年护卫放开了阿敏的胳膊,他一开口说话,声音却是异常雄壮低沉。   “在下大金部属何和礼……见过统帅!”   原来是他!沈渊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就想起了面前这人的来历。   此人是努尔哈赤手下的谋士,后金的五大开国大臣之一,这家伙的分量还真不轻!   ……   沈渊记得何和礼原本是女真董鄂部首领的儿子,因为他聪慧机敏武功了得,他那个当首领的哥哥觉得他更适合当部族首领,所以直接就把位置让给了他。   在这之后,他在渔猎为生的董鄂部推广养殖和种田之术,以至于部族的实力不断上升。   此外这个人练兵打仗的本事也很了得,努尔哈赤攻掠辽东的时候有限的几次挫败,其中有一次就是败在了这位何和礼的手上。   结果努尔哈赤还是用的怀柔战术,派人和董鄂部和谈。而这位何和礼在见到努尔哈赤之后,也觉得这是一个世间难得的英雄,所以干脆就投靠了过去。   之后何和礼为努尔哈赤出谋划策,一直是深受重用,没想到这次和谈,努尔哈赤居然把他派来了。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这时的沈渊看见何和礼又要开口劝说,于是他笑了笑说道:“大明我是不会去动的。”   “你怕了大明?”何和礼果然比那位包衣奴才阿敏强了不少,一开口就想要试探沈渊是不是年少气盛。   而这时的沈渊却淡淡地一笑说道:“我不打大明是我的事,你女真要是敢朝大明动手,我就对你们不客气。”   ……还有这么不讲理的?这时的何和礼一听见沈渊这话,他都懵了。   “统帅大概是不了解我们大金……”何和礼随即笑着说道:“要不我跟您说说?”   旁边的龙小羽听见这话,不由得心中暗想:这才是个使者的模样嘛!听他说出来的这两句话,倒是有几分门道。   不过可惜他找错了人,我的老师岂能是他这套迂回战术,能轻易说服的?   此刻沈渊看着何和礼在那里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心中却是暗自好笑,他还能不了解女真?   ……   其实这努尔哈赤还真是个人物,野史盛传,他曾经做过大明总兵李成梁的家奴,还说努尔哈赤的妈是李成梁的侍妾……这其实只是嘴上痛快一下的误传而已。   努尔哈赤十六岁的时候,父祖都被人杀死,自己也是狼狈逃亡……在这一点上他跟成吉思汗倒是有点像。   在这之后,他凭借祖先留下的十三副铠甲起兵,连续发兵兼并了许多女真部落。   在长达七八年的那段时间里,努尔哈赤的部族始终都没有超过一百人,经常是带着二三十个人,就和人家好几百人血拼。   他手下的勇士甚至在一场战斗之中身受五十余处伤,依然是酣战不止,直到最终获胜。因此也就在那段时间,才有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种说法。   实际上让他们女真人战斗力强悍的原因,沈渊的心里很清楚,这就和南宋时纵横天下的蒙古族,还有辽金时代的辽国和金国一样。   这些游牧民族这般厉害,实际上跟他们恶劣的生活环境有着直接的关系。   以渔猎为生的民族,他们的骑术和射术都是从小开始训练的,整个社会的风气更是崇尚勇武之人。   同时他们在捕猎之中学习兵法配合,在恶劣的环境下锤炼身体素质。为了生存他们和凶猛的野兽搏杀,每天都处在生死边缘。这些人在丛林和草原上像是野兽一样,忍耐着饥饿和酷寒,就等着向猎物发出致命一击!   在满清初建的时候,当时的女真重步兵身上穿着两层到三层铠甲,还能持续一整天不停地战斗搏杀,身体素质也真是堪称惊人。   就是这种生活方式,成就了这些游牧渔猎民族的勇武之名,这才是他们强大的真正原因。   可是如今时代变了,沈渊麾下的军队不但有着野蛮的体魄,强劲的战斗意志,还有着冠绝天下的先进武器。   所以女真……你就给我规规矩矩呆着吧! 第2188章 如此沈郎世难寻、奴才无礼、一怒杀人   此时的何和礼讲述着女真人军事强盛、无往不利的实力,他一边说一边还在观察着这位年轻的江南王沈渊。   话说这何和礼可不像阿敏那个包衣奴才那般目光短浅,他到了广州之后,就听说了有关沈渊的不少事迹。   来到大明之前他就知道,沈渊是个杰出的军事统帅,曾经在白衣少年时就以五百新募之军全歼十七万反贼。而这次他到了江南之后,也发现沈渊在这几年里,居然又做下了如此一番事业。   他在广州听说沈渊驾船出海横扫域外,觉得这件事有可能是道听途说。   又听说沈渊在海外灭国无数,带回了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也觉得这件事可能是民间传闻。   但是广州一带林立的工厂,百姓的富足,商业的兴旺总不是假的,这可是他亲眼所见。   他知道沈渊这样的人,绝不会在军事上毫无作为,最起码那个北方朝廷始终都不敢对沈渊动手,就很说明问题。   因此他对沈渊倒是没有丝毫的轻视之心,而当他说出这番话时,见到沈渊神情淡然,恍若不闻,更是暗暗吃惊于此人城府之深。   他先是表明了女真人是如何的强盛,然后话题一转,又想继续劝说沈渊和女真人一南一北,共同向大明发起攻击。   而这时的沈渊脸上却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摇头说道:“大明是我家树上的果子,摘不摘是我的事,但是你碰就不行!”   “唔……”何和礼一看自己说了这么半天,沈渊居然还是没耐烦听他切入正题。   他看沈渊的意思,居然把大明朝廷视作了自己的囊中物,他这是根本没打算和女真共同进攻大明啊!   这个时候何和礼的脚下,那个像蛤蟆一样肚皮朝天的阿敏缓了许久之后,又开始手脚乱动,看这意思是要醒了。   “如今大明摇摇欲坠,”何和礼耐着性子沉声说道:“攻下它不过是反掌事耳……”   而沈渊却笑着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大明如此衰弱,那是我造成的。”   “这……”何和礼的思路一下就被打乱了。在这之后他咬着牙又继续说道:“我大金只要动兵,想攻下那个大明,便是犹如摧枯拉朽一般!”   “你不知道吧?”沈渊又笑着说道:“朝鲜人的火枪,是我卖给他们的。”   “啊?”沈渊这句话显然和何和礼之间的话题并无联系,但是何和礼在猛然吃了一惊之后,却立刻想明白了它们之间的关联!   这几年来,那朝鲜让大金伤透了脑筋,因为他们怎么打也打不下来。   朝鲜那个地方山峦遍布,道路陡峭,冬天冰雪夏天泥泞,打起来十分吃力不说。朝鲜人的火枪更是让女真人十分忌惮,那些勇武强悍的女真巴图鲁经常被火枪射杀……原来那些火枪,竟是沈渊卖给他们的!   沈渊的言下之意是:你们连个朝鲜都打不过,还想打我的大明?   然后他的言外之意是:我能把火枪卖给朝鲜,那我给大明边军装备大批火枪,又是什么难事?   另外沈渊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你不知道吧?我从那么多年前就开始坑你了哦!   这真是气人之极!何和礼闻言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可他是来劝说沈渊结盟的,却是没办法发火。   而这时的何和礼正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那个阿敏却在地上猛地坐了起来。   显然他听到了沈渊刚才的话,阿敏之前一直晕倒在地,不知道何和礼这位爷的身份已经暴露,他还把自己当成了使者呢。   这阿敏只觉得后脑勺疼痛欲裂,脑袋瓜子嗡嗡作响,他听到了沈渊的话之后,随即便恼羞成怒地大声嚷道:   “你要是不肯结盟,等我女真大军灭了明朝之后,随即就来踏平你的南朝!”   “给你一条活路你还不自知,给你脸你就得接着!要不然……”   这家伙居然在沈渊和使者说话的时候,在旁边横插了一杠子。庞宝强看到龙小羽不动声色地撩起衣襟,露出了身后的枪柄,他的心里就是暗自一乐。   ……这傻子完了!   果然龙小羽刚刚撩起衣襟,就觉得自己身后的枪套一空,那把枪已经被统帅沈渊顺手抽走了。   此时的沈渊手里拿的这支手枪,早已不是几年前的双筒短管火枪,而是一把寒光四射的左轮手枪!   这是他让工业部门少量试制的,不锈钢的枪身闪烁着亮银色,整支枪的外形线条流畅犀利,带着这个时代铁器完全不具备的美感。   沈渊的心里也讨厌死那个包衣奴才了,而且咱们这位统帅既然枪都拔出来了,不见血他是绝对不会收回去的。   此刻那边的何和礼一见之下,便是大惊失色!   他虽然不认识左轮枪,但是不难猜到那肯定是一支武器……他连忙大声说道:“不可如此!”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可是你们汉人的规矩!”   “你是不是傻?”沈渊抬手一枪,“啪”的一声清脆的枪响,把地上的阿敏打了个透心凉!   阿敏才刚刚从地上坐起来,随即又“咣当”一声被撂躺下了。   而这时何和礼身边的那位勇士呼伦,也就是那名真正的护卫,连忙想要上前拦在何和礼的面前。   看到他如此莽撞,何和礼连忙伸手拦住了他……话说这何和礼作为后金的大臣和谋士,当然知道在这个时候沈渊想杀人,那又哪是凭借勇武就能拦得住的?   他们毕竟只有三个人而已……现在就剩俩了!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搞错了一件事。”这时的沈渊提着手枪站起来,一步步的上前。   而何和礼牢牢地按着他身边的护卫,不让那个黑胡子大汉妄自行动。   眼看着沈渊走到了他的面前之后,看都不看的朝着地上又是一枪!   随着左轮枪清脆的枪响,子弹再度射穿了阿敏的肚子,眼看着阿敏的脑袋和腿在重击之下,就是两头往上一翘。   何和礼长叹了一声,看来这奴才是没救了。   而这时的沈渊则是笑着说道:“你要搞清楚,你和你的大金才要守规矩,而我……是那个制定规矩的人!” 第2189章 统帅门庭齐列阵、非洲战士、东瀛浪人   说着沈渊连续扣动扳机,把枪膛内剩下的四发子弹,全都打在了阿敏的身上。   这一下阿敏是死得透透的了,何和礼见状也知道,沈渊既然还有心思跟自己讲话,只怕自己的这条命也算是保住了。   不过他的心中却在暗自震惊,何和礼的眼睛先是注视了一下沈渊,发现他在杀人之际神情依然是异常平静,好像只是用手指弹了弹自己衣袖上的尘土一般淡然。   然后他的目光,又挪向了沈渊手中那支寒光四射的左轮枪!   这是什么火枪?居然能连发六枪……每一枪都能给人带来致命的伤害!   何和礼身为大金的谋臣,对于火枪这样的东西最忌惮不过,同时也是十分了解。   因此他们女真人在和大明边军交战的时候,往往能根据火枪的特性,制定出特殊的战术,让大明的火枪无从施展。   可今天沈渊手中这支枪,明显击溃了他的认知,这玩意儿要是在军队交战的时候用出来,那他女真武士近战无敌的优势还有什么价值?   而此时沈渊却淡淡地笑着,对何和礼说道:“总有一天咱们会在战场上遇见,我先把话放在这儿。”   “你们要是老老实实的就能少挨两顿揍,多活几个人。要是继续折腾,那就是自己作死……宝强!”   说到此处,沈渊招呼了一声庞宝强,宝强哥答应了一声,立刻上来撵人。   沈渊知道那个何和礼再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东西了,所以大过年的他懒得跟他们废话。   这次沈渊人也杀了,狠话也放了,算是让女真人知道了他的态度。   要不是为了让何和礼回去报个信儿,沈渊还真是挺想把这三个货一枪一个,都打死了干净,还省得他说这么多话。   ……   而这时的何和礼心里也明白,自己这一次的任务是不可能完成了。人家江南王沈渊把他们的人都打死了,那还怎么可能和他结盟?   何和礼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带着那个黑胡子护卫呼伦往外走。   这次他虽然没有达成使命,可好歹还是活着回去了。幸好他说话的时候还不怎么讨厌,沈渊才留下了他一条性命。   其实这次谈判,沈渊的目的只有一条:让女真人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态度,而且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坚决!   因此沈渊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他随手把左轮枪还给了龙小羽之后,就让小羽哥赶紧叫人过来收拾尸体。   这大过年的出人命虽然不怎么妥当,但是好在这时节到处都有放鞭炮的,枪声倒是不怎么明显,所以悄悄的把尸体扔出去,别让家人看见了影响心情也就是了。   再说这个阿敏,他可真是死得一点儿不冤,谁让他嘴那么贱!   所以说,人最怕的就是搞错了自己的位置,这个阿敏就是如此。他死了之后他的主子甚至都没那个闲心给他收尸,这个包衣奴才,当得也真是不值钱!   ……   这边庞宝强冷着脸,把何和礼两个人轰了出去,就一路盯着他们俩一直走出了大门。   看宝强哥这意思,要是何和礼再敢废话,说不定屁股上还得挨他一脚再说。   那个何和礼倒也算是识相,他一路上拉着那个脾气暴躁的黑胡子侍卫,自始至终都是一句话没说。   一直等到他走出大门的时候,庞宝强终于完成了任务,而那个何和礼却是一愣。   这时的大门外面,远处是何和礼带来的十来个护卫,而大门两边一左一右,却是两个人数庞大的方阵。   这两大群人正排着极其整齐的队列,跪在门口那边,向着沈渊内宅的方向行礼。   ……   这两边一边是恭恭敬敬的八百东瀛人,由回国休假的波多野英雄带领,是英雄在聂小倩的授权下,从东瀛招募的一批武士。   这些武士都是武艺高强的浪人,在历次作战中失去了主人,所以生活没有着落。波多野英雄挑选出其中最优秀的人物,招募到了自己的手下。   他们的任务是维护东瀛商业区的安全,在必要的时候保护大明商户。沈渊知道雇佣东瀛武士的价钱并不高,而且这帮人要是真的愿意效忠谁,那还真是挺忠心的。   于是沈渊大笔一挥给这支队伍起了个名字,叫皇协军……这完全是出自沈渊的恶趣味。   就这样波多野英雄就在回大明的时候,把这些人带了过来,趁着春节给主人拜年,这就是门外这八百武士的来历。   如今这些东瀛武士全都是恭敬诚谨,叩拜之际每一个动作都做得规范之极。那何和礼一见这样的情景,却是大为吃惊。   话说他是认识东瀛人的,可是却从来没一次见过这么多武士。而且这帮人穿着统一的服装,还远远的朝着沈渊的内宅方向虔诚叩拜。   何和礼一看他们的态度就知道,这帮东瀛人简直是恨不得把沈渊当成菩萨来磕头!   这怎么回事?正在何和礼纳闷之际,他一转头又看见了另一帮人,这次又把他吓了一跳!   如果说之前那些东瀛武士何和礼还认识,那另外这帮人他却是连见都没见过。   原来在大门的另一侧,也是一支八百人的方阵。这些人全是来自非洲的黑人大汉,正在小巴夺的带领下,向着沈渊的内宅方向,恭恭敬敬的以大明礼数磕头行礼。   好家伙,这些黑人大汉身体雄壮,相貌特异,脸上的皮肤光润油滑,在何和礼看来就像是一群大黑马一般。   何和礼可是一辈子都没见过一个黑人的主儿,这一下就见了一大群,他一时之间不由得愣在了当场……他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人!   而这时的小巴夺行礼之后站起身来,却带着几分不快,瞥了那个何和礼一眼。   虽然小巴夺不知道那是谁,但他却看得出,这肯定是个外地土包子。   因为广州城里的居民,平时看着自己的非洲族人都看习惯了。像那家伙这副目瞪口呆的损色,就表示他一定是把自己和族人,当成什么妖魔鬼怪了! 第2190章 携来重礼报新春、碧海潮生、举世奇珍   这八百东瀛武士团和八百非洲战士团分列左右,大家行礼之后还要等着统帅沈渊发话后才能散去。   原本这些人是来向沈渊表示自己的尊敬和忠诚的,但是由于人数太多,无法进入统帅的家宅,所以才在门外行礼。   等到他们叩拜过后,波多野英雄和小巴夺跟庞宝强打了招呼,两人一块儿进去向统帅禀报外面的事。   这时的庞宝强站在台阶上,何和礼正想要走,却看到迎面的大街上,又走过来一群人。   得勒!庞宝强一看到来的这位,他也不方便回去了,而是顺道迎接一下这位爷……毕竟他是统帅侍卫长,迎来送往各类宾客的份量,他还是有的。   而来的这位也笑呵呵的向庞宝强行礼,正是白凤举白大官人。   这白凤举原本是保定府的药商,和沈渊在梅岭山道上结识之后,在沈渊的扶植之下,一路把药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然后他又在沈渊的帮助下开起了杭州纺织厂,好嘛在这个时代,丝绸可就是银子啊!   因此白凤举这几年来,一跃成了江南一大财阀。这哥们儿倒是对沈渊极为忠诚感恩,理数上更是一点不缺。   这不眼看着过年了,他就过来给沈渊拜年送礼。因为杭州距离此处路途遥远,所以他也来的早了一些,在诸位拜贺的宾朋之中,他倒是第一个抢着来的。   等到庞宝强和白凤举打了一声招呼之后,随即看到白凤举身后的二三十个随从身上,集体都扛着一个挺大的东西。而且这东西分量似乎还不轻,看起来他们好像是把一面墙给扛过来了?   庞宝强正要开口发问之际,却见那个东西上面蒙着的一大片红绸子被微风吹起,露出了下面的真容……好家伙!   庞宝强一咧嘴,向着白凤举挑了挑大拇指,示意这位白兄送礼的招式可是够重的。   这边的白凤举还在和庞宝强聊天,那位没来得及走的何和礼,却一眼看到了红绸下面那件巨大的东西。   我的个……天!何和礼一见之下,顿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那是一面大屏风……整个是由红珊瑚制成的!   在红绸的覆盖之下,是紫檀木框架和底座,中间是由一片一片的红珊瑚镶嵌而成,组成了八扇巨大的屏风!   那些珊瑚用深浅不同,光泽各异的颜色雕刻出了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八扇屏风上似乎是雕琢着天下的八处胜景。   何和礼心里万分震惊,这面屏风的珍贵之处,真是难以言述……   要知道红珊瑚原本就是珍惜之极,生长更是极为缓慢,以至于红珊瑚在历史上一直属于奇珍异宝之一。   而这些颜色艳丽,质地柔韧的珍贵红珊瑚,通常都会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做成戒指面,戴在达官贵人小姐夫人的手上。或是做成朝珠和帽正,在权贵高官身上闪耀着光彩。   要是谁有一株珊瑚树,哪怕就是七八寸高,一尺来长,也堪称是天下奇珍了。   可是没想到这种世间少有的珍宝,如今竟然被切割镶嵌在一起,做成了如此巨大的一面屏风!   而这时的白凤举不知道,自己身后的门口还有一个女真人高官,他笑着向庞宝强说道:“这次过节,来我大哥家里送礼的人还能少了?”   “所以像我这样的穷酸,送的这点东西只怕是拿不出手。所以只好早早的来,免得在大伙面前丢人罢了,还值得你的庞大哥这么夸我?”   而这时的庞宝强也笑着对白凤举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是穷鬼?这珊瑚屏风费了不少心思吧?”   “要是一般的东西,咱也送不出手啊!”白凤举对庞宝强笑着说道:“这面屏风,珊瑚不珊瑚的倒在其次,主要是镶嵌的甚为精巧。”   “那些珊瑚之间都是活的,风一吹还会发出叮咚作响的乐曲,设计他的杭州工匠说,这面屏风唤作‘碧海潮声’,保证连皇宫里都找不出来!”   “不过那还得看跟谁比……在我们几大纺织厂里别说王府了,就是华家那样的底蕴,咱哪儿能够得上啊……”   眼看着他们俩说话之间就往回走进了大门,这时的何和礼心里还在暗自惊异。   这几句对话中,何和礼已经听出来了,这人是沈渊的朋友,一个开纺织工厂的,过来是给统帅沈渊拜年来了。   可是一个开工厂的,居然能有这般豪阔的出手,送礼送的居然是这样的天下奇珍?而且他还居然说,怕被人把他给比下去?   这南朝之富裕真是可想而知,这可真是一块流金淌银的宝地呀!   何和礼想到这里的时候,暗暗在心中记下了这些,当他正要扭头便走,却冷不防听到自己身后的黑胡子卫士,冷哼了一声。   这个卫士名叫呼伦,性子粗豪莽撞,武功却是极其扎实。   何和礼之所以让他随身护卫,就是因为此人在军阵中十荡十决,有万夫不不挡之勇,在女真勇士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强者。   不过这个呼伦此时心里却是极其不高兴,之前他们的人被沈渊杀了不说,自己和主子何和礼也被人双双赶了出来,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如今他又见到如此珍贵的宝物,被人抬着去送给那位江南王沈渊,这呼伦的心中更是怒气满盈。   何和礼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连忙想要拦住这个家伙……可还是晚了一步。   这时的呼伦正横着膀子往外挤……那帮扛着屏风的伙计正和他擦肩而过,呼伦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说道:“那南朝小儿沈渊……”   结果他这一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伸胳膊给拦住了。   眼前的这位,明显是怕呼伦硬挤过去以后,打乱了那些扛着屏风的家丁脚下的节奏,于是就伸出胳膊轻轻拦了他一下。   可是没想到,那呼伦却不管不顾地撞了过去。   何和礼一看就知道要遭!那呼伦两膀一晃的力气比牛还大,又哪是南朝人能扛得住的?   这呼伦要是在沈渊的门前把人给撞死了,只怕又是一场麻烦!可是何和礼还没来得及阻拦,却听得那个护卫呼伦的脚底下,忽然发出了“咚”的一声!   被那个人轻轻单臂一拦,那位勇士呼伦一撞之下居然没能撞过去,反而他雄壮的身躯就像撞了墙一样,猛地一个顿挫,停了下来! 第2191章 人如天渊两相隔、气壮如牛、气吞山河   这位勇士呼伦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全力以赴的一撞,竟然被那人一条胳膊给拦住了!   当他抬头一看,就见面前是一条昂藏大汉,他脸色轻描淡写,似乎还微微皱了皱眉头,看来那汉子居然还犹有余力。   这就奇了!刚才自己这一膀子撞过去,就是一头牛也被他撞倒。却不想被这个人如此轻易的拦下,勇士呼伦的脸上“腾”的一下就是气血升腾!   而这时的何和礼也吓了一跳,这呼伦有多大的力气,他不是不知道。   平时他用的一对战斧都有五六十斤重,还能挥舞起来酣战整日也不会出现疲态。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呼伦居然被这个人轻易拦住了?   ……   而这时那大汉却也是心头诧异……此人正是风倾野。   他也发现面前这个壮实的汉子,力气大得非同寻常。风倾野再一想到之前这家伙还对统帅出言不逊,就知道他只怕是敌人那边的。   这时的风倾野,就见对面那家伙一退之后居然又再度撞来,身躯的周围带起了一股烈风,就知道他已经使上了全身的力气。   这风倾野也是来沈渊家里过年的,他一看到这个黑胡子大汉撞来的势头,就知道自己非拦住他不可。不然他这一头撞过去,准把那扇珍贵至极的珊瑚屏风撞倒摔个粉碎!   于是风倾野也是毫不犹豫,一条胳膊上运足了万流归宗内劲,气劲猛然间从丹田爆发开来!   两人之间这身体一触,呼伦是全身用力,而风倾野则是单臂较力,两股刚烈之极的劲道猛然间撞在了一起!   “崩”的一声!   双方谁也没退却,一时僵持在了一起,那呼伦脚下的生牛皮靴却突然爆开,鞋底和鞋面整个都被扯开了。   这是那呼伦用力过猛,脚下抓地的力量太大造成的。这一刻呼伦使上了全身的力气,却觉得自己就像撞在了一面城墙上一般!   可是这个女真汉子却是执拗之极,即便是一触之间他就知道自己的力气比不上对方,但他依然全力以赴的和对面相抗。   就在这一瞬间,扛着珊瑚屏风那些家丁已经过去了,刚才这一场霸道之极的力量对决中,双方都没有发出声音,所以旁边的人还毫无知觉。   不过这面屏风一过去,却露出了对面的一个人,正是大寨主张二狗。   张二狗一眼就看出前面的情形不对,他冷冷地握住了自己腰间的虎头钩,向这边走了过来。   而这时的风倾野也把单臂轻轻一耸,把对面那个大汉向后推了一步。   ……   何和礼见情形不对,知道要是再这么纠缠下去,他们刚刚逃出的一条活命,只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统帅府了。   于是何和礼一拉呼伦背后的衣服,示意让对方赶紧跟自己走。   而那个呼伦也是一言不发,居然就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被何和礼拉过去,两人默不作声地向着长街远处走去。   此时的张二狗知道没什么事了,他过去拍了拍风情野的胳膊问道:“这家伙力气不小吧?这几年我还真没看见过谁能和你比力气还不相上下的。”   “确实……”风倾野也若有所思的看着长街上那俩人的背影,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可惜了这条汉子,刚才他要是肯退一步,兴许还没事……”   张二狗听见这话眨巴了一下眼睛,看来是没怎么听明白。刚才风倾野这句话,也确实是意有所指。   要知道刚才那个大汉力道刚猛,传过来的力量犹如巨象一般。可是他用的是全身,风倾野用的却是单手,这就足以证明他的本事比风倾野还差着一大截呢。   而刚才力气相抗的时候,呼伦要肯向后退一步,他输了是输了,却还不至于受什么伤。   要命的是呼伦却依然奋起全力,继续向前猛推。那就成了一匹狂奔的战马,猛然撞向城墙之势!   要知道人的力量虽然可以锻炼得十分强大,但筋骨的强度却终究有限。而风倾野这万流归宗的内劲,却是这天下至刚至强的武功!   因此这呼伦不肯服输地用力顶来,自己身上难免会受伤。这一点对熟知力道变化的风倾野而言,自然是心中有数。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这么个浑人?”张二狗摇了摇头,然后他看到风倾野满脸不在乎的样子,也就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两人一起进了统帅府。   ……   而这边的何和礼和呼伦两个人走出去好远之后,当何和礼转过头,想要宽慰他手下这位勇士两句。   可他却忽然看到呼伦面色潮红,两道鼻血正顺着他的黑胡子向下直淌,都流到下巴上了!   “怎么了?”何和礼当然知道,呼伦只怕是刚才和人较力时受了内伤,他连忙伸手想要把呼伦扶住。   而这时的呼伦也抬手示意自己无妨,此刻他脏腑受到震动,肚子里一片火烧火燎般的难受,浑身筋骨也是疼痛欲裂。可是他心底那股倔强,却仍然让他拒绝了主子的搀扶。   等到呼伦一张口说话,却是满嘴的牙缝里全是鲜血。他瞪着一对牛眼珠子恶狠狠地说道:   “那汉子的力气当真不小,将来我非要好好与他战上一场,看看他兵刃上的功夫如何!”   “还有,沈渊那个南朝小儿,别让我在战场上遇见他!”   正在他说到这里之际,迎面却正好走来了一个身量高挑,富商打扮的中年人。   此人听见呼伦的这句话,就诧异的抬头向着他脸上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两个人相距本来就近,呼伦能见到那汉子居然还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心中恼怒之下,又是一肩膀向着对面那人撞去!   果然那个人躲闪不及,“砰”的一声被他撞了个正着,两人肩头对肩头,各自被撞了一个趔趄。   “啊?”这时的何和礼都惊呆了,双方不胜不败?这就奇怪了!   哪怕呼伦现在身上受了伤,他刚才那一撞何和礼也能看得出来,只怕是膀子上也有千斤之力。   何和礼却没想到,那个一身绫罗的南方富商,竟然也能和呼伦撞了个旗鼓相当! 第2192章 自恃豪勇狠话多、雪上加霜、再受挫磨   “你有病吧!”此时被撞的那个人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声,也根本没管他们,而是径直向前走去。   而这一刻那位勇士呼伦也回过头,看向了那个人的背影,他突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狂喷了出来!   呼伦这家伙倒霉就倒霉在嘴贱上了,今天他两次放狠话,却两次被人重挫!   原本他被风倾野身上发出的反震之力,震得脏腑重伤,筋骨受损,再怎么也得回去躺上个一年半载才能恢复如初。   可是如今他被那个富商又撞了一次,这次他伤上加伤,伤情却是来了个雪上加霜!   呼伦这一口鲜血喷出来,足有一大海碗的量,然后他俩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何和礼在旁边连忙一把扶住了他。   等何和礼再看呼伦的脸上去,却见他面如金纸,整个人都已经委顿了下去。   我这好好的一名勇士,居然不明不白的被人弄得如此重伤,也不知能不能活下一条命?何和礼见此情景,心中不免悲愤之极,却又不知该向谁发火。   他扶住了呼伦之后,连忙让自己带来的护卫把呼伦架起来赶紧走!   这一路上呼伦还在不住地大口吐血,弄在长街上跟个省略号似的……   ……   他们都走的挺远了,铁枪赵原还揉着自己被撞的肩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好像是个女真人吧?赵原心中暗道:居然敢在广州街上对我女婿出言不逊,这倒是奇了!   我去!这大汉真是好大力气,居然跟我撞了个平分秋色!赵原心里一边纳闷,一边莫名其妙的向着统帅府走去。   原本这铁枪赵原驻防的地方是在扬州,不过近日正好赶上过年,他却是特意过来广州看女婿的。   毕竟现在蒸汽船来往沿海一带,从扬州顺着长江入海,然后再到广州都是一路顺畅,根本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所以这次赵原来拜望统帅的同时,也正好想看看自己的女儿和外孙的。不过因为他也是朝廷将官,这才化了妆做了一副富商打扮。   没想到他从扶胥港上岸,人家何和礼却是直奔扶胥港。双方正好在统帅府门口不远的地方迎头碰了个正着。   也该着那个呼伦倒霉,他接连两次骂街,却碰上了两个硬功高手!   ……   赵原和风倾野一样,练得都是无为教主刘天旭的“万流归宗”内劲。   只不过赵原的天赋既比不上风倾野,平时的心思又多半放在行军打仗、训练部队上,所以他的武功现在是比风倾野差得多了。   不过即便如此,那铁枪赵原也是天下猛士,沙场上十荡十决的人物。更何况那万流归宗内劲的反震之力,又是何等强劲?   你也不看看当年扬州玄武集一战,当时的刘天旭后脑被风倾野的大铁棍抡圆了,来了好几下都没什么事。反而把老野震的接二连三的吐血……你就知道这武功有多霸道!   结果就造成了那位女真巴图鲁呼伦接连两次撞墙,也不知道他这次能活还是不能活……   ……   这边何和礼带着呼伦,一路来到了扶胥港之后,就赶紧上船离开。眼下军情紧急,他们得赶快回去报告汉王努尔哈赤才行。   等到他们上船之后,呼伦的伤情越发严重,何和礼心头暗自悲伤,眼看着这个勇士是保不住了。   而此时更让他担忧的,却是沈渊的态度。   这次他到广州,亲眼看到了南朝江南的强劲实力,也知道他们的财力富足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由此何和礼也对沈渊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更何况那个小子还是一个极富阴谋算计的人物,他居然在四五年前,就开始把火枪出售给朝鲜,给自己的大金国造成了麻烦无比的局面!   因此那沈渊处心积虑,肯定早已对女真的崛起心生防备。况且他在军事上的才能也十分让人堪忧,这家伙不但能赚钱,而且打仗的时候也是个扎手的刺猬!   不但有钱还有谋算,不但能打仗还战意十足……况且他们还有那样犀利之极的火枪!   这样的沈渊要是统领一军,和大金国对战,只怕比明朝还要麻烦十倍!因此何和礼的心头暗自焦急,恨不得立刻就飞回到辽东,把这情形向着努尔哈赤如实禀报。   ……   而这边,等铁枪赵原来到统帅府的时候,过来向统帅道贺的人也都纷纷赶到了。   沈渊听说了外面有东瀛武士团和非洲战士团,来向自己拜贺新年,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他给武士团的浪人……现在也不是浪人了,而是聂小倩手下的皇协军,沈渊给他们每人赏赐了一副纯钢鱼鳞甲。   这铠甲可不是东瀛人那种像竹子块凉席似的铠甲,也不是卖给大明冠军的外销货,而是用精炼的纯钢冲压制成的。   这些武士们得到了主公赏赐的盔甲,一个个高兴的热泪盈眶……对于他们来说,如此精良的铠甲,都可以当做世代传承的传家宝了!   主公如此厚赏,让他们一个个心里也是感激之极。   而那些黑人武士团,则是由沈渊每人赠送了一把宝刀。之所以沈渊给两边的赏赐不一样,那是因为东瀛武士就算再怎么穷,他们也得一人有把刀才行。   而沈渊给黑人战士赏赐的宝刀,也是军工部门做出来的精品,打磨得犹如烂银一般雪亮,自然是深得那些黑人战士的喜爱。   等到得了赏赐,这大门口一左一右的两大团体也在他们主人的命令下,纷纷散去了。   在这之后小巴夺回到了内院,而波多野英雄却是理所应当的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在大门口里面,靠旁边的道边一跪!   在他看来人家小巴铎是统帅的义子,至于他自己,能多给统帅守一回门,对他而言都是无上的荣耀!   不过波多野英雄还是让小巴夺帮忙,将礼单给主公送了进去……这哥们儿也知道春节是大明人心中最重要的节日,这次送的礼也是极为扎实。   这波多野英雄,自从回到东瀛之后就多了一项爱好……特别喜欢往统帅家里划拉东西。   无论是东瀛有啥好玩意儿,他都要想方设法的弄送到大明来,给沈渊送过去。   就像上次胡小羊姑娘在法兰西的府邸里,溪水里游的那几条百斤重的锦鲤,其实就是波多野英雄从皇宫的池塘里捞出来的。 第2193章 满座英豪皆归我、玉柱金梁、九霄龙鹤   你就想吧,这家伙连人家里养的鱼都能捞走,他在东瀛欺负人敲竹杠的手法之狠,也真是可见一般。   这次波多野英雄送来的礼倒是十分风雅,七千株名种樱花的苗木,从海路带回来特意送给了统帅。   沈渊看了看他的礼单,波多野英雄在上面说:这樱花是开放在最为绚烂辉煌之际,就会在枝头凋落,正是象征了东瀛武士情愿为主公而死的忠勇之心。   所以这七千株樱花树,就代表了他和麾下武士,永远效忠主公的心意!   得!那咱不收也不好意思啊?沈渊笑着让人去后面,将自己那把村正妖刀拿出来赏给波多野英雄。   如今的波多野英雄既然人在东瀛,当然是什么样的名刀也不缺。可这把刀毕竟是沈渊亲自戴过的,而且当初还差点儿拿他砍了幕府将军德川家康的人头。   主公将自己的配刀相赠给臣子,这也是极其信赖之意。想必那个波多野英雄也是极为感激。在这一点上,沈渊对这帮东瀛武士的心思,真是再了解不过了。   此外他还让人传信给波多野英雄,回头他就会跟聂小倩说,让英雄成为聂小倩的谱代家臣……也就是说,英雄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可以成为聂小倩家族的武士。   这谱带家臣,要是翻译成大明话就是世袭罔替,这就代表着波多野英雄的儿孙世代都有了铁饭碗。这赏赐虽然不用花钱,但对波多野英雄来说却是重要之极。   等到小巴夺捧着刀出去,将沈渊的话转达给波多野英雄之后,这哥们儿果然是感动得涕泪交流,跪在地上以头杵地,久久都不愿抬起来……眼泪把地砖都哭湿了。   如今主公以配刀相赠,还让他成为谱代家臣,如此天高地厚之恩,又该如何报答?   此时的波多野英雄,真的恨不得当场就为主公而死,才能倾尽他心中的狂热和忠诚!   ……   内宅里,沈渊也随手把礼单交给了龙小羽,让他把那七千棵樱花全都种到江南大学里去。想必用不了几年,那里也会成为广州城中的一景。   等到成千上万的樱花盛开时,那时的景象一定很美……当沈渊想到这里时,也不由得暗自微笑。   小巴夺给父亲行礼拜年,得了赏赐之后就像个小大人一样,承担起了招待宾朋的任务。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统帅的干儿子,也算是这里的半个主人。如今这个小小的黑人少年身上穿着英挺的军装,说着流畅的大明话,行礼揖让之间严整有度,大家见了也都是极为喜欢。   那边波多野英雄在门口,还美滋滋的跪着,弄得进来贺喜的人谁经过都忍不住朝他看一眼,话说今天来的人还真不少。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沈渊的家人,就像是风倾野、庞宝强、张二狗的夫人,全都抱着孩子过来了。   就连吴六狗的夫人也跟赵原一起从扬州赶来,这位红豆姑娘,当年他和吴六狗的婚事还是沈渊撮合的呢。   可是如今他们俩的孩子,吴随云小朋友都长高了。他一来了之后,就抱着一大堆从扬州带来的小孩玩具,跑去和沈渊的几个孩子玩。   在吴随云给沈渊拜年的时候,咱沈少爷还仔细看了一下吴家小朋友的鼻子……他倒是比他爹大鼻子吴六狗长得体面多了。   沈渊见了他之后,一边给孩子发压岁钱一边还在心中暗想:也不知道嗅觉灵敏这样的血统,能不能在这孩子身上传承下来?   之后是朱羽棋郡主两口子也带着孩子到了,然后就是朱常津和沈渊的妹妹沈澜一起联袂而来。   这小两口已经完婚了,却还是当年的孩子性情,一见面就双双伸手找沈渊要红包。   朱常津进来的时候,把他的四大护卫,也就是王府的那四大高手留在了大门那边。   这时的王府第一高手夏侯商,看着对面恭恭敬敬跪着的波多野英雄,心里暗自诧异之余,却也是大为感慨。   想当年他和朱羽棋郡主,也曾经和沈少爷作对过一阵子,他还曾经想把沈渊杀了来着。可是现在你再看?人家春节摆家宴,像他这样的身份都上不去桌!   等到夏侯商定了定神,就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和波多野英雄聊聊天。毕竟两伙人这么面对面站着,要是谁也不装不认识谁,气氛也挺尴尬的。   可是他才走到甬道的中间,就觉得自己身上的袍袖,忽然无风自动!   等他大惊失色之下转头一看,就见一个老僧正从大门外走进来,夏侯商立时觉得自己内力鼓荡。那个老僧缓缓而来,居然离得他越近,他丹田中的内劲越是不受控制!   这哥们连忙向后退了两步让开道路,看着那个老僧笑眯眯的走了过去。   夏侯商也不认识那便是天下武功第二,智谋第一的鬼佛行之大师。只觉得这老僧身上的气度雍容,气息犹如木石般难以觉察。   这夏侯商一生自负,却被鬼佛行之的内力震得气息不稳,站在路边一动都没敢动!   之后行知大师明明都已经走过去了,却忽然站住了脚步,笑着回过头……夏侯商的心中一惊,却发现这老僧并未看向自己,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大门口。   在这一刻,夏侯商便觉着自己鞘中的银蛇剑,忽然“突”的一颤!   看这意思,这把剑竟然像是要破匣而出,凌空飞去一般!   他连忙用手一按自己的剑柄,回头再看……然后他便长长的松了口气。   那是炼心道人,大明剑神!   炼心道人他倒是认识的,只不过多日未见,看来这位老道的武功境界居然是百尺竿头,又进一步!   当这老道在门口一出现时,却让夏侯商剑匣中宝剑都起了反应,这武功真是神了!   而这时的鬼佛行知也向着炼心道人笑着说道:“道友的境界再上层楼,这下老和尚可不敢跟你再动手了!”   “原本你也不是我对手,吹什么吹?”就见那炼心道人笑嘻嘻地走过来,却是连看都没看夏侯商他们一眼。   等到这两位大师汇合之际,却并没急着向内宅里走去,而是很有默契地停顿了一下。   在这一刻他们似乎是心有所感,两人的目光,一起投向了大门口。 第2194章 极目天涯望云深、强兵利刃、俱在我心   夏侯商一转头,却见外面又走进来两个人。   这两人当中,一个人是一身病娇的程无愁姑娘,另一位则是妙莲大师!   如今的妙莲大师身穿着一身洁白鹤氅,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身上倒是锋芒尽去,丝毫看不出凌厉之意。   当他进门之际,见到了行知大师和炼心道人,妙莲大师就是展颜一笑,如今这天下三大高手,又在统帅府中聚齐了。   就见妙莲大师在大门口下台阶的时候,却忽然看到了夏侯商还死死握着剑柄,妙莲神情淡淡地看了夏侯商一眼。   这一下,夏侯商的心中犹如针刺一般,激灵打了个冷战。   这针刺可不是形容词,而是有如实质,夏侯商顿时便是全身一震!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在客人进门时手扶剑柄,这样的动作十分不妥,人家妙莲大师是在警告他,他立刻忙不迭地松手放开了自己的银蛇剑。   此时的夏侯商目送着眼前的三大高手有说有笑地走过去,心里却是暗自感慨。   想当初,他在扬州也是号称东南无敌的人物,没想到却现在却沦为了三流。统帅手下别说这三大高手他看了哆嗦,哪怕就是风倾野和龙小羽这样的后起之秀他都打不过了。   这真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让人好生感叹啊!   ……   统帅府的内堂里聚了一大家子人,沈渊微笑着看着众人,心中十分高兴。   华潜带着礼物而来,沈涣那小子更是绝不可能缺席,柳如青来了之后,就先去了后宅给沈渊的母亲,他的姨娘见礼。   沈家家主沈玉楼这次亲自到场,说实话长辈给小辈拜年确实是有点儿突兀……不过人家沈玉楼名义上却是来看望他兄弟,沈渊的父亲沈玉亭的。   话虽这么说,沈玉楼送给沈渊的礼物却是极其昂贵,一个圆桌那么大坨的和田白玉玉雕,堪称是价值连城。   沈渊知道他这位族叔的秉性,总觉得自己是长辈,有点抹不开面子,但是心意却是一定要尽到的。   再加上华潜和崇王府送来的礼物,还有朱羽棋和白凤举单独送的,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摆了满满一厅堂,看起来宝光辉映,真是惊人之极。   沈渊处理完了那七千株樱花的事,大家都对他赞赏有加,话说这样的樱花林栽种到大学校园里不但极其风雅,而且还能让百姓一起观赏,由此便可见沈渊的胸怀。   而沈渊也接着这句话说道:“既是如此,大家送来的礼物如此珍贵,那我可就自己处理了。”   一听这话大伙就知道,沈渊是没打算把这些礼物都收入自己的内宅当中。   不过这些送礼的亲朋好友心里都明白,若是论到家资丰厚,他们虽然个个都有敌国之富贵,但是可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沈渊。   因此大家都笑着说道,礼物送都送了,自然是听沈郎自己安排。   于是沈渊对龙小羽说道:“这些东西在统帅府里摆一个月,然后就拿出去办个拍卖会。”   沈渊说拍卖得来的钱财数量一定不少,他就以大家的名义,在内陆各地缺乏教育资源的地方新建一批学堂,让那些贫困的孩子也可以上学读书。   一听之下大家便举双手赞成,沈渊的格局心胸也让大家暗自佩服。   如今这些礼物送来,沈渊也领了人情,同时他用这些礼物拍卖得来的银钱兴办学校,还可以培养人才,让江南的教育再上一个台阶。   同时他以大家的名义来办这些学校,这更是扬名千古的好事,这些送礼的人也不免要承沈渊的人情。   沈渊说完之后,大家连声赞成的同时,小巴夺却站在沈渊的后边小声向着他问道:“义父,您既然要拍卖这些东西,为什么还要在家里摆一个月呢?”   “因为这样可以多卖不少钱!”沈渊哈哈大笑着,拍了拍小巴夺的脑袋向他解释道:“要知道这些东西就算再怎么珍贵,也不过是一些摆设而已。”   “不过要是在我统帅府里摆过,也就算是我家里的东西了,那些买走它们的人就很有面子是不是?”   “我给他们面子,他们是不是应该多花点钱支持一下我?”   “然后咱们就可以多建很多学校!义父说得对!”这时的小巴夺又学了一招,大眼睛放着光,笑着连连点头。   小巴夺的身上带着一个枪套,正是沈渊送给他的新年礼物,一把不锈钢制成,珍珠母为柄的左轮手枪。   这个黑人小孩对这支手枪喜爱不已,早就是眼馋许久,这次终于心愿达成,他把左轮枪带在腰间的时候,时不时的就会摸一摸枪套,心中真是欣喜不尽。   其实也不怪他如此喜欢,这种左轮枪不仅仅是外形流畅美观,而且用起来也是杀伤力巨大,还可以连续发射。   可以说是一枪在手,便是迎战几个高手都不成问题,就连那位女真大臣何和礼见到了这支手枪,都是震惊之极。   实际上沈渊做出这种左轮手枪,并不是他有多喜爱这样的武器,而是由于现阶段这就是他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其实很少有人注意到,沈渊麾下的工业虽然发展迅速,武器的研制进程更是突飞猛进,但是现在却渐渐到达了瓶颈。   因为这里面很多高尖端的技术,需要其它科技领域共同合作才能完成,比如说焊接,要是没有电力,焊接技术就很难成型。   再比如说化学,在实验室里能做出来,跟实现工业化生产更是完全两个概念。   沈渊现在的化学研究,很多还仅仅处于实验阶段,有些东西即便是他们能用烧杯做出来,距离真正的装备部队却还差得很远。   就像是之前沈渊的远征军,虽然以火炮技术领先于全世界,但是他火炮用的发射药还是黑火药,就连威力绝伦的火神炮,定装枪弹里也是用黑火药装填的。   这也就是沈渊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能造出机枪的原因,要知道为了实现单管机枪的连发效果,枪膛内必须有导气装置,可是黑火药燃烧后的残渣数量却是多得惊人。 第2195章 殊死一战凭将军、江南沈郎、辽东女真   如果把黑火药制成的枪弹用于连发速射机枪,带来的结果就是连续开上几十枪之后,导气装置就会被火药残渣堵住,这时就必须拆开机枪,清理之后才能再次用于战场。   这种动不动就大卸八块的清理方法,一听就不可能面对激烈的实战。所以现在沈渊的机械加工技术,即使能达到用重金砸出机枪的程度,使用的弹药也非常成问题。   其实火神炮能实现快速的射击效果,那是因为它使用的是人力摇动摇把,这就不存在导气装置的问题了。   而另一方面,更小型的枪械,哪怕就是简单的自动手枪,同样存在火药残渣堵塞导气装置这个困难。   因此在化学发射药研究出来之前,那种扣一下扳机打一发子弹的枪,是很难应用于战场的,所以在这个时候,左轮枪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左轮枪的自动发射不是靠着导气装置,而是扣动扳机推动弹轮的转动完成的。再加上它的机械装置极其简单,就算是被火药残渣糊住了,在战场上做一下简单的清理也用不着花费太多的时间。   所以左轮枪这样的武器,就成了沈渊的首选。   毕竟在冷兵器作战的时候,除了远程火炮轰击,中距离火枪对射之外,在近距离还要接敌近战。   而沈渊的部队因为要携带大量的枪支和弹药,手榴弹和工兵铲,所以他们不可能装备极其厚重的盔甲,这样在近身作战的时候,江南军队就相当吃亏。   所以一旦要是被呼伦那样的勇士,冲进了火枪兵的队列,在近距离交战的时候,就可能出现极其严重的伤亡。   因此沈渊才打算把左轮枪这样的装备,普及到班长级别的战士手中。   这样一来在被逼无奈,必须近战的时候,凭借战士手中可以破甲的三棱刺刀,还有班长手中的左轮枪,就可以和凶猛的敌军拼个势均力敌。   当然了。装备军队的不可能是这种外观极其精良漂亮的礼品左轮枪,为了近战和夜战的要求,手枪也不可能做成不锈钢表面这种明晃晃的样子。   沈渊为军队研制的是11.43毫米口径的左轮枪,弹轮内装弹六发,这样粗大的子弹即便是用黑火药发射,也足以一枪撂倒战马!   所以在近战的时候,哪怕是女真兵穿着三层铠甲,手持左轮枪的战士也足以一枪一个,把他们打得纷纷毙命。   再配合投掷距离五十米左右的手榴弹,杀伤范围七十米的霰弹枪,沈渊的部队在近战的时候就足以获得优势了。   可是自己的三万部队,要想让班以上的干部全都装备左轮枪,最少也要三千支的数量。沈渊在试制这批武器的时候,从钢厂冶炼的特殊钢材,到蒸汽机床的精细加工,全都做了仔细的安排。   要知道这和枪口上弹的火枪、发射霰弹的霰弹枪完全不同,沈渊要让部队中所有的左轮枪不但误差极小,而且还要所有零部件通用才行。   这么一来,左轮枪装填弹药发射的时候才不会出现问题,不会炸伤自己的战士。同时枪支一旦出现故障,也可以在战场上用零部件现场维修。   这就使得加工精度的要求变得极高,即便是沈渊现在的军工部门已经是非常发达,这对他而言也是一项不小的挑战。   ……   其实从这小小一支左轮枪的事就能看得出来,沈渊准备这场北方大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今努尔哈赤的手上有女真八旗,八旗中每旗可以出兵七千五百人,总兵力已经超过了六万。   这些八旗兵,在几十年的内部斗争中经过了反复的淬炼,骑射之术和战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更何况他们在东北苦寒之地以渔猎为生,身体素质和忍饥耐寒的能力过人,还有不少士卒,干脆就是前不久被努尔哈赤从深山老林里抓来的“生女真”。   这些女真兵装备长弓大箭,善于远程射击,身体素质强悍,有接连熬战的勇气和实力。再加上努尔哈赤起兵之后形同造反,更是绝无退路,因此战斗意志极其强盛。   在明朝晚期的历史当中,经常是三五十人的八旗骑兵在城门外经过,就能把城里面好几千的大明守军吓得魂不附体,紧闭城门不敢出战。   这一方面说明了大明军队的衰弱,另一方面却是证明了八旗军队的强悍,所谓的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可不全是虚言……更何况如今他们已经有了六万人!   努尔哈赤野心勃勃,后金虎视眈眈,沈渊知道若是不经一战,让他们吃个大亏,这些人是不会老实的。   所以这一战势必要打,他早就为此开始着手准备了。   ……   厅堂里人人欢声笑语,到处喜气洋洋,这一大家人聚在一起过年,最是热闹开心不过。   沈澜和朱常津这对小夫妻,每次被人调侃的时候沈澜就会羞红了脸,毕竟是新婚夫妇,面嫩的很。   程无愁姑娘脸上满是幸福的神情,看来那位妙莲大师也终于想开了。   沈渊心里却知道妙莲大师由空门入尘世,终于还是开始体悟人生,学会了如何去爱这人世间。   柳如青儒雅淡然,华潜雍容贵气,沈涣才华横溢意气飞扬,沈渊这三位当初一起赶考的好友,如今都成了人中龙凤。张二狗气势沉凝,武功显然是大有进境。柳小智荣辱不惊,心智也锻炼得异常坚韧。霍四哥身上的锋芒似乎越来越少,秦玉虎也由修炼阴劲时的气势阴寒,变得充满了阳光。   吴六狗喝了酒以后鼻子就变得通红,人群里就属庞宝强笑得最大声,铁枪赵原身上的铁血气质则是越来越强!   风倾野气势沉凝如山,龙小羽却犹如山间的溪流一般清澈灵动,他们这一刚一柔对比之间,好似蕴含着武道之中的至理。   而炼心道人和行知大师,还有刘若愚这三位长者,这时面带慈和的神情,看着眼前这满堂的儿孙。 第2196章 临机求变奋此身、九州素缟、静待天倾   蓝夫人犹如水中白荷一般清雅绝丽,偶尔抬眼看向自己,目光中充满了柔情爱意。孟晓妆如同牡丹一样国色天香,星眸流盼之间,满是感怀深情。   青夫人姿容绝世,如幽兰清新可爱,燕云归清丽温婉,似桃花娇艳喜人,小寻夫人秀美婀娜,苏小棠风姿无双,天下难寻!   她们偶尔看向沈渊的眼神,全都是充满了倾慕喜爱,只因她们的夫君不但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英雄,也是古今未遇的妙人!   沈渊的小姨子慕浣紫,已经从小姑娘长成了一个清丽的少女,如今她就像个孩子王,带着所有的孩童在屋里玩耍,四处都是他们跑来跑去的欢笑声。   沈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在这一刻,他真想永远守护着这份美好和欢欣,让它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永不停止!   院子里燃放起了炮竹,大家更是一片欢声笑语。统帅府这片充满了喜悦的园林之外,是同样欢乐的寻常巷陌,同样满心欢喜的人群。   再从这里扩散开去,整个广州城四处灯火灿烂,花香浮动,处处欢歌,笑语满城!   整洁的街道上,身着锦绣的年轻工人,秀丽娇美的姑娘们正在赏玩夜景。灯火如昼的花市上,挤满了嬉笑颜开的人群。   夜风轻起,吹动了人间美酒的气味和花瓣的清香,慢慢轻扬直上,和着轻柔的云彩,宛如一幅壮丽的水墨丹青。   从这里再向远处极目看去,整个江南都在节日的喜庆当中。所有人都在憧憬着将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得会越来越有劲。   此刻的大明朝廷上下心怀忧愤,一心忌惮江南,而大金女却是真厉兵秣马,暗藏狼子野心。   东瀛、南洋、欧洲、美洲、非洲、澳洲……这些地方因为沈渊的强力介入,慢慢变得和原先不再相同。   在这个时代,这世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难以绕过一个人,所有人的心思都在谋算着他,他们都在关注着远方的大明,关注着江南沈渊!   而咱们的沈少爷如今却坐在统帅府的花厅里,看着眼前的繁华似锦,心中暗自给自己鼓劲。   我终于做到了这个程度,现在距离真正的成功,还有最后一步!   萨尔浒……后金女真!   ……   厅堂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那些喝酒的人开始行酒令,各自在竹筒里抽签。   每当他们抽到一支签,就可以指定一个人表演酒筹上的节目,沈渊这一晃神儿的功夫,却忽然听到满堂哄笑声。   原来是炼心到人抽到了酒筹,然后就把那支酒筹远远地掷向了自己,于是大家笑着一起让沈渊表演节目。   这时的沈渊也是心中好笑,他在太师椅上伸出手去,轻轻拨动了一下那面珊瑚屏风。随着一阵叮咚脆响,大大小小的红珊瑚雕件发出了犹如海浪一般的声音。   合着这首“碧海潮生曲”,沈渊声音低沉浑厚地唱道:   “不见南师久,谩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且复穹庐拜,曾向藁街逢。”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   沈渊一开口之际,大家便立刻安静下来,沈渊的亲朋长辈、爱侣孩儿,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位沈郎君。   他的歌声似乎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又将一扇新时代的大门轰然开启。   英雄造时世?时世造英雄?   如果大家之前还对这句话心有疑虑,现在则是毫不怀疑,正是面前的沈渊,一手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在这一刻他在想着什么?他还有什么事没有完成?他下一步又将带领中华民族,去往何处?   ……   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京师急报,皇上驾崩!   ……   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沈渊把江南经营得越发花团锦簇,一片欣欣向荣。   海洋带来的巨大贸易强力的刺激了工商业发展,由此收取的巨大商业利润也促进了整个社会的繁荣。   基础教育开始飞速发展,大量的适龄儿童进入学校学习。全世界的原材料都在向着大明江南转运,工厂里的机器日夜轰鸣。   沈渊的部队在新装备到位之后,训练得极其刻苦用心。江南因为快速发展而引发的各种矛盾和动荡,都在沈渊的处置之下一一变得顺畅。   整个江南向着更强的发方向发展,如果说两年前欧洲还有不臣的野心,东瀛还有不甘心的味道,现在他们则是完全臣服在大明江南浩荡无边的实力下。   宇内威加,四海宾服,这就是如今的江南沈渊!   ……   万历皇帝驾崩的消息,一时之间搞得很多人手足无措,但沈渊却对此早有准备。   毕竟他是研究历史的,而万历四十八年又是整个明朝最长的一个年号,所以他再怎么也不会把这件事记错。   随着这位万历皇帝驾崩,似乎一切都要幡然一变。此刻从江南到京师,从朝堂到辽东,到处都充满了紧张的氛围。   下一任皇帝接掌权力之后,他将会如何治理大明朝?他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江南?这已经成为一个所有人都绕不过去的问题。   而此刻所有江南的高层,也都在等着沈渊作出决定。   万历皇帝驾崩之后,若不是沈渊支持的瑞王朱常浩登上下一任皇位,那么一场南北大战势必要打响。所以在这个时候是战是和,就看这个皇帝的宝座花落谁家了。   而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沈渊却是按兵不动,这让沈渊所有的兄弟手下,全都是惊愕异常。   哪怕就是鬼佛行知这样的智者,青先生这样的谋士都对此极为不解,沈渊在等什么?   难道这样等下去,就能等到皇帝之位落到朱常浩的脑袋上?   事到如今,此时正是决定江南甚至是大明生死存亡的一刻,这时的统帅沈渊在等什么,他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第2197章 遥望京师天地远、锦书一语、传自江南   就在这一刻,远在京师的朱常浩,终于等到了老师沈渊发来的一封信。   当他一目十行的把信纸上字数不多的内容看完,朱常浩满脸惊愕,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老师说什么?”此时朱常浩身边的紫藤姑娘一脸不解地看向了那封信,当她看到了信纸上的内容之后,同样是满脸的莫名其妙。   沈渊在这封信上言简意赅地告诉朱常浩,只要做一件事就行:每天在万历皇帝的灵前哭灵!   “哭灵?这叫什么办法?”紫藤哭笑不得地说道:“难道靠哭,就能哭出一个皇帝来不成?”   ……   没错,从头至尾,沈渊就做了这一件事。   万历皇帝七月十二日病危,口不能言,神志不清之际,这条情报就由京师情报站用信鸽,向着广州方向传递给了沈渊。   之后沈渊也迅速做出了反应,他给朱常浩写了一封简短至极的信,用信鸽再度带往京师。   七月十五,紫藤姑娘在情报站里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上面还写着沈渊给信鸽站密码翻译人员的命令……只有在皇帝驾崩之后,紫藤才可以打开这封信。   而紫藤姑娘从情报站返回,到达瑞王府之际,却见王府大门外正在张挂白纱。   ……天子驾崩的消息,刚从内宫中传出来!   这也是沈渊早有准备的原因,京师到广州的信鸽在四日之内一个往返,就完成了这次至关重要的消息传递。   如果要是没有信鸽,仅凭借快马舟车来回,那沈渊的这条命令,京师这边得一个月之后才能看到!   所以就在这非常敏感的时间点上,朱常浩终于第一时间内得到了沈渊给他的建议,由此才可以掌握了先机。   可是这条建议为什么这么奇怪?却根本没人知道。   ……   此时的朱常浩知道自己的父皇去世,心中正是十分悲痛,在见到了沈渊的指示之后,他随即展开了行动。   朱常浩换上丧服,带领护卫直奔內宫,把紫藤姑娘留在了瑞王府中。   紫藤姑娘独坐在朱常浩的书房里,心思如潮水般翻涌……这几年之以来,她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刻。   可是眼下这关键的一刻到来之际,老师发布给她的命令却是如此奇怪,几乎是让紫藤姑娘无所作为,这真是一件咄咄怪事!   外面的人还在乱哄哄地布置着治丧用的黑纱白幔,整个瑞王府里的人都换上黑白两色的丧服,紫藤姑娘思来想去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的紫藤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她和当初的聂云图一样,全都是沈渊从瓜州古渡救回来的,那批姿色过人的女孩。   因为紫藤心思细致灵巧,面临巨大变故的时候冷静又决断,是老师麾下下八大名剑之中最稳重的一个,因此才被沈渊派到了朱常浩身边作为联络员。   可是这几年以来,她除了在老师和朱常浩之间传递情报,还有督促朱常浩熬练身体学习武功之外,几乎是毫无建树。   而如今大事来临,老师居然发出了这样一道命令,也让紫藤姑娘心生疑惑……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想了一番。   信鸽发出和收回的时间是没有问题的,四天之间往返广州,正是信鸽的正常速度。   老师发来的指令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广州来的秘密情报全都是用密语写成的,只有用信鸽站翻译员的密码才能破译。这次她到信鸽站去,看到的也全是熟面孔,情报站内部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广州不会出事吧?难道这封情报不是老师发出来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紫藤姑娘又摇了摇头,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广州的信鸽站是由师娘孟晓妆直接管理的,如果是老师出事,京师和广州的来往就会中断,而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写一封命令,就能冒充老师的亲笔信发过来的!   所以这条命令就是真的了……此时的紫藤心中暗自想道:常浩一个人在外头,这么简单的命令,他执行起来倒是不难。   至于朱常浩为什么不带紫藤去内宫,这是因为在举国治丧期间,皇子要斋戒守孝,别说近女色了,身边就算出现个宫女都不行。   因此紫藤作为侍女,也不能跟随朱常浩一起进宫,这就让朱常浩和老师暂时失去了联系,紫藤也不能在常浩身边时时照应。   紫藤姑娘想到这里,心中又是暗自担忧……然后她起身换上了侍女送来的丧服,用白卷剪了一朵小小的白花挂在鬓边,随即满怀担忧地叹了口气。   不久天下就会面临大变,也不知道局势安定下来之后,这大明江山将会是何人执掌?   常浩你要小心啊……老师啊老师,你到底在想什么?   ……   很多人可能都在影视剧中看到过皇帝驾崩,举国治丧那般轰轰烈烈的场面。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真实的情况比那还要麻烦十倍不止。   首先官员咱们先不说,单说普通老百姓,他们四十九天之内都不许穿戴颜色艳丽的衣服和首饰,不许饮酒食用肉食。   戏班子不许唱戏,走街串巷的杂耍艺人不许摆摊,不许燃放炮竹,不许举办婚宴寿宴,不许举办一切祭祀活动,   简单来说,天下百姓就像是自己家里出事儿了一般,简直是什么事儿都不让干。   然后对官员来说就更是麻烦了,皇帝驾崩要服丧三年,在这期间只能穿素服、乌纱帽、黑角带。內宫中的所有王爷、世子、郡主、内使、宫女更是严格,全都要服丧三年。   与此同时京师所有的道观寺庙,四十九天之内每天要鸣钟三万杵,所以此刻满京城都是嗡嗡作响的撞钟声。   至于后面要举办的皇帝葬礼,则更是麻烦至极。参与葬礼的人仅仅衣服就要换上多少套,每天焚香、磕头、哭祭更是要严格按照时辰来才行,身体不好的老臣因此被折腾死的,也真是不在少数。   ……   此刻朱常浩来到了紫禁城,他把从人留在了宫外,从西华门一路哭着到了内宫中的几筵殿。   说到这几筵殿,其实平时皇宫里并没有这么个大殿……皇帝驾崩之后尸首暂时存放在哪里,这个地方也就变成了几筵殿。 第2198章 巍巍九州谁肩挑、人心大坏、局面大好   朱常浩走在內宫的小路上,只觉得悲从中来,他被內侍带到了大殿内自己的位置之后,一跪下便是放声大哭!   此时的皇后妃嫔需要摘下首饰华服,她们都是从西华门开始哭丧,一直进入灵堂。这些人和朱常浩一样,都穿着麻布做成的丧服,灵堂里满是一片举哀之声。   只是这里面,也不知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有多少人是心中窃喜?   朱常浩根本没管这些,而是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掌之中,一声声哭喊把心中所有的悲伤与愤怒,全都在此刻宣泄了出来。   ……   这个时候的朝廷内外,其实没有多少人把心思放在丧事上,而是各自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里面拥戴太子朱常洛的朝臣明里上蹿下跳,暗里偷偷串联,一门心思要让自家太子顺顺当当地登上皇帝之位。   而这时的郑贵妃则是扯关系找盟友,封官许愿拼命拉人,想要让自己的皇儿朱常洵夺得皇帝宝座。   在这几年里发生了许多变故,很多事情都因为沈渊的影响而产生了改变。比如说这时的瑞王朱常浩,原本早就应该到自己的封地去就藩……但他却因为执掌万国博览会,被万历皇帝留在了京师。   同时也有一些东西和历史上一模一样,完全没变过,比如说朱常洵扔下他那座美轮美奂的福王府,一年多以前就被朝臣撵到了封地洛阳。   这件事其实还是上次精神病刺杀太子的梃击案,在这里面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朝臣们借此大肆攻击郑贵妃和福王朱常洵,以至于万历也扛不住朝臣的逼迫,终于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封地洛阳。   而在这一刻,不仅仅是內宫中的众人都想着,自己该依附谁才能滋润地活下去,那些朝臣们更是各自忙得不可开交。   由于万历天子有三十多年的时间未曾上朝,所有的事都在御书房里办理,因此无论是在京的官职还是在外的职务都产生了很多空缺,没有官员去填补。   像是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十多年了,万历怠政的恶果可想而知,有多严重!这些人一方面想着在新皇帝登基之后,该如何脱颖而出,在朝堂谋一个更好的职位。所以拼命地联络党羽,沟通有人脉的内阁大臣,想让自己的官职更进一步。   另一方面,天下无数的官职空缺让他们眼馋不已,所以行贿的,送礼的,拉关系的,拍马屁的,各种千奇百怪的样子不一而足。   那些一心钻营的朝臣,带着家丁和礼物在京师的大街小巷上不绝于途,这情形如果让尸骨未寒的万历看来,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此时的大明内阁里,接替之前的首辅叶向高的是新任首辅方从哲,如今的方从哲也是年老体衰,精力不济。   这位方首辅其实心里就只有一件事:把太子安安稳稳扶上皇位之后,他也算是给自己的将来垫了最后一步。   所以等他在新皇那里立了这件辅助登基的大功之后,他也就该功成身退了。   所以他下边那几个大小内阁,心思就越发活泛起来。一个个都在想尽方法向着太子那边表示忠诚,希望得到新皇的赏识之后,自己将来也能登上首府之位。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因为郑贵妃和朱常洵主要的靠山就是万历天子。所以天子一死,他们也必将失势。   别看他们现在蹦得欢,但实际上,皇位却是与朱常洵彻底无缘了。   至于其他的皇子,则更是没有丝毫的希望,不过朱常浩的做法,却是让朝中所有人惊异了一阵。   ……   就在京师里的所有人,都在忙于为自己的将来奔走时,朱常浩却自从进了皇宫之后,压根就没离开那座几筵殿。   在这期间后妃和皇子还有朝中大臣,每天数次按照时辰进去叩拜举哀,大声哭灵,然后时辰一到他们就忙不迭地跑出来,去为自己做打算。   但是自始至终,朱常浩却一直都在大殿之内哀哭不止,日以继夜的为父皇守灵尽孝。   最开始时大家还没注意到这一点,等到后来,有些人就把朱常浩的举动暗地里通知了其他人。   实际上朱常浩的地位是很重要的……因为朱常浩有一个了不得的老师。   在那些朝臣的心目中,江南沈渊无疑就是祸乱天下的巨寇。可是沈渊却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来一直对北方朝廷不管不问。   似乎照这样下去,双方划江而治的局面将会一直延续下去,而沈渊也会一直是大明名义上的臣子。   这个时候的大明,其实也没法跟沈渊撕破脸,一是朝廷知道自己打也打不过,一旦率先开战就是作死。   第二件事就是江南的三大市舶司,每年还有一定数量的银两输送到京师呢。京师官员就是靠着这笔银子,才能维持正常运作。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会没事闲的去惹沈渊?所以几年来在京师官场上,早就形成了一个说法……   支持太子的事是只能做不能说,讨伐沈渊的事是只能说不能做!   ……   也正因为沈渊如此强势,所以朱常浩才不会被人彻底轻视。因为大家都觉得万一有一天,沈渊和北方朝廷要是撕破了脸,说不定还得靠朱常浩凭着师生之谊来维持。   而此时朱常浩的举动,在有些人看来似乎是另有深意。   被这小子这么一弄,倒是显得京师里只有他对皇帝宾天这件事心怀悲痛。好像除了他,没人真正在乎这件丧事似的!   于是这朝野内外,在拉关系扯皮、封官许愿之余,有时候也会提及一下朱常浩这个实心眼儿的孩子。   大伙都说他的眼睛已经哭得跟烂桃似的,再哭下去好像就该瞎了……   ……   于是国丧按部就班地办下去,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   郑贵妃拼命地撒钱封官,终究还是没用。那些京官个个都是人精,再怎么也不至于一脚踩上一条快要沉底儿的破船。   而此时大明天下的重心,也在慢慢向着那位太子朱常洛转移……一直以来朱常浩为父亲守灵之际,每天都会看到太子过来,在灵前哭拜好几次。 第2199章 欲知苍生问贫道、未卜先知、王气暗凋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太子朱常洛见到朱常浩悲痛成这样,还劝过他几次,让他注意自己的身子。   可是越到后来,这位太子朱常洛身边的从人就越多,他慢慢的也越发气宇轩昂起来,渐渐有了一派天子的威势。   这种情况下,当他再见到朱常浩有时打一声招呼,有时却是视若不见,看来已经俨然把自己当成皇帝了。   京师的七月,天气正是最为酷热之时,几筵殿里的气味也开始慢慢变得难闻,焚烧的顶级檀香也盖不住那股浓郁的尸臭味。   朱常浩多日没有沐浴,头发已经在汗水的侵染下板结了,面容也开始渐渐的枯槁消瘦。   每当丧服被纸灰落满,麻布变了颜色之后他就换上一套新的。外面送来的米粥里也给他加入了参汤,好让这位瑞王殿下不至于因为过度哀伤拖垮了身体。   十余天来,朱常浩已经瘦得面目全非,这大明天下也开始渐渐的改变!   ……一切仿佛是前生注定,历史的车轮正沿着它既定的方向滚滚向前,那位真正能影响它的人,现在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半月之后的八月初一,太子朱常洛登基即位,继承大明正统,年号泰昌!   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生母王氏追封为孝靖皇后。   没错,王氏就是那位万历天子一时糊涂之后,生了个太子朱常洛,却终生不为万历所喜的宫女。   这位宫女王氏,直到死的那天也只是个贵妃而已,甚至她死的时候,万历都没允许朱常洛去见他生母一面。   这母子二人,从朱常洛出生的那一刻起,一直到母亲身亡都没见过一次……朱常洛有多恨万历,由此可想而知!   由此在已故天子灵前,日日恸哭不止的瑞王朱常浩,也为泰昌皇帝朱常洛所不喜。   四十九天之后,几筵殿中的棺椁神主被送至太庙存放,皇宫内的丧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在这之后还有更大的一场麻烦事,就是皇帝出殡,文武百官要一直送出居庸关,新任皇帝要履行的手续更是麻烦万端,现在的天子朱常洛是一想起这事儿来就头疼。   在这之后,天子登基坐殿,年号也改元泰昌,正是一番新朝新气象。   而那位瑞王朱常浩,却跟着自己父亲万历的神主灵位一路去了太庙,然后他就在太庙里住了下来,继续尽孝守灵。   如今的京师里已经没人再管他了,说句难听的要是再过个把月,传出瑞王朱常浩悲痛过度,身体衰弱死在太庙的消息,都不会有人觉得稀奇。   ……   而此时远在江南的广州,当信鸽送来了太子朱常洛登基为泰昌皇帝的消息时,就连智谋绝顶的青夫人,都对沈渊的做法发出了质疑。   当青夫人和拿着情报过来的孟晓妆,一起对沈渊发出询问的时候,这两位夫人的心中明显带着焦急的情绪。   现在的形势看来大势已成,已经无法逆转,青夫人的心中非常清楚,朱常洛可不比那位万历天子!   那家伙在太子的位置上憋闷了三十多年,如今上位之后正是大展拳脚之时,从性子上来说,这时也正是他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时候。   所以北方朝廷和江南广州的平安局面,不知何时就会被打破。到那时的大明天下,一场南北大战在所难免!   “沈郎你是怎么搞的?居然什么也不干,坐视那个朱常洛当上了皇帝?”此刻的青夫人目光灼灼地审视着沈渊的表情,而孟晓妆却是在旁边耐不住着急地问道。   “嘘!”此刻沈渊看到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又探头向着门外瞅了一眼,最近的侍卫也在几丈开外。   看他贼眉鼠眼的样子,这两位夫人就知道,沈渊只怕是要说出什么劲爆的内容了。   而这时的沈渊却压低了声音,眉飞色舞地说道:“这件事委实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我可以告诉两位夫人一点。”   “嗯?”听见这话,青夫人和孟晓妆一起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贫道夜观天象,北方紫薇暗淡,京师王气凋零,那个泰昌皇帝最多还能当……嗯!”   说到这里时,沈渊竖起了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个“一”,顿时把两位夫人弄得一愣!   她俩问了半天,沈渊居然说出这么一句神神叨叨的话。可是这位夫君虽然一脸的眉飞色舞,却好像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两位夫人看着沈渊的手指,急忙追问道:“你说他只能当……一年的皇帝?”   沈渊摇了摇头,笑嘻嘻的向着两位夫人说道:“接下来可不能再说了,天机呀,天机不可泄露!”   “你指定是有点啥病!”这时的孟晓妆夫人没好气地耸了耸肩,而青夫人看向沈渊的目光中却充满了玩味之色。   “你这是啥意思?”这时的青夫人似笑非笑地向着沈渊说道:“万一那个皇帝的命数被你说中了,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他是被你弄死的!”   “还真不是我!贫道冤枉!”沈渊闻言连忙摆手,示意这件事跟他没关系。而青夫人看到他一本正经的神色,又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真的跟他没关系?青夫人的心中暗自想道:要是沈郎不参与进去,而那个泰昌皇帝真的干不满一年天子就出事了……那能说明什么?   说明我家沈郎真有看透阴阳,熟知命理的本事?   想到这里青夫人一回头,却见孟晓妆已经被沈渊拦腰抱着,坐在了他的腿上……   就这还得道高人呢?青夫人毫不犹豫地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推论,没好气地拍了郎君一巴掌!   ……   其实这件事还真跟沈渊没什么关系,他之所以这么说,却是因为咱们沈少爷熟知历史的原因。   明史记载,大明光宗皇帝朱常洛,于泰昌元年八月初一登基,八月二十九身亡,他满打满算,就当了二十九天的皇帝!   也就是说,除了沈渊之外,天下所有人都打算错了算盘,也完全抱错了大腿。   不到一个月之后,天下即将再迎来一次大丧,大明朝廷……还得重新选出一位皇帝! 第2200章 皇权欲夺急不得、静待秋风、瓜熟自落   正因为沈渊对历史上这位短命的泰昌皇帝十分了解,所以他才会通过飞鸽传书,让瑞王朱常浩做出了哭灵那样的举动。   因为沈渊的心里非常清楚,泰昌皇帝朱常洛既然活不了几天,那他又何必费尽心机和他去抢……你跟一个死人争个什么劲儿?   同时,因为太子朱常洛没有登基之前,在朝臣心中就是数十年来需要扶持的对象,因此沈渊想要将这种观念逆转过来,让朱常浩继位也并不是不行,只是需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多了。   所以在沈渊的计划中,从来也没打算让朱常浩和朱常洛争夺皇帝之位,而是等着朱常洛死了之后再展开行动,这样做对于沈渊和朱常浩来说有很多的好处,同时省去了不必要麻烦。   首先就是,历史上的泰昌皇帝朱常洛死得不明不白,所以当朱常浩在太庙哭灵,沈渊在江南丝毫没有任何动作,这也免得很多人会把皇帝朱常洛的死,栽赃在沈渊和朱常浩的身上。   其次就是朱常浩在先帝的灵前大哭不止,会显得他十分孝道,这在以忠孝治国的大明朝臣心中会是一个非常加分的选项。   与此同时还可以保证朱常浩一直留在太庙,没有在京师采取任何行动,这样既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忌惮,同时朱常浩的低调也变相保证了他的安全。   所以这就是沈渊的全部计划,中心思想就是一个“等”字。   现在他是不争,但是等到泰昌皇帝朱常洛出事之后,那他就非争不可了!   由此,沈渊已经开始准备筹划,军中的两名重要将领,陆军大将朱常津和海军元帅徐博都被叫到统帅府,由统帅面授机宜。   水陆两军全军动员……事实上暗地里的准备,沈渊早就在半年多以前开始了。   ……   沈渊从来就是以现代的要求来训练自己的军队,因此他麾下的三万将士,要论起调集出征的速度,远比同时代所有的军队都要快上数倍。   海军出征方面自然是毫无问题,上次远征欧洲之后舰船得到了修理和保养,海军的实战训练一直都在进行。   早在几个月前,包括陆战队在内所有的将士都是齐装满员,武器、弹药、给养、陆战队陆上作战的运输和消耗品,全都在沈渊的安排下准备就绪。   因此海军随时可以出发……在这一点上,沈渊对小七爷徐博是非常放心的。   而陆军方面的准备,相对于海军而言就更复杂一些,因为毕竟海军有战舰,人家是自带交通工具的,而陆军的长途奔袭作战,却要提前安排妥当。   在这一点上沈渊也做了长足的准备,几年前他就开始以需要通行大型蒸汽商船的理由,疏浚了江北的运河河道。   所以现在的京杭大运河上,已经可以通行三百吨左右的蒸汽运输船。   这些运输船既要携带大量的兵员,同时还有陆军用的火炮车辆等重型装备,此外大量的粮食弹药和给养,都必须通过船只运输。   同时需要准备的还有运河沿岸的警戒卫戍工作,沈渊要求朱常津的陆军要做好长途跋涉,长期作战的准备。   此时的小七爷徐博还好一些,他早就隐隐猜出了沈渊的战略安排,而朱常津却有些暗自吃惊。   因为老师沈渊递给他的补给清单上,用于作战的弹药数量和野战食品的数量,都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他立刻就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一次简单的进军,而是在筹备着一场大战,这让朱常津的神色立刻开始郑重起来。   任务命令下达了以后,沈渊向着朱常津和小七爷徐博说道:“这次你们的工作会有点艰难。”   “你们不仅仅要按照我给你们的时间表,把一切都准备好,同时还要让外界甚至自己的部队都认为一切如常。”   “你们不许下令进入任何等级的战备状态,也不能让指战员停止休假,所有的备战工作都要悄悄地做好。”   “为什么呀?”朱常津听到这里,终于还是忍耐不住问了一句。   这小子在行军打仗方面跟沈渊学习了这么多年之后,本事已是炉火纯青,可究竟还是在战略方面差了点火候……当然是和小七爷跟沈渊这样的妖孽相比较。   可是等朱常津问了之后,沈渊却是笑而不答,而旁边的小七爷却在后面给了朱常津一巴掌。   “让你准备你就准备得了,”小七爷徐博笑嘻嘻地说道:“你也不想想!”   “江南陆军备战的消息,要是传到外面去,天下都有多少人得吓尿了裤子?这事儿能随便往外说吗?”   “也是哈!”朱常津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他的老师沈渊不是要避免打草惊蛇,就是担心引起天下各处的慌乱。   事实还真是如此,以江南陆军的强盛,他们这边儿准备开拔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跑路甚至上吊……毕竟他们要打谁,基本上谁也就算是完了!所以朱常津此时领悟到,既然老师不和他详细讲述,想必这里边也必有原因。于是朱常津和徐博元帅双双领命而去,暗地里安排大军出发的事去了。   等到他们一路走出了统帅部,此时的朱常津坐在马车上和小七爷徐博分头而去,他还在心中暗自想着:   看这样子,老师莫非是终于要向北方朝廷动手了?   ……   八月初九,泰昌皇帝继位后的第九天,京师太庙。   许久没能见到瑞王朱常浩的紫藤姑娘,终于还是找了个理由,去往太庙那边探望。   她的理由是瑞王殿下长久未曾归家,有很多衣物需要换洗,所以紫藤姑娘去太庙时还带了一大包衣服。   太庙这个地方,其实是大明皇室的列祖列宗停灵的地方,同时是皇帝用来祭祖的所在。   既然是皇家陵园,因此修建的规格必然很高,守卫也是十分森严,寻常人是绝不会有机会进去的。哪怕就是普通的官员,你没事说想进去看看,那也绝不可能。 第2201章 恍惚一眼千年过、因何消瘦、为谁搓磨   虽然紫藤姑娘是瑞王府里的人,在她进门的时候仍旧费了一番周折,最终还是塞了门包才得以进了太庙的大门。   这还是因为最近这几天,太庙里没什么人来的缘故。要是赶上刚刚国丧的时候,皇亲贵人经常出入,就算给那些守卫塞多少门包,他们也不敢放一个侍女进来。   可是等紫藤姑娘过了戟门,来到历代皇帝亭陵的前殿之时,却还没等走上台阶,就被守卫拦住了。   这次紫藤姑娘再怎么说,守卫也不许她进去,虽然姑娘都能闻到前殿里焚香烧纸的味道,知道朱常浩就近在咫尺了,她也没法进去跟常浩见上一面。   在陵园这种的地方,当然不能大声喧哗或者无理强辩,紫藤姑娘只好把朱常浩替换的衣服放下让侍卫转交,然后无奈地转身离去。   等到紫藤即将离开内院的时候,姑娘还忍不住回头,向着大殿内望去。   大殿的门敞开着,可是却难以看清里面的人影,紫藤姑娘心头焦急之余,飞快地向前后左右看了一眼。   距离比较远,看守大殿的卫士往这边看来,估计只能见到自己一个依稀的人影。   而身后的守卫却全都在大门的另一边,虽然离得近却有院墙相隔,在这空旷的广场上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紫藤姑娘当机立断,飞快的从身后掏出了一个精致的望远镜,然后她用手将单筒望远镜拉开,把观察距离调到了最远。   然后她通过望远镜,向着大殿里面看去。   紫藤姑娘的动作虽然说非常冒险,但是即使被守卫发现了,也说不上有多严重的后果……毕竟她还是瑞王朱常浩府里的人。   况且这个望远镜也是新生事物,祖宗家训里也没说,不许把望远镜带到太庙里来吧?   ……   很快的,心中暗自焦急万分的紫藤姑娘就在大殿中找到了朱常浩的身影,此时他正侧身跪在大殿的一边,周身上下穿着孝服。   紫藤姑娘一看到朱常浩的样貌,立刻便是全身一震。   就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常浩竟然瘦了这么多!   如今的瑞王朱常浩满脸胡须,形销骨立,简直就和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的两腮全都凹陷了下去,眼眶也深深陷入了眉骨,脸上满是铁青色的灰败气息,看起来好像比之前老了很多岁,弄得紫藤姑娘几乎都不敢相认了。   干嘛要这么折磨自己?你那个父皇值得你如此悲痛?这时的紫藤姑娘暗自心疼,不由得在心里抱怨了一句。   在这之后她正想收起望远镜,却忽然停了一下。   前殿里,就在朱常浩的身边,正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嘴唇微微掀动,好像正在和朱常浩说着什么,而他的目光却一直向着大殿的四处打量。   一看见这神情,紫藤姑娘就是一皱眉。   首先就是这个人她不认识,而且看他的衣服也不是太庙中的守卫,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能进去和朱常浩说话。   其次看这个人小心翼翼的样子紫藤就知道,他是一边小声的和朱常浩说话,一边在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也就是说他们说的可能是一件秘密。   这样的神情对于久经训练的高级密谍紫藤来说,可是再也熟悉不过了,紫藤姑娘的心中对眼前发生的这件事,也生出了一丝疑虑。   在这之后紫藤姑娘心想,自己手持望远镜站在这里窥探太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只好收起了望远镜,一路出了太庙回归瑞王府。   那个人……是谁呢?   在路上,紫藤姑娘还在不断地想着这件奇怪的事。   ……   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里。   泰昌皇帝朱常洛刚刚处理完了政事。   他方才御笔亲批,命令召回天下各处收矿税的太监……从他父亲万历皇帝延续至今到各处收税的太监,这就要全部回到京师了。这件事是在朝臣的极力要求下,朱常洛才批准的。因为那些朝臣支持自己登上皇位,可以说是劳苦功高,而且朝臣对于宦官当道,收取矿税这件事更是口诛笔伐,为此朝臣跟他老爹万历皇帝不知道打了多少年的擂台。   其实朱常洛的心里非常明白,这是那些支持自己的朝臣看到自己登上皇位之后,开始收取红利了。   毕竟派往各处收税的太监,每年搜刮到京师的银两可是不少,而那些朝臣们背后的势力,也把各自家族所在的地方和自己上任当官的所在,都当成了自家的田地。   ……所以那些被太监搜刮到京师的财产,实际上全都是出自那些朝臣的饭碗!   因此新皇登基之后,他们才会迫不及待的要求自己召回所有的矿监。   而这件事对于朱常洛来说,原本他也是支持的,毕竟那些朝臣们成天在他耳边说着“天子与民争利,太监横征暴敛”之类的话。   可是如今他当上皇帝之后才知道,这朝堂上的事,未必全都是自己想的那么单纯。   这大明朝的财政,现在真就跟乞丐家的窗户纸一样千疮百孔,朱常洛刚刚登基了短短几天,就知道了他爹那个皇帝当得有多艰难。   你要说收商税吧,那些文臣就会跟你对着干,说尧舜那样的明君从来都是轻税薄赋,不与民争利。他们也不想想,尧舜那时候有几个商人?   你要说收田税吧,好嘛这天下的良田不是在当官的手里,就是被富人隐匿不报。可是朝廷花钱的地方却一天比一天多!   朱常洛现在是明白了,原来他父皇万历当年收矿监税的时候,也真是迫不得已。甚至是他派出去的那些太监,还要跟皇帝二八分账……皇帝占小头!   就凭着这些办法,他父皇才勉强把这大明朝廷维持下来,可到了现在,他却在朝臣的逼迫下,无可奈何的把矿税这件事废除了。   现在的朱常洛心里也没个谱,他这一笔下去,将来财政上的窟窿,又该拿什么来补?   正在烦恼之时,却听得外边的太监过来禀报,说是郑贵妃派人送了东西来。   一听到“郑贵妃”三个字,这位泰昌皇帝就是一皱眉! 第2202章 半生蜷缩吞絮果、爱欲缠身、一朝挣破   ……他在当太子的时候,就被这郑贵妃欺负得不行,觉得父皇如此苛刻地对待自己,多半是和这郑贵妃的挑唆有关。   由此他对郑贵妃恨得咬牙切齿,如今自己江山在手,那个贱人不躲得远远的,居然今天主动送东西来触朕的霉头?   朱常洛皱着眉头,想让那个太监把郑贵妃送来的东西扔出去,可是他还没开口,就看到太监脸上的神情似乎有异。   “郑贵妃送来了什么?”朱常洛心里一动,向着太监沉声问道。   “禀皇上,送来了……十个人……皇上您还是亲自看看吧!”这太监声音有些发颤,朱常洛一听之下,倒是觉得越发奇怪了。   等到他走出御书房,来到院落当中,让太监把郑贵妃送来的人传过来,朱常洛一见之下,却是陡然一惊!   好家伙,十个天资国色的美人站成一排,真是让这位年轻的皇帝看得触目惊心。   他是看哪一个都娇艳无比,越看越觉得这些娇俏的脸庞、清澈的双眼、年轻的身段诱人之极!   站在庭院当中,朱常洛不动声色,却是深深地吸了口气!   皇帝啊,这就是皇帝!朱常洛的心中暗自感叹:一旦朕登上大宝,就算是过去的仇人都要巴结你!   这天下的财富与权柄,这四海之内的美人和珍宝,朕不用说话,就自然会有人送到朕的面前!   ……   一刻钟之后,紫禁城仁寿宫。   在房檐下见到了回事的太监,郑贵妃一边逗弄着架上一只宝蓝色的鹦鹉,一边淡淡地问道:“人都留下了?”   “留下了,”那位刚刚去御书房送人的太监,两手垂在西边,恭恭敬敬地说道:“万岁爷看见了之后,就全都留下了。”   “嗯,”这时的郑贵妃轻轻哼了一声,好像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而这时那位太监却陪着笑脸说道:“主子真是厉害,奴才佩服得五体投地!”   “原本奴才还以为这次去送人,挨上一顿廷杖都是轻的,被活活打死都有可能!却没曾想万岁爷见了之后,却什么话也没说就把人全都留下来了,也没惩罚奴才……主子真是明鉴万里,奴才是真服了!”   “明鉴什么万里啊?”这时的郑贵妃神情淡淡地弹掉了手指间的鸟粮,冷笑了一声说道:   “朝堂上的事儿我不明白,可男人……我再明白不过了!”   “那个朱常洛什么都不是,呵呵!”   “主子您慎言!”这太监闻言被吓得魂飞魄散,他连忙转头看了看旁边,有没有其他人听见郑贵妃这句话。   ……   当郑贵妃一路走进自己的寝宫的时候,她还在心中暗自冷笑。那个朱常洛会收下这十名绝色美女,这一点她是再确定不过的。   朱常洛今年三十九岁,就在宫里足足憋闷了三十九年!   他身为皇长子,他一向被天子所不喜,后来又在朝臣的支持下,和自己的孩儿朱常洵争夺皇位。   在这期间,他随时随地都处在众目睽睽之下,先皇恨不得盯他的眼神都盯出血来了,就是想找出他的失德之处,然后就有理由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然后呢?他在深宫之中长大,在百官期待里成长,在李太后那样的人物的管束之下,他活了多少年就被压抑了多少年!   如今他一朝窃据皇位,像他那样的人势必是志得意满,觉得自己终于站在了万人之上。   在这个时候没人能管得了他,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束缚他,此刻那个朱常洛,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   郑贵妃的心里清清楚楚,像朱常洛这样被压抑、扭曲、憋闷、蜷缩了一辈子的人,一旦他直起腰来,他的欲望失去了控制,会疯狂到什么程度!   之所以郑贵妃有把握,就是因为她对那个朱常洛了解得清清楚楚……如果朱常洛真是一个品德过人的储君,清心寡欲的太子,那在他登基的当天,他就会去做一件事。   ……把那个辅佐帮助了他十多年的名山先生,也就是囚禁在深宫中的李太后,第一时间放出来!   可是朱常洛却没有这么做,而是任凭他的皇祖母被软禁在宫中,甚至当他登上皇位之后,都没有去看过李太后一次!   这说明此人不但毫无心肝,完全不知感恩。而且在这之前,也是被他的父皇和李太后管怕了。   他担心一旦把李太后放出来之后,他会迫于孝道,不得已要再次去听从李太后的话。   然后他无论是想要随心所欲的治理天下,还是在女色玩物上稍有放纵,都会被李太后劝诫责骂!   因此他不想自己的头上,再有任何一个人还能管着自己,他要做一个随心所欲的皇帝!   像是这样的人,他二十多年都不敢亲近女色,临幸宫女。当他的欲望被压抑到了三十九岁,见到那些绝色美女的时候,他会不动心吗?   那些美人都是郑贵妃在南京的秦淮河上,派人精心挑选而来,都是自小培养,最会琢磨男人的扬州瘦马。   她们虽然还都是清官人,却是在懂事的时候就开始训练,哪怕是一颦一笑,一个站姿一个眼神都是勾人之极。   这些美女若是在秦淮河上做营生,只怕个个都是花魁之选,而在今天之后,当她们进了朱常洛的内宫,为了争宠献媚,也一定会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   想想就知道,就朱常洛那样的品德和性情,他在见到了那些绝世美人之后,会疯狂成什么样子?   ……   “美人如玉剑如虹,平等相看理亦同。笔上眉痕刀上血,用来不错是英雄!”   郑贵妃坐在寝宫中的椅子上,她慢慢地吟诵着这首诗,嘴角上却泛出了一丝不屑的微笑。   “自古红颜夺命,这些绝世美女……呵呵,能生人也能杀人!”   “朱常浩,你夺我皇儿大宝,窃据皇位忘乎所以,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活多久?”   眼看着暮色降临,郑贵妃却依然坐在清冷的寝宫当中,暮色里一切都渐渐暗淡下来,只有她清冷的双瞳,凝聚着摄人的寒光。   ……   泰昌元年八月初九,天子朱常洛宿于乾清宫寝殿。   入暮时分天子就寝,召一名美人侍奉,初更再召一人,至三更时分又召两人入内。   寝宫内灯火整夜未息,直至清晨。   八月初十,天子辍朝一日,高卧至日暮时分,及掌灯时分又召四女入内。   ……   郑贵妃所想得一点不错,那个被恐惧和束缚压抑到了极限,又在此刻因为狂欢陷入了疯魔的朱常洛,就和历史上记载的一样,崩塌得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第2203章 一遇美人忘江山、纵情无度、龙体虚减   于是就这样,朱常洛刚刚当上皇帝的头几天,在朝臣的心目中还是历精图治,接连干的几件事都是漂亮之极。   可是在这之后却如同江河日下,连续几日皇帝都抱病不出未曾上朝,就连八月十一的万寿节都取消了。   在这之后,朝野内外都开始关注朱常洛的情况,按照他这两天召见大臣时的模样来看,见到他的臣子都说圣上“龙体不豫,姿容顿减”,也就是说这两天不到,皇上就瘦了好多。   此外太医院那边也是一片乱象,昨天有一位太医在给皇上把脉时,发觉圣上精损过度,于是说了句“请皇上节制”…… 然后就被打了廷杖扔了出去。   所以这两天,太医院里的太医们都是惶惶不可终日,根据宫廷里的记录,圣上每天夜里都是连幸数人……也就是说他一晚上要对付四五个娘们儿!   这样的频率啥体能也受不了啊,更何况太子的身体本来就一般。   此时的太医们心中异常着急,但是现在给皇上开药补养身体,却是补的没有泄的快……他这边一个猴盖房,那边十个猴拆墙,哪里还能来得及?   偏偏这位皇帝性子还急躁得很,眼见自己的身体不舒适,他不从自己身上找毛病,还一味地责怪太医无能。   甚至皇上把太医都打了,太医院的这些资深老大夫心里都清楚。到了这样的情况,皇上的情绪已经和太医形成了对抗。这种不信任会使得太医院面对的形势越发严峻,所以他们都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   八月二十二,大明内阁首辅方从哲匆匆来到朝房。   内廷派太监给他送来了一道紧急公函,方从哲一见之下便是心中暗惊。   他现在真是担心皇上的病体,在这之前他也未曾想过,皇帝年纪轻轻居然会病得这么严重。   原本十几天前,内宫里刚刚传出消息,说皇上身体不适的时候,方从哲还没怎么过于担忧。   因为天子刚刚登上皇位,正值情绪大悲大喜之时,平时过日子的方式也发生了急剧改变。更何况先皇的丧事操办起来也是极其耗费心力,因此就算是身体好的,也要虚火上升大病一场。   所以首辅方从哲觉得皇上身体有恙,大概是因为最近累着了,调养几日也就该痊愈了。   可是没想到皇上这一病,却是如此严重!   到了今天,他接到了内廷这封公函,不由得让方从哲心里生出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于是他连忙把公函拆开。   一目十行地看了两眼,方从哲头上的青筋就蹦了起来!   ……   原来这十几日内,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到后来已经是形容枯槁,连床都起不来了。   昨天太医院给皇上看病的时候,皇上竟然怒火勃发,斥退了太医院的医官。   然后宫里有一个内侍叫做崔文升的,皇上听说此人多少会点医术,于是就让这个崔文升给自己把脉。   在这之后,崔文升这家伙也是胆大包天,把脉之后居然确认了皇帝是心火郁结,需要清热泻火,然后他就荒唐之极的给皇帝开了一个药方子。   这方子吃了以后,天子开始大泻不止,一日之间竟然如厕三四十次,到了今天早上,皇上已经昏迷不醒了!   方从哲越看越是怒火中烧,他一把将这封公函摔在地上,差一丁点儿这“混蛋”两个字就脱口而出!   天知道他现在的怒火是冲着那个胡乱吃药的皇帝,还是那个敢瞎给皇帝开药的太监去的。   方从哲的心里清清楚楚,这泻火的药能给人随便开吗?一天拉肚子四十回,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得拉个半死不活,更何况是天子那般的底子?   于是方从哲咬牙切齿的让人传信,叫领班的御医过来相见。   宫里的御医领班赶来之时,脸上也是一片郑重之色,这位老御医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平日倒是与方从哲交往很深。   等到方从哲忙不迭地询问了皇上的身体状况,那位御医却是压低了声音说:“唉……今上的龙体……怕是不好啊!”   方从哲从御医说话的语气和内容中,就知道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这所谓的不好,就是有性命之忧了。   一时之间,方从哲的脑袋上就冒出了冷汗,他连忙继续追问情况,就见这位老御医叹息着说道:   “原本皇上精损过重,所以我们几位太医的脉案都是差不多的,只要使用固精建中之类的药物调养,然后再独居固本,就可以渐渐把身体养好。”   “可是天子不听,日日临幸美人,这样的情形之下,我们太医院又怎么敢用太过猛烈的药物给皇上进补?”   “于是御体虚减,一日胜过一日,然后那个崔文升,居然还给皇上乱用泻药!”   “这一泻可不打紧,我们太医院这数日调制之功,眨眼间便是毁于一旦,今上如此作为,阁老您让我们这些太医又能有什么办法?”   此刻的方从哲见到老御医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明显带着悲愤之色,他就知道这位御医领班是真急了。   可现在最要紧的却是皇上的身体,于是方从哲安抚了一下这位老御医之后,连忙问道:“那咱们也得赶紧给皇上调制!要是以您之见,下面应该怎么办?”   这时的老御医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今上不再乱用庸医,让我们太医院以充血生精之药调理,慢慢恢复过来还是有希望的。”   “那就好!”一听皇上还有救,方从哲连忙正色向御医说道:“你负责开方子治病,我现在就进宫劝谏,请皇上一定按太医院的医案调养!”   “皇上今年还不到四十岁,春秋正盛,又不是年老体衰之人,再怎么咱们也得把天子救过来!”   ……   说完这话,方从哲急急忙忙签退了那位御医,然后就想要召唤內侍,求见当今天子。   正当这个时候,方从哲却忽然听到内宫里派人过来,叫他进宫面圣。   “皇上醒了?这可是正好!”这一下方从哲真是喜出望外,他二话不说,连忙跟着内侍进宫。   等他一见到这位泰昌皇帝,方从哲的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一下子! 第2204章 江山易主一红丸、不信御医、偏信仙丹   乾清宫寝殿里,到处焚烧着熏香,却掩盖不了那种奇异的味道。出来进去的宫人全都缩着脖子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生怕出了岔子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雕梁画栋的宫殿里,满是山雨欲来的阴郁感,空气中充满了不详的气息。   当方从哲心情沉重的来到皇帝的床前跪拜时,他抬头看了一眼泰昌皇帝,心脏立刻就揪成了一团!   皇帝面容枯瘦,肤色青灰,半睁着眼睛气若游丝,一只干瘪的手无力地搭在床沿上,若不是胸口还略有起伏,真看不出是死是活!   这时的方从哲差点眼泪都出来了,他行礼如仪之后,连忙向着天子问安。   这一刻龙床上的泰昌皇帝奋力地睁开了眼睛,没想到他有气无力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把方从哲吓了一大跳。   “寿宫可曾齐备?”   什么?方从哲心里一惊,想了好一阵才说:“万岁放心,先皇已安葬完毕,天寿山地宫于前天开始复土……”   没等他说完,朱常洛就打断他说道:“朕问的是朕的寿宫!”   “啊?”方从哲一听见这话慌忙颤声说道:“太医院御医已禀报,万岁目前不过是体质虚弱而已,哪里会有不详之事?”   方从哲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抬起头审视着天子的神情,就见朱常洛闭着眼睛,脸上带着厌烦地说:   “太医院里那帮庸医,开的药全无用处……朕信不过!”   方从哲对天子这句话倒是早有准备,他连忙说道:“万岁若信不过太医院,臣当传檄天下,广召名医,为天子看病!”   此时听到“广召名医”这句话,就见朱常洛虚弱地说道:“朕这里就有一个人可以治病……”   “天子不可!崔文升的药吃不得!”这时的方从哲一听说这句话,立刻就想起那个内侍崔文升,他急得额头上汗都要冒出来了!   天子这气若游丝的情况,他还想吃崔文生的泻药?这不明摆着寻死吗?   而这时的朱常洛却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昨日鸿胪寺丞李可灼曾上本,说他有仙药可以治朕的病,你让他赶紧把药给朕呈上来。”   “这……”方从哲一听见又出现了新的情况,把这位老相国顿时便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心说这天子怎么搞的?先是乱吃內侍给他开的药,现在又弄出了个什么仙丹!   为啥他什么都信,就是不信太医院?偏偏他还是天子,说出来的话一言九鼎,作为臣子又怎好违抗?   方从哲略一思索,这才说道:“所谓仙药之事虚无缥缈,李可灼的药来历不明,圣上三思,万一损伤了龙体,那可是大事!”   “朕的命就不是大事?”就见天子听见这话脸色沉郁,闭着眼睛说道:“原来如此,你们都是恨不得朕死了啊!”   “现在太医院无用,崔文升的药不让吃,你又说仙方不可信,难道叫朕束手待毙?”   方从哲吓得连忙叩头道:“微臣怎敢?只是李可灼之言实不可信,皇上要不……”   听见这话,朱常洛却冷冷地说道:“朕的起居注会记下你的言行……方从哲!”   “要是朕有个三长两短,就是你把持太医院做的,你是存心不让朕活着!”   “臣不敢!”方从哲情急之下,连忙把脑袋杵在地上,吓得头都不敢抬。   此刻这位老臣的眼前一一阵阵发黑,只觉得后背上满是冷汗!   如今的泰昌皇帝,正是应了急病乱投医的这句话,居然认准了李可灼那家伙献上来的什么仙丹。   看这样子,不给他吃还不行,因为刚才天子这句话,也一样会记录在起居注上面!   千秋万代之后读历史的那些人,他们可不会管谁对谁错,只会觉得天子说出来的这句话必有其原因,他们谁会知道现在的泰昌皇上都糊涂了。   自己这个首辅倒霉,横竖都躲不过去这个千古骂名!   这位天子荒淫糊涂,给人扣大帽子的本事却是一流。现在他一心想要吃那个什么仙丹,谁不让他吃谁就是乱臣贼子,想要谋害天子!   他也不想想,古往今来吃仙丹的天子,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的?   正当方从哲犹豫之时,就见天子昏昏沉沉地说道:“你给朕传旨下去,朕要试试这个仙方!”   “这……是!”方从哲在犹豫之间,生怕自己惹的皇帝再次暴怒,于是只好含糊应允了下来。   等到他走出乾清宫前殿的时候,被外面的凉风一吹,就觉得自己背后的朝服都被冷汗湿透了!   唯今之计,谁还敢违逆天子的旨意?方从哲的心中悲愤地想道:一个年纪轻轻的皇帝,登上大宝之后仅仅一个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让这大明的天下人,让后人见到这段青史的时候怎么想?   我要是强自违背天子的命令,不许他吃那个仙丹,万一要是天子驾崩了怎么办?我不就真成了把持太医院,杀害天子的罪人了?   可是如果让他吃仙丹,那个王八蛋李可灼……想到这里的时候,方从哲忍不住在心里大骂!   他那个破仙丹最好还是有用,哪怕就是没用也好,可千万别有什么毒啊!   ……等到出宫之后,方从哲终于迫于天子的压力,让鸿胪寺卿李可灼进宫进献仙丹。   这枚仙丹呈现艳丽的红色,大概有桐子大小。当仙丹被圣上吃下之后没多久,天子的精气神就好了许多,甚至还能从龙床上坐起来,缓步踱到殿外转了一圈。   听到这个消息,首辅方从哲终于还是放了心,那个李可灼说这仙丹虽好,但是却不可天天服用。   他还有两颗这样的仙丹,却要每三天服用一次,也就是说下一次吃仙丹,就是在两天以后了。   祖宗保佑,可千万别让皇帝出事啊!方从哲听到这个消息,又是庆幸又是提心吊胆。   ……   与此同时,紫禁城午门之外。   紫藤姑娘和一个年轻人一起坐在一个茶摊儿的篷布之下,一边聊天一边将目光似有若无地投向了宫门那边。 第2205章 疑窦丛生为那般、京师一夜、鱼龙变幻   这个年轻人长得异常精神,穿着一身普通的棉布衣服,头上带着个大斗笠。   他叫汪寒,隶属于京师情报部门的另一支,今天他和紫藤姑娘两人汇合到了一处,一起看着宫门那边的情况。   汪寒是沈渊座下的弟子之一,在这之前是天元票号华庭分号的一位伙计,当年他还救过潘龙庄的命。   因为他表现出色,所以沈渊将他任命为天元票号京师分号的大掌柜,实际上却执掌着情报机构天渊阁在京师的活动。   “为什么改名叫紫藤?”如今汪寒嘴唇上也生出了两撇小胡子,却是打理得十分整齐,浑身上下颇有大掌柜的气势,他一边说话一边还向紫藤姑娘笑了笑。   “瑞王殿下改的,”紫藤一边看着宫门那边一边淡淡地说道:“他说菱角生于水中,春生秋死只有一年活命,意思不好。”   “瑞王殿下还挺知道心疼人……”这边汪寒说到一半,看到自己一提瑞王殿下,紫藤姑娘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他连忙识趣地闭上了嘴。   在这之后汪寒就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头,他低声向着紫藤姑娘说道:“最近这些天宫里不太平,据说天子的身体越来越差……出来了!”   汪寒说到这里,忽然示意紫藤往那边看,当姑娘转过头,就见一个太监在几个人的护持之下,前呼后拥地走出了宫门。   “此人叫做崔文升,就是他在皇帝得病的时候进献了药方,把那泰昌皇帝拉得跟大眼灯儿似的,差点就一命呜呼了!”汪寒压低声音说道。   紫藤姑娘看见那个太监越走越近,在自己面前的大街上一拐弯,她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崔文升颧骨以下的皮肤坑坑洼洼,好像生了不少的粉刺。   紫藤姑娘点点头,示意她看清楚了。   实际上她今天过来的目的,是和汪寒交换各自掌握的情报。   因为紫藤人在瑞王府里,不方便经常出入,所以有关宫廷内外的情报,一般都由汪寒总结之后送给紫藤。   而最近这段时间里,因为发生的事太多太重要,所以一句两句真是说不清,他们俩才在宫门这里见面。   汪寒知道崔文升最近这几日经常出门采买药物,于是就把约会地点定在这里,顺便让紫藤姑娘记住这个人。   等紫藤见到了崔文升之后,汪寒随即就把宫里最近发生的事,包括皇帝一意孤行,非要吃野药的事都跟紫藤姑娘说了。   其实汪寒的情报来源非常直接,就是宫里那些太监。京师里天元票号的信誉最好,所以太监们把得来的贿赂都存放在了票号里。   往往太监进了天元票号,汪寒都会亲自接待,同时还会在利息方面给那些太监一些优惠。   这一来二去之间,好多內宫中的大太监都跟汪寒交往得很是亲近,平日里聊天的时候,也会在言语间带出很多有用的情报。   甚至连那个崔文升也是如此,不过汪寒此时换下了平日里掌柜的衣服,头上还带着个斗笠,有意遮住了脸,所以崔文升才没当场认出他来。   等到紫藤姑娘听了汪寒的话之后,心里却在暗自鄙夷。那个朱常洛的所作所为,哪里像个天子的模样?   好不容易当了皇帝,一进宫见了美女就跟不要命似的,还昏聩糊涂的胡乱吃药,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副模样。   就这样的人,连自身的欲望都难以控制,又谈何治理国家,造福百姓?   想起来他跟常浩……那还真是云泥之别!   更何况此人真是一点城府都没有,谁说什么他都信,连仇人送来的美女他都敢要。随便什么人骗他说自己的药包治百病,他也毫不怀疑!   大明天下落到这种人的手上,也真是老天无眼……   正当紫藤姑娘想到此处时,就见汪寒突然看了宫门那边一眼,随即紫藤姑娘也把目光转向了那一头。   就见汪寒低声说道:“此人是鸿胪寺卿李可灼,就是他给天子进献的仙药……怎么了?”   汪寒才说到一半,就发现紫藤姑娘转回了脸,并没有去看那个鸿胪寺卿李可灼,他立刻心中诧异地问了一句。“没事,之前见过他。”紫藤随口答应了一声,汪寒听见她说没事儿就耸了耸肩。   而这时紫藤姑娘的心里,却是犹如电闪雷鸣一般,像是又无数炸雷在她耳边轰响。   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紫藤姑娘的心里却像是沸腾了一样,又是紧张之极,又是惊疑不定。   那个鸿胪寺卿李可灼,她曾经见过一次……他就是在太庙里站在朱常浩身边,不知正在说什么的那个人!   这个进献仙丹的家伙,居然在这之前见过常浩!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俩之间有什么联系?   此时的紫藤姑娘只觉得自己心乱如麻,一时之间各种可能在她心里此起彼伏,让她也不知道该信哪一个。   常浩得到了老师的命令,现在老老实实的在太庙哭灵,其它方面老师应该自有安排。可常浩却好像隐隐约约开始了自主行动,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   这都是巧合吗?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一涉及到朱常浩,紫藤姑娘就觉得自己的判断力和理智都在下降,她本能地掩盖住了自己的神情,在汪寒面前隐瞒了这件事。   可姑娘的心里,却是越来越不安起来。   ……   等到三日过去,泰昌皇帝忙不迭地命令李可灼再度进宫,献上仙药。   这次李可灼是和首辅方从哲一起进宫的,当方从哲看到皇帝居然在龙椅上安然坐着,气色比之前好了一些,他忍不住长长地松了口气。   眼看着天子将那丸艳红色的丹药服下,方从哲和李可灼随即便请天子卧床休息。   而这时的朱常洛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李爱卿的丹药有效,朕的身体已经感觉好多了。”   “等明日朕便下发旨意,重赏李爱卿的献药救驾之功!”   说完这句话,当朱常洛看着两个人告退走出大殿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的胸腹之间,陡然刺痛了一下!   脸上的微笑忽然消失,泰昌天子朱常洛举起了自己右手,却发现手掌正在不由自主的痉挛着!   ……   泰昌元年八月二十九。   空旷的太庙里,瑞王朱常浩一如既往地跪拜在万历皇帝的灵前,可他却陡然一脸震惊地抬起了头!   这一刻,京城无数寺庙中的钟鼓,都在接连不断地敲响。   一声一声密集如雨的钟声,震得人心头发颤,带着响彻天地的不祥之音,笼罩在整个京师的上空! 第2206章 静待天下落嘴边、震撼难言、妙到毫巅   没错,泰昌皇帝朱常洛登基刚刚二十九天,在服用了仙丹以后,于当日暴毙而亡……史称“红丸案”。   从这件事里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朱常洛的暴毙,他自己不知节制是原因之一。一意孤行,胡乱吃太监的泻药是原因之二,然后又去吃鸿胪寺卿李可灼献上的乱七八糟丹药,是原因之三。   而这件事后人传说纷纭,具体真相已经很难查清,但这里头可供分析的线索却是不少。   朱常洛自己作死是最主要的一点,其次就是郑贵妃送来的那十个美女,在中间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还有给朱常洛吃药的那个太监崔文升,他原先就是郑贵妃宠幸的太监,这里面的事也十分微妙。   在这之后……李可灼的第一丸仙药吃了之后,朱常洛并没有立刻暴毙,说明丹药是没有毒的。   至于三天之后的那第二丸仙丹,吃下去以后皇帝当日暴死,这里面的原因却是十分耐人寻味。   ……   这一刻,京师里的所有人还没来得及据分析判断,到底皇帝的真正死因是什么。他们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案子到底该去处置谁,才能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因为他们现在全都处在极度震惊之中!   两个月的时间不到,死了俩皇帝,这可真是天崩地裂一般的消息!   ……   此时一身孝服的朱常浩,正站在太庙大殿前宽阔的广场上,仰望着天空。   听着这持续不断的钟声,他脸上的神情无比震惊!   之前沈渊不但没有让他去争夺什么皇位,而且老师自己也在江南毫无作为。在这期间朱常浩曾做过无数次猜测,可是他竟然一次都没猜对过。   谁能想得到,他那个大哥太子朱常洛登上皇位之后,还不到一个月就死了?   到了现在,老师让他哭灵的目的,已经像潮水退去之后的礁石一样显露出来。朱常浩本人在震惊之中,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老师真是神机妙算,这天下之事,居然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从他得到的那封飞鸽传书的日期来看,甚至在他父皇还没死之前,老师沈渊就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这怎么可能?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他是神仙不成?   此刻的朱常浩,只觉得广场上烈风吹袭,将他的身体吹得摇摇欲坠。   他之前对于老师这些年来的认知和了解,竟然在这一瞬间像是山崩地裂一般,塌陷了下来!   ……   而同一时刻,紫藤姑娘也在瑞王府里,满脸难以置信冲出了自己的房间。   当她站在庭院中,透过盛开的花木和呼呼的风声,听到了远处近处数之不尽的钟声之际,紫藤姑娘就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呆立在当场。   现在她终于意识到,一个多月之前她和朱常浩接到的那封飞鸽传书,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不争而争,那是垂手可得!那是老师早就预料到了前后两代皇帝的死期,然后制定出来的计划。   他竟然可以让朱常浩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得这大明天下!   一个月之间人鬼殊途,两代帝王的生死,尽在老师的谋算之中。老师有这样的神鬼莫测之能,天下何愁不得?   此刻的紫藤姑娘,一想到这满京师奔走忙活了将近一个多的京官,还有那些为了皇权交替忙得焦头烂额的内阁重臣。   再一想到稳坐江南,静待天倾的老师,就觉得这其间的差距,真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接下来会怎么样,还会不会有什么差池意外?下一步……我该干什么啊?   此时的紫藤姑娘对着烈风满庭,心中的激荡澎湃,真是难以言喻。   ……   就在这一刻,朝堂中乱成一团,所有人都懵了。   这莫测的命运,简直像是一张巨兽的血盆大口,俩月不到竟然续进去俩皇帝……谁能想得到?   大家才刚刚才朝堂上安排好自己的位置,有的行贿有的站队,有的等待升迁,有的刚刚站上高位……可是这一下,眼前的一切就全都成了泡影。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现在,皇帝居然又换了一茬!   大家谁也没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毕竟新皇才三十九岁而已……于是京师里所有的朝臣,都像没头苍蝇一般不知所措。   而这时的首辅方从哲,却是早已经被吓得手脚冰凉。   在得到泰昌皇帝驾崩的消息时,方从哲就是眼前一黑,好一阵子,他的脑袋里都像外面的大钟一般嗡嗡作响。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所能预料到的最坏后果,如今就像雷霆一样劈面而至,这让方从哲一时间不知所措。   在这之后,他立刻想到了一件必须尽快做的事……依照先皇遗旨,下旨重赏李可灼!   ……   没错,方从哲第一件事想的就是如何保存自己。而他现在面临的最大危机,就是他答应了李可灼,给皇帝进献仙丹。   如果说第一次进献仙丹,他还能含糊推脱过去。那要了泰昌皇帝性命的第二颗仙丹,他的责任却是万万无法推搪。   因为那是他在看到第一粒仙丹有效之后,跟李可灼一起去进献的第二颗丹药,这可是活活儿把他给坑死了!   这样一来,方从哲要想保住自己的性命,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要向外界宣布,那仙丹不但没有毒,而且还很有效。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皇帝的死和仙丹没有关系,而是因为其它的原因!   所以他要尽快利用皇帝的遗旨,立刻下旨嘉奖李可灼,这是抢先把事实确立下来,让天下人都没有办法反驳。   之后其它的事他可以再想办法,但这件事却是刻不容缓。要不等皇上头七都过了,他再替皇帝下遗旨,那不找骂吗?   于是方从哲连忙草拟了圣旨,拿着圣旨去内宫找掌印太监用印……他一个堂堂相国,现在是啥都顾不上了。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第一是赶紧保住自己的老命,第二就是保住自己身后的名声。 第2207章 国丧连连旬月间、京师高官、乱成一团   方从哲现在已经隐隐感觉到,泰昌皇帝突然驾崩的这件事,弄不好会成为历史上一桩臭名昭著的公案。   而他自己在这个案子里的角色,无论如何都说不到光彩。现在看来,不被人骂上几百年就不错了!   这大明朝的一代相国尚且如此,其他的人的惊惶自然是可想而知。如今的京师里要说人人自危,个个抓瞎,那都是毫不夸张。   之后的第二天,八月三十的晚上,大明江南。   青夫人手里拿着刚到的飞鸽传书,快步走到了沈渊的书房里。   ……   此时青夫人脸上的神情十分诧异,当她拿着这份京师送来的情报时,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走到沈渊的书房之前,青夫人还在想着一个多月以前,沈渊在她和孟晓妆面前说过的那番话。   还有郎君当时神秘兮兮举起来的……那根手指!   当时自己和孟晓妆还猜想,沈郎那一根手指的意思可能是说,如今的泰昌皇帝活不过一年。而沈渊却是笑而不答,连说天机不可泄露。   现在想起来,那根手指代表的意思根本不是一年,竟然是只有一个月而已!   怪不得在那之后,沈郎就开始布置军队的北伐事宜,让海陆军三万战士做好了随时出征的准备。原来他那个时候就知道,那个短命的泰昌皇帝,只能活一个月!   好家伙,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青夫人自恃智谋天下无双,对于朝局和人心的把控十分精准,却也无论如何想不到,沈郎是怎么做到的这一点。   正当青夫人想到这里时,她也匆匆拿着这封情报走进了沈渊的书房,却见沈郎正在书桌后抬起头。   他正在擦枪,不仅手上全是机油,连鼻子上也有一块黑色的油泥。   而这时当沈渊抬起头来之际,他一看到青夫人的神色,楞了一下后就信口问道:“死了吧?”   “死了!”一听到沈郎的问话,青夫人只回答了两个字。   至于死的是谁,沈郎不问,青夫人也没说,但是从他们默契的表情能看出来,两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   青夫人把情报放到了沈渊的面前,然后她自己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   青夫人这时在脑海中,也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一次复盘。   种种迹象都表明,沈渊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形。   所以他在万历皇帝驾崩的时候才会不慌不忙,所以他在大家都觉得那个皇位需要争一争的时候,他却让朱常浩去哭灵。   所以他才会以不变应万变,别的什么事也不做。所以他才在江南按兵不动……原来他早有打算!   至于现在朱常浩面临的局势,显然比一个多月之前万历皇帝刚刚死的那时候,要轻松多了。   因为在一个多月之前的时候,朱常浩如果想争夺皇位,他需要面对一个筹备自己登上大位很多年的太子朱常洛,还有一大批忠于朱常洛的朝臣,甚至是整个内阁。   而现在朱常浩所面临的情形,却是截然不同。   那么可能有人会问了,那个死去的泰昌皇帝朱常洛不是也有儿子吗?也就是后世的天启皇帝?   甚至一提到天启皇帝,好多人脑海中还会反映出几个关键词……“木匠”、“魏忠贤”什么的。   没错,那位天启皇帝不但一生沉迷于木工手艺,丝毫没有理会朝政的意思,而且还宠信大太监魏忠贤,把大明最终弄得乌烟瘴气,衰弱之极。   可是青夫人一想就知道,现在才十六岁的皇子朱由校,可比他爹朱常洛的威胁要低太多了。   ……   首先一点,就是那些朝臣们并没有准备好要去效忠皇子朱由校。毕竟泰昌皇帝死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大家都觉得皇子登基的时候还早得很呢。   其次就是曾经支持朱常洛手下的那些大臣,所有效忠的行为其实都是有代价的。一旦朱常洛登上帝位之后,那些辅助皇帝登基的党羽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好处。   所以这也是他们拼死也要支持朱常洛登位的原因。   在这之后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时代的大明朝廷里,一旦你要是效忠了谁,投奔了哪一个阵营,就很难再改变了。   因为所谓的“忠臣不侍二主”,古往今来都是衡量大臣是否有德行的标准。   所以如果在一个多月之前,沈郎就明目张胆地支持朱常浩,那么曾经支持太子的大批朝臣,在心理和行动上都很难转过这个弯儿来。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如今的皇子朱由校,根本没有朱常洛那样的人脉和人望,而且京师里的大臣也正乱成了一团。   别的不说,就说那个内阁。青夫人根据情报的内容就能判断出,如今的内阁首府方从哲,这次一定会被红丸案弄得灰头土脸。   然后呢?内阁里面的朝臣有的想上位,有的想拉帮结伙,他们原本都是铁板一块地支持泰昌皇帝朱常洛。   可现在他们一致效忠的目标,一朝登上了皇位,又嘎锛儿一下死了,他们就立刻变成了一盘散沙!   因此在太庙哭灵哭了快俩月的朱常浩,他想要登上皇位,面对的阻力也正在冰消瓦解。   这正是沈郎等待了一个多月之后,形势带来的巨大变化。原来在一个多月之前那时候,他什么都不做,却比做任何事都更有利!   这真是鬼神莫测之能!想到这里时,青夫人的妙目一转,不由得深深地看向了对面的沈郎。   这时的沈渊,正用脏兮兮的手指举着那张纸条,看着上面的情报。   然后他正想和青夫人说什么,却忽然听到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非常轻,却是异常急促,说明声音的主人显然是异常焦急。当青夫人和沈渊的目光转向门口时,就见走进来的正是孟晓妆夫人。   一见之下,青夫人就是暗自诧异,因为她刚刚去拿情报的时候,还跟孟晓妆见过一面。可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又有什么急事,居然如此匆匆地赶来? 第2208章 北上长江风满帆、辽东迎战、京师夺权   只见孟晓妆脸上的神情异常严峻,当她把一份情报放在沈渊的面前时,沈渊和青夫人同时就意识到,这封情报上写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   正当沈渊把目光转向那封情报之时,孟晓妆看了看旁边一脸疑问的青夫人,随后轻声说道:   “四天前女真诸部首领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召告天下,正式起兵反明!”“什么?”这低声细语的一句话,却让青夫人的一对柳眉霎时间便是一震。   “这有什么意外的?”此时的沈渊把那封情报扔在了桌子上,然后他看了看面前的两位夫人,轻轻地冷笑了一声。   这两位夫人见到沈郎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她们俩却是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女真人反叛这件事都已经酝酿了好多年了,连大明朝廷都是心里有数。   可是这么多年来,却始终都是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沈郎居然能预料到女真兵在这个时候反叛朝廷,这也让面前的两位夫人十分不解。   之后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努尔哈赤蓄谋已久,辽东女真越来越强,他们的反叛是迟早的事。”   “你们还记不记得两年多以前,那个由努尔哈赤派到广州来的使者,叫什么何和礼的?”   见到两位夫人一起点头,沈渊冷笑了一声说道:“那个时候,原本他们就应该筹备起兵反明了,只不过当时的何和礼,却给努尔哈赤带回去了一个坏消息。”   “原本他们起兵之后,要面临的只是一个大明而已,可何和礼那次造访之后,努尔哈赤就意识到,他要面对的是两股势力……”   “大明的北方朝廷,和我所掌控的江南。”   “实际上大明朝的地盘大小虽然没变,而且还画长江而治,分开变成了南北两方势力。但是江南的富足与强盛,还有我善于带兵打仗的名声,却传到了努尔哈赤的耳朵里。”   “在那之后他因为没有把握对付我,甚至是我对何和礼已经明确地讲出,他要是敢打大明,我一定会对他不客气。因此他们在备战的时候,就把我和江南算在了里头。”   “在这种情况下,他原本打算当时就造反,可他却再度隐忍下来,又多做了两年的准备!”   “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准备就绪,那个努尔哈赤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机会来了。”   “对,万历死了!”青夫人听见这句话,她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和孟晓妆对视了一眼。   “万历皇帝一死,新旧王朝交叠,朝廷官员心态不稳,连前线的将领都会心生惊惧和疑虑。这个时候,才是他起兵的最佳时刻。”   “没错,”沈渊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所以努尔哈赤一听到万历皇帝驾崩,他就立刻誓师造反了。”   “不过他并没有咱们这么高的效率,到底还是准备了一个多月,虽然没赶上万历皇帝驾崩……却赶上了泰昌皇帝驾崩。”   “这么一来,他面对的大明朝局就会更乱,努尔哈赤还不定怎么乐呢!”   “那咱们怎么办?”这时的青夫人看着桌上一左一右那两份情报,上面全都带着沈郎的黑手印子,她忍不住皱着秀眉说道:   “努尔哈赤一旦起兵,以现在辽东官军那样的战斗力,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啊!”   “他这个时机选得确实好,如今郎君可是要面对两个危局,两个都是万万不能放手。”   “一边是帮助朱常浩夺得大明皇位,一边是给努尔哈赤迎头痛击,让他再也不敢窥视大明江山,可是咱们哪边都不能放弃。”   “这有什么顾不过来的?”沈渊听见这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今我给常浩打下的局面异常有利,京师那边并不是非得我亲自去不可。”   “想要让朱常浩得下皇位,也并不需要什么复杂的阴谋诡计,我只需要让朱常津带领一万新军,顺着大运河直抵京师城下。”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朱常浩要当这个皇上,谁还敢说个不字?”   “郎君说得对,我知道他们的德性。”听见这话,在京师里曾经卧底数年的孟晓妆夫人,也松了口气笑道:   “到时候别说很少人反对,郎君只要把大军往京师城下一列,说不定朝臣里还会有很多人蹦起来,要求朱常浩登上帝位。”   “没错,甚至郎君把他们的借口都给找好了。”而这时的青夫人也心悦诚服地说道:   “朱常浩在父皇殡天之后,在太庙痛哭不止,接连一月有余,期间饮食不周,甚至没有回过自己的府邸,瘦得形销骨立。”   “大明一向以忠孝立国,朱常浩这样的纯孝之人,不立他为皇帝,又能立谁?”   沈渊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他这位青夫人聪慧之极,竟然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刚才自己所说的话。   在这之后,沈渊又接着说道:“至于另一路努尔哈赤那边,我却必须要自己去一趟。”   “这次要直接把他打老实为止,出兵方面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从现在开始行动,咱们兵分四路。”   沈渊看了看青夫人和孟夫人,向她们两个轻声说道:   “第一路,小七爷徐博率领海军护航运兵船,带领一万陆军和三千海军陆战队在辽东盖州卫登陆。到时努尔哈赤进军辽东一带之际,盖州卫就正好位于他的侧后。”   “这样一来,徐博的一万三千人就达成了战略上的突然性。在他们成功登陆之后,也就相当于抄了努尔哈赤的老底。”   “然后第二路是朱常津的一万陆军,当他们在京师城下威慑朝廷,逼迫朝廷让朱常浩登基为帝之后。朱常津的部队再直上东北,越过山海关,迎向敌人正面。”   “第三路,由万八爷带领当年的京师扬威营老兵,增补兵力之后,变成一支五百人的精兵,提前潜入京师,随身卫护朱常浩的安全。”   “第四路……我先带着五百近卫军出发,先出山海关观察战场局势,确定关外大战的战术部署!” 第2209章 万军之动山为倾、朝在五羊、暮至金陵   “你带五百人先去?会不会有危险?”这时的青夫人听到之前这三路计划的时候,还在心中暗自赞叹沈渊考虑的周到。   海上和陆上进军辽东的两条线路,可以形成两面夹击之势,有突然性又有战术上的配合,显然这个战略是沈渊早就在心里想好的。   至于扬威营老兵那五百人,就更是沈渊思考周全的结果。   在京师那边,朱常浩面临的局面错综复杂,万一要是有人狗急跳墙,以扬威营五百老兵的水准,当然可以从容应付。   毕竟他们原本就是一群精兵,在得到沈郎的训练和装备之后,如今更是如虎添翼!   更何况这些老兵还都是生长于京师一带,对那边的地形和形势都是异常熟悉。有他们在朱常浩的身边,也可以保证常浩的安全万无一失。   可是说到沈渊自己去到辽东查看敌我事态,青夫人却觉得有些冒险。   而这时的沈渊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倒是无需担心,我的五百统帅卫队也不是那么容易啃下来的。”   “另外你们可别忘了,在辽宁一带,并不是只有咱们和女真两支势力,那不还有朝廷的官兵吗?”   “再怎么说烂船也有三斤钉,他们辽东军再怎么不能打,好歹也能给女真兵造成一些麻烦。更何况当京师朝廷得知女真人起兵作乱之后,也一定会派大军去辽东清剿。”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打他们的仗,我看我的热闹,正好了解一下决战之时,咱们把战场设在哪里合适,也可以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向他们发起战斗。”   “按照我的预料,当我到达辽东之后不久,咱小七爷在盖州登陆成功也没有太大的悬念。”   “更何况朱常津带领陆军盯着朝臣,辅佐朱常浩登基之后,他就可以直出山海关,一路上畅通无阻,谁敢拦他?”   “估计等他们俩边的部队都到了那边,女真人和朝廷军队可能还打得正欢呢。”   “到时候我在战场附近坐镇指挥,咱们南北两路大军,在他们打得死去活来,欲罢不能的时候,来一个前后合围。”   “呵呵!”说到这里时,就见沈渊笑了笑道:“那个努尔哈赤说他平生未遇一败,还说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次我让他看看,什么叫战无不胜,什么叫满万不可敌!”   “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自称什么天下强军,我让他知道知道,真正的强军在谁手里!”   ……   既然之前把一切都筹备得妥妥当当,沈渊出发的时候自然是万事俱备。   他将朱常津和小七爷徐博召到了统帅府,当面授予命令之后,随即下令全军备战。   这里面朱常津的陆军先行出发,海军方面则是要等待沈渊的命令.毕竟跨海登陆作战非同小可,现在敌方情况不明,海军行动还需要谨慎。   而万八爷带领着扬威营的全班人马紧急赶往京师,护卫朱常浩的安全。   沈渊带领近卫军出发,同样是赶往长江一带。因为南方的道路水道纵横,山脉高耸,所以为了携带大量装备和保存士兵体力,所有的军队全都是由水路出发。   九月初一,朱常津带领陆军部队开拔北上,乘坐蒸汽船九月初六沿海路到达长江沿岸。   九月初七,江南陆军收复南京!   没错,这次陆军行进间第一站,就是大明朝廷在长江以南留下的唯一一块国土南京!   ……   南京的收复对于江南陆军来说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对于江南百姓而言,却是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就完事了。   简单的来说,睡了一个午觉之后,百姓就发现南京城里的街面上到处都是江南新军的队伍。   实际上南京完全属于瓜熟蒂落,无论是北方朝廷还是南京守军,本地百姓还是江南陆军,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一件事。   南京的城防完全就是白搭,这座龙盘虎踞的金陵城,人家沈渊啥时候想吃就啥时候吃。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南京防卫城墙的朝廷官军,在入夜之前就得到了江南陆军的通知。   朱常津发给他们的通知非常不见外,直接命令他们在限定时间内,所有部队不许携带武器,开拔到城外固定地点列队集合。   江南军队保证他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基本上比给自己的部队下的命令还要简单。   而那些南京的朝廷军队也是早有心理准备,一听到这个通知立刻就集合队伍,急急忙忙往城外的集结地点赶去……他们谁敢违抗江南军命令?   因为南京虽然在朝廷的治理之下,但毕竟还是在江南,城里的百姓和商人早就处于沈渊的保护之下。   因此早在数年之前,无论是南京城里的官府还是驻守南京的朝廷军队,全都得到了江南王沈渊的通知。   虽然南京归朝廷管辖,但是在南京城内绝对不许抢男霸女,贪赃枉法,剥削财物,杀人害命!   谁要是胆敢违反了这四条,直接就由江南军队进入南京抓捕问罪,严惩不贷!   因此南京城里就呈现出了一个奇怪的情形,官员还是朝廷的官员,军队也是朝廷的军队,但是沈渊的命令在这里比朝廷还好使……   那些朝廷官军将领的心里更是清清楚楚,别看他们这金陵石头城,对外号称固若金汤……那是没碰见过江南大军的火炮!   据那些到南京经商的商人们说,人家军舰上的火炮炮口,比他们的头盔都大……就这样的火炮往城墙外一摆,都不用开火就能把他们吓傻了。   所以这些驻守南京的朝廷军队,谁又有防卫城墙,跟江南军队拼死一战的胆子?   就这样南京不战而胜,一夜之间就换了主人。   而沈渊这么做的目的非常清楚,他就是在敲山震虎,告诉京师那帮朝廷高官:这次我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们认真想想,可不要打错了主意!   ……   等到南京城迅速陷落在江南军队的手中之后,街面上却是一片安然祥和。   那些江南大兵身上背着火枪,列着整齐的队伍不住地巡街,可是沿途那些江南百姓小商小贩,甚至妇女孩子都没一个害怕的。 第2210章 一腔忠血一言轻、昔日旧友、秦淮重逢   因为江南新军秋毫无犯的名声不但早已经传到了南京,就连南京城里的百姓也是清清楚楚。   他们在南京城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甚至城里那些官员捕快都不敢贪赃勒索,土豪恶霸都不敢残害百姓,几年来南京城内到处一片安定祥和,那都是因为江南沈郎镇着他们呢!   更何况这些百姓不仅每天都能见识到,来自江南民众富足安康的模样,他们的耳朵里都灌满了广州的工人能挣多少多少钱,杭州的纺织女工能养一大家子人,人家的孩子上学堂不用花钱之类的新鲜事。   因此这些南京百姓早就盼着沈渊的大军到来,今天终于被他们盼到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要不是军纪约束,那些江南军队战士的手里和衣服兜里,只怕早被塞满了水果吃食!   如今整个南京城里一片祥和,人人都是欢欣鼓舞,就连那些朝廷官员,朱常津只是派船将他们的家小和财物送过长江,并没有丝毫侵犯。   可是就在这人人欢庆之际,却还是有人心中暗自感伤。   ……   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他在南镇抚司衙门里,望着院落里芙蓉树哗哗作响的树叶一愣就是一上午。   他原本驻扎在京师,但是在太子朱常浩登基成为泰昌皇帝之后,他却借口南京城里有江南密谍横行,大老远跑到南京来了。   其实这位骆思恭根本就不是来抓什么密谍的,而是为了躲灾。   新皇登基之后,那些大臣们自然是欢欣鼓舞,而骆思恭之前忠于万历天子,在很多方面和太子产生过矛盾。   因此朱常洛登位对他而言是吉凶难料,骆思恭为了避嫌,也不愿意在新皇的面前碍眼,于是就跑到了南京。   结果这一个月来大明风雨飘摇,先是刚登上皇位的泰昌皇帝莫名其妙的一命呜呼,然后等骆思恭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屁股底下的南京城居然换了个主人。   这对于锦衣卫都指挥使来说,真是奇耻大辱!因为他是整个大明天下情报组织的头目,对方这么大举进兵,他居然没有收到丝毫消息,这让他的心里能好过得了?   ……   其实洛骆思恭还不知道,他派到江南去的那些密谍,有很多都是早早的被沈渊他们发现了行踪。   不过沈渊不想跟这位骆思恭老哥撕破了脸,毕竟那些密谍只是潜伏下来观察军情,并没有什么破坏颠覆之类的举动。   在这之后,沈渊进行战争准备时,从后勤到军事全都是秘密进行,军港和军营里的情形一如往常,那些秘密谍也没能发现沈渊动手的前兆。   一次朱常津的陆军在出发之前,沈渊就已经派人把那些窥视军营的密谍,全都保护了起来。   更何况这些密谍里就算是偶然有漏网的,以朱常津的陆军乘坐蒸汽船北上的速度,那些密谍报告消息的快马,还在半路上辛辛苦苦地翻越梅岭的时候,这边的江南大部队都已经到南京了。   这种情况下,你说骆思恭怎么可能收到任何消息?   现在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大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留下来决一死战,还是灰溜溜地跑出南京?   “什么人?”正当骆思恭站在庭院中沉思之际,却忽然听到自己的卫兵发出了一声惊呼。   等骆思恭一转头,就看到自己手下那十来个武艺精强的护卫,在大门口噼里啪啦倒了一地!   而走进来的两个人居然还脸带笑意,和自己抬手打着招呼……骆思恭顿时就气得一闭眼!   这俩人一个是沈渊身边的书童龙小羽,另外一位是从扬州时代就跟在沈渊身边的高手秦玉虎。   俩人徒手而来,信手点倒了骆思恭的护卫,手法流畅速度过人,看起来简直比吃炒豆儿还容易。   骆思恭一看见他俩就知道,这是谁来了。   果然沈渊在龙小羽他们二人的身后,信步走进了院子,只见他一身蓝色儒衫,倒是一派朴素的文士打扮,一见面就笑嘻嘻的来给骆思恭见礼。   ……   一别数年之久,骆思恭再次见到沈渊,却是心里一动。   没有想象中的威势十足,也没有满身金甲护卫森严,甚至沈渊脸上的笑意,比过去在京师时还亲热了几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说他咋不老呢?骆思恭越想越来气,皱着眉头没搭理沈渊。   “老哥!我给你行礼呢!”沈渊站在骆思恭的旁边,笑嘻嘻地说道:“这么多兄弟在这儿,你给我点面子行不行?”   “不给!”骆思恭见到沈渊如此对待自己,他的心情异常复杂。   过了一会儿,就见骆思恭长叹了一声,正色对沈渊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念着往日的情分,你这小子一向就是如此,可是这情分我不能接!”   “这又是为什么?”沈渊笑着问道。   骆思恭说道:“我锦衣卫上下……誓死忠于大明天子!”   “哦!原来如此!”听到这话,沈渊丝毫不以为忤,反而还淡淡地笑着问道:“那骆大哥你要誓死尽忠的,是哪位皇帝啊?”   “你说的是那个拿关宁军军费修宫殿的皇帝,还是那个纵欲而死的皇帝?”   “你别管!”此时骆思恭听到沈渊的话里,带着一股浓浓的讥笑之意,他咬着牙说道:“别管谁当皇帝!”   “谁在大明天子那个御座上,八万锦衣卫天子亲军就是谁的刀!”   “好好好!随你随你!”沈渊闻言居然还没生气,就见他摆了摆手,对骆思恭笑道:“我还当成什么事儿呢?你看这不说着说着,咱就成了一家人了?”   “很快咱们就是一伙的了,”只见沈渊笑着对骆思恭说道:“大哥你非认准了大明皇帝是吧?你看老弟用不了十天时间,我就给你变一个皇帝出来!”   “你!”   骆思恭听见沈渊这句话,气得差点当场血管爆裂。他想开口大声质问沈渊,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啥好……   骆思恭的心里当然清楚,沈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次沈渊携大军而来,显然不仅仅是为了收复南京那么简单!   ……他是要率军北上! 第2211章 十万官军下辽东、又分四路、又送人情   前几天接到泰昌皇帝驾崩的消息之后,骆思恭就隐隐约约猜到了万历皇帝驾崩时,沈渊按兵不动的原因。   而现在的形势非常明显,不但大明国运握在沈渊的手里,就连那位将来的大明天子,也在沈渊的手里!   “骆大哥的心里想必也清楚……”就见这时的沈渊收起了脸上嬉笑之色,语重心长地向骆思恭说道:   “要不你自己说!下一任大明皇帝,该让谁来当更合适?”   “我今天之所以愿意到这里来,愿意跟你说这些话,是因为骆大哥你是有良心的,要是换个人,我都不希得跑这一趟!”   听到这里,骆思恭长长地吸了口气,他心里明白,如今的沈渊早就不是过去京城那个风流倜傥的状元郎了。   人家手上握着雄厚的权势和实力,还愿意大老远的跑来跟自己说这番话,再怎么说自己也应该领这份儿情!   “瑞王殿下他……”此时的骆思恭思量再三,这才犹犹豫豫地问道:   “常浩必然登上皇位,”沈渊向着骆思恭轻声笑了笑:“我说的!”   “那好……我……不管了。”这一刻的骆思恭,只觉得自己肚子里一腔意气全都泄了个干净,一股无力感从心中油然而起!   他一生忠于皇权,始终相信大明朝能传承到千秋万代。可是就在这数年之间,大明的形势却如同江河日下。   眼看着天下权柄已经握在这位沈郎的手里,好在他终究还是个好人!   “有你和瑞王殿下在,百姓当丰裕富足,九州当天下太平。”只见骆思恭喃喃自语般说道:   “我骆思恭才学本事、城府心机、眼光胸怀、兵力实力……没一样比得上你。”   “我打又打不过你,说又说不服你,只好让你自行其事,我有什么办法?”   ……   此刻的沈渊看着这位骆思恭老兄,为自己奉献了一生忠诚的目标轰然倒塌而心灰意冷,眼前的挫败也让他万分沮丧。   不过好在这位老兄并没有继续跟自己硬扛的打算,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麾下的八万锦衣卫,现在都已经不在是什么威胁了。沈渊拱手相谢,正想要说说自己对这位老哥将来的安排,而这时的骆思恭却摆了摆手说道:   “我这些日子就在南京哪也不去,我知道你还念着往日的情分,不过你现在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有件事要告诉你。”   “昨天晚上我刚刚得到消息,朝廷派了辽东经略、兵部左侍郎杨镐主持辽东防务,已经下令杨镐出兵辽东,进攻女真。”   “朝廷给辽东关宁军加派饷银一百万两,并派京营增援辽东,又通知了朝鲜和叶赫部出兵策应。”   “杨镐坐镇沈阳,命令麾下二十万大军兵分四路,进攻女真重镇赫图阿拉……”   “嗯?”听到这里时,沈渊猛然愣了一下。   骆思恭所说的情报,显然是为了让自己更清楚的了解辽东形势,而且他所说的前面两条,在这之前沈渊就已经知道了。   因为锦衣卫在辽东那边有人,沈渊当然也在辽东派了密谍。   可是最后这一条,兵部左侍郎杨镐的进军策略却是个新消息。当沈渊听见了这条情报之后,他忍不住吃了一惊。   倒不是说朝廷进军的策略是有多烂……虽然二十万军队分四路大军进攻,这种馊主意确实很烂。沈渊的吃惊是因为杨镐这家伙的策略,和历史上他做出的决定一模一样!   虽然由于自己的影响,女真起兵的时间比历史上晚了两年,可是朝廷拿出来的进攻方案却没有与时俱进,居然还是和过去的历史如出一辙,这让沈渊顿时气得一皱眉。   因为熟知历史的沈渊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一段,朝廷在大举发兵攻打赫图阿拉的时候,原本完全可以抱成一团徐徐而进,沿途依靠城镇和营寨,抵抗女真大军的进攻。   在这之后朝廷官军只要能一直打到赫图阿拉,进抵努尔哈赤的根基所在,就可以将他骑兵的基础尽数毁去。   他们可以焚毁和拆掉女真兵盘踞的城池,俘虏大量平民百姓迁到内地,消灭女真兵的实力基础。   甚至朝廷大军都不需要这么做,只要他们能达到赫图阿拉,那个从根上就没离开部落联盟制度太远的女真八旗,就有可能就此离心离德!   可是朝廷却偏偏没有这么做,而是把自己的二十万大军剁碎成几块,分成几路进军,正好让努尔哈赤各个击破。   在历史上,当努尔哈赤听说大明军队要剿灭他这股势力的时候,还一度以为自己要完了。可是当他听说大明军队兵分四路之时,努尔哈赤却说出了一句豪言壮语:   “任凭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最后这场战斗的结果,当然是大明军队大败。他们在萨尔浒一战,被努尔哈赤击溃了一路之后,其他几路大军就吓得落荒而逃。   在这期间大明的军器、战马、辎重、粮食,被努尔哈赤缴获了无数,除此外还有数万大明官军成了俘虏,到最后变成了汉军八旗,成了女真兵进攻关内的马前卒!   ……   没想到今天历史再度重演,这帮废物啊!   沈渊听到了骆思恭所说的情况之后,心里不由得一时感慨万分。   而这时骆思恭一看到沈渊的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妙,他连忙向着沈渊问道:“怎么了?这四路大军齐头并进的战术不对?”   “完全错了!”沈渊气愤地摇了摇头说道:“如今的大明主弱臣疑,兵无战意,这四路进军的战法只能摊薄实力。   “被人各个击破是必然的事,努尔哈赤只要击溃一路,那二十万大军就完了。”   “我得赶紧去辽东……”沈渊说到这里一边回头要走,一边又向着骆思恭说道:   “南京还是安全些,京师那边事儿多,您在这里呆着别动也好。万事都由我在辽东打完仗回来再说……老哥您保重!”   沈渊原本是一腔好意地说出来这番话,可是骆思恭却被沈渊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他也能感觉出沈渊的善意,可是现在人家沈渊要去辽东同女真人作战,他却躲在这山温水软的江南……这让骆思恭的脸上,一时之间火烧火燎的难受! 第2212章 只求辽东生死战、秦淮风月、于我何干   这时的骆思恭看到沈渊匆匆而去,心里却是异常复杂。   眼看着人家沈渊奔赴辽东为国征战,他自己这边却只能留在江南的温柔乡里,这位骆思恭老大哥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   他虽然很想跟沈渊一起去,但却没有办法采取任何行动,因为此时乾坤未定,说不准沈渊从辽东回来的时候,他会变成大明的功臣还是罪臣。   骆思恭本人的荣辱虽然无所谓,但他身后却有八万名锦衣卫禁军的生计,甚至是生死都取决于骆思恭的选择,因此这个老哥现在只能看着沈渊的背影,暗自长叹不已。   就在这时,门口那边却出现了一个身影,沈渊一眼就看到这又是一个熟人。   等到无回刀王江寒凌进了院子之后,他二话不说,撩起衣袍单膝向着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可是吓人不浅,骆老哥心头一惊之后,随即便是长叹了一声。   沈渊见到自己当年的老朋友江寒凌跪在那里面沉似水,暗自惊奇的停下了脚步。   随即他们就听到江寒凌沉声说道:“属下江寒凌,拜别指挥使!”   “属下孑然一身,只有一颗报国之心,这秦淮风月,权柄富贵向来于我无关,江寒凌别无所求……只求辽东一死!”   此刻的骆思恭听了江寒凌的话,既佩服这位老兄弟的一腔热血,心里又对自己的决定越发羞愧难当。   他知道江寒凌话虽不多,却是言出必践,他做出了这个决定,想必是不会改主意的。   “我准了,你走吧!”骆思恭一咬牙,便答应了江寒凌追随沈渊的要求。   之后沈渊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出,江寒凌则跟在沈渊后面昂然而去。   院落中只剩下那位骆思恭大哥沉思了许久,望着空落落的庭院,慢慢红了眼眶。   他含着眼泪拔刀而起,一刀一刀的向着院落中的假山上砍去,每一刀都是用尽全力,将那假山砍得火星乱蹦。   直到他的刀锋摧折,这位骆大哥心中的愤怒与不平也没有丝毫消减。   忍辱而生和奋身赴死,这两件事若是都为了别人而做,那究竟谁更艰难,这也难说的很……   等到沈渊从南京出发,向长江以北挺进之时,朱常津的大部队就追不上了。   因为兵贵神速,沈渊的行动必须越快越好,所以他率领的五百近卫军和五百扬威营战士全都乘坐着高速蒸汽船,沿运河迅速北上。   沈渊这次行动带上了自己全部的兄弟,除了鬼佛行知作为首席武力坐镇广州之外,炼心道人、妙莲大师、风倾野、秦玉虎、龙小羽、张二狗、霍四哥、庞宝强,现在又加上了江寒凌,所有的兄弟他差不多全都带上了。   当然他在广州也留下了一些人,青夫人坐镇广州指挥大局,蓝姐姐总揽财政不能离开,苏小棠身上是江湖功夫,上阵杀敌全无用处,因此都留在了广州。   除此之外柳小智作为智囊,负责统领守卫在广州的地方军队,沈渊这次派出的军队除了一万陆军和一万海军之外,还在江南留下了一万陆军。   这些陆军中三千人留在广州原地守卫,七千人沿江布防,守住长江沿线的各处要隘。   留在江南的一万部队,既是战略总预备队,同时也是特殊情况发生之后,最终用来保住江南的一支队伍。   而沈渊带走这一千人里,五百近卫军全都装备着新式步枪。霰弹枪作为近战武器,手榴弹作为火力补充,每人身上都带着一支陆军标准左轮枪。   他们头上带着新式的冲压钢盔,战术马甲里带着防箭的精钢装甲板,全身上下的野战服连同钢盔和面甲全都是纯黑色的。   这些全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也是统帅最忠诚的贴身卫士,犹如一群黑色魔鬼般杀气腾腾却又静默无声,在这个时代,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兵中之王!   而另外五百人的扬威营随船和沈渊一起出发,他们的带兵将领依然是万八爷。   原本这支扬威营作为种子部队,实际上在沈渊的陆军急剧扩张时,扬威营的军士都分配到了各个部队里,担任士官或是连排长。因为他们的作战经验丰富,同时又对北方的地形极为熟悉。   而这次因为要执行特殊任务,沈渊才让万八爷将他们从各个部队里,又重新抽调了出来。万八爷就要带着这齐装满员的队伍,去护卫瑞王朱常浩的安全。   虽然他们又添了不少人,终于让编制增加到了五百人,可是除了熟悉京师情况的万八爷之外,有三位主要将领却不在队伍中。   其中第一位就是作为侦察兵首领的花爷,也曾经是扬威营的老兵。沈渊这次到东北去就是侦察敌情,所以暂时把花爷调离扬威营,放到了自己的近卫军中。   其次就是扬威营曾经的神射手吕化龙,吕怯勺现在是沈渊的卫士长了。这位神枪手有了快枪之后,射术再次登上了一个新的高度,这次也跟随沈渊一起出征辽东。   此外还有一位达叔……就是扬威营里那个笑嘻嘻的老头,长得酷似吴孟达。成天到处给扬威营找饭吃的那位,如今在扬州铁枪赵原的手下担任后勤军需官。   他们这一路上行进得飞快,蒸汽船已经把朱常津和他的部队远远甩在了后面。   ……   眼看着接近到京师附近,距离通州还有十几里远的时候,正好赶上入夜时分。   沈渊下令让自己带来的一千部队,全部从蒸汽船挪到了一批普通商船上。   因为这两支队伍,一支是路过京师,一支却是要潜入京师,因此他们在到达通州之前,行动部署全部都要保密。   尤其是沈渊这支部队,路过京师去往辽东的消息一定要严格保密才行。不然的话,说不准京师里的哪位大爷,真能把这个消息报告给辽东的努尔哈赤!他们这支船队一共还不到十五艘商船,就把一千人的队伍趁夜带到了通州码头。然后在通州码头区的私人泊位里,万八爷带领着五百扬威营下船,直接进入了仓库。   黑沉沉的夜色中,最后一条商船开进水门之后,仓库的大门就在他们身后慢慢关闭,将这段私人河道和身后的大运河分割开来。 第2213章 一别匆匆未解鞍、长夜京师、藤树相缠   大门一关,这片巨大的仓库就是沈渊的私人财产,外面的人什么也看不见了。   到了这个时候,万八爷的心里忍不住暗自佩服沈渊,此刻距离他们当初在码头上修建仓库的年代,已经过了有七八年了吧?   当年沈渊在修建万国博览会的时候,他让庞宝强在码头区购买了大片土地,然后又修建了万国博览会的专用仓库。同时他还在河对岸买了一片土地,建起了这片坚固结实的商用仓库。   这仓库里用的都是沈渊的自己人,同时仓库归属沈渊这件事也是对外界严格保密。到了现在万八爷才知道,兜兜转转数年,当他们重新杀回京城之际,这座沈渊早年经营下来的仓库,变成了他们万无一失的落脚点。   看着这一片宽敞的仓库,万八爷心中暗想:就这片库房里要说藏进去个三五千人,那都是神不知鬼不觉!   当年的统帅还没策划离开京师,就已经预留下了这样一条后路,如此远见卓识,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沈渊自己带领的五百近卫军却并没有下船,他们准备送走万八爷之后,就穿过这片仓库区,直接走完大运河的最后一段,从京师以东绕向京师以北。   最终他们将停留在大运河的终点,然后从那里下船,直扑山海关……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走到了沈渊的船上。   在暮色中,龙小羽手上的马灯发出了昏黄的灯光,上船的这个人走到了沈渊的面前,随即就像一片轻盈的树叶一般,向着沈渊施礼。   来人正是紫藤姑娘。   ……   紫藤姑娘拜见恩师之后,就站在老师的身边,把这些日子京师里发生的事,逐一向沈渊汇报了一遍。   虽然京师和广东之间的情报往来连续不断,但是有些当事人微妙的感觉,却很难凭借情报上的字句传达出去,因此沈渊对紫藤姑娘的汇报也是十分关注。   在汇总了京师的部分情报之后,紫藤姑娘又把汇报内容集中到自己的工作上来,看着紫藤姑娘的脸庞,沈渊却觉得她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忧虑和凄苦之色。   紫藤姑娘说,自从万历皇帝驾崩的那天开始一直到现在,她还没真正见过朱常浩的面。   但是她曾经通过望远镜,看到朱常浩瘦得形销骨立,就像是衣服架子一般。   紫藤姑娘还说朱常浩最近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她在望远镜里看到太庙里那个和常浩秘密会见的人,正是后来红丸案里的关键人物李可灼。   紫藤还承认,由于多年来她和常浩朝夕相处,两人暗地里已经做了夫妻。   这边沈渊慢慢听着紫藤的汇报,他心里立刻明白了自己这位弟子的神情,为什么会如此古怪。   “所以你们这些女人,丈夫一离家你们就开始胡思乱想。”沈渊看似和紫藤姑娘开了一句玩笑,实际上是却是在打消她的顾虑,让她舒缓情绪。   此时沈渊从自己的腰间解下枪套,那里面是一支军工部门为统帅特制的配枪。   精致的左轮枪表面上镶嵌着一层白银,上面的花纹极其精美流畅,沈渊把这支枪连同枪套一起交给了紫藤姑娘。   “有机会把这支枪交给常浩防身,”沈渊拍了拍紫藤姑娘的肩膀说道:“那个李可灼去见常浩只有两个可能:他如果不是想把红丸案栽赃到常浩身上,就是想要替郑贵妃去做说客。”   “献红丸的李可灼和开泻药的崔文升,他们俩都曾经是郑贵妃的亲信……这件事我早就知道。”   “我认识常浩那天开始,就知道他是什么鸟变的,他永远也干不出下药毒死亲兄弟的事!”   “以后记住我说的话……”沈渊说到这里时,紫藤姑娘一抬头,就看到黑暗中老师的双眼,犹如星辰一般闪动着寒光。   “每当遇到智慧解决不了的问题……就问问自己的心。”   “下船吧……告诉常浩,打完女真我就回来!”   ……   紫藤姑娘走下船板后,站在岸上向老师告别,此刻她的心还在老师那番话引起的剧烈震动之中。   老师的胸怀远非常人可及,对常浩的认知也远远超过自己,所以此时的紫藤姑娘,原本焦躁而不安的心也慢慢平缓下来。   在岸边伫立了一会儿,紫藤姑娘走出了仓库区,独自一人默默的向着京师方向而去。   她身后的仓库里,万八爷带领五百扬威营战士换上了百姓的服装,藏好了武器,准备天明之后混进京师。   ……   数百里之外,淮河以南的扬州城。朱常津赶到了扬州,迅速和铁枪赵原的部队汇合。巡抚赵宏图假装不知道,长江巡阅使洪承畴亲自给朱常津的队伍安排了营房休息……   在这之后,铁枪赵原留下了自己训练的部队,又从操练多年的扬州军中抽出了五百精锐,跟随朱常津出征北上!   ……   此时在扬州的长江对岸,天南之地的广州。   海军元帅徐博接到了沈渊的命令,早就准备好的一万海军和三千名海军陆战队员,上船出发直奔辽东,准备在盖州卫登陆。   因为沈渊在南京得到了骆思恭提供给他的消息,知道这次朝廷官军非但必败无疑,而且全军覆没之后,女真人还会迎来一次实力暴涨。   因此既定的战略开始执行,海陆军东西将会在辽东夹击女真部,趁他们在和大明官军纠缠时,发起决战!   随着舰队扬帆出发,这场历史上绝无仅有的登陆作战,也渐渐地拉开了序幕。   ……   次日,京师太庙。   紫藤姑娘让卫士通报,说是给瑞王朱常浩请来了医生号脉,随即她就在大殿前见到了阔别一月有余的朱常浩。   常浩瘦得让人心疼,如今的他两腮无肉,身上的孝服随风轻轻摇摆,就像吊在衣服架子上一样。   可是紫藤看到,朱常浩深陷的双眼中,目光却又似乎明亮了几分。   等到卫士退开之后,朱常浩深深看了一眼紫藤姑娘,然后他的目光又投向了紫藤身后那位背着药箱的大夫。   “看来京师的伙食越来越差了,”这时那位一脸胡子的太医,却是笑嘻嘻地说道:“看把咱浩哥儿瘦的!” 第2214章 滚滚虎狼下夕烟、兵马如龙、女真十万   这个冒充太医的人,正是扬威营主将,万八爷。   当年他还不知道朱常浩是王爷的时候,他们就曾经在一个锅里搅马勺,在一个草铺上喝得酩酊大醉,因此他跟朱常浩熟得很,大家开玩笑早就开习惯了。   ……   在太庙的大殿外,朱常浩接过了紫藤姑娘转交给他的手枪,当他握着左轮枪温润的胡桃木把手,神情也是暗自感慨。   万八爷一边假意给朱常浩号脉,一边低声向朱常浩讲述着这次统帅先行北上,海军在盖州登陆,朱常津陈兵京师城下,威逼朝臣确认朱常浩的皇帝之位等等诸多安排。   在这之后还有海陆军一起进发,全歼辽东女真军队的全部战略。   朱常浩静静地听着万八爷的讲述,老师率领五百卫队北上,侦察敌情准备决战。他憔悴的面容就像是凝固了一般,看不出丝毫悲喜之色。   只有微风吹动着他的衣襟,身上的衣服起伏鼓荡,就像是一面迎风飘摆的战旗!   ……   东北赫图阿拉,努尔哈赤正在整顿军队,准备迎敌。   赫图阿拉又称兴京、黑图阿拉、赫图阿喇或黑秃阿喇,满语为“横岗”之意,位置在现代辽宁省抚顺市,新宾满族自治县永陵镇……这里距离沈阳中卫,只有区区两百里远!   手下的巴图鲁(勇士)正在集结,赫图阿拉城外一片尘土飞扬,膘肥体壮的战马来回驱驰,勇士身上的铁甲发出了雄浑的轰鸣声。   努尔哈赤麾下的女真兵分属八旗,每一旗都有数千人,可这支军队集结时的人数却已经超过了十万。   因为每一位女真兵出征时,都要携带三到四匹战马,一匹战马驼负战士本人,一匹专门用来携带战士身上的铠甲和兵器。   除此之外女真兵还要带着一位仆人,也就是他们所说的“阿哈”,家境好的女真兵,带的阿哈也多半会骑着一匹马。   要是再有钱一些的士兵,还会有专门一匹马用来驮着粮食马料,还有他们抢来的战利品。   这些阿哈多年前也都是女真人,现在则差不多都换成了明人作包衣。他们的职责就是搭建营帐,喂马做饭,并且在战斗来临时,负责给战士穿戴战甲。   没错,那些战甲一个人根本不可能穿得上,必须要有人帮忙才行。   早先努尔哈赤起兵之际,一共只有祖先留下的十三副盔甲,而这个时候,他手上的数万女真兵将却是人人带甲。甚至有的人上阵打仗的时候,要穿上三层铠甲才行。   一般人都觉得女真兵在骑射方面的能力,远远高于明朝军队,但实际上女真八旗真正的军队主力,却是身穿重甲的重步兵。   他们作战的方式是使用骑兵冲杀敌阵,给敌人的队伍造成混乱和崩溃,在这之后真正起到一锤定音作用的,还是平时骑马行军,战时身穿重甲,上前作战的重步兵。   这些士兵仗着身上的铠甲厚重不惧弓弩刀枪,手持长刀大斧,动辄就是接连冲杀十余阵。甚至一整天都不知疲惫,可以说重步兵才是女真人的定海神针。   一般来说他们身上的几层铠甲里,穿在里面是铁环编制的锁子甲,然后再在外面罩上女真特有的棉甲。面甲外面有时还会加上一层大明鳞甲。   因为东北地区冬季酷寒,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棉甲,所谓棉甲并不是全都由棉花制成,而是在粗厚的棉布里絮上棉花,作为保暖措施。   而这样的大棉袄,内衬和外面之间则会钉上铠甲的甲叶作为防护。这也就是为什么咱们看到女真人的铠甲时,发现他们的铠甲都是用布做成的臃肿服装,而且上面还带着不少大铆钉的缘故。   ……   此刻的努尔哈赤看着自己这些雄壮之极的勇士,心里正是暗自激荡。   这就是他的女真勇士,在这即将开始的一战中,他们的未来也将确定下来。   从前他的女真部落任人欺凌,拼命的在深山野林里狩猎采金,采集蜜蜡,寻找人参,如今却已经变成了这般强盛!   当年的女真穷困之极,两个部落之间甚至能为了一口铁锅就打得头破血流。而现在他们征战的目标,却成了争夺大明的天下。   此刻女真各部已经在他手上经营得无比强盛,辉煌的未来正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只要一战得胜,那便是天下有望!   早在两年之前,他的大臣何和礼从江南返回之后,就给他献上了一个重要的战略。   想要打下大明,将他们的花花江山踩在脚下,那就绝不能仅仅依靠女真人自己。   毕竟他们女真人就算再厉害,也仅仅有几万战兵而已,要是每一仗都区拼死血战,在他们全部战死之前,又能打出去多远?   更何况打下大明京师之后,大金国再想向南方进军,那里的地形就不利于战马驱驰。在水网遍布高山峻岭的南方,女真人打起仗来更是会极为吃力。   所以何和礼给努尔哈赤献计,一定要大量的使用汉人。这些汉人之中的大臣,可以让女真人飞快地了解大明土地上的情况。   有一些事,只要给汉人官员以高官厚禄,他们自己就会去想办法解决,而不是让女真战士用他们的人命去试探。   同时军队里还要大量的使用汉人军卒,他们适应大明那边的山水民情,在女真人强军的驱赶之下,他们作战会更加英勇。   ……其实他们只要稍稍英勇一点,就比那些大明军队强得多了!   努尔哈赤知道,何和礼这个战略,在此战之后就将渐渐达成。   因为只要这一战一举击溃大明军队,他们就可以像在山林中抓捕鱼猎为生的生女真一样,将战败的明军从密林中赶出来,变成自己的军队!   在这之后,女真人就可以驱赶着汉人的部队攻向南方,他们就可以不怕伤亡,一直打下整个大明江山!   大金国在这次面对的敌人中,沈阳中卫兵分四路之后,总兵杜松率领的中路军人数最多。只要打掉了他,其余的三路就会望风而逃!   望着风中烈烈作响的战旗,努尔哈赤在浓密的胡须缝隙里,深深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在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寒的光芒!   大明……哼! 第2215章 重臣书斋一席谈、诸香之首、云飞鹤卷   京师,玉河桥南的玄宁观旁边,正是首辅大臣方从哲的府邸。   这个首辅大臣年高德厚,在朝廷中颇有人往,处世一向以公正稳当著称。   在京师最近发生的一场又一场风波当中,还是仰仗着这位老臣方从哲,才没有让京师乱做一团。   前些日子方从哲刚把女真作乱的事安排妥当,如今两代皇帝接连殡天的事,基本上也要尘埃落定。方从哲的这间府邸,也成了京师官员们寄予厚望的所在。   一大早辅政大臣刘一燝,就急匆匆的来到了首辅方从哲的宅邸,求见这位辅臣中的头号人物。   这位刘一燝今年大概五十岁,聪慧机敏行事果断,因此在朝臣之中有很高的人望,他一大早就来拜访首辅,显然是有什么急事。   可是方从哲却没急着见他,而是撂着他在客厅里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下人这才过来请刘一燝过去拜见。   刘一燝走进方从哲的书房之际,就看到这位首辅将一根线香点上,然后将这支微微颤动的香,插进了本朝宣德年造的香炉里。   “首辅大人……”这边刘一燝已经急得快要冒汗了,可是他一开口说话,却被方从哲抬手阻止了下来。   之后方从哲叹了口气,这位老臣靠在太师椅上,慢慢看着这支线香燃起的烟雾犹如一线高山流下的瀑布,升腾三尺有余,才慢慢化作云飞鹤卷,飘散在空中。   “这清心降真香,是我让府里的人自己合制的。”   就见这时方从哲一开口,说得却是一件毫不相干的事,而急匆匆的刘一燝心头一震,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显然这位辅政老臣有自己的心思,刘一燝趁着他说起题外话,在心里把自己的想法和说辞又重新整理了一番。   就见方从哲淡淡地笑道:“这配方里的紫润降真香、栈香和黄熟香都是精选而来,其它的香料也是价值不菲。”   “可是我让下人调制配方的时候,却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这降真香,自古就被尊为诸香之首,据说道教祭祀时燃起它,都能引来仙鹤降临醮坛。”“白居易诗云‘尽日窗间更无事,唯烧一炷降真香’,说得便是它了。若是调和好了,香韵果然是不同凡响。”   “可是其中一味药物,青州枣……看似在里边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你要是把它换成京师所产的枣子,那香合成之后,味道便会一落千丈。”   “还有这样的说法?”这时的刘一燝见到老相国说得饶有兴致,他故作惊奇的模样反问了一句。   “当然是真的,”就见老相国方从哲缓缓地说道:“世上的事大抵便是如此,成事的时候需要齐心合力,其中的每一味药不出力都是不成。”   “可是若想坏事,只要其中一味药味道不对,那一柱好香就会差得一塌糊涂。”   “嗯……”此时的刘一燝,觉得老相国的这番话里似乎暗有所指。   可是他心里仔细地想了一个来回,却也没猜出老相国口中那个坏了事的“京师枣”,到底是谁。   而这时方从哲却又接着说道:“说起这青州枣,我还在史书上读到过,三国时曹操的儿子曹丕,有次对群臣说……”   “南方龙眼荔枝的味道,还不如我们北方普通的枣呢!更不用说安邑的御枣了……”   “南朝梁筒文帝萧纲也在一首诗里写过,他虽然远在江南,也是‘已闻安邑美’,这首诗里说的也是青州的枣子。”   “近年来老夫年老体衰,又兼德少福薄,只怕不久就要回家养老……”说到这里时,首辅方从哲却突然话风一变。   他旁边早就听得心中暗自无奈的刘一燝,顿时就是一惊!   ……   就见方从哲接着说道:“待老夫离朝之后,朝中这些辅政大臣当中若论人品正直、心肠端正、锐意进取,当属刘大人您,是首辅的不二之选……”   “学生怎敢?”   这时的刘一燝听到老相国的话,忽然转到了自己的身上。听这意思还很看好自己作为首辅的接班人。他心中惊愕之际,连忙低头谦逊了一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大人,今天先是不让他说话,又是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降真香的事,然后居然又把话题说到接班人这件事上来了。   这时的方从哲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老朽看刘大人哪里都好,就是有一个地方似乎是白壁微瑕……就是我刚刚所说的‘锐意进取’这四个字。”   “……您太着急了,”   方从哲缓缓地说道:“凡事停下来稳一稳,静下来想一想,身为辅政大臣可以锐意进取,但刘大人真有一天成了首辅,您就会知道……”   “这世上不是所有对的事都要去做的,那些十万火急的事,也不是非得立刻办妥了才行。”   “老夫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刘大人肯定听烦了,您今天来有什么事?”   这时的刘一燝听到了方从哲的话,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说了这么半天,终于还是讲到正题了。   不过这位方从哲老大人,看来似乎是胸有成竹,刘一燝心中暗自佩服之余,没来得及仔细去想。在方相国的话里边,到底还有没有蕴含着什么其他的意思。   等他终于听到方从哲发问,于是急忙说道:“今天早上我去拜祭先皇,却不料想皇太子不在灵柩旁边。”   “我听说这个时候,太子应该在灵前行礼上香才对,就随口向旁边的太监问了一句。”   “不曾想我这一句刚刚出口,那些太监‘哗’一下全跑了!”   “哦?”首辅方从哲要听到这里,轻轻地回应了一声。   不过听他的口气,倒不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而是给刘一燝的这一段叙述,有意加了个停顿。   ……   刘一燝接着说道:“然后我就起身抓住了一个小内宦,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西李把皇太子扣住了!”   “西李……”方从哲重复了一句,然后示意刘一燝接着往下说。   “这西李,属实无礼!”就见刘一燝皱着眉头,愤然说道:“先皇驾崩之后,她不但没有让出乾清宫,而还占着紫禁城中的重地不放。”   “在这之后,她又和那个郑贵妃暗通款曲,先帝驾崩前弄出的那番丑态,您不也是亲眼看见了吗?” 第2216章 愚顽妇孺锦江山、妖孽丛生、国之将乱   “到现在,她还私自扣住皇太子不放,士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我这才来找相国,请您主持大局,西李必须搬家,皇太子绝不能落到她的手里,这件事只要您点点头,其余的全都由我去办!”   “你看你,又着急了不是?”这时的方从哲听到了刘一燝的话,这位老臣居然没有丝毫动容,而是神色一片淡然,反而故意劝起刘一燝来。   那么这西李,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   原来西李是刚刚死去的泰昌皇帝,朱常洛的妃子,也被称作李选侍。   只因泰昌皇帝一共有两位选侍,却偏偏都姓李,为了区别开好称呼,就按照她们的住处分为东李西李。   所以这位爱妃李选侍,就被朝廷叫做“西李”了。要说这西李李选侍,真可谓是窝头掉地上又踩一脚……不是什么好饼!   因为她在朱常洛担任太子的时候甚是得宠,所以事事都要比别人强上一头,偏偏她心眼儿还没那么聪明,所以做出来的事往往十分离谱。   前不久这位西李李选侍,就在万历皇帝驾崩,自己的丈夫朱常洛登上皇位之后,接连干了几件蠢事。   第一件,就是她居然和郑贵妃勾搭在了一起。   现在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郑贵妃已经是一条快沉的船,她想害什么人也许还能做得到,但是想成就什么人却万万不能了。   而这个西李却完全不管这些,也不管万历皇帝在世时,郑贵妃和朱常洵把自己的丈夫朱常洛欺负成了什么样儿,而是俩人一头就扎到了一起。   在这之后郑贵妃也闹,李选侍也闹,不过这俩人却是相互抬高对方的身价。   这边李选侍让朱常洛加封郑贵妃,那边的郑贵妃也说,李选侍应该封为皇妃。   偏偏赶上那个时候,朱常洛守着郑贵妃送来的十个美女忙得不亦乐乎,身体状况也开始渐渐变差,他也架不住这俩女人的闹腾啊!   于是朱常洛就把朝臣喊过来,商量如何晋封李选侍为皇贵妃的事。可是就在他和朝臣正商量的时候,乾清宫的屏风后面,李选侍却和皇太子朱由校在后边偷听。   本来这件事商量商量就能妥了的,可是李选侍却把皇太子朱由校,突然从屏风后边推出来,让他说,要将李选侍直接封为皇后。   这件事就是刚刚刘一燝和方从哲所说的那场闹剧,也由此朝廷中的重臣对这位李选侍的看法,一下子就变得极为恶劣。   ……   话说当时朱由校跑出来之后,方从哲处置太皇太子突然跑出来这件事的方法也很有意思。   他直接告诉泰昌皇帝朱常洛:你娘和你奶奶都还没加封,抢先加封自己的小老婆,好像顺序错了吧?   ……你这么做我是没意见的,但天下不会笑话你吗?   于是李选侍闹了好久的这件事,就此半途而废,甚至她还连马上到手的皇贵妃都被自己弄没了。   而今天刘一燝来找方从哲,所说的这件事,显然又是李选侍弄出来的新把戏。   用后世的俏皮话来说,这个李选侍还真是光屁股打狼,胆儿大还不害臊。皇帝朱常洛死了之后,她居然能赖在乾清宫不走,还扣下了皇太子不放。   而且她还和郑贵妃两人勾搭成奸,刘一燝顾虑的原因是,这件事如果朝臣不管,任由两个女人把持住十六岁的皇太子朱由校,那就很容易形成垂帘听政的局面。   这么一来,国家大事就会操持在那两个女人手中……那大明得乱成什么样啊?   ……   所以方从哲听到刘一燝讲了个开头,就知道他后面想要干什么,对于这个西李,方从哲的心里也是满心厌烦。   方从哲知道,早在泰昌皇帝朱常洛当皇太子的时候,李选侍就曾经用虐待的方法,杀害了皇太子的妃子……也就是朱由校的亲娘。   在这之后朱常洛把朱由校交给李选侍来抚养,她又使尽了手段,虐待朱由校这位皇孙。   也就是说李选侍和朱由校的关系非常不靠谱,朱由校对李选侍这个杀母仇人应该是切齿痛恨,甚至不共戴天才对。   可是那个朱由校偏偏是个记性不好的玩意,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他居然把自己的杀母之仇都忘了,而且有什么事儿都听那位养母的。   这也是气数啊!方从哲想到这里,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实际上他还不知道,在历史上李选侍今后的经历,比她的前半生还要离奇和辉煌。   ……   在大明史实中,因为李选侍霸占乾清宫,挟持皇子的事件,被大臣联名要求释放太子搬出宫去。   在强大的压力下,李选侍终究还是没有办法相抗。于是她抱着自己幼小的女儿,徒步去了奉养前朝妃子和太妃的仁寿殿。   在她走了之后,李选侍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都知道,这个西李再也不会有风云再起的一天,于是七手八脚把李选侍一生搜刮积攒的首饰和珍宝抢夺了一空。   这件事在大明史上,被称为《移宫案》……要是沈渊在这里,他一定会大声发出感慨。   《梃击案》,《红丸案》和《移宫案》,这晚明三大奇案,就在京师接连发生。   可是无论是亲身见证其事还是参与破案,偏偏都没有咱们沈少爷的份儿!   这边再说李选侍后面的结局……皇太子朱由校登上了皇位之后,在魏忠贤的蛊惑之下,他四年的功夫就把他对李选侍的仇恨忘得一干二净,什么杀母之仇也不管了。   这位少年皇帝公开宣布西李无辜,并且一转脸就把李选侍尊奉为康妃……这也是李选侍当年在最为得宠的时候,都没有达到的位置。   在这之后,朱由校在登基七年之后死去,再次登上皇位的是他的兄弟崇祯……这位崇祯皇帝,偏偏少年时也是李选侍抚养的!   原本抚养过两代皇帝,李选侍无论如何也是个皇太妃的尊位,可是因为她同样虐待过崇祯皇帝……于是她还是康妃。   在这之后大明朝就完了,可是你以为李选侍的故事就这么完了吗?太天真了,我告诉你并没有! 第2217章 铁军横流势无边、山崩地陷、兵起南天   李自成进京之时,宫里的嫔妃纷纷自杀,这位李选侍就是不死,然后被李自成抓获。   接着清军打进京城,又是一大批人自杀,她居然还没死!   在此之后大清朝廷拨出了一点钱,让前朝的那些后妃不至于冻饿而死。这位康妃李选侍居然把顺治皇帝靠死了,她还没死。   到最后李选侍是康熙十三年死的,这位超长待机的康妃娘娘一生折腾个不休,到最后把大明朝都给靠倒了,她却活到了将近九十岁才寿终正寝……这也是一桩人间奇事。   ……   今天刘一燝来拜访方从哲,显然是想要让这位内阁首辅牵头,带领他们一众大臣,逼迫李选侍移宫。   方从哲听他开了个头,当然立刻明白了刘一燝的意思,不过他的反应却是十分出乎刘一燝的预料。   方从哲慢慢梳理着自己的白胡子,未发一言却轻轻叹了口气,把个刘一燝在旁边看得心里十分狐疑。   看方首辅这个样子,倒不像是在考虑这件事该怎么做,而是在想着该怎么说,才能拒绝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就任凭皇太子落在那个女人的手里,做那个李选侍和郑贵妃的傀儡,把大明朝政弄得一塌糊涂吗?   刘一燝正在暗自着急的时候,却听见方从哲慢慢地说道:“刚才老朽不是都劝过你了吗?有些事看起来虽然是正确的,但却不一定非要去做。”   “这怎么能行?”刘一燝听见这话,终于还是忍耐不住了。   他从椅子上直起腰板,向方从哲正色说道:“这可是事关朝政安危的大事!”   “万历皇爷因为身体不愉,多年未曾上朝,泰昌先皇又天不假年……眼看着皇太子即将登位。这正是咱们朝臣一展拳脚,中兴大明的时刻啊!”   “在这个时候,咱们怎么能不管呢?”   “中兴……大明?”此刻的方从哲慢慢靠到了椅子背上,他仰起头眯着眼睛,轻声说道:“要是有人不同意呢?”   “谁敢从中作梗,谁就是乱臣贼子……”这时的刘一燝正把话说到一半,却忽然间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这贼子俩字儿,说得就跟电池耗尽了似的。   因为一说到“乱臣贼子”,刘一燝就忽然间想到了一个人……江南沈渊!   ……   “没错,有的时候,咱们明知道谁是乱臣贼子也没办法!”方从哲显然是知道刘一燝想到了那位江南王,于是他连头也没抬地淡淡说道:   “昨夜我收到消息,九月初七那天,江南大军攻下了南京。”   “之后江南大军开拔沿大运河北上,看他们的进兵速度,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要抵达京师城下了。”   “啊!”   听见这话,刘一燝就觉得浑身上下从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寒气,一霎时便惊呆在了当场!   江南大军抵达,这一直是所有朝臣的梦魇,是他们最担心的一件事!   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江南都是毫无动静,这让这些京师朝臣以各式各样的借口与理由,给自己解释了沈渊为什么迟迟不向江北动兵。   曾经一度他们觉得那个天塌地陷一般的场面,似乎不会再出现了,那个巨大之极的危机也永远不会到来。   可是没想到他说来就来,而且还这么快!   明天或者后天,江南新军就将抵达京师城下,这仗能打吗?   刘一燝想到这里时,觉得自己的手脚冰凉,他心里陡然间升起了一股绝望和无力感,这仗根本就没法打啊!   且不说沈渊带兵打仗的能力如何,就说那些江南新军的战斗水准,哪是他们大明军队所能比的?   就在几年之前,人家江南冒出的一伙龙华会反贼,才两三千人左右,就把整个江南的大明官军祸害了个七七八八。所到之处,竟没有一处重镇能经得住反贼的强攻。   要是这样这反贼流窜到长江以北,甚至京畿震动,天下大乱也有可能……而这一样的一伙反贼军队竟然在沈渊手上,没多久就覆灭于无形。   要知道这还是几年前的事,那时候的沈渊兵不满万,武器装备比现在差得不止一筹。   刘一燝听说到后来,沈渊率领舰队强攻西域,一度横扫覆灭诸国,抢来了数以亿万计的金山银山!   所以现在的江南新军,战斗力已经远非龙华会那时候可比……可是大明呢?   且不说京营朽烂的速度一年快似一年,最近这几年来因为缺银子,他们的刀枪兵刃没钱更换,估计都烂得就剩个刀把儿了。   朝堂里仅有的那点银子,全都可着关宁军花,现在的京营简直穷得都尿血。   更何况就算京师大营能打又怎么样?现在他们也不在京师啊!前不久,内阁商议如何剿灭女真叛匪,不是把京营里边有限的那十几万精锐,都调到沈阳中卫打女真人去了吗?   所以你还真别嫌人家烂,京师此时连烂兵都没有几个。在这样的情况下,江南大军一到,那还谈什么抵抗?整个京师就跟白给人家是一样的!   刘一燝现在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他聊起李选侍移宫这件事来,人家首辅方从哲大人根本不愿接这话茬儿。   因为跟即将到达的江南大军相比,他这点破事根本算不上什么危机,真正的滔天大祸在京师城外呢!   “原来如此!那……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这时的刘一燝大惊失色,六神无主的向方从哲问道。   “那江南大军和反贼沈渊,其实也并不是没办法对付。”   这时的方从哲若有所思,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这新皇的人选……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定下来呢?”   “嗯?”方从哲这轻声细语的一句话,刘一燝要是不凝神静听,几乎都听不到。   可是当他听到了其中的内容之后,却像是一记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响了一般!   这叫什么话?新皇的人选还用商量吗?此时的刘一燝,脑海中迅速地闪过了这句话。   然而就在他刚刚要向方从哲发出质疑的时候,突然间又硬生生地憋住了!   “没错啊!这新皇的人选……怎么不早点定下来啊!”此时的刘一燝好像一瞬间想通了什么。   他眼中兴奋的光芒一闪,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第2218章 心惊心寒心哆嗦、一心求全、心急如火   书房里,大明首辅方从哲和辅政大臣刘一燝两个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刘一燝的脑海里迅速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位方从哲大人说要确认新皇的人选,他话中的意思虽然一时之间还难以猜测,但最起码有一层意思是不会错的。   就是那位皇太子朱由校是不是还能继位为皇帝,显然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其实这么说也不合适,刘一燝心中暗自想道:要是皇太子朱由校真的是不二之选,那就不用再商量了吧?   不过这些猜测他却没法说出口,甚至“商量”这个词,此时他要是说出来,都是大不敬之罪!   因为身为人臣,妄议废立可是死罪,当年的岳飞就是因为这个获罪而死的。   按照王朝更替的规矩来讲,通常都是上一任的皇帝来指定继承人,也就是册立个太子。然后皇帝驾崩,太子自然登基为新皇,这种世袭制从来都没有臣子说话的余地。   所以这时刘一燝的心里还在飞快地思考,有关这件事却是一句话都没敢乱说,生怕自己说出什么话惹来杀身之祸。   不过在他脑海里却始终想着,除了皇太子朱由校之外,还有谁更合适呢?   万历皇帝的其他皇子?还是泰昌皇帝另外几个年纪幼小的孩子?   ……不对!突然间刘一燝想到,方从哲说出那句话之前他们两个谈论的话题……那时候他们不是在说城外江南大军的事吗?   难道说册立新皇和即将到来的江南大军之间,还有什么联系?   啊!在这一刻,刘一燝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个身影,他一下就是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这个时候,刘一燝的脑海中一阵轰轰作响,他之前没想明白的事就像滚水浇到冰雪上一般,瞬间暴露出了真相!   瑞王……朱常浩!   正是这位爷,当年沈渊在京师的时候,那位新科状元就和瑞王相交莫逆,甚至还听说朱常浩对沈渊以师徒相称。   当年沈渊破案的时候,瑞王屡屡跟在沈渊的身边,后来沈渊创立了京师万国博览会,朱常浩又成了沈渊离去之后的接班人。   就他二人之间的关系,朱常浩要是能登基为新皇,对眼前的大兵压境的危机,可以说有着巨大的好处!   最起码他师徒二人平时关系不错,有什么事儿好歹可以商量,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打起来呀!   这要是不打仗了,京师就不至于被砸得一片稀烂,这些文武百官的地位说不定还可以维持下去。   即便是真的发生大明朝气数已尽,改朝换代的情况。那这一番朝代更迭,好歹也是平平安安进行的,不至于杀得满京城人头乱滚吧?   这还是一方面,万一要是朱常浩当上皇帝,沈渊愿意屈身投靠,大明朝还是之前那个囫囵个儿的大明朝,那不是更好吗?   甚至朱常浩当上皇帝以后,劝他的老师退兵回江南,大明与沈渊画江而治,还回复之前分而治之的样子,不也是一个最好不过的结局?   一想到这里,刘一燝就立刻意识到,或许让那位瑞王朱常浩登基为皇帝,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那位皇太子朱由校,要我说他还是算了吧,刘一燝忍不住心中暗想。   先别说他这个十六七岁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了,就算他老爹先皇朱常洛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人家沈渊都没瞧得上他!   甚至沈渊还把朱常洛的谋士骨三先生,顺着长街一直提到太子东宫以外的东华门,亲自操刀枭首示众!   当年的沈渊狂傲之极,他何时把那位太子朱常洛放进过眼里?就更别提这位皇太子朱由校了,他要是当上皇帝,人家沈渊能服他?扶着他尿尿还差不多!   这脑海中的一来二去之间,刘一燝已经想明白了前后的紧要关窍之处,在这之后他又仔细琢磨了一番,这才谨慎地开口说道:   “如此看来,那个西李占据乾清宫,困住皇太子的事倒也不是当务之急,还是老大人想得稳妥啊,新皇登基确实是应该早定下来的。”   “嗯!”此时,那位方从哲大人见到刘一燝脸上神情变幻,犹豫了再三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方从哲的神情却是若有所思,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等了这么半天,这个愣头青终于还是想明白了!此时的方从哲心里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而在这一刻,就见刘一燝又接着说道:“至于这个人选嘛,这件事咱们当臣子的倒是难办。”   “毕竟泰昌先皇去得太急,也没留下个圣旨什么的让咱们照办,这个新皇是谁虽然不是咱们臣子应该谈论的,但现在毕竟咱们大明朝是多事之秋啊。”   “灾祸频发,江南不靖,朝廷财政捉襟见肘,现在北边的女真人又开兵见仗了。”   “如今的国事烦扰,实在是需要一位明主,这新皇要是一位智谋深远、做事稳当的年长之人就好了。”   刘一燝说出这些话来,中间斟酌了几次,来回来去绕了好几个弯子,但是话语之中的意思却是直指朱常浩。此时的方从哲在心中暗自确认,这家伙终于还是搞懂了一切。   其实早在昨天晚上,首辅方从哲得到了江南大军奔赴京城的消息之后,当时就把这位大明首辅吓得魂不附体。   不怕别的,他们这些做相国的人,最怕的就是在青史上留下骂名。   想他方从哲从万历年间就开始做首辅,算上即将登基坐殿的新皇,他都是三朝相国了!   要是大明朝“嘎锛儿”一下子折在他的手里,后世的人会怎么看他?大明不就是活生生在他手里散架的吗?   所以方从哲从昨晚到今早翻来覆去睡不着,左思右想到底还是让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沈渊在京师的名声又横又愣,又精又猛,但好歹还有个重情重义的名声在呢。   毕竟当年在江南闹反贼的时候,沈渊孤身一人深入东南反贼腹地,把他老师陈眉公从贼窝里背到扬州的故事,这天下谁人不知?   所以对于沈渊,打肯定是打不过的,蒙也绝对不可能蒙得过去。只能在沈渊的性格弱点上想办法,至于他有什么弱点……那无非就是重情义呗! 第2219章 又当又立又孱弱、蝇营狗苟、自挂绳索   然后瑞王朱常浩就进入了方从哲的视野,方从哲一想到如果朱常浩登上皇位,大明朝之后面临的局势,他一下子就觉得危局豁然而解!   可不是吗?就凭朱常浩和沈渊的关系,朝廷没钱了,江南有的是钱啊,朝廷遭灾了,江南有的是粮食啊,朝廷在东北要打仗了,那沈渊多能打呀!   对吧?到时候京师不必人心惶惶了,说不定朝廷还能在沈渊那边得到很多的帮助和好处,于是方从哲早在昨晚后半夜的时候,就打定了这个主意。   在这之后一大早,他就看到这个刘一燝过来,于是就在一番谈话之后,拐弯抹角的终于还是把刘一燝引上了正题。   然后方从哲看到刘一燝满脸兴奋,跃跃欲试的样子,他连忙抬起了手,阻止了刘一燝下面的话。   “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方从哲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摇了摇头,向刘一燝说道:“大事临头一定要待之以静,咱们这些内阁,可是天下臣子的主心骨!”   刘一燝听到方从哲的话,立刻就知道这位老大人必然有他做事的步骤和想法,于是刚刚躁动起来的心,霎时间便又镇定了下来。   他坐在那里,做出一幅谨慎的样子,示意方从哲大人接着教诲。   就见方从哲笑了笑说道:“所以说咱们不能着急,即便是有了万全之策,在这节骨眼上也别急着拿出来啊……”   “你想想,哪怕是天下最好的主意,也备不住有人会讨厌,有人会反对,更何况此事如此事关重大?”   “您说得对老大人,那您说咱们应该怎么办?”此时的刘一燝连忙虚心求教。   “让他们自己琢磨去吧,”此时的方从哲淡淡的一笑,说道:“这话要是从你我的嘴里说出来,难免会被记在史书上,会被朝廷官员品头论足,会被天下人指指点点!”   “要知道刘大人,这世上的聪明人又岂止是只有你我而已呀?”只见方从哲微微一笑说道:“等到沈渊大兵压境之时,你担心没人想到这一点不成?”   “哦,对啊!”这时的刘一燝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立刻直起了腰。   之后就见方从哲淡淡地说道:“咱们所说的这个人,在太庙里终日哭祭叩拜,据说瘦得骨瘦如柴,到现在都快两个月了!”   “所以现在,他从无人问津到肩负天下之望,其实只需要一天而已……就是江南大军抵达京师的那一天!”   “甚至理由都是现成的:如此纯孝之人,不立他又该立谁?”   “更何况你再想想,在这之前此人办理万国博览会,官清如水没有给自己收刮一分一毫的银子,足以说明他的操守。”   “然后他又到了西北赈灾,不但把西北的灾民喂饱了,还顺便把河北山东给赈济了一遍,赈灾赈了大明的半壁江山,回京的时候居然还带回来几万两银子,这也足以说明他的睿智。”   “这样一个人,还用咱们上蹿下跳的去为他张罗吗?”   “对呀!”这时的刘一燝已经猜到了方从哲大人要说什么了,他不由得目瞪口呆地睁大了双眼!   “所以呢……”就见方从哲缓缓说道:“吵架的事让下面吵去,甚至打得头破血流,也都先由着他们。”   “明天或者后天,江南大军杀气腾腾兵临城下,这样的压迫终究会让他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毕竟咱们京师里的官员都是聪明人,他们怎么会看不明白形势?眼下的江南大军虎视眈眈,那些大兵是吃素的?”   “真要是一语不合,不但自己的官位没了,家里的银子没了,甚至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有可能保不住,你当他们会看不清这一点?”   “到最后架也吵完了,事也商量妥了,朝臣们自会集体把请求送到咱们内阁手里,到那个时候……”   “对呀!”当方从哲说到这里时,就见刘一燝兴奋至极地站了起来,看他的样子,简直是对方从哲的计策拍案叫绝!   “到那个时候,京师百官众口一词,所有人都要求那位爷坐上御座,那时咱们答应下来是顺应民意,那位爷登上皇位是万众归心!”   “京师危机瞬间即冰消瓦解,咱们这个决定事后证明要是对了,那是咱们内阁眼光独到。”   “事后要是证明咱们错了,那可是文武百官逼着咱们做的啊!到时候斑斑青史上,再怎么也不会有人说咱们内阁做错了事!”   “没错!”听到这里,方从哲见刘一燝终于明白了,他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   此时的方从哲还没意识到一件事,如果他想到了这一点,不知道他的心里会有多悲哀。   万历皇帝五十八岁驾崩,江山就坐了四十八年,可是新登基的泰昌皇帝,却连一个月都没活过去。   当年的万历天子听从的是张居正的建议,而现在后宫之中,皇太子朱由校的身边围绕的却是郑贵妃、李选侍、乳娘客氏、李进忠(后改名为魏忠贤)这样的人!   当年的万历三大征扬威域外,而如今敌人的大军迫近京城,他们却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委曲求全。   从万历中兴到现在,短短的十余年时间里,大明朝的国运与实力却是如同江河日下,一泄千里!   要是方从哲能想到这些,这位老臣就不会去担心他身后的名声了,把国家搞成这个样子,他这位相国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就像沈渊在一个多月之前说过的那句戏言一般:京师王气凋丧!   这大明朝,也不知道它能不能继续下去,如果继续,它还能存续多少年?   ……   泰昌元年九月十六,江南大军抵达京师,京城震动!   朱常津率领全军乘坐军用蒸汽船,一路沿运河北上直达京师。   他可不像沈渊的五百近卫军,需要隐藏形迹,还要乘坐伪装好的商船,人家朱常津从南京一出发便是全速前进。   蒸汽船强大的马力和运载能力,负载着一万部队,连同他们的战马辎重、军粮给养,在运河上排成一条长龙,向着京师方向疯狂开进。   大军仅仅用了八天的时间,就由南京到达京师,之后抵达通州码头。朱常津随即命令陆军登陆,向着京师急进! 第2220章 满城蝼蚁谋算多、大兵压境、如之奈何   等到江南大军到达之际,整个京师的军民官员全都傻眼了。   由于锦衣卫南北政府两方面的不作为,还有沿途各地报信的军队还没有蒸汽船跑得快。所以江南大军到得猝不及防,进军的突然与迅猛,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就是江南军队的行动能力,跟朝廷官军的发兵的速度相比,那真是快如雷霆闪电一般!   京师三大营完全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他们也没办法反应,因为调动军队需要朝廷下令。而朝廷中的最高层,首辅方从哲却提前得知了消息,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跟江南大军开打。   朱常津的大军随即抵达,在京师朝阳门外列开阵型,然后京师城墙上防卫的官军和附近观看的百姓,就真正见到了这支江南大军的战斗力。   ……还没打仗,他们就输了!   在通州运河码头那边,江南军队登陆之后,辎重团就将大量的马车零件组装起来,套上军马之后就装载着作战物资,向着京师朝阳门以冲锋的速度快速转运。   眼看着就在那些京师军兵的眼前,朝阳门外的空旷之地,飞快地建立起一个硕大的营寨!   三百米之外布设铁丝网,大量规格划一的军用帐篷迅速搭建起来,整齐得犹如刀砍斧削一般。   在这之后就是波纹薄板搭建的营寨寨墙,钢管结构的了望塔,营地里指挥所军械处,医务室弹药库,各个帐篷全都按照预定的位置搭建妥当。   还不到半天时间,一个整整齐齐的大营就在朝阳门外完成,当夜幕降临之际,一道道警戒探照灯发出的光束犹如利剑一般,刺破了黄昏的天空。   整个京师全都傻眼了,他们天天念叨着江南大军江南大军,今天人家终于来了,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   在城外江南军大营里,陆军大将朱常津正在自己的营帐外,看着夕阳方向的京师城墙。   黑沉沉的城墙犹如巨龙一般,横卧在燕赵大地上,最后一抹黄昏的亮光投射在城墙上,无端的为它平添了一股肃杀与悲凉。   这就是京师!   朱常津之前从未来过京师,他今天第一次到达这里,就是以征服者的姿态出现在大明中枢的面前。   在他的身边,铁枪赵原的心中暗自感慨,而那位一脸花白胡子的达叔,见到自己当初要饭都填不饱肚子的京城,却是心中感叹不已。   ……   一万如狼似虎的强军在城外驻扎,朝着城墙方向那一大片黑沉沉的炮口,城上的官军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的京城里人心惶惶,天知道有多少人正如惊弓之鸟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心里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家的天棚上被糊了一块洗脸盆那么大的泥巴。你成天在它下面经过,每次看到它的时候都想着,这玩意儿早晚有一天会掉下来。   但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你慢慢的不再胆战心惊,看到它的时候心里会想,既然这么久没有掉下来,那它真正掉下来的时候,那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呢!   可是忽然有一天,这玩意儿居然真的呼啸着掉下来了,而且还准准儿地砸在自己的脑袋上,那时你心里的感觉真是可想而知。   更何况城外的大军可不仅仅是泥巴而已,他们要真的打进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当时就没了性命!   ……   当然京师城内的老百姓是没什么可怕的,江南大军秋毫无犯的名声早就早就传到了京师。   在京师里有到南方去做生意的商人,也有广州杭州的商人到京师里来贩卖工业产品,要知道京师里现在稍稍富裕一点的家里,要说洗澡洗衣服不用肥皂,那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因此京师里的老百姓知道关于江南的很多事,他们知道城外那些大兵一个个比他们北方的县太爷赚得都多,他们知道沈渊远征海外之后,带回来的财富甚至十六七条巨舰都装得满满当当!   所以这些京师百姓倒是丝毫不怕,外面的江南军队会冲进来抢劫杀人……不过那些当官的就不一样了!   沈渊在江南严惩贪官污吏,铲除恶霸地主,处置不法商人,他嫉恶如仇的名声谁不知道!   这京师里面的京官,谁的家里还没有几千上万两的民脂民膏?所以当他们知道了江南大军到来的消息,一个个自然是吓得魂不附体。   而这些人虽然害怕,却也备不住有一些思路清晰、头脑活泛的官员,开始暗地里打起了主意。   于是京师里这些人开始各忙各的,每个人都在拼命的为自己打算。   那些觉得自己钱财来历不明的人,二话不说赶紧赶马套车,把自己的家财拿出来送到天元票号里,兑成银票。   毕竟这天元票号在江南也有分号,甚至还把总号从扬州挪到了广州,他们总不至于连自己家的买卖都抢吧?   因此换成了银票,既好藏匿又好带走,自然是最为稳妥的打算。   而那些在京郊一带有农庄和亲属家人的,这时纷纷拖家带口的往外跑。   京师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听说人家江南大军的炮弹比人脑袋都大,炮弹上可没长眼睛,万一要是轰进城墙,落到自己的家里怎么办?   因此还是赶紧搬到城外,找一个农家或者山沟藏起来才稳当!   而这时,那些京师的大小官员则是纷纷汇聚在一起,他们以各自党羽和组织为单位,不知道有多少伙人都在同一时刻挤在昏黄的灯光下,脸色铁青地商量着对策。   在他们中间,不乏当初那些曾经抱成一团,跟万历天子对着干的朝臣。   如今万历驾崩,让他们失去了团结一致对抗的目标。泰昌皇帝暴死,使得他们觉得自己的目的似乎是达成了,但又没有完全达成……   这些人从原本一个坚固的团体,已经随着两代皇帝的离去变成了一盘散沙。而在这一刻,所有京师官员谈论的话题都只有一个:   怎么才能想办法让江南大军不进城,保住大明正统……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命? 第2221章 雨雪冰风总相从、前世夙愿、情到今生   京师的风向,一夜之间就变了。   原本占据了乾清宫的李选侍虽然外表嚣张,心里却是暗自忐忑。她一边怕朝臣结伙过来为难她,一边算计着该怎么利用手里的皇太子朱由校,把眼前的局面变得对自己越来越有利。   可是她三等两等,没等来朝臣和她打擂台的队伍,却等来了城外的江南大军!   一时之间李选侍大惊失色,在这之前她是怕大臣过来,现在则是盼望着朝臣赶紧来,好商议一下怎么对付城外的江南大军。   可是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等到日上三竿也没见朝臣过来一个人。   此时乾清宫变得一片清冷,李选侍和郑贵妃相对而坐,面面相觑却不知是何道理。   至于在她们上首端坐着的少年朱由校,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早已被抛弃,一夜之间就从肩负大明天下之重,变成了无人问津的馊饭剩菜!   ……   这个时候,那些朝臣京官们经过一夜的商量,有的是死活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更有许多人面对这样的局势则是伤心惊惧之极。   但就像首辅方从哲所说的,朝廷里还是不乏有些头脑灵活的聪明人,在这些连夜密会商量策略的大臣当中,终于有人还是想起了瑞王朱常浩!   在这之后,就好像是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朝臣全都是拍案叫绝!   可不是嘛?只要朱常浩当上了皇帝,那还怕什么城外的江南大军,这不说着说着就成一家人了吗?   于是想到这个主意的朝臣们,欢喜之极地奔走相告,从天明时分开始,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城。   这里面也有些思想陈腐的老臣,觉得皇位理应由皇太子继承,认为兄终弟及这种事,始终都是朝廷祸乱的根源。   他们的思想里觉得名不正则言不顺,放着快成年的皇太子不去继承皇位,偏偏弄出一个瑞王来。这对于谨守礼法和祖宗家训的老臣而言,心理上是很难接受的。   同时却有一批思想激进的年轻大臣,一口咬定了“事急从权” 这四个字,觉得奉朱常浩为主是最好不过的办法。   于是朝廷内外好一通争吵,这边说祖宗规矩不可违背,那边说选贤立能才是长远之计。   这边说皇太子并无失德之处,理应继承皇位,那边说你没看到瑞王朱常浩办差事的时候清廉正直,睿智过人?   因此朝廷上下吵得不可开交,两派人马各执一词,谁也说不服谁。   ……   而在这个时候,大明中枢里的几名内阁朝臣却得到了内阁首辅方从哲的暗示,一个个的谁也没有表态说话,就等着下面吵完之后,把达成一致的意见拿上来。   这些内阁朝臣是整个大明朝臣的首脑,他们的态度如此暧昧,就使得下面那些无人主持带领的朝臣,争吵得越发激烈起来。   然后……很快內宫中就得到了消息!   内宫里一听说现在瑞王朱常浩一跃成了继承皇位的热门人选,外面的朝臣正在吵吵嚷嚷的要求朱常浩继位,听到这个风声的西李李选侍,一下子惊得血都凉了!   顿时一股悲凉之意,便从李选侍的心底冒了出来。虽然在朱常洛当太子的时代,李选侍就嫁给了他,但却是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过。   那位太子朱常洛因为被万历皇帝所不喜,各个方面对太子都是苛刻之极,李选侍因此在太子东宫里,过得也是无人问津的凄惨日子。   虽然说还不至于遭受冻饿,但是原本身为太子身边的爱妾,不但连个巴结她的人都没有,而且为了不给万历皇帝收拾朱常洛留下口实,李选侍也是始终规规矩矩的不敢有丝毫逾越。   ……然后,她的日子就开始越来越倒霉。   好不容易生了个孩子,还是个女儿,朱常洛终于当上了皇帝,却又突然暴毙。这次当她将储君朱由校终于握在了手里,才没两天的功夫,居然这皇太子又要作废了……   这真是靠山山倒,靠水水干!   李选侍被这消息震惊得手脚冰凉,连她自己心里都忍不住想:是不是由于哀家倒霉,把朱由校的皇位都给连累没了啊?   而这时內宫中的另一个人,则是正在跺着脚的后悔!   此人就是郑贵妃,一听到外面的消息,这位贵妃娘娘立刻就想起了一件事……他的儿子朱常洵要是还在京师,那该多好啊!   郑贵妃可不知道,外面的朝臣要求让朱常浩登上皇位,实际上是因为城外聚集了江南大军,朝廷上下太过恐惧的缘故。   这个当娘的想当然地觉得,如果皇太子朱由校没份儿当这个皇帝的话,再怎么也轮不到瑞王朱常浩执掌天下。   那个皇位理应是他儿子朱常洵的,当年他可是先皇万历最宠爱的皇子啊!   要是常洵不去洛阳,现在当然是登上皇位的不二之选,你说当初我怎么就让他走了呢?   各位,这就是如今的大明朝廷,这就是京师里的高官权贵!   他们中间稍有眼光的,都在为自己的利益拼命打算,而那些目光短浅之辈,则是沉浸在自己的臆想和美梦当中难以自拔。   在这样的时刻里,没人考虑到北方受灾的百姓,没人考虑到辽东的生死之战,也没人去想大明朝将走向何方。   他们眼中只有利益和自己,因此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是注定的事!   ……   太庙里,拜访朱常浩的人一下多了起来。   不过瑞王却是一概不见客,朱常浩当然知道,在这个时候见与不见那些朝臣,对大局都是毫无影响。   他心里更清楚,城外的江南大军已经到达了京师朝阳门,在这个时候真正起作用的不是自己,也不是朝廷,而是江南的大炮!   所以朱常浩毫不犹豫地谢绝了一切来访,还从自己府里调来了卫士,将太庙大殿周围保卫得严严实实,任凭是谁来拜见,都是一律回绝。   不过朱常浩也明白,照这样看来,风向真的开始慢慢偏向了自己这一边。 第2222章 一山千载何时通、燕赵遗爱、辽西狂龙   老师写来的那封信里让他啥也不用干,只管哭灵就好,事实居然果真如此。   他在这太庙里一通大哭,竟然真的哭出了一个大明江山!   ……   朝廷中的大臣依然是吵吵嚷嚷,没个章程拿出来,內宫里面的各色人等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朱常浩稳坐太庙,就等着那个天子御座降临。城外的朱常津开始考虑,要不要先给京师城墙来上一次火炮齐射,给城里那些人提神醒脑一下。   而在这一刻,在京师里一个任何人都不会注意的角落,却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   ……   紫禁城,仁寿宫,哕鸾殿。   早上开门的时候,宫女发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包裹,就放在房门口的台阶上。   这位宫女以为是谁出来进去的时候,把怀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于是便伸手捡起来将它打开,结果包裹里面却是一个极其奇怪的东西。   那个宫女横看竖看,那都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这块石头比拳头还小,上面灰突突的没有丝毫异样,可谁会把一块普通石头无缘无故地包起来,放在这儿呢?   那位宫女纳闷的想要拿起那块石头细看,可是一上手却发现石头中间有个裂缝,似乎是早已经被砸成了两半。   当她拿起这两块石头的时候,发现两片石头的断茬里,都夹着一块骰子大小的红色玛瑙……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红心。   看来这倒不像是加工上去的,而是石头里天生就夹着这块红玛瑙。那个宫女看了半晌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有啥用。   而这一刻,在她身后的房间里,却有两道目光一闪!   ……   这里是前朝李太后被幽禁的所在,李太后就是那位在月异星邪一战中,被沈渊彻底击败的名山先生。   此刻李太后正坐在殿堂里的椅子上,低垂着头看似奄奄一息。   这位历经了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四朝的老太后,曾经一身荣宠母仪天下,却在晚年被人幽禁在这深宫之中,数年不见天日。   现在她已经老得就像干枯的树藤,似乎一碰就会折断,随时都会因衰老而死。   可是在这一刻,这位看似衰败腐朽的李太后双眼微微闪动,目光却如寒潭一般深不见底。   ……   沈渊带领五百近卫军,正在向着山海关方向急进。   当他离开京师之后,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京师以南的燕山。   沈渊看着一路上的山形地势,不由得心中暗自感慨。   古北口……这里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同时是北方少数民族向南方攻击的重要通道。   实际上将整个华北平原,与东北和蒙古的少数民族相隔开来的,就是这道燕山山脉,它的重要性真是再怎么强调都不过分。   有了它中原王朝就可以据险而守,防御住北方少数民族的骑兵进攻。因为这里山脉险峻,只有有限的几条通道可以通过,这几条通道又是十分狭窄,有利于防守的一方。   因此这里从古至今就被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长城敌楼、烽火台、火路墩不计其数。   在历史上,北宋之所以难以抵御北方辽国的侵袭,就是因为北宋在立国之时,就失去了燕云十六州。而燕云十六州里最重要的一个地方,就是这道燕山山脉。   在这之后北宋变南宋,当年强盛之极的大辽国,也是因为首先失去了燕山山脉,才被后来兴起的大金国打得死去活来。   然后朱元璋立国大明之后,又有了一句民间俗语……唐修宝塔朱修圈。   朱元璋更是热衷于修筑长城,尤其是燕山一带的长城,因为京师所在地靠近北方,素有“天子守国门”之称。   京师以外不足百里就是燕山山脉,所以这里的防卫更是大明朝最重要的一项。   如今的蒙古虽然没有太大的威胁,但辽东女真却是渐渐崛起,于是燕山山脉最东端的山海关一带,也就成了大明最重要的一条防线。   一旦女真冲过这里,那便是沃野千里的华北平原,河北山东河南都是无险可守,只能任凭敌人的铁骑横扫!   所以大明朝山海关外的地界,基本上都是零星的城池防守为主。直到沈渊所在的现代,在山海关外的辽宁一带还留下了无数某某卫、某某所这样的地名。   沈渊的队伍换上了京师情报部门为他们准备好的战马,五百人一千五百匹战马,犹如风卷残云一般前进。在沈渊的心潮澎湃之间,掠过了这片始终守护着华夏大地的燕山。   山海关,这里在现代是秦皇岛所辖地区,对于大明来说,“天下第一关”的称号实至名归。   大明的山海关守将是总兵杜松,如今杜松正在沈阳中卫,被杨镐派出去和女真人决战,所以并没有在山海关里。   沈渊派了花爷去和山海关守军交涉,拿出了京营的堪合调令,直接交给守军查验。   这些日子以来,京师三大营接连在朝廷的调动下,穿过山海关向辽东方向行进,所以那些守军也见得多了。   不过山海关守将还是觉得这支队伍有些奇怪,首先就是他们装备精良,战马雄壮,五百人居然带了一千多匹战马。   其次就是他们的人也太少了,出关打仗哪有就这么点人的?   除此之外,那些堪合调令却是丝毫不差……开玩笑啊,这些东西原本就是真的!   沈渊是通过京师里的情报部门拿到了这些调令,原本这些东西就是兵部发下来的,所以根本不需要伪造,咱直接弄真的就行。   那个山海关守将见到外面这支队伍来得古怪,还多少有些犹豫。可是他和花爷两句话一谈,就发现这个笑嘻嘻的家伙应该没什么问题。   因为人家花爷原本就是京师人,一嘴流利的京片子还当了大半辈子兵,扬威营在京师驻扎了也有二三十年了。   所以一提起京师三大营里面的将领情况,驻地分布,花爷那说得就跟自己家一样。   等到问及外面的那些兵为什么数量如此之少,却又十分精锐的时候,就见花爷笑嘻嘻的跟那位守将说道:   “这是我们家沈将军自己的家丁,因为出发仓促没来得及带上,沈大人就赶紧向着沈阳中卫方向去了。” 第2223章 大军未动定前生、送你内情、料你不明   “这不我们采办了盔甲战马,好不容易把家伙事儿都弄齐了,这才去追赶大人的吗?”   “您行个方便,下回到京师去,老哥哥请你吃酒!”说着花爷笑嘻嘻的一拉那位守将的手,一块核桃大小的金锭就顺势塞到了那家伙的手里。   只见那位将领接过了东西之后,觉得掌心十分沉重,顺着自己手指缝一瞥,就见里面金光闪烁,于是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前后关门开放,统帅沈渊和五百近卫军直接放行!   一路穿过了山海关再向东而行,沈渊见周围山峦起伏,都是辽西一带特有的丘陵地貌,他不由得感慨地叹了口气。   在后世这里是天辽地宁的辽宁省,而在此时的大明,这里却是一片兵凶战危之地!   ……   来到辽西之后到了宁远城,有关辽东的第一批情报才送到沈渊的手上。   那是因为沈渊虽然在布置情报网络的时候,辽东地区一直是重中之重,但是在这个时代,传递情报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在辽东地区的情报员,因为很难真正渗入女真人的体系中,因此在辽宁大地上行动并不轻松。   女真人是以部落和家族为单位聚集在一起的,因此想要冒充女真人十分困难,而在女真人控制的区域,汉人也很难随意走动,所以信息传递主要就靠信鸽。   而沈渊行进在半路上的时候,又根本不可能收到信鸽。所以他一直到了宁远城,才得到了宁远信鸽站汇聚来的辽东情报。   等沈渊审阅过了沈阳中卫传递而来的情报之后,他随即暗自长叹了一声。   后世在他阅读明朝历史的时候,觉得朝廷将进攻的大军兵分四路,实在是愚蠢至极的行为。而到了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这并非出于愚蠢,大部分是因为傲慢和轻敌所致。   沈阳中卫所的辽东经略杨镐,之所以做出兵分四路的决定,那是因为他根本没考虑这一仗会不会输……而是怕努尔哈赤跑了!   没错,在杨镐看来,这次朝廷派遣了二十万的兵力,同时加上叶赫部和朝鲜军队,号称四十七万大军,打败那些女真兵应该是丝毫没有问题。   所以他战略的核心中就没考虑胜败的问题,而是一心想着要全歼敌军。生怕努尔哈赤一头钻进吉林的深山老林里,再也不出来了。   要真那样可是一个大问题,因为朝廷如今财政极其紧张,这几十万大军出辽东,每天要支出的军饷军粮,都是一个朝廷难以负担的数字。   所以在大明朝廷那边,每天都在催促着杨镐尽快出兵,平定辽东局势。   而杨镐也错误地估计了敌军的实力,觉得自己这一仗是吊打幼儿园小朋友,反手正手,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因此他才来了这么一手四面夹击,由总兵杜松带领最大的一路正面攻击。   杜松军从抚顺关出兵,渡浑河直扑赫图阿拉,另外两路军刘铤和马林则是封死一左一右,断绝女真兵的左右腾挪余地。   至于第四路李如柏,则是干脆去包抄赫图阿拉后方,断绝努尔哈赤的后路。   由此就可以看得出来,杨镐这四路合围,实际上重心全都放在让敌军无法逃窜这上面了。   ……   而此时的沈渊心中却是怒火升腾,这份情报非但不能说明杨镐这么做情有可原,恰恰证明了他的愚蠢。   在战争还没开始之前就轻敌冒进,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必胜无疑,这样的统帅带兵打仗还能好得了?   杨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带领的大明军队,如今战斗力都已经衰退成什么样了?他也不想想努尔哈赤能悍然起兵,会预料不到朝廷大军来辽东向他发起攻击?   因此努尔哈赤是早有准备,料敌明确,而杨镐却是稀里糊涂,狂妄自负。   其实从根子上来说,朝廷任命杨镐作为辽东经略,原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那是大明朝以文抑武的思路造成的。   说起这个杨镐,当年在明军抗倭之战时,就曾经率领军队在朝鲜作战。   然后当他率领的明军在朝鲜蔚山,被倭寇打得大败,杨镐却故意隐瞒战败的消息不往上报。而且还胆大包天的把事实颠倒过来,说是自己战胜了倭寇,谎报了一回军功!   结果杨镐谎报战局的事情败露,随即就被罢职,所以这家伙从根上说不但打仗不行,而且人品也很成问题。   没想到北方战事危急,朝廷居然又再次启用了这个家伙,而杨镐也是依然不负众望,发挥得十分稳定。他这一次来到沈阳中卫之后,居然又干了一件缺心眼儿到极点的事。   这家伙制定了四路进发的战略之后,居然给努尔哈赤写了封信,告诉他赶紧投降,免得大明军队出发之日,女真人随即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在这封信里,杨镐不但把自己出兵的日期写得清清楚楚,而且甚至把四路大军走哪条线路,该怎么进攻女真人的战略都交代得明明白白!   有这样的傻子吗你说?这杨镐如果是女真人那边的间谍,那可真是个优秀的谍报人员。他这封给努尔哈赤的信里就差画一张地图,把军情机密说得再清楚一点了!   面对女真人这样的强军,参战的却是这帮打起仗来软趴趴的明军,然后再碰上杨镐这么个二货统帅!   你说这萨尔浒之战,打成这样有什么稀奇的?这个杨镐简直是不把自己人坑得死光了,他都不肯甘心啊!   沈渊看完了所有的情报之后,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看来除了时间上滞后了两年之外,辽东之战的发展和结局,都已经注定了和历史上相差不远。   而这时沈渊也开始暗暗计算起情报上所说的,大明四路军队出发的时间,预测战事的进展情况了。   同时还有小七爷在盖州卫的登陆部队,和朱常津的陆军料理完了京师的事之后,在辽东一带会合的时间。   那些大明军队要是溃败得稍稍慢一点,说不定这边自己全力以赴的赶上去,还能有救! 第2224章 归去何须百年远、一泪千年、山海之间   沈渊在宁远城内稍作停留,随即便于次日率领近卫军继续东进。   当他走出宁远城门之后,却在旷野中停了下来,坐在马上远远地看着这座孤独的宁远卫城。   这里曾经是大明之地,却又在崇祯年间被战火荼毒,由于历史上的萨尔浒之败使得大明的疆界从沈阳中卫一直后撤到锦州卫,又撤到了这里。   袁崇焕……沈渊在心里默默念诵着一个名字,脑海中却是犹如风云翻卷,感慨万千。   后来这座宁远城经袁崇焕重修,城墙修到三丈三尺高,四角敌台上排列着红衣大炮。   当年明军纷纷撤掉关外的卫所,数十万人向着山海关内狂奔撤退,自相踩踏伤亡惨重的时刻,正是袁崇焕守住了这里。   在这里努尔哈赤的铁骑被壕沟火枪阻挡,攻城的部队被火炮大量杀伤,数次猛攻也没能奈何得了这座宁远城。   战斗到最激烈的时候,宁远城墙被女真军接连凿穿四处两丈余宽的豁口。军心不稳之际袁崇焕亲自上阵,抬石担土修补城墙,血染战袍却依然面色如常!   最终努尔哈赤万般无奈,打下了海上的觉华岛……就是山海大道的南侧,海面上清楚可见的那处岛屿。   当时岛上的守军因为海面结冰无法与敌人相抗,所以一夜凿破海冰十五里,用海水来阻挡女真军骑兵的冲击。   可是没想到天气苦寒,一夜之间刚凿破的海冰又重新封冻,致使觉华岛被女真人攻破。就是那座海岛,沈渊看着远处海天之际那座孤立于海外的小岛,暗自咬紧了牙关……仅仅在那座岛上,就有一万五千名大明军民被杀!   在这之后,努尔哈赤久攻宁远城不下,终于还是绝望而退,回沈阳后不久便一命呜呼。   “袁崇焕!”沈渊坐在马上,先是向着那座宁远雄城轻轻拱手,然后又索性把双手抱住的拳头,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谢谢你……不用你了,我自己来!”在这一刻,沈渊在自己的心中默默地说道:“你放心!”   “你的子孙不会被女真称为尼堪,大明百姓不会成为包衣奴才,这锦绣河山……没他们的份儿!”   “走!”沈渊拨转马头,随即带队继续向东进发!   在这之后,塔山堡、松山堡、大凌河堡……广宁卫,走在这一路上,沈渊眼看着山河要道之间,紧要关窍之处,到处都耸立着大明修建的堡垒与卫所。   这些地方就像是山海关伸出去的触角,相互之间形成网络,既能相互应援防守,又能合兵攻打。   大明强盛之际,这些堡垒与卫所是钳制关外少数民族的有力措施,可是在女真人兴起之后,这些地方却倒塌得犹如雪崩一般迅速。   沈渊这一路急进之中,越向东走,却是让随行的众人越不放心。   毕竟再往前走不远,就是双方交战的战区,眼看着他们一路走到沈阳中卫城下的时候,沈渊却根本没打算在这里停留。   他只是拿到了沈阳中卫城里送来的情报,稍加审视之后便率部继续向东。这样一来,大家心里更不踏实了,他们倒不是担心自己没了命,而是忧心于统帅的安全。   今年的小巴夺已经十七岁了,这个孩子经过了三四年的学习,除了肤色黝黑之外,几乎内外都是大明人的做派。   小巴夺知道大家都在暗自为义父的安全担心,于是这小子微微一提马缰,赶上了义父的战马。   这孩子和统帅并辔而行,一边拧开了军用水壶的盖子递给沈渊,一边笑着向他问道:“义父连沈阳中卫也不进,难道您不想见见那个辽东经略杨镐?”   “见他干什么?”而这时的沈渊喝了一口水之后,将水壶递回给小巴夺,然后笑了一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情况紧急,咱就别急着打他了吧……”   “哦!”听到这话,小巴夺立刻醒悟过来,于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看来在义父的心中,那个杨镐仅剩的价值也就是当面被痛打一顿了,而义父现在手头上的事儿正忙,所以根本没工夫去打他。   这时的小巴夺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其实他是想问问义父,为什么如此急切的轻装急进。   沈渊看到小巴夺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对自己这位义子的心思当然是十分了解,于是他笑着向小巴夺问道:   “这些年你跟我学了好一阵子军事了,这一战的军事地图你也反复地看了很多次。辽东的这一战,要是抛开咱们这边不提,你觉得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那简单啊,”小巴夺听到这里之后,想了想说道:“要是我带领女真军队,肯定要利用地形熟悉、骑兵运动速度快的优势。”   “既然他肯定已经知道沈阳中卫那边派出了四路大军,向着赫图阿拉方向进攻……您之前说过,那个杨镐已经写信把这件事都告诉努尔哈赤了。”   “对!”听到这里,沈渊轻轻点了点头。   小巴夺接着说道:“那我绝不会在赫图阿拉坐以待毙,而是利用骑兵速度快的优势,在四军合围之前先打掉一支。”   此时马上的沈渊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向着小巴夺问道:“那要是你的话,你先会打哪一支?”   “山海关总兵杜松,”小巴夺毫不犹豫地说道:“这支部队人数最多,又是居于中线,行进的距离最短。”   “努尔哈赤趁着另外三军没有到达,形成合围之前,只要把杜松击败就行。”   “其余的那三支部队,只要派出几百人的骑兵袭扰,耽搁他们行进的速度。等到杜松被击败我再寻机转战,想办法打败他们一两路大军,剩下的就该往回跑了。”   “到那个时候,骑兵的优势更加突出,我率军追击可以给他们造成更大的伤亡,同时也可以有更加丰厚的缴获……我说的对吗义父?”   小巴夺说到这里,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看向了沈渊,而沈渊却是没看向他,反而仰起头看着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见没,这就是见识的差距!沈渊的心中暗自想道:且不说小巴夺在敌情方面的判断非常准确,在战术上的选择也是极为精准。   那个杨镐不仅不如这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而且他还排出了这么混账的阵势,这真是让人无语! 第2225章 成仁取义有何难、英雄时刻、近在眼前   “所以呢?”沈渊一阵感慨之后,低下头来一边策马前行,一边轻声向着小巴夺问道:“如果你现在是我的话,你又应该怎么办?”“我应该等着,”小巴夺长叹了一声说道:“趁着大明军队和女真兵大打出手的时候,咱们只要等在山海关就行!”   “等到我徐博大爷和朱常津叔叔海陆两支大军,在敌人前方和后方形成合围之势,到时候我不管他们两伙人打成啥样,咱们两军前后夹击,女真人势必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我知道义父不会这么做的,东边的几十万军队也是大明子弟,也是百姓!”   听到此处,沈渊的目光转向了小巴夺,看着这个满脸坚毅的半大孩子。   “您要是坐山观虎斗之人,您要是只求万全,用这种坐等渔翁之利的方法获得胜利的统帅,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局面?”   这时的小巴夺把目光转向了前方,双眼之中似乎有微微的泪光闪动。   “所以您要救人……您这一生中,总是在救人!”   “广州救了救江南,江南救了救非洲……现在又想救辽东。”小巴夺轻声说道:“就因为如此,您才会有这么多英雄誓死追随,才有这么多叔叔阿姨愿意为您奔赴战场。”   “我在非洲那个爹一点不傻,他把我交给您的时候告诉我,不仅要学会您的本事,还要带着您一样的心回去……小巴夺早就看懂您了。”   “您就是用这样的心唤醒了天下英雄,这才是英雄之心……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所以呢,咱们接下来应该干什么?”沈渊用马鞭用轻轻敲了敲马鞍桥,向着小巴夺笑问道。   “迎上去,在战局最为艰险的时刻扭转它,”小巴夺笑着说道:“在同胞陷入绝境的时候拯救他们。”   “您会打得敌人胆寒颤栗,让那些惊惶无助的明军重获希望,您会朝着敌人的军阵直冲过去!誓死不回!”   “说得对……好小子!”这时的沈渊笑着说道:“把眼泪擦擦,不要让敌人看见你的眼泪,下面是英雄时刻!”   “只要我在前面稳住战局十二天,咱们一东一西两支大军就赶到了,然后就是决战来临。”   “你已经出师了儿子,打完这场仗以后就可以回去你的非洲。”沈渊向着小巴夺说道:   “既然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我相信在你的同胞陷入险境的时刻,就绝不会转身而去……这就是我要教你的全部内容。”   “现在你有八百勇士足以横扫非洲,在这之后我会帮你建设家园,抵御外辱,记住你今天学到的这些。”   “成为英雄……永远都是你自己选的。”   “明白!”小巴夺咬着牙点了点头,然后两手一起上,把漫出眼眶的泪珠全都擦掉……   “对了,我听到那些手下叫你大地之王,这谁给你起的名字?”   “您啊?桑给巴夺在我们的语言里就是大地之王的意思,我上船的那一天,这不是您给我起的名字吗?”   “我去!早知道我应该管你叫山丘之王,然后再给你一把雷霆之锤!”   “哈哈哈……”   塞外的狂风忽缓忽急,在雄关外的大道上,这支队伍像是一支专注而凶悍的狼群,向着战场奔行。   萨尔浒……那是最终决战之地!   ……   大明京师,朝阳门外。   朱常津还是开炮了。   他每天在京师外的大营里等待着开拔时间的到来,计算着路上的脚程和会合日期,等来等去却是越来越不耐烦。   妈的京师里的这帮家伙,办事怎么这么不爽利?   朱常津调集了陆军火炮,十二门二十四磅炮瞄准了城墙,朝着那上边就是一通炮弹!   为了防止轰塌城墙,或者是震塌城门上的城楼,所以这十二门火炮每三十秒钟射击一发,故意没有瞄准城墙上的同一个点,但即便如此火炮的威力还是惊人之极!   二十四磅开花弹随着火炮震撼人心的轰鸣声,犹如攻城锤一般撞进城墙的砖石里。   这些硕大的炮弹一头扎进去之后,随即就在城墙的夯土层里发生了剧烈的爆炸,轰隆一声就炸出了一个金陵拔步床大小的窟窿!   被炸开的窟窿里,破碎的夯土和砖石就像是洪水一般喷涌而出,这火炮的轰鸣声和炮弹的爆炸声,震得城墙都在不住颤动。   城墙的马道上,石子像炒豆子一般的跳动,朝阳门城楼上,顺着各处房顶刷刷的往下直掉土。   城楼上所有的守护军全都吓得面如土色,有的干脆在第一声炮响的时候,直接就趴地上了。   在这之后就是第二炮、第三炮。第四炮!每三十秒一次发射,当炮声回荡在城墙上,整个京师都听到了这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声。   那就像是一个残暴的巨人在不怀好意地敲打你的房门,似乎他的拳头每一次砸下去,都有力量让房门四分五裂,然后房子里的人就会受到巨人惨烈的惩罚。   仅仅十二发炮弹,就终止了京师里面的喧闹和吵嚷。这犹如末日天劫一般的信号,迅速让所有人的头脑都清醒了!   现在这种情况下还吵个屁啊?赶紧保住自己的命要紧!再耽误一会儿,人家火炮轰的就不是城墙,而是城门了!于是城里面那些守旧顽固的老臣一下子就没了动静,而所有支持朱常浩登上皇位的臣子纷纷奔走相告。   他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奏章,一个接着一个的联名签署,总共才几百字的奏章上面,飞快地签上了几百个大臣的名字。   然后千余名京师官员在午门外集体叩阕上书,请求立瑞王朱常浩为帝!   连同太学和国子监的太学生,还有在京的各地督抚全都汇聚在午门之外。太学生的白衣犹如成片的雪花一般,而全体大明官员带孝的官服,却像是广场上落满了一片乌鸦。   这可真是众望所归,朱常浩一个人的身上,已经汇聚了京师所有官员的期望! 第2226章 轻叩城墙任君选、大明天启、巨炮开端   京师里的紫禁城宫门大开,首辅方从哲带领着一干辅政大臣走了出来。   方从哲脸上露出了严峻之色,甚至还微微皱起了眉,似乎对眼前的情形感到十分意外。   之后当他接过了百官联名签署的奏章,向上面看了一眼,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方从哲这口气叹得显然是又无奈又无助,就连下面长跪不起的朝臣,也因此对方从哲首辅的风骨暗自佩服不已。   这时的方从哲抬起头,向着文武百官肃然说道:“尔等百官由天子任命,牧守万民,既然这是你们一致的请求,那也是大明万民所望。”   “既是如此,老朽与内阁也只好遵从万民之意……这封奏章就由老朽带进宫,和两代先皇皇后商议,诸位稍等。”   说完方从哲便毅然转过身,带领内阁进宫去了,大家看着这位老臣的背影,心中却是充满了敬佩之意。   显然大明内阁重臣见到文武百官的意见一致,就在方从哲大人的带领下,在这危局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所有朝臣站在一起,这就是内阁首辅德行厚道的一面。   而与此同时,这位老臣说要进去和两代皇后商量,却恰恰证明了他的睿智。因为话虽这么说,实际上他要商量的却绝非两代皇后,而是一代而已。   那是因为泰昌皇帝朱常洛在继位之后还没来得及封皇后,李选侍曾经一度想要这个位置来的,后来愣是没干成,还把自己的皇贵妃都给耽误了,大家还记得这事吧?   所以方从哲说是要和两代皇后商量,实际上后宫里却只剩下了一位皇后……就是万历朝的孝端显皇后。   之前的李选侍因为扣住皇太子朱由校的事,被众多朝臣暗暗厌憎,所以她在新皇册立这件事上要是敢胡乱说话,一定会被围攻暴揍。   大家一听说方从哲要和皇后商量,心里就暗自有了数,因为在这件事上大家都是臣子,你别看方从哲是首辅,他也没那个权利自己擅自决定,究竟由谁来当新任皇帝。   所以由谁继位这种事儿,还是由先皇的皇后说出来才能服众,也让天下人不会质疑瑞王朱常洛得位不正。   至于那位孝端显皇后,却是一位十分贤良之人,她在万历一朝虽然当了四十二年皇后,地位依然是十分稳固,心肠也非常不错。   这位孝端显皇后一生只生了一个女儿,再也没能生下一个皇子,所以在谁当新皇这件事上可以说是不偏不倚,绝对不会有什么私心杂念。   另外还有一点,孝端显皇后在太子朱常洛被万历皇帝打压时,曾经十分维护这位太子,让朱常洛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至于万历朝的中后期,內宫中郑贵妃的权势显然超过了所有人,甚至远超这位皇后,而孝端显皇后却依然没有丝毫争宠和对抗之心。   她任凭郑贵妃在宫里呼风唤雨,却是恍若视而不见,对于郑贵妃的挑衅和刁难,也是云淡风轻地隐忍了下来。   甚至连万历皇帝都对这位结发妻子十分佩服,将惠王和桂王两位皇子都交给她抚养……桂王就是沈渊的那个小徒弟朱常润了。   所以这位孝端显皇后明大体,知进退,自然会懂得朝臣百官奉上这封奏章的用意。   而且她也是个能听清楚道理的人,因此首辅方从哲说服她,应该不会太难。   ……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宫门再次打开,方从哲率领一干内阁走了出来,然后他拱手,向着內宫的方向遥遥行礼,这才转过头向着众位大臣说道:“诸君!”   “孝端显皇后睿智慈悲,已经应允了我等所请,只等国丧过后奉请泰昌皇帝梓宫入太庙,就行新皇登基之事。”   “新皇由皇后首肯,继承大明正统,年号天启!”   “瑞王殿下…朱、常、浩!”   ……   一瞬间文武百官欢腾而起,所有人都为这场胜利欢欣鼓舞!   也不知道在大炮顶脑袋的情况下,他们做出这么个决定有啥可高兴的……可能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皇位上坐的是谁。   其实这对他们来说也没错,跟自己的性命相比,谁当皇帝又能怎么样?你爱谁谁!   于是朝廷中新皇的人选就此确定下来,大家随即就开始忙活。首先就是扫清禁宫……李选侍立刻就被请出了乾清宫,这一下她手里有人质也没用了,那个人质皇太子朱由校,现在是一文钱都不值!   就像历史上的移宫案一样,李选侍灰溜溜地出了乾清宫,在太监的看管下去往仁寿殿。   当然跟她一起去的还有那位前朝郑贵妃,这些日子郑贵妃上蹿下跳,把朝廷重臣都烦得不行了。   于是借着驱逐李选侍的由头,郑贵妃也被一起送去了前朝嫔妃奉养的仁寿宫。   在这之后朱由校由于年满十六岁,不适合在内宫中居住,也从乾清宫里被请了出来,在京师中另寻王府居住。   这个小小少年朱由校,这些天里一直被人奉承着,觉得自己就要成大明天子了。   可是他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人撵了出去,变成了一个王爷……而且还是没什么人搭理的那种。   出宫的时候,这个朱由校经过了短暂的失落之后,却又满不在乎地甩了甩头,把之前的事都给扔到一边。   毕竟这朱由校的记性不太好,大家是早有耳闻的。   他一边走过紫禁城内的殿堂楼宇,一边琢磨着这段廊柱是由什么木头做成的。要是把那根柱子取下来破开,够不够打一个罗汉床什么的。   朱由校从小就喜欢木工活,在他看来把精心制作的木工构件结合在一起,当木材平整严密,榫卯“嘎嘣”一声合拢的一刻,才是他人生最快乐的时光。   这时当朱由校脸上,慢慢泛出笑容的一刻。在他身后的乳母客氏和大伴李进忠却是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比黄连还苦。   好不容易盼着自己侍奉的主子即将登上皇位,他们也要随着一飞冲天了,可是眨眼之间却化作竹篮打水一场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位客氏一边努力让自己内衣里偷拿的金钗宝珠别被人看出来,一边在心里咒骂个不休,而那个李进忠则是脸色一片灰暗。   就在昨夜,他还梦到自己仗着皇帝的权势为所欲为,甚至无数人都跪在自己的脚下臣服。   可是这场梦还没做完就被人吵醒,他们也被永远撵出了皇宫! 第2227章 一照登殿顾红妆、语断情长、久违情郎   等到太后把朱常浩即位的事确认下来,随即朝廷昭告天下,瑞王继任下一任皇帝的事也就彻底敲定了。   在这之后只需要泰昌皇帝的丧事办完,把灵柩挪到太庙去,朱常浩就可以登基了。   所以他现在已经是名义上的皇帝,实际上却还没有行使皇帝的权利。   在这里面要说几个继承皇位的关键点,一般来说按照正常情况,一个皇子被册封为皇太子,就会被称为储君,也会被当做未来的皇帝看待。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发生,储君登基做皇上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在历史上,废太子另立新君的事不是没有,却并不多见。另外还有一些太子比皇上死的还早的,在那个医学不发达的时代也是有的,但储君基本上就是既定的皇帝人选。   第二种情况就是像朱常浩现在这样,已经被确立为天子,但却并没有履行职权。因为现在泰昌皇帝的灵柩还没送走,所以朝政暂时由内阁代管。   然后就是当朱常浩正式处理朝政的时候,他基本上就算是正式的大明皇帝了……但是要注意一点,这个时候通常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   甚至有的皇帝都当了好久,却一辈子也没举行登基大典的情况都有。因此以上这几种情况应该分别看待,有些影视剧中某人当上皇帝当天就举行登基大典的桥段,是绝不符合真实历史的。   也就因为如此,朱常浩一跃成为天子,身份自然也不同了。朝臣得到了太后的许可之后,随即就一边拟定公告天下的诏书,一边派人去太庙请朱常浩移驾。   朱常浩身为皇子的时候可以在太庙日夜哭拜先皇,可是如今他已经是大明的天启皇帝了,自然不能成天在太庙里住着不走。   然后那些朝臣还紧急派出了一支队伍,去给城外的江南大军送信……他们真是怕城外的江南军得到消息晚了,没忍住一时手滑,哪天就打进京师里来!   ……   这边朱常浩在太庙,被过来送信的朝臣一拥而上,各种朝拜道贺。朱常浩第一次被人口称万岁,行着三叩九拜的大礼。   看到这些朝臣在台阶和广场上跪成了一片,虔诚的向自己行礼,朱常浩的心中却是感慨万分。   早在当年,老师沈渊还在京师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要替朱常浩争取大明皇帝的位置。谁能想到当时老师沈渊的一句承诺,今天竟然真的变成了现实!   朱常浩一时愣在当场,任众人上来七手八脚地伺候他更换衣裳。如今他身为大明皇帝,自然不能穿着那一身满是纸灰烟尘的麻布孝服了。   等到众人换完了衣服,朱常浩在前呼后拥之下出了太庙,一路向着紫禁城出发。在这期间,朱常浩带上了二十名贴身护卫,那都是万八爷派给他的扬威营老兵。这些武艺精强的士兵都贴身收藏着短火枪,在太庙护卫朱常浩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朱常浩这次进宫,说实话他的心中也有些如履薄冰。   因为他现在虽然名义上是大明的皇帝,但是还没能亲自上台执政,很多事并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所以那紫禁城里面除了自己这二十个贴身侍卫,实际上可以信任的人真是一个都没有!   在他正式登上皇位,调整好紫禁城里的太监宫女侍卫力量之前,也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说不定他喝一口别人送来的茶都能被当场毒死,然后大明就得再办一次国丧!   因此朱常浩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当他走出太庙之际,上轿之前,却看到外面候着的人群里有一袭紫色的裙摆一闪。   “让她进来。”朱常浩随即向自己的侍卫吩咐了一声,那位侍卫立刻把那位紫裙子的女孩带了过来。   此人正是紫藤姑娘,朱常浩上轿之后,紫藤姑娘随即也进了这顶八抬大轿。   她坐在轿子里的脚踏上,就在朱常津的小腿边。   朱常浩此举很是出乎紫藤姑娘的意料,按道理他现在是一国之君,这种把侍女叫进轿子里来伺候的做法,对于平常的富商官员来说是无所谓的。   毕竟八抬大轿里面足够宽敞,里面有个侍女伺候茶水,按摩一下腿脚之类的很是正常。可是对于此时的朱常浩来说,虽然说不到有什么失礼之举,但还是稍稍有些过了。   而这时的朱常浩一开口,紫藤姑娘随即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叫进来的原因。   ……   紫藤姑娘靠在朱常的腿上,感到他小腿官靴上方那里,正带着老师沈渊交给他的左轮枪。   这时的朱常浩轻轻抚摸着紫藤姑娘的鬓发,向她轻声说道:“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有没有担心我?”   “有……你见的那个李可灼是怎么回事?”紫藤姑娘觉得他们俩终于有机会见面了,此时又没有外人在场,于是便放心的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等到紫藤姑娘问完之后,随即把脸庞枕在朱常浩的膝盖上,一双明亮的双眸咋也不眨地看着朱常浩的脸庞。   “他偷偷的到太庙里来见我,可是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这时的朱常浩苦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神情说道:   “从前到后他都告诉我小心身体,不要感染风寒之类的,还跟我说了一些泰昌皇帝上任以后,日夜宠幸美女的事。”   “还有吗?”这时的紫藤姑娘又向他问了一句。   “还有,”朱常浩想了想后又接着说道:“临走的时候他还跟我说,他年轻时候遇到过一位仙人,给过他几丸仙丹。”   “他还说要是父皇在病体沉重的时候,他能把这些仙丹献上去,父皇也许能转危为安,现在的国事也不至于这么乱了……他来见我的时候,你看见他了?”   “看见了。”紫藤姑娘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渐渐柔和了下来。   之前紫藤姑娘就曾经跟老师沈渊汇报过这件事,当时老师说,李可灼去见朱常浩这件事只有两个可能,一就是想把红丸案栽赃到朱常浩的身上。 第2228章 紫禁内外换韩香、疑点重重、谁家毒肠   另一个可能则是李可灼要替郑贵妃做说客,说服朱常浩和她结盟……毕竟那个时候的常浩虽然不是天子,但是在江南还有沈渊这位厉害的老师呢!   现在看来,老师果然说的没错,李可灼竟然一句正经话都没说,而且还特意提起了红丸,那就说明他当时确实是奔着栽赃去的。   ……   而这时,朱常浩见到紫藤姑娘问了他一句之后就不再说话了,于是他向着紫藤姑娘问道:   “我在太庙里消息闭塞,什么也不知道,那个李可灼进奉红丸害死泰昌皇帝之后,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问罪?”   “没有,”紫藤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当时内阁首辅方从哲因为跟第二颗红丸有牵连,所以泰昌皇帝一死,他立刻就让内阁拟泰昌皇帝遗旨。”   “旨意的内容是泰昌皇帝临终前有言,红丸仙丹对他的病体有效,让朝廷嘉奖李可灼。”   “可是没想到,这封嘉奖李可灼的圣旨还没送到他的府里,李可灼却已经失踪了。”   “嗯?”朱常浩听到这里,下意识的“嗯”了一声,紫藤姑娘感觉到自己靠着朱常浩的小腿都随着他的惊讶震动了一下。   “后来经过调查,”紫藤姑娘又接着往下说道:“李可灼在献上红丸之后,午时回到家里,随即就出门去了……就此不知所踪。”   “那你怎么看这件事?”朱常浩思索了一下,向着紫藤姑娘轻声问道。   “第一个可能性,李可灼在郑贵妃的指使下给泰康皇帝下了药。”紫藤姑娘轻声说道:“当他下完药之后,知道皇帝必死,他立刻就选择了潜逃。”   “嗯……”听到这里,朱常浩又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随即紫藤姑娘接着说道:“第二种可能,李可灼下药之后,被他背后的主使之人下令灭口了……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李可灼自己也不知道红丸里有毒。”   “所以他到家之后又出门访友,”这时的朱常浩接着紫藤姑娘的话说道:“却没料想,内宫中传出了皇帝驾崩的消息,满城钟鼓齐鸣……他立刻就知道泰昌皇帝是吃了他的红丸之后随即驾崩了,他赶紧就跑了?”   “没错,”紫藤姑娘听到了朱常浩的分析之后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   “第一种猜测,李可灼下毒之后立刻潜逃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他的家小和财产都没有转移的迹象。如果他对泰昌皇帝的死早有准备,他应该是带上财产和妻儿一块逃跑才合情合理。”   朱常浩点了点头,随即紫藤姑娘接着说道:“第二种被灭口的可能,这里面也有疑点。”   “因为他特意到太庙去见过你一次,明显是为了把红丸的事栽赃到你的身上,让天下人都认为泰昌皇帝朱常洛的死,你才是幕后的指使者。”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栽赃就消失了,”这时的朱常浩接口说道:“所以他前面的功夫都白做了,这确实是不符合情理之处。”   “然后第三条……我不相信那个李可灼是无辜的。”紫藤姑娘随即接着说道:“我见过那个人,感觉上他不简单。”   “他不像是那种单纯的人,自己都相信那个仙丹有用,还在泰昌皇帝病体沉重的情况下冒险献药,挽救皇帝的性命,就仅仅为了图个升官封赏。”   “也对,”朱常浩点了点头道:“看来李可灼消失这件事里面还另有文章……对了,那个给泰昌皇帝开泻药的太监又怎么样了?”   “被抓捕之时服毒自尽,”紫藤轻声说道:“如果说那个李可灼到底是有功还是有罪,朝廷上现在还有争议。但是那个给皇帝开泻药的崔文升,在朱常洛死之后却是千夫所指,大家都说他罪大恶极。”   “于是内阁下令将崔文升抓捕审讯,原本朝臣觉得最差也能审出崔文升的幕后主使,就是他当年的主人郑贵妃。”   “可是在抓他的时候,崔文升迅速吞服毒药而死,所以郑贵妃倒是没受牵连,这个案子也就彻底成了悬案。”   “一代大明皇帝,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这真是气数!”此时的朱常浩知道这里边的文章不小,他听了紫藤姑娘的话之后,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朱常浩温柔地抚摸着紫藤姑娘的鬓发说道:“你看看,这就是我把你叫上来的原因,你不能跟我一起进宫。”   “嗯?”朱常浩的话倒是极大的出乎了紫藤的意料,姑娘原本想着朱常浩进宫之后,他身边势必需要有人伺候。而这时的紫禁城里,常浩真正可以信任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所以她觉得自己是一定会跟随朱常浩进宫的,可没想到常浩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进去容易,想要出来就难了。”朱常浩长叹了一声说道:“我也舍不得你,可要是咱们俩都在里面,我就成了聋子瞎子……”   “京师里像你这样的顶级密谍就只有你一个,可我要是把你带进去,你就只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保镖而已。”   “所以你要在外面查看情况,收集情报,把京师朝堂还有天渊阁的情报汇总分析,逐一察明之后,再让侍卫带进来。”   “侍卫毕竟是要换班的,他们出入宫门方便,你是女子,却不能在内宫中随意出入。”   “有了你,我就不怕再被蒙蔽,所有的疑团也都可以慢慢解开。针对我的危险也能让我提前收到消息,作好防备……你看这样行吗?”   “可是你身边没人伺候,饮食上……”   “这个我知道,”看到紫藤姑娘一脸的忧虑,就见朱常浩笑了笑说道:“我进宫之后,身边随时随地都有侍卫保护,安全上应该没有问题。”   “在饮食时,我只吃喝他们带进宫的水和干粮,绝对不会有危险的。”   “等到过些日子国丧过去,我就可以重新调整大内侍卫,全都换上扬威营的兄弟。再把家世干净的太监和宫女换到身边伺候……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好好吃两顿御膳了。” 第2229章 健儿慷慨赴国殇、轻敌冒进、正中罗网   说到这里朱常浩笑了笑,紫藤姑娘的心里却是十分沉重。   现在这大明禁宫里真是乌烟瘴气得不成样子,居然把新任皇帝都逼到了自带干粮饮水的程度,真是让人暗自感慨。   不过朱常浩说的也有道理,紫藤姑娘心中暗自寻思:如果自己跟随常浩进宫之后,无非是多了一个贴身护卫而已。   可是到那时别说出宫门了,她身为一个宫女,就连走出皇帝所在的乾清宫,都必须有个充足的理由才行。   而京师外面的情报部门,却需要一个人来主持大局,并且很多情报都要查清楚,核实了之后才能向朱常浩汇报。在这一点上,确实只有自己才能做得到。于是紫藤姑娘点了点头,她依偎在朱常浩的小腿上什么也没说,但是轿子里却渐渐有一股莫名的伤感充盈其中。   “没事,用不了多长时间,”这时的朱常浩说道:“等我登基之后,就会把内宫侍卫和太监先梳理清楚,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更何况等老师打完仗,他也快回来了,我就算吃苦又能吃得了几天?不要担心,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嗯!”紫藤闻言轻轻答应了一声,然后就把自己的脸庞靠在了朱常浩的膝盖上。   ……   轿子抬进午门之前,紫藤姑娘下了轿。   当她目送着这顶轿子走进紫禁城,姑娘在原地伫立了许久,才转身消失在长街上。   朱常浩登上皇位已成定局,对于大明来说,眼下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朝臣们将消息送到城外之后,江南大军随即收起了火炮,顿时满朝上下额首相庆……看来他们这一招,终究还是起作用了!   听说城外的江南大军将领朱常津在扬州时,也曾对沈渊以师徒相称。这回好了,这两个姓朱的既是亲戚又是师兄弟,听说自己人登上皇位,他怎么还好意思开炮轰人家城墙?   在这之后,朝臣们又听到了城外大军正在收拾营寨,准备开拔出征的消息。据说是要到辽东去,帮助朝廷大军剿灭女真叛匪了。   顿时朝野中就是一片欢腾雀跃,这真是一步顺了步步顺,所有人都为自己做出支持朱常浩登上皇位这个英明决定,感到欢欣鼓舞。   一场大战的威胁就此消灭于无形,等到沈渊胜利归来之际,那时的瑞王殿下想必也该正式处理朝政了。   想一想就能知道,当两师徒在京师相会之时,那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这场京城危机似乎得到了一个各方都满意的结果。   可是在那些心思极度敏感的人看来,京师上空却又似乎笼罩着一层不祥的烟云,一场巨大的变革似乎就在眼前,   没人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京师里的每一个人,都只能凭借着自己的聪明和勇敢,竭力挣扎下去!   ……   辽东,抚顺关。   这次朝廷进攻赫图阿拉的四路大军里,中路左翼是山海关总兵杜松,中路右翼是辽东总兵李如柏,北路是开原总兵马林,南路是辽阳总兵刘铤,杨镐本人坐镇沈阳指挥全局。   十月十五日,杜松从沈阳中卫出发,到抚顺关后让大军稍作休息,随即就准备率领大军疾进,他的目标是东面正前方的浑河。   按照杜松得到的情报,此时女真兵约有一万五千人的兵力,正在浑河岸边的铁背山界凡城修筑防御,企图阻挡明军前进。   这界凡城一带,是前往女真伪都城赫图阿拉的咽喉要道,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界凡城以北就是浑河东岸的吉林崖,是界凡一带的第一险要之处,界凡城南是扎喀关,也是另一处易守难攻之地。   扎喀关旁边的苏子河对岸有座山,名字叫做……   ……萨尔浒!   ……   界凡城一带的工事群,距离女真伪都城赫图阿拉只有一百多里远,并且攻破了这里之后再往东进兵就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所以界凡城一带,是杜松带兵进军需要攻克的要点,同时也是攻克赫图阿拉的第一道和最后一道难关。   总兵杜松确定,自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攻下界凡城,然后直扑赫图阿拉。可是他并不知道那里虽然只有一万五千女真兵驻守,但是努尔哈赤率领的数万女真精锐,却正在向着界凡城的方向驰援。   原本这就是一场很难打的攻坚战,杜松却还没动兵就犯下了三个错误。他以为只要自己够快,敌人就会毫无防备,实际上人家却是早有准备。   他以为自己能用突然袭击轻易打下界凡城,可是却错误地估算了自己一方明军的攻坚能力。   最要命的是,他严重算错了敌人的防御力量。   对面不根本不是一万五千人,而是七万多女真精锐。对他这支中路军,努尔哈赤用上了手上的全部兵力!   ……   抚顺关里大军正整装待发,杜松的军队号称六万,但实际上只有三万五千人。   此时杜松正端坐在军营中的大帐之内,脸色一片铁青。   他正等着自己的带领的大军整装完毕,然后就可以向着界凡城方向出发。可是眼看着都已经日上三竿了,外面却还是人喊马嘶,大量的辎重火炮依然没有准备就绪。   这怎么能打仗呢?杜松在大帐里等得却是越来越不耐烦,眼看着他叹气的频率也是渐渐密集起来。   这位杜松少年从军,因为立下了很多功劳,所以逐渐被升为宁夏守备。   万历二十二年,他被升为为延绥参将的时候得了个外号,人称“杜黑子”。   只因他上阵交锋时喜欢挽起袖子,露出的两臂一片乌黑,打仗时骑着烈马手持金刀乱砍,催敌破阵时勇猛之极。在镇守陕西时,杜松与胡人大小百余战战无不胜,因此被塞外民族称为“杜太师”,由此可见他的勇武之名。   可是虽然此人打仗确实是一位猛将,但在策略谋算方面却不是他的所长,反而脾气还是火爆之极。   在万历三十六年时他被晋升为总兵,接替李成梁镇守辽东。因为有一次作战不利,杜松一气之下,居然把自己家的粮草一把火给烧了……从这件事儿上就能看得出来,这家伙不但没什么智谋,而且还挺混蛋。 第2230章 月满辽东花满楼、京师纨绔、来此帮手   在这之后,杜松果然因为烧自家粮草的事儿被下了狱,他自己也觉得这事非常丢脸,曾经好几次把自己的甲胄都给烧了,口口声声说要削发为僧……   据说当时虽然杜松犯了错误,朝臣都觉得以杜松的勇武,不能建功立业很是可惜,却始终没啥人替他讲情。   为啥呢?正是因为这家伙办事有点太不靠谱了,大家怕给他讲情之后,万一他下回不烧粮草了,改烧自家房子怎么办?到时候给他讲情的人是不是也要跟着倒霉?   于是杜松就这样被闲置了好些年,最终还是因为盘踞在河套一带的蒙古人大举进犯大明,朝廷又记起了他的勇武,杜松才被重新启用。   结果这位杜松也真是争气,上任之后就率领轻骑兵奔袭对方的“火落赤营”,斩敌二百余,击退蒙古侵略军,又立下了一次大功。   在这之后,时值万历四十五年,朝廷因为因蓟辽地区渐渐的开始不稳定,于是设了一个总兵官专门镇守山海关,杜松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担任山海关总兵的。   从他的经历就可以看得出,杜松此人作战勇猛,身先士卒堪称一位猛将,而且他善用的战术就是率领骑兵,向对方发起长途奔袭,以战术上的突然性击败对方。   这次杜松选择快速从抚顺关挺进到界凡城,其实这个战术并没什么错,关键是他没想到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位辽东经略杨镐实在是太狠了。   就在他全速向着界凡城奔袭之前的好几天之前,人家杨镐就把他进军的路线和时间,写信通知了努尔哈赤……你说他跑得再快又有什么用?   人家女真骑兵再怎么慢,从赫图阿拉跑到界凡城,也比你从沈阳中卫赶到这里来得快吧?   所以这时的杜松还不知道,他往东跑得越快就死得越快,反而他还在大帐里,因为大军不能及时出发暗自生气呢。   这时帐外忽然有人禀报,说是有一支友军从沈阳中卫方面过来,要加入这边的队伍。   杜松听见这话便是眉头一皱,这眼看着就要开兵见仗了,居然还有部队这个时候才赶到?   于是他走出大帐,示意自己的亲兵,把那支队伍和他们的将领带过来。   这杜松虽然性子粗豪,但是也知道自己的队伍里要是混进了来历不明的军队,在打仗的时候可是个不小的隐患,所以他准备亲自看上一眼才放心。   随即那支规模不大的军队就被带进了大营里,为首的几名将领也过来向他行礼。   没错,来人正是沈少爷和他兄弟们,外加身后的五百近卫军。   ……   等沈渊过来向杜松行礼,军中因为身穿甲胄不能下跪,所以一律以拱手为礼。沈渊一脸轻佻的笑意,意气飞扬地走过来一礼,杜松一见他的样子就是暗自一皱眉。   还没仔细看眼前的这个人,杜松先抬头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军队……好家伙,人没多少,战马倒是不少。   见到这些人的模样,陆松倒是立刻放下了心。他在辽东镇守山海关许久,倒是也见过不少女真人,眼前这些人明显是汉人无疑,绝不可能是什么女真人。   其实这很好辨认,因为女真人在这个时期的发型叫做“金钱鼠尾”,也就是说把脑袋上所有的头发全都剃光,就在后脑勺留下一一块铜钱大小的头发,然后把这缕头发编成一个像老鼠尾巴一样的小辫子。   而汉人却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伤,所以杜松一看发型就知道,这些人当然不可能是女真人冒充的。   再看眼前的这位年轻将领,要是冒充的话,也不能弄这么个玩意儿来冒充吧?   杜松原本看着他们带了不少战马,心里还挺高兴,可是看见这位领头的小将,却又是一股火从心里冒了出来。   话说沈渊带来的这支近卫军,当然没有穿着他们精良的甲胄和军服,而是穿着普通大明军兵的衣服,他们把火器全都藏在了装载粮草的马匹上,手里拿的基本上还是大明的制式武备。   因此除了战马雄壮,战士的精气神非同凡响之外,倒是和一般的明军没什么差别。   沈渊的样子却有些讨厌,他见到杜松之后,并没有平常领军的营官那种战战兢兢的神色,脸上更是面带笑意,一看就对这位杜松总兵不是很尊重。   于是杜松等着面前这位唱完名,好在知道了他是隶属于哪支部队和官员级别之后才好说话。而这时的沈渊拿着手本……这玩意儿是面见上级官员时用的,上面写的一般是自己的职务和任务还有履历什么的,方便初次见面的上官了解自己。   他笑呵呵地说道:“在下京师神机营,五千下营右哨营官……嗯……”   说到这里时,沈渊居然还打开自己的手本,朝上面看了一眼,这个动作差点把杜松身边的参将副将给气乐了!   这小子一看就不像是个正经玩意儿,居然还拿了个手本,那手本是给你看的吗?你连自己的履历都记不住?或者他弄出这副样子,就是特意来气人的?   而这时的沈渊看了一眼手本上的名字,立刻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了一下他旁边的花爷。   “拜见总兵大人!属下右哨营官……花满楼。”   沈渊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听他的鼻子里发出了“吭”的一声,差点就把自己都给逗乐了,却又强忍了回去。   妈的这个花爷,原来他大名叫花满楼?   此时的沈渊心里暗自好笑得不行,却又拼命板着脸忍住,心里真恨不得朝后撂一蹶子,把那个花爷踢翻了再说!   ……   原来这次按照沈渊的计划,他们想要混进总兵杜松的中路军里,好在战时紧急时营救大明军队。   可这样一来,他们原来路过山海关时准备的那套说辞就不管用了。因为那个时候他们说自己是一群亲兵,要去投奔自家将主爷。   而现在到了杜松这里,你要是再这么说,人家问你要投奔的是谁,这谎言当时不就拆穿了吗? 第2231章 心在辽东空悠悠、虎入羊群、五百凶兽   好在沈渊他们随身带的堪合调令有得是,于是就把花爷之前办的另一张神机营的假调令拿了出来。   此时沈渊在沈阳中卫也收到了城里送来的情报,已经知道了出城四路大军里的构成情况。   这四路大军都是关宁军作为主力,各位部将也是本地的总兵。但同时朝廷又从京师三大营里调来了大批的人手,给他们每个人加强了一部分兵力。   而杜松这边加强的京师部队,就是五军营……这样一来,沈渊他们想冒充五军营就不行了。   因为同在一个营里的人会相互认识,他们这支凭空捏造出来的部队,很容易就会被五军营的营官认出来。   而杜松这支部队里恰恰没有神机营的人马,所以沈渊就带领自己的手下冒充神机营了……其实这件事沈渊也很好向杜松解释。   那是因为神机营是京师三大营里唯一一支纯火器部队,他们所用的火枪最为精良,射术也最准。   因此在调配兵力的时候,朝廷临时加派一支纯火器部队给杜松的中路军,这完全说得过去。   不过沈渊却没来得及看这个手本,因此被上边“花满楼”这个名字给弄得笑了场,差点就穿帮了。   此时的杜松总兵脸色铁青,沈渊旁边的花爷却暗自叹了口气,心里赞叹他们的统帅,戏演得真好!   话说京师三大营里,神机营这支编制原本有五千人,后来又增加了五千,称为“下营。这也是沈渊唱名的时候,说自己是“五千下营”的原因。   此外神机营和卫所军的编制不一样,五千下营里还包括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等队伍。所以沈渊这次说他自己是营官,以他的年龄和资历却是很容易让人引起怀疑。   因为统帅沈渊实在是太年轻了,现在看起来也就二十一二岁左右,这大明朝的营官要统领五百到一千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年轻的营官呢?   所以沈渊现在对自己身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一个高官显贵之后,类似二世祖一样的人物。   这样的人若是读书不成,难免就会被自己的老子花点钱弄到军队里。反正京营又不需要打仗,照常吃空饷喝兵血就可以了。   也因此沈渊年轻的脸庞和他现在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似又讨厌又烦人,实际上却正是极为精准的符合了他的身份。   更何况,京师高官子弟的架子那是一般大吗?他们见到的高官显贵不计其数,平常的时候也不怎么畏惧自己的上官。   反正我让你挑不出来毛病,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所以沈渊这样的态度,正好和他的身份相得益彰。   在这样的情况下,杜松自然是心里火往上撞,想要开口教训这个花满楼两句。   不过杜总身边的参将却探过头来,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总爷小心……这是个京师少爷秧子。”   杜松一愣之下,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一看面前这个年轻的小白脸,再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最后再看看他身后那些雄壮的战马和精干的战士,杜松立马就想通了。   毕竟杜松是干了半辈子军伍的,花满楼这样的人他又不是没见过。眼看着这场大战必将取胜,这准是哪个高官子弟过来捞军功的。   说不定他这些战马和家丁,全都是家里给他搭配好的。这小子的爹娘也不知道是多大的官儿,但肯定是比自己大……要不然这个花满楼,他能这个态度?   想到这里,杜松强制按捺下心头的火气,问了问沈渊这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   以咱们沈少爷编瞎话的能力,想把这种事糊弄过去自然是易如反掌。他这边笑嘻嘻的连比划带说,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清楚。   沈渊说,原来朝廷知道了辽东经略杨镐的战略之后,随即又增派了京师神机营过去支援。这两天神机营的各个营分别奔赴战场上的四路大军,各自负责增援一支部队。   这个花满楼当然就是其中一部了,因为他们是杜松出发后赶到沈阳的,因此才没赶上之前经略杨镐的排兵布阵。   不过他们一到了沈阳中卫,就被杨镐二次分配到了各个战场上。   ……   听他讲完之后,杜松看了看沈渊带来的这支部队。   他们身上背的火枪,果然是京师神机营的货,在这之后他又听到花爷和吕怯勺操着一口流利的京片子,让后面的士兵列队给总兵杜大人行礼……这次他心中倒是疑虑尽去,再也没有丝毫怀疑了。   于是杜松让一名参军给这支后来赶到的神机营带队离去,安排地方让他们暂时歇脚。他们也不用再扎什么营地了,反正总兵杜松的中路大军现在就要出发。   过了一会儿,杜松还派了一名参军到沈渊的队伍里,向沈渊交待大军行进战略,相互间联系用的刁斗旗号和命令,还把大军中各支部队的主官情况,向沈渊这边交待了一遍。   这些内容,很多的时候都会决定战阵上的配合是不是到位,比如说夜间报警用刁斗,打仗的时候看旗帜,听鼓声和号角号炮的号令。   这些传达命令的方式,在大明各军中都有各自的规矩,京营和关宁军多有不同,确实是必须统一了才行。   而沈渊则是直接把花爷扔给了那位参军,让参军去把联络的事交代清楚。以那位当了一辈子兵的花爷而言,这些东西当然是三句两句话就沟通得明明白白。   之后大军终于准备妥当,沈渊他们刚进营地不久,就随着大军出发了。   等到大军开拔向东之时,旁边的队伍都在好奇地看着这支少爷兵,而沈渊也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他们看沈渊,是因为这支部队战马极多,人也精神,队伍里几乎没有胡子老长或者是衰弱不堪的士卒。   虽然他们身上的衣服号坎也是同样的脏污破旧,但不知道为什么,穿在人家身上就觉得很有精气神儿。   至于沈渊,看这些这关宁军的时候,则是在心里暗地评估着他们的战斗力。 第2232章 身在军旅万千愁、纷乱官军、如何相救   关宁军最重要的战斗力基本上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关宁铁骑,也就是带甲的骑兵,另一部分则是关宁炮队,就是装备了大量火炮的部队了。   跟其他的队伍相比,关宁军多年以来都受到朝廷的重点关照。为了让他们抵御边疆蒙古和女真的侵略,所以大笔的军费都是毫无保留的向着那边倾斜。   沈渊还记得,自己好几年前创立万国博览会的时候,还为关宁军筹措过新式火枪需要的费用呢。   所以天下的大明军队哪儿都缺钱,只有关宁军的装备其实是最好的。当然这也是和大明军队相比较而言,跟沈渊的部队自然是难以比拟。   这支军队中的关宁铁骑基本上都是一人一马,战士的身上也都穿着铠甲。除此之外,他们的火炮部队也不错。   沈渊一眼看去,就看到官军之中大量地装备了佛朗机炮。   这种佛朗机炮是仿制的一种西洋火炮,平时用于野战,是大明军队里很厉害的武器了。   首先就是佛朗机炮的重量比较轻,方便用马匹拉动炮车,其次就是佛朗机炮在作战的时候,规避了火炮上弹装药速度慢,这个最为致命的缺陷。   佛朗机炮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炮身,上面的尾部还开着一个长方形的豁口,而另一部分则是装载着火炮、火药和引信的炮筒。   作战时只要把药筒朝着炮身那个方形的豁口里一塞,点燃了引信就能直接把炮弹射出去,然后再把射空的药筒拉出来,换上一个新的药筒,就可以再次击发。   听起来这是不是已经很有现代火炮的样子了?但实际上在沈渊看来,这玩意儿依然是垃圾。   首先就是火炮铸造的工艺极其粗糙,以至于炮口的密封性和炮筒的抗压性都很成问题。   其次就是佛朗机炮是用青铜制造的,既然这种火炮有轻便容易携带的优势,就一定代表着它的炮筒壁比较薄。   所以这玩意儿一旦连续射击导致过热,炮身的结构强度就会急剧下降,所以在剧烈的战斗中用不了几下,佛朗机炮就会因为高速开炮炮身灼热无法再打下去了。   然后再看这些关宁军身上带的装备……他们的身上当然也背着一些火枪,毕竟大明军队现在已经基本上普及了火器。   但是这些火枪却是五花八门,看得沈渊直叹气。   这些火枪里有鸟枪,有鸟嘴铳,有噜嘧铳,有轩辕铳,仅仅是功能和长短差不多的火铳,就有六七个型号这么多。   这些火铳的口径全都不一样,在战场上不仅弹药无法通用,而且还会逼疯后勤……甚至配发给作战部队的弹药还得经过士卒手工修整,才能装进枪膛里,真可谓是麻烦至极。   除此之外,沈渊还看到了一件自己不认识的火器,他捅了捅旁边的花爷,向他示意了一下边上那个四人扛的巨大火铳。   这玩意儿就像是一个火铳等比例放大的巨型大枪,枪管都快有一寸半粗了,长度更是快要超过了一丈!这是枪还是炮啊?   “九头鸟……这玩意没用,”花爷看了一眼之后,随即撇了撇嘴道:“它只能打散子,射得近,要是离开一百步以外,也就迷个眼睛。”   “而且这大枪杆子装填的时候,你就想吧有多麻烦!”   “可不是!”这时的沈渊点了点头,熟知军工行业的沈渊只是不知道它的名字而已,这样的东西他一看就知道是大而无用。   在战场上这东西装药多了,必然会炸膛给你看,装得少了又没威力,里面装填的铁砂也会造成火药燃气的大量泄漏和浪费。   不过这东西要是隔着二三十来米远,正好喷在人脸上……那人得老惨了,他不但死不了,还得被镶嵌一脸绿豆大小的铁砂。   然后就是关宁军的军卒,沈渊一眼看去,发现里边竟然有胡子花白的老头,还有的看起来比半大孩子大不了多少,整个就是一儿童团啊!   沈渊皱了皱眉,想起了后世史书上记载的著名的关宁军箭型阵。据说这种战法是以最精锐的士卒,穿着精良的铠甲冲破敌人阵型,而箭尖的两翼和后面,则是“老弱之军从之”。   当初读到这段的时候,沈渊还以为所谓的老弱之军就是年龄稍大的呢,谁曾想这里边还真的有这么大岁数的老大爷!   再看这些队伍里面,有很多人用的还是冷兵器,什么腰刀、倭刀、三尖两刃刀,什么文武镗、三股叉、凤头枪、燕尾枪、看得人眼花缭乱……   还有仰月刀、合月刀,就是把一个钢铁打造的大月牙横着安在枪杆顶端,区别就是一个尖儿朝前,一个尖朝后。   还有象鼻刀、关王刀、斩马刀、这玩意儿除了花样不同,功能不全都是一样的吗?也不知道为啥,大明朝的军队里面非得弄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兵刃。   要说他们是有针对性弄出来的吧?真正要打仗的时候你要用钩镰枪,他也得正好赶上钩镰枪手,就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出现才行啊!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这下子可麻烦大了。沈渊心中暗自感叹,真让人意想不到,这关宁军还是天下强军之首呢,怎么是这德性?   这要是打起仗来可就危险了,这时的沈渊想起自己在研究这段历史的时候,对部队战斗力的一个评论。   因为这个评论是大明朝军队做出来的,所以相对来说还算公正,他们说十个朝鲜兵也比不上一个蒙古兵,十个蒙古兵也抵不上一个女真兵!   要是按照这个比例算起来,女真人的战斗力确实是十分强悍,而沈渊却要带领这样的一队关宁军在战场上生存下来,最起码也要拖上十来天才行,这可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   他们这次进军的目标就是界凡城,在历史上因为是冬季打响的这场战斗,所以当时的杜松为了急于冲破敌军的阻拦,让自己的士兵打着火把,一日之间冒雪急行百余里。   这场雪夜奔袭,对这时的大明军队而言也是堪称壮举。足见这支关宁军虽然在沈渊看起来有诸多毛病,但是他的战斗意志和体力还是不错的。 第2233章 又白又胖又晶莹、笑语军情、保定总兵   而这一次杜松进军的情况却稍有不同……在历史上杜松雪夜奔袭,他率领的除了自己的关宁军之外,还有四川和云贵的兵。   而在这个时空里,因为沈渊画江而治的原因,他带领的却是京师三大营。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细微的改变造成了他们此时在白天行军。而且十月份的辽东,天气虽然十分寒冷,但是总比大雪天要好太多了。   所以这一次百里奔袭,想必大军到萨尔浒的时候,关宁军的体力会比历史上强上一些。   不过以沈渊的估计,杜松的性格是不会变的,他在萨尔浒接二连三犯下的那些错误,肯定会原封不动的再给你来一遍!   ……   看着他们在行进的过程中,队伍的左岸出现了浑河河水的反光,沈渊却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历史上,杜松在渡过浑河的支流苏子河时,上游的女真兵曾经掘坝放水,不但给渡河的杜松部队造成了极大的伤亡,也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士气。   沈渊一想到这里便是暗自皱眉,他向身后勾了勾手指,将风倾野从队伍后面叫了过来。在他的队伍里只有风倾野是辽东人士,对这里的风土非常了解。沈渊指着旁边那条浑河,向着风倾野低声说道:“在这个季节,浑河水位会陡然上涨吗?”   “这跟季节一点关系没有少爷!”就见风倾野撇了撇嘴,摇头说道:“这辽东遍布丘陵,植被稀疏,降水很容易造成山洪。”   “尤其是连绵阴雨之后,那时地上的土都吸饱了雨水,存水能力下降得很厉害。加上辽东水土不厚,大部分的山地都是挖下去两锹深,就会露出底下的山石。”   “所以连绵降雨之后一场暴雨,河水就会急速暴涨。”   “在这之后,这场山洪来得快去得也快,洪峰过去之后水位又会急剧下降。”   “那也晚了!”听到这里,沈渊不由得暗自皱眉说道:“一次洪峰就足够要命了!”   沈渊自己也没想到,这场萨尔浒之战由原本的冬季变成了秋季,而前几天又曾经有过几场降雨,正是风倾野所说的土地吸水饱和这种情况。   所以历史上冬季的萨尔浒,给杜松了造成巨大损失的苏子河,要是赶上未来两天出现一场降雨,那就会发生一场巨大的灾难!   急剧降雨不但会造成冲向明军的水量陡然增加,而且潮湿还会极大影响他们火器的发射。原来战场上这两三个月的时间改变,竟然会造成这么多的变数,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这次他们虽然不需要雪夜奔袭百里,保存了一些官军的体力,可是在未来的战斗中,却有可能会让他们更加艰苦……这个倒霉的杜松啊!   ……   眼看着一路行军之间,杜松率领的大军沿浑河岸向前,距离战场里已经是越来越近。   而这时的沈渊坐在马上走着,就觉得旁边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是炼心道人,显然他是发现了什么异常,用这种方法来提醒沈渊注意。   话说在沈渊的队伍里,还真有几个人不能让别人看到真面目。其中一位就是这个满脸花白胡子的炼心道人,这老道穿上大明军服之后,依然是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当兵的。   其次就是沈渊那位义子小巴夺,平常的时候他都是在脸上手上缠点布条,像个烧伤病人一样混在队伍里。   这次炼心道人突然示警,沈渊立刻偷偷留了心。结果他目光向着旁边一扫,就看见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个人正坐在马上一边往前走,一边好奇地看着这边。   那家伙是个大胖子,一身金盔金甲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看他脸上的皮肤简直是又白又嫩,再加上出了点汗,阳光底下一晃都白得直刺眼。   这家伙怕是没有二百五六十斤也差不离,连同此人身上穿的盔甲重量,就算是他坐的那匹马十分雄健,也有点儿支撑不住的意思。   等到这家伙发现自己的偷窥行为被沈渊看到,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在他收回目光之前,沈渊还是看到了他的眼神,那个胖子正盯着自己手上的纸烟呢。   沈渊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的心里暗自好笑,这天下烟民是一家,原来他是看上自己的卷烟了。   于是沈渊从自己怀里掏出银烟盒,拿出一支来向着那边比划了一下,随后就听得马蹄一阵得得直直响,那家伙挤开自己的亲兵,笑嘻嘻地骑到了沈渊这边。   沈渊的近卫军看到了自己统帅的动作,因此并没有去阻拦这个大胖子,于是沈渊也把纸烟递到了此人的手里。   在这个时代,虽然烟草已经不是什么太稀罕的物品,尤其是在沈渊开拓出远洋上路之后,烟草这样的东西更是从之前的奢侈品变成了大众消费品。   可是大明朝抽烟的人,却基本都是人手一个烟袋……这可不是后世所抽的那种烟斗,而是黄铜锅玉石嘴,中间带个木头杆那种。   因此沈渊这种随抽随拿,分外方便的卷烟显然吸引了那个人的注意力。而当沈渊把打火机点着火苗,隔着马冲他递过去给他点烟的时候,那个人更是分外惊讶!   “哥哥我是保定总兵王宣……花兄弟手上的稀罕物不少啊!”这家伙两眼放光地盯着沈渊手里的镍银打火机,笑嘻嘻地说道。   沈渊一看这个人身上的盔甲和胯下的马匹,就知道他必定是一位重要将领,却没想到这个大白胖子,居然是保定总兵。   在这个时代能成为总兵的,都是一方军事主官,因此表面上看来他的地位肯定比沈渊要高。但是沈渊看他的眼神只是喜爱和羡慕,似乎并没有向自己讨要那个打火机的意思。   沈渊给他点着了烟之后,顺便把打火机揣到了自己的兜里,这个行动分明就是在告诉那个总兵王宣,虽然他位高权重,但是咱花满楼少爷却根本没打算巴结他。   这时那个王宣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狠狠地抽了一口之后,心满意足地吐出了烟雾。 第2234章 山河一战成大凶、岭如卧虎、河似绞绳   “舒坦……兄弟真是好享受!”那个王宣丝毫没因为自己被拒绝了而恼怒,反而还像个弥勒佛一样笑呵呵的对沈渊说道:   “之前我就听说了,花兄弟一到咱大营,居然当着杜总兵的面儿都是神态自若……京师里好玩的去处您都知道?”   这弯拐得这个硬!沈渊听见这话,差点一口烟呛着自己。   他看了看那个王宣,就见他脸上眉飞色舞,显然打听的不是什么正经去处。   同时沈渊知道,这王宣恐怕也不是个什么正经总兵,估计是被杜松看不起的那一类世家子弟。   沈渊笑着说道:“说起这个兄弟我倒是门儿清,等回头打完了仗,我请老哥京师里去耍。”   “八大胡同?”一听这话,王宣总兵的两眼就刷刷的直冒光,脸上的笑容也更亲切了几分。   “你可别提那八大胡同了!”沈渊笑着对王宣说道:“那里边哪有正经干粮?”   “大同府的姑娘,扬州瘦马,都在小地方藏着呢,八大胡同里那都是普通货色。”   “对对对!你看我就说嘛!”这时的王宣听见这话,深以为然的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正经好东西哪有那么摆在明面上卖的?还是花兄弟懂行!”   “没别的说!”就见那个王宣从马上伸过手来,拍了拍沈渊的肩膀笑道:“这次行军打仗花兄带的人少,有啥事老哥必定帮衬你一把,绝不能让你吃亏!”   “得嘞,谢您关照!”听见这话沈渊笑嘻嘻地答应,在外人看来这对纨绔子弟显然是飞快地找到了同类,一下子就因为低级趣味结成了莫逆之交。   之后沈渊向着王宣问道:“老哥你看这次打仗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哎呀这可不太好说啊!”这时的王宣哼哼着说道:“你是没赶上出兵那时候,那笑话闹的……”   “怎么了?”沈渊闻言,好奇地问了一句。   “出兵的时候,要杀牛宰羊祭天,”王宣一边压低了声音说话,一边向着左右看了一眼,显然是不想让这番话被别人听到。   只听他声音低沉,哭笑不得地向着沈渊说道:“咱们大军在沈阳中卫演武誓师,可是那头祭天的牛被捅了一刀之后,这边正放着血准备进行下一项呢……那头牛忽然血刺呼啦地就站起来了!”   “嗯?”沈渊听见这话也觉得暗自好笑,而王宣接着说道:“这还没完呢!”   “后来过去几个人,给那头牛又捅了一刀,这边儿刚要烧香行礼……那牛他妈又站起来了!”   “一个放血祭天的牛杀了三回才死,你说这事邪门儿不邪门儿?那时候我就觉得,这次出兵怕是要不顺……”   听见这话沈渊心里一阵好笑,同时他知道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这个王宣总兵弄不好还真是个草包。   于是他笑着说道:“这倒也说不上是凶兆吉兆的,只不过那头牛竟然这么能活,那倒是可惜了。”   “应该换头牛杀,把那头咋也不死的牛给王老哥当个坐骑才好。你看你那匹马叫你压的,四条腿都哆嗦了。”   听到这句话王宣也是呵呵直笑,他一边儿把头盔摘下来让自己的脑袋透透气,一边笑嘻嘻地对沈渊说道:   “其实马倒还没啥,就老哥哥这身量,娘们儿还真没几个能受得住的……”   “哈哈哈!”   等他说完这句话,沈渊和王宣会意的一阵大笑,又引得旁边的人纷纷侧目。   到最后沈渊还是从近卫军手里,要过了一个不锈钢制成的打火机,连同自己的两盒烟一起送给了这位保定总兵王宣。   到了这个时候,两人俨然已经成了莫逆之交。   ……   眼看着大军继续向前,就在午时过后,队伍在浑河南岸绕过了一处高耸的山岭。   辽东清冽的秋风吹过山野,空气中带着水浸泥土的气味和香蒿的清爽。   远处的河山之间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开阔地,目力所及的前方最远处,有另一条河道支流拦在了大军面前。   河对岸一道山岭犹如猛虎俯卧,险峻高耸,气势威严,仿佛拦路的凶兽!   沈渊看到了眼前的地势,不动声色的轻轻叹了口气。   这里就是……萨尔浒!   ……   此时沈渊面朝向东,在他们北边也就是左手边的方向就是宽阔的浑河,南边这道山岭就是萨尔浒山。   在河山之间这片巨大的河滩空地上,正适合大军扎营,他们前方几里之外那条河,就是浑河的支流苏子河。   苏子河和浑河交汇的地方,两道河流的走势非常像是一个“人”字,浑河是那一撇,苏子河就是一捺。   萨尔浒山这道峻岭,就在人字下面的裤裆里,和人字一撇的下半截平行。而这一山一河两道平行线的中间,就是那块适合扎营的巨大平地了。   在这之后,苏子河对岸那道形如卧虎的山岭就是界凡山,在界凡山上从南向北,分别是最北端的吉林崖、中间的界凡城、还有最南端的扎喀关。   这三个堡垒全都处在险峻的山岭顶端,占据了界凡山上的三个最高点。   而在人字形两条河道的浑河北岸,则是另一处险峻之地尚间崖堡垒。   ……这就是萨尔浒的防御堡垒群,界凡山三面临水,本身就是一道天然长城一般的险峻山岭,而在山林顶端则是三个巨大的堡垒。   只要打通了这里,就此向东就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不远处的几十里外就是赫图阿拉城,努尔哈赤的根基所在。   因此对杜松来说,这是最关键的一战,同时这一战对于大明来说,也是由盛转衰的关键转折点!   此刻辽东的烈风吹袭着沈渊的袍袖,他的心中犹如烈焰一般,正在熊熊燃烧。   四十七万大明军队从此地开始,被人打得死伤狼藉元气大伤,然后大明朝就只能据守在山海关,依靠燕山之险抵抗女真人的侵略。   而在这之后由于女真人势力大涨,实力越来越强,辽东的军费支出也让大明朝渐渐衰落。 第2235章 草率草莽一草包、良言相劝、只是不听   他们为了收取军费,抵抗女真人,只好在内地增收辽饷。这巨大的负担和随之而来的自然灾害,随即酿成了西北无数反王的蜂拥而起。   随后陕西的农民起义和辽东的女真人,让大明不得已开辟了两处战场,无数军兵疲于奔命,在这相隔千里的两地奔波作战。   他们就像商量好了一样此起彼伏,打得大明朝渐渐焦头烂额,朝廷就像一头被狼群围住的野牛一般得不到休息和喘息,被两个方向的敌人不断放血!   ……这一切,就从眼前的萨尔浒开始!   ……   大军进驻萨尔浒山下的空地扎营,随即就有大量军士被人派到山上砍伐树木,准备扎成木筏,搭建浮桥,让明军通过苏子河,向界凡山攻击。   界凡山这时的名字叫界藩山,从这个地名就可以看得出,这地方曾经是分割朝廷和东北边疆民族的屏障。   而这时的总兵杜松一到这里就让人打造木筏,显然是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向界藩山上发起攻击。   在木筏未准备好之前正好全军休整,总兵的大帐树立起来之后,随即召集部下众将开始阵前军议。   原本沈渊的级别只是带领五百人的营官,当然不足以进大帐议事。不过这位营官毕竟是独自带领着五百神机营,也算是小小的一方诸侯,所以他也在议事的众将之列。   等到沈渊等人鱼贯进了大帐,随即就看到上首正坐着一身盔甲的杜松总兵,还有另两位总兵,一左一右坐在他的身边。   这两位其中之一是保定府总兵王宣……就是沈渊之前见到的那个大白胖子,他看到下面站立的众将中沈渊的身影,还笑着向他挑了挑眉。   另外一位总兵名字叫赵梦麟,原本就是长脸,现在还阴沉着脸色,显得他那张脸倒是更长了……沈渊觉得那张脸与鞋垫的轮廓十分神似。   除此之外大帐中还有参将柴国栋、游击王诰、张大纪、杨钦、汪海龙、备御杨汝达……数十位将官都站在帐中,向着杜松行礼。   ……   “浮桥就绪后,本将会亲率关宁军渡河,进攻界藩山上的吉林崖。”总兵杜松一开口就是沉着声音,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帐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听着杜总兵发布命令。   杜松的命令也非常简单,他让关宁军一部,连同保定府和京师三大营过来支援他的大军,一起在此地扎营。   这个地方因为位于苏子河的西岸,所以暂定为河西大营。在这里驻守的两万军队,要准备好迎战和防御措施,并且随时给杜松总兵提供兵力支援。   而杜松自己,则是带领一万五千关宁军度过苏子河,直接进攻界凡山上最北端的堡垒吉林崖。   当沈渊听杜松简单吩咐了几句之后,就要让下面的军将各自回去准备,他的心里却是暗自翻搅。   显然杜松根本没有料到此战会有多艰难,所以他做出的选择和历史上完全一样。   在河东河西两处大营之中,萨尔浒山下的河西大营,杜松根本没有强调要加强防御,因为在他预料之中,这支部队面临的敌人只有界凡山上的一万五千女真守军。   所以他认为河西大营基本上位于战阵后方,不可能受到敌人的攻击,可是杜松不但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沈渊非常清楚,努尔哈赤正带领着大军急速赶来,而且他一到这里就会向着河东河西两处大营,同时发起攻击。   而这边的河西大营却是散漫懈怠,根本毫无防备,这是一个巨大的战术失误!   与此同时,总兵杜松显然也错误地估计了攻克界藩山的难度。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自己带领大军渡河之后,只要顺着山坡跑过去,就能轻松攻下吉林崖。   但是事实上,历史上的杜松,致死也没有摸到吉林崖上的堡垒!   此时的杜松已经草率地交代完了此战的战术,其实他叫军将到这里来,根本不是所谓的商议,而是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们。   当杜松说完,看到大帐里鸦雀无声,他还向帐中的众将说道:“等到攻克界藩山之后,咱们就一鼓作气直扑赫图阿拉……众将有没有问题?”   杜松问出了这句话之后,大家原本应该齐声答应没问题,随即就该出去各自准备了,可是当杜松话音刚落,却忽然听到面前的军将身后,有人说了一句……   “……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妈的一听这腔调,就不是个正经带兵的!杜松看到那个京师纨绔花满楼,从人群里站出来的时候,他的眉间就冲出了一股杀气!   不过他曾被自己手下的部将提醒过,这家伙态度如此吊儿郎当,恐怕是来历不凡。   况且这也是他刚才亲口问了众将,还有什么问题没有,因此杜松强忍下了心头的怒气,心说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话说。   要是他说出的话和军务无关,或者是胡说一气,到时候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这时沈渊一站出来,见到杜松铁青着脸,示意自己有话就说,沈渊也点了点头。   倒是那个保定府总兵王宣,皱着眉一脸担忧的样子,还用眼神一个劲儿地暗示沈渊,让他不要胡说八道……看来这胖子心肠还不错。   沈渊知道此刻的杜松心头火热,一定是耐心有限,于是他也不废话,正色说道:“末将手下有一位小校出自辽东,正是本地人。”   “他说在这个季节里,河水容易暴涨突然出现洪峰,尤其是前几日下过几场透雨,地面上的泥土已经吸饱了水。”   “这样的情况下洪峰更容易爆发,总兵大人亲身去往河东组织进攻,要用木筏渡河,说不定会有凶险。”   “您看要不要派出探马,到浑河的上游查看一番,以策万全?”   沈渊说出这话来,杜松倒是颇感意外,这位杜总兵也是暗自一皱眉。   要说对方说出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引得他一番大怒之后,借机处置了这个小子吧?人家这些话毕竟也是从军务角度考虑的,不算是东拉西扯搅乱军务。   可是你要说他这番话说得有道理吧,又是没有丝毫的根据。   河道突然涨水,甚至是山洪暴发,那得是突降暴雨才有可能! 第2236章 万千军阵隐锋芒、大战将至、营帐飘香   现在杜松是急于攻下界凡山,他一心觉得木筏准备好之后,自己亲率兵马冲过去,一场血战就可以取得胜利,那还用派什么探马?   想到这里,杜松铁青着脸说道:“花营官说得也是万全之策,只是现在兵贵神速,探马什么的却是不用了。”   “全军趁着木筏未准备好之前抓紧用饭稍作休息,再过一个时辰,本将亲自率军出发……散了吧!”   说到这个程度,杜松刚才那句话里就算是给了花满楼一个面子。所以现在那个姓花的要是再敢乱说话,那就不是不识趣儿……是自己找死了!   沈渊深深吸一口气,退到了一边,心里暗自心疼那些被那这个莽汉杜松害死的明军……   倒是大帐里那个脸跟鞋垫似的总兵赵梦麟,阴沉着脸看了沈渊一眼,似乎是对京营里出了这么个胆大敢言的小将觉得有些意外。   而保定府总兵王宣那个大白胖子,则是暗地里松了口气。   这王宣也是爱玩爱享受的主儿,好不容易在军营里找到了个能说得来的同伴,他却是不想让这位花满楼兄弟,被杜松总兵一刀砍了脑袋。   这时沈渊他们结束了军议,大家也纷纷从帐幕里鱼贯而出,各自准备去了。   可是沈渊在大帐里军议这段时间,外面的军营中却发生了一见好笑的事。   ……   因为到达萨尔浒山下之后,各营官军都按照规划扎下了自己的营地,这里面有专门替大营四处警戒的,也有搭建营寨的木头栅栏的,当然还有一大批军中匠人,正在砍伐树木制作木筏。   趁此机会,营地里这些军士赶紧准备饭,要知道这仗一旦打起来,那就不知是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下一顿饭了。   可是沈渊的神机营的伙食却是与众不同,弄得周围的明军全都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   那么这个时期的大明军队,在出征作战时吃的是什么呢?说实话即便是一个普通现代人听了,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毕竟现在的营养学早已深入人心,而大明时代的人,哪管你维生素够不够,有没有热量?人家就只管吃饱了就行。   因此在大明的军队里,那些做将官的当然不算在内了,人家都是自己带着厨子的,而普通的士兵也分成了两类。   第一类是那些军将手下的家丁,就像是保定府总兵王宣那样的人物麾下,通常都有一两千左右的家丁作为贴身护卫。   这些家丁全是从军中严选出来的,个个膀大腰圆身高体壮,身上也差不多都有一两下拿手的武艺。   他们平时在很多方面和普通的军卒不同,比如说穿着精良的铠甲,开薪饷的时候还比大头兵要多了数倍,而且多数是以骑兵为主。   之所以他们的待遇比较好,就是因为这些人往往才是战斗中真正去打硬仗的人。在两军交战的时候,他们会卫护在主将的身边,不管是掩护撤退还是集体冲杀,都是要跟他们的将主爷一起拼命的。所以他们平时的待遇比较好,实际上那是给他们的买命钱。   这样的家丁体质看起来好像不错,而且应对小型的战斗也很得心应手。但是真正打起大仗来,这一两千大几百的家丁又能管什么事?还得是大部队能打才行!   所以豢养家丁这种习惯,实际上导致了关宁军战斗力的严重倒退。而一位将领在家丁被敌人消灭殆尽之后,他带领的军队再想恢复以前的战斗力,也是千难万难。   如今这些家丁在出征的时候,饮食也是比较好的,他们吃的都是掺了肉末的面饼。   这些饼都是烙得死硬再晾干,说起饼的硬度,要说在打仗时拿来当兵器是夸张了一些,但是羽箭射在上头,绝对能挡一下没问题。   这些掺了肉末的面饼,在食用的时候就由那些家丁掰碎成小块,然后往开水里面一扔,水滚两下就变成了一锅粥。   这些东西热量足,分量也足够,所以那些家丁们自然是吃得心满意足。   至于说普通的大明军卒,那就惨得多了。   他们通常吃的都是大米或小米蒸熟了之后晾成的干,这些东西之所以做成这样,是为了防止它腐坏变质,因为没有水分就很难滋生霉菌。   不过吃的时候,这些东西却要用热水化开才行,当然这样的伙食,一听就知道味道绝好不到哪儿去。   至于菜……就别开玩笑了,当兵在外哪有什么菜吃!   这些大明普通士卒,通常会带着一些盐块,还得是在棚长之类的小校手里。每次弄米粥的时候往里扔一点,算是有盐分了。   其实这点盐分不是为了让当兵的吃饭的时候,味道显得好一些,而是因为打仗的时候要剧烈出汗,而人体缺乏盐分就会四肢无力。   至于说其它的副食,则是基本上没有,除了有一些乌梅晾干了作为调剂的副食之外,剩下的就是醋布了。   醋布这玩意儿在沈渊看来可真是奇葩,说穿了就是把一大锅醋煮开,然后往里扔上一块布。   一直等到整锅的醋全都蒸发干净,醋里边的东西都被吸收在那块布里。然后在吃饭的时候只要剪下一小块,或者把那块布往锅里蘸一蘸,味道就会进入到食物当中。   所以大明军营里基本上全都是这样的伙食,因此沈渊带来的那五百名近卫军,才会脱颖而出。   那么沈渊的近卫军吃得是什么呢?   ……   按照沈渊的野战标准,部队出征时的伙食绝对要热量达标,营养均衡,富含维生素、盐分和油脂,同时还要体积小容易携带。   因此沈渊的部队中,每顿饭的标准野战食品是一个班十个人,一个四公斤重的肉食罐头,通常是红烧牛肉或是羊肉。   半公斤脱水蔬菜……新鲜蔬菜烘烤干了之后压榨成块,放在锅里加水一煮,就是满满一大锅菜。   然后主食是大米或小米制作的速食米饭,这些米饭是蒸熟了之后又被一边干燥,一边压成极为结实的方块,据说硬度足可以把班用帐篷钉钉进地里。 第2237章 猛虎营中蛇鼠忙、败军之将、粮官抢粮   这些速食米饭体积小易于携带,但是重新煮熟之后却是蓬松柔软,口感极好。   除此之外,配发的食品里还包括每天五十克高热量的含糖巧克力、十克红茶或绿茶,一包二十支纸烟,一包火柴,冬季和寒带作战时,还有一百克五十二度的烈酒。   当然巧克力和酒什么的这些东西,大家吃饭的时候不会拿出来。毕竟军营里有规矩不能喝酒。   但是镀锌铁皮的大罐头打开之后,往不锈钢行军锅里一倒,热水一滚那红烧牛肉的味道就飘了满营!   此时周围的那些军营里,大明军兵都在纳闷地看着这边吃饭。他们看着近卫军战士每人拿着野战饭盒,把大块儿的牛肉就着白米饭往嘴里送,然后咔嚓咔嚓地咬着锅里的炖青菜,把他们给馋得眼睛都蓝了!   关键是,谁也没看见过出兵打仗的人能吃这玩意儿啊?估计就连他们的带兵将领也没有这样的待遇,可是那边的大头兵却人人都是如此!   等到肉食的香味飘了满营,整个萨尔浒军营都要轰动了,而这时的近卫军战士们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也开始收拾餐具。   他们的野战饭盒是套在水壶外面的,内外两层都是薄钢板冲压焊接,里边是个军用水壶,而外边则是一个和水壶同样形状的腰子型饭盒。   等到他们刷完了饭盒装到背包里,然后又收拾行军锅……正在这时,却有一位大明军官带着十几个人,横眉立目地走进了军营!   ……   这家伙五十来岁,嘴唇下的人中长得奇长无比,弄得两撇小胡子高不成低不就地横在中间。脸上挂着一层寒霜,一看就是十分威严。此时的大帐中正在军议,沈渊不在军营当中,这些人一进来,那个家伙就指着运送军粮的驮马说道:“谁让你们吃的?”   “嗯?”一般有这样的情况,全都是花爷和吕怯勺来应付,因为他们俩毕竟是京师口音。而花爷一看见这情况,就知道要糟糕。   眼前这家伙明显是军营里一个管事,估计他是看到京营这边伙食太好,特意过来找茬儿的!   花爷连忙过去笑着说道:“这位将爷不知上下如何称呼?这是我们自己带来的伙食……”   “自己带来的也不许吃!”这时那个将领把两根大拇指塞到腰带里,昂着下巴用鼻孔冲着花爷傲然道:“本将是杜总兵麾下粮台官李长寿,你是管事儿的?”   “我……”花爷正想要说话,随即就见那个李长寿向后一摆手,示意他自己的手下上前搬东西!   花爷正想阻拦,却见那个李长寿趾高气扬地说道:“作为大营粮台,一应队伍的军粮都由我负责,这些东西必须上交!”   这些边的花爷还没说话,李长寿身后那十七八个上前抢着把骡马赶走的明军士兵还没走到驼队的跟前,就被吕怯勺带着几十个近卫军的士兵挤到了一边。   开玩笑,这些军马能让他赶走?那里面装的可不仅仅是军粮而已!   近卫军战士们的快枪弹药、手榴弹爆破筒,所有的武器装备可都藏在驼队里呢,这些明军士兵要是再敢往前凑合,那就是找死!   这时的李长寿一见这些京营军士居然敢阻拦他的部下,立刻就火了!   “你们这是不要命了?”只见李长寿大声说道:“敢在老子眼皮底下跟我的人动手?”   “我不动手您也别动手啊……”而这时的花爷则是笑嘻嘻地说道:“按照大明军律,除了大营粮台分发军粮之外,行军作战中士兵还需要每人随身携带三天的粮食,这可是我们自己带在身上的!”   “没说不让你带!”没想到听到这话,李长寿却是一撇嘴说道:“我先把你这些粮食收起来清点一遍,然后自然会把每人你们这五百人,每人三天的军粮发给你们!”   “看见我没有?”说到这里李长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以后每顿开饭,你就找你李爷要粮食!”   这不耍流氓吗?听见这话的时候,都快把花爷给逗笑了。   这李长寿明显是贪图近卫军的肉食才来的。什么叫先收起来,然后再分发?   他们收起来的时候是把近卫军的牛肉罐头都给收走了,发下来的时候,估计就剩那些米饭干和醋布了!   就这还军需官呢?他怎么不直接劫道去呢?   到底还是花爷江湖老道,气度沉稳。他也不着急生气,一边儿笑嘻嘻的跟那个李长寿对付,一边儿就是不肯丝毫退让。   而那个李长寿听了两句发现情况不对,随即紧紧皱起了眉头!   “看来你是不见不棺材不落泪呀,惹谁你也别惹粮台官懂不懂?”李长寿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手按在了腰刀上。   这老小子心里明白得很,自己一进大营就报了杜松总兵的名号,这帮人要是敢违抗自己的命令,甚至起了肢体冲突,那就相当于直接和杜总兵结了仇!   马上大战就要开打了,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和大军主将闹出矛盾?那可真是活脱脱的不要命了!   所以他觉得自己就算是抽出刀来砍倒他两三个,这帮人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而他眼中的凶光一闪之际,这时的花爷也是愁得直皱眉。他眼看着这个不知死的李长寿就要拔刀子动手,而自己这边的人却非要保住武器装备不可。   这样一来弄不好就会酿出流血事件,他们这五百人和整个大营对抗倒是没什么,关键是矛盾激化之后一定会破坏统帅的计划,那可是大事!   而这时那个李长寿的手下,一看见自己的主将想要动手,他们也都顺手扶住了兵刃,只等一声令下,他们就抽刀子砍人!   此时军营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要说沈渊手下的近卫军,怎么可能跟大明官军一样?   他们绝不会任凭个狗屁当官儿的,上来就拿刀砍自己还不还手!   因此在大营之中,已经有不少离得近的军兵一边儿活动着胳膊腿儿,一边不动声色的把那些作为掩护的老式火枪抄了起来。 第2238章 锦衣亲军天子放、南北镇抚、各守一方   就在这当口,花爷心里也知道要糟糕,他的目光往周围一扫……立刻气得他一翻白眼儿!   原来统帅身边的那些兄弟,现在正抱着胳膊靠着营帐,一个个站在不远处嬉皮笑脸地看着这边的情形,就像是一帮看热闹的闲人似的!   这里边尤其就属庞宝强和炼心道人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最兴奋,一个个脸上眉飞色舞,好像生怕花爷他们打不起来似的!   哎哟,我的天呐!几位爷您倒是快帮忙啊!这时的花爷不好说什么,却用眼睛狠狠瞪了那边儿的高手团一眼。“你看我干什么?我可告诉你……”这时看热闹的高手团里,终究还是有几位识大体的知道情况不妙,他们不出手是不行了。   于是就见霍老四原本盘着胳膊,现在见到了花爷的眼神,于是把自己的胳膊从怀里抽出来,指着花爷大声说道:“你这破事儿我可不管我告儿你!”   “嗯?”这霍老四虽然口口声声说他不管,但那位花爷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现在霍四爷是把这件事儿正式接过去了。   ……   而那个军需官李长寿一回头之间,却发现霍老四这一抬胳膊的时候,从他的怀里掉出来了一个东西,“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李长寿随即就看到那好像是个腰牌,一看那腰牌的形制,李长寿的心里陡然间就是一紧。   “那是锦衣卫!我去!他们这营里怎么会有锦衣卫?”这时李长寿就觉得自己脑子嗡的一下子!   他额头上出了一片冷汗,要知道这锦衣卫是监察天下百官的衙门,又称天子亲军。   这些人看到了什么报了上去,那可是要直接上达天听的!自己刚才明火执仗抢人家军粮,这要是被锦衣卫给报上去……   李长寿这边儿扶刀的手都有些哆嗦了,他眼珠一转,正要想办法给自己打个圆场。   却见这时那位霍四哥一低头,看见了地上的腰牌。   “哎!你腰牌掉了!”霍老四转身对着庞宝强说道,把个庞宝强给气得直翻白眼。   “你那眼睛感情是窜稀了?”庞宝强想都没想的就伸手到怀里,随即又拿出来一块腰牌……   “你看我腰牌不在这儿呢吗?那块分明就是你的!”   等到李长寿看到了庞宝强手里的腰牌,这一回他全身从下到上像过电般“唰”地抖了一下。   只见庞宝强手里那块腰牌色作牙黄,上面雕刻着精致的图案,那是一块象牙腰牌!   一样是锦衣卫,能拿象牙腰牌的最起码是千户以上的身份,李长寿这时吓得肝胆俱裂心,心里难以置信地想道:   怎么那个小小的营官花满楼,这么屁大点的营地里,居然还藏着一位锦衣卫千户?   这话说的,我怎么一头扎进这里头来了?这真是活活儿作死啊……李长寿想到这里,灰溜溜的正想转头就走。   忽然间他就听到营门口那边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都给我站住!”   等到李长寿回头一看,就在营门口那边一片金盔金甲闪烁,走来了一群领兵的战将,为首的正是一脸铁青的杜松!   这下李长寿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心说他的主心骨来了,自己总算是有了靠山了。   可是他一想到自己进了别人家营地来要抢人家军粮的事,又怕杜松将军秉公办理,把自己一刀给砍了!   要知道这军营里面,平时犯点小错倒也没什么,可是在打仗的时候,哪怕就是一点小问题都会被扣上祸乱军心的帽子,被砍了脑袋都没啥稀奇的。   而这时的李长寿心中喜忧参半,赶紧过去向杜松敬礼。   可是杜松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他身边的另一个人,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一身铁甲打磨得锃亮,脸上一片严峻之色。   除了这些杜松身边的将领之外,统帅沈渊也跟在旁边,他就像是跟着观光来的游客一般,对面前的情形丝毫不为所动,仿佛来看别人家热闹似的……   一见到他们统帅的这副模样,花爷的心里就觉得好笑,不知道为啥,总之一看到统帅就会让人觉得安心。   ……   这个杜松总兵其实也是被红烧牛肉的味道吸引到这里来的,在他看来有人在自己大营里这么大肆烹饪美食,显然是很影响大战之前的士气。   另外他还好奇,到底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这可不是一锅两锅肉就能散发出的浓郁香气!   在这之后,当杜松来到神机营的时候,他倒是没看到自己手下的粮台官大发淫威的模样,却看到了那块锦衣卫腰牌!   而这个时候,他看向的那个威严的中年将领,也两步走了上来。   “我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郭淮……腰牌拿来我验看一下!”这位郭淮开口说话的同时,便伸出了一根手指,毫不犹豫地指向了庞宝强!   显然他也看到了那块象牙雕刻的腰牌,准备亲自查验。   这下可坏了!这时的花爷额头上顿时就冒出了冷汗,统帅手下这帮兄弟他还不了解?   那两块腰牌指不定是哪个正牌子锦衣卫身上的,至于怎么到了这几位爷的手上,那自然是不问可知……偷来的呗!   这下子李鬼遇上了李逵,人家正主要来查验腰牌,这事儿恐怕是遮掩不过去了!   而这时的庞宝强却是丝毫无惧,他活动了一下脖子,笑嘻嘻地说道:“好啊?接好了!”   说着庞宝强一甩手,就把手里那块腰牌扔了过去,被那位北镇抚司千户郭淮一把接在了手里。   郭淮看都没看,就冷冷地说道:“把他们给我拿下!”   “本千户在北镇抚司供职多年,就没看见过长成你这样的千户!居然敢冒充天子亲军……嗯?”这位郭淮过来时,身边也带着几十名锦衣卫,他们听到了自家千户的吩咐,正想要上前抽刀动手。   可是这最后一个“嗯”,却让他们立刻停住了脚步。   此时的庞宝强脸上云淡风轻,沈渊在旁边则是抱着胳膊看热闹,神情似笑非笑,而那个郭淮刚刚正是看了一眼腰牌,他立刻便是一皱眉!   “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马驰?” 第2239章 天子亲军江寒凌、满营精兵、锦衣随行   这时的沈渊听到“南镇抚司千户马驰”这几个字的时候,他差点就当场笑喷了。   这个马驰虽然狗屁都不是,但是出场频率却是相当高,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现,还是在沈渊平灭江南叛贼的时候。   当时小七爷拿着一块蟹壳黄冒充锦衣卫腰牌,在校场上一刀杀掉了都司衙门的二品大员,他报的就是马驰的名字。   在这之后,这块腰牌被霍四哥从真马驰的身上偷出来,一路上立下奇功无数,没想到今天在这又出现了!   沈渊心里正在暗自好笑,却见这位北镇抚司千户郭淮看了一眼腰牌之后,知道必然是真的。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位来自南京的锦衣卫千户马驰到底是不是真的,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含糊。   而这时的总兵杜松大人却阴沉着脸,他陡然间想到了一件很不妙的事!   ……   那么在杜松总兵身边,为什么会带着这位锦衣卫千户郭淮呢?   那是因为在朝廷官军行军打仗时,锦衣卫有刺探情报做内应,为部队打探消息军情的任务。   如果大家还记得,当年在抗倭之战中还有几位锦衣卫的英雄因此被日本人抓去,最后是沈渊借助运作博览会的机会,大老远从东瀛救回来的。   因此这位郭淮千户,实际上就是朝廷派来帮助杜松大人作战的。   而杜松想到的显然是另一点不妙之处,就是这个郭淮是摆在明面儿上的,自己在说话做事的时候倒是可以稍作提防。   但是没想到自己的军营里,居然还有另一伙锦衣卫,这分明就是朝廷派来暗地里监视他的了!   所以杜总兵想到此处,不由得狠狠瞪了一眼那个粮台官李长寿,心说你特么可真能给我找事儿!   惹谁不好,偏惹上这帮锦衣卫大爷……这个台阶你让我怎么下?   而这时的郭淮想了想之后,也皱着眉向庞宝强问道:“你一个南镇抚司的千户,管得也太宽了吧,怎么还跑到辽东来了?”   随着郭淮的问话,大家的目光全都转向了庞宝强。心说这南京的锦衣卫,原本他的南镇抚司负责的是长江以南,这回跑到辽东来是属于严重的越界啊……也不知道庞宝强该怎么瞎编才能解释得过去?   而此刻的庞宝强却是丝毫不慌张,就见他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向郭淮问道:“我是南镇抚司的不假,但是你刚才说‘管得宽’这三个字,本千户可得如实告诉咱们都指挥使骆大人……”   “嗯?”听到这句话,就见那位郭淮千户一下子便是脸色大变!   他脸上的青筋瞬间蹦了起来,刚才庞宝强的这句话,让他立刻就明白了南镇抚司的人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那是因为,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大人……就在南京!   骆大人想必是心忧辽东战事,派了南京的精兵强将过来助战。而这位郭淮千户却是由朝廷直接委派过来的,这亲疏之间的关系,真可谓是一目了然!   郭淮再一想,都指挥使骆思恭大人和刚刚登上皇位的天启皇帝朱常浩之间的关系,他立刻就是痛苦的一闭眼!   泰昌皇帝登基之后,骆思恭大人原本都已经彻底失势了。郭淮也是见到骆思恭大人远走南京之后,他毫不犹豫转头就投靠了泰昌皇帝,这次任务更是由内阁直接指派过来的。   可是谁能想到,那个短命的泰昌皇帝居然一个月都没到就驾崩了。而朱常浩登上皇位之后,骆思恭大人的地位居然鬼使神差,又在几日之间从岌岌可危,变得无比稳固!   因为天启皇帝朱常浩和都指挥使洛大人两位平时就是相交莫逆,自打万国博览会那时候,骆大人就派出了锦衣卫,给瑞王朱常浩维护秩序……   可是这次,自己却得罪了南镇抚司骆思恭大人亲自派来的人,你说这可怎么是好?   正当郭淮觉得骑虎难下之际,他忍不住向着杜松总兵那边看了一眼,却没想到杜总兵正因为粮台官李长寿的事儿,自己还觉得下不来台呢。   于是杜松脸色铁青,根本连看都没看他,而郭淮只好一咬牙,过去把腰牌还给了那位马驰大人。   庞宝强看了看,似乎根本没打算去接这块腰牌,这小子就是成心要给这个郭淮一个下不来台。   而就在这时他旁边却有人伸出了一只手,把那块腰牌接了过来。   等到郭淮抬头一看,却又吃了一惊!   此人正是南镇抚司的名人,锦衣卫四大怪之一,无回刀王江寒凌!   这一下子郭淮可是再没有丝毫怀疑了,这位江寒凌素来以铁面著称,是指挥使骆思恭大人身边的爱将。他要是出现在这里,那这些人就一定是骆思恭大人亲自下令派来的了!   只见江寒凌低下头,不动声色的把那块腰牌系在庞宝强的腰带上,还帮他细心地调整好了位置。   在这期间江寒凌声音低沉,犹如自言自语般说道:“之前打错主意了吧?现在改还来得及。”   “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手下听我指派,我让你死,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去死!”   “要是你有命活下来,指挥使那边,有我给你说情……听明白了点头!”   “嗯!好!”此时那个郭淮,已经是吓得汗流浃背。   听到了江寒凌的一番话之后,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位铁面刀王,是在给他一条出路走!   只要自己愿意听话,那他的前程就得到了江寒凌保证,不管是在这之前还是在这之后犯下的过错都可以一笔勾销。   他可以重新站在骆思恭大人的麾下……这是多好的事!   郭淮当然是感激涕零,忙不迭地点头,在这之后江寒凌轻轻地一摆手,让他赶紧滚蛋!   此刻的庞宝强摸着自己的腰牌,似笑非笑地看了江寒凌一眼。   这位无回刀王原本是打算到辽东来和女真作战,在沈渊的麾下跟人拼命的。没想到他却在这里主动站出来,假传了一回骆思恭的命令,收服了郭淮这样一批手下。 第2240章 一意孤行莽杜松、强渡苏子、轻装进攻   显然这位老哥虽然不苟言笑,但是心思却是极为灵动。他收下了这些锦衣卫手下,也就相当于郭淮变成了统帅身边的人。   而在大战来临之际,军营中所有的锦衣卫都会听从统帅的命令。这么一来,他们说不定会在什么地方发挥关键作用,这个老江脑筋不赖嘛!   ……   等到锦衣卫风波事件结束之后,大家关注的焦点又落到了那个粮台官李长寿的身上。   没办法李长寿只好来到了杜松的身边,把这件事的经过向杜松讲了一遍。   这家伙当然是极力要把自己摘出去,所以只说京营这边的伙食太好,会引起整个大营的军心浮动。   而此时的杜松却看明白了,那个花满楼不但不是个京师来的少爷秧子,而且他的营里还卧虎藏龙,不知道暗藏着多少锦衣卫。   像这样的人,你还管人家吃啥喝啥?还想抢人家的军粮?   杜松背着手走了过来,抬手就朝着李长寿的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这一巴掌打得可不轻,那个李长寿就像条美人鱼一样哀婉万分地坐在了地上,却是没敢站起来。他知道自己只要一起来,弄不好还得继续挨打。   “人家自带的军粮,你管人吃什么?吃饱了撑的!”杜松声色俱厉地骂了李长寿一句,在这之后他没好气的一转身,带着手下的众将官走了。   杜松手下那个鞋垫脸的赵梦麟一直在旁边看着,倒是铁青着脸没说什么,而保定府的大胖子王宣在杜松带队离开之时,却有意地走在了最后面。   他还眉飞色舞地伸出俩手指头,做了个用筷子夹的手势,向着沈渊笑嘻嘻的一挑眉。   看来他也觉得这红烧牛肉不错,沈渊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亏待不了他,然后这个王宣就眉飞色舞地跟着队伍走了。   ……   等到总兵带人走了之后,营地里就剩下了自己人,沈渊随即就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这帮兄弟们。   大家都笑呵呵的没说话,而庞宝强则是没心没肺地扭着自己的腰,让腰带上那块象牙腰牌不住地晃荡……   看他那死出儿沈渊就觉得脚痒,真想飞起一脚,把他踢个狗吃屎才过瘾!   这时沈渊的身边,龙小羽少爷却若有所思地问道:“眼下大战在即,用不了多久咱们和官兵们就是一起流血的兄弟。”   “要不营地里这些肉食,咱给这些明军兄弟们分点过去?”   龙小羽算是最了解沈少爷性情的,他当然知道沈渊绝不会在意一点罐头之类的东西。   就算是自家部队需要保存体力,大不了多留点就是了,反正他们带的还有很多。   而这时的沈渊却摇了摇头,在江寒凌等人诧异的目光下,就见沈渊一边看着周围的山势地形,一边缓缓说道:   “现在你给他们肉吃他们也不会领情,反而还会一边吃一边恨你。心说都是一样当兵的,为什么你们天天都能吃上这样的东西?”   “等咱们动手打仗之后,让他们看到自己和近卫军的差距,他们就服气了。”   “你得他们先受了咱们的救命之恩,再看到咱们的战斗力。直到他们心服口服的时候再给他们吃的,那才是恩德……明白?”   “原来是这样!”这边龙小羽心悦诚服,旁边的小巴夺两眼放光,觉得自己又学了一招,而江寒凌则是暗自叹了口气。   话说到了现在,江寒凌也终于知道沈渊有多不容易了。一直以来,他不知道在拉扯着多少人,跟自己一起前进!   就像是整个江南的百姓,还有现在的辽东官军!   可是这帮家伙中间,有些人真是不值得沈渊为他们呕心沥血,但沈渊还是愿意竭尽全力去救他们的命,这让江寒凌的心中,也是暗自感佩不已。   ……   眼看着营地中的三万五千大军吃完了饭,砍伐树木之后造出来的木筏积攒了许多,这时的杜松总兵也作好了出发的准备。   这次杜松准备带去一万五千关宁军,渡过苏子河进攻吉林崖。因为需要渡河的缘故,这些关宁军全都不带战马,沉重的火炮也没打算带上。   只有一些方便携带的轻型佛朗机火炮被他带走,准备用来攻击敌军的堡垒。   在这之后,这一万五千人沿河岸列队,河面上的木筏在工匠的编组之下,慢慢形成了一条直线,组成了一道类似浮桥般的木筏桥。   ……   在这一刻全军都在静静等待着杜松的命令,除了营地中偶尔响起骆驼的响鼻和驮马的嘶鸣,群山中一片寂静。   随着总兵杜松慢慢抽出了腰间的配刀,亮闪闪的刀锋举到了空中,营地中雄浑的号角霎时响起!   杜松的命令下达,一万余名关宁军将士,开始顺着木筏向前突进!   ……   木筏上是佛朗机火炮和重甲步兵,而普通的军兵士卒则是在木筏的上游位置,成千上万的向前泅渡。   他们把衣服和铠甲、羽箭和长弓全都包裹成一团,举过头顶后一步步向着河水中间走去,眼看着苏子河的河水就淹没到了这些军士的胸膛。   此刻从高空中向下看去,苏子河上除了排成一排的木筏之外,还有无数士兵犹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在河道之中横渡。   果然不愧是天下强军关宁军,执行命令时十分坚决,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汹涌的河水。   ……   沈渊在河西大营里拿着望远镜,看着前方杜松大军渡河的景象暗自感叹。   要说这个时代的大明军队,其实并没烂到动辄溃散的程度,他们在这之前无数次征战得到的胜利中,锻炼出来的硬骨头还在。   这次沈渊算是亲眼见到了,这些军兵在执行命令时还是十分坚定的,面对敌人的时候也并没有太过畏惧。   尤其杜松带过去的一万五千军兵,显然是关宁军中的精锐,他们泅渡时的动作一板一眼丝毫不差,竟然相当的整齐。   那么从抗倭之战开始,直到这次的萨尔浒之战,大明军队又为什么会屡次被敌人打击之后迅速溃散,以至于形成损失惨重的追击战的呢? 第2241章 滚滚浊流下洪峰、河水暴涨、洪流奔腾   实际上这和军队腐朽的程度有关,这时的军将已经不是明朝初建时那般勇武善战。他们的带兵能力差,也是士兵不能打的主要原因之一。   你想想和平时期拿你当奴隶使唤,连朝廷发给你的粮食都要克扣,差不多要把你全家都饿死的军将,到了战时你会不会拼了命,和他一起去并肩作战?   更何况沈渊看得很清楚,这时的大明军队基本上的架构还很完整,也就是说在作战时,单个的士兵要想脱离开整齐的队形,转身朝后边逃跑,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因此就像是辽东经略杨镐那次在抗倭之战中的蔚山大败一样,他想要攻克日军坚固的堡垒,但是因为对方防守方意志坚决,所以久攻不下。   然后杨镐下令撤退稍作休整……就在这个过程中,队伍在撤退路程上发生了混乱。   一旦要是军队的阵型和秩序开始乱套,那个时候谁比谁跑快两步就并不那么显眼了,于是你撤的快,我比你撤的还快,军队在后撤的过程中的组织性也开始越来越差。   在这种情况下,杨镐的部队又被日军突然袭击,虽然东瀛军队的数量极少,但是由于明军没有完整的阵型用来抵抗,又缺乏约束士兵的纪律,更何况带兵的军将还头也不回的率先逃跑!   ……于是大溃败就此产生,弄成了几万军队被几百日军一路追杀出好几十里远的情形。   眼前的关宁军显然就处于这样的情况,沈渊也默默的把他们的心理状态记在了心里。   只要不在行军中让他们阵型混乱,只要军将能振奋士气,只要当官的能率先带领他们誓死奋战,这些关宁军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沈渊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在这之后,他又把望远镜指向了对面界藩山高处的吉林崖。   在吉林崖的堡垒上,偶尔能看到女真兵正在探头向下观看着关宁军渡河。   沈渊看到他们只露出一个脑袋,脸颊被头盔上垂下的棉甲一左一右,合拢之后扣死,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们的样子却是丝毫未乱。   而这时的吉林崖上,正有几面蓝色的大旗急速摇摆!   完了!沈渊心中暗自感叹,却只能咬着牙放下了望远镜。   在他的身后,一个大胖子正坐在地上的马鞍上,手里捧着一大海碗炖牛肉拌米饭,筷子上下飞舞,稀里哗啦吃得正香。   这哥们儿正是那位保定府总兵王宣,他吃完了一碗米饭,看到沈渊放下望远镜之后神色凝重,王宣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咋了这是?这还没开打呢皱什么眉啊?”   沈渊若有所思地看了王宣一眼,然后他用手里的望远镜,缓缓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就在这一刻,当王宣的目光随着沈渊的望远镜,看向了浑河和苏子河交汇的方向之际……他陡然间恐惧地睁大了双眼!   在那里的河面上,正有一条白色的水线急速奔行而来。   这是浑河河水暴涨,苏子河被倒灌,一道洪峰正在奔涌而至!   “卧槽!杜总兵!”王宣一下子便跳了起来,连手里的碗都摔了,他撩起自己的战甲下摆就要往河边的方向跑!   “杜总兵还没上桥!”沈渊一把拉住了王宣,淡淡地向他说道:“我告诉过他的,让他注意河道洪峰……这不就来了吗?”   此时的王宣被沈渊拉住之后,本来就白嫩的一张脸早已变得一片煞白。他惊骇欲绝地看着眼前的场面,然后一把死死地抓住了沈渊的手腕。   沈渊只觉得他那张汗津津油滋滋的大胖手正在哆嗦……沈渊自己也摇了摇头。   远处那道洪峰越来越近,远处传来了犹如万马奔腾一般,呜呜作响的波涛怒吼声!   ……   河面上的官军一片大乱,刚踏上桥的关宁军正在慌忙回头向后退,而桥上的人则是玩命往前跑!   最绝望的是正好处在河道中间,大批正在泅渡的官军。他们身在水中无法快速奔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远处比房子还高的白色水浪,向着自己的头上呼啸而至!   无数官军发出了大声呼救,绝望的惨嚎声在河道上此起彼伏,此时的苏子河上犹如一锅沸腾的米粥。   所有的官军都丢弃了自己的衣服和铠甲,拼了命一样拍打着河面上的水花,向着两侧的河岸挣扎。桥面上的弗朗机炮和火药箱子炮弹筐,就像下饺子一样往桥下的水里扔……   随即,洪峰犹如山岭一般在河面上掠过!   所有人的耳朵中都已经听不到了任何声音,只有河水奔腾的怒吼咆哮声,水中大片的关宁军瞬间就被洪峰冲走了!   沈渊脸色凝重地看着这一切,对这场灾难的发生,他也是无可奈何。   ……   原本在军议的时候,沈渊已经向杜松提起了要小心浑河突然涨水。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历史上的杜松正是在渡河的过程中,被上游这女真兵突然掘开了水坝导致洪峰降临,给关宁军造成了严重的损失。   而那时的杜松不但没有听从沈渊的建议,反而还对沈渊暗自心怀不满。当时的沈渊要是坚持说下去的话,非但杜松绝不会采纳他的意见,反而还会对沈渊执行军法。   这样一来就造成了眼前的惨相,沈渊明知道会发生这一切,却没办法阻止!   而当洪峰过后,苏子河道上是一片凄惨的景象,到处是浑浊的河水在河岸上奔流。无数人正在泥泞的河滩上,凄惨万分的向着河岸上挣扎爬行。   这时的王宣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幕场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他身边的沈渊正紧紧地咬住了牙关。   沈渊从手上的望远镜中,看清楚地看到了对面吉林崖上的女真兵,正在拍着巴掌大声欢呼。   嘲笑声和笑骂声在山谷中回响,女真兵猖狂至极的放肆大笑声,就像是狠狠扇在脸上的巴掌,让沈渊怒不可遏!   在王宣惊讶至极的目光中,就见沈渊转身跳上了一匹战马,拨转马头就向着渡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2242章 辽东风满江山旧、心思灵透、暗自绸缪   “啊?不行!你给我回来!”王宣的头脑也不笨,当他意识到那位花满楼将军是在向着杜松总兵的方向而去时,他吓得后脑勺上的头发都立起来了!   在这个时候你去触杜松将军的霉头,那不是作死吗?王宣在沈渊的马后徒劳地跳着脚大喊,却根本没人搭理他。   此刻的总兵杜松正注视着眼前的景象,他的双眼瞪得一片血红!   ……   在他身边,十几位亲兵就像拉着一头疯狂的骆驼一般,拼命地拉住了这位杜总兵,而杜松则是在暴怒之中,不断地喝骂挣扎。   此刻他的心都在滴血,刚刚洪峰过来的时候,杜松虽然被亲兵拉到了远处的河岸上,但却把眼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三四千的大明官军,他手下的关宁军精锐啊!   如今在洪峰过去之后,河道里一片死伤狼藉,漂浮在河面上不知生死的人只有几百个,而更多的人却是无影无踪。   四千左右的精锐被洪水冲走,眼看着就没了命,而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朝着女真兵射出过一箭,就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这真是奇耻大辱!   杜松就像是一头伤口被撕裂的野兽一般疯狂暴怒,恨不得一口把河对面的吉林崖咬下来。原本他就是个性子暴躁的人,这次又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遭受了如此重创,甚至还没等开战,自己的人就死了三四千,这让他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更何况河对面的吉林崖上,还传来了敌军阵阵欢笑声和女真语的谩骂之声,不知道有多少人敌人正指着杜松大声嘲笑!   正在杜松满怀暴怒之际,他却忽然听到了自己的身后马蹄声响。   当他猛的一回头之际,就见那个京师神机营的小将花满楼从马背上跳下,向自己这边走来。   ……   杜松见到花满楼的时候,脸色当然是更加难看了几分。   他想到前不久这位京营小将还告诉自己,要小心河水突然暴涨,到现在一顿饭时间不到,他的话果然应验了!   大军渡河之际,河水真的突然形成洪峰,而且还让他的关明军损失了将近四千人!   这惨痛的损失,让杜松见到面前这个小小营官的时候,心中越发怒不可遏。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自然是不问可知,他是来笑话我的!   他刚刚在军帐中他提醒我的时候,所有将官都听到了,没多久就真的河水暴涨。他在这个时候跑到我这边,无非就是想逞口舌之利,当场嘲笑我的谋略远不如他!   这个小王八蛋……杜松一见到沈渊走过来,伸手就去摸自己的腰刀。而这一刻,沈渊走到他面前,脸上却是毫无讥讽之色。   “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沈渊向着杜松淡淡地问道,说话间他还看了一眼杜松身边的几个亲兵,大家正用力拉扯着这位杜总兵的胳膊。   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真是好个一军统帅!沈渊的心里暗自感叹。   而这时的杜松听沈渊问起,随后他一皱眉,不假思索的向着沈渊说道:“现在激流通过,河面上的浮桥已经被冲走。”   “本总兵决意带领剩下的一万官兵泅渡过河,强攻山顶吉林崖,你有何话说?”   看杜松这副眼睛都红了的样子,沈渊就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哪怕有半分不合他的心意,这家伙只怕都会立刻将自己军法处置。   于是沈渊淡淡地说道:“吉林崖山顶堡垒十分坚固,若没有佛朗机火炮的帮助,只怕会对进攻的队伍造成重大伤亡。”   “要不杜总兵再等一等,咱们再造一道浮桥,这样火炮就可以过河,协助总兵大人进攻吉林崖?”   “不等了,兵贵神速!”这时的杜松脸色铁青地说道:“等我过河之后攻上山顶,自然会为我的兵卒报仇雪恨!”   “那些火炮体量沉重,原本浮桥上想要通过重型火炮就很难,像这种木木头筏子搭成的浮桥只能让佛朗机炮通过,有它没它有什么区别?”   “等我一鼓作气攻上吉林崖……”   “那好那好!”杜松满面怒火地说到这里时,对面的花满楼却完全没有和他争辩之意,而是摆了摆手向他说道:   “既然总兵过河不打算带上火炮,那能不能把火炮挪到……那边去?”   “嗯?”杜松随即便看到花满楼的手指指向另一个方向,当他顺着手指看去,却正好看到自己河西大营的营地南边,那高耸的萨尔浒山。   杜松这一愣神儿的功夫,倒是不用他身边的亲兵拉着了,看样子这位将军此时怒火全消,之前怒不可遏的神情换成了一脸费解。   而这时的沈渊指着那边的萨尔浒山,向着杜松解释道:“末将看河西大营的地势,北面是浑河,南面是高山,是无险可守,又无法进退。”   “要是在杜总兵进攻吉林崖的时候,对面派来一支军队占据了山顶,在那里居高临下,正好可以向我们放箭放枪,骑兵顺势冲下来则势头更猛。”   “所以末将想,既然那些火炮杜总兵不打算带过河去,还不如布置在萨尔浒山顶的分水岭一线上。”   “这样一来,若是从山梁那边有敌军冲上来,有这些火炮和驻守在上面的军队,就可以抵抗敌军的冲击。”   “毕竟咱们在山顶向下放火铳火炮,有居高临下的优势,而对方却需要爬山仰攻,所以防守起来应该不难。”   “这……”杜松听到了这个花满楼的建议之后,他原本想一口回绝,这时却忽然停顿了一下。   虽然他觉得这个姓花的小将说的全是无稽之谈,在萨尔浒山的那边,怎么可能有什么女真军队?   可毕竟之前洪峰的事,就被这小子说中了,说明他还是有些门道的。所以杜松心里明明想要拒绝,但在想到洪峰的事之后,他却犹豫了一下。   “这分明是无稽之谈!”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在杜松总兵的身边却有人铁青着脸说了一句。 第2243章 不识英豪苦相救、分水岭上、早露敌谋   当沈渊一抬头,就见说话的人正在对自己怒目而视,正是这个鞋垫型瘦长脸的总兵赵梦麟。   这时的赵梦麟指着河对岸的界凡山,大声对沈渊说道:“姓花的那你告诉我,根据之前探明的军情,分明界凡山只有一万五千守军。”   “他们现在还要对抗杜总兵的进攻,又怎么可能分出另一部军队,从萨尔浒山的那一面发动袭击?”   赵梦麟瞪着眼睛向沈渊冷冷地说道:“你跟我说说,他们是哪里来的人?”   “我不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人……”而这时的沈渊却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向着赵梦麟说道:   “赵总兵说一万五千守军全都在界凡山上,那我请问你,刚刚从上游挖开河堤冲走咱们三四千关宁军的女真兵……你跟我说说,他们是哪儿来的人?”   “啊?”一听到沈渊的这句话,杜松和赵梦麟两位总兵同时身上都是一震!他们俩倒是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对啊!刚才浑河突然涨水,正好赶在杜松总兵率军渡河的关键时刻,这不能用巧合来解释吧?   所以这个姓花的营官说的完全没错,在界藩山以外,确实有另外一支女真兵的存在!   而这时杜松的眼神却是更加犹豫,趁着这个机会沈渊接着说道:“我听人说行军打仗的时候,谨慎小心一万次也不嫌多,但是轻率侥幸,只要一次就足够致命了。”   “咱们只要派一支队伍上萨尔浒山分水岭就行,把火炮拽上去布置防线也没什么难的,士兵住在山上,跟住在山下的大营相比,无非就是换个地方宿营罢了。”   “可是您再看看萨尔浒山的地势,真要是那个地方被女真人占了……那形势可就是不堪设想!”   听花满楼说到这里,就见杜松点了点头,随后他看了看旁边的赵梦麟。   “老赵你去,”只见杜松向着赵梦麟说道:“带领你本部军卒和关宁军炮队,在萨尔浒山顶分水岭上驻防。”   “反正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能界藩山攻下来,到时候咱们再渡河直奔赫图阿拉。”   “是!”这话从杜松的嘴里说出,那就是响当当的军令,赵梦麟也不敢违抗,只得抱拳拱手接下了命令。   在这之后,杜松看都没看面前这位小将军花满楼,而是转身喝令关宁军再次集结!   这次他原本要率领出发的关宁军,已经只剩下了一万多一点,有四千人左右被河水不知冲到哪儿去了。   而杜松现在则是下了狠心,甚至连再搭建一次浮桥的时间都不愿意等。他立刻就带领这一万军卒下水泅渡,直接朝着对面的吉林崖方向游去。   看着他带兵渡河的身影,沈渊心中却是暗自感慨,这家伙,其实就是个猛将的材料。   要说担任一军主帅,他缺乏长远的眼光和谋略,如果不是把他放在杨镐麾下,而是交到自己手里,这家伙也许还能有点用。   杜松擅长数百里奔袭,向敌军腹地发起突然猛攻。虽然一身臭毛病,但他好歹有个杀敌的劲头,面对敌军的时候也是毫不怯战。   仅仅这两点,就比其他的大明将领要强得多了……正当沈渊想到这里时,他刚要转身离去,一回头却看到那个赵梦麟,正在对他怒目而视。   此时沈渊身边的几位亲兵赶了上来,其中龙小羽和庞宝强他们都在。   沈渊没搭理那个赵梦麟,可他转身上马之际,却听到赵梦麟在他身后冷冷地说道:   “杜总兵上山攻城,你在大营里吃着牛肉看热闹还不够,还让我带着兵上山顶喝西北风?”   “你一个小小营官,羊粪蛋大小的职位,还敢在军务上几次三番的乱出主意!”   “等这场仗打完,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赵梦麟几句话说得杀气腾腾,可他却看到对面那位营官花满楼,居然连头都没回。   “在山顶上布置防线的时候,不要敷衍了事,”这时的沈渊看都没看那个赵梦麟,而是一边拨转马头往回走,一边淡淡地说道:   “女真兵一定会从萨尔浒分水岭那边冲过来……想想刚才浑河涨水时,洪峰经过的样子!”   “那两个景象会非常相似,我告诉你,不到一天时间,女真兵必到!”   说着沈渊策动战马,头也不回地向着自己的营地疾驰而去,留下了原地一脸铁青的赵梦麟。   赵梦麟在原地呆立了半晌,想了想也没办法,只得根据军令的要求,带领自己的本部军卒加上关宁军炮队,到萨尔浒山分水岭上驻防。   而这时的沈渊才走出去几步,就听着旁边的庞宝强感叹了一声:“这家伙的命还真好!”   “可不是?”此时庞宝强旁边的风倾野也气哼哼地说道:“就他这死出儿,我不打死他就不错了。统帅还一番苦心的想要救他的命,这家伙的祖坟上估计得火山爆发了……”   听到这话,沈渊身边的这些兄弟们都被风倾野逗笑了。   他们在下南洋的时候,正好赶上马尼拉附近的宜珍火山爆发,那情况还真像是谁家祖坟冒青烟了……   而这时的沈渊也在暗自感叹,就连风倾野都能看得出来,自己是在处心积虑地救他们的性命。可是那个不知道好歹的赵梦麟,还真就是个四六不懂的家伙!   刚才沈渊对赵梦麟说的那几句话,甚至把女真兵到达的时间确定了就在一天之内,这当然是沈渊熟知历史的缘故。他虽然不记得女真人从萨尔浒山上冲下来,进攻河西大营的具体时间。但是起码记得整个杜松军团覆灭的时间……整个杜松军团,就连一天都没坚持下来!   所以沈渊和赵梦麟说话的时候语气十分确定,他有意把女真兵从山下冲上来的情形,和浑河洪峰的模样联系到来一起,在赵梦麟的脑海中形成了清晰的画面,也对赵梦麟形成了强烈的心理暗示。   这样一来,当赵梦麟到山上布置防线的时候,虽然仍旧会对沈渊的话不以为然。但他心里还是会不断想起刚刚经过的洪峰,也因此对沈渊如此准确地预料到敌情,越想越觉得怪异。 第2244章 野猪狂冲怒龙愁、进退两难、历历血仇   于是他在山顶上布置防御的时候,再怎么也不会故意敷衍,而是比正常的情况要认真许多……这就是沈渊的一片苦心。   而同时沈渊在杜松面前提出的建议,让他派兵到萨尔浒山上布防,实际上才是沈渊到达萨尔浒之后,做出的第一件有意义的事。   因为在大帐军议的时候,沈渊就知道自己因为年轻,所以很难得到杜松的承认。   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想影响到全军的作战策略,就要不断的向杜松提出建议,而且每一次都必须得到实战中的验证……大家才会逐渐意识到,这个花满楼总是对的!   这样下去用不了几次,等到杜松接连吃了几次大亏之后,他才会认真听取沈渊的建议,这就是咱们沈少爷的打算。   至于山上的赵梦麟守军,则是此战中最为至关重要的一点。   ……   按照沈渊所熟知的历史,杜松在萨尔浒之战中首先就因为仓促渡河,被女真人挖掘河坝使得浑河水上涨,造成了大量的士兵伤亡,同时对士气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在这之后,杜松强行命令军卒轻装渡河,甚至没有带上任何火炮,这也和刚刚发生的情形是完全符合的。   不过沈渊借助前一次他预料到河水上涨,对杜松心理造成的影响。刚刚让杜松下令一部分明军到萨尔浒山顶上去,这就形成了战局上,现实和历史中的第一次不同。   在历史上,女真兵在杜松渡河进攻吉林崖的时候,他们一赶到就是兵分两路。   一路女真兵从界藩山的山岭上,从扎喀关一直向北穿过界凡城,直接援助了吉林崖的防守。   而另一路部队则是在苏子河的河西这边,女真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萨尔浒山山顶,然后他们居高临下,随即就向着河西大营发起了猛攻!   就在那个时候,杜松才第一次认识到自己陷入了绝境。   ……   在当时,首先就是杜松进攻吉林崖的行动屡次受挫。险峻的山岭和坚固的堡垒,再加上山顶意志坚强的女真兵守军,使得他的进攻没有一次接近成功过。   而当他发现苏子河对面,自己的河西大营正在被人居高临下,不断发起冲击的时候,杜松却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因为在那一刻,不管是杜松渡河返回,还是河西大营全军泅渡苏子河,向杜松这方面靠拢。都会在渡河的过程中被女真人半渡而击……这是最危险的事!   对于大明军队而言,和结阵防守相比,在撤退过程中的防御是最困难的一件事,因为特别容易引起溃败。   尤其是士兵在知道自己一旦过了河,就能逃出一条活命,而留在原地继续抵抗则是必死无疑的时候。那时的大明军队溃败起来更是极其快速,简直就像山崩一样。   所以杜松预料到河西大营一旦开始渡河向自己靠拢,势必会在河边形成混乱溃败,被女真人打到连三分之一都不剩。   而自己这边要是渡河向河西大营靠拢,山上的女真兵也会居高临下冲击下来,把自己这边的一万人打得剩不下几个。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杜松只能咬着牙下令,河西大营继续凭借营寨抵抗防守。而在苏子河东岸杜松自己这边,他则是继续下令猛攻吉林崖。   可能在当时的杜松心中,他觉得自己还是能找到一条生路。这个唯一的生机就是趁着河西大营没有被人全部歼灭之前,他真的能攻下吉林崖。   这样他就能命令部分士兵死守吉林崖,而他自己可以渡河返回,亲自领军为河西大营断后,接应所有的关宁军渡河,回到吉林崖上死守。   在那之后,他只需要等到援军赶到就行了……可是历史上萨尔浒的惨败证明,杜松这最后一个决定依然是错误的。   他至死也没有摸到吉林崖的城墙,河西大营则是被女真人迅速全歼。   然后就剩下杜松的河东大营时,一天的熬战也进入到了深夜。杜松和他率领的一万军卒在吉林崖下狭窄之极的地段上坐困,他是往山上攻也攻不上去,想要渡河返回,河对面还全都是女真人。   最终杜松带领自己的一万人死守河东,但仍是一夜之间被人杀得干干净净。这就是整个萨尔浒之战中,最重要的界凡山一战的全部经过。   而这惨烈之极的一战,却因为沈渊的到来,发生了第一次变化。   也就是如今的萨尔浒山最高处,分水岭一线上已经有了总兵赵梦麟的守军,甚至还驻扎了关宁军炮队!   这一个变化,就使得河西大营不会处于被人居高临下全歼的境地。按照沈渊的估计,这场仗最起码不会在一天之内结束了,这支杜松军团应该可以活过今夜!   然后就看下面的变化了……沈渊想到这里,他下令让自己的部队直接进入营帐休息。沈渊自己则是站在营地中,手拿着望远镜,关注着界凡山上杜松进攻吉林崖的情形。   ……   这界凡山实际上并不高,主峰的海拔只有两百八十米,但是地形却极其险峻,就像是由南向北刺过去的一把利剑。   而且这把剑的剑刃还是向上的,这座山的山势陡峭,山脊上最宽处有二十米,最窄处甚至只有五米,朝向苏子河这一边全是悬崖峭壁。   在这长长的一条山脊上,也就是剑刃最锋利的部分,从北向南修建着吉林崖、界凡城和扎喀关。   整座界凡山三面被浑河和苏子河环绕,只有最南端的扎喀关和远处的山脉相连,正是这段相连之处,使得南边过来的女真人可以随时顺着山脊支援三处堡垒。   所以实质上这座界凡山就像是一面巨大的城墙,而苏子河则是它的护城河,一看这地形就是可想而知,攻下它必然是极其困难!   而那个杜松却为了想要达到战术上的突然性,居然不用火炮轻装渡河,去攻击最北面的吉林崖。   他的想法当然是只要攻下吉林崖一处,就可以顺着界藩山山脊,由北向南依次攻下三座堡垒。   想得倒是挺好,可是真正打起来杜松才会知道,那有多难! 第2245章 一腔热血画战图、久攻不下、必生变故   此时在沈渊的望远镜里,杜松正在率领着自己的部队,他自己作为先锋,向着吉林崖上攀登。   攀爬了一段超过了四十五度的陡坡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吉林崖石壁的下面,然后他们还没发起进攻,随即就迎来了山顶上抛下的大批石块的攻击!   在石壁下方,不仅坡度极为陡峭,让明军士兵就连站立在原地,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而且从角度上讲,他们从下往上射过去的羽箭,也很难射到对方防守士兵的身上……除非女真兵把上半身都探出堡垒的寨墙,并且停在那里等着明军放箭。   但是山上抛下来的巨石却在坠下峭壁之后,沿着陡坡毫无阻拦的向下翻滚,在这个过程中,不知道会砸死砸伤多少的明军将士!   见到这样的情形,沈渊咬着牙暗自心道:你大爷的杜松!这家伙不死个几千人,他这死脑筋是不会拧过来的!   ……   此时的沈渊眼看着吉林崖下的明军,明显缺乏有效的进攻手段。而他们却时时刻刻都在承受着惨重的伤亡,沈渊的心里也是怒不可遏。   这些明军在河对岸完全找不到可以用来砍伐的树木,制作云梯向上攀登,他们只能用索具挽成绳套,向着吉林崖上抛去。   要是这些绳套能套住堡垒上的垛口,他们就能拉着绳子向上攀登……可是这么做不但效率极其低下,而且没有大批的弓箭手为他们掩护,也是极其危险的。   因为防守一方只要拿刀朝着绳子上一砍,就能把绳索切断,随即绳子上的士兵就会惨叫着从高处坠落。   杜松要是再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就只能在悬崖下,把自己的进攻部队渐渐的耗光为止了。   沈渊眼看着杜松在峭壁下命人点燃烟雾,试图用烟火来遮蔽上面守军的视线。   然后他又命令士兵横向列开,试图让攻城的士兵多点进攻……可这样的手段显然是收效甚微。   悬崖上的巨石还在不断的向下抛掷,眼看着巨大的石块滚落的线路上,随即就出现了一长串刺眼的鲜血和狼藉的尸体。   沈渊摇摇头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心说杜松如果只有这两下子,也就难怪他在吉林崖下隐恨而亡了!   ……   而这时沈渊的身边,却传来了咯嘣咯嘣的声音……等回头一看,却发现正是那个保定总兵王宣。   这大胖子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一边嘴里嚼着什么,沈渊闻到了一股巧克力味扑面而来。   随即沈渊又看到那个大胖子身后,脸上包着纱布的小巴夺摊了摊手,还耸了一下肩膀。显然这块巧克力是那个大胖子从小巴夺手里要过去的。   连孩子的糖果都抢!这个胖子真是个饭桶的战斗桶……沈渊笑着看了看王宣。   其实巧克力这种东西,即便是在如今的广州也是稀有的糖果,价钱更是贵得离谱。   因为在这个时代,可可豆还没有形成种植规模,基本上都是中美洲野生的。沈渊之所以将巧克力配发给部队,就是因为巧克力可以提供给人体很高的热量,能够作为军粮的补充。尤其是在东北的秋季,有了巧克力就能让士兵更加耐寒。   要是秋雨连绵寒风刺骨的时候把烈酒一热,拿一块巧克力融化在里面。又香又醇的一杯下肚,就能让士兵肚子里热乎乎,浑身暖烘烘的。   这种可可豆最早是潘龙庄从美洲寄回来的,沈渊那时才知道,在大明时代不但全世界没人认识可可豆,甚至也没人知道它的正确用法。   这时中美洲的原住民会采摘可可豆的豆荚,然后把豆荚剥开,食用里面芬芳馥郁的果肉。之后咬不动的豆荚硬皮和坚硬的豆子,则会被那些原住民随手丢弃。   可是当沈渊闻到了这豆子上面熟悉的巧克力味之后,随即就知道了这是什么植物。然后他简单的将可可豆炒熟之后磨碎过滤,再加上牛奶和糖,就制成了这种风靡世界的糖果。   沈渊看着大胖子王宣一边吃一边瞧着自己一笑,牙上粘的全都是黑褐色的巧克力,于是他向这家伙翻了个白眼说道:   “你最好还是少吃点,这东西吃多了,整个人都会变黑。”   “你少唬我啊,我就没听说过!”王宣闻言一边接着大嚼巧克力,一边笑嘻嘻地说道:“这玩意还真不错嘿!糊巴香!”   “我那战马成天吃黑豆,我也没见它从白马吃成黑马……吃你四五块这玩意,你还舍不得了……”   “你都吃了四五块了?”听到这话,沈渊差点笑出声来。   在这之后,沈渊示意小巴夺把脸上和手上的纱布解下来……然后王宣一回头,霎时就瞪圆了眼睛!   这胖子像看着个活鬼一样,惊骇欲绝地打量了一眼小巴夺的皮肤,又难以置信的把目光挪向了自己手上的巧克力……   在这之后,他像抓了一只蝎子般一甩手,就把手上那半块巧克力朝着地上扔去。   结果飞到半路上,那半块巧克力却被小巴夺闪电般的一伸手,牢牢地接在了手里。   “这是真的?”此时的王宣难以置信地向着沈渊问道。   “没错,”沈渊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这孩子就是因为贪吃了太多这玩意儿,才把他吃得这么黑的。”   “你少骗人!”而这时王宣的眼珠子转了又转,似乎觉得这件事里有什么不对。   然后他琢磨了一下,这才转过头向着沈渊纳闷地问道:“你带来的孩子……莫不是个昆仑奴吧?”   要说这个王宣虽然是北方人士,又在保定担任总兵,但毕竟眼界还是有一些的。他知道这世上有一些外洋来的人,身上天然就是这种漆黑的肤色。   而这时他的话刚一落地,沈渊还没说什么,人家小巴夺却不乐意了。   “你才昆仑奴呢!你全家都昆仑奴!”小巴夺立刻就反唇相讥……那王宣听到这孩子说得一口字正腔圆的大明话,简直比自己还正宗,他就知道眼前这位明显不是个昆仑奴。 第2246章 旧命新生至此分、连环三计、计计惊心   然后就见王宣苦着脸说道:“那我吃的这六七块……”   “你到底是吃了多少啊?”沈渊一听这转眼间又多了两块,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好像是八九块吧?”王宣一边眼带着绝望看向沈渊,一边儿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巴夺,这孩子正把刚才接到手的那位半块巧克力,熟练之极地扔到嘴里。   “八九块没事!”沈渊正好有正经事要跟这个胖子说,于是他连忙把这个话题岔到了一边。   一听说没事,王宣就松了口气,随即他见到面前这位花满楼兄弟,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道:“拜托你个事。”   “啥事你说!”这王宣别的不行,要说在讲义气方面倒真的没问题。他甚至还没听沈渊要求他干什么,就直接拍着胸脯答应了。   而这时沈渊也指着外面说道:“王总兵手下的军兵众多,我这边兄弟少。趁着现在前面打仗,咱们河西大营在后边没事儿,你能不能把兄弟们派出去,帮我做点事?”   “那倒没问题,”王宣听了之后,随即点头说道:“不过走远了不行,杜总兵那边万一需要支援,我这边擅离职守是要杀头的。”   “不让你的兵离开营地。”只见这时的沈渊,指着营地南面萨尔浒山的山脚说道:   “那边山下有不少树木,让你营里的木匠过去把那些树砍伐干净,然后木料拖到军营里来。”   “这些木料要分成三份……”沈渊说到这里,看到王宣有点犯糊涂的样子,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能记得住吗?”   “能能能,我脑子还没糊涂呢,你说!”王宣连忙答应了一声。   然后沈渊便掰着手指向他说道:“第一份,笔直细长的木料打造成长云梯……估计杜松总兵过一阵子就需要用到。”   “这没问题。”王宣随即就是一点头,脸上露出了笑意,话说刚才吉林崖下边的情况他也看见了。   一会儿要是杜松种兵派人渡河过来,让河西大营这边打造云梯,而王宣这边早就预备得妥妥当当,说不定他还因此会得到夸奖,因此王宣答应得极其痛快。   “然后第二份……”沈渊又接着说道:“挑选木料加固营寨,咱们的营寨说不定用不了半天,就要迎敌!”   “嗯?”王宣听到这话,显然吃了一惊。   不过加固营寨也是万全之举,无论如何杜松总兵看到了也不至因此责怪他,所以这一条王宣也立刻答应下来。   不过他还是迟疑地向着沈渊问道:“你在这之前就撺腾着赵梦麟去山上守分水岭,这次又让哥哥加固营寨……你是不是真知道点啥?”   “你营地里还有那么些锦衣卫,是不是他们查到啥消息,偷着告诉你了?”   看来这胖子也不傻啊!沈渊一边看着王宣,一边心中暗想:居然联想得还不赖!   这个胖子不完全是个吃货而已,好歹头脑够灵活,说不定打起仗来还能有点用。   于是沈渊向着王宣说道:“这个你先别管,好歹加固营寨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王宣听到了沈渊的话,知道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于是连忙答应。   然后沈渊又继续说道:“至于那些最粗大的木料,你要继续扎一批木筏,方便两岸来往。”   “这……”王宣听到这话的时候倒是有些犹豫。   他心说:那边儿大军正在进攻吉林崖,我这边在河上给人铺上一条浮桥作为退路,这好像有点不太妥当吧?   于是王宣急忙问道:“扎几个木筏倒是没什么,可万一要是杜总兵说我扰乱军心怎么办?人家原本打算破釜沉舟的,结果被我这一搭浮桥,把士气给搞坏了怎么办?”   “没问题,你听我的,”这时就见沈渊淡淡地说道:“首先就是有了木筏之后,云梯也好快速的往东岸转运。在攻城的时候云梯早到一刻,说不定就能少死不少人。”   “除此之外我让你造木筏,也没让你把木筏往河里放啊!你先把木筏造好了再说,放置的时候离着河岸远点……别回头再来一次大水,把木筏再给冲走了。”   “那就行!”听到花满楼兄弟这么说,王宣这次倒是没啥顾虑了,这回哪怕是杜松总兵亲自向他质问,他也有说辞来应对。   于是王宣连忙让自己的家丁到营里传令,一切全都按照花满楼将军的意思来。   ……   布置完这一切之后,沈渊也暗自松了口气。   刚才他让王宣做的这件事,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效果,但是或许很快就能在作战时见到奇效。   其实他刚才做出来的这番布置,里面包含了四层意思,第一就是打造云梯,并不仅仅是帮助杜松攻城。   现在看来,过来增援的女真兵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赶到。到那个时候,七万女真大军汇聚于此,立刻会对杜松军团形成兵力上的优势。   所以拿下吉林崖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要是兵力不足,地势再不便于防守,沈渊就很难把战局坚持到十二天之后。   而在这之后第二条,就是沈渊让王宣加固营寨的事。那是因为沈渊也不知道萨尔浒山上的赵梦麟,到底能坚持多长时间。   以沈渊的性格,绝不会把战斗的胜利寄托在某个不靠谱的将领身上。因此就地加固萨尔浒营寨,也可以让这里的防卫能力变得更强。   这样即便是萨尔浒山的分水岭被女真人夺走,他们河西大营也可以凭借坚实的营寨,多防守上一段时间。   然后第三条就是那些木筏……显然沈渊并不打算让河东和河西两处大营,被女真人以优势兵力分别包围歼灭。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河东的杜松总兵退回河西大营原地防守,还是河西大营支援杜松,有一条浮桥都是极为方便的。   因此这条浮桥,也不仅仅是为了转运云梯那么简单。   至于第四条,等王宣的部队砍掉了萨尔浒山路的那片密林之后,就相当于是把河西大营面向萨尔浒山方向的射界清理了一遍。 第2247章 城上血雨暗惊心、乍现火铳、大敌将临   这样一来,当女真骑兵冲出密林,他们需到达营寨下的距离就加长了。   根据沈渊的估计,木料砍伐之后,从营寨到山脚下的空地,将会从不足百米,扩展到两百米左右。   到那个时候,自己这边火枪的射击距离就可以延长一杯,提前一百多米就可以对女真兵造成杀伤。   你别看这射界仅仅多清扫出了一百米,但作战时的女真骑兵可能会付出数倍以上的伤亡,才能冲到营寨前面!   ……   此时沈渊的营地中,所有近卫军战士都在各自的营帐中休息。沈渊强行命令他们躺在自己的帐篷里,没有命令绝对不许浪费体力。   因为未来的十几天里,他们才是作战的主力,在这期间每一分体力,都是至关重要的!   而沈渊在营地中间,静静的用望远镜看着吉林崖下的战况……很快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过去了,吉林崖那边依然在不停的激战。山上的吉林崖堡垒里面,巨大的石块很快就投光了,堡垒里的女真兵也探出头,用弓箭向着山下的明军射去。   随即山上山下展开了弓箭和火枪对射……这场对射倒是不分胜负。   沈渊在望远镜里清楚地看到,虽然女真兵手里的弓力道十分强劲,射出的羽箭也是准确度惊人,几乎每发一箭,必定射杀一人。   可是他们排列在堡垒的垛口后面,那一条横线上能排开的人数终究有限,因此同时向下射箭的人数并不多。   而山下的明军虽然是仰射,毕竟他们具有人数上的优势,所以大明军队这边的箭雨更加密集。   更何况明军的火枪射击更加方便,他们和弓箭手不同,只要端枪瞄准垛口,等敌人探头的时候开枪就行了。   那可能有人会问了,那为什么火枪手能做到预瞄准,见到敌人再击发,可是弓箭就不行呢?   其实只要射过一次箭的人就知道,古代作战用的弓需要极大的力量才能拉动的,甚至每一名弓箭手在射出十箭之后就要休息。   士兵强行连续开弓,会导致身体的损伤,力气也不足以支撑。   因此弓箭手开弓之后的三秒种之内,要是不把箭射出去,他们的手就会抖得不行。开弓半天都不射,就在那摆造型的情况,只有现代影视剧里才会有。   而这时的吉林崖上,在山下的明军被大量射杀的同时,山顶上也不断有女真人脸上和肩膀上中箭中枪,惨叫着退出战斗。   在战斗刚刚开始不久后,杜松总兵果然就派人过河来,让河西大营紧急制作云梯,用来攻下吉林崖。   而这边的王宣部队,因为制作木筏需要更加粗大的木料,所以他们的木筏还没完成,不过云梯倒是刚好做成了一批。   这些云梯都是用山上比胳膊还粗的柏树制成,王宣接到命令之后,立刻就把这批云梯扔到苏子河里,让士兵推动着云梯泅渡过河,飞快的将云梯送到了对面。   估计那边的杜松将军见状也会吓一跳,他这边刚刚令人传令过去,眨眼间云梯就送到了,河西大营那边的效率也太高了吧!   沈渊见状淡淡的一笑,这一仗之后要是能活下来,王宣那个大胖子或许还能因此立下一功也说不定。   在这之后杜松那边因为有了云梯,攻势也越发猛烈!   ……   山下的明军不仅用无数羽箭向山上的堡垒射去,同时在杜松的命令下,各种火枪和九头鸟也全都瞄准了山上的城墙垛口,只要有人一露头,便是一阵弹雨射伺候。   之后趁着堡垒上的守军被压制的时机,杜松迅速让人架起云梯,疾速向上攀爬!   沈渊眼看着云梯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一串明军士兵,在每架的云梯的后面,还有一大排的战士举着盾牌,一边防御上面射下来的弓箭,一面准备顺着云梯向上攀登。   “这下可要成了吧!”这时的王宣对沈渊笑嘻嘻地说了一句。   可是当沈渊回过头,刚刚向王宣说了一句什么,他的话却瞬间被一阵暴雨般的枪声盖住了。   等到沈渊猛的一回头,就见那一面吉林崖山顶的堡垒上,正腾起了成片的白色的烟雾……那是一片火铳,正在朝着山下的明军开火!   “什么?他们有火枪?”这时的王宣看到此情此景,立刻就懵了!   只见云梯上大片的明军士兵,在中枪后惨叫着向下跌落。而下面士兵手上的盾牌,也被犀利的枪弹毫不留情地穿透。   这一轮火枪射击,使得云梯上的明军损失惨重,随即那些云梯就被堡垒上的女真兵推倒……这次攻势又是无功而返!   非但如此,堡垒上的女真兵,居然仍旧接连不断的向下射击火铳。   沈渊迅速放下了望远镜,他一边注视着堡垒上火铳枪口焰不断爆燃,估算着每一轮齐射的火铳数量。同时一边在每一次女真兵齐射之后,他还曲起一根手指,计算他们的齐射次数。   吉林崖堡垒上每一次齐射,都有大约两百支火枪在同时射击。而当沈渊的手指屈到了第五根,女真兵连续不断的射击终于有了一次停顿。   因为吉林崖城墙上,不能摆开所有的火枪兵,所以火枪一次射击的人数只有两百人,而五次齐射就证明他们的火枪手数量,大概是一千人左右。   算到这里,沈渊深深地吸了口气。   女真援兵已到……代善来了!   ……   这时的王宣目瞪口呆地看着吉林崖上的情况,有一件事他是怎么也想不通。   既然吉林崖上的守军有火枪,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拿出来?   因为跟弓箭相比,火铳向城墙下击发的时候只需要露出半个脑袋。不像弓箭手那样需要露出整个上半身,才能让弓施展开来。   所以刚才那轮弓箭对射之前,女真人就完全可以用火枪居高临下射击,形成单方面射杀明军的优势,可是他们却没有用上火枪!   而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这个答案,却早就藏在了沈渊的心里。   此刻沈渊抬起头,看着吉林崖南边的方向,他知道就在那莽莽群山之中,正隐藏着一支庞大的女真军队!   那是努尔哈赤所有的主力……他们来了! 第2248章 古来征战几人还、神枪似雨、铁军如山   按照历史记载,努尔哈赤在赶到萨尔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令一千火枪兵支援界凡山上的吉林崖。   当时带领这一千火枪兵的部将,正是爱新觉罗?代善。   代善是和硕贝勒,名列四大贝勒之首,因此也被称作大贝勒。他是女真正红旗统领,他的儿子将来也是满洲镶红旗统领。   代善在努尔哈赤征伐女真各部、同蒙古和明朝的作战中屡立战功,因作战英勇赐号“古英巴图鲁”。   就连历史上努尔哈赤死后,诸贝勒拥戴皇太极继承汗位这件事,也是在代善主持下完成的。   就是这个代善,如今正在吉林崖堡垒上!   ……   既然代善带领着火枪手赶到,而且数量正好是一千人,那就说明努尔哈赤已经带领大军来到了萨尔浒。   沈渊随即命令龙小羽上山,到萨尔浒山顶分水岭上通知赵梦麟准备迎战。山上的守军立刻就要面对潮水一般的女真兵,向萨尔浒山顶冲击!   龙小羽随即奔出营地,朝着赵梦麟的山顶阵地飞掠而去。而沈渊也随即给近卫军下令,全营备战!   此刻的王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花满楼将军给自己的部队下令,他现在是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花将军会这么做。   怎么河那边出现了火枪,会让花将军做出了这么剧烈的反应?   而这时的王宣一回头,当看见沈渊的近卫军时,他又惊骇地瞪圆了双眼!   只见那五百名近卫军战士冲出了营帐后,随即就把身上破旧的明军服装两把脱掉,露出了精壮结实的身体。   这些近卫军士兵飞快地穿上了两件套的黑色野战服,把腰带和衣服上的扣子系好。   与此同时从拉着粮食的驮马队那边,近卫军的装备也被飞快地送了过来,每人一个军用帆布制成的大包裹。   当战士们把这个包裹打开铺在地上,随即就开始整理上里面的装备。   这个背包打开之后,就变成了一块一米见方的帆布。帆布上被战士们迅速整齐地排列好了一大片,王宣见都没见过的奇怪东西!   ……   其实王宣不认识这些装备是完全正常的,这些装备都是沈渊为自己的部队全新研制的。有一些甚至只是试验性配发到了近卫军战士手里,连江南陆军和海军队伍中都没有。   这些装备包括军用地图、指南针、一个小急救包里装着止血药、绷带、缝合线和缝合针,外加小包装医用酒精。   然后发信号联络用的铜质哨子挂在脖子上、衣袋里装着军用打火机、四根照明信号两用焰火棒插在战术马甲上。   腰带上挂着军用水壶,背包里塞着五天用量的野战压缩饼干,大腿一侧佩戴着格斗生存两用军刀。   多用折叠工兵铲插在身后,另一边大腿侧面的小牛皮快拔枪套里,是沈渊制造的大口径转轮手枪,战术马甲上带着六十发手枪备用枪弹。   之后是甜瓜式预置破片手榴弹十二颗,枪械保养工具包放在背包里,战术马甲的前胸塞满了7.92口径步枪子弹,连同背包里的枪弹一共一百八十发。   最后……带三棱刺刀的新式步枪一支。   除此之外,根据战士们的兵种不同,火力手还要携带霰弹枪,掷弹兵携带手榴弹与凝固汽油弹,白磷燃烧弹。   同时爆破手要携带爆破筒和炸药包,工兵携带压发绊发地雷和定向杀伤地雷,班排长带的信号枪……   这些装备被战士们整理整齐之后,各自都佩戴在身上,塞进了战术马甲和背包。   然后他们起身扣上钢盔,检查战术马甲上的钢制防箭插片……这些插片是由特种钢冲压锻造成了1.2毫米厚,裁剪成各式各样的形状,可以十分贴合地塞进战术马甲上的口袋。   在这之后他们穿上马甲,扣紧锁扣,将战术背包背在身上,各自将武器检查一遍。   看着他们将黄铜制成的定装枪弹“刷刷”地塞进左轮枪和霰弹枪的弹匣,咔咔地拉动新式步枪的枪栓,那位王宣总兵都看傻眼了!   等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士兵检查好了装备,最后把黑绿色的伪装油彩抹在各自的脸上,这些一身黑衣的战士中间,随即就散发出了一股刀锋般的冷厉杀气。   眼看着这支五百人的队伍整理好了装备,各自端着步枪列队之时,静默无声中带着勇烈铁血的气势,在王宣看来,就像是一群黑色杀神!   “这……你……花兄弟……”这时的王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说实话,这些战士身上的装备,他也就认识个水壶!   而这支彪悍勇猛之极的部队,显然和他之前遇到的所有大明官军完全没有丝毫相同之处,弄得王宣连脑筋都不会转了。   ……   这些战士的彪悍之处,就连王宣都看得出来,可王宣看到的也还只是皮毛而已。咱们先说战士们身上带的装备,连同步枪在内,他们每个人身上的负重都超过了五十斤,光是一百八十发步枪弹的重量就有将近十斤重。   虽然沈渊给近卫军打造装备的时候,已经竭尽全力减重了。那些防箭插板的厚度,是经过了反复测试之后,在满足了防箭性能之后,重量最轻的一种。   甚至连战士们的护膝和护肘的厚皮革,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但是因为这次作战,士兵要把所有装备都带在身上,所以重量还是很惊人。   不过这些小伙子都是体力过人,所以这些重量他们还是可以负担的。根据沈渊在前世的记忆,单兵装备的重量不能超过二十五公斤,这几乎成了各国的共识。所以五十斤这个重量也是沈渊慎思熟虑的结果。   其次这些战士们的伙食标准,使得他们的抗疲劳和持久作战的能力,也远超同时代的军人。   这一点倒是和女真人的风格很相似,不过女真将士是凭借大量的肉食保证士兵的体力。而沈渊的近卫军则是在营养方面更加科学,对身体素质的管理也更全面。 第2249章 莽莽苍苍望秋山、终改此战、岭分东南   顺便说一句,这个时代的女真战士中,就算一名最普通的军卒,都被努尔哈赤分配了田地和庄园。   因为努尔哈赤常年的征战和兼并,使得他手上拥有了大量肥沃的辽东土地,和数量巨大的耕种人口,因此现在的女真兵已经不是过去渔猎为生的部落战士,而是家家都是地主出身。   他们不但拥有大量的土地,还有汉人帮他们耕种收获。所以这些士兵因为家境殷实,他们的饮食结构也远超同时代的大明军队。   而沈渊这些近卫军真正的厉害之处,却是王宣看不出来的。   ……   这五百近卫军,不但是从江南三万军队中精选出来的精锐,而且每个人对统帅的忠诚都是无与伦比。   他们全都经过了武学大师的精心传授,还在沈渊的指导下长期训练磨合。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些近卫军战士每个人都可以随时为统帅而死。   这些战士不但射术精准,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射手,而且在冷兵器肉搏和手枪射击方面也都是全军翘楚。   更何况他们还每人都有各自擅长的技能,在军事方面任何有用的技术,什么潜伏陷阱,化妆侦查、爆破防火,刺杀偷袭,土木作业,军械维修,几乎都能从近卫军中找到精于此道的大师。   更何况沈渊还不遗余力,为他们打造了远超这个时代的装备……他们手中的步枪,就是仿造二战时德国的毛瑟98K型,制造出来的新式步枪。   虽然黄铜定装枪弹还是黑火药的版本,射程上也比原版毛瑟标尺射程两千米要短很多,枪机部件也要经常擦拭。   但在这个时代,使用定装枪弹的拉拴式步枪,射速一旦展现出来,那恐怕是要吓死人的!   ……   “你发什么愣!”这时的沈渊也在兄弟的帮助下,穿上了作战服和装备。然后他指着大营的西面方向,也就是他们来时的那条路,向着王宣说道:   “把你的精兵强将都带上,到大营那边的寨墙上布置防线。”   “现在东面杜总兵那边正在激战,咱们大营的北面是浑河,南面的萨尔浒山上,赵梦麟和冲上来的女真兵马上就要开打。只有大营的西面还没有准备好防守。”   “把那面给我守好了,女真人要是从那边冲过来,你一步也不许撤!”   “哦……好好好!”听见这话,王宣立刻便是连连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个小小的营官花满楼嘴里说出来的话,竟然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威严,王宣下意识的就答应了下来。   在这之后,王宣想要回去集合队伍布置防御,却又觉得有点犹豫不定……这位花满楼怎么知道女真人的大部队打过来了?他说的能是真的吗?   就在这时,忽然间就听萨尔浒山的峰顶上,传来了一阵滚雷般的连环爆炸声!   沈渊一听就知道,这是破片手榴弹的声音,而在那个萨尔浒山顶上,只有一个人身上带着这样的手榴弹,就是他刚刚派到山上去送信的龙小羽!   怎么大明军队没打起来,女真兵也没动手,反而上山去送信的信使先打上了?沈渊情知有异,随即就是一皱眉。   而这时的王宣也知道山顶上出现了状况,他立刻就明白这位花将军说得绝对是一点没错。这胖子毫不犹豫地就转身上马,向着自己的大营方向跑去。   而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一个方向……萨尔浒山!   ……   刚刚龙小羽到达萨尔浒山顶之后,随即就在分水岭那里找到了布防在那里的大明官军。   龙小羽这一路走来就像视察一样,顺着分水岭一线,飞快地察看了官军的布防情况。   好在统帅对赵梦麟说的那番话到底还是起了作用,这些赵梦麟麾下的官军果然在山顶最高处散开,布置了一道防线。   他们砍伐了一些灌木和树枝,用来做成了遮挡羽箭用的寨墙,虽然只有半人高,但总比没有强……   然后这些官军还清理了山顶上的地面,留下一些平整的地方用来坐卧。现在那些刚刚干完活的官兵,已经有不少懒洋洋地躺在了地上。   关宁军炮队的火炮也被生拉硬拽,拉到了山顶上,沿战线布置开来,那些火炮现在全都放在了炮位上。   在布置炮位这一点上,那些关宁军炮手倒是没敢马虎。毕竟青铜火炮开炮的时候后座力极大,若是炮位布置得不平整,有可能一炮就会把火炮掀到山下去。   不过虽然火炮就位了,但是明显他们没有做好随时向敌军开炮的准备。因为装炮弹的箩筐和装火药的箱子都没打开,而是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放在了炮位旁边。   龙小羽见状心里暗自着急,毕竟统帅刚刚说了,萨尔浒山顶这边就要遭受女真人的袭击!   于是他见到情况不对,便飞快地找到了总兵赵梦麟的帐篷。   此时那位赵总兵正坐在一个树墩上,由一位亲兵给他按摩腰背,一见到龙小羽过来,他的脸色随即就阴沉了下来。   对这个动辄给人脸色看的赵总兵,龙小羽也懒得去看他那张鞋垫儿脸。于是咱小羽哥连忙上前说道:“山下大营收到消息,我家花营官让我来给大人传个信。”   “女真兵就要顺着萨尔浒山南麓攻上来了,请大人下令,作好迎战准备。”   “你收到的哪门子消息?”龙小羽这边话音刚落,那个赵梦麟就不耐烦地抬起了他的脸,目光阴冷的向着龙小羽扫了一眼。   “还萨尔浒南麓?是我们这儿离得南坡近,还是你们离得近?”   “我们在山上没收到消息,你们在山下大营倒是收到消息了,你告诉我这是哪来的消息?”   龙小羽一听就知道,情况要遭。   这个赵梦麟明显是根本不相信女真人会攻上来,估计他现在还在因为杜松总兵派他上山的事,在心里暗自咒骂统帅多嘴多舌。   所以龙小羽立刻就判断出,他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说服这个二傻子……可是战事却急如星火,丝毫耽误不得! 第2250章 合该拳脚劝冥顽、峻岭奇袭、图穷匕见   刚才统帅派他上山的时候那般急切的神情,龙小羽是看得清清楚楚。小羽哥的心里明白,只怕现在女真兵正在顺着萨尔浒南面的山坡往上摸呢!   哎呀这个废物!龙小羽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耐着性子说道:   “赵总兵便是不信也罢,您派几个兄弟顺着南坡下山去看看。要是没有敌人,就在那里埋下几个暗哨也好。”   “好歹万一有敌人过来的话,哨兵一放火枪,咱们这边也能听到警讯……”   “我用得着你管!”这时的赵梦麟一听这话就急了,他瞪圆了眼睛,满脸凶相的向龙小羽说道:   “你和你那个姓花的营官一样,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胎毛退干净了没有,还敢上老子的军营来,教我做事?”   “想当年老子打仗的时候……”   龙小羽闻言就知道,这回是彻底完蛋了!等这个赵梦麟罗罗嗦嗦把这番话说完,女真人怕是都已经打上来了!   于是龙小羽转头就走,不过他走的方向却并不是向着河西大营返回,而是穿过了山顶平整的地面,走向了分水岭的南面。   “哎!本总兵话还没说完呢你敢走?来人哪!”那个赵梦麟一看见龙小羽都没搭理他,他立刻就火了。   他这边一声呼喝,旁边一群如狼似虎的亲兵随即聚拢了过来。   而这时的龙小羽,则是从腰间抽出了望远镜,一把拉开之后向着萨尔浒山的南麓看去。   望远镜里,远处群山莽莽,深秋的寒霜打得树叶变成了大片大片的亮黄嫣红,正是一片秀美壮丽的江山远景。   中段距离上,萨尔浒山坡下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动静,那里成片的大杨树叶子几乎落尽,只留下树尖上最为茁壮宽大的叶片,还在秋风中舞动。   近距离脚下山坡上,茂密的灌木植被在山坡上厚厚地披了一层,在那里面就算是藏了几千人,在山上都看不出来!   龙小羽的心中正急得火烧火燎,忽然便觉得几个人,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那是几个身材壮硕的亲兵,一上来就是抓肩膀拉胳膊,想要把龙小羽抓回去!   龙小羽毫不犹豫脚下一错,后背狠狠向后一靠,双臂一拦,一股烈风便从他的双肩上陡然爆开!   “砰”的一声,那四五个亲兵一下就被龙小羽撞得滚地葫芦般,向后摔倒了一片。   “哎?还敢还手?真是反了你了!”此时的赵梦麟一见之下,更是暴怒非常!   他毫不犹豫的一伸手,“唰”的一声地拔出腰刀,向着龙小羽的方向走来。   而这时龙小羽却连看都没看他,而是再次举起望远镜,聚精会神地向着山坡下观察。   就在这一刻,当赵梦麟的腰刀举过头顶,正要斜肩带背向着龙小羽的身上砍去之时。小羽哥犀利的眼神也透过望远镜,看到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光芒一闪!   那是……兵刃的反光!   头顶上刀锋呼啸而至,龙小羽听声辩位,看都不看地向旁边一撤步,赵梦麟手上的腰刀就犹如闪电一般劈了个空。   龙小羽轻描淡写地一抬脚,将赵梦麟的腰刀远远踢飞,然后一伸手抓住了赵梦麟的肩甲,一把将他拽了过来!   这时赵梦麟的那些亲兵刚刚发现情形不对,自家将军却转眼间落到了那个年轻人的手里。   争当他们正在大声呼唤,纷纷拔出兵刃之际。龙小羽却捏着赵梦麟的脖子,将他的眼睛对准了山下的方向!   “看好了!”龙小羽声音低沉的怒吼了一声!   在这一刻,赵梦麟在眨眼间失手被擒,刚刚在惊魂未定之际。却陡然看到山下三四十丈外的灌木丛中,不住发出了钢铁的闪光。   在他惊愕的眼神中,山下那片闪烁的寒芒越来越多……   我去!那是女真人棉甲上的锚钉,是他们手上的虎牙刀和重斧的反光!   就在转瞬之间,赵梦麟就惊骇的看到山下的灌木丛中,一排排穿着蓝色棉甲的女真人,犹如洪流一般奔涌了出来!   “现在立刻布置防御!”此时的龙小羽放开了赵梦麟的脖子,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说道:“赶紧传令!”   “啊!好!”   赵梦麟大惊失色之际,还真是不愧他起了这么个名字。他在愣了一下直后才大梦初醒一般,回头向着自己的亲兵喊道:“吹响号角,全军戒备!准备接战!”   “女真人来了!”   在他的命令之下,当号角声终于“呜呜”的吹响时,整个萨尔浒山顶的分水岭上,随即便是一片大乱!   那些大明军兵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登上自己的靴子,把头盔扣在自己的脑袋上,然后又转身去找弓箭……   而关宁军火炮队则是一跳起来,就赶紧找炮弹火药,找清理炮膛的刷子。   这一刻的赵梦麟,目光就像着了魔一样,死死地盯着山下的女真兵。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女真人,赵梦麟早就知道这些蛮荒之地的野人,战斗力十分强悍,今天他算是终于见识到了。   山下的女真兵,正源源不断的从密林中涌出来,就像是一片蓝黑色的浊水。   他们身上的棉甲有很多已经由于日晒风吹,褪成了老旧的颜色。   这些女真兵身上套着厚重的铠甲,但是仍能看得出来他们身形高大,体格极其魁梧,厚重的铠甲让他们的身量就像是臃肿的熊虎一般,奔跑的步态也是彪悍之极!   他们手上提着沉重的兵刃,面甲扣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残暴凶狠的双眼。   眼看着女真兵形成的洪流滚滚而来,距离山顶已经是越来越近,差不多只有二十丈远了!   赵梦麟回头焦急地看着身边的明军将士,他们大部分都是刚刚拿起刀枪,还没完成列队。而那些火炮这在炮手的推动下,刚刚靠近战线的边缘……   再有一转眼的功夫,双方就将接战,而自己这边虽然占据了地利,却还没有作好迎战的准备!   ……   “用弓箭和石头往山下打,先阻拦他们一下,好让这边的防线做好准备!”   龙小羽一见这位赵总兵有些发蒙,他又推了一下赵梦麟的肩膀。 第2251章 梦麟胆寒怒龙欢、惊雷一展、血沃青山   “啊?好!好!”赵梦麟紧张得满头都是汗,他听见龙小羽的话之后连忙下令,让分水岭上的明军射箭投石,先阻挡住女真兵。   而这时的龙小羽清楚地看到,就这一会功夫,女真兵又再度向前冲击了一段。   而在他们的后方,大片的女真弓箭手已经在山坡上站好了位置,他们正在摘弓搭箭,准备向山上射来!   龙小羽叹了口气,随即就把手伸进了自己的挎包,将一个个圆滚滚的手雷从挎包里拿出来。   然后小羽哥拉开保险栓后,就毫不犹豫的把手榴弹向着山下扔了过去。   虽然分水岭上战线极长,他挎包里这十几颗手榴弹也不可能阻挡住女真兵的进攻,但毕竟手榴弹的爆炸声,可以先声夺人!   目前的情况可谓是十万火急,龙小羽没有别的奢望,只要手榴弹的爆炸让冲锋的女真士兵稍稍犹豫一下就行!或许差之毫厘,这场战斗的局面或许就会大不相同!   等到龙小羽的手榴弹出手之时,就看出这位小羽哥的厉害了。   ……   早在五六年前,龙小羽就能在大雾里凭借听音辨位,用自己的替天行道金箭盲射命中远处的倭寇首领。   所以这次当他扔出手榴弹的时候,不但动作有如行云流水,而且杀敌的效果也是极其惊人!   这些手榴弹在空中旋转着飞出去,画出了一道道曼妙之极的弧线,向下坠落了一段距离之后,随即就在山坡上接二连三的爆炸。连续十二颗手雷,全都是在女人弓箭手头顶上,两三米高的地方空爆,龙小羽真是把投掷的准确度,和手雷爆炸的时间控制得准确无比!   凡是参加过现代战争的老兵都知道,在遭受火炮轰击的时候,最要不得的反应就是钻进树林。   因为炮弹会在接触到树木之后产生空爆,而这种空中爆炸,远比落在地上后爆炸的杀伤半径更大。而且弹片还是毫无死角,你就算卧倒都没用!   所以现代部队使用的可编程榴弹,都是故意设置成可以空爆的模式,以便对敌人形成更大的杀伤。   而此时龙小羽投出的手雷,也在空中接连爆发出了耀眼的火团,这些爆炸形的位置几乎是连成一排,在空中相隔十余米远,接二连三的爆炸。   暴雨般的手榴弹破片,随即就将山下的女真弓箭手,炸得一片人仰马翻!   他们身上就算是穿着双层铠甲,也难以抵挡手榴弹高速破片的穿刺,于是刹那间山坡上便是一片死伤狼藉,鲜血飞溅!   而在这一刻,当先冲向山顶的女真重步兵,也被爆炸声所吸引,全都不由自主的向后回过了头……   在他们的记忆当中,交战时的火炮从来都是在前方轰响的,可这次爆炸在他们身后发生。这让这些凶悍的女真战士,一时之间也有些错愕。   于是就在这短暂的停留之中,在分水岭上明军的队伍里,随即就投出了一大片比拳头还大的石头,连同急雨般的羽箭,向着山坡下射去!   ……   “炮兵准备好之后……我跟你说话呢!”   龙小羽见女真人冲击的势头稍稍受阻,这边的弓箭也开始往下射。他回过头正想跟着赵梦麟再嘱咐两句,他却发现这位赵总兵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下方。   于是龙小羽又推了他一把,让他赶紧回过神来。   等到赵梦麟终于回过头,就见龙小羽向他说道:“关宁军火炮负责轰击敌军山坡下,队形密集的后军,弓箭手压制山坡中的敌人弓箭手。”   “虽然他们的弓力道更强,但是咱们居高临下,可以扯平他们在射程上的优势。”   “你要准备好精兵作为预备队,随时补上被敌军突破的缺口……明白没?”   “明白明白!”此时赵梦麟那张鞋垫子脸上又青又白,已经完全不是过去那副凶狠的样子了。   听到了龙小羽的话之后,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就看到这个英挺的青年一回身,便要向山下的大营返回。   “你……这……”赵梦麟一看到龙小羽要走,心里面却立刻就是一空。   通过刚才的事赵梦麟已经知道,这个来传令的年轻人不但临敌之际,冷静异常,而且料敌精准,布阵巧妙,在打仗方面显然比自己强上许多。   就把自己家的整个大营都算上,只怕也没有他这样的人才,因此这时的赵梦麟对龙小羽,颇有些挽留的意思。   而此时的龙小羽也是一回头,当看到了赵梦麟的脸色之后,随即就笑着问道:“怎么样赵总兵?”   “我家花营官让你上山,这西北风儿,喝得可好?”   “这……”赵梦麟听见这话,知道人家这是瞧不起自己。他这次倒是没敢再发火,因为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没底!   “那接下来怎么守啊?”赵梦麟见到龙小羽忙着要下山,于是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连忙在他的身后大声问道。   “拿人给我往上填!”龙小羽头也没回,冷冷说道:“杜总兵有令,让你死守分水岭。你要是让女真兵占了山顶,你知道山下的大营是什么下场!”   “嘶!”听到了龙小羽的话,赵梦麟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心说:这个年轻人……说的没错啊!   杜总兵派他上来守住山顶,而且还把关宁军火炮队都给他派来了,他要是守不住这萨尔浒分水岭,说不得便要被杜松总兵治罪。   反过来说,就算是杜总兵不收拾他,他现在跑下山去又有什么用?   你特么占着山顶防守都守不住,等人家顺着山坡往下,势如破竹一般冲击河西大营的时候,你就能守得住营盘吗?   所以山顶一旦失守,到最后自己还不是落得个被人屠杀的下场?   想到这里,赵梦麟一咬牙,伸手想摸自己的腰刀,却摸到了一个空空的刀鞘……   “我他妈刀呢?”   等到亲兵把他的腰刀捡回来之后,就见这位赵总兵挥舞着雪亮的腰刀,向着山顶上的明军大声喊道:“弟兄们!都他妈给我死死守住!” 第2252章 此身远在白云端、楼台花满、谁家少年   “山顶上守不住,跑到山下也是个死,妈的拿命给我往上顶!”   “火炮呢!我日你大爷的怎么还不开炮?给我瞄准了朝山坡下面轰,朝人多的地方打!”   “亲兵!亲兵队给我准备好了,哪儿要漏给我往哪儿死堵!老子今天不活了!”   耳听得赵梦麟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龙小羽也是轻轻一笑。然后他就像一头敏捷的羚羊一般,接连跳跃着一掠数丈,向着山下的大营跑去。   ……   等到他下了山,把山顶上的情况报告给统帅,沈渊也随即松了口气。   现在看来,死亡的威胁激起了那位赵梦麟总兵的斗志,萨尔浒山顶上好歹还能顶一阵。   不管怎么说,这总要比女真兵毫无阻碍地冲过山顶,朝着山下的河西大营直接冲击,要好得太多了!   而此时的山顶上,关宁军的火炮也终于开始连续不断的发出轰鸣。大片的炮弹如同沉重的冰雹一般,向着山坡下方女真人队形密集的地方砸去。   山下的女真兵开始出现大量伤亡,他们随即犹如流水一般散开后退,躲开了火炮攻击的范围。   而这一刻的萨尔浒山顶,分水岭上,满是一片疯狂的喊杀声和嘶叫声!   ……   几百上千的女真重步兵浑身铠甲上插满了羽箭,一个个被扎得就像刺猬一样,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他们手里握着沉重的斧头和大刀,疯狂呼喝着,奋力砍杀着面前的明军!   两军交战的锋线上鲜血迸溅,大明士卒用手中的长枪,死命顶着山坡下冲上来的敌军。   虽然他们使尽全力,也难以用这些长枪破甲穿透敌人的重甲。但连续几支长枪刺过去死命顶住,还是会将面前铁人一般的女真战士推下山坡。   疯狂的女真战士,奋力劈砍着顶在自己胸前的枪杆,发出了“咔咔”的碎裂声。而明军火枪手直接就大吼着,把火铳顶在女真兵的脸上开火!   敌人的身上传来了浓烈的汗臭,还有铠甲皮革上的馊味。翻滚在地上的大明军卒在血水中绝望的摸索着,想要找到一支完整的长枪……   跌下山坡的女真重甲步兵,铠甲碰撞着地面,发出了“哗哗”的翻滚声。他们身上沉重的三层甲,让这些重甲兵爬起来都是十分困难。   被砍中面部的明军捂着满是鲜血的脸大声哭嚎,盾牌被虎牙刀劈斩,发出了刺耳的崩裂声。   山顶上成片的火炮齐射,大片灰白的硝烟,瞬间笼罩了敌我双方的身影。   运送火炮的大车,被明军士兵推下去阻拦敌军,随后就在山坡上翻滚摔碎。   一门火炮陡然炸膛,随着爆炸发出的惨烈巨响,惊天裂地轰鸣声中,周围的女真兵和大明军队被成片震倒……   这场战斗刚刚打响,就是一副犹如血火地狱般的景象!   ……   此刻的赵梦麟手里握着腰刀,雪亮的刀锋在月光下不住地颤抖,这一次他终于近距离看到了女真兵的战斗力!   他们身上铠甲坚厚,两膀力大无穷,战斗极为凶悍!   他亲眼看到一位女真兵身中数枪依然大呼酣战,他看到被石头砸得满面是血的女真战士,仍旧在疯狂地挥舞手上的双刀。   他看到一个敌人腋下夹着一个明军战士的脖子,用他的身躯挡住了自己侧面的攻击,手上的利斧还在猛力劈砍刺向自己的枪杆。   他看到四五个大明战士一起奋力的狂喊着,将一个女真兵掀下山去!   ……花满楼!   在这一刻,赵梦麟的脑海中忽然泛起了这个名字。   如果不是他让自己到萨尔浒山顶上设置阵地,如果这场防卫战他们没有占据分水岭上居高临下的优势,如果不是他派来的信使,让自己提前做好准备……   那这场仗,会打成什么样子?   如果是两军在平原上列阵而战,如果不是山坡地形无法让敌人的骑兵驱驰冲击,如果花满楼没有让关宁军炮队上山防守,如果……   那我在这样的战斗中,能坚守多久?   好在有这个家伙,那个笑嘻嘻、满肚子鬼主意的花满楼!   就像他派人传来的那句话一样,就算是把人命全都填在这片分水岭上,这场战斗也得继续打下去,死也要打下去!   因为一旦离了这道山梁……那就是全军覆没!   ……   而在这一刻,和赵梦麟心情同样复杂的,还还有其他的人。   在萨尔浒山的南边三四里远,一片低矮的丘陵上。正有一群人驻马在上面,向着远处的山坡上遥遥眺望。   这些女真人身上衣甲鲜明,骑乘的战马也是异常神骏。就在他们身后的山坡下面,是一望无际,犹如大海般不计其数的骑兵!   再仔细看这些将领和他们身后的卫兵,都穿着各种颜色的铠甲。正黄、正白、正红、正蓝,镶黄、镶白、镶红、镶蓝,满洲八旗旗主全部在此!   在这些衣甲上除了纯色的四个旗之外,镶黄、镶白和镶蓝旗的铠甲上,全都镶嵌着红色的围边,只有镶红旗的围边是白色的。   而在山上这些旗主贝勒中间,尤其以一位身材壮硕,长脸细目,须发花白的老人最为醒目。   他就是以七大恨反明的大金国主……爱新觉罗?努尔哈赤。   ……   努尔哈赤今年六十岁上下,虽然年老但却筋骨如铁,双目犹如鹰隼一般犀利。   此刻他正在观看着远处山上的战局,眼中不时闪过一道冷厉的光芒。   过了一会儿,就见努尔哈赤低声说了一句,他一开口就是嘶哑暗沉的嗓音,犹如一头低吼的老狼。“那些明人居然在萨尔浒山梁上设防,还把火炮拉到了山上……这不是杜松的手段。”   “阿玛!”此时努尔哈赤身边,他的第五个儿子大贝勒莽古尔泰,同时也是正蓝旗统领,在旁边向他问道:“不是杜松?那阿玛您说还能是谁?”   “杜松想不到这个,”而这时的努尔哈赤淡淡地说道:“他性子粗豪,给他一伙敌军放在眼前,他就只想着冲锋,其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所以他们的营里,一定还有个心思更加缜密的家伙!” 第2253章 五百铁血敌七万、天命在谁、谁主江山   当努尔哈赤说到这里时,他脸上的神情十分郑重,这场作战一开局,就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原本以为以杜松的性格,不会在萨尔浒山上设防,而他的女真兵在抢先占领了萨尔浒峰顶之后,就可以向着山下任意冲击敌军大营。   可是现在山上有兵又有炮,这场原本痛快至极的战斗,却变成了一副消耗人命的血肉磨盘。   到现在为止,他的八旗兵正在以惨烈的伤亡作为代价争夺萨尔浒山顶,这是努尔哈赤绝不愿意看到的。   他的兵卒十分珍贵,真正的八旗战士只有不到七万人,这是他多年征战合并部落,又到深山老林里去抓捕生女真才达到的数目,多死几个都会让他万分心疼。   其次就是眼前的战局,绝不允许他磨磨蹭蹭地打个没完!   因为在努尔哈赤决定出兵攻打萨尔浒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朝廷进兵的策略。   大明朝以四路大军向他发起进攻,赫图阿拉四面受敌,他只能集中优势兵力先击垮其中一路,然后再转战其他的战场,将另外几支明军消灭。   但这么做有一个最大的前提,就是必须速战速决!   如果战事拖延到几天之后,自己依然和杜松在这里打个不休,其他的三路大明官军就有足够的时间赶到这里,那时努尔哈赤四面受敌,又该如何处置?   所以他率领女真大军出发之前,就向另外的三路大明军队,各自派出了一支五百人的女真骑兵阻击和袭扰,尽量拖慢他们的行军速度,自己这边却要尽快地拿下萨尔浒之战的胜利。   可是开局就这么不顺,萨尔浒山上居然有明军早早就防守在那里,这些让努尔哈赤的心中也是暗自焦急。   现在看来只有全力以赴,拿下那座萨尔浒山了!努尔哈赤一边心中想着,一边暗自咬紧了牙关。   ……   这时努尔哈赤的身后走过来一匹战马,这匹马被他的主人勒住之后,正好落后努尔哈赤半个马头。   骑在马上的将领,正是两年多以前出使江南的女真人使者,努尔哈赤的女婿何和礼。   实际上何和礼和努尔哈赤仅仅相差四岁,所以努尔哈赤把女儿嫁给何和礼,属于典型的老夫少妻,也因此可见他对何和礼的喜爱。   而何和礼也没有辜负努尔哈赤的希望,他不仅是努尔哈赤最信任的谋士之一,同时是大臣之中的佼佼者。   这时的何和礼见到汗王面色不豫,于是在他旁边笑着说道:“眼下虽然是形势危急,但咱们女真儿郎总会用勇气和毅力渡过难关。”   “就在那片界藩山上,汗王曾经以四个人战胜八百敌军,难道如今咱们有七万大军,还能比那时候更危险不成?”   听到何和礼的话,山坡上的女真首领们一起点头,努尔哈赤也转过头,双眼中带着一丝笑意看了看何和礼。   何和礼的话倒是没错,他说的是当初努尔哈赤凭着十三副铠甲起兵时的旧事,就发生在眼前的界藩山上。   那时的努尔哈赤凭借勇武睿智南征北讨,统一满族各部落的过程真是艰苦卓绝。   明万历十一年四月间,努尔哈赤带领着自己的弟弟穆尔哈齐征讨哲陈部。由于他刚刚起兵,人马很少,所以仅仅带了五百个兵卒。   然后出征的途中,又在渡河的时候遇到河水暴涨,被拦住了去路。努尔哈赤只好让大队人马回营,自己仅带着绵甲兵五十人,铁甲兵三十人,一共八十人去查看敌情。   可是努尔哈赤的行踪被敌军发现了,哲陈部敌军就汇聚了托漠和、章甲、巴尔达、萨尔浒、界藩五城人马,一共八百余人蜂拥而至。   当时一向谨慎的努尔哈赤虽然安排了哨兵,可是哨兵发现敌军后,返回报信的路上却在山林之间迷了路,没能及时找到努尔哈赤。   于是就在努尔哈赤丝毫未曾防备之际,数百敌军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时努尔哈赤的部队猝不及防,吓得纷纷逃窜,连他的同族兄弟扎亲、桑古哩都慌忙扔下铠甲准备逃跑。   努尔哈赤见状大怒骂道:“汝等平昔在家,每自称雄于族中,今见敌兵,何故心怯,解甲于人?”   于是努尔哈赤带着兄弟穆尔哈齐挺身而出,连同两名近身侍卫,悍然迎战八百敌军。   根据历史上的记录,这四人奋勇突击,直入重围,斩敌二十余人,八百人的敌军被这四个人打得一哄而散!   努尔哈赤四个人一路追杀,敌军纷纷逃窜或坠崖而死,这场战斗堪称是努尔哈赤一生中最危险的一次交战。   在这之后,他的族人对他越发信任崇拜,连努尔哈赤自己都觉得在那样凶险的战斗中,他都能取得胜利,无疑这是上天对他的眷顾。   因此在前不久,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建立大金国即位称帝时,就将年号定为“天命”,其中的含义正是源于那次成名之战。   ……   今天何和礼又一次提起这件事,无疑是为了鼓舞士气,周围的女真首领和军卒听了之后,也全都是心中暗自振奋。   可不是吗!如今天命在我汗王,女真军队的实力空前暴涨,同样是眼前的界藩山萨尔浒,可是再怎么危险,也比当初的四个人强!   何和礼这一句话明显收到了效果,努尔哈赤对他越发欣赏,这位老汗王随即下令加强攻势,强攻面前的萨尔浒山!   ……   而这一刻,萨尔浒山北麓的河西大营里,保定总兵王宣正带领自己部下士兵,牢牢守住了他们来时的方向,也就是大营的西面。   萨尔浒山顶上大炮的轰鸣声和喊杀声,不住地传到耳边,王宣心里火烧火燎,焦急万分。   话说他现在真是对那位花满楼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在前不久,花兄弟还追上将要渡河的杜松总兵,又是激将又是劝诱,好歹让杜松总兵把赵梦麟派上了萨尔浒山顶。   当时所有人都是不以为然,不仅杜松总兵觉得没有这个必要,那个赵梦麟对此气愤不已。就连王宣自己都觉得派兵上萨尔浒山,完全是多此一举。 第2254章 河东河西三十年、绝岭血战、此恨绵绵   可是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山上的那些关宁军炮手估计屁股还没坐热,女真人果然就摸上去了!   听到萨尔浒山上打得如此惨烈,王宣总兵心想:要是没有那座山上的防线扛着,现在女真人的骑兵只怕已经冲到了大营的寨墙。他的心中更是暗自澎湃,还带着万分庆幸。   这个花兄弟可真是了不得!以后他说啥就是啥,听他的真能活命啊!此时的王宣一边儿布置防御,一边儿在心里暗自打定了主意。   可是王宣虽然此刻虽然震惊不已,但最惊讶的还是苏子河对面的杜松总兵。   从萨尔浒山顶传来第一声手榴弹爆炸时,杜松就猛然回头,看向了河对岸的萨尔浒。   在这之后,萨尔浒山上的火铳火炮声就打成了一片,激烈的喊杀声和搏斗声,连自己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山顶上硝烟弥漫,耳听着关宁军炮队的火炮,几乎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发射!   真打起来了!真的有女真兵摸上了萨尔浒山顶?此时的杜松惊骇地看着对面的山顶,在他的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个花满楼!   他自从到了大营之后,一共就说了两件事,一件是让他渡河之前派出探马侦察浑河上游,一件是派兵到萨尔浒山顶上驻守!   这两个建议,前一个他压根没管,结果造成了自己四千士兵的伤亡。而后一个他听从了之后,却挽救了整个河西大营!   杜松都不敢想,如果女真骑兵潮水一般的从萨尔浒山顶上顺势冲下,那些毫无防备的河西大营官军会被打成什么样!   要是没有山顶上的优势地形,整个河西大营二万人,能在女真兵的冲击下坚持多久?   没有了河西大营,他这支一万人的攻城部队前面是坚固的堡垒,后面是苏子河,苏子河的对岸又是大片的女真兵,他到时候又该何去何从?   嘶……真是好一个花满楼!   这时的杜总心情十分复杂,他一方面感激这个花满楼提的建议,使得战局并没有困难到极其危险的程度。   同时他对这个年轻小将,也增添了许多好奇感。话说这家伙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带兵打仗的,怎么居然言必有中,把战场上的局面预料得那么准?   这家伙不简单啊……杜松心里想着这些,然后让自己的士兵加速向吉林崖上攻击。   与此同时他派了一队亲兵,并吩咐道:“你们过去河西大营,到了萨尔浒山上看清情况,然后过来回报。”   “让对岸的王宣总兵再送一批云梯过来……把那个花满楼给我叫过来!”   “是!”亲兵队长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带人过河,向着河西大营泅水而去。   ……   等到这位亲兵队长从河西大营返回之时,带回了好几个人,杜松看到这些人身上全都是湿淋淋的。   这其中就有防卫萨尔浒的总兵赵梦麟,有保定府总兵王宣,还有那位神机营营官花满楼。   “山上怎么样?”一见赵梦麟过来,杜总兵连忙向他问起了萨尔浒山顶的战况,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一点。   因为敌军到底有多大的规模,只有赵梦麟在萨尔浒山顶上能看得清楚,而他自己在吉林崖下,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   可是赵梦麟的回答,却让杜松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这赵梦麟满脸都是汗水和河水,听到杜松总兵问起,他立刻急切地说道:“敌军人数在四万以上,都在萨尔浒山南麓!”   “末将看得清清楚楚,各种颜色的八旗兵棉甲一个不缺,都在萨尔浒山下集结,山上的局面危在旦夕!”   “末将过来的时候,让关宁军炮队参将柴国栋暂代我指挥防守,就这一个时辰不到,我的六千兵已经伤亡一千多了!”   “末将让亲兵一边督战一边堵漏,十多次女真兵都冲上了山顶,是我们拿人命硬压下去的!”   “杜总兵您赶紧想办法……”   “知道了!”杜松听到这里,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铁青,制止了赵梦麟下面的话。   他现在清除了敌军的态势,谁能想到女真人根本没有防卫都城赫图阿拉,而是集结了所有的女真八旗,向着自己这路军直扑而来?   眼看着吉林崖堡垒久攻不下,而萨尔浒山上的形势又是危如累卵,听这赵梦麟的意思,萨尔浒山上的防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崩溃!   身为带兵将领,杜松当然知道六千兵伤亡一千多人是什么概念……这要是在平地上打仗,只怕剩下的士兵早就溃散了!   如今的大明军队作战的时候,从来就没发生过死得一个不剩这种事。通常伤亡超过一成还不崩溃,就是最了不得的好兵了!   所以杜松心里明白,萨尔浒那边情势极其危急,而萨尔浒一旦要是保不住,山下的河西大营还能守得住?   ……那绝不可能!   此时的杜松知道,很快他率领的军队就会遭遇一次灭顶之灾,他在心里疯狂地想着主意。   要不把自己攻击吉林崖的部队撤下来,然后渡河返回河西大营?   不行!面前的界藩山上有一万五千多人的八旗兵,他们怎么可能任凭自己这支部队安然返回?   要是他这个时候回头,对面的八旗兵一定会在自己渡河渡到一半,趁着自己河这边还剩三五千人的时候,以优势兵力从山上冲下来。   到那时士兵争抢着过河,返回河西大营,谁有心思在这里原地阻击敌军?结果势必会打成一场赶鸭子下河的惨烈之战。   然后自己的部队回到河西的时候,能剩下一半都是烧高香了,或许能活着回去的连三两千都没有。   那么再换个思路,把萨尔浒山上的守军和河西大营全都撤回来呢?让他们渡河向着苏子河东自己这边靠拢?结果不是一样的吗?   河西大营的两万人,需要渡河的时间更长!   而且他们在面临被人半渡而击的时候,敌军的数量也更多,况且赵梦麟的军队凭借督战队,在峰顶上死守还行。   可他们一旦往回撤,随即就会在女真人的追击下发生溃散,那时还不如在山顶上据险防守呢!   可是眼前的情形,河东河西两座大营,却全都是危险之极! 第2255章 生死胜败我一言、苏子河畔、吉林崖间   河西大营那边的萨尔浒防线,随时有可能被女真兵攻克。而自己这边,萨尔浒山顶传来的炮声,让士卒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现在该怎么办?杜松左思右想想不到办法,急得头上青筋都蹦了出来。   如果放任战局这么发展下去,情况一定是危机到极点,全军覆没是早晚的事。   可是他所能想到的一切行动,后果却全都是以惨烈的失败收场!   此刻的杜松快要被逼疯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四路大军一起进兵,女真人偏偏瞄着自己这一路,集中的全力往死里打?   他来的时候,以为只要对付界藩山上的一万五千女真兵就行,可现在却要被迫和七万女真人来一场决战!   此时的杜松抬起头,环顾着界藩山萨尔浒整片战场,觉得自己横竖也难以找到一条生路。   原本他傲气之极,信心满满地想着凭借一次长途奔袭迅猛进攻打下界藩山。可是就在这短短的一天之内,局面竟然演变成这样。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兵活下来的问题,可眼前分明是山穷水尽,没有任何办法!   此时的杜松心中暗自想道:唯今之计,河东河西两座大营全都不能动!   我这边只有继续猛攻,河西那边只有拼命防守,才不会造成崩溃……   这时的杜松总兵,就像历史上一样,准备做出这个相当于啥也没改变的决定时。他却看到那个大白胖子王宣总兵忽然开口,似乎想要说什么。   其实王宣当然是想告诉杜松,自己早就准备好了大批的木筏,可以做成浮桥让士兵从那上面通过……事实上从杜松过河的那一刻开始,他手下的人就干了这一件事,他们一直在砍木头做浮桥!   而王宣正想要开口说话,却忽然觉得自己后边的肋骨被人狠狠捅了一手指头,那是他花满楼兄弟在背后出的手。   王宣立刻就不说话了,这胖子又不傻,现在他就指望着这位花兄弟呢,人家不让他说话,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时的总兵杜松看到王宣欲言又止,他的目光随即转向了王胖子身后的沈渊……   “花营官有没有办法?”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杜松就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没来由地颤动了一下。   看着这个年轻英俊的小小营官,他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闪过了一丝希望之光。   要是他真的有办法就好了!杜松的心中暗自想道:要是他真能像之前两次那样,再来一次准确的判断,给大军带来一条生路多好!   可是此刻的杜松虽然心生绝望,甚至到了是不是救命稻草都想抓一把的程度。但问出了这句话之后,他还是暗自长叹。   事到如今,即便是我也没有万全之策,更何况面前这个年轻人?   他才带过几个兵?他打过正经仗吗?他怎么可能有主意?   杜松惊讶的发现,他问完了这句话之后,他前面的赵梦麟和王宣两位总兵,居然一起把满怀希望的目光,投向了那位花营官。   他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也跟他俩差不多……这时就见花满楼忽然笑了一下,露出了满口洁白的牙齿。   “有主意啊!”花满楼忽然伸手指向了一个方向,把面前的三位大总兵全都看得一愣。   他们三个人惊讶地转过头去,就见花满楼手指的方向,赫然是杜松总兵进攻了整整一天都没能拿下的……吉林崖!   在这陡峭的山坡上,杜总兵觉得这位花营官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魅力。   “还有一个时辰就天黑了……赵梦麟总兵在萨尔浒山顶上的防线,绝对挺不过今夜。”   赵梦麟点头……   “我提前让王宣总兵打造了大批浮桥,原本是想运送云梯过河的时候方便,但现在却可以快速将部队运过苏子河。”   王宣点头……   “想让大军安然无恙地度过今夜,只有据险而守,而面前的吉林崖是最稳妥的地方,只要咱们能攻下吉林崖!”   杜松点头……“嗯?”   总兵杜松陡然间醒悟过来,然后就用怪异之极的眼神,看向了这位花营官。   花满楼所说的情形给众将领带来了一丝希望,原本苏子河无法快速通过的情况,现在已经不复存在。就因为花满楼早已让王宣总兵打造了大批浮桥,所以两岸的军队可以快速来去,毫无阻碍。   同时对于防守一方而言,杜松此刻在地点上有四个选择:第一是脚底下这片苏子河东,连块平地都没有的陡坡。   第二就是苏子河对面的河西大营……同样是三面环水,一面正对着萨尔浒山的绝地。   第三就是萨尔浒峰顶,这地方相对于前两个位置,防守起来要容易得多。可是萨尔浒峰顶上却南北两面都是缓坡,山上没有任何成型的防守工事,甚至连口水井都没有!   如果他们选择防守萨尔浒峰顶,女真人无需进攻,只要将他们困上五六天,他们就得渴死了。   在这之后,最后一个地点是吉林崖……怎么可能!   此刻的杜松总兵看着即将落在群山之后的夕阳,自己率领一万军队打了一天都打不下来的吉林崖,要在这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内拿下来?那简直是做梦!   而这时面前的花营官,却向着杜松笑了笑说道:“眼下军情紧急,要不我先帮您把吉林崖拿下来咱再聊?”   “拿?你想怎么拿?”杜松总兵闻言,惊讶地向着沈渊问道。   “您让进攻的军将做好准备,”沈渊对杜松说道:“等我一会儿发信号您就下令,让他们正常进攻就可以了。”   “对了……把铳子和火药集中过来。”   到了这个时候,杜松虽然对沈渊的话觉得难以置信,但是这位花营官之前一次又一次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杜松无法拒绝沈渊的建议了。   连同这次他让王宣提前打造好浮桥在内,这个花营官已经接连三次,试图挽救杜松的大军。   苏子河发大水的时候他没听,要不然他那四千多大明官军现在都还活着! 第2256章 七人攻坚胜一万、夕阳在肩、死又何撼   杜松看了一眼远处的夕阳,毫不犹豫地命令手下,赶紧把花营官要的东西拿来,然后又让吉林崖下的队伍随时做好进攻的准备。   与此同时王宣和赵梦麟也被派了回去,他们要回到河西大营和萨尔浒山顶,看沈渊发出的信号,随时准备火速向吉林崖方向撤退。   临行时沈渊还叫住了王宣和赵梦麟,他告诉赵梦麟,关宁军的火炮来不及从萨尔浒山顶撤到吉林崖上,而这些火炮一旦落到女真人的手里,就会给他们在吉林崖上的防守造成巨大的困难。   所以赵梦麟撤下萨尔浒之前,一定要把所有火炮全部炸毁,同时他还要在萨尔浒山顶和苏子河渡口,安排督战队维持秩序,以免士兵争先恐后地溃退,造成踩踏或者淹死的事件。   然后他还告诉王宣,因为王宣负责的是河西大营的撤退,所以他要王宣把军营中的粮食火药、羽箭铳子尽量装到战马上,把战马运过苏子河……到时候花营官的神机营,会作为最后一支在苏子河西岸断后的部队,有他们在,王宣就可以尽量将辎重带过来。   这些物资在防守的时候会发挥重大的作用,不然三万明军困在吉林崖上没有粮食果腹,没有火药和弹药用来防守,他们早晚会完蛋。   王宣听了之后也是连连点头,他一边往河西大营那边返回,一边心中暗想:无论如何,也得把花兄弟那些好吃的牛肉全都带过来!   这玩意儿可真扛时候,我中午吃的到现在还没饿呢……   他也不想想,他中间吃了多少巧克力了?   ……   此时的杜松看到沈渊的安排极其妥当,有很多甚至是自己这位主将都没想到的,比说关宁军火炮对于吉林崖的威胁。   因此,他对沈渊的信心越发足了一些,但是,刚刚的种种安排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他们得先攻下吉林崖再说!   杜松对快速攻下吉林崖这种事,还是半信半疑。   不过杜总兵尽管心里七上八下,他看到沈渊波澜不惊的神色,还是觉得希望很大。毕竟这家伙自从来到自己的中路军以后,就没看见他说错过!   而这时大批的火药和铅子全都拿过来后,随即沈渊一招手,就从他身后跑过来了几个人。   这几位正是庞宝强、龙小羽、张二狗、霍四哥、秦玉虎和小巴夺,还有那个身材高大威猛,犹如战神一般的风倾野。   除了风倾野之外,这些人拿了东西就开始忙活,杜松在一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也没看明白他们到底在忙活些什么。   只见他们手里拿着一件明军军服,将一大包火药倒上去,大概有西瓜大小的份量,然后他们把这些火药用军服牢牢地系紧,在上面飞快地缠上绳索,一个十多斤重的火药包就制作完成了。   在这之后,他们又把一条裤子的两条裤腿系死铺在地上,把一大堆铅质火铳枪弹倒在里头。   然后这些人把那个西瓜大小的火药包塞进裤腰里面,又在火药包四周和裤子之间的间隙里塞进了大量的铅弹。   最终厚厚的一层铅弹包裹住了整个火药包,他们才把这条裤子的裤腰扎紧,又用绳子在这个大家伙上面捆扎了三四十圈。   好家伙,现在这东西的重量得有四十斤了,而且外形十分怪异。   两条裤子腿就像是兔子耳朵一样歪歪扭扭地耷拉着,而那个缠满了粗大麻绳的疙瘩,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一张怪异的人脸!   这些人的动作飞快,六个人忙上忙下的让杜松眼花缭乱,没多一会儿工夫,就一人做了两个这种古怪至极的大球。   之后他们每个人又都从怀里掏出两个比拳头小一些的圆铁球,铁球上面刷着黑漆,上面还有一块一块的方格。   他们把每一个大包袱里面都塞进了一个那种比拳头还小的铁球,还把铁球塞到麻绳里紧紧地捆住。   最后六个人一起抬起头看向花满楼……显然是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   而这时的沈渊,也笑着看了看风倾野。   这种用火药作为爆炸核心,手榴弹作为引爆雷管,把数百颗枪弹用作爆炸破片的巨大炸弹,估计每一颗都得有四十斤往上!   要想把这种大炸弹扔到三四丈高的吉林崖堡垒墙上,恐怕只有风倾野,才有这般惊人的力量!   风倾野随即点了点头,然后他们七个人犹如离弦的利箭一般,向着界藩山上的吉林崖方向掠去。   此时此刻,沈渊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夕阳……时间刚好。   ……   太阳落山之前光线还没有变暗,反而因为平射的阳光,会使得向西防守的吉林崖守军因为光线的影响,从而视觉变弱。   与此同时沈渊带来的二十余人的卫队,也在山下的苏子河边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此刻在天际明亮的背景下,吉林崖上的垛口也形成了整齐的剪影,只要那里有人露头向下射箭或开枪,立刻就会被这些神射手掀翻。   而这时的杜松总兵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他还是不相信那巨大的炸弹,能被人力扔到吉林崖山顶上。   不过风倾野他们一行人所过之处,那些浑身浴血,在此地苦战了一天的大明官军都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向了这些英雄!   一会儿工夫,风倾野一行人就飞快地进抵到吉林崖下,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隐藏住了身形。   由于地势稍稍平缓,这块石头后面早已积存了无数死亡明军的尸体,他们的鲜血如今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正顺着斜坡上的草地向下缓缓流淌。   这时的沈渊从自己的身后抽出了一支信号枪,他一抬手便将一发信号弹,射向了天际!   当这个炽烈燃烧的红色火球“嘶嘶”作响地腾空而起之时,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天空中这片血色的星光。   萨尔浒山顶的赵梦麟,河西大营中的王宣,界藩山下的杜松,还有萨尔浒南麓的努尔哈赤!他们各自怀着或是讶异或是振奋,或是惊骇或是不解的心情,仰望着这颗信号弹越升越高。   就在这一刻,风倾野使尽全身之力,抓住炸弹上面的绳索,将它扔上了天空! 第2257章 岂容遗恨心腹间、苍龙一怒、声震千年   这颗巨大的炸弹是由小巴夺扔给风轻野的,在出手之前小巴夺就已经拉开了那上面的手榴弹拉环。   他们这些兄弟,每个人都对手榴弹的引信长度心知肚明……四秒钟!   风倾野顺手接过它之后,那颗炸弹随即就在他手里腾空而起。在万千人的注目下,炸弹在天上画出了一道弧线,越过了吉林崖墙垛的高度后,飞到了吉林崖城墙的上空。   在这之后炸弹稍稍下落,还没等坠落在地上,就在距离吉林崖城墙地面两丈多高的高度,轰然炸开!   这一刻,暴雨般的铅弹被火药包巨大的爆炸力,推动得向四面八方暴射而去,犹如一场倾盆大雨,霎时间降临在城墙上!   原本那些城墙上的女真守军都在上面休息,按照他们之前的习惯,只有明军大举进攻的时候才会起身,用弓箭火枪向下方射击。   之前这几个人偷偷摸地过来,根本没有引起守军的警惕,谁曾想他们随即就给守军来了这样一发威力巨大的炸弹!   眼看着被爆炸肆虐过的城墙,大约有十丈左右的一段被弹雨覆盖。无数的女真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从天而降的铅弹打得浑身血洞!   此刻连同杜松还有斜坡上的所有明军将士,都被敌人城墙上那个巨大的火团,震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清楚地看到了炸弹爆炸产生的巨大威力,还有无数的铅弹四面暴射时,将城墙打得碎石飞溅尘土飞扬!   那上面的守军,还能活下来几个?   “下令冲锋!”沈渊毫不犹豫的向着杜松喊了一句,看样子他就差把这个杜总兵一脚踹醒了。   信号弹都打到天上去了,他这个总兵和手下的兵将还在这儿发傻,趁着这个时候不往上攻还等什么?   杜松一下子醒悟过来,随着他大声发令,号角声呜呜地响起。   成千上万的明军士兵随即握着刀枪弓箭,扛着云梯盾牌,疯了一般顺着斜坡往上冲。   而这时吉林崖墙垛上的爆炸,却连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龙小羽他们的爆破小组脚下速度飞快,一路沿着城墙飞快的侧向跑动。   每当有一个人拉开手榴弹拉环,就会把手上的炸药包扔给风倾野。随后风倾野就会在跑动中接住这个大家伙,一甩手就把炸弹扔到城墙上空!   随着他们的快速行进,吉林崖上空每隔两三秒钟就会来上一次巨大的爆炸,这些爆炸就像是滚滚的天雷,顺着城墙的南北走向,不断向前延伸……   每一场爆炸都会带来惨烈的杀伤,几百上千的女真兵在城上面对空爆的炸弹,完全是无处躲藏!   他们被火焰吞噬,被铅弹射穿,即便是绝望的缩成一团也无济于事。   被爆炸席卷而过过的城墙上,满是飞溅的血浆和残破的肢体,还有幸存者疯狂绝望的嘶吼!   此时山下的那些明军心中无比振奋,城墙上的女真人原本凭借着地势,将他们这些大明军队一整天打得死去活来。   可是这次灾难终于降临到了敌人的头上,大家的心中痛快之余都是热血沸腾。所有的战士都在扛着云梯,拼命地向吉林崖城墙冲击。   而这一刻,山坡上的杜松总兵看着吉林崖上的战况,惊愕地瞪圆了眼睛……   在整整一天的攻城之战中,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接近过胜利!   这个花满楼,居然凭借着七八个人就一举扭转了吉林崖上的局面,现在的明军趁着城墙上守军死伤狼藉,下面的女真人反应不及之际冲上去,就可以占据山上的堡垒!   杜松总兵心头喜悦之极,却又万分难以置信!   ……   就在同一时刻,苏子河对岸的河西大营里,成百上千的明军士兵也扛着宽大厚重的木筏,接连不断地跳进河水里。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用绳索将木筏上的铁环连接在一起,迅速组成浮桥……吉林崖下的杜松总兵惊讶地看到,这样的浮桥竟然同时组建了四条之多,从河对岸那头向着河这边齐头并进!   我去!这个王宣,到底造了多少个木筏啊这是……   眼前的情形,看得总兵杜松心脏“咚咚”地跳动个不停,暗自心血沸腾!   ……   这时的河西大营营地里,总兵王宣正骑在马上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大声向着收拾营地的士兵喊道:“粮食火药都特么给我带上,装上马匹带走!”   “咱们的神机营兄弟会给大家断后,看见那帮穿黑衣服的哥们儿没有?那他妈才是个兵样子!”   “有这样的汉子掩护咱们撤退,都他妈给我要点脸!谁敢惊慌失措乱跑乱窜,老子一刀砍了他!”   ……   于此同时,萨尔浒山顶。   总兵赵梦麟让自己的军卒背上火枪带着弓箭,将所有作战用的兵刃和甲胄全都收拾好。   然后他们在火药箱子上插上引信,点燃之后便顺着山坡往下推……一时间剧烈燃烧的火药产生了大量烟雾,爆炸声此起彼伏。   按照花满楼的嘱咐,他们尽量带上了火药,把剩余的火药塞满了火炮的炮膛,又在里面填塞了四五颗炮弹之后,炮口彻底用石头塞紧。   在这之后,他们用延长的引信插进火炮的火门,点燃之后急速向山下撤退。   这些兵卒下山的时候,真像是山洪暴发一般。四五千人连滚带爬,嗷嗷喊叫着往下跑!   等到他们跑到山脚下时,那些塞满了火药的大炮,也在山顶上接二连三的炸响,整个萨尔浒山分水岭上,亮起了一片耀眼的火墙!   ……   吉林崖上的云梯搭建好之后,充当先锋的明军战士一跃而上……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堡垒的城墙上满坑满谷,全是敌军的尸体。   地面上的鲜血顺着青石往下流淌,脑浆迸溅在焦黑的城墙上,残破不堪的尸首和肢体碎块到处都是!   城墙上的上千名女真守军,就像是被一个残暴的巨人塞进嘴里嚼碎了之后,又呕吐了出来。眼前的情形,简直惨烈到令人发指!   大明官军毫不犹豫地踩着敌人的尸体,顺着城墙向两处延伸,火速占领堡垒的纵深处。   占领了城墙以后,他们居高临下向下不断射击,用火枪把下面还没醒过神来的女真兵打得人仰马翻。   一万不到的大明军队,正如洪流一般涌入堡垒……攻破吉林崖! 第2258章 看我挥军走两岸、学步邯郸、威势不减   当杜松总兵顺着狭窄的山路走到吉林崖的城墙下时,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座堡垒。   石墙上到处都是流淌下来的鲜血,脚底下一层又一层,全是女真士兵的尸体!   如今吉林崖城墙上,用铁肋加固的厚重城门缓缓而开。这座凶险至极的堡垒,终于向他敞开了胸怀。   当杜松回过头,就看到隔着玉带一般的苏子河,对面的萨尔浒山上,赵梦麟的部队已经全数撤下来,正在向着渡口方向飞奔。   河西大营里一排一排的明军将士,正列队顺着浮桥过河。   他们扛着刀枪弓箭,手里牵着驮负着辎重粮食的战马,和萨尔浒山上撤下来的那些军卒不同,这些人倒是没有丝毫惊慌混乱的迹象。   而在苏子河对岸四条浮桥组成的渡口那边,一支数百人组成的黑衣部队,却吸引了杜松的目光。   这些人正在把搭建浮桥剩下的木筏立起来,形成河边防御工事,他们身上的军服居然是纯黑色的,看起来十分古怪。   这就是花满楼的神机营?他们怎么穿着这样的装扮?杜松总兵看着山下的情形,心中激荡之余,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   而这时在河对岸,那些原本焦虑而恐惧的明军士兵,只要他们在撤离的时候经过近卫军的身边,不知为什么他们的脚步都会变得沉稳了几分。   因为面前的这支部队,他们身上的气质中有一种感染人心的力量。   这支由黑衣人组成的队伍,不但他们的火枪上都是漆黑的颜色,甚至脸上都涂抹着黑色的油彩。   这些人有条不紊地布置防御,不慌不忙地活动身体,检查装备,整支队伍静默无声,安静得吓人!   和周围那一两万吓得脸色煞白的明军相比,这些彪悍沉稳的军人和周围的环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这支黑衣部队甚至让明军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好像是自己的惊慌失措,恐惧与战栗全都没必要一样!   这些军人没有抬头去多看一眼远处萨尔浒山上,飘扬的女真战旗,甚至在他们偶尔撇一眼那些急匆匆踏上浮桥的明军时,眼神也是平静淡然……   这眼神简直就像是一个养鸡的,看着自己鸡窝里的鸡似的!   “妈的吃牛肉的就是不一样哈!”这时明军队伍里有人说了一句,随即就有人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少说废话赶紧走!   等到赵梦麟的五千部队过了浮桥之后,就是王宣带人通过。   虽然心里已经突突的直颤,王宣还是一咬牙从马上跳了下来,站在了那些黑衣士兵的旁边。   他一边用目光审视着自己的部下,看着他们飞快的从身边经过,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燃。   虽然一双胖手哆嗦个不停,但是他吐出烟雾的时候,看起来居然还挺有几分大将风范!   妈的还是站在这帮黑哥们的身边儿,心里有底啊……王宣在心里暗自嘀咕着。然后他屁股往后一挪,靠在了近卫军战士用来当做掩体的木筏上,做出了一副悠闲的样子。   要说这主将的神态和情绪,自然会影响到自己的部下。   原本排到最后那些等待过桥的明军,见到自家总兵一身金盔金甲,竟然靠在渡口那边和殿后的黑衣军闲聊起来,他们心里也慢慢觉得不哆嗦了。   在这之后,眼看着大量的人马辎重顺着四道浮桥,依次通过了苏子河!“小哥哪儿人啊?”王宣笑着向旁边一个带队的年轻人问道。   “京师神机营嘛……当然是京师四九城儿的人啦!”吕怯勺看着王宣拿烟的手抖得这叫一个均匀,心里暗自好笑之余,用标准的京片子答了一句。   “别逗了你!京师那帮老爷兵要能操练成你们这样,我王宣一年不吃肉!”王宣知道从这位的嘴里听不到实话,也没好气地笑着说了一声。   “对了,我下来的时候咱花总兵没告诉我。”这时王宣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回头向着吕怯勺问道:“等咱们过去之后,这浮桥怎么办?烧了吗?”   “留着呗,烧了干嘛?”吕化龙随即信口回答了一句,却让王宣眼睛乱转地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什么意思。   留着浮桥……那不是给女真人留下了进攻的道儿了吗?这句话在王宣肚子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敢问出来。   既然是那位花营官的命令,那留着就留着呗!反正那家伙说什么,我照着干就完了!王宣想到这里,也不去纠结浮桥的事了。   原本在整个杜松军团里,他就是第一个对沈渊产生信任的人。而现在这种信任,甚至进化成了盲从。   基本上沈渊说什么他信什么,让他干啥他就干啥,王宣这家伙现在就认准了一件事……反正我自己的脑子也不顶用,让那位花营官下命令就是万事大吉!   ……   这时眼看着渡口上还有一千多人,就要全部通过,可是忽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同一个地方。   那是萨尔浒山方向,此时山坡上正有大片的女真骑兵,顺着分水岭向下狂奔!   在这一刻,王宣把手里的烟屁股往地上一扔,伸手就去摸自己的腰刀……他不是冲着那些女真兵去的,那是因为在敌人出现的一刹那,等待渡河的那些明军中就出现了混乱!   “依次撤退!不许丢掉粮食马匹,不许推搡拥挤!”王宣的腿都直哆嗦,不过他还是挥舞着腰刀,大声命令自己的亲兵上前维持秩序。   这时的大队明军都是冷汗直冒,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在浮桥上飞奔的同伴。   快点啊……快啊!不知道有多少人念叨着,他们一边敬畏地看着督战队的钢刀,一边在心里祈求,赶紧让自己踏上那座浮桥!   看到危险迫近,近卫军立刻进入阵地准备作战……他们把一个个木筏从中间裁开,变成了半人多高的两片立在地上,摆成了半人高的掩体,然后又把一根圆木放在木筏掩体的后面。   一个班的人就坐在一根平放的圆木上,正好露出半个钢盔。他们一边推弹上膛检查标尺,一边向着远处瞄准。   转眼间,山坡上那些女人骑兵,就像洪流一般狂奔了下来! 第2259章 听我雷霆声声绽、敌似草芥、我如泰山   这些女真人的骑术极精,即使是身穿重甲策马跑下山坡这种危险的动作,他们依然在有条不紊之余,奔行出了最快的速度。   通过马缰控制着战马奔行的步速,用“之”字型路线防止疾驰的战马收势不住。在这样精巧控马的过程当中,他们还要通过环顾四周,甚至靠听觉来感知其他骑兵的位置。   这成百上千人的骑兵队伍,竟然在蜿蜒下行的过程中,没有发生明显的碰撞和干扰,女真人骑射之术天下无双,果然是名不虚传!   而这次冲下来的骑兵队,正是努尔哈赤发现萨尔浒山守军突然撤退之后,紧急命令他们追击上来的。   最开始的时候,由于女真人受到了火药烟雾和火炮爆炸的影响,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冲上山顶。   在这之后,当他们占领分水岭的时候,第一批冲上去的又全都是重步兵。   随即他们一边连忙往回传信,告诉努尔哈赤山顶上的情况。一边又向着山梁的两边搜索,巩固山顶上的防卫,检查山上有没有设下伏兵。   然后当努尔哈赤得到消息,说萨尔浒山上的明军都撤了,他下令骑兵火速追击时才会晚了一步。   以至于这个时候,整个河西大营早已通过河面上那四座浮桥,走了个八九不离十。   ……   等到那些骑兵终于下了山,开始在平地上加速奔驰之际,最后一批大明军队正在向着浮桥上拼命狂奔!   他们中间就包括那位保定总兵王宣,在吕化龙的建议下,王宣给这些身穿黑衣的战士留下了一个敬佩的眼神,然后就赶紧顺着浮桥往对面跑。   奔行的明军踩在浮桥上隆隆作响,当王宣在亲兵的保护下撤退时,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身后女真人的马蹄声!   万马奔腾的沉重声响,震得地面都在颤动,远山都在回荡!   王宣的亲兵一边疯狂的朝前狂奔,一边还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旁边,那些结阵而战的黑衣战士。   依然是暗夜无声一般的静默,还是那种古井无波的眼神,妈的这些到底是不是人!   此刻那些平时自诩为精锐的亲兵,一个个跑得灰头土脸却又自惭形秽。   和人家一比,就自己这样的,也算是个兵?   ……等到王宣策马跑到了浮桥中间,他猛然听到了一阵密如急雨般的枪声!   和大明的火铳不一样,这枪声没有那般沉闷,而是更加清脆悦耳。枪声也不是断断续续、拖拖拉拉,而是数百支枪中打出了一次干脆利落的齐射!   等到王宣骑着战马上转过头时,就看到自己的亲兵部队有三两百人,挤在桥头上。   而那些黑衣士兵刚刚完成一次齐射,枪口上腾起的烟雾在阵地上瞬间腾起……   前方三十丈之外,那支犹如烈火燎原般狂奔而来的千余女真骑兵队,一片人仰马翻!   一眼看去王宣就惊愕之极的发现,女真人那边足有两三百骑兵,正在从马上摔落。   而当前冲锋的骑兵突然大量被射杀,随即造成了后面紧随而至的马匹为了躲避他们,出现了混乱!   在这之后……又是一声整齐的齐射!   正是这次齐射,彻底震撼了王宣的心!   在这一刻他的心就像是漏跳了一拍,这个骑在马上的胖子,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   这是什么火铳?居然在相隔两次呼吸的时间不到,他们就打出了第二次齐射?   这……怎么可能?   ……   此时前方的女真兵又有两百余人,被第二轮齐射从马上击落,而其余的女真骑兵则是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   他们霎时间就完成了变阵,从原本的冲锋阵型变成了兵分两路,前锋叉开回转,分别顺着两翼急速狂奔。   可是就在他们变阵的一瞬间……第三次齐射!   一千多人的女真骑兵,已经是伤亡过半!   战场上到处狂奔着无主马匹和滚落在地的女真将士,这死神镰刀一般的齐射,让这些彪悍至极的女真战士全都感到了死亡的恐惧!   在这个距离上对方的火铳射击极准,几乎是弹弹咬肉。如果不是队形的原因,让他们的前队挡住了枪弹,后面还不知有多少人会被弹雨射杀。   而那些敌军的火铳射击的频率也太快了!六次呼吸之间三次齐射,这样的火铳简直是闻所未闻,世上就没有这样的东西!   然后,齐射……第四轮!   ……   当整齐划一的枪声响起之际,此刻的吉林崖上刚刚登上城墙的总兵杜松,正惊愕地看着下方的情形。   由于居高临下隔河而望,对于整个战场他看得更清楚。   每次那些黑衣军人齐射,都像是在女真人整齐的队形中间,一刀剁下了一大块肉。   那些凶悍至极的女真骑兵,正被人毫不留情地射杀,就像是庭院中的落叶一样一扫帚下去,就缺了一大块!   战场上鲜血飞溅战马狂奔,那带着鲜明节奏的步枪齐射犹如一次次巨钟轰鸣,不断震撼着杜松的内心。   第四次!那些战士分明每个人手里只有一支火铳,可是他们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齐射了四次!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而是有人给他讲述了这些,杜总一定会给那个家伙先来一记耳光再说……世上哪有这样的火枪?   可是这一切,如今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眼看着在几次呼吸之间,那五百黑衣军人就把几乎是他们两倍数量的女真骑兵送进了地府。这样骇人之极的杀人效率,让杜松几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但这一切却是他亲眼目睹,杜松眼看着那些女真兵拨转马头拼命向回狂奔之际,山下战线上……第五次齐射!   到了这时杜松已经能清楚地看到,那些女真人冲过来的时候还是一千多人,可是跑掉的却只有三百不到。   大概有八百人左右被当场射杀,现在就躺在渡口前方三十多丈远的地方!   而下方那些黑衣军队,在肃清了所有追击过来的敌军之后,他们竟然没有转身退过浮桥,而是在向前冲锋!   杜松看着他们以敏捷至极的动作,迅速高效地围拢了一个大圈,稳稳当当把战场上一百多匹无主的战马抓住。   然后他们居然就背上枪,跳上战马回返,不慌不忙地向着浮桥上策马奔来……   这他妈的是……神、机、营? 第2260章 震摄敌军只一战、猛虎归山、全军肃然   此刻杜松看着那些黑衣士兵骑着雄壮战马,一路“哐哐”作响地顺着浮桥往回走。   其余的黑衣部队在撤离前,还用步枪上长长的尖刺,将地面上那些伤而未死的女真兵一一刺死。   之后他们有条不紊地顺着浮桥撤向了苏子河东岸……这一刻,这些战士的动作把杜松的眼睛都看直了!   不仅仅是杜松总兵被这些战士的表现所震惊,此时在吉林崖堡垒上,所有见到这一幕的大明军人,也都被近卫军深深地震撼着。   山下河对面那些黑衣战士虽然只有五百人,但是谁都能看得出,他们对于女真敌人毫无一丝畏惧之心。   他们的动作不急不缓,战斗的时候流畅自如,这分明就是一群杀人如麻的百战之士!   此时这些大明军人在心中佩服之余,倒是再也没有人口出什么风言风语,讽刺那些黑衣军人。毕竟他们脚下的堡垒是人家打下来的,撤退的时候人家还走在了最后,在这些大明军队的眼前打了一场漂亮的阻击战。   甚至那些把他们吓得死去活来的女真骑兵,在这些黑衣战士的手上,也是被杀得犹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   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使得这些明军将士看着近卫军的时候,心里全都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些大明官军里面,尤其以赵梦麟和王宣两位总兵的心里感慨最深。   要不是这位花满楼将军和他带来的这五百强军,现在的战局会打成什么样子?他们几乎没有敢于去想象的勇气。   于是就在总兵杜松和满营大明将士,充满感慨和复杂情绪的眼神中,五百近卫军顺着浮桥,从容地回到了吉林崖上。   当他们列队顺着城门走进吉林崖堡垒时,堡垒里面黑压压的一大片明军将士却是鸦雀无声。   他们早就在堡垒中间让开了一条宽敞的过道,注视着这些勇猛彪悍的战士,在他们面前鱼贯而过。   近卫军身上的军服和装备,脸上的油彩和钢盔,全都给这些战士披上了一身神秘的色彩。   尤其是他们肩上的火枪,更是不知吸引了多少明军老兵的目光。   就是这些黑色的火铳,能一枪连一枪地打个不停,几轮齐射就把下面的女真兵成片地扫倒。   对于大明火铳手来说,这简直就是神器!   ……   五百人的近卫军作为最后一批进入吉林崖的军士,等他们进来之后,堡垒的大门随即就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   此时的杜松总兵站在堡垒的城墙最高处,看着这支队伍,却是心中满带着疑惑和惊讶。   刚才他看得清清楚楚,对面的女真人骑兵有七八百以上死在了这支京师神机营的枪下,而这些黑衣将士却没有一人阵亡。   非但如此,他们还带回来了一百六七十匹战马……这真是惊人之极的战绩!   到了这个时候,杜松的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和战场上任何一个地方相比,这吉林崖堡垒都是最适合防御的地点了。   他们的队伍可以在这里修整,也可以占据天险向外防守。在这片崖顶上,他们明军的火枪可以发挥出强大的威力,而地形却让女真人最厉害的骑兵无法施展。   更何况在这里,大明军队的短板也被迅速补齐了……他们在突然出现的遭遇战中最容易发生溃散,在广阔平原上列阵而战,又容易因敌军骑兵突袭而产生全局崩盘。   不过在守城之战的时候,因为明军将士知道跑出去也是很容易被敌军的骑兵追上杀死,因此反而在防守时作战最为坚决。   也可以说现在明军唯一还有把握的作战方式,也就只有据城死守了……   所以他们这支军队活过今夜,看来是不成问题的了。更何况他们还有这么多将士!   ……   一想到这里时,杜松总兵就向下看了一眼,在这之后他就微微皱了皱眉。   因为吉林崖堡垒一共就这么大,却挤进了两万五六千明军,堡垒里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因为这里面还有大量的辎重马匹,所以守城的将士甚至要把之前打死的女真人尸体扔下城去,他们才有地方立足。   见到这样的情形,杜松总兵连忙让人到下面去清点人数和粮草,同时清查水井。等到情况飞快地报上来,杜松的心里却是喜忧兼半。   从人数上讲,他们来时的三万五千人,现在只剩下了两万五千多一点。这折损的一万部队,有四千多人是在开战之前淹死在苏子河里的。   除此之外还有五六千人死在了吉林崖攻城战,还有萨尔浒分水岭防守战这两场战斗当中。   粮食的存量还够七天使用,这是王宣总兵在撤退时,让他手下的官兵尽量带上了粮食的结果。   堡垒中的水井只有六口,显然不够用。因为吉林崖地势很高,像这样的水井蓄水量有限,一旦淘干了之后,水位上升的速度会很慢。   不过,终究有这六口水井,再怎么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军兵渴死了,所以杜松心里清楚,短时间内吉林崖这边的防守问题还不大,但是时间一长就很难说了。   因为水固然可以省着喝,但是粮食和弹药却终究有限!   等到杜松清查全军结束之后,他快速组织所有的部将过来议事,这次大家来齐了以后,杜松总兵首先就把目光转向了那位花满楼将军。   经过了刚才的一战,杜松也看明白了,这位花将军的部队不但战力强悍,无一减员,而且大胜而归之际军容平静至极,看着就像刚钓鱼回来似的,没有丝毫的沾沾自喜。   更何况花将军本人也是料敌精准,眼光过人,在作战时头脑清醒,论起指挥作战的能力,更是让满营大总兵什么的自愧不如。   所以他对这支部队的来历,还有花满楼营官的身份也产生了疑问,   不过事到如今,这位花将军显然是全军的恩人,杜松总兵也绝不会怀疑他是敌人的细作什么的。于是等到花满楼将军也进了房间,杜松就首先语气温和的先向这位花将军致谢,然后才开口问话。 第2261章 峻岭如虎蛟龙盘、夜静一时、我心难安   沈渊对此倒是做好了准备,他一听杜松问自己这支部队的来历,随即就毫不犹豫的一口咬定,咱妥妥的就是京师神机营!   等到杜松问及那些新式的火枪,沈渊只说是京师工部新造出来的火铳。问起那些战士身上的作战服,他就说这是新式的神机营军装……这是咬着牙瞎编啊!   这些回答明明让所有人都觉得难以置信,但偏偏沈渊说得头头是道,口口声声说他就是来自大明京师,这真是谁也那他没辙。   而且这番话说完之后,沈渊还向着那位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郭淮……就是无回刀王江寒凌刚刚收服的那位锦衣卫官员挑了挑眉,示意让他出来作证。   郭淮的心里很清楚,之前自己站错了队,这回好不容易有个重新回到新皇手下做事的机会,他还不死死地把握住?   于是沈渊说话的间隙只要一看向他,这个郭淮千户就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示意这位花满楼将军说的全对!   事已至此,杜松总兵也没有办法,只好暂时先把这些疑问放到一边。   ……   杜松总兵刚才派人清查粮食和水井的时候,沈渊也在外面趁机看过了那些女真人的尸体。   他发现这些女真汉子的体格全都是精悍之极,有的五短身材却是肌肉虬劲,有的身材高大却筋骨强悍。   这些战士无一例外,全都是面容凶恶孔武有力,因为常年使用刀枪弓箭,手掌上的老茧又脏又厚,骨节也是十分粗大。   他们的铠甲虽然新旧不一,但是几乎每个战士身上都是全盔全甲,有的还里外穿着两层。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远胜于大明制式角弓力道的强弓,用鹿角和牛骨做成的扳指,各种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兵刃。   沈渊见到了一个人的尸体,大概有六十岁上下,身上穿着全套华贵的蓝色棉甲,棉甲下面还有一领崭新的纯钢锁子甲,上面的钢环灿然生光。   这肯定就是代善了,沈渊站在这具尸体旁边打量了良久,确定了此人的身份。   虽然代善的尸体毫无价值,但他身上的金刀却被沈渊拿了过来,正好趁着这次军议,把刀交给了杜松总兵。   这时的杜松接过了这把沉重的金刀之后,微微叹了口气,又向城墙外面看了一眼。   由于天色已经黑透,所以堡垒外的女真人并没有发动攻击的打算,这显然出自两方面原因。   第一是因为夜间攻城作战,难以判断敌我双方的形势,会对进攻的一方造成严重的损失。所以在这个时代的战斗中,夜间袭击敌军营寨的事虽然屡屡发生,但是摸黑攻城却是很少出现的情形。   另一个原因,杜松总兵的心里也很清楚,那是最后撤退的一战中,女真兵受到了极大的损失!   对于这支黑衣军队,他们还没能摸清底细,所以才没有贸然进攻。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此刻的努尔哈赤正在战场上,观察着近卫军作战之后留下的痕迹。   ……   这位大金天命皇帝,建州女真大首领努尔哈赤正跳下战马,一步一步丈量着战场的宽度。   从他女真骑兵大量死伤的位置,他一直走到了河边近卫军用半片木筏搭建成的临时掩体前。经过测量之后,他发现宽度是四十丈!   书中代言,这也就是一百二十米……在这个距离内,近卫军战士的步枪几乎能做到百发百中。   这种情况让努尔哈赤紧紧皱起了眉头,对方五百人上下,连续五次齐射,就干掉了他小一千人!   从努尔哈赤起兵到现在的经历当中,他还从来没遭受过这般惨烈的损失,一支部队在弹指之间就灰飞烟灭,这也太快了!   更何况此战中还有好多细节,让努尔哈赤的心里越想越是沉重。   首先就是这支黑衣部队的战斗素养让他难以相信,以五百步兵对抗一千以上的女真骑兵时,据说这些人打出来的齐射整齐划一,数百人犹如一人,这根本就不是大明军队能做到的。   通常女真人在面对装备火枪的大明部队时,他们只需要用一部分骑兵做出冲锋的姿态。眼看着万马奔腾迎面扑来之时,那些明军士兵就会忍不住先把火铳打出去。   他们也不管距离够不够,甚至不怎么瞄准……因为以大明火枪的准头,只要距离稍稍远一点,瞄准就根本没意义。   因此这些女真骑兵经过反复的佯动冲锋,三两下就会让明军的火枪灼热滚烫,火铳手的心里也越来越慌张。   在这之后女真兵只要策马猛冲过去,大明军队就会立刻溃散!   而这支拿着古怪火枪的部队,显然不是这样。他们心中毫无畏惧,而是充满了必胜之心,这让努尔哈赤的心里出现了一丝不安。   此外还有战场上的很多事,都让他感到惊讶和不解。根据逃散的女真骑兵说,这支黑衣部队不但掩护了所有明军退回对岸,远距离大量杀伤了女真骑兵。   他们甚至还一度冲回战场,将大量女真伤兵杀死,还抓了不少战马回去!   而且他们在做这些事时显然是不慌不忙,这就能显示出这些战士的心里,显然充满了自信和骄傲!   一想到这里,努尔哈赤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由得看向了苏子河对岸的吉林崖。   吉林崖上灯火辉煌,倒映在苏子河的河面上,一片波光粼粼。河面上四条浮桥横卧其上,好像在静静地等待着女真人的来临……   “原地宿营,明日再战!”   努尔哈赤稳住了心神,随即向自己的部队下达了命令。   ……   此刻在杜松总兵的眼中看来,黑沉沉的夜色当中,苏子河对面的女真人大营里一片人喊马嘶,密密麻麻的篝火一直延伸到天际。   那是数万名女真将士在那里生火取暖,埋锅造饭,他们宿营的位置就是之前明军的河西大营所在。   黑暗之中这支数万人组成的女真大军,就像是一头不怀好意的凶兽,他们即便是在吃饭宿营或是休息,你也不能丝毫放松警惕。   因为他们随时有可能向你扑来,用他们尖利血腥的兽牙,一口咬在你的咽喉上! 第2262章 暗夜沉沉起烈风、烟龙虎颈、看我直冲   “现在该怎么办?”   杜松一边出神地看着山下的女真大营,一边沉声向着沈渊问道。   “您说现在?”沈渊笑着说道:“咱们堡垒里人太多了,挤不下啊……”   “要不趁着吃饭前还有点工夫,咱们先拿下界凡城?”   “啊?”   ……   界藩山就像是一头老虎伏卧在苏子河边,山脊最高处从北到南一连修了三座堡垒,分别是吉林崖、界凡城和扎喀关。   这三座堡垒的地形基本上全都一样,西面是陡峭的山坡和高耸的峭壁,山坡下面则是流淌的苏子河。   至于三座堡垒的东面,则是稍稍平缓一些的山坡,这里所说的平缓只是针对着西面的山坡而言。   实际上这些山坡的坡度全在三十度以上,也就是说人可以徒步走上去,但是想要往上跑就会特别累。战马也能走得上去,但快速冲锋就别想了。   这三座堡垒之间的关系,很像是尖削的山脊上放了一串糖葫芦。除了东西两面山坡的关墙可以向下防守之外,三座堡垒之间还有山脊小道相连。   这些小道宽度狭窄,只能让四个人并肩行走,白天代善率领一千火枪手支援吉林崖,就是顺着这条小道从界凡城走到吉林崖的。   因此这条小道虽然没有险峻的坡度,但是却很难形成集群冲锋的人数优势,防守起来却很容易……毕竟城墙上可以同时容纳一百多人向下射箭,而城下的小道上却只能四个一排的往上冲。   也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杜松压根就没想到自己的吉林崖这边,还可以向着界凡城那边攻打!   不过花满楼营官的建议显然让他精神一振,他现在不仅对这支部队的战斗力深信不疑,而且他也很想看看这支神奇的军队,怎么才能拿下南面的界凡城。   于是杜松赶紧给花营官下了命令,沈渊随即带领着三百近卫军,毫不犹豫地出发了。   ……   这些堡垒在修建之初,为了让各个堡垒之间能够顺畅通行,所以在堡垒上都开着通往山顶小道的大门。   沈渊先是命令防守吉林崖南面围墙的官军,将火把全部熄灭,然后就布置了战术,带领部队打开城门出发。   两关之间距离三百米,城上的大明官军惊讶地看着这些黑衣战士一出城门,就消失在沉沉的暮色中。   此刻的杜松、王宣和赵梦麟,都在城墙上瞪圆了眼睛看着前方的情形,可是他们除了对面堡垒上火把的光芒之外,却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看着那些黑衣战士连晚饭都没吃,更是无需将领鼓舞士气。他们在花满楼的命令下犹如一条黑龙般,无声无息地出关而去,让这三位总兵的心里全都充满了震撼!   然后没过多久……黑夜中,枪声炸响!   ……   沈渊让战士突进到界凡城城墙的一百五十米之内,随即安排了一百五十名战士,原地用火力压制城上的守军。   在这个距离上,女真人最厉害的弓箭完全射不到原地瞄准的近卫军,而城上的守军却正好处于自己战士的步枪射程之内。   同时近卫军隐藏在小道上的黑暗中,敌军城上火把的光线照不到这里。而在敌军城墙上点燃的火把,却在近卫军战士们的眼中形成了一片昏黄色的光幕。   所以城墙上的女真兵只要一抬头,就会在这片光幕上形成一个清晰的剪影……随后他们就会被射术精准的近卫军战士,一枪撂倒!   除此之外,两山之间的小道在分水岭上形成了一个浅浅的凹形,从吉林崖到界凡城,要先下坡再上坡。所以沈渊把压制敌军城头部队的射手,全都布置在那个微微向下的缓坡上。   因此一百五十名战士用跪姿射击,完全不会出现相互遮挡的情况,而是在距离敌人一百米到一百五十米之间均匀分布。   等到这些战士们就位后,举枪瞄准之际,沈渊手下的龙小羽、庞宝强两位暗器高手,随即也将二三十颗烟雾弹从远到近,接二连三地扔在了小道上。   这些烟雾弹离最远的几颗,甚至直接砸到了界凡城的城门上!   山脊南面的半截小道上,立刻就是一片烟雾升腾。与此同时两座堡垒的城墙上,敌我双方的人全都发现了异样!   ……   杜松他们这边看着滚滚升腾的白色烟雾,在小道上犹如一条巨龙般陡然出现,映衬着敌军城墙上的火光,场面是如此雄奇瑰丽!   打了一辈子仗,他们也没看见过烟雾弹这种东西。此刻三位总兵都被这忽然出现的烟龙,吓得合不拢嘴……   而对面的女真守卫军,心里的震撼更是可想而知!   城墙上负责了望的女真兵当然知道,对面的吉林崖堡垒已经被明军攻破了,因此他们都在精神抖擞地注意着这边。   在这之前,对面城头上的火把突然熄灭,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而在这之后他们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突然发现情形不对!   在他们城头火把的照耀下,远处十余丈外突然就是一片白烟升腾而起,眼看着这条烟雾巨龙,就向着界凡城滚滚而来!   几次呼吸的功夫,城下的小道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即便是他们把火把向着小道上抛去,火光也只是在烟雾中微弱的闪动,全然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而在这一刻,近卫军战士正如猛虎一般,顺着小道向着对面的界凡城扑去。   虽然有烟雾遮挡的视线,但是这条小道两边全是城墙垛口,再怎么也不会跑错了方向。近卫军猎豹一般向前冲锋的队伍,也清晰地分成了三个小组。   第一组是四个工兵,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支爆破筒……这东西简单来说,就是一支塞满了炸药的粗钢管。   沈渊把这些东西装备给部队,是因为它的用途相当广泛,既可以爆破城墙又可以炸城门,同时又能攻克坚固的堡垒。   这些爆破筒分解拆开之后只有两尺长短,可以让士兵轻松携带,而用螺纹连接在一起就可以扩展到一丈多长,甚至是无限制地连接下去。 第2263章 江南雄师啸辽东、狂飙席卷、血火夺城   爆破筒的起爆方式也非常简单,直接用海军长柄手榴弹的拉发引信,适当加长起爆时间就可以了。   当这四位工兵顺着小道冲到界凡城下时,烟雾中他们已经感觉到城上射下的羽箭正在自己的身边“嗖嗖”地掠过。   不过这些羽箭只是城头上的守军凭着对地形的了解,盲目地射到了小道上,在浓密的烟雾中他们根本无精确瞄准。   而在这一刻,身后远处负责压制城头守军的战士,手中的步枪随即开始炸响!   一百五十名近卫军战士,瞄准着小道尽头两丈多高的城墙垛口,他们各自负责一段,只需要稳稳地瞄准,死死地盯住自己那一段的城墙就行。   在火把的光线下,只要敌军稍稍一露头,形成的剪影就会迎来好几发子弹的精准射击。   枪声连续不断的爆响,对面堡垒上的女真弓箭手一片人仰马翻!   ……   现在的情况是:那些女真守军完全看不到烟雾弥漫的小道上,敌军到底在哪里,而远处的近卫军射手却能清楚地看到他们。   所以这些手持着弓箭的女真战士往往刚一露头,还没等他们拉开手中的角弓,就会被劈面而来的子弹打得一仰头,像段木头一般向后栽倒。   当界凡城上的女真守将,气急败坏地跑上城墙之时,他随即就被城头上的几名守军疯了一般地扑倒在地!   这家伙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着身边的这几位女真兵大声喊道:“贝勒您不能过去……明人的火枪……”   这位女真将军一怒之下,正想要推开这几个将自己扑倒的军卒,他身边的几名护卫也赶紧过来帮忙。   可就在这时,他却听到了空中传来了一片尖利的呼啸声。   那几名刚刚走到自己身边的护卫,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纷纷栽倒,他们的铁甲砸在地上的声音竟然是整齐划一。   这一刻这位将军趴在地上,眼看着一位身躯健壮高大的护卫,毫无声息地倒在了自己面前。   一发枪弹从他的后脑勺射进去,穿过了整个脑组织后,产生翻滚的同时搅碎了面部的骨骼和肌肉,变成一团血肉从脸部前方喷了出来。   此时这个家伙已是面目全非,从鼻梁一直到下颚,所有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空空如也,拳头大小的血洞!   此刻的界凡城守将觉尔察?安费扬古,奋力大吼了一声!   自己的护卫居然死得如此凄惨,而这一刻的城墙上,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女真兵,也全都趴在了地上。   只要有人敢稍稍抬头,就会像面前这个护卫一样,瞬间就会被一发长了眼睛一般神准的枪弹迎面打死!   可是安费扬古的这一声大吼,却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丝毫声音……陡然间传来的一声巨大爆炸,已经把他的声音彻底淹没了。   四支爆破筒组合之后被顶在了城门上,一声剧烈的爆炸之后,整个城门洞里满是飞舞的城门碎片,和扭曲的铁质构件!   与此同时,当负责爆破的四名工兵急速后退之际,第二批赶到的二十名掷弹兵也迅速接近了城界凡城下。   他们站在城门口,将一颗颗手雷扔上城墙,把城门上方的城墙炸成一片火海。同时数十颗手榴弹顺着城门洞,准确无误地投了进去。   这些手榴弹的落点都在他们的精确计算,扔进城门之后从近到远依次炸开,将界凡城里赶来的守军炸得一片人仰马翻。   当这些掷弹兵在完成了投弹任务之后,他们随即就握着三角背带上挂的霰弹枪,踩着碎步敏捷地顺城门突进了堡垒之中。   在他们身后,一百多人组成的突击组立刻跟随着这些掷弹兵战士,一举杀进了界凡城!   可惜离得这么远,杜松看不到这里的情况,不然他非惊掉了下巴不可!   ……   不过他虽然看不见,那位刚刚从城墙上爬下来的安费扬古却把眼前的战况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些黑衣战士突然冲进城门,出现在界凡城堡垒里面时,安费扬古才第一次看到了这些敌人的模样。   他们作战的方式和手中的武器如此的精准高效,让安费扬古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死亡的威胁。   这些近卫军战士手里端着杀伤力巨大的短管霰弹枪,行进间交替掩护射击,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盯准了自己所负责的区域。   他们每个人枪口所指的方向,都是堡垒中最容易出现敌军的位置,所以射击时迅速精准,几乎不需要大幅度调转枪口。   这些战士迅速找到掩体,躲避敌人的弓箭,同时掩护自己的队友。他们手里的霰弹枪每一次射击,都会在密集的女真兵当中,形成一大片惨烈的伤亡!   占领制高点,清剿城门附近的守军,占领城门上方的城墙,沿着城墙向两侧清剿守城敌军……逐一占据每个登城的马道阶梯。   这些黑衣战士并没有向着城内继续突进,在数千守军的反扑下强行进攻。而是一进城就铺开了战线,一边用密集的火力清扫城门附近的威胁,一边转身冲上城墙。   堡垒里虽然有四千女真兵负责防守,可是夜间不是作战时刻,城头上的守军毕竟是少数。   而且一旦近卫军战士登上了城墙,因为高度的原因,堡垒里的女真兵就很难再对他们射箭了。   况且所有城墙对于城内和城外的防守基本上都是一样的……除了城里大约有十余条向城头上攀登的阶梯,又被称为“马道”。   可是当近卫军战士夺下守住了这些马道之后,女真人又怎么可能攻得上去?   只要有三五个近卫军战士用霰弹枪轮番射击,或者是干脆用手榴弹往下扔,就可以守住这些马道。而城墙上的近卫军速度却像是烈火燎原一般,快到不可思议!   这时的安费扬古正在接连后退,他已经从城墙的北门附近退到了西门旁边。此刻在他的眼中,刚才还一片平静的界凡城里就像是开了锅一样,到处充斥着混乱和杀戮! 第2264章 巍巍铁军对强兵、死守狂攻、烈焰夺城   眼看着四面城墙上的黑衣军正在由北向南推进,而被他们逐一占领的马道下面,急于收复城墙的女真兵被人毫不留情的打死,尸体已经一层层地摞了起来。   近卫军的火器犀利之极,火枪在他们手中几乎是一刻不停的接连炸响。即便是二三十人的冲锋,而且是一边狂奔一边射击,自己这边的战士依然是难以相抗!   对面的敌军几乎是在以跑步行进的速度攻克城墙,所有试图用弓箭射击,用兵刃反击的女真战士全都被暴雨般的枪弹纷纷打倒。   按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半盏茶的时间,界凡城的四面城墙就会被这些诡异狠毒的黑影占据。在这之后,城里的守军有多少都没用,他们全都完蛋了!   安费扬古的女真战士虽然悍勇之极,但在城墙上的敌军却可以居高临下,像是射击箩筐里的母鸡一样,把他们全部射杀。   女真厚重之极的铁甲挡不住枪弹,冠绝天下的射术毫无用武之地,骑兵冲锋的优势发挥不出来!   眼下城墙正在陷落,马道难以夺回,城里就算是有十万人都无济于事!安费扬古一边被自己的护卫架着拼命往南跑,一边心里充满了绝望!   这位骄傲的女真将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凭借着坚固的堡垒和勇猛的战士守护的这座界凡城,竟然会脆弱得像个鸡蛋一样,被人一脚就踩了个粉碎!   在不停后撤的过程中,感觉就像是身在噩梦里一样,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眼前这血淋淋的现实!   ……   “从南门撤退!撤到扎喀关去!”这时的他忽然醒悟过来,随即便向着城里的女真兵将大声吼了一声!   不能光顾着自己逃命,再这样下去要是通往扎喀关的南门被夺走,自己城里这四千守军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防卫敌军的四面城墙会像牢笼一样死死锁住他们,让这些英勇的女真战士,全数战死在这里。   所以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敌军没有占领南门的时候,打开城门向扎喀关方向撤离!   随着安费扬古的命令,随即界凡城南门被打开,里面的女真兵就像开闸的洪水一般,顺着向南的小道朝着扎喀关方向奔去。   而这时的安费扬古在近卫军的追击下,也一路逃到了南门上方的城墙上。   看着城外,顺着城门激流一般往外喷涌的女真儿郎,安费扬古长叹了一声,然后他拔出腰刀,缓缓转过了身!   “死死守住这段城墙!”   安费扬古看着从东西两面城墙上,被那些黑衣人像赶鸭子一般赶过来的女真将士,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一步不许退!”   “多守住一会,就能救活咱们几百将士……不许退!”   等到他麾下的女真兵听从了主将的命令,咬紧牙关手持利刃回身防守之际,迎接他们的却是一片无情的弹雨!   ……   每一发霰弹枪子弹里,都装填着十二颗花生米大小的铅弹。被特意截短了枪管的近战型霰弹枪射出去之后,些铅弹飞不到三十米远,就会散成门板大小的一片。   安费扬古带领的数百将士,就被这样暴雨一般的枪弹无情地打倒。   一颗爆炸的手榴弹就能带走他们十几条性命,最后的这一小团敌人,在几次呼吸之间,就变成了一层层血肉模模糊糊的尸体!   ……   吉林崖城墙上的总兵杜松看着远处的界凡城,那些黑衣战士就像是穿透牛油的小刀,轻易地捅破了城防,随即就在城里打成了一片火海!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位花满楼将军带领部下收复界凡城的过程,竟然会快到这种地步!   要是换成他手下的明军,就算是跑都未必能有人家打仗的速度快!   正在杜松的心中无比惊讶诧异之际,随即他也接到了前方送来的战况……花满楼将军已经收复界凡城四面城墙,让杜总兵火速派军过去接管!   “啊?好好!”   杜松听见这话,不假思索的便是一点头。然后他伸手点了几支队伍,都是装备火枪的关宁军精兵,亲自率领着向着界凡城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杜松总兵攥着腰刀的手都冒汗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无端出现了一种亢奋的情绪。   原本艰难万分的攻城战,居然会打成这样,那些强悍之极的女真兵竟然是如此不堪一击!   那支黑衣军队的战斗力竟然厉害到了这般程度……多亏了自己这边有这位花满楼将军助战!   等到杜松在卫兵的护送下,一路跟随着队伍冲进界凡城的时候,杜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的眼前,是一片血火交织的惨烈战场!   ……   那些黑衣战士在城门附近设置了阵地,死死守住了北门的入口,正在用那种能够连续射击的火铳,向着面前疯狂冲击而来的女真人射击。   爆豆般的枪弹声密集如雨,那种黑色的铁球接二连三被战士们扔到前方敌军密集之处,随后就炸得远处的女真兵一片惨叫!   在这些黑衣战士的阵地前方十余丈外,已经被一种散发着怪味的烈焰烧成了一片火海。   对面的女真人在枪弹、爆炸和火墙的阻挡下,虽然千百上千地冲过来,却根本无法接近城门一步!   惨烈的爆炸和绝望的惨叫,耀眼的火光和喷溅的鲜血,横飞的羽箭和残破的尸体……这里竟然是如此残忍的战场!   ……   随即杜松就带领着自己的明军火枪手,也在近卫军将士的掩护下,火速冲上了城墙。   当他们上了城墙之后,才发现地面上堆叠的全都是敌军的尸体,到处都是流淌的鲜血和残破的尸块。   一千多人的明军走在这条鲜血铺就的城墙上,忍不住心惊胆战,尤其是总兵杜松!   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花满楼将军的战士就杀了这么多人?难怪他说四面城墙都已经被占领了,只怕是城墙上的守军都被他杀绝了!   杜松总兵心中兴奋至极,他一边让自己的士兵分段把守城墙,死死堵住上城的马道,一边让他们用手中的火铳向下方的敌军射击!   此刻的界凡城内,那些女真人的弓箭手虽然还在向着城上射箭,但大明军队火器的优势在城墙上却是显得越发明显。   明军的火铳手只需要射击的时候,在墙垛后面露出半个脑袋,而下面的女真人却完全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下。   所以城上的明军士兵连续不断地射击,立刻加剧了下方女真兵的伤亡……这个时候,杜松终于赶到了界凡城南门。“花将军呢?”见到这里镇守的黑衣军士,杜松一边看着城里血火连天的状战况,一边大声问道。   而那位脸上涂着黑色油彩的战士,也用手指向了南边方向……扎喀关! 第2265章 暗夜血火过三关、催敌破阵、又有何难   杜松做梦也没想到,当他冲进了界凡城之后,却根本没看到那位花满楼将军……人家直接去攻打扎喀关了!   这就难怪花将军要让人传令,叫自己带人过来接管城墙,因为人家的战士要马不停蹄的继续攻城!   就在杜松心中暗自惊诧之际,陡然间他就听到南边的夜幕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巨大的爆炸!   当他飞快地转过头向南看去,就见那条细窄如龙的山道对面,巍巍山岭上的扎喀关城门,正爆发出一团亮黄色的烈焰。   火焰之中飞溅着城门碎片,女真兵残破的尸体,还有光幕映衬之下,那些黑衣士兵矫健的身影!   弹指之间连夺险关,这支部队真是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剑!   这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把杜松总兵看得目瞪口呆。这回他倒是不用任何人来传令了,连忙让自己的小校回到最北面的吉林崖堡垒里,再调三千兵上来!   因为杜松心里很清楚,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扎喀关必将陷落在花满楼营官的手里,到那个时候,他又得派人过去接收!   ……   好家伙,这速度真是惊人之极!此刻的杜松只觉得如在梦中一般。   前不久他还在吉林崖下,被那座险关折磨得死去活来,他的大军还面临被人分割包围在苏子河两岸,即将全军覆没的下场。   他还一度以为,自己这支数万人的军团恐怕是过不了今夜了……可是就在太阳即将落山的半个时辰前开始到现在,局面却发生了如此惊人的逆转!   那位花满楼将军,先是劝诫自己不要强行渡过苏子河,又让他将关宁军火炮队送到萨尔浒山顶上布防,然后他又告诉王宣总兵,造出了那么多的浮桥!   在这之后他的战士先是用那种厉害之极的炸弹,帮助自己的部伍攻下了吉林崖,然后那些黑衣部队在苏子河一战中掩护友军撤退,再次歼敌八百有余。   取得了这些战果以后,晚饭还没做熟呢,花满楼营官又带领自己的部下连夺界凡城扎喀关,三座险关就在一个多时辰之内,接连落在自己的手里!   局面翻然一变,如今他占据了战略要地,可以分布兵力据险而守,而敌军却必须冲上山坡,才能向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三座险关进攻……这都是花营官的功劳!   看人家这仗打的!看看人家的谋略和兵卒!   杜松听着扎喀关那边枪弹如雨般炸响,烈焰漫天飞腾,忍不住心中暗想……要是我手上有五千这样的兵,那还担心什么建州女真?   ……   过了一会儿,当杜松发现扎喀关那边的枪声开始稀落下来,他连忙命令后面赶上来的部队顺着小道冲进扎喀关,防守住那座关城!   此时三座险关上的战斗开始进入到收尾阶段,关宁军士兵从城墙下到关墙里,端着火枪清扫少量负隅顽抗的女真残兵败卒。   那支京师神机营此时正从扎喀关返回……杜松、赵梦麟和王宣三位总兵,看着这支部队的军容,这三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些士兵背着枪列队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任何亢奋或激动的神情,就和他们刚刚到达抚顺关,加入大明官军队伍的时候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战士身上穿的古怪马甲和头盔上,还带着羽箭射中的痕迹,甚至有的人身上中的箭都超过了十支。   不过这些羽箭显然没能贯穿他们身上的马甲,偶尔有一些受伤的,胳膊腿上包着洁白的布条,看起来对自己的伤势也是毫不在意。   此外他们身上的杀气更加浓重,还有一股遮掩不住的血腥味。   与其说这是一群战争归来的战士,还不如说他们更像是饱餐之后舔着嘴角的鲜血,信步而返的野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兵?   ……   枪声终于彻底停止,由关宁军打扫战场,清剿残敌,杜松总兵分派部下防守堡垒,而沈渊则是带领近卫军战士,回到界凡城去吃饭。   留守的两百名近卫军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当他们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饭菜揭锅。   这些战士们二话不说坐下来就吃,雪白的米饭和大块的牛肉就着喷香的菜汤,被这些士兵狼吞虎咽的迅速消灭干净,而饭菜的香味也再次飘满了吉林崖堡垒的上空。   不过这一次,再也没有官兵暗地里说风凉话,或是卖弄口舌揶揄这些近卫军战士。   因为他们已经在吉林崖城头上看到了人家是怎么打仗的,心里早就明白自己这样的水准,也就是个给人家打下手的材料。   他们心里清清楚楚,人家这些战士……天生就是吃肉的。至于自己这些人?也就是个吃醋布的材料!战士们吃饭之后重新检查武器,把伤口包扎好……在这一战中共有二十三人受伤,不过由于身上的主要部位全都插着防箭钢板,所以基本上都是轻伤。   在这之后,近卫军战士进入营帐休息,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营帐中,那些大明官军才偷偷松了口气。   这些黑衣战士身上的血腥气和杀气实在太重了,有他们在旁边,那些大明官军真是怎么的都觉得不自在!   ……   在这一刻,连夺三座关城之后,战果也慢慢清点了出来。   当杜松总兵接到清单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之后,不假思索的就把这张清单交给了旁边的花满楼营官。   沈渊接过来朝着上面看了一眼……歼敌四千有余。   这是清点了女真兵尸体的结果,山上的女真守军应该有一万五千人,再加上代善派来的一千火枪手,就是一万六千人。   不过攻打吉林崖的时候,那些女人兵看到城墙被人占领,知道自己这一边难以匹敌,随即就以最快的速度向外撤离。   界凡城那场战斗,因为女真守将安费扬古死守南门,给城里的守军撤退争取了一些时间,所以界凡城里的女真兵也跑了不少。   至于扎喀关之战,女真人有了前两次经验之后,这一次撤离得更快,所以扎喀关的歼敌数目不到一千。   由于是在黑夜中,所以这些女真兵跑出城墙进入外面的山区之后,明军就无法再去追赶,只能让他们逃出了性命。 第2266章 老狼绸缪望山巅、心血如潮、绝岭风满   干掉他们四千人……这就很不错了,沈渊自己的部队在这几场战斗中损失并不大,所以对这个结果,他还是满意的。   沈渊最为关心的,还是此战缴获来的一千二百五十支火枪。   这些火枪既然是来自朝鲜,也是大明军队的制式武器,所以关宁军用起来没有丝毫不便。因此缴获的这批火枪和火药铅子,也可以极大地增强明军的战斗力。   毕竟在防守作战的时候,如果自己这边只有弓箭兵,那么射上几箭就要休息一下,而且高强度的开弓放箭过程中还会损伤筋骨。   不过火枪就没这个问题了,手拿火枪的防守部队,如果不把火枪炸膛和过热的因素计算在内,他可以一整天都用精准的射击来反击敌军。   之后沈渊看到杜松的眼神,摇了摇头说道:“把火枪给咱们的兵发下去,分别在这三座关城上驻防。”   “把石块叉杆还有防箭的挡板准备好,明天才是真正艰苦的一战。”   “女真人……一定会拼死反攻!”   “好!”这回杜松倒是从善如流,一点儿都没怀疑花满楼营官的结论,而是立刻开始布置三座关城上的防卫。   有了三座关城,地方算是足够宽敞了,两万五千大明部队,在这三座关城上完全能铺得开。   杜松把中军大帐设在了最中间的界凡城上,同时这里部队的人数有一万五千人,而两侧的吉林崖和扎喀关,则是各有五千军兵驻守。   因为在界凡城上,可以顺着小道随时支援两侧关城上的友军,所以用现代的军事术语来说,界凡城才是核心堡垒。   这一刻,当杜松总兵还在调兵遣将之际,界藩山下的萨尔浒大营里,努尔哈赤此时正接到了山上的战报。   ……   早在战斗刚刚打响的时候,努尔哈赤就发现了山上的情况,最开始他还觉得吉林崖上的那些大明军队想要攻下他的界凡城,实在是胡闹之举。   因为界凡城地势险要,要想打下这座堡垒,必须要用数倍的优势兵力才行。   而吉林崖和界凡城之间的那条小道,根本就不足以铺开兵力。所以这场战斗一开打,努尔哈赤就预料到,这注定是一场不断往里添柴火的消耗战……消耗的是明军士兵的性命。   可是没多久,界凡城里就爆发出了战斗,明亮的火光把东面的天都给映红了!   堡垒里面不断传出了那种快枪的声音,同时还有接连不断的爆炸声,经验丰富的努尔哈赤立刻就知道情形不对。   正当他想要派人到山上询问战况的时候,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情况却发生了……突然间,扎喀关那边又打了起来!   而且情况几乎是一模一样,战斗打响不多时,战火就蔓延到了城内,剧烈的爆炸和火光,在扎喀关那边的城里接连不断亮起。   这一下努尔哈赤可是彻底糊涂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敌军为什么会这么快地攻进他的堡垒,而且还是接连两个被人像糖葫芦一样穿了个通透!   此时他也不用派人过去打听情况了,而是赶紧派兵增援。   可是当他的骑兵穿上铠甲,跨上战马,正要上山上出发的时候……扎喀关那边的败兵却冲下来了!   努尔哈赤这才意识到,原来从黄昏到现在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自己竟然接连丢掉了三座堡垒,还是通往都城赫图阿拉的唯一屏障!   努尔哈赤让随从退下,自己则是站在了苏子河边,用凶狠凌厉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对岸的三座堡垒!没想到……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以努尔哈赤的智慧,他立刻就把三座关城的失守,和之前苏子河边那场阻击战中神秘的黑衣士兵联系到了一起。   这些黑衣兵到底是哪儿来的?他们用得是什么火枪?这一刻无数的谜团在努尔哈赤的心中盘旋来去,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战斗进行到了现在,局面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努尔哈赤深知一点:即便是再多的大明军队,也难以让他的女真兵伤筋动骨。   因为那些明军不善于野战,经常会被女真人的骑兵冲散,所以这个弱点就造成了大明军队行进的速度相当缓慢。   每一次在两军接触之后,明军要想继续向前逼近,只能先派大军在二三十里之外扎下坚固的营盘,然后中军才能从前一个营地向新营地移动。   只有这样的方法,他们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同时却彻底失去了进兵的速度,和女真人动辄一日两三百里的骑兵相比,那些大明军队慢得就像乌龟。   他们只能被女真人在运动中不断地拖垮、拉散,而他们过度依靠军粮辎重的毛病,也会让他们无法保持长期的作战。   这一切,努尔哈赤的心里清清楚楚。   可是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变数,那支大明军队中突然出现了一群彪悍犀利的黑衣战士,而且那支部队一再证明了自己的战斗力强悍无比。   有了这样的敌人,杜松这支大明军队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被消灭了。更何况,他们还占据了界藩山上三座坚固的堡垒!   在堡垒里面防守,他们可以发挥出明军善于守城的优势,而自己呢?却万万不能对这三座堡垒弃之不顾。   努尔哈赤在心里估算着他现在面临的两个巨大危机。   第一就是:他一旦离开界藩山这三座堡垒,转而去攻击其他几路大明部队。杜松那家伙立刻就会顺着一马平川的大道直扑他的赫图阿拉城。   在那之后,他起兵的基础将会被摧毁,无数女真将士的家园田地、父母亲人都会沦于敌手……这对他的部队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而第二个巨大的危机,就是他必须以尽快的速度解决这场战斗,绝不能再拖下去了!   因为时间稍稍一长,剩下的那几路大明军队就算走得再慢,也终将会到达这里。   到那时,他面临的就不仅仅是这三座堡垒了,而是数倍于自己的大明军队! 第2267章 何去何从何其难、月下论道、沈郎一言   这样一来即便是胜了,自己也是惨胜,七万女真部队就算是折损一半,也会让他的宏图伟业中途夭折。   在只剩下两三万兵力的情况下,那还提什么争霸天下?哪里还有希望打下南朝的花花江山?   因此东面无险可守的赫图阿拉,此刻龟缩进三座城堡的杜松大军,还有外围不断逼近的三支明军部队,全都是努尔哈赤的心腹大患!   在这一刻,这头老狼狠狠咬紧了牙关,然后他低垂着目光,看向了苏子河面上那四条醒目的木筏浮桥!   哼!想得美!   此刻的努尔哈赤眼中寒光一闪。   在他的心中,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堡垒中,那支黑衣明军首领的心思!   ……   杜松安排好了防务,看着自己在界凡城中的中军大帐,犹豫了一下之后,又顺着山顶城墙一回到了吉林崖堡垒。   等他一到了花将军的营地,就看见篝火边放了几个马鞍,地上铺着毯子。那位花满楼营官正在和王宣总兵躺在马鞍上,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杯子闲聊。   从那个杯子里,正散发出一股古怪的香气。   见到王宣想要站起来,杜松摆了摆手示意他躺着不用动,然后杜松总兵也在一块毯子上躺下来,将上半身靠在了马鞍上。   顺手抢过王宣手里的杯子,杜松喝了一口后还没来得及往下咽,心里就是一惊。   自己今天是左一惊来又一惊的,也惊得实在太多了……杜松苦笑了一声,把嘴里那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东西咽了下去。   这东西甜腻中带着苦味,而且还有一股异样的芳香,中间夹杂着烈酒的针刺感,一入口便觉得浓郁之极。   甚至咽下去的时候,都带着一股花蜜般的粘稠感,这东西混合着烈酒的刺激在喉管里缓缓流淌之际,杜松舒服得长长松了口气。   接连两口将杯中之物饮尽,杜松只觉得两颊余香不尽,浑身上下都是暖烘烘的血脉奔流,这才把空空的杯子还给了王宣。   然后他满意地哼哼了一声,半睁半合着眼睛说道:“花……营官?”   “你手里怎么总是有这么多好东西啊!”   “你是不是想说,就我这人,看着不像什么好东西?”这时沈渊一边笑着,一边大口喝着用烈酒融化的巧克力。   旁边的那位大胖子王宣闻言,他是生怕自己笑出来,引起面前这两位爷对自己的误会。所以尽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保持一本正经的状态……忍得非常辛苦。   “不问了……咱们应该干什么?”杜总这句话问得倒是异常轻松,而王宣立刻意识到,这是杜松总兵在向花满楼营官问计。   这次的询问可不同于之前的几次,杜松总兵显然是在问:自己剩下的这两万多大军,应该何去何从?   所以这可不是某场仗该怎么打的小事,而是继续进兵的大策略!   由此可见,这位杜松总兵已经对自己的花兄弟极其相信,而且充满了信心。此刻的王宣不由得松了口气,看着手里的空杯子,他心里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经过这两天的事他也看出来了,只要听这位花兄弟的话,就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而且说不定还能打一场大胜仗。   杜松总兵的态度总算有所转变,让王宣心里暗自庆幸,他随即就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花满楼。   而这时的沈渊也意识到了杜松总兵态度的变化,心中暗自感叹了一句……真特么不容易!   经过了连番大战,搭上了这么多战士的性命,自己终究还是把这位总兵大人降服得服服帖帖。   终于不用再眼睁睁地看着这臭棋篓子下棋,一边心疼一边着急了!   想到这里,沈渊招了招手,随即从远处的黑暗里一个人快步走了过来,在这几位大人的面前行礼。   杜松抬眼一看,来人正是那位锦衣卫千户郭淮。这个时候把他叫过来,杜松知道花营官必然有他的用意,于是就把目光转向了沈渊。   这时的沈渊缓缓说道:“从明天开始,敌酋努尔哈赤势必挥军猛攻界藩山上的三座堡垒。”   “咱们守住这三座堡垒,短时间内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这场大战的胜负,却不仅仅取决于咱们和努尔哈赤双方而已。”   “嗯?”听到这话王宣顿时就是一愣,他心说:不取决于咱们和努尔哈赤?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就连杜松总兵的眉宇间也露出了一丝疑惑,就见这时那位花满楼营官悠闲地靠在马鞍上,出神地注视着篝火说道:   “界藩山上咱们死守不退,努尔哈赤强攻不止,双方这一场大战终究还是要分出个胜负。”   “可是咱们现在手头上就有个办法,让这个胜负的结果尽快出现,而不是等咱们被打得弹尽粮绝,没有丝毫生路的时候才知道。”   回头看了看杜松和王宣诧异的眼神,沈渊笑了笑说道:“所以咱们现在的形势是:敌人攻不进来,咱们也打不出去。”   “咱们手上的军队数目还不到人家的一半,一旦出了堡垒,被打得全军覆没也就一天的事。”   “我手上的兵虽然战斗力还行,但是人数太少,要是在野外迎敌难以影响全局,更制止不了关宁军的溃散……这一点杜总兵应该清楚得很。”   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杜松的老脸忍不住一红。   他当然清楚,要是离开了这三座堡垒,自己的两万多军兵在女真兵六万五千多人的冲击之下,会变成什么德性!   可是这位花营官带领的五百黑衣军也太少了,甚至连防守这三座堡垒都难以铺满!   要是放在从前,杜松听见手下的部将说出这种话,早就暴怒而起了,但是现在他却是一点火都发不出来。   毕竟人家花营官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而且之前的战斗也证明了这一点。   这时沈渊的脸上却毫无尴尬之色,就见他继续说道:“所以四路大军进兵时预定好的决战之地,现在已经改了。赫图阿拉不再是重点,两军胜负的关键所在,就在萨尔浒。”   “因此另外的三支大军,他们的进兵的目的地,之前有的是赫图阿拉,有的是尚间崖,有的要去堵截努尔哈赤的后路,现在都必须得改一改了。” 第2268章 苦挣苦熬迎苦战、辽东大军、汇聚此间   当沈渊说到这里的时候,杜松总兵陡然一惊,而这时的王宣却是连连点头。   就见这位花营官接着说道:“连夜给刘铤、马林和李如柏三路大军送信,告诉他们界藩山三堡已经被咱们攻下,女真兵七万精锐连同贼酋努尔哈赤,都被咱们牢牢地粘在了萨尔浒。”   “你让李如柏不用再向赫图阿拉穿插,他要放弃鸦鹘关,直接杀奔萨尔浒。”   “马林总兵也要改道,向界藩山一带靠近。你在信里告诉他,绝不要去管浑河对岸的尚间崖堡垒,也不必等待女真叶赫部的友军部队赶到,只须尽快向我靠拢。”   “刘铤的部队也不用去管同行的朝鲜军,绝不许他在阿布里达冈一带缠战,你要他不用管赫图阿拉,直接支援咱们这边的界藩山东麓。”   “汇合日期定在后天午时,你可以这么告诉他……”   听这个花营官说到这里,杜松的心中已经出现了整片战场的分布图。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吉林崖,而且花营官却把另外几支友军,也纳入了自己的算计中!   此人眼界之开阔,谋算之深远,果然不是我能比拟的……这时的杜松总兵一边心里想着,一边继续听着花满楼的叮嘱。   只见沈渊接着说道:“此战开打之前,贼酋努尔哈赤已经分出了几支五百至一千人的小部队,去阻碍另外三支大明军队的行动。”   “也唯有这样,他才能放心把优势兵力全部集中在萨尔浒,吃下咱们这一路。”   “所以李如柏他们三个人面对的敌军,一定是女真人的小部队。敌人会虚张声势,不遗余力地阻止这三路大军,向赫图阿拉或是萨尔浒方向靠拢。”   “要在信中把这件事说明白,如果李如柏他们三个迟疑不前,或者是因为被女真人的小部队袭扰放慢了速度。你就在战后参奏他们畏敌不前,贻误战机之罪。”   “毕竟有这位郭淮千户在此,他亲眼看见了七万女真的精兵,全都在萨尔浒!对不对?”   当沈渊说到这里时,他把目光转向了那位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郭淮,郭淮随即便是连连点头!   然后在杜松惊愕的目光当中,沈渊接着说道:“所以现在战机难得,等他们的大军甩开袭扰,突然赶到的时候,敌我双方的实力才能发生真正的转变。”   “咱们这四路大军汇集在萨尔浒之后,不论哪一方被女真人集中优势兵力攻击,其余的部队都可以在女真部队的侧后发起突袭。而女真人要是分兵攻打,他们人数不够,又难以形成歼灭我军的数量优势。”   “到那个时候,才是战局真正扭转的时刻,他们才有可能获得胜利。”   “这……”听到这里的时候,杜松总兵倒是犹豫了一下。   ……   其实这一次的四路进兵战略,是辽东经略杨镐搞出来的,杜松实际上并没有调动各方军队的权利。   不过就像花满楼将军所说的,他杜松既然已经把女真精锐全都粘在了萨尔浒,那么他也就天然具有了召唤友军过来,全歼敌军的权利。   所以这三封信,他写好了送出去倒是没问题,可是杜松对于大明军将的了解,又让他对花满楼的战略产生了疑问。   “如果他们不能全部赶到呢?”这时的杜松向着沈渊问道:“这三路大军之中,难免有人畏战推脱……那怎么办?”   “三路大军只要赶到一路,咱们就和女真兵有了势均力敌的本钱。”沈渊长叹了一声,对杜松说道:   “那时的努尔哈赤也一定难以下定决心,用死伤他一多半精锐的代价,歼灭咱们和赶来救援的部队。”   “关键是界藩山这个地方太好了,他是万万走不开的,所以他只能选择跟咱们在这里决战。”   沈渊淡淡地说道:“而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他起家的本钱就那么点兵,那老东西蛰伏四十年才有今日,你当他愿意一战就被打回万八千人的时候?”   “所以一打起仗来,你就必须让你的敌人别扭,让他左右为难,让他面临痛苦的选择。让他最后选择的,就是咱们给他画好的那条路!”   “只有这样,咱们才能赢!”   ……   “……那好!”此刻的杜松考虑了一阵之后,终于还是答应了沈渊的要求。他也知道,听从这位花满楼营官的意见,是破解面前危局的唯一办法。   毕竟自己的两万多人要是死死困守在这里一点办法都没有,早晚还是会被人打得全军覆没。   于是杜松赶忙写信,按照沈渊的意思,他在信中讲明白了萨尔浒的战场形势,又用贻误战机这类的话好一通威胁。   在这之后沈渊让他把信交给那位郭淮千户,让郭淮手下的锦衣卫把三封信全都送出去。   郭淮的麾下有二三十名锦衣卫高手,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还熟知本地的风土地理,善于化妆潜行,由他们这些人送信最是方便不过。   而且送信的是锦衣卫的人,就更增加了杜松这些信的可信度,也对那些收信的将领无形中形成了一种威慑。   杜松这才知道花满楼把郭淮喊过来,其实是这个用意,于是暗自叹服之余,就让郭淮连夜赶紧把信送走。   等到那些锦衣卫高手人家出发之后,咱们的沈少爷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   等到沈渊终于到自己的营账中躺下之后,他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今天这一天可真是够受的,沈少爷劳心劳力身心俱疲,不过当他躺在自己的营帐中以后,他还是把白天的事在心里重新做了一次复盘。   其实他跟杜松还是没说实话,而是适当的有所保留。在对女真人的战略判断上,沈渊始终都没在考虑能不能打胜的问题,他是要将这些女真兵全歼于此!   因此萨尔浒作为整场大战的集结地,就将成为沈渊的部下朱常津和小七爷徐博,一东一西的两支大军最终汇合的所在。   所以他要在这里牢牢地粘住努尔哈赤那个老狐狸,甚至把李如柏他们那三路明军调动过来,其实也是这个用意。   这样的话他再防守几天的时间就不成问题,等到努尔哈赤发现自己上当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了任何退路! 第2269章 硬冲硬打硬碰咱、强攻登山、暴射枪弹   其实无论是此刻界藩山上的杜松,还是萨尔浒山下的努尔哈赤,全都不知道沈渊对努尔哈赤的了解,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深。   努尔哈赤觉得赫图阿拉是他的龙兴之地,也是他必须要防守的战略要点。但是沈渊心里清楚,努尔哈赤真正重要的财富,其实是他手中的女真兵。   因此在赫图阿拉和兵力实力这两样东西之间,努尔哈赤一旦发现他只能保存一样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存实力……这一点沈渊的心里清清楚楚。但是很可能,连现在的努尔哈赤都没想到这一点。   而失去了赫图阿拉的努尔哈赤,反而会造成更大的威胁,因为他只要领兵继续向北,朝廷军队就会狼狈不堪。   退到吉林甚至是黑龙江一带的努尔哈赤,会极大地拉长朝廷大军的补给线。而且随着路途越往向北,大明军队的军心就会越发畏惧,同时他们后退逃跑的路程也会更加漫长。   沈渊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就像是兵法里所说的那句话:地在人亡,人地皆失。地失人在,人地皆存!   这一点在沈渊的心里早就有了清楚的认知,而他的敌人努尔哈赤或许只有在面临选择的关键时刻才能想到。至于那个杜松……估计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一点。   而且沈渊和努尔哈赤在才智上的比拼,其实也早就开始了,就在沈渊有意留下那四座浮桥的时刻。   那四座浮桥对于努尔哈赤而言,他可能会认为,那是这支黑衣部队的统帅有意给他留下的……这一点倒是没错。   而努尔哈赤也会立刻判断出,要是他带领河西大营的女真部队顺着浮桥攻击界藩山的西面陡坡,那他就上当了。   因为界藩山上西面的山坡比较陡峭,甚至是直上直下的悬崖,这对于攻城的一方来说极为不利。   因此努尔哈赤绝不会上这个当,所以他明天选择的进攻方向,应该是界藩山的东面相对比较平缓,大概只有三十度左右的斜坡。   不过沈渊有意让努尔哈赤看到自己的诡计,并非是做了无用功,而是对那位天命皇帝形成了第一次误导。   沈渊就是要让努尔哈赤觉得,自己的智谋水平不过如此,虽然也能用出些计策,但还是会被努尔哈赤轻易看破。   这一点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效果,但是等到战局到了关键时刻,或许就是这一点小小的的因素,就能对那头狡猾的老狼形成致命的误导。   因此沈渊知道自己的第一招棋已经走下去,接下来就看对面的敌军怎么走了。   当然,还有那些友军能不能及时赶到。   李如柏他们如果不能在后天中午赶到这里,沈渊接下来的十余天防守将会极为艰难,这两万五千大明军队能保住多少,也很难说。   所以沈渊纵然是布置好了所有对自己有利的手段,但是最终的战局,依然是一片迷雾。   ……   第二天早上清晨时分,界藩山三座堡垒的各支明军部队全都起身,开始准备一天的作战。   沈渊的队伍自然是饱饱吃了一顿,然后就等着统帅向他们下令,不过沈渊倒是不慌不忙,把防守堡垒的士交给了杜松自行处置。   经过昨天晚上的准备,堡垒中的大批防守军械和石块已经尽量搬到了三座堡垒的城墙上,随时准备用于抵抗敌军攻城。   女真人的铠甲实在是太厚了,大明军队的羽箭很难对他们造成伤害。所以除了火铳之外,就只有居高临下砸下去的大石头,才能让敌人受伤甚至阵亡。   明军还用堡垒里的稻草,编制了大量用于挡箭的草帘子,将它挂在堡垒城墙的木架子上。   士兵站在这些草帘子制成的房顶下面,可以透过帘子的下沿,清楚地看到三十丈外的敌军。而远处敌军的弓箭手抛射过来的羽箭,却正好会射在草帘子上,这也是攻城一方的劣势所在。   沈渊向杜松面授机宜,让每一支站在城墙上向下防守的火枪队后面,全都跟上一排手持大刀的督战队。   这些督战队的任务是:在主将没有下令开枪之前,所有的大明火枪手谁敢胡乱开枪,谁就挨上一刀!   按照沈渊的要求,这些火枪手甚至要在敌军跑到二十丈,也就是六十米之内,才可以开枪射击。   因为大明军队的制式火铳不但很难打得准,而且射出去的铅弹由于和枪管之间结合的不严,力道也很成问题。   所以胡乱开枪不但浪费弹药,而且会造成枪管过热,沈渊绝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才会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在这之后,杜松还在诧异为什么花满楼将军,让他把大量部队全都布置在了朝向东面的城墙上。   随即他就看东面太阳出升的地方烟尘四起,那是数万女真大军,正在缓缓接近。   果然,这个方向就是花满楼预料的,敌军主攻的一面!   ……这场攻城战一开始就是惨烈之极,昨天晚上努尔哈赤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以迅猛的速度和最短的时间,将界藩山三座堡垒攻下。   所以女真大军的调动早已完成,正蓝旗、镶蓝旗、正红旗和镶红旗四支部队一赶到界藩山,随即就向上发起了冲击!   身穿沉重盔甲的女真士兵,手里举着盾牌列队缓缓而行,身上厚重的盔甲让这些魁梧健硕的女真战士,此时就像一只只黑熊般步履蹒跚。   可是所有大明军人却全都心中清楚,当这些女真人冲到近前向他们展开攻击的时候,一定是极其暴烈而迅猛。   之前萨尔浒山上的攻势就是如此,他们手中的利刃对女真兵身上的铠甲无可奈何,他们集合数人之力,一次次的将这些人推下山坡,然后那些熊虎一般的女真人,又会狂吼着冲上来!   此刻的界藩山三堡上,官军人人色变。有些人正在不住偷眼打量着自己的同伴,他们在战友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和绝望! 第2270章 杀心杀意杀声远、华夏危亡、在此一战   可是他们眼下不能逃跑,也不能后撤,只能拼命防守。   甚至那些意志薄弱,腿都有些发颤的大明火枪兵,还被身后的督战队用刀背拍着他们的后脊梁,铁甲发出了一片哗哗作响。   那些督战队的士兵,提醒他们的手指赶紧离开火枪上的击发握把……大明火枪并不像是沈渊做出来的快枪,那上面根本没有板机。而是在枪托下方安了一个握把,是一根可以用四根手指向上按动的把手。   只有把它用力按下去,火枪才能发射,不过现在进攻的距离还没到,谁的火枪要是误射谁就得军法从事,当场斩首!   其实下面的女真兵心中也是暗自诧异,按照他的经验,到了这个距离内,城头上的大明火铳手早就开始胡乱开枪了。   他们手上有盾牌,身上有铁甲,自然不会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在乎那些铅子的乱射。   不过今天的大明军队却是静默无声,火铳一枪未发,这让那些女真兵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在这之后,四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竟然还是没动静!   直到女真重步兵顺着长长的缓坡一路向上攀登,来到了城墙下十丈多远的位置,他们后面的弓箭部队开始万箭齐发,压制城头上的守军之时,杜松总兵才下令火枪兵发射!   城头上烟火缭绕,枪弹如雨!   三十米范围内,大明火铳手的射击第一次有了精准的感觉。就算是他们此时心惊胆战,在这个距离内命中率也是很高的。   另外即便是力道疲软的火铳枪弹,在这样的距离上也可以穿透重甲,因此这第一轮的火枪射击,就给下面的女真重步兵带来了惨烈的杀伤!   他们手里的盾牌被射穿,带着强大动能的铅弹穿过盾牌之后,又瞬间穿透了他们身上的铠甲!   棉甲里的甲叶被枪弹打得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子弹随即透甲而入,又砸在了内衬的锁子甲或者鳞甲上。   那些女真士兵纷纷被击倒在地,他们有的身穿三层重甲,虽然没有被全部穿透,但枪弹的动能却像重锤一样,将他们砸得人仰马翻。   也有的女真兵身上穿着两层铠甲,薄弱处被铅弹直接穿过,随即就在他们的血肉之中打出了一条通道!   大批的女真兵被打死打伤,眨眼之间就有二三百人顺着斜坡滚了下去,而后面的女真部队则是陡然间加快了速度。   他们非常清楚,这些大明人的火铳放过一枪之后,就要用很长的时间装弹才能继续击发。   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应该是安全的,他们要尽量利用这两次发射之间的间隙,赶紧攻上城头!   大量的云梯被搭在城墙上,女真重步兵扔掉了手中的盾牌,一手握着兵刃顺着云梯飞快向上攀登。   城头下方的女真兵咬着牙拉开了硬弓,瞄准了城头上的明军射去。他们现在也知道,从远处抛射上去的羽箭完全没用,全都落在了那片草帘子上。   所以这些女真射手只能在这样危险的距离内,和城墙上的明军对射。   一次射击过后,大明军队里的火枪手连忙后退装弹。而一队队的明军战士手里拿着长长的叉杆,几个人一伙把叉杆顶在云梯末端,然后奋力将云梯向前推去。   那些云梯沉重异常,因为下面的重甲步兵正在急速攀登,露在城墙垛上方的云梯末端也在快速抖动,带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而抱着大石头的明军战士纷纷冲到云梯附近,将手里一块块比人头还大的石头,奋力向下砸去!   此刻的城墙上硝烟弥漫,不断的有抱着石头的明军被羽箭射中头脸,大声惨叫着栽倒。   有的云梯被叉杆撑着,颤颤巍巍的离开了城墙,缓缓的向后倒去。带着一大串女真兵,在轰然巨响中砸在了地上。   此时从女真部队的本阵中向上看,云梯上的战士就像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向上攀登,又被雨点一样的石块砸下来。城墙下大批女真战士用盾牌组成了盾阵,掩护弓箭手向上射击。而那些悍勇的登城战士则是在摔倒之后,爬起来扶起云梯继续攻击!   然后……城头上轰然作响,第二次火铳射击!   ……   沈渊顺着城墙的内侧走过去,在一丈多宽的城墙里面,他倒是不用担心被敌军的羽箭射中。   一边向前走,他一边还观察着墙上那些大明军士作战时的状态。   跟在他身后的兄弟们中间,风倾野每次路过一个叉杆小组,就会伸手帮他们一把。他用单手一推叉竿的尾部,就能把一架云梯掀下去。   吕化龙走着走着,忽然一把抓住了一个正在装弹的火铳手,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把那个陷入癫狂状态的军卒,打得顿时就是一激灵!   这位神射手吕怯勺,对大明制式火枪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一看到那家伙装填铅子火药时,通条探入枪管的长度,就知道这家伙已经懵了。   他第一枪其实根本就没打响,火药和铳子全都留在了枪管里,可是由于齐射的声音震耳欲聋,他又过度紧张,所以这哥们压根没有发觉。   在这之后他以为手里是空枪,于是又装填了一发……幸运的是他又没打响!   刚才吕怯勺扇他巴掌的时候,他正在装填第三发。   也就是说这杆大明火枪里,已经陆续被他装进了三份弹药和三颗铅弹,所以要是一枪开出去,打响的同时立刻就会炸膛。   这要是炸膛了,不但这家伙的性命堪忧,就连他身边的战士也会受到爆炸波及。   吕怯勺一看到他慌乱的眼神就知道,要是这把枪一直打不响,他肯定会一发一发的连续装填下去,说不定还会继续装多少次枪弹!   吕怯勺把火枪倒转过来,枪口连续两三次重重地敲在地上的一块木头上。在重力和惯性的作用下,枪管里的铅弹和火药刷地淌了出来,在青石地面上居然堆了一堆!   那个一脸蒙圈的火枪兵,一看到这样的场面,顿时就吓得脸色煞白……刚才他简直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吕化龙看都没看,就把那支清膛完毕的火枪扔回了他的怀里,然后扬手又是一巴掌!   “家里老子娘等你回去呢!”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吕怯勺向着这个吓得魂不附体的火枪兵大声吼道:   “想要活命,就他妈当你现在已经死了!听见没 第2271章 独据险关望远方、我弱敌强、何以克当   沈渊带着自己的护卫,一路从吉林崖走到了扎喀关。   等到他重新回到界凡城的时候,正好看到界凡城头上亲自督战的杜松总兵。   “怎么样?”沈渊还是问了问杜松的意见,毕竟他是这两万多大军的头儿,对自己战士的情况也更加了解。   杜松当然知道这位花满楼营官问的是界藩山三堡能不能守得住,他想了想后也是面露难色,   然后杜松示意沈渊看向下面的敌军,此刻的女真兵正在向三大堡垒大举进攻。在这里面由于吉林崖地势险峻,坡度更陡,所以防守的压力还是稍稍小一些。   至于界凡城和扎喀关以东,那三十度左右的缓坡虽然能给女真人造成一定的麻烦,但他们进攻的势头还是极其迅猛。   再界凡城城头上向东望去,就见山下两百丈以外,就是女真大军的出发地。   这里有两三万战士在那里集结整队,准备随时投入战斗,而攻向三大堡垒城墙的女真战士则是源源不断   他们就像是不断拍打着堤岸的浪潮,一波一波的向着三大堡垒的城墙冲击。这些女真人悍不畏死,彪悍勇猛,城墙下被打死的累累尸体丝毫没能打击他们的士气,反而还让这些人越发疯狂!   “不好办啊!敌军攻势太猛了!”这时的杜松向着沈渊大声说道:   “咱们的石头终究有限,杀伤敌人的手段就这还管用些。火枪打不了多久枪管就会滚烫,到时候就只能交替开火,让一部分火枪先凉下来。”   “现在敌军正在试探我们的极限,一旦发现我们防守时出现的破绽,他们就会全力攻击!”   “那些准备进攻的大队女真人,就是在等待那个时刻。这要是有火炮的话,咱们还可以先行轰击敌军出发阵地,既可以打击敌军的后队,也可以逼他们后退。”   “明白了,可是咱们没火炮是吧?”此刻沈渊听到这里,也用力点了点头。   ……   这个杜松不愧是打了多年仗的老军头,说实话他对于战场形势的预料还是很准的。   这场堡垒防守战,对于大明一方来说,最大的一个劣势就是没有火炮,   这个时代的火炮虽然有着诸多的毛病,但对于守城作战来说却是无与伦比的利器。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它拥有很大的射程优势。   因为明军的红衣大炮甚至能打到三五百米开外,所以在作战中不断向敌军开炮的时候,会给敌我双方都造成巨大的影响。   在明军这边将士的心里,你打不到我,我却能打到你,这是非常强大的心理优势。   而在女真人那头,他们在大炮射程之内无法结阵,也没有办法以密集队形接近。甚至冲向城墙的每一步都会处在大炮的威胁下,这对于敌人来说也是非常难受的事。   尤其是以目前而言,沈渊为了强调火枪的杀伤力,让他们等到敌军抵近才开火。而明军的弓箭对于身穿重甲的女真人来说,又是很难构成威胁。   所以敌军甚至可以集结整队,以密集队形来到堡垒的三十丈外,然后再发起攻击!   这就使得城墙上始终都处于高烈度的战斗之中,这样的战斗稍一不慎就会被敌军突破。最起码也会在剧烈的战斗中,很快被敌军的将帅发现明军这边的弱点。   ……   此刻的沈渊点点头,示意他已经明白了。而杜松总兵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却是羞愧的没敢抬头看这个花满楼将军一眼。   因为他在最初率军渡过苏子河之前,花满楼将军就曾经规劝过他。等到浮桥修好之后,可以带一部分火炮过来方便攻城。   可是当时的杜松急于求胜,觉得自己有没有火炮都行,就把火炮都扔在了河西大营,以至于现在防守作战的时候两手空空。   就以现在的情况,哪怕就是有十几门弗朗机炮给他带过来,朝着敌军密集的地方接连开火,回环攻打,好歹也能将他们逼退一段距离啊!   只恨当初自己不肯听这个花将军的话,以至于弄到现在这样的境地。那些火炮最终还是在花满楼的建议下,被送到了萨尔浒山顶。   他们被官兵军火炮队用在那里,打了一场漂亮的阻击战之后,相当于这些火炮救下了河西大营两万士兵的性命。   在这之后为了火速撤退,关宁军火炮队不得已才将这些火炮炸毁,这真是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时,杜松总兵看了看那位花满楼将军。他知道眼下三大堡垒正处于危险之中,这位花将军一定正在想办法。   其实要说现在的界凡山三堡,倒是不至于马上被人攻破打进来,只是战况太过激烈,却是随时有可能发生变故。   而且这种高强度的作战,这些明军战士又能持续多久?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在心理上先行崩溃,这才是杜松总兵最担心的一点。   而这时他却见那位花满楼将军点了点头道:“兵法上说围城最忌闷围……依我看,守城也最忌闷守。”   “我带人杀出去打一场,好歹鼓舞一下咱们这二万多人的士气……”   “什么?”听到花满楼这么说,杜松一下就把眼睛瞪圆了!   不但是他,就连他身边的赵梦麟和王宣两位总兵也一样是满脸惊愕。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位花满楼将军,竟然出了这么个主意!   就他那五百人,居然要杀出城去反击?   他们虽然能打,但毕竟人数只有这么一点,在敌人万军围困之中,要是回不来可怎么办?   这时的深渊看着这三位总兵惊愕的神色,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鼓舞咱们这边的士气,让所有的大明军人从绝望之中振奋起来。”   “我要让他们看到咱们还有能力反击,还有底牌可以用,咱们能让敌人切齿痛恨却无可奈何。”   “他们的心一定下来,这场仗就好打了。”   “至于危险不危险的,那有什么关系?打仗哪有不危险的?” 第2272章 铁骑重重英雄闯、看我杀敌、江南儿郎   沈渊说到这里摆了摆手,传令让自己的近卫军在堡垒内列队集结,他也根本没征求那位杜松总兵的同意。   这时的杜松惊讶的看着那位花满楼将军下令之后,他本人也走下了城墙。   在这一刻,堡垒中的五百黑衣战士全数集结完毕。他们每个人都放下了背包,却带上了全部的装备。   就在几次呼吸之间,他们就结成了一个方阵,站在东面的城门口准备出发。   这些战士们眼中没有畏惧,甚至没有丝毫紧张,而是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静默。   他们就像是一群钢铁铸就的战士,丝毫没有人类的情绪,也完全无惧死伤,这真是一群让人寒毛直竖的强军!   “看见没?”这时的吕怯勺在跟随沈渊走下城墙之前,还笑着拍了拍刚才那个慌里慌张。接二连三给自己火铳里装子弹的火枪手。   “在战场上你只需要听从命令,全神贯注的杀敌就行。你只有当自己死了,才有可能活下来。”   在那个火枪手惊讶的目光当中,吕化龙下城归队,等待着统帅的出发命令。   而沈渊本人也把自己那身官军铠甲,换上了全套黑色的作战服。他站在所有近卫军将士的前方,面对着即将打开的城门。   杜松向下望去,就见这位花满楼将军带着纯黑作战手套的两只手一左一右,扶着自己腿侧的左轮枪枪柄。   不锈钢雕花的左轮枪银光闪烁,在他一身黑衣的映衬下闪闪动着华贵的光芒。沈渊扣好了钢盔之后,也活动了一下脖颈。之后他向着自己的旁边看了一眼,此刻那个大胖子王宣正带人守在城门边,等着这位花兄弟一声令下,就替他打开城门。   而杜松和赵梦麟则是站在高高的城头上,目光复杂的看向了自己……沈渊抬起一根手指,示意城头上那些兄弟们准备……   在那里站着沈渊全部的高手团兄弟,因为他们的武功在枪林弹雨中用处不大,而且并不善于使用步枪,所以被沈渊全部留在了堡垒中。   如今这些高手团兄弟们,正每人准备了一挎包手榴弹,随时准备向冲出去的统帅卫队提供火力支援。   见到兄弟们已经准备好,沈渊随即点头向王宣示意,让他打开堡垒的城门。   等到那根大腿粗细的门栓被几个士兵放下来,堡垒大门缓缓打开之际。   此时的沈渊当先站在五百近卫军的前方,却是淡定从容,犹如一尊黑色战神!   ……   不是……他不是大明军人!   在这一刻,杜松看着城下那整整齐齐的五百虎贲,还有当先站在队伍最前方的花满楼。他忽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在攀登悬崖时,陡然一脚踩空一般无依无靠。   花满楼要带着这只军队杀出去了,在他出城以后,或许就是生离死别!   这个毫无畏惧的军人,这个一身是胆的家伙,这位天下难寻的谋略之士,他到底是谁?   此刻的杜松看着这群即将杀入重重敌阵的勇士,心中不禁热血沸腾。   在这一刻,界凡城里一万五千名大明军士,也都在四面城墙上静静的看着下方这群黑衣军人。   身为军人他们每个人都清楚,在这个时候杀入敌阵意味着什么。那是以五百孤旅,对抗七万女真强军!   这一刻从总兵杜松到大明小兵,心里一下子好像全都多出了什么东西,让他们心忽然炽烈燃烧起来!   “你是谁!”   此时城墙上的杜松,忽然发出了一声大吼:“城外兵凶战危,即将身陷死地……告诉我,你是谁!”   “我山海关总兵杜松,协同麾下大明将士,在你奋勇杀敌之时,当为诸君喝彩助威!”   “为国尽忠之士,自当留名千古,战死沙场之人,岂是无名之辈?”   “求求你了!你是谁!”   ……   此刻的界凡山堡垒中,成千上万的目光都汇聚在这支黑衣战士身上。   随着城门的洞开,城外的耀眼的阳光也洒在沈渊和他那些战士们肩头。   在这片万千人汇聚的堡垒中,一片鸦雀无声。   “与诸君一般,我也是大明儿郎!”只见沈院抬起一只手示意全军准备,他的吼声也瞬间回荡在界凡城内。   “江南沈渊,今率五百弟兄为国而战,给我……杀!”   随着沈渊的手势,他和五百近卫军战士,犹如狂风袭卷洪流奔袭,霎那间冲进了城门。   ……   在这一刻从龙小羽风倾野这些人的手中,一片手榴弹犹如雨点般向着城下的女真人飞去。   在沈渊冲过城门的那一刻,在路过大胖子王宣身边时,他就看到了这个家伙站在一边目瞪口呆,惊讶得像个大傻子一样。   “没想到吧兄弟?”   沈渊路过的时候,还顺便拍了拍他的胖脸,在这之后,便是一片阳光耀目辉煌!   沈渊带领近卫军,瞬间冲出了城门!   在这一刻,城门外正被手榴弹炸成一片火海,不断向前延伸的爆炸,将大片攻城的女真部队炸得人仰马翻。   爆炸声震动着整个界凡城,在四面城墙之间轰然回响。这一刻这座城里所有的大明将士,包括那位杜松总兵在内,全都是惊骇之极的神情!   “江南……沈渊?”   那位白衣平江南的状元郎,那位率领舰队扬威域外的沈郎君?   那个和大明朝廷划江而治的江南王?花满楼他……他就是沈渊?   在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惊掉了下巴,直到城门轰然关闭,那个大胖子王宣还没缓过神来。   至于另一位总兵赵梦麟,这是不断的擦着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在这之前他还屡次三番,挑衅这位花满楼将军来着。   谁知道这位爷却根本不是个小小营官,而是一头吃人的猛虎!   至于杜松总兵,就像是后脑勺挨上了一闷棍,半天也没清醒过来。   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当然是他……除了他还有谁!   这时的杜松脑海中一幕一幕,全都是他见到花满楼之后的情景。   他营中那些精悍的战士和神奇的步枪,他对强权上位者的那种无畏和从容,他眼力的精准深远,还有他用兵的谋略,远胜自己十倍!   当然是他,那个江南沈渊! 第2273章 巍巍铁军在前方、孤军一旅、虎胆柔肠   “这……”这一刻当杜松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还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从山海关出兵之时,江南王沈渊和还和朝廷势如水火来着。   可如今这位江南王,却成了他这支大军的救命恩人。要不是这位假扮的花满楼营官,他这支大军好几万人全算上,都没人能看得到今天的太阳!一时间杜松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而这时他的旁边却有人咳嗽了一声……正是那位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郭淮。   “您忘了新皇已经登基,我大明天启皇帝在潜邸时……曾是沈先生的弟子!”   “哦……哦哦哦!”此刻的杜松忽然就想明白了,还多亏了这个郭淮的提示,他才一下子如梦初醒!   江南江北两股势力划江而治,那是过去的事。如今天启皇帝登基之后,他们江南江北师徒二人,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这一下杜松心中的疑虑尽去,他也长长的松了口气。在这之后他正在心中窃喜,不用在朝廷和沈渊之间左右为难时。他却看到城墙马道上一个身穿金甲的大胖子,正一步三个台阶的往上跑!   “哎呀!”这时的杜松才想起来,他赶紧一回身,向着东面的城墙垛扑去!   因为沈渊刚刚冲出城门,下方被炸死炸伤的女真兵还没来得及重新蔓延过来,所以现在杜松所在的城头上并没有射来羽箭。   而当杜松赵梦麟两位总兵,那位锦衣卫千户郭淮,和喘得像狗一样的大胖子王宣一起扑到城墙垛上的时候,他们一眼就看到了下方的战况。   在这一刻,杜松“砰”的一拳,重重的砸在了城墙垛上!   在他们的前方,沈渊正率领着近卫军将士,一路向着敌军的方向冲去。   好家伙,看过打仗的,没看过这么打仗的!一瞬间杜松就看得眼睛都直了!   ……   此时沈渊的五百名黑衣战士已经被他分成了两伙,汇聚成了两个小小的方阵。   在同一时刻,这两个方阵只有一个在向前行进,而且他们两个方阵之间也并不是笔直排列,而是像两只脚一样交错而行。   杜松清楚的看到,每当一个方阵前出十余丈远,向着敌军冲杀时。他们手中的长短枪械就像是暴雨一般,向敌军射出了子弹。   处于他们冲击正面的女真部队,全都被打得死伤惨重,这只小方阵居然是在以步行的速度向前突进!   方阵里所有的黑衣战士全都用奇特的姿势弓着腰身,火枪枪托牢牢地抵在他们的肩头。   这些战士每一次射击过后,随即便看也不看的向后旋转拉动枪上的枪栓。当一发黄澄澄的弹壳蹦出枪膛外,他们随即推动枪栓将子弹上膛,然后又是一发精准的射击。   既然是在行进当中,这些战士射出去的枪弹也是枪枪咬肉,弹弹夺命。就这样的射术暂且不说,就这般稳如泰山的心境,他们整个明军大营里也挑不出一个来!   而这时,当这个小方阵再度向前十丈,他们随即便单膝跪倒在地,向着四面八方继续开枪射击。   而他们身后的另一个方阵,也在前方方阵的掩护下快速启动,交替向前突击。   当那些停下来的战士以跪姿射击时,他们手中的火枪也越发精准。杜松甚至清楚地看到远在五十丈外的女真兵,都像是下锅的饺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栽倒。   而后面的那个方阵也再次前突……这时的杜松猛然间,惊恐地瞪圆了双眼!   ……   他的目光越过两个黑衣军方阵,向着远处望去时,却见女真人本阵那边,成千上万的骑兵正在集结。   很明显敌人也发现了这支突出城外的黑衣部队,正准备用骑兵向这边发起冲击!   “坏了!”杜松一瞬间就是脸色剧变,他清楚地看到对面正在整队的骑兵队伍里,满是一片脏污的土黄色……   那是正黄旗的骑兵!   这一万多女真骑兵要是狂冲过来,城外这五百人怎么可能挡得住?此刻的杜松好像已经看到了滚滚洪流般的骑兵,将沈渊的黑衣兵淹没的情景!   而这一刻,沈渊也带队突进到了距离城墙六十丈的地方。随即两个方阵迅速合流,形成了一个黑色的空心阵型。   那边的女真骑兵已经开始起步,杜松却看到在沈渊方阵的两层战士里面,正有一片锋芒闪烁……   那是后排的黑衣战士,不知道从哪里每人变出来一把两尺多长的铲子,正飞快的在地上挖掘。   他们要干什么?为什么还不退回来?女真人要冲过来了啊!这时的杜松都要急疯了。   而就在这一刻,那个脸如鞋垫的赵梦麟却咽了吐沫,轻轻拉了拉旁边一个俊秀青年的袖子……此人正是龙小羽。   赵梦麟别人不认识,龙小羽他却是认识的。这个年轻人眼力和智谋都是极高,说是赵梦麟和他手下兵将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在这个时候赵梦麟向他求助,显然是想要问问龙小羽,那位江南王沈渊现在还不肯撤退,却在原地挖土,不知是何用意?   而这时的龙小羽却笑着摇了摇头,他有意放开了点声音让旁边的杜松总兵也听到,就见小羽哥不慌不忙道:   “我家统帅要在前敌设置阵地,在那个位置上他可以四面开花,让敌军攻城的士兵无法顺利接近咱们的城墙。”   “在平地上,五百人确实很难抗住一万多骑兵的冲击,但现在统帅所处的地形却没问题。”“因为咱们界凡城上的大明火枪,虽然射程达不到六十丈,但是也足以让敌军无法从统帅阵地的背后发起攻击,所以统帅实际上只需要应对三面的敌人。”   “另外敌人的战马冲过长长的斜坡,向上冲锋过来的时候,也无法像平地上冲锋那般快速。”   “敌军的弓箭射程只有三十丈,而我们的步枪却可以打到百丈之外。统帅造的火枪也不会因为激烈的战斗,枪管过热而无法射击。”   “除此之外他们有大量的手榴弹和近战武器,所以敌人想啃下统帅这块硬骨头,可没那么容易!” 第2274章 孤军列阵万人间、不动如山、大敌当前   “杜总兵,注意到我们统帅设置阵地的位置没有?”   “啊?”这时的杜松猛然间醒悟。   但他仔细一看沈渊阵地所在的位置,初时还没能弄明白,可是很快他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在那位江南王设置阵地的地方,正好是在界凡城与扎喀关之间,向前六十丈的位置上。   也就是说在这个敌军向上攻击的巨大斜坡上,沈渊的阵地就像钉子一般,牢牢的钉在了正中间。   因此所有的女真兵想要攻城,都要从它旁边绕过去才能接近城墙,而沈渊那些黑衣部下的火枪射程极远,射术又是精准之极!   这就使得那个阵地,十足就是插在女真人喉咙上的一根刺。敌军在想要像之前那样,形成对扎喀关和界凡城的密集攻击,他们就要顶着前后两个方向射来的弹雨,在极端恶劣的情形下战斗。   真是……好个沈渊!   ……   这边沈渊率军向前突进,界藩山三堡垒的压力顿时得到了减轻。   而此刻城墙上的万千明军将士,也在注视着下面山坡上的黑衣方阵。友军屹立不动,敌军骑兵却开始起步冲锋了!   “原来他们是江南兵,怪不得这么厉害!”这时的明军将士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   “沈渊啊!人家那是天下有数儿的英雄!听说他当初才十几岁,就带领五百人打杀了反贼十七万……”   “叫你说的!十七万那是反贼!女真兵能一样吗?沈将军不会有事吧?”   “都说了那是他十几岁的事了!现在沈将军的部下也不是从前可比的……他怎么还不撤啊?哎呀来不及了!”   “女真人上来了!这可怎么好……”   此时这些大明官军说什么的都有,下方的五百近卫军,已经牵动了三大堡垒中所有将士的心。   这一刻女真骑兵正在缓缓起步,逐渐提速……这是铁甲重骑冲锋时的典型姿态。   对于重骑兵而言,一开始就鞭打战马狂奔是非常耗力气的,而女真兵却是在这方面经验十足。   他们的骑兵在开始出发的时候,基本上是在慢慢步行,然后才逐渐变成快步走。   直到他们逐渐加速,渐渐形成万马奔腾之势,那时他们已经跨越了整个战场。   他们就是要在临近和敌人发生正面冲击之前,才会把战马提升到最快的速度。   只有这个时候,重骑兵的冲击力才是最强的,而且在体力方面也没有丝毫的浪费。   在这一刻,女真重骑冲过来的速度越来越快,距离山坡上那个黑色的方阵已经不足五十丈了!   这时的方阵中,外围的战士还在继续开枪射杀周围攻城的女真人,而后排的近卫军则是在飞快地挖掘壕沟。   战壕这种简单的工事,在时代并没有出现,那是因为它并不适合弓箭的射击。   事实上凭借战壕防守,是在新式步枪发明之后才大行其道的,因此甚至改变了步枪的设计思路。   像是拉栓式步枪,实际上就因为他比杠杆式步枪更加适应战壕才出现的。因为它在整个上弹射击的过程中,士兵的肩部以上都不用露出来,而是只需露出半个脑袋。所以它才能成为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标配。   对于沈渊给禁卫军战士装备的仿制98K步枪而言,这种战壕最是方便不过。因为他们在射击的时候可以把步枪架在战壕上,稳稳地瞄准。   而在敌军的角度看来,他们却只能看到一片露出地面的半个头盔……这对于女真人的弓箭来说,基本上就没什么用了。   这些禁卫军的战士们体格健壮,动作精准迅猛,他们手上的折叠工兵铲,甚至锋利到直接可以在近战时当做武器。   因此他们一铲子下去,就是人头大小的一块泥土,七下八下就是一个卧姿单兵工事在他们手上飞快成型。   自从两年多前沈渊亲自为部队示范,在战斗中挖掘工事那件事后,现在全军的土工作业水平已经飞速提升。沈渊当初创下的单兵记录也早就被打破了。   而这些禁卫军战士们更是心态稳定,挖掘效率极高,工事修筑的速度也快到不可思议!   耳听得敌军隆隆的铁蹄声越来越近,连壕沟边上的土块都被震得“刷刷”掉落,沈渊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静静地等着女真人的骑兵进入弓箭射程,在这之前他的步兵方阵就是安全的。   眼看着四十丈的距离一闪而过,眼看着敌军就要进入三十丈之内,沈渊的神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在这之后,前方的重骑兵军阵中,弓弦陡然炸响!   前方的山坡下,正在冲锋的女真骑兵齐刷刷射出了第一轮箭,眼看着这些抛射的羽箭,就像乌云般腾空而起!   “啊!”   此刻在界凡山堡垒上,那些明军将士眼看着女真人的万人骑兵队射出了羽箭。   在他们宽大冲击正面上,射出的箭支腾空而起后,又不约而同的指向了同一个位置,在半空中向着黑衣方阵的方向汇聚而去。   它们在天空中略过了无数道优美的弧线,呼啸着向着下方的战士们一头扎去!   “完了!”   在这一刻,城头上的所有人都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一万多支箭如同雨点一般射下,只要一轮齐射,就会给那些黑衣战士带来灭顶之灾!   而这时他们却听到下面,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哨音。   就在一刹那间,那些黑衣战士眨眼间消失在阵地上。他们在听到统帅的哨音命令后,全都敏捷的回身后扑,落进了刚刚挖掘好的单兵掩体里。   这些掩体才完成了大半,现在还不到两尺深,但土坑的前方却被挖出来的泥土垒起了一尺多高的土墙。   此时所有的近卫军战士蹲下身体,抱着步枪肩膀斜靠在工事土壁上,尽量减少身体露在外面的面积……随即他们耳边就是一阵尖利的呼啸!   无数羽箭就像暴雨般敲打着地面,在他们肩头和头顶上呼啸而过。锻铁打制的箭头在地面上一片“笃笃”作响,相互碰撞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在这片不大的阵地上,一下子就变成了插满羽箭的丛林,而躲在工事后面的战士却是毫发无伤。   在这之后战士们探头射击,新式步枪的轰鸣声,随即就在战场上炸响! 第2275章 以我铁血染烽烟、城前血战、遗恨百年   这一片斜坡的地面角度大约有30度左右,就是这个向下的角度,在这场战斗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面倾斜向下的山坡使得山顶的三大堡垒城墙上,能清楚的看到下面沈渊方阵里的情况。   同时在方阵里的那些近卫军战士,只要在工事后面抬起头,露出他们钢盔下沿闪亮的双眼,就可以把山坡下的敌军一览无余。   现在两军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九十米,正是女真人弓箭射程的极限。在这个距离内他们的羽箭只能抛射,并没有什么准头可言。   而在统帅的命令下,战士们也伸出步枪向着下方瞄准射击,在这样的地势下向敌人开枪可真是太方便了。   对于这些战士而言,下面的敌军就像站在主席台上,看着操场上集结起来的队伍般一览无余。   女真兵正在顺着山坡层层叠叠的往上冲,他们的战马因为坡度原因,跑不起太快的速度。   而且每一次被击倒的战马和敌军,都会顺着山坡向下翻滚,极大影响着后面队伍的冲锋。   在一百米范围内,精良的步枪和准确的射术,使得近卫军将士每一枪都能准确的击中敌人。   那些女真骑兵身上穿的双层或三层重甲,或许拦得住羽箭和刀枪,但对于飞射而来的子弹而言,却可以像纸板一样轻易穿透。   这次依然是齐射,也就是以百人连队为单位,战士们找准了节奏一起击发。   按照沈渊前世的经验,这种被称之为“排子枪”的齐射战术,一直到现代战争阶段还在应用。那是因为它密集的火力,对于集群冲锋的敌群非常有效。   被排子枪打倒的敌人会一起跌倒,在这之后露出来的下一批敌人,又会全部暴露在士兵的枪口下。   同时射击造成的炸响与枪口烟雾,对自己这一方来说影响也比较小。更何况现在由于他们居高临下射击的缘故,所以即便有枪弹打不中敌人,向后飞行一段后也早晚会击中某个女真兵。   战场上排枪的声音此起彼伏,每一次都是一整排洁白的硝烟,在阵地上升腾而起!   ……   当羽箭和子弹交错划过天空,最近又狠狠扑向各自的目标。当他们的效果显现出来时,却是截然不同!   女真人的羽箭由于角度关系,射出的抛物线对野战工事后面的近卫军几乎毫无影响。而阵地里的新式步枪每一次打响,都是成片的女真骑兵从马上“哗哗”的向下栽倒!   眼前的场面让沈渊忽然想起了僧格林沁在八里桥,对抗英法联军的场面……那时的僧王以三万骑兵的战败,才换来了英法联军十二个人的伤亡,这足以证明新军与旧式军队间的巨大差异。   眼前的情形真是极其相似,不过自己的战士手中却不是英法联军那种老式燧发枪,而是新式步枪!   无数体格雄壮的女真将士纷纷被子弹穿透打死,成片的栽倒在山坡上,无主的战马乱跑乱叫,在山坡上引起一片混乱。头顶上的羽箭还在不住地“嗖嗖”飞过,两军之间的山坡上已是一片死伤狼藉!   这三十丈远的距离,自从近卫军开始齐射之后就再没有接近过。女真骑兵就像是遇到了一道无形的生死线,一到那个距离就会被弹雨射死。   ……   吕怯勺手里拿着自己那支精心改装的步枪,正在把一个新的五发桥夹插进供弹口。   当他把子弹“唰”的一声压进弹仓后,他拔下桥夹向前一推枪栓,随即又是急速端枪开火。   枪托抵在肩头上,每一次拉拴上弹的动作都是流畅之极。这位卫士长吕化龙的射击动作流畅而简洁,甚至带有一种奇特的韵律。   作为神枪手,吕化龙在这个距离内向敌人开枪,简直就像是俩人抱在一起之后,往对方脸上吐吐沫……完全不可能落空。   随着步枪的枪托一次次撞击肩膀,他准星前方瞄准的女真人也在一个不差的应声而倒!   真他娘的痛快!吕怯勺就像是着了魔一般,觉得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眼看着敌军前进的速度受阻,大量的女真骑兵也开始从两翼蔓延上来,在这一刻,沈渊的步兵方阵侧面也开始受到威胁。   而那些近卫军战士依然在稳稳的瞄准开枪,没有露出丝毫惧意!   ……   打得好!   此刻的三大堡垒上,那些明军将士和三位总兵全都惊讶地瞪圆了双眼。   从他们所在的城墙上向下看去,下面的近卫军方阵就像是屹立不动的礁石。而那些女真骑兵组成的海浪看似凶悍,却在冲击后被毫不留情的撞碎在上面。   随着两翼的骑兵蔓延,女真人向着方阵侧翼冲击,整个方阵的三面都在迅猛地开枪,   这局面看似危险之极,但杜松总兵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那些女真骑兵完全没有机会冲到方阵的二十丈之内!   所以在这个距离上,女真人的弓箭难以发挥作用,近距离冲杀却又根本够不着人家的阵地。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家射杀,却是毫无办法。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三千以上的女真骑兵被打死在阵前。而且这种惨烈的伤亡还在持续,到了现在,杜松总兵心里已经开始“咚咚”地狂跳起来。   他心里清楚,照着这样相持下去,如果不是自己这边的方阵火力出现了问题,那么女真人早晚会因为伤亡惨重退下去……这个大坑他们填不起!   而这时,正当杜松的心理七上八下极为紧张之际,他却发现两翼的女真骑兵,居然在近卫军的火枪杀伤范围之外兜了个大圈子,向方阵的后面冲了过来!   “他娘的火枪手给我上!”杜松见状随即就大吼了一声。   现在的女真骑兵因为要突袭方阵后方,所以已经跑到了距离城墙已经不足三十丈远,这已经到了城上火枪可以打到的距离!   “在城墙上列队开火,给我打那帮女真人!”这时的杜松,随即向着城上的明军火枪手大喊道:“看见下面那些江南兵是怎么打的没有?都给我看好了!” 第2276章 看我五百敌千万、热血激荡、统帅垂范   “人家是弹弹咬肉,一枪一个!咱也不能怂,给我稳稳的端住火铳射击,成排开枪不许乱放!”   “那帮女真人要想绕到沈郎的后面冲锋,他们得问问咱们的火铳答不答应!给我狠狠地打!”   随着杜松的命令,那些官兵军火枪手集结到了城墙垛口后。他们把装填好的火铳靠在城墙上,随即就瞄准好了各自的目标。   随着一声锣响,城上的两三千火枪手同时轰然开火!   虽然他们的火枪也差,准头也有限,但是架不住人多啊!   这片弹雨一扫过去,那些想要绕后的女真骑兵,立刻就被大片的铅弹打倒了一片。   此外还有不少战马被火枪打死,弄得栽倒在地的女真兵,被摔得连爬都爬不起来。   这些大明军队的火枪手虽然素质非常有限,但是他们这次射击的效果却相当不错,那是因为这些大明将士的心里第一次有了底。   现在他们不用再冒着敌人的箭雨向下开枪,也不用担心敌人会爬上城头跟他们肉搏,因此心态自然是极其稳定。   更何况下面那些穿黑衣的兄弟,身在万军之中却岿然不动,这也给他们的心里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相比之下自己站在安全的城头,要是连瞄准敌人开火都做不到,那也太让人瞧不起了吧?   因此这些关宁军火枪手也是并住了呼吸瞄准开火,让自己的火铳打得尽量精准。   ……   城头上那位明军火枪手赵满仓……就是之前接二连三往自己枪里装弹的那位。   他在一枪之后,清晰地感到了火铳枪尾撞击自己的肩头之后,一回身便单膝跪在了城墙垛口后面。   这之后赵满仓把火枪端起来用力吹了一下火门,发觉气流畅通。他随即就把枪口朝上开始清理枪管,装填火药上膛。他一边奋力调整着呼吸,一边尽快完成了装弹。之后他正想端枪站起来开火,却突然一伸手,把旁边的那位火枪手拽了个趔趄!   “你干嘛?”旁边那位火枪手正要开枪,却忽然被拽了一下,他立刻转过头来向着赵满仓怒目而视。   “通条拔出来!傻了吧你!”赵满仓一指他的枪口,这时那个火枪手才发觉自己上弹后通条没拔,还插在枪口里呢,他随即就羞愧地一咧嘴。   其实像这种情况在大明军队里常有,由于极度紧张,在战场上发生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通条其实就是一根长长的铁钎子,它对于一把火铳来说可是至关重要,清理枪膛和夯紧火药子弹全都要用它。   所以一旦它被忘在枪管里,被一枪打出去之后,没了通条后就再也无法清膛装弹了……刚刚那个火枪手显然是由于紧张,忘了这一点。   等到赵满仓站起身仔细瞄准,开了一枪之后他一边快速装弹,一边向着旁边那位装弹哥们儿说道:“你慌什么!”   “别说现在没有人往上射箭,哪怕就是女真人冲到眼巴前儿,咱也不能慌!”   “那位江南军的将爷告诉过我,就当自己的命早就没了。在战场上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能活下来!”   “知道知道……铅子儿大的给我!”这时旁边那位兄弟也一边点头一边朝着赵满仓大声嚷嚷,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些明军的火枪手一边朝下开枪,一边还得相互交换铅子……因为大明军队里每一把火铳的枪口大小都不太一样。   所以一个棚里的几个枪手心里都清楚,同样的一个铅子,他这把枪装不进去,谁的枪膛大点儿能装得进去。   不过战斗现场交换铅弹这种情况,之前却是很难发生的。因为他们之前作战的时候担心的是身后的督战队,还有身边的伙伴什么时候开始朝后跑。   所以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有的人甚至发觉铅弹装不进枪口的时候,就会直接把子弹一扔,端着满膛的火药就朝敌人开火……反正只要枪响了就行!   对他们来说反正前面千军万马,自己这把枪的准头也是歪歪斜斜,打中打不中也没区别……可现在却截然不同。   这些战士们心中,那股血性和勇气已经被渐渐激发了出来。那是因为当你发现别人敢进到老虎笼子里,和猛兽对抗。而你站在笼子外边儿还吓得直哆嗦时,他们心里的自卑和惭愧,就会让勇气急速上升!   而这时的杜松显然也发现了这些关宁军火枪手的异样,在这一刻,他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原来这就是沈渊说的,率军向外冲杀,提振我军士气!   这时的杜松才知道,为什么这位江南统帅平生作战从无一败,甚至如此年轻就创下这样一番基业。   他忽然就懂了沈渊,他知道这位江南王在平生每一次作战时,只怕都像今天这般,带着部队冲在了最前面!   下面的女真骑兵,冲锋的势头依然是丝毫不减。那些凶悍之极的战士即便是被一排一排打倒,却依旧狂吼着挥舞兵刃向前猛冲。   近卫军方阵的周围,三面都由沈渊部队的拦阻射,将敌军控制在三四十丈外。而靠近城墙的那一面,则是由关宁军火枪手,大量杀伤绕后进攻的骑兵。   沈渊的方阵里,依然有战士在飞快的挖掘野战工事。工兵和掷弹兵将单兵掩体,渐渐挖深到了可以坐姿射击的深度,然后又将他们一个个连接起来。   在这之后他们用挖掘出来的土,又在前一排战士的身后,构成了第二排工事……因为坡度的缘故,两排工事里的战士可以一起向前开枪,完全不用担心误伤自己人。   面前的女真骑兵简直是杀之不尽,他们一排排的被击倒,又前赴后拥而来。   不知不觉之间,近卫军战士们已经开始向远出延伸射击……敌军因为地上大量死尸死马的阻碍,前进开始越来越困难。   而那些方阵里的近卫军战士,却因为地势较高的缘故,可以始终毫无阻碍的向骑兵阵型的纵深处开枪!   ……   此刻远处观战的努尔哈赤,已经快把牙都咬碎了!   伤亡接近五千,他的正黄旗已经没了三分之一!就这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 第2277章 辽东烈风带尘霾、严阵以待、静候何来   东风渐烈,城头上血痕宛然。   城下激战犹酣,城上拼命支援。连同杜松总兵在内,所有的大明官军都在一边帮助近卫军打击女真人的骑兵,一边关注着下方的战况。   此刻谁都清楚,眼下的战场上就像是两个使硬气功用咽喉顶着长枪较力的人,谁要是稍稍松一口气或是稍微一个闪失,那就是决出胜败的时刻。   而这个时候,努尔哈赤却铁青着脸,陷入了沉思。   此刻的女真骑兵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巨大的伤亡,而他身后那些武将贝勒,也都在心急火燎地看着老汗王的神情。   眼下似乎只有这位天命皇帝努尔哈赤的智慧或是坚韧,才能应对此刻的危局……就在这一刻!   忽然大风吹动了旗帜,在努尔哈赤肩头上扫过。强劲风吹得大旗猎猎作响,拍打着老汗王的肩甲。   在这一刻,努尔哈赤好像陡然间醒过神来,他随即挥手命令一位戈什哈传令……立刻鸣金,撤回部队。   随着鸣金的声音敲响,向着近卫军方阵拼死进攻的正黄旗骑兵,立刻如同潮水一般向后涌。   趁着这个机会,沈渊命令战士们停止开枪射杀女真骑兵。其实这些女真兵跑到三百米外之前,仍旧处于新式火枪的射程之内。   但是沈渊却并没有让战士们们再继续发射火枪,而是命令全军整备武器弹药,准备应对敌人的下一次进攻。   那些近卫军战士们听到命令以后,随即坐在战壕后面拉开自己的枪栓,三两下将步枪快速分解成两大件儿。   然后战士们将布满火药残渣的托弹板拆下来,卸下枪身底盖,快速清理托弹弹簧。   近卫军战士处理完这些部件以后,就把保护膛线的枪口帽安装在枪口上。这枪口帽就像是一个铁制的螺丝,平时就卡在枪托里,它的用处就是在擦枪的时候,防止通条伤到膛线。   战士们用通条配合打结的棉线,两下就清理好了弹膛和枪管……那些洁白的棉线疙瘩在擦拭过了枪管之后,上面立刻沾满了黑乎乎的一大团火药残渣。   接下来就是清理枪栓,尤其是枪栓顶端的撞针。在长时间作战后,有时候会出现扣了板机也打不响枪的情况,就是因为撞针上积存了太多的残渣。   等到战士们擦完了枪,迅速将各个零件复位,然后又把弹药包里的散装枪弹拿出来,把那些打空的五发桥夹一一装满。   整个过程他们进行得飞快,这个短暂的作战间隙,对于他们而言真是无比的珍贵。   因为黑火药装填的枪弹,就是这一点比较麻烦。通常打上几十枪之后,火药燃尽后留下来的残渣会留在枪支部件里。   这些残渣如果积存得太多,就会影响步枪的击发,所以每一位近卫军战士都在争分夺秒地擦拭枪支。   等到步枪擦拭完毕子弹装满之后,战士们又拿起了工兵铲开始加固战壕。在这之前因为作战的缘故,这些战壕始终都没有时间达到真正的野战标准。   等到这一系列工作全部做完,战士们这才坐在掩体中开始休息。他们喝着水壶里的水,活动着手指和肩膀,准备迎接下一场大战。   而这时沈渊却站在阵地前沿,微微皱着眉,用望远镜看着下方女真人的大营。   因为女真人突然撤兵,显然是承受不了战斗时出现的巨大伤亡,这一点早在沈渊的预料之中。   但是下方的女真人部队却在重新集结,似乎是准备再次冲锋……这次是镶黄旗和正白旗两支部队。   “拿出上三旗来拼命……老家伙你是真舍得下血本啊!”沈渊见状挑了挑眉。   说话间敌人已经集结完毕,做好了冲锋的准备,但却并没有上前交战的模样。显然努尔哈赤只是下令集结,并没有立刻命令女真兵冲锋。   “老家伙……你在等什么?”沈渊自言自语地说道。   其实满洲八旗最开始的时候只有四个旗,所谓的旗就是部队编制,相当于现代的一个军。   当然后来因为女真战士越来越多,所以又增加了四个旗,就真正变成了满洲八旗。   在大清国建立前后,为了将各民族的战士收入他们的部队,后来陆续又建成了蒙军八旗和汉军八旗,这当然就是后话了。   而女真八旗当中也有高低贵贱之分,这其中的正黄、镶黄和正白三旗叫做“上三旗”,其余的八旗则是叫做“下五旗”。   满洲八旗中最明显的区分,就是这上三旗直接归皇帝统领,所以身份更加尊贵一些,本身也更能得到皇帝的信任。   因此“抬旗”这个词,不但指的是把不属于旗人的汉人归属到满洲旗人的行列里。同时可以用来形容下五旗的人,被吸纳到上三旗的意思。   努尔哈赤之前用的是正黄旗的骑兵,这次又是镶黄旗和正白旗。他让自己率领的亲兵来打这场硬仗,足以说明这位老汗王对近卫军的志在必得之意。   而且让自己亲自率领的镶黄旗和正白旗来打这样的硬仗,显然也更能服众。   不过这时的女真人那边,也有将领向努尔哈赤问出了沈渊一样的问题:老汗王在等什么?   听到了这个问题之后,就见努尔哈赤向自己的身后看了一眼。在他身后,正是那一片猎猎作响的旗帜。   “再等一等……”只见努尔哈赤冷冷地说道:“他们的火铳射得远,打得快,所以才造成了咱们那么多巴图鲁的伤亡。”   “再等等,就要来了!”   ……   此刻就在努尔哈赤和他的部下对答之际,站在阵地当中的沈渊还在暗自猜测,而城头上的龙小羽却是陡然一惊!   小羽哥忽然抬高了望远镜向远处看去,一瞥之后他的望远镜还没来得及放下,就飞快地一伸手,抓住了风倾野的胳膊。“那是什么?”龙小羽的声音显然是紧张之极。而当风倾野极目远眺之下,他的脸色也随即剧变!   “风沙来了!”风倾野跺了跺脚说道:“我们辽东一带风沙最多,号称一年刮两次风……一次刮半年!”   “今天是东风,咱统帅面向敌军的方向,正好迎着风沙!” 第2278章 我自巍巍心不动、血火狂沙、万军横冲   “啊?”等到风倾野的话音一落,总兵杜松立刻就知道不好。随后他连忙派人到城下近卫军那边,要去给沈渊送信。   而这时还没等杜松总兵发令,就见一道黑影“嗖”的一下越过了城墙,顺着城墙直接就跳了下去!   只见这个人伸出刀鞘,接连两三次在城墙的墙砖上撑去,缓解了冲下去的势头。然后他“扑通”一声,便落在了城下层层叠叠的女真人尸体上。   只见这个人刚刚落地就一跃而起,向着近卫军那边狂奔……好家伙人家出去报信,压根就不用走城门!   等到龙小羽他们仔细一看,才发现此人正是锦衣卫千户江寒凌。显然这位无回刀王心里担忧统帅的安危,直接跳下去报信了。   可是就在这说话之间,远处的狂沙,已经是席卷而至!   ……   在大明这个年代,即便是京师,一年之中总有几次会被风沙席卷。来自漠北的大风往往会吹动漫天沙尘,让街上的人都睁不开眼睛。   可是别忘了那还是在燕山山脉的阻隔下的情形,这要是换成在东北平原上,这样的狂风就更是吓人之极!   此刻的狂风,比任何骑兵的冲锋速度都要更快。风沙从远山席卷而来,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了一股高大的风墙,兜头盖脸的直扑了过来!   ……   “这是咱们塞外男儿的家乡……”在这一刻,努尔哈赤冷笑了一声。   他用手一指前方的近卫军阵地,大声喊道:“借着风势拿下它,给我冲!”   随着他的命令,镶黄旗正白旗各自有五千骑兵策动战马,顺着大风冲了出去!   ……   在这一刻,沈渊终于明白了努尔哈赤到底在等着什么。他之所以撤军,就是因为他发现了东风渐起。   而他再次发起冲锋的时刻,正是要借助漫天沙尘遮蔽了这些近卫军将士双眼的机会,用骑兵一举拿下阵地!   “好一头老狼!”沈渊向着刚刚冲进自己阵地的江寒凌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情况了。   远处那么清楚的一片狂风,挟裹着黄沙而至,他现在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这时的沈渊指着核心阵地,让江寒凌先躲进去,然后他从花爷的手里接过了一个东西。   在江寒凌诧异的目光当中,就见沈渊把头盔摘下,将这个东西戴在了自己的双眼上……那是一个风镜。   不仅仅是沈渊,所有近卫军战士身边的挎包里,每个人都有一具风镜。此刻这些近卫军战士根本不用等沈渊下命令,就各自从挎包里拿出风镜戴好。   实际上这种风镜是用两种材料制成的,柔软的天然橡胶,裹住了平板玻璃制成的镜片。然后利用橡胶的弹性,就可以用带子直接套在战士们的后脑勺上。   近卫军战士戴上了风镜之后,又从领口里拽出了战术头巾。这东西平时是作为围巾,系在战士们脖子上的。   要说战术头巾的用处可多了,它吸汗透气,平时还可以保暖,关键时刻还能当止血带来用。   至于为什么作战时要将它系在脖子上,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很大的作用。就是围巾可以保证同伴滚烫的弹壳被步枪抛出来之后,不会掉进自己领口里。   一旦发生这种事,受多重的伤倒是说不上的,可是脖子上被烫个大泡却是没跑了。   如今他们把战术头巾裹在自己的脸上,这样当风沙到来时,口鼻的呼吸就不会受到沙子和大风的影响。   近卫军战士很快就把自己打扮妥当,这个时候反倒是一脸错愕的江寒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此时的沈渊正在布置战术,在大风沙的情况下能见度较低,可能要依赖近战武器。所以统帅命令战士们上好了步枪刺刀,然后把左轮枪和手榴弹霰弹枪准备好。   江寒凌一看这位统帅沈渊,好像压根没打算撤退。而是居然要在这风沙侵袭下,继续和女真兵对抗……他的心里不由得一时焦急起来。   就在这一刻,随着烈风吹来,狂沙扑面,大风已经到了!   ……   战士们的水壶和钢盔被砂砾打得啪啪直响,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清楚地感觉到了沙砾的粗糙和锋利。在大风的作用下,这些沙砾打在人的身上以后,就像小刀子切割一样疼。   幸亏近卫军战士们戴上了风镜和战术头巾,要不然在这样的风沙里迎风而立,是绝不可能睁开双眼的。   那个努尔哈赤,还真是找了一个好机会啊!   随着风沙中沉重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又是一轮惨烈的战斗随即爆发。   ……在肆虐的风沙中,所有的战士都听不到自己耳边的同伴,或是指挥官下令的声音,也很难平稳地举枪瞄准。   当风镜的镜片中,第一次出现女真骑兵的身影时,随即一连串的霰弹枪爆裂的枪火,在阵地中连续闪过!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女真人的弓箭当然是毫无用处。而当那些女真骑兵发现自己冲过了大片同伴的尸体之后,战马的马蹄再一次踩上了坚实的地面,他们的心中立刻就是无比振奋!   借助着这场风沙的威力,他们冲锋的速度比以前快了许多。同时敌军难以在风沙中看到他们的身影,所以他们才第一次,接近到了这个距离。   他们知道那些大明军队,在迎风作战时会是什么样子,那些明人在风沙中完全睁不开眼,也难以使用他们的火铳准确地射击。   而对这些曾经大量射杀自己族人的明军,这次他们要用锐利的长枪马刀,将敌人砍倒在那个该死的阵地里!   可是女真骑兵完全没想到,正在他们策马狂奔之际,首先看到的不是慌作一团的明军身影,而是黄沙烈风中,一片闪耀的枪火!   沙暴之中枪声如雨,任何沟通和命令全都是徒劳的,每个人都只能听到自己耳边的风声。   那些女真战士舍生忘死的向前狂奔,可随即就在暴雨一般的枪弹之下,如墙般栽倒。   他们即便是摔落在马下,被自己人的战马践踏而过。或是被枪弹穿透重甲,一时间还没来得及死去,这些女真人的心里也都是一片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他们居然在迎着风沙开枪,还打得这般密集精准……这些黑衣军到底是不是人? 第2279章 铁血横流暴风中、侧耳倾听、渐至心惊   随着掷弹兵将手榴弹扔进敌群一颗颗的炸开,无数霰弹枪正在疯狂开火。阵地上的战士各自瞄准着自己的前方,不停重复着上弹开枪的动作。   在他们眼前不到三十米远的地方,一片片骑兵的身影,正在如同狂潮一般袭来。   每一发枪弹都会夺去一条人命,而在近卫军上子弹的间隙里,这段距离还在不断的缩短……随即又被向前喷射的弹雨,将那些逼近的骑兵全部射杀。   手榴弹接二连三的在敌群后方炸响,每次哪个位置上有敌军冲锋的距离过近,随即就会受到掷弹兵的照顾,将他们炸出一大片伤亡,女真骑兵的锋线就会再度退回三十米之外。   不断的有敌军的战马在疯狂中,向着阵地的方向冲来,也纷纷被近卫军战士手中的左轮枪击倒。   在这一刻,江寒凌看着前方的战况,因为始终都没有羽箭射来,所以沈渊也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而这位无回刀王则是完全看呆了,他的两眼就像是着了魔一样,通过风镜看着前面的战况。   这片风沙挟裹着无数的女真骑兵如山如海地冲来,由于漫天风沙能见度极低,所以他们一露面就是在阵地极近的距离。   可是那些悍勇至极的黑影,却在一片一片地栽倒,不停的被射杀、被炸飞!   即便是在这种目不能视物的漫天狂沙中,面对那些顺风冲来的女真骑兵,统帅的近卫军,依然是那头吞噬人命的巨兽!   江寒凌看到无数脏白色污黄色的棉甲,在自己面前栽倒,看到雄壮的战马因为中弹,前腿一曲就跄在了地上。   他看到前面的人墙一层层地倒下,周而复始无尽无休,却始终没有一个女真兵接近过来!   天空忽然一黑……一匹战马忽然越过了壕沟,正从江寒凌的头顶上越过!   正当江寒凌伸手一按刀柄之际,却听到自己的耳边传来了一声枪响,那匹战马轰然坠地,在自己的身后沉重地摔倒,就再没能爬起来。   战马马耳下方中了一枪,它还没落地就已经死了。   在他的身边,沈渊放下了他那把闪亮的左轮枪,然后看了看满脸紧张之色,手握刀柄的江寒凌。   他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没听清。   ……   就在这一刻战场的前后方,无论是城头上的关宁军总兵杜松,还是远处的女真军汗王努尔哈赤,全都在侧耳倾听着前方的战况。   由于风沙漫天,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通过前方的枪声和爆炸声推断那里的情形。   努尔哈赤在部队向前冲锋时,就在不断地计算时间,他打了一辈子仗,当然知道自己的骑兵在什么时候,会冲到敌军的阵地前沿。   当他听到第一声枪响时,嘴角上还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因为按照他的计算,骑兵此时应该正好接近了阵地前方。   或许再有两三次呼吸的时间,战士们就将踏上那片讨厌之极的阵地,在这之后就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这位老汗王不断地倾听着,直到他的神情慢慢凝重,直到脸色渐渐铁青!   ……   与此同时,杜松总兵那边也是一模一样。   他坐在界凡城的城墙地面上,背靠着墙垛躲避着风沙,却在提心吊胆地计算着枪声响起的时间,到底持续了多久。   直到枪声和爆炸声,在他心惊肉跳的心里不断盘旋,他的脸上才开始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一盏茶时间已过,枪声还在炸响!   如果女真人骑兵突破了阵地,那些枪声爆炸生只是近卫军将士在作临死前的拼命顽抗,他们肯定不能坚持这么久!   那时候成千上万的女真兵会冲锋而过,那片小小的阵地只要一个地方被突破,女真人就算是用马蹄子踩,杀死所有近卫军战士都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   ……可是没有!枪声还在持续,爆炸声一刻也没有停止,而且甚至丝毫没有稀落下来的迹象。   这就说明阵地还在,那些近卫军将士已经把敌人挡在了外面,而且就像刚才视野清晰的时候一样,他听到的每一声枪响,都意味着一个女真骑兵刚刚死于非命!   此刻的杜松忍不住从墙垛后面探出头,想要向着战场的方向看一眼。   可是除了被吹了满眼的沙子,他却只看见漫天黄沙和狂风,连天空都暗淡下来。   这一刻就像是白昼和夜晚的交替,就像是黄昏的最后一抹余光。整个天空笼罩在黑暗中,就像被一口黑沉沉的大锅扣在了头顶。   黄沙席卷,狂风呼啸,在这末日天劫般的场景下,杜松却怎么想也想不通,下面这场仗是怎么打的?   在目不视物的情况下,那些近卫军将士是用什么办法守住了阵地,而且还在不停地射杀敌军?   没有人给他答案,只有狂风依旧。   城头上上折断的旗杆,在风中拉着尖利的哨音,一面面旗帜眨眼间便随风而去,城头的青石被沙粒和石子打得“刷刷”作响。   无数关宁军将士坐在城头上,他们用胳膊盖住了自己的口鼻,用手掩住了自己的五官。   这些关宁军听着城外那震动四野的铁蹄声,听着密如暴雨般的枪响,还有那一声声震撼人心的爆炸。   真不愧是江南军队……妈的这真是一群打不死的汉子!   ……   这一刻,努尔哈赤面颊笼罩下的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是越发凌厉。   他的目光穿不透前方的黄沙,由于上风头的关系,也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前方霰弹枪和手榴弹的轰鸣。   他无法想象那片阵地上会是怎么样一种景象,也根本猜不出敌军是怎么打出了这样的效果。   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得出结论,自己的战士正在被疯狂地屠杀,每时每刻都有忠诚的勇士魂归苍天!   现在里面打成什么样了?女真骑兵是绝无希望,还是只差一点点就要突破阵地?   他的骑兵是距离阵地近在咫尺,还是遥不可及?   我自己要不要任由前方继续冲杀,让他们再努力冲击进去?现在我犹豫的每时每刻,等来的是最终到手的胜利,还是更大的伤亡?   谁能告诉我,这片呼啸的风沙中,在那片充满了血与火的阵地上,到底是什么情形? 第2280章 狂沙虎影穿暴风、横槊而行、天下强兵   等到努尔哈赤发现情形不对,赶紧撤回自己的部队时,却是为时已晚。   镶黄旗和正白旗两支骑兵已经折损了大量兵力,在这场暴虐的狂沙之中,又有三四千女真战士死于非命。   一直到中午风沙才逐渐过境,重新露出那片山坡上的阵地,此时敌我双方的将帅全都极目向着近卫军那边看去。   只见山坡上依然还是整整齐齐的一个方阵,可是围绕着方阵的二三十丈以外,却是层层叠叠,数之不尽的女真骑兵尸体!   那片阵地就如同一个无论如何也打不死的巨人,在这场风沙过后重新显露在众人眼前,它还是和以前一样,犹如一把锐利的钢刀,丝毫没有折损它的锋刃!   界凡城上欢声雷动,所有的大明将士全都高兴地跳了起来。他们奋力挥动着自己手中的火铳与刀枪,大吼着宣泄自己的兴奋。   在他们心中,这些黑衣战士和统帅沈渊,早已成了胜利的代名词!   而这时的努尔哈赤却越发神色阴郁,在他的心中,似乎酝酿着下一个巨大的风暴。   ……   一直到下午时分,女真人才再一次展开了攻击。   这一次他们远远地绕开了近卫军的方阵,不再使用骑兵而是以重步兵向突进,再次向界凡山三大堡垒进攻。   可是这次进攻没有打太长的时间,又是以匆匆撤退而告终,那个近卫军阵地的位置,实在是太讨厌了!   女真兵攻打近卫军阵地的时候,他们的侧后方会受到城墙上明军火枪手的支援。现在当它们绕过了近卫军阵地,在攻打城墙之际,后面却会被那些黑衣兵不停的射杀。   阵地距离城墙六十丈远,也就是一百八十米,这个距离对于大明制式火枪来说,肯定是无法精确瞄准射击的。但是对于近卫军将士而言,却完全处于步枪的射程之内。   由于他们需要节省弹药,所以并没有全军向着那个方向射击,而是由近卫军统领吕化龙带领着一队神枪手,向着城头上做支援射击。他们阵地里稳稳地架起枪朝着城墙上开火,那真是再容易不过了,因为现在的界凡城和扎喀关城墙上,都架设着女真人的云梯。   云梯上密密麻麻连着一串儿都是女真兵,爬动的速度又根本快不到哪儿去,所以对于吕化龙他们来说,基本上就和打靶的难度是一样的。   这队神枪手抱着步枪不慌不忙地瞄准,然后沿着直上直下的云梯,从上到下一个一个把女真人射杀,任凭他们沉重的尸体砸下来。   这些重步兵身上穿着沉重的铠甲,因此经常是打掉最上面一个,一大串人就全都会连带着被砸下去,这样的场面立刻就会让近卫军的方阵里,响起一阵阵欢呼。   沈渊在方阵里一边帮着战士们包扎伤口,一边听着这些欢呼声暗自好笑。   这场面让他想起了后世的保龄球馆里,一群朋友当中有人打出一个全中时引起的欢呼……还真是一模一样!   久攻不下之后,女真人只好收兵,结束了下午这场虎头蛇尾的攻城之战。   眼看着天近黄昏,沈渊也随即带领着近卫军战士,从方阵里返回界凡城。   ……   此战没有人员阵亡,五百战士中有二十七人受伤,大部分都是肩头和胳膊中箭。   因为身处在战壕之中,他们的胸部并没有暴露在外面,而且头部还有头盔保护。但是在漫天箭雨的对射当中,还是有不少战士受了伤。   好在重要部位都在防箭钢板的保护之下,由于弓箭是远距离抛射,所以伤势也都并不太重。   不过这些战士进城的时候,黑色战斗服上醒目的白色纱布,还有上面斑斑点点的血迹,还是让大明关宁军的将士看得触目惊心。   真正让他们吃惊的,却是这些黑衣战士的神情……这些战士的眼神平静如水,既没有过于亢奋,也没有丝毫的自傲。   好像是他们并没有在万军之中打了整整一天的防御战,而是在晚饭后出门遛了一圈,回家时的那种平静。   说实话这些江南兵真是让关宁军将士们暗自心折,以至于当沈渊带队返回之际,整个界凡城堡垒里所有的大明官军,都默不作声地让开了一条路。   他们无声的向着这些黑衣战士行注目礼,似乎是在以此来表达他们心中的尊敬。而沈渊见到这样的情景,心里也是微微一笑。   ……   等到他们回城之后,杜松总兵连忙和众位将官出来迎接沈渊。沈渊笑着向杜松一拱手……这一下倒是立刻让杜松心里的尴尬少了几分。   虽然说这位“花满楼”营官施礼的样子,几乎和之前一模一样。但是沈渊身为江南统帅,居然先向杜松施礼示意,这就是给足了杜总兵面子了!   要不然你让杜松在自己这一万多部队面前,该向沈渊怎么施礼才好?   杜松松了口气,端端正正的向沈渊行礼郑重道谢……话说这次要不是沈渊带领的近卫军来支援,他和关宁军还真是难以幸免。   这时那位跟随沈渊一起归队的锦衣卫千户江寒凌,当他见到这样的场面,心里也是暗自感叹。   其实沈渊做了什么,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表面上看起来,统帅只是救下了杜松这支军团,但实际上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却再怎么高估也不过分。   因为江寒凌的心里清楚,一旦杜松军团溃败,剩下的其余几路军全部会在努尔哈赤的主力进攻之下,一一被敌人歼灭。   在这之后努尔哈赤不但会声势大涨,而且在此战中山海关以东地区,大明所有的军队也都被抽调一空。所以杨镐带领大队人马仓惶回防,必是大势所趋。   这就意味着大片的国土沦于敌人之手……这还不算。   除此之外,关宁军精锐要是在这一战中死伤惨重,那么朝廷就会陷入极其不利的境地。   毕竟军饷军粮可以想办法筹措,但是大量有战斗经验的老兵和作战勇猛的将领被杀之后,这样的损失却是难以弥补。   所以大明朝一定会因为这场大战的失败,长时间缓不过这口气来。到那个时候努尔哈赤和大明之间的攻守之势,事实上就已经逆转了。   被动防守的变成了自己这一方,咄咄逼人的却变成了人家。而且这场大战对大明的税收、财政、国力、都会形成难以估量的恶果! 第2281章 我似烈阳自行空、悍卒满营、笑语声声   江寒凌想到这里,他也渐渐明白了过来。为什么沈渊坐拥江南大量新军,却要带领自己的贴身近卫到北方来,打这样一场恶仗。   而这时的沈渊也在和杜松众将一起,分析着战场上的形势。   ……   以眼前的情况来看,他们现在是防守有余却进取不足,这是沈渊给这次杜松兵团下的结论。   用他的话来说,杜松兵团凭借三大堡垒坚持防守,有着天生的地利优势,所以一时之间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但他们一旦离开了这三座堡垒,不管是向山海关方向撤离还是向赫图阿拉方向挺进,凭他们这支军队都是绝对不现实的。   因为两万多人的大部队,在行进的过程中随时随地都会受到优势敌军的攻击。而他们匆忙列阵之后的防守,也很难扛得住女真人多角度的骑兵冲击。   关键就在于大明军队实在是太容易溃散了,任凭是谁带着这种一打就跑的军队,都免不了心惊肉跳。   其实就算是沈渊本人也是如此,他那支五百人的近卫军虽然武器厉害,战斗力惊人,但毕竟人数太少,只有在防守战中才能稳定地发挥作用。   要是在行军过程中猝然遇敌,地形不利的情况下,近卫军最多只能做到原地防守,可是一旦被困在荒郊野地里,那其实也就离死不远了。   不管是给养还是弹药饮水,被长期围困之后都会是个严峻的问题,更何况敌人要是不顾一切的在夜间冲击,近卫军即便凭借着野战工事防守,也会非常困难。   所以沈渊他们现在既定的战略,只有等待着送出去的那三封信能召唤另外三支友军赶来,加强自己的力量之后才能行动。   按照沈渊的说法,好在在之前的几次交战中,努尔哈赤的女真兵已经被磨死了一万多。这种重大的伤亡,必定会让那位金国皇帝心疼万分。   所以除非他有必胜的把握,否则这种拿人命往坑里填的作战方式,他以后想用就会慎重多了。   听了沈渊的分析之后,杜松和赵梦麟他们几个也知道这位江南统帅的判断十分精准,因此长长地叹了口气。   就目前而言,他们只好等待援军到达,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固守堡垒了。   而这时的王宣却是眉飞色舞……显然他知道自己这位花兄弟就是江南统帅之后,觉得在这场大战中自己的小命儿算是保住了八成,这自然是让他欣喜过望。   而且他无意中还跟统帅沈渊的关系处得不错……说不定将来升官发财大有希望,你说这是不是意外之喜?   哎呀要说我的眼光,真是没办法,就是毒!哈哈哈哈……大胖子王宣忍不住在心里好一阵得意地笑。   而这时的杜松总兵,却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了他的目光,此时他正惊讶地抬起头,向着界凡山堡垒的四面看去。   ……   原来到了黄昏时分,就是全军吃晚饭的时间了。关宁军那边固然是准备生火做饭,弄得堡垒里面处处都是炊烟,近卫军的补给也被保护得妥妥当当。刚才他们一回来,补给就被送到了战士手上。   可是那些近卫军将士却按照沈渊的命令,并没有生火做饭,而是一人抱起一两大罐五公斤的肉罐头离开了营地,各自行动起来……这就是杜松看到的景象。   沈渊的五百近卫军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去了扎喀关,一部顺着山道直奔吉林崖,而留在界凡城里的战士则是一人找了一口大锅。   这些大锅周围都围着一个棚的战士,按照明军的编制,一个棚的士兵大概是十二人到十五人不等。   所以做饭的大锅也是一个棚里一口,原本他们正围着自己的饭锅,待水开之后就把干米饭下到里头,然后就把醋布往里一扔……等到煮熟了之后,他们吃的就是这个。   可是没成想那些黑衣近卫军却走过来,一人占据了一口大锅,一屁股就坐在了他们的人圈里。   这些战士也不说话,只是用生存刀咔咔地起开罐头,然后就把罐头里油脂凝固的肉块搅开,往那口大锅里一倒!   一瞬间红烧牛肉的香味,就在热气的蒸腾之下飘散出来,整口大锅里弥漫的都是诱人的牛肉香气!   “啊?这……”此时这些关宁军士兵,全都傻眼了!   经过了这两天的作战,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是清清楚楚,人家那些近卫军别说吃肉了,就算是吃人脑子都值!   跟人家打仗杀敌时的样子相比,自己这两下子,也就是吃个醋布的水准……可是没想到今天那些战士们,却来了这么一手!   ……   这时的吕怯勺一手抱着一个罐头,看到有一个大锅旁边,还没有被近卫军战士占领,他笑着打开一个罐头,把肉倒到那口锅里。   然后他一回头把另一个罐头,也送给了旁边那帮目光灼灼的明军。   “咱搭个伙行不?”等吕怯勺笑呵呵地坐下时,他一抬头就看到旁边一个小兵,正在满脸惊愕地看着自己。   看到他的脸有点熟悉,这时的吕怯勺才想起,这就是早上那个挨了自己两巴掌的火枪兵……往枪膛里装了三份子弹那个。   这倒也真巧了,吕怯勺朝他笑了笑,然后一边用勺子把锅里的肉块搅匀,一边向着那个火枪兵说道:   “我叫吕化龙,江南统帅近卫军统领,兄弟大号怎么称呼?”   “我?我叫赵满仓……”此时那个小兵连忙开口回答,不过心里却紧张得“咚咚”直跳。   吕怯勺看见大家有些拘谨,一个个都绷着脸,于是他笑着扫视了一圈大声道:   “大伙乐呵点!都是一起打仗的,现在又在一个锅里搅马勺,兄弟们白天打得不错……我心里也是佩服的。”   “兄弟们碗呢?咱给你们盛饭!”   吕怯勺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拿过一个关宁军战士的粗瓷碗,给他满满盛了一大碗混合着大块牛肉的米饭。   当米饭盛了一圈人,最后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吕怯勺用的是水壶下面的野战饭盒。   到了这个时候,那个赵满仓一看他净给别人捞牛肉了,于是就在旁边壮着胆子说道:“总爷您也给自己多盛点肉……白天打仗还是您辛苦!” 第2282章 百战狂龙岂无名、江南烟雨、挥剑无情   “这牛肉成天吃也不行,腻得慌。”吕怯勺一边笑一边摇头,然后他用勺子舀了一口饭往嘴里一放,随即就是眼睛一亮。   “你还别说,这醋布味儿还行啊!酸溜儿的挺开胃……吃饭吃饭!”   大伙儿听这位吕总爷说醋布不错,不由得有些想笑又不敢笑。不过当他们把大块的牛肉夹到嘴里时,那股鲜香酥烂的肥美口感,还是让所有人都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想来这些大明官军都是穷苦人出身,可能这辈子都没几次机会能吃到肉,所以这醇厚鲜美的口感,让大家都是沉醉不已。   更何况他们心里更是激荡起伏,不仅仅因为这些牛肉是近卫军给他们的,也是因为自己得到了这些黑衣战士的尊重!   人家居然说自己今天打得好……这句话让这些战士们一边狠狠地嚼着牛肉,一边眼眶都红了。   要说起打仗,他们这一个棚十五个人加在一块,也未必能比得过人家的一只手啊!   可是人家这位近卫军的总爷,不但笑呵呵的跟他们坐在一起吃饭,还一口一个兄弟叫着,一个劲儿地感谢今天从城墙上打下去的那些火枪……   这些关宁军的火枪手心中激荡之余也是暗自感动,心说明天一定得好好打,开枪的时候再瞄准些!   要不然别说对不住这位总爷了,你都对不住人家给你吃的这些肉!   此时的吕化龙拿起了赵满仓的火枪,还跟他说起了火枪怎么才能打得准……他一样一样传授给赵满仓的本事,这里边还有不少,是从统帅沈渊那里学来的。   此刻的吕化龙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想到了当初,自己还是个衣衫褴褛的穷军户时,统帅笑着教自己怎么打枪的情形……   ……   在这一刻,营地中的一口口大锅里全都飘荡着牛肉的香味,近卫军战士们渐渐的和那些关宁军攀谈起来。   他们交流作战经验,相互鼓励和赞赏,把香烟盒子和装着烈酒的瓶子传来递去,不时从某一个角落里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此时杜松总兵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却是大为感慨。   要说这杜松鲁莽是鲁莽了些,但是身为一个大明军人,他勇猛还是有的,胸怀上也不差。   他当然知道经过这顿饭之后,这位江南统帅沈渊在关宁军中的地位又会急剧攀升,但他却一点都不在意。   因为他明白,过了今夜,自己的关宁军打起仗来一定是另外一个样子……在这些军士的心里,已经渐渐有了强军的血性!   这或许能让火枪手向敌人开枪时更稳一些,或许能让军阵发生崩溃的情况再晚一点,或许有更多的军士愿意在生死之际,选择和敌人拼命!   人家沈渊根本不是想收买人心,而是想让尽量多的人活下来,这一点杜松的心里清清楚楚!   而这时的小巴夺则是一边不动声色的把一块巧克力夹在手指间晃了晃,任凭王宣总兵把它一把抢走。   此刻的小巴夺,心里还在想着之前自己义父说过的那番话,义父说得一点都没错!   那些军粮和罐头,要是在河西大营的时候就交给满营的明军,当时所能收获的不外乎是人家说一句:   这帮京师神机营的犊子还挺懂事,还知道拿好吃的孝敬咱关宁军……什么的。   而现在,当近卫军将士用自己强悍的战斗力收获了他们的尊敬,屡次营救战况于危局之中,得到了他们的敬畏之后。这时的馈赠,就是另外一种效果!   小巴夺默默的在心里记住了这一条,跟随义父这几年以来,每一次学习义父的行事,都会让这孩子觉得自己的本事在突飞猛进。   经过了这么多年之后,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腼腆的非洲少年,而是长成了一个睿智而成熟的指挥者。   ……   与此同时,女真军大营里,汗王努尔哈赤正静静地看着桌子上的几样东西。   那是七八个亮闪闪的黄铜弹壳,和一小堆带着鲜血的弹头。   这里面的弹壳,是女真兵趁着夜色笼罩摸到近卫军阵地上,从那里捡回来的。而弹头却是在伤兵和死尸的身上挖出来的,因此上面还带着黑红色的污血。   努尔哈赤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些东西,跟随他一起的,还有他的首席谋士何和礼。   弹壳上带着淡淡的火药味,所以这一定是火枪上用的东西,以他们的知识层面而言,当然不可能参悟到整装弹药的秘密。   所以这君臣二人对着一堆叮当作响的弹壳,看了半天也不知所以然。然后就是那些染血的弹头……这里面又分成了三种。   其中一种还好理解一些,是一些圆滚滚的霰弹枪铅制弹丸。除了表面上分外光洁,大小重量和圆整度也十分一致以外,倒是和明军的子弹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另外两种子弹,却让他们十分摸不到头脑。它们一种是左轮枪发射的11.43毫米圆头弹,一种是步枪用的7.92口径的尖形弹。   在他们心目中,子弹全都应该是圆的才对。而这两颗黄澄澄的小东西,却一个像是窝头,一个像是小船的尖形。   尽管这个时代还没有“空气阻力”一说,但是作为军人都知道,只有圆形的子弹才能做到弹道平直。奇形怪状的子弹发射出去以后,肯定会到处乱飞。   他们更是不可能理解,膛线在让弹头自转之后,更有利于子弹突破空气阻力。   “大明人的火铳,又变厉害了啊……”这是努尔哈赤的结论,这时他已经心情沉重地皱起了眉。   对于他而言,这是一个重大隐患!   因为大明人既然能造出五百支这样的火铳,那就说明他们将来和大明征战的过程中,类似这般厉害的火铳,会越来越多!   这对于刚刚起兵不久的努尔哈赤而言,显然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打击。   而何和礼得出的结论,却又让努尔哈赤吃了一惊。   “这不是大明火铳的路数,”何和礼忽然间一抬头,沉声向努尔哈赤说道:“这是江南的手艺!”   “那些穿黑衣服的……是江南兵!” 第2283章 敌我之势皆困兽、两万死守、五百教头   第二天一早,努尔哈赤依然是派兵继续进攻,不过这一次双方的战斗方式又都发生了急剧的转变。   努尔哈赤那边派出了大量的阿哈,身上没穿着厚重的盔甲,而是对他们许以重赏,发了刀枪之后就让这些人扛着云梯向上进攻。   显然这些阿哈的战斗力跟真正的女真兵相比,相差实在是太多了,但是努尔哈赤这么做的原因却是不难猜到。   想必他现在已经知道,跟自己作战的那些黑衣士兵是来自于江南,而且他们的人数也就只有五百人而已。   这样的情况下,用自己宝贵战士的性命去换人家的子弹,这显然是个赔本的买卖,可是战局却又让努尔哈赤非要继续打下去不可。   因此他才让自己军中服役的大量仆从,也就是给女真骑兵做饭喂马,穿脱铠甲的阿哈上去攻城。   在努尔哈赤看来,这样可以让城上的明军每天都处于高强度的作战中得不到休息,同时对他们的作战物资和人命……尤其是那些黑衣军的子弹,造成巨大的消耗。   努尔哈赤估计,那些江南兵千里而来,而且是轻装渡过苏子河,所以身上带的弹药数量一定有限。   他的打算是只要将这些子弹消耗光,然后这些江南兵凭借肉搏,就再也不是他女真勇士的对手了。   而他的军队中,那些仆人还不有的是?差不多每一个女真兵身边都带着一两个,更何况几万仆人的性命,对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   努尔哈赤打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却被城上的沈渊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随即沈渊也对作战方式做出了调整。   这次他倒是不用再杀出堡垒,在城外设立阵地了。   因为之前沈渊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鼓舞明军士气,让关宁军建立起对近卫军的作战能力、还有对自己指挥能力的信心。   而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再到城外冒险就完全没有必要。   另外一方面沈渊也看出来了,这次冲杀上来的女真人没有穿戴厚重的铠甲,这一点从他们上坡的速度,和衣服的厚度就可以清楚地判断出来。   因此沈渊果断作出调整,让自己的五百名近卫军战士分成战斗小组,布置到三大堡垒的城墙上。   在他的部队里每个班十一个人,都可以分成三个战斗小组,而这一百七十个战斗小组如果布置到城墙上,就可以形成一百多个坚固的支撑点。   他们甚至不用拿步枪向下射击,仅仅是站在关宁军火枪手弓箭手的身后,就可以给守城的明军带来极大的信心。   果然这些战斗小组上了城墙之后,关宁军防守的样子立刻就产生了变化。   因为这些黑衣战士的能力实在太强,而且通过昨天晚上吃饭的事,双方也都非常熟悉了。所以这些战斗小组在城墙上一列开,关宁军也开始防守得有模有样。   有了信心之后,他们端着火铳的时候不再颤抖,装弹药的时候不再手忙脚乱,而是有条不紊的向下开枪放箭。   就算是敌军的云梯架在城头上,大批女真人向上攀登之际,那些大明军卒也是坚决而而果断。   反而是那些近卫军战士,偶尔还要把过于兴奋的关宁军往城墙垛后面拉一拉,以免他们被下方的弓箭射中。   ……   这场城墙防守战一开始,就打得有板有眼,中间有数十次敌军甚至顺着云梯冲上了城头。   可是这些女真阿哈不但力气和凶悍远不及他们的主人,身上也没有厚重的铠甲。所以即便上了城墙,也会被明军的长枪手三四个伺候一个,用长枪将他们穿个通透,然后挑下城去。   也有一些稍微厉害一些的,会对明军战士造成生命威胁,可是往往他们的刀还没砍到关宁军头上,就被一发粗大的左轮枪子弹当场撂倒……毕竟那些近卫军战士也不是过来看热闹的。   这样的仗打起来就很让人放心了,城上防守的明军只要注意自己脚下的位置,不要被城下抛射来的弓箭射中了就行,甚至敌人冲上城头,都很难对他们造成威胁。   于是关宁军越来越兴奋,越杀越有劲,城上城下的女真人尸首开始渐渐累积起来。   ……   实际上,杀人跟杀鸡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都是需要克服心理障碍和恐惧而已。   这些关宁军战士见的血多了,渐渐的开始坚定起来。当他们手上有了一两条人命之后,杀人的时候就不再颤抖和畏惧,而是开始越来越熟练!   就在这半天之内,近卫军的弹药没有过多消耗,而作为友军的关宁军,实力却在悄无声息中慢慢成长起来。   这显然是努尔哈赤始料未及的,而杜松赵梦麟他们几位总兵看到这样的情景,却是心里越来越兴奋!   眼看着他们的关宁军身上已经有了铁血的味道,长枪刺向女真人的时候坚决而果断,此起彼伏的喊杀声越来越雄壮刚烈,真是让人欣喜不已!   而这一刻,那些近卫军战士还在不断地提醒教导着关宁军……   “放松点!绷得那么紧,敌人还没上来你就没劲了。只需要握枪刺向敌人的那一刻,紧张起来就行!”   “你们几个出枪的时候不会错开点儿啊?这要是换成真正的重甲女真兵,人家一刀下去,就能砍断你们三根枪杆!注意节奏!”   “我去大哥,你这火铳都冒烟了……先拿石头砸,让枪管缓缓!”   “出枪的那一刻两脚抓地,给我喊出来!杀!不管他多厚的铠甲,你得有把它们全都干穿的信念!”   随着这些近卫军战士的接连提醒,那些关宁军有样学样,一个个居然愈战愈勇。慢慢的,堡垒上居然都听不到左轮枪的响声了!   真是厉害啊!此时的杜松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看着身边的沈渊,心里暗自敬佩不已。   ……   他还不知道,沈渊的近卫军都是从两万军队里挑出来的兵王,不但能识字会看地图,而且要说到指挥能力,随便哪一个人下到江南军里都能当个连长。   杜松还以为江南军队里的人,都像是这些近卫军战士一样呢! 第2284章 莽莽群山使人愁、援军三路、孤军独斗   他心说,也不知道这些兵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居然一个个当起教头来也是头头是道?这也没过多久的时间,就让关宁军的样子一变再变。   他当然不知道除了平时的艰苦训练之外,在生死之间战斗的时刻,其实才是一个士兵成长最快速的时候。   其实要是论起来,所谓的老兵只不过是在几场生死之战中积累下来了经验。就是和敌人白刃相对的那几个瞬间,让他们比普通的新兵更强一点而已。   这一点或许是在对敌时的一刹那,他做出了正确的决定。甚至仅仅因为心理素质好一些,使得士兵的手更稳定了一些,杀敌的动作没有走形,或是力量稍稍大一点而已。   而这时城墙上的关宁军,却每时每刻都处在这样的危险之中,同时他们身后的近卫军战士还把最正确的应对方式直接告诉了他们。   而且最厉害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不用付出太多的伤亡作为代价……这就使得这些关宁军士卒成为老兵的速度,快到了惊人的程度!   杜松他们显然想不到这些关键的要点,只是在心里单纯地觉得有了这位江南统帅之后,似乎身边的一切都染上了不同寻常的色彩。   同时女真这边,努尔哈赤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凝重……这场战斗,跟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不仅没有完成大量消耗那些江南兵弹药的计划,反而不断消耗的却是自己这边的人命。   甚至有一度,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胜利了,因为那些阿哈正在一次又一次,同时在几个点上突破城墙上的防御,看起来大有攻下城墙的希望。   可是他却一次一次的失望了下去,因为那些攻上城墙的阿哈,全都被杀死之后扔了下来!   就这样,这场似乎随时都能破城的战斗打来打去打了半天,还是维持着原本的样子,此时的努尔哈赤陡然间醒悟过来,却发现自己又往上填了几千条人命!   “撤兵!”努尔哈赤咬着牙下令,随即那些阿哈就在鸣金声中犹如潮水一般退了下来。   ……   城头上的关宁军,随即就是一片欢声雷动!他们虽然有不小的伤亡,大部分都是被城下的羽箭射中。可是这场仗他们打得是当真精彩,让这些官兵军战士心中满是骄傲!   这一刻杜松赵梦麟和王宣他们几个也是喜上眉梢,这场胜利对他们而言,意义也是相当重大。   杜松总兵看到旁边沈渊的神情时,却忽然心里一沉……这时的沈渊脸上面色冷峻,还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杜松见状就是暗自一惊,立刻向着沈渊沉声问道。   “现在是午时,”沈渊淡淡地说道:“咱们约定时间已经到了。”   “李如柏、刘铤、马林三军一军未到,接下来的仗……咱们得自己打了!”   “啊?”听闻此言,杜松惊愕地看向了天空,果然此刻日上中天,灿烂的阳光正从头顶直射下来。   从前天他们给三路大军送信直到现在,正好是隔日午时。杜松召唤的三路援军,竟然没有一路按时赶到这里!   顺着界凡山高耸的城墙极目向远处望去,但见群山如海,四野寂静。   山下的女真人大队既没有分兵,也没有丝毫慌乱的迹象,这一切都说明那三路援军,依然还是遥不可及!   此时此刻杜松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一颗心不住地沉沦下去。   凭两万余残破之军对六万虎狼之士,他虽然占据了三大堡垒,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是被长时间围困的情况下,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军粮会耗尽,火药会用光,战士也会日渐疲惫。在这个距离山海关数百里远的孤岛上,他们没有了任何外援,只能靠自己了!   ……   此时在界凡山东南,一百五十余里外的阿布里达冈。   刘铤总兵正在命令自己的部下,向敌军猛攻。   这一次刘铤的部队统兵四万,他在昨天早上就接到了杜松写给他的信,随即就命令部队向着萨尔浒方向急进。   为了加快速度,刘铤甚至甩掉了慢慢腾腾的朝鲜军,让自己手下的游击将军乔一琦率领朝鲜士兵,在后方跟随前进。   这位刘铤总兵素有“刘大刀”之称,堪称是这时代首屈一指的猛将。他打仗的时候从不怯战,可是这次他却是拼了命,也没办法让自己的部队前进一步。   刘铤总兵此刻虽然急得火烧眉毛,但是他这一路行军的路线却是重峦叠嶂的山地。以至于他的部队要想急速行军,就很难布成防守阵势。   前天夜里刘铤接到书信之后,他随即就从深河出发,沿途接连攻克牛毛营、马家营两座敌营,后来又在董鄂路遭遇了数百名女真兵。   其实这些女真兵人数总共只有五百,正是努尔哈赤第一次派来阻拦刘铤这支部队的。而刘铤正在和这支女真兵交战的时候,他的后军却突然遇袭!   那是努尔哈赤在苏子河边,发现了那些战斗力十分强悍的黑衣军,然后又被大明军队占领了界凡山上的堡垒。   这位老汗王也判断出这场攻打界凡山的战斗,只怕一时之间难以结束。于是就给另外三个方向阻截敌军的五百女真将士,各自增加了一千人的兵力。   于是就在刘铤挥舞着大刀,大呼酣战之际,这一千女真兵突然在后方出现,立刻就搅得他的部队一片大乱!   在辽东的山地之间,刘铤率领的部队难以列队迎战,无法形成人数众多的优势,在做战时也无法向前一步。   而那些女真骑兵却仗着对这里地形的熟悉,每次发动进攻都是一触即走。   他们往往在某个隐秘的山沟里出现,或者是突然从某个山坡后面发起突袭。这些女真兵并没有拼死冲杀的打算,而是用频繁的出击和伸出鬼没的进攻让刘铤顾此失彼,难以前进。   这一刻刘铤的心里火烧火燎,他知道山海关总兵杜松和努尔哈赤率领的八旗军主力,正在萨尔浒决战。   杜松总兵在信里就曾经告诉过他,此战的胜负就取决于刘铤他们三支援军,是否能够及时赶到。   而刘铤的心里也是清清楚楚,一旦杜松在萨尔浒被全歼,努尔哈赤就可以再次挥兵直奔下一个方向。那时候他就可以一股一股的,把这四路大军全部吃掉! 第2285章 巍巍绝岭困蛟龙、久候不至、何去何从   虽然怒发如狂心急如焚,但此时的刘铤却是毫无办法。在这群山之中摆成一字长蛇的行军阵型,无视敌人的攻击向前进发,那无异于是在找死!   想着萨尔浒那边的战况,刘铤知道胜负的筹码每时每刻都在随着时间流逝,可他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   这一刻其他的两路大军情况,也和刘铤这边的情况差不多。   最北路的马林总兵也是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没奈何他在吉林崖以东被八旗军纠缠突袭,完全没有办法向前一步。   这位马林总兵只能将自己的数万部队拉长,一步步地砍伐树木,搭建营寨。   他向南十余里建成一寨,才能放弃后面的营寨,派兵继续到前面扎营。这每天十里的前进速度,慢得简直让人揪心。   在开原出发之后,他和那里的八旗军死敌,同时也是大明的盟友,另一支女真部落军叶赫部分进合击。   却没想到一过了三岔堡,就一脚踩在了这个泥潭里,让他只能一步步的往前挪。   ……   而在这一刻,距离萨尔浒杜松部最近的一支援军,就是李如柏率领的军队。   在真实的历史上,李如柏的这支部队是打得最不光彩的一部。   原本的萨尔浒之战中,当杜松被歼灭之后,随后就是尚间崖的马林军遭女真兵围攻,马林力战而死。刘铤的那一支被努尔哈赤设伏诱敌,引进了包围圈之后也是败亡而死。   只剩下李如柏这一支,当杨镐发现自己派出去的四路大军,有三路都被敌人歼灭之后,他急忙命令李如柏率军返回,结果大军退到虎拦岗的时候,就被女真哨探发现了。   于是那几个哨探就一边吹响了进攻的螺号一边大声鼓噪,结果仅仅这几个女真人,就吓得李如柏的数万大军瞬间崩溃!   几万明军惊恐溃逃,路上自相践踏,死伤一千余人。和李如柏一起出征的朝鲜军队元帅姜弘倒是更镇定一些。   人家姜元帅没有逃跑,当时率领五千兵一转身就投降了女真。结果被女真人一通设宴款待之后,又将这位姜元帅和所有士兵放回了朝鲜。   而现在,李如柏的表现也并没有比历史上好多少。他刚刚领兵挺进到了鸦鹘关,就发现这里有大量的女真人驻守……实际上守军只有一千五百人。   在这个时候,李如柏不管是强攻鸦鹘关,还是改道向萨尔浒前进,都不失为一个有效的策略。可是他偏偏就在这里顺势停了下来。   这个李总兵每天还派出几个兵,装模作样的去打一打鸦鹘关,然后向杨镐那边写信,说杜松发来的消息不实。   用他的话来说,他的鸦鹘关正面才是八旗军的主力!   他每日里依然亲自率军攻城,部下虽然作战极其英勇,但奈何女真大队都在这里,以至于短时间内难以攻克鸦鹘关……这家伙脸都不要了,就是一通胡说八道。   李如柏打得一副好算盘,他心里想着要是萨尔浒那边取得了胜利,全歼了女真人主力,自己这边就可以全力攻下鸦鹘关。   到时候他在四乡八镇搜罗一些女真百姓,把他们砍了脑袋当战功报上去,好歹自己也是一路功臣。   反过来要是萨尔浒那边战况不利,自己这边只要放弃了鸦鹘关,转头就可以回到沈阳中卫,到那时候部队没什么损失,自己自然也是安全的。   到时候在战败的队伍里,他就成了硕果仅存的一位将军。说不定还能因为保全部下立下战功,由此往上升升官……他就是这么个打算。   由此李如柏就在鸦鹘关下开始磨起了洋工,甚至他的那封信给沈阳中卫的杨镐,也造成了误导。   现在的辽东经略杨镐也不知道,女真主力到底是在萨尔浒还是在鸦鹘关。以他那个脑瘫患儿的智力也没办法做出任何决定,只好任凭前方的各路总兵自己去打。   这样一来,萨尔浒的杜松就注定等不来任何一支援军,他们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   而这时,沈渊则是在心里计算军粮和弹药的消耗。   之前他做好了打算,三路援军之中只要能赶到一路,就可以在人数上和女真兵做到势均力敌。   虽然在战斗力上还有所不及,但好歹让战局坚持下去是有可能的,但是现在却难办了。   因为三路援军一路都没有赶到,所以他只能凭借现有的力量坚守界凡山,直到援军的到来……不是大明朝廷的援军,而是他自己的部队!   从京师出发的朱常津和在盖州登陆的徐博,在沈渊的命令之下,都会在十二天后到达……当然现在还有九天半了。   可是界凡山上的军粮,却难以坚持这么长时间。   之前的王宣总兵虽然在渡河时,尽量把本部的军粮带过了河。但那只是王宣保定军的一部军粮而已,至于沈渊带来的给养,则是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毕竟现在三大堡垒的大明军队,人数是两万五千人!这两万五千个汉子一天要吃掉多少粮食?   更何况给的少了还不行,现在可是在作战时期,要是不让士兵吃饱,他们哪有力气搬起石头往城下砸?   沈渊怎么算军粮的总数都只有七八天的量,在这之后他们就只能宰杀战马充饥。   虽然沈渊在撤回苏子河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让自己的部队从敌人那里多抢来了一百多匹战马,可是军粮的数量还是岌岌可危。   另一个危机就是弹药,沈渊预料到用不了多久,当努尔哈赤下定决心拿下界凡三堡的时候,城上还会面临一场苦战。   而自己的士兵携带的弹药数量有限,一旦打完之后就会陷入冷兵器作战。到那个时候,近卫军的远射优势就将全部丧失,战斗力也会急剧下降。   更何况近卫军弹药打完的时刻,还会对整个关宁军的信心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弄不好军心立刻就会崩溃!   这一刻咱们的沈少爷一边计算着弹药数量,一边咬牙切齿地想道:   还有九天半……无论如何,得坚持到朱常津赶到才行! 第2286章 凄风冷雨愁断肠、星洲奇香、同道一堂   现在对于沈渊和杜松他们而言,朝廷的援军约期不至,已经指望不上了。而这时的杜松还不知道,沈渊其实对此战的大局另有安排。   江南统帅沈渊现在好歹是保住了朝廷四路大军的性命,因为他既然把努尔哈赤的主力粘在了萨尔浒,就意味着其他三路友军并不会遇到数量绝对优势的敌军,他们也不会因此被歼灭。   至于萨尔浒这边,沈渊需要等待的东西方向两路大军,全是他自己的部队。   ……   沈渊是在十月十四发出的消息,信鸽在沈阳中卫到京师还需要一天的时间。   在这之后朱常津率领的陆军一万将士,应当在十月二十七当日午时,到达萨尔浒。   按照沈渊的计划,朱常津他们与沈渊合兵一处之后,应该会在一天之内击败努尔哈赤的女真八旗。   然后努尔哈赤率领败军无处可去,他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退守……回到赫图阿拉再做打算。   而这时从东面赶过来的徐博元帅,率领海军陆战队,正好可以赶到赫图阿拉以东。   这样一来,东西方向两支大军就会把努尔哈赤的八旗军死死堵在赫图阿拉城里,到时候刚刚回到伪都城的努尔哈赤,应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决定。   甚至是他已经打算向北逃跑了,但是在进入北方的莽莽群山之前,还是会回到他认为安全的赫图阿拉稍作休整,之后带上全部家当再继续北上。   可是赫图阿拉注定是他的葬身之地,努尔哈赤做梦也不会相信,自己的东边竟然还会有另一支大军从海上登陆,这一东一西两支江南军注定会要了他的命!   而现在沈渊所要做的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凭借手上的力量坚持到十月二十七,等朱常津赶到这里。   现在是十月十八日午时,距离朱常津的汇合日还有九天半……哪怕就是吃人,他也得坚持到那个时候!   ……   十月十八,京师大雨。   深秋的冷雨,最是奇寒彻骨。   在这样的日子里,京师无事可做的贵人通常会在中午开始,就烫点热酒喝喝,然后往被窝里一缩。   他们会看点闲书,和小妾随心所欲地爱戏,或是干脆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睡它一下午。   紫藤姑娘却听到管家过来回事,说是京师同道堂的人送货来了,要紫藤姑娘亲自验看一番才行。   听到这个消息,紫藤姑娘让管家把人和货都带过来。等管家转身一走,紫藤姑娘却低下头,暗自思索着什么。   ……   自从朱常浩被确定为新皇人选之后,就被接进了皇宫,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两口子一个在大内一个在瑞王府,一直在互通消息。   朱常浩虽然已有了皇帝之实,而且现在就开始处理政务,但毕竟国丧还没过,他也没有正式登基。   显然这些日子以来,朱常浩的政事十分繁忙,以至于他每次收到紫藤姑娘送去的情报后,回复的信件都很简短。   而紫藤姑娘则是把京师内外的情报汇总分析之后写成报告,让侍卫定期交给宫里的朱常浩。   那些侍卫是老师派来隶属于万八爷的部队,扬威营的忠诚方面自然信得过。这二十个贴身保护朱常浩的战士,在紫藤姑娘和朱常浩之间一直在充当信使。   可是今天情况却有所不同,紫藤姑娘一听到“同道堂”这三个字,就知道出事了!   ……   同道堂是京师一家经营高级香品的店铺,他们的商品全都是吕宋、三佛齐贩运来的名香,在京师很有名气,也一直在给瑞王府供应高等沉香。   不过同道堂其实是京师里一个隐藏起来的情报机构,由沈渊直接指挥,而且几年来一直处于休眠之中,从来没有启用过。   像是这样休眠的情报点,京师里只有紫藤姑娘和汪寒……就是京师的另一位情报负责人,执掌京师天渊阁的那位天元票号掌柜两个人知道。   所以同道堂今天过来送货,指名叫紫藤验货,这就说明这个休眠的情报机构已经被启用,这是发生大事了!   就在紫藤姑娘心里暗自七上八下之际,王府管家将同道堂的掌柜带了进来,那位胖乎乎的掌柜手里抱着一摞子紫檀木雕刻的小匣子……想来那里面装的全都是各种沉香了。   紫藤姑娘平时就甚得瑞王的喜爱,加之人品端正,因此在瑞王府里也是威望甚重,那位管事带着人来到厅堂里,他都没敢抬头。   毫无疑问,这位姑娘将来必定是宫里的一位主子,所以那位管事一举一动都带着恭谨,理数也是十分周全。   而这时那个被带进来的同道堂赵掌柜也放下了盒子,忙不迭地跪下行礼。口中还不住的奉承说几日不见,姑娘的气色倒是越发好了。   府里那位管事就听见紫藤姑娘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挑着阴天下雨的日子过来送沉香,你倒是好打算啊……你说姑娘是该赏你还是揍你?”   “什么都瞒不了姑娘!”那位同道堂赵掌柜一听之下,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连忙磕头作揖的陪不是。   这时的瑞王府管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见紫藤姑娘看了他一眼之后笑着说道:   “像是檀香啊,沉香这样的物事,一到阴天下雨的时候味道便会加倍散发出来,显得香韵越发悠远。”   “所以同道堂这位掌柜才特意挑这样的日子来,他是想蒙我呢!”   等到这个管事听了紫藤姑娘的话,这才知道为什么同道堂掌柜会挑个风雨交加的日子来。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天气,可以让沉香的味道显得更加清新幽远的缘故。   这位管事想起了王府花园里那个斗草亭,里面的梁柱就是由金丝楠木建成的。刚刚他带人从那边走过来时,还闻到了清晰的楠木香味。   管事心中暗想:果然这里边还是有门道啊,也幸亏是紫藤姑娘见识多学问广,才没被那个掌柜给骗了!   而这时那位同道堂掌柜,也赶忙勉强陪着笑脸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特意挑今天这样的天气来,真是想让您好好品品这香。”   “尤其是小人带来这块星洲横结,生闻舌底生津,一盏茶时分香韵九转,如蜜似乳,清凉犹如雨后花瓣……小人就是这个心意,不想都被姑娘一眼看破了。”   “小人厚颜请您赏脸鉴赏鉴赏,也是同道堂的幸事!” 第2287章 京师大军蕴苍茫、变声肘腋、惊闻一响   “那也罢了,”这时就见紫藤姑娘微微一笑说道:“要是此言不尽不实,那可仔细你的皮!”   “你去外面候着吧,身上脂粉气这么重,挺大个岁数好不荒唐!”   紫藤姑娘后面这句话却是向着那位管事说的,那个管事一想到自己来之前,还在跟一个丫鬟厮混,不由得老脸一红。   他连忙退了出去,以免影响到紫藤姑娘赏香。等他在外面关上门的时候,还看见那个胖掌柜正在恭恭敬敬,把一个紫檀盒子打开……   ……   不一会那个胖掌柜告辞出来,紫藤姑娘留下了那块星洲横结,给了四百两银子的价钱,于是赵掌柜也在王府管事的陪同下,喜滋滋地到账房取钱去了。   而这时房间里的紫藤姑娘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都没看一眼那个装着极品沉香的盒子。   她放在裙摆上的两只手,竟然在不住的轻颤!   ……   沉吟了一会,紫藤姑娘一跃而起,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了个包袱。   然后她取出了一套男人的便装迅速换上,将短剑、暗器、手枪、工具包贴身带好后打开后窗一跃而出,顶着秋雨跳上了房顶!   当紫藤姑娘在京师的大街上狂奔之际,长街上因为下雨行人寥寥。没过多久紫藤姑娘身上的衣衫就全被淋湿,可是她奔行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   京师,朝阳门外。   紫藤姑娘看到远处成排连片的军用帐篷,她就觉得浑身一片冰冷!   整个京师,只有她和有限的几个人知道老师沈渊的辽东战略,朱常津在逼迫京师里的文武百官确立朱常浩为皇帝之后,他就会率领着部下一万新军直扑辽东战场。   十月十五日收到信鸽传来的命令,朱常津于当日准备全军开拔,还把自己即将出发的消息传递给了自己。   可是三天过去了,朱常津和江南陆军……居然还在朝阳门外!   这一刻深秋的冷雨,已经把紫藤姑娘浑身浇透,她看着城外的军营,只觉得奇寒彻骨,一颗心就像是封冻起来了一般。   老师仅仅带领了五百近卫军,在辽东肯定陷入了苦战。他精确地设计了一东一西两支大军会合的日期,他在辽东所有的战斗计划都是以此作为基础。   可是朱常津,竟然还在这里!   ……   接下来的时间里,紫藤姑娘迅速开始了行动。   毕竟是沈渊亲手培养的高级谍报员,即便是现在她的心中充满了惊慌与恐惧,但所有的行动还都是一板一眼,完全符合谍报工作的程序。   第一件事,紫藤姑娘就把这件事通知了京师里的另一位谍报主管汪寒。   汪寒负责的工作主要是在民生和经济方面,他是京师里除了紫藤之外,唯一知道统帅军事计划的人。   因此汪寒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朱常津大军没有按照规定的时间到达萨尔浒战场,势必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甚至统帅沈渊本人也会因为计谋上的失算,产生极大的危险。想想就知道,他身边只有五百近卫军!   事态紧急一刻也耽误不得,汪寒立刻就和紫藤姑娘展开了行动,首先就是调查朱常津没有按时出兵的原因。   汪寒将自己手下的另一名情报主管,神工坊的刘小虎找了过来。   这位刘小虎也是统帅的亲传弟子,在制作翡翠的扬州神工坊到京师开设分店之时,被安插到了京师。当初沈渊带着程无愁姑娘买镯子,净捡着个粗大的买,就是在刘小虎的店铺里。   刘小虎知道了情况之后,也明白事情危急,他听到汪寒的命令,就毫不犹豫地点头接受了下来。   刘小虎受命,直接到城外军营去见朱常津,当面向他质问没有出兵的原因。   那么问题来了,汪寒和紫藤姑娘为什么让他去呢?难道是因为这两个人怕死吗?   其实还真不是,当紫藤姑娘发现朱常津没有动兵的时候,就做好了朱常津已经变节的准备。   毕竟朱常津这么做的损害实在是太大了,后果对于江南和大明天下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   因此紫藤姑娘当时要是冒然进军帐去质问朱常津,就有可能就会被朱常津扣在军营里或者当场杀害,紫藤这个唯一的知情者,就会失去自由甚至生命。   到时候京师情报机构里,出了休眠的情报站同道堂,所有人都对城外情况毫无察觉,就会在时间上造成致命的浪费。   而汪寒手里则是掌握着京师整个的行动和情报部门,他要是去了军营发生危险,整个京师的江南情报部群龙无首,也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所以这件事只有刘小虎去,毕竟他还是朱常津的同门师弟,交流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   等到刘小虎被派出去之后,汪寒随即又派人去找另外一个人……锦衣卫千户巫鸾。   血棋不言,巫鸾不醒,寒凌不笑。   当年的血棋奕云被统帅查到是名山九影之一,江寒凌追随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南下,后来又跟随统帅去了辽东。   而这位千户巫鸾,却一直被骆思恭放在京师,关注这里的情况。所以对于汪寒而言,这位巫鸾千户也可以算得上是自己的盟友。   在汪寒和紫藤姑娘焦急的等待之中,千户巫鸾还没有赶到,去城外护送刘小虎去军营的情报员却冒雨赶回来了。   一见到那两名情报员陪同前去,却只有一位单身返回,而且还没带着刘小虎。紫藤姑娘的心便是向下一沉,汪寒更是面色冷峻。   果然就见那名情报员向着他们汇报道:“我们将刘小虎掌柜带到朝阳门外,躲在远处眼看着他进了军营……”   “刘小虎掌柜在通报了姓名和来意之后,军营里出来了一队士兵,直接给他上了绑绳带进去了!”   “我们知道情况不对,留下一人监视军营情况,派我回来报信。从军营对待刘小虎掌柜的态度来看,显然刘掌柜通报了姓名之后,他们就显露出了很大的敌意!” 第2288章 辽东浴血京师藏、奇异使者、一言尽丧   朱常津!   这时的紫藤姑娘,心里顿时就是一阵锥心刺骨的刺痛。   朱常津是第一个拜入老师门下的,是统帅的大弟子,他对刘小虎这样的小师弟也一定分外熟悉。   如果没有什么变故发生,他绝不会先把人绑了再带进去。而朱常津至今还未出兵,甚至还对自己的同门师弟毫不留情,这就说明军营那边真是出事了!   可是按照紫藤姑娘的记忆,在十月十五日当天,当朱常津收到消息准备拔营出发的时候,他还是一切正常。   可是为什么,他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   现在刘小虎被抓到军营里之后一去不回,紫藤和汪寒通过这件事,确认了朱常津确实有问题。   因为按照军事条例,朱常津作为领军大将,是不许擅自出营的。而且江南大营里的好多军事秘密都不允许外人窥探,也绝不会让别人进去。   朱常津本人有精锐卫队保护,和漏勺一般的明军大营相比,江南新军的军营管理十分严谨,保卫措施更是精细到了极点。   因为在沈渊的心中,一直担心会有敌方势力派出高手刺杀自己的将帅,因此在保卫条例这上头,一直都制定得非常严格。   所以紫藤姑娘和汪寒心里清楚,朱常津被挟持甚至被刺杀的可能性很小,现在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已经变节了!   而这个时候,巫鸾也冒雨赶到了汪寒所在的天元票号。   ……   为什么汪寒要请巫鸾来呢?那是因为在朱常浩帅兵驻扎在朝阳门外这段时间里,锦衣卫一定在密切关注军营那边的情况。   人家锦衣卫就是干这个的,京师城外驻扎着一支敌我难辨的大军,这肯定会成为锦衣卫监视的目标。   而另一方面,正因为这支大军是属于自己人的,所以汪寒反而没有派人去监视。所以真正想要了解这些天里,军营外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得问这位巫鸾千户才行。   等到巫鸾来到天元,汪寒二话不说先证明了自己的身份,说他就是江南谍报部门设在京师的主管。   而紫藤姑娘却在屏风后面,静静听着汪寒一字一句,说出了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在南京,和老师沈渊见面后的情况。骆思恭一向和沈渊交好,这一点巫鸾千户心里很清楚。当他听到骆思恭在江南和沈渊谈话之后,就留在南京静观其变。同时江寒凌还随同沈渊到辽东作战时,这位巫鸾千户陡然一惊!   他吃惊的是那位江南统帅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带着自己的五百护卫,就到辽东去参战了。   至于另一个消息,对于巫鸾来说却不算是什么新闻了……自己的顶头上司骆思恭大人,现在又从无人问津的蔬菜剩饭,一下子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那是因为皇权从万历手里到了泰昌皇帝,又从泰昌皇帝朱常洛手上迅速落到了天启皇帝朱常浩手中的缘故。   当巫鸾得知了这些消息之后,汪寒随即向巫鸾问起,锦衣卫这些天监视朝阳门外的江南大军,有没有什么发现。   巫鸾这家伙带着个酒糟鼻子,平时总有点睡迷不醒的样子,但现在却是异常清醒。   他显然明白,城外的江南大军出事,意味着什么!   不过现在他和这位汪寒主管都成了一家人,于是巫鸾沉吟了一下,也毫不隐晦地说道:“十月十五,朝阳门外江南大军在辰时开始动作……”   “他们整理行装,准备车辆马匹,看来是要拔营起寨了。至于他们的去向,锦衣卫当然是不知道的。”   “然后不到一个时辰,也就是十五日当天的巳时,军营那边有一个人造访。”   “从那个人进了军营之后的一个多时辰之内,直到午时三刻大军一直在等待出发。甚至帐篷都已经拆除捆绑。可是出发的命令显然迟迟未到……”   “在这之后午时将尽时,大军又在原地扎营,停留了下来。”   只见巫鸾叹了口气说道:“因为当时锦衣卫上下都在猜测这支江南大军的去向,所以我对这件事印象很深。”   “那时候大家纷纷下注,却谁都没赌中,因为江南军没有向任何一个方向开拔。”   “其实江南军在驻扎到城外之后,就经常性的举行各种演习,军营里炮兵和步兵演练什么的都是习以为常,还曾经拿京师城墙练习过火炮射术。”   “所以到后来我们也觉得,那是江南大军的一次出发演习什么的。因此在他们重新扎营之后,我们锦衣卫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现在看来,显然那天全军拔营起寨并不是什么演习。那个突然造访军营的人,就是大军忽然放弃行动的关键。”   当巫鸾说到这里,他双目静静地看着汪寒说道:“我不管江南军队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汪掌柜您是统帅的人,那就是我们锦衣卫的自家人。”   “以后不管您需要什么帮助,就只管朝我说,锦衣卫必定全力以赴!”   巫鸾这两句话说得情真意切,汪寒用力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份诚意,然后他便起身将巫鸾送了出去。   当汪寒回来的时候还紧皱着双眉,他显然想不通那天大军即将出发之际,朱常津突然见到了那个访客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汪寒回到厅堂里,就见紫藤姑娘已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   紫藤姑娘的脸色十分奇怪,好像是她的整个灵魂都已经从身体里抽离了出去。   ……   汪寒作为顶级情报员,他知道这是紫藤姑娘有了新的发现。而且这个发现不仅让她震惊到无法相信,甚至还直接击溃了姑娘的信心!   汪寒走过去坐在紫藤姑娘身边,用目光向她询问,姑娘到底想到了什么。   就见紫藤姑娘原本娇艳的双唇毫无血色,眼里也是一片空洞。   她用极轻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京师里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他也知道老师的……计划!”   在这一刻,汪寒就觉得一股彻骨的奇寒,陡然间在心底涌出,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浑身的鸡皮疙瘩像浪潮一般泛起,连后脑勺的头发,都在根根竖立。   在这一刻汪寒突然明白了,他现在的神情几乎和惊骇欲绝、伤心欲死的紫藤姑娘一模一样!   “朱、常、浩!” 第2289章 白首相知按青锋、渐至无声、唯余心惊   等事情调查到这种程度,紫藤姑娘和汪寒全都意识到,情况已经非常严峻了。   这是从内部产生的巨大裂缝,而且它正好出现在统帅最危险的时刻。统帅还远在辽东等待着那支援军,而朱常津却竟然按兵不动!   至于这件事的主谋,他们两个虽然已经有了隐隐的预感……但还是决定继续调查下去。   ……   于是他们让一位情报员伪装成广东来的信使,以赵小寻夫人的名义,去给城外军营中的铁枪赵原送信。   因为按照汪寒和紫藤姑娘的分析,就算是朱常津突然变节,铁枪赵原也一定会选择跟随统帅。   毕竟赵原是老师的岳丈,而且沈渊是亲手将他从一个摇船的船夫,变成了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赵原的忠诚一定是可以信任的。   随即紫藤姑娘又亲自去了皇宫那边求见万八爷……这位万云龙万八爷,是统帅派给朱常浩的护卫。要是朱常浩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以万爷的智谋和老练是一定可以发现的。结果汪寒却惊讶的发现,他派出去冒充小寻夫人信使的情报员,又是一去不回!这说明铁枪也被朱常津控制住了。   现在的赵原将军,不但连自己亲女儿写来的信都收不到,甚至信使一出现就立刻被缉拿进了军营。   而去求见万八爷的紫藤姑娘,也再次得到了一个噩耗……万八爷对她拒而不见!   这时的紫藤已经是万念俱灰,她知道自己正在渐渐接近真相,那个她绝对无法接受的真相!   在求见万八爷不成之后,她知道天近黄昏宫门即将关闭。于是她又在皇宫那里,冒险求见当今圣上朱常浩。   紫藤的借口是端王府……现在改叫天子潜邸了,那边有急事要向天子回禀。   可是太监通传之后,还是传来了天子口谕,让紫藤回府静待,不要出来乱走。   等到这次紫藤姑娘再回到天元票号的时候,她和汪寒两个人,已经是方寸大乱!   ……   京师的凄风苦雨一刻也没停,眼下黄昏已过。   又是一天即将过去,一想到辽东那边统帅陷入了危局,姑娘的心里就像是被刀子剜着一样疼。   他们接连数次想要见到关键人物,却又是一一受挫,作为优秀的情报员,他们已经从这些端倪中逐渐分析出了事件的起因和结果。   铁枪赵原一定是被抓了,现在连人身自由都难以保证。朱常津作为军营的唯一掌控者,按兵不动一定有他的原因,这是第一层分析。   在这之后的第二层分析,更是让紫藤姑娘他们两个人心里暗自发寒……   陆军大将朱常津他……毕竟是一位大明皇族!   而另一位万八爷虽然是普通军官出身,但是在老师沈渊最初和他接触的时候,那位天启皇帝朱常浩,也和万八爷他们相交莫逆。   当初万八爷他们每个月的粮饷,都是朱常浩从万国博览会的收入里抽出来,按月给他们送去的。万八爷他们那些战士的家属,被放在通州仓库区集体居住,也是朱常浩安排的。   朱常浩从认识他们开始,他就和扬威营的将士以兄弟相称,甚至经常在军营里和他们喝得酩酊大醉,闹到不分你我!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万八爷他们都不知道朱长浩其实是当朝皇子,而是对他以“浩哥儿”相称,这些人甚至可以说是亲如兄弟!   在这之后,就是第三层分析。   当这些情报汇总起来,所有的问题似乎都隐隐的指向了同一个人……朱常浩!   之前的朱常浩对老师沈渊可谓是言听计从,甚至是以弟子之礼待之。那是因为老师沈渊不但有着无与伦比的能力,而且还可以对他登上皇位这件事,起到巨大的作用。   可现在呢?不但朱常浩已经如愿以偿得到了皇帝宝座,而且他也开始第一次以大明皇帝的思维来思考问题。   在这样的思路指引之下,对朱常浩而言,他的这位老师沈渊究竟是不是还有用?   沈渊的存在对朱常浩来说,是一位良师益友,还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   此时的紫藤姑娘知道,那么多打探情况的信使都被抓走,而自己却是安然无恙的原因,只怕只有一个。   就是自己不但是老师的情报员,而且还是朱常浩的枕边人……像是朱常浩这样的人会顾念一些旧情吗,紫藤姑娘现在已经完全把握不住他的心思了。   ……   到了现在,紫藤姑娘再回忆起之前的那些疑点时,却是越想越心惊。   当朱常浩在太庙哭灵的时候,她用望远镜看到的那个给泰昌皇帝进献红丸的李可灼,是怎么回事?   或许并不像朱常浩所说的那样,李可灼只是过去栽赃陷害的。紫藤当时没分析清楚的问题,现在却渐渐揭开了迷雾。   是不是泰昌皇帝朱常洛的死,压根儿就和朱常浩有关?   还有朱常浩执意不肯带自己进宫,说是要自己在宫外替他汇总情报。可事实上朱常浩却借此成功地避开了自己的耳目。   那是从老师将自己拍到朱常浩身边后,这么长时间以来,紫藤第一次和朱常浩分开……然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事件汇合在一起,却让事实越来越清晰。而统帅所面临的危局,最终还是把这些线索与征兆,汇聚在了一个人身上……   好一个大明天启皇帝朱常浩,你真是好毒的手段!   ……   辽东,萨尔浒。   十月廿日,界藩山三堡军粮耗尽,山上开始宰杀战马充饥。   浓重的血腥味儿和战马悲怆嘶鸣传到了山下,让努尔哈赤敏锐的察觉到城内的大明守军,已经开始缺粮了。   随即努尔哈赤开始挥兵攻击,向着三大堡垒死命进攻!   阿哈打完了,身穿厚重铠甲的女真重步兵也再度出现,城头上立刻陷入了危机。   十月二十三日,百余匹战马被吃得一干二净。   界藩山三堡上,沈渊让将士们将剩余的脱水蔬菜和马具上的皮革,加上马骨里挑出来的骨髓煮成汤,让全体士兵喝汤充饥,再度苦战一日。   十月二十四日,原本应改是京师援军,到达之日! 第2290章 困兽夤夜风雨中、拂晓突围、几人相从   从清晨开始降下瓢泼大雨,将士冻饿不堪,仍旧勉强守城。   十余日的消耗,造成了关宁军火药铅子用尽,远程还击只能用弓箭继续。可是在大雨中弓弦被雨水泡软,弓上粘接用的动物胶也纷纷开裂无法使用。   于是只能由近卫军亲自上阵,拼死抵抗。战斗半日之后弹药告竭,五百近卫军上下只剩下少量的霰弹枪和手枪子弹。全军用尽了地雷爆破筒,战士们凭借肉搏再度防守到黄昏时分。   日落之前,沈渊仔细观察了堡垒以东的苏子河水位,然后长叹了一声!   明天……坚持不过去了。   ……   京师大军约期不至,这大大出乎了沈渊的预料。   此刻那个难以承受的后果,终于还是向着沈渊扑面而来!   不知道什么原因,朱常津那小子没有按时到达,这回可要了命了!在日落之际,眼看着女真人撤兵回去,沈渊的心里也变得无比沉重。   明天是十月二十五,在西路军没有到达的情况下,东路军的徐博会在明天中午左右赶到赫图阿拉……可是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即便徐博攻克赫图阿拉之后急速向这边赶来,那最早赶到萨尔浒也是明天晚上的事。   可是按照沈渊的估计,在经过了又一夜的冻饿之后,明天那些明军士兵能不能穿上盔甲,站起来都成问题!   所以明日清晨三堡必破,而这两万多大明官军连同自己,都会陷入优势的女真大军围攻之下。   可是在只能凭借冷兵器作战的情况下,他们能坚持多久?   或许还没等徐博赶到,所有人就成了女真兵的刀下亡魂!   现在怎么办?   ……   沈渊并没有去考虑朱常津为什么没能及时赶到,这对现在的战局毫无意义,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怎么才能活过明天。   而此刻的界藩山三堡之内,所有的明军将士也都明白,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因此军营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心里都充满了绝望。   这时的军帐里,杜松、赵梦麟、王宣三位总兵还有他们手下的将官,全都将目光投向了沈渊。   他们知道这位江南统帅,已经带领这些明军坚持了这么久,他一定不甘心就这么死在界藩山。以他的智慧而言,或许他还有求生的方法!   “明天早上必须突围,”沈渊想了想后说道:   “只要全军保持建制,不发生大溃散,咱们可以且战且退到抚顺关……路程只有二十六里,那里有咱们留下的部分军粮。”   听到了沈渊的话,军帐中的将领们随即便是沉吟不语,这些人不说话的原因有很多。   一方面他们知道沈渊说的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另一方面他们心里也清楚一旦冲出堡垒,那真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大明军队就算是在后撤的时候,都很容易发生溃散,更别提是在突围的时候了!   或许到那个时候,明天早上大门一开,这两万多军队立刻就会变成一片各顾各狂奔的羊群……这几乎是一定的事。   而另一方面,他们留在堡垒里的结果甚至比九死一生还让人绝望,因为这些明军绝不会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他们在堡垒之内死战到底的最后结果,一定是被敌人全歼。他们杀了这么多女真战士,对方怀恨在心之下,怎么会留下一个活的俘虏?   所以拼命杀出堡垒,只不过是唯一的希望而已。或许这里边还真的有命大的军士能在乱军之中,跑回沈阳中卫也说不定。   这时的杜松总兵也是垂头不语,显然他也知道战况山穷水尽,就连这位沈渊统帅都没办法了。   而这时的小巴夺却在沈渊的身边轻声问道:“徐博叔叔就在赫图阿拉方向,咱们怎么不向东突围?”   “那都是说不准的事,”沈渊淡淡的说道:“更何况我现在要说向东突围,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把我当成疯子看?”   “更何况就算他们同意了,那些大明军卒也不答应啊……往沈阳中卫方向突围,那好歹那是往回跑!”   “要是向东直奔赫图阿拉,他们却是越跑离家越远,离敌人的腹心之地越近!”   “所以危急之际,只有带着他们向东突围,能活着跑出去几个是几个,也算是咱们尽心了。”   “那您呢?”小巴夺随即问道:“咱们五百近卫军没了弹药,只剩下百十只左轮枪还能打响。到时候千军万马追杀过来,可不一定能护得住您啊。”   “傻孩子!”听见这话,沈渊笑着摸了摸小巴夺的头发。   ……   眼看着军议也没什么可商量的了,沈渊随即告辞出来,回到自己的近卫军军营。   他一边走一边向小巴夺说道:“我没关系的……你没发现吗?现在大明已经不需要我了啊……”   等他说到这里,一转头看到小巴夺瞬间涨红了的脸,沈渊随即就摇头笑了笑。   “今时不同往日了,”沈渊淡淡地说道:“江南资本的力量已经被我调动起来,他们在摄取四海财源的时候,为了保证始终手握优势,一定会拼命的加强江南的军事实力。”   “我在江南已经完成了工业布局,按照现在这样的路走下去,一百年之内西方诸国也难以超越。”   “江南大学已经建成,连续三年都有毕业生走出校门。这三年内超过一万的有识之士,就是我在大明布下的火种。”   “明白强国之道的才智之士都这么多了,现在的大明江南,已经远胜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   “这些年来我把民间财富铸成利剑,用工业底蕴营造优势,开办大学让明白事理的人越来越多,这条大船已经停不住了……谁来都停不下它!”   “所以现在的大明,有我没我都一样……或许再给我三十年时间,我可以让他平稳向前发展,不要太过野蛮的掠夺,不要伤人杀人太多,也不要毁灭文明,给将来的发展留下隐患。”   “可是现在看来,我可能没这个时间了……不过这也无所谓!”   “终究痛快了一场是不是?兄弟们都过来!” 第2291章 我心耿耿化长风、倾尽热血、挣碎寒冰   沈渊说着,招呼了一下自己的高手团,随即以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为首的高手团就汇聚在了沈渊的周围。   “界藩山明日全军突围,几乎没有任何生存下来的机会。你们这就全员出发,连夜去和赫图阿拉以东的徐博会合。”   沈渊向着这位兄弟们说道:“等你们趁夜冲重围之后,以后爱干什么都随你们自己的心意。”   “就一件事,把小巴夺带上,他是非洲的希望……还得劳烦小羽将来照顾一下我那一家子。”   “你告诉她们,没有我她们守不住这天下,财产什么的也都可以不要,一家子平安就好。”   “为啥叫我去啊?”这时的小羽哥一听之下,也有点纳闷的向着沈渊问道。   “因为你最小呗!”沈渊笑着说道:“妈的我让炼心道人去,他能照顾我闺女几年?”   此时的炼心道人听得直翻白眼儿,但是他们这些兄弟也知道,即便是这些人武功通神。但在明天的千军万马之中,活下来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   沈渊这是让他们先行逃生的意思……一听到这里,这些兄弟们倒是全都一起笑了起来。   “我好不容易回趟家,你让我往哪跑?”风倾野头一个就不干了。   他抱着自己的大铁棍子,仰头闭着眼睛说道:“老子跟女真不共戴天,这回就是奔着死来的!”   “我们也不走了,”此时的跳荡山三兄弟,柳小智智、张二狗和霍四哥互相对视了一眼。也摇头笑着说道:“这死法儿也挺不错的,好过将来老了,哼哼唧唧的在床上病死!”   “我也跟着少爷,”这时的秦玉虎也笑嘻嘻的说道:   “我只当在扬州太平巷,在少爷门口算命的时候,被苏小棠一弹子给打死了……嘻嘻嘻这些年的命都是白饶的!”   等轮到那位妙莲和尚的时候,就见这位大师居然还念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贫僧杀孽未尽,明天这一场大战,倒是不怎么想错过……”   这叫什么破理由?沈渊听见这话,觉得妙莲那家伙好像自己都没忍住笑   等炼心道人刚要开口说话时,却被沈渊伸手阻止了。   他随即说道:“死老道你去通知徐博,让他尽快向东进兵,绕开赫图阿拉追上女真主力,全歼努尔哈赤大军。”   “你把小巴夺和龙小羽带出去,“沈渊站在那里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我估计你也看出来了,这场仗里有鬼。”   “说道将来给我们报仇,这个人非你不可!”   听见这话,炼心道人倒是一愣。   不过他也知道沈渊说得确实有理,就以报仇而言,兄弟之中还真是非他莫属!   而这时的龙小羽一见老道没说话,他也赶忙笑着说道:“既然道长要去报信,那就用不上我了吧?我也留下陪着少爷……”   “滚!”突然沈渊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扇在了龙小羽的脸上!   这一下打得龙小羽陡然间便是惊愕地站在原地,反而是旁边的小巴夺双眼中,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沈渊示意老道赶紧走,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帐篷。老道长叹了一声,一手拉着龙小羽,一手拉着小巴夺就要走。   可是小巴夺一使劲甩脱了炼心道人的手,他在帐篷前跪下,向着沈渊的背影,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只见他大声向着帐篷里说道:“感谢义父多年以来,教诲之恩!”   “儿子身负万千族人的希望,今日只能苟且偷生……”当小巴夺说到这里,他仰起头流着泪大声道:“您曾经教过小巴夺的,身为男儿,当卫护民族,万死不悔!”   “我知道终有一日,我死之后会和您在天上相见,我会在那里和刘启明叔叔,和明日战死的近卫军,和叔叔大爷们,和您在一起!”“请义父保重,非洲大陆永远记得您的英名!”   帐篷里寂然无声,小巴夺一咬牙站了起来。这时的炼心道人也拉着他,和龙小羽一起向城墙上走去。   “龙叔!我爹他……”这时的小巴夺抹着眼泪,似乎还想向龙小羽说些什么。   而这时的龙小羽却一边走着,一边任凭大滴的泪水顺着脸庞滚落下来。   “还真和当初说的一模一样,”这时的龙小羽笑着流泪道:“跟少爷的第一天我就说过,挨打也没关系……管饱就行!”   这时当三人走上城头之际,炼心道人回望着堡垒中黑沉沉一片军营,心中犹如怒潮翻涌!   在寂静的堡垒上空,在黑幕一般的城墙上,远远传来了炼心道人嘶哑的吟唱声。   ……   “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战马若龙虎,腾陵何壮哉。将军临北荒,烜赫耀英材。剑舞跃游电,随风萦且回。”   “登高望天山,白雪正崔嵬。入阵破骄虏,威声雄震雷。一射百马倒,再射万夫开。 匈奴不敢敌,相呼归去来……”   随着炼心道人的歌声渐远,龙小羽三人的身影也消失在界凡山城头。   ……   次日,红日初升。   界藩山三大堡垒的明军将士,尽数汇聚在界凡城内。   经过了十余天的厮杀,城内守军只剩下一万五千有余。这一刻他们都身穿着铠甲,手握刀枪,静静地注视着一个人。   江南统帅,沈渊。   即将突围之前,大家都在等着他的命令。而这时的沈渊站在城墙上,看着一个个饥寒交迫,委顿不堪的大明军兵,却是心血如潮。   沈渊下令打开城门,随即朝着回家的方向,界凡城的西大门轰然洞开。   这时的堡垒中一片寂静,沈渊想了想后忽然展颜一笑。只见他拔出腰刀,眯着眼睛向着朝阳的方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弟兄们!一会儿咱们就要突围而去……“寂静的堡垒中,沈渊的声音洪亮而清晰。   “一会杀敌的时候,你要是突然发现自己坐在热乎炕头上,身上还靠着一个白白净净,啥也没穿的大屁股娘们儿……不用怀疑,你肯定是死了!”   沈渊的这句话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忽然下面那些大明军兵中,不少人都跟着沈渊大笑了起来!   这时就听沈渊继续说道:“我在江南日子过得好好的,非要跑到这地方来拼命。你们也是一样,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打仗……我告诉你们这是为什么!”   “城外那些女真人,他们要夺走咱们的国土,奴役咱们的孩子,还会指着咱们的儿孙说:你看啊!这他妈就是天生的奴才!”   “妈的我不能忍,所以我宁愿和他们同归于尽,也不、能、忍!”   “如果我沈渊这一辈子就能拼命一次,那就是今天这一次。如果要我选死在哪里,那我希望就是在今天,死在和女真人拼命的战场上。”   “如果我这一生只做过一件正确的事,就是我这次选择直面强敌,杀透敌阵!”   “现在城门已经打开,我沈渊要去杀透敌阵,至死不退,谁愿意跟我一起?”   “我!”   沈渊的话声未落,突然五百近卫军齐声应答,这雄壮的声音振动堡垒,让所有的大明军兵都是一惊!   “我要去终结这吃人的乱世,我要让我们的后代记住今天,让这些女真人和他们的后代,也记住今天!”   “我要让他们记住,大明有我这样的军人……谁愿意跟我一起?”   “江南近卫军,愿同统帅赴死!”   近卫军再次应和,而此刻的大明军人也都握紧了兵刃,双眼中布满了血丝!   “我要让他们看看咱汉家男儿的厉害,让他尝尝咱们刀锋的味道,让他们想起萨尔浒这三个字就胆寒!哪怕我寡不敌众,哪怕我身陷重围,哪怕我赤手空拳!谁愿意跟我一起?   “我!关宁军在此!我杜松愿随统帅一战!”   “我!保定军在此!我王宣愿随统帅一战!”   “我!我!我!”城中万余的大明军人,纷纷大声答应。到最终这股声浪越来越高,直到满城沸腾,万众怒吼!   “那就跟我一起来!”只见沈渊昂着头大声说道:“没人永远会被铭记,但是弟兄们,我向你们保证,接下来这一战一定会永载史册。”   “全军听令!与敌共碎!一去不回!至死方休!   “跟我……杀!”   随着沈渊的命令,一万五千大明官军、五百禁卫军连同沈渊的兄弟团,一齐杀出了堡垒!   沈渊带领近卫军冲在了最前面,他眼前就是那片长长的下坡,还有桥上的四座浮桥。   这一刻兄弟们护卫在沈渊的身边,五百近卫军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组成锋矢阵形,冲在了大军最前面。   当沈渊越过浮桥之后,随即大批明军也涌过了苏子河,在他们前方就是整装待发的数万女真骑兵。   此刻女真八旗中的正红镶红、正蓝镶蓝、正白镶白、六旗骑兵正在缓缓提速,千军万马如同钢铁巨浪,向着明军大队迎面冲来。   在这一刻,忽然泪水漫过了眼眶。   沈渊在心里呐喊嘶吼着,握紧手里的刀,一直向前……一去不回!   ……   把我的鲜血汇聚成洪流,把我的眼泪化作巨浪,我甘愿为你死在这里,这是属于我的英雄时刻!   我把我这一生受到的尊崇与荣耀,拥有的幸福和快乐,承受的瞩目和敬仰,全都还给你!   大明! 第2292章 铁骑奔流山水间、狂冲敌阵、一往无前   就在同一时刻,小七爷徐博正率领着海军陆战队,向萨尔浒方向急速赶来。   之前炼心道人连夜赶到赫图阿拉,随即就在赫图阿拉以东找到了小七爷的部队。   当小七爷知道朱常津约期不至的消息,他立刻做出了火速支援萨尔浒的决定,因为情况太过紧急,所以登陆大军已经来不及全部行动。   小七爷的军队随即在拂晓时分奇袭赫图阿拉,破城之后还没来得及清剿剩余敌军,就先清点了夺得的战马,之后发觉只有三千匹,于是小七爷亲自率领海军陆战队轻装奔袭而来。   ……   要说小七爷徐博在用兵打仗方面的确是极有章法,他若是让自己的登陆部队以步行速度前进,就算再怎么急行军,赶到萨尔浒也得足足一天。   所以他只花了一个清晨的时间,闪电般拿下赫图阿拉,缴获战马之后随即用轻骑向萨尔浒方向火速支援。   而且这三千匹马他还分成了两部分,第一批的五百海军陆战队由他亲自带领,一人双马,以不惜累死战马的速度,向萨尔浒方向急进。   而另外的两千海军陆战队是第二批,一人一马火速跟进。按照小七爷的设想,第一批的五百人哪怕能早一个时辰赶到,都会极大增加统帅存活的机会。   而第三批,也就是留在赫图阿拉的一万陆军部队,则是在迅速清剿城内守军之后,留下一千部队驻守赫图阿拉。剩下的九千部队将在一个时辰后准时出发,向萨尔浒方向支援。   因为小七爷发起奇袭的时间是在佛晓时分,所以打得赫图阿拉的守军措手不及。   他们用爆破筒炸开四面城门,同时突进城内迅速占领城墙,之后把守住四面城门,开始搜罗战马。   赫图阿拉城上的守军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全歼,因为城中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之军,并不是八旗军的主力。   在这之后,第一批五百海军陆战队乘骑着一千匹精良的战马,向萨尔浒方向狂奔,以至于赫图阿拉周围的哨探都追不上那些陆战队战士的脚步!   因此这个时候,就连努尔哈赤都不知道自己的老窝已经被人端掉,而一万三千江南大军,正在向着他的方向急速扑来!   ……   沈渊带领部队,直接迎上了女真重骑兵的锋线……那是一场勇烈决绝的死亡冲锋!   在杜松等人看来沈渊就是不要命了,他们的战士已经三天没有吃过饱饭,两天都没什么正经食物下肚。   而且城里的战马都被他们吃得一干二净,连骨髓都被敲出来吃掉了,所以冲上去的黑衣江南兵,全都是端着步枪的步兵!   像是这样的冲锋,又和找死有什么两样?   可是杜松却不知道……那是沈渊啊!   早在堡垒防守战中,沈渊就让部下留下了少量的手枪和霰弹枪子弹,这些弹药在守城战之中,或许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能打光,但若是用在关键的时刻……就像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却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更何况统帅沈渊身边,还有一支无坚不摧的高手团!   就在接敌之前,大胖子王宣跑得两眼发黑,累得心脏咚咚的直跳,却依然死死跟在沈渊近卫军的身后。   他心里清楚得很,要想活命,就必须离沈渊越近越好!   而在这一刻,双方接敌之前,这位保定府总兵王宣已经紧张得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距敌三十五丈!   他知道这个距离,已经到了女真弓箭抛射的范围内,这个胖子随时都准备在下一秒钟迎接敌人漫天射来的箭雨……可是却没有!   在这之后,三十丈,二十五丈……二十丈!   对方没有放箭!王宣在这一刻忽然间醒悟过来,他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倒腾得直发飘。   对面的女真八旗,他们的弓也射不出箭来!   因为昨天的一日暴雨,造成了不仅仅是明军的弓箭不能使用,女真的弓箭也是一样。   他们的弓弦因为受潮,同样会软塌塌的不受力,而粘接弓身筋腱和牛角片的鱼胶也一样会失效开裂!   所以女真骑兵只能凭借肉搏的方式作战,这其实才是沈渊决定清晨突围的原因。   因为昨天晚上雨停之后,只要过了今天中午,干燥的空气就会让女真人的弓箭恢复正常。到那时候他们还想冲出去,难度就会大大增加。   凭着往来如风的骑兵和远距离的箭雨,足以使所有的大明军队,包括失去了远程手段的近卫军被人捕猎一般射杀,甚至他们都不会有肉搏作战的机会。   好家伙,吓死老子了……就在王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之际,这胖子陡然间瞪圆了眼睛!   在他的前方,近卫军锋矢阵的最尖端,即将和女真人正面相撞的锋线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枪声!   此时的陆战队员,每个人手里的左轮枪中只有一两发子弹,甚至还有不少是统帅那两支左轮枪里的白银子弹。   就是这五六百发子弹,使得他们每一个人面对骑兵冲锋之时,都有着最后一拼的机会!   锋线上的战士们端起左轮枪,瞄准面前冲来的骑兵,丝毫不理会敌人高高扬起的马刀,而是稳稳地扣动扳机,一枪就将他们掀到了马下!   在这之后战士们闪身让开战马冲锋的线路,在战马还没接近的一刻便腾身而起,使得狂奔而来的战马,正好接住了这些战士的身体。   第一批近卫军战士夺得了战马之后,迅速的向一侧扯动马缰,原地拐弯之后向前冲锋,同时将他们手里上了刺刀的步枪端了起来。   就在这一弹指之间,对面那些女真军忽然发现,这接战情景竟然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原本他们觉得下一个瞬间,自己的战马就将冲进敌人阵型,然后他们手中挥舞的马刀,就会将那些可恨的黑衣军一个一个毫不留情地砍倒。   可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敌军手里那个小不点儿黑黝黝的东西,竟然也是火铳。   他们身上的重重铁甲挡不住犀利的子弹,胸膛被大口径子弹穿透之后,随即便是向后一仰,还没掉下战马就已经死于非命。   这11.43口径的子弹,在历史上就是以击倒战马作为目标设计的,所以只要击中一个人的要害,那便是必死无疑!   冲上去的第一批近卫军战士,全都是武艺出众之人,更别说这里面还掺杂了沈渊的高手团! 第2293章 天魔一人破万山、风倾辽东、杀心盈满   他们是根本用不着什么左轮枪先行毙敌,而是直接腾身而起,半空中又抢兵刃又夺战马,整套动作是一气呵成。   庞宝强和妙莲大师甚至还把暗器向着周围雨点一般射去,纷纷命中那些女真骑兵的面门,宝强哥的钢镖一枚一枚全都穿过面甲的空隙,直接顺着那些女真兵的鼻梁眼眶射了进去!   在这一瞬间,锋线上的骑兵人仰马翻,而抢先夺得战马的近卫军和一马当先的高手团,则是直接冲向了敌人的骑兵!   他们策动战马,巧妙地绕开了敌人的线路,然后各自使出兵刃,一下一个把对面的骑兵全都敲了下来。   在这之后,身后有更多的近卫军战士抢得了战马,跳到马背上开始向前厮杀!   庞宝强的巨剑盘旋挥舞,一剑回旋就是两三个敌人被斩首,杀得人头滚滚。而大寨主张二狗的虎头钩则是不管勾住敌人的哪里,就将对方一把拽下马来。   妙莲大师手里一左一右擎着两根折断的粗大旗杆,将它当作狼牙棒使,一棒下去就是一个骑兵,被他砸得人头稀碎!   眼看着周围无主的战马越来越多,直到近卫军战士纷纷骑上战马,甚至后面的明军将领军卒也捡着剩跳上了战马,开始向前冲锋!   此时在双方的锋线上,逐渐形成了一个奇异的阵型。沈渊带领的锋矢阵箭尖,无坚不摧的向着敌军深处挺进。而这个锋矢阵的后面则是无数手持刀枪的明军,狂奔着跟进。   在宽大的正面上,女真八旗的两翼继续向前,逐渐形成了尖角向前的半月形!   双方骑兵对冲,铁甲凶猛的撞击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每时每刻都有人被斩杀刺倒。   被打伤的战马发出悲鸣,被踩踏的人发出惨嚎,挥舞兵刃的尖啸和击中人体的钝响,惨烈地交织在一起。   鲜血四射,脑浆迸溅!   残肢碎肉和击飞的甲叶在空中飞舞,交战才刚刚开始,战场就形成了一个残忍无比的血肉磨盘。   近卫军的锋线正在坚定不移的向前突进,因为锋矢阵最尖端的那个人是……风倾野!   一丈四尺长的天魔棍在他手上盘旋飞舞,直欲破空飞去!   ……   两百余斤的棍子在他手上挥舞起来,巨大的力道将它弯成了长弓般的形状,而野哥的手腕微微一抖,棍稍顶端就会炸开一片虚影。   听这烈风呼啸就知道天魔棍的沉重与凌厉,当它在敌群中横扫开来,简直就像是一片死神的镰刀!   哪怕女真骑兵身穿三层重甲,在天魔棍沉重的一击之下也会五脏俱碎。更何况风倾野天生神力,周身上下一身横练,已是刀枪不入!   此刻的杜松和王宣都惊讶地看着眼前,他们虽然隔着重重叠叠的近卫军骑兵,看不到锋线前面的情况。但是前方不断飞起的半截人体和扭曲断裂的兵刃,还有迎风吹来的那股血腥味却让他们心下怀疑,前面是不是有一位魔君,在替他们开道!   风倾野已经杀疯了,这是他一生都在期盼的一战!当年他父母死于女真人之手,全家财产被夺,纵有一身神力,却无法和精于骑射的女真军队相抗。他又不甘心屈从于女真人之下,才逃到江南做了一个挑夫。   如今,他回来了!   风倾野身负万流归宗奇功,带着一身金刚不坏的横练和满腔愤怒,再次回到了辽东。   在这一刻,风倾野的眼中满是一片猩红,随着他的怒吼,前方的敌军正在整片被扫落马下。   厚重的女真棉甲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开了花,锁子甲的索环和鱼鳞甲的甲叶在他的天魔棍下漫天飞舞!   女真兵强悍的躯体不断的被砸开击碎,风倾野的面前有如任意收割的麦田,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丝毫的阻碍。   “当!”随着一声巨响,一名手持开山斧的女真大将,终于拦住了风倾野一招!   风倾野也是一怔,当他再一次天魔棍横扫,向着刚刚那名拦路大将击去之时。却见那家伙双目圆睁,已被风倾野之前威力绝伦的一棍,震得七窍流血。   还没等风倾野的第二棍扫来,就见这个大汉雄壮的身躯向后一仰,“轰”的一声坠落在马下。   ……一等超武公,议政大臣瓜尔佳鳌拜,被风倾野一棍震死,这位后世明垂青史的满洲第一勇士,就终结于此!   ……   在这一刻,沈渊陡然间跳上战马的马鞍。   当战马向前狂奔之际,他依然牢牢地站在马鞍上,目光向四面八方一转,便将周围的情况看了个清清楚楚。   此时他们正在冲杀的地点,就是之前杜松河西大营的所在。他们北面的浑河因为昨日暴雨,河水中一片污浊。   而在他们的南面,则是高耸的萨尔浒山。   沈渊特意看了一眼苏子河,河面上的浮桥依然还在,一万多大明将士已经全部冲过了苏子河。   沈渊欣喜地看到那些大明将士在这突围之战中,居然紧握着手中的刀枪,各个部队之间形成了密集的阵型,正在一边向前突进,一边拼命抵抗。   没有一个人丢下兵刃逃跑,甚至每一支队伍的建制都还在。   这些日子以来的鏖战,近卫军做出的榜样,还有之前沈渊替他们树立信心,教导他们的战术与技法……沈渊之前所做的一切,终于得到了回报。   这支队伍虽然伤亡到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但却依然没有崩溃,他们还在战斗!   沈渊的心中不由得暗自激荡,这一刻他的目光又转向了正前方。   整个萨尔浒山北路的这片偌大的空地,除了后面苏子河上的浮桥,只剩下一个出口。就是朝向正西方,萨尔浒山和浑河交汇处的那条通道。   历史上的杜松河西大营,就是被堵住了那条通道,又被女真骑兵从萨尔浒山上向下冲击,以至于半天之内全军覆没的。   所以沈渊必须带领这支部队,冲过那片山口。   可是……那又谈何容易!   在沈渊的视线之内,从前方数丈远之外的锋线,一直到两三里之外的萨尔浒山口,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女真骑兵!   要想杀出去,仅凭他们这五百人的锋线,又怎么可能? 第2294章 此身遗恨四百年、残兵血战、人在天渊   如今他的近卫军战士中已经出现了伤亡,后面跟随的明军之中,也有不少人因为饥饿和衰弱,在冲杀途中便忽然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甚至就连自己那些武艺高强的兄弟,纵然他们功力深厚,只怕也难以坚持太长的时间。   哪怕就像风倾野这样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将,也不可能长期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毕竟人力有时而穷。   可是,这又是唯一的生路!   ……   前进百余丈,杀敌无数,万人军团已是身在重围!   奔行在这条血海中的通路上,眼看着前面的风倾野呼吸粗重,妙莲大师挥舞旗杆之极都发出了沉重的呼喝声,沈渊连忙下令。   “枪里还有子弹的往前顶!把野哥换下来休息一轮!”沈渊大声喊道:“把话传下去,节省体力,注意轮换!”   随着沈渊的命令,左轮枪随即发出了炸响。   部队再次前进,险些力竭的风倾野和妙莲大师他们被强行拽下来,替换到了锋矢阵的后方。   这次压上去的是庞宝强……这哥们儿兵刃无坚不摧,巨剑又极长,所以由他接下了首发冲锋的位置。   在这之后全军前进十五丈……宝强巨剑连番砍杀,险些脱手。沈渊看他气力将尽,随即又把他换了下来。   霍四哥、秦玉虎、柳小智,一个个都在锋线上拼死搏杀。张二狗脸上中了一刀,满脸鲜血淋漓却来不及包扎,看样子一只眼睛已经保不住了。   沈渊清楚地看到吴六狗那个大鼻子的左臂,被敌军弯刀砍得只留下一点点肉皮连着,还挂在胳膊肘上晃荡!   全军将士的手枪子弹已经打完,为了把前面的人换下来,沈渊再次下令。近卫军几秒钟之内,就打光了所有的霰弹!   当再度换上去的妙莲大师和风倾野,也露出了筋疲力尽的迹象,沈渊只好咬着牙,自己亲自顶在了锋线上!   ……   再度前进百余丈!   眼前满是敌军的铁甲,沈渊已经顾不得那些向自己身上招呼的兵刃了。要不是长刀的套索还连在自己的手腕上,他的刀也早已脱手。   眼前的一切都在不断地晃动,敌人的距离越来越难以判断,沈渊一点点地挤出全身力气,只求在敌人接近时,还能刺出下一刀!   眼前发黑,疲累欲死!   在这样的时刻,停下来被敌军杀死是最容易不过的选择,而继续抵抗下去,则是比死还难。   全身上下已经再没有内力可以压榨,沈渊甚至必须拼尽全力挺直腰背,才能让自己不会向后栽倒。   “杀!”染满鲜血的刀锋向前挥动,沈渊再次将刀锋,从一名女真将领的胸前刺了进去!   就在这一刻,周围的景物开始倾斜……沈渊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终点!   忽然间!   一队人马从沈渊的身后闪过,一个人影突然伸出手,在栽倒的沈渊身上扶了一把。   当沈渊发现自己的钢盔被人敲了一下,他惊愕地回过头时,却发现了一张汗津津、笑嘻嘻的胖脸!   “没想到吧兄弟!”   王宣向沈渊笑了笑……笑容简直比特么哭还难看!   沈渊闻言陡然精神了一下,等他终于缓过了这口气,这才想起刚刚这句“没想到吧兄弟!”是自己曾经说过的。   在堡垒中,他第一次透露自己是江南统帅沈渊,然后他冲出城门之际。他拍了拍替他开城门的王宣时,曾经向他说过这句话。   没想到现在却被这小子反过来,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沈渊看着王宣抖动马缰,双手持着两把腰刀正要向前冲锋,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王宣却扬起了手里的刀,向着自己身边的亲兵大声喊道:“五百人给一万人开路,咱们在后边跟着跑……当咱们保定爷们儿是绵羊吗?”   “妈的咱丢不起这人!”   “今儿命不要了!保定军!跟我……杀!”   在这一刻,关宁军,火炮队、杜松、赵梦麟!   大明众将纷纷带领本部亲兵,越过筋疲力尽的近卫军,向前决死冲锋!   ……   第一次,女真人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大明官军!   在官军战士的疯狂冲击下,他们忽然发现自己遇上了一群不要命的疯子。   那些战士即使被长枪穿透身体,他们也要迎着敌人扑去,给自己的战友创造杀敌的机会。他们即使被钢刀砍中,也会抱住刀锋,让女真人无法抽刀!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跌跌撞撞的向前冲锋,他们压榨出所有的体力,只求发出致命的一击。他们发出的怒吼与嘶喊,让八旗兵为之胆寒!   沈渊在柳小智的扶持下,继续策马向前冲锋,眼看着前方的明军接替了他们的锋线,用生命向前开路!   这些觉醒的明军将士,这些浴血拼杀的兄弟,这些一往无前的大明男儿!   我唤醒了你们……不枉我以死相拼!   沈渊心里含着泪,大喊着什么,就连自己也难以听清。   ……   突然间,眼前霍然开朗!   萨尔浒通道被明军杀透,他们已经突出重围!   正当沈渊满面欣喜的时候,他却看到前方的七八个明军,在马上扯着一个人的身体停住了脚步。   此刻的王宣已经失去了战马,他的身体腾空,凭借好几个方向亲兵的拉扯,才没有摔倒在地。当沈渊看向他的胸前,随即便是一咬牙。   王宣肩上的狮蛮肩甲上,一支折断的长矛穿透了肩头,正在不断地涌出鲜血!   “继续继续……我就这儿了我!”这时的王宣疼得胖脸煞白,不过他还是喘着粗气向沈渊说道:“花兄弟你比我有用……别管我走你的!”   “卧槽真特么疼……”   “想啥呢?”这时的沈渊也停下了战马,他向前方望了一眼之后,又转头向着王宣说道:“你看不见吗?”   “嗯?”王宣拼命地抬头向前方看了一眼,在这之后他长叹了一声,直接就躺平了。   ……   明军损失惨重,将士精疲力竭,近卫军将士弹药用尽,那些高手们兄弟们伤痕累累,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   甚至沈渊都是受伤数处,现在他的手别说握住兵刃了,连攥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   而在他们的前方百丈之外,大批女真骑兵正在列阵,准备冲锋!   天命皇帝努尔哈赤的旗帜,就在前面的军阵中迎风飘扬。正黄旗、镶黄旗!   一万五千女真生力军,正准备向这支山穷水尽的大明军队,发起最后的冲击! 第2295章 狂冲王旗如山崩、水尽山穷、此路不通   此刻看到这一幕的明军将士,每一个人都是深陷绝望之中。   当他们拼命杀出重围之后却发现,又有一支强大的敌军骑兵横在前面!   刚刚经历了拼死搏杀,他们身上已经再无一丝力气。甚至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无声地栽倒在地,可是眼前的女真骑兵,却彻底断绝了他们的生路。   沈渊站在战马马镫上,一言不发的向着四面观看,此刻他们正处在萨尔浒山麓和浑河交界间的狭窄通道上。前方是如山如海的敌军正在发起冲锋,百丈外隆隆作响的铁蹄扬起泥土,每一下都像是敲打在大家的心上。   而后面的战斗却从未停止,他们的前锋已经从两万多女真骑兵之中杀出重围,后面的大明部队仍旧在和追击而来的骑兵激战。   这是最狭窄的一段……生路已绝!   五百近卫军因为身穿防箭钢甲,护住了身体的重要部位,所以只有不到百名战士阵亡,剩下的却几乎人人带伤,个个脱力。   而之前从界凡山上冲下来的一万五千明军官兵,在这不到半个时辰的征途上,已经被杀得只剩下三千出头!   沈渊想拼命保全这些战士,可他拼尽全力后最终还是没法完成初衷,这就是战争……或者说,这就是人生!   ……   沈渊向着身边的兄弟们看了一眼,发现妙莲大师、风倾野、张二狗……这些人全都向着自己露出了笑意,沈渊自己也笑了。   “你那钢镖还有吗?”沈渊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左轮枪,发现弹轮里面早已打得空空如也,于是他转头向着庞宝强问了一句。   宝强哥随即撩起了自己的镖囊,那里面还孤零零地插着一支响铃镖。   看着钢镖上面挂的那个会发出哇哇怪叫的金铃,沈渊又笑了笑。   “一会全体冲锋,大家护着你冲进敌阵,这支带着女真萨满金铃的镖,你替我还给努尔哈赤!”   沈渊拍了拍庞宝强说道:“能和你们这些兄弟同生共死……真特么好!”   “交给我了!”宝强哥笑着说道:“看我给少爷您表演个百步穿杨!”   说到这里,沈渊看着一个个精疲力竭,勉强坐在马上的兄弟们。他轻轻抿起了嘴唇,之后奋力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还能喘气儿的,听我命令!”   “向敌军王旗……决死突击!”   ……   在这一刻,杜松总兵和王宣看着沈渊一干兄弟摇摇晃晃地策动战马,迎着敌军冲去的背影,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怒吼!   妙莲大师、庞宝强、柳小智、霍四哥、张二狗、秦玉虎、吴六狗、风倾野,还有……江寒凌!   他们和四百名近卫军战士一起,向着敌军的方向,一去不回!   ……   这一刻,努尔哈赤正在注视着面前的敌军。   他死死地攥着马鞭,似乎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大明……不该有这样的军队!   他们应该像羊群一样被自己斩杀,应该在肉搏战中一触即溃,应该被他的女真骑兵冲垮打散,漫山遍野的让自己随意劈砍!   可是大明,居然出现了这样一支军队!   努尔哈赤不敢想象,要是有五千……不,哪怕只有三千这样的部队,自己又该如何和对方交战?   在这十三天的战斗中,自己的六万余精兵竟有接近半数死在他们的手里。原本十四五万人的女真军中八万阿哈尽数被杀,六万八千女真八旗,现在只剩下了三万多一点!   而现在,他们竟然还在冲锋!   那些肢体残破的黑衣人,那些鲜血淋漓的将士,那些永远也打不倒的大明人!他们是从哪来的?   幸好!幸好他们只有五百人,幸好他们打光了火枪的子药……嗯?   就在这一刻,努尔哈赤突然听到了一阵……   暴雨般的枪声!   ……   同一时刻,沈渊带领的锋矢阵型已经突击到敌人前方三十余丈,再有不到十次呼吸的时间,两军就将相撞在一起。   可是就在这一刻,突然一阵暴雨般的枪弹横扫而来,八旗军前锋的骑兵被打得一片人仰马翻!   这声音是……新式快枪!   枪声响起的一瞬,沈渊就知道,那是自己研发制作的步枪!   这一刻沈渊抬起手,让冲锋的战友们暂缓速度,同时自己轻轻一带马缰。   然后他的目光就向着枪声射来的方向看去。   萨尔浒!   就在这条两军即将对撞的通道上,在旁边萨尔浒山脉的密林中,突然响起了剧烈的枪声。   “这是我们的人!”   “这是江南新军!”   此时沈渊和所有的兄弟连同近卫军战士,全都大声怒吼了起来!   就在这山穷水尽之际,就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援军到了!   ……   这个时候的战场上,随着这一片连绵不绝的步枪声响,成百上千的女真骑兵毫无防备,被人从侧面狠狠地打倒。   而战场上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多少天以来,这样的步枪齐射声,一直深深地印在敌我双方的脑海里。   所以只要步枪密集的射击声响起,就代表着女真兵被成片击杀,就意味着敌人的惨烈伤亡,就说明大明部队安然无恙!   伴随着连绵不绝的枪声,从东面追杀明军的女真骑兵震惊之余,全都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而战场中间那些两面受敌的大明军队,却在齐声欢呼!   他们奋力地搀扶起战友,向着枪声响起的方向靠拢。   明军的前锋阵线上,那些近卫军战士和高手团兄弟们立刻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声。经过了这场十余日夜的惨烈鳌战,他们终于还是逃出了升天。而在这一刻,沈渊却微微皱了皱眉。   他凭着枪声就已经准确地估计出了这支援军的数量,大概只有五百人!   沈渊的前方,那些冲锋过来的女真骑兵正成片的被射杀倒地,他们面前横掠而过的无数弹道就像是炽烈的钢铁洪流。   不计其数的女真骑兵就像是纸片做成的人一样,一接近那片弹雨火网,就会一命呜呼。   在这一刻,努尔哈赤的心里怒火中烧!   眼看着敌军就要被他全歼,那些难缠之极的黑衣战士即将全军覆没,数百把犀利之极的火枪也会落到他的手里。   他曾经不惜用自己女真八旗半数的伤亡,来征服这支挠勇善战的明军部队!   可是就在他胜利的前夕,哪怕再有半个时辰也好,敌人就会死得一个不剩。但就在这一刻,那些明军却迎来了他们的援军。   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萨尔浒山上?   努尔哈赤胸中怒不可遏,功亏一篑的愤怒,让这头老狼忍不住奋力嘶吼了起来! 第2296章 谁家狂虎啸辽东、江南铁枪、淮扬英雄   而这一刻沈渊立刻率领部队改变了方向,同时传令招呼后面的明军,跟上自己的步伐。   他麾下的剩余部队使出了全身力气,犹如洪流一般向着萨尔浒山麓涌去,他们奋起全身之力,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友军方向接近。   这个时候,女真人的号角再次吹响!   努尔哈赤终究还是不甘心自己失败,在经历了最初的狂怒之后,他也听出了敌军的数量并不是成千上万,而是和前面这支黑衣军一样,只有区区的四五百人。   萨尔浒山上没有坚固的堡垒,敌军只是集中在这一小段山脊上,甚至山脚的坡度都可以让他们的骑兵直接冲上去,直到他的八旗勇士踩到敌人的头顶为止!   所以努尔哈赤果断下令,全军向着萨尔浒山上进攻!   ……   这是生死争夺的一刻,每一秒钟都代表着活生生的人命。   这是逃出生天的最后一步,再向前一段,他们就安全了!   沈渊见到身后的明军士兵中大部分人都没有战马,于是他在接近山脚下后并没有直接向上冲,而是带领着近卫军战士在山脚处停了下来。   眼看着成百上千的明军战士从他的身边掠过,而后方的女真八旗骑兵则像是滚滚浊流,追着明军的脚步飞驰而来。   就在沈渊想要下令让自己的部队挡住追兵,掩护更多的大明军队退上山麓之际,忽然他又听到一片暴雨般的枪声。   一队士兵从山顶上猛虎一般直冲下来,人数大概有一个步兵连。那些飞奔跳跃的身影,全都穿着江南陆军的迷彩服。   他们一边开枪掩护明军撤往山上,一边冲到了沈渊的身边,这时的沈渊看到当先一人的样貌,随即就是一愣。   铁枪……赵原!   还没等沈渊说话,这支百人连队就已经冲了过去。   他们在路过近卫军战士身边时,一听到战友焦急的呼唤,就把身上的霰弹枪弹药包解下来,向着战马上那些战士手中抛去。   在近卫军队伍中,随即就响起了刷刷作响的霰弹枪装弹声,和拉动护木上膛的声音。此时这些近卫军战士们的心里,别提有多舒服了!   如今他们的武器又有了弹药,这下和敌军作战就拥有了无与伦比的优势,他们再也不用肉搏了。   而这时的铁枪赵原,也拉着沈渊的战马,赶紧向山上撤离。   随着步兵连队的加入和近卫军战士获得了弹药,他们再次转身冲到了敌军追击的锋线上。   一通霰弹枪、步枪和手榴弹,瞬间就把那些追杀而来的女真八旗骑兵打死了一片,女真人追击的速度随即一缓。   在这之后近卫军徐徐而退,终于把所有人都掩护着退到了山上。   ……   沈渊一眼看去,到处都是瘫倒在山坡上的伤兵,所有的明军将士都在这最后一段路上,累得连翻身的力气都没了。   而这一刻重新退回山上的步兵连队,也正向下方的敌军不断开枪,将冲锋而来的女真八旗挡在山脚之外。   “给他们吃的,饿得不行了!”沈渊连忙让铁枪赵原把部队的给养,先移交给那些明军战士。   然后他又让退上山坡的明军相互搀扶,找到那些受伤昏迷的战友赶紧救治,立刻送到山上。   ……   山上山下的激战一刻也没有停止,经过了大量的巧克力补充体能之后,四百多近卫军将士也振奋精神地端起步枪,向着山下射击。   “来了多少?”等到沈渊终于进了核心工事,他“扑通”一下坐在了战壕里。这位江南统帅一直勉力支撑着身体,到现在已经是疲累欲死!   “只有扬州军五百人!”赵原叹了口气说道:“末将该死,差点就让统帅陷于绝境……”   沈渊想要摆摆手,却发现自己连手都抬不起来,于是他摇了摇头。   之后就在山上暴雨般的枪声中,铁枪赵原向沈渊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事。   ……原来铁枪赵原这支扬州军,其实是一万江南陆军之外,唯一的一支客军。   虽说如此,他们在即将面临大战时,沈渊也没有道理让这些扬州部队,还使用老式步枪同女真人作战。   因此赵原带领五百精锐从扬州出发之时,全体官兵都拿到了统帅给他们准备好的全套新式武装。   在这之后因为京师那边风云突变,赵原偷偷带领自己的五百将士,向着萨尔浒方向进发而来。他一心要约定之日前赶到萨尔浒,接应统帅沈渊。   可是没想到,正当他按照约定日期赶到萨尔浒的前夜,却接连发生了意外。   ……   赵原这支部队是当年沈渊留下的底子,甚至比江南新军训练的时间都要长,在忠诚性上更是无与伦比。   尤其他们还是从扬州数千部队之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所以装备了新式步枪以后,战斗力更是比江南陆军只强不弱。   原本铁枪赵原心中还在暗自庆幸,自己终于在十月廿四日之前,到达了萨尔浒。可是随即他就遇到了昨天那场暴雨。   这场雨使得山洪暴发冲毁了道路,也拖累了赵原的行军速度。所以当他赶到萨尔浒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午夜……也就是昨天半夜时分。   而这时赵原也发现萨尔浒山附近,到处都是女真人的哨探。可他对于敌我两军的分布和战斗情况,却是两眼一抹黑。   于是他和自己手下的侦察兵抓住了几个女真兵哨探,经过审问之后才明白了这场战斗的经过。   ……   通过沈渊的行动,赵原当时就明白,统帅是正在试图挽救杜松军团那些将士的性命。而这一刻,统帅正和关宁军死守界藩山三堡。   好在统帅安然无恙,赵原心中也甚是欢欣鼓舞。然后当他带领一支侦察兵小队,想要偷偷潜入界凡城,向沈渊请示下一步的作战行动之时,赵原却突然发现了异样。   虽然经过了一日一夜的暴雨,苏子河的河水却居然没有一点上涨。   此时的赵原早已今非昔比,他跟随沈渊学习兵法数年之久,自己又是家学渊源。   所以他立刻就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 第2297章 倾尽九死拼一生、据守孤峰、仰望天穹   再加上赵原审问女真俘虏的时候,那几个人还曾经说过,之前正是女真人在浑河上游筑坝拦住了河水,才在第一次交战的时候,将数千大明将士淹死冲走……赵原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其实这也是沈渊刚刚在冲下界凡城的时候,甚至是沈渊在昨夜突围之前的黄昏时分,屡屡回顾河上那些浮桥的缘故!   沈渊知道昨日暴雨,可是苏子河水的水位却没有明显上涨。这就代表着他们当再次采取行动的时候,很可能会被上游的女真人放水淹没,而赵原同时也想到了这一点。   于是赵原立刻放弃了面见沈渊,而是带领着这支侦察兵部队,押着俘虏一路赶到了浑河上游。   他们凭借冷兵器无声地发起突袭,将看守河坝的三百女真守军全部杀死,然后赵原又带领部队在萨尔浒附近隐藏下来。   因为这个时候,赵原对战场所有信息的收集,都是基于那几名女真俘虏来的。所以他并不知道城内的守军已经饿了三天,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当时的赵原根据现有的情况做出了判断,他以为界藩山上的友军还能打。于是就想在明天早上观察敌军攻城的态势,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要在敌人侧后发起突然袭击。   ……   在这一夜之间,赵原抓俘虏审讯,带领侦察兵来回两渡苏子河,中间又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等到他回到自己营地之时,已经都要天亮了。   正当拂晓来临之际,赵原却惊愕地发现,自家统帅带领着近卫军和所有的大明军队,竟然冲出了界凡城,开始了一场绝死突围!   这时候的赵原才知道,原来界凡山三堡的情况竟然已经危急到了这种程度。   不过幸亏他昨夜把看守河坝的所有女真人都杀了,才没有造成女真人在今天早上掘坝放水,造成更多的大明将士被洪水冲走的结果。   事实上当努尔哈赤发现敌军开始突围时,他都已经派戈什哈去浑河河坝那边传令了。   不过那十来个传令的骑兵赶到河坝时,却发现守坝三百守军全部被杀,就凭借他们这十来个人,什么时候才能挖开河坝啊!   所以当时的努尔哈赤失去了一个重创明军的机会,同时又因为弓箭的潮湿,无法使用远程攻击。以至于统帅沈渊带领着这支疲弱之军,竟然凭借着无比悍勇,杀出了这么远!   而在沈渊率军冲杀之际,发现情况不对的赵原也立刻带领部队,迅速向战场靠近。   当赵原火速迂回到萨尔浒山上,占领了这个小高地之后,随即开始向下射击,掩护统帅和明军撤上萨尔浒。   ……   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沈渊对赵原轻轻点了点头。说实话自己的这位岳丈虽然来得晚了一步,但他已经不可能做得更好了。而这时沈渊也知道,京师那边虽然出了变故,却不会影响小七爷徐博的行动。   根据沈渊的判断,炼心道人现在应该已经找到了徐博,而海军陆战队一定正在向着这边火速进发。   所以他们应该不需要再坚持多久,就会迎来更多的援兵。这场萨尔浒之战,终于还是被沈渊等到了一线曙光!   ……   除去近卫军战士重伤阵亡的百余人,现在阵地上能操作新式步枪的士兵有九百人左右。赵原这支生力军带来的弹药虽然经过摊薄,但目前来说防守还是足够。   更何况,那些大明军人稍稍恢复体力之后,还可以挖掘工事参与防守,所以战局并没有太过危急。   现在沈渊手中的兵力是:明军三千,近卫军四百,扬州军五百,构成了山顶上的防守力量。   在粮食方面,赵原因为需要火速增援,只让自己的部队带上了全部弹药和部分干粮,但山上还有沈渊他们骑上来的四五百匹战马,所以暂时吃的也没问题。   等沈渊听完了赵原的汇报之后,随后就让他去布置防务,而沈渊自己在核心阵地这里,又见到了自家兄弟们和明军众将。   兄弟们虽然个个身上带伤,但经过了救治包扎之后却是性命无碍,这里面最严重的就是被一刀砍断了胳膊的吴六狗。   看着这个当初最早跟随自己的吴大鼻子,已经陷入沉沉昏睡,沈渊担心之余,心里却是百味杂陈。   风倾野一度打到内力枯竭,因此身上也是受伤数处,张二狗大寨主脸上那道刀疤好像比他脸都长,而且还没了一支右眼。   秦玉虎被砍断了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两根手指头,他一见沈渊就嘟嘟囔囔地说,怕是以后没法痛痛快快地掏耳朵了……   至于明军那边,损失则是更加严重。   鞋垫子脸赵梦麟中了一枪,被人捅穿了大腿。杜松总兵受伤六处,好在都是轻伤。   然后……参将柴国栋、游击王诰、备御杨汝达战死!   这里面除了死的,受伤最重的就是那位保定府总兵王宣,医护兵已经将刺进他肩头上的长枪取了下来,替他清创之后包扎好了伤口。   如今这位王宣总兵正疼得死去活来……他平日里酒色过渡,而一般能喝酒的人都对麻醉药有过人的抗性。   “没想到吧兄弟?”沈渊看他没事,也拍了拍他的胖脸,笑着向他说道……又是这句!   “这样的兵,你有多少?”没想到王宣这家伙的第一句话,就问得是这件事。   “有……”沈渊顺便拽过秦玉虎那只受伤的手,把秦玉虎气得一翻白眼。   当王宣看到纱布外面露出的三根手指,他眼睛一亮道:“有三千人?卧槽这么厉害?”   “还不赶紧把他们都叫过来,把这帮女真八旗他妈的给我都干死!”   “三万!”沈渊没好气地说道。   “卧槽你有病啊!”王宣一听见这话,气得他七窍生烟!   这个胖子捂着肩头上的伤口吵吵嚷嚷地说道:“有那么些好兵,你就带着五百人过来?差点就你就死了知道不?”   “大部队就要过来了,”沈渊叹了口气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咱们得把他们全都弄死。”   “这场仗的胜负,不在于打下多大一片土地,而是要把女真人全都消灭在这里,不能让他们流窜到北方。”   沈渊淡淡地说道:“这叫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第2298章 巍巍战图困豺狼、只在西方、惊雷一响   “这些明军,还有那些江南兵……他们完了。”   此时的努尔哈赤面色阴冷,在他的前方,正是萨尔浒山激战的战场!   看着山上不断的向下倾泻弹药,将他冲锋的女真士兵打得人仰马翻,这时的努尔哈赤犹如一头受伤的老狼,双眼就像毫无人类情感的玻璃珠一样,死死地盯着山上那喷射火流的阵地。   “这里不比明军最初设下营地的河西大营,也不是界藩山三堡。”只见努尔哈赤向着身边的何和礼说道:   “虽然对面的浑河和东面的苏子河近在咫尺,但是山上一滴水也没有!”   “最多三天,他们就会干渴得死去活来,只要咱们困住他们,山上那些明军早晚都是个死!”   “没错!”此时,努尔哈赤身边那些王族贝勒、文臣武将全都重重地点头……这场战斗虽然艰辛异常,但他们究竟还是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   而这个时候,沈渊却在山上的核心阵地内,用一根红铅笔在野战地图上飞快地勾画着。   他不仅把进军的线路和人员配置在地图上清晰地画出来,甚至还在旁边细心地做好了备注。   在这之后,他把地图折叠好,然后回身把这张地图交给了妙莲大师。   此时的妙莲大师经过盘膝调息,内力已经恢复了一些,当他接过地图之后,抬头向沈渊看去。就见沈渊笑着说道:“从时间上估计,小七爷的部队应该距此不远了,你现在顺着萨尔浒山分水岭上的密林,从南边迂回离开。”   “脱离敌人之后,你转向东边,渡过苏子河找到小七爷的部队,将这份作战地图交给他。”   “那上面标明了这边的敌我情况,还有作战计划上的建议,他赶到之后,自然会照着这份计划行事。”   “你轻功最高,看你了大师!”   “好!”妙莲倒也不废话,接过了作战地图塞进衣服里,然后就一跃而起,顺着山脉向南边而去。   眼看着时间正好是中午,辽东的阳光在这个时候开始变得暖和起来。   在茂密的松柏之间,妙莲大师的身影很快远去,沈渊目送着妙莲大师离开以后,回过头看了看核心阵地中这些人。   “现在咱们还不能离开,”就见沈渊笑着对杜松总兵他们这些明军将领说道:“因为咱们现在是鱼饵,要把努尔哈赤牢牢地钩在鱼钩上才行。”   看到杜松和赵梦麟他们纷纷点头,就见沈渊继续说道:“而且,咱们就算想走也走不了,现在努尔哈赤正盼着咱们挪地方呢!”   杜松闻言,心里知道沈渊说得有理,这些天以来,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沈渊指挥作战,杜松的兵法水平也在蹭蹭的上涨。   杜总兵当然明白,对于努尔哈赤来说,女真兵和沈渊这支有着远距离杀伤能力的部队作战,最头疼的就是沈渊据险而守。   要是在平地上,女真人可以发挥出骑兵快速冲击的优势,而沈渊这边却没有居高临下射击敌军的地形,阵地就会更容易被人突破。   所以,努尔哈赤比任何人都希望沈渊能带领部下逃跑,往哪儿跑都行!   而沈渊却偏偏不走,就在这连一滴水都没有的山顶上跟他耗着,这么一来,会让努尔哈赤产生强烈的求胜心。   在那个伪天命皇帝看来,这支部队显然也不想在平地上跟他们作战,所以只好被困在山上动弹不得……而这正是沈渊要让努尔哈赤这么觉得的!   这家伙,真不愧是江南王!   此时的杜松已是心悦诚服,且不说来来去去这位江南统帅沈渊已经救了他们大军多少回性命。   就单以今天而言,如果不是沈渊率兵冲到这里,他们继续困守在界藩山三堡的话,现在只怕尸体都凉透了!   这时的努尔哈赤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挂在了钩子上,他让自己的骑兵在各个地点不断发起试探性的冲击,从萨尔浒山脚下,分别由东西北三个方向接连进攻。   这样既可以保证对山上守军的压力,让他们没有逃跑的时间,又可以不断的消耗山上的弹药。   最关键的是……他的女真勇士,实在是死不起了!   ……   眼看着太阳偏西,大概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黑了。   整整一天的熬战,让女真骑兵这边疲惫不堪,他们要骑着战马来回跑,还要不断地承受伤亡,却无法对山上的敌人造成丝毫的损伤,这让他们的士气大为受损。   而沈渊这边,基本上所有的作战就是上子弹扣扳机,吃过了大量高热量食物补充了体能之后,战士们的身体反而有所恢复。   这就是热武器对冷兵器的优势,你把这一天的熬战换成一个射箭的明军大兵试试?他在一整天的防守,反反复复开弓放箭之后,两条胳膊要是能抬起来,都算他是条汉子。   而此刻,明军战士吃饱喝足以后,经过了一天的修整,慢慢的全部恢复了些体力。   虽然冲杀敌军或许还不行,但是在山上修整一下防御工事还是可以的。   如今,这些幸存的明军将士,心中都对统帅沈渊和江南部队充满了感激,凡是还能活动的军士,基本上都过来帮忙,脸上还洋溢着笑意。   此刻他们还不知道,对于他们而言,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   战事似乎再次陷入胶着,但是……   申时三刻,天光正在渐渐黯淡下来。   突然,一片暴雨般的枪声,从萨尔浒山阵地的远处响起!   在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时惊讶地抬起了头,众人立刻分辨出了枪声响起的方向……竟然是在西边!   就连身为友军的杜松都没想到,枪声竟然会出自那个方向,而当他仔细分辨时,却是陡然色变!   这不是几百支快枪的枪声,而是……不计其数。   同一时刻,似乎有上千支枪在同时打响,那犹如狂涛巨浪一般的声音和几百人的枪声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听着密如急雨般的枪声,沈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美的乐曲,此刻他站在萨尔浒山的阵地前方,遥望着黄昏下的壮丽河山。   夕阳似血,峰峦如怒,浑河如带,群山似海!   女真八旗……哼! 第2299章 霎时千军席卷平岗、铁血杀场、横扫一方   努尔哈赤惊骇欲绝的发现,从自己的身后,突然出现了大队手持新式步枪的战士,一瞬间,他的心神就恍惚了一下。   不可能!他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出来的词,就是不可能!   因为敌军不该出现在那里,也不可能从那个方向,向自己发起突击!他的女真骑兵天下无双,甚至在作战时,侦骑哨探都会放出百里之外,不管是西南的鸦鹘关,还是西面的抚顺关,甚至更远的沈阳中卫附近,只要有大队敌军出现,他都会立刻知晓。   而且,这支部队明显是江南军,凭他们发出来的枪声,就可以清晰地判断出这一点!   努尔哈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支人数超过五千的江南新军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除非这些人是飞过来的!   努尔哈赤其实想得还真没错,只不过他忽略了另一个方向,就是赫图阿拉。   因为他认为,朝廷的四路大军都被自己拦在半路上,所以赫图阿拉是安全的,在他的脑袋里,怎么会有敌军从海上登陆这根筋?   就在不久以前,小七爷徐博在半路上接到了妙莲大师送来的作战计划,统帅的地图上,把进兵路线标示得清清楚楚。   徐博率领的海军陆战队一人双马,一路上急速突进到了界藩山以东,在这之后,当他知道统帅沈渊暂时没有安全上的问题,随即就让自己的部队遮蔽了这片战场。   以至于那些在赫图阿拉跑出来报信,却被小七爷甩在身后的女真哨探,疯狂鞭打着战马,终于赶到界藩山附近的时候,却接二连三遭到了海军陆战队的伏击。   随后,等到后续部队接连赶到,小七爷就在整个战场以南,包括苏子河、界藩山和萨尔浒地带兜了一个大圈,直接包抄到了战场的西面。   一切布置妥当,小七爷知道时间不等人,立刻率兵发起了攻击。   五千部队全都是运兵船带来的江南陆军,这些战士们生龙活虎,一排开阵势,就向敌军发起了冲锋。   在行进中,这些战士们手中的步枪一刻也没有停止射击,子弹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席卷着女真人的后队骑兵,顿时就让他们的队形一片大乱!   而这时的努尔哈赤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他们是从哪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钻到了这里,总之,他们就是那些江南兵的援军。   这些兵一定来自山海关方向,看这数量……努尔哈赤就是暗自一咬牙。   他知道,这场战斗自己无论如何也打不赢了,因为敌军足有数千人,而自己的女真八旗现在剩下不到三万,而且还正在被人飞快地吃掉!   时不我待,努尔哈赤心里非常清楚,要是在这里列阵而战,甚至是反冲敌军,那么造成的后果是什么……除了全军覆没以外,哪还有别的选项?   这些射程极远,杀伤力又强的新式快枪,如果达到了几千支,射出的弹幕就如铜墙铁壁一般,任何冷兵器骑兵都别想冲过去,有多少就得被人打死多少!   所以努尔哈赤咬着牙下了命令……立刻穿过山麓通道,向着界藩山方向前进。   这个时候,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赶紧脱离战场!   好在那些手拿快抢的江南部队,在骑术这方面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自己的女真勇士,现在是他尽量发挥自己速度的时候,要讲到逃跑,谁也追不上他!   ……   在努尔哈赤的命令下,就见萨尔浒山下,正在三面围攻阵地的八旗军就像狂风席卷的落叶一般,急速向着东面飞奔!   很快他的后军就脱离了战场,而那些江南部队正在一边开枪射击,一边不断前进。   与此同时,萨尔浒山上,沈渊则是命令自己的部队把射速放到了最快!   山上的这些战士完全不用再考虑节省弹药,而是不断地上弹开枪……他们面前的情景就像是非洲大草原上角马迁徙一般,千军万马卷着沙尘狂奔而过!   在这片洪流之中,女真骑兵紧紧簇拥,枪法如神的近卫军战士和久经训练的扬州军,他们的射击技能基本只用上了一条,就是加快上弹射击的速度。   因为山下的敌军根本无需瞄准,简直是太多了!   这满视野的敌军,除非你把枪口抬高往天上放,否则根本不可能打空。   近卫军战士们熟练地开枪,每个人都发挥出了自己最快的手速,咔咔咔拉动枪栓的声音和带着鲜明节奏的枪声,每一响都意味着一个敌人在他们面前倒下。   而山下的女真八旗在努尔哈赤的带领下,以付出了巨大伤亡为代价,这才冲过了山麓通道。   他们现在狂奔在明军河西大营的旧地址上,目标就是苏子河对面的界藩山三堡。   努尔哈赤的心中那个逃跑计划正在飞速的成型,他率军冲过浮桥,占据界藩山堡垒之后,随即就可以放下少量的守军,在那里占据城墙防守。   而他自己则会带领女真八旗大部队,越过界藩山直奔赫图阿拉。   在这之后,他要把赫图阿拉所有的女真部族全都带上,然后一头冲进白山黑水之间,向着北方的群山峻岭撤退。   他可以占据极北之地,在那里重启炉灶,东山再起!   到时候,遥远的距离会让明军的补给线无限拉长,而崇山峻岭中,他若是躲藏逃跑,就绝没有任何人能追得上他。   他可以在那里继续当他的天命皇帝,继续等新的机会来临再图南下,吃下那流金淌银的大明!   当努尔哈赤的战马隆隆作响地跑过浮桥时,他还在心里暗自庆幸……这真是天不绝我啊!   幸亏是早上没有放水成功,要不然,这四座浮桥早就被洪水冲跑了。   到那个时候,他的北面是浑河,南面是萨尔浒高峰,东面是苏子河,想用这么快的速度带领八旗渡河就会非常困难。   没想到早上的一次失败,居然变成了自己成功逃跑的关键,这真是上天注定,我命不该绝!   ……   可是,就在努尔哈赤带着数千女真兵冲上山坡之后,他却忽然听到,身边的侍卫发出了惊叫!   努尔哈赤正想要喝问为什么如此大惊小怪,却突然闭上了嘴,因为他自己和那些侍卫一样,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第2300章 胜负生死成回放、回首远望、如此荒唐   就像是山林崩塌,江河倒卷,一片沉重的隆隆声响正接连不断地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当努尔哈赤勒住战马在斜坡上站定,目光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随即他的脸上就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情!   浑河上,正有一片滔天的巨浪,犹如狂奔的兽群,席卷而来!   滚滚的浊流就像一面高墙,发出了不祥的呼啸嘶吼声,此时努尔哈赤脸上的神情,就和属下被洪流淹没的杜松总兵一模一样!   “完了……”努尔哈赤这一声哀叹还没来得及出口,下面的苏子河谷就被滚滚的狂流席卷而过。   在下方的河道中,四座浮桥上正积满了冲过来的女真骑兵,两岸还有数之不尽的八旗军部队。   他们只能眼看着这面比城墙还高的巨浪,毫不留情的向自己冲来!   努尔哈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后军,足有小两万的骑兵部队,瞬间被洪流淹没冲垮,在这一刻,他忍不住失声怒吼起来。   那是他年复一年拉拢部族,一场场血战之中合并各部落,那是他绞尽脑汁的合纵连横,三个五个从深山野岭中抓来的生女真!   那是他精心训练的将士,是他花费了无数心思武装起来的部队,是他一天天磨练起来的天下强军,是倾心接纳之下才收获了忠诚的勇者,那是他一生的心血!   就在弹指般的一瞬间……全没了!   八旗战士身上厚重的铠甲最少是两层,有些人甚至是三层,当他们陷入洪流之后,别说游泳了,一个个全都像秤砣一般迅速被卷进了水底。   这些女真兵想在水里脱掉铠甲,可是谈何容易?他们在平地上穿或者脱铠甲的时候,都需要自己带来的阿哈帮忙!   眼看着自己拼死拼活攒起来的部队,一下子就没了三分之二,身边大概只留下六七千人,努尔哈赤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人用刀子硬生生地剜走了……这种锥心刺骨的痛,真是难以形容!   而在这一刻,隔着一条苏子河,在对岸的萨尔浒山上,同时还有另外一些人正在大声地怒吼!   那是杜松总兵和赵梦麟,还有正在山顶上观战的大明将士。   他们亲眼看着,之前在自己队伍中发生的惨剧原封不动的又来了一次,而这次倒霉的却是他们的仇敌女真军!   自上游冲过来的洪流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把河边汇聚的一万多女真骑兵一扫而空,此刻的杜松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握紧拳头,用力地捶着眼前的掩体,一边落泪一边大声嘶吼!   江南王沈渊正在替他们报仇雪恨,他用一模一样的方式,狠狠的在敌人身上咬下了一块血淋淋的肉,杜松承受过这种痛苦,所以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此刻他的心里有多痛快!   这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渊拍了拍杜松的肩膀,示意他接着往下看……   ……   此刻的苏子河对岸,努尔哈赤带着身边的六七千残兵,看着下方的浊流汹涌翻腾,心里刀绞一般的难过。   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片枪声!   努尔哈赤陡然就是一惊!   他转身抬头向上一看,就见界凡城城头上,属于自己的女真旗帜正在接二连三地倒下来!   城头上枪声不断炸响,穿着女真棉甲的守城将士正像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顺着城墙上往下掉!   一听到这熟悉的枪声,努尔哈赤就是眼前一黑……界凡城堡垒!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   小七爷的战术已经全部清楚了,按照沈渊的命令,他带领大部队迂回到萨尔浒山以西,然后一个冲锋,就将努尔哈赤那条老狼逼进了河西大营。   到这个时候,努尔哈赤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因为自己的南面是统帅沈渊防守的萨尔浒山,北面是滔滔的浑河,他只能踏上浮桥,穿过界藩山向赫图阿拉方向撤退。   那四条沈渊用来和努尔哈赤斗智斗勇,一直保留到现在的浮桥!沈渊当初留下浮桥,是有意让努尔哈赤以为,自己想让女真军从西面进攻吉林崖……而努尔哈赤根本没有上当,这也早在沈渊的预料之中。   而努尔哈赤保留下了那四座浮桥却是另有打算,他知道从东面攻打界藩山堡垒,向上攻城极为困难。   如果给敌军留下一条生路,或许那支大明军队就会放弃界藩山三堡,顺着浮桥向西撤退,到那时,明军走在路上无险可守,被全歼是早晚的事。   后来努尔哈赤又在河上修筑水坝,昨天整日的暴雨将浑河水位积蓄得极高之际,在努尔哈赤的心中,这四条浮桥的地位又上升了一步。   如果敌军从这里突围,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掘开水坝,再次重演水淹明军的戏码……所以那四条浮桥还在。   而沈渊交给小七爷的军事计划里,成功利用了这四条努尔哈赤处心积虑留下来的浮桥!   按照沈渊的部署,小七爷在派兵兜截女真人西面的时候,同时按照地图上的标识,派人收复了浑河水坝。   因为铁枪赵原昨天曾经发起过奇袭,所以沈渊清楚地知道水坝的地点。   随后,小七爷的大部队像赶鸭子一样把女真兵包围,然后炸掉水坝,攻下界藩山三堡,一气呵成!   所以,现在努尔哈赤的境遇就和当初的杜松,简直是一模一样!   前有敌军防守的坚城,后面是滚滚滔滔的苏子河,河对岸还有数之不尽的敌军。   而他的脚下,甚至连快能站稳的平地都没有!   ……   此时此刻,当努尔哈赤深陷绝地的时候,远处的杜松总兵和赵梦麟,还有所有的大明将士,已经全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们看着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站在半山腰上的努尔哈赤和女真八旗,心里的痛快真是无与伦比。   就连那个大胖子王宣都捂着自己肩头上的伤口,吭哧吭哧笑得痛苦无比。   这场战斗真是奇妙,正是那位江南统帅沈渊,一开始就不断的对战局施加影响,到最后,竟然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还是黄昏时分,还是大雨过后,还是满怀绝望,依然是夕阳如血。   不过身陷绝地,毫无逃生希望的那些人,却换成了女真军!   在兜兜转转之后,这场战斗竟然是以同样的方式,迎来了它的结局! 第2301章 无礼侮邻自可亡、国小位卑、力少不强   此时的努尔哈赤站在这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危机之地,精神却是一阵恍惚。   纵然是这位天命皇帝一生征战,遭遇过无数险情,也曾不知多少次陷于山穷水尽的境地,他都没像现在这般绝望过!   如今面前的形势他再清楚不过了,因为这个地方就是他当初煞费苦心,想要把杜松军团全歼的地点!   眼下的情形,他已经毫无希望可言,七万女真大军只剩下了身边这一点点部队,却要面对敌人的前后夹击。   而人家手中的新式步枪却远远超过了女真弓箭的射程,已经绝非任何铁甲所能阻挡!   在这一刻,努尔哈赤回过头,看着远处没入山峦的太阳,长叹了一声。   而这时,他身边那位女真第一谋臣何和礼,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当努尔哈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下面苏子河对岸的江南大军分开了一条道路,正有一队人骑着战马来到了苏子河边。   何和礼看到为首的一位,坐在战马上当先而来,而其他人却有意和他拉开了两个马身,何和礼仔细一看此人,却是痛苦的一闭眼。   “原来是江南统帅沈渊……原来真的是他!”   旁边的努尔哈赤听到了何和礼的话,随即把目光惊讶地转向了沈渊。   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的年轻,这位手握江南,执掌新军的豪杰,竟然还没有自己儿子的年纪大。   看他脸上的英睿与果敢,自信和从容,努尔哈赤忍不住心想……他真像是年轻时的自己。   此时此刻,何和礼心里却突然间想起了当初自己出使广州时,沈渊向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总有一天,咱们会在战场上遇见,我先把话放在这儿。”   “你们要是老老实实的就能少挨两顿揍,多活几个人。要是继续折腾,那就是自己作死!”   何和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而这时的努尔哈赤则是呆呆地看着河对岸的沈渊。   “我原本可以问鼎天下执掌九州,原本南朝的花花江山都应该是我的,我的女真大军原本是纵横天下,无人可敌!”   “可是为什么,这世上又出了你这样的豪杰?”   而此刻的沈渊静静地坐在马上,轻轻地抬起了一根手指。   “老家伙……你要的东西,代价要高得多!”   ……   沈渊把手指向前一挥,山上山下的江南大军,步枪霰弹枪一齐开火!   一霎时,山上的界凡城堡垒中,还有河对岸的苏子河边,无数枪弹向着残余的女真八旗射去!   犹如万千火流,向着那片山坡上聚集,暗淡的天光下,一片片弹雨就像流星一般横扫而过!   最后的女真兵被弹雨穿透,被火流击穿,被打得鲜血迸溅,甲叶横飞,就像舞蹈一般疯狂扭动着身体!   随即,枪声沉寂。   只留下渐渐远去的回响,仿佛群山的心跳,在夕阳下飘荡低吟。   ……   全军修整一夜以后,第二天沈渊派出了两个团,分别去往尚间崖北麓、阿布里达冈以东,解决袭扰刘铤马林两军的女真部队。   这两个团分别由花爷和范愣娃带领,骑着女真人的战马,清晨即刻分兵去往两处战场。   以他们的能力,两股部队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一定能把袭扰两军的女真残兵一举消灭。   然后,沈渊率领江南陆军和小七爷的海军陆战队向着西面回军。   ……   在他们离开之前,沈渊还回头看了看那片留下无数性命,也浸透了鲜血的萨尔浒。   此刻的沈渊,心中却是暗自感慨。   这是他刚刚来到大明之后,就给自己许下的愿望,也是他奋斗到如今的最终目标。   到现在,我终于扭转了这一切,从此之后,华夏民族终将会不复从前的衰弱和屈辱。   就在这里,就在这片辽东的群山里,我的梦想终于达成,我做到了!   沈渊久久不言,片刻以后,当他拨转马头之际,他指着萨尔浒山的山顶,向着小七爷说道:   “那里有一面石壁,在上面刻上一句话,我记得韩非子说过……”   “明白了!”还没等统帅接着往下说,小七爷就笑着点头,然后就把统帅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这位小七爷的心思灵动,与统帅之间的默契真是可想而知。   ……   等到沈渊带领大队离开之后,在萨尔浒山的石壁上,工兵正在雕凿统帅所说的那句话……   “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   不足百余里之外,鸦鹘关。   辽东总兵李如柏还在鸦鹘关下磨洋工,可是刚过中午时分,他却听得对面的关墙上一片大乱!   周围是古怪的火铳声,而且声音极为密集,枪声才响了不到一顿饭的时间,鸦鹘关上就突然寂静了下来。   这时的李如柏站在军阵里,看着鸦鹘关上的女真旗纷纷倒下……随即就是杜松总兵的大明军旗飘扬了起来!   李如柏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他立刻就明白了眼前的局面。   显然,这是杜松总兵在萨尔浒一带获得了大胜,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并没有向着赫图阿拉的方向进发,而是回军直扑鸦鹘关!   他从东面攻克了关墙,直接就把鸦鹘关的守军消灭……果然就像李如柏所想的那样,只见鸦鹘关的大门一开,一队明军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为首的那个,不是杜松又是谁?   等那些人走到近前,一看到杜松的脸色铁青,李如柏就知道事情不妙。   不过这李如柏打仗不行,做官却是颇有一套,他把脖子一梗,瞪着眼睛说道:“杜总兵何故这般作态?”   “要不是我李如柏连日来强攻鸦鹘关,牵制了女真人的大半兵力,你怎么可能在萨尔浒战胜……”   “呯!”   还没等李如柏这一句混账话说完,他的肚子上就挨了一枪。   开枪的那个人,正是沈渊!   李如柏被大口径子弹一枪就掀到了马下,等他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声哀嚎之际,沈渊则是坐在马上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第2302章 方学一毛九牛上、平定辽东、将猛军强   “你牵制了女真兵的大半精锐?”沈渊居高临下,向着李如柏冷冷地问道:“鸦鹘关总计一千五百女真守军,却拦住了你李如柏四万大军十三昼夜……你打得好啊!”   “你……你颠倒黑白!我李如柏誓不与你干休!”只见李如柏捂着肚子疼得死去活来,却还依然大声喊道:   “你说鸦鹘关只有一千五百人,谁看见了?辽东经略杨大人会信你还是信我?你是谁啊!”   “我?我是江南沈渊。”   这时的沈渊坐在马上,手里的左轮枪再次对准了李如柏……“刚才你倒是提醒我了。”   “我要是说你被女真人所杀,你说天下人会信你还是信我?”   “沈渊?原来是你?我要上告杨镐大人!”   “好啊!奈何桥上你再跟他说!”沈渊说道这里,想也不想的接连五枪,一枪不落全都打在李如柏的胸腹之间!   “我去……”这时的杜松和赵梦麟他们这些人,看到沈渊居然对李如柏这样的总兵说杀就杀,把他们全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被人抬着走过来的大胖子王宣见到这一幕,却是看得他眉飞色舞!   他心说:我这哥们儿沈渊要想杀人,什么时候分过场合?还总兵,他管你是谁呢?   就连东厂督公,当年还不是被他在皇宫午门说砍就砍了?   而这时,李如柏手下的那些兵全都傻眼了,他们一看见自家主将被人说打死就打死,全都吓得六神无主。   要说这其中还有不少李如柏的亲兵,跃跃欲试地想要往上冲来着,可是随即他们就看到了近卫军将士手里的枪。   无数支步枪手枪霰弹枪正虎视眈眈地对着他们,于是这些人当时就泄了气!   “收编李如柏的队伍,加强你自己的山海关守军,”沈渊转身向着杜松说道:“接着你给我杀进沈阳中卫,把那个经略杨镐给我一刀杀了。”   “就他做的那些孽,千刀万剐了他都不冤枉!”   说着,沈渊让人把李如柏的亲兵营全都下了武器,剩下的那些兵,说实话他们才不管谁死谁活呢。   反正是当兵,在谁手底下不一样?更何况,杜松总兵麾下的这些大明军队,如今要是比起打仗杀人,谁能比得了?   杜松总兵随即向沈渊点了点头,经过这些天以来,他在这位江南统帅的身边学了不少本领,再有手下的数千强军作为底蕴,收服这几万军队想必也不会太难。   而这时,杜松听着沈渊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走,他随即拉住了沈渊的马缰说道:“眼看着女人全军覆没,辽东大局已定,您这是要上哪儿啊?”   “我去京师,”沈渊笑了笑说道:“有几个不听话的小家伙,我得去踢他们的屁股。”   “我走之后,辽东这些事就都交给杜总兵了,另外的马林刘铤两路军回来之后,也都听从你的指挥。”   “我让给他们解围的两千部队留下,和你一起坐镇在沈阳中卫。”沈渊向着杜松说道:   “下一步,安抚叶赫和朝鲜军,搜罗逃散的女真余孽,安抚辽东各族百姓的生计,这些事就都交给你。”   “回头我让朝廷给你个封赏……老王!”说着沈渊又一回头,向着王宣那边喊了一声。   “等你伤好了到京师去找我,我带你玩儿去!”   “好嘞!”这边儿大胖子王宣笑嘻嘻地答应了一句,在这之后,他就觉得一个人路过自己的身边,还往担架上放了一大把巧克力……   那是小巴夺,他找到小七爷之后,跟随海军陆战队回师而来,又和义父沈渊汇合到了一起。   沈渊在杜松军里放下了自己部队里的伤兵养伤,然后就率领一万陆军,向着京师方向而去。   他们来的时候是步行,如今却是一人双马,萨尔浒战场上,女真八旗都被消灭得干干净净,可是原本的十五六万匹战马却是四处逃散,好马有得是!   ……   等到沈渊走了之后,就见杜松总兵沉吟了一下,说道:“让李如柏的兵全都回营帐,一队里派一个咱们的人去,给他们讲讲这场萨尔浒之战是怎么打的!”   “李如柏的亲兵全都处决,明天把我的女真八旗旗帜和努尔哈赤的王旗送到沈阳军卫,就说萨尔浒之战大获全胜!”   “那个杨镐在我回军之际,听说咱们全灭了女真八旗,势必会出城迎接。”   “到时候,咱们按照统帅所言,在城门外就把杨镐直接斩了,然后率军进城!”   “行啊老杜!你也会用计谋了啊!”这时的王宣听到杜松安排得条条是道,忍不住躺在担架上,大声夸了他一句。   而杜松向着王宣笑了笑道:“咱也跟着统帅打了这么些天了,就算是九牛学到一毛,都够用了!”   “倒是你老王,统帅说要去京师,他要踢的是谁啊?”   “我……这……”王宣听到这话立刻犹豫了一下,于是杜松纳闷地问道:“什么你啊我的?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我还真不是不知道,”王宣一脸为难地看了看杜松:“不过,怎么也比您能多猜到一点点,但是不敢说。”   “说出来……我怕吓死你!”   ……   萨尔浒尘埃落定,辽东局势已成定局。   沈渊满怀疑窦,带领大军直出山海关而来,而这时的京师,却对这一切茫然不知!   ……   京师,福王府。   没错,这里就是当年福王朱常洵的府邸,不过现在却是空置许久了。   因为当年万历皇帝在驾崩之前,终究还是挡不住群臣的逼迫,将福王朱常洵撵到了封地洛阳。   由此,这座福王府被搬空了之后,就一直闲置到现在。   前几个月万历还没驾崩的时候,郑贵妃也尚未失势,所以这里还有人维护打扫,不过现在郑贵妃和那位李选侍都成了无人问津的货,所以这里也就空空荡荡跟个鬼宅似的。   不过今天,福王府里倒是汇聚了不少人。   朝中有权有势的大臣差不多都到了此处,几名内阁大臣也都在。别看这偌大院子里只有一百来个人,却全是一方诸侯、衙门主官、各派系的重要人物,甚至是一方势力的泰斗。 第2303章 有心无心算沈郎、京师一别、福王府上   要是小七爷看见这个场面,估计这位爷一定会说:这要是给这院子里来一发炮弹,整个大明朝廷,估计炸得没了九成!   大明最上层的高官贵胄,如今却汇聚在这个荒僻的园子里,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被叫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召集这次会议的人位高权重,他们不得不来……说话间,那个会议的主持者就到了。   等到他一出现在廊檐下,群臣一下子就没了动静,这种下意识的安静,透露出了此人的威势和底蕴。大明首辅……方从哲!   方从哲出现之后,随即让大家在园子里随便坐,可是这位首辅大人自己却没有坐下,而是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   “列位同僚!今日老朽请大家来,是有一件要事要向诸位通报。”   “老朽得到消息,江南沈渊已在前些日子路过京师北行,去了辽东战场……他只带了五百人。”   “什么?”这句话一出,就像是凉水滴进了热油,整个院子里的人全都震惊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没有一个傻的,真可以说每个皆是精于权谋,在官海里扑腾了大半辈子的人物,他们当然知道这个消息代表着什么!   沈渊亲自出关……很有可能现在已经加入了和女真八旗的作战!   也就是说,他正在和那支天下强军,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军打得不可开交?此刻,这些人的脑海里顿时就想到了同样的一句话……   他要是死在那就好了!   没错,这些朝臣全都是位高权重,每个人都代表着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可是近些年来,整个长江以南的财富却都被沈渊那小子一个人独揽在他自己手里。   江南的地皮,他们想刮刮不到,江南商人挣了如山如海的财富,他们想要讹诈却伸不进手去,那数之不尽的官位,他们一个门生弟子都派不过去!   你说,这些人对沈渊会是什么样的印象?他们都是恨不得沈渊立刻就死了的人。   可是想归想,之前他们却没有任何机会,因为那个江南王沈渊原本是打不得……谁都知道他的军队厉害。   而且现在更是连骂都骂不得了,因为新皇登基还是他们搞出来的,那个天启皇帝朱常浩又是沈渊的弟子。   更恐怖的是,沈渊的一万大军还在京师城墙外停着,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就要出去歌功颂德,以谦卑的姿态欢迎沈渊进城。   到时候他们是死是活,还得看那位沈郎的眼色!   可是现在,他居然去了辽东?   ……   这时候,方从哲见大家的心意全都差不多,于是这位老臣颤巍巍地说道:“其实老朽这次召集大家来也是这个意思,毕竟今天过来的这份名单是我亲自挑选的。”   “大家的心思都一样,那个沈渊,要是死在辽东就好了!”   方从哲这一句话说完,随即下面就是一片安静,刚刚方从哲的这番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心里怎么想,和有没有胆量当众把它说出来,根本就是两回事,而这个首辅方从哲显然有他的想法。   只见方从哲居然一字一句,把沈渊的战略安排全都说了出来!   “那个江南沈渊,他这次带来了一万强兵,留在京师城外就是为了让今上登基位帝……诸位同僚也都看见了,他这个计划显然是成功了。”   “在这之后,沈渊去辽东观察山川地势,了解敌我态势,他想要一举击败女真大军……真是何其愚蠢!”   说到这里,就见方从哲的白胡子挑了挑,他苍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女真不过是藓疥之患而已,可京师却是天下之重!”   “原本他只要大军进城,就是活脱脱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可是那小子心浮气躁,居然跑到关外打仗去了!”   “所以现在,正是咱们处置那个奸贼的最好时机。他亲身犯险,若是死在辽东也就罢了。”   只见方从哲淡淡地说道:“若他在辽东侥幸逃得一命,咱们也要把他解决在京师!”   ……   怎么可能?   一听到方从哲这句话,此时的满朝文武脑袋里全都是“嗡”的一声。   大家的心中同时想到了一件事:沈渊要是真的死在辽东,那确实是件好事,可要是他能活着回来,谁又能弄得死他?   毕竟城外的一万大军在那摆着呢,就凭京师这些老爷兵,能打的没几个,他们拿什么来解决沈渊?那不是白日做梦吗?   而这时的方从哲笑了笑,就见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随后就淡淡地说道:   “我请来了一个人,无论智谋手段,都足以和沈渊相抗!”   “老祖宗,请您大驾,好让我等拜见?”   说着,方从哲便缓步而行,向着边上一让,让出了身后的房门。   房门洞开,出现在房门后的那个身影,让大家一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太后!   此时的李太后正坐在房门口那边的太师椅上,虽然相貌极其衰老,但却是议态从容,她的手上还在把玩着一块石头……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形状颜色也是普普通通。   众位大臣一见李太后,便一齐跪下行礼,这可是万历皇帝的娘啊!   要按照身份来讲,如今她已经是太皇太后了,而且这位老人家把万历天子从小带大,一路扶持着他走到了驾崩为止,要说这位老人家对朝堂的影响力和威望,那真是无与伦比!   而这一刻,所有朝臣包括方从哲在内,都不知道这位老太后还有另一个身份……名山先生。她曾经和沈渊交手无数回合,都没有丝毫落在下风,到最后还是因为棋差一招,被沈沈渊斩首成功,险之又险地落败。   之后,她又因为触动了万历天子的利益,因此被幽禁在皇宫大内,如今这位老太后居然走出了皇宫,而且到了这里!   见到大家纷纷行礼叩拜,就见这位李太后淡淡的一笑说道:“沈渊这次出关浪战……实乃自寻死路!” 第2304章 丹心一片终属谁、名山天子、共谋一罪   说到这里,就见李太后抬起苍老的手,竖起一根食指继续说道:   “等沈渊回来,咱们就可以将他诛杀在京师之内。我知道大家都在忧虑什么,不外乎是他城外那一万新军而已。”   “可是那一万新军,如今的沈渊,再也指望不上了……”   “啊?”听到这番话,众人的心中随即便是一阵狂喜!   而这时的方从哲也笑着对李太后行礼说道:“原来老祖宗早就运筹帷幄,把他那一万新军给解决了?这么一来沈渊那小子可是山穷水尽了!”   “不是我,哀家可没这个本事。”   只见李太后笑了笑之后,把手里那块石头翻了个面。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就见那块石头的断茬上,赫然显现出了一颗色泽嫣红的……红心!   ……   只见李太后轻轻的一笑,说道:“解决了沈渊一万新军的那个人却不是我,而是他。”   说着就见李太后身后黑暗的房间里,慢慢地走出了一个人。当他走到李太后身边之际,大家同时看到了他的脸庞。   在这一刻,百余人全都脸色骤变,被吓得全身一震。他们每个人的脑海里都发出了“嗡”的一声,就像是挨了当头一棒!   怎么可能是他?众朝臣万万想不到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在这场决定如何斩杀国贼沈渊的密会中,他怎么来了?   而这一刻,出现的这个人却是淡淡的一笑。   他就是大明天启皇帝……朱常浩!   此时的朱常浩跟以前的相貌也是大为不同,之前的枯瘦并没有补回来,反而越发瘦得形销骨立。   瑞王殿下之前见到人不笑不说话,一副亲切和蔼的面貌,如今早已今非昔比。现在的朱常浩因为两腮无肉,脸上的线条却凌厉了许多。   他此刻虽然面带着笑意,这笑容却让人心里,忍不住生出彻骨的寒意!   ……   这时的朱常浩走到了李太后身边,他手上也握着同样的一块石头,朱常浩把这块石头翻了个面。   在百余人的注视之下,他们赫然看到那块石头的断面上,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红心!   原来这块石头的典故,最早出自于沈渊侦破飞天莲花那一案中。   当时的朱常浩为了给那些教坊司的姑娘们求情,曾经在李太后的寝宫中拼命耍宝,就是为了让李太后展颜一笑,他好趁机求太后将她们放回原籍。   那个时候,朱常浩就给李太后讲了一个笑话……   武则天当政时,为了奉迎这位刚刚登基不久的大周皇帝,当时的人都纷纷进献祥瑞。   据说洛阳有个人得到了一块石头,剖开之后发现里面是红色的,就把这块石头献给了武则天。他还说这块石头中有一片丹心,是个好兆头。   可是随即武周朝的宰相李昭德,见了这块石头就说:你说这块石头有一片丹心,难道天下别的石头都想谋反吗?”   朱常浩这番话引起了李太后当场失笑,他也顺利给那些教坊司的姑娘们求了情。到最后那些姑娘们,都成了万国博览会的女掌柜。   当初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弄得圣慈太后的脸上笑意不断,就连外边的万历天子听了,都觉得朱常浩说得又新奇又好玩。   可是这件事,其实只有三个人知道……李太后,朱常浩,还有万历皇帝!   ……   所以当李太后在寝宫里,真的收到了这样一块石头之后。她当时是知道万历天子已经驾崩了。因此除了太后自己,全天下知道石头这件事的就只有一个人,就是朱常浩!   朱常浩曾经参与了沈渊在京师侦办的所有案件,他也知道李太后就是名山先生。因此在这个时候他去找李太后,就只能有一个原因。   有一个他对付不了的人,需要借助力太后的智谋和力量。   李太后当时就明白了朱常浩要对付的那个人是谁……这位即将登上皇位的天子,要铲除权臣沈渊!   这件事说起来似乎难于登天,但还是要看落到谁的手里。如果是李太后,那就是恰到好处。   因为当初沈渊对付李太后的时候,他是明知道自己遭遇了名山先生这样一位强敌。而现在的沈渊却绝对想不到,这位名山先生已经被再次启用,而且正在谋算着要取他的性命!   所以朱常浩和李太后一拍即合,因为宫中耳目众多,沈渊的密谍又是天下闻名。所以就连朱常浩都只能用送石头这样的方式,和李太后联络。在这之后朱常浩作好了一切准备,他不动声色悄悄地调换了监视李太后的宫人,然后把她接出宫,放在了这片谁也不会留意的福王府里。   如今就是他们的阴谋揭晓之日,而现在的文武群臣却还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天启皇帝,会出现在这里。   只有李太后的心里清楚得很,因为她这位皇孙朱常浩,要自己执掌朝政。   在这之前朱常浩需要沈渊,是因为他既没有朝臣的帮忙,又没有宠妃的协助。在朝堂上根本无所作为,所以才会把宝押在沈渊的身上。   而现在情况却是截然不同,因为朱常浩已经赢了。   这个年轻人自负而又骄傲,他觉得自己在沈渊身上学会了足够的本事,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处理朝政,不想从此处于沈渊的控制下。   ……就和当初万历与张居正的关系,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对不对?   因为当一个人当上了皇帝之后,就会以皇帝的思维来思考问题。李太后当然知道这位天启皇帝朱常浩,面对他老师沈渊的时候,他会有多痛苦。   沈渊不仅仅替他筹谋了这么多年,对他给予了无数的帮助和教诲。甚至朱常浩的皇位,都是在沈渊的兵力压迫之下才夺过来的。   所以朱常浩会在自己的心里明白一件事:他不是所谓的天之骄子,也从来不是天命所归之人。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出自沈渊的赐予,他虽然当上了皇帝,但却在沈渊面前永远也抬不起头!   没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永远和自己的老师和睦相处下去。而朱常浩显然比当初的万历皇帝还要强硬得多。   他下手的时机,选择得当真是恰到好处,天衣无缝! 第2305章 胁持新军收扬威、奸计渐成、乱生宫闱   此刻李太后心中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就见朱常浩正轻声和群臣说着话。   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带着嘶嘶的杂音,显然是先帝灵前的一个多月的痛哭,已经让他的声音彻底变了样。   “沈渊虽是能臣,但在江南的所作所为早以与谋反无异。”朱常浩淡淡地说道:“久而久之,定是国将不国。”   “因为他做得再好,朝政也不能放在一个人的手上。江南的百姓是衣食无忧了,但是大明的根基却在慢慢的腐蚀。”   “朕登基之后也要实行新政,沈渊的做法有一些还是可以用的,但却不能全用。”   “这个人也不能让他执掌全天下,所以咱们要拿下他,最好是活的,交给朕处置。”   “毕竟他也是于国有功之人,而且朕这么做也不是因为朕心慈手软……”朱常浩说到这里时,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你们每个人都知道沈渊很厉害,但只有朕知道,他有多厉害!”   “只要沈渊一天还活着,只要他还在朕的手里,沈渊留在江南那些骄兵悍将就会无所作为。所以他死不得,一旦沈渊死了,天下就乱了啊……”   ……   朱常浩的这番话推心置腹,朝臣们也很快就想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天启皇帝要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的老师……那还用想?   不外乎就是朱常浩当上皇帝之后,他越想越觉得味儿不对,想当一回真正的天下之主呗!   在登基之前天子需要一位老师、一个盟友、一个无条件支持他的同伴,可现在他已经是皇帝了!   所以他的心里,绝不希望自己像皮影戏里的人偶一样,被后面拿着棍子的人操纵,他想要做那个真正执掌天下的人!   ……   而且这位天子做事的时候,居然也很有沈渊的风格。   就以今天他的安排来看,他不动声色地召集群臣,启用太后同沈渊针锋相对,又找到了沈渊最危险的这样一个时机!   这些朝臣居然直到他发动的时候,才知道这位天启皇帝的打算……就以他显露出来的这份城府而言,就已经远超那位万历皇帝远矣,更别说那个连自己弟弟都管不住的泰昌皇帝了!   因此此刻朝臣的心中都是欢欣鼓舞,他们只要扳倒沈渊,就万事大吉了!   一想到没了沈渊的日子,大家就觉得心中雀跃……那江南,那海贸,那得是多大的一块肥肉啊?   ……   这时的李太后听了朱常浩的话,却在心里暗自感叹。   李太后何许人也?她当然看得出来,这孩子还算是个有良心的,而且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冷血。   刚才他给自己找到了很多留下沈渊性命的理由,实际上这些理由却全都出自他心中的一个念头,或许这个念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毕竟还是对沈渊……暗藏愧疚。   ……   而这时的朱常浩,也在接着用他那嘶哑的声音,说着自己的布置。   “沈渊在朕身边放了人,不过朕有意没有把她带进宫来,而且朕把宫里的太监宫女也逐渐都换了。”   朱常浩淡淡地说道:“在朕刚进宫的时候,朕说我连自己的安全都难以保证。这个换掉宫人的建议,还是沈渊派到朕身边那个人提议的,所以朕的动作才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因此我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沈渊也无从得知,就算他派给我的那些保镖,如今也已经被朕收服了。”   “他们人数一共有五百,在禁宫护卫的有二十个人,都是京师出身。”   朱常浩背负双手继续说道:“沈渊将他们派给朕,是因为这些人从小在京师长大,熟悉这里的地形人情,口音也和京师人一样,因此更便于隐藏。”   “可是沈渊忘了一点,当初的五百扬威营,他们的家小和之前战死的同袍家眷一共两千多户人,都是朕亲手安排在通州码头附近安家的!”   “因此这些家眷,就是那支扬威营唯一的软肋……只要抓住他们的家小,这五百人就再没了之前的勇猛,也就只能彻底听命于朕。”   “那城外那支大军呢?”此时的方从哲,心心念念的还是这件事。当他一问出来之后,院子里的满朝文武都把目光,转向了那位天启皇帝。   “城外的新军将领朱常津,是沈渊的大弟子,对沈渊的忠诚也是无与伦比,远非扬威营可比。”只见朱常浩摇了摇头道:“可惜……他也有弱点。”   “在扬州崇王府,朱常津的父王和祖父都在,他们王府的防卫力量却弱得可怜。”   只见朱常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原本崇王府有四大高手,可是那个崇王心疼儿子,把四大高手都派给了朱常津贴身保护。剩下那些武艺高强的护卫,又被崇王派给了远在杭州的郡主朱羽棋。”   “于是扬州的防卫力量,就只剩下了沈渊的岳丈铁枪赵原……可是就在前不久,赵原也进入军中,随同朱常津来到了京师。”   “所以扬州的崇王府正千疮百孔,根本没有任何防卫可言,朕就派人抓来了崇王和朱常津的祖父……”   “然后我派使者去城外军营,拿着崇王的信物告诉朱常津。他要是答应了朕,朕即便抓了沈渊,也不会害了沈渊的性命。”   “可他要是不听我的话,立刻挥军北上,朕就马上杀了他的父王和祖父……因此他才答应暂且按兵不动。”   朱常浩叹了口气说道:“前不久沈渊在沈阳中卫发出飞鸽传书,让朱常津率领一万新军,于十月二十四到达萨尔浒,和女真决战。”   “我了解沈渊,他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弟子。所以沈渊在辽东时,他的战略始终都会围绕着十月二十四日,朱常津率领一万新军到达这个重点来布置。”   “可是朱常津的一万新军,到现在还没有挪动一步!”   “所以沈渊在辽东已经陷于危局,而且我还知道一点……沈渊这个人,不管他正在经历着什么危险,他都一定能逃出活命!” 第2306章 静待沈郎挽天倾、谋国能臣、祸国奸雄   “因此等他回来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是一群残兵败将,那五百近卫军就算是活下来几个,他们也没有弹药可以用来作战。”   “所以在他到达朝阳门外大营之前,朕要把沈渊抓住……这就是朕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   ……   此刻这些朝中重臣听到了朱常浩的话之后,心中的震惊都是难以形容!   他们当然知道沈渊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这位沈郎绝对是他们无法打击和算计的人物。因此他们对沈渊只能是怀恨在心,或是暗地里偷着捣乱。   却没想到他们中间,竟然出现了一位领导者,而且正是大明天启皇帝。   他们的头脑中都同时想到了一件事……这回沈渊算是完了!   因为这次算计沈渊的是天下至尊,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权柄,同时他还是最了解沈渊的人,甚至是沈渊最信任的人!   再加上现在这个最好的时机,还有李太后的谋划,沈渊焉能不死?   甚至有可能,他现在都已经死在辽东了!   ……   说完了这番话,朱常浩在旁边坐下,示意接下来的所有行动都由李太后来安排。   李太后笑着看了看朱常浩,她已经知道了朱常浩的底线,就是在抓住沈渊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沈渊的性命。   不过这对李太后而言已经是无关痛痒了,只要沈渊落到她们的手里,他就再难以兴风作浪,沈渊的性命只是用来牵制他留在江南的势力而已。   而李太后在做出谋划之前,却笑着对朱常浩问道:“天子刚才说万万不能让沈渊回到军营,这却是为何?”   “因为江南新军里的每一个士兵,都是沈渊的狂热信徒。”朱常浩毫不犹豫地说道:“当他们得知沈渊被咱们抓到之后,固然会因为对沈渊的忠诚而听命于咱们。”   “可是沈渊一旦回到军营,那就不一样了。”   “朱常津虽然名义上是领军大将,但是整个江南陆军里却没有一个人会听从他的命令,对沈渊下手!”   “因此沈渊如果有命从辽东回到京师,咱们就一定要在山海关和京师之间动手才行。”   “那时他身边只有残兵败卒,并且弹药不足,咱们可以轻而易举的得手。可他一旦回到军营,那就是鱼入大海。”“沈渊这个人最善于聚拢人心,”说到这里时,就见朱常浩苦笑了一下,脸上带着说不清的苦涩。“所以……绝不能把他和他的信徒放在一起。”   “明白了,天子说得对。”李太后闻言,立刻同意了朱常浩的说法。   之后就见李太后对众人缓缓说道:“第一件事……城外新军是沈渊的根基,也是这一战最大的变数。”   “立刻派京师武将中信得过的人,去往军营掌控新军。”   “这些武将都要能说明白道理的,让他们带着大量的银票和空白的官员告身前去。”   “咱们要用财物和官职,吸引沈渊手下的将官投向我们这边……同时你们可以对江南新军的统领参将们说,沈渊已经落入咱们的手中。”   “城外那些兵不管说什么,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无所谓,只要他们不乱动就行。”李太后又补充道。   “等到时机成熟以后,咱们就把他们带出军营,各支队伍分别另找地方驻扎。”   “只要将他们拆散分开,就可以一个营一个营地说服……必要的时候方首辅可以亲自去。”   “老臣遵命!”这时的方从哲心里知道,只要他在军营中声称沈渊已经落到了京师百官手里,他们在军营里就是绝对安全的,所以这位首辅立刻答应了下来。   然后李太后又向着方从哲说道:“把你们手里那些得用武将多派过去一些,尽量不要让那些新军都落在同一个人,或者一个派系的人手里。”   说到这里,就见这位李太后叹了口气道:“这些新军实在太厉害,谁把它掌握在手中,谁都难免会生出糊涂心思,所以一定要多放点人才行。”   “臣谨遵懿旨!”方从哲知道这是李太后的老成谋国之言。   看样子她是怕某个武将一旦掌握了江南新军,说不定就会用这支部队强悍的力量逼迫朝廷,甚至是自己登基坐殿!   之后李太后又接着说道:“我们要在沈渊进京之前设下,将他抓在手里。”   “这一路上咱们要挑选地形险恶的所在设伏,对他突然发起袭击……”说到这里,李太后看了一眼朱常浩。   “就在山海关,”朱常浩毫无表情地说道:“燕山南北都是地势平坦,沈渊回程时必经山海关,那里关城外四面城墙,唯有中间一条通路,正是伏击的最佳地点。”   说着朱常浩看了看方从哲:“朕把扬威营手里缴下来的五百支快枪给你,方爱卿找一支靠得住的京师官军,多带人马到山海关设伏。”   “就一点……沈渊一定要活的!”   “谨遵圣命!”方从哲一听,这次伏击沈渊居然还有江南新军的快枪可用,他立刻就是喜上眉梢。   见到他接下了命令,李太后随后接着说道:“沈渊这次率军到辽东作战,回程的时候突然被朝廷所擒,咱们总要有个大义上的理由。”   “你带领众臣,联名上个折子,把沈渊的罪行汇总呈上,到时沈渊一落网便要昭告天下。”   “一定要说清楚沈渊是乱臣贼子,祸国奸雄,咱们就好做文章了。”   等到方从哲再次凛然遵命,这时的李太后看向了朱常浩,显然是在问皇帝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没有。   只见朱常浩沉吟了一下说道:“沈渊落到咱们手中之后,朝廷立刻就要着手解决江南之事。”   “咱们一定要趁着江南措手不及之时,拆分他们的力量,完成对江南势力的瓦解。”   “朕知道沈渊的手下中,不乏目光深远、智谋绝伦之辈,他的那几位夫人都不是泛泛之人。因此这件事现在就要开始着手准备。”   “朱常津是主要的突破口,等抓住了沈渊,朕会亲自说服他到江南收拢军队。” 第2307章 一杯倾尽天下愁、此心仍在、德胜楼头   只见天子朱常浩说道:“到时候朱常津要带上一批咱们的人,所以选派官员去往江南的事,现在就要拿出个章程来。”   “这些人绝不能要那些只会抓钱,逢迎上官的庸碌之辈,还要年富力强,能实干有本事的才行。”   “江南……”说到这里,就见朱常浩轻轻地叹了口气:   “要是能一鼓作气拿下固然是好,只怕被沈渊那些旧部生出事端,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生灵涂炭的大战!”   “天子慈悲,此言有理!”听到这里李太后也是点了点头,表示赞赏。   ……   眼看着天启皇帝朱常浩和李太后双双把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朱常浩在朝臣面前,缓缓举起了茶盏。   只见朱常浩正色道:“这次行动汇合了大明朝中精华,朕不说大家也知道,失败的代价是什么!”   “列位重臣当殚精竭虑,毕其功于一役……朕先以茶代酒,敬诸君一杯。留待翌日功成之时,朕再与诸位爱卿痛饮!”   此时的众大臣皆是心中激荡,向着天子举杯相敬。   之后名山先生李太后就在福王府现场安排人手,确定行动方案,准备开始对沈渊动手了。这中间要有大批的文臣一起上表,对沈渊的罪行口诛笔伐,也要给大量的武将准备好银票和官员告身,让他们去拉拢城外的新军。   同时去往江南接受政权的班子,更要准备好……其中还有很多原本封地在江南,被沈渊的新政弄得无家可归的勋贵王爷,求着李太后要率先打过江南。   他们自己倒是未必有那个胆子去,却举荐了家中的少壮贵戚,说是可以到江南接手沈渊的产业……朱常浩见到这些人的丑态,渐渐的脸色也不豫起来。   见到他站起来,李太后的目光也转向了他。   “朕去把沈渊派给朕的那个眼线控制起来,还有沈渊留在京师的密谍,都要尽量想办法接管。”就见朱常浩皱了皱眉道:   “祖母不要让这些人弄得太过分,江南百姓也是大明子民。”   “哀家心里有数,天子自去无妨。”只见李太后淡淡的一笑说道:“他们的心思哀家知道,总归大明不会乱,天子只管放心。”   虽然得到了李太后的保证,但朱常浩的心情显然并没有好多少,只见他带着自己的护卫顺着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边门,悄悄离开了福王府。   在这扇门关上之时,身后的喧嚣与热闹也被关在了庭院里,朱常浩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之中,也不知蕴藏着多少无奈与悲凉!   ……   此刻的福王府,朝臣都是欢欣鼓舞。他们在李太后的组织之下,各方势力已经开始布置行动。   当然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在沈渊进京之前路过山海关时设下伏兵,将沈渊一举生擒。   而这时的天子朱常浩则是带着自己的护卫,身穿便装微服而行,一路回到了之前的瑞王府。   他并没有走进王府,而是下令让自己的护卫进去。   没过多久,十余名护卫就带着一个绑缚了双手,塞住了嘴的女子走了出来。   此刻的紫藤姑娘一身狼狈,连衣裙都被撕破了几处,显然是经过一番抵抗才被朱常浩手下高手擒住的。   朱常浩看了一眼紫藤姑娘……虽然头发散乱衣裙不整,好在没受什么伤。   不过此时的紫藤姑娘虽然被堵住了嘴,但她眼中喷出的火焰,却几乎要将朱常浩烧化了!   朱常浩摇了摇头,带着护卫直接把紫藤姑娘提走,看也不看的离开了瑞王府。   ……   德胜门,京师内城九门的北门。   这里在元代时被称为“健德门”,明洪武元年大将军徐达攻入元大都,将大都改称北平,也将北垣西侧门“健德门”改为“德胜门”。   只因北方按星宿属玄武,而玄武又主刀兵。所以历代出兵打仗时一般都从北门出城。将此门取名为德胜门,也有“以德取胜”之意。   以前京师一遇战事,大军自德胜门出兵已成定例,就是取这“旗开得胜”之意。   它是京师通往塞北的重要门户,素有“军门”之称,明代永乐皇帝北征就是从此门出发。   德胜门城墙高四丈二尺,箭楼灰筒瓦绿剪边,重檐歇山顶,面阔七间,后出抱厦,箭楼连城高十丈六尺,堪称雄伟之极。   朱常浩带人来到城头上,在他身边左右从人都退得远远的,只留这位大明天子一个人,孤单地伫立在城楼上。   向北遥望许久,朱常浩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在这之后,下人搬过了座位来,他就在城楼廊檐下坐下,让人把紫藤姑娘带了过来。   ……   紫藤姑娘的目光凌厉,心里却是无比凄苦,当她看到瘦得形销骨立的朱常浩时,忍不住低低的怒吼了一声!   她万万也没想到,朱常浩居然将这个天大的阴谋隐藏了这么久,甚至自己都成了他的枕边人,然后他又背叛了老师!   而这时的朱常浩让护卫上前,把紫藤姑娘堵嘴的毛巾和双手的绑绳解开。   “你先别着急。”见到紫藤姑娘一恢复自由就要向自己扑来,朱常浩摇头笑了笑。   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笑!   紫藤看见他的笑容,心里却是犹如刀绞一般。   “这把枪是你亲手交给我的,是老师送给我的防身武器。”这时的朱常浩从衣服下拿出了那把闪烁着银光的左轮枪,然后他调转枪身,把这支枪向着紫藤姑娘的手里递了过去。   “等我说完这句话,你再打死我也不迟……”说到这里,在朱常浩怀里暖得温热的枪柄已经落到了紫藤的手中。   握着这把枪,紫藤姑娘犹豫了一下,随即向着朱常浩质问道:“我当真是瞎了眼……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朱常浩!”   “倒是有日子没人这么指名点姓的骂我了,”朱常浩闻言笑着摸了摸鼻子说道:“你说你瞎了眼看错了我,难道老师也瞎了眼?”   “这次我不是背叛老师,我是借着这个机会,把朝中所有暗地里反对老师,图谋不轨的人全都引出来一网打尽。”   “若是别人不信我也就罢了,你肚子里都有了咱们的孩子,你还不知道我朱常浩是什么人?” 第2308章 少年心胸定九州、一语道破、天子绸缪   “真有此事?”紫藤姑娘听见这话,一时之间还有些怀疑。   她握着左轮枪的手,也不住轻轻拍打自己的裙摆……一般情况下,她有了这样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心中开始犹豫了。   原本紫藤姑娘的功夫着实不俗,在王府时还有手枪护身,如果刚才过来抓她的不是扬威营的老兵,也是姑娘熟知的信使,她跑虽然不一定能跑得了,但拼命的余地还是有的。   其实还是因为她心里隐隐觉得,朱常浩未必会变成大奸大恶之徒,所以在见到信使的时候才会犹豫了一下,因此失手被擒。   就见朱常浩远望着德胜门外萧瑟的初冬景色,淡淡地说道:“那些人不好处理,总得让他们自己跳出来才好。”   “老师这次在辽东得胜之后,回来便要梳理天下。这些人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在外有无数的弟子门生,在北方的掌控力更是非同凡响。”   “这里面有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文臣,有手握重兵的武将,还有数之不尽的死士谋臣,潜伏的暗桩。这些人我要在老师回来之前,将他们一网打尽!”   “到那时老师就可以在北方大展拳脚,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能把北方变得和江南一样富裕丰足……百姓已经等不了了!”   “西北今年又是大灾,山西、陕西、山东、河北、河南有七十余县颗粒无收。要是任凭他们给老师捣乱下去,我相信老师有收拾他们的手段,但受灾的百姓不知道会饿死多少!”   “所以呢?你干了什么?”紫藤姑娘依旧半信半疑,向着朱常浩皱眉问道。   ……   “我在十月十二那一天,在大军开拔之际,亲自去了江南新军大营……”   当朱常浩说到这里时,紫藤姑娘陡然便是一惊!   “想要说服朱常津再容易不过了,”就见朱常浩笑道:“我把我的全盘计划都告诉了朱常津,他立刻就明白,这可以为老师治理北方节省多少时间和精力。”   “李太后和方从哲那些人不知道,可是我和朱常津却清楚得很,我相信你也明白。”就见朱常浩看了看紫藤说道:   “他们以为朱常津的大军,是唯一一支赶往辽东的新军,但实际上徐博元帅却早就在辽东登陆了。”   朱常浩淡淡地笑道:“这就是他们会相信我那番鬼话,最主要的原因。”   “因为他们觉得老师没了这一万新军,出辽东作他的援兵,他就是必死无疑。他们以为我拦住朱常津去增援就是害了老师,由此就会对我信之不疑。”   “可是他们恰恰在这一点上错得非常严重,因为老师的部队是从东西两面夹击辽东女真。少了一路或许会跑掉几个敌人,但是对胜负却没有影响。”   “这一点,就是我这个计划的关键。”   朱常浩笑着说道:“所以老师预期朱常津的新军十月二十四到达,实际上徐博元帅也会在十月二十四赶到赫图阿拉。虽然少了一万兵力,但老师的新军有多厉害,我却是清清楚楚!”   “他哪还用得着两万?就凭那六七万女真八旗,老师手中五千新军就足以将他们打得全军覆没!”   “所以你就胆大包天,扣下了朱常津那一万新军?”这时的紫藤姑娘心里一阵翻搅,厉声向着朱常浩问道!   此刻的紫藤姑娘,又怕老师的安危会出问题,又觉得朱常浩真有可能是个好人。所以她的心里患得患失,欢喜担忧搅成了一团,真是煎熬之极!   朱常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为防老师的安危出现意外,我还特意让朱常津派了铁枪赵原,率领五百扬州军去增援辽东。”   “赵原是带兵趁着夜色取道通州码头,又绕行运河终点去往辽东的,我担心派去的人得多了,会被京师百官的耳目发现。此外江南大营里的兵要是少了一大截,也难免会引人注目。”   听他这么说,紫藤姑娘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呢?”她大声向着朱常浩问道。   ……   “之后我又把老师的宿敌名山先生,也就是那位李太后请出来,由她来主持对付老师的事。”朱常浩笑了笑说道:   “有了那位李太后,还有我扣下城外江南大营的事,朝中反对老师的力量就再也没有丝毫怀疑了。”   “他们会以为我心胸狭窄,容不下老师的指点。会觉得我是当上了皇帝以后,就想要自己当家作主。”   “他们会用从古至今,那些帝王的心胸来测度我……他们以为我还是那个骤登大位,只会惦记皇权的瑞王!”   “可是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在老师的教诲下学了七年,他教会了我什么才是天下……”   “接着说!”这时的紫藤姑娘紧握着手里的左轮枪,脸色却和缓了许多。   朱常浩也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告诉李太后那些人,说扬威营已经被我收服,实际上我只要把计划告诉万八爷,他就立刻明白了我的心意。”   “说起来真是可笑,老师的两支部队接连被我策反……那江南新军是这么容易叛变的吗?”朱常浩见紫藤姑娘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于是接着说道:“在这之后,我有意把暗算老师的计划交给李太后去负责,但实际上我早就知道她打算怎么干。毕竟学了这么多权谋之道,我也不是过去那个热血少年了。”   “你还干了什么?”紫藤姑娘一瞪眼,向着朱常浩问道。   ……   “朝臣会联名参奏老师的不法之事,到时候咱们只要照方抓药,按照他们署名的奏章,一个个把他们抓起来就行。”   朱常浩笑着说道:“这是文臣。”   “那些派往江南大营分化瓦解咱们新军的朝中将领,进了军营之后朱常津就会跟他们一起演戏。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就会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这是武将。”   “派往江南那些接手老师势力的人,现在正在福王府中形成一份名单,很快这张名单就会落在我的手里……这是他们的弟子门生。”   “参与谋算老师的朱家权贵不在少数,只要他们为首的敢冒头,抓住一个我就能提出一串。”   “到时候按照罪行,或是下狱问罪或是削去王爵……这是那些吞噬民脂民膏的朱家皇族!”   这时的紫藤姑娘听到了朱常浩的话,脸色早已变了。连她都没想到这位老师的得意门生朱常浩,一旦行动起来,竟然会这般狠辣!   朱常浩的这次行动,差不多把整个京师,乃至天下的反对势力一网打尽。居然被他想出了这样一个计划,真是好个朱常浩! 第2309章 问君何以报金瓯、数载心血、一腔锦绣   而这时的朱常浩又笑了笑说道:“李太后实在太过厉害,虽然抬她出来做个牌位,就是为了迅速获得朝臣的信任,也能让这个局看起来更像样,但我也要想尽办法瞒过她的耳目才行。”   “所以我从最开始进宫做皇帝时,就没有带着你一起来,这就明显透露出了对老师的疏远之意……这是第一件事。”   “然后今天,我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从王府里抓出来,这是第二件事。”   “刚才我在李太后面前惺惺作态,口口声声说要留下老师的性命,是第三件事!”   “我用这接连三件事迷惑李太后,因为要是我一心想要杀掉老师,那反而是不像了。李太后不会相信我是那样的人,所以我表现的优柔寡断一些,才是合适的态度。”   “还有,我断定老师回京师的时候,必定是带领徐博的大军得胜而回,以他们的战斗力,绝不会中了李太后的狗屁埋伏。”   “当时李太后问我,在哪里埋伏老师才合适。那时我就知道,我说哪儿都没用,李太后绝对不会按照我的建议去做。”   说到这里时,朱常浩向紫藤姑娘笑了笑:“那位老人家疑心太重,绝不会轻信我到这种程度。所以她设下埋伏的地点不管在哪儿,总之一定不是在山海关。”   “不过在哪儿都没关系,呵呵!因为他们不知道老师身边带着万余新军,还有无数高手卫护。”   “所以那支刺杀队伍,虽然很有可能早就被太后派了出去,但老师还是会安然无恙。”   “因为我不仅已经提前让万八爷派人去给老师送信,让他沿途注意埋伏。而且我答应交给方从哲的五百支快枪也没送去……他们等不到那批枪了。”   “这就是我的全部计划,媳妇儿你觉得怎么样?”   “说得天花乱坠,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这时的紫藤姑娘依然没有放下手里的左轮枪,而是双目沉静地看向了朱常浩。   “不愧是老师手下最优秀的情报员,我说到这个份儿上,你还是不肯相信?”就见这时的朱常浩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怀表,打开盖子看了一下上面的时间。   这怀表是江南的产品,如今在江南新军里,已经装备到了班以上干部的级别,甚至还卖到了北方。   看完了时间之后,就见朱常浩淡淡道:“现在咱们身边这些卫士兄弟,都是扬威营万八爷派给我的护卫,你怎么不问问我,万八爷为什么不亲自站出来为我证明?”   “是啊!万八爷哪儿去了?”这时的紫藤暗自一惊,向着朱常浩问道。   朱常浩却淡淡地笑道:   “因为他在……福王府。”   ……   此刻当朱常浩的话音刚落,陡然间在京师城中,隐隐传来了一片密集的枪声!   因为距离很远,所以这些枪声甚至听不出来有多少响,但是紫藤姑娘却很容易判断出,这是江南新军的快枪!   “福王府就是他们议事的大本营,”就见朱常浩说道:“而这里就是老师得胜回师时,要经过的德胜门。”   “现在万八爷带领五百扬威营,正在向福王府发起进攻……那些人商量了这么久,也该把奏折和名单全都写好了吧?”   朱常浩笑了笑:“那朱常津在新军大营里,他一听到城内的枪声,就会立刻肃清进军营游说的京师武将。”“福王府那边,万八爷消灭了那些谋算老师的官员后,也会得到那份名单。然后咱们就可以按图索骥,把他们抓起来挨个处置。”   “所以在这一战之中,万八爷负责行动诛杀反叛首恶,朱常津负责杀掉叛乱武将,带兵震慑京营。”   “那些皇家子弟被擒住之后,要么会因谋反被处置,剩下的会被迫放弃皇家俸禄。”   “凡是贪腐的朝臣,都会在此战后被诛杀,京营将领凡是参与叛乱的,每一个都会被清算!”   朱常浩站起身,慢慢地走向了城墙垛口,遥望着北面的方向,他喃喃自语般说道:   “大明应该有个辉煌的将来,我要为老师肃清新政所有的障碍,老师……他才是大明的希望!”   “那些朝臣不能无罪而诛,老师在千秋之下,在斑斑清史上应该留下不朽英名。”   “大明旧臣和朱家子弟,要是老师杀了他们,难免会被后世人所诟病,甚至老师还必须善待他们,才能博得个好名声。”   “所以让他们谋反,然后交由我来处置,等我做完这一切,老师甚至还未进京……这样我看谁还能诟病老师的声名?”   “这些事,我要在老师回来之前就准备好,而我开始这个计划,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听到这里时,紫藤姑娘已经再无怀疑。   她的心中暗自激荡,不由得慢慢走上去,抱住了朱常浩的腰身。   此时的朱常浩长叹了口气,他轻轻抓住了紫藤姑娘的手接着说道:   “当年我在西北赈灾的时候,就曾经在西北物色了百多位清廉有能力的官员,我把他们登记造册后,就一直在和他们秘密联系。”   “当时我用老师教的办法在西北赈灾,我救活了无数百姓,痛快淋漓地杀掉了那些通敌卖国的商人,因此很快就得到了这些清官的信任。”   “你大概不知道,我在打掉大同府那些不法商人的时候,还偷偷藏下了不少钱呢……呵呵我厉害吧?”   “我找了信得过的人手,用那些钱贿赂了叶向高和方从哲的党羽。买通他们把我掌握的那些清官的官职一升再升……现在他们已经有不少都是身居高位。”   “那些京师高官也不管谁好谁坏,只要给他们钱,他们就给升官!所以这些年轻官员,现在都成了我手里准备好的班底。”   “我在四五年前播下的这批种子,现在终于能用上了。不用等到今晚,京师里就会出现数百的官位出缺,正好由这些清官来填补。”   “我曾经仔细研究了老师在江南成功的经验,早早的就准备在北方推行老师的新政,我提前给为老师培养出了一批有施政经验,而且清廉自守的官员。”   “我毕竟是老师的弟子啊……我朱常浩和老师学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是个只会哭太庙,等皇位砸到自己脑袋上的庸才?” 第2310章 遥遥人间浩荡风、在此见证、华夏之盛   原来他还是我的常浩,我真的没有看错人!   这时的紫藤姑娘紧紧抱着朱常浩的腰身,把脸靠在他的后背上,哭得梨花带雨。   姑娘心中暗道:原来他根本没有背叛老师,原来他是要肃清新政的阻碍,原来常浩在老师还没离开京师去广州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经营这件事了!   这家伙真是好厉害,不愧是老师选中的亲传弟子!   而这时的朱常浩也感到了自己的后背上,紫藤姑娘泪水的温热,他笑着转过身,拥着紫藤姑娘说道:   “老师没有一天想过要当这个大明皇帝,其实我也没有。”   “但是大明天下,还有这亿万黎民,不该交给那些讨厌的人。”   “现在我们就要成功了,老师已经在江南证明,他走路是正确的。那江南丰裕富足,国力强盛,吏治清明,百姓自傲,战无不胜,万邦归服,咱们要把大明也变成这样!”   “我得全力以赴,和老师一起并肩作战,你刚刚对我如此痛恨其实一点没错。”   “我朱常浩要是变成那样的人,别说你了,连我自己都会讨厌我自己。”   “不要说了常浩,你在皇宫里那些日子,我天天都在想你……”   朱常浩眼看着紫藤姑娘哭得满面珠泪,于是笑着伸手擦掉了紫藤的眼泪,说道:“这回咱们不用分开了。”   “回头事情办完,老师班师回朝,咱们就在皇宫里生儿子……哈哈哈!”   “对了,你为什么要到这德胜门上来?”两人相拥了一会儿,紫藤姑娘纳闷的向着朱常浩问道。   “我算算日子,老师也该回来了。”只见朱常浩笑着说道:“那些朝臣以为辽东之战旷日持久,说不定要打上多久,他们哪知道老师的手段?”   “等小七爷的部队赶到萨尔浒,我估计努尔哈赤那老家伙绝对坚持不了一天。在这之后,老师听到铁枪赵原给他讲述的京师形势,他一定会尽快赶回来。”   “说不定老师还会因为我这次擅自行动,收拾我一顿也难讲……不过他心里肯定高兴着呢!”“等着吧!”朱常浩笑道:“老师和我多年绸缪奋斗,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说着朱常浩向紫藤姑娘指了指城墙外,浩荡连绵的群山。   “大明即将迎来巨变,华夏民族强盛有望,我们会亲眼见证这一切……”   “嗯?”   紫藤姑娘听朱常浩说到这里时,原本是满面笑意,而她却忽然觉得朱常浩的身上一震!   “怎么了?”当紫藤姑娘惊讶地看向朱常浩的脸庞,就见此刻的郎君皱起了眉头,脸上尽是惊讶!   “你听!”朱常浩和紫藤两人屏住了呼吸,他们却听到城中接连不断的枪声依然还在响起。   “不对……出事了!”朱常浩的脸色立刻沉重下来,而紫藤姑娘听到枪声之后,也是一皱眉。   难怪朱常浩觉得不对,紫藤姑娘随即醒悟到了这一点,王府那边的仗怎么还没打完?   万八爷带着扬威营五百战士,手中还有江南的新式火枪,对付福王府那百余名勋贵官员,根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就在这一刻,他们两夫妇听着城里那绵绵不绝的枪声,神色却是越来越紧张。看来福王府那边,果然是出问题了!   ……   而就在同一时间,朱常浩分布在四周的护卫,忽然发出了警告声。   等到朱常浩转过头向着周围看去,却见德胜门上除了他和紫藤姑娘以及五十名护卫之外,却是空无一人。   可是围绕城楼一左一右的两条马道上,却渐渐传来了一片隆隆的沉重铁蹄声!   怎么回事?朱常浩连忙和紫藤姑娘来到了城墙的另一侧,当他们低头向下一看,随即便是心中一惊!   只见城墙内侧的两条马道上,正有两千余名骑兵身上穿着铁甲手持利刃,顺着马道策马冲来!   是大明官军!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朱常浩一楞神的工夫,他身边那些护卫已经开始还击。一连串手榴弹顺着马道扔下去,随即就把率先冲上来的官军炸死了一片!   此时的朱常浩脸色铁青,他谋算了这么久,却终究棋差一招……这时他的脑海里陡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位名山先生,李太后!   终归那是和老师势均力敌的人物啊,没想到我如此运筹帷幄,居然还是没能瞒过她!   朱常浩心中懊恼万分地想道……我到底错在哪儿了呢?   而这时的紫藤姑娘也一闪身,把朱常浩护到了自己的身后。   原本朱常浩那把左轮枪被姑娘再次塞回他的手中,紫藤姑娘也接过护卫递过来的兵刃短枪,那是刚刚被捕时收缴的,现在才有机会还给她。   这一刻德胜门的两侧马道上,大明官军被炸死了百余人后,那些官兵也被打退了下去。   只见城下一片云罗伞盖,自远处缓缓而来,队伍簇拥着中间的一个人,慢慢地走上了城楼。   此人……正是李太后!   在她身边还跟着内阁首辅方从哲,还有几位大明的王爷。当他们走上城楼之际,距离朱常浩还有数丈远,李太后的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此刻她看向朱常浩的眼神,就像是老猫看到了一只正在自己爪子下挣扎的小老鼠一般。   “叫你那些侍卫把枪收了吧,”李太后一开口说话便是语气淡然:“就算他们不开枪,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已将行就木,还能活得了几天?”   “你早就知道了?”这时的朱常浩还没有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于是愤然向着李太后喝问了一声。   李太后闻言却摇了摇头,只见她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演得真像,连老身都瞒过了,不愧是天家子弟,真是天生的权谋好手!”   “这么说我骗过了你……那你怎么跑出来的?”朱常浩越发觉得不可思议,皱着眉头向李太后问了一句。   此时的紫藤姑娘,却是不断地打量着周围的形势。   如今的京师城里,福王府那边的枪声还在不断的响起,德胜门下有两三千官军团团围困,而自己这边却只有五十名护卫! 第2311章 胜负沉浮谁注定、棋差一招、满盘输赢   虽然这些护卫身上带着全套的江南装备,但紫藤姑娘心里清楚,他们随身携带的弹药毕竟有限。   所以他们虽然可以射杀李太后和方从哲这两个首恶,但是下面的官兵强攻上来,自己这边却是连半个时辰都难以坚持。   即便是他们退到身后的箭楼里都没有用,这些人为了取得胜利,怎么会舍不得一栋建筑?   他们立刻就会放火烧楼,到时候自己这边,还是免不了全军覆没的下场!   紫藤姑娘身为一名情报员,随时准备着慷慨赴义,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是常浩还肩负着大明未来的希望……   眼看着情况万分危急,紫藤姑娘的汗都下来了,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常浩都不能死!   姑娘正想到这里,朱常浩却拍了拍紫藤姑娘的肩膀,看来经过了刚才的震惊之后,他也恢复了之前的冷静。   然后就见面前的李太后淡淡地说道:“其实打败你的根本不是什么智谋,而是天意……你这场阴谋的失败,从我出宫那天就注定了。”   “当时为了掩人耳目,你这位大明天子不愿冒险把老身移动得太远,同时还要用一个安全却并不简陋的地方,安置我这位太皇太后。”   “于是你就选择了福王府,在那个时候你就注定了败亡的下场。”   “因为在福王府里,当初的福王朱常洵为了便于秘密出入内外,不被太子的党羽发现,他挖掘了一条秘道。”   “因此福王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偷偷潜出王府,天子你还记得那时的福王,把移山策藏到了紫竹林的塔上,后来还在紫竹林发生了一场血案的事吗?”   朱常浩听见这话,随即就是一惊,而旁边的紫藤姑娘则是痛苦地一闭眼!   作为顶级密谍,她对这件事的内情最是了解不过了。   曾经是名山先生的李太后对福王府如此了解,那是因为她手上曾经有过一个影子,就是福王府的四大谋士之一,白玉奴姑娘。   白玉奴那个时候既然已经投靠了名山,所以福王府里的一切情况,李太后当然是了如指掌,那条密道肯定也是如此!   李太后提起紫竹林血案的时候,朱常浩也猛然醒悟了过来,他咬着牙低声说道:“原来是福王挖了地道,然后白玉奴又把这件事告诉了你。”   “所以今天扬威营的战士,刚一开始剿杀福王府外那些大臣的护卫,你就知道情况有变,然后就带着他们从地道里跑出来了?”   “没错,而且我早就准备好了一队军兵。”只见李太后淡淡地笑着说道:“就是原本打算派出去伏击沈渊的那支。”   “他们正在福王府附近待命,准备听我的命令随时出发……于是听到枪声之后,他们立刻就赶到了福王府。”   “正巧你那些拿着快枪的护卫冲进王府,正在里面搜寻文武百官的下落,然后我那些军兵就在外面把王府包围了。”   李太后一边注视着朱常浩的神情,一边说道:“所以天子刚刚听到的枪声,根本不是那些江南兵诛杀大臣的声音,而是他们想要在重重围困下向外突围。”   “可是福王府地处城内,街巷上他们火枪的射程再远,急切之间也难以冲出来,因此两支军兵现在还在交战。”   “可是你却完了……天子!”   ……   听到了李太后的话,朱常浩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一刻他把手放在紫藤姑娘的肩头上,轻轻将她推到了一边。   朱常浩目光温柔地看着紫藤,苦笑着摇头说道:“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看来我还是输了……好在现在还有得拼。”   “拼?你还想怎么拼?”对面的方从哲听见这话,这位老臣的白胡子都要立起来了。   此刻的他再也不复之前慈和稳重的样子,而是两只眼睛都瞪得血红!   方从哲那只长满了老年斑的手伸出来,颤颤巍巍地指着朱常浩大声质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机会可言?”   “跟你这样的笨蛋,我就说不明白……”朱常浩闻言便是一笑,旁边的紫藤姑娘却是心中一动!   看他刚才说这句话的时候,十足就是老师的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紫藤姑娘的心里突然安定下来了几分。   朱常浩看了一眼李太后,然后又朝着方从哲说道:“看见没有?这才是明白人的样子,就凭你这种蠢材,也是朕的对手?”   方从哲一时之间被朱常浩的气势压制得一愣,朱常浩又笑着说道:“你们真的想要杀我的话,根本没必要带人上城来跟我说话。”   “之所以咱们有机会面对面的相互质问,就是因为李太后想要朕活着下城,用我的命来威胁我老师。”   “不然城下的军兵冲上来,付出千余伤亡作为代价,怎么也把我打死在这德胜门了!”   “没错,真是聪明之极!”   这时的李太后眼中露出了极为欣赏的目光,她感慨地长叹了一声说道:“才三十一岁啊……你比你父皇强了何止百倍?”   “就是今天,你在福王府里说的那句话提醒了我。你说你老师沈渊因为对你毫无防备,所以他唯一的弱点就是你!”   “这句话真是金玉良言,用整个大明江山来换都值!”   李太后笑着说道:“当时你的意思是说,你一旦反叛就可以将沈渊置于死地。而当哀家在福王府发现,你想要把我们这些人一网打尽的时候,我立刻就想起了这句话。”   “只要抓住了你这位得意弟子,沈渊必定就范,大明京师就还有救!”   “不然要是让沈渊率军冲进京师,我杀了你这个天子又有什么用?所有京师官员包括这大明江山,还不是要给你这位天子陪葬?”   原来她打得是这个主意!此时的紫藤姑娘陡然醒悟,却发现朱常浩手中的左轮枪忽然抬了起来,顶在了他自己的头上!   ……   “想拿我威胁我的老师?做什么梦呢?”朱常浩笑着说道:“你以为我怕死是不是?”   当朱常浩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头,他和紫藤姑娘立刻同时看到那位李太后的脸色,陡然就是一变!   谁都清楚,如果朱常浩一枪打死了自己,等到他的老师沈渊回到京师之时,会是什么样子!   亲传弟子死在自己手里,李太后甚至都不敢想象,沈渊会如何对自己和朝臣血腥报复……这个后果是她绝对无法承受的! 第2312章 谁怜世上千百姓、斑斑青史、如此无情   正在低头沉吟之际,李太后旁边的方从哲却忽然皱起了眉头,低声向着她说道:“太后您怎么忘了?”   “那沈渊领残兵败卒而来,咱们只要派军半路截杀,就可以将他抓住……”   “蠢猪!”没等方从哲说完,李太后就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天子和沈渊是一伙的,朝阳门外的一万新军就绝不可能背叛沈渊。单凭他们,就可以把京城里的高官显贵杀得干干净净!”   只见李太后向着方从哲大声说道:“天子既然没有抓住沈渊的心思,他就一定早已派出信使通知沈渊,小心路上有人劫杀。”   “沈渊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咱们又怎么可能杀得了那个奸贼!”   “他没准备你也杀不了他,”听到这里,就见朱常浩笑着对李太后说道:“因为我老师回军的时候,带的不是五百残兵败将,而是一万新军。”   “江南海军天下无敌,远征异域万国从无一败。他们都能开到外洋去击败列国,为什么不能在辽东登陆直接杀向赫图阿拉,努尔哈赤的老家?”   “所以即便城外的一万新军按兵不动,那些女真人也奈何不了我老师,看时间现在老师正带着一万大军,向京师方向赶来。”   “所以只要你们没办法活捉我这位大明天子,这局棋你就输定了!”   朱常浩这番话说得方从哲面如土色,而李太后脸上也露出了阴狠之色!   显然她已经明白了朱常浩的想法,在这一刻她唯一的机会即将失去,那把闪亮的左轮枪,正被朱常浩顶在自己的头上!   “为什么!”李太后厉声喊道:“你一个大明皇族,已经快要登基的天子,为什么要帮着那个奸贼沈渊夺取天下?”   “你有什么脸去见先皇,去见大明的列祖列宗?你这吃里扒外的混蛋!”   “大明天下即将因你而绝,两百余年的皇朝一朝崩塌,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还是不是朱家的子孙啊?你这逆贼!”   她这番质问字字诛心,像是要把朱常浩生吞活剥了一样。此刻的李太后已经全无之前那副雍容华贵的仪态,而是变得犹如厉鬼一般!   ……   朱常浩听着李太后说完,却淡淡地摇了摇头,就见这位大明天启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你的想法对不对?”朱常浩面色沉静,向李太后说道:“你心里只想着大明国运,想着二百年皇朝,想着列祖列宗……唯独你没想着百姓。”   “那些人不过是你们搜刮的目标,是你们欺压的对象,是你们奴役的牲畜而已……对不对?”   “我不一样,我跟你们不同。”   说到这里朱常浩忽然间红了眼眶,他咬着牙说道:“我在西北赈灾的时候,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   “吃人……他们真的在吃人!”   “那些灾民百姓饿得吃树皮,吃观音土,吃完之后肚子胀得无法排便,直到活活胀死为止。”   “可是你知道福王就藩洛阳的时候,他受赐了多少土地吗?他妈的一次受赐,就是整整四万顷!”   “河南的土地没了就去占山东河北,山东河北占完了就去占湖广江西!老祖宗!”   朱常浩咬牙说道:“你知道宫里后妃的手上的一个镯子能换多少粮食?能救活多少人命?”   “你不知道……可是我亲眼看见了!”   “山陕之地哀鸿遍野,灾荒遍地,可是那些贪官还在拼命地搜刮,那些税吏还在死命逼迫,那些王族还在侵占人家的田产!”   “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快要饿死的人要吃掉自己的孩子吗?不是因为他不爱他们,也不是他们有多狠心。”   “其实他们要是真的能救活自己的孩子,宁可把自己的肉给孩子吃,可是不行!”   “如果他们那样做了,孩子还是一样会死!”说到这里时,朱常浩已经满脸都是热泪!   “这些东西血迹斑斑地写在历史上,一次又一次,一朝又一朝无尽无休,你知不知道,那百万条活生生的性命,落在史书上只有三个字……”   “人……相……食!”   说到此处,朱常浩已经是大声嘶吼起来!   “数千年青史上无数次出现这三个字,他们轻飘飘的就说出来了,可那是数百万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们也有幸福的时刻,心里也曾经有希望,那是一家家一户户,曾经欢笑幸福的人啊!”   “朱明王朝……我操你大爷!”   “你知道那些吃了自己孩子的人,他们活下来以后变变成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他们每次想起那场饥荒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他妈给我修宫殿!办寿宴!锦衣玉食奢靡无度,你知道什么!”   朱常浩用左轮枪指着自己的头,他泪流满面地大声怒吼道:“自从我从山陕回来,就恨不得把你这个浑蛋王朝连根铲除!”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看见你们身上的绫罗绸缎和珠宝玉石就想起人肉,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宏伟的紫禁城大殿,心里就总想着它能换多少粮食,救活多少条人命!”   “你们已经烂透了,老东西!”   “我要终结这浑蛋大明,杀绝你们这帮吃人肉喝人血的家伙。我要把你们这些刮地皮不顾百姓的贪官,侵占财物吸人血的皇族,就会欺负百姓不会打仗的军队,里通外国勾结敌寇的商人全都杀光!”   “那些满口诗书仁义道德的儒生,那些结党自肥相互倾轧的朝臣,那些视天下人如猪狗,那些一代代胡作非为的皇帝!”   “我一刀一个杀绝了你们,天下就太平了!”   “你天天惦记着大明的列祖列宗,那些百姓们没有祖宗?你天天惦记着大明天下,这天下是你的啊?”   “等我老师杀进京城,把你们这些人杀得一干二净,你看看天下还在不在?你看看这天下是谁的?”   此刻朱常浩犹如雄狮般的怒吼,在静寂的城楼上嗡嗡回响……“还想用我的性命威胁老师?你觉得我怕死,还是我老师怕死?”   “他不久前还率五百孤军,深入辽东抗击女真,他已经为天下百姓,死了无数次了!”   ……   此刻在朱常浩的面前,那位李太后和大明首辅方从哲,还有他们身后的几名王爷,都被这位狂怒的天子说得面如土色,哑口无言。   而这时朱常浩手中咔嚓一声,拇指扳开了左轮枪的击锤。   “可惜……我看不见了。”他伸出左臂抱紧了紫藤姑娘,咬着牙说道:“我们都会死在今天……那又怎么样?”   “华夏不死,即将新生……我死又何妨?”   说到这里,朱常浩手上用力,扣动了扳机! 第2313章 一片肃杀风满城、谁掌权柄、万里大明   见到朱常浩瞄准自己的头就要开枪,紫藤姑娘脸色剧变!   可是她却并没有阻止朱常浩,而是咬着牙把手中的左轮枪,同样对准了自己的头。   她不能拦着朱常浩,同时也不能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离世,所以这个烈性的姑娘选择和自己的爱人一起死!   在这一刻,那五十名护卫已经咬着牙端起了步枪,瞄准了面前的李太后一群人,而朱常浩手里的枪,马上就要发出那惊天一响!   就在这时,朱常浩忽然惊讶的发现李太后和方从哲的脸,像是被鲜艳的霞光映红了,此时他们的全身上下,都被映照在一片赤红的光芒当中!   他们是从城里登城而上,所以此刻正面向城外。而朱常浩见到这一片奇异的红光之际,他也惊愕万分的猛然回头,向着城外的方向看去……   ……   此时的京师城内,福王府。   万八爷正率领着自己的部队拼命向外冲锋。   他们在福王府里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朝中高官,反而是一进府就被外面的优势兵力包围在院落里。   可这万八爷手里的五百名战士是什么人?   他们是从朝鲜战场百战之后活下来的老兵,是在沈渊手上经过了五年特战训练的最强战士,并且他们这次就是为了攻坚而来,身上带着威力强大的武器!   所以万八爷发现自己被围,立刻就率部突围。   他们冲出院墙的时候极为顺畅,手榴弹攻坚霰弹枪开路,一路便杀出了福王府,可是随后他们就被街巷深处那些官兵缠住了。   这些官兵埋伏在各个院落的拐角处和院墙的墙头,向他们射出弓箭,拼命想要把他们困在此地。   而万八爷为了避免自己手下的伤亡,只好命令战士登上楼阁的高处,居高临下地压制那些官兵,才能逐渐向外突围。   此刻那些街道和巷子里,只要抬眼就能看到满坑满谷的明军。他们开弓放箭挥动兵器,拼死向着万八爷他们发起冲锋。   这些官军是李太后亲自收服的,是为了刺杀统帅沈渊而设立的部队。因此他们的战斗意志极其顽强,甚至悍不畏死到了让人惊奇的程度。   因此这一刻的万八爷咬着牙向外突围,同时他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没想到这次策划多日的行动,不但没有抓到一位朝廷高官,甚至他们这支队伍却像是中了人家蓄谋已久的埋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   而在这一刻,因为距离遥远加上城墙阻隔,京师朝阳门外新军大营里的朱常津,却没能听到德胜门朱常浩那边的枪声和爆炸声。   朱常津不会想到皇帝朱常浩会发生什么危险,因为按照他们事先商量的计划,朱常浩在安排好了将文武百官和李太后一网打尽的事之后,就会迅速撤离福王府。   在这之后他们甚至不会返回皇宫,以免发生意外,朱常浩将带领护卫和紫藤姑娘,在京师内另行寻找地方隐藏。   因此朱常津的一切行动还在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当他听到位于京城内城中心部位的福王府那边,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之后,随即就让自己的部队开始行动。   那些怀揣着银票和官员告身,进入新军大营劝说军官反叛的朝廷武官,有不少才刚刚说了个开头,甚至还没来得及把银票掏出来。   他们突然发现不久前还面带笑意,被自己说得连连点头的那些新军营团指挥官,在听到墙里的枪声之后,忽然脸色一变。   然后他们拔出手枪,二话不说便朝着自己开了火!   就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那些高官武将连同他们带来的护卫保镖,就全都死在了新军大营里。   随后朱常津命令副手范白猿暂时替代自己的指挥权,他亲自去往京师城北方向,迎接统帅沈渊的到来。   因为之前皇帝朱常浩派去山海关一带通知统帅,小心李太后刺杀的信使,这时刚刚返回京师,而且一回来便直接进了朱常津的大营。   同时跟信使一起前来的,还有海军陆战队的范愣娃,他是小七爷部队中的陆战队指挥官。   这次沈渊在半路上接到天启皇帝朱常浩的消息之时,他已距离京师不远了。   于是沈渊遣回了皇帝朱常浩的信使,同时让范愣娃带领侦查部队和这位信使一起火速抵近到京师,侦查京师内外的情况。   所以陆军大将朱常津知道老师已经距离此不远,他连忙带上护卫,亲自向着老师的方向快马相迎。   从这一点上来说,朱常津还是成熟了,因为他身为领军大将,实际上并没有迎接沈渊的责任。   可他还是亲自去了,因为毕竟老师沈渊在辽东时,是朱常津和朱常浩两个人策划了这次行动。   所以朱常津才会轻装简从,抢先去回师的路上迎接统帅……对于朱常津来说,这是人臣之礼。   ……   而当朱常津走了之后,随即接任他代领江南大营的范白猿就发现了问题。   城里万八爷进攻福王府的枪声,居然久久未停!   这范白猿是沈渊当初在扬州,用五百铁骑追杀十七万反贼的老班底。当年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目光开阔,心智深沉的指挥员。   因此他听到城内枪声不断,立刻就派出一个团大约一千人的部队,进城向福王府方向挺进。   按照速度估计,当这支千人部队和万八爷在福王府附近会合时,那批想要歼灭万八爷的朝廷官军,就该面临被全歼的下场了。   ……   而同一时刻,沈渊接到了皇帝朱常浩的信件之后,就命令部队火速急进!   早在辽东时,他甚至来不及和自己派出去的部队汇合,匆匆打完了努尔哈赤之后就急速回军,就是因为沈渊的心里非常着急。   他很理解朱常浩和朱常津制定的这个计划,他们虽然没有提前通知自己,但这次的行动确实是个很好的计划。   朱常浩这个弟子虽然当上了皇帝,但一心爱护百姓,急于推行新政。所以在老师远征辽东的时候,他却在极力帮助老师清除荆棘,以便沈渊挥师之后大展拳脚。   从这点上来说,常浩确实是个好孩子。 第2314章 德胜楼头望兵锋、血幕飞腾、烈焰凌空   按照朱常浩的想法,以老师打仗的手段再加上五百近卫军,再怎么说也不会在辽东遇到太大的危险。   最起码临敌之际,沈渊要撤退是不难的……更何况常浩还派来了铁枪赵原这五百援军。   在这个计划里,朱常浩虽然是好心,但他还是犯了三个错误。   第一就是他没想到沈渊会为了救下杜松兵团,困守在界藩山堡垒那里,而且一度困难到了需要冷兵器拼杀,才能突出重围的程度。   第二就是朱常浩错误地估计了女真八旗的战斗力,这其实也不怪他。因为所有的大明人,无论是高官武将还是平民百姓,都还不知道女真的实力已经厉害到了这种程度。   甚至就连杜松他们这些一线指挥官在出兵之前,都觉得自己能凭借一比一的兵力,在相同人数的情况下战胜女真人。   所以这次对敌情的误判,实际上是由于常浩知识的误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至于第三点,就是朱常浩犯下了一个最严重的错误,这次他为了迅速获得朝臣的信任,启用了李太后!   李太后一旦被放出来主持大局,像方从哲这样的内阁大臣自然是心悦诚服。而朝中的文臣武将,军队皇族更是对李太后无比信任,让朱常浩这个计划得以快速的实行……可是沈渊心里却清楚,那可是李太后啊!   当年为了击败这位名山先生,沈渊不惜和福王府的鬼佛行知联手,启用了暗藏的顶级情报员孟晓妆,他让自己这边的妙莲大师冒充古剑先生宇文垂,甚至青先生还诈死了一次!他是凭着炼心道人和妙莲大师这样的高手,还有青先生和鬼佛行知这样的谋士,加上刘穷理和吴六狗这样的奇人,才最终拿下了名山先生!   所以朱常浩这次虽然是筹备得十分周密,但这中间只要出现一丝纰漏,京师计划就有可能迅速崩盘!   因此沈渊的心中十分着急,他在辽中作战结束之后,就率领一万江南新军,甚至不惜以累死了大量战马作为代价,向着京师方向急进!   而在这一刻,当沈渊看到了远处那片京师城墙之际,他也见到了赶来迎接的朱常津。   一见面沈渊停下马就拉开望远镜,向着京师城墙方向看去。   他就问了一句话:“常浩什么时候发动?”   “就在今天……现在城里的福王府正打着呢!”朱常津刚刚回答了一句,就见自己的老师脸色一沉,随即那个望远镜就被老师扔到了自己怀里。   “城里正在打着,那德胜门上的銮驾是怎么回事?”沈渊一边问了朱常津一句,一边火速向全军传令!   朱常津闻言全身一震,连忙举起望远镜向着德胜门方向看去,就见十余里外的德胜门城头上,果然有一片醒目的黄罗伞盖!   真的!那是太皇太后的銮驾!   朱常津立刻就是脸色一变,他一瞬间想到了朱常浩的计划里,两个最重要的节点。   第一个节点,就是朱常浩执意要在老师回师之前发动清除计划,在老师进城之前完成对所有文武官员和皇家勋贵的清洗。   朱常浩认为只有那样,才能让老师不会在历史上被人诟病。   而第二个节点,就是朱常浩在发起福王府战斗的时候,那位李太后和文武百官原本应该在福王府里,可是李太后怎么会跑到德胜门上去了?   难道说是朱常浩知道老师就要回来,赶到德胜门那里等候,然后他在城里的计划出现了问题,以至于李太后包围了德胜门?   就在朱常津刚刚想明白这些的时候,沈渊已经率领大军催动战马,向着德胜门方向冲去!   无数铁蹄践踏着大地,隆隆作响的骑兵冲锋声就像山呼海啸。   策马狂奔之际,沈渊接过龙小羽递来的信号枪,一枪便向着天上打去。   随着这颗红色信号弹冉冉升上天空,随即按照他的命令,全军班以上的指挥员全部举起了信号枪,同时扣动了扳机!   这一刻正是黄昏时分,京师远处的燕赵大地一望无际。一万江南大军犹如滚滚铁流,正在向着京师方向急速奔涌。   在他们的头顶上空,千余发红色信号弹,宛如满天繁星!   就像是奔涌的滚滚血河,耀眼的霞光飞瀑,那片炽烈燃烧的红色信号弹犹如一片张开的巨大血幕,光芒霎时照耀了京师!   这雄伟壮丽的景象,所有的京师人一生也未曾见过。此刻这片炽烈燃烧的火雨飞降,红光耀目般天河倒卷!   京师内外的军民百姓都在翘首仰望,被这雄奇瑰丽的景象,震撼得目瞪口呆!   ……   这一刻,朱常浩也回过了头。   当他看见这末日天劫般的一幕,朱常浩瞬间便是热泪盈眶!   在他的眼前,一片遮天盖地的血色星幕冉冉升起,老师……他回来了!   朱常浩像是痴了一般,看着这片仿佛被鲜血染红的山川,轻轻的和紫藤姑娘相拥在一起,两人的眼泪一起滚落下来。   在他们身边,那五十名侍卫也听到了城外万军冲锋的铁蹄声。   他们笑着攥紧了手里的步枪,瞄准了那些权贵高官……此刻他们的心里真是无比舒畅!   统帅恰到好处地赶到,还发出了信号弹先声夺人。   他们完全可以凭借手中的武力,坚持到统帅赶来,但是现在甚至都不用打了。因为那遮天盖地的耀眼光幕,甚至已经让城下的明军惊骇震撼,完全失去了发起进攻的勇气!   ……   这一刻,听着那震动人心的隆隆铁蹄声犹如江河翻卷,怒海奔流,李太后和方从哲皆是脸色骤变。   而他们身边那几个大明老王爷,则是直接就吓得瘫在了原地。   那个杀神沈渊……回来了!   此刻他们这些人看着眼前,含泪而笑的天启皇帝朱常浩,心中充满了绝望!   他们清楚得很,沈渊顷刻之间就要冲进京城,那些明军部队如何能拦得住他?   然后他们这些人全都难逃一死,因为他们原本就在被天子朱常浩诛杀的名单中。现在更是在这德胜门城头上,差点儿逼死了那位大明天子。   此时李太后、方从哲和那几位老王爷脸色灰白,他们衰朽不堪的身躯就像是一堆干瘪腐朽,生满了蛀虫的木头。   他们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任凭绝望和悔恨,在胸中流淌! 第2315章 山川江河起长风、人间回望、心血蒸腾   就在这时,一位大明王爷站起身来,皱纹纵横的脸上满是浑浊的泪水。   这位王爷走到城墙垛口边,他撩起自己的袍子下襟盖在了脸上,之后他爬上了城头,大声嘶喊道:“朱!常!浩!”   “你这朱家逆子,白白断送我大明江山,待我到列祖列宗那里去告你!我看你死后有什么脸去见他们!”   说着就见他纵身一跃,竟顺着高高的城墙跳了下去!   随即另外几名王爷也咬着牙站上了城墙,他们一个个大声呼喊着,纷纷向下跳。   城头上回响着他们的叫骂声:“沈渊逆贼!”   “这大明江山你得位不正,我看你能逍遥到几时?”   “我等死了化成厉鬼,也不与你善罢甘休!”   ……   眼见得这些老家伙全都在城墙上纷纷纵跃而下,在城下摔摔得粉身碎骨,朱常浩却冷笑着说道:   “列祖列宗?我太祖皇帝当年就是身为饥民揭竿而起,在暴元手上拯救了万千百姓。”   “现在你们却造就了万千饥民,你们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还化成厉鬼?等你们死后见到那百万饥民的冤魂,你们才知道什么叫厉鬼!”   “你呢?你有什么说的?”   这时的朱常浩看到正在走上城墙的方从哲,他对这个白发老贼大声问道:“你也说出来,我告诉你什么叫心服口服!”   “我有什么不服的?自古成王败寇,从来如此……”这时的方从哲颤颤巍巍地站上城墙,他还抬头向着京师城中望了一眼。   数十万百姓人家的屋檐,犹如波涛汹涌的沧海。   当他纵身一跃的时候,方从哲落入了这片沧海的一瞬,他心里还生出了一个念头:   我这一生搜刮弄权……究竟是为什么?   ……   此刻的德胜门城头上,那些随行的宫人早就跑得一干二净,他们手中的云罗伞盖,桌椅暖炉就像垃圾般丢弃了一地,被人践踏得满地乱滚。   城头上,只剩下了那个孤零零的李太后。   此刻的李太后面无表情地走向了城墙,当她站上城墙垛口上时,大风吹动她的衣襟,朱常浩这才发现,这位老太后的身躯竟是如此枯瘦。   烈风吹着她灰白色的发丝,将她的衣袍撕扯得猎猎作响。   当李太后转过头来的时候,朱常浩还以为她要向自己说什么。   没想到这个老妇人却咧开了干瘪的嘴,诡异地向他笑了笑,然后便是纵身而下!   这位宫女出身,历经了隆庆、万历、泰昌、天启四朝的老太后,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   ……   但那个沈渊火速赶到德胜门,工兵迅速炸开城门,一万新军一拥而入。   随即在沈渊的调动下,战士们俘虏明军,收复城墙,肃清残敌,建立警戒一气呵成。   当沈渊走上德胜门城头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手忙脚乱的朱常浩。   常浩正扶着紫藤姑娘,刚刚生死之际大悲大喜的几次反转,让紫藤姑娘觉得肚子里颇有些不舒服……她还怀着孩子呢。   沈渊连忙让随军而来的神医卜郁成给紫藤姑娘把脉,等到卜郁成查过了脉象之后随即说道:“动了胎气……好在不严重。”   “胎儿和母亲身体是相连的,母亲急剧的情绪变化孩子也能感受到,孩子也会吓一跳。”   “我给她开了一副镇静安神的药,姑娘吃了药再睡一觉,好好调养几日就没事了。”   朱常浩听见这句话,立刻松了口气。然后卜郁成拿出纸笔迅速开了药方,沈渊让护卫带着药方,扶着紫藤姑娘去吃药休息。   紫藤姑娘临走时还抱了朱常浩一下,对他说道:“没事的……咱们俩的孩子,怎么可能怕什么惊吓?”   “对啊!对咱们来说,惊吓可是家常便饭。”朱常浩一边说着,一边抱着紫藤姑娘,久久不愿松手。   终究还是紫藤知道老师在旁边,一定还有事对常浩说,于是红着脸挣脱了怀抱,随着护卫下城去了。   ……   此时的城头上,只剩下了沈渊和朱常浩两个人,当沈渊正要向朱常浩开口说话时,他一眼就看到了常浩脸上的神情……   他正在看着紫藤远去的背影,双眼中带着无限的眷恋,看得如此痴迷!   “你……”沈渊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见朱常浩猛然间,喷出了一口鲜血!   ……   沈渊赶忙过去扶住朱常浩,他正要大声呼喊卜郁成的时候,却被朱常浩一下捂住了他的嘴。   “紫藤不能再受惊吓了……再等一会。”朱常浩“呸”的一声吐出了口中的残血,然后摆手示意老师不用扶着他。   他就这样转过了身,背向京师的方向,向着沈渊笑了笑。   这一刻的紫藤姑娘,恰好在城下远远地回头,看到了夕阳下朱常浩的背影。   她爱怜的笑了笑,然后转身而去。   ……   “我在宫里虽然万分小心,终究还是被李太后算计了。”   等卜郁成被沈渊召唤过来,给朱常浩把脉的时候,沈渊就听自己的这位弟子淡淡地说道。   这小子开口一笑,满口的牙齿上全是血!   “那是我在福王府和他们商议了事情之后,以茶代酒的那杯茶。我当时知道已经成功了,心神激荡之下只顾着掩饰表情,却没有多想。”   朱常浩这小子居然笑了笑说道:“老师还没上城,我的肚子就开始疼了……那时候李太后已经跳下去了。”“李太后从不相信任何人,她给我下毒就是担心我一旦出问题,她还可以用解药来控制我。”   “想必她当名山先生的时候,也用同样的手段控制过很多人,所以我中的毒药应该,只有她有解药。”   “怪不得王牌那位祖母跳下城头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说,就朝我笑了笑而已。”   “现在解药的下落已经和李太后一起消失了,所以我已是必死无疑!”   ……   “你闭嘴!”沈渊看见朱常浩这个样子,不由得怒斥了他一声。   然后沈渊当转头看向卜郁成的时候,却见这位神医阴沉着脸摇了摇头。   “毒药已入肺腑百骸,我解不了!”卜郁成这句话是咬着牙说的,而这时沈渊身边的霍四哥听说是毒药,他也立刻抓住了朱常浩的另一只手。 第2316章 巍巍九州唤英雄、家国永安、上有苍穹   可是号脉之后,霍四哥却是痛惜地长叹了一声!   这一刻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沈渊站在城头上,奋力的怒吼了一声!   ……   京师的长街上,沈渊和朱常浩正坐在马车上,这位大明天启皇帝就萎顿在沈渊的怀抱里。   马车的轿帘打开着,车轮在长街上辚辚而行,这时的朱常浩还在轻声和老师说着话。   “那些文武百官的名单,应该就藏在方从哲的怀里。只要在城下找到他的尸体,老师就可以按图索骥,把那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   “这时候朱常津该是把京师的武将都收拾了吧……哎?那是银锭桥啊!可惜妙莲大师和炼心道人那一战我没看到!”   “回头我把他们俩抓来,让他们俩打给你看!”沈渊含着泪说道。   “那是万岁山,也叫煤山,”等到车行一段之后,朱常浩又指着远处皇家园林里的一个山包说道:“可惜没机会跟老师一起上去看看。”   “哎?教坊司!嘻嘻,还是那时候,和老师一起破案有意思!”   在这一刻沈渊的心中犹如刀绞,没想到常浩这个计划进行到最后,竟然赔上了他这个弟子的性命!   虽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常浩自己的主意,但沈渊依然是深深自责。他此刻跟着朱常浩横穿京师,眼前一处处净是他和朱常浩当年走过的地方。   满京师的巷陌中,都是他们年少时的回忆,那时的自己意气风发,常浩又憨又天真……真怀念那个时候!   一路进了紫禁城,当常浩看到了远处太和殿高耸巍峨的剪影,他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沈渊随即命令马车转向。   他这位弟子虽然是名义上的天启皇帝,但还未举行登基大典,这太和殿上的龙椅,他一次也没坐过!   此时皇宫内的侍卫已经被沈渊的军队代替,沈渊来到大殿的甬道,他随即让所有人退下,自己抱着朱常浩一步一步走上了御道。   这条御道是皇帝的专属通道,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蟠龙纹饰,它既是这皇宫大内的中心,也是京师的中线。   太和殿里空无一人,沈渊走上丹樨,直至来到高高的须弥座顶端,把朱常浩放在御座上。   朱常浩突然拉了老师一把,把沈渊拉得也坐在了上面,沈渊看到常浩摇摇欲坠,只好在身后抱住了他。   太和殿外是一片黑沉沉的夜色,白天的时候在这里能一直看出去很远,甚至半个紫禁城都会尽收眼底。   可是现在,他们的眼前却只有一片黑暗。   “可惜……”这时的朱常浩长叹了一声!   “马上咱们就赢了,我可以和老师一起建立一个强盛无比的大明,可惜了。”   只见朱常浩按住了沈渊不让他起身,一边笑一边摇着头说道:“我给老师准备好了一批官员,都是有能力的年轻人,他们的名单就在我身上。”   “原本咱们可以清除朝廷内外的贪官,可以把那些尸位素餐的武将一网打尽,将数万名国家供养的皇族一举削去俸禄。”   “老师可以建设工业,让大明蒸蒸日上。振兴商界,让百姓富足。强兵整军,让大明威加海内。整治官场,让天下政治清明……可惜了!”   “再给我三十年,我会看到怎样的一个大明啊……”   “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做到!”这时的沈渊,任凭自己的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   这位执掌天下的统帅,此刻也在毫无顾忌地宣泄着自己的悲伤。   寂静的大殿里,传来了朱常浩满带着遗憾与悲伤,越来越衰弱的话语声……   ……   “再给我三十年,我当和老师携手,让大明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他们不会因为饥荒饿肚子,不会被贪官压榨,不会被权贵侮辱。他们会富裕丰足,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自信和笑容。”   “再给我三十年,大明会远超海内诸国,没有人敢侵略我们,也没有人敢欺压我们华夏百姓……”   “天下太平,宇内一统,四海归心,人人安乐……只要再给我三十年!”   “老师……求你……”   这时的朱常浩伸手入怀,将那支左轮枪抽出来。他调转枪身将螺钿镶嵌的精美枪柄,慢慢地送到了沈渊的手边。   “老师帮我完成这一切,不是为我付出了这条命,而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你……答应我!”   沈渊看着垂死的弟子,还有那支不住颤抖的枪柄,他终于还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它!   “呵呵……”常浩轻轻松开手,任凭那支枪留在了老师的手里。   “我答应你,”沈渊轻声说道:“我会实现你的梦想,你刚才说的一切,都可以在天上看着我,一件一件把他完成!”   此时的太和殿中一片黑暗,常浩双眼中一片迷茫,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即便在沈渊的扶持之下,也难以坐直了。   大片的鲜血正在从他的嘴里涌出,沈渊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老师你……怎么会那么厉害?”   “我学了这么久,还是……差得这么远呢……”   “我……”此刻的沈渊看着这个语声渐低的弟子,他带着满面热泪低下头,凑近了常浩的耳边。   大殿里隐隐传来沈渊的絮絮低语声,还有大明天启皇帝朱常浩,最后的笑声!   ……   夜幕沉沉,夜风呼啸,天似穹庐,四海皆静。   无边的暗夜里,太和殿中一片沉寂。   在这无尽无休的静默里,在这最后一夜的黑暗中。有人含笑回望,有人无声哭泣,有人沉沉睡去,有人正在醒来。   当沈渊走出太和殿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   清冷的内宫中,辽阔的广场上,只有他一个人。   远处全城的钟声都在响起,有的悠扬浑厚,有的低沉幽远,京师满城,丧钟轰鸣!   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天光渐亮。沈渊擦干脸上的泪痕,举起那支朱常浩交给自己的手枪,一枪一枪接连鸣响。   一声声清脆的枪声,震动了四面八方。   它是沈渊的承诺和誓言,是朱常浩的愿望与梦想,是沈渊前生今世的理想,是朱常浩没能发出的呐喊和怒吼!   东方一轮红日,正在喷薄而出。照亮了皇宫与京师,也照亮了燕赵大地,九州四海!   ……   同一时刻,扬州城。   长乐街太平巷,沈渊老宅中。   此刻的苏小棠正在房顶上练功,蓝姐姐正看着账簿咬着笔,小寻扶着沈渊的娘在院子里散步。   沈渊的女儿沈妍、沈婉、沈嫣,还有他的儿子沈昊,正叽叽喳喳的要青姨娘给他们唱歌。   这些孩子个个俊美天真,带他们玩的青夫人娇艳无双的脸上,也满是甜美的笑容。   “唱歌就唱歌!你们都老老实实地听着哦!”   就见这时的青夫人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在孩子的围拢下,一边在地上画着小人小马小房子,一边用甜美的嗓音开始歌唱。   这片洒满阳光的院子里,青夫人婉转轻柔的歌声飞过院墙,越过树梢,越飞越远……   画一个美少年衣带飘风,画一个俏佳人万种风情。   画一个小院落四季风景,画一个侬爱我来我爱侬。   画一条大运河战旗舞动、画一座扬州城卧虎藏龙。   画一幅日月图担在肩颈,画一条长江水万里奔腾。   画一群痴儿女舍生忘死,画一帮疯汉子逆风而行。   我画一页英雄谱有情有义,再画幅锦江山柳绿花红。   我一笔画不尽这千般美景……谁稀罕青史留名?   我自轻狂,我为谁生?   家国永安,上有苍穹!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