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她的牛奶味omega[女A男O]   作者:云雀倒影   已完结,可以宰啦~预收gb向种田文《兔子精在生存游戏佛系种田》求个收藏呀~   1   帝都大学军事生贺云白腰细腿长,气质清冷脱俗,却从未和omega传过绯闻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和机甲过一辈子,直到某天,她在校园舞会上遇见了一个少年   少年面容精致,金发柔顺,神态优雅宁静   只是……他此刻明显呼吸不稳,眼神迷茫又脆弱,清甜的牛奶味信息素从他的腺体处缓缓渗出……   恰好处在易感期的贺云白:拿烟的手,微微颤抖.jpg   2   作为帝都首长家的二公子,楚雁一直以为自己会和强大的家人一样成为一个alpha   当分化期终于来临,他却变成了omega,还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女人给长期标记了!   楚雁气急败坏,好友却和他说:“有消息称永久抑制剂快研发成功,你不如先把那个alpha骗过来陪你度过发热期,之后再甩了呗。”   楚雁咬咬牙,决定忍辱负重   3   一年之后,永久抑制剂问世,楚雁和贺云白分手   众人眼里吃软饭失败的贺云白搬去了另一个星球,不仅投资大赚,还升了军职,成了当地的黄金单身alpha   然而某天回家后,某个许久未见的少年突然出现在她家地毯上   楚雁别扭地穿着水手裙,红了一圈眼眶,手指紧张地扯着裙摆,带着哭腔:   “姐姐,我想你了。”   *   抑制剂止住了楚雁的发热期,却止不住他对贺云白的思念   1v1 he女a男o gb向   战斗力超强又美又飒老干部女主×傲娇别扭真香小少爷   --------预收《兔子精在生存游戏中佛系种田》分界线--------------   曾经在末世中靠种田活到最后的元容容一朝穿进一款荒星生存游戏里   游戏中的玩家都拥有动物异能,别人是狮子、老虎、大象……互相厮杀,场面惨烈   只有她成了个兔子精,除了软萌可爱什么都不会   获得噩梦开局的元容容:叽叽?   --   元容容不知道的是,这个游戏其实是一场大型直播   在全星际的目光下,她慢悠悠地开辟了一块田地,面朝小溪,每天种菜养花   收留了被异能者追杀的一群毛绒绒们,喂食照顾   还将一棵已经枯萎的胡萝卜带回家,每天浇水施肥   观众们都觉得她是个笑话:我赌一毛钱,这个蠢兔子这么佛系,根本活不下去!   然而他们却看见:   元容容种出的花花草草被异能者一掷千金地疯抢!一颗大白菜就能恢复伤势,一支月季花就能提高精神力!   毛绒绒们都是远古妖兽大佬,乖乖地为她盖房子,保护她不受外来者的侵袭   而被她细心照料的胡萝卜在某天幻化成唇红齿白的美丽少年,拉住她的手不放开……   元容容:好耶,快乐种田养老婆!   --   到最后,星际所剩无几的农业文明,竟然在佛系躺平的元容容手里得到了延续   众人:(跪)大佬!!笑话竟是我自己!   ——   “胡萝卜”本是在荒星生长千年,即将枯萎而亡的远古妖兽   直到有一天,有人为他洒下清泉,让他得以窥见天光   他努力幻化成她喜欢的模样,虔诚地牵住她的手,羞涩开口:   “吃掉我吧。”   【本文gb向】可可爱爱种田文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女强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云白,楚雁┃配角:┃其它:女A男O,gb   一句话简介:姐姐再爱我一次   立意:追求平等与温柔 第1章 他脖颈处被咬破的腺体……   早上五点半,系统自带的闹铃铃声准时响起。   贺云白“腾”地一下弹起来,她熟练地伸手往手机上一划关闭闹铃,捋了捋自己杂乱的黑发,迷蒙着双眼慢慢坐起身来。   作为帝都大学军事学院机甲驾驶系的大三学生,贺云白最近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伽罗星系的边境突然招惹了一群星盗,闹得边境居民不得安宁。帝都于是紧急召派军队进行演练,准备随时出战。贺云白是机甲军队的一员,自然也在应召行列中。   然而不知是不是上头的人思军功心切,派下来的训练任务把他们这群将士折腾得喘不过气。   贺云白已经连轴转一个月了。每天早晨六点集合训练,她五点半就得起,训练到晚上六点结束,有时还会加训,连周末都没有休息。帝都大学的军事生大部分都是顶级alpha,然而在这种强度下也还是被榨得精疲力尽。   要不是补贴丰厚……贺云白撇了撇嘴,好看的眉眼皱起来。   她向身边摸索,准备立即套上训练服出发去训练地。贺云白十三岁入伍,如今已经七年,还保持着随身物品放在床头的习惯。   然而今天她却没能摸到自己的衣物。   和平年代的大学生活让她的警惕性下降了很多,然而在她的手触碰到一团温暖的毛发时,还是让她瞬间惊醒,下意识地往枕头底下拿枪。   好在衣服虽然没了,枪还在。   贺云白无声无息地从床上翻身而下,以床尾作为掩体,举枪对准了床上的那个被被单包裹的“不明生物”。   整套动作她只用了几秒而已。在这期间,她迅速地发现自己疑似处于一间宽敞的酒店房间内,而她刚刚碰到的东西就躺在大床的另一侧。   很快,她又感觉到床上的生物并没有攻击性,轻微的鼾声昭示着“它”仍在睡眠中。   贺云白不顾自己现在只穿着内衣,轻手轻脚地走向床头,小心地掀开洁白的被单一角——   清甜的牛奶味丝丝缕缕地溢出,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妈耶……这是一个人类男性!   不,不仅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男性。床上的人看起来年纪很轻,也许还比贺云白小一些,他金色的发丝长度及肩,柔软地铺在枕头上。阳光透过房内窗户的纱帘落在他身上,衬得发丝熠熠生辉。   他的面庞则得益于造物主的厚爱,比贺云白在博物馆看过的任何一座罗马美少年雕像还要出众,但又不显阴柔,高挺的鼻梁,微微陷下的眼窝,以及白净的肌肤,给人一种纯洁的美感。鸦羽似的眼睫静静垂落,随着呼吸的动作而颤动。   往下则是他修长的肩颈,完美的肌肉线条……   以及,他脖颈处被咬破的腺体。   正是这个腺体在散发出美妙的牛奶味道,带着几不可见的甜味,使人联想到稚气未脱的动物幼崽。信息素的扩散能力很强,不久便飘满了整个屋子,轻柔地包裹着贺云白,让一向自诩自制力一流的她也不禁有些沉迷。   事到如今,她已经完全明白现在的状况了。   她,贺云白,母胎单身20年,昨天把一个男性omega给标记了!   贺云白扶额,她从前经常听说一些道德败坏的alpha会在酒吧或什么地方和omega发生一夜情,却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做出这种渣a行为……   而随着这一切映入眼帘,贺云白也慢慢记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昨天是帝都大学一年一度的舞会晚宴,军队大发慈悲,给参训的大学生们放了半天假,让他们晚上能参加舞会。   贺云白其实根本不在乎什么舞会,她是个老寡王了,对这种联谊活动向来不感兴趣也不抱希望。更别提累死累活一个月的训练,放的这半天假她只想躲在寝室睡大觉。   然而她的好友王青青却不依不饶,非要带她去“见见世面”。   “你好不容易放半天假,就不想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做点什么吗?”王青青极力劝说。   贺云白望天,她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说:“我想用来睡觉。”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好友翻了个白眼,不由分说地带她去挑选礼服。   王青青是个情场老手alpha,使得不少omega拜倒在她的信息素下。更别提她在帝都大学修的是艺术系,在这种omega奇多的学院,她受到了女王般的待遇。   而贺云白呢,她容貌并不差劲,相反还十分漂亮,和军队里一些肌肉强劲的alpha不同,她显得儒雅清丽,眉眼间隐隐带着英气。她学识丰富,涉猎甚广,从小到大都名列前茅。女alpha不少,但像贺云白这样精神力和战斗力双双顶级的alpha极为罕见,她十几岁就进了军队,是五年前星际大战中的功勋旧将,来帝都大学念书后还被帝都首长亲自授予了少尉头衔。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她平时的自由时间少得可怜,每年有规定的军队训练期,有时遇上边境小打小闹,她还得随时应召,就像现在这样。军事学院里,即使是后勤部队omega也少得可怜,她天天和一群五大三粗的alpha混在一起,对象没找到,粗话学了不少。   王青青以前给她介绍过一个艺术学院的相亲对象,结果约会时人家omega要和她吟风弄月,开红酒聊艺术,而贺云白突然接到军队电话,要回去开机甲。   久而久之,就传成了军事学院有个叫贺云白的女alpha冷漠无情,无心无爱,能让她兴奋且性奋的只有机甲……   王青青作为贺云白的多年好友,面对这样的疾风浪潮也不曾退缩,持续定时定量地给贺云白介绍omega,像舞会这种社交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   然而等贺云白被带到舞会现场后,她趁着王青青去撩omega的时机,偷偷跑到休息区吃了点马卡龙,接着就坐在按摩椅上开始睡大觉。   王青青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贺云白和几位大龄老教师以及卫生部的大爷大妈们一起躺在免费按摩椅上呼噜呼噜的场景……   贺云白在睡梦中被王青青揪了起来,一杯香槟恶狠狠地送到嘴边,旁边的女人眼神凶恶:“给爷喝!”   “大好青春怎么能浪费在这里睡觉?赶紧喝了酒去找个omega缠缠绵绵!”   贺云白只好喝了酒,留恋地看了一眼按摩椅,她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只想和按摩椅缠缠绵绵到天涯。   舞会在学校内部的酒店里举行,她躲过王青青的视线,上了二楼想去开个房间睡觉,第二天再谎称睡了个omega。   正当她觉得自己是个计划通时,那股清甜好闻的牛奶味信息素不知从哪儿弥漫出来,深深吸引了她。贺云白莫名觉得浑身燥热,脖子上的腺体一突一突的,alpha侵略性的本能随之而来。   之后,这件事就发生了。   收回思绪,贺云白很是头疼。虽然酒精很可能会使一个alpha易感,但她觉得应该不是酒精作祟。王青青知道她的酒量,她也知道自己的酒量,一杯香槟远不足以让她失态。   没想到原本只想睡个好觉的她真的睡了个omega。   贺云白叹了口气,回神看向床上的少年。她不确定自己给这个少年的是哪种标记。按照一般规则,咬破腺体是给omega的一种临时标记,维持时间很短,只有三到五天左右。通过进入加上咬破腺体的方式则会给omega留下长期标记,按照信息素交融的力度不等,通常在几个月到一年左右。   现在的星际世界已经很开放,omega可以轮流和很多alpha发生标记,长期标记结束后,omega也可以结束关系寻找其他的alpha。   而终生标记……贺云白大脑宕机,她联想到那种场景,不禁要流下鼻血。   贺云白觉得自己留下的不可能是终生标记,她虽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听说过为保护omega的人权,终生标记只有两个情意相投且相识已久的alpha和omega才能进行。   而她很确信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   那如果要判断是短期还是长期的话……她就得继续掀开被单看看下面的情况了……   贺云白盯着少年美丽的面容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没能干出这种事。   昨晚一时冲动已经对不起人家了,怎么还能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看他的身体呢!   向来洁身自好,道德底线极高的贺云白此刻感受到了深深的内疚与自责,在心里决定,不论这个少年醒来后什么反应,她都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不过现在……贺云白看了看时间,她已经快赶不上训练了,更别提还得回一趟自己的宿舍拿军装。她看着床上熟睡的少年,不忍心打扰他,于是诚恳地在酒店的便签上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赶去训练之前,她最后望了一眼少年,眼神苦涩。   希望他不要把她当成拔吊无情的渣a……qwq。 第2章 她的黑发很凉,垂在他的胸……   贺云白穿上自己皱皱巴巴的衬衫西裤冲出酒店时,一眼就看见了昨晚被她停在外面花园里的小坐骑。   星际时代人们的交通工具已经从平地驶上了低空,但贺云白还买不起低空飞行汽车,她有的只是一个由旧机甲改造而来的小型个人驾驶器,开启的时候会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王青青经常调侃它为“小拖拉机”。   但“小拖拉机”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因为体型小所以灵巧敏捷,贺云白骑着它在帝都大学内一路奔驰。   帝都大学幅员辽阔,一共有百来个学院,贺云白看了眼表,发现已经没时间回宿舍换训练服了,只好直接冲向训练基地。   从大学酒店到训练基地几乎要穿过整个校园,还好现在时间早,校园里还只漂浮着几辆污染清洁车。   贺云白畅通无阻地抵达训练基地,她气喘吁吁,来不及刹车,径直把驾驶器开进了正在列队的人群里。   “该死的,咳咳……”指挥官一看那驾驶器就知道是谁,“tmd贺云白,你迟到就算了,还不好好停车!”   “错了错了。”贺云白老实把驾驶器停在角落里,才快步跑进队伍里,行了个军礼,“报告!帝都大学机甲三班贺云白入列!”   指挥官名叫李蓝,是个三十出头,身材矮小,一身腱子肉的男alpha。他和贺云白是老相识了,以前一起打过仗,因而没有为难她,只是嫌弃地挥挥手让她进入队伍。   “李哥,这就不公平了吧,”队伍里有人出声,“贺云白迟到了,没有处罚吗?”   原本安静的一群人顿时开始窸窸窣窣起来。   贺云白猜到是谁了。因为帝都大学的训练场最宽阔,设备最好,全帝都的机甲生都来这里训练,从训练一开始,一个外校的男alpha就一直和她不对付,但说实话,她都不记得这人的名字。   为了息事宁人,她只好上前一步,“抱歉,我出发前有事耽搁了,绝不会再犯,请指挥官处置。”   李蓝给她台阶下,顺势让她训练完去修机甲,这算是最轻的惩罚了。   队伍中的那人像是还不服气,哼了一声:“女的就是麻烦。”   “操,你说谁麻烦!”   他这么一说,矛头就转向他身上了,军事学院女alpha不少,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人家贺云白好歹还是首长亲授的少尉,你是什么东西?等上战场了你还不得听她的?”   “都是alpha还搞男女歧视?”   “赵子辰,你特么这么看不起女的,待会上机甲打一架啊!”   贺云白这回知道他的名字了。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李蓝吹了好几声哨才让队伍恢复安静。   “都给我跑圈去!五十圈!贺云白,赵子辰,你们俩多跑一倍!”   这下没人敢说话了。   赵子辰平白无故被罚跑圈,心中愤愤不平,绕着训练场的时候特意又找上了贺云白。贺云白没穿训练服,在跑圈的队伍里十分好辨认。   贺云白跑得很缓慢,她向来不爱好好完成这种枯燥的任务。   “连衣服都不换,昨天有好福气了吧?”赵子辰跑到她身边,恶意满满,“小心别被那些缠人的omega榨干了,待会没力气开机甲。”   贺云白就发现,这人不仅没事找事,还是个omega歧视者。   她破天荒地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看向赵子辰,发现这家伙竟然长得还行,挺英俊强壮一alpha,就是心眼太小嘴太碎。   “omega缠不缠人我不知道,但有些alpha真是缠人得很。”她恶狠狠地朝他一笑,释放出压制性的信息素。   说完,她撇过头不再理会,一骑绝尘跑出了赵子辰的视线内。   “贺!云!白!”赵子辰平生最恨有人把他和omega相提并论,当即气得冒烟。   ……   帝都大学的另一头,那位“缠人的omega”已经醒来。   室内弥漫着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混杂在一起。楚雁一闻见这味道,昨晚的记忆就袭上心头。   那个年轻女子的信息素是咖啡味的,隐隐的苦涩,然而混进了他的牛奶清香,楚雁一时觉得自己该吃早餐了。   然而内心的憋屈还是存在,且愈演愈烈。楚雁猛地砸了一下身旁的床头柜,“艹!”   他在分化后的第一次发热期,就被一个陌生的女alpha给标记了!   还是个长期标记,那个该死的alpha不仅咬破了他的腺体,还和他发生了关系。   就算楚雁清楚地记得他们都是自愿的,但被标记的这个事实还是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了个omega。当发热期到来时,他只能渴求alpha的靠近,忍受着对方信息素的压制……   甚至直到现在,楚雁还不受控制地想念着昨晚的女子。   他真的成了自己原先最痛恨的模样!   室内双方的信息素混合在一起,浓郁得让楚雁喘不过气,却又让他舒适到了极点,以至于生理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中涌出。要是……要是那个人还在,还能陪陪他的话……   楚雁忍不住开始回忆昨晚那个女子来减轻自己的难耐。她的黑发很凉,垂在他的胸前,她手指修长,轻柔地搂住他的背脊……   理智逐渐回笼,让他停止思念那个将他标记的罪魁祸首,楚雁强撑着起身,打了个电话。   “来帝都大学酒店接我,帮我带身衣服。”   把他带回家的是帝都大学附属医院的初级药剂师林修齐,他的表哥,是个beta。   “我靠,你发生了什么,身上味儿这么大!”林修齐捏着鼻子,他一般感知不到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但楚雁明显是刚被标记,身上信息素浓烈得从酒店房间一直溢出到室外。   楚雁拍了他后脑一巴掌,迅速钻进酒店门口的飞行汽车里。他穿着新衣服,带着帽子和墨镜遮住了他招眼的金发和眼睛,在这盛夏天气他甚至围了个围巾。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遮掩他的身份,信息素这么浓烈,要是被人认出来了,他被标记的新闻今天晚上就能传遍整个帝都大学。   “回家!”他命令给他充当司机的表哥。   “回你哪个家?”   楚雁神情隐忍,思考了两秒后说:“我外面的公寓里没有抑制剂,回我本来的家。”   “别告诉我爸。”他喘着气补充道。   前面的林修齐嗤笑一声:“我不告诉他,他就不知道了吗?”   飞行汽车无声无息地启动,不过几秒钟就飞上了低空,速度极快,毫无噪音,连污染都达到最小。这是今年新出的款式,车身流线型,黑亮的喷漆,车内空间宽敞,足以让身高一米八的楚雁躺在后座。   林修齐虽然和楚雁沾亲带故,但家境普通,这辆车其实是楚雁的。事发紧急,他就干脆开了楚雁的车来接他。   “你坚持一下。”听见后座痛苦的喘息声,林修齐放缓了声音安慰,“我在你家存了很多强力抑制剂,等到了打一针就好了。”   听见打针,楚雁瑟缩了一下。   他讨厌打针,特别是打抑制剂这种对他来说羞辱性极强的事情。   楚雁一直以为自己会是个alpha。   每个星际居民的分化期时间不同。有些人在很小的年纪就分化了性别,而像楚雁这种,则推迟到了十八岁成年的最后一刻。但不论如何,最后分化的性别和原先的体质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楚雁从小就被家族安排了体系化的训练课程,以培养精神力和战斗力。去年高中毕业之后,他也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帝都大学军事学院,但因为他还未分化,所以只能在军事辅助专业就读。   真正的战斗系统,他们不会要一个omega。   去年一整年,他都在不停地努力,请了最好的格斗教师,通过最先进的机甲战斗模拟系统进行训练,为的就是等分化成alpha后能申请转专业。   他想开机甲,从小就想。   那种大型杀伤性武器在战场上的威力让他着迷极了。   然而分化期的到来击碎了他所有的梦,他成了个omega,一辈子都只能在辅助部门待着了。   楚雁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之前分化期到来时,身边的同学都用好奇打量的眼神看着他,好像都没想到他会变成一个omega。虽然现在omega平权法规已经十分完善,歧视也越来越少,但omega终究还是处于弱势群体。   楚雁不能接受自己的弱小。   更何况,他还生在一个所有男性都为alpha的家庭。   “快到了。”前面驾驶座上的林修齐提醒他。   飞行汽车速度减缓,前方出现了一座壮丽辉煌的建筑,金色的圆形穹顶闪闪发光——   那是帝都首长府。   “楚二公子,咱们准备下车吧。” 第3章 我绝不会和那个劳什子al……   林修齐还记得楚雁的嘱咐,他绕过前方的守卫,将车停在了侧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他打电话给楚雁的专属管家,让他开着剪草车来接楚雁,以躲过监控。   “回个自己家还得和做贼似的,楚二公子,你可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楚雁不喜欢林修齐用调侃似的语气喊他“楚二公子”,压抑着声音警告他:“闭嘴。”   一系列操作后,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林修齐熟练地找出抑制剂,针管注射进楚雁的腺体。   楚雁偏过头,难耐地闭上眼睛。   等到注射完毕,那股难以忍受的躁动和痛楚终于缓缓平静下去,他的脸色也褪去了潮红。楚雁压抑住了那股对于昨夜不知名alpha的思念,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拿起管家送来的的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水。   “你被长期标记了吗?”林修齐看他平静下来,于是严肃地开口:“如果你被长期标记了,发热期会很频繁,且时间很长。即使用上强力抑制剂也没法完全抵抗。”   抑制剂有很多种形式,口服的有液体和类似糖果药片的固体,效用比较小,注射的属于强力抑制剂。但即使是最有效的抑制剂,也没法让一个omega完全摆脱被长期标记后的发热期。   “你还是尽快找到那个标记你的alpha。”林修齐提醒他。   楚雁沉默下来,他从换下的衣服里翻出一张纸条。   那是他在床头发现的,那个女alpha在标记了他后便走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张写了联系方式的纸条。   上面写了她的姓和电话号码,字迹很潦草。   楚雁摩挲着那个“贺”字,想到自己被标记的事实,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我再想想。”   ……   训练场上的贺云白刚结束一场模拟战斗。   为了避免机甲损坏,平时大部分的战斗训练都是通过VR技术虚拟进行,而专门有一批老旧机甲用于实战演练。除此之外,机甲军队还有各种格斗技术训练、失重和超重环境模拟等等。   伽罗星系的机甲类型分为轻型和重型两种。轻型机甲可以直接模拟人类的战斗动作,相当于装备在身上的高级铠甲。重型机甲需要人类操控,根据型号功能不同,会配备一到三名驾驶员。   贺云白是个重型机甲驾驶员,并且喜欢独立作战。因此她适用的机甲一般都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操作,两只机械拳头加上胸前藏有的炮弹发射器,就足够她的作战需求了。   刚刚打了一架,贺云白微微出了些汗,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随手抽了几张纸擦干。   她刚刚已经找同学借了身训练服换上,抬起头看向镜子整了整衣领,不经意间,她注意到了自己锁骨处的一道浅浅的抓痕。   还没有结痂,是新伤。   昨夜的场景又出现在她脑海中,少年低低的声音,柔软的吻,以及不得不抱着她的白皙手臂……   咳咳,不能再想了!要流鼻血了!   贺云白晃了晃脑袋,清除黄色废料,准备去下一场训练。   “小白!”李蓝像是专门等着她一样,贺云白一出门,就叫住了她。   “……说了多少次了别这么叫我。”贺云白原本面无表情紧绷着的面容一瞬间松弛,显现出些许不好意思来。   “我看着你长大的,怎么还叫不得了?”李蓝拍了拍她的头顶,由于两个人都是一米七的个子,他得伸高了手才能做出这个动作。   “我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李蓝问她。   贺云白一脸懵:“什么事?放假吗,除了放假其他事都不考虑。”   李蓝很是无奈,“天天就想着放假,能不能想点为星系争光的事情?”   “啊这。”贺云白理直气壮,“只要训练费给到位了,我能在做梦时都去开机甲!”   如今的各星系人员流动很大,本土原住民占比很少,早没有多少归属感,各星系的军队基本上都是靠荣誉和补贴巩固军心。   贺云白想得很清楚,她就想升职赚钱,把老家的爷爷接到帝都来过好日子。   只要上面给的多,军队就是她家!机甲就是她妈!每天训练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连机甲的柴油味都让她着迷。   李蓝:“……”   言归正传,他还是好言好语劝说贺云白:“上次我和你说,想给你配备一个辅助驾驶员,你考虑的怎么样?”   “云白,你作为我们机甲军队的战斗力绝对核心,单人驾驶会削弱你所属机甲的战力。有一个副驾驶,你就可以去尝试更多复杂操作的机甲,比如多个方位的炮火,不同的变形武器啊什么的……”   “李指,”贺云白喊李蓝的官名打断他,“我之前和你说过了,我不会让我的机甲里有除了我以外的第二个人。”   “我喜欢机甲,就是因为它不像人工智能一样有自主性,它完全服从于我,而我需要对我的战术有绝对的把控性,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个思路,那样我开不了。”   “行吧,你还是再想想。”李蓝没有急于说服她,只是给她指点一条明路,“未来的战术体系里,集体的力量肯定会越来越重要,你坚持一个人的战术,很可能最后在战争中被边缘化,对你未来发展不利。”   “希望有一天你能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副驾驶吧。”   贺云白耸耸肩,不置可否。   ……   楚雁被标记的事情终究没有逃过帝都首长的耳目。   作为他的父亲,楚林山威严十足地敲开了楚雁的房门,直截了当:“告诉我是谁标记了你。”   楚林山身高体壮,是个有绝对领导力、身居高位多年的alpha。他一进门,林修齐便被吓了一跳,他当即便想丢下他的表弟溜走。   楚雁撇过了头,强硬地抵触:“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楚林山又将目光转向了林修齐,后者默默走向房门的动作停下来,垂着头回答他这位令人畏惧的舅舅:“我……我也不知道,二公子没和我说过。”   “是短期标记还是长期标记?”楚林山再次发问。   “是长期标记……”林修齐在心里叹了口气,替他那倔强的表弟回答。   “没关系。”得到回答后,楚林山一按他手上的手环,一个透明的虚拟页面便出现在他身前,“我会派手下暗卫调查你最近去过的场地,一一排查。”   “等找到后,我会尽快安排你的订婚事宜。”   “你说什么?!”楚雁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出声:“你要把我嫁给一个我甚至不知道身份的alpha?”   “这只是权宜之计。”楚林山的语气显得很公事公办,他向来不善于对他的子女展露关心的情绪,“被长期标记后你需要那个alpha陪在身边,我让你们先订婚,等标记期结束后再做打算。”   “说的倒是好听,”楚雁冷冷一笑,“你不就是怕我被不知名alpha标记的事情传出去,给你徒增丑闻吗?”   楚林山叹了口气,“小雁,你不能这么任性。”   “滚!”楚雁气得眼睛赤红,父亲的一席话激怒了楚雁,比被标记这件事还要让他气急败坏。   让他像普通omega那样臣服于一个alpha,还要在家族的威压下和一个alpha结合,那绝不可能。   “你就做梦去吧。”楚雁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同楚林山说:“我绝不会和那个劳什子alpha订婚!” 第4章 “等永久抑制剂研发成功,……   贺云白直到晚上七点才结束训练。因为他们队伍今天早上的闹剧,整体的训练时间延长了一小时。   贺云白草草吃完晚饭,又得在赵子辰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去修机甲。   贺云白:生活不易,白白叹气。   李蓝既然安排了惩罚,就不会放水,贺云白只能在他严厉的目光下进了机甲存放仓库。   军事学院是有专门学习机甲维修的学生的,他们一般负责那些会被派上战场的顶级机甲的修缮和补强,有些初学者会被指派维修训练型机甲的任务。   而贺云白就不一样了,作为惩罚,她被扔进了废弃机甲堆里,全是已经损坏到无法使用的机甲残骸。   刚好她训练室的上一个机甲被她用得七零八落的,差不多报废了,这几天她都在借别人的训练机甲使用。所以她还得在这里挑挑拣拣,找出个稍微不那么破的,接着给自己修一个来用于训练。   这个房间大得望不到边际,以前所有被停用的机甲零件都被扔到这儿了,里面到处是尘土和污垢,让贺云白打了不少喷嚏。   她估计,这个房间的负责人一定是个强迫症囤积狂。   贺云白叹了口气,已经做好了通宵的准备,在废墟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缓慢行走。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房间的尽头竟然被开辟出了一块空地,被机甲零件给围了起来。   而空地的中央,竟然摆着一只庞大的重型机甲。   这只机甲高达八十米左右,全身灰扑扑的,看起来已经很老旧了,是几十年前生产的最基础的那种战斗机甲。   贺云白从机甲零件山上爬了下去,又攀上了这个旧机甲,她打开驾驶舱坐进去,惊讶地发现它竟然能够行驶。   不仅如此,这只机甲还有许多附加功能,机甲手臂上装上了机械倒刺,里面可以释放毒液,每一只手指上都装置了小型炮弹,只不过炮弹数量远远不足。   贺云白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一般扔到这个房间里的机甲都是闲置废弃的,她估计这一只机甲应该是某个军官淘汰下来不要的,她正好可以拿去完成任务。   太好了!今晚可以回宿舍睡觉了!   贺云白顺势将机甲开了出去找李蓝交差,不得不说,它虽然又老又破,但行动流畅敏捷,大约前主人太过挑剔了,才将它丢弃。   李蓝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贺云白带出来的机甲,“这么快?你才进去了多久?”   但即使是严格如李蓝也挑不出这只机甲的毛病,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什么故障都没发现,只好挥挥手让贺云白离开,吩咐她:“你把它拖去训练场吧,下次你可以用这只机甲训练了。”   “对了。”李蓝突然又想到一件事,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烫金通行证递给贺云白。   “训练第一周期结束,队里要派一个人去首长府和首长汇报训练成果,我明天没空,你替我去吧,放你一天假。”   放假这种好事,贺云白求之不得,满口答应。   走出军事学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贺云白打着哈欠,慢悠悠地骑着她的驾驶器回宿舍。   寂静的夜里,昨天发生的事情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她今天无数次查看过自己的手机,然而无事发生,只有王青青给她发的帅哥图,没有任何陌生人打电话过来。   贺云白仔细想了想,还是调转驾驶器换了个方向,向酒店驶去。   “请问……”贺云白有些局促地问了前台,“0823这间房的客人,退房时有留下什么话吗?比如找人什么的?”   0823号房,就是她和少年昨晚发生关系的那个房间。   很不幸,她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贺云白只好悻悻离去。   这一天她一直在反省昨晚发生的一切。记忆告诉她,两个人都是自愿的,而帝都大学监管严格,舞会上不可能出现乌七八糟的事情。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昨晚刚好在alpha的易感期,遇上了恰好在发热期的少年。   她想起早上看见的少年的模样,他看起来还十分年轻,如果是第一次被标记,他会不会很惊慌?万一,万一他没看见她留下的纸条该怎么办?   她有点后悔早上走得太匆忙,没有和少年当面说话。   ……   帝都的另一头,第一次被标记的楚雁还处在愤怒之中,他将房间里存放的抑制剂全部打包,想要回自己在学校附近买下的公寓。   然而他被拦下了。   “现在是连我的人身自由都要限制是吗?”他阴着一张脸,话音平静,却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   “抱歉,二公子。”他的管家埋着头转述首长的吩咐:“首长大人说,您现在身体状况不稳定,为了您的健康着想,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   “什么身体状况?”楚雁不依不饶,“不过是被一个alpha标记了,我就成了重症垂危的病人吗?”   “抱歉,二公子。”管家的头越埋越低,只好做一个莫得感情的复读机,“这是首长大人的命令。”   楚雁握紧拳头,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昨天楚林山没有继续坚持找出那个alpha让他订婚,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没有alpha=他得独自度过发热期=身体状况不稳定=被拘禁在首长府   楚林山这是在间接威胁他啊。   “呵,那我也不能去上学了?我明天还有课呢!”楚雁冷笑。楚林山出门工作去了,就让管家来给他背锅,楚雁想发怒都找不到对象。   “首长说,会派人暗中陪您去学校,以保证您的安全。”   “妈的!”楚雁猛地踢倒了房间的椅子。他不想迁怒管家,又怕自己情绪控制不住,于是挥挥手让对方离开。   楚二公子大发雷霆,林修齐下班后便接到了管家的电话,声音卑微地让他来一趟。   林修齐叹了口气,抱起自己的小药箱就出发。他觉得自己惨兮兮,在工作单位当社畜,转正遥遥无望,下班后还要去给他家财万贯的小表弟做心理疏导。   他觉得楚雁这种有钱人,连平时烦恼的事情都与众不同。作为普通人,林修齐每天担心的是能不能存够钱,以后勾搭上一个omega结婚。而楚雁呢,刚成年就拥有了林修齐求而不得的性经验,他老爹还要出动暗卫帮他强取豪夺那个alpha。   林修齐心想,要是他遇上这种事,做梦都能笑醒。   不过,作为朋友的身份,林修齐还是很能理解他的小表弟为什么气急败坏。   楚雁的父亲哥哥都是强硬的alpha,家族的男性也都是军人出身,这给了他很大的压力。要让楚雁在这种家庭做唯一的一个柔弱omega,还得被“嫁”出去,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林修齐赶到时,楚雁的情绪已经平息了些许,但周遭还是漂浮着阴沉的气息,他漂亮的一张脸神色恹恹,因为暴怒而出了些汗,及肩的金色头发被烦躁地扎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额头上。   不管看多少遍,他的小表弟的俊美容颜还是会让林修齐不禁呼吸一滞。   林修齐还记得,小时候的楚雁长得雌雄莫辨,他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说:“以后我要娶这个小妹妹!”   然后被看起来“身娇体软”的楚雁暴打一顿。   后来长大了,楚雁的男性轮廓越来越明显,林修齐就转而羡慕他。要是他也有这么漂亮一张脸,何愁找不到对象呢!   “表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楚雁的语气略显可怜,然而林修齐却看得分明,他的眼光分明跟要吃人一样!   “为什么omega要有发热期!”楚雁很不能理解,“能不能做个手术,或者吃个药,我就没有发热期了?”   “……你说人体改造手术吗?你要是做那个,半条命就没了,身体状况会连最柔弱的omega都不如,舅舅会让你做就有鬼了。”   “不过……”林修齐这次过来的确是有好消息要带给楚雁的,“今天我去上班,研究所的师哥告诉了我一个秘密消息。”   “为了omega可以自行决定自己的配偶权,医学部已经在研发终生性永久抑制剂了。而且副作用较小,只会影响生育能力。”   “什么?真的吗?”楚雁猛然抬头,眼中瞬间有了光芒。   “目前消息还在封闭,但据说研发过程很早就开始了,等研发成功后才会昭告天下。”林修齐拍拍楚雁的肩膀,“这事情保密性很强,我可是搭上了我的职业生涯和你透露的,你绝不能往外说哈。”   “当然!林哥,你真够兄弟!”楚雁觉得林修齐简直是为他带来希望的使者,头上都顶了光环的那种,“这事情楚林山知道吗?”   林修齐摇了摇头,“舅舅主管军事部,医学部的内部决策不会通过他。”   “所以啊,小雁,你干脆就暂且顺从舅舅,把那个alpha找过来陪你度过标记期间的发热呗。”   “等永久抑制剂研发成功,你再甩了她自己逍遥快活去嘛!” 第5章 “当然是对他负责!”……   贺云白揣上存了训练影像记录的U盘,提着一个果篮,在卫兵的带领下敲开了首长府的大门。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仍然在想那个金发少年的事情。   贺云白对这件意外的情绪从最开始的惊愕到现在的焦躁。今天李蓝放了她一天假让她去首长府述职,而首长府下午才接待来宾,于是她上午就去找王青青聊天,把她的苦恼全都倾诉了一遍。   “我上网查了下,被标记后omega会极度渴求标记他的alpha,我找不到那个少年,万一他难受了怎么办?”贺云白内疚无比。   王青青听了这事,先是感叹了一下贺云白终于有了铁树开花这一天,接着撑开画架,按照贺云白的描述迅速涂了一张“嫌疑人”画像。   她拍着她那饱满的胸脯保证:“以我的人脉,三天之内我准给你找出这是谁。”   贺云白想,毕竟他们这事情发生在学校的酒店内,这个少年应该也是帝都大学的学生才对。她又看王青青那副自信的模样,当即放心了不少。   “那么……”王青青八卦地凑近她,“等找到人后,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对他负责!”老实人贺云白没有任何犹豫,“要是他被我长期标记了,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王青青觉得贺云白像个死直A,她玩味地随口一问:“那要是人家看上你了,不仅要你负责,还要和你结婚怎么办?”   贺云白一言不发地掏出了手机。   “怎么啦,怕啦?”王青青调侃她。   “看我卡上的余额,”贺云白回答,手上动作不停,“看看离买戒指付首付还差多少。”   王青青彻底无语了。她盯着贺云白,像是要看出个窟窿来一样。   王青青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基友那清冷薄情的面孔之下,竟然藏着一颗如此纯洁的心。   “你就等着当冤大头吧你。”她吐槽贺云白。   首长府的大门缓缓打开,贺云白收回思绪,礼貌地迎上去。她本来为着金发少年的事情忧心,对于这次拜访没怎么准备,是同学和她说得带点礼物以表客气,她就从李蓝办公室偷拿了个果篮带过来……   反正首长家权势滔天富可敌国,应该也不会在意她带了什么礼物叭XD   军队里其实有许多人很羡慕贺云白曾被首长亲自授予军衔,这代表着无上的荣耀。但贺云白其实不怎么当一回事。她觉得自己是应得的,毕竟五年前的大战异常惨烈,和她一个连的战友们中只有她和李蓝活了下来。李蓝和她都受了重伤,她稍稍好些,还能进行训练,而李蓝如今只能退居幕后当指挥官。   她对首长只有敬意,却没有多少尊崇之心。她不是帝都人,并不觉得自己隶属于首长之下,她觉得他们是平等的互惠互利的关系。他给她荣誉头衔给她发工资,她为他的军队出战,就是这么简单。   首长楚林山很尊重她,亲自来门口迎接,还亲切地同她聊天。   楚林山显然是个很擅长在关键场合释放人格魅力的人,他问起贺云白的生活学业,甚至谈了谈最近帝都闷热的夏天,就像贺云白的一个普通朋友一般。   被授予少尉军衔后,贺云白也开始熟悉这样的场合,于是和楚林山打起了太极,既没有显得过分拘谨,也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   首长府的大管家在前面领路,将他们带去影音室观看训练录像。   贺云白公事公办地述职完毕后就想离开了,她想去看看王青青那边的寻人进展。   然而楚林山似乎还想和她聊天,甚至发出带她参观首长府的邀请。   “小贺啊,三年前你我给你授职时没来得及多说说话,这次我带你在家里随便逛逛吧,顺便留下来用晚餐如何?”   “这恐怕不妥吧,下官就不冒犯了。”贺云白有点社恐,并不想和首长的家人们吃晚饭,一想到那种场景就脚趾抓地。她本来还约好了王青青去吃火锅来着,现在只想赶紧完成任务,回去享受她得来不易的一天假期。   “有什么好冒犯的?你可是我亲授的少尉!”楚林山哈哈大笑,不容拒绝地说:“辛苦少尉今天跑一趟,我已经吩咐了厨师精心准备菜肴,就当是谢礼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贺云白根本没法拒绝,她只好偷偷发信息给王青青,说今晚要咕咕了。   “我们先去后花园转转如何?最近园丁种了不少漂亮的花,我想少尉一定喜欢。”楚林山做了个“请”的手势。   贺云白还能说什么?只好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心里已经在想着回去找李蓝要加班费的事。   ……   花园的一角,楚雁蹲在一座假山后的玫瑰丛中,握着手机左思右想。   昨天林修齐的一席话的确是让他万分心动。   楚雁一想到有朝一日针对omega的永久抑制剂能被研发出来,就止不住地激情澎湃。   一直以来,omega高频的发热期都是阻碍他们进入军队的重大因素。如果他以后能不受发热期的控制,那该是多么完美的事情!   但是,在此之前,他得先把这个标记了他的alpha给找出来,让她在永久抑制剂研制出来之前陪他度过被长期标记的这段时间。   他可以付钱,可以给她想要的资源。总而言之,他已经做好了要和这个alpha进行利益交换的准备。   这就是为什么楚雁上午一下课就在暗卫的保护下回了家,到家之后,他们便卸下了监视人手,只有在他出门时才会重新增派。   楚雁不想通过楚林山来找那个alpha,他想起那张留下的纸条,于是攥着纸条,拿上手机,找了个隐蔽的场所,准备给这个alpha打电话。 第6章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贺云白没想到的是,楚林山竟然出人意料地健谈,把他家的花园讲得头头是道。一会儿是珍稀品种的名花,一会儿是价格昂贵的园林设计,贺云白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她觉得可能是首长府太久没来过外人了,这次楚林山好不容易逮着她,就是要炫富炫个爽。   夏日下午的阳光太过毒辣,楚林山偏偏还带着她缓慢移动,贺云白余光中捕捉到一座假山,于是艰难开口:“首长,我们要不去那个假山后面看看?”   其实是她想找个阴凉的地方躲太阳。   楚林山欣然答应,还同她说这假山是谁捐赠的,接着又继续聊花花草草:“那后头种了一大片的玫瑰,是从S星移植而来的……”   楚林山正絮絮叨叨地分享他的爱花,却没注意到,走到假山后的贺云白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少尉,怎么了?”   贺云白没有回答,她直直地往玫瑰花从中看去,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见到了化形的精灵。   身材清瘦挺拔的少年从玫瑰花从中慢慢站起身来,他穿着一身白衬衫,清朗俊秀,唇红齿白。周遭是开得绚丽的殷红色玫瑰,仿佛是为了他的光芒而绽放。   他金色的发丝散在耳侧,在阳光下闪烁。   贺云白这次见到了他颤抖眼睫之下的眸色,是灰蓝色的,柔和又剔透。   她一时间看得有些愣住,直到身旁的楚林山严肃地喊了一句:“楚雁!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她才回过神来。   少年有了名字,他叫楚yan,就是不知道是哪个yan?   不过……等等!所以这个少年姓楚?他是楚林山的儿子?   贺云白:“……”   楚雁先前正在拨电话,刚输完号码,就率先看见了贺云白,他被这个陌生女子吓了一大跳,却又莫名觉得她有些眼熟。   女子气质清冷出尘,个子高挑,玲珑有致的身材裹在一身军装下,蓝黑色的军装显得她肌肤白皙,她的黑色长发在脑后清爽地扎了个马尾,额前的两缕刘海柔顺地垂下,她有一双淡绿色的澄净双眸,像是一潭浅浅的明净湖水,正一动不动地望向他。   然而很快,他就看见了楚林山。   一时间,愤怒冲上了头脑,楚雁暂时忘却了那个清丽的女子,转而怒视着楚林山:“你特么管我在干什么?你不是让你的暗卫看着我吗?问你的暗卫去啊!”   楚林山脸色沉沉,率先给贺云白道歉:“抱歉,犬子让你见笑了。”   贺云白逮着这个空隙尝试插话:“没有没有,那个……”   “见笑?我确实就是你的一个笑话罢了!”楚雁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几乎要咬碎一口白牙,贺云白已经彻底被他忽视了,他晃晃手里的手机,朝着楚林山示威似地开口:“我特么不用你的什么傻.逼搜查系统出动,我自己也能找到那个睡了我的alpha!”   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屏幕,电话随即拨了出去。   楚林山还在同贺云白叹息:“唉,我的这个不孝子啊……”   下一秒,贺云白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   一时间,三面相觑。   楚林山:“……?”   楚雁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贺云白:“特么的是你???!!”   贺云白:……qwq   社死了。   活了二十年,贺云白从未有过如此的社死现场。   楚林山率先打破了这段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默,他又恢复了那张带着假笑的脸,和善地对贺云白说:“咳,你们小辈先聊,军队里还有些事,我就先离开了。”   贺云白已经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同首长大人一起散步,谁知道被他当场抓包,睡了他儿子的人竟是自己!   她转向玫瑰花从中的楚雁,他更是一脸震惊,好像还没缓过来,贺云白试探性地向前一步,“你好……”   “卧槽!你别过来!”楚雁却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连连后退。   最后不小心跌了一跤,摔进了玫瑰丛里。   “嘶……”玫瑰的尖刺划伤了他的手臂。   贺云白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口,“你怎么样?”   楚雁摔在地上,贺云白怕他起身时受伤,于是托着他的后脑将他的上半身抱起来。   女子清冽苦涩的信息素袭来,让楚雁不禁软了身体。贺云白洁白的侧脸近在眼前,她的刘海垂在他的耳侧,拂过一丝丝的轻痒。   生理反应让他忍不住地靠近她,然而理智回笼,楚雁红了耳垂,气急败坏地大声命令:“你干什么!放开我!”   贺云白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唐突了,于是稍稍退开一些,扶着楚雁的手臂让他站起来。   楚雁颈后那股丝丝缕缕的清淡奶香味飘过,是贺云白那天早晨记忆里的味道。   楚雁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几道伤口,又看了看贺云白,最终说:“你跟我过来。”   他还是没有好脸色,就算这个女子是个这样漂亮的alpha,但她始终是那个该死的标记了他的人。   贺云白静默地跟在楚雁身后,去了他在首长府五楼的卧室。   楚雁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医药箱,想先给自己的伤口消毒。贺云白看他一只手使劲有些费力,便上前帮他上药。   她一靠近,楚雁的耳朵又不自觉染上绯红,他轻哼一声:“算你识相!”   贺云白小心给他涂药,听到楚雁这样说,倒没有生气,只是感到很有意思。   她觉得这个少年很可爱。   站在玫瑰丛里时,他美丽的容颜与玫瑰相映衬,高贵得像个不可侵犯的王子。   可他刚刚开口骂楚林山时,一下子跌入凡尘,又显得像只炸毛的猫,倔强地露出爪子。   虽然楚雁对着贺云白也出言不逊,但她几乎瞬间便洞察了他心中的不安,只是在虚张声势来掩饰慌张罢了。   贺云白的动作愈发轻柔,时不时观察楚雁的神情,担心自己弄痛了他。少年的皮肤很细腻,这大概是omega的通性,玫瑰花刺划过的伤口不重,却在他的肌肤上留下明显的红痕。   楚雁一时有些脸热,他刚刚对她很不客气,可这个女子像是一点也不在意一般,甚至很耐心地给他处理伤口。贺云白的手指温凉,一只手松松地抬起他的手肘,另一只手在他的伤口处抹上药膏。指尖的触碰像是落在了他的心脏上,丝丝绵绵的触觉,缓慢地沿着他的四肢爬行。   贺云白清淡的苦咖啡味信息素再一次袭来,那天晚上的记忆碎片又不免浮现在他脑海中,其实,楚雁记得,他们虽然都被信息素裹挟,有点失去理智,但两个人都是自愿的,他甚至难耐地抱住了她。   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女子还是控制着强大又温和的信息素,没有让他不舒服。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唔……”想到了这里,楚雁有些忍受不住地偏过头,低低喘了口气。   “怎么了?”贺云白停下了动作,开口询问:“我弄疼你了吗?”   楚雁的耳根更红了,这个女人怎么说这样的话?他们只是在上药而已啊!   “没有事。”他倔强地回答。楚雁其实并不像普通的omega一样娇弱,他很能忍受疼痛,并不想在这个alpha面前失了面子。   “差不多好了,”贺云白把他的手臂轻轻放下,“记得不要碰水。”   她放开了手,楚雁心中的那股热气慢慢消散,留下一点空落落。   生理反应而已,很快就过去了。他告诉自己。 第7章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是赤.……   经过最开始的尴尬和沉默,两个人终于开始谈起了正事。   贺云白率先开口,“那天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楚雁本在出神,听见贺云白的话,这件事带给他的恼怒又重新浮上心头。   “你把我长期标记了,还一大早就跑了。”他有点咬牙切齿,“我这几天都是靠着抑制剂过来的。”   “真的很抱歉,那天早上我有军队的训练,只能先留下联系方式。”   楚雁坐在高脚床的床尾,贺云白坐在他身旁的一张低矮沙发椅上,女子仰着头诚恳地同他道歉,清澈的眼眸中写满了内疚。   “军队训练?”楚雁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贺云白,她虽然看起来瘦削,脊背却挺得笔直。楚雁又想起那天晚上,他隐隐约约看到过她背后的一道伤疤。   那样的痕迹他也曾在他同样身为军人的哥哥身上看到过,是典型的战斗机甲的机械手留下的伤痕。   “是的。”贺云白突然想起来两人还没有正式地自我介绍过,于是说:“我是帝都大学机甲驾驶系的大三学生,贺云白。”   “你就是贺云白?”楚雁有些吃惊,“那个楚林山亲授的少尉?”   他之前其实听说过贺云白的名字,也知道她从前在星际大战中做出的功绩。但她平时很低调,平日里都是宿舍训练场两点一线,照片也从未登上过新闻。   楚雁从前没怎么关注过贺云白这个名字,但其实只要他稍稍留意学院论坛的表白墙,或是光荣榜上的小相框,就能知道她的模样。军事学院的同学都说她是个没有感情的家伙,从没听说过她和哪个omega传过绯闻,因此,在楚雁脑海里,她合该是个浑身肌肉,眼里只有机甲的暴力狂。   可是,眼前的贺云白是这样一个清丽的女子,身材管理极其优秀,面容更是出挑。她此刻注视着他,眼里装着的全是他的倒影。   “看够了吗?”贺云白瞧着楚雁盯着她出神,微微偏头一笑:“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楚雁。”楚雁轻咳两声以缓解尴尬,很快将眼神移开。   “大雁的雁。”   很好听的名字。贺云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想着。   那天床上的那个金发美少年如今终于从一个接近于虚幻的形象化为实体,鲜活地出现在她面前。他有了喜怒哀乐,有了名字。   “我也是帝大军事学院的,大一,不过我学的是机甲维修。”楚雁继续说着,将贺云白微微放空的大脑给拉了回来。   “你竟然也是军事学院的?”贺云白有些惊讶。   楚雁不想看贺云白的神情,她大约也会像其他的alpha一样,用那种惊叹的语气告诉他一个omega能进入军事学院是多么大的成功,如果他再提起自己上战场的梦想,他们大多会遗憾地告诉他可能性几乎为零。   想到这里,他有些嫉妒地瞥向贺云白。   他求而不得的东西,这个alpha却刚好都拥有。   而贺云白却没有多少AO之分的观念,她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他们很有缘分,竟然是一个学院的。   “你功课学的怎么样?”贺云白问他,“你们一年级的课我当时都上过,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楚雁一时有点恍惚,还以为自己在和系里的辅导员说话。   贺云白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她担心楚雁会不会觉得她好为人师。   她立即转换话题:“最近我新得了一只旧机甲,下次我们可以一起交流探讨一下机甲维修的技术。”   “……”楚雁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贺云白脸颊微微红了,她没怎么和男孩子进行过这样的聊天,也不知道楚雁这个年纪会喜欢什么。   两人之间的氛围稍稍凝滞,看起来都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最终还是没人开口。   还好就在这时,楚雁的私人管家敲门:“二公子,贺少尉,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两个人肉眼可见地都松了一口气,几乎是同时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楚雁更是下意识地立刻回了一声:“马上就来!”   听起来十分的迫不及待。   楚雁:尬住了.jpg   贺云白:年轻人喜欢干饭,不错,很健康的爱好。   楚林山说是要留贺云白进行一次家庭晚餐,但其实餐桌上的人只有他们三个。   楚雁的哥哥还在军队里,平时不回家。楚雁的母亲外出进行星际旅游,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还好楚林山似乎并不知尴尬为何物,仍然十分健谈,他开始询问贺云白的家庭情况,似乎真的在考察女婿一般。   “所以,你在R星还有一个年迈的爷爷?”楚林山刚问完贺云白有多少家庭成员。   “是的,我正在攒钱将爷爷接到帝都。”贺云白面上平静地应答,实际上已经开始脚趾扣地。   她希望自己能抠出一家火锅店,直接从这个奇异的场合瞬移去找王青青。   楚雁的反应则更加激烈,他连表面上的和平都维持不住,频繁地将餐具发出剧烈的声响,脸色黑得可以滴下墨来。   楚林山像是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反常一般,意味深长地和贺云白说:“听说医学部部长的儿子娶了个omega,还将她的家人都带来了帝都……”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是赤.裸裸的明示。   楚雁再也听不下去,他摔下盘子,起身就走。   楚林山的神色只变动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成和善的模样,他安抚贺云白:“小孩子闹脾气,没事,你继续用餐。”   贺云白却皱起了眉头。   她觉得这对父子的关系令人捉摸不透。   “抱歉,失礼了,我去看看他的情况。”这饭她是吃不下去了。   贺云白在花园里找到楚雁时,他正背对着她,蹲在下午的玫瑰花丛边上抽着电子烟。   年纪小小,倒是学会了装深沉。她正想上前,楚雁却突然出声:“别过来。”   贺云白怔住站在原地,便听见少年沙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不要相信楚林山给你画的大饼,我绝不会和你结婚。”   贺云白很是无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不要担心。”   “你如果需要我,我会陪在你身边。如果你不需要,我可以当做今天从未见过你。”   贺云白清脆的声音传来,楚雁还是半信半疑。刚刚楚林山和她的谈话简直就是翻版的相亲现场,谁知道他们私下进行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他暴戾的情绪上头,猛地站起来,在夜色中朝着贺云白挑衅地笑:“行啊,那我要你陪在我身边,帮我解决标记期的发热。但除此之外,什么承诺我都不会给你。”   楚雁说完后,其实有点后悔。按照计划,他应该要哄骗贺云白帮他度过发热期,许诺她一些好处。他这样不客气,贺云白也许会发怒。   可是他刚刚实在是生气,自己的父亲忽视他的存在,像谈买卖一样谈他和另一个人的婚事,而婚事的对象贺云白,才同他刚刚认识半天而已。   但令楚雁没有想到的是,黑夜中的贺云白展颜一笑,轻松地同他说:   “可以,我答应你。” 第8章 “我倒觉得他挺可爱。”……   贺云白在首长府吃完晚餐后,就赶回学校找王青青。   两人一见到对方就异口同声:“我知道那人是谁了!”   贺云白:“?你找人找的这么快?”   王青青:“?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贺云白只好无奈地说:“今天我去首长府述职,见到了首长家的二公子,这才认出来了。”   “哈,原来如此。”王青青眯着眼打量着她,“我今天听你的描述画完后,就发给了几个朋友帮忙找人。看来楚二公子名声很大啊,没多久就找着了。”   贺云白听到这儿就明白了,王青青一定又是找了她鱼塘中的某几位帮忙。不过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她也不好说什么。   “怎么样,今天见到人了有什么进展吗?楚二公子是不是一见面就非你不可了?”王青青故意调侃她。   “唉,一言难尽。”贺云白现在在王青青的宿舍里,她瘫倒在懒人沙发上,任凭她笑话自己。   “怎么回事?是相处不愉快?还是他讹上你了非要你负责?”情感带师王青青不由分说地坐在她旁边,在线答疑解惑。   贺云白只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末了她挠挠头:“我觉得楚雁和他父亲的相处模式真的很奇怪,另外,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喜欢什么?我是真的不会和男孩子聊天。”   她又复述了一遍她和楚雁最后的对话。   “等等。”王青青打断她,“所以,楚雁和你说希望你陪在他身边,但他不会给你任何承诺?”   “好家伙,不主动不负责,没想到楚雁还是个渣o啊!”   “……”贺云白无语地看着她,“你好意思说人家,‘不主动不负责’,这难道不是你的恋爱信条之一吗?”   贺云白一直觉得王青青如果能成立一家海王俱乐部,那这句话一定会印在她俱乐部的纸巾上。   “咳……那我这不知己知彼吗,正是如此,这小子才显得不靠谱啊!”王青青不以为耻反以为豪,丝毫不在乎,“阿白,你没答应他吧。”   “我答应了。”贺云白平静地说。   “?!!!”王青青被吓了一大跳,“你可想清楚啊,楚雁可是首长府的二公子,就算他和他爹关系不好,那也是个手眼通天的小少爷。阿白,你段位太低了,玩不过人家的。”   “……是吗?”贺云白用手指绕上自己柔顺黑发的末端,若有所思,“我倒觉得他挺可爱。”   “完了完了,贺云白你栽了。”王青青战术后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好友。王青青并不看好这个声名在外的小少爷楚雁。她们家贺云白只知道开机甲,别说恋爱了,连omega的小手都没拉过,楚雁这家伙一定是用他的外表迷惑了贺云白这个铁直a!   王青青现在的心态就堪比那些给孩子安排相亲的父母,失败后发现孩子竟然自由恋爱去了,还找了个不靠谱的对象。   贺云白才不理她,只是她还有一事要求助王青青——   “青青,”她盯着手机上楚雁刚刚发来的信息,“楚雁说想和我过两天出门,呃,约会?”   王青青觉得“约会”这个词由贺云白说出来就很别扭。   贺云白有些烦恼:“我该带些礼物给他吗?”   王青青思索了一下自己通常给那些艺术学院的omega们的礼物,犹豫地说:“他喜欢什么?你总不能像我一样给我的小宝贝们画画儿吧。”   “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我除了开机甲什么都不会。”贺云白神情挫败,“他的专业是机甲维修,可我今天问他课业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好像有些尴尬。”   “……你和他下午就聊学习去了?”   “糟透了,我也是说完才发现,他们这些小男生估计不爱在校外说课业的事情。”   “好了姐妹,”王青青决定拯救她的恋爱白痴好友,“听着,别想太多。你到时候穿得漂漂亮亮的出门赴约,拿出你alpha的风范来,要有格调明白吗?别总说那些无聊的机甲……”   “机甲才不无聊!”贺云白小小声地反驳,“这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力量的外在体现!”   “但机甲可没法帮你拿下一个omega!”王青青扶额,“说点动人的情话,夸夸他,就算是小少爷也听不腻夸赞的。”   ……   另一边的首长府中,楚雁在表哥的建议之下犹豫地发出了那条邀约信息。   还好不久就收到了回复,贺云白回了句“好的。”   楚雁长舒一口气,尴尬地把手机丢到一边。   “这就完了?”林修齐抱着双臂看着他,“约会还没开始呢,你可得开始准备啊。”   楚雁倨傲地扬起头,“准备什么?一个alpha才不值得我费心,我亲自邀请她,已经是她的荣幸了。”   “……那是谁刚刚说自己对那个alpha说了不好听的话,问我找方法补救?”林修齐毫不留情地揭他的短。   楚雁不情不愿地直起身来,看向他:“那表哥有什么妙招让这个alpha心甘情愿地待在我身边,给我解决发热期?”   “这个嘛……”林修齐搓搓双手,双眼放光,“自然是要运用你的优势!”   楚雁:“?”   “你的优势就是你有钱有颜啊!”林修齐一只手臂搭上楚雁的肩膀,“你想想,那个alpha再厉害也就是个没谈过恋爱的二十岁小姑娘,你表现得绅士成熟一些,再展示一下你的钞能力……”   “再加上你这张脸,没有小姑娘能不为你倾倒!”林修齐捏捏楚雁白皙的脸颊,信誓旦旦。   “……”楚雁狐疑地盯着林修齐,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他自己臆想了多年的约会场面,因为至今没有用武之地,就匀给他了。   不过在林修齐那坚定的眼光下,楚雁还是动摇了。他从前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说不定林修齐说的有道理呢?   再说了,他不想也没有精力再去计划怎么应付贺云白,不如直接白嫖林修齐的方法。   三天后的晚上,贺云白和楚雁在帝都大学附近的一家天空餐厅赴约。   天空餐厅位于一架改良飞船的内部,用餐时会沿着固定轨迹飞行移动,能让食客饱览帝都中心的美景。   两个人各怀鬼胎,入座了一个靠窗的双人座。   贺云白在结束训练后直接在训练场换了一身正装连衣裙就匆匆赶来,黑色的收腰裙衬得她腰肢纤细,锁骨处戴着的是王青青借她的珍珠项链,连一向高高扎起的黑发也散落在肩上,倒是显出些温婉的气质。   而楚雁则是穿了一身休闲西服,金色的头发束在脑后,前额散乱的刘海抹了发胶,露出他硬朗、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额头。他手腕处戴了一只贵重的名表,让他有了几分不合年龄的成熟气质。   此时此刻,虽然座位上只有他们两人,但他们背后两位军师的力量却仍持续性地影响着这场约会。   楚雁第一次来这家餐厅,率先翻动了菜单查看菜品。   贺云白趁此机会查看了手机信息,王青青在聊天框里声嘶力竭:“别聊学习!!说点好听的话!!”   贺云白眼睛看进去了,脑子却无法内化。   什么是好听的话?对贺云白来说,世界上最好听的话就是“今天放假”或者“训练场来了批新机甲”……   楚雁看起来已经决定了想点的菜,打了个响指叫来服务生。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只好手忙脚乱地在手机上搜索“alpha情话大全”。   并声情并茂地念出了她看见的第一句:   “你知道我缺点什么吗?”   楚雁以为她要点菜,礼貌地上身往前半倾,“你说什么?”   “我缺点你。”贺云白大脑已经停止运转,只能硬着头皮念出了手机屏幕上的话。   “……”   楚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霎时间凝固在脸上。   拿着点单器的服务生冷得打了个寒颤,顿时调了个头。   “咳。”楚雁一只手握拳假咳了一声,把脚趾抓地的服务生又叫了回来。   “我们继续点菜吧。”他朝面前的贺云白点了点头以示回应,内心已经开始清除刚刚听见那句土味情话的记忆。   贺云白努力维持的一丝不苟的笑容已经要挂不住了。完了,王青青教她的第一招失效了,楚雁看起来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那她也保持沉默好了。   但其实楚雁早已消化完了贺云白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刚刚根本没心思看菜单,而是手心出汗,一直在想林修齐教他的方法到底有没有用。   “展示你的钞能力!”   林修齐的话在心里回响,楚雁心一横,摆出气势来,将菜单往服务生手上一甩——   “你们这儿什么最贵?把最贵的菜都上一遍!”   服务生接过菜单,脸色尴尬。   “怎么了?钱不是问题——”楚雁倨傲地理了理西装领。   “不是,先生,”服务生看着这对诡异的约会对象,擦了擦汗,“我们家晚上都是自助餐,单人价格统一,您要什么直接用点单器点就行,或者也可以去大堂拿现成的菜品……”   “……”楚雁面带微笑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第9章 这是我第一次和人约会……   尴尬的气息在不断蔓延,两人相视勉强一笑,不约而同地拿起红酒杯小酌两口,顺便用杯子挡住自己的脸来掩饰不安。   贺云白虽然出师不利,但她将原因归结到了自己身上,并没有怀疑王青青的招数,毕竟这是位阅o无数的恋爱导师。   她决定先按兵不动,毕竟她还藏了个大招没放呢。   楚雁有些懊恼,刚刚是他太过紧张,没有注意到自助餐这个小细节。不过没关系,既然气势已经摆出来了,那就再接再厉吧。   他翻转了一下手腕,就从随身储物空间中拿出了一瓶红酒。楚雁随身携带的储物空间是前几年的新型发明,目前的科技手段只能做出五立方米的空间应用于生活储物。至于更高级的空间,则涉及到军事机密了。   这种空间的售价极为昂贵,而且并不面向大众,通常是出现在拍卖会上。楚雁的这个是他哥哥两个月前拍下的,当做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贺云白以前见过军队中使用隐藏的储物空间,并没有觉得太惊讶,反倒是楚雁拿出的红酒吸引了她。她见了酒瓶上繁复的装饰花纹就知,道这是帝都酒庄专供给达官显贵的一批红酒,她以前参加军队高级会议时曾经尝过。楚雁大约是从首长府的酒窖里带出来的。   她想,楚雁和他父亲倒是在“炫富”这方面有相同的默契。   楚雁慢条斯理地开瓶倒酒,他从小接受的是贵族教育,做这样的事情时看起来格外优雅。   “对了,还有这个。”他再次使用了储物空间,拿出一个小小的香薰蜡烛。   这是林修齐推荐给他的,说女孩子都喜欢这种有情调的小玩意儿。   为了感谢表哥为他出谋划策,楚雁也买了一个送他。贺云白喜不喜欢这个他不知道,反正林修齐倒是挺高兴的。   香薰蜡烛可以自动点燃,一股百合焚香的淡雅气息缓缓弥漫,还略有些苦涩。   贺云白觉得好闻倒是好闻,只是当她被这样幽静的气息包裹住时,莫名想起的却是楚雁的信息素味道。   清甜的,柔软的牛奶香味,和他本人的气质倒是很有反差感。贺云白想,如果不是亲身体会过,她怎么也想不到如此张扬外露的少年会有这样乖顺的气息。   ……该死的,别在这种时候想这个啊!贺云白攥了攥手心,在心里暗骂自己鬼迷心窍。   楚雁已经举起了高脚酒杯,等待和她共饮。   然而,当贺云白也举起酒杯时,电光火石之间,一盘刚煎好的牛排就带着腾腾的热气和温度极高的热油精准地砸在了他们桌上!   可想而知,桌上的香薰蜡烛和红酒会和这一盘玩意儿发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卧槽——”楚雁方才的淡然自若和优雅的贵族气质荡然无存,面对这种突发事件,他本能地喊出这两个字。   贺云白眼疾手快,将桌子踢翻到两米远的地方,再把对面的楚雁拉到身边,“有没有受伤?”   她下意识地牵住了他的手,把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确认无事发生后才放下了心。   餐厅的烟雾报警器感应到,防火设置自动解决了火势,工作人员也很快赶来。   “实在是,实在是抱歉!我们餐厅应用了最新的‘送餐小精灵’系统,可能是后台调试失误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故……”餐厅经理在得知这次意外的苦主是首长家的二公子后连忙赶来,大气还没来得及喘一口就开始解释。   楚雁黑着一张脸看着他们,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贺云白便说:“你们的新送餐系统可能有问题,一定要仔细调查。”   对方半点不敢怠慢,一串应声,还带着好几个深鞠躬。   在餐厅经理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赔偿方式后,楚雁就半点不想再这个见证了他这么多狼狈的地方待着了。   刚刚的绅士风度都是表现出来的假象,现在约会毁了,他脾气一上来,望着还和贺云白交握着的手,冷声说:“怎么,你还想牵多久?”   贺云白一怔,便立即松开了。   楚雁神情冰冷,甩了手便大步往外走。   贺云白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从悬浮餐厅离开要乘坐热气球,楚雁孤身一人坐了一个,贺云白的紧随其后,离他就两三米的距离。   贺云白和热气球上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耳语一阵后,便在后者惊叹的目光下一个翻身,跃进了楚雁的热气球。   她身手灵巧矫健,热气球只发生了一点微小的颠簸。   楚雁先是在餐厅那儿遭遇了一回事故,又觉得自己在贺云白这个女人面前丢脸丢大发了,于是心里闷着一口气。再加上他本就看贺云白不顺眼,便不自觉地发泄在了她身上。   现在他理智稍稍回笼,知道自己还要讨好眼前这个人,只是又拉不下面子,于是睨了贺云白一眼:“你来干什么?”   贺云白失笑,偏着头看他:“不开心就不理人跑路,这习惯可不好。”   她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让楚雁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与此同时,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幼稚任性。   像是在发小孩子脾气。   楚雁有些挫败地垂下眼眸,轻声同贺云白说:“抱歉,约会毁了,酒和蜡烛都没有了,你现在要回学校了吗?”   少年的戾气被刻意收起,此刻看起来意外地招人疼,贺云白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热气球在夜晚的微风中降落,街道上还很喧闹,夹杂着酒吧乐队正在哼唱的英文民谣。   贺云白摇了摇头回应楚雁,她拿出了她在来之前准备的另一件东西。   是一幅小小的画像。   装在一个相框里,颜色和笔触都很简单,画的是站在玫瑰花从里的楚雁。相框还有些被烧焦了,楚雁可以想象到贺云白估计是把它藏在桌子下方,准备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却和被牛排突袭的餐桌一起遭了殃。   贺云白最终还是采纳了王青青的方法,只可惜她不是艺术学院的,也画不出那样惟妙惟肖的艺术品来。很简陋,也不好看。楚雁嘴里的“好丑”两个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不过被他的理智不情不愿地压回去了。   “你看,”贺云白把画像递过去,“这是我第一次和人约会,我也做得不太好。”   “所以,不要太往心里去了。”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继续我们的约会怎么样?你想来吗?”贺云白站在人行道上朝他发出邀请,路灯昏黄的灯光投下,她的面容在黑夜中晦暗不明,但她的眼睛却清澈明亮,认真地注视着他。   “……”   楚雁静静地望向那潭温柔的浅碧色湖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第10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呃,这个能坐得下两个人吗?”贺云白拍了拍她的驾驶器小坐骑,和楚雁说:“你坐上来试试,记得抱住我的腰。”   从来出行都是坐高级轿车的楚雁:抗拒.jpg   只是答应都答应了,虽然这个小坐骑看起来不太安全,楚雁还是坐了上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潜意识里觉得,贺云白不会将他置于危险的境地。   “抓紧了。”贺云白话音刚落,楚雁就开始跟着她在狂风中飞驰。   “靠,我忘了挡风窗被我拆了送去修了——”   呼啸的风袭来,楚雁勉强捕捉到贺云白的一句话。他被松松束起的金发早已散开,飘散在风中。还好他比贺云白高一些,不至于被她同样飞散的头发抽打。   夜晚明亮的星子从他们头顶划过,贺云白的腰肢纤细,楚雁原本不愿意亲密地抱住她,只是松松地搭着她的肩膀,但飞速行驶的驾驶器让他不自觉搂紧了她的腰。   贺云白带他进了帝都大学军事学院的机甲训练场。   训练场对所有军事学院的学生开放,只不过除了机甲生以外,很少会有人过来。   楚雁晃晃悠悠地从贺云白的驾驶器上下来,被发胶精心定型过的头发已经完全成了一团糟,他拢了拢发丝,便看见前面的贺云白递给他一根发绳。   “抱歉啊。”贺云白痛心地看着他的头发,她曾经从王青青那里听闻过完美的秀发对一个omega来说是多么重要。   其实,她也很喜欢楚雁金色的、柔顺的头发。她仍记得那天早上第一次见到他时,她抚摸到的触感。   楚雁嘴角抽了抽,来都来了,也没法怪罪贺云白,只好将头发扎起来,说:“没事。”   但他狐疑地望了望周遭,夜晚的训练场空无一人,只有几处个人训练室里还亮着灯光,估计是要考试的学生在连夜进行实战演练。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跟我来。”贺云白神秘地说,她下意识想拉过他的手臂,但想起刚才楚雁的抗拒,于是改为轻轻拉住他的西服衣袖。   贺云白带楚雁去了她的个人训练室。   一般学生的训练室只有一块空旷的场地供他们驾驶机甲进行练习,然而贺云白的训练室却不一样。   除了机甲练习场以外,里面还有一个类似休息室的小房间。   因为她从前有时会彻夜训练,于是久而久之,就在这儿也有了落脚点。   贺云白按下指纹,开启她训练室的大门。   训练室是一个机甲驾驶员很私密的地方,特别是他们用于训练的机甲,会和他们的精神力相联结,一般来说,没有哪个驾驶员会让外人进来。   但贺云白并不在意楚雁的进入。   训练室是个能让她平静下来的小天地,她想要把这个地方分享给他。   “哦对了,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最近新得了一只机甲。看,就是这个——”   贺云白指向空地中的那个重型机甲,铁灰色的外壳泛着冷硬的光。   楚雁望了过去,却直接愣在原地。   “我之前的机甲被我用坏了,之前训练时我还只能借用了同学不要的机甲用,但前几天我找到了这个宝贝……”贺云白眯着眼睛欣赏着面前这个大块头,“它真漂亮,而且明显被它的上一任主人改造过,有许多附加的功能……”   “贺、云、白——”楚雁突然咬牙切齿地喊她的名字。   “嗯?”贺云白疑惑地转头看他。   “你特么的偷了我的机甲!!!”   贺云白:???   “啊……那个废墟里,这个机甲……是你修好的?”贺云白很快反应过来,她记得楚雁是学机甲维修的,那就是说……她捡回了他修好的机甲?   “不是,可是你怎么会在那儿修机甲呢?你们不应该有专门的上课教室吗?”贺云白很疑惑,她很确定要不是她迟到被罚,那个地方根本不会有人踏足,最多就是清洁工偶尔会拖一批废弃机甲残骸进去。   楚雁不发一言。他看起来已经完全生气过头了,脸色铁青,手指紧握,死死地盯着贺云白,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最关键的是,他并不像刚刚在餐厅时生气一样情绪外露,反而显得又委屈又绝望。楚雁移开目光,望向被贺云白仔细擦干净又抛光后的巨大机甲,觉得那就是他遥不可及的一个梦。   他不争气地红了眼眶,转身就要走。   那个机甲是他在学校的这一年来偷偷修好的。它本来是个半废品,楚雁偶然发现这个存放废弃机甲的房间后,就将学校学到的所有技巧都用在了修复这只机甲上,还加上了许多课外学来的创新。   将它修复完成后,楚雁第一次尝试驾驶真正的机甲。由于伽罗星系法律规定机甲只归军队所有,因而在此之前,他最多只是在私人训练室里进行模拟战斗。   他在那个满是灰尘与残骸的房间里偷偷地一个人进行训练,没有教官,没有老师,他编织了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梦。在成年之前,楚雁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正大光明地在别人佩服的目光下驾驶这个由他一手打造的机甲。   然而不久前分化期的到来,打碎了他的这个梦。   成为一个omega的事实太过残酷,他也彻底失去了驾驶机甲的机会,这几天来楚雁太过沮丧,甚至没顾上进入废弃机甲室。   没想到就在这两天,贺云白发现了他的秘密,还将他的心血占为己有。   最关键的是,他自知自己犯下了私藏机甲的罪名,甚至无法为自己辩解。   楚雁在这一瞬间对贺云白的痛恨达到顶峰。该死的,他这辈子发生过的最狼狈的两件事都被她所彻底目睹。   Alpha都是混蛋!楚雁心中满是悲愤,他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再也不和贺云白见面,就算要一直用抑制剂他也认了!   “等等,楚雁!”贺云白却在身后拉住了他。   贺云白觉得楚雁看上去几乎要落泪了,她的一颗心犹如被针尖刺痛,有些空茫的慌乱。不管做些什么都好,直觉告诉她,她不想让他难过。   “你喜欢机甲,对吗?”她小心翼翼地问,“这只机甲的设备看上去已经很老旧了,你很厉害,能把它修复到这种程度。”   楚雁闭上眼睛,只觉得她是在羞辱自己,嫌恶地甩开贺云白的手,“别碰我!关你什么事!”   他的力度很大,贺云白倒没有生气,只是耐心地同他说:“既然这是你的机甲,你想开的时候就来我这儿开吧。”   她的声音清澈柔和,像一捧清泉,缓缓浇灭了楚雁内心的暗火。   “?”楚雁回过头,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贺云白无辜地摊了摊手,“废弃机甲室灰尘细菌滋生,你在那里开机甲对身体不好。刚好我这里有很开阔的训练室,你想来的时候就过来吧。”   楚雁不敢相信她会许下这样的承诺,向他开放一般人眼中绝对私密的训练室。他还愣在原地的时候,贺云白已经带着他去输入指纹了。   “军队最近第一阶段的训练结束了,过几天我可能要去封闭的训练基地训练。到时候这里没有人,你可以随时过来。”   楚雁听了这样的话,还是怔愣着,他眼角的微红还未褪去,轻声问贺云白:“为……为什么?”   他未尽的话语是: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其实说实话,贺云白自己也不知道。   她头一回遇上楚雁这样的人,张扬又明丽,表面上傲气十足,实际内心敏感极了。她一直以来性格冷淡又怕麻烦,不爱搞社交那一套,身边亲近的朋友也只有王青青和李蓝。要是放在以前,她或许不会容忍楚雁,甚至不会同他打交道。   可偏偏在那天晚上,他们之间有了这样的的羁绊……   贺云白莫名感觉心里一团乱麻,只好避开这个话题,问楚雁:“还想继续约会吗?”   楚雁看了她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贺云白带他进了训练场隔壁的休息室,房间内有高大的穹顶,一张单人床和一些简单的个人用品。   “稍等哦。”贺云白开始鼓捣起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朝楚雁一笑,露出了一颗洁白的虎牙。   她一直以来都显现出超出同龄人的稳重,然而在这一刻楚雁才恍然意识到,贺云白只比他大两岁,她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也会有稚气未脱的一面。   不知道连接了什么线路,贺云白弄出了一个投影仪,她的笔记本电脑页面投映在洁白的墙面上,形成一道可以触屏的光面。   “想看什么电影?自己挑吧。”贺云白示意楚雁去选他喜欢的片子。   紧接着,她又钻进她的床底下,翻出了一个木头箱子。   里面竟然装满了好几打易拉罐红酒。   楚雁看着贺云白盘腿坐在地毯上,抱着她的一箱酒,有些不可置信:“训练场不是不允许喝酒吗?”   贺云白嘿嘿一笑,比了个“嘘”的手势,不以为意地说:“训练场有训练场的规矩,我的地盘有我的地盘的规矩。”   她扔了一罐给楚雁,“这个可比不上你带来的酒,不过我这儿只有这个了,凑合喝吧。”   贺云白抛得很准,楚雁轻巧地接过。他低头一看,确实不是什么好酒,只是市面上常见的为了便利而生产的罐装红酒而已,要不了多少伽罗币,和他之前带来的那瓶珍贵的藏品完全不能相比。   不过楚雁也不挑,他随便点了一部爆米花机甲战斗大片,就席地坐在地毯上,拉开易拉罐拉环。   贺云白关了灯,墙壁上的画面变得更加清晰。她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坐下,同样开了一罐红酒。   “啪嗒。”她握着易拉罐,力道小小地碰撞了一下楚雁的那罐,发出清脆的声响。   “补上刚刚没能完成的碰杯。”迷蒙的黑暗中,贺云白眉眼弯弯。 第11章 她就是他此刻的解药。……   红酒的度数不高,然而楚雁喝了半晌,脸颊却慢慢泛起了粉色。   对面屏幕上的机甲战斗变得有些模糊重影,楚雁晃了晃脑袋,莫名觉得有些不妙。   ——因为他脖子上的腺体正在发热。   酒精让楚雁反应迟缓,等他意识到时,他已经忍受不住地发出了一声轻喘。   腺体上的灼热逐渐转变为刺痛,弥漫到五脏六腑,牵引着他的每一处神经。最重要的是……他开始有反应了。   楚雁原先游刃有余的神情渐渐褪去,他觉得自己脸上泛着热气,看向贺云白的眼神变得迷茫。   他的信息素像潮水一般涌出,牛奶的香气几乎要席卷整个小小的休息室。   贺云白原先沉浸在机甲片的打斗片段中,然而房间中的异常很快让她警醒起来。   楚雁熟悉的信息素味道扑面而来,贺云白自诩自制力强大,可是这样的场面还是让她稍稍乱了阵脚。   “楚雁?”她试探性地喊他,楚雁满面潮红,整个人看上去和发烧了一样。贺云白担心地伸手探他的额头。   然而在她的手掌触碰到他肌肤的那一刻,楚雁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呜……”得到了他的alpha的触碰,楚雁满足地叹息一声。   屋内开了空调,贺云白的手很凉,楚雁攥住了就不想放开。在他的影响下,贺云白也释放出了她的信息素,清苦的咖啡气息在肆虐的牛奶甜味下显得有些寡淡。   还不够……还想要更多……   他浑身发热,心底的空虚蔓延到下身,额头上沁出汗水。楚雁握着贺云白的手,眼神中流露出哀求。   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知道大约是抑制剂失效了,发热期让本能的欲.望支配了他的身体。但他实在难受,此刻身体的异样让楚雁回忆起不久前的那天晚上。   未经人事的两个人在信息素爆炸溢出时无法自控地结为一体。   楚雁难耐地闭上眼睛,他还想保留一丝尊严,不想真的听命于本能,对着贺云白那样卑微地求.欢。   可是……如果他不说的话,贺云白真的知道该怎么做吗?   “楚雁,楚雁?”贺云白焦急担忧的声音响起,“你是发热了是吗?”   她在上次的事情发生后,仔细地查阅了相关资料,知道如今处于发热期的楚雁极度渴求她的信息素。   更别提她已经对他进行了长期标记,楚雁此刻粘着她的神色就如渴望归家的绝望旅人一般。   他只属于她,只需要她。   这样的认知让贺云白心头一跳。   楚雁越靠越近,几乎要软在她身上,四肢纤长的少年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搂住贺云白,拼命汲取她身上的气息。   贺云白从未在清醒的情况下和一个omega如此暧昧地靠在一起,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楚雁温暖的躯体在因为发热微微颤抖,他额前的几缕金发刘海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   连汗水闻起来都是甜的。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杯甜香满溢的牛乳软饮。   贺云白想,她必须得做些什么了。   她搂着楚雁,试图将他放平在地毯上,想让他好受些,然后再给予他标记。   然而贺云白只是稍稍动了下手臂,楚雁就不安地搂紧了她。   他以为她要离开。   毕竟他们不过是初初相识,楚雁还时不时便对贺云白出言不逊。如果贺云白记仇,她也许真的会在这时候戏弄他,看着他挣扎哀求,享受控制他的乐趣。   虽然贺云白之前答应过会帮他度过发热期,可那也只是个口头协议罢了,她如果想要毁约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多么讽刺,他先前还抵触着她的触碰,可此刻这却是他最渴求的。   楚雁原本还保留着理智,可那一刻,贺云白的动作让他慌乱无措,身体的本能擒获了大脑的思考,他忍着不适艰难开口,声线像是在低泣一般:   “贺……贺云白……”   “拜托你……”   楚雁强忍着心底的难堪,即将要说出那句卑微的祈求。身体深处的渴望不断拉扯着他,将他的灵魂分成了两半。   一半告诫他:你绝不能屈服于发热期!推开这个该死的alpha,去找抑制剂!   而另一半企图将他拖入欢愉的深渊——“听从你的本性吧,你就是个柔弱的omega,这辈子都要依附于标记你的alpha。向她求助吧,除了依靠她,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内心撕裂的痛楚和他从贺云白身上获取的那一丝丝饮鸩止渴的快.感交织在一起,楚雁灰蓝色的瞳孔里映照着贺云白的脸庞。   她就是他此刻的解药。   “求你……”楚雁的右手无力地从她肩上滑落,而他也即将被拖入深渊。   可就在这时,贺云白阻止了他说出那句完整的祈求。   一枚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唇瓣上。   她知道楚雁有多么骄傲,让他在发热期的时候向她摇尾乞怜也太过残忍。贺云白主动释放出浓烈的信息素,一瞬间,牛奶的甜香被咖啡的苦涩稍稍中和。   她抚慰着他,手指拂过他的发丝,替他拨开了湿漉漉的刘海。   “我在这里。”贺云白在他耳边说,楚雁这才稍稍安定下来,一只手还是攥着贺云白的黑裙子。   随后贺云白缓缓下移,找到了楚雁颈上的腺体。她想起网上说的,先伸手轻抚过腺体,渡过些微的信息素。   楚雁欢愉地轻哼了一声,等他逐渐平静下来之后,贺云白将他放平在地毯上,按着他的手,咬破了他的腺体。   “唔!”那一瞬间的快.感击中了他,楚雁得到了解药,可这解药的过程也太过难捱。他向贺云白伸出手,以一种求救的姿态。   贺云白覆在他身上,体贴地让楚雁抓住自己的胳膊。   “很快就好了……”她一边抚着他的额头安慰他,一边向他的腺体注入信息素。   一切都结束后,楚雁茫然无措地躺在毛茸茸的地毯上,他的身上湿透了,可怜的漂亮金发失去了光泽,黏糊糊地耷拉在耳边,灰蓝色的眼眸微睁,羽毛似的眼睫颤抖着,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他的西装皱成一团,早被他自己扔到一边。贺云白的信息素充盈着楚雁的身体,给予他最后的绵长的慰藉。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脱水搁浅的鱼,贺云白检查了一下,发现楚雁已经不再发热了,这才长舒一口气,起身想给他拿杯水喝。   然而等她回到他身边时,彻底脱力的少年已经陷入了沉睡。   ……   楚雁醒来后,天光已经大亮。他记得自己睡着时是在床下的地毯上,然而现在却躺在贺云白柔软的床上。   床很小,他一个人就占了大半。贺云白浅蓝色条纹的被褥被他睡得皱皱巴巴的。昨晚的他爬了起来,望向这个小小的房间。   投影仪已经被收了起来,罐装红酒也被重新藏回了床底下,只有地毯上红酒洒落的红色印记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一切。   房间里没有贺云白。她不在。   这个女人,她竟然又跑路了!   楚雁心里五味杂陈。昨夜贺云白很主动地,替他完成了发热期的临时标记,也没有让他受到半点伤害。她咬破他腺体那一瞬带给他的快乐与折磨还留存在肌肉记忆里,让楚雁不由得一颤。   可她又一次走得无影无踪了。就像是完成一次任务一样,过程温柔至极,可转眼她就能脱身走人。   楚雁的身体还想念着她的信息素。他觉得自己有点不识好歹,贺云白昨晚那么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但他仍然渴望更多。   只是omega的生理反应而已。楚雁不断提醒自己,他对那个该死的女人才没有半点想法!   是她没有做全套!alpha本来第二天早上就该陪着她的omega的!   楚雁愤愤不平,把被褥掀落在地毯上。   贺云白进门时,看见的就是楚雁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扁着嘴,从床上跳下来的模样。   “你醒啦?”她对上少年的眼神,而对方的神情也立即因为她的到来而松弛下来。   “我给你买早餐去了。”贺云白提起手中的袋子。 第12章 楚雁突然不想回到他那个……   “你去哪儿了?”楚雁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抱起来,没好气地问。   贺云白的到来让屋内又充满了清淡的咖啡香味,楚雁还在因为她的离去而不满,却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汲取着她的气息。   “我去给你买早餐了。”贺云白提起手上的袋子,偏头看着他,“没想到你会起这么早。”   “还难受吗?”贺云白上前几步,伸手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   楚雁不喜欢和别人这样亲密地接触,可这个人是贺云白,和他做尽了亲密事情的贺云白。   他顿时觉得有些窘迫。就在昨天晚饭时,他还嫌弃地甩开贺云白的手,不愿让她碰他。然而发热期的到来,却让他那样渴求她的触碰。   楚雁想起昨晚他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的祈求,颈根出泛起粉红。   是贺云白的那个吻止住了他,为他拾起了最后的一丝尊严。   其实事后想起来,贺云白并不需要吻他,她只需要简单地咬破他的腺体再注入信息素就可以完成临时标记。   可她并没有选择简单粗暴的方式,而是尽最大可能让他感觉舒适,在他最平和的时候完成了标记。   还留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那是楚雁第一次和一个alpha接吻。   “发热期应该过了。”贺云白放下了手,楚雁感知到她的温度离开了他的皮肤,才把思绪收了回来。   贺云白已经换下了昨天的黑色长裙,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T恤长裤,她身材纤瘦,自有一派洒脱的气质。   楚雁忍不住盯着她看了半晌,贺云白却以为他饿了,将折叠桌打开摆上早餐。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一些。”贺云白每天起得都很早,不训练的时候她会先去晨跑,然后在学校食堂的早餐店点一碗馄饨。早餐店老板和她都来自R星,贺云白常常边吃早餐边和老板唠嗑。   今天早餐店老板还问她,怎么今天打包了这么多?   她思考了一下,还是说:“家里来了弟弟。”   楚雁虽然约她出来约会,但他们之间却从未讨论过彼此的关系。但贺云白也不是很在意,他们之间的开端太过迅速突然,也许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选择。   楚雁皱着眉看着桌上的早餐,他以前从来不吃学校食堂的东西,要么去餐厅用餐,要么公寓或是首长府的厨师佣人会为他准备菜肴。   不过贺云白好心给他买回来,那他就勉为其难地吃了吧。   楚雁在心里暗戳戳地计较,但看在贺云白眼里,就是个刚睡醒的炸毛小少年乖顺地坐下安静用餐的景象。   她已经吃过了,就陪他一起坐下,随便抽了本书看。   楚雁吃着贺云白带回来的热腾腾的馄饨,瞥见贺云白移开了放在他身上的目光,转而打开了一本书,便莫名有些忿忿:“我还以为你又跑路了。”   听见他的声音,贺云白很快望向楚雁。他脸色郁郁,用筷子折磨着手里的馄饨,把馅从皮里扒拉了出来贺云白不禁噗嗤一笑:“以后再也不会啦。”   她虽然在笑,语气却很认真。   楚雁好奇:“真的吗?你不是总是要去训练吗?”   贺云白放下书,“你的发热期比较重要,以后如果觉得不舒服,随时联系我。”   楚雁还是没放过碗里的馄饨,不信道:“你之前都说你要去封闭训练了,哪里还能随时联系得上?”   “我不去了。”贺云白微笑。   “哈?”楚雁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我申请了一次战力测试,只要达标了就能免除训练。”   这是她今天早上刚刚做下的决定。   楚雁显然很惊讶。他听说过战力测试是怎么回事,听说测试过程极为严苛,甚至可能存在危险。他哥哥楚锋曾经申请过一次,不过那是在五年前楚锋还在上大一的时候。那时正逢星际大战,楚锋作为帝都的后备军,自请通过战力测试登上前线。   而贺云白这次的申请,却是为了他而要罢训。   楚雁顿时觉得贺云白对他的照顾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他终于放过了碗里可怜的小馄饨,有些局促地开口:“其实也不用,我还有抑制剂的。”   “楚雁,你昨天是第一次喝酒吗?”贺云白却突然转换了话题。   楚雁的脸色慢慢涨红,他不愿承认自己才刚刚成年有资格饮酒的事实。   “之前也喝过的。”他慢吞吞地说,“那天晚上,我就喝了一点。”   楚雁指的是帝都大学举行盛大舞会的那天,他被几个兄弟带过去找乐子,但他根本没有心情玩闹,分化为omega的事情让他心情郁闷至极,一个人躲在二楼的酒店房间中喝酒。   之后,他就遇见了贺云白。   但在楚雁将这件事说出口后,他莫名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很快明白了贺云白的想法,“你的意思是说……酒精可能会引发我的发热期?”   “有可能。”贺云白认真地说,“我在网络上仔细查过信息,发热期有一定的规律,一般是半个月左右一次。你前几天注射了抑制剂,按理说没有这么快进入发热期。再联想到昨晚我们喝的酒……”   楚雁一震,连忙说:“我以后再也不碰酒精了!”   贺云白摇了摇头,“但现在不能判定到底是不是酒精的影响,万一是其他的东西在作怪,而你毫无防备,这就麻烦了。”   发热期的omega极其脆弱,得不到alpha的抚慰时也许会危及生命。还可能会被一些居心不良的alpha进行重复标记,帝都医院里这样的病例还不少。   “我建议你去医院进行一次检查,这段时间我会陪在你身边,以免发生意外。”贺云白说完了正事,又恢复了闲适的神情,和楚雁开玩笑:“你不用担心我的罢训,刚好我想放假想很久了。”   “再说了,就算我不去训练,他们也打不过我。战力测试也只是小问题。”贺云白风轻云淡地说出这种话,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她在骄傲自大,而是一种实力的绝对自信。   和贺云白看起来柔和清瘦的外表不同,她的战斗力其实极高。   楚雁记得,贺云白五年前曾参加过星际大战。他不清楚其中内情,但在当时她只有十五岁,还是个高中生的年纪。   可以想见她的实力之强劲。   “好,我会去做一个全面检查。”楚雁最终还是应了下来,他痛恨这具不受控制的身体,心想一定要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楚雁吃完了早餐就准备回去。他身边“保护”他的暗卫早就在贺云白和他相认的那天就被楚林山撤下,他也被允许回到自己的公寓。在这样的事情上,楚林山倒是意外地守信。   但这种随时可能被限制人身自由的感觉还是让楚雁免不了愤怒。事实上他和他这位首长父亲的关系从来都很冷淡,楚林山的地位让楚雁享受着万千光环,然而作为一个父亲,他从未履行过自己的职责。   他只会强硬地制约楚雁,就像处理一件不带感情的军队内务一般。   甚至楚林山和首长夫人的关系也极为恶劣,如果不是为了他的政治仕途,楚雁觉得母亲很可能早已和楚林山离婚,而不是逃避似地每年跑出去星际旅行。   他有些留恋地看着小小的折叠桌上没吃完的早餐。   那旁边摆着贺云白正在看的书,阳光从屋顶的狭窄天窗上洒下,贺云白周身笼了一层和煦的光芒,楚雁突然不想回到他那个冷冰冰的公寓里去。 第13章 可这样的贺云白,只对他……   楚雁刚被她标记过,家里也存有抑制剂,贺云白就放心地送走了他。   她出去买早餐的时候顺便给李蓝发了信息,向他申请进行战力测试。当时她步履匆匆要回来看楚雁的情况,没来得及查看手机。   现在一打开,李蓝的信息已经刷了一堆   最后的几条是:   “贺云白,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是战前训练,对你在军中立威有极大的好处,你竟然就要放弃了?”   “你还想不想升职加薪!”   “战力测试有多危险你不晓得吗?五年前你尝试的时候半条命都要没了!”   “给我一个理由。”   “贺云白!!!回信息!”   贺云白平时不喜欢被外界打扰,通讯软件都设置成了不提示状态,现在一看李蓝这些消息,她头都大了。   李蓝的情绪显然经过了由不解到烦躁的两个阶段,贺云白想,等她回信息时,李蓝必定已经暴跳如雷了。   然贺云白已经做好了顶着锅盖死皮赖脸的准备,然而在她回消息过去后,李蓝却平静地来了一句:   “到我办公室说。”   作为指挥官,李蓝的办公室就在军事学院的教学楼内。贺云白走过去只花了五分钟。   让她意外的是,李蓝的办公室里还有另一个人。   是赵子辰。   贺云白还记得这家伙好像对她有些敌意,于是疑惑地看向李蓝。   李蓝却没提她申请战力测试的事情,而是先皱起了眉头,“身上一股什么味儿?你喝这么甜的牛奶?”   贺云白想起昨天的事情,脸颊微微红了,略有些尴尬。   李蓝是个死直a,对这种事情没那么敏感,而旁边坐在办公椅上的赵子辰却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   “看来我们的少尉大人昨天享了不少福啊。”他意味深长。那个omega留下的信息素这么浓烈,贺云白昨天是把对方吃了吗?   然而贺云白并不喜欢别人拿这种事情调侃她,她不发一言,眼神却锐利地扫向赵子辰,给予他警告。   赵子辰举起双手,一脸无辜。   李蓝这回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脸色沉沉地看着贺云白,问:“找对象了是好事,但是,你要罢训是不是也跟那个omega有关?”   李蓝没有想过,一向把荣誉和军队看得那么重要的贺云白会有一天如此感情用事。   贺云白又扫了一眼赵子辰,同李蓝说:“我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外人在场。”   “贺云白,他不是外人。”李蓝叹了口气,“前两天小赵已经被任命为少尉,如今与你同级,你免除训练的事情,也要和他一起商议。”   贺云白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但她面上并没有展露出太多的神情变化,只是说:“那恭喜赵同学了,年轻有为。”   赵子辰很会打官腔,立即站了起来同贺云白握手,“哪里哪里,比不上贺少尉。你资历更重,我还要向你学习。”   二人双手交握之时,暗流涌动。   李蓝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直截了当地问贺云白:“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我长期标记了一个omega,他的发热期不稳定,我需要陪在他身边。”贺云白说了实话。   一旁的赵子辰挑了挑眉。   李蓝再次皱眉,“你可以半个月请假去标记他一次,这有什么难的?还是说帝都的抑制剂停产了?”   “我说了,他的发热期不稳定,手边也可能没有抑制剂。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长期标记期间抑制剂只能起到有限的作用。”贺云白语气略重,强调道。   这是贺云白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这样认真地和他说话,李蓝沉默了下来,双手交叠,背靠着办公椅,和贺云白眼神相接。   他们两个就这样对峙着,赵子辰本就对贺云白有些不服气,如今乐得看她吃瘪。只是办公室的气氛逐渐冷凝,赵子辰就算再幸灾乐祸也觉得有点要命。   “行,我通过你的战力测试申请。小赵,你去安排。”李蓝收回目光,不再看向贺云白。   “得嘞。”赵子辰不想再参与他们俩之间的矛盾,收拾东西准备走。   只是经过贺云白身边时,他还是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个独来独往又甚是自我的女alpha。   “倒是个情种。”他嘟囔了一句。   赵子辰将门关上后,原本低着头沉思的李蓝缓缓站起来,再次同贺云白说话:“你知道赵子辰为什么能这么快荣升少尉吗?”   “您说。”贺云白话语简短。   “他在训练中表现优异,战斗力有了很大的提升,还常常在晚上独自加训,正逢军事专员来检查,为了加以表彰给了他少尉的头衔。”   “你那时候在干什么呢?”   “人家虽然没有你那么风光,有首长亲自接见,但如今也和你平起平坐了。”   贺云白想了想那天她在做什么,好像在和王青青商量约会事宜。   可是她并不后悔。   她标记了楚雁,就要对他负起责任,而她也并不反感和这个少年相处。除了军队,她需要有自己的生活。   李蓝继续同她说,甚至用上了她的全称:“贺云白,我和你五年前一起出生入死,早把你看作了我的战友。我虽然现在官比你大几级,但所思所想都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你有多大的潜力,一直盼望你能在军队发光发热,荣誉满身。”   “可是你总不听我的劝告,你不愿意尝试双人驾驶团队作战,如今连战前训练这样的好机会都放弃了。”   “我今天把赵子辰叫过来,就是要让你看看,你身后人才频出。你如果再自守着自己那旧日的荣光,很快军队里不会再有你的一席之地。”   “贺云白,我今天对你很失望。”   李蓝这话说得有些太严肃了,他本意是想好好劝贺云白的,可说着说着就有些火大。他希望能给贺云白一个教训,让她不要被身边那些小情小爱迷了眼。   李蓝已经做出了她可以走的手势,然而贺云白却仍立在原地。   “你还有什么事情?”李蓝问。   “李指,我一直以来都很尊重您。”贺云白缓缓开口,“可今天,您说的一席话我实在是不敢苟同。”   “我自认这么久以来,在军队尽职尽责,除了前段时间的一次迟到,我从未有过违反纪律的情况。”   “我的申请合规合理,我不懂您的失望从何而来。我也是人,我需要有自己的生活。”贺云白深吸一口气。   如今各大星系的军队更类似于雇佣兵的形式,除了少部分有家国情怀的原住民,大多数加入军队的要么是自身有实力想实现抱负,要么就是换取利益。   又由于各大星系间对于叛军者处罚极其极端严苛,因此即使军队归属感普遍不强,但大多数军人都为了能在本星系军队有出头之日而奋勇作战。   李蓝被她的话说得一愣,正要反驳,贺云白再次开口:“如果是像您说的,要像赵子辰那样挑灯夜战,那么抱歉,恕我做不到。即使是学校期末考前我也不会透支身体熬夜苦读。”   “我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把控能力,平时训练中的强度和效率已经足够,我就不会花费无用的时间。”   “李指,我有我自己的行事准则和思考能力,不喜欢被他人左右。我归属于军队,但您还是不要对我抱有太大的期望比较好。”贺云白的话语清凌凌的,把李蓝说得都没脾气了。   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还是走吧。我不管你啦!”   “我还不是担心你参加战力测试受伤,万一以后被赵子辰那个家伙后来居上怎么办!”他一脸怨气地看着贺云白。   李蓝根本不想和贺云白对峙,他就是太为她着想了。   贺云白浅浅地笑了,露出她的小虎牙。她拉了拉李蓝的指挥服衣袖,像五年前一样拍胸脯保证,“您就放心吧!”   ……   贺云白的战力测试被安排在两天后。   由于战力测试需要公平公开,因此会邀请军事学院的学生和教员前来观战。由于贺云白在学院里实在是个神龙不见首尾的角色,许多人都慕名而来看这位首长亲授的少尉到底有什么样的风姿。   楚雁挤进来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有人在讨论着贺云白。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估计也是大一的学生,他问身边的人:“听说贺云白长得特别好看,真的吗?我怎么都没见过?”   另一个估计是他的学长,正伸长了脖子看贺云白有没有进场,不耐烦地回答:“反正我觉得挺好看的,alpha能长得她那样细皮嫩肉又清秀可真是难得。”   然后抵不住新生的软磨硬泡,从学校论坛里找出了贺云白在表白帖里的照片。   “听说他们机甲班里有好多人以前都对贺云白有意思,可惜她不怎么在学校走动,对那些人都熟视无睹。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女alpha好像只对机甲感兴趣吧……”学长遗憾地说。   “我靠!这也太好看了!”新生似乎是个beta,已经被贺云白的照片彻底迷住,“我开始觉得我是个双性恋了,omega有什么好的,贺云白才是人间理想!”   “闭嘴!她要来了!”学长不耐烦地打断他,作为一个alpha,他最想看的肯定还是贺云白打架的场面。   楚雁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他觉得自己此刻的烦闷心情有些奇怪。   明明他自以为没有对贺云白产生过多的情愫,可这些人的议论却让他感受到了某种不安。   但同时,又有一种极为隐秘的愉悦感,暗暗在心里滋生。   贺云白光芒万丈,有这么多人觊觎她。   可这样的贺云白,只对他一个人温柔过。   他咬了咬唇瓣,就听见场边的裁判员宣布——   “战力测试申请员入场!”   紧接着是身后的窃窃私语:   “贺云白要上场了!听说,新升职的那个赵少尉也会为贺云白进行测试?”   “啥?那家伙不是和贺云白合不来吗?”   听到这里,楚雁默默地竖起了耳朵。 第14章 她整个人只是站在那儿,……   “也不知道他们俩谁打的过谁。”   后面飘过来一句感叹。   战力测试在格斗场馆举行,此刻馆内都是翘首以盼的乌压压的人群。   楚雁站直了身体,也只远远地瞥见了贺云白白净的侧脸,而很快,她的身影又被前方的观众们挡住了。   他只能跟着裁判员的声音和身旁观众们的窃窃私语来得知测试进行到了什么程度。   贺云白先是单人和一个轻型机甲进行了战斗,以她徒手将对方按倒在地作为结束。由于她没有武器,机甲并没有启用□□功能,但贺云白面对的仍是一个以最高科技材料制成的战斗型铠甲。   而她的战斗行云流水,简洁了当,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军队物资,她甚至有机会扭断机甲的半截手臂。裁判宣布她赢下比拼时,贺云白轻巧地一跃而起,拍拍手上的尘土,镇定地站在比赛台中央,她甚至没有出太多汗,只有发丝微微凌乱。   楚雁此时早已从后排悄悄挤到了前排,恰好目睹这一幕,贺云白清清淡淡的神色落在他眼里,这是楚雁第一次见到一个人打架也能打得如此漂亮,丝毫不见狼狈。   她整个人只是站在那儿,就显得遗世独立。   战力测试要持续很久的时间,一共有十场比赛,贺云白几乎要打上一天。观众们最开始看得惊叹不已,许多人对贺云白由衷地佩服。但毕竟大多数都是学生,还要上课,于是到了测试的中后期,陆陆续续就有人离开。   楚雁最开始见到的那个新生也恋恋不舍地要离开,走之前还遗憾地叹息了一句:“可惜没能看到贺云白和那个新少尉同台竞技。”   他问身边的学长:“你说,那个赵子辰和贺云白看上去郎才女貌,拿的不会是相爱相杀的剧本吧?”   “……”学长无言以对,只能提醒他:“你上课要迟到了。”   楚雁听了这话,不禁回头怒视那个新生。一回头,才发现这人是他的同学。   “楚二公子?你也在这儿看比赛?”对方惊奇地问,楚雁平时除了上课不怎么待在学校,更别提来看这种比赛了。   “嗯。”楚雁含含糊糊地回答,并没有说明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你不去上课吗?”那人背起包准备走,“还是我给你答个到?”   “那谢谢你了。”楚雁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两个人离开了,不久后,场上的观众又少了许多。   楚雁本来也该离开的,他最初并不想让贺云白看见他来观战,显得好像他多么关心她。   可是刚刚和那个同学的交流,却又让楚雁感到有些挫败。他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留在这里不肯走,却也无法说出口他和贺云白的关系。   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阴暗。   贺云白已经打完了第九场,正坐在比赛台的边缘休息。   她的一头黑发扎了个高高的丸子头,露出她雪白细长的脖颈。她今天穿了一身灰绿色的训练服,但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住她的美貌。   楚雁坐在第二排的观众席上,静静地注视着贺云白。她是如此的引人注目,楚雁的眼光片刻都离不开她。   贺云白正低头沉思着,小口地喝着矿泉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她抬头一望——   楚雁正坐在空旷的观众席上。   她原本处于放空状态,神情茫然无波,却在看见他的那一瞬眼神亮了起来,嘴角也带上了些笑容。   在那一刻,楚雁想起了初春第一支嫩芽初绽的画面,就如同她的笑容。   空旷的比赛场地里,无数人来了又走,前排还坐着好几个德高望重的教官和老师,贺云白却没有任何要和其他人交流的意思。   人群之中,她只对他笑。   最后一场贺云白的对手是赵子辰,这位新晋少尉似乎最近实力有了很大的提升,成为了最后一位和贺云白对决的人选。   而此时比赛尚未开始,还有一段休息时间,她从比赛台上跳下来,走到观众席旁边的围栏处朝楚雁挥了挥手。   “你怎么来啦?”贺云白笑眯眯地问。一天的比赛后,她已经有些许疲倦,丸子头被她重新扎了一遍,一张小脸还是气色很好,但手臂上已经有了几道青紫。她终究是□□凡躯,对上那些穿了轻型机甲的对手们还是不免要受伤。   楚雁见她来了,忙从座位上起身走过去。看见贺云白身上的伤痕,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首长府的私人医师医术高明,等测试结束了一定要让贺云白去看看伤。   注意到楚雁的目光,贺云白笑着安抚他:“没事的,看着挺严重,其实一点儿也不疼。”   她浅绿色的眸子生动活泼,望向他的神情直率又温柔,楚雁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同贺云白对视。   休息时间马上就要结束,比赛台上的辅助人员已经快将场地清扫完毕。楚雁垂下眼眸,没能忍住自己的冲动,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贺云白的手指,开口:   “注意安全啊。”   他第一次流露出对贺云白的在意,有些羞涩,也有些别扭。   贺云白为他做了很多事情,他不知道该怎样回报。   她好像永远都这么强大,不需要别人来雪中送炭或是锦上添花。   楚雁从小便是别人眼里的天之骄子,一直眼高于顶,对于身边形形色色的追求不屑一顾。可是现在他想,如果他和贺云白此刻是一对真正的情侣,他大约会觉得配不上她。   他低下了头,贺云白却回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了。”   她很郑重地说。   场上的裁判员开始示意她回到比赛台上,赵子辰也已经准备就绪了,贺云白走之前回头望向身后的少年——   “等我回来。”   赵子辰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贺云白听说过他在大学里拿过格斗比赛的第一名。而今天他也穿戴了一身轻型机甲,站在他面前的贺云白徒手空拳,显得有些单薄。   “又见面了。”赵子辰上前。   他没像之前针对贺云白时那么趾高气扬,也不像在李蓝的办公室里见面时绵里藏刀,反倒看起来挺平静的的。   贺云白没说话,裁判已经宣布了开始,她随时有可能进攻。   “其实我很想和你实打实地打一场,”赵子辰仍然站在原地,诚恳地说,“可惜他们说测试过程必须要穿戴轻型机甲……”   “……”贺云白有点无语,“你要是不穿机甲,我和你打架相当于欺负弱小。”   赵子辰被她噎了一句,不怒反笑:“贺云白,有时候做人,还是谦虚一些比较好……”   他话音未落,趁着贺云白没有防备,当即出手——   赵子辰速度很快,他伸出一只机械手,朝贺云白的右肩袭去。   然而贺云白比他更快,她面无表情地闪过赵子辰的攻击,反手抓住机械手的手指,从赵子辰头顶一个翻身来到他背后。   一踹——   不到半分钟,穿着机甲的赵子辰被她踹倒在地。   虽然赵子辰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恢复了战斗状态,然而贺云白已经用这一次反击展现了她的实力。   “再来。”贺云白冷笑一声,扬起头,眼神漠然。 第15章 这样亲密的称呼让楚雁不……   赵子辰彻底被她倨傲的神情激怒。   他从前在自己的学校时就听说过这个声名远扬的贺云白,别人都说她是帝都之光,年纪轻轻进入军队,在五年前的大战中死里逃生,又获得了被首长亲自接见授予军衔的荣光。   赵子辰很不屑,特别是这段时间贺云白的表现,让他觉得这人不过尔尔。   不过是个被儿女情长牵制的俗人罢了。他从前还以为贺云白是个遗世独立的强者,可现在,他只想揭下她那张冷漠的面孔,看看她被揍得落花流水的惨样。   他再次向贺云白袭去,这次没有轻敌,这一回合就这样持续下去。   最后一场比赛在晚上六点左右开始,而贺云白和赵子辰几乎打了整整三个小时。   赵子辰之前嘴上说着穿着机甲不是他本意,然而招招都将机甲的作用发挥到最大,他虽然需要靠体能支撑,然而机甲的保护让他几乎不会受伤。   贺云白却不一样,她只穿着一身轻薄的训练服,很快便打得手掌见血。   赵子辰的确是个难缠的对手,她想。   前几场和她同台竞技的大多都是同学和年轻教官,他们打得点到为止,在发现自己不是贺云白的对手后,遍很快偃旗息鼓认输了。   而赵子辰简直如同一只疯狗,他无所不用其极,眼里只有一个字:赢。   贺云白不拖泥带水的打法在他这里稍显被克制,她不得不陷进和赵子辰的缠斗中。   但贺云白也必须赢下比赛。因为战力测试的规则就是,申请测试的人员必须赢下全部的十场比赛才能通过测试。   如果她倒在赵子辰这里,那她这一天的比赛就算是前功尽弃了。   楚雁仍地坐在第二排的观众席上,他一只手握紧了座椅扶手,每当贺云白处于劣势时,他都忍不住身体绷紧,手指颤抖。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贺云白,甚至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位置上坐下了一个人。   “别紧张。”身边的男人突然开口。   楚雁一滞,他防备地往身边看去,发现身边坐着一个身高中等,肌肉紧实的中年男人。   “你在和我说话?”他问。   “没错。”男人锐利的眼光打量着他,“你就是小白的那个omega?”   楚雁知道贺云白不是会把这种事情大肆声张的人,于是只能猜测这人和贺云白关系匪浅,反问道:“你是贺云白的朋友?”   “李蓝。”男人报上他的名字,伸出手,“小白的指挥官。”   楚雁松了口气,同他握手。   他听说过这人,五年前和贺云白一起死里逃生的战友,现在是机甲军队的指挥官。   李蓝声音厚重,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派,他坐在楚雁身边,和他淡淡地聊了几句就转过头看向场上的贺云白。这让楚雁不自觉地有些心虚。   楚雁一边紧张地看着台上贺云白的情况,一边莫名其妙地在心里脑补出了一幕不受待见的小媳妇见公婆的场面。   “你担心她?”楚雁正如坐针毡,而身边的李蓝再次开口。   反正这人是贺云白的战友,就是承认也没什么关系吧。楚雁在心里别扭地想着。   \"嗯。\"他声音很轻。   李蓝略微皱了皱眉头,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说:“行吧,反正是贺云白看上的人,我也不反对。”   “唔……您说什么?”楚雁有些惊讶。   贺云白看上的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贺云白喜欢他?   这个认知让楚雁一个激灵,他这段时间和贺云白的相处很自然,甚至让他有种,好像他们相识已久,本该如此的错觉。   但他从没想过,亦或是一直在逃避思考这个问题:他和贺云白的关系。   他们的进展太快了,从一开始就做过了最亲密的事情,但在这之后,两个人都没有提过关于双方的关系。   贺云白之前只说过,如果他发热期需要她,她会陪在自己身边。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可她为他做的却很多。   贺云白很用心地和他约会,温柔地陪他度过发热期,守着他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如今还为了他要放弃战前训练。   楚雁有个在军队的哥哥,他很明白战前训练意味着什么,但贺云白永远是清清淡淡的模样,仿佛万事都入不了她的心。   他有点惶恐,自己何德何能,真的能让贺云白放在心上吗?   楚雁心乱如麻,然而台上的贺云白和赵子辰已经打到了最激烈的一段,李蓝被台上的贺云白吸引了注意力,站起身观战,没有过多理会楚雁刚刚的问话。   赵子辰的一只机甲手臂和头盔的连接处竟然被贺云白打裂了,贺云白乘胜追击,抓住他的弱点,誓要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他。   赵子辰也不甘示弱,他用另一只机械手擎住贺云白细长的脖颈,让她整个人都缠在他的那只机械手上。   贺云白心里暗骂了一句脏话,这家伙打得真脏。   但战场上成王败寇,贺云白不可能将希望放在对方的恻隐之心上。   她以退为进,任凭赵子辰将她狠狠地摔倒在地,甚至在她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血口。   “贺云白!”楚雁惊恐地起身,他眼睁睁地看着贺云白被赵子辰甩在了地面上,她受了好多伤,脖颈处留下了可怖的指痕……   他很害怕。   贺云白听见了楚雁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中显得格外尖利。   她没有回头,而是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佯装失去力气一般地伏在地上,趁着赵子辰结束了这一招,放松警惕的那一刻——   一击致命!   赵子辰的半边机甲彻底被她击裂,她甚至踢飞了他的头盔。   贺云白抓起他的头发将他狠狠地按在地上。   赵子辰“轰隆”一声倒地,他知道,自己输了。   贺云白之前说的对,他们之间实力悬殊,即使他穿上了机甲,到最后也仍然不是她的对手。   ……   此时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场地内除了观战的教官,就只剩楚雁和李蓝了。   裁判吹哨示意的一瞬间,贺云白立即放开了他。她一跃而出,直接从比赛台跳进了观众席。   李蓝连忙上前扶住她。   “你来的正好,”贺云白嘴角染血,一双手搭在李蓝肩上,“哥,赶紧带我走,特么的累死了。”   她耗费的精力太多了,有些坚持不住。   但她不想在赵子辰那个家伙面前倒下,这也太丢脸了。   “行,我带你回学院先休息。”李蓝握住贺云白的手腕,撑起她的身体。   “小雁,你快回家吧。”即使这样狼狈,贺云白还是朝楚雁笑笑,安慰他,“我没事。”   楚雁有些黯然地站在她身边。   贺云白和李蓝的关系默契十足,这时候他仿佛成了个局外人,甚至帮不上忙。   可是,贺云白刚刚唤他“小雁”。   这样亲密的称呼让楚雁不由得想听从她的话。   “那我明天来看你。”他伸手,轻轻擦去了贺云白嘴角的血污。   “好。”贺云白答应他。 第16章 他不受控制地想要亲吻她……   贺云白已经很久没有一觉睡到太阳灿烂的时候了。   她在自己逼仄的小宿舍里醒来,第一反应竟然是要起床穿上训练服。   还好窗外正午的太阳刺眼,穿过她薄薄的旧窗帘落在木地板上,贺云白才想起来昨天她已经通过了战力测试,被李蓝带回学院里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她放假啦!   贺云白想起这回事心情就很好,准备起身煮点牛奶喝。   然而她一翻身……   淦,全身酸痛。   她昨天被李蓝带去医务室时,医务室的护士都吓了一大跳,后来知道她是经历了一场战力测试,这才了然。   好在贺云白没有受内伤,身上的青青紫紫很快就可以消下去,就是双手指节处破了皮要多养几天。   即使身上到处都疼,贺云白还是觉得很兴奋。   她打过很多次架,大家都说她打架时面无表情、风轻云淡,但其实赢了的时候也会觉得激动。   特别是她昨天狠狠地羞辱了赵子辰一次。   赵子辰以前和贺云白作对时她并不将他放在眼里,直到李蓝和她说这人半夜挑灯夜战被巡查组的人遇上,升职为少尉后,她才对他高看了几眼。   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她昨天好几场比赛都手下留情,没有将对方的机甲打坏,但对上赵子辰,她是真的忍不了了。   最后他被她扯着头发按倒在地的时候,贺云白觉得他差点就要哭了。   太爽了!贺云白想起来就开心,忍不住嘴角上扬在被褥间滚来滚去。   宿舍门就在这时候被敲响了。   贺云白估摸着应该是李蓝给她送补品来了,这是他们昨天说好的。于是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脸也不洗头发也不梳地去开门。   “不是和你说下午来吗……”她打着哈欠,嫌弃地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楚雁。   少年显然精心打扮了一番,虽然没像之前约会时穿得那么正式,但仍是整整齐齐的,让贺云白此刻的蓬头垢面显得有些尴尬。   楚雁听到贺云白的话,还以为自己来早了,打扰了她休息,歉疚道:“抱歉……我有点担心你,就带了家里的私人医师过来给你看看伤。”   贺云白显然是个双标党,原本以为要见李蓝时的漫不经心被收起,立即换了神情。她穿着一身睡衣,有些局促,但还是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楚雁对于登门拜访这种事情很重礼节,这是他从小的教育。他拎着一堆大盒小盒的补品和药物站在门口,还是很担心:“是不是打扰你了?”   “咳……真的没事。”贺云白抓抓头发,显得有些为难,“就是,我这儿太小了,不好招待你。”   她的小宿舍只有二十平米,她虽然平时都收拾得很干净,但还是太狭小破旧了。帝都大学有不同档次的宿舍供学生出租,贺云白为了省钱,就租了个最小的,一住就是三年。   她觉得楚雁这样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可能会不习惯和她待在这样的地方。   而且,家里和训练场不一样。训练场里的小休息室也许能让人觉得新奇,可陈旧不堪的家就不那么浪漫了。   楚雁并不在意这个,他以为是贺云白太累了,今天不想见他,于是着急道:“我就让医生给你看看,怕你受了内伤,我马上就走!”   贺云白一听他要走,又有点不乐意了。   今天的楚雁格外好看,他没有像之前一样抹上发胶,金发蓬松地散在额头耳边,穿着一件连帽卫衣和运动裤,显得格外的有少年朝气。   他的目光湿漉漉的,担忧地注视着贺云白露在睡衣外的伤口和淤青。贺云白皮肤白,那些伤痕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楚雁看了心里一突一突地难受。   身材挺拔的少年此刻收起了张扬的利爪,站在她身前像顺从的大狗狗一样,贺云白没有办法拒绝他。   “好吧。”她不再坚持,把门打开。   楚雁将手上的东西整齐地码在贺云白的小厨房里,厨房和餐厅是一体的,但贺云白不怎么自己做饭,所以没什么油烟的气息。   楚雁特意请了私人医师团队的一位女alpha医生来为贺云白诊治,她很客气地随贺云白进了房间里替她检查伤口。得到贺云白的许可后,楚雁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等待。   还好学校的医务室还算靠谱,之前的检查结果和女医生的说辞基本一致,不过女医生特意强调了手上伤口的重要性,还拿了不少贵重的伤药。   “二公子,那我先离开了。”女医生和楚雁打过招呼后就告辞,她还有其他的就诊患者需要上门。   二十平方的房子内又只剩下了楚雁和贺云白。   楚雁知道自己大概也该告辞了,这是刚刚说过的,可他此时盯着自己的鞋尖,还是不想走。   于是主动提出:“我给你换药吧。”   贺云白愣了愣,心想她也该让楚雁回家了,不该耽误他的时间。况且他越在这个小破房子里待下去,她就越觉得窘迫。   可是,她突然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假期好寂寞。楚雁在这里,他漂亮得赏心悦目,给这间陋室徒增光彩,也让这个孤单的地方多了些鲜活的气息。   “好……”她最终答应。   贺云白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没有原则了。   得到了许可的少年瞬间雀跃起来,小心翼翼地坐在贺云白身边,揭下她手上缠着的绷带。   越往里血迹越深,楚雁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他捧着贺云白的一只手,像是捧着一尊易碎的珍宝,上药的动作一丝不苟,又轻柔至极。   贺云白想起自己和楚雁初见的那一天,少年惊慌地跌倒在玫瑰丛中,被利刺划破了手臂。那时她也是这样仔细地为他上药。   他那时神色乖张,现在却好像变了很多。   一片寂静,楚雁的眼睫颤抖,为贺云白用新的绷带把两只手都包扎好。   “……不要蹙眉呀。”静得能听见针落的氛围下,贺云白出声,用刚被包扎好的手轻触了一下楚雁的眉心。   坐在她身边的少年呼吸一紧,低头看向她的眼底,他目光朦胧,好像因为她的触碰而启动了他的什么关窍一般。   楚雁离她太近了,两个人几乎手臂贴在一起,他的脸离她不过五公分,贺云白清晰地看见了他瞳孔中的自己。   他清浅的呼吸声就徘徊在她。   贺云白刚刚简单梳洗过,白净的一张脸未施粉黛,黑发仍有些蓬乱。为了方便刚刚的医生检查,她没有将睡衣换掉,衣领松松垮垮的,露出她锁骨下方的一方肌肤,睡衣上的小熊印花和她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显出几分尚未入世的稚气来。   面对这样的贺云白,楚雁的耳根红透了。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两个人靠得很近,都不说话了。贺云白的浅绿色双瞳像是传说中上古女巫的迷情药剂,将他蛊惑住。   他不受控制地想要亲吻她的眼眸。 第17章 别怕,我在这里。   事实上他也就这么做了。   飞快又笨拙的一个吻,连楚雁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义。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贺云白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而面前的少年早已从脖颈到耳尖全部红透,他像只兔子一样跳起来,甚至不敢看贺云白的眼睛。   她一定会觉得他很奇怪。   可楚雁控制不住地想那天在比赛场的观众席上,李蓝和他漫不经心地说的那一句“贺云白看上的人”。   他真的是,贺云白看上的人吗?   贺云白也意识到楚雁好像有点窘迫,她第一次手足无措,眸光绵软,只好伸手去拉他。   这次楚雁没有拒绝她握过来的手,反倒蹭了蹭她的手心。   一时间,两个人相顾无言。   “想去开机甲吗?”半晌,贺云白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觉得楚雁看上去有些郁闷,而对于她来说,自己郁闷的时候就想开机甲。   酣畅淋漓地打一场之后,什么烦恼都会忘记了。   然而说出来后,贺云白又觉得有些后悔。   会不会显得太不解风情了?她想起王青青和她说的:“别总说那些无聊的机甲!”   贺云白正要改口,楚雁却已经盯着她说了句:“好。”   说走就走,贺云白回屋换了件衣服就和楚雁出发去训练场。   今天是周六,教学楼没有多少人,训练场倒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机甲军已经陆陆续续转移到封闭训练营进行集训,李蓝明天也要过去。   想到李蓝,贺云白莫名有点心虚。李蓝昨天和她说下午去找她送补品,顺便和她告别,毕竟封闭训练估计也要持续一个月以上。   然而贺云白却带着楚雁出门了。   贺云白只好迅速地给李蓝发了个消息,告知他自己现在不在家。   她和楚雁又回到了她的机甲训练室。   楚雁修好的机甲还静静地矗立在训练场中央,旧式机甲显得威严又庄重。贺云白打开训练室的电源,一个随机生成的虚拟对手就出现在了机甲面前。   “上去吧。”贺云白示意楚雁,她受伤了,没法驾驶,于是打算在一旁观战。   楚雁有些心潮澎湃,但不想在贺云白面前显得太急切,点了点头,打开驾驶座坐了进去。   贺云白戴上和他交流的耳机,一边询问着他的操作,一边给予简洁明了的建议。   一共五局比赛,楚雁出人意料地都取得了胜利。   虚拟对手在被机甲击倒后就缓缓消散,楚雁驾驶着机甲摇摇晃晃地起身,但动作却意外地稳健。   贺云白欣赏着这个大块头的优美动作,她没想到楚雁在驾驶机甲上还有些天分。   她原本觉得楚雁是学机甲维修的,自然而然对驾驶机甲有好奇心,但这样的好奇心她见过太多了,能真正拥有驾驶机甲的韧性与强大精神力的人凤毛麟角。   而这些人中,能熟练掌握战斗技巧的人更是难求。   这也是为什么贺云白在十五岁时能被破格带入军队。   因为帝都的机甲人才实在太少,而培养和选拔的过程也太过漫长坎坷。   在机甲军内任职了这么多年,贺云白对于人才还是有一定的识别能力。   楚雁凭着他的本能在开机甲,运用了一些通识教材上的大众技巧,他笨拙又小心,可每一次出击都效率很高。   他虽然是个omega,但精神力意外地顽强。   贺云白仿佛看见了小小年纪,在一片废弃工地上开旧机甲的自己。   她本想让楚雁开心,抱着让他玩玩的心态带他来开机甲,言辞间大多都是鼓励,给出的都是些最基本浅薄的建议。   现在她却改变了主意。   贺云白对着耳机说:“把机甲开过来,打开驾驶舱门,我要上去。”   隔着耳机总归是不如手把手地教学。   楚雁第一次使用这样高级的战斗系统,他以前都是带着教材书本在废弃机甲堆中一板一眼地练习。他连胜五局,已经是热血沸腾,连为贺云白打开舱门的手都激动得微微颤抖。   贺云白坐在了他身边,熟悉的气息传来,让他感到安心。   “你看到了吗?”楚雁还是忍不住地邀功,“我赢了五局。”   “不错。”贺云白淡淡地笑着。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穿上防御甲,戴上头盔,系好安全带。   “但现在,我们要加大强度了。”贺云白话音刚落,就启动了对战系统。   她最开始为楚雁设置的是最低档的战斗对手,只想让他随便玩玩,开心就好。   但现在不一样了。   贺云白一上机甲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平时她的行为举止都带着慢吞吞的温柔,可当她一穿上机甲作战服,便完完全全舍弃了优柔寡断。   楚雁看着贺云白严肃的模样,不由自主跟随着她的命令,他先是凭借自己浅薄的经验做出动作,再根据贺云白在一旁的指令不断改进。   对战系统的难度指数一共有五级,贺云白这时设置的是第三级,五场比赛下来,楚雁艰难地赢了两场,其中的打斗还大多都是受到了贺云白的提示。   楚雁有些许的挫败,他知道在机甲驾驶技术上,自己和贺云白之间简直有一道鸿沟。   但他不想泄气,能得到指点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更何况是贺云白这样的顶级大师在他身边一字一句地教学。   “准备好了吗?”五局结束,贺云白只给了楚雁几分钟的喘息时间,就开启了下一轮。   这次,她选择的是第五档的对战系统。   楚雁虽然还想继续打,可看着贺云白在模拟系统中调出的巨大怪物,他还是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你在干什么?”贺云白严厉的声音通过通讯耳机传来,“真正的战场上,没有后退的道理。”   她的声音在耳机中略显沙哑,敲击着楚雁的心脏。   随后,她的语气转向柔和:“别怕,我在这里。”   楚雁仿佛一瞬间攥住了莫大的力量,他微微点头,给予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冲了上去。   然后……被秒杀了。   一轮战斗共有五局,楚雁打到第五局,也最多只坚持了一分钟。   战斗系统自动关闭,楚雁摘下头盔,他的额头已经汗湿了,正不停地喘着粗气。   机甲和驾驶员的精神力相联结,在逼真的战斗模拟系统中,由于驾驶员开的是真实的机甲,机甲所受到的伤害也会等比传输到驾驶员的身上。   机甲和驾驶员互相寄生,也互相承担伤害值。   楚雁此刻显然是有些被打懵了,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了一通,四肢都在疼痛。他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一向擅长忍受疼痛的他现在也有些吃不消。   这和他以前使用过的普通模拟系统完全不一样,他像是真的开着机甲被揍了一通。模拟系统甚至可以改变身边的环境,刚刚有一段时间楚雁沉浸在虚拟的密林之中,真实地感受到了恐惧。   贺云白也摘下头盔,脱下了战斗甲。她耐心地等待楚雁呼吸平复后,不动声色地问:“还来吗?”   楚雁揉了揉头发,深吸一口气:“来!”   “好。”贺云白对着楚雁伸出她的两只手,她双手被包扎过,现在显得有些笨重,楚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她两只手的手腕处都带着一圈手环,手环紧密地贴合着,泛着玄色的光芒。   “拿一只下来戴上。”贺云白示意楚雁。   即使楚雁对于科技前沿的新鲜玩意儿能如数家珍,一时半会也没搞清楚这个手环是什么高科技。他尝试摘下贺云白右手上的手环,却怎么也摘不下来。这个手环紧紧地黏在贺云白手腕上,像是在她的肌肤上寄居生长一样。   贺云白也发现了右手的拿不下来,无奈地说:“算了,这个我戴了太久了,不太听话,你试试左手的。”   楚雁又去摘左手的手环,这次顺利地拿了下来。他也戴在自己的左手上,发现手环像是有生命力一般,一触及他的肌肤,瞬间便紧贴着他的手腕扣紧,颜色竟然还缓缓地变成了淡金色。   “这是……”楚雁惊讶地看着这个小玩意。   “驾驶员的工具,一般有两只,正副两个驾驶员可以通过这个感知对方的生命体征变化,以及一定的精神力联结。”贺云白解释道。   这是军方的最高机密,是机甲驾驶员间默契的由来。伽罗星系之所以以机甲军著称,就是因为发明了这个小玩意儿。   这也是为什么李蓝坚持让贺云白不再单人驾驶的原因,因为机甲的这种设计完全就是为了集体作战而生。   但贺云白现在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此刻她把手环交给楚雁,是因为——   “好了,你继续训练,我出门去给你买午餐。我会随时通过手环感知你的情况。”贺云白交代道,她将战斗系统调成五个档次循环的战斗模式,随后便在楚雁惊恐的眼神中解开安全带,从舱门中跳了出去。   “贺,云,白——”   被控诉的女alpha却没有丝毫的心软,她利落地关上舱门,将楚雁的叫喊声封闭在内。   不过她走出训练室后,拿起手机,还是没能逃过另一个家伙气急败坏的控诉:   李蓝给她发信息:我在你宿舍门口拎着东西站了一小时了!你特么的又放我鸽子? 第18章 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贺云白拍了拍脑袋,这才发现刚刚去训练室的路上信号不好,她给李蓝的消息没发出去。   她连忙赶回宿舍。   最近这段时间她任性的次数确实有点多了,李蓝是她为数不多关系亲密的长辈和朋友,贺云白还是想要在他去封闭训练前见他一面。   昏暗的楼道中,李蓝五大三粗地坐在楼梯上,身边摆了一堆补品,他正百无聊赖地一边等贺云白一边玩机甲手游。   三杀了对手之后,贺云白也出现在他面前。   “哥,错了错了,我刚刚给你发信息没发出去……”贺云白诚恳道歉。   李蓝关了手机,眼神凉凉,他早就习惯了,贺云白在他面前向来是有错必认,死活不改。   “真有你的,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倒好,让我在楼梯间坐了一个多小时。”   “这不看见你消息我就我就过来了吗?”贺云白正用钥匙开门,她租的房子太老了,是多年前的建筑,甚至没有配备现在几乎每家都有的指纹或人脸识别系统,还要用最原始的方法开门。   李蓝被她请进门,他在贺云白窄小的房子里转了转,叹道:“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换个好点的地方住,你看看,这边墙都掉漆了。”   “这不省钱嘛。”贺云白不以为意,她觉得自己虽然住的房子旧,但她收拾得干净呀,自己一个人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爷爷要是看见你这样,该心疼了。”李蓝摇摇头。   “别为我爷爷贷款心疼,”贺云白斜了他一眼,“小时候他为了训练我,把我丢在废工厂里跟核兽打了两天两夜。”   核兽是核污染之下变异出的怪物,贺云白小时候住在R星,那里曾是多年前核战之后的废墟。   李蓝:……果然贺云白心狠手辣的毛病是祖传的。   他又转到了厨房,想将手上的补品放下,然而厨房里却已经堆满了大包小包的珍贵星际药膳。   “?”李蓝疑惑地转向贺云白,“怎么回事,你不让我进门,却让别人来给你送礼?”   贺云白轻咳一声,只好同他说明情况:“刚刚楚雁来过了,我不在的时候就是带他去开机甲了。”   楚雁也是军事学院的一员,他父亲又是帝都首长,带他进训练室这件事没什么不妥。但贺云白此刻告诉李蓝,其实是有自己的打算。   李蓝很是惊讶,他从未见过贺云白让任何一个人接近她的机甲。这个楚雁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让他开你的机甲?”   “还教他怎么开机甲?”   “你还和他一起坐上了驾驶位?你坐的还是副驾驶?!!”   “他现在还在你的训练室模拟训练??”   得知了这些信息的李蓝下巴都快掉了下来,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贺云白,怀疑她是不是被夺舍了。   “我觉得他挺有天赋的。”贺云白双手抱胸,实话实说。   许多人都有一个误区,觉得能够进入军队的都该是战斗力极高的强大alpha,可贺云白这种开了多年机甲的却深知,精神力才决定了机甲驾驶能力的上限。   机甲并不只是一层普通的保护机制,它和驾驶员的心性和情绪波动紧密联系。即使一个驾驶员有再强的格斗能力,如果精神力无法满足机甲的要求,那也只能沦为平庸。   贺云白昨天就是靠着赵子辰在战斗后期的心态疲乏抓住了漏洞,他太急于求成了,让贺云白有了将他一次性击倒的机会。   楚雁的战斗技巧虽然很拙劣,但胜在他极为顽强。贺云白在他模拟训练的时候一直仔细观察,即使是面对差距悬殊的对手时,他也不会任由对方践踏自己。   他对机甲是有热爱的。   贺云白想起那天晚上第一次带他去她的训练室,楚雁看着那只机甲时的绝望神情。   “我想替楚雁申请,能否让他参与低年级机甲生的基础训练。”贺云白斟酌着开口。她知道虽然在星系的平权法令之下,军队并没有那种严格禁止omega作战的规定,然而这么多年了,却仍然没有一个omega能进入作战部门。   她已经做好了申请被李蓝驳回的准备。   然而让贺云白意料不到的是,李竟然轻轻松松地答应了。   “可以啊。”他回答,“你真行,我离开的前一天还给我找事做,我回去就写封邮件给教务处,让他们安排楚雁作为旁听生。”   “就这么简单?”贺云白有些不敢相信。   “本来是没这么简单的,机甲系的旁听生得通过层层筛选,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学到我们帝都大学的机密课程?不过既然你说他在你那里训练过,那就当他已经通过筛选了,我再写封推荐信就行。”   贺云白惊讶于李蓝的爽快,丝毫不知情对方其实已经在心里暗爽。   李蓝为了贺云白不肯放弃单人作战的坚持已经快愁秃了头。他作为指挥官,对军队上层的作战策略变化是再清楚不过的。   单人作战对于机甲资源消耗太大,风险也极高,具有不可控性,所以现在在大力培养重型机甲的双人或多人驾驶员。   偏偏贺云白我行我素惯了,固执得很,他怎么劝都不听。   李蓝很担心有朝一日军队大举推进改革,贺云白就没有立锥之地了。   这可是他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一手培养起来的优秀人才。   如今终于有人能进得了贺云白的机甲,李蓝顿时也顾不上看那个omega不顺眼了,看在贺云白的面子上给他写份申请也不费什么事。   事实上军队从未明令禁止过omega进入作战部门,只是多年以来对omega的刻板印象让人们天然形成了这种误区。   以及,omega的体质大多数都太过柔弱,承受不了高强度的训练和战斗。   以前也曾经有过omega申请过旁听生参加训练,最终还是承受不了最终退出了。   李蓝想起上次在贺云白的测试场地见到的漂亮omega少年,心里并不看好他。他没太把贺云白对他的称赞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既然这家伙开了贺云白和人共享机甲的先例,想必之后贺云白也能渐渐接受别的驾驶员。   贺云白不晓得李蓝心里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她算着时间,想着该回去看看楚雁的情况了。   虽然模拟的战斗系统不会给驾驶员造成真的□□伤害,但却会模拟出受伤时的真实痛楚。   “走吧。”贺云白拍拍李蓝肩膀,“你也该去封闭基地了吧,我送你出发。”   “……”李蓝撇开她的手,很无语,“说这么好听,不就是要赶客了?急着回去看你的omega?”   ……   贺云白回到训练室时,距她离开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战斗模拟系统此时循环到了第四等级,楚雁艰难地驾驶着机甲,在对手的压制下艰难求生。贺云白抱着双臂欣赏了一会儿,直到被模拟出的巨大怪物将机甲狠狠地按在地上,踩了两脚,贺云白才将系统关闭。   机甲内的楚雁或许是精疲力竭了,甚至没有注意到贺云白的到来和怪物的消失,他大约是凭借着本能在胡乱地击打。   贺云白强制关闭了机甲的动能,她打开舱门,楚雁几乎是在一种垂死状态,手指死死攥着操作杆,指尖泛白。舱内氧气供应充足,但贺云白还是能隔着头盔听见楚雁痛苦的粗喘。   “可以了。”贺云白走进驾驶舱内,轻轻握住楚雁的手,摘下他的头盔。   被困在机甲内的少年满头大汗,金发湿透了,他脸色铁青,似乎想要抬起手解下安全带和防御服,然而却累得手都抬不起来。被第四级别的虚拟怪物痛揍的阴影还没有消散,贺云白觉得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她心道不妙,这种训练方式是她在机甲青训营中见过的,她便顺手用在了楚雁身上。   但贺云白忘记了他是个omega,他也许受不住这种强度的训练。   “没事了小雁,结束了。”她有些内疚,声音越发轻柔,替楚雁将身上的防御服褪下,又将他从安全带下解放出来。   然而一脱离束缚,楚雁便猛地扑了过来。他就像凶狠的小兽一样,紧紧地扒住贺云白不放,将她按倒在了副驾驶位上。   贺云白:……行吧,至少看起来还有精神的样子。   “呜……”   贺云白感觉肩膀处传来轻微的濡湿感,楚雁攥着她的手腕,声音颤抖地质问道:“……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贺云白失笑,任凭高大的少年如雏鸟般生硬地将她撞倒,紧贴着她的身体汲取安全感。她轻轻抚上他的背脊,给予楚雁无声的安慰。   等楚雁终于缓过来了,他仿佛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看起来狼狈极了,于是伏在贺云白肩上,恶狠狠地在她这个罪魁祸首的脖颈处咬了一口。   可是连少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甚至下意识地没有用力。对贺云白来说,就好像是一只任性的猫亮出了爪子,可终究是撒娇的成分多过于报复,仅仅只相当于轻挠了一下的力度。   楚雁收拾好了情绪,但眼角还是红了一片,坐起身来一言不发地盯着贺云白看。   然而他别扭地说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有没有压到你的伤口?”   贺云白拍拍衣服上被楚雁弄出来的褶皱,听到这样的话,也忍不住要心软。   “下次还来吗?”她偏过头笑着问他。   “……”楚雁不满地看着她,“来!”   “就是……”少年的脸颊恢复了红润,他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下次你就算不理我,能不能待在训练室里不要走?” 第19章 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地……   贺云白没想到楚雁的恢复能力竟然这么强大,他方才还软在她身上缓解战斗带来的虚拟疼痛,现在已经活蹦乱跳地问她:“你买了午饭吗?”   其实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吃午餐的时间早过了,但楚雁刚刚结束模拟训练,还没太来得及恢复时间概念。贺云白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之前只是找了个借口让他一个人适应训练,出了训练室就找李蓝去了,把吃饭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我忘了。”贺云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带你出去吃吧。”   “等等……”楚雁皱起了眉头,看向贺云白手上的伤口,“你昨天受了伤,还是不要在外面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你要不回去把我给你带的药膳煮了吧。”   贺云白更心虚了,她没想到楚雁年纪轻轻,竟然如此养生。   她刚刚甚至想带他去吃炸鸡,真是罪过。   可是问题是……她不会做饭啊!   “咳……”贺云白并不想承认这件事,只好含糊地答应:“行,那你先回去吧,我回宿舍就煮。”   然而她实在是不善撒谎,飘忽的眼神在楚雁探察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贺云白。”楚雁怀疑地看着她,慢慢问出口:“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怎么煮?”   “我会。”贺云白硬着头皮死不承认,“就是味道可能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楚雁:“……”   行吧。   最后贺云白还是把楚雁带回了宿舍。   少年刚刚沉默半晌,最后拧巴地回了她一句:“那你宿舍的厨房能用吗?”   贺云白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亲自为她下厨。   她觉得很奇妙。从前数年的岁月间,贺云白从没让一个人如此密集且深入地侵占她的生活。   独处一直以来都是她奉行的生活方式,她为自己画了一个圈,即使是李蓝和王青青也从未进入过。   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楚雁,甚至亲自为他敞开了一扇门。楚雁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一个被她标记了的omega,更是一个在她生活中很特别的存在。   这到底是为什么,贺云白自己也想不清楚。   她向来是个听从本能大过于理智的人,这是她开机甲时的习惯,面对危机时,她的肌肉记忆永远比浪费时间的思考要可靠得多。   在厨房拆着药膳包装袋的楚雁也同样觉得怪怪的。   他刚才主动提出来帮贺云白做饭,但他没说的是,其实他的厨艺十分高超。   然而这并不是个值得楚雁骄傲的特长,在世人眼里,这似乎是个专属于omega的美好品质,显得十分居家。   楚雁小时候跟着外祖母学做菜,人人都夸赞他,只是也会听见大人们开玩笑说:“小雁这么贤惠,以后会不会分化成omega?”   他生气极了,任性地掀了桌子,从此决定再也不碰厨具。   只是每当厨师休假的时候,楚雁还是会偷偷地自己给自己下厨。   因为自己做的很好吃……   现在他真的成了个omega,还自愿为一个alpha洗手作羹汤。楚雁本该感到羞耻又愤怒,可是想到对方是贺云白,就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潜意识告诉他,在贺云白身边,他觉得很安全。   贺云白的宿舍太小了,只能将餐桌放在客厅里,并没有功能分区的概念。楚雁端着菜出来时,就看见贺云白在调试她的电视。   电视看上去年纪也很大了,不比她在训练室里鼓捣出来的投影光屏,这电视估计是这间老屋以前的主人遗留下来的,楚雁没在任何电器门店看到过这种型号和牌子,大约早就下架停产了。   贺云白按着已经被市场淘汰的遥控器,停在了电影频道,频道内正在播放一部机甲爱情电影。她记得楚雁上次挑了个机甲片,估摸着他大约喜欢这种风格,于是放下了遥控器。   楚雁的手艺精妙,将普普通通的药膳做得香气扑鼻,贺云白尝了一口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淦,真特么的好吃!”   楚雁:……她到底在夸人还是在骂人。   “……你不会做饭,以前用餐都是怎么解决的?”楚雁忍不住问。贺云白看起来坚强独立,但没想到连饭都不会做,她这么多年的独居生活是怎么过来的?   “学校有食堂呀,以前在军队的时候有专门的营养师给我们提供饮食。”贺云白回答,下定决心要甩锅,“偶尔会点外卖出去吃什么的,自己也会煮点红薯和粥……”   她越说越没底气,干脆转换了话题:“对啦,我之前看你喜欢机甲,我就让李蓝帮你提交了一个旁听生申请,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去参加机甲生的基础训练课程。”   贺云白正说着,就听见楚雁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了桌面上。   她抬起头看他,楚雁整个人都像是愣住了,一动不动,眼神失焦。   贺云白以为是自己判断错误,楚雁其实不愿意去旁听,于是轻声说:“我自作主张让李蓝提交了申请,你要是不想去的话,也可以放弃。”   “我当然想去!”楚雁脱口而出,这几乎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这么久以来,他就像是个在黑暗中摸爬滚打已久的迷茫旅人,如今终于得窥一丝天光,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贺云白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这么武断地给你做了决定,你会不高兴。”   “不是的,我只是……太高兴了,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才好。”楚雁有些难堪地低下头。他从前对贺云白并不算客气,可她却反而处处为他着想。   “你教我做饭吧,怎么样?”贺云白夹菜,不以为意地说。   “我教你开机甲,你教我做饭,不是正好吗。”这种时候,她反而显得很天真,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这两件事情之间的巨大差距。楚雁烦恼、痛恨以及恐慌的所有AO之分在她这里好像都显得那么不重要。   贺云白脸上的欣羡之情让楚雁觉得,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厉害。   楚雁想起之前在战力测试场地听见的风言风语“听说他们机甲班里有好多人以前都对贺云白有意思”,心想:是啊,这样的贺云白,就连那些alpha也会对她心动吧。   能得到她的偏爱,好像真的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楚雁之前一直提醒自己,他和贺云白就是利益互换的关系,可现在,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地被她吸引。   这样的想法像一颗种子种进了他的心底,几乎是瞬间,就开始不受控制地肆意生长。 第20章 他的唇瓣落在了她耳侧……   一餐饭吃完,楚雁觉得自己作为客人得有些礼节,于是主动将碗碟放进了洗碗机。   贺云白则缩在了沙发上看那部仍没有播完的机甲爱情电影。   她看得有些昏昏欲睡,直到楚雁收拾完来到她身边。   寂静的夜,房内开着空调,两人分了一张薄薄的毛毯挤在贺云白的小沙发上。   电影似乎是个老片子,除了机甲片段以外,还有些老套的恋爱剧情。   男主和女主因开机甲相识,是个AA恋。   电影放到中段,二人在一场机甲激战之后正式确立关系,很快擦枪走火,马上也要在房间里开启一场双人激战。   电影拍得很隐晦,是那种典型的文艺片手法,倒是没有太多的露.骨镜头。   贺云白听着这一阵阵的衣物摩挲声音,更加催眠了。她坐得更靠后些,看着正愣神盯着电影看的楚雁,不想打扰他看电影的兴致,于是打算安静地睡一会儿。   只是电影却很快出现了台词。   男主大约是比女主小几岁,在过程之中他忍不住轻唤了几声“姐姐”,之后二人的动作则更加剧烈。   看着电影的楚雁似乎是有些疑惑,他未经人事,不懂为什么这句称呼成了他们之间的催化剂,于是跟着念了出来——   “姐姐?”   他声音轻缓,若有似无地在空气中走了一遭,让旁边本来快阖上眼睛的贺云白不禁一激灵。   她以为楚雁在叫她。这样的称呼让她有些不自在,可是又仿佛唤起了她的某些情愫,将她从困倦中猛地拉了出来。   她觉得颈上的腺体稍稍泛着热气,轻轻浅浅的苦咖啡气息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她周身。   “你叫我什么?”贺云白拉了拉楚雁的衣袖。   夜晚的少年显得格外软和,用纯澈的眼神看向她,像一只对危险毫无察觉的羔羊,莽撞地向着猎人的方向自投罗网。   “姐姐。”   楚雁回过了神来,却还是无意识地这样叫她。   电影中的二人已经吻在了一起,而此刻贺云白和他的距离也只差那么一线,她甚至可以看清他鼻尖左侧的小小雀斑。   楚雁似乎是嗅到了她的信息素气息,即使贺云白刻意压制过,却还是见缝插针地散在了空气中。   他脸色微微红了,像是有点紧张。   电影虽然老套,却意外的有女攻男受的情节,男主顺从地躺在女主身下,二人吻得难舍难分。   简直就是在引导他们走向下一步。   楚雁显然在信息素和电影情节的影响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蠢蠢欲动,似乎想要模仿他看到的一切。   他慢慢俯身下去——   贺云白却稍一偏头,他的唇瓣落在了她耳侧。   她细长的脖颈显露在他眼前,上面还有未褪去的指痕,是在战力测试中被赵子辰留下的。   楚雁抚上贺云白优雅的肩颈,在那道红痕处用指尖轻蹭,他想起了赵子辰当时凶狠的动作,不禁眸色一沉。   “姐姐……”他又唤了一声。楚雁眼角已经泛起微红,手指难耐地扯着她的袖口,似乎是想索求些什么。   他看起来像是发热了。   可贺云白很清楚,他并没有。   距离他被她标记没过多久,刚刚在餐桌上时,她也目睹了他像吃糖一样吞了几片每日例行的临时抑制剂。   更何况,她伸手触摸过他的腺体,那儿被空调风吹得一片冰凉,没有任何发热的迹象。   她觉得楚雁根本不知道,他们接下来是要发生什么。   他如果发热了,贺云白当然会给他想要的,给予他标记,陪着他度过难捱的发热期。   可是他现在要的,贺云白还给不了他。   她很怀疑,楚雁是不是被信息素误导了,将发热的症状与此刻的状态弄混,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也是她的错,一时自制力失控,让楚雁受到了无意间的影响。   贺云白呼出一口气,缓缓地压制自己的情绪,阻止腺体中的信息素继续胡乱溢出。   “小雁,”她替他拨开一缕刘海,尽力用耐心又舒缓的语气同他说:“帮我煮一杯牛奶好吗?我想喝。”   楚雁目光逐渐有了焦距,他迟钝地点头,“好。”   等他回来后,电影又回到了机甲战斗场面,男女主分头作战,连在耳麦中互诉情衷的时间都没有。   见楚雁拿着牛奶过来,贺云白接过,笑道:“谢谢小雁。”   又指向电视——   “快看,他们这段打得可激烈了!战斗指导做得很不错嘛。”   楚雁愣愣地坐下,两人像方才一样依偎在了一起,只是刚刚那样的氛围却再没出现过。   电视上的画面攫取了他的注意力,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再回头看身边的贺云白,却发现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清丽的女子抱着喝完了的牛奶杯,蜷缩成一团,靠着他的后背睡得很香。   她瓷白的面容上被投下一道阴影,睡得宁静又规矩,亲密地同他靠在一起。   楚雁不知道她从前有没有这样毫无保留地在另一个人身边睡着,但他知道,此刻的贺云白全心全意地信赖他,愿意放松地在他身边失去意识。   这样好像……也很好。   楚雁想。   ……   贺云白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她睡眼惺忪地爬起身来,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宿舍床上,而是在……沙发上。   而且还是和另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挤在一起。空调开得太低,两个人晚上显然是有点冷了,把一张毯子抢来抢去,最后只好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门铃声仍在不停地响,楚雁有点起床气,愤怒地抓起毯子蒙在头上,继续睡了过去。   贺云白无奈地把自己的腿从他身下拽出来。   还好楚雁似乎在睡梦中也有意识地护着她受伤之处,贺云白包扎好的双手倒是没有被压到,就是绷带松了几根。   贺云白捋捋头发,终于从懵逼状态中恢复过来,去开了门。   该死的,站在门外的是王青青。   这女人一见贺云白就很激动,一激动就提高了音量——   “阿白!听说你去参加那个战力测试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贺云白,最后将目光聚焦到她缠着绷带的手上。   “天!你受伤了!”王青青惊呼道。   这分贝连贺云白都受不了,她瞄了一眼客厅内的沙发,迅速关上了房门,把王青青给隔在外面。   “阿白你干什么?都不让我进去坐坐的吗?”王青青委屈地瘪了嘴。   贺云白扶额,心想王青青和李蓝这俩人连说辞都是一样的。   “小声点。”她叹气,“这大早上的呢。”   “嗯?不对劲……”贺云白的异状逃不过王青青的火眼金睛。   她拽过贺云白仔仔细细地查看,还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   “呵,小白!你身上有omega的味道!”王青青眯着眼睛质问贺云白,“老实交代,昨晚是不是和omega同床共枕了?”   “卧槽,你怎么知道?”贺云白果真被吓了一大跳,闻闻自己身上,没有味儿呀。   王青青“啧啧”两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兵不厌诈啊阿白,我骗你的呢。”   贺云白:可恶,被这家伙摆了一道!   “是谁啊?让你这么宝贝,连我都进不了门,还要被你强制静音……”王青青倒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妖孽让一向不近O色的贺云白开了窍。   “还能是谁?”贺云白轻锤了她一拳,“楚雁啊。”   “我靠!”王青青几乎跳了起来,“你可真行,就这么搞到手了?”   贺云白皱起眉头,“你说话别这么粗鲁,我们什么都没做。”   身经百战的王青青深感怀疑:“真的吗?我不信。”哪有盖着被子纯聊天的!   贺云白很是心累,她搂住王青青的肩,小声同她说:“我和楚雁就是互帮互助的关系,我帮他度过发热期,他帮我……呃……”   她有点后悔自己用了什么“互帮互助”的说法,最终只好憋出来一句:“他帮我做饭。”   王青青:???   怎么听怎么奇怪好吗?!   “总之,”贺云白吩咐她,“你别往外说我和楚雁的事情,让别人来八卦我们。”   贺云白想到楚雁之前的种种表现,应该是不愿意对外公开他们的关系的。   “我晓得了。”王青青还沉浸在楚二公子给贺云白做饭的震惊之中。   “行了,没什么事,要不你先走吧。我挺好的,都是小伤,过两天都能好。”贺云白这就开始赶客了。   王青青怨念地看了她一眼,但为了自己好姐妹的人生大事,她还是准备把时间留给贺云白和那个楚二公子。   正在此刻,房门忽然被缓缓打开。   刚睡醒的少年顶着一头乱发从房内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贺云白忍住了想上手揉一揉的冲动,问他:“出来做什么?我一会儿就进去了。”   楚雁灰蓝色的眼眸投出锐利的目光,看向贺云白身后的王青青,转向贺云白的时候,却又变得柔软,“你在和谁聊天?”   “是好朋友。”贺云白笑着看了一眼王青青,答。   王青青对着贺云白嘿嘿一笑,然而等贺云白转过头后,她也变了眼神。   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位楚二公子,他看起来对她怀着莫名的敌意,王青青便也不动声色地释放出alpha的精神威压。   贺云白回头看看王青青,又看看楚雁,觉得气氛一派和谐,应该可以介绍他们认识认识。 第21章 楚雁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   昨晚贺云白睡过去之后,楚雁一个人守着电视,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电影的最后一段不知道什么时候播完了,他觉得这部电影真是又臭又长。   两个人挤在狭小的沙发上沉沉入眠,楚雁半夜被冻醒,顺便把播放到深夜频道的电视关了。   只是他怎么也找不到空调遥控器,又不好意思在贺云白睡着的时候进她的卧室拿被子,就只好回到了沙发处。楚雁本想将贺云白抱进卧室,自己在沙发上凑合一晚上,但不自觉地,他又被贺云白的睡颜吸引。   一片黑暗中,沙发背后的窗户投进丝丝缕缕的黯淡月光,映照着贺云白瓷白的脸颊,她睡得很安静,黑发散在脑后。   楚雁心中划过一个念头,不如就装作他从未醒来过。   至于关了的电视……他把遥控器放在身下,就当是不小心按到了电源按钮嘛。   他小心地重新爬上沙发,担心贺云白着凉,把毛毯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他则埋头在她的颈间,汲取一点温暖。   ……   楚雁一向有起床困难症,尤其讨厌被人吵醒。   这种娇贵的习惯是他从小养成的,小时候在首长府里,他的房间在顶层,在他醒来前,管家们没有一个敢上顶层的,就是怕吵醒这位脾气大得很的小少爷。   后来他考上帝都大学,自己在学校附近买了个大公寓,更是没人能吵他了。为了愉悦的睡眠,楚雁有时宁愿翘课。反正他成绩好绩点高,也有无数人愿意替他答到。   在大早上被聒噪的门铃声和女人的叫嚷声吵醒,对楚雁而言还是第一回 。   他愤怒地起身抓住毯子蒙住头,还是盖不过外面女人的声音。   那不是贺云白的声音。   意识到这点后,楚雁清醒了一些,他揉揉眼睛往房门处看去,贺云白却已小心地从外面关上了门。   贺云白出了门,这个认知让楚雁瞬间从混沌中惊醒,他赤着脚奔向门口,还好,老宿舍隔音不太好,他能听见贺云白在门口模模糊糊的声音。   听不清楚,但贺云白的的确确在和一个女人热情地交谈。   大早上的,楚雁的脑子转得还不太灵光,他唯一能想到的事情,还是那天在比赛场地,那位学长说的话“听说他们机甲班里有好多人以前都对贺云白有意思”。   能和贺云白这么亲密的人,应该是她的同学吧?   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楚雁打了个激灵。   虽然楚雁平时是个对性向少数群体抱有宽容开放态度的人,但这时他却忍不住想:AA恋是没有好结果的!!!   贺云白还将他关在房内,在门口和那个人说话,他就这么见不得光吗?   楚雁有些委屈,直接开了门,探出半个身子参与对话。   他要让外面那个女alpha知难而退!   ……   贺云白笑盈盈地准备给楚雁和王青青介绍对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处在了修罗场的漩涡之中。   “姐姐……”楚雁神情无辜,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贺云白的手腕,“早上起来没看见你,我好害怕。”   他看起来柔弱极了,真的就像一个全心全意依赖着alpha的菟丝花omega。   王青青眯起了眼,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小兔崽子对贺云白的占有欲。   好家伙,她的阿白从入学起就和她是好兄弟了,从前在外人面前贺云白从来都是向着她的!   王青青想起之前她给贺云白介绍的某个omega居心不良,企图在她们两个之间挑拨离间,还很心机婊地在贺云白面前说她坏话,贺云白当场就给那个omega甩脸子,对她可是一句重话都没有!反倒安慰了她许久!   “阿白,”王青青不动声色地搂过贺云白的肩膀,亲昵地将头靠在她肩上,“刚刚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你刚好放了长假,要不要和我一起星级旅游?我给你定顶级大酒店!”   星级旅游?!贺云白要和这个女人一起单独出远门?   楚雁心一沉,看向贺云白的眼神多了点真心实意的委屈。   “姐姐……你不是说好要陪着我的吗?”他心一横,撒娇似地晃着贺云白的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软糯乖巧。   被夹在中间的贺云白脑中都是浆糊:我是谁?我在哪里?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清晨的楼道里灌进了一缕风,楚雁昨天似乎有点着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眼眶红红,看起来更娇弱了。   然而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撒手的打算。   贺云白忍无可忍地推开了这俩人的手,先是面向楚雁——   这家伙刚刚还在闹起床气呢,把她一只腿都压麻了,后来盖着被子蒙着头,看都没看她一眼,现在说早上没看见她害怕了?!   “够了啊。”贺云白用眼神警告他闭嘴,不要再假扮绿茶O恶心人,就揪着楚雁的后领把他拽进了门。   至于王青青,她也一并把她给推进了宿舍内。   “还有你,”贺云白指着她,“前两天不是还拉着你新找的小omega和我秀恩爱吗?说要和人家订情侣酒店去星际旅行,现在就找我当备胎了?”   贺云白目光犀利,看着乖乖坐在沙发上的二人,“你们俩今天刚见面就这么不对劲,到底怎么回事?”   楚雁听见贺云白说王青青和她的omega,这才明白:哦,原来这个alpha是直的。   那没事了。   贺云白也不是真的要和她去星际旅行,这女人刚刚是骗他的。   楚雁完全放下了心,他又想起刚刚贺云白看见他着凉打喷嚏,就把他拉进了房内。   她这样关心他。   他感到胸腔被填满,面对着王青青的敌意也完全不在乎了。   王青青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多么小学鸡,她瞥了楚雁一眼,心想才不和这个娇贵的omega计较。   她打了个圆场:“害,新朋友见面开玩笑嘛,别在意。”   拍了拍贺云白的肩:“我跑路啦,你好好和你的小少爷待着吧。”   贺云白对她想一出做一出的行为很无奈,但还是送她到门口。   王青青拍了拍她的肩,“阿白,看他刚才那蹬鼻子上脸的样子,你也别太宠他了。”   贺云白叹了口气,放低声音,“他虽然看着任性,但心地是很好的。”   “他母亲哥哥常年不在,父亲和他关系也不好……”   “……我不宠他谁宠他?”   贺云白虽然只去过首长府一次,但对楚家的情况却心如明镜。她已经把楚雁当成了她的责任。   宿舍门虚掩着,贺云白以为楚雁还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她,殊不知一门之隔的身后,一个少年将她的话尽数听去——   他怔愣着,缓缓地回到了客厅。   贺云白还在和王青青聊天,没有回来。寂静的客厅内,楚雁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是为了贺云白。 第22章 他想做她的omega。……   王青青走后,楚雁拎起了包就要去上课。   贺云白还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着凉了,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最近记得注意身体。”   楚雁脸上现出可疑的红晕,他的心情尚未平复,贺云白不经意的触碰都能让他的心间泛起涟漪。   “好。”他难得乖顺地点了点头。   等出了贺云白的宿舍,楚雁在清晨的校园里走着,他有些懵懂地回忆着和贺云白的相处时光,不断地在内心确认:   她的确是喜欢自己的吧?   要不然,怎么会和他如此亲密,这样照顾他?   持续性的心理暗示让他一整天都处于雀跃状态。楚雁从前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这种情绪,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气球,而贺云白是牵引着他的线。   他离不开她。   ……   “楚二少,你怎么了?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楚雁难得在食堂吃饭,刚找了个座位,某个同班同学便上前和他搭话,他转头一看,竟然是上次在贺云白战力测试现场遇见的beta新生。   “你把我忘了?上次我还帮你点名了呢,我叫陈兆……”那人顶着楚雁迷惑的神情,还是热情地迎了上去。   而在下一秒,楚雁突然完全屏蔽了这个beta的声音,他眼神直直地望着前方——贺云白正站在不远处的早餐店门口和老板聊天。   楚雁旁边的陈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贺云白。   “哇靠!那是贺云白啊!”他显得激动极了,甚至自来熟地撞了撞楚雁的胳膊,“我想上去找她要张签名,你说有戏吗?”   楚雁这才分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想到上次这人对着贺云白的照片花痴的模样,便心里冒火。   贺云白……是他的。   楚雁已经迈向贺云白的方向,根本不想理会身边的这人。   “你认识贺云白?”陈兆惊奇地问他,再次笑嘻嘻地凑上去,“楚二少,不如为我引荐一番?”   楚雁忍无可忍,他恶狠狠地回头瞪了陈兆一眼,“别打她的主意。”   “她是我的alpha。”   趁着陈兆还愣在原地,楚雁不耐烦地拔腿就走。   他开口唤了身前的alpha一声,声线有些不稳,这是他第一次在人来人往的校园内和她见面。   贺云白侧对着他,手上捏着一个老式信封,她正和早餐店的老板阿姨交谈着,阿姨和她似乎很熟,脸上洋溢着笑容,见楚雁喊出贺云白的名字,也热情地招呼他过来。   贺云白知道楚雁一般不在学校用餐,见到他时还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呀?”   楚雁才不会承认,昨天他听贺云白说平时会在食堂吃饭后,才故意踏足军事学院的食堂。   没想到,一下就撞见了贺云白。   “小白,这就是你上次说的弟弟吗?”阿姨好奇地问,“我之前怎么没听你爷爷说起过?”   阿姨也是R星人,和贺云白在R星的爷爷是旧相识,很清楚贺云白家里的情况。之前贺云白出来给楚雁买早餐时,不经意和阿姨说过,是家里来了弟弟。   楚雁见到贺云白时微赦的神情渐渐平寂下来,他看了看身旁笑容可掬的阿姨,又看看贺云白,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贺云白不过斟酌了几秒,便又换上了笑容:“是在帝都的远亲,爷爷可能没和您提过。”   “原来是这样。”阿姨朝楚雁点点头。   “这次还要谢谢您给我收信了,爷爷还不会发网络邮件,总喜欢把信寄过来……”   楚雁看着贺云白继续和阿姨闲话家常,如此快速地跳过了刚刚的话题,不禁愣在原地。   贺云白说……他是她的弟弟?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他脸色略微发白,一时间不能明白贺云白话语间的意思。   所以,她对他所有的好,只是因为她把他当成弟弟吗?   连给他标记,陪他度过发热期,也只是一种施舍的照顾吗?   他后退一步,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贺云白。   “小雁,你待会是不是还有课?”贺云白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她记得楚雁的课表,关切地问起。但对于现在的楚雁来说,她这话的意思好像就是在赶他走了。   这个人,用这样温柔的称呼唤他,却听起来这么残忍。   楚雁的确还有课,他嘴唇颤抖,不发一言地转身就走。   贺云白还很疑惑,在后面喊了他一声:“小雁?”   少年甚至不敢回头,脚步仓皇地离开了这个让他窘迫至极的现场。   他没想到的是,陈兆竟然还没走,这个目睹了一切的beta兴奋地跟随在楚雁身后,不停地追问:“所以你真的和贺云白是亲戚啊!”   “滚!”楚雁终于不耐烦了,吼了一声,把对方吓得不轻。   是个屁。   甩开了那个烦人的陈兆,楚雁走出食堂后眼圈便红了,他戴上黑色的口罩遮掩住自己惨淡的神情,心里一片凄然。   他想起刚刚自己还在和陈兆宣示主权,转头就被贺云白盖上了“弟弟”的标签。   楚雁憋屈地想,他才不想当贺云白的什么破弟弟呢。   他想做她的omega。   可以牵住她的手,亲吻她的那种身份。   可贺云白却似乎不这么想。   他不想理她了。楚雁心中愤愤,他课也不想上,直接回了公寓睡大觉。   可是就连梦里也是贺云白,楚雁醒来时,枕巾都湿了,可梦里的贺云白却一点也不心疼他,毫不留情地转头就走。   公寓很大,却空荡无声,他孤零零地坐房间的大床上,又开始怀念贺云白训练室里藏着的小休息室,她狭小老旧的宿舍……   以及,他们曾经相处过的时光。 第23章 【第一更】点击就看小雁……   楚雁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他已经很多年没生过病,小时候他体弱,模样长得又清秀。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断地加强体能训练,后来身体便很少再出过毛病。   即使偶尔有什么小感冒,也很快便会好,连药都不用吃。   可这次却好像不太一样。   楚雁意识到自己好像感冒了的时候,是和贺云白在早餐店见面后的第二天。   他前一天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醒来才觉得空调开得太低,被冻醒了。那时他没在意,还像往常一样去冲了个冷水澡,随后便开了电脑开始打游戏。   还通了个宵,企图用这种方式缓解自己的苦闷。   然而打得太菜了,楚雁就骂骂咧咧地关了电脑,又开始生贺云白的闷气。   之后又是断断续续的睡眠和梦境,贺云白在他的意识中像是被打碎了,他们之间的记忆成了一块块破碎的拼图,他试图想拼凑完整,却没能成功。   第二天醒来,楚雁便觉得嗓子不太对劲,喉咙处又痒又疼。第三天开始,便有了点低烧,头昏昏沉沉的。   他在公寓里翻箱倒柜找了点药吃,也不见好。   最让楚雁委屈的是,这几天贺云白都没有联系过他。   人一生病,就会很容易脆弱。   不要再喜欢她了。她是个没有心的渣a!   贺云白之前约会时送给他的小画像本被楚雁放在了床头柜上,现在被他锁进了最下层的抽屉里。   反正画得也不好看,眼不见为净!   楚雁很倔强,贺云白不来找他,他就也不去找贺云白。   可是眼睛虽然见不到,心里还是会想的。   偏偏最近还赶上期末周,就算楚雁有时翘课,但考试还是得去考。   他不得不强撑着开始背书,然而实在太疲惫,有时候看着看着就在书桌上睡了过去。   这么折腾了几回,他病得更重了。   还好考试还算顺利,楚雁的课程部分也和机甲驾驶相关,之前在贺云白那里耳濡目染的知识这时候便派上了用场,楚雁甚至在身体不舒服、没怎么复习的情况下都能答上。   太过分了。楚雁在心里难受地想,他明明都想要放下贺云白了,却发现她已经无孔不入地侵入了他的生活。   他根本没有办法忘记她。   还好贺云白给他申请的那个旁听生资格还没开始生效,否则以楚雁现在的状态,必然没办法参加训练。   ……   等期末周结束,楚雁已经不再发烧了,只是感冒却迟迟没好。   但也没有办法,他没时间休息,直接就要去参加机甲生的暑期训练。   可让楚雁没想到的是,他去报道后,分配班级的教官一栏上赫然写着贺云白三个字。   去训练场的第一天,楚雁苍白着一张脸,格格不入地和一群alpha站在一起。   不远处的女子一身军装,黑发被高高扎起,露出她纤长的脖颈和端丽的面容。   楚雁跟着人群列队,还是忍不住朝贺云白的方向望去,但只不过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就跟被刺伤了一般低下头。   贺云白领着他们进行体能训练,第一项就是跑操。楚雁大病未愈,再加上他存着反抗心理,不想听贺云白的话,便坠在了队伍后面。   贺云白望见闷头跑步,吊车尾的楚雁,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便到他身边陪他跑了一段。   “怎么了?”她问。   楚雁头也不抬,就盯着脚底慢慢地跑。贺云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忍不住一颤,却强逼着自己不要抬头看她。   “怎么不说话呀?”贺云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少年之前从她宿舍离开时还好好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乖巧,几天过去,却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她这几天都在忙带大一新生训练的事情。虽然之前通过战力测试免除了封闭训练,但这么一来学校内的事务就落在她头上了。   不过贺云白一想起楚雁会作为旁听生参加,便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工作有了几分耐心。她担心楚雁第一次参加训练不太适应,还想着多关照他,便给教务处写了几封邮件,将楚雁分到了她带的班级。   只是少年现在却变得有些陌生。   “最后一名要按规则要多跑十圈的,待会还有训练呢。”贺云白提醒他。   “不用你管。”面对着她,楚雁却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小雁……”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是生气了吗?   “别这么叫我!”生病的委屈还萦绕着他,楚雁一时情绪上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口不择言:“我就乐意在这儿跑步!也不想和你去训练!”   贺云白渐渐停了下来,不再跟着楚雁。   她回忆起王青青和她说的话,不禁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宠他宠得太过头了?   现在不知道天高地厚,训练也能闹脾气,话也不好好说。   她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让他吃点苦头,于是不再管他,召回了机甲新生队伍,带他们去下一个训练场地。   只是还没来得及走出操场,身后一位同学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朝她喊道:   “贺教官!那个新来的旁听生好像在操场晕倒了!”   “他浑身滚烫……是不是生病了?”   贺云白心猛地一跳,立即指派了一位同学带其他人去往另一个场地,便连忙拨开人群奔向楚雁的方向。   少年像一只坠落的白鸟般伏在跑道上,一动不动,贺云白看得心慌极了。   他是生病了吗?怎么刚才不说呢?   她心里一团乱麻,等到了把楚雁带回她的办公室后,才空出机会打电话给医务室,让他们派人手过来。   “小雁,再坚持一下,医生马上就到。”她轻声哄他。   楚雁双眼阖着,歪头靠在贺云白的肩上,看起来像是要失去意识一般,没有一点力气。贺云白怀疑他是中暑了,将他放倒在办公室内间的床上,试图给他喂一点水喝。   “贺云白……”楚雁感觉到贺云白的接近,忽然间睁开了眼睛,“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他再也装不下去了,刚刚他就是故意的。   在跑道上时,贺云白一走他就后悔了。那时控制不住脾气对她说了重话,他自己也觉得愧疚。   眼看着贺云白不再管他,就要离开,楚雁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想引起她的注意。于是在看见有学生经过他身边时,便顺势倒了下去。   贺云白一怔,楚雁的问题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和少年对视了半晌后,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你刚刚是装的?”她蹙起眉头,探究地盯着对方。   “……”楚雁看贺云白的神色不太对劲,有些心虚,作势又要厥过去。   贺云白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她立即凑上前,捏住他的下颚仔细观察。   望着她清凌凌的目光,楚雁只好乖乖地承认。   “我看见你要走,就着急了……对不起……”他反倒看起来很委屈,扯住贺云白的军装下摆,一副知错了却还想耍赖的模样。   贺云白已经很多年没动过怒了。   即使是之前和那个该死的赵子辰同台打架的时候,那家伙处处给她下阴招,她也没有急过眼。   只是现在,当对象是楚雁时,她实在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放手。”这回轮到她说重话了,声音像是淬了冰一样,让楚雁无端端有些害怕。   倒不是畏于贺云白的威压,而是担心她真的生他的气。   楚雁知道自己这样是太过任性了,明明是他拒绝了贺云白的好意提醒,又在她做正事的时候用这种手段打搅她。   “贺云白……”他没有放手,反而慌乱地攥得更紧。   楚雁试图握住面前alpha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   贺云白的手同他错开的那一瞬,他是真的急了,连忙要解释些什么,却看见贺云白让他噤声的手势,警告的眼神让他不得不乖顺地待在原地。   贺云白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同医务室人员道歉,让他们不必过来了。   等挂了电话,她才将目光投向床上的楚雁,眸色沉沉。   “楚雁,我为你申请旁听生资格,不是让你来这里捣乱的。”   贺云白公事公办的声线昭示着她从未有过的严厉态度。   “军队规则严明,你要是不能适应就尽快退出。”   她很坚决地将楚雁试图拽着她衣摆的手移开,再次走到外间去打电话。   楚雁刚刚这么一闹,其他的机甲生们已经到模拟场馆开始了下一项训练,贺云白联系了负责带队的同学,知道情况一切正常后就放下了心。   既然训练已经正在进行,她也不必过去了。贺云白准备回宿舍休息一下,下午再来军事学院。   “我要走了。”她折返回楚雁面前,没有再看他,而是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是否还要留下来。”   楚雁呆坐在床上,眼眶彻底红了。   贺云白并没有言辞激烈地骂他,甚至没有过多地指责他。可她漫不经心的态度和冷淡的言语更加伤人。   就像是,她只是在处理一个普通学生的纪律问题。现在处理完毕,她不会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可他不想当她的普通学生。   “贺云白,”楚雁话音间带上了哭腔,“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贺云白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什么问题?”   楚雁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他的声音在颤抖,握着她的手却十分有力,“你为什么一直以来这样关心我?”   “我对你来说,到底算是什么?”   “放开我。”贺云白拒绝回答他。她平静的表情没有变化,仍旧清清冷冷地对他说话。   “我不放!”楚雁眼睛瞪大,没有办法接受她这样的冷漠。   她没有给他下达任何实际上的处罚,但她似乎真的很明白如何让他崩溃。贺云白的抵触和置之不理才是他最畏惧的事物。   贺云白就要抽出手,楚雁却紧抓着她,不肯放手。   不可以让她走。   贺云白永远都是这副模样,她运筹帷幄,冷淡自持,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地打动她,或是唤起她那么一丝的失控。   他跳下了床,不顾一切地从身后抱住她。   贺云白腰肢纤瘦,楚雁紧紧地将她锁在怀里,他卑微地垂着头,埋在贺云白的肩颈处。   女子的黑发柔软,楚雁亲密地蹭上去,她脖颈处的腺体散出几不可闻的苦咖啡气息,他着了迷一般汲取着她的味道。   像是上了瘾,戒不掉。   “不要走……”他闷着头说。   半晌,他怀里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气声,贺云白转过身来,终于不提要走的事,而是极度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发丝,问:“到底怎么了?”   楚雁悲愤地看着她,心想这个女alpha就是个木头,她真的不懂,真的不懂。   在和贺云白的关系中,原先他高高在上又颐指气使,贺云白却全盘照收,包容他的所有任性。   那时楚雁只将贺云白当成帮他解决发热期的工具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太过贪心,想要更多。   他不仅想要贺云白陪在他身边,还想要贺云白为他走下神坛,让他触摸一下她的那颗心。   她的心意总是那样渺茫,让他捉摸不透。楚雁恨极了只有自己一个人挣扎在其中。   “你上次说,我是你弟弟……”楚雁艰难开口,“你是认真的吗?”   “贺云白……你真的不明白我对你的想法吗?”   少年委屈极了,他忍不住抽噎出声:“你怎么能说我是你弟弟!”   “上次发热期时你的吻是假的吗?李蓝之前和我说你将我放在心上,我真的信了……”   “现在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楚雁当真落下泪来,他无力地坐在床沿,控诉着贺云白。他神情羞愤,只是仍旧没有放开过贺云白的手,他紧紧地握着,在得到身前人的审判之前,这是他可以依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看见楚雁的眼泪,贺云白越发无奈。她终于明白了楚雁今天的反常,又生气又觉得好笑,只是没办法再对他硬下心肠,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的心攥住,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以前不知道这些。”等楚雁慢慢平复后,她才开口。轻声细语的,像是怕惊扰了他。   “你之前看起来不喜欢我,我也担心惹了你生气。”   “我以为被长期标记这种事情让你很不高兴,因此在外人面前会避免提起我们的关系。”   贺云白刚刚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神情逐渐软化,取而代之的是安抚性的耐心。   “我怎么会只将你当做弟弟呢?”她温温柔柔地说出这句话,声音极轻,像是一句叹息。   只因她的一席话,楚雁本来凉透了的一颗心一瞬间又重新燃起了火焰。   他自知以前对贺云白的态度不好,才让她误会自己。   他会改的。楚雁在心里暗暗地想。   只是这几天他实在是太委屈了。   即使将贺云白送他的画像锁了起来,也总忍不住翻出来看。他发烧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也总会想起发热期时她的抚慰,同她一起在沙发上陷入睡眠的时刻,她的所有独属于他的温柔……   和她曾经赐予他的那个轻柔的吻。   楚雁不得不承认,他渴求贺云白。   并不只是在发热期的时候,而是在每时每刻,他都在渴望着她。   楚雁刚刚本没什么底气,一番控诉的话说得像是在哀求对方的怜惜,可如今贺云白的心意逐渐明朗,他便急切地要寻求依靠,铁了心要索求更多——   “可是你这几天都不联系我……”他赖上贺云白,开始翻旧账:“我都感冒发烧了你也不知道!”   “……我好想你!”楚雁拉着贺云白的手臂往她身上蹭,少年忍不住又抹起了泪,豆大的泪珠滚落在她灰绿色的硬挺军装上。   “你刚刚还凶我,对我那么冷漠!”   “我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   贺云白被楚雁一连串的质问搞得没有脾气,觉得他简直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大狗狗,极度需要主人的安慰。先是委屈巴巴地讨好,让她心软,一旦确定她对他的在意,便开始撒娇打滚。   想起刚才的事情,贺云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这几天都在忙带新生训练的事情,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你调到我的班上。谁知道一见到你,你就不好好说话,非要和我吵架。”   “还闹脾气装晕倒,如果你的教官不是我,就得按军规处罚了。”   “……我知道错了。”楚雁刚刚闹了一通,然而一听到贺云白的话,他的气焰便弱了下去,软着声音道歉。他眼角泪痕未褪,脸颊通红,金色的碎发也乱七八糟地搭在额头上。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现在看起来却真的很狼狈。   贺云白想到楚雁刚刚说自己感冒发烧,又忍不住心疼,想伸手探探他的体温。只是刚要抽出手的时候,楚雁却突然慌了。   他以为她被他搞得不耐烦,生他的气了,现在就要离开。   “呜……不要走!”   楚雁再也强装不了镇定,他知道自己害怕极了。他宁愿贺云白狠狠地骂他处罚他,也不愿她漠然失望地转身就走。   “我真的错了……你怎么惩罚我都行……”楚雁颤抖着,将她的手握得更紧,颓丧地低下了头,将脸颊贴在她的手背上。   他的肌肤发烫,自己却好像浑然不觉,贺云白觉得她像是触到了一团火一般。她想起之前发现楚雁倒地的同学朝她喊的话,说他全身滚烫,像是生病了。开始她以为他是中暑了,后来又气又急,竟然忽略了这个细节!   贺云白不由得警觉地抚上他颈后的腺体——   该死的,他好像发热了。 第24章 【第二更】“姐姐……标……   楚雁刚刚忙着为自己辩解,拼命地想要留住贺云白,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异状。   贺云白在脑内飞速算了算时间,还是没能分辨出这次发热到底是周期性的,还是由于特殊原因引起。   楚雁还拉着她的手,愣愣地望着贺云白。   他这次的发热似乎没有上次那么严重,过了这么一段时间,楚雁也只是身体发烫,没有过激的反应,怪不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贺云白戳了戳他的脑门,教训道:“连自己到了发热期都不知道?”   楚雁捂着额头,依然是迷茫的神情。发热让他的反应力下降,但直觉告诉他:贺云白不会走啦!他既然发热了,她一定会陪在他身边的!   想到这点,楚雁腾地下了床,再一次扑在贺云白身上——   他急切地贴上她的肌肤,低头亲吻她的黑发,朝贺云白恳求:   “姐姐……标记我。”   “……”贺云白看得分明,这个家伙原本都没意识到自己发热的情况,现在不过是顺杆往上爬罢了。   还特意这样奶声奶气地同她讲话,试图让她心软。   楚雁腺体处开始散发出他信息素的味道,淡淡的甜牛奶气息贴着肌肤在空气中缓慢游走,逐渐扩散到整个室内。   这次信息素的味道格外香甜,贺云白无意识地被他的柔腻气息影响,她嗅到空气中的丝丝甜味,不由得有些头脑发热。   而楚雁仍不知天高地厚地在同她闹腾,耳边传来几声清脆的“姐姐”,贺云白知道他是故意的,然而还是有些克制不住。   她反扣住他的手腕,将楚雁压在了床榻上。   少年暂时还没有被发热期过分地折磨,他顺从地跟随贺云白的力道躺下,睁着一双眼睛望向他面前的alpha。   他灰蓝色的眼眸这时显得清澈又纯稚,金发散落在耳边,衬得他肌肤雪白。   就像一个单纯的、未经世事的小王子。   全心全意地信任她。   浓醇的牛奶气息在贺云白鼻息间环绕,她认真地端详着楚雁,试图分辨出他是否是故意摆出这副样子来迷惑她。   她没能成功,反倒越来越觉得少年像一块散发着清甜香气的奶糖。   想将他吃掉。   “贺云白……”楚雁细细地念着她的名字,他的声音是少年人的清清爽爽,却一再搅乱贺云白的神智。   贺云白吐出一口气,重重地揉了揉楚雁的头发,“别闹。”   楚雁觉得自己好像慢慢摸索到了贺云白与他人的交流模式。   她不愿和他人有太多的羁绊,即使是面对她那个朋友王青青,贺云白的态度也是无奈又包容的。   就好像她天然与其他人间有一堵屏障,若有人试图穿过,她便会用最耐心礼貌的方式接待,然后将他们送回原来的地方。   最终,她还是会回到屏障内,回到那个她自己的一方世界,不会主动同别人进行过于亲密的举动。   可上次,贺云白吻了他。   也许他是不一样的,他想。   这样的想法鼓动了楚雁,他原本放软了身体,躺在贺云白身下,此刻他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仰起头探向贺云白的唇角,向她索求一个吻。   贺云白这时似乎反应稍稍迟钝,没能来得及避开,楚雁便得手了。   事态好像有点超出控制。   贺云白想,她该尽快标记楚雁,结束这一切。   大概是因为头脑昏沉,贺云白的动作带着些许难耐的粗暴,她一只手将楚雁的双手扣在上方,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腰肢,朝着他的颈部俯身下去——   “唔!”   楚雁忍受不住地闷哼出声,贺云白不发一言地开始标记他,她的信息素一股股地向他的腺体内注射,急促又蛮横。   他觉得好像连自己嘴中都尝到了咖啡浓重的苦涩。   楚雁觉得自己几乎要溺毙在此刻贺云白信息素的威压之下,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却也没能等到她细柔温暖的抚慰,贺云白扣着他的手很用力,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腰,他几乎一动不能动,只能被迫承受着。   贺云白额前出了些汗,她不像第一回 那样冷静又温柔,反倒看起来有些失控。   这一次,是楚雁忍着信息素注入的痛苦,仰起头试探地亲吻她,试图唤起贺云白的点点平静。   他笨拙的尝试好像取悦了贺云白,她低下身缓缓吻上他的眼眸,同时松开束缚着楚雁的双手,捧起他的脸安抚。   泪痕都被她一点点拭去。   他的手被贺云白放开了,标记过程也进入尾声。楚雁脱力地垂下手,却没有挣扎,而是再次环住了贺云白。他的手穿过她柔顺的黑发,毛绒绒的脑袋在她肩头轻蹭。   暖甜的牛奶香气混杂着二人的汗水,少年亲昵的依赖像阳光洒落一般包裹了贺云白。   她恢复了一些理智,触碰了一下楚雁的脸颊,准备起身。   楚雁却抿着嘴拉住了她。   “小雁?怎么了?”贺云白声音沙哑,她似乎仍在忍耐着什么,但却极力做出冷静自持的模样。   楚雁觉得自己体内充盈着贺云白信息素的味道,他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要和身前他恋慕着的人融为一体。   可是……还不够。   他知道自己现在想要什么,所以坚决地拉住了贺云白。   想要……想要和她发生更加亲密的关系。   可是楚雁却完全没法说出口,他脸颊绯红,也不说话,只是握着贺云白的手心放在自己的胸口。   贺云白感受到他悸动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单薄的衣物下,是他微热的躯体。   此刻的少年更像一只温顺的猫,柔柔地揽住她的脖颈,眼神中满含对她的眷恋。   这样的景象不禁贺云白身为alpha的本性被唤起,她鬓角的碎发濡湿,额前挂着细密的汗珠,凝望着楚雁——   “小雁,你是认真的吗?”   楚雁的一缕金发黏在脸颊上,他眼尾沁红,就这么看着贺云白:“贺云白,我喜欢你。”   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我以前对你态度很差,对不起……”   “你要是还生我的气,”楚雁搂紧了贺云白的肩头,在她耳边极小声地说:   “……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他话音落下,便看见面前的alpha微微愣神,下一秒,他的双手再一次被贺云白扣紧按在上方——   楚雁驯顺地放任她作为。   如果是贺云白的话,怎么样都可以的。   ……   ……   “乖,不哭了。”   一切都结束后,贺云白拨开身边少年额上黏腻的金发。   动作轻柔至极,与她刚才的所作所为形成剧烈的反差。   楚雁此刻眼睫微颤,眼角还挂着细碎的泪。他睁开迷蒙的一双眼,灰蓝色的双眸几乎失去焦距,却还是试图往贺云白的方向靠近。   “……唔,”他挣扎了一下,声音微哑,“解开!”   贺云白自知刚刚有些冲动,忙按他说的做。   她拿回自己系在床栏上的腰带,而楚雁此时也恢复了意识,正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出神地看。   他的面容上又升起了红晕,忍不住瞪向贺云白,“这也,这也……”   太过分了!   可偏偏刚刚是他自己主动的,还说了一堆那样的话。   他这时也没有办法责怪贺云白,反而由于信息素的影响,很想要她的拥抱。   少年一身狼狈,却仍向她伸出手。   贺云白一瞬间觉得五脏六腑都变得柔软,回抱住了他。   咖啡的苦意被甜牛奶的味道中和,楚雁可以在贺云白身上嗅见自己的气息,就像是,她身上也留下了他的标记一般。   楚雁记得,她对待他人的态度和善却又疏离,周身永远噙着冷冽的锋芒。而此刻同他在一起,那些神情都尽数褪去,她连眉眼间带着春日般的笑意,面孔精致明净,温软的肌肤丝毫不抵触他的触碰,她的黑发早已散落,柔软地垂至胸口。   楚雁挑起一缕握在手心,就再也放不开。   ……   贺云白不是多话的人,可楚雁已经能从她的反应中明白她的心意。   “你还生气吗?”他低眸望向贺云白。   “……以后不要这么任性了。”   贺云白声音软和,她正在整理着自己刚穿好的军装,最上方的扣子却不翼而飞。   楚雁紧紧地盯着,心想:那枚纽扣刚刚是他咬开的。   只有他能瞧见她的美好风光。   “对了。”贺云白正低眉想着事情,没有注意到楚雁通红的耳垂。她说起正事:“上次和你说的检查,你去做了吗?”   楚雁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贺云白问的是他频繁且不稳定的发热期。   “去过了,检查报告还没有出来。”   提起这件事,楚雁已经不再像上次那样羞耻。   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窘迫,以及对alpha的本能的渴求,原本都是他最痛恨的事情。   如果他遇上的不是贺云白,或许他早已经深深陷入了自厌的漩涡。   “过几天我陪你一起去拿检查报告。”贺云白同他说。   她已经穿好了衣服,重新扎好了头发,看上去和原先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只有楚雁能仔细地一一认出——她挺拔的军装上多出的褶皱,凭空消失的衣领扣,和额前略微杂乱的碎发。   是他留下的痕迹。   “好。”楚雁很依恋地拉住她,“你要走了吗?”   “不。”贺云白凑近,浅绿色的眼眸在他面前放大,里面盛满了璀璨光芒,“我先送你回去。”   楚雁得到了一个事后的吻,甜甜的,蕴含着贺云白青涩的尝试和爱意。   ……   贺云白这段时间都很忙。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军队的压榨属性。就算通过了百般艰难的战力测试,让她能够偷得一段时间的假期和免训,然而还是不能完全自由,得在大学里帮忙带新生进行暑假训练。   贺云白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大一的学生们问题又很多,一会儿是跑不动了要请假,一会儿是操作失误导致机甲被送去紧急维修。   唯一的安慰,就是她能时时看见楚雁。   除了第一天他和她闹脾气以外,之后的日子里他倒是很听话。   她看得出来,楚雁是真心在努力练习机甲的。   他以前其实接受过优秀的体能训练,但在格斗场,他还是一招一式地认真学习,不会因为自己有过基础就骄傲自大。   比起那些娇弱的机甲新生,楚雁倒显得更加沉稳些。   与他真实的性格不一样,在学校的楚雁其实十分低调。他和贺云白一样不爱在校园里抛头露面,甚至除了他的同班同学以外,没有多少学生会把他本人和首长家的二公子联系起来。   因此在这群机甲新生看来,楚雁只是个沉默寡言,训练拼命的旁听生omega。   哦,还有就是长得很漂亮。   他和他们格格不入。楚雁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也不常与人交谈,只偶尔和贺教官聊几句。   在进行模拟训练时,楚雁也常常是独自一人,他们也不知道这个旁听生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但没人会质疑他的努力。   因为这个新生训练营,实际上就是一道筛选机制。   只有通过了暑期训练的最终比赛,他们才能进入机甲系的二年级就读,正式进入军队编制,而被淘汰的学生们则会被分配到各个辅助部门继续就读。   帝都的机甲军只要那些最优秀的人才。按照往年的惯例,暑期训练营的淘汰率一般在百分之四五十左右,只有一半左右的学生能顺利通过。   所以,大多数人都没有把楚雁这个omega放在眼里,觉得他再努力也不过是花拳绣腿,根本没办法进行实战。   开玩笑,每年有那么多的alpha都无法通过训练选拔,一个omega又有什么能耐呢?   楚雁基本上不社交,因此他也听不见那些风言风语和对他的评价。   他当然也知道训练营的筛选机制,因此便单纯地朝着那个目标努力,每天在训练场精疲力竭也不在乎。   楚雁只是想再往上走一走,为了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以及,他在尽全力与贺云白稍稍比肩。即使这条路还长的很。   贺云白每次在办公室给楚雁处理伤口的时候都有些心疼。   少年太拼了,他和那些alpha不一样,他把这次训练当做自己唯一的机会。等最后的比赛来临,赢了,他就能踏上自己想要的道路,输了,就只能离开,回去继续修机甲。   楚雁体能稍差,于是只能通过强度极高的格斗训练弥补。他晚上结束训练,来找贺云白时,身上已经青青紫紫一大片,关节处有些地方还破了皮,渗着血丝。贺云白小心地给他涂药,却什么话也没说。   她曾经也是这样过来的,因此即使再心疼也不会说出“别太累了”“放松一下吧”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楚雁其实也不是来贺云白这里撒娇的,他就是想见她。   身上的伤像是他的勋章。楚雁想让贺云白知道,他在努力,他不会辜负她为他争取来的机会,她没有看走眼。   贺云白仔仔细细地将楚雁每一处伤口都检查过,她得确定他没有受内伤。   “咦,这儿怎么还有一道淤青?”贺云白抚上他的腰际,淡淡的青色淤痕,和其他由于击打碰撞留下的可怖伤痕不同,显得有些迥异。   热气蒸腾上楚雁的脸颊,他羞恼地套上衣服,瞪了一眼罪魁祸首贺云白,神色忿忿。   是她上次掐住他的腰时留下的。   贺云白终于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握住楚雁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抱歉……”   这还是楚雁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纯情腼腆的神情,长睫微闪,带着一点点讨好。   他根本怪不了她。   ……   暑期机甲生训练营即将进入尾声,军队给他们放了一周的假自行训练,一周后则要开启残酷的淘汰比赛。   楚雁没有给自己放假,他借用了贺云白的私人训练室,没日没夜地住在里面。   饶是贺云白再放养他,也不得不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了。   好在这时楚雁收到了消息,他的发热情况检查报告出来了。   他是之前贺云白申请战力测试时去做的检查,请的是帝都大学附属医院的主任医师,按理说早该收到邮寄的检查报告。   奇怪的是,却拖了这么久。而且,医生并没有将检查报告寄过来,而是打电话过来通知他前往医院面谈。   “真见鬼,怎么选在这个时候。”   楚雁刚刚从机甲上下来,郁闷地挂了电话。   贺云白在一旁观察他的战斗方式,正握着笔飞快撰写记录。她这几天陪着楚雁训练,顺便帮他纠正错误动作。   “刚好,你休息半天吧。”贺云白收起笔记本,她还是习惯用传统的手写方式,“我陪你一起去。”   帝大附院的顶层,楚雁一身黑衣走在贺云白身边,戴着个黑口罩和鸭舌帽,整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   贺云白有些无奈,她很清楚楚雁昨天虽然那样祈求她的原谅,可实际上,他有时潜意识里的确是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他被标记这回事。   她可以理解他,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楚雁之前预约检查的医生是医院omega研究中心的顶级专家,他姓苏,本人就是个omega,长得慈眉善目的。   看见贺云白的时候,他还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楚雁的alpha是个这样秀气的女孩子。   “苏医生好。”楚雁显然和医生相识,摘下口罩朝对方点了点头。   “小雁来了啊,请坐。”医生以前也是首长府的家庭医生,后来升职后才转到这里工作,很熟稔地招呼他。   “上次你和我说过,你的发热期不稳定,怀疑自己是不是过敏体质。”苏医生开门见山,“我们初步判定你为信息素应激反应。”   “信息素应激反应?”楚雁疑惑,“为什么会这样?”   苏医生耐心地为他解释:“一般存在信息素应激反应的omega有两种可能,一是体质问题,这个极为少见,另一种是药物导致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被下药了?”楚雁想起和贺云白在舞会上的第一次相见,他的确喝了似乎来历不明的酒,立即蹙起了眉。   苏医生摇摇头,“我们最开始也这样认为,但反复检测你的血液样本后,没能找到药物残留的痕迹。”   现在星际上医疗手段高超,基本在一年内的药物残留都能被检验出来,只不过耗时较长。   楚雁现在明白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才通知他了。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体质。   苏医生肯定了他的想法,“目前这样的病例非常少,具体的临床症状表现为任何身体上的异常或刺激都有可能造成你的发热。很遗憾,科学上还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建议你常服用抑制剂。”   楚雁得知没有痊愈的方法后,还是有些沮丧。不过还好,他并不是被下了药,这让他松了口气。   况且在他身边的是贺云白……   楚雁低头看向同他一起走出诊室的贺云白,才发现她脸色并不好,眸色沉沉,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贺云白注意到楚雁的视线,这才缓和了神情,同他说:“没关系,至少现在知道发热的原因了。”   想到上次被标记的时候,楚雁缓缓反应过来,“那之前那次,估计是因为我感冒还没好吧。苏医生说,身体的异状也容易引起发热。”   “不过说来也很奇怪,”楚雁的思绪逐渐跑偏,“那天之后我的病好像就好了,头也不是很晕了……”   贺云白:“……”别说了。   他们是清晨来的医院,准备离开时楼内人流量渐长,楚雁便有些局促。   况且这里是帝都大学的附属医院,来来往往的不免有老师同学。   贺云白看出了楚雁的不对劲,她适时开口:“你先回去吧,我刚好得去找个在医院的朋友。”   贺云白的朋友屈指可数,他基本都还见过,哪里有在医院的朋友呢?她是给他台阶下,让他们分头出门。   楚雁立刻便明白了贺云白的用意,很羞愧地低下头。   “那我……我先走了?”   “嗯,我们待会训练场见。”贺云白的声音倒显得很平静。   她望着楚雁的背影,在医院里四处乱晃,觉得楚雁应该已经离开医院了,这才准备出去。   真不巧,撞上了一个半熟半生的面孔——   陈兆陪他的omega朋友来做b超,没曾想一抬头竟见到了他的偶像贺云白,顿时激动地冲上前!   “是……是贺云白吗?”   贺云白瞥了他一眼,记得这人似乎和楚雁同屏出现过,便礼貌地点了头。   “真巧啊……”陈兆第一次和偶像说话,绞尽脑汁地找话题。   “嗯。”贺云白只能这么回应,谁料一抬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产检诊室的门口……   真见鬼,怎么晃悠到这里来了。   贺云白有些尴尬地说了声“再见”,便转身就走。   只剩陈兆一人盯着那道“产检诊室1”的门牌若有所思。   ……   折腾了一通,贺云白好不容易回到军事学院,刚走进她的私人训练室,便看见楚雁在刷手机。   她觉得很惊奇:“你不训练啦?”   这段训练时间里,楚雁这么专注地玩手机还是第一回 。   她话音还未落,楚雁便抬起头,脸色极为奇特地看着她,半晌举起手机——   “贺云白……你最好自己看看。”   她凑过头一瞄,发现楚雁正在看军事学院的论坛,而目前最热的一条帖子竟然是:   【[爆炸新闻]好家伙,今天在医院碰见贺云白,她陪着她的omega来做产检了!】 第25章 他只用了一秒便发现了人……   “……”贺云白看着论坛的帖子,很是无语。   不一会儿,帖子内就盖起了高楼。   【我靠,真的是贺云白吗?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贺云白?】   【我以为她最终会和机甲结婚,没想到啊……】   【楼主快扒一扒,贺云白的omega是谁?】   楼主很快出来回复:【没看见,只看见贺云白一个人离开了。】   又是一阵激烈的讨论——   【卧槽,贺云白扔下他的omega走了?】   【看不出来啊,她竟然还是个渣a!】   后面的回复帖越说越离奇,越说越离谱,贺云白再也看不下去,黑着脸把手机交还给了楚雁。   楚雁那时已经出了医院,自然没搅和在这场“舆论漩涡”中。   他好奇地看着贺云白:“你刚刚在医院到底做了什么?那些人竟然能这么编排你?”   贺云白心里莫名气恼,睨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要不是楚雁那个八卦的同学,何至于此?   听了贺云白的话,楚雁记起了那个烦人的陈兆,好家伙,原来是他!   “行了行了,没什么大事。”贺云白虽然现在因为这莫须有的破绯闻有些烦恼,但她深知这帖子的热度一会儿就会降下来的。   就像之前一样,贺云白刚入学的时候,别人只听闻过她的名声,没见过她的真人。   那时甚至有人编造她是个肌肉变态的半人半AI,这种类似的风言风语传得无比狂热,贺云白觉得可能到现在都有人这么以为。   “训练去!”贺云白看着憋着笑的楚雁,忍不住命令他。   放假的最后几天,楚雁又不得不暂时搁置训练计划回首长府一趟。   原因是他母亲星际旅行结束回到帝都,楚林山决定举办一场家宴。说是家宴,其实就是对外证明他们家庭生活和睦的契机。   楚雁和母亲的关系微妙,他既想和许久未见的母亲重聚,却又有些踌躇。   “我一直觉得她精神有些问题,”楚雁对着贺云白叹气,“有时候她温柔似水,有时候她却用冷漠至极的眼神看着我。”   “我有点怕她。”   贺云白自小无父无母,没有办法感知楚雁这时对于母亲的纠结情绪,只能轻拍他的肩头,把选择权交给他自己:“你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也可以待在我这里。”   楚雁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回家。   但这决定却不是他自己做下的,而是因为楚林山对媒体放出了家宴的消息,又派遣了管家来到学校“请”楚雁回去。   楚雁倒也不纠结了,他从机甲驾驶舱跳下来,朝着毕恭毕敬的管家冷笑一声:“行,既然如此,我就回去陪他做戏。”   贺云白不好插手他们的家务事,只能留在训练室等楚雁回来。这周大一学生们放假,她也跟着休假。没什么正事做,她平时的时间都用来复盘楚雁的战斗过程,记下存在缺陷的地方以便日后指导他。   同时她也在烦恼爷爷的来信。上次从早餐店老板那里收到信件之后,贺云白拆开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封相亲指南。   爷爷思维古板,从前明令五申不允许贺云白搞对象,觉得omega会扰人心智,影响贺云白开机甲。   现在贺云白即将大四,也快毕业了,爷爷就开始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白白哟,这是我为你相中的青年才俊omega,他人也在帝都,不要忘了和人家联系嗷。”   爷爷最近在学习年轻人用语,总喜欢在一句话后面加上语气词。   贺云白看得头疼,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复,干脆先搁置着,让她多过一会儿安生日子再说。   不过,在楚雁回首长府后的第二天清晨,她的平静却突然被一个电话打破。   号码是陌生的,但声音却很熟悉。   ——是楚林山。   “贺少尉,好久不见。”   贺云白直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于是先按兵不动,礼貌地回应:“您好。”   “最近你的消息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啊。怎么,和我儿子在一起还不够,又陪了哪个omega去产检?”楚林山语气亲切,好像真的是在和贺云白开玩笑一般。   “您说笑了,都是些没来由的八卦,请别放在心上。”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倒是不好管。只不过……”楚林山拖长了尾音,“我儿子昨天回家可难过得很。”   听他提起楚雁,贺云白一颗心悬了起来。   “他怎么了?”   “楚雁这小子,好像真觉得你会弃他而去似的,回了家都闷闷不乐。”楚林山笑着说,“少尉,你把我儿子害得不轻啊。”   贺云白本是有些怀疑楚林山的话。面对这些风言风语,楚雁最开始的态度明明很正常,和她一样都将这些话当做无稽之谈,贺云白根本没想过他会为了这种事情烦恼。   可是楚林山话说得又很模糊。   经过上次发热期的事,贺云白很清楚楚雁在她面前没什么安全感,也许是这些无厘头的八卦引起了他的伤感……   再加上爷爷寄来的相亲邀请,贺云白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抱歉。”贺云白已经开始在心里思考如何哄她的小少年,但对着楚林山,她仍是很冷静地回复。   “少尉,”楚林山显然没有结束对话的打算,“能给自己的omega安全感,也是alpha的职责之一。”   “那按您说的,该怎么办呢?”贺云白耐心发问。   “小贺啊,你还年轻,但你要知道,世界上最让人有安全感的协议,就是那一本结婚证了。”   “……”   贺云白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礼貌地问:“这件事,楚雁知道吗?”   楚林山不假思索地反问:“不然,少尉以为我为什么会打这通电话?”   “更何况,这件事对少尉你有利无害。”   ……   贺云白在挂了电话后,就收到了楚林山邮寄过来的家宴邀请函,时间定在今晚。   她顿时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妙了。   贺云白给楚雁打了个电话,然而却无人接通。她心想他估计是在准备家宴的事情,没能来得及查看手机。   思考了一刻钟后,贺云白给王青青打了个电话。她最终还是决定赴约。   首长府今日灯火通明,辉煌的建筑傲然林立,显得更加高不可攀。   贺云白到了之后才发现,宴会内不止有楚家的亲朋,其实几位军队高层和政界名流也受邀到场,当然,还有两三个“媒体朋友”。   楚林山正笑眯眯地在人群中交杯换盏。   贺云白穿着上次和楚雁约会时的黑色礼裙,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大厅的角落。   楚雁的哥哥楚锋仍在军队训练,但楚雁本人和他母亲却迟迟没有现身。   贺云白静静看着这一切,拒绝了侍应生托盘上的酒精,不禁讽刺地想:这场景真不像是家宴,倒像是什么政界的应酬现场。   楚雁的母亲很快带着楚雁现身。   贺云白转头望去,一位美得令人窒息的女士便映入她的眼帘。   她终于知道楚雁的模样是从何而来了。   女人大约已经将近五十,但依然风采夺目。年龄只是为她凭添了几分沟壑,却没有带走她的韵味之美。金色的波浪卷发垂至腰际,与楚雁几乎如出一辙的灰蓝色眸子璀璨动人,似乎蕴含了一片深沉的海洋。   她名为芙罗拉,是一位外星籍的omega。   芙罗拉穿着吊带长裙,缓缓走下楼梯,大厅中骤然安静,几乎所有人都为她窒息。   贺云白也不例外。身为一个alpha,她想,楚雁的母亲大约会是每个alpha内心的梦中幻想吧。   不过很快,她就将目光越了过去,投向后面的楚雁。   楚雁穿着一身西服正装,芝兰玉树的少年俊美又挺拔,恭敬地跟在他母亲身后,脸上是浅浅的营业式微笑。   贺云白不禁又开始觉得他可爱,仿佛能透过他极具礼节的外表看到他那颗倔强的心。   大概和她一样,正在内心吐槽这场虚伪的宴会吧。   楚雁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贺云白的存在,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向她,发现贺云白也正同他遥遥相望。   他心略微一沉,眼神闪烁,很快收回了视线。   楚雁此刻的确满腹心事,他也的确看不惯他父亲举办的这场名为“家宴”的玩意儿。   但在他脑海内,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在不断徘徊。   一小时前。   楚雁正在二楼卧室中和他许久未见的母亲聊天。   芙罗拉在情绪稳定的时候,二人的关系一向是淡淡的。在这期间,楚雁偶尔能够从她那儿获取一些关爱和温暖,感受到真正的母爱,这便足以支撑他继续尝试和母亲沟通。   他毕恭毕敬的,坐在软凳上和芙罗拉汇报他近来的学业情况,一板一眼地说起自己在机甲暑假训练营的经历。   芙罗拉一副倾听的姿态,同时正挑选着她晚上的礼服。   半晌,她不经意地说起:“听说你最近和一个alpha走得很近?”   面对母亲,楚雁承认:“是的,我如今有了倾慕的一位alpha。”   “她……她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她。”   “你们关系很好?”   “是的。”   “哦,是吗。”芙罗拉背对着楚雁,拿着她的两件鱼尾裙在镜子前比对。然而楚雁从镜子中,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瞄向他的眼神。   果不其然,她再次开口,带着微妙的笑意:“有多好?好到你们要订婚了?”   听到“订婚”二字,楚雁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母亲,怎么可能?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他的确喜欢贺云白,这是一种是他从未想过、经历过的深厚感情。   可婚姻这种事,他真的还从未考虑过。   “激动什么,小雁。”芙罗拉好奇地打量着他,“我以为这是你和你父亲的共同决定。”   “怎么可能!”楚雁今天甚至没有见过楚林山。   “可你父亲今天还和那位贺少尉通了电话,大约在今天的晚宴上就会对外公布。”她言语间很平静,然而每字每句都在楚雁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楚雁一时不能明白他母亲在暗示些什么。   他本能地觉得贺云白不会在他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决定。虽然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楚林山就有撮合他们结婚的想法,但贺云白并没有给予回应。   楚雁最近因为训练的原因,对手机没有那么强的依赖。今天为了家宴他忙了一天,如今还要同母亲聊天,他根本没来得及和贺云白联系。   他想,等待会宴会结束,他要立即联系贺云白,让她不要上了楚林山的当。   芙罗拉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轻飘飘地提醒他:   “小雁,你还很小。要知道,有时候你付出真心时,别人也许另有所图。”   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   芙罗拉在警示他,贺云白也许是带着目的同他在一起的。   也许为了是钱财权力,也许是为了军衔地位。   总而言之,贺云白很大可能上和楚林山有些不可告人的交易。   楚雁低着头听着母亲的告诫。   “母亲,我们先去赴宴吧。”   无论如何,他都相信贺云白。   可当他跟随着芙罗拉沿着阶梯走下,来到大厅时,他只用了一秒便发现了人群中的贺云白。   楚雁第一次这么痛恨他敏锐的观察力。   贺云白站在社交圈的边缘,面容沉静,同样望着他,而身上是那套他很熟悉的黑色礼裙。   她曾穿着这身衣服给予过他最温柔也最极致的快.感。罐装红酒倒地的声音还历历在目。   即使现在看见她出现在这里,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悸动,想要上前握住她的手,亲吻她的黑发,汲取她清冷的信息素。   可贺云白此刻以那天相同的装扮,出现在这个场合。   楚雁不想的,可母亲的告诫不停在他的心中回响,让他忍不住低下了头躲避贺云白的目光。   芙罗拉和楚雁姗姗来迟,宴会的主角终于到齐。   楚林山在上座敲响了酒杯,他满面红光,看起来成竹在胸——   “朋友们,今日我们欢聚一堂,实乃幸事。”   “趁着今天的大好日子,我楚某想要为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楚林山瞥向了人群中几位带了摄像机的记者朋友,“这个消息呢,是有关我的小儿子楚雁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消息,我希望能让我们今天的特别嘉宾,贺云白贺少尉来宣布!”   楚林山看向贺云白的方向,举起酒杯,“贺少尉,请。”   层层叠叠的人群,此刻都将视线放在了那个穿着低调的黑色礼服,年轻清瘦的女alpha身上。 第26章 想要看他为她沉沦。……   贺云白面色如常,她似乎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面对楚林山的激动宣言,她不为所动,只是缓缓开口:   “这个好消息就是,楚二公子在校表现优异,成功进入机甲军的暑假选拔队伍,想来不久之后,便能顺利通过考核进入军队。”   贺云白平静地微笑,率先鼓起掌来。   场上的人却面面相觑。   其中有些人觉得不可思议,二公子楚雁一个omega竟然能进入军队。   而其他某些提前和楚林山通过气的人则慌乱不已,无所适从。   不是说好要宣布楚二公子的婚事吗?!   辛辛苦苦带着摄像机过来,头版爆料又抢不到了!   楚林山身居高位多年,早练就了一身圆滑的本事。毕竟是在这种场合,面对贺云白的话,他也没有因此动怒,而是顺着她往下说:   “正是如此!我们家小雁虽然分化成了omega,但仍然刻苦。现在继承了家庭渊源,以他哥哥为榜样,为了进入军队而努力。”   他这么一说,就算是敲定了,而先前的种种安排也只能先按下不表。   楚雁双眼瞪圆,没有想到贺云白会来这么一出。   他身前的芙罗拉也微微挑了眉。   宴会继续进行,这个小小的插曲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楚林山继续和身边的大人物们推杯换盏。   贺云白则再次隐在了暗处,她站在大厅通往后花园的门廊处,远离喧闹的人群,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那从玫瑰。   楚雁很快找了过来。   应酬的事情被母亲接管,他穿过一群衣冠楚楚的人们,将细密的谈话声音关在门后,就看见了贺云白的身影。   “姐姐!”   他快步走上前,拥抱住了她。   贺云白身上带着点夜晚的凉意,骤然被楚雁的热度包裹,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雁?”   “你跟我来。”楚雁却立即拉住了她,带着贺云白从一处隐蔽的楼梯走上了二楼。   “外面人多眼杂,不好说话。”楚雁和贺云白解释,随手推开了一间休息室的门。   他关上门,再次将贺云白拥入怀中。   楚雁依恋地抱紧怀里的贺云白,好像这两天没见就已经让他不能忍受。   “楚林山是不是联系你了?”他突然恨恨地说。   贺云白点头,她笑着回抱住他,仰起头,“他想让我和你订婚。但没得到你的首肯,我怎么会自己做决定?”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嗯?”她稍稍踮起脚尖,揪住了楚雁的一小撮头发,用甜蜜的语气诘问他。   少年顺从地低下头,收拾齐整的头发被贺云白揉弄得乱糟糟,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将她抱得更紧。   “今天没来得及看手机……”楚雁亲昵地蹭了蹭贺云白。   不过,想到贺云白提起的楚林山,楚雁的语气又变得阴恻恻的:“楚林山这人心里一定没打好算盘!”   楚林山持续性地撮合他和贺云白,一直都没有断过让他们订婚的念头。   楚雁其实并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执着地要将自己“嫁”出去。也许是因为他是个omega,还是个被标记了的omega。对楚林山来说,一个omega最大的价值不就是结婚吗?   “姐姐,看见你的时候我好担心,我以为……”他隐去了后半句话。   听了他的话,贺云白一顿,眼眸危险地眯起,她将楚雁按在门板处,慢条斯理地问他:   “以为什么?”   “以为我会和楚林山达成某些协议,和你结婚,我就能升职加薪?”   “是这样吗?”   楚雁心道不好,贺云白好像有点生气。他原先当然是完全信任贺云白,只觉得楚林山手段阴险,无所不用其极地算计他。   可是芙罗拉的话却在不经意间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   “不是的!我担心楚林山把你骗了!”楚雁连忙辩解,他怎么可能不相信贺云白!   贺云白轻笑:“我有这么蠢?刚刚我说的你不是听见了?”   她摆了楚林山一道。   偏偏楚林山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毕竟贺云白当时在电话里并没有明确答应。楚林山自以为她出席了宴会,这就是默认的信号。   殊不知贺云白有自己的想法。   更何况,她是他亲授的少尉。在外界看来,她自然而然地被归属于楚家的派别。贺云白在军队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要是和她反目成仇,无异于自断臂膀。   再则,贺云白说的话也是在捧楚雁,一个omega能有机会进入军队,还是首长府的二公子,这当然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   贺云白什么都算好了,但唯一没算到的就是楚雁的反应。   她想起当初第一次到访首长府时,楚雁便对她极为愤恨,以为她和楚林山有什么交易,要逼着他订婚。   没想到到了现在,楚雁仍心有怀疑。   贺云白有些怨怼地拽住楚雁衬衫上的领带,迫使高了她十厘米的少年再度俯下身。   一个报复性的吻。   楚雁拙劣地回应她,不小心还磕了一下牙。   “别生气……”他捂住嘴,朝贺云白撒娇,“我才没有不相信你!”   贺云白垂下眼眸,像是在想些什么。   几秒之后,她放开他的领带,环住楚雁的脖颈,“小雁,楚林山想让你和我订婚,你是怎么想的呢?”   贺云白问得很随意,没有在话语间施加任何压力。她擅长这种不动声色的问话方式,就好像只是在好奇他今天想吃些什么一般。   “我很害怕。”楚雁这样说,“楚林山如此热衷于我的婚事,我总觉得他有所图谋。”   他控制不住地厌恶、甚至惧怕他的父亲。   “况且……我觉得我还不够强大,根本配不上你。”楚雁担心贺云白会不高兴,完全坦白了他内心的恐慌。   他见过很多婚后丧失了自我的omega,他也害怕贺云白只是一时喜欢他的模样罢了,不久后她就会发现他根本配不上她,实力弱小,也不够有趣。   到那时他还剩下些什么呢?   他漂亮的面孔和床.上的花样吗?   很快会有更多比他漂亮乖巧的omega取代他。   他要尽快变得更加强大,能够与贺云白比肩。   这么说的同时,楚雁却也怕贺云白觉得他并不在乎她,于是近乎低卑地祈求:   “姐姐别生我的气,你想再绑我一次也可以……”   贺云白被他逗笑了,“我绑你做什么!”   算了,谁让她就喜欢他这个样子呢。   少年刚刚说了那句话,紧闭上眼睛,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大无畏模样。   他喉咙滚动,看起来紧张极了。   贺云白便不禁心动。   想要欺负他,想要看他为她沉沦。   贺云白揽着他的肩膀,抬头吻上了他的喉结。   “姐姐……”楚雁睁开了眼睛,湿漉漉的眸子望着她,仿佛是无声的邀请。   贺云白于是被他蛊惑住。   楚雁的衬衫扣子从下方被解开,温凉的手指缓缓移动,他忍耐不住,不禁出了声。   他没有在发热期,但他仍然不可抑制地为了贺云白而情.动。   正在此时,他却忽然听见门外的走廊尽头传来人声。   是芙罗拉和管家在对话。   楚雁顿时浑身一激灵,吓得向贺云白投去求助的目光。   贺云白比了个“嘘”的动作,伸手迅速关闭了房内灯的开关,让光线不至于泻出门外。   周遭立即陷入黑暗。楚雁紧张急促的呼吸声愈发明显。   “小雁去哪儿了?”芙罗拉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管家回应:“夫人先去休息吧,我去替您找少爷。”   芙罗拉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而管家似乎正准备往他们的方向来。   “姐姐……别……”贺云白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楚雁连身体都绷紧了,他用气声祈求着贺云白。 第27章 她想要彻彻底底地占有他……   管家很有分寸感,并没有挨个将门推开,而是礼貌地敲门,询问:“请问楚雁少爷在吗?”   楚雁的呼吸颤抖着,而贺云白仍在沿着他的腰际缓缓向上,他连气声都发不出,只能做着口型让贺云白住手。   然而在黑暗中,这一切都是徒劳。   贺云白并没有停手,反而愈发放肆。   楚雁其实完全可以握住她的手,强硬地表达自己的拒绝。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在内心深处,他其实渴望贺云白此刻的触碰。   就是太、太刺激了……   管家已经移步到他们隔壁的房门前,敲门声和说话声清晰可见。声音隔着一层门板传来,这时他的衣服已经完全被解开,楚雁呼吸一滞,极度的紧张让他几乎要出声哀求。   下一秒,贺云白踮起脚覆上他的唇瓣。   他所有本该发出的声音都被这个吻封住。   楚雁脑中一片空白,强烈的刺激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身体软了下来,依靠着贺云白的支撑靠在门上,尽量掩藏他不稳的呼吸声。   他连管家是否敲了他们的门都不知道。   “别担心,管家已经走了。”贺云白在他耳边轻声说,一只手摸索着墙壁打开室内的灯。   亮白的灯光霎时间投下,楚雁潮红的一张脸显露无疑。一层薄薄的汗打湿了他脸颊上的细小绒毛,一双灰蓝色的眸子有些失神,他此刻甚至都没能分出精力掩住被贺云白打开的身体。   仍是一副任她摆弄的模样。   贺云白很恶趣味地想要看他这时的表情。   也许在她心里,其实还是因为他的拒绝而有些难受,于是想要用另一种方式弥补空洞。   楚雁没有想太多,和贺云白这样亲密,他其实很快乐。   “姐姐,我该走了。”他逐渐平复了自己的状态,在休息室的洗手间中将自己整理了一番,才来和贺云白告别。   即使花了点时间收拾,他的头发仍旧显得有些别扭,抹了发胶的金发刚刚被贺云白揪成了一撮一撮的,仔细一看还有些滑稽。   贺云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姐姐,还不是你弄的!”楚雁脸还红着,窘迫地捂住贺云白的嘴。   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下来。   贺云白突然很认真很认真地凝视着楚雁,他的手覆在她的唇上,手掌上方的浅绿眼眸一片宁静。   “好啦,我也该回去啦。”她歪着头,神色轻松,“后天就是暑期训练的比赛时间。”   “不要让我失望。”   ……   贺云白被彬彬有礼的侍应生送出门时,天色已经浓得如墨一般。她来的时候没有乘她的小坐骑,这时候只好拿出手机预约了一个飞行的士。   看着首长府离帝都大学的距离,以及屏幕上显示的预计价格,贺云白还是有点儿肉疼。   飞行的士的预约还在排队,也许因为今天是周末的缘故。   贺云白在首长府的栅栏外徘徊,还是忍不住从包中拿出了一个正方体的小盒子。   就在今天早上,贺云白挂了楚林山的电话后,打了一通电话给王青青。   王青青正在星际旅行的途中,她惬意地躺在星际飞行器中,左手一杯香槟,右手揽着她的omega。Omega帮她接通了电话,将手机靠在她耳边——   “喂?小白吗?我在飞行途中呢,信号不好,你快点说。”   贺云白早已熟悉她的损友这种吊儿郎当的性格,将这件事同她说了一遍。   一听完,王青青便慵懒地开口:“楚林山把你当傻子吧,正常人哪会相信他这套说法。”   “你没有楚雁联系方式吗?打个电话问他不就得了?”   “楚林山当然不可能是专门准备了这套说辞来骗我的。”贺云白心底跟明镜似的。“或者说他根本不觉得我会信。”   楚林山只是要借一个幌子,来和她做一个交易。   他当时的话贺云白听得很清楚——“更何况,这件事对少尉你有利无害。”   他的意思是:让她和楚雁达成订婚的协议,在宴会上先斩后奏地宣布,楚林山就会许给她好处。   他这人在政界摸爬滚打久了,做什么都滴水不漏,和她谈交易当然也不能说得太露骨。   即使贺云白将这段话录音,呈现出来的也只是一个关心则乱的父亲形象罢了。   可惜楚林山小看了她同楚雁的感情。   贺云白对楚林山的手段不屑一顾,然而他的话却还是留在了她心里。   楚雁从前总是很别扭,直到那天发热的时候才袒露心迹。   贺云白一向看人很准,却啄摸不透感情这回事。   楚林山虽然是找了个借口来引诱她,但也许,楚雁是真的很没有安全感呢?   贺云白想起之前的一句“弟弟”就能让少年失态。   他其实很敏感。   后来楚雁和她抱怨过,认为他唤她“姐姐”是情.趣,她可不能真的将他当做弟弟。   他还拐了许多弯弯绕绕为她解释这两个称呼之间的微妙不同。   贺云白听晕了,从此在心里得出结论:他真是个难哄的家伙。   楚林山的话,恰好提醒了她这一点。   贺云白将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王青青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开口:   “老实说,你是不是就是手痒了想消费。”   “买钻戒去吧贺云白。”   王青青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贺云白很明白,楚林山想让他们尽快订婚,其实是拉拢她的一种方式。   面对帝都星境外星盗势力的战争即将打响,而贺云白将在军队中要承担不小的职责。   同时,在战争时期,帝都星内部的高层派别们将蠢蠢欲动,企图夺取更广泛的权力。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楚林山迫切地需要她的支持。   可贺云白一直以来都和李蓝一同保持中立态度,她不愿意参与那些乌七八糟的派系斗争,更不愿让自己的身份打上某一派别的标签。   她不想让楚林山得逞,也不想让楚雁沦为他父亲控制她的筹码。   但她仍想用自己的方式给予楚雁一份承诺。   她当然愿意和他相守。   这时贺云白还是承认了王青青对她的嘲笑——   她的确纯情执拗得要命,认定了一个人,就想一直一直地同对方在一起。   或许在内心深处,她也会有潜藏的不安。   少年这样优秀可爱,万一,万一有其他人要将他从她身边带走,该怎么办?   可是,最终楚雁还是拒绝了她。   是她想得太多了。   贺云白叹了口气,她将手中的小盒子打开又关上,钻石的光芒在黑夜中稍纵即逝。   她取出了自己二分之一的存款,买下了这枚戒指。   付款的时候,她满怀期待和欢喜。但现在,她好像都不确定这个小玩意儿是否能有被送出去的一天。   贺云白脑海中仿佛有个超我和本我在天人交战。   超我告诉她:要尊重楚雁的想法,他想要先提升自己是很正确的决定。他这样喜欢机甲,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帮助他实现梦想吗?   贺云白其实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想的。   只是,在不经意的时刻,总会有一些本我的欲.望不受控制地泄出。   她想要彻彻底底地占有他,让少年一直一直都留在自己身边。   这样的想法如藤蔓般沿着她的躯体爬升,偶尔的时刻,会占据她的心脏。   就像刚刚,她一时头脑发热,迫切地需要看他为她动.情,以弥补内心的那一点缺憾和蠢蠢欲动。   等回到宿舍后,贺云白又翻出了本来准备寄回给爷爷的信。   她本在上面写满了她和楚雁的事情,甚至暗示,他们也许最终会走到一起。   面对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贺云白有时也会展露些来之不易的倾诉欲。   现在匆匆扫了一眼,贺云白就起了鸡皮疙瘩。   ……有点太自作多情了!   她连忙将纸张团起来扔到一边,另找了张纸重新写回信。   她将她和楚雁的事情轻描淡写地掠过,对爷爷给她的相亲邀请完全忽略,又聊了几句家常,这就差不多了。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贺云白在信中仔细地关切。   R星由于受到核污染的侵袭,生长出了不少变异的动物种族,有些没有危害,有些却极具攻击性。   贺云白看新闻了解到最近R星有不少居民遭受核兽的攻击,甚至已经有了伤亡人数统计,在信中提醒爷爷注意安全。   等写完了信,贺云白还没有睡意,于是又开始准备后天大一新生暑期训练的选拔安排。   正巧军事学院教务处的几位负责人也没睡,不停地给她发消息确认事宜。   贺云白已经见怪不怪了,军队的行政部门就是有这么一群奋斗逼,熬夜加班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事儿。   只要别半夜打电话给她……   贺云白这个念头刚落下,手机便“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贺云白:(痛苦面具)   可恶!这群人难道是忙到昼夜颠倒,以为现在是工作时间吗?!   她根本不想接,将手机设成静音,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只要她没接到电话,这些人要分配的工作流不存在!   那边的负责人却没有善罢甘休,持续性地骚扰她。眼看着电话打不通,便改为发信息。   这么一来,贺云白想不看见也难。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他们要通知她的倒不是什么繁重的工作任务,而是关于新生训练营选拔的机制调整。   原因是赵子辰从封闭训练中请了个假,教务处负责人觉得他在贺云白的战力测试种表现很好,很适合当测试员,于是让贺云白把他加进选拔比赛中。   贺云白看见消息,第一反应是:好家伙,你也没逃过啊,也被军队拉壮丁了吧。   下一秒,她才反应过来——   这不就代表着,楚雁也可能和赵子辰对上? 第28章 “放开我。”   “赵子辰”这个名字出现在贺云白眼前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哦,好像很久都没看见过她的这个手下败将了。   上次在战力测试中贺云白受了点伤,但同样也把他揍得不轻。后来贺云白回宿舍后还收到几条他发来的信息,大致是诸如“这次是我技不如人,下次我一定能赢你!”中二病十足的宣言。   贺云白当时累得半死,根本没精力看他的废话,随便划拉一下就退出了他的对话框。   谁知道她不理他,赵子辰反而更来劲了,一连又发了好几条。   最后贺云白回了他一个“嗯嗯”,就直接拉黑了。   想到还要和这人交涉,贺云白就不禁有点头疼。   她只好先将他移出黑名单,之前的消息一个个跳出来,贺云白这才发现当时她的回复好像有些……嗯,不合时宜。   赵子辰:【你就算赢了我也别得意!】   赵子辰:【我知道我现在还比不过你,我们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   贺云白:【嗯嗯。】   赵子辰:【但我总有一天能将你打败!等着吧!】   赵子辰:【??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谦虚?】   赵子辰:【为啥我的消息后面有感叹号?】   赵子辰:【我靠贺云白你竟然把我拉黑了!】   “……”贺云白看着聊天记录,觉得这人她似乎不太好搞定。   只能试探地发了条消息:【你要来暑期训练营当测试员?】   发出去后,她一拍脑袋才想起来,现在是大半夜,赵子辰哪会回复她?   正想要撤回再道个歉,对面却几乎是立刻回复了一句:【呵。】   贺云白:?   现在大晚上的大家都不睡觉吗?   很快,赵子辰接着发来消息:【我就知道你会主动来找我!】   贺云白:……不,我是被迫的。   赵子辰唰唰唰消息三连击:   【让你拉黑我!】   【想不到吧,我又回来了!】   【你还不是要来求我办事!】   贺云白盯了这三条信息几秒,手指轻飘飘地划动——   送了赵子辰一串拉黑删好友大套餐。   她觉得今晚的工作量已经差不多了,关闭手机电脑上床睡觉。   殊不知军事学院的某间男生宿舍中响起一声恼羞成怒的吼声:   “靠!贺云白你又来一次!”   ……   训练营比赛的第一天,贺云白起的很早,她得去比赛场地做赛前最后一次设备检查。   学院启用了数十间原本用于考试的机甲训练室来作为第一天的比赛场地。   贺云白到达时,一批辅助她检查机甲的后勤人员也在场,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赵子辰也在那儿。   凭心而论,贺云白觉得赵子辰长得并不难看,甚至出于一个alpha对同类的观察,他应该是那种会吸引不少omega的家伙。   只是此时的赵子辰摆着一张臭脸,神色阴沉,贺云白实在是没法将他列入“有吸引力的alpha”行列。   换句话说,此人不具备应有的社交礼节。   况且,他现在出现在这里也很奇怪。机甲暑期训练营的赛程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抽签一对一比赛淘汰,第二阶段是晋级选手人机排位赛,第三阶段才轮到测试员上场。   今天举行第一阶段的比赛,赵子辰没道理会过来。   贺云白想起昨晚这人的奇怪发言,决定对他视而不见。   然而赵子辰却很没眼力见地凑上来,绷着一张脸掏出了手机,页面上显示的通讯软件的个人名片二维码。   “把我加回去。”他别扭地冷声说。   贺云白好笑地看着他:“你不是说要让我求你吗?你的目的还没达到呢。我不加。”   赵子辰紧紧地抿着嘴,显然被贺云白这句话刺激得不轻,但还是低声下气地说:“加我吧,求你了,我们不还得沟通工作吗。”   贺云白告诉他:“那我们不沟通了,你回宿舍放假去吧。”   “这可不行!”赵子辰陡然提高了声音,“怎么能消极怠工?”   “……”贺云白思考了一会儿,最后问他:“是不是组织的任务?完不成会影响你年终评职称的那种?”   赵子辰憋了半天,憋红了脸,才吐出来一个“是。”   军队里有这么个奇怪的规定,为了鼓励那些拥有军衔的在校生,军队每年会从中评选一部分授予职称奖。   例如三好少尉,优秀中尉,进步军士等等等等……   职称的评判要通过每年的义工志愿者活动以及助教等义务劳动来加分,一共五六个等级,获得职称奖的同学则能给学年综评加分。   贺云白比较佛系,年年分数垫底,年年没有她的份。   她很理解赵子辰刚刚晋升就想要在职称奖评选中一骑绝尘的野心,于是诚恳地开口:   “今天你替我测设备,我就加你,如何?”   “你这么黑?!”赵子辰怒视她。   贺云白才不理他,转头就要带着后勤小组开展检查工作。   “别别别!我帮你,我帮你还不行吗!”赵子辰还是服软了,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算你狠!”   “谢谢夸奖。”贺云白狡黠一笑,背着手走出训练室出门吹风去了。   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会儿,她悠哉悠哉地散步到食堂,吃了个早餐才又回到了赛场。   大一机甲新生们已经在门口准备抽签了。   这时的他们已经褪去了在训练时的谦逊和礼让,任何人都可能是竞争对象,这使得大家都极度紧张,不少人还开始放狠话。   “我?我当然是希望碰上个软柿子可以捏啊!”队伍中的一个高个男生声音洪亮,他似乎在平时实力不弱,很有威信,一出声人群便逐渐安静下来。   应该是有人在问他最想碰见什么样的对手。   说完这句话,他挑衅地走上前,在人群中随手拍了拍几位同学的肩膀——   “说的就是你们,听见了吗?”   贺云白记得,被他拍了的同学中有几个的确战斗成绩不尽如人意,然而也有几个平时表现优异。   这是一通心理战啊,率先使用言语攻击,心态不稳或者抗压能力薄弱的同学大概真的会产生自我怀疑,收到影响。   贺云白双手抱胸,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虽然为人所不齿,但这种手段的确是被允许的,要是等上了战场用在敌方身上,那他就能被称一声有勇有谋。   高个同学走了几步,又锁定了一个目标,他走到楚雁的身边,状似亲昵地搂住他的肩,“小楚雁啊,你说你一个omega来军队受什么苦呢?”   “待会可别碰到哥啊,要是碰上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你就小心着你的细胳膊细腿吧!”   说完,他推开楚雁的肩膀就开始哈哈大笑。   这一举动倒是活跃了人群中的气氛,因为大家心中都默认楚雁肯定是个来陪跑的选手,对他并没有什么防备心。   高个子这么一闹,许多人都开始在心里同情楚雁,同时默默松了口气——至少这儿还有个omega给他们垫底嘛!   贺云白刚刚还抱着手安静旁观,此刻却将目光紧锁住楚雁,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她指节屈起,轻轻在胳膊上敲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而楚雁却仿佛和她有心灵感应一般,偏过头望向了贺云白,用眼神安抚她,示意没有关系。   高个子笑完了,似乎觉得对这个柔弱的alpha不太公平,于是又笑嘻嘻地凑上前,称兄道弟:“不要紧!刚刚哥都是开玩笑的,要真遇上了哥,我让你三招……”   “放开我。”楚雁冷冷地看着他。   高个子看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不悦,正要上去给楚雁讲些大道理,突然间,后脑勺一疼——一粒小石子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脑袋。   “谁?是谁这么阴险?赛前还搞小动作!”他愤怒地转身,朝人群间开骂,大家都惧怕他,给这人开出了一条道。   没人再去关心楚雁的反应,而少年本人的注意力却远离人群,投向了不远处的贺云白。   她正朝他歪头一笑。 第29章 能让姐姐心疼,也是我的……   高个子的嚷嚷声很快平息下来,原因是门口的安保人员开始放学生进去抽签了,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房间内的签桶中,没人再管他被小石子袭击的事情。   贺云白原本站在教学楼的二层俯视着他们,开放抽签之后,她便直接撑着栏杆从二楼一跃而下。   看来赵子辰的设备检测已经结束了,作为教官,她得进场作为监考员陪同观战。   楚雁同时也收回了目光,跟着队伍进入房间抽签。   他平静的状态让贺云白放心了许多。   第一轮比赛的随机抽签一对一对战,贺云白也很相信楚雁的实力。   暑期训练营的这些学生们平时都是分开训练,只能从以往的相处中大致了解对方的实力,再者就是有些人喜欢四处耀武扬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实力。   然而,从未有人真正观摩过楚雁的训练过程。   他们只知道这个omega没日没夜地待在训练室里,裸.露的肌肤上经常性地出现伤痕。   可贺云白却对楚雁在训练中的强项和弱势了如指掌。   为了避嫌,她没有选择楚雁对战的那间训练室去监考,而是去了他的隔壁。   贺云白觉得就算自己再公私分明,要是当场看见有人让楚雁受伤,她大概很难才能抑制住暴打对方的冲动。   在他隔壁的话,至少能离得近一些。贺云白仍然记得第一次带楚雁开机甲的时候,她半途出门,将他一个人扔在循环模拟对战中,后来楚雁说,想要她在训练室里陪着他。   贺云白就再也没有干过半途跑路这种事。   学员还没有入场,先进入的是贺云白他们这批监考员。她拿着学员手册过来时,发现隔壁的监考员教官刚好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这人是个强壮的男alpha,见了她还礼节性地打招呼:   “嗨,小贺。”   他看着学员手册上的对战名单,很惊奇地同贺云白寒暄:“我这场比赛得监考一个omega?这还是第一次!这个omega能坚持比赛吗,我要不要提前通知医务室的救护车在门口守着?”   贺云白瞥了一眼他手上的名单,在看清楚雁比赛的对手后,她拍了拍自己同学的肩膀:“我觉得你的这次监考很快就能结束了。”   “我也觉得是。”对方丝毫没有get到贺云白真正的意思,“我觉得这个omega的对手能把他吃了。”   贺云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向了自己的监考训练室。   她监考的场次中,学员双方她都不认识,大概是别的班级的大一新生。   两个人打得平平无奇,贺云白愿称之为“菜鸡互啄”。   偏偏这两人拖得还很久,像是知道对方和自己实力都差不多,于是拖拖拉拉地不愿结束。   两个人都没什么必胜的心性。   贺云白皱着眉头看完了全程,最后是其中一个耐力稍好的赢下了比赛,而另一个输了的同学也没有不高兴,似乎本来就对晋级没什么欲望,甚至在赛后开始和贺云白攀谈,询问辅助部门中哪个系的学分最好拿。   毕竟是新生,贺云白还是礼貌地为他解答。但其实在心中,她控制不住地想:   这两个alpha都比不上她的小雁。   他们在比赛期间,她一直在复盘楚雁的打法,如果是楚雁的话,在五招之内就可以找出他们的破绽,十招之内就可以拿下这场比赛。   哪像这俩人一样,打得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儿锐气,明明穿着了轻型机甲,却笨拙无比。   即使另一个同学赢下了比赛,贺云白也并不看好他能进入下一轮。   等完成比赛结果登记后,贺云白走出了训练室,而其他训练室的比赛大多数也结束了。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没能找到楚雁,只好上前问她的那位教官同学:“请问你们训练室的比赛如何了?”   “卧槽!”这位肌肉强劲的alpha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转头看向贺云白,“那个omega是你负责班级的对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贺云白疑惑:“知道什么?”   “我终于明白你刚刚什么意思了!”他似乎还没有从监考过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那个omega,太强了!!!”   贺云白问了一通,这才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是楚雁抽到的这个同学平时暗地里是个omega歧视者,在对战前对楚雁大放厥词。虽然对战过程中互飙垃圾话属于正常的战斗策略,但毕竟这还只是个学院内部的比赛,这种具有明显性别歧视的话语还是需要被警告的。   然而还没等监考员上前,楚雁便开始主动出击。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监考员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楚雁就已经面无表情地打爆了他的alpha对手。   还好贺云白的这位同学有先见之明,提前通知了救护人员,这位被打成昏迷状态的同学在比赛结束后立即送去医院了。   由于楚雁动手之时监考员已经宣布了比赛开始,所以他没有任何的违规行为。   就是苦了这位监考员了,得向上级报修一件轻型机甲。   那位被打爆的学生是被抬着出去的,接受了不少人的围观。没过多久,楚雁五分钟解决了一个alpha的事迹便传遍了大一新生内部。   刚比赛完的学生们听闻这个消息,个个都被惊得不轻。   被他们忽视了许久的omega,原来是个隐藏大佬。   当时和楚雁对战的那位同学抽签抽到楚雁时,还兴致勃勃地和周围人炫耀了一番,其他人都欣羡他有这样的好运气,认为这场比赛十拿九稳。   哪里预想得到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贺云白没有理会赛场周遭激烈的讨论,她离开了训练室大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果不其然,楚雁正蜷着身体,坐在她的办公椅上。   “姐姐!”他原本低垂着眼眸,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到贺云白来了,便立即朝她伸出双手。   是全心全意依赖她的模样。   贺云白心神一动,伸手拥抱住了他。   “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事情了?”楚雁声音闷闷的,他仍在回想那个被他揍到昏迷的alpha。   那人对他说了很不客气的话,当时那一瞬间楚雁什么都没想,一直以来的压抑似乎在那时尽数爆发。   他想起了很多,想起小时候大人对他样貌的评判,想起刚分化时的羞耻与不甘,想起在门口抽签处那个高个子对他肆意的玩笑……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穿着轻型机甲和一个alpha对战。   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内心的愤怒与冲动。   楚雁当时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自己能否打败他。   他只是不顾一切地动了手。   而这一切在五分钟内尘埃落定了。   贺云白曾在楚雁训练的时候给过他几句适时的夸奖,他每次都暗自欣喜,只是从没想到,他有一天真的能如此漂亮地赢下一场比赛。   可是,这也是他第一次将一个人揍成这样。   那人的轻型机甲都被他打坏了,神情从不敢置信到害怕恐惧只用了短短的几分钟,最后他昏过去前还在对他求饶。   楚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情,在比赛中将别人打致重伤,学院会不会就此取消他参加下一轮比赛的资格?   他当时从训练室出来,他的对手已经被抬上担架,学生们陆陆续续地结束比赛,他们用或惊恐或畏惧的神情看着他。监考员也没有时间管他,草草登记了比赛结果后就赶着将他的对手送上急救车。   楚雁被许许多多陌生的目光包围,他无处可去,离开了训练场后,他只能凭直觉去了贺云白的办公室碰碰运气。   也许她会回来呢?也许贺云白能找到他呢?   而贺云白的确找到了他。   熟悉的温暖气息环绕住楚雁,他稍稍安心下来。   “不用担心,你没有做错。”贺云白刚刚听楚雁说了几句那人骂他的话,心里想着:五分钟内将他解决已经是他的福报,如果遇上她,贺云白有一百种在战斗中慢慢折磨他的方法。   “不仅没有做错,反而做得很好。”贺云白夸赞他,“以后不会再有人小看你。”   贺云白为了不让他骄傲自满,每次对他的夸奖都点到为止,更多的是指出他的错误。   这还是第一次被她这样直白地表扬。   被歧视者辱骂的阴影以及第一次伤人的慌乱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楚雁拉过贺云白的手,将她压在办公椅上,他贴近她,嘴角上扬,显然是想讨要一点奖励。   贺云白没想到自己轻轻巧巧的一番话就能让少年翘了尾巴,不过她很吝啬,拍拍楚雁的脸颊,“现在还不行,等你通过了第三轮比赛再说。”   没能达成目的的楚雁连眼神中都透露着委屈,但他也不好意思再无理取闹,只好凑上前轻轻地撞了一下贺云白的额头。   楚雁:贴贴.jpg   ……   第二轮的比赛第二天才会开始,贺云白当天晚上又得去检查设备。   赢下第一轮的学生们在这一轮需要和AI机甲对战,战斗强度等级与模拟训练的等级相仿,一共有五个等级的战斗模式,只有能成功进入第三等级的学生们才有机会进入第三轮和测试员比拼。   而如果能进入第五等级,学生将得到额外的奖励——自主选择第三轮对战的测试员。   从这个比赛流程来看,贺云白再次发现了军队的鸡贼。   AI机甲在多年前曾是战斗系统的一员,后来成功研制出了能够模拟人类动作甚至与人类神经链接的外骨骼衣,操作僵硬、不好变通的AI机甲就渐渐被淘汰了,现在大部分都用于模拟训练。   但最近蕴含了新型科技AI机甲投入试用,他们的学习系统比起以前大大升级,正好这次遇上大一新生的训练比赛,刚好就让他们先试用一次。   果然,人人都无法逃过被抓壮丁的命运。   想到此处,贺云白照例联系了赵子辰,叫他过来给她测试设备。   在领略了贺云白威逼利诱的能力之后,赵子辰也不和她废话了,接了电话就直接来了比赛场地。   这次的赵子辰显得正常多了,没有和她叽叽歪歪地吵闹,说一些“我一定会赢过你的”废话,而是一边干活,一边状似耐心地讨教:   “贺云白,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强的?”   贺云白就知道这人是想取经了。   但说实话,她没有什么好教给他的。   贺云白一直觉得自己要是当教官老师什么的,只能辅导楚雁或者那些大一新生。因为他们仍然在打基础的阶段,贺云白在学校学了三年,对于机甲的战斗体系还是了如指掌的。   只是赵子辰显然需要的不止这些。   虽然贺云白也不觉得这家伙基础学得有多好就是了。   “每个人的战斗风格不一样,与其问我,不如你自己好好琢磨一下。”她只能和他说些套话。   况且,贺云白也并不想回想她曾经的那些经历。   她的机甲训练经历是无法复制的,她也不愿意和任何人提起。   眼看着取经失败,赵子辰也不恼,只是慢悠悠地同贺云白换了个话题:“贺云白,你的omega是不是也在这次的比赛当中?”   听他提起楚雁,贺云白这才正眼看他。   众人都知道,暑期训练营里只有一个omega,他这么说,所指之人不是呼之欲出吗?   “别打他的主意。”贺云白眼神忽然变得危险,一种同性相斥的气场弥漫在二人之间。   “我靠,贺云白你有病啊!我怎么会对他那种小毛孩感兴趣!”赵子辰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自觉自己不会喜欢一个第一性别和他相同的家伙。   “你也别叫他‘小毛孩’。”贺云白皱起眉头,极为认真地警告他。   赵子辰一愣,他从前只以为贺云白同楚雁在一起是为了搭上首长这艘大船,却没想到,她竟然用了心。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赵子辰心底升起。   他在贺云白战力测试的现场见过楚雁,这个少年看起来冷冰冰的,望向贺云白的目光却完全不同。   可是,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和贺云白两厢情愿是好事。   然而作为首长府的二公子,事情可能就不同了。   赵子辰瞥了一眼贺云白,却终究是将想法压在了心底。   她这样聪明的人,难道会不知道吗?   ……   在第二轮比赛的现场,由于战斗对手都是可控的AI,训练室内没有安排监考员,贺云白和教官们通过监控视频查看室内情况,同时每个学生到达的战斗等级会实时显示在屏幕上。   贺云白紧盯着楚雁的那块屏幕。   和真人对战不一样,AI不会对疼痛有反应,只能通过一次又一次枯燥的打斗来升级。   事实证明,能够挑选测试员的奖励并没有吸引到多少人,大多数能坚持到第三等级的学生很快就放弃了。   反正可以直接晋级,何必要多费体力。   带着这样的心理想法,AI对战结束的速度很快。   在这一轮比赛中,聚焦在楚雁身上的眼神多了起来,成功晋级的学生都纷纷来关注这个超强omega的战斗过程。   观测室中渐渐挤满了人。   楚雁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到达了第三等级,只是他却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   相反,他的招数越来越凶狠。   “这个omega是想干什么?不知道见好就收吗?”有人疑惑地问。   第三轮比赛就在明天,中间不会给学生任何休养时间,他这样做无异于提前耗费体力。   “太愚蠢了。”有人摇头,“测试员的水平虽然有高有低,但总体上都不会差到哪儿去,他这是何必呢?”   贺云白手指攥拳,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屏幕中的楚雁。   他已经很累了,但仍在AI机甲第四等级的边缘挑战。   “这家伙的韧性还真强。”贺云白身边的一个同学不由得惊叹出声。   “是啊……要我我可坚持不下去,他到底是带着怎样的信念?”   在训练室中的楚雁想法却很单纯——他一定要达到第五等级,获得那个选择测试员的机会。   为了这个目的,他不知疲倦地和AI来往对招。   楚雁还在坚持,只差最后一点点,最后一点点的距离就可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还留在训练室中的只有楚雁一个人,其他学生要么很快被淘汰,要么已经通过了第三等级。观测室里的人群越来越多,淘汰的没淘汰的都聚集在这里看着楚雁的比赛,没有一个离开。他们从最开始的疑惑不解,如今逐渐转变为一种深深敬佩之情。   不管这个omega是为了什么,这种坚持让他们不禁被打动。   “加油啊。”人群中有人小小地出声。   几秒之后,此起彼伏的加油声在小小的观测室中响起。   他们就像是在看游戏主播攻克难关一般,楚雁的坚韧激起了他们期盼之心,不管他们对这个omega的态度到底如何,在此刻,这些人都希望楚雁能够最终成功,达到第五等级。   而每个等级的完成度都会化作一个进度条显示在屏幕下方,众人屏住呼吸,眼看着那个进度条进行到了最后一格——   楚雁完拳头颤抖,却给出了实打实的一击。   他完成了!   进入第五等级的通知在训练室和观测室中同时响起,人群间爆发出巨大的庆祝声。楚雁对外界情况一概不知,他累得瘫倒在地上,与此同时,贺云白眼疾手快地将对战系统关闭,不让AI机甲有机会再伤到楚雁一分一毫。   她其实心里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楚雁被搀扶出来后,找到负责人时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要选择我明天的测试员——”   “赵子辰。”   ……   “你是不是傻呀。”贺云白数落他。   楚雁又一次地躺在了贺云白的办公室中,任凭自己恋慕的人给他上药。   “我知道我赢不了他。”楚雁望着天花板,和贺云白坦言,“可是我一定要和他交手一次,给他点苦头吃。”   贺云白那次在战力测试中被赵子辰伤了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楚雁一想起来就恨得心痒痒。   他和赵子辰之间当然有天大的差距。但比赛规则是,只要能和测试员持续对战二十分钟,他们就算通过了。   一般来说能通过第二轮的学生在第三轮都没什么问题,只是给他们个机会和军队中的高手过过招、学习一下罢了。   像楚雁这样心怀怨恨,只想打架的学生怕是根本没有。   贺云白没想到上次她受伤的事情在他心里留下了这样深的执念,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楚雁今天几乎拼尽全力。   他背部的伤势较重,此刻伏在床上,背上涂满了药膏。楚雁嘴角处留有淤青,手臂上多的是血痕和擦伤,偏偏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光芒。   贺云白对他简直无奈,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腰际,“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傻事了,我也会心疼的。”   然而她似乎不小心碰上了他的伤处,楚雁低低地叫唤了一声:   “姐姐!别……”   他声音颤抖着,贺云白不禁担心:“是不舒服吗?刚刚给你涂药,会不会很难受?”   楚雁再强悍,仍具有omega的特性,疼痛对他的影响可能会更大。   楚雁是趴着的姿势,将头埋在了臂弯中,贺云白就没能看见他泛红的脸颊。   其实不是因为疼痛。   贺云白给他涂药的动作轻柔又仔细,覆上他身体的手指他再熟悉不过,偏偏他又受了一身的伤……   方才贺云白大约是想替他揉揉淤血的地方,只是……他太过敏感了。   忍不住就出了声。   难耐的同时,他却又深深地迷恋着她的触碰。   只是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和贺云白说,明天还有比赛,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他送回家休息。   “姐姐,”楚雁很快将脸上的热气压下去,回应她,“我那儿还有点疼……再帮我揉揉好不好?”   少年眼波中泛着水光,显得乖巧极了,他受了伤,现在这样虚弱,贺云白哪里会拒绝他?   心上人怜惜他,再次赐予了他想要的,楚雁不由得舒适地叹了口气。   “刚才我说的话听进去了没有?”贺云白仍在小小声地教训他,“以后再也不许做这种让我心疼的事了。”   “唔……”承受着她柔软的力度,楚雁的声线还是不稳,撑起身子在贺云白耳边呢喃:“能让姐姐心疼,也是我的本事。” 第30章 她没有资本保护她心爱的……   楚雁最后没有回家,而是留在贺云白的办公室睡了一晚。   贺云白给他上了药后,就拿起了小本子开始给他分析赵子辰的战术特征。   明天的比赛过程中,二人不像前两轮比赛一样需要身着轻型机甲的外骨骼衣,而是赤手空拳地和对方打一场。   “赵子辰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急躁。”贺云白盘腿坐在椅上,为楚雁娓娓道来,“偏偏他好像不觉得这是他的弱势,反而认为开场三板斧能有效地威慑住对手,这就造成他一开始的攻势会很急速迅猛,但只要将他拖住一段时间,就很容易找到他的破绽。”   “对于比赛这二十分钟的时间分配,我建议你先不要贸然出击,和他硬碰硬。等赵子辰用尽了新鲜招数后,你再尝试给他制造点麻烦……”   楚雁将脑袋歪在床头听贺云白讲赵子辰的战术,心里莫名地觉得不对劲。   在这个地方,他们曾经做尽了亲密事情的地方,她在给他分析另一个男人的心理特质。   虽然那家伙是个alpha,和他并没有择偶竞争关系,但楚雁还是觉得有点不爽。   “贺云白,”他眼神郁郁,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贺云白原本正正经经地回答他,然而不一会儿就察觉到了楚雁的话里有话。   敏感的少年连她分析另一个人的战术都会吃醋。   “醋精。”贺云白捏了捏他的脸颊,心里却因为他的占有欲有些欢喜,“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说啦,快睡觉。”   她对楚雁的实力了如指掌,   “要姐姐陪我。”得到她的安抚,楚雁很快又恢复了乖巧的模样。   贺云白坐在书桌前,“我就在这里看书,哪里也不去。”   楚雁却坚持朝她伸着手。   贺云白被他弄得没有办法,只好握住他的手陪他躺下。楚雁依偎在她肩头,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   第三轮的比赛没有再启用训练室,而是在贺云白当时战力测试的场地举行,中间是赛场,而四周则是观众席,显得这次的比赛更像是一场表演赛。   楚雁提前指派了要和赵子辰对战,此刻两人都站在后台准备上场。   两人身形相差不大,身高相当,而楚雁稍稍瘦削一些。   楚雁目不斜视地笔直站着,只等着比赛开始。而赵子辰却不同,他好奇地打量着贺云白的这个omega,似乎在试图找出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赵子辰在心里想着。   只是等上了场后,这个小孩倒是展现出了让赵子辰刮目相看的能力。   楚雁其实记得贺云白昨晚的话。挺过赵子辰的三板斧,试图让他急躁。   可他却没有选择这样的策略,而是完全相反,一上场就发起了猛攻。   贺云白在教官席位上坐下时,看见的就是楚雁开始放大招痛打赵子辰的场面。   贺云白:……得,昨晚说的完全没听进去。   赵子辰也蒙了,他本想先试探一下楚雁,谁知还没来得及出手,楚雁却比他更快,一开始便不要命似的步步紧逼。   这小孩不要命啦?等体力耗尽,赵子辰可以轻轻松松地将他打趴下。   可楚雁却仿佛孤注一掷一般,一开始便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势必要给赵子辰一点颜色看看。   他其实想的很清楚,昨天他几乎耗尽体力,身上又受了不小的伤,虽说拖住赵子辰二十分钟肯定没问题……   但这不是楚雁想要的。   他要让他受伤。他要亲手给此人留一道伤痕,才能平息当时眼看着贺云白被他打伤的不甘和痛苦。   而不是狼狈地躲避,等待对方在焦躁中犯错。   他不喜欢等。   楚雁必须在最开始就使劲全身解数,即使这会让他后续无力支撑。   而他也的确做到了。   赵子辰是真的没想到这家伙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他还真没见过。   同时他心里也隐隐意识到了楚雁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再联想到贺云白昨天提起楚雁时的态度,不禁暗暗感叹:真是一对   赵子辰晃神的这一刻,楚雁乘胜追击,成功地给了他眼角一拳。   他甚至掐住了赵子辰的脖颈,将他甩在地上。   他做到了。   贺云白正看着他呢。   赵子辰灰头土脸地缓缓爬起来,蓬乱的头发下面露凶光。   ——该死的小兔崽子!   让他在人前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   他先前有意和贺云白讲和,毕竟不久后他们还要并肩作战,本打算今天比赛在后期放放水,让楚雁轻松通过,给贺云白一个面子。   然而此刻,赵子辰心想:去tm的面子!老子要弄死你!   对面的金发少年在给他那一下痛击之后,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正将手撑在赛场的边缘微微喘气。   目前时间只走到了七分钟,他知道,惹怒了赵子辰之后,接下来的十三分钟他不会好过。   贺云白简直不忍心看,她从教官席上离开,手指都在颤抖。   她悄悄地离席,直到走上观众席的最后一排,才敢往赛场上投去目光。   暴怒的赵子辰一点儿也没有手下留情,短短的几分钟内,楚雁就经历了数次跌倒再爬起的循环。   他的动作越来越缓慢,真的没有多少力气了。   贺云白撇过头不再看赛场上的情况,然而,身边却走来了一个她未曾想到过的人物。   芙罗拉。   在晋级赛的最后一场,的确会有许多家长和其他系的同学前来观战,这也是为什么启用了有观众席的赛场。   芙罗拉站在贺云白身边,眉头皱起,看着场上的情况。   “小雁这么做,都是为了给你出气吧。”是平淡的语气,却仍能听出其中蕴含的一丝责怪。   她刚刚回到帝都,却已经有无数内线告诉她了一切。她的小儿子最近对这个女alpha可谓是入了魔一般。   芙罗拉斜了一眼贺云白。   年轻的女孩子明眸皓齿,一袭挺拔的军装裹在她修长的身躯上,望向她的眼神没有任何躲闪。   ……似乎的确是个很有吸引力的alpha。芙罗拉不禁这样想。   但她仍旧高高扬起头颅,没有再多看贺云白一眼。   “的确如此,夫人。”贺云白忍不住又望向了赛场,时间已经来到了最后五分钟。   楚雁几乎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可他还在坚持。   “不过,我会替他报仇。”   这时,通讯耳机里传来让贺云白上场的声音。   她也被指派为测试员,需要配合新生们的第三轮比赛。   好巧不巧,贺云白对战的人选正是在比赛伊始时对楚雁大放厥词的那个高个子。   其实倒也不是巧合。   在比赛开始之前,教官组进行抽签,贺云白不动声色地提前将写着这位同学名字的白纸折了一个小角。   这个高个子实力很强,晋级是应该的,军队中也并不是不能容忍这种性格的家伙。   但在此之前,贺云白得给他上一课。   这个人,还有刚刚结束比赛下场的赵子辰——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下一个二十分钟结束后,高个子晋级了,但同时,这也伴随着某些代价。   比赛逐渐临近尾声,贺云白又一次离席,她去了教务组办公室找到了负责人,恳切地说:   “老师好,我在想是否需要在比赛结束后为同学们呈现一场表演赛。”   “不仅能活跃气氛,还能让他们提前学习高年级的格斗技巧。”   “不知老师觉得如何?”   “至于人选的话,我愿意毛遂自荐,赵子辰同学刚刚也和我说他愿意出场。”   负责人被贺云白说得一愣一愣的,一拍大腿便同意了。   于是到了最后一场比赛结束时,主持人上台,宣布了贺云白与赵子辰之间的表演赛。   还在后台喝水的赵子辰:?   贺云白你又搞我!!!   上次他能和贺云白拖那么久,是因为穿了轻型机甲,而这次,几乎没有悬念地,赵子辰在全军事学院的目光下,被贺云白揍到满地找牙。   楚雁正和母亲坐在后排的座位上,悬在赛场上方的大屏幕中清晰地呈现出贺云白轻轻松松的打人场景。   女子这次甚至连发丝都没乱,而赵子辰已经趴下了。他一只眼睛顶着楚雁留下的淤青,另一边的脸颊上是贺云白给他的一拳。   楚雁知道这是贺云白在无声地为他报仇。   贺云白打人经验十足,也很有分寸感,她能够完全地掌握比赛的节奏,在赛场上对她的对手进行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然而却并不会真的让他们受下重伤。   都是军事学院的人才,以后还要一起作战呢,贺云白可不会轻易让她的壮丁们失去战斗力。   楚雁对贺云白的手段已经见怪不怪了,而他身边的芙罗拉却目瞪口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赛场上的贺云白。   刚刚在她面前礼貌又谦和的小姑娘上了台后就变了模样,贺云白明明看起来体态轻盈,发出的攻击却极为残暴。   而她也的确兑现了她所说的——替楚雁报仇。   作为omega,一种天性中的异性相吸之感不禁涌上心头。   芙罗拉撞了撞楚雁的胳膊,碰到他的伤口,楚雁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而刚刚还对儿子伤势关心入微的她此刻注意力却全在台上的那个小姑娘身上。   “小雁,能将这样的alpha搞到手……”她缓缓开口,“你真行。”   楚雁:“……”   ……   表演赛打完之后,暑期训练营彻底结束,成功晋级进入军队的学生们聚在一起,商量着去哪里庆祝。   楚雁和欢呼的学生们格格不入,在人群中逆行,寻找贺云白的踪迹。而芙罗拉为了给他足够的私人空间,已经先行回去了。   贺云白没有回办公室。她离开了赛场,想去找楚雁的母亲芙罗拉。   之前她看上去对自己并不友善,贺云白不是那种会刻意讨好的人,只是这次为了楚雁,却不一样。   她的确在军事学院门口见到了正要上车的芙罗拉,可却没真正和她碰面。   原因是她看见了楚林山。   是楚林山来接她的。   贺云白从楚雁那里有所耳闻,这对夫妻面和心不和,平时最多做出相敬如宾的模样,大多数时候都是互不干涉,视而不见。   而现在,他们却看起来很亲密。   芙罗拉低下了她高傲了头颅,似乎在小声地啜泣。   楚林山难得露出耐心的神情,搂着她安抚。   门口的人群走得差不多了,他们没有立即上车,而是相携走到了一栋僻静的教学楼背后。   贺云白本想上前找芙罗拉,但又觉得现在不是个好时机。她自知这是别人的家事,不该细听,可就在她要转头就走之时,他们那边传来的谈话声让她停住了脚步。   “……真的一定要让小雁去联姻?”是芙罗拉的声音,带着哭腔。   楚林山神情温柔,语气却很残忍:“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让他给我一些回报了。”   “混蛋!”芙罗拉小声地崩溃,她伸手就要扇楚林山一巴掌,却被对方轻易地擎住手,拉入了怀中。   “宝贝,作为我的筹码去联姻,这是他的宿命。”楚林山抚摸着芙罗拉的发丝,叹息:“我不是没有给他机会,他喜欢贺云白,这姑娘虽然现在还是个学生,但前途无量,我勉强也能同意。”   “可贺云白诓骗了我,差点让我在宴会上颜面扫地。”   “这也罢了,如果他们不愿意高调订婚,私下也可以。”楚林山摩挲着芙罗拉颤抖的肩头,慢条斯理地说:“可惜啊,这两个小年轻在客房里做了一通糊涂事,却还是犹犹豫豫不肯确定关系。”   “我给予了他们足够的耐心,现在我再也等不了了。”   “行政部部长最近和我私交很好,他的大公子听说对omega男女不拒,是个很好的归宿。”   “小雁现在进入军队,这也很好,对他的夫家来说也算是有了更大的价值。”   “乖,宝贝。上次你和楚雁的谈话我也知道,这次不要再以为你能破坏我的计划了。”   回应他的是芙罗拉压抑着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以及,她的认命。   贺云白立在拐角处,听完了全程。   她脸色如死水一般,身体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她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原来如此。   怪不得楚林山对他们的婚事如此热衷。   贺云白从前只觉得楚林山只是想拉拢她,只是和他的儿子感情不够深厚。   现在她想,自己的确是太过年轻,肮脏的交易见得还不够多。   他竟然真的将自己的儿子当做一个冰冷的筹码,一个可以用“价值”估量的物件。   ……   贺云白回到办公室时,楚雁正坐在门口的楼梯处等她。   他已经在医务室上好了药,也换过了衣服,看上去不再狼狈。   只是对于现在的贺云白来说,他就如同一件易碎的瓷器,需要她好好珍重爱护。   她搂住他的肩。   “姐姐……”楚雁的声音有些困倦,大约是等了她一会儿了。   贺云白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   在听见楚林山的决定时,贺云白第一反应就是想将楚雁带走,将他保护起来,让任何人都无法伤害他。   可她无权无势,甚至钱财都没有多少。   她没有资本保护她心爱的少年。   贺云白心底骤然升起极大的自厌之情。   这个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圈外自己身边。楚林山的话让她毛骨悚然,在星际时代,第一性别也仍然是一种性取向,她不可能眼睁睁地让楚雁成为脔宠一样的存在。   即使从此她必须进入首长的势力范围,让自己臣服于楚林山,也没有关系。   贺云白几乎就要开口将一切告诉楚雁,她需要少年的配合,假以时日,她会拥有足够的资本保护他。   可楚雁却率先开口:“姐姐,你知道吗,今天母亲来看我了。”   “我从前总不明白她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若即若离,总是不在家,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我。”   “可这次回来,她却一直对我很关心,还来看我的比赛……”   “姐姐,”楚雁环住她的胳膊,“她也很喜欢你。我真的太高兴啦。”   贺云白哽住了,她想起刚刚的场景。芙罗拉虽然在哭泣,却几乎是默认一般听从了她丈夫的决定。   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服从。   贺云白不确定是否能在这时候将这件事同楚雁交代。   他才刚刚感受到母爱,就要将他的美梦打碎吗?   贺云白还没来得及回答,楚雁再次开口:“姐姐,今天有几个同学邀请我去聚会,我今晚……能去吗?”   少年小心翼翼的声线逗笑了贺云白,“问我做什么,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呀。” 第31章 这也是贺云白第一次和楚……   楚雁似乎觉得这段时间都和贺云白黏在一起已经习以为常,突然的离开让他甚至有些心虚。   毕竟贺云白在这几天一直陪伴着他,不仅和他一起训练,还时时为他指出错误。   楚雁有时会想,那自己呢,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   贺云白看起来坚不可摧,没有任何弱点,也没有任何极度渴求的东西。   虽然很挫败,但楚雁不得不承认,他帮不上贺云白的忙。   他们的关系中,他似乎总是弱势的那一方,永远在被贺云白帮助。   这也是为什么楚雁一直在坚定地拒绝楚林山要为他订婚的要求。在没有变得更加强大之前,他绝不会轻易地将自己献给一场婚姻。   他们是不平等的。一直以来,这都是楚雁深深的心结。   赢下了这场比赛,这是楚雁进入军队的第一步,也是他变强的第一步。   从前他独来独往,而现在会有人因为他的能力而认可他,邀请他赴约。   楚雁渴望和强大的alpha们站在同一行列,这正是曾经的他所期望的。   力量和成绩让他获得了许多东西,楚雁甚至觉得楚林山最近对他的态度也产生了变化。   小时候楚林山对他关心很少,等他分化成omega后,他们之间最多的交流就是“结婚”“订婚”之类的话题。   可当楚雁成功进入军队后,一切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   教务处将他的转系通知审批邮寄来的时候,楚林山笑容满面,还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宴席。   宴席上来的都是楚林山的至交好友,其中行政部部长和他的大儿子对他最为亲切,甚至为他送上了一份大礼——一辆最新款的飞行汽车。   恰好楚雁最近在考驾照,这样的礼物的确让他很欢喜。   他礼貌地接过装着车钥匙的礼盒时,楚林山正在举杯发表感言,他说:   “我很为小雁骄傲,他虽然是个omega,但却有不输于alpha的实力。”   代表着一位父权制家长对后代的认可。   楚雁当时听着,眼眶甚至微微湿润。   十八年以来的所有压抑与痛苦都在慢慢消失,他觉得一切都在变好。   他现在开着拉风的车,在军队中和形形色色实力强劲的alpha一起训练。他身为一个omega,做到了许多alpha都做不到的事情。没有人再看不起他,他的父爱和母爱虽然迟到了,但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   而贺云白这边,楚雁生活的改变对她的影响没有那么大,她仍然过着慢吞吞的旧日子。   照旧每天准时起晨跑训练,去早餐店找阿姨闲聊,偶尔收到爷爷的信,空闲时间看各种杂书,还时不时地被学院拉去当苦力。   贺云白后来也去过首长府。   她觉得很奇怪,那天比赛日她在学院门口见到的楚林山和芙罗拉好像是两个假人一样,他们两个的谈话与情绪似乎只特定发生在那一天。   之后每次再见,楚林山对她还是很亲切,称呼她“我的少尉”,还总是感谢她对楚雁的照顾。   让贺云白最为惊奇的是,楚林山和楚雁的关系似乎在回暖,而且在不断变好。   经过了这么多年后,二人才好像终于和解,开始产生了亲情。   而芙罗拉这边,她对贺云白的态度有所改善,甚至有些亲密,还经常感叹:“如果能看着小雁和你结婚就太好了。”   贺云白表面上礼貌应对,但其实她内心被无数的疑惑所占据。   她想,那天发生的事情绝不是幻觉,而现在这两人的态度也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的。   这两个状态之间,一定有一个是真的。   贺云白按下心中的探究,决定静观其变。   楚雁在进入军队后,应酬越来越多。大部分是楚林山带着他去的,楚林山同他说,这有助于日后他在军队中打开人脉。   楚雁其实对这种应酬场面不太喜欢,但楚林山难得对他好言好语,况且的确对他有好处,于是也就没有拒绝。   贺云白接通了楚雁的电话后,便听见他那边略显嘈杂的声音。   她皱了眉头,问:“你在什么地方?”   楚雁小声地说了地址,又补充:“姐姐,我忘带抑制剂了,你能帮我拿来吗?”   “你要抑制剂做什么?”贺云白记得这两天应该不是他的发热期,她顿了顿,“你喝酒了?”   楚雁作为敏感体质,在身体发生不适的时候也可能会发热。   “姐姐……”   电话那边的少年撒娇一样的声音传来,贺云白就拿他没有办法了。   叹了口气,她放下手中的书,开着驾驶器去了楚雁给她的地址处。   酒店包间的门外,贺云白打开药盒,喂楚雁吃下了几粒固体抑制剂。   楚雁的脸颊泛着红晕,微醺的时候看起来更加可爱。贺云白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楚雁软绵绵地低头靠在她肩上。   “明天还有训练,记得不要玩到太晚。”贺云白拍拍楚雁的肩头提醒他。   楚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在这时,包间中的几人走出来。   一个是楚林山,另一个是一个年轻男子,贺云白不认识。   楚雁从贺云白肩上抬起头,礼节性地喊了一句“越恒哥”。   贺云白微微皱了眉头。   被叫做“越恒哥”的年轻男子相貌端正,身材高挑,微笑注视着楚雁。   “小恒,这是我和你提起过的贺少尉。”楚林山出面为他们做介绍。   “小贺啊,这位是行政部部长家的大公子,越恒。”   从称呼中,就可以看出谁亲谁疏了。   贺云白不动声色地和对方握手,这位越公子的笑容越发深厚,他礼貌地说:“久仰。”   一阵寒暄过后,越恒便轻轻扶上楚雁的肩头,同贺云白说:“失陪了,我们还有事情要聊。”   楚雁连忙拉住贺云白的手,歉意地说:“姐姐,我先进去了,我过两天会去找你的。”   贺云白点头,然而眼神却死死地盯着越恒放在楚雁肩头的手指。   像是要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洞穿一般。   “把你的手拿开。”贺云白开口,用冰凉的语气警告对方。   越恒一愣,最终还是将手拿了下来。   楚雁也意识到了贺云白的不高兴,连忙上前将她拉到一边,悄悄说:   “姐姐,那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你别生气呀。”   “好了小雁,你和小恒先进去吧。”楚林山在身后缓慢发话。   楚雁朝贺云白笑笑,放开了她的手,两个人进了包间。   贺云白这样冷静的一个人,现在脸色也十分难看。   楚林山像是没有注意到贺云白的情绪一般,仍是笑眯眯的,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少尉,你该回去了。”   他仍在在笑着,贺云白望着他的眼睛,那里好像隐藏着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让她一阵一阵地脊背发凉。   贺云白背过身,慢慢地走出了酒店大门。   她终于明白了。   那天发生的事情的确不是她的幻觉。   楚林山要做的一切都是真的,只不过换了一种更隐晦的方式。   他是如此擅长操控人心,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楚雁便从最开始对他的恨之入骨转变为了现在的模样。   贺云白想起那天他和芙罗拉的谈话。楚林山甚至能知道她和楚雁当时在客房中发生的事情,又怎会注意不到当时在军事学院门口她也在场呢?   想必那些话,一半也是说给她听的。   而现在,又让她“恰好”看见了楚雁和那位越公子的应酬。   贺云白觉得自己好像被裹挟进了一个不知名的世界,迫使她面对着一些她从前未曾想过的事情。   楚林山在给她下最后通牒:   和楚雁订婚,从此归属于他的阵营,供他驱使;亦或是看着楚雁去往另一个人的身边。   贺云白也终于明白芙罗拉为何时常劝她尽快考虑结婚的事情。她虽然对楚林山的决定隐忍不发,作为一个母亲,却仍旧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贺云白想,如果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那么她便走。   ……   少年额发濡湿,仰起头在贺云白手心间轻蹭,他刚刚经历完一场漫长的发热期,正渴望着枕边人的陪伴。   他已经有些乏困了,眼睛睁不开,却还是攥着贺云白的衣摆,嘴里念念叨叨地要分享他最近的生活。   “姐姐,姐姐……”   贺云白被他喊得心动,不由得觉得好像此刻她说什么楚雁也不会拒绝。   于是起身从抽屉中拿出一样东西。   楚雁迷迷糊糊间感觉不到贺云白的温度,睁开眼睛,便看见身前某个东西正闪闪发亮。   细小的钻石镶嵌在指环上,摆在贺云白柔软的手心中。   “小雁,你愿不愿意戴上呢?”   很委婉含蓄的一句问话。他面前的贺云白展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羞涩神情。   楚雁却愣住了。   “姐姐……”他声音一哽,“我之前好像和你说过了我的打算……”   “我知道。”贺云白低眉垂眸,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可是小雁,我有些等不及了。”   她最终还是没将那天她看见听见的事情告诉楚雁。   楚林山操控人心的手段一流,现在的楚雁已经和他差不多和解,贸然说出这样离奇的事情,又空口无凭,贺云白没有把握能让楚雁相信。   贺云白内心中对楚雁强烈的担忧伴随着深藏的占有欲不断侵扰着她的所思所想。   要尽快把他放到身边来才可以。   “不宣告也可以的。”楚雁仍在沉默,贺云白补充道。   “我们先订婚,你什么时候愿意结婚都可以。”   “可以吗,小雁?”   这话几乎有些卑微了。楚雁甚至不敢相信会从贺云白的口中说出。   他现在有些困惑。   贺云白还很年轻,按理说她并没有一定要和他订婚结婚的需求,楚雁不明白此刻她为何如此执着。   楚雁进入机甲系学习后,也认识了许多人,有人也会从某些门道中了解到他和贺云白的关系。   常常会有风言风语这样传:   “贺云白真够聪明,收服了楚家的小公子。等他们一结婚,首长麾下的一半势力岂不就是贺云白的囊中之物?”   楚雁向来都是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同说这些话的人离得远远的。   他的贺云白是何等的人物?是他心中的明珠,他的引路人,他倾慕的姐姐。   他当然相信贺云白,更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当流言说了一千遍,便有可能在楚雁这种心思敏感、头脑薄弱的一刻穿透他的思绪,从那些被丢弃的意识深处探出一只尖锐的触手。   缓缓地将那些猜疑呈现在他脑海中。   不过也只是一瞬,楚雁很快将这些匪夷所思的想法压了下去,被他重新抛至脑后。   两个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之前的这种情况下,要么是贺云白会服软,要么是楚雁会撒娇让贺云白让步。   可现在两个人都没有出声,局面陷入了一段诡异的宁静。   半晌,楚雁握着贺云白的手,缓慢地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行,现在还不行。   姐姐,你再等等我吧。   贺云白眼中期盼的光芒缓缓逝去,她卸了力,将戒指重新收起来。   她想,虽然两个人的身体在一起,心也在一起,可有些东西,却迟迟无法达成共识。   “姐姐……”楚雁神情迷茫,却下意识地怕她生气。   “没关系。”贺云白原本低着头,抬起脸的时候神情恢复了温柔耐心,“我可以等。”   这是一句假话。   这也是贺云白第一次和楚雁说谎。   她等什么?等着楚林山将楚雁算计到那个男alpha那里去?   一想到这种恶心的事情,她心头便要升起一团暗火,恨不得烧尽楚林山和那个越恒。   她根本等不了。   贺云白想,她必须要采取一些手段。 第32章 贺云白,你赢了。   楚雁觉得最近贺云白好像在和他冷战。   上次她拿出戒指的那一次,当他摇头时,楚雁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贺云白无法抑制住的失望之情。   他也很难过。   甚至在想,贺云白这样喜欢他、在乎他,不如就答应了?他自己那点抵抗婚姻的小想法,也许贺云白其实根本不会在意?   但楚雁还是迟迟没做出决定。   而在他被标记之后的这段时间里,贺云白几乎没有主动找过他。   发过去的消息她也经常要过很久才会回复。   在那天晚上,贺云白看上去很平静地接受了楚雁的决定,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了他身边。   然而从第二天开始,贺云白就好像变得很忙,很少再出现在他面前。   有几次楚雁去宿舍和她的办公室找她,却都扑了个空。   连训练室她都很少去了,楚雁只好在空荡荡的场地里独自一人训练。   见不到贺云白这件事让楚雁心烦意乱,他想着,贺云白会不会其实暗地里因为他的拒绝很是伤心难过,所以才不愿意见他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让他为她做什么都可以的,订婚也可以的。   他不想让贺云白难过。   但其实,贺云白这几天倒是没有时间难过。   她从宿舍里暂时搬了出去,住进了刚刚星际旅行回来的王青青的宿舍。   贺云白迫切地需要逃避这一切,和一个远离这一切的人在一起,而身为局外人的王青青再合适不过了。   与此同时,她正在计划揭穿楚林山的这一切手段。   贺云白现在有些后悔当初没能录音下来,不过再仔细一想,楚林山手眼通天,他能故意将这番话透露给她,想必也做好了让她闭嘴的准备。   她这几天都在忙着联系军队内部人员,试图能获取在某些会议场合秘密接近楚林山的方式。   但都无功而返。   贺云白其实知道,他们如果能直接订婚,这件事情就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   而以楚雁和她的感情,只要她稍稍摆出些逼迫或是诱导的态度,楚雁其实没有办法拒绝她的求婚。   例如用分手做为威胁。   可贺云白终究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她根本舍不得将她的少年置于这种境地。   这段时间她焦头烂额,楚林山像是一面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她找不到任何攻击他的方法。而面对楚雁时,她也不由得生出一点逃避的心理。   ……   楚雁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心思,将心里的想法尽数告诉了芙罗拉。   他内心仍在忐忑,虽然母亲这段时间对他关心增多,但楚雁并不确定他这位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母亲是否愿意听他倾诉感情问题。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母亲却很温柔,用一种几乎是哀伤的温柔眼神看着他,同他说:“你应该去找她,小雁,相信她的感情,将事情问明白。”   “也许她也在经历一场痛苦的挣扎。”   楚雁很懵懂地听进去了。   只是到了晚上,他突然被管家通知,楚林山在书房等他。   芙罗拉似乎将这件事情也告诉了楚林山,而他则摆出一副慈爱的父亲面孔,希望能和他的儿子好好谈一谈人生大事。   “小雁。”楚林山亲切地从他的书桌后站起,搂着他的肩膀坐在了沙发上。   “从前我对你总是太过严肃,让你什么事都不和我说。”趁着楚雁还局促着,他率先开口,而说出的竟然是一句道歉。   楚雁不禁愣住。   “我很看好你和贺云白的感情,所以之前希望你们订婚。”楚林山用轻缓的语气继续说,“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你们小辈想做什么我都管不了啦,我们这一代的想法和你们的确不同。”   “但是,小雁。”他突然正色,“你享受爱情的同时,也需要注意——”   “不要太容易被人操控了。”   “……”楚雁肩膀颤动了一下,他立即明白了楚林山的意思。   楚林山觉得贺云白在刻意通过冷战来迫使他让步。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很乐意看见你们结婚。但如果你没有足够情愿,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不过要是你们真的订婚,我会尽力将贺云白提拔一下,希望这也能有益于你们的感情。”   楚林山微笑着,摸了摸楚雁的脑袋。   父亲难得的疼爱与体己话让楚雁有些上头。   他曾经见过楚林山和他的兄长楚锋有过这样的场面,那时年幼的他羡慕不已,却只能将一腔渴望都埋在他日常的训练中。   却仍然没能换回楚林山的一点关心。   如今他却得到了这一切。   楚雁心想,大约人总是慕强的,如此严苛的父爱只有在他足够强大之后才会姗姗来迟。   但他已经极为感激。   楚林山用一席关切之至的话语向楚雁潜移默化地传递了两个信息:   贺云白很可能是在通过掌控楚雁的情绪来达到目的。   而贺云白急于和楚雁订婚,也许是因为想要借助首长府的势力升职。   那些风言风语再一次漫上楚雁的心头,这一次,它们成功地破土而出。   但楚雁想,那又如何呢?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贺云白真的是带着目的与他在一起,但她为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感情不会是假的。   楚雁并不在乎。   贺云白如果想要权势地位,他求也要为她求来。   但订婚这件事情,他一定要找贺云白说清楚。   楚雁最近跑了好几个地方都蹲守不到贺云白,只好找了一天周末给她发信息:   【姐姐,你今天在哪儿呀?我想去找你。】   贺云白此时正在王青青家,抱了一堆从军事学院找到的档案,对着电脑在研究楚林山以及首长府近年来的历史,尝试从楚林山接触过的人中下手。   她拿起手机时,离楚雁给她发消息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贺云白抓抓头发,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段时间她好像太过忽略他了。   贺云白连忙拿起手机道歉,但在打出“好啊,我们去哪里见面?”的时候,却又迟疑了。   她今天太累了,蓬头垢面的,其实她更想先洗个澡收拾自己然后和王青青出去吃顿饭。   其实说实话,贺云白就是有点害怕楚雁和她提起那天晚上她拿出戒指的事情。   她也并不是刀枪不入,她也会觉得羞怯窘迫。   于是贺云白最后删掉了输入框中原本的文字,换成:【小雁,我今天训练太累啦,在休息呢,下次再见面好不好呀?】   她下意识地要隐瞒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心中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训练了。   楚雁现在也有了自己的训练室,应该不会再去她那里了。   但贺云白按下“发送”键后,还是有些后悔。   她又欺骗了他。   楚雁盘腿坐在贺云白的训练室中,捧着手机沉默了。   他今天一天都待在贺云白的训练室里等她,她根本没来过,却和他说自己训练太累……   楚雁悲伤地垂眸。   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难道真的像楚林山说的那样,她是故意要冷着他,让他妥协?   贺云白是真的很累。她放下手中的档案和电脑,冲了个热水澡,才等到下课回宿舍的王青青。   她瘫在沙发上,王青青凑过去抱抱她。   “小白哟,你得支棱起来呀。”   “走,姐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贺云白握住王青青的手坐起身来。   她想,为了楚雁,她不会放弃。   楚雁的心情在看见贺云白的消息后落到了谷底,而那股想要见她的欲望却没有停息。   可他甚至不知道贺云白除了训练室、宿舍以及办公室以外会去哪里。   那种没法走入她生活的痛感又来了,他和她这样亲密,却竟然没办法找到她的人。   偏偏贺云白在那天晚上给予了他标记,这段时间也不可能是他的发热期。   楚雁决定,明天要是还联系不上她,他就谎称自己突然发热了。   这样贺云白接下来的时间肯定会寸步不离地陪着他。   楚雁正握着手机呆呆地坐在贺云白的训练室里,表哥林修齐给他来了信息——   【小雁,帝大旁边新开了餐厅,你要不要来尝尝?】   他想,在这里呆着反而难过,还不如跟着林修齐出去走走。   ……   “小白,不要皱着眉头哦,吃饭要快乐一点!这家新开的餐厅我好不容易才排到号的。”   王青青捧着菜单点菜,用尽浑身解数逗贺云白开心。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让贺云白这样不胜烦恼,估计得是什么大事。   贺云白担心牵连王青青,没有告诉她这一切,王青青也默契地没有问。   贺云白还是不愿意让她担心,于是暂且将一切心事放到脑后,朝王青青露出一个微笑:“你点吧,我什么都吃。”   楚雁正随着他的表哥走进餐厅,便看见贺云白坐在不远处的靠窗位置,眉目舒展。   没有见到他的时候,她是这样开心。   这种认知狠狠地刺向楚雁的心脏,他有点喘不上气。   “表哥,你先去落座吧,我有一点事。”楚雁撇下这句话,径直走向贺云白的位置。   他气势汹汹的,率先看见他的王青青差点儿就要以为贺云白欠了这位小少爷什么情债了。   “姐姐……”然而贺云白一抬眼看他,楚雁浑身的刺便瞬间收起,神情不由自主地委屈起来。   “小雁?你怎么会在这里?”贺云白想起自己给他发的信息,顿时坐立不安。   楚雁看上去又气又急,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要哭了一样:“姐姐!你出来一下!”   贺云白给了王青青一个歉意的眼神,握住楚雁的手带他出门。   服务员见刚刚还在的两桌现在就剩下两个人了,于是开口:“我们现在用餐位紧张,不如二位拼个桌?”   王青青:“……”   林修齐:“……”   餐厅位于学校门口大厦的顶楼,外围有一圈漂亮的屋顶花园,贺云白避开等位的人群,拉着楚雁来到一处角落。   紫藤花爬满了墙壁,花下的少年早已忍不住红了眼眶。   贺云白心疼不已,就要拉住楚雁,想亲吻他的眼眸。   却被躲了过去。   她心底苦涩,但知道这件事的确是她不对,便连忙开口:“小雁,是我不对,我不该……”   “贺云白,你赢了。”楚雁却哽咽着打断她。   他突然地唤了她全名。   “我和你结婚。”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将女子揉进怀中。   楚雁在见到贺云白的那一刻,本以为自己会生气,会想要质问她为什么骗人,想要知道那些流言和楚林山的警示是否是真的。   可是他此刻只想着,如果贺云白想要什么,那他就给她。   如果她真的是故意在和他冷战,刻意操控他的情绪,那么她做到了。   他愿意任她摆弄。   贺云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她怔愣地埋首在少年清瘦却坚实的肩头。   这样也挺好的,她想。原先她要走的那条路太艰难,揭发楚林山什么的,她这么弱小,能做到吗?   更何况,那也无异于毁了楚雁的家庭。   “……好。”她最终这么回答。   其实心里还是隐隐觉得难受,觉得不对劲,但贺云白想,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楚雁愿意和她结合,她即将被楚林山的势力收服。但同时楚雁也会避免被楚林山算计的后果,芙罗拉也不会担心了,毕竟她是真心喜欢面前的少年,愿意一直一直对他好。   那些肮脏的秘密,贺云白可以同楚林山永远心照不宣。既然他要她的服从,她就可以给。   楚雁会拥有幸福的家庭,她也会陪着他。   可以了。   贺云白闭上眼。   搂住了他心爱的alpha,可楚雁胸膛间还是存在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   贺云白的顺从和一句“好”,似乎就已经默认了她先前的冷漠的确是带着目的的。   如今她得偿所愿,又回到了从前的温柔模样。   不过没关系,至少她能够陪在他身边。   比起结婚这种决定,贺云白对他的置之不理更让楚雁恐慌至极。   ……   贺云白回到王青青的宿舍后,就准备把那些档案都收一收。打扰了自己的好友这么久,现在事情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她也准备收拾好情绪回自己的宿舍了。   坐在电脑前,贺云白一个一个地关闭页面,又把纸质档案一卷卷捆好。   就在此时,电脑上的某条文字却突然和她手中纸质档案上的某行字对应。   贺云白盯着这两条信息沉默了半晌,忍不住站了起来。   心里一个声音强烈地提醒她:装作没有看见,你根本没有办法深入调查这种事情,你会把自己卷入更大的麻烦!   另一个声音却语句平静简短:   遵从你自己的心。 第33章 不要恋爱脑了贺云白!……   贺云白当晚还是留在了王青青家里。   王青青每天都要睡美容觉,而贺云白却听着房内她平稳的呼吸声,没有半点睡意。   只好去了另一个房间,打开电视看深夜新闻。她将电视调成静音,但黑暗中的些微光亮和画面能让她觉得不那么孤寂。   贺云白将档案卷扔在桌上,在电视对面的小沙发上强迫自己看点东西。   电视正播放着R星的新闻。   R星和帝都有时差,在帝都的深夜,那边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记者正报道着R星最近的核兽危机,新闻页面上显示了一行大字——   【天骑军队旧部现身核污染中心猎杀核兽,数千居民死里逃生】   贺云白原本眼神飘忽,可当这行字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一个激灵,顿时坐起身来。   她将电视声音调高了一格,男主持人身处战后的废墟,稳重的报道声入耳:   “在多年前天骑军首领入狱后,天骑军原本已经销声匿迹……”   “然而,就在今日,几百名身穿黄铜色外骨骼衣的天骑军现身,将最近频繁侵扰居民的核兽尽数掠杀。”   “核兽危机自核污染事件后一直没能得到妥善处理,R星居民不胜烦忧,这次天骑军现身,也许能成为消灭核兽的重大希望。”   “有人推测,天骑军首领可能因为这次事件提前释放,但我们没能得到准确消息……”   贺云白坐在一片黑暗中,电视映出的光芒投射在她脸庞上。在这一刻,她做下了决定。   ……   第二天一早,王青青起身时,发现贺云白已经不在了。   餐厅的桌上是贺云白买回来的早餐,还留下了一张纸条:   【谢谢老铁这几天的款待!我先溜了!】   王青青不禁一笑,看贺云白的语气,这几天烦扰她的事情应该已经找到解决方法了。   贺云白此时正在帝都大学附属医院的门口,刚刚同上次为楚雁检查信息素问题的苏医生见过面。   她想起昨天在卷轴和电脑记录上看见的信息——   二十年前,苏医生本是个学历不高的医学生,来到帝都找工作接连碰壁,却不知从哪里找上了关系,成为了楚家的家庭助理医师。   当时楚林山还未参加大选,只是一个普通的军队高层官员。   之后,苏医生却莫名在楚家步步高升,后来通过楚林山的引荐,进入帝都大学附属医院,一跃成为主任医师。   而根据卷轴和电脑档案上的时间线,苏医生作为楚家的家庭医生进入帝大附院的时间,正好是楚雁出生的那一年。   怎么会这么巧呢?   贺云白又翻看了其他家庭医生的情况,大部分都是帝都本地高学历、经验丰富的军队医生,离职后大多也是回到军队的原岗位,最多升了一两级。   毕竟家庭医生的就职经验其实并不吃香,大多数只是为了挣点快钱。   可为何苏医生就截然不同?   他出身卑微,是某个偏僻星球的不知名医药大学毕业,通过贵人引荐才有幸进入楚家,之后又是怎么攀升到主任医师的地位?   档案上写着,他在当年随楚林山出征支援灾星的omega发热潮中立功,这才得以晋升。   可贺云白只能查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功勋,却根本没有显示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立了功。   在外界眼里,这样的事情恐怕稀松平常。像楚林山这样地位的人,要提拔某个人,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一旦这件事和楚雁联系起来,也许就没那么简单了。   上次和楚雁去检查的时候,贺云白就觉得不太对。   她以前在R星见过几位患有信息素应激反应的omega,这种病一般是由于污染侵害造成,会上一代遗传导致,是从母体中就带有的病症。况且,一般来说,这种应激反应发病激烈,绝对不是楚雁这种小打小闹的样子。   在帝都这样安全繁华的地方,污染早已不是一个问题,况且楚雁从小养尊处优,芙罗拉也很正常,他怎么会患有这样的病?   但毕竟贺云白对医学并不了解,楚雁也没有大碍,就放下了心。   现在想想,可能另有隐情。   刚刚贺云白去找苏医生的时候,并没有提起任何她的怀疑,只是正常地进行复查,询问了一下楚雁的情况,顺便开了一些强力抑制剂。   然而就在交谈间,贺云白在室内不露痕迹地装上了一个微型窃听器。   这是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但能不能让楚林山和苏医生露出破绽,就得看运气了。   让贺云白没想到的是,她的运气竟然还挺好。   她每晚都会检查一遍窃听器中的音频记录,就在她等待了一周之后,楚林山终于现身在苏医生的诊室。   “当年注射的药剂……现在还检测得出来吗?”   “首长请放心,当年我用量很小心,隔一个月注射一次。这种基因重组的药剂在帝都被禁用,研究记录更是一片空白,不可能有人检测出来,只会被人认为是天生的体质特征。”   “那就好。楚雁快要订婚,这么多年的谋划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还是首长有远见……”   贺云白继续听了下去,脸色却越来越沉重。   他们在楚雁刚出生时就给他注射了基因重组药剂。   这就代表着,不管楚雁未来的分化特征如何,他都会变成一个omega。   而药剂的副作用则显现在他分化之后的应激反应……   贺云白没有想到,这个局竟然从楚雁出生时就被设下。   而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成为一个笼络关系的联姻筹码吗?   贺云白又想到那天在酒店里和楚雁的第一次相遇。   会不会也是被设计好的?   贺云白将音频仔细地录下,贴身存放。   在将这一切揭露之前,她还有事情需要做。   贺云白早上去为王青青买早餐时再次从早餐店阿姨那里拿到了爷爷的回信。   在先前的数年间,爷爷没有和外界通讯的工具,没有办法给她发邮件打电话。她十五岁上了战场,之后又一个人在帝都摸爬滚打,和爷爷一直处于失联状态。   直到某天,那位开早餐店的阿姨找上了她。   她在帝都寻找了贺云白很久,在贺云白进入帝都大学,被授予军衔后,她才顺着报道上的只言片语找了过来。   阿姨是爷爷曾经的故交,她收到了爷爷用发射器寄来帝都给贺云白的信件。   发射器能够屏蔽信号,寄件地址也与贺云白无关,能够保证最大限度的安全性。   在这之后,贺云白就一直以这样的方式和爷爷对话。   贺云白展开信件,纸上是爷爷笨拙的笔迹。   “小白嗷,在帝都混得怎么样?”   “不行的话就回来吧,不用费心把我接过去了,爷爷马上要领退休金了,回家里也能养你。”   “对了,我给你安排的相亲进行得怎么样啦?记得去找人家见面呐。”   只有这三行字,贺云白却觉得无比的安心。   她现在有退路了。   ……   在和楚雁的订婚宴之前,贺云白将他约了出来。   是时候让这只录音笔发挥用场了。   她本想带他去她的宿舍,私密性会更强一些,但楚雁却已经订好了一家餐厅包间等着她。   面前的少年似乎因为之前的事情,对她还有一点点怨怼,脸色也不太好。他们本来准备立即订婚,这段时间楚雁都在筹备这件事。   贺云白想到即将要和他说的话,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小雁……”她开口,却看见楚雁端着茶杯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她担心道:“怎么了,最近不舒服吗?”   “没事。”楚雁紧盯着她,放下了茶杯。   他嘴唇有些苍白,开口:“你要说什么事?”   语气略显冷淡,也不叫她姐姐了。   贺云白以为他还在生她的气。   她也曾经想过,不如忍下这一切,和楚雁好好在一起,让那些龌龊的事情都埋在心底,少年就一直可以活在象牙塔里。   她会保护他。   可是,人总是自私的。   贺云白绝不想因为他父亲的狠绝手段,而容忍她和楚雁之间存在这样一道分歧。   “小雁,之前的事情,我不是为了逼你和我结婚。”   “是我不得不和你结婚。”   贺云白顿了顿,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她将先前在军事学院门口听见的话,以及录音笔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末了,她说:“小雁,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父亲要用这种手段对你,但……你不可以再相信他了。”   贺云白想到自己安排好的一切,最终开口:   “小雁,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带你离开这一切,我会保护你,和你在一起。”   “我们去R星。”   贺云白以为这样强烈的生活变故会让楚雁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或许会崩溃会难受,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安抚他,直到他接受这一切,然后她会带他离开帝都。   等到了R星,楚林山的势力无法触及他们。她可以和楚雁一起生活,等见到了爷爷,再细细谋划如何报仇。   她将一切都考虑好了,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要楚雁一声答应,今晚他们就可以离开。   可对面少年的反应却不在她预计范围之内。   楚雁听她说了这一通,却仍然维持着最开始的面无表情,他神色僵硬,握着桌上茶杯的手仍在颤抖。   贺云白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说完了吗?”少年用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和她说话,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   “证据呢?”他问。   贺云白拿出了自己的录音笔,而与此同时,楚雁却也同样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录音笔——   “你先等等,不如先听听这只笔里面的内容。”   她有些愕然,不明白楚雁在做什么。   “小雁?”贺云白试探地问。   而对面的楚雁不发一言,他用很冷淡的目光注视着她,手指轻按,放出了录音中的内容。   里面的对话,竟然是她和苏医生的!   贺云白不可置信地听着,脸色越来越差。   录音中,那个人用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和苏医生谈论着一场交易。   ——那场发生在校园舞会上的意外。   “贺云白”说:【和楚雁的婚事已经十拿九稳了,之前还要多谢苏医生的药,很有用,当时他很听话地就让我标记了。】   苏医生开口:【小事而已,只要贺少尉事成升职之后,不要忘了我啊。】   “贺云白”声音带笑:【一定一定。】   那声音太过自然,甚至连贺云白本人都听不出来什么差别。   但她知道这段录音一定是合成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和苏医生有过这种对话!   “小雁,”贺云白稍稍稳住心神,尽量保持冷静:“这段录音是合成的,我可以给你听我手上的录音,你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按下录音笔的按钮——   可里面传出的却不是她事先录好的音频,而是一段断断续续的电波。   等到播放结束,贺云白也没能听见当初她录下的内容。   饶是她再冷静,此时也忍不住脸色惨白。   “怎会如此……”贺云白喃喃自语,又抬起头望向楚雁:“小雁,你要相信我……”   楚雁眼光讽刺,语气是极度的哀伤。   “贺云白,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要骗我?”   贺云白很快找到了漏洞,她急道:“小雁,这段录音中的话我从未说过!你仔细想想,我只是一介学生,怎么会和苏医生有所勾连?他如今已经身处高位,为什么还要冒险来和我合作?”   楚雁攥紧了手心,他没有回答贺云白,反而拉开了包厢后的屏风——   原来,屏风后还坐着三个人。   楚林山,芙罗拉,以及被绑住手脚的苏医生。   楚雁失望地朝她摇了摇头,“你还要强词夺理吗?苏医生已经被父亲抓住了,他亲口承认了和你的交易!”   “几日前,你不也的确去了一趟帝大附院吗?需要我将监控调出来吗?”   贺云白不禁背脊发凉。   怪不得这件事情的调查她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原来从一开始,就已经在楚林山的掌控之中。   他故意让自己听见真相,却又用了手段先发制人,就是为了此刻的一击致命。   贺云白想,刚刚楚林山应该是开启了屏蔽器,将录音笔的内容尽数抹去,只留下了一段残留的电波音。   看来在这个帝都之中,楚林山的权柄已经渗透进了方方面面。他是如此善于玩弄人心,贺云白看着楚雁漠然的眼光,一颗心慢慢地沉下去。   但以现在的场面来看,楚林山的确是算无遗策,没有一丝疏漏。   贺云白想要抓住最后一点希望,看向楚林山旁边的芙罗拉。   “阿姨,只有您能帮我了,拜托您,告诉您的儿子,楚林山到底做了些什么!”   从前的贺云白从不求人,每一次她开口,都是为了楚雁。   “那天我在军事学院门口遇到您和楚林山,您哭得那么难过……”贺云白语气涩然,“您还记得吗?”   “我……”芙罗拉脸色发青,她身体颤抖着,躲进了楚林山的怀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些事情从没发生过。”芙罗拉甚至不敢正视她。   可她的话已经让贺云白失去了翻盘的机会。   “为什么……”楚雁立在原地,为他所见到的一切感到愤怒不解,“为什么你还要倒打一耙?”   “贺云白,你不仅设计对我下药,还想离间我和父母的关系……不就是想让我完完全全为你控制吗?”   “可你明明得到我了。”他垂着眸,绝望地朝她低吼:“如果你不做这些,我怎么会知道一切?”   “我宁愿你继续骗我。”   贺云白闭上眼睛,心中汹涌的怒火就要爆发,她缓下一口气,静静地问:“楚雁,你是真的不相信我?”   楚雁转过了身,声音哽咽,“我没有办法相信你。”   “够了。”楚林山终于发话,他严厉的声音传来,“少尉,我对你很失望。”   “来人!”   包间门被打开,贺云白很快被几人制服住。   “先关起来,褫夺军衔。”楚林山宣布,“贺云白,看在我儿子的份上,我不会给你判刑。”   “我会按照计划将你派往边境解决星盗问题,就当做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在包厢中,他这么冠冕堂皇地宣布了对她的判决。可等贺云白离开餐厅,被押送上车时,他却走上前,在她身边低声开口,语气带着威胁性的残忍:   “你说要带我儿子走?怎么走?”   贺云白抿着嘴偏过了头,没有说话。   “不要紧,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楚林山露出一个微笑。   ……   这还是贺云白第一次坐上运送犯人的装甲飞行车。   她看着车窗边一格一格的栅栏,莫名有点想哭。   倒不是为了自己的处境,而是为了那个少年。   她原先以为他们是缘分牵了线,于是认定了就不愿意再放手。可原来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算计,而她为此劳心费神到最后,却是一场空。   少年失望、不信任的眼神仍在贺云白脑海中不停循环。   她手上已经被套住了光点镣铐,凭借远程操控,随时能够感应到她的一举一动。贺云白向后仰,靠在座位上。她真的太累了,可是就此放弃,好像也不甘心。   她被送进了帝都监狱的顶层,这里关押的都是些重要人物,大多都曾经是政商军界的上层人物,而贺云白倒是他们之间最年轻的一个。   狱警将她带进一个单间,门一关上,便陷入了黑暗。   贺云白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过了一段时间,她甚至有些分辨不出时间流逝,因为没有窗户,一日三餐也并不是准时送来。   甚至有时候她饿得饥肠辘辘,等来的也只是凉透了的汤汤水水,根本不足以果腹。   贺云白不知道其他犯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待遇,她也见不到别人。偶尔有送餐人员过来,他们完全将她当成要叛逃的军队人员,逼问她的行动方案。   贺云白不说话,手上的光点镣铐便会释放电流,几天过后,在她手腕上留下了难以消除的疤痕。   大概是楚林山的手段。   不知过了多久,贺云白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得了什么病,但她已经有些麻木,感受不到哪里有疼痛。   终于有一天,她眼前迎来了一丝光亮。   “住手!首长有令,不得接触1107间的犯人!”   “让开!我是奉了监察部长的命令来的!”   那人似乎出示了什么证件,最终还是获得了通行的权利。   他连忙上前,下一秒,一个眼罩戴在了贺云白脸上。   “太久没见光,你先适应一下。”那人轻声说。   等到灯被打开,声音的主人惊怒:“你怎么成这样了!”   贺云白咳嗽一声,哑着嗓子努力出声:“赵子辰,来都来了,给我点水喝吧。”   ……   贺云白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她翻了个身想起来,却不小心跌了下去。   “啊哟我的天,你老实一点吧。”   赵子辰将她扶了起来,重新让她靠在床上。   “我是被转监了吗?”一刻钟后,贺云白终于恢复了点神智,坐在床上问赵子辰。   她正喝着营养液补充体力,手上的镣铐仍在,但不会再给她施加电流。   “是的。监察部长和楚林山向来不对付,我从他那里找到的门道。”   “辛苦你了。”贺云白没什么力气,小口小口地喝营养液。   “这倒也没什么。”赵子辰看她这模样,叹了口气,随即狠狠地说:“我之前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得听命于你。”   贺云白含笑:“我也没想到,你就是我那个相亲对象。”   “呵呵。”赵子辰无奈:“那不是首领担心信件被拦截,故意掩人耳目的称呼嘛!”   一直以来,贺云白有一个深藏于心,未曾透露给别人的秘密。   ——她的爷爷,就是那位入狱多年的R星天骑军首领。   他一直在通过发射器给她邮寄信件,而平时每次来信,他都有所遮掩,不会将话说全。   但那次让她去相亲,贺云白是真的差点信了。   不过等到最新的来信,看见被爷爷一再强调的“相亲对象”,再结合最近的新闻报道,她便明白了爷爷的意思。   “小白嗷,在帝都混得怎么样?”   ——情况是否顺利?身份有没有被曝光?   “不行的话就回来吧,不用费心把我接过去了,爷爷马上要领退休金了,回家里也能养你。”   ——天骑军再次现身,我出狱在即,等你回来,爷爷就能重新庇护你。   “对了,我给你安排的相亲进行得怎么样啦?记得去找人家见面呐。”   ——我在帝都找了一位耳目,遇到麻烦可以找他帮忙。   在读懂爷爷的意思后,贺云白立即通过联系方式找人。   奈何为了信息保密,相亲信上只写了在何处碰面,以及这人是位“赵公子”。贺云白还真没想到,“赵公子”就是面前这个和她不对付多时的赵子辰。   当时贺云白在去见楚雁之前,为了提前谋划好离开的方式,她找到了赵子辰。在见到对方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脸色都不太好看。   谁知道曾经在比赛时恨不得打死对方的两个人会是同一阵营的!   不过正事要紧,在那时他们还是立即放下成见开始共谋大计。   贺云白本打算在那天告知楚雁真相后,就带他去郊区的飞行舱起飞点。赵子辰就在那里等着他们。   没想到转头她被扭送进了监狱,赵子辰在约定时间没等到贺云白,也不敢轻举妄动,立即回了学校。   “行了。”赵子辰拍拍手,“我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见到你,咱们赶紧决定什么时候越狱吧。”   贺云白却沉默了,半晌,她问:“我进帝都监狱后,过去几天了?”   “刚好一周。”赵子辰说。   他看着贺云白,突然想到了什么,不敢相信地问:“你不会是要等那傻小子回心转意吧?”   “贺云白,你可要想清楚。”赵子辰神情严肃,“最近监察部长那边和楚林山不太对付,他无暇管你,过段时间可能就不一定了。”   “你知道楚林山不可能留你一命吧,等你出征去剿灭星盗时,那就是你的死期。”   “不要恋爱脑了贺云白!跟我走。”   贺云白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也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说:“我再等等。”   赵子辰愣住了,他没想到贺云白这么顽固。   他脾气急,现在就有些收不住,痛骂她:“你有没有脑子!我真想打你一顿!”   说完后又想起贺云白之前在训练场上暴打他的场面,顿时又偃旗息鼓了。   “实在是抱歉。”她自觉耽误了赵子辰,“想必你也是费尽力气才进入军队高层,我却这样拖累你。”   “……”赵子辰叹气,“算了,谁让你是首领的孙女。”   “李蓝现在仍在封闭训练,我没法找他合作,只能单枪匹马把你带出去。你如果考虑好了,一定尽快和我说,我好提前做打算。”   “我明白了。”贺云白点头。   赵子辰担心待得太久会引起怀疑,便准备离开。然而走之前瞥了贺云白一眼,大惊:   “你手腕上是怎么回事?!”   他管不了太多,握住她的手细细查看。   “贺云白,你的机甲手环呢?这些伤又是怎么回事?”   贺云白蹙眉,她的脸上露出一种赵子辰从未见过的表情——她很心烦,然而却逃避着不想说这件事。   “他们要给我戴上光点镣铐,把我的手环摘了。”   “伤是放射出的电流造成的。”   放射电流是一种刑具,赵子辰没想到楚林山会狠绝到这种程度。   “他是要把你毁了。”他喃喃道,“你手上受了这样的伤,以后和机甲手环的联结会变弱,一个人驾驶机甲怕是很难了。”   “……”贺云白抽出自己的手,撇过头,“我知道,你快走吧。我不想聊这个。”   赵子辰无言地看着她,最后还是说:“你保重自己,我会找时间再来看你。”   赵子辰走后,贺云白将营养液慢吞吞地喝完。他给她安排的监狱条件很好,几乎是一个小宿舍,地板上放着一箱营养液,以免监狱的伙食不够。   贺云白前一周都睡在冷硬的地上,这时便去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床很松软,但一静下来又会想起很多事情,她于是将自己的思绪放空,睡了一觉。   等到醒来时,狱警来通知她:   “楚二公子要见你。” 第34章 .【小白离开】再见,再也不见。……   楚雁当时看着贺云白被戴上光点镣铐的那一刻,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他愤怒于贺云白的所作所为,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简直是个傻子,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算计自己的人。   贺云白从前的所作所为,从前的温柔,也好像变了模样,蒙上一层阴影。   可他又舍弃不了和贺云白的那些时光。   想到她说过的那些半真半假的话,楚雁现在对她的情感无比复杂。   偏偏这几天他还经历了一场发热,楚雁每天都给自己打一针强力抑制剂,强忍着不再去见她。   父亲告诉他,贺云白已经被暂时关起来,但并未对她进行公开审判,也只是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提供的住处也与一般公寓没有区别。只不过贺云白的军衔被暂时取消,一切要等她按时去往战场剿灭星盗时再说。   楚雁甚至得到允许可以随时去看她。楚林山看他有时候难过,还私下同他说:“如果你实在放不下,现在先稍作惩戒就行。等她从战场回来,你仍然可以和她在一起。”   楚雁沉默了。   被玷污的感情,还可以再重圆吗?   他用抑制剂压制住自己的发热,却因为贺云白的长期标记还未消除,仍是难受。这段时间楚雁一直待在首长府中,表哥林修齐来看他,见他状况实在是太差,安慰道:   “永久抑制剂的研发已经有消息了,你再忍一段时间吧……”   楚雁这才有了些反应,愣愣地看向林修齐。   此时他的所思所想却不是永久抑制剂,而是——   他为什么要忍?   明明是贺云白做了那种事情,是她对不起他,如今他为什么要为了这个女人的错误忍着发热期的痛苦?   楚雁想明白了,他要去见贺云白。   昏暗狭窄的过道中,贺云白从被监禁的地方被带去探监室。   她手上的光点镣铐被暂时取下,预警让她换上了长袖衣服,而手腕上被套上了黑色护腕。   所有的伤口被遮掩住,贺云白被带到了一间小房间中。   房间虽小,却桌椅床铺一应俱全。   楚雁脸色沉沉地坐在桌旁,他穿了一身得体的西装,看上去似乎成熟了许多。他的眼光投过来,贺云白看见他眼下发青,便知道他这段时间必然也不好过。   贺云白瘦了。   这是楚雁看见她后的第一个想法,虽然很快就被他痛恨地丢出脑海。   她即使瘦了也很美,穿着素白的长袖,更显得脸色苍白,略有些蓬乱的发丝最近缺少打理,堆在肩上。   一种凌乱又破碎的美。   她朝他走来,竟然很自来熟地在他对面坐下,勉强笑了笑:“最近怎么样?”   楚雁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看。   “再过一段就是你的生日了。”对于楚雁的冷漠,贺云白恍若不觉,她含笑继续说下去:“新的一年,我早已经给你订好了礼物。”   “你应该会喜欢。”   “我不会。”楚雁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他脸色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你在去年生日后已经送了我一份大礼了。”   他意有所指,贺云白很明白。她有些疲倦了,将头发掖在耳后,说:“小雁,你仔细想一想。”   “如果我为了控制你,得到你,何必帮你进入作战部门。”   “用你的心去想,不要用眼睛。”   说到这里,贺云白还觉得略微伤感。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种结局,在帝都这么多年,她确实想升官发财,等爷爷的刑期结束后,让他换个身份来到帝都生活。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她成为阶下囚,爷爷却即将出狱,要将她带回R星。   贺云白并不留恋名利,她只留恋一个人。   会向她撒娇,全心全意相信她,为了给她报仇,在赛场上拼尽全力的那个少年。   而不是现在这个坐在面前,眼神陌生的人。   听到她事到如今,还想来教育他,楚雁脸色铁青,几乎控制不住怒气。他今天又打了一针强力抑制剂,可压抑的发热期副作用还是让他心情不稳:“闭嘴,贺云白。”   贺云白却闭上了眼睛。   她胸膛起伏,睁开眼后再次开口:“还有,小雁,我有句话之前就想同你说。”   “你现在想要的,到底是开机甲,还是这种身份带给你的虚荣和快感?”   在楚雁进入机甲驾驶系就读后,他的确有了不小的变化。应酬变多,训练的时间变少。贺云白一直担心他太沉浸于这种获得权力与赞美后的世界,忘记了自己的本心。   听了她的话,楚雁却恼羞成怒:“贺云白!不要以为你还可以教训我!”   “别生气。”贺云白的语气却仿佛有让人平静的力量,楚雁还是缓缓坐了下来。   他嫌弃自己潜意识里还在听从贺云白的指令。   “既然都不想听我说的话,为什么来见我?”贺云白又问。   这时楚雁倒是好好回答了:“之前本来不想来,但后来想想,让你过着这样好的日子,太不公平。”   “想来给你找点麻烦。”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贺云白想,楚林山大约把一切都算好了。他知道楚雁最开始一定会极为气愤,不可能会来看她,因此敢明目张胆地对她用刑。后来赵子辰在监察部长的指派下将她带出来,楚林山也没有什么反应,大约是知道楚雁总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在她来之前,押送她的狱警给她戴上护腕,声称这是隐藏型的手铐,没有指纹输入根本取不下来,让她不要试图作妖。   贺云白没想到楚林山做戏做这么全套,为了在儿子面前暂时博一个好名声,取得楚雁的信任,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楚雁指了指桌上的一杯茶水,告诉贺云白:“你之前给我下药,让我现在饱受发热期的困扰,我也想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贺云白,你喝了这个,就能让你进入反应剧烈的易感期。”   “只要……只要你喝了它,尝过和我一样的痛苦,我可以考虑让你在从战场回来之后恢复你的军衔。”   最后一句话,楚雁说得有些艰难。   他没有能够说出口的是,其实只是想要贺云白的一个忏悔,通过行动的一个道歉。   他就愿意回到她身边。   楚雁面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其实心中还是忐忑。他手指攥紧,逼迫自己想着:他只是想要一个台阶下去而已,只要贺云白答应……   他不会让贺云白难受的,他也在发热期,这几乎是一种求.欢的请求了。   贺云白听了这话,却被气笑了。   “楚雁,你在说什么蠢话?”   “你是在羞辱我吗?”   她一瞬间觉得很失望。   全心全意喜欢的少年真的以为她曾经用了龌龊的手段要得到他,现在甚至要用相同的方式来惩罚她。   楚雁低着头,心里骤然升起阴暗的想法。   ——贺云白不愿意,他可以逼迫她。贺云白想要权力地位,他就让她尽数失去,将她一直囚在这里,只能见到他一个人。   就算她现在不爱他,他也会让她爱上。   不得不爱上。   两人沉默半晌,贺云白看着不知在想什么的楚雁,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最近是不是在发热期?”她早就算好了日子。   她的手落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抚过,便如微风般拂去了楚雁心中蠢蠢欲动的戾气。   贺云白叹了口气,“如果你想要的话,那就这样吧。”   她以前总是没办法拒绝他的要求,而现在,是最后一次了。   楚雁还在愣神,似乎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而贺云白已经举起茶杯喝下了里面的东西。   屋内的时针从夜晚十一点缓缓指向凌晨一点。   楚雁第一次见到贺云白迷茫又沉沦的神色,她甚至落了泪,不知道是因为生理的痛苦还是为了他而难过。   这次换成他轻轻拭去她的眼泪,贺云白偏过头,仿佛在躲闪他的触碰。   最后她闭着眼睛,昏迷在了他的怀里。清丽的女子在梦中并不平静,她蹙着眉,嘴唇抿紧,楚雁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贺云白才逐渐顺过气来。   楚雁守着她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将亮,他将她抱回了原先的房间,才静悄悄地离开。   贺云白这次的信息素比以往还要苦涩,从楚雁被标记的腺体一直渗透到心里。楚雁离开时的步伐很沉重,他一时间搞不明白自己的心。   等回到了首长府,楚雁准备将自己的衣服拿去洗,而上面全都是贺云白的味道,他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衣物。   舍不得离开她的气息。   这时楚雁才发现,西装外套的口袋中不知什么时候被装进了一张小纸条。   他一颗心砰砰跳,一刻不停地将纸条展开。   是贺云白的字迹。   上面寥寥数语写了一个日期和地址。日期是帝都军队准备出征解决星盗问题的时间,而地点则是在某个郊外——许多偷渡者会将飞行舱藏在这里。   后来的日子里,楚雁几次想要再去和贺云白见面,但都被对方拒绝了。   那张纸条的信息被他记下来,然后烧毁了。楚雁没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但心中却一直犹疑不定。离出征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还可以慢慢想,楚雁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时间一瞬而过。   清晨六点,东郊草场西南侧。   楚雁从飞行器上一跃而下,他背着一只背包,在几乎一人高的草丛中穿行。   然而他迟迟找不到任何人的踪迹。   楚雁蹲下身轻喘,听见后方的响动,立即惊喜地向后望去——   来的却是首长府的护卫队。   为首的人对着耳麦严肃出声:“接到定位通知,叛逃者就在此处!速速搜寻!”   ……   与此同时,贺云白在帝都星的另外一端,借赵子辰的力登上了他们的小型飞行舱。   “计划很顺利。”赵子辰也在观察手上的小型定位器,“他们去了东郊草场,一时半会根本赶不过来。”   “没想到啊贺云白。”   他拍拍身边女子的肩,“你这招太妙了。”   贺云白沉默着。她透过飞行舱向外望去,帝都清晨的景色如画,这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如今却要被迫离开。   其实在被关进监狱后,贺云白明白,要在楚林山的眼皮子底下越狱简直难上加难。虽然赵子辰夸下海口要带她逃出去,但实际上把握不大,甚至可能要脱一层皮。   而楚雁这边,贺云白当时见他时,其实身上带了两种版本的讯息。   一个是东郊草场,另一个是她真正相中的适合偷渡离开的地方。   在错失了那天揭露真相时的安排后,要再想带楚雁走,难如登天。他平时的一举一动必然会受到楚林山严密的监视和管控,贺云白当时想,只要楚雁愿意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信任,她拼了命也会带他走。   就算被楚林山的人定位追上,她无论如何也会站在他身前。   可当楚雁说出那种话后,贺云白明白自己给的机会已经到头了。她不得不将他放在自己的对立面,对于敌人,贺云白的算计从来不会手软。   赵子辰不方便常来看她,于是在狱中安插了一名卧底与她交流。贺云白将自己的打算慢慢传递给他,这才有了今天的计划。   飞行舱逐渐远离地面,赵子辰看贺云白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舱外的帝都,劝她:“算了,等回到R星,又会有新的生活。”   贺云白点点头。   她其实已经释然,明白虽然她将这段感情当做她的全部,然而对楚雁这样的天之骄子来说,也许这只是他的一段相对刻骨铭心的经历罢了。   帝都星上的景象逐渐模糊,变成一个个小方格。   贺云白最终不再去看,心想:   再见,再也不见。 第35章 .【火葬场开启】“姐姐不要我了……”……   东郊草场上,首长府护卫们一无所获。   楚雁呆呆地站在草丛中间,他一时不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段时间他努力放空自己,却终究还是没能抵抗得住贺云白那张纸条的诱惑。理智一直抵抗着自己的冲动,楚雁明明以为自己的感情已经沉寂下来,可那天和贺云白的见面却像是一个火种,重新点燃了他的内心。   楚雁还是去了。   不管怎么样,他想再见她一面。   可是等他现在到了纸条上的地址,却没能看见半点贺云白的踪迹。   来到他面前的是楚林山手下的护卫军。   一个想法在楚雁脑海中骤然升起,他不想相信,可这的确是事实。   贺云白利用了他,趁此机会逃走了。   楚雁颓丧地跌坐在地,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贺云白走了,她也许真的会成功逃走,去往另一个星球,从此他们也许永远不会再见面。   “永远不会再见面”这样的念头让他打了个寒颤。楚雁这时候才发现,他从前竟然从未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他好像潜意识里觉得,贺云白会一直在他身边,就像她承诺过的那样。   就算他们现在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楚雁却总想,等她道歉了,承认了错误,从战场回来……他们还会在一起。   现在,是不是不行了?   首长府的护卫们搜遍了东郊草场,他们飞天遁地用尽了方法,却仍然没能找到在逃嫌犯贺云白。   “楚二公子,请和我们回去吧。”没有找到人,首长的派下的任务没能完成,护卫首领眉头皱紧,显得极为烦躁。   楚雁这时开始隐隐觉得不对。   这些护卫怎么知道他今天会来这里?他没有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任何人。   楚林山在监视他,而且是极为严密的监视。   万千猜疑在这个时候闪进他的心中,但楚雁终究还是知道现在不是爆发的时候,于是强忍下所有的情绪,点头:“好。”   回去的途中,他悄悄观察着这些护卫们,发现他们每人几乎都有配枪。有几人甚至带上了杀伤力极强的重型枪。   虽然楚雁知道在星际上叛逃者罪名极为严重,但楚林山才承诺过他不会伤及贺云白人身安全,此刻便摆出一副要斩尽杀绝的模样……   忍住,忍住。楚雁告诉自己。他得先按下不表,之后才有机会把这一切都搞清楚。   楚雁最终被护卫们带回了首长府。   楚林山早已收到了他们没能抓到人的消息,他守在正厅,脸色很不好看。但当楚雁出现在他面前,他神色还是微微转晴,上前搂着他的肩坐下。   楚雁神色闷闷,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小雁,你是不是怪我跟着你去了东郊草场?”楚林山决定先发制人,他率先开口,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觉得我又监视你了,是不是?”   他接着叹了口气,“小雁,你一大早出门,哪能不惊动府中的人?你这样反常,我还能猜不出你去做什么吗?”   “我这也是担心你被人蒙骗。”楚林山此刻的神情真的像个关爱孩子的慈父,“贺云白诡计多端,很有可能破罐子破摔,将你绑走以此威胁,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才命护卫跟着你。”   “你看,贺云白到现在还在算计你。”   “……”楚雁到了现在,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偏向,但他只能点头:“我明白了。”   等楚雁回房后,楚林山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眸色狠厉,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可以准备过几天动手了。”   ……   贺云白离开的第七天。   楚雁陷入了一段柔软的睡梦中,他感到身体轻飘飘,整个人都像是被包裹在一团暖流里。   他回到了和贺云白初见的那一天。   年轻的女孩子像是青青翠竹一样,英气又精致,她骤然出现在他面前,脸颊微红,眼神中好像含了一团混沌。   苦咖啡的信息素气息扑面而来,楚雁控制不住地被她吸引,生理反应随之而来,他缓缓朝她走去。   两个人顺理成章地进了房间。   贺云白有些失去意识,她仿佛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神情无措,只能按照本能行事。只是她却十分隐忍,内心深处的清醒意识仍然牵制着她。即使是在这种时候,贺云白的动作还是克制又礼貌。   楚雁却忍不住了,他第一次喝酒,微醺的状态,加上不由自主的发热,他几乎是哀求着,将贺云白的手按了过来。   “可以吗?”贺云白轻声问他,手指拂过他汗湿的额头。   那道声线印刻在楚雁脑海中,令他突然间脱离了梦境的意识。   这样的贺云白,怎么可能会给他下药,要强迫他?   他之前是有多头脑发热,气愤过头,才会连这种细节都忘记!   楚雁冷汗直流,他下意识要搂紧梦境中面前的贺云白。   她的身体柔韧,腰肢纤细,给予了他从身体到心灵的无上快乐。   可就在他伸手去触碰她的那一刻,贺云白霎时间在他面前消散。   她的身影破碎一地,楚雁怀里空荡荡的,哪还有那美好女子的温度?   “贺……贺云白!”楚雁凄厉地喊着她的名字。   他找不到她了,她不在了,她不要他了,这样的事实让他没有办法接受。   “姐姐……我做错了,是我太蠢了……”他抑制不住地哭喊出声,四处寻找贺云白的踪迹,可哪里还有呢?   贺云白已经离开了。   这种绝望的感觉让楚雁此刻几乎不能呼吸。   四处都是黑色的浓雾,密闭的环境里他孤身一人,他找不到他的姐姐,没有人再会陪伴他,抚慰他,为了他流汗受伤,毫无保留地爱他。   楚雁这时候明白了,贺云白从未和他说过一句喜欢或爱,可她的爱却宛如空气,无处不在,就像她承诺的一样,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把贺云白弄丢了。   他要去找她。带着这样的信念,楚雁挣扎着要从睡梦中醒来,不知为何,他昏昏沉沉,仿若鬼压床一般,挣扎不脱这场痛苦的幻梦。   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唤他:“小雁?”   是贺云白吗?   她回来找他,要带他走了吗?   “姐姐……”他又哭了,想到贺云白就止不住眼泪,“不要走,我已经知道错了,姐姐……”   “别不要我……”   “……”楚雁的身旁传来别人的呼吸声   这声音让他顿时清醒了许多。   他身边的人不是贺云白。   是谁在他旁边?   他努力睁开眼,觉得身体还是莫名的沉重,全身没有力气,而且……   他好像发热了。   这不应该,他明明昨天才服用过抑制剂!贺云白不在他身边之后,楚雁只能使用强力抑制剂来平复自己的难受。   虽然永久抑制剂的首批产品已经小量投入市场,表哥林修齐也为他送来了一剂,但楚雁只是放在房间里,迟迟没有使用。   他总是想,他的发热期,好像是和贺云白的最后一丝联系了。   现在,在他四肢无力的情况下,他身边的那个人在将永久抑制剂缓慢地往他手臂上注射。   “……越恒?”楚雁认出了这个人。   而且,他现在已经不在他自己的房间中。   这一切是因为什么,昭然若揭。   楚雁现在只痛恨自己的愚蠢,真的轻易相信了楚林山……而自己的母亲,也是他的帮凶。   只是,他不明白如果要得到自己,越恒为什么要给他打永久抑制剂?   “你醒了?”男alpha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想起,楚雁不禁一阵恶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少爷,别怕。”越恒仍是他原来那副儒雅的模样,只是镜框之下的眼光灼灼,仿佛通过眼神就已经将他剥皮抽骨。   “临床试验显示,永久抑制剂只能让正常的omega免受发热困扰。”他慢条斯理地出声。   “而被长期甚至永久标记的omega,药剂的主要功能是以无副作用的方式洗去他们的标记。”   “小雁,我是在帮你啊。”   越恒的声音犹如毒蛇吐着信子,一寸一寸地贴近楚雁,随时准备要将他吞噬。   楚雁尝试挣扎,然而根本动不了,他再一次痛恨自己,曾经竟然就这样将这人当做可以信任的朋友?   他冷笑:“那你给我洗去标记之后呢?”   冰凉的手指贴上他的脸颊,那声音在笑:“你说呢?小少爷。”   “你一个omega,我接近你,总不可能是真的因为要和你探讨机甲驾驶技术吧?”   楚雁拼命地甩着头,这人的触摸让他恶心不已,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   他不能被他碰。   洗去了标记之后,他和贺云白唯一的联系也消失了。如果再被别人侵犯……楚雁根本不敢想,但贺云白当然不会再要他。   他……他不干净了。   楚雁强忍着泪意,他能怪谁呢?是他自己选择了不相信她,是他自己伤害了她,以至于她不得不离开。   姐姐……救救我……   他在心里无声地求救,可是哪还会有人回应他?   越恒的声音仍在响起,他似乎在自言自语:“被标记过,不过也没关系……等我将你标记了,就把你关在家里,做我一个人的禁.脔……”   他话还未说完,门口突然间传来一声巨响——   “砰!!”   大门直接被大力冲撞开,几位军士率先进入,立即控制住了越恒。楚雁连忙勉力抬起头,往大门处望去。   来人是他的哥哥,楚锋。   “哥!”楚雁见到了来救他的人,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还能动吗?”冷冽的气息袭来,楚锋一身军装,动作迅速麻利地将弟弟背起来。   “你之前还在军队里,怎么知道我被绑架了?”楚雁靠在哥哥坚实的肩头问道。   “……”楚锋瞥了他一眼,说:“不久前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上面将楚林山对你做的事情交代了一遍,我起先不信,可又听说了贺云白被捕……”   “贺云白不会做这种事情。”他斩钉截铁地说,“那么必然是楚林山有问题。”   楚锋在六年前的星际大战中有幸和贺云白接触过,甚至并肩作战。他可以很确定,任何一个和贺云白一同打过仗的人都不会对她这个人有半点的怀疑,没有人能不被她折服。   当楚锋听说贺云白入狱的事情后,他立即派遣手下势力对楚林山进行调查,同时送消息给正在封闭训练的李蓝。   李蓝没有半分犹豫,当即分配人手来支援楚锋。   调查发现,楚林山这几年醉心权力,与政商界几位高层勾结一气,企图跨越自己的权力范围,将帝都星彻底抓在手里。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楚林山的监察网络目前几乎控制了半个帝都,也就是说,一半帝都居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与楚林山相勾结的几位高层更是做尽了肮脏之事,贪污腐败,豢养omega做玩宠,以及数不清的权色交易。   楚林山视而不见,甚至故意纵容,以掌握住他们的把柄。   行政部长是这些人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为了将他招至麾下,他才打起了拿自己的儿子做礼物的念头。   事实上他们已经毫无掩饰了,以至于能被楚锋如此轻易地得到讯息。然而这些权贵们明目张胆地互相勾结,不就是因为军队掌握在楚林山手上,没人奈何的了他们吗?   只是楚林山没有算到的是,军队被控制在他手中,可军队内部却人心各异。   他不会想到,自己最看重的大儿子,最终大义灭亲,策反了一众军士,突袭首长府,将他控制起来。   他也想不到,自己自以为能够随意操控的妻子,早就忍受不了他的所作所为。在他将楚雁送给越恒后,芙罗拉在他的茶水中下了安眠药,企图代替他做下决定,将楚雁带回来。   恰好此时楚锋进攻,回到了首长府,楚林山简直是瓮中之鳖。   只要先拿下了楚林山,其他的党羽就好处理多了。   “我先带你回去,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楚锋安抚他。   楚雁被下的药效力还未过,连支配身体的能力都没有,他只是极为羞愧地伏在哥哥肩头。   贺云白的人品和秉性人人皆知,连他远在星际军队中巡航的哥哥楚锋都能不顾一切杀回来为她证明清白,他却被父亲一时的体贴与慈爱蒙蔽了双眼,将自己深深眷恋着的人推走了。   贺云白其实明明可以自己毫无负担地脱身离开,可她偏偏为了自己做尽谋划,通知了楚锋,就是为了在他危险的时候能够有机会救他。   而他是怎么对贺云白的?   楚雁痛苦地闭上眼睛。   那天他去看望贺云白,女子原先明明是耐心十足,她同他说:“要用心去想。”   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后来即使是在梦中也现出痛苦神色。   他为什么那时候不懂得心疼他的姐姐?她为他做了这么多,最后养出来一个白眼狼,她一定失望极了。   楚锋将楚雁带回了首长府,芙罗拉已经在那里焦急等待,见到楚锋,她像是见到了自己的主心骨,连忙迎上去。   “母亲。”楚锋点点头,神色却没有因为她的哀伤表情而松动。   不管如何,她也算是个软弱的帮凶。   “小锋……我也不想的。”   芙罗拉声泪俱下,楚锋却只能叹气:“母亲,先不用说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之后我们再谈吧。”   楚林山被捕后,多的是他的余党在逃窜,想来这段时间帝都不会太平。   ……   楚雁被楚锋打了一针镇定剂。   他在药效过了之后就和疯了一样,管家敲门送餐时,就看见楚雁拖着身体瘫倒在地,脸颊被自己扇得红肿,他的下半身还没有恢复力气,见管家推门进来,就哭着拉住他,让他为他准备飞行舱。   “小少爷,现在外面可不太平。”管家端着餐盘,十分为难,“我也没有权限为您准备飞行舱啊。”   管家在首长府已久,从没见过平时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楚雁这幅模样。   “大少爷过两天会回来,您到时候同他好好说说?”管家好言相劝。   楚雁痛苦地伏在地面上,他这时才意识到,他仍是那个弱小至极的家伙,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他连去见贺云白的能力都没有。   楚雁在首长府修养了两天之后,终于见到了楚锋。   这次回来的楚锋脸色极差,他见到楚雁后,直截了当地问:“你想去见贺云白?”   楚雁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他连忙握住哥哥的手,带着哭腔:“哥,我知道我太蠢了,我一定要去找她,我得同她道歉……”   楚锋看弟弟这模样,暂时按下心头的火气,却还是冷冷地:“你凭什么去见她?凭你脸上的这几道巴掌印?”   楚雁又羞又惭,“那天我太生自己的气了,实在是没忍住……”   “你的确该打。”楚锋打断他。   楚雁愣愣地望着他。   “跟我走。”楚锋简洁地命令他。   楚雁跟在他身后,去了帝都监狱的最高一层。   监狱房间的尽头,安置了几个五平米不到的囚室。   里面没有任何窗户,也没有灯光,只有一个长方形的洞口用来送餐。   楚雁心头已经隐隐想到了楚锋要和他说什么,只是仍不敢相信,“哥……”   “没错,贺云白入狱的第一周,楚林山就将她关在这里。”   楚锋也是这段时间处理楚林山留下的烂摊子时才了解到,他当时肆无忌惮地对贺云白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他!”楚雁双眼赤红,一拳砸在了墙上,力气大得留下了一道血印。   “楚林山被处死是早晚的事情。在此之前,得先让他供出他的那些党羽。”这么多年过去,这些发生了的事情让他没办法包庇他的父亲,更何况楚林山还试图对楚雁下毒手。   “你过几天可以去看他,剥夺了他的权力后,他这个人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楚雁当然要去看他,让这个该死的恶徒生不如死。但是他现在根本不想思考关于楚林山的事情,他只是死死盯着这间囚室,想象着贺云白在其中度过的暗无天日的时光。   她这样光彩夺目、一身傲骨的人物,怎么能被束缚在这种地方?楚雁光是想想就觉得痛心。   楚锋看着弟弟的神情,心道贺云白和他真是段孽缘。   “我们走吧。”他拍拍楚雁的肩膀。   这时,几位被轮换过的狱警见到最近正雷霆手段处理政事的楚锋,便上前交代:   “楚上尉,这是在贺云白房中找到的物件。”   一只光点镣铐,和一张纸条。   楚锋看见那副镣铐,顿时现了厉色:“这副镣铐是贺云白留下的?楚林山给她用刑了?”   狱警唯唯诺诺的,生怕触了这位的逆鳞:“……是,从之前的狱警口供中得知,楚林山命令他们释放镣铐上的电流,逼供贺云白的同伙和叛逃计划。”   “什么叛逃!真是一派胡言!”楚锋咬牙切齿地将这副镣铐摔在地上,脸色铁青,“帝都中是否还有贺云白的悬赏通知?都给我撤了!”   “是……遵命!”狱警行了个军礼。   “这个又是什么?”楚锋将目光投向那张纸条。   “给我看看!”楚雁忽然上前,连忙展开。   上面是一个地址。   贺云白真正准备离开的地址。   “这是什么?”楚锋皱着眉问他。   而楚雁却垂着头,半点反应都没有,他捧着那张纸条呆呆地看着。   半晌,泪珠一颗又一颗地落下,打湿了纸条的一角,落在他的鞋尖上。   “小雁?怎么了?”   楚雁这才抬头,他此刻已经泪眼模糊,丝毫不在乎还有外人在场,痴痴地抬起头望向楚锋——   “哥,怎么办……”   他哭得几乎撕心裂肺,语气满含绝望。   “姐姐不要我了……”   贺云白原本是要带他走的,即使在被楚林山那样对待后,她仍对他心怀希望。   是他大错特错。   他根本不忍心想当时的场景,他是如何对贺云白说出那样残忍的话,如何让原本沉静的她气得笑出了声。   连最后的温存,都是她的施舍。楚雁此时回想起来,那一次的过程,贺云白一次都没有亲吻过他。那几乎是一次痛苦的发泄,困兽之斗。   是她不要他了,贺云白当然也会累,她何必要对一个蠢货继续用心?   楚雁无意识地开始扇自己耳光,一下接着一下。只有痛楚能让他感受到些许的快意,这就该是他的惩罚。   狱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连忙悄悄退下。   楚雁想,他真是该死。他刚刚那样痛恨楚林山,想让他生不如死。   可是,该生不如死的人中,也要有他一个才对。 第36章 她像是在看一条被主人抛……   【通告:编号307支队已返回,在南区居民聚集点找到了三只核兽,已经尽数消灭。】   贺云白打开天骑军内部的通告页面,发出消息后就摘下了头盔。   她看上去有些疲累,但脸颊红润,眉眼带笑,此刻眸光熠熠。   赵子辰坐在她旁边,不禁看得入了迷。   他想,这样真好,贺云白再次恢复正常,她会笑了,也能够打起精神。现在她身边既有儿时的回忆,也有崭新的环境。除了赵子辰以外没人知道她在帝都发生的事情,只要他不再提起,那些痛苦终有一天会变成往事,就此随风消散。   贺云白身穿重型机甲驾驶服,她剪短了头发,留了刘海,显得比从前多了几分稚气。不过她驾驶时的气势仍旧没变,将核兽们毫不留情斩杀时的动作也一如她从前的战斗习惯。   唯一不同的是,她身边的副驾驶上坐了赵子辰。   贺云白手腕上的伤在回到R星后做了检查,医生告诉她,最好还是不要尝试单人驾驶,以免和机甲的链接不稳定,容易出现危险。   得知消息的最开始几天,贺云白看上去一切如常,没有崩溃也没有哭泣,然而见过她的人都知道她不对劲。   不再保持礼貌,也不再说话,就连刚出狱的爷爷也只是问候了两句。她整日待在曾经的房间里不愿意出来。   直到赵子辰同她说,愿意做她的副驾驶试试看。   天骑军的几个和贺云白熟识的弟兄们自此看他都像看英雄一样。   贺云白单打独斗的习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在支队中指挥时就已经极为严厉,她手下的军士们虽然都佩服她的能力,但终究还是心存畏惧。   在赵子辰之前,也有几个人仰慕贺云白的声名,毛遂自荐要当她的副驾驶。   然而每一个都被骂跑了。   贺云白平时看起来沉静温柔,待人接物有礼有节,一上机甲就跟换了人似的,一星半点的操作失误都能被她喷得狗血淋头,偏偏她还能不带一个脏字,说出的话更是有理有据一针见血,让人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更别提她要求副驾驶的绝对服从,这对于许多习惯于临场发挥自我操作的驾驶员来说根本无法接受。   然而即使这样,也没人会怨怼贺云白。   她是首领唯一的血脉,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贺云白的爷爷在多年前带领天骑军,将R星从一个荒凉的核污染星球,改造成了一个居民们安居乐业的庇护所。那时R星上的威胁可不止核兽,核污染将许多居民变为丧尸,瘟疫蔓延,手中有余财的居民都移居别地了,剩下的人几乎是在等死状态。   首领贺远便是在这时候横空出世,他放弃了跟随R星首长逃离的机会,将R星上还有战斗力的人们召集起来,进行高强度的训练,那时R星上没有先进材料的机甲,他们身披最古老的的黄铜制外骨骼衣持续作战,这就是后来的天骑军。   为了生存,贺远对他唯一的孙女也并未手下留情,他以极度的严苛手段训练她,贺云白自小在险境中摸爬滚打,才练就了这一番本事。   她的父母都在曾经的战斗中丧生,天骑军换了一批又一批的新人,这才堪堪守住了R星的平静。   只是后来,只擅长行军打仗的贺远却没有能力治理一个庞大的星球,他请回了远赴他星的前首长。   一山不容二虎,首长忌惮于爷爷手下的天骑军,为了保护手下这些人,也为了能让R星长治久安,他自请入狱,与世隔绝,从前的天骑军就此作鸟兽散。   直到前段时间,核兽再次开始猖獗,驻守的普通军队根本无法应对,而几位天骑军旧部现身,救下了不少百姓。首长自知做下了错误的决定,在R星监狱前长跪不起,愿意自己入狱,才请来贺远出山。   这已经是贺远进监狱的七年之后了。   七年之前的贺云白,在那时彻底失去了她全部的家人。   R星恢复平静,她曾经的战友们也都回归生活,她年纪轻轻,却不知道未来能做些什么。   恰好那时她缺钱,伽罗星系正派兵支援星际大战,参军者有丰厚奖励。贺云白没想太多,冲着报酬报了名。   一进军队,她才明白爷爷从前训练她的良苦用心。   简而言之,她见到的这些军士们的战斗能力——都是垃圾。   贺云白的强劲实力很快被人发现,李蓝最先向她伸出橄榄枝,将她挖到了他的部队。   李蓝告诉她,只要能立下战功,活着回去,就有机会能在帝都上学,还能有很多钱。   贺云白的想法很简单。她没正式上过学,也没什么积蓄,那么她要按照李蓝说的做,然后去帝都,去看看那里的人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然后赚点钱,将爷爷接过来,过平静的生活。   她一直单纯地活着,直到那天晚上在舞会上见到了那个少年。   自此,她的轨迹被改变。   ……   贺云白从思绪中抽身,好奇地看向赵子辰,“笑什么笑?”   “看你终于不骂人了,我当然高兴。”   赵子辰耸耸肩,说出的话还是那么欠揍。   贺云白听他这么说,也有点心虚。她的确是太严厉了,这点大约遗传了她的爷爷,她开机甲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式,如今她不得不增加一个人来辅助她,自然有时心里憋着一团火。   赵子辰倒也算能忍,这段时间坐在副驾驶上至少面上能对她言听计从。当然,也因为她离开帝都时赵子辰帮了她大忙,面对自己的半个恩人,贺云白还是有所收敛,没有像之前一样肆无忌惮、我行我素。   贺云白手上的伤也在慢慢接受治疗。但光电镣铐的电流伤及筋骨,没那么容易痊愈。   不过,她现在的心态已经好了许多,不再像前段时间那么沉寂。   赵子辰想起当时他登门拜访,贺云白缩在她的小房间里,一声不响。   贺远小心翼翼地敲开门,说是她的同僚来了。   贺云白披头散发,眼光冷淡,说:“我没有同僚。”   贺远拿自己的孙女没有办法,只好询问赵子辰她这些年的经历,手上的伤又是从何而来。   赵子辰也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贺远这些年虽然名义上是关在监狱,其实只是将自己困在一方天地,不与外界相通罢了。他生活平静,看守他的人也知晓他的地位,不敢慢待。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贺远举手投足仍然是一副威严十足的首领派头,只有说起他唯一的亲人时,会流露出神伤之色。   他自知自己当年为了R星做下的决定,无异于将一个小女孩抛弃。   是贺云白坚韧又顽强,才活成了现在的模样。   贺远无愧于天地,只对他的小孙女贺云白有愧。   赵子辰深知这一点,他要是将楚雁和贺云白的事情尽数说出来,恐怕贺远立即要抄家伙打到帝都去。   没得到贺云白的许可,他什么也不敢开口。   赵子辰最终还是见到了贺云白。听贺远说了他的名字,贺云白还是勉强起来接待他,然而却心神不宁,连倒茶的手都在抖。赵子辰为她的颓废而心惊,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只是想着,贺云白不该是这样的。   她该骄傲肆意,永远成竹在胸才对。   于是他第一次低下头颅,同贺云白说:“要不要和我试试?”   贺云白一怔,茶水溢出了杯子,问:“试试什么?”   “我做你的副驾驶。”   想到这里,赵子辰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他当初视贺云白为眼中钉,对她不屑至极,还几次被她耍弄,结果现在……他竟然对她提出这样的请求。   贺云白那一刻神情有些迷茫,仿佛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很了解赵子辰的战术体系,他和她很相似,绝不可能给别人当副驾驶的。   赵子辰也有些尴尬,他没想到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邀请却终止在贺云白的沉默中,忍不住问:“我不够格吗?以前有没有人给你当过副驾驶?”   贺云白垂眸,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某个人的身影。   她很快将那些影像驱散,冷静地抬起头看向赵子辰,“没有。”   “既然你愿意的话,那我们试试吧。”   ……   楚雁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装在了麻袋里。   他心头一紧,以为又是楚林山的人将他绑了来。他拼命挣扎,只有一个想法:不可以再被绊住脚!他还要去找贺云白!   然而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把这小子带来了。”   是一道女声,满含恨意。   楚雁听出来了,那是贺云白的好友王青青。   “把袋子打开。”另一道男声。   是李蓝。   王青青很快将麻袋掀开,她没什么战斗力,只能喊了几个小混混,在楚雁出门时将他打晕,用套麻袋这种简陋的方式将他运来。   楚雁狼狈地起身,他浑身脏乱,看向面前的二人。   李蓝没有和他废话,直接飞身上前,给了他一拳。   楚雁不躲不避,李蓝虽然当了几年的指挥官,手脚功夫却也没有落下,这一拳他没有收力,将楚雁整个人打倒在地。   “咳……”楚雁半跪在地面上,唇角流下血迹。   很疼,但又怎么比得上贺云白曾经受过的罪呢?   李蓝又是一脚将楚雁掀翻,揪起他的衣领将他丢了出去。李蓝的怒火太盛,都化作了拳脚施加在楚雁身上。   “你这傻.逼!”他甚至忍不住爆了粗口,“就是你将小白逼走的?”   楚雁这回便很难再爬起来了,他勉强抬起头,吐出一口血,竟然是笑着的:“继续……”   李蓝以为他在挑衅,更是愤恨不已,亮了鞋底,将他死死地踩在地上。   “你爸是罪魁祸首,你这小子也逃不了。”   “贺云白对你这样用心,当初特意来找我为你要了旁听生名额,就是看重你的才能。”李蓝青筋毕露,高强度的打斗让他也不禁有些气喘,“你……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可以了,李哥。”王青青这时上前,拉了拉李蓝,“打成这样也差不多了。”   李蓝显然还没缓过来,“说什么呢!你不也对这混球痛恨至极!我还没打够!”   “你气大力沉的,别真给他弄没命了,到时候楚家那位大少爷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再说,”王青青将眼神投向地上奄奄一息的楚雁,他没有半分反抗,痛苦的眼泪流下,同血水混在一起。   她像是在看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我想,小白的离开,大约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王青青对这种事情向来看得很准,果不其然,楚雁听了她这话,身体便开始忍不住地剧烈颤抖。   “喂。”她用鞋尖踢了踢他,“你姐姐不要你了。”   楚雁仍被李蓝踩在地上,他拼命地摇头,金发染上脏污,变得灰扑扑的,血迹和灰尘混杂在一起,白皙的面孔上全是青紫,哪里还有那副小少爷的模样?   “不是的……”他声音嘶哑又细弱,几乎没有力气,但还是要说:“我会赎罪……我会见到姐姐……”   “让她原谅我。”   “……让我做什么都行。”   “啧。”王青青看他的眼神多了些怜悯。   她很清楚贺云白的为人,她一旦认定谁,就会不求回报地付出。对她,对李蓝都是如此。   只是若有一次背叛,她就不会再留恋。   贺云白既然决定放弃他,就很难再回头。   “你靠什么去找你的姐姐?”她摇了摇头,“你再向她撒撒娇,看看她还会不会愿意见你?”   楚雁握紧了拳头。   “行了,走吧。”王青青拍拍李蓝,“你军队里还有事情要忙。”   ……   最后还是楚锋找到了楚雁,再次将他带了回来。   他头疼得很,也没法处罚李蓝,更找不到王青青,只好随意扔了个微乎其微的小处罚令过去,让他不要再用拳脚解决问题了。   至于楚雁,他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家伙,叹了口气走过去。   “你以为这样就是在赎罪吗?”楚锋冷言冷语,“你这样,她只会觉得你愚蠢。”   楚雁没有抬眼看他的哥哥。   其实楚锋已经是在安慰他了。他知道,贺云白大约根本不会再对他有半点的反应。   可……可他还是得去找她啊。   “哥……”楚雁终于还是有了点反应,哀求地望向楚锋,“让我去R星找她,好不好?”   他总不能这样放弃,让他们从此再没有联系。   无论要做些什么,就算是让他跪地哀求,历经扒皮抽骨之痛,他也要再次回到她身边。   “你去找她做什么?你过去了,就是给她添乱。”楚锋坐在床边,给楚雁的伤口上药。   “现在R星核兽肆虐,贺云白正忙着和天骑军剿灭核兽呢。”   楚锋给他上药的动作简单粗暴,楚雁不禁再次想到也曾为他上过药的那个女子。   她真的将他宠坏了。他的确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肆意伤害了她,最后自食苦果也是应该的。   楚锋见弟弟不说话了,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手环,展示给他看。   那是贺云白从前在训练他时为他戴上的机甲手环。   楚雁被李蓝打得半死后,楚锋将他带回来时在他手腕上发现的,为了给他清洁伤口,只好先试图将手环摘下。   他本以为手环与他以及另一位驾驶员神经相连,并不好取下。   然而他一扯,手环便软趴趴地掉了下来,再也恢复不了原先贴紧在他手腕上的状态。   楚锋这时候就明白了,这只手环应该是贺云白给楚雁的,贺云白大约已经舍弃了原先的手环,这一只自然也就成了废品。   “哥!还给我!”楚雁惊呼,尝试起身将他的手环夺回。   贺云白留给他的东西少之又少,他不想再失去了。   楚锋无奈地任他拿了回去,开口:“小雁,这手环极为贵重,几乎是代表着机甲驾驶员对另一个人交出生命的承诺,但是……”   楚雁已经明白了楚锋的未尽之语。因为他如今怎么尝试,也戴不回去了。   他几乎又要哭。   事实摆在面前,贺云白和他断得干干净净,连机甲手环也换了一副。   楚雁喘息着躺下,他受的伤太重,压根坐不起来。他将手环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再也感受不到它曾经认主时的旺盛生命力。楚雁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安地跳动,他望向天花板,刺眼的白色仿佛在嘲笑他,嘲笑他的无知和卑劣。   嘲笑他曾经得到过那样珍贵的东西,却不懂得珍惜。时光易逝,人事变迁,美好不会再为他停留。   他微张着嘴,仿佛搁浅的一条鱼,无论如何挣扎也得不到水源的滋润。   “你想去见贺云白对吗?”   哥哥的声音让楚雁的意识暂时回归了现实。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楚锋只能残酷地给他分析现状。   “一是等我过几天忙完了,找人送你去R星,你自己去问贺云白愿不愿意原谅你、把你留下来。”   “二是我把你送去边境军队。最近帝都在源源不断派遣支援部队去R星,等你磨练的差不多了,我就将你作为其中一员送过去。”   “你想选哪条路?”   楚雁闭上眼睛,没有犹豫,“我去边境军队。”   “你想好了?”楚锋给他上完药,眯着眼睛望向他这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弟弟,“到那里后,没人知道你是谁,我也不会找人照顾你。你得干所有的脏活累活,自己挺过所有的艰难险阻……”   “我当然愿意。”楚雁做下了决定。   他要变得更强,直到有资格站在贺云白面前。 第37章 我要去找戒指。   离开帝都之前,楚雁去见了楚林山。   他受的伤还没好,但一瘸一拐地也要去一趟监狱,他要眼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得到应有的惩罚。   楚林山被囚在狱中,他四肢被捆,身上皆是受刑后的痕迹,楚锋对他犯下大罪的父亲并没有心慈手软。   他此刻已经在生死边缘煎熬,但在没有完全供出麾下之人前,楚锋不会让他这样轻易地死去。   楚林山手上也同样戴了他曾经施加给贺云白的光点镣铐,电流每一刻都在折磨他,让他不得不清醒着,连晕厥都不能。   楚雁看他现在的模样,心中多了几分快意。   这个男人,将所有的事物都当做他玩弄的道具,他将他的长子培养成他在军队中的利刃,又将他的幼子设计成一个可以随意赠送的筹码。而楚林山最终也折在了他原先牢牢控制的棋子之下。   楚雁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他总会想到当初是如何被此人哄骗,做下了那些不可饶恕的事情。   “小雁。”   楚林山在极大的痛楚之下仍然清醒着,他喊住了他。   楚雁厌恶地转头,“别喊我这个名字!”   楚林山却笑了,他恶毒的言语在囚牢间回荡:“你以为让你哥哥将我困在这里,日夜折磨,就能讨好你的那个小情儿了?”   “闭嘴……”楚雁痛恨他的每一句话,更不能忍受他这样称呼贺云白。   “我早已断了她的后路,镣铐的电流刑罚……让她这辈子都没法独自开机甲了……”楚林山的笑声如鬼魅一般,让楚雁的头脑不断刺痛。   他又惊又怒,整个人都陷入绝望狂躁的状态。   “我杀了你!”楚雁抽出狱警的配枪对准了楚林山。   他双手颤抖,开枪击中了他的一边膝盖。   楚雁喘着粗气,将枪扔在地上,走出了监牢。   他不能杀死楚林山,他知道他激怒自己就是为了求死。楚雁想,他要折磨楚林山到最后一刻,绝不能让他这么容易地死去。   ……那,那他自己呢。   楚雁失神地走出帝都监狱,回到了首长府。   他的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楚锋已经在军队中为他提交了去边境的申请,让他等几天后过完生日就出发。他以前曾听说过那边的严酷环境,被发派去的军士要么是正在遭受处罚,要么是为了极为丰厚的工资。   楚雁什么都不要,他想,他是去受罚的。他活该承受这些,即使如此,也抵不过他欠贺云白的万分之一。   他拾起行李箱中随身佩戴的小刀,尖锐的刀口不自觉对准了手心,随着鲜血缓缓流出,楚雁莫名感受到一种稍稍解脱的快意。   ……   贺云白和赵子辰回到了他们的驻扎营地。   目前R星的核兽危机已经因天骑军的到来而缓解了许多,居民们纷纷组织起聚集地,每块聚集地都有天骑军驻扎,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贺云白驻扎的地方就在她和爷爷从前的居住地,这里曾经是一片富庶的村庄,现在由于地形和水土的优越性,也能为他们提供良好的物资储备。   赵子辰曾经也是R星人,他的父母也同样死于核污染之下。但与贺云白不同的是,他少年时被天骑军收养,后来在帝都生活的亲人联系到他,将他带离了R星。长大之后,他便主动成为了天骑军在帝都的线人。   现在在R星,赵子辰虽然是回到了家乡,然而几乎也算是无家可归了。他原先住在驻扎地的小旅馆中,后来去拜访贺云白,贺云白自然而然地收留了他。   他们将机甲开进改造后的车库中,解下机甲服。R星没有帝都那样好的条件,有专门设计的升降梯供他们从机甲上下来,赵子辰率先跳下来,贺云白就跟在他身后。   贺远此时已经做好了午饭,正在二楼的窗口招呼他们:   “快点嗷,消毒完之后就上来吃饭哟!”   爷爷为了更贴近贺云白她们年轻人的生活,一直坚持不懈地在一句话的末尾加上语气词,以为这样能跟自己的小孙女更亲近些。   贺云白很无奈,却也没有纠正他。   她轻轻巧巧地跃下,赵子辰却好像很担心她的水平,忙不迭在下面要准备接住她。   “……”贺云白望向一脸紧张的赵子辰,推了他一把,“哥们,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赵子辰被她嫌弃,倒也没生气,只是说:“我可没忘了你之前的那模样。”   贺云白最开始恢复正常的那几天,除了开机甲打怪时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其他时候简直连生活琐事都处理不好。   有一回战斗结束,赵子辰照例先从机甲上跳下来,等了许久后,发现贺云白竟然忘记脱机甲服,还直接在驾驶位上睡着了。   还有一回,贺云白觉得自己的长发太碍事了,准备自行剪短,却只记得剪前面的几缕,后面的忘了。第二天她到军队中心时,每个人都目瞪口呆,最后是赵子辰将她拖去了理发店,才拯救了贺云白的一头青丝。   “咳。”贺云白终于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握着拳头假咳一声。   她认认真真地对着赵子辰说:“以后不会了。”   不会再让奇怪的情绪影响生活和作战了。   赵子辰看她这副样子,又想起他们最初见面的那几次,忍不住怀疑这两个贺云白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他揉揉她的刘海,说:“走吧,首领等着呢。”   他暗暗地在心里想,要是……要是贺云白是个omega的话……   该多好呀。   R星营养液供给严重不足,平时他们有时间还是会吃普通的食物补给能量,将营养液留到作战的艰难时刻使用。   贺远这么多年与世隔绝,却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他很殷勤地要给自己的孙女展现展现,也知道贺云白最近心情低落,于是更是用尽全身解数要让他开心。   是以贺云白每次回家后,都会错以为贺远是不是承包了某家的酒席。   贺家的饭菜飘香,自然也吸引了营地中的几位小军士前来蹭饭,贺远倒是很欢迎他们,他仍旧是老一套的思维,觉得要是多点人来陪他的小白,她或许会慢慢更快乐些。   而今天到来的军士们不仅是来蹭饭的,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贺云白和赵子辰进门时,贺远正拿着筷子敲了敲杯子——   “可以宣布啦!”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兵得令,便欢快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拿了一张锦旗走向贺云白,脆生生地说:“首长有令,将天骑军正式纳入官方军队,贺老年迈,现为其孙女授予天骑军首领一职!”   在座的诸位都是贺远和贺云白的追随者,能够见证这一幕,都兴奋极了。几代人的努力,终于在这一刻被认可。   贺云白倒是没想到有这一出,她微微惊讶,还是收下了。   R星的首长知错就改,甚至连锦旗都是自己绣的。   赵子辰好奇地展开,现出了上面绣得歪歪扭扭的“贺云白”三个字。   贺云白一瞧,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已经很久未曾露出这样的笑颜了,像是冰雪初融,春光乍现,在场的人都不禁看呆了。   “还有还有!”小兵还没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首长听闻了贺首领的伤,特意联系了一位神医!不过神医居住的星球距离遥远,想必还要过段时间才能有消息。”   “没关系。”贺云白很平静,“我可以等。”   赵子辰观察着她的神情,生怕这又触及了她的伤心事,连忙插科打诨:“没事,我还挺得住,能再被贺首领痛骂几年。”   ……   楚雁这几天无数次地梦见贺云白。   他和她之间只有短短不到一年的相处时光,却仍足够他将每一个细节拆出,嚼碎了在心中慢慢回味。毕竟除了这样的方式,楚雁不知道还能如何缓解对贺云白的思念。   他总是在梦中,以为贺云白回来了。   女子脸上挂着熟悉的微笑,轻叹般地唤他:   “小雁。”   她就坐在训练室中的小小房间里,哪里都没有去,如从前一般从床底翻出一个装满了罐装红酒的木箱子。   “哎呀,我忘了,你没法喝酒。”   贺云白似乎故意要逗他,开了一罐自顾自地饮着。   楚雁很温顺地朝着她走去,高大的男孩子贴上她的温度,满足地叹息。   终于,触碰到你了。   她长发垂在胸前,今天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软绵绵的卫衣,让楚雁很想拥抱。   贺云白任由他抱住,还惊讶地“咦”了一声:“怎么今天这么黏人?”   她用手指把玩着他的金发,很随性地开口,细数着一些有关未来的事情,“等我们毕业了,就买一个小房子,可以一直住在一起,要是不喜欢军队的生活,我到时候就退役,去开个机甲培训班,生意一定很好吧……”   “好,我都听你的。”楚雁很想哭,他一瞬间以为这是真实的世界。他和贺云白真的这样快活地在一起,没有中间的重重阻碍,没有阴谋和陷害,他也全心全意地相信她,任由她计划他们的未来。   “我想和你结婚。”他蹭了蹭贺云白的耳侧,亲吻上她的耳垂。   “想和你永远永远在一起,想要陪伴你,想要……”   “想要被你永久标记。”   就此臣服于你。   楚雁诉说着自己的念头,他内心深处压抑而不得解脱的欲望。   贺云白却沉默了。   “怎么了,姐姐,你不愿意吗?”楚雁急了,忙抬头看向贺云白。   女子的神情很是无奈,“可是,小雁,不愿意的人不是你吗?你也没有要我的戒指呀?”   她摊开手心,那里空无一物。   贺云白看上去有些委屈,她挣脱了楚雁的怀抱,赌气一般地站起身来。   “现在我找不到了。”   “还是算了吧。”   她作势要离开,楚雁急忙去追,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她。   那个房间那么小,他却被困在那里了,任他慌乱无措,汗流浃背,却也无法触及贺云白的一根发丝。   她就这样打开了门,从楚雁的视线中消失。   “姐姐!”楚雁凄厉地喊她,“我愿意的……我真的愿意的!”   “戒指……”他在绝望中承诺:“我会找回来!一定会找回来的!”   没有人回应他。   房间的门大敞着,呼啸的狂风不知从何处涌进,楚雁周边一片萧瑟,他浑身发抖,蹲下来环抱住了自己。   ……   他是被楚锋叫醒的。   楚锋最近好不容易得空,专门抽出时间,准备在弟弟生日这天陪陪他。   毕竟楚雁很快就要离开了。   他不会像芙罗拉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对他一会溺爱一会冷淡,也绝不会像楚林山一样,将自己的弟弟当做工具。   楚锋要让他自己成长,等到他羽翼丰满的一天,再放他去追求他想要的。   “生日快乐。”他宽大的手掌捧着一个小蛋糕,上面点着蜡烛。   楚雁突然从梦中被抽离,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戒指……”他忽然握住楚锋的手臂,失神地强调:“我要去找戒指。”   楚锋暂时将蛋糕放下,不理解地问:“什么东西?你要去哪找?”   楚雁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他满头是汗,仿佛还没从梦魇中缓过神来。   他急得团团转,一时连往哪儿走都忘了,直到一个不注意撞上墙,这才清醒了一些。   “谢谢哥。”楚雁才注意到楚锋给他带来的蛋糕,“但我现在得出门了。”   他执拗地想着,一定要在走之前找到贺云白曾经的戒指。那仿若一个执念,从梦中脱身而出,缠上了他的灵魂。   楚雁必须要找到它,带它去R星找贺云白。 第38章 “贺首领,你的老熟人也……   戒指最后被楚雁在贺云白曾经的办公室中找到。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贺云白在生活中的一切都没有对他设防。他拥有她训练室的指纹,宿舍和办公室的钥匙……她曾经很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可是现在也没有用了,楚雁想,都已经人去楼空。   贺云白走得时候匆匆忙忙,几乎什么都没带走。戒指被草率地扔在盒子里,而盒子则静悄悄地待在床底。   楚雁想起当时他拒绝贺云白的场面。   贺云白所有的底线都为了他而松动,那时她已经是在恳求他。   对于现在的楚雁来说,他根本不能理解,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为了那点奇怪的原则坚持拒绝贺云白。   贺云白积蓄不多,她从未说过自己为了这枚戒指付出了多少,她只是觉得这是一枚信物,当楚雁拒绝时,它也就失去了意义。   于是被丢弃在了床底,贺云白大概并不想再看它一眼。   楚雁仔细地擦去盒子上的灰尘,将它放在胸口的口袋中。   未经贺云白的允许就前来,他其实也觉得愧疚。毕竟贺云白让他输入指纹、给他钥匙的时候,他们正是一对恋人,而现在,他们早已没有关系了。   可是……楚雁环顾四周,好像还嗅得到贺云白的气息。   每一个角落都有她的痕迹。桌上摆得一丝不苟的笔记本和水笔,里面记录了楚雁当时训练的点滴;贺云白的透明玻璃杯底里还覆盖着浅浅的一层水;办公室的内间床尾放了几件她偶尔在这里过夜时穿的睡衣;床头柜抽屉里留有给楚雁用的抑制剂……   就好像她从没有离开,只是外出了一会儿,随时会回来一般。   楚雁忍不住留在了这里,忍不住埋首在贺云白的衣裙间,汲取片刻的幻觉,以为自己还能吻上那个女子的发丝。   他偷偷带走了贺云白的一条睡裙。   太卑劣了,楚雁也觉得自己好像个畏畏缩缩的小偷。   可他太孤单了,实在是压抑不住自己对贺云白的思念。楚雁当初误会贺云白的那段时间,有些身边的人告诉他,他放不下只是因为贺云白是他的第一个alpha罢了,以后遇到更多的人,贺云白总会有被取代的一天。   但楚雁现在明白了,贺云白是不可取代的。   ……   贺云白从机甲上爬下来,就看见赵子辰用随身携带的火石燃起了一从火。   他刚刚下机甲检查刚刚猎杀的核兽是否死透了,结果差点被对方的奄奄一息给骗过去。而在了结这家伙时,他机甲服的右臂被溅上了核兽的内脏血液,在野外的环境下,他只能用火烤这种原始的方法来消毒。   按理说在野外行走,他们不该点火,但核兽的特性是喜欢阴冷黑暗之处,他们的火光反而能暂时让他们不敢靠近。而其他的野兽,暂时还没有接近他们的能力,贺云白几秒钟就能将他们处理。   贺云白现在就正手持一把光剑,将周遭的核兽碎肢移走,顺便清理尝试攻击他们的小杂碎们,逐渐开辟出一小块空地。   她在赵子辰身旁坐下,递给他一支试管装的营养液。   “谢了。”赵子辰仰头一饮而尽。   贺云白手腕上的伤仍在治理修养。电流激光的伤害本是不可逆的,但R星首长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位远古中医先生,说是要长期内补外调,还有治愈的可能性。   然后就掏出了几副膏药以及几瓶丸药。   在帝都见多了高科技先进医学的贺云白最开始以为这就是个江湖术士,来招摇撞骗的,结果吃了些药后,竟然和机甲手环的联系感真的加强了。   曾经是个迷信破除者的贺云白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首长花大工夫找来的神医,的确有点东西。   只是恢复的时间仍然缓慢,还好赵子辰现在还能忍受屈居于她之下,甚至对她的语言攻击已经可以做到左耳进右耳出的程度了。   但贺云白知道,赵子辰绝不会一辈子给她做副驾驶的。   在开机甲这方面,他和她太像,都是要做绝对的掌控者。   “这是这周的第几只了?”贺云白下来时还戴着机甲头盔,从面前的光屏中调出记录页面。   “第五只。”赵子辰记得很清楚,“并且还是个四级核兽。”   “真的?”贺云白罕见地露出了些欢欣的神情,“刚刚我们没用多少功夫就解决了,真的是四级的核兽?”   “嗯。”赵子辰也微笑,“看来这片区域的安全暂时可以保证了。”   核兽自产生以来一直都在不停变异,为了更好地区分它们的战斗力,天骑军的内部研究人员开始给它们分级。贺云白回到R星后一年,核兽的变异等级已经达到了四级。针对不同级别的核兽,他们也有不同的作战模式。   这次贺云白和赵子辰外出作战,就是为了尝试新战术。   没想到,竟然还很成功。   “可以过一段安生日子了。”赵子辰清理完后,立即将好消息传递回了营地。   “倒也未必,回去后爷爷肯定还要大张旗鼓地庆祝一番。”贺云白撑着脑袋,有些苦恼,“他做那么多菜,我总是吃不完。”   “这回胜利,营地中的兄弟们肯定都很高兴,你就当请客吃饭吧。”赵子辰重新戴上头盔,将火灭了,“不过离回去还早呢,我们还得去前方的密林探探情况。”   “贺大首领,走吧?”他挑着眉,朝贺云白示意。   “……别这么喊我。”贺云白虽然瞪了他一眼,却并不反对这个称呼。   让她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归属感。   正当此时,一个通话打了过来。   贺云白伸手示意赵子辰等一等,接通了来电——   是李蓝。   李蓝是最初一批被帝都派来R星的支援队的一员。他当时在贺云白走时,还是按照计划随军去剿灭星盗,然而在路上一听说贺云白的事情,连军令都不顾了,直接冲回了帝都。   还好对战星盗的战事顺利,而当时正掌权的楚锋也没时间管他。后来,李蓝还一手组织了帝都对R星的支援计划。当然,军队本就有意如此,李蓝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把罢了。贺云白是他前来的最大原因,自己亲眼看着长起来的孩子,怎么能忍住不来帮她呢?   现在李蓝是贺云白所在营地的指挥官,这次对付第四级核兽的战术策略还是他定下的。   贺云白见到李蓝当然高兴。虽然现在R星不太平,她私心并不想李蓝过来冒险,但能和多年好友再次并肩作战,贺云白内心还是隐隐激动。   以前她孤身一人在帝都,没有亲人,朋友也不多,平时陪伴她的只有辛苦又千篇一律的训练。   现在却不一样了。她成了一群人心中的倚靠,身边的人都喜欢她关心她,还重新和爷爷住在了一起。   贺云白想,还是R星好呀。   现在李蓝来电,是告知贺云白,帝都第二批的支援部队即将到达,可以为他们进行人手增派。   贺云白此次是和赵子辰单独行动,本来只打算在基地边缘探路,顺便试用李蓝新制定的战术策略。不过现在刚好来了新兵,就可以多推进一段距离,让这些人手来试试水。   “行。”贺云白很快回答,“我和赵子辰就在基地南方的密林入口处,等待他们过来。”   ……   于此同时,一座军用飞行舱缓缓着陆,落在了R星最大的营地内。   为首的支队指挥官朝着R星前来接待的人员行了个军礼,“帝都星331支队前来支援!”   接待员连忙将他们请下来,“你们来的刚好是时候,我们外出作战的首领传回消息,针对第四级别核兽的作战试练正在进行,正好能带着你们的人手过去。”   飞行舱落地的时候,楚雁就醒了。此时正竖着耳朵认真听指挥官的对话。   楚雁在边境随军训练的一年中严重缺觉,每日几乎都是没有停歇的训练和训练。等回到帝都后,他没有一刻停顿,立即报名了支援R星的军队项目。而在飞行舱上的补眠,竟然是他这一年里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但等到飞行舱一降落,楚雁便立即睁开了眼睛。   他一刻都等不了了,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知道贺云白现在的情况。   楚雁知道她成了R星天骑军的首领,也知道她现在因为受伤,身边有了辅佐她的副驾驶。   他可以做得更好。楚雁想。   这次从帝都过来,楚雁还申请带上了军队内部顶级的军医,就是为了给贺云白看伤。   曾经犯下的错误,他会一点一点改正,会一点点接近她身边,用尽全力对她好。   可楚雁越是接近贺云白,他的心就越是不安。飞行舱正准备再次起飞,去密林边缘和贺云白汇合。而楚雁此时在位置上正襟危坐,手指死死地抓着前方的椅背,一颗心像是要跳出来。   他太害怕了。   一年过去,贺云白会是什么模样?她是不是已经忘记他了?身边会不会已经有了陪伴她的人?   楚雁不在乎,他做好了准备。贺云白要是责骂他惩罚他,他就受着。他可以为她做一切事情,只要能再次接近她的身边。   指挥官已经输入了密林所在的定位,飞行舱逐渐升起,跟随地图飞向贺云白的位置。   贺云白和赵子辰已经重新坐上了机甲,等待支援队的到来。   “你说这次来的人质量如何?”赵子辰似乎觉得他们之间太过安静,于是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   贺云白摇摇头,“还是先教教吧,上次李蓝和我说他带了一批精锐,结果有三分之一连真正的战场都没上过。”   他们全副武装,只有驾驶门半开着。这是为了最快时间和前来的部队沟通,也是为了随时在危机来临时进入战斗状态。   飞行舱缓缓降落,赵子辰显然比贺云白更积极些,伸长了脖子去看下来的兵士们有没有认识的同学。   直到他认出了一个身影。   赵子辰的身躯微微一僵,半晌,他轻轻拍了下贺云白的肩头,示意她往外看。   “贺首领,你的老熟人也来了。” 第39章 姐姐是不是根本不想见他……   贺云白自回到R星后,其实一直在避免“楚雁”这个名字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甚至一直在抑制自己,不要想起这个名字。   还好R星中没有人知道她在帝都发生了什么,赵子辰更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不会往她伤口上捅刀。回来之后,贺云白也一直忙于核兽危机,将一切前尘往事都暂时抛到脑后。   只有偶尔闲下来时,目光投向自己结了可怖伤疤的手腕,一些记忆才会冲破牢笼,倒灌进她的脑海。   后来贺云白干脆一直戴着机甲手环,不再摘下。另一只空荡荡的手腕则带上了护腕。   眼不见为净。   她后来也隐约听说,在她离开后,楚锋回到帝都主持大权,而楚林山得到了他该有的报应。   关于楚雁的消息少之又少,她也没有刻意去找,久而久之,贺云白甚至觉得这已经是她上辈子做过的一场梦。   一场噩梦。   然而一年之后,这场噩梦的主角却突然现身,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   “……”贺云白“啪”地一下关上了她的驾驶舱门。   “你下去和他们说。”她面无表情地看向赵子辰。   赵子辰怎么也没想到贺云白会是这种反应。他原先都在心中构想好了,要么贺云白还对这小子留有旧情,过不了一段时间就能被他的花言巧语哄好;要么贺云白对他恨之入骨,父债子偿,恨不得要将他弄死才好。   结果贺云白直接使用闪避大法,她连见都不想见。   “彳亍口巴。”赵子辰慢吞吞地说。他当她小弟当惯了,也没觉得有怨言。   赵子辰解开驾驶腰带,翻身下了机甲。   一下来,就看见支援队已经排好了阵型。他们在飞行舱上只带了两只重型机甲,剩下的正运往营地,此刻驾驶员正坐在重型机甲中,而剩下的则都是轻型机甲军,列队在其后。   赵子辰眼光一瞥,便瞧见楚雁穿着外骨骼衣,竟然就站在队伍的首位。   这家伙在他印象中不是开重型机甲的吗?现在贺云白不在,他就改行了?   然而赵子辰一和楚雁的眼神对上,便发现这小孩竟然霎时间脸色惨白,望向他的神情又悲又愤,就好像一个被丢弃的小动物一般。   楚雁知道从来都是单人驾驶的贺云白如今为了战术体系给自己加了个副驾驶,也知道当初是赵子辰帮助贺云白回到了R星。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两个角色原来是重合的。   赵子辰曾经是他们的对手,是那个站在他们对立面的角色。可是如今他角色转换,成了贺云白身边最亲近的、辅佐她的人。   如今,是他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楚雁忍住心间的酸涩,朝着赵子辰下来的方向望去,驾驶舱门半掩着,他甚至看不见里面人的一点影子。   姐姐是不是根本不想见他。   他又将目光转向正与指挥官攀谈的赵子辰,那目光太复杂,夹杂着深深的嫉妒、羡慕,以及感激。   赵子辰丝毫没有注意到楚雁千回百转的心理历程,更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被他当做了头号对手。   他还笑嘻嘻地搂过指挥官的肩膀,发挥起自己的社交技能:“我们贺大首领正在机甲里研究战术呢,大家都累了吧,先暂时休息下,我把我们的战斗规划给指挥官仔细说说。”   指挥官也是个老油条,知道自己来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肯定还要仰仗这两位,于是又说了一箩筐废话。   机甲驾驶舱内传来贺云白的声音:   “各位抓紧时间,天就要黑了。”   一天黑密林里就危险了。   她的声线一如一年前,沉静又温和,只是此刻带着些微的严厉。   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投进楚雁的内心,溅起了千层涟漪。   时隔了这样长的光阴,他终于再次听见她的声音。楚雁甚至一时间有点喘不过气来,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在她身边,就在她身边。   “好好好。”赵子辰连声应答。听起来这样亲密,让楚雁又忍不住看向他。   等队伍终于能出发时,已经接近黄昏时分,赵子辰预计他们顶多就能在密林边缘转悠一圈,能找到一只核兽练练战术就谢天谢地了。   结果他们运气竟然还不错,踏过一片枯败的树叶时,机甲内部闪过检测数据,有一只核兽就藏匿在不远处粗壮的树干后。   贺云白的声音在队伍所有人的耳麦中响起:   “稍安勿躁,我会演示一遍战斗过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队中人暂时停在原地,只有贺云白和赵子辰驾驶的机甲缓缓接近树干。   这只核兽似乎是受了点轻伤,否则这么近的距离,应该早已经感应到机甲的接近才对。   不过这样更方便,贺云白做下指令,操控机甲的行驶动作,而赵子辰按照她的命令将机甲胸膛处的炮弹口缓缓开启。   短短几分钟,这只核兽就被轰倒在地。   贺云白也不禁赞叹:“李蓝制定的走位方式还真挺有用。”   “我开炮的时间点也很合适好吗?”赵子辰斜她一眼。   “行了行了,你下去检查尸体吧。”贺云白难得没挑刺。   不过赵子辰却不乐意了,“咱们现在不是有人手了吗?我跑上跑下的多不方便。”   其实是赵子辰体力不支了,他已经有点饿,营养液没带够,不够支撑他的体能消耗。   贺云白和他一同作战时,一般都是两个人轮流干些脏活累活,今天刚好轮到赵子辰。但今天走得有点远了,再加上方才装死的那只核兽属实是将他吓了一跳,赵子辰就算体力再好也有些吃不消。   “好。”贺云白难得关切地看了他一眼,“我这里还有一支营养液,你喝了吧。”   “不用,你留着。”赵子辰这人还是好面子,没接受她的好意,转头对着公放麦吩咐下去:“麻烦指挥官找几位轻型机甲员检查处理一下核兽尸体。”一般来说,他们会将被杀死的核兽体内重要的内脏器官运送回营地的研究室。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刚刚公放麦恰好没关,那段简短的对话就这么传递到了全队的耳麦中。   “我之前听说贺首领挺□□一人,没想到和她的副驾驶关系这么好?”   楚雁身旁有人这样感叹。   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同指挥官说了一句:“我自愿去处理尸体。”   不管怎么样,他想帮上贺云白的忙,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楚雁上前,走过贺云白所在的机甲时,一颗心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仿佛是真的在和她擦肩而过。   他拿过指挥官手上的光剑,蹲下准备把核兽的残躯剖开。   然而就在这一刻,原本看上去已经死透了的核兽一瞬间睁开眼睛,似乎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一般,冲着楚雁张开巨口——   核兽身躯庞大,头部尖刺遍布,浑身散发着腐败垃圾般的恶臭。它四肢都断了,却仍旧顽强地要殊死一搏。   楚雁一惊,反应却很迅速,立即将光剑捅进了它的喉腔。   核兽发出一声哀嚎,口腔中粘液迸发,飞溅到楚雁的外骨骼衣和头盔上。   它显然还不甘心,楚雁握着光剑的手臂离它的牙齿不过几公分的距离,只要它一咬——   然而楚雁身后的机甲没有给它这个机会。   重型机甲已经没有开炮的时间,而是选择简单粗暴地一拳击去,仅仅用了一秒钟,核兽的上颚被击飞。楚雁趁此机会抽出光剑,核兽没了他的支撑,软着身躯倒了下去。   它竟然还没死,没有翻身的力气,就只能在地上蠕动。被机甲重击的部位血块涌动,它的血是黑色的,在昏暗的天色中看着倒是不可怖,只是却有很大的污染性。   而现场有些人以为刚刚核兽已经被解决,甚至摘下了头盔在透气。值得庆幸的是核兽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否则死伤人数不可预估。   贺云白在耳麦中命令:“楚雁!以及所有人,戴上头盔退后!”   楚雁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贺云白在喊他的名字。他听话地遵从,机甲很快再次握拳,这次将核兽直接砸了个血肉模糊,只剩下一地碎尸。   这下肯定是找不到完整的器官了,楚雁也没必要上前检查。   他的心脏正在胸膛间砰砰作响。   不是因为核兽的突然攻击,而是因为贺云白的那一句话。她唤了他的名字。   楚雁一瞬间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圆满。   贺云白坐在驾驶座上,没空去管楚雁现在的心理活动,因为她现在已经在发怒边缘。   赵子辰从她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来,贺云白当真是气得不轻。他率先承认错误:“我……是我刚刚开炮准度不够……”   “闭嘴!”她厉声道,声线随着公放麦传到所有随队人员耳中。   “你的事情我回去和你说。”贺云白没理赵子辰,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在场所有的轻型机甲员——“是谁允许你们在这种环境下摘下头盔的?”   机甲中有环境观察屏,身后军士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中。   “你们作为帝都最好的军队之一,就是这样草率地对待战斗和自己的生命吗?”   刚刚贺云白看着几人摘下头盔就准备要提醒,然而楚雁那里发生的意外来得更快,她不得不率先出手。   后面的人群被她训得鸦雀无声,而贺云白直接宣布了撤退的命令。   她一时不知道楚锋送这些人过来是来帮忙还是来让她当陪练的。更让她生气的是,她在身后的队伍中还看见了不少她曾经在暑期训练营带过的学生。   一想到自己曾经的教导就这么打水漂了,贺云白就忍不住心梗。   还有楚雁,他大概是没经验,但准备解剖核兽前竟然没有先检测它是否还有生命体征?就这么把自己暴露在危险面前?   但贺云白忍下不表,她想避嫌,不想再和楚雁有任何交集。   而楚雁这时也灰溜溜地跟在贺云白的机甲后。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实在是太蠢了。贺云白虽然没责骂他,但楚雁迟迟不能原谅自己。   还是给她添麻烦了。   回到营地后,贺云白已经精疲力竭,赵子辰更是累得半死,但他还没忘记贺云白的吩咐“你的事情回去和你说”。   估计还要被她训一顿,赵子辰只好跟在她身后进门。   贺家住在一栋小双层别墅中,赵子辰常常来蹭饭,此时倒是轻车熟路。   而落在楚雁眼里,却是极为刺眼。   他此时已经脱了外骨骼衣,进行了全面消杀,正准备跟着军队去驻扎的住处。   可是,真的能眼看着贺云白和赵子辰一起进门吗?   但过去的话,会不会被姐姐嫌弃?   楚雁踌躇片刻,而贺云白已经在开门了,赵子辰就在她身边,甚至帮她拿着包。   他心一横,脱离了大部队,朝贺云白的方向而去。   贺云白脱了机甲作战服,穿着简单的便装,她将头发剪短,脸色也比从前好了很多。离开帝都的日子里,她过得很好。   楚雁一边想着,他是不是不应该再去打扰她?又一边不受控制地向她靠近,最终怯懦地喊出在心中曾想过万千遍的那一句:   “姐姐……” 第40章 .【文案剧情开启】“楚雁,你这是在做……   那道声音传来,贺云白握着钥匙开门的手不禁慢了半拍。   身边的赵子辰自觉降低存在感,当自己是个隐形人。好家伙,楚雁过来横插一脚,他是不是能免过一顿骂直接去蹭饭了?   “什么事?”贺云白眼睫轻颤,抬起头来,却是一副淡漠无情的神色。   少年清瘦了许多,显得更加成熟,只是眉眼间仍旧是以前恋慕她时的模样。好像一年前发生的那些事从未存在过一般。   楚雁拼命压抑住心底那股要拥抱她的渴望,尽量做出平和的样子,甚至露出了一个微笑:“姐姐,我能和你谈谈吗?”   然而那微笑中的哀求意味怎么都藏不住。   “没什么好谈的,你回支队里去吧。”贺云白转过了头,不再看他。   楚雁的惶恐顿时又生长出来,几乎要将他吞噬,下意识地,他拉住了贺云白的衣袖,却说不出话来:“我——”   “你要做什么?”   赵子辰上前一步,他眼神阴鸷,他牢牢握住楚雁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事实上他的出手也是下意识的,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此时看着楚雁的模样有多吓人。   两个人对峙着。楚雁可以在贺云白面前做尽卑微讨好之事,然而面对赵子辰,他绝不会退让。   正当此时,门突然从里面开了,贺远慢吞吞地探头,“大老远就看见你们了,怎么还不进来?饭菜都要凉了嗷。”   “……”面对爷爷,贺云白也不好说什么。而赵子辰从刚刚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立即松开了手放过楚雁,狗腿地等着进门吃饭。   只有楚雁一个人愣愣地,眼神就没从贺云白身上离开过,不死心地唤:“姐姐。”   贺远这才发现贺云白赵子辰二人身边有了个新面孔,听着他的话,不禁疑惑地问贺云白:“小白,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家搞了个弟弟来?”   连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孙子!   他看楚雁身穿军装,以为这是贺云白在军队中新认的小跟班,不然也不会来家门口叫姐姐了,于是很热情地招呼:“进来耍呀小伙子,一桌子的菜呢。”   贺云白扶额,看着神魂飘忽眼里只有她的楚雁,再看看已经饿得不行眼冒金光的赵子辰,最终还是将他们都带了进来。   只是刚进门,她就后悔了。   为什么不能强硬一点?   为什么还要让这个人侵犯自己的生活?   贺云白心头忽然间升起两个质问。   从前她就是太软弱了,楚雁张牙舞爪地进入她的世界,她一昧退让,全盘接受却又陷了进去。现在不可以再重蹈覆辙了。   可她还是要顾及现在的局面。   于是等这几人都入座后,贺云白从桌上拿了袋面包便准备出门,只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我有事,你们吃。”   她离开,还不行吗?   抓着鸡腿的赵子辰:?   就这么把他和楚雁留在桌上了?   贺远早已熟悉自己孙女的气性,不以为意:“你们先吃吧,大不了我半夜再给她做夜宵。”   赵子辰还好,他现在眼里只有食物。而楚雁却不一样了,他紧握着筷子,指尖泛白,紧盯着贺云白离去的方向。   她一离开他的视线,楚雁的胸膛间就像是空了一块。那点好不容易等到的满足瞬间消散,又成了一个黑漆漆的空洞,呼啸着凌冽的风声。   赵子辰本还老实地等着吃完饭后贺云白回来训他,但等着等着就觉得自己不对劲。   趁着贺云白不在,还不赶紧跑?   他在心中痛骂了一顿自己的斯德哥尔摩,帮着洗完碗后就乖巧地溜了。   楚雁没吃多少,他在餐厅收拾桌子,收拾完就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他看起来脆弱极了,像是离开了贺云白就会搁浅的一条鱼,语气却很坚定,恳求贺远让他多留一会儿:“我想等贺云白回来。”   看到他这副模样,贺远心里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他管不了贺云白的事情,只能叹口气:“可以。”   贺云白其实没走多远,R星如今除了各大营地以外的地方都很危险,她如今没穿机甲,赤手空拳很可能被核兽袭击。   她只是沿着别墅后的小溪缓缓地走了一段路。   顺便给王青青打了个电话。   恋爱大师必然也会是个分手大师,贺云白每次有感情问题,还是得找她。   王青青在电话那头听了贺云白的叙述,想到上次见到楚雁时他的模样,斩钉截铁:“他根本没放下你。”   “不是放不放下的问题。”贺云白叹息,“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他,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吧。”   “你这逃避的态度可不行啊。”王青青吐槽,“你要真想拒绝,就强硬一点。”   向来不喜欢与人发生冲突的贺云白好奇问:“其实我也想这么做,但是……”   “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对吧?”王青青很懂她的小姐妹,“我来教你一招。”   “你去羞辱他,向他提出他办不到的要求,把他吓跑。”   贺云白皱了眉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还记得楚雁当时来监狱探监时说的那番话让她多么愤怒,此时要让她将相似的话术施加于他……   贺云白犹豫了一瞬,又想,她明明对其他人都是睚眦必报,怎么遇上楚雁就不行呢?   ……   楚雁盯着大门的方向一动不动,偶尔瞄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   他自觉给贺远添了麻烦,于是说:“抱歉,我能去门口等她吗?”   贺远满口答应,其实也正想找机会把这孩子赶出去,他年纪大了要睡觉,可不能留一个外人在家里。   结果刚送楚雁出门,便碰上了回来的贺云白。   她静静望着楚雁,眉目间有些疲倦。   “爷爷,您先回去睡吧。”贺云白关上了门,准备在院子里和楚雁说话。   “你怎么还没走?”   贺云白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要强硬要强硬要强硬”,最终这样开口。   “是我不对。”楚雁低下了头,“姐姐,我是想再和你说会话,我想同你道歉……”   房内的灯被贺远关了,只留下门廊处一盏小灯。夜色中楚雁的神色不明,微弱的光映上他的小半边脸孔,贺云白盯着看了一会,随即转过头,背对着楚雁。   “不必了。”她说,“后来想想,也是人之常情,我和你相识相处也并没有多久,没办法强求你一定要信任我。”   “不是的!”楚雁听她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种事情,当即乱了心神,“我已经知道错了,是我太蠢,又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迷了眼,忘记了……忘记了身边最珍贵的存在。”   “姐姐,如果再让我重来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想离开你。”   “我向哥哥申请去了边境的军队一年,这才敢来找你。”楚雁痴痴地凝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如风一般无法被他握住,曾经的梦境再一次涌上心头。   他知道,他没有办法失去贺云白。   那太痛苦了。   “姐姐如果不喜欢我了,可不可以至少留我在身边?”他极尽卑微之语,“我什么都愿意做。”   贺云白刚刚被他一番话说得窒息,此时终于找到机会,她侧过身看他:“什么都愿意做?”   王青青的话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那么,”她沉吟片刻,说:“我要你求我,用你能想到最卑微的姿态求我,要是能让我满意,我就考虑将你留在身边。”   这句话说完,贺云白自己也觉得有些羞耻。   但这样一来,楚雁应该就会知难而退了吧?   他从前自尊心强,她说了这么一番折辱他的话,他大约是会发怒的。   贺云白不再和他纠缠,转身就开门进去,独留楚雁一人呆呆地站在院子里。   他在想着贺云白刚刚的话。   真的吗?   只要做这么简单的事情,就可以留在她身边吗?   楚雁心头顿时涌起了无限的希望。他曾在看不见光的梦境里挣扎,说尽了哀求之语,也没有办法脱离那个没有她的世界,贺云白仍旧是毫不留情地离开了他。   可现在不一样了,贺云白只和他一墙之隔。无论如何,楚雁也想要赎罪,换得一个挽回她的机会。   ……   第二天醒来,贺云白就和李蓝通话商量,想要将帝都来的第二批支援队退回去。   “我可不敢让这群娃娃兵上阵,到时候我都没法负责。”   李蓝这时刚醒,贺云白给他解释了好半天才听明白。他知道帝都来的支援队大部分都没经历过这种级别的战斗,之前他来的时候也是一样,花了一段时间才将这群人训练好。   没想到这次来的军队更加难搞。   “而且,楚雁还来了。”贺云白无奈道,“刚好把他给送回去,别来凑这个热闹。”   李蓝听见这个名字,顿时想到一年前自己把他暴打一顿的场面,他一直没来得及说,此时便向贺云白坦白:“你要是不想见他,我就让这批军队回去。反正我之前教训过他了,也算是替你出了口气。”   “?”贺云白愣住,“什么意思?什么教训?”   “咳。”说起这个李蓝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当时气不过,让王青青把他带出来打了一顿。”   贺云白:“……”   “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情。”她声线严肃,“我和他的矛盾我自会解决。”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贺云白很理解他们当时大概是为她而生气,才做出这种行为,但她向来不提倡在战场和赛场以外的地方打人。她想得很清楚,她该报复的人是楚林山,而楚雁——   只是当时他们的感情不对等罢了。   她失望也失望过了,伤心也伤心过了,现在就此放下再不相见就可以了。   贺云白不再想这些事,打算等楚雁离开的时候替王青青和李蓝给他道个歉,然后就再也不要有联系。   她迅速起床,穿好衣服准备去军队驻扎出劝退昨天来的那群娃娃兵们。   贺云白却不知道,就在她离开出门不久后,楚雁扭捏地垂着头,提着一个小皮箱敲开了贺家大门。   贺远一看又是昨天那个男孩子,无奈地说:“小白现在不在家啊。”   “不在家……”楚雁想,那更好了,他可以有时间准备一下。   “实在是不好意思,可以麻烦您,麻烦您让我去她的房间等她吗?”楚雁磕磕绊绊地说,脸颊泛上绯红。   毕竟他要做的事情……真的是有点羞耻。   贺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害羞的男孩子会提出这种略显冒犯的请求。   毕竟是贺云白认识的人,他不好怠慢,只能给自家孙女打了个电话。   “小白嗷,你的那个小男生朋友,说要去你房间等你,可以吗?”   殊不知,这时贺云白其实刚和赵子辰通完话。   她对于之前赵子辰连续两次失手,让核兽死里逃生的意外还耿耿于怀,正准备回去后找他谈谈。   爷爷只和她说是她的“小男生朋友”,贺云白当即就自然而然以为是赵子辰了。毕竟她自认为昨天已经放了狠话让楚雁死心,楚雁现在应该和军队在一起才对。   贺云白还有一瞬间的疑惑,赵子辰这家伙怎么要去她房间里等?之前不是最喜欢在客厅里和贺远唠嗑吗?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顺口答应了。   得到了首肯,楚雁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低着头,都不敢看贺远一眼,直接“咚咚咚”上了楼,做贼一般地进了贺云白的房间。   ……   贺云白和支队指挥官的洽谈还算和谐。她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支队伍存在的问题,可能和她的作战需求并不匹配。   其实她最担心的是,他们会因为无知而丢了性命。   对付核兽不是闹着玩的,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能彻底解决。   贺云白和队中的作战人员已经身经百战,即使是这样,这一年中还是有不少的受伤人数。贺云白不敢冒险,让没有经验的年轻军士来这里送死,她不仅担不起这个责任,也不愿意看到危机的发生。   至于后勤人员的需求,李蓝带来的一批人已经足够了,贺云白还是希望第二批支援队能够原路返回。   “我明白了。”贺云白言辞有理有据,很令人信服,指挥官便接受了她的提议,“不过我们带来的物资,还请笑纳。”   贺云白同指挥官握手,“多谢,有我在一天,R星和帝都的友谊就会维持下去。”   洽谈圆满完成,指挥官还提议等他们离开那天可以举办一次聚会,以这个名义让贺云白对他们的兵士们多指导指导。   处理了心头最大的担忧,贺云白一身轻松地回到了家。   不过,她还得和赵子辰讨论下他战斗技术的问题。   “他在我房间等着了吗?”贺云白问贺远。   “在呢在呢。”贺远莫名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赵子辰天天来蹭饭,他有什么好奇怪的?贺云白一边上楼一边想着,直到打开房门,一句“赵子辰”说了一半,便卡壳了。   她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房内有个陌生人伏在地毯上,贺云白还以为自己房间里进了刺客,当机立断掏出了枪指着对方。   然而在看清地毯上这人的面孔,以及……他此刻的打扮后……   她将枪扔在脚下,“砰”地关上了门,将这副光景都挡在了门内。   “该死的。”贺云白几乎是咬牙切齿。   “楚雁,你这是在做什么?!”   面前的少年露着光洁的四肢,见她来了,便讨好地起身跪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他眼神迷离,看见贺云白后便挪不开目光,金色的发丝掖在耳后,露出精致的面容和眉眼。此刻的楚雁看起来极为羞涩,手指紧张地攥起,连耳尖都泛着粉红。   最关键的是,他还穿着一身……水!手!裙! 第41章 宝子们看一下本章作话……   贺云白一瞬间又想发火。   她原以为楚雁该知难而退回去了,结果竟然给她来了这么一出。   楼下突然传来赵子辰的声音:“贺云白,我来了,你人呢?”   贺云白瞪了楚雁一眼,开门对着赵子辰说:“我有事,你先回去。”   赵子辰:“。”感情溜了他一趟?   再次关上门的时候,贺云白就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她甚至忘了之前要为了王青青李蓝打人事件道歉的想法,径直走到楚雁面前,攥住他的衣领。   “你这是要做什么?”贺云白松开手,楚雁便软着身体倒在地上。   她这时才发现,楚雁全身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姐姐,你说想让我求你。”楚雁握住她的衣摆,低声下气:“我来求你了。”   贺云白压根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她还是低估了楚雁。   她其实根本没有想要原谅他,更别提给他一个求自己的机会了。   她只是想让楚雁离开自己。   而对于楚雁而言,他却仿佛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拼了命地向上攀爬。   于是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   “你知道你现在就像什么人吗?”贺云白冷笑一声,她仍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楚雁怕她生气,但其实更怕她对他毫无反应,“只要姐姐喜欢,让我做什么人都可以。”   “我,我服用了发热剂……”他声音变小,紧闭上双眼,“如果能让姐姐解气,随意……随意玩.弄我,都可以。”   他真的在很认真地求她,很卑微地想要完成她说的那些话。之前被越恒阴差阳错消除了贺云白给他的标记,他恐慌地感觉,自己和她的最后一丝联系也断了。   楚雁从前不会想到,曾经那么痛恨发热期的自己,竟然有一天即使要用药物,也想要再次体验那样的感觉。   被贺云白支配的感觉。   贺云白也能看出来,楚雁是在为了之前在监狱的事情赎罪,将相似的药物用在了自己身上。   她在军队久了,身边大多都是alpha和beta,此刻才真切地意识到,楚雁是个omega。   是会发热,渴求alpha抚慰的omega。   在这种时候,她的确是可以肆意摆弄他。   可贺云白并不想做。   “回你的驻扎地找抑制剂去。”她开口,却是这样残酷的决定,“我不会标记你。”   楚雁脸颊红晕遍布,他控制着自己想贴近贺云白的冲动,不住地喘着气,用手肘支撑着,不至于整个身子都滑落在地。   可听了她的话,楚雁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了些许溃败的神情。   从前他骄傲无比,不可一世,omega的身份简直是他最大的耻辱。后来遇见了贺云白,他却改变了想法,觉得能作为一个omega和她结合,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可现在,他心甘情愿做出这样的姿态,祈求贺云白的垂怜,却再也换不回她的一点点回应。   从前的贺云白,会亲吻他,给予他抚慰,一双眼睛包含柔和,她甚至不舍得他说出一句请求的话。得到过那样珍贵的美好,贺云白此刻的些许漠然就足够让楚雁心尖颤抖,宁愿付出一切也想求到她的一丝动容。   是他弄丢了从前的贺云白,他活该承受这些。   贺云白从衣柜中随手抽出一件大衣,扔在他身上。   “出去。”她命令。   不!楚雁内心在呐喊。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又卷土重来,几乎是扼住他的咽喉,在夺取他的生机。   楚雁满头大汗,药物的作用让他难耐又痛苦,那些生理上的疼痛他完全可以忍受,可贺云白的两个字却完全击垮了他。   一定是,一定是做的还不够。   他还没有能让她满意。   楚雁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贺云白昨天的那番要求。   最卑微的姿态……   他没有办法,不管不顾地膝行过去,解开贺云白的衣物,垂下头,用唇瓣覆上。   “!”贺云白从未见过楚雁这般模样,她一时间震惊得竟然忘记了推开他。   楚雁很生涩,或者说他根本就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他极度小心翼翼,完全是一种献祭的姿态,甚至真的取悦到了贺云白。   “……起来。”贺云白忍着自己的反应,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将他强行脱离。   “是不是……做的不好?”楚雁的眼神似乎有些受伤,他没有挣扎,任由贺云白掐着他。贺云白带给他的窒息感比方才的要好的多,他甚至依恋她给的疼痛。   楚雁觉得自己似乎是病了。但他很乐意陷在这样的病中。   可贺云白却能轻易地抽离,直接将他甩在地上。   除了面对对手时,贺云白从未有过如此粗暴又毫不留情的时刻。   她没有克制自己的力气,楚雁“咚”地一声摔在地上,他一声疼也没喊,又是要过来拉住贺云白的衣角。楚雁记得贺云白手腕处受的伤,此刻他根本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痛觉,眼中只有贺云白,心中想:她刚刚那样把他甩开,手腕会不会痛?   然而楚雁没能触碰到贺云白的一片衣角,她将外套脱下,解开了衬衫最上方的扣子。   楚雁的信息素在此刻骤然飘浮在空气中,贺云白久违地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牛奶味的甜香反而唤起了她内心中某些暴.力的本能。   “这么想让我标记你?”贺云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可以,我给你一个临时标记。”   “然后你就跟着军队回帝都。”   楚雁拼命摇头。不是的,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宁愿此刻被药物折磨到半死不活,也不愿意答应这样的事情。   相对于楚雁此刻的狼狈与无助,贺云白却显得分外冷静。她俯身下去,对准了他颈上的腺体处。   “你没得选。”她毫不留情地咬破了他的腺体,信息素急促地蹿入他的身体。   这一次楚雁感受不到任何温情,就像是一场冷冰冰的交易,苦咖啡的涩意程序化地注入他的身体,贺云白只是在完成一件任务。   她并没有将这个标记当一回事。   楚雁心里很清楚,他从前任性过头,仗着贺云白的喜爱肆无忌惮,现在她已经将自己的感情收回,在他们之间划下了距离的范围。   可至少,现在还能触碰到她的一点温度……   楚雁忍受着标记时的痛楚,试探性地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臂。   贺云白完全没有考虑他的承受能力,只是想通过效率最快的方式完成标记。这简直是灭顶的压迫感,他几乎要溺毙在此刻,疼痛与快.感的界限不断模糊,楚雁双目失神,只能倚靠着和贺云白的那一点接触获得一丝丝安慰。   只要是她给的,痛也很好。   可贺云白却显然不想同他有过多的身体交流。   她简单迅速地结束了这次临时标记,从楚雁身上起来。可这种程度根本还不能缓解药物的影响,他仍旧处在极度的渴求中。信息素在他的身体里乱窜,压抑住了他的发热,但他身体的本能反应却久久不能消退,反而更加猖狂,叫嚣着要将他吞噬。   太疼了。   楚雁太需要贺云白了,他拼命压抑着自己要脱口而出的哭声,仍然记得自己要用最卑微的姿态求她,担心若是真的哭喊出声反而会让她扫兴。   “姐姐……求求你……”   贺云白已经站起了身来,她发丝未乱,衣物还一丝不苟,只是衬衫解了两粒扣子,甚至连一丝喘息都没有。而楚雁却伏倒在地,他身上的水手裙已经皱成一团,手指颤抖着,拉住了贺云白的裤腿。   他几乎是孤注一掷的绝望,愿意就此臣服于她。   贺云白仍旧处于有些暴躁的状态,楚雁非但没被她吓到,反而更加恋慕地想要贴近她。贺云白盯着他攥着自己裤腿的手,又看了看不远处摊开的箱子,那里面都是些乱七八糟非比寻常的物件。   但每一件都很适用于现在的场景。   贺云白蹲下身将楚雁的手从她的裤腿上拽了下来。   “过来。”她依旧是不带感情的声音,给予他强硬的指令。   楚雁顺着她指的方向,忍下所有的痛苦难熬,到了衣柜旁边。   “啪嗒”一声,她将他拷在了衣柜的挂杆上。   手.铐是箱子中的普通手.铐,大约是楚雁昨晚和这套衣服一起订购的。   楚雁完全不知道贺云白要干什么,他失去了行动的权利,像一条案板上的鱼,任由贺云白剖开他最柔软的地方。   贺云白知道楚雁此刻需要什么。可她根本没有解开自己衣服的打算,反而穿得比方才更整齐。她和楚雁如今什么关系都不是,她不可能还会和他像从前一样做这种事情。楚雁像八爪鱼一般总要往她跟前凑,贺云白看得心烦,就直接将他拷了起来,再做接下来的事情。   那只箱子里什么都有,贺云白随手拿了一个便用。   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目的都是让眼前的少年恢复正常,然后将他塞进回帝都的飞行舱中。   可对楚雁而言,这无异于朝着他的心口捅了一刀,再将他一点点凌迟。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贺云白,感受到异物的触感。   贺云白……竟然嫌弃他到这种程度吗?   “呃……”他忍着贺云白的动作,眼角终于染上猩红,趁着间隙喘.息哀求道:“别这么对我……姐姐……”   真的,真的求你了。   贺云白没有回答,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冰冷的物体染上了他的体温,贺云白的动作比刚刚还不带感情,似乎他与她手中的物什没有什么区别。机械性的动作,让他想要干呕。可楚雁最渴望的是什么,贺云白明明知道。   她只是不愿意再给他。   结束的时候,楚雁的金发已经全部汗湿,药物的作用逐渐缓解,可他的胸膛间的那个只有贺云白才能填满的洞却比从前还要空荡。   里面的风声愈发呼啸,楚雁看见了躲藏在其中的那个可悲的自己。   贺云白仔细地观察楚雁的神情,感觉到他恢复正常后便停下了手。从始到终,她没有碰到他一寸的肌肤。她望着楚雁,这副躯体是她从前喜欢的那个人,面对他飘散一室的信息素,她也并不是没有生理反应,甚至也会想起从前他们耳鬓厮磨的时候。   然而……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一页该翻过去了。   楚雁年少不懂事,的确是被楚林山哄骗得团团转。可他到最后,也没有选择相信她。   贺云白从前不会考虑感情中谁付出的多少,喜欢他是不由自主,帮他申请旁听生是看重他的能力,展现温柔是因为想对他好。即使到了当初的最后时刻,贺云白还是给了他机会要带他走。   但现在不想了。   是他自己选了另一条路,于是她只能留下那张写着假地址的纸条。   “姐姐。”楚雁缓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唤她。他被吊着的手磨蹭出鲜红血迹,擦破了一圈的皮肉,但他此时站都站不稳,只能靠着手.铐的支撑勉强倚着衣柜门站着。   “姐姐,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贺云白恢复了平静,她擦擦手,仍然是像之前一样云淡风轻的神色。她解开了楚雁的手铐,将地上的大衣扔给他。   “楚雁,我给过你机会。”她淡绿色的眼眸再也不会映出他的倒影,此时那她的眼眸只像是一块冰冷的玉石,拒绝他的任何靠近。   “选择了一条路,有时候不会再有后悔的机会。”   “已经一年过去了,你没必要再来找我。”   贺云白拿起箱子中的钥匙,解开楚雁的手.铐。   就在此时,她又接到了赵子辰的电话,她没有任何躲闪,直接接了起来。   而一旁的楚雁却在此时感受到了无比的羞耻。他衣衫不整,双手被缚,用尽了气力也无法获得贺云白一份半点的关注。而赵子辰只用一通电话,贺云白可以对他视若无睹,就这样同那个人对话。   贺云白“嗯”了几句就结束通话。赵子辰那家伙刚刚离开她家,此刻又找她有事,她现在得走了。   “你自己收拾一下离开吧。”她交代楚雁。   楚雁还是在摇头,他真的落下泪来,可如今的贺云白已经不会再心疼他。   “姐姐,别赶我走。”他漂亮的一张脸上沾满了泪迹,金发黏在脸颊上,神色凄惨又惊惶。   楚雁又使了力将手.铐关上,他完全丢弃了尊严,说:“我宁愿一直被锁在这里,姐姐,只要能待在你身边。”   贺云白叹了口气,她已经穿上了外套,将钥匙塞在了楚雁手心里:“我有事情,你待会自己走。”   “还有,不要再喊我‘姐姐’。” 第42章 留给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刚刚在房内楚雁还在场,贺云白只能草草和赵子辰答应几句就挂了电话,现在走到门外,她才来得及问他到底什么事。   “贺云白,你还好意思问我?”赵子辰很无奈,“之前不是你找我过去的?”   “我后来去了军队,指挥官那边说晚上他们想办个送别会,以这个名头让你多指导指导他们那群娃娃兵。”   贺云白刚做完那种事情,哪有心情参加什么送别会?她回赵子辰:“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去吧。你的事我不骂你,等我手好了,咱们就各开各的机甲,谁也不耽误谁。”   “……”赵子辰一时无语,但他还有事情要同贺云白讲:“你还是来一趟吧,楚雁好像请了几位帝都军队的军医,想为你看看伤。”   贺云白沉默片刻,赵子辰知道她在考虑,于是给她个台阶下:“应酬的事情我来,你到时候和医生聊聊就行了。”   “多谢你。”贺云白此时心情并不高涨,但也知道自己刚刚对赵子辰态度有点刻薄了,于是很诚恳地向他道谢。   支援队驻扎在天骑军的训练基地中,贺云白到的时候才发现,赵子辰把R星首长请来的神医也带来了,再加上那两位从帝都来的医生,给她进行一次会诊。   贺云白其实原先已经差不多佛了,毕竟手腕的伤已经在慢慢恢复,虽然过程极其缓慢,医生也说过要做好一辈子无法恢复到最好状态的准备,但终究是有那么一点盼头,她慢慢等就可以了。   可现在,几位医生的一席话又重新燃起了她的希望。   “其实也有能快速恢复的方法。”其中一位军医开口,“也很简单,就是通过神经移植。”   这种方案贺云白其实也听说过,移植手术当然很简单,但对于机甲驾驶员来说,需要的移植对象必须也同样具备顶级的精神力。   哪有这么巧,能找到一个愿意移植的捐赠人呢?   拥有顶级精神力的那些人大多也都会或多或少地参与星际的战斗系统,而那些退下来的部分,也基本上如同贺云白一般受了伤,或是已经经历级精神力退化。   所以,健康的潜在捐赠者理论上来说不存在,而那些已经不需要作战或者失去作战能力的人,也不符合捐赠的标准。   果不其然,原先一直为贺云白诊治的神医提出反驳:“我怎么可能没想过这种方法?但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捐赠者,这得多困难?”   “您说的对,根据以往的病例来看,能够成功获得捐赠的患者少之又少,但是……”另外一位军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事实上之前在帝都,我们就收到了一位自愿捐赠者的讯息……”   贺云白本来没什么所谓地低垂着双眸,她从前也不是没有了解过这样的治疗手段,但不少医生都和她说过,移植手术希望渺茫。   可当这两位军医说起突然出现的捐赠者,贺云白还是忍不住缓缓抬起眼看向他们。   只是她也不敢抱太大的期待,担心最后又是一场空。   “怎么会有这样的捐赠者?”贺云白有些疑惑。   “捐赠者没有透露信息,只是交代了有意愿帮助贺首领进行移植手术,我们还需要再和对方联系一次才能最终确定这人的意向。”   贺云白听着军医的解释,莫名觉得不太对劲,便问:“所以……这位捐赠者是指定了我?”   在帝都肯定也有如她一样失去机甲感应能力的驾驶员,如果是无差别捐赠的话,估计也轮不到她。   “是的。”军医肯定了她的说法,“捐赠者说过对贺首领很是景仰,况且现在还需要贺首领维持R星的稳定,给星际带来和平。”   这时赵子辰也进来了,恰好听见军医的消息,他很是惊喜:“真的?”   随后又看向贺云白,“看来我们首领声名远扬,追随者倒是遍布全星际啊。”   贺云白却没有那么高兴,反而有些忧虑:“我觉得我不能接受捐赠。”   “你是傻吗?”赵子辰不可置信,“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那位捐赠者想必也很需要他的手腕感应神经,我不能这么剥夺另外一个人驾驶机甲的能力。”   贺云白的感应神经是损坏了,但要是另一个人为她进行移植,那对方一辈子都不会再有驾驶重型机甲的机会。   “关于这个,贺首领不用担心。”军医连忙补充,“捐赠者并不是重型机甲驾驶员,对于普通人来说,损失感应神经不会对身体有过多的伤害。”   贺云白听了这话,终于默认。   赵子辰好像比她还高兴,他立即开始吩咐下去准备手术。   “捐赠者是否能来到R星?或者让贺首领回到帝都做手术也可以。”   说到这个,这两位军医却好像有些踌躇,他们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说:“麻烦贺首领稍等几天,我们还需要和捐赠者联系一下了解信息。”   “没关系。”贺云白当然可以等,“我很想和捐赠者见一面,当面感谢。”   “贺首领,很抱歉……但对方希望可以保持匿名状态。”   她话音一落,两位军医便立即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吧。”贺云白也没有强求。   赵子辰也在支援队的聚会中晃悠了一圈,算是为贺云白做足了场面,指挥官已经确定了离开R星的时间,而既然这两位随军医生有了为贺云白治伤的办法,他们便准备暂时先留在R星等待捐赠者的消息,之后再开始准备移植手术。   贺云白想,楚雁应该已经回到了军队,等她做完手术,一切都会回归正常。   就像他们从未相遇时一样。   赵子辰结束了聚会,溜出来找贺云白,便看见她站在训练基地门口发呆。   “看什么呢?”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在想,”贺云白看向天空,“今天星星很亮。”   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地抬头凝望夜空。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子辰拍了拍她的肩,“去喝酒吗?庆祝庆祝?”   营地虽然不大,但生活气息却很浓厚,基础设施和娱乐场所也一应俱全,赵子辰指的就是附近的小酒馆。   贺云白不是个酒鬼,和寻常人恰恰相反,她从来不借酒消愁。当初在帝都时,她只有训练到极致,自我满意的时候才会喝一点,还是度数很低又很廉价的罐装红酒。后来她回到R星,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但那时候她反而滴酒不沾。   越是困难的时候,越需要保持清醒解决办法。这是贺云白一直以来的宗旨。   但今天好像可以去喝两杯。   赵子辰和她相处这么久,已经对贺云白有了很深的了解,他看她一脸波澜不惊,但其实那只是在发呆而已。贺云白最松弛的状态其实就是她最舒适快乐的状态。   “行啊,走吧。”贺云白背着手,轻巧地回答。   王青青还在帝都,而李蓝自从来了R星之后就一直闷头在军队里研究战术,一直在贺云白身边的只有她的副驾驶赵子辰了。   她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个自己曾经的对手,竟然到最后是陪在她身边唯一的朋友。   两个人喝到夜明星稀的时分,也没有聊什么,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喝了下去。   贺云白酒量比不过赵子辰,最后还是被他送回了家。   时间已经很晚,贺远早已睡下了,赵子辰轻手轻脚地把贺云白扶上楼,她便仰躺在了床上。   屋子里很暗,赵子辰也没有开灯,正准备走的时候,他突然开口:“等R星的核兽危机结束了,你打算怎么办?”   “……”贺云白有些晕晕乎乎的,但还没完全陷入睡眠。她听到赵子辰的话,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你想升职吗?”   赵子辰一愣,她继续说:“等到时候我就跑去星际旅行,这个首领给你当当。”   “真有你的。”赵子辰酒量大,看起来清醒多了,“你可不许跑了,把这一堆责任交给我。”   “嗯,我总是有很多责任。”贺云白的神色在夜色中看起来有些迷茫,“为什么呢?”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赵子辰叹了口气。   再看向贺云白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她连入睡的模样都很沉静,手臂很规矩地放在身侧,呼吸的声音也很轻。要不是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赵子辰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地不想理他。   他又叹了口气,还是没有离开,反而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一根手指。   “贺云白,你要是个omega就好了。”   “给你当副驾驶是挺烦人的,但听你骂了这么久,也习惯了。”   赵子辰的身影凝固了很久,最终好像做了决定一般,轻轻地吻上了贺云白的指尖。   反正也只是醉后的胡话,等到明天,他就恢复正常了。   赵子辰迅速离开,贺云白也仍陷在深深的睡眠中。   可在这小小房间中,却还有一个第三人。   楚雁藏身在贺云白的衣柜中,他强忍着喉中的啜泣声,将额头靠在了衣柜门上。贺云白离开后,他其实并没有走,还想再等贺云白回来。他将自己清洗干净,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起在箱子里。   但等到的,却是贺云白和赵子辰两个人。   他在那一刻过于狼狈,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于是只能将自己再次藏身与衣柜中。   赵子辰模糊又隐晦的告白声音传到他的耳中,楚雁此刻不禁再次升起一种强烈的自厌之情。   他紧攥着自己的手心,其间赫然是深深浅浅、或新或旧的几道疤痕。楚雁在星系边境时,思念太过汹涌,愧意与自弃几乎要将他彻底毁灭,以至于每次要用这种方式才能让自己清醒片刻。此刻他太过用力,几道浅浅的伤口再次裂开,渗出鲜红血液。   就算他们都是alpha,可贺云白和赵子辰看起来还是那样相配。   楚雁紧咬住下唇,在这一刻,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多余。经历了一年的磨炼,他日夜不分地训练,想要有一个机会回来找贺云白,想要对她好,想要再唤她一声“姐姐”,可最后还是被贺云白厌弃。   连那样亲密的称呼都被剥夺。   留给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楚雁想,贺云白说的对,走错了一步,就不要再奢望会有第二次机会。也许他不该再来打扰贺云白的生活。   夜幕低沉,今夜的星子的确格外明亮,楚雁从贺家离开,他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夜幕,好像一张巨大的暗网,将他整个人笼住困住,让他再也脱不了身。   他拨通了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困倦,却很尊敬:   “楚二公子?”   “李医生,我已经考虑好了。”   “真的吗?”那边的声音正是今日给贺云白诊断的二位军医中的一位,“那您安排个您方便的时间,我们可以直接在R星进行手术。”   “可以。”楚雁声音低哑,“我还是希望,能够保持匿名的身份。”   “手术结束后,我和你们一同回帝都。”   ……   贺云白第二天醒来,已经清醒了很多,只是仍有些酒后的头昏脑涨。她起身用凉水洗了洗脸,转头环视自己的卧房。   贺云白没有丧失记忆,知道昨天是赵子辰送她回来的。而屋内也已经没有了楚雁的踪迹,他大概早就离开了。   这样也好。   她愣愣地打开衣柜,昨天的荒唐将她原本整洁的衣柜弄得有些乱糟糟,但此时却看上去好像被人特意收拾过。   一件有些眼生的睡裙静静地躺在衣柜中,贺云白捡起摊开,才发现这是她原先在帝都时常穿的那一件,似乎最后是被她落在军事学院的办公室了。   为什么现在会物归原主,答案昭然若揭。   贺云白静静地将这件睡裙捻在手中,衣领处沾上了一点暗红的痕迹,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才看出应该是血迹。   心头似乎颤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贺云白最终还是将睡裙叠好,塞进了衣柜深处。 第43章 贺云白才是他的意义。……   贺云白这几天有些心神不宁。   她很擅长调解情绪,每次发觉自己不对劲的时候,她都会尽力找出影响情绪的原因,然后将它解决。   但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主要是许多事情混杂在一起,有太多的问题需要她去烦心。例如移植手术,例如第四级核兽的解决办法,还有……楚雁。   经过筛查之后,贺云白最终将最近自己心绪的起伏归结于迟迟未能研究出相对应战斗模式的第四级核兽。毕竟移植手术和楚雁的事情都没有这个紧迫。   上次她和赵子辰的合作大体上差强人意,但是他开炮的准度还是让她有点忧心。这个应该是配合不够默契的问题,也是因为第四级核兽比起之前的来说要更加顽强,甚至学会了装死,那两次连贺云白都没能看出来。   贺云白和赵子辰又去了几次密林边缘,试图再找到几只第四级核兽训练一下配合度。可似乎是他们上次的两次击杀让它们处于警惕状态,这几次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他们连一只第四级核兽都没能遇见。   其他等级的倒是杀了不少,但贺云白还是始终处于烦躁状态。   回到营地后,她又开始仔细研究李蓝总结出的有关核兽习性的论文。   赵子辰看贺云白这副一丝不苟的工作狂模样,想劝劝她:“过几天你就要做手术了,还是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如果第四级核兽真的是因为我们之前的击杀变得更有警惕性了,我们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比较好。”   “我明白。”贺云白一面和他说话,一面也没有放过面前光屏上滚动的文字,“但我听医生说,移植手术结束后需要一周左右的恢复期,如果这段时间核兽突然侵袭该怎么办?”   她忧心忡忡:“最好还是提前研究出一套可行的战斗方法,这样即使我没法作战,你们也不会手足无措。”   贺云白这样认真,赵子辰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只能也和贺云白一起看李蓝写的这些长篇大论的文章,大海捞针般地找第四级核兽的破绽。   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觉得,除了核兽危机的紧急性以外,贺云白也好像是在用这些工作堆满自己,从而去缓解自己的某种顾虑。   会是什么呢?赵子辰想起楚雁,不过很快又将他丢在脑后。   那家伙马上就要和第二批支援队一起离开了,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露面,贺云白应该不会再被他影响了吧。   赵子辰没有再多想,他现在还是她的副驾驶,不敢懈怠,于是连忙集中注意力翻看文章。   “诶。”他被贺云白正久久凝视的一页吸引了注意力。   “贺云白,你看这里。”赵子辰指向光屏右下角的一行字。   看见贺云白陷入思考的神情,他才意识到她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李蓝在论文中总结了一点,第四等级的核兽都有一个特性,就是它们都能感应到机甲驾驶员的精神力。而且,是所有驾驶员总体施加的精神力。它们会对这种精神力的集合变得敏感,并储存在记忆系统中,久而久之能够在机甲群中识别出熟悉的机甲,进行针对性的攻击或是躲避。   “所以……”贺云白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第四级核兽也许不是被我们打草惊蛇了,而是他们已经熟悉了我们集合在一起的精神力。”   “怪不得这几天我们几乎深入到密林中心,也没能找到一只核兽。”赵子辰喃喃道。   第四级核兽已经熟悉了他们作为正副驾驶开机甲时施加的精神力,而贺云白和赵子辰之前已经连续杀了两只核兽了,它们自然而然想着隐藏自己的踪迹保存实力。   “跟我走。”贺云白没有任何迟疑,说干就干,“我们找两副机甲分别行动,引出它们。”   赵子辰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她:“你的手腕……能单人驾驶吗?”   “没事,正常驾驶还是可行的。”贺云白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到时候我去引出它们,你来开火。”   “这次记得不能再出差错了。”她严肃地说。   赵子辰根本拦不住她,为了安全起见,他只好又多叫上了一个小支队,吩咐支队跟在他们身后保持一段距离,在足够隐蔽的同时,也能保证万一出了意外,能及时出现援助。   在他们出发一个小时之后,赵子辰无比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因为他该死地找不到贺云白了!   出发前他和贺云白三令五申,就算遇上了核兽,也不要一个人去冒险,毕竟她和机甲的链接很弱,根本没法通过精神力控制机甲的开火。   但很显然,贺云白听应该是听进去了,但根本不想这么做。   在追踪到核兽的痕迹后,他和贺云白很快确认了它的等级。   这是只第四级核兽。   然而它极为谨慎,贺云白和赵子辰离得太近了,他们的精神力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相融在了一起,贺云白只能孤身一人和赵子辰拉开距离,去吸引核兽。而支队还远远坠在后面,这时候再临时找一个人来和贺云白配合已经来不及了。   赵子辰刚发完通知,让支队派一个机甲上前支援开火,贺云白便甩开了他,追踪着核兽进入了密林深处。   只留下了一句话“别动,我能处理。”   听着挺自信的,可赵子辰深知这有多危险。以贺云白现在的身体状况,唯一能进行战斗的方法就是消耗精神力来控制机甲。但这对她自身的损耗极大,并且需要她的高度集中,一个小失误就有可能让她完全丧失和机甲的链接,这样的话,就只能等死了。   而贺云白现在的意思,显然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战斗,以此记录下她对抗核兽的对战过程,以供后续研究。   但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贺云白!!”他正想驱使机甲上前追赶阻拦她,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支队派过来的支援机甲员却已经到达。赵子辰选择了最稳妥的方法,决定自己先去追踪贺云白,让机甲员留在原地指挥支队剩下的人,让他们不要掉队。   在密林之中,队伍绝对不能四散,万一遇到了危险,再联系队友就根本来不及了。   然而机甲员的声音响起——   “贺云白走散了?!”   “不行!我得去找她!”   这人竟然是楚雁。   赵子辰已经没有心力去追究他是怎么混进来的,他简言意骇地告诉楚雁:“说实话,我担心你的能力不够。现在我去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你和贺云白的精神力已经被核兽熟知。”楚雁显然也对他们此次的作战计划了如指掌,“你去的话,恐怕会干扰她的战斗。”那贺云白独自一人冒的风险就白费了。   赵子辰没想到都这时候了,楚雁竟然还固执地站在贺云白那边。   他一时哑口无言,而楚雁已经率先顺着贺云白离开的方向赶去,赵子辰没有办法,只好留在原地等待支队的到来。   ……   贺云白驾驶机甲,跟随着检测到的核兽踪迹,一路踏进了密林深处的迷雾中。   她自认是个足够谨慎细心的人,但这次她承认,确实有一些莽撞了。   但有时在战场上,是需要赌一把的。   现在胜负未定,贺云白绝对不会放弃。   迷雾中看不见核兽的影踪,她只能依靠机甲对生命体征的检测来耐心寻找。   重型机甲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伐,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   东边距离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大一小两只核兽,都是第四等级。   此时此刻,贺云白深知自己没有队友帮助,支援也可能要很久才能到达,她只能靠自己。而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和机甲的精神力联系正在减弱,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主动出击或是等待支援,只有一条路可以选。而无论是哪种选择,贺云白都有赌的成分。   如果主动出击,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能力和核兽对战,但如果等待救援的话,也不知道支队能否尽快找到她。   没有过多的时间给她考虑了,核兽显然也发现了她的踪迹,瞬间发作,朝着贺云白的机甲扑来。   恰好这时贺云白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机械手臂由出拳的姿势改为格挡,核兽的出其不意没能伤到她。   与其抱着不一定有的希望等待,不如主动去搏一搏。   贺云白从来都不喜欢等。   为了最大程度地节省不断损耗的精神力,她没有使用热武器,而是直接用机械四肢和这怪物搏斗。   精神力的快速下降让贺云白不得不激发出自己最大限度的能力来操控机甲,戴在手腕上的机甲手环开始发热,灼伤了她的肌肤,和机甲动作功能链接的左脑刺痛无比。   再忍一忍。   越是这种时候,贺云白越是强迫症般地逼自己冷静,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眼里只有战斗。   一招一式,她用的都是李蓝制定好的作战计划,同时努力记下所有自己作战过程中的随机应变。好不容易能有这样的机会,她一定不会再放过了。   ……   楚雁穿梭在浓厚的乳白色雾气中,他做好了完全的开火准备,机甲胸膛处的枪口已经打开,只要他找到贺云白,随时可以听从她的命令击杀核兽。   只要……他能找到她。   楚雁在决定不再打扰贺云白后,本是想藏身在两位军医的住所,等手术结束后扮成他们的助理医师离开R星。等回到了帝都,贺云白便再也不会见到他。   她的感应神经能得到恢复,而自己离开她的世界后,那些伤心事大概都会离她远去吧。   时间一长,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也许就不会再有人记得。   可楚雁明明做好了打算,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再靠近她一次。   贺云白,就是他无尽痛苦的解药。   于是在军队征召随贺云白赵子辰出战的支队时,楚雁神不知鬼不觉地开着机甲混了进去。   他的精神力在支援队中属于很高的等级,由于这次征召很匆忙,只来得及测试每个随队机甲的精神力,一旦通过标准就能进入,楚雁才没有被发现。   现在他想,还好混了进来。   贺云白遭遇危险这件事太让他心焦,如果不能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的话,他将悔恨终身。   楚雁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就这一次,他就再去打扰她这一次……   他开着重型机甲在林间飞奔,满头大汗,全神贯注地盯着生命体征检测面板,寻找着贺云白的踪影。   当他终于赶到时,贺云白的机甲已经半跪在地,一只核兽已经被她解决了,而另一只,仍在与她殊死搏斗。   贺云白的机甲上溅满了黑色的血液,而最让楚雁瞳孔扩张的是,她的驾驶座竟然暴露在外了,核兽将她的半边机甲打了个窟窿。   楚雁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对准那只核兽开火。   “轰!”巨大的冲击将核兽炸穿,也让贺云白的机甲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贺云白已经精疲力竭了,到最后几乎都是在用本能操控机甲,她的意识混沌,头部和手腕处的疼痛钻心,现在等到了救援的机甲员,她可以放心地失去意识了。但在此之前,贺云白用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的战斗过程上传进军队数据库,以便军队日后去制定更严密的作战计划。   机甲轰然坠地,很有可能将她压倒,但贺云白管不了那么多,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死不了的,那么等另外一位机甲员来将她挖出来就行。   她最终还是阖上了眼睛。   楚雁眼看着巨大的机甲失控地向前倒去,而贺云白的驾驶座还暴露在外,女子紧闭着眼眸,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他心下一紧,连忙冲上前,用机械手臂将她的驾驶座托起,轻轻地送到自己的驾驶舱门边。   楚雁用最快的速度解开驾驶腰带,打开舱门,将贺云白抱了进来。   再次触碰到自己想见却不能够的人,楚雁却没了前几次那样忐忑又激动的心情。他太担心贺云白身上的伤,让他几乎一碰到她就想落泪。   贺云白的能力让她必须要承担这样重大的责任,扛起R星全部的期望。   她很强,可是却也总是会受伤。   楚雁将她放在自己的副驾驶上,贺云白身上伤痕累累,但他此刻忍住立即查看她伤口的冲动,还是再次系上了驾驶腰带。   他得先检查这两只核兽是不是死透了。   上次的失误让他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经验不足,这一次绝对不可能冒险。   刚刚被他击穿的核兽已经碎成了肉块,另一只也检测不到生命体征,但为了保险,楚雁再次开了一枪,将那一只也击碎。   紧接着,他给大部队传递了信息,又将机甲开启成警戒模式,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即时迅速地传递给他讯息,机甲也会对突如其来的意外进行防御。   做完这一切后,楚雁才放下心来检查贺云白的伤势。   他将贺云白轻轻地圈在怀里,把驾驶座放平,让她能躺得舒适一些。   贺云白因为精神力过度透支,内脏受损,嘴角处渗出血迹,她的右手手腕被机甲手环灼伤,烫出了一圈水泡。除此之外,就是机甲打斗震荡中留下的淤青血痕。   楚雁看得心疼无比,他小心翼翼地抹去贺云白嘴角的血迹,在机甲舱内找到湿巾替她擦拭脏污。驾驶员在作战中受伤是十有八九的事,因此机甲内常备了许多药物,楚雁将贺云白身上能看见的伤口处都上了一遍药,又给她喂了一点补充能量的营养液。   捧着她的手腕,楚雁最终还是没忍住泪水。   她本来该是天之骄子,惊才绝艳的机甲大师,精神力与战斗力顶级的alpha,前路一片坦荡。   就是因为招惹上了他这个扫把星,才到了这样的境地。   楚雁见过很多次贺云白开机甲的模样,却从未看她如此狼狈,将自己的精神力完全内耗,换了一身伤,才堪堪赢了这场战斗。   可就算贺云白在这样的处境,她仍然无比坚韧顽强。   她像是太阳,耀眼的光芒让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楚雁还是没能忍住,他抱着贺云白,缓缓地埋首在她的肩颈处,眼泪滚落在她此时杂乱的黑发上。血.腥和尘土的气息萦绕着他,曾经那清冽苦涩的咖啡味道消失不见,可楚雁还是忍不住为她心动不已。   都是他的错。   贺云白不再喜欢他,不要他也是完全正常的事情。   是他弄丢了他的姐姐,还死缠烂打让贺云白厌烦,他没有资格再出现在她身边。   楚雁擦干净眼泪,将贺云白的发丝理好。药物很快开始发挥作用,贺云白在昏迷状态下的神色平静了许多,她更像是睡着了,歪过头靠着楚雁的手臂,一只手轻轻地抱了上去。   “小雁……”她似乎在呓语,声音极细,楚雁几乎将耳朵贴上了她的唇,才分辨出来她在叫他。   “……跟我走……”   很短的一句话,却深深地击中了楚雁的心脏,无尽的悔恨再一次擒获了他的身体,让他痛苦不堪。   贺云白梦见了她要带他走。   可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楚雁根本不敢回想那天晚上他和贺云白的见面,太可怕了,他怎么会对姐姐做出这样的事情?   如果是清醒的贺云白,她不可能还会想要带他走。说不定,她甚至会后悔和他相遇。   如果可以,楚雁想,他和贺云白还是不要相遇。他给她带来了那么多的厄运,让她受伤至此,怎么弥补都不为过。   等救援人员到达,等贺云白伤好之后,他就同她进行移植手术。贺云白不会再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也不用再委屈自己和其他人共同驾驶机甲。   楚雁想到在边境的那段日子,他拼了命地要让自己变得更强,想要有朝一日做她的副驾驶。然而在做了这个决定后,楚雁却越来越意识到,其实从前他趋之若鹜的那些东西,都没有意义。   贺云白才是他的意义。   他愿意付出一切让贺云白回到从前,重新成为那个没有软肋,外表温和内敛,实际内心却肆意又无畏的那个女子。一想到贺云白可以恢复正常,而他会在遥远的帝都思念着她,楚雁已经可以感到满足。   而现在,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亲近。失去意识的贺云白依赖着他,她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手臂,他们亲昵地靠在一起,像真正相互依靠的一对恋人。楚雁垂下头,在贺云白颤抖的眼睫上落下一吻。 第44章 楚雁怎么会在这里?   楚雁守着贺云白,等待支队找到他们。   在此之前也不能懈怠,如果再次遇上核兽的话,稍有差池,他们两个人都会没命。   楚雁和贺云白依偎在一起,把驾驶舱内温度调高,担心她会冷。他在心里暗暗想着,这样是不是也算做了一回贺云白机甲驾驶的副手呢?上一次他们两个共乘一只机甲,那还是两年多前的事情。   他强撑着自己的困倦和疲惫,将贺云白护在怀里。他们现在还不能离开,最好的方法就是等待支队前来救援。如果是楚雁一个人,他当然没什么可怕的,但现在贺云白昏迷不醒,他不敢拿她冒险。   况且,如果遇上了核兽,楚雁也没法在贺云白昏迷的状态下驾驶机甲。   他仔细想了想,最终脱下了他的机甲服,转而换上了一身轻型机甲的外骨骼衣,拿了一柄枪放在身边防身。   在这之后的等待过程中,楚雁就提着这滨枪,在重型机甲周边环绕巡视,不断地解决来进犯的低等级核兽们。   第四级核兽的警惕性很高,在贺云白解决了它们的两个同类后,就算她现在昏迷不醒,没法施加精神力,但出于戒备心理,它们暂时不会轻易出动或贸然攻击他们。   但这么大一只重型机甲矗立在这里,就相当于一个靶子,让一些蠢笨的低等核兽和其他攻击力较弱的怪物不断撞上来。   楚雁在决定将感应神经移植给贺云白后,其实基本上就放弃了重型机甲的驾驶训练,而是改练轻型机甲。因为轻型机甲不需要精神力的操控,它自带模拟系统,相当于一个智能铠甲。   因此现在楚雁在作战过程中还算得心应手。只是密林中央温度极低,即使楚雁没有停歇过战斗,他的外骨骼衣上还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轻型机甲的恒温功能在这种环境下效果大大减弱,丝丝缕缕的寒意还是渗透到了楚雁的肌肤上。   他咬着牙撑住,没有任何停顿地连续斩杀了两个二级核兽。贺云白能在精神力失控的情况下和两只第四级核兽殊死搏斗到最后一刻,他现在守护着她,当然也不会有半点退缩。   在长久的等待之后,赵子辰终于找到了他们。   楚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高度紧张的神经终于可以缓一缓。他立刻进入重型机甲的驾驶舱,查看贺云白的情况。   好在,她仍然安稳地陷在睡眠中,并没有被打扰。   赵子辰也来了,他看见贺云白的伤,先是吓了一跳,又察觉到她现在只是睡着了,伤口也都被处理过,这才放下心来。   “这次多亏了你。”赵子辰向楚雁道谢,看起来还挺真心实意的。   “我没帮上什么,是贺云白自己很强。”楚雁看见他,又想起那天晚上他和贺云白一同回到家时的场景,垂下眸淡淡地说。   他们俩在帝都时还互相视对方为敌人,现在倒是为了贺云白,都做出一副客气的模样。   “行,你陪着贺云白,跟我们出去吧。”赵子辰查看了她的情况后,便立即下达命令准备出发。   正当他要回到自己的机甲上时,楚雁却拉住他,摇了摇头。   “麻烦你照看贺云白。”他紧握着拳头,不知用了多大的气力才说出这句话,“我去开你的机甲。”   他不想让贺云白知道他来过,又会让她烦心。   赵子辰愣住了,他以为楚雁冒着风险过来,就是想和贺云白见面,可现在……   “还想麻烦你,别告诉贺云白我来过。”楚雁的声音很轻,语气却是万分的恳切。他解开自己的驾驶腰带,从驾驶舱门口跳了下去。   为了不让外面冰冷的雾气侵袭进驾驶舱内部,赵子辰“砰”地一声关上门,没有看见楚雁最后望向贺云白时的哀伤眼神。   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   贺云白睡了两天两夜,醒来的时候天光乍亮,她有些晃神,而刚好走进门的赵子辰让她差点吓了一跳。   “你终于醒啦?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呢。”赵子辰语气不善,他见到贺云白坐起身来,先是惊喜,随后又想起这家伙当时自作主张的模样,顿时又来了火气。   “结果不是挺好的吗?”贺云白摊手。就算再给她一次选择,她仍然会毫不犹豫地独自去追赶核兽。   现在皆大欢喜,她人没事,战斗过程也做了记录,可以供其他人学习系统的战斗模式,从而找到对抗第四级核兽的针对性方法。   赵子辰看着贺云白露出毫不在意笑容,心想,要不是楚雁最后及时赶到,你现在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   但这事他答应过楚雁,不能对贺云白说出口。   但她的确立下了大功,她以薄弱的精神力链接操控机甲,对抗了两只核兽,还获得了宝贵的作战经验。   赵子辰生气的不是贺云白一意孤行,而是她不珍惜自己的身体。移植手术在即,她却受了这么重的伤,万一手术中出现意外怎么办?   “别愁眉苦脸的,我好得很。”贺云白不爱看赵子辰那副百般无奈的表情,和他解释:“真的没有事的,药膏见效很快,等我手腕上的水泡好了就能做手术了。”   为了转移话题,她问赵子辰:“当时我的机甲被打穿了个窟窿,最后看见有个机甲员来救我,那是你吗?”   “不是。”赵子辰可不敢随意邀功,“我担心我的精神力和你靠得太近会影响你战斗,派了支队的一个机甲员去的。”   “原来是这样。”贺云白若有所思。   那人很细心地给她上了药,将她照顾得很好。如果不是这人的话,贺云白恐怕会受伤更严重,或许还有性命之忧。   “这么细心的机甲员,应该是个女alpha吧?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下次我亲自去道谢。”贺云白记得重型机甲员中好像没有omega和beta。   赵子辰心里想到楚雁,一片乱麻,面上却还臭着一张脸,“不知道,隔着机甲没看见。”   “不过贺云白,你这个性别刻板印象要不得啊,我们男alpha也有很细心的好吧?!”   “你还好意思说我,”贺云白仍记得她和赵子辰初见的时候,据理力争:“当初你还歧视女alpha呢!我可没忘!”   赵子辰眼看着终于将话头岔开,放下了心,插科打诨几句就过去了。   但怎么也没想到,军队那边这时突然一个电话过来,传来讯息——   “报告,帝都的第二批支援队已于五分钟前撤离。”   贺云白原本没心没肺的笑容淡了一些。她回了句:“知道了。”   楚雁也在第二批支援队中。   这下他们是真的不会再有交集了。想必在她这么长久的拒绝之后,楚雁肯定也没了耐性。   嗯,这样很好。贺云白告诉自己。   ……   贺云白的伤好了之后,移植手术便被立马安排进了日程。与此同时,李蓝也根据贺云白上传的战斗过程撰写出了他最新的论文大作——   《论如何用最简洁的手段解决第四级核兽——案例分析:贺首领密林一战》   贺云白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在手术前看了一遍李蓝的论文,太阳穴直突突。他这篇论文科学性倒是挺强的,也很有用处,就是里面对她的溢美之词也太多了点……   又是什么殊死一搏,又是什么洞察局势、出奇制胜,简直把她夸成一朵花了。贺云白这时才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做领导的感觉。   然而这福气她并不想要,太尴尬了。   她将光屏关闭,在护士将她推进手术室前,瞪着眼冲赵子辰交代:“赶紧去找李蓝让他把这篇论文改了!”   赵子辰很是头疼。上次一战之后,他被升职为首领首席助理,现在还得帮贺云白处理各种琐事。但为了让她安心去做手术,他还得供祖宗似地哄着:“好好好。”   等贺云白被推进了手术室,他才擦擦额头上的汗,转头准备离开医院去找李蓝。   然而赵子辰走到电梯口,才突然想起自己将背包落在了贺云白的病房内,又急匆匆回去拿。   就是这一转身,他却猛然见到了一个原以为已经不会再见的人。   楚雁。   他一身病号服,脸色苍白,在帝都军医的协同下等在手术室门口。   楚雁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已经跟随支援队离开了吗?赵子辰内心惊疑不定,一个念头缓缓地在他心头升起。   那个匿名的移植捐赠者……不会就是他吧?   赵子辰背靠着九十度拐角处的墙壁,听见了楚雁和医生的聊天内容。   “她的麻醉已经生效了吗?”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不会被她知道吧。”   军医回答:“楚二公子,还得再等一会儿。刚刚护士说赵先生已经离开了,不会有人看见的。”   “那就好。”是楚雁的一声叹息。 第45章 他闭上眼睛,眼泪涌了出……   赵子辰此刻心中一片乱麻,他背靠着墙,心想贺云白一定不知道这个事情,否则不会这么轻松就进了病房。   楚雁……这家伙真是太疯了。   他要是移植了他的感应神经,这辈子都开不了重型机甲了。精神力也会大量丧失,他如果还想走军队这条路是根本不可能的。   赵子辰没有轻举妄动,而不远处的楚雁仍在病房前等待。估计要等到贺云白的麻醉彻底生效,他才敢进去。   赵子辰觉得自己太难了。   短短几天,秘密知道了不少,还都是没法说出口的。   他能怎么办?告诉贺云白给她移植的捐赠者是楚雁吗?那她抠也得把自己手腕上的感应神经抠下来还给他,而楚雁说不定得更疯。   似乎只能装作不知道,守口如瓶了……   赵子辰生怕被发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都没来得及拿背包就匆匆离开了。   其实私心里,他还是不愿阻止楚雁的行为。之前贺云白在帝都受的罪他看在眼里,他早就看这小子不爽了,要不是没有立场,他也想像李蓝那样把楚雁暴打一顿。   在赵子辰看来,楚雁给贺云白移植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贺云白既能重新回到从前的战斗状态,楚雁也算是赎了他的罪。   再说了,楚雁自己也不想让贺云白知道。   这样一来,为了隐瞒这件事情,楚雁肯定会离开R星,回到帝都。   赵子辰希望楚雁回到帝都。虽然现在他们算是战友,可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他还是很排斥这个伤害了贺云白的家伙。   如果他离开了,贺云白也会少一桩心事。   赵子辰走在回军队的路上,心事重重。他不该揭露这件事的,对谁都没有好处,可是……   他心中那道坎真的过得去吗?   但为时已晚了,他已经离开了医院,贺云白和楚雁已经进了手术室。顺其自然吧,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他告诉自己。   ……   几天之后,修养好了的贺云白终于出院,当天李蓝和赵子辰都来接她,李蓝甚至手捧了一束向日葵,赵子辰还找了几位军队人员拉着“庆祝首领健康出院”的横幅。   贺云白一看见他们的阵仗,刚直起来的身板又躺了回去。   “别这样别这样。”贺云白有些无语,觉得自己才刚出院就要被他们气回去。   两人玩了一出尬的,要的正是她这副模样。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会不会有排斥反应?”李蓝终于回归正题,把向日葵递给她,出声关心。   “还好吧,没什么感觉。”贺云白转动着自己的手腕,若有所思。她如今的手腕上光洁如新,一点儿疤痕也没有留下,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害,李指别担心,到时候上机甲试试就知道了。”赵子辰仍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只是他心里却藏着一个秘密。   贺云白出院的前一天,他代表军队去送别为贺云白做移植手术的军医们。在他们登上飞行舱后,却把赵子辰请了上去。   楚雁躺在床上,仍穿着病号服,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感应神经被移除后,他的精神力受到了严重的损伤,现在一时半会还没能恢复过来。   似乎连带着他闪闪发光的金发都黯淡了许多。   赵子辰呼吸一滞,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不知道楚雁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暴露自己。   “那天我看见你了。”楚雁叹了口气。他连说话都很困难,做过手术的那只手缠着绷带,毫无气力地垂在一旁的软枕上。   “我想请求你,不要告诉贺云白这件事,可以吗?”楚雁低低地说着,他没有看向赵子辰,而是很无力地阖上了眼睛。   “我其实……其实知道你对贺云白是什么心意,希望你能照顾好她。”   “……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   赵子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少年孱弱的声音中满怀对贺云白的爱意,可说出口的话却这样绝望。   “她如果知道了……”赵子辰犹豫地说。   “她不会知道的。”楚雁猛然睁开了眼睛,打断了他的话,“我从此离开R星,不会再打扰她的生活。只要你不说,她不会知道这一切。”   贺云白如果发现了捐赠者是他的真相,会如何反应呢?楚雁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当然,有一道无比渴求的希望,让他不由自主地想,也许这样的赎罪能被她接受,会让她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可这是不可能的。   理智告诉他,贺云白只会有两种反应。要么是愤怒,愤怒他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让她不得不欠他人情。要么,她会可怜他,会同情他,也许会施舍他一点由此而来的善意。   无论是哪一种,楚雁都接受不了。   愤怒亦或是同情,这样的感情他永远都不想从贺云白那里收到。   他只想要她爱他。   如果这件事已经失去希望,那他宁愿离开,自己承受苦果。   “答应我,不要告诉她,好吗?”楚雁真的在哀求。   赵子辰闭了闭眼,终于还是答应了他,“好。”   ……   贺云白手起刀落,她所操纵的机甲用最快的速度用光剑砍下了核兽的半个身体。下一秒,一旁的赵子辰立即启动机甲开炮,将核兽炸成了肉块。   他们没有半刻停歇,立即投入到协助其他人的作战之中。   贺云白在休息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又回到了军队中。最开始赵子辰担心她的情况,还是坐在副驾驶上协同她作战,但很快,他就感觉到贺云白已经得心应手,她的精神力完全可以游刃有余地控制机甲。   隔了这样久的时间之后,贺云白终于不用借助副驾驶的力量,带领着军队让第四级核兽几乎销声匿迹。她又重新成为了从前的那个贺云白。   那个温和谦逊,却让人望而生畏的女alpha。   在第四级核兽的作战方法已经被天骑军内部基本消化后,基地的范围不断扩展,核兽的生存空间也逐渐减少——它们正在消亡。   R星的和平也许很快会到来。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重新将军队聚集,以一己之力深入密林,引出第四级核兽的贺云白。   她是功臣,是军队首领,更是无数人爱戴的对象。她来到R星的原因是个迷,可她没有因为帝都的教育而背弃家乡,这就已经足够了。   当R星的安全基地扩大到一定范围后,娱乐活动再次兴起,无数的报道和节目将贺云白塑造成一个英雄,这可比李蓝当时的拍马屁论文要夸张得多,简直像是把她塑造成了一个拥有无限光环的神。   贺云白无奈地将报纸丢到一边,心想,谁能知道,当初她来到R星最原始最不得已的初衷,只是为了逃命呢?   赵子辰推门进来喊她:“贺云白,宴会开始啦,你作为主角还不登场?”   当初的种种回忆被她抛之脑后,贺云白还是起身从休息室出去。   她一身鲜红色的长裙,是设计师在一个月前就为她设计好的款式,就是为了这次R星首长为贺云白特地举行的庆功宴。   她其实觉得很恍惚。曾经在帝都,她只想多赚些钱,有朝一日能将爷爷接过来。荣誉和金钱对她来说很重要,她为此每天拼命训练,做军队中的一只螺丝钉。   可是现在,当名声、财富对她来说唾手可得的时候,贺云白反而没有特别大的感受。R星是她的归宿,是她从帝都九死一生离开后的避风港,为了自己的家乡而拼死作战,这对她来说是理所应当的。   赵子辰对她这种心态感到很奇怪。他作为贺云白所谓的“心腹”,在同她一起作战多时之后,所收获的东西都差点儿让他飘飘然了。但幸好赵子辰的上级是贺云白,她时不时的毒舌终究是没让他在光环之下失了智。   赵子辰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句话用来形容贺云白再好不过了。   他兴致勃勃地坐在台下,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贺云白在讲完话后缓缓走到他身边,他刚准备说些话来逗她,贺云白却突然同他开口:   “我想要退役。”   “?”赵子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你想要干啥?”   “我说,我想要退役。”贺云白斩钉截铁地和他说。   “现在R星逐渐恢复太平,我觉得是时候多给新人们一些机会了。”贺云白越过赵子辰,看向他身后的一排穿着整齐军装的人们。   由于核兽肆虐的背景,R星近几年的教育高度军事化,在赵子辰身后的男男女女中,不乏有beta和omega。他们和当初的楚雁相似,虽然由于生理原因体力和战斗力不及alpha,但却是精神力顶级的人才们。   赵子辰消化了一下她的话,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些新兵强得可怕,你看那个女alpha,她才十六岁,我觉得和当初的你简直一模一样,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贺云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个很年轻的女alpha,她梳着马尾辫,脸上满是青涩,感觉到贺云白的眼神后,她连忙受宠若惊地朝贺云白笑起来。   “哈哈,又是一个你的迷妹。”赵子辰干笑两声。   “不过,你要是做了这个决定,要准备承担后果。”他话锋一转,“你刚刚获得R星的最高功勋,如果你还在军队,再过几年,说不定等首长任期一满,你就是最佳选举人选。”   “你说到点子上了。”贺云白喝了点酒,微醺的面孔微微泛红,“我就是怕这个。”   “说实话,那些报道我都不敢看,他们夸得太过头了,我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模样。”   贺云白拿出手机,随手点开了一个网页拿给赵子辰。   【天生的alpha武士,天赐给R星的宠儿】   这个标题是让赵子辰都觉得夸张的程度。   “我得和首长谈谈咱们无神论的群众普及了……”赵子辰挠挠头,“可这是因为大家爱慕你啊,你就是很厉害,当时在感应神经受损的情况下还单挑了两只核兽……”   “我当然知道我厉害。”贺云白打断他,“但我能永远这么厉害吗?能保证任何失误都不会犯下吗?”   “我在担心的是,有朝一日,我也会犯错,我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可如果我已经被架到了一个过高的位置上,民众们就会对我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但我其实是满足不了他们的期待的。”   “我不愿意被他们这样全民追捧,这太可怕了。就在几年前,我还是个在帝都大学训练场上和你拌嘴的普通学生呢。”   贺云白的避世思想很浓厚,赵子辰没法劝她。其实在不久前,他就已经感受到贺云白其实觉得责任之于她,是很有压力的一件事。   但那时候局势太紧张,她不得不挺身而出,成为军队的主心骨,将一盘散沙变为聚集的星火。   现在核兽危机逐渐解除,她想要离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贺云白凑近了他,压低声音,“有些人,能共甘苦,可是却不能共富裕。”   赵子辰顿时张大了眼睛,看向台上正高谈阔论的R星首长,“你是说……”   “没错,就算之后他任期满了我有机会参加竞选,可是谁能知道在此之前,当他还大权在握的时候,我会不会走上爷爷的老路?”   贺云白的声音在赵子辰耳边响起,他虽然话听进去了,也觉得很有道理,可她清浅的呼吸此刻被放大,让他一时间心跳加速。   赵子辰低下头屏住呼吸,把贺云白推了回去,“干什么,别大庭广众搞AA恋。”   贺云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过他向来做事没个章法,于是也没在意,只是弯起一个带些匪气的微笑:“怎么样,咱们跑不跑?”   赵子辰知道她的“咱们”没什么别的意思,以前他们并肩作战的时候,贺云白也常常这么措辞,有种把他们两个放在同一阵营的归属感。   可是赵子辰还是有点受不了。该死的,直A真是要命,简直撩人于无形。   “得了吧。”他无奈地说,“你以为你要是跑了,我也能跑?后面一堆事儿呢,我不得给你收尾?”   贺云白无辜地看着他,“啊这,我也可以向首长提出申请……”   “不用了。”赵子辰此时当然是口是心非,可他必须拒绝,不然到时候等贺云白解放了,拉着他到处跑,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动。   “你忘了?我就是这么个沉醉于官场的人。”赵子辰不惜动用自己的自黑技术。   “对哦,之前连在帝都的时候,你每一个志愿活动都不放过,还死缠着我要加我好友,不就是想评军队职称嘛。”贺云白终于想起来这种前尘往事。   “别说了,这种事铺垫了太久,哪有人记得。”其实赵子辰没有承认,当时他的确很看重那些能给评职称加分的活动,但最主要的……   他其实更想加回她的好友。   ……   伽罗星系的另一端,帝都。   楚雁下飞行舱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移植手术的前例不多,即使两位军医经验丰富,但手术结束后立即进行的长途飞行还是对他的身体状况有很大影响。楚雁的移植伤口处在不断渗血,精神力的流失让他只能瘫倒在担架上,任军医将他抬进首长府。   楚锋见到他的时候,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的弟弟带着十足的希冀去了R星,回来的时候却一身绝望,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   “你是不是傻?”楚锋简直恨铁不成钢,“你以为用这种苦肉计贺云白就会多看你一眼吗?”   楚雁勉强地咧着嘴,展现出一个笑容,“不是的,哥,我不会再见她了。”   “她做手术的时候,不知道是我在身边。”   “那你这是图什么?”楚锋到底还是心疼弟弟,“你带了两个帝都军队的医生过去,总有一天贺云白受损的感应神经能恢复,你何必这样自毁前途?”   楚雁要是修养不好,精神力的下降很可能会让他的身体比正常人还虚弱。   “你也说了,是‘总有一天’。”楚雁闭了闭眼,很是无力。   “我本来就是走在黑暗里的人,如果没有贺云白,我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开机甲,现在没了感应神经,我大不了将这一切都当做一场春秋大梦。可贺云白这样的天之骄子……”   “如果她不能独立驾驶机甲,她这一辈子就完了。”楚雁神情痛苦,他不敢想象贺云白曾经遭受过的挫折,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支撑着R星的军队,宁愿冒上生命危险也要记录下自己的战斗过程。   “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我根本忍受不了她的冷漠。”   楚雁说到此处,差点儿没喘上气来,他闭上眼睛,眼泪涌了出来。   他比不上贺云白。当初贺云白在帝都监狱里被他那样对待,还是为他留了一丝机会。可他太过软弱,当他意识到贺云白是真的不再需要他、不再爱他时,他如遭剜心之痛。   楚雁甚至没有勇气再留在贺云白身边,他真的担心自己会成为她厌恶的一个累赘。贺云白的冷漠已经足够可怕,他不敢想象自己可能会被她厌烦乃至反感。   楚锋叹息,看着楚雁的模样,他只好先让医生进来。他拿他这个弟弟没办法。楚林山玩弄人心的本事太强大,以至于在楚雁和贺云白中间划下了深深的鸿沟,如今已经无法闭合。   楚雁没法说太多的话,短短几分钟的聊天就让他体力尽失,手腕不住地颤抖。护工将他移到床上,又让他服用了止痛剂,楚雁这才慢慢平复下来,接着缓缓睡了过去。   “飞行舱的旅行时间太长,他现在精神力极为脆弱,我们建议进行第二次神经缝合手术。”   楚锋将房门关上,让弟弟安心睡觉,在外间和医生谈话。然而听到这里,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进行第二次手术?他这个状态还能进行手术吗?”   医生叹了口气:“这的确也是无奈之举,但如果再拖下去,病人很可能面临精神力全面流失的情况。”   楚锋很了解丧失精神力的后果,这曾经是多年前机甲工艺不发达时,由于机甲设计不良给驾驶员造成的一种后遗症。如果真的面临这种情况,那么楚雁和植物人也没什么分别了。   楚锋沉默半晌,“手术的风险有多大?”   “百分之四十左右的死亡率。”医生犹豫片刻,还是和楚锋说了实话。 第46章 是他无比眷恋,无比渴求……   贺云白最终成功退役。   但在退役前的这段时间里,她还是经历了许多弯弯绕绕。例如需要和无数人解释她做这个决定的原因,要申请无数个文件,还要拒绝无数个企图获得第一手资料的媒体们。   于是在退役后的第一时间,贺云白就给自己放了个假,带着爷爷星际旅行去了。   这一团烂摊子自然就交给了赵子辰。   等她回来后,肉眼可见地,赵子辰已经被自己的社畜生活压弯了腰。   贺云白拍拍他的肩,“兄弟,现在后悔没和我一起跑了吧?”   赵子辰连抬头翻白眼的精气神都没有了。   只是他还没忘记一件压在他心头的事情。   赵子辰在三天前接到了一封邮件。那时贺云白正在回R星的路上,他刚接到贺云白返程的消息,就收到了一封由帝都发来的邮件。   还是如今的帝都首长楚锋亲自发来的邮件。   赵子辰没有见过楚锋,但楚锋声名在外,他早就有所耳闻。如今他取代了之前的楚林山成为了帝都首长,位高权重,却亲自发来邮件,赵子辰被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两颗星之间的外交关系有什么变化。   但最近星系中风平浪静,赵子辰自然而然想到了能让楚锋屈尊发来邮件的原因。   邮件很是简短,只有几行字,大致提及为了巩固两星友谊,希望R星能派人前去帝都参与星系大会。   赵子辰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到,这不就是想让贺云白去吗?   楚雁那小子上次走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不会再打扰贺云白。这才过了多久,又抑制不住自己了吧?   这次还换了新把戏。   赵子辰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与此同时,他也忍不住回想起当时楚雁离开时那苍白的面孔,看起来好像下一刻就要永远地闭上眼睛。   一种微妙的可能性浮上他的心头——楚雁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虽然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但如今见到了贺云白,赵子辰还是无奈地问她:“你想和我去帝都开会吗?”   “?”贺云白盯了他半晌,好像在说:你觉得我像傻子吗?   “就这么不想见你的小情人?”赵子辰扶额。三天前收到邮件的时候他公事公办地回复了过去,但根本没提R星的参会人员。如果到时候贺云白没去的话……赵子辰觉得自己无法独自面对楚锋这个人精。   不过,如果贺云白真的不愿意,赵子辰当然也不会强迫她。   贺云白没想到赵子辰会突然提起楚雁,一时愣住了。   如果说她已经放下了,那自然是没有可能的。楚雁一直以来,都像是生长在她心头上的一株植物,她需要不断地照料,供给能量。从前对她来说,这是种甜蜜的烦恼,可后来,那株植物却生出了尖刺的根,刺痛她,吞食她的血肉。   这样久的时间过去了,贺云白还是没能将那些刺□□。   但她已经学会将往事放到心底,不去想,就不会被刺痛。最危急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现在R星恢复太平,她的身体也回归正常,有了独自操控机甲的能力。   贺云白现在的心绪很平静,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有条不紊的生活。   也许她是时候可以和过去和解,和楚雁和解,让他重新成为自己远在帝都的一个普通朋友。   但犹豫再三,贺云白还是说:“算了吧,都过去这么久了。”   她当时对待楚雁的态度那样冷酷,经历了重重拒绝后,楚雁最后也离开R星回到了帝都。他比她年轻,应该早就放下她这段短暂的情缘,说不定身边已经有了新欢。   楚林山下台后,楚锋掌权,他这样疼爱他的弟弟,楚雁的生活大约很幸福美满。   贺云白想,还回去做什么呢?她也不应该再去打扰他。   回到家中后,贺云白和爷爷把长久没有住人的房子大扫除了一遍。贺云白盘腿坐在卧室的木地板上,窗外晒着刚洗好的白色床单和衣物,在风中时不时地飘扬着。   她缓缓地躺下来,望向天花板。   还可以想起之前楚雁在房间中穿着水手裙向她求.爱的模样。   他脸颊通红,喝了药剂的身体不受控制,他眼中满是爱意和悔恨。   贺云白当时真的被他气狠了,不自觉用了最残忍的方式对待他。楚雁当时脆弱的眸子微睁,祈求着她的温度,可贺云白只是漠然地忽略了。   现在,少年又会将自己的一切在谁眼前展露呢?   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贺云白在心中提醒自己。   她将目光从天花板上移开,转向了床底。   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出现在她眼前。这个东西,对贺云白来说很是眼熟。   在手够到的同时,她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   是几年前,她和楚雁仍在一起的时候,她花了大价钱买的戒指。   本来是想用这枚戒指作为信物,和那个少年共度余生,可是在被拒绝后,她有些难堪地将戒指扔进了床底。   不想再看见它。   可是这枚戒指这样顽强,穿越了时光和空间,出现在她如今的床底下。   想起之前那件失而复得的睡衣,贺云白明白楚雁一定去过了她曾经的住处和办公室。他还曾满怀希望地带着这枚戒指来找她。   他的确后悔了,是来赎罪的。   贺云白叹了口气,将戒指妥帖放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她联系赵子辰:“我同你一起去帝都。”   去看一眼吧,就看一眼。   ……   楚锋推开弟弟的房门,床上的人还在熟睡。   前段时间的手术虽然让楚雁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也算不上成功,他现在还是处于虚弱状态,手腕缝合处被重新打开,又留下了新的伤口,只能数着日子等待它缓慢恢复。   楚雁大多数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没什么意识。连在梦中都不安稳,楚锋时常收到管家的汇报,说他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贺云白”“姐姐”   这两个称呼交替出现在他含糊不清的呢喃中。而每次当楚雁清醒后,他就会变得很沉默,闭口不谈从前的事情。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楚锋在他的房间中设置了悬浮光屏,楚雁偶尔就会在光屏中看看书。   楚锋尝试过在他清醒之时提起贺云白,想试探他的想法。如果真的让他这么痛苦……楚锋想,他使计让贺云白来见楚雁一面也不是不行。   可楚雁从来不回应。清醒状态下的他似乎变得极为理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静静地读书,偶尔会和楚锋聊天,关心他的近况。   可他无意识时流下的眼泪,满含痛楚唤出的一声声“姐姐”,却不是作假。   楚锋只好写了一封邮件,想试试R星那边能否有回应,但迟迟没能发出去。   楚雁明显是没有放下贺云白,但他沉默寡言,什么都不说。他想见她,却也不想见她。   首长府目前只住着楚锋和楚雁,芙罗拉在楚林山事件之后自觉对楚雁有愧,不敢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便搬出去住。但现在听闻楚雁的状况,她还是万分担忧。   芙罗拉没有勇气面对清醒时的楚雁,只是偶尔会在他睡着时来探望他。   “这样可怎么办……”一天深夜,她在看望了楚雁后,心急如焚地问楚锋,“能不能,有机会让贺云白来看他一眼?”   “只要贺云白能出现在他身边,也许他的痛苦能减轻一些。”   虽然楚雁的长期标记已经消除了,但omega对于自己深爱的alpha仍能有感知能力,alpha的气息能起到十足的安抚作用。   楚锋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他也仍在思考这件事。   “是我的错……”芙罗拉漂亮的眼睛里涌出泪水,“贺云白曾经那样喜欢小雁,早知道如此……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楚林山……”   “别再说了。”楚锋打断母亲的自言自语,“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早知如此’是最没用的一句话。”   芙罗拉也自知失言,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我会给R星那边传递信息,但贺云白来不来……”楚锋叹息一声,“这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   飞行舱降落在帝都的星际港口,贺云白紧随在赵子辰身后。现在她已经退役,论官职赵子辰才是最尊贵的那一个,她可不愿抢了他的风头。   当然,说官话去社交这种事情,自然也落到了赵子辰头上。   来迎接的使者自然也收到了贺云白退役的消息,但他们却没有怠慢,先是对着赵子辰笑脸相迎,又有人接过了贺云白手上的行李。   使者见了贺云白,脸上程式化的笑容竟然不动声色地转变为了真心实意的微笑,竟然还有些感激。使者们互相对了个眼神,很快就有人传信给楚锋——   “贺云白来了。”   贺云白和赵子辰入住在帝都大学附近的一家高级酒店中。   使者们非常热情,不仅为他们包下了一整层的酒店,还贴心地为他们留下了会议的出席邀请函,以及楚锋希望能与他们进行私人会面的邀请。   等使者走后,贺云白拿起楚锋的邀请函,出神地看着。   “放心吧,你又不一定会见到那家伙……”赵子辰作为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每次面对贺云白的时候都有些心虚。他只好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的模样。   贺云白其实从刚刚下了飞行舱后就一直在走神,甚至都没怎么回应使者们的热情接待。   当初她离开的时候,狼狈又匆忙,赵子辰的飞行舱都不敢在官方的星际港口停泊,他们像是偷渡者一样逃命离开。   而如今,她却是正大光明地应了帝都的邀请而来,成群的使者们前来迎接,她和赵子辰的飞行舱降落时,受到的是最高礼遇。   这座她入住的宾馆,从前也是她消费不起的场所,那时贺云白很贫穷,住在窄小破旧的宿舍中,连李蓝都看不下去。   可有一个人不嫌弃,他明明像是个高贵的王子,生活优越又富足,却愿意同她挤在一人宽的沙发上,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入睡。   这样亲密的关系,后来却……   “贺云白,你想什么呢?!”赵子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会议明天开始,今天下午我们去一趟首长府赴楚锋的约吧?还是你不愿出门?”   贺云白捏着邀请函,闭了闭眼,最终展露出一个微笑:“去吧,都邀请了,不去也太失礼了。”   “刚好,我和楚锋也许久未见了。”   首长府还是一如既往的辉煌绚丽,贺云白记得自己之前来的时候,接待她的还是楚林山。她那时无知无觉,却已经走入了一个圈套中。   楚锋的礼节周到,虽然是私人会面,但到底是两个星球之间的交流,因此他将会面地点安排在了首长府顶楼的会议室,首长府的私人厨师还贴心地准备了下午茶点心和茶水。   此次前来帝都,R星派来的人自然不止贺云白和赵子辰两个,还有几位军队以及政府的人,他们也纷纷入座。   楚锋上前迎接,先是同为首的赵子辰寒暄一阵,又转向了他身后的贺云白。   “好久不见。”他面带微笑,与贺云白握手的动作一丝不苟,但神情却松弛多了。他们在多年前曾经并肩作战,那时两个人年纪都小,贺云白甚至只有十几岁。现在时过境迁之后重逢,一个身居高位,一个功成隐退,两个人都不再是当年的毛头小孩了。   “好久不见。”贺云白同样感慨万千,她握住楚雁的手,过去经历的一切好像又在她眼前重演。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楚雁的事情。   因为会议室中还有帝都和R星两方的官员,接下来的谈话都枯燥无味。贺云白眼看着赵子辰游刃有余地和这群老狐狸们交谈,忽然庆幸自己早已跑路,只用在他身边当个花瓶。   她又开始走神,帝都今日的阳光灿烂,透过落地窗进了室内,笼罩在所有人身上。很温暖的气息,她甚至觉得,能隐隐嗅见曾经的少年身上的那道清甜的牛奶香气。   是幻觉吧。   贺云白其实来帝都之后就有所耳闻,楚家的二公子自R星回来后,就远离了城区,去了边远地带居住。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有人说他是受了情伤,也有人说他是身体不好被送去休养,也有人说他参与了军队的秘密任务,现在人已经不在帝都。   甚至还有好事的人猜测,也许楚二公子在R星与核兽战斗时就已经不幸身陨,送回来的是他的尸骸。因为有人传言,当初乘坐飞行舱回到帝都的第二批支援队伍中,并没有楚雁。   贺云白当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她可以确定楚雁在R星没有遭遇危险,并且已经回到帝都。   但众说纷纭,却也让她心中不禁想猜测,楚雁到底现在在何处呢?   贺云白不知道的是,与她一墙之隔的会议室内部,还藏有一个小房间。   这段日子以来,楚雁陷入沉睡的时间再次增加。而且他一般都在白天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但夜晚时分,他又会醒来,如同失眠患者一般在首长府顶楼游荡。有一次被值夜班的一位佣人撞见,让人家吓了一大跳。   楚雁此刻便睡在那个小房间中。他睡着时神志不清,总要哭喊,他自知自己带来了很大麻烦,于是常常要求给他打镇定剂。   此时的楚雁,在用了镇定剂之后,难得平静地睡在床上,只是仍旧眉心紧蹙,没有办法完全放松。   可慢慢地,他似乎能感知到有种气息,穿过无数缝隙,丝丝缕缕地涌到他身边。   ——是他无比眷恋,无比渴求的那个人。 第47章 还是……我又在做梦?……   一瞬间,楚雁便被安抚了。他紧蹙的眉头缓缓放松,就像是身体遗失已久的一部分又重新回来了。即使是在睡梦中,他也久违地感到放松。   此时,外间的谈话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楚锋送走了两个星球的官员们,留下贺云白和赵子辰在首长府用晚餐。   “我还有点公务要处理,晚餐还要一会儿才能做好,不如让管家先带二位在府中游览一番吧。”楚锋说。   赵子辰很敏锐地接收到了他说这话时朝自己投来的眼神,立即心领神会。   贺云白虽然从前来过首长府多次,但却没有拒绝。   她还想重新看看此处的风光。   赵子辰同她走了几步路,便找了人有三急的借口离开,他迅速回到原先的会议室,楚锋就在那里等他。   见到赵子辰,楚锋很快站了起来,向他诚恳地伸出手,“这次贺云白能来,多亏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赵子辰和他握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也是贺云白自己想来,否则我也没办法”   他这双面人当的,可真是太累了。   赵子辰一边得在贺云白那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得应付楚锋这个家伙。他觉得贺云白要是发现了真相,非得打死他不可。   他现在就有点后悔了,当初移植手术的时候,他应该同贺云白和盘托出的。还有当初深入密林的那一次,也是楚雁守着贺云白等到了他们的支援。赵子辰有时候觉得楚雁很蠢,如果他将这些事情都让贺云白“不经意”知道,就算她不再爱他,但她那样心软的人,总会生出些许怜惜之情吧。   那样的话,说不定他还能在R星留下,至少能有个日久生情的机会。   赵子辰不懂。   “楚雁现在在哪里?他要见贺云白吗?”他问楚锋。   楚锋摇了摇头,他很懂自己的弟弟,他绝不想让自己的这副模样让贺云白看见。   “他就在那里。”楚锋指了指会议室中的书柜。   那后面有一道暗门,楚雁就睡在后面的房间里。   这是楚锋安排的,他知道贺云白的存在至少能让他的弟弟通过生理反应得到一点安宁。等他醒来后,如果他想要在暗处见贺云白一面……他也可以安排。   楚锋和赵子辰正说着话,那道隐藏在书柜后的暗门忽然缓缓打开,下一秒,楚雁迷茫的一张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少年纤细瘦弱,比赵子辰上次见到他时还瘦了不少,他的面容仍是精致好看的,只是双颊略微凹陷,脸色与唇色都显出苍白。   “……哥?”楚雁似乎刚睡醒,他还在打吊瓶,自己举着吊瓶杆就走了出来。见到赵子辰后,他便更困惑了。   这段时间他精神不好,常常做梦,梦见他和贺云白的从前、他在R星的日子、以及那次他躲在贺云白的衣柜中听见的那一幕。   太过可怕,每次都会惊醒。   以至于此刻楚雁看见赵子辰,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我一定还在做梦。”他神色慌张地喃喃自语,连忙启动机关将暗门阖上,回到了房间内。   不论是梦境还是现实,他都不愿意面对。   赵子辰眼睁睁看着楚雁的一举一动,大气不敢出,等他回到了房间内后,才心有余悸地问楚锋:“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楚锋揉了揉眉心,叹气:“他现在精神力薄弱,有时候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过几天我会请心理医生来看看。”   赵子辰有些毛骨悚然,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不想惹事,于是这一切都装作不知道。可现在,贺云白心事重重,而楚雁成了这么个可悲的模样。   当初他是不是应该介入,让贺云白知道这一切?   但现在,好像已经晚了。赵子辰问楚锋:“能不能让他们见一面?贺云白说不定……”   “我前段时间问过他。”楚锋语气沉重,“问他如果贺云白回到帝都,他想不想和她见一面。”   “楚雁太害怕了,他害怕见完贺云白之后,又会再次放不下。”   当时楚雁的状态还算清醒,楚锋便试探地问了他的意思,得到的却是他惶恐至极的回答:   “姐姐还会想见我吗?”   “如果,如果我见到姐姐,又想缠着她……”   “……她一定会讨厌我的。”   他这样胆小卑微,宁愿让自己承受一切思念和病痛的煎熬,也不敢冒一点点的险让贺云白有机会讨厌他。   楚锋当时听得太心痛。他几乎恨死了自己那位名义上的父亲。楚林山至今还没有被处死,楚锋将他关在监狱中,用对待星球叛徒一般的最残忍手段折磨他,但不允许他死去。   死亡太过便宜他。楚林山的罪孽无法通过死亡洗去。   “等明天的星系大会之后,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赵子辰的话打断了楚锋的思绪,“真的……没有办法见一面吗?”   说出这样的话,连赵子辰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心中有些酸涩,但他知道,自己和贺云白绝无可能。那么,他不想让她留有遗憾。   况且,方才楚雁的那副模样着实是太让人心疼。   “一墙之隔的距离也许已经足够了。”楚锋沉吟了片刻,还是这么说,“楚雁现在精神状况极为不稳定,我担心要是违背了他的意愿,等贺云白离开后……他更难以接受。”   赵子辰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没错。只是……贺云白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离开吗?   从首长府离开后,回到酒店,赵子辰便把自己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贺云白,这几天你要是有机会见到楚雁,发现他还对你念念不忘,你还回R星吗?”   贺云白本来默不作声地背对他给自己倒茶,听到这句话,手腕冷不丁晃了一下,茶水溢出了杯子。   她不慌不忙地拿纸巾擦去,这才回答:“问这个干什么,他不在首长府,我没机会和他见面。”   “那如果见到了呢?”赵子辰不依不饶,“他要是对你念念不忘,你还回R星吗?”   贺云白继续转着弯回答他:“他当时既然回帝都,说明早已放下了,不会有这种可能。”   “贺云白!”赵子辰忍无可忍,“回答我的问题!”   “……”贺云白终于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这么对峙两秒后,她开口:“R星是我的家,我不回去还能去哪里?”   “问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好玩吗?!”她语气略微严厉。   贺云白很少发火,在日常生活中几乎不生气,只要不上机甲,她就永远待人温和平宁。就算是和赵子辰这样的损友,她也是调侃居多,很少真的指责他。   这次却破天荒地说了重话。   “贺云白,你变了。”赵子辰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赵子辰倒不是觉得她对他发火,所以她变了。而是因为,他从前认识的贺云白,不会这么口不对心,和自己过不去。   也许遇上感情的事情,她也与常人无异,会生气,会别扭,会言不由衷。   ……   第二天的星系大会,贺云白和赵子辰一同出席,两个人在去开会的路上都默契地没有再提昨天的事情。   贺云白更是仿佛昨天说的话不存在一般,还是像从前一样和赵子辰相处。   星系大会上有来自伽罗星系各个星球的代表人,比昨天的会谈要正式许多,贺云白完全充当好自己“花瓶”的角色,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楚锋作为帝都的首长,昨天用最高礼节接待了贺云白,却没有出席今天的会议,而是请了几位官员代表替他出席。   在会议开始前,也有人议论纷纷:“听说楚首长这段时间都忙于军队,连今天这样重要的会议也不来了。”   有人附和:“的确如此,听说军队在研究新型机甲装备,楚首长很是上心。”   “不过,楚首长今天不来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今天的主角可是R星那边的人啊。”   说着,众人便将目光投向了贺云白赵子辰一众。   R星的核兽危机让各个星球都有所警醒,而核兽的大范围剿灭,也是为星系和平作出的伟大贡献。毕竟,在历史上也有不少星球上的危难曾经扩散到其他星球的前例。   如果继续让核兽发展下去,吞噬整个R星,难保它们最终不会变异成更可怕的形态,甚至有可能进化出神智,通过飞行舱入侵其他星球。   因此,贺云白所做下的可谓是一桩拯救了伽罗星系的丰功伟绩。这次的星系大会,也主要是围绕贺云白来进行的。因为她已经退役,赵子辰便替她挡下了大部分的社交,但当人们谈到贺云白时,她还是得面露出谦逊的微笑,同他们进行眼神交流。   贺云白面上一副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模样,心中却完全不是如此。   事实上,赵子辰昨天问她的那几句话,仍然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中,让她翻来覆去地想。   少年的模样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帝都,还是因为昨天去了首长府,贺云白总有种莫名的奇怪感觉。   好像他还在她身边,没有离去。   星系大会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这些官员们的套话也不足以支撑他们聊太久。贺云白和赵子辰清晨到达会议现场,结束时还只是下午时分。   赵子辰还被无数媒体以及前来攀谈的人们缠着,无法脱身。贺云白远在人群外,没法给他解围,只好远远对着赵子辰行了个简单的军礼作为,转身准备回酒店。   只是回程的车开了一半,贺云白望着窗外的景色,忽然开口:“司机,麻烦您去首长府。”   司机就是楚锋派来接送她的人,并没有异议,直接掉头向首长府的方向驶去。   贺云白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来帝都一趟,不会待很久,明天要去见王青青,而后天就要离开。楚锋今天没来参会,她今天去一趟首长府,刚好最后和楚锋告别。   仅此而已。   绝对……不是因为心中那点奇怪的悸动。   然而到了首长府,来开门的管家恭敬地将贺云白请了进来,却说:“首长今日不在府中,但晚上可能会回来,您要是不着急的话,可以在这里稍候片刻。”   楚锋之前就有和家中的管家和佣人交代过,贺云白是贵客中的贵客。既然她来了,管家没有不让她进门的道理,还准备了许多招待礼数。   贺云白坐在沙发上,捧着杯茶水小口地啜饮,听管家这么说,她沉吟片刻,还是说:“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他。”   ……   芙罗拉早就收到了楚锋今天不在首长府的消息,她又花了很久的功夫才联系上楚锋,恳求他让她去照顾楚雁一天。   之前楚锋不在的时候,一般会委托护工和管家,芙罗拉有时也会过去看望。只不过她也和当年楚林山的阴谋有关,楚锋让她不要频繁接触楚雁,以免造成对他精神状态的再次损伤。   但作为母亲,她当然还是日日心系着自己的儿子。可能是昨天贺云白来了一趟,楚雁今天的情绪正常了很多,楚锋便同意了芙罗拉的来访。   楚雁身体还在恢复期,没办法长时间行走,芙罗拉让护工将他放到轮椅上,带着他到首长府的后花园晒太阳。   后花园的玫瑰开得绚烂,在阳光下娇艳欲滴。楚雁直直地盯着那簇玫瑰,鲜红的颜色几乎将他的眼睛刺痛。   玫瑰同几年前没有变化,可他却成了这样憔悴荒凉的模样。植物只要有土壤水源以及阳光就能活下去,而他呢?   他需要贺云白。   否则只会这样枯萎下去。   玫瑰不会回应他直勾勾的眼神,只会提醒他一个事实:物是人非。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楚雁忽然开口,轻声和芙罗拉说。   他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想睡一会儿。   芙罗拉有些担心他,但又想到这是首长府的后花园,又不会有外人。楚雁好不容易开口和她说一句话,她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你在这儿好好睡一会,我去给你煮碗粥。”   芙罗拉为儿子盖上张毯子,轻手轻脚地离开。   楚雁一般没那么容易进入睡眠,但一旦睡着,便会沉沉不醒。   或许是今天的阳光太好了,他也不舍得在白天就这样失去意识,于是只是眯着眼睛躺了一会儿。   身后的假山后面传来一点脚步声。楚雁忽然间清醒,不知道自己刚刚是睡着了还是没睡,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以为是芙罗拉回来了,只是……   那道气息,为何如此熟悉?   楚雁猛地起身回头,剧烈的动作让他头晕脑胀,只是当他看见那个人影时,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是贺云白。   是那个占满他的脑海,掏空他的神智,让他能一瞬间坠入地狱,却也曾带他去过无边天堂的那个人。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他好像感到自己的泪水落了下来。一片空白下,楚雁本能地颤抖,微微张口,好像问出这句话已经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姐姐,是你吗?还是……我又在做梦?” 第48章 就算是饮鸩止渴,他也愿……   贺云白在首长府大厅中等了一会儿,管家担心她无聊,便说带她到后花园转转。   其实贺云白已经在首长府中转过许多次了,就在昨天,她才刚刚欣赏完花园中那簇新开的玫瑰。和几年前的那天一样,最近恰好是玫瑰开得最好的时节。可现在,那个曾经站在玫瑰丛间,用警惕眼神望向她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不用了,我自己走走吧。”她想独自再去看看那从玫瑰,就当是最后一次告别。   下午的阳光很好,暖洋洋却不晒人,她走向那座熟悉的假山,后面的玫瑰丛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影晃动。   贺云白心神一动,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个少年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伴着他嘶哑渴求的低低声音。   是楚雁。   他就在她面前,几乎是一步之遥的距离。   其实在来帝都之前,贺云白预想过许多次和楚雁见面的可能性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   在她的预想中,楚雁该是恢复了从前那样高高在上的小王子模样,他身边也许会有另一个人,他们过得很好,没了楚林山的束缚和阴谋,他会和一个自己选择的人在一起。   而不是她,一个被卷入圈套,从一开始就被设定好的人。   可此刻的少年却孱弱单薄,艰难地从轮椅上站起。他的衣衫在微风中轻拂,勾勒出他如今瘦削的身体。他好像连站都站不稳,泪水不自觉地涌出,双目没有焦距,神情茫然,只是在寻找到她的身影时,显现出一丝卑微的期盼。   他身边没有任何人,看向她的目光一如从前那般炙热。   贺云白在军队中见多了重伤的士兵们,怎么会不明白,这是精神力衰竭的表现。   楚雁一只手颤抖地扶着轮椅的椅背支撑着,另一只手无力地搭在身侧,手腕处缠着层层叠叠的绷带。   只几秒钟的时间,贺云白便知晓了一切。   “你……”她艰涩开口,许久未见之后,她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当初的移植手术……是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让贺云白没有想到的是,楚雁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仿佛突然被惊醒了一般,直截了当地打断她,甚至转过了身,不再看她。   “谁允许你进入后花园的?”楚雁的手指仍在不停颤抖,他的心脏被他自己说出的话刺伤,可他仍在强装镇定,即使话尾已经带上了哭腔,“请你离开,现在。”   他本以为,这又是一场梦。   贺云白又来到了他的身边。   可楚雁现在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很清醒。贺云白是真实的,他不是在梦境中。如果在梦境中,他能忽视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忽略他现在残破的身躯,只是被她所吸引,在梦中的亲密亦或是坠落,都没有任何代价。他宁愿自己沉沦在梦中。   可是,这不是梦。   贺云白真的见到了他,见到了他现在的模样。她这样聪慧,很快就能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会厌恶他吗?还是施舍一些同情?她是不是已经同赵子辰在一起了?   她一定很快就会离开,无论她会表现出怎样的态度,她很快就会离开。   贺云白是解药,也是他握不住的风,并不会在他身边停留。   如果是这样……楚雁悲哀地想,为什么要让她见到自己?   贺云白看出他现在状况不是很对劲,心中莫名一突一突地疼。她凭借本能行事,向前一步,试图握住他的手臂——   楚雁甩开了。   “求你……离开这里,可以吗?”   “就当,就当你没有见过我。”   他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哽咽,哀求道。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几乎差一点点就要倒在玫瑰丛中。   仿佛往事重演一般,美丽但锋利的玫瑰马上就要刺痛他的肌肤。   贺云白却没让这一切发生。   她迅速承接住少年的身体,扶着他重新坐上轮椅。   他太瘦了,这是贺云白的第一反应。少年比她高出十厘米,此时却没有任何力气地任她操控。   楚雁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他微微地喘气,终于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他身体的温热透过单薄的睡衣同贺云白的指尖相接,那一点点的温度留存了下来,让贺云白在刹那间头脑空白。   隔了好久好久的时光,她又触碰到她曾经的少年。   ……   楚雁在一片混沌中惊醒。   他又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之前发生的一切太像一场梦了,他一时无措,又将刚才贺云白的出现当做他自己凭空幻想出的虚幻。   玫瑰花,贺云白,还有她的触碰……如果不是梦的话,这些事物未免也太美好,楚雁根本不敢相信。   曾经的他是拥有这一切的。   从初见时开始,贺云白就毫无保留地将温柔留给了他。她给他上药,同他软和地说话,陪在他身边。   只不过不知什么时候,他慢慢遗失了。   楚雁挣扎着爬起来,身上有了些力气。   他不是第一次发生因精神力枯竭而晕倒这种事了。管家应该已经给他注射了暂时补充精神力的药剂,他才得以慢慢恢复过来。   和当初的贺云白一样,楚雁手腕处伤口的愈合需要漫长的时间,在完全康复之前,他会持续性地损耗精神力,只能依靠着药物来维持身体的基本稳定。   他痛恨自己如今的这副模样。   楚雁宁愿自己沉浮在梦境与现实中煎熬,也不愿让自己的这副模样被贺云白看见。   然而,这念头刚刚在他心间升起,房门便被推开了。   昏暗的室内没有一丝光线,连窗帘都被拉得严严实实,外面的人推门而入的同时,也将一丝光亮带了进来。   楚雁迎着那束光望去——   贺云白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他面前。   他浑身一震,贺云白到来的那一刻太过圣洁,以至于他一瞬间又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梦,亦或是他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这只是他最后的回光返照。   她模样一如往昔,外间微弱的光芒映照出她的半张脸。她仍旧是那样清丽出尘,脸孔光洁美丽,只是头发留长了些,掖在耳后。贺云白的那双眸子最是动人,浅绿色的瞳孔像宝石一般熠熠生辉。在曾经的无数时刻,她用那双眼眸动情地望过他,眼瞳中只会映照出他的身影。   可她的目光也曾淡漠无比,楚雁也记得,在R星时他求她的那一次,贺云白全程没有给过他一个温和的眼神,她只是望过来,楚雁便觉得浑身冰冻,仿佛坠入了最无望最寒冷的深渊。   但此刻,她很平静,既不过分亲热也不冷淡,她只是向他走来,虽然步伐缓缓,却很坚定。房间内没有开灯,楚雁看不清贺云白的神情。他驯顺地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她的身影。   好像他一动,贺云白便会立即消失一般。   女子终于到了他的身前,她将托盘轻轻放在床边的置物柜上,便伸手轻轻捋过他额头的乱发。   像从前一样。   房间内一片寂静,两个人却都默契地没有说话。楚雁的背脊轻颤着,脸颊不由自主地蹭上贺云白的手掌,像是乖巧的小动物在祈求主人的垂怜。   黑暗中,楚雁甚至没有感受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贺云白的手指轻柔地抚上他的眼角,替他拭去泪迹。楚雁眼睫如鸦羽似地拂过她的指尖,滚烫的泪珠掉落在她的手心。此时此刻,连空气都很安宁。贺云白身上令人着迷的苦咖啡气息静静弥漫,楚雁试探性地攥住她的衣角,而她没有拒绝。   他又想哭,眼泪根本止不住。   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他紧紧地将她的衣角攥在手心。不敢真正触碰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贴近。楚雁此刻完全将自己方才的想法尽数抛之脑后。他想,他怎么会不愿意和贺云白相见呢?   就算只有片刻,就算只是她一时的施舍与同情,就算是饮鸩止渴,他也愿意。   楚雁甚至想要在此刻死去。   然而美好总是会有终点,贺云白还是移开了她的手,端起一旁柜子上的托盘,出声:   “……吃点东西?”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其实不仅是楚雁,贺云白现在的心情也极为复杂。   她只知道一点,她不可能在现在离开他。   少年出现在玫瑰花后,惊慌又卑微地望过来的那一眼太过令她难受,随后知晓的真相更是让贺云白心中酸涩。   她想,至少……她要问清楚,楚雁这么做的理由。   其实答案根本呼之欲出,可贺云白却有些不敢触及。   如果,如果真的对她有这样深厚的感情,为什么当初不愿意相信她……   说到底,她还是会害怕,害怕她再次自作多情,而楚雁只是想同她两不相欠而已。   对于贺云白的问话,楚雁没有回应,他只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着,呆呆地望向贺云白。   “需要我开灯吗?”贺云白再次打破让二人都如履薄冰的沉默,她伸手向开关的位置。   “别!”楚雁忽然有了反应,猛然握住她的手阻止。   他现在的模样太狼狈,面容也没有以前那么好看,贺云白不会喜欢的……   握住了她的手,就根本不想放开。   楚雁声音沙哑,喉咙像是着火了一般,贺云白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还是拿过托盘上的一杯水递给他。她没有拒绝楚雁握着她的手。   喝了水后,楚雁终于恢复了一点平静。只是他仍低着头,不愿意和贺云白眼神接触。   这一切不是梦,贺云白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面前,和他肌肤相贴。   “你……什么时候回R星?”   沉默了半晌,楚雁最终只吐出这一句话。   他不问贺云白为什么来帝都,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眼前,也不问她为什么不抗拒自己的触碰。   他从最开始就要准备给自己判死刑。   贺云白是会离开的。   楚雁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之前在R星贺宅的那次混乱之后,贺云白只丢下了一句话,让他不要再唤她“姐姐”。   可楚雁却怎么也没办法喊她的全名,那太陌生了。   “……”贺云白感受到楚雁的逃避与害怕,她叹口气,最后说:“原本打算后天回去。”   楚雁抬起了头。他的脸颊上还留有浅浅的泪痕,昏暗的光线下,他的一双眼眸骤然亮了起来。   “原本打算”。   贺云白的措辞在他心中投下了一个微弱的火种,一经点燃,便有燎原之势。   “那……现在的打算呢?”楚雁低低地问她。他声音很小,却蕴含着无尽的期盼。 第49章 “傻子。”   贺云白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移开了眼神。   “……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想问你一个。”贺云白缓慢地凑近他,楚雁的面容在她面前放大。他原本握着她的手腕,贺云白伸手反扣住,她漂亮的眼睛望进他灵魂深处。   “移植手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她声音很轻,像是叹息,“你这样,无异于自毁前程,明明你做了那么多的努力要进入军队。”   楚雁地注视着面前的贺云白,沉迷于她此刻的目光。他开口,语气是万分的虔诚:   “那些东西怎么会有你重要。”   “我……我知道错了。”他垂下眸子,掩盖住内心汹涌的情感,“我知道无论怎样的补偿都来不及了,你也不再需要我。”   “那么,可不可以让我身体的一部分陪在你身边?”   楚雁斟酌着说出这样的话,眼光扑闪,染上了深深的执念。   贺云白沉默了。   即使只是片刻的静默,也让楚雁心中升起了巨大的恐慌。这样……也不可以吗?他不敢再奢求她的爱,也并没有想要因此而将贺云白留下来。她有属于她的天地,而他并不重要。   贺云白想,她该生气的。如果她此刻已对楚雁毫无留恋,而他却未经她的允许擅自做了捐赠者,如今她知道了,要是不留下陪着他的话,未免显得太过薄情寡义。在这样的状况下,她就是被迫着要同楚雁绑在一起,两个人都不会快活。   可是,她如今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愤怒。   只有无尽的疼惜和触及心底的哀恸。   少年看着她的目光一如从前热诚,满是痴意。就算她是个再冷心冷情的人,也能感受得到——   他对她,真的怀有满腔爱意。   贺云白不想再去回忆过去的种种,她同楚雁此刻的距离这样近,于是顺着本能贴上他的额头,楚雁周身清甜的牛奶味信息素气息再次被她捕获。   “……傻子。”她骂他。   “要是当时我知道你是捐赠者,怎么也不会同意那场移植手术。”   感应神经受损的痛苦她尝过,可想而知移除手术会有多么疼。   贺云白的温度霎时间被他感知,她的声音就响在他的耳边。楚雁瞳孔放大,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刻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姐姐……”他试探性地唤她,开口:“我愿意为了你疼。”   “我愿意付出一切回到当时,然后不顾一切地和你走。”   “就算楚林山要阻拦,我会挡在你身前,不会让任何想要伤害你的人靠近。”   这样的情节,楚雁在脑海中排演了无数次。贺云白当时在帝都无亲无故,朋友不多,楚雁后知后觉才明白,自己对于贺云白来说,是一个怎样特别的存在。可到最后,却也是他最后背叛了她,对着她亮出了致命的那一刀。   楚雁还记得贺云白最后给他留下的纸条。他那时其实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下定决心要和她走。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从前的贺云白给过他很多机会,却被他一一浪费,在那时,贺云白已经没有理由相信他。   于是,那所有的不顾一切,也只能成为他痛苦忏悔时脑中的幻影,让他清楚地明白他们本应是怎样的美满,而如今所有的感情都已破碎,再也拼凑不起来。   楚雁没有想过,命运竟然还能垂青于他,让他在万千艰难过后,真的收到了回应。   他刚刚唤她“姐姐”,却很是忐忑。巨大的满足与惶恐同时包裹住了楚雁的心脏,他捧着贺云白的手,恳切地问:“我还能这么叫你吗?”   贺云白看着眼前的少年如同惊弓之鸟,她的一举一动都仿佛牵动着他的心绪。   “之前是我对你说了重话……”贺云白摸了摸鼻尖,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   她想起在R星时的那一次,她真真正正地生了他的气,无论楚雁怎么求她都不肯给他想要的,甚至命令他不许再唤自己“姐姐”。   可其实现在再次听见这样的称呼时,她还是会心动。   楚雁骤然经历大喜大悲,一口气没喘上来,猛地开始咳嗽。贺云白松开他的手,轻拍他的背脊帮他顺气,楚雁却又紧紧拉住的贺云白的衣袖。   “我知道我现在这模样看起来很可怜,可是姐姐……真的不用因为同情我而勉强自己的。”   此刻的他还是害怕,又太过自卑,觉得自己如今的模样根本没有能吸引贺云白的地方。他瘦得脱相,身体还不好,贺云白要他这样的omega有什么用呢?   可是说出来又觉得后悔。楚雁恨极了自己现在这副矫情的模样,像是一定要得到贺云白还喜爱他的证据一般。他的确是没有安全感,患得患失,可是他本该将这种黏糊糊的情绪藏好的,现在这样展现出来,贺云白会不会觉得他很烦?   贺云白的神情却没有半分不耐。   “不是因为同情,小雁,没有人能勉强我。”贺云白慢慢地说。的确是这样,如果此时她真的对楚雁半分感情也没有,她绝不会因为一点廉价的同情而委曲求全。   是因为她心疼他,想要再次拥抱他。   “我现在的打算是,暂时不回R星了,等你伤好了再说。”贺云白在回答楚雁之前的问题,她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哄他:“所以,不要担心了,再睡一会儿吧。”   以楚雁现在的身体状况,睡眠是他维持精神力的最好方式。这也是为什么他常常处于半梦不醒的状态,身体在不自觉地调节他的精神力。   楚雁终于安心,此时却摇了摇头。他紧握着贺云白的手,同她十指紧扣,贪恋地汲取着她的温度,“我不想睡,等我醒了,你会不会就不在了。”   贺云白耐心地同他说:“我得去通知楚锋和赵子辰一声,还得处理很多事情。等你醒了,我会回来的。”   听到她这样柔和的声音,楚雁根本也没有办法拒绝。他想,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就算贺云白最后要改变主意回R星,那他也可以等,等到她愿意回来见他的那一天。楚雁将贺云白的手捧至心口,他胸膛温热,心跳砰砰,是为了她而跳动。   “好。”楚雁说,“我等你,一直都等你。”   他会永远等她,会永远站在她身后,不会再让往事重演。   贺云白走出房门,就看见了一直等在楼梯口的芙罗拉。   这位可怜的母亲几乎要给她跪下,她求着贺云白:“小贺……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虽然被逼无奈,但确实是给你带来了天大的伤害……”   “全都是我的错,只是求你,求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小雁……他太可怜了……”   芙罗拉是多么美丽的一个女人,她如今却哭得毫无形象。曾经深爱过的丈夫胁迫她,如今两个儿子对她都很是冷漠,楚雁虽然维持着对她的表面尊敬,可实则心中还是有芥蒂,连话也不愿意同她说几句。她甚至在楚锋的严格命令下,能见到楚雁的日子也不多。   她早已经对当时自己的懦弱后悔不已,更明白当时楚林山的阴谋使得贺云白经历了怎样的一段岁月。芙罗拉深知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对贺云白提什么要求,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是太心疼楚雁,因此只好上前哀求贺云白。   贺云白紧皱眉头,并没有看向芙罗拉。   她这次回到帝都,实际上并不希望再想起之前那些事情,见到那些人。   楚林山入狱的事情她有所耳闻,也知道楚锋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算计自己弟弟的家伙。她便不再去管,更是不可能去见他。   说到底,这一段回忆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悲惨,以至于她刚刚在和楚雁对话时,都能感受到他提起从前时的话音颤抖和小心翼翼。   相较于楚林山,贺云白对芙罗拉没有那么深恶痛绝,只是现在见到她,还是没有办法完全平心静气。   “别再说了。”她制止了芙罗拉的靠近。   “我会留下来。只是,这是我和楚雁自己的事,麻烦您不要再过问了。”   贺云白保持了一定的礼节,但声音却十分冷淡。   但这却足以让芙罗拉感激不已。她看得出来贺云白如今不想看见她,便让管家出面送她回酒店。   走出首长府之前,贺云白回头望向这座建筑最顶端宏伟灿烂的尖顶,这是帝都最高军事权力的象征。可这样的辉煌之下,曾经却隐藏着无数的肮脏,让她和楚雁都被卷进漩涡,最后相背而行。   可绝对的至高权力之下,在首长府的一隅,却种着顽强生长,开出绚丽花瓣的玫瑰。   ……   贺云白回到酒店时,赵子辰早已经回来了。   她在首长府耽搁了太久,楚锋还在军队中,对她和楚雁见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芙罗拉便充当了传信的那个人,于是,赵子辰早已经等在贺云白的房间里要“兴师问罪”了。   虽然他最开始想带贺云白来帝都的目的中就包含着让她和楚雁相见的期望,可当这一刻终于到来时,赵子辰还是有些感慨。   他对贺云白的感情当然不如她和楚雁之间那样刻骨铭心,他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现在得到的一切和贺云白去AA恋。况且,就算他愿意,贺云白又怎么可能被他掰弯?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至于他的那点小心思,赵子辰想,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当回事吧。   见到贺云白推门进来,他吊儿郎当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这下好了,你不晓得我这些天藏了这么多秘密,瞒得有多辛苦。”   贺云白还不知道赵子辰瞒着她的事,疑惑地问:“什么?”   赵子辰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神情,自顾自地说下去,“移植手术的事情你肯定知道了,那之前他跑去密林中救你那一次也和你说了吧?” 第50章 是小王子与玫瑰花。   贺云白心头一紧,随即不可置信地望向赵子辰:“你说什么?!”   赵子辰脸上的微笑渐渐凝固,他一边后退一边摆手,“害,没什么没什么……”   他这张嘴啊!!   眼前的贺云白垂眸沉思片刻,随即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赵子辰,你可真是出息了。”   “你还瞒了我哪些事情?”   “没有了没有!就是这两件!”   “冤枉啊冤枉啊,当时是楚雁求我给他保密的!我也没办法。”   赵子辰一张脸憋得通红,连忙求生欲满满地一字一句将当时的情况解释清楚。   “就是这样,当初我在密林中赶到时,你的机甲已经损毁了半边,楚雁先找到了你,这才拖到了我们汇合的时候。”   “……后来在手术室,你那时已经被送去麻醉了,我也没法和你说啊!在当时的情况下,我要是拦着楚雁,他还不得和我拼命啊。”   贺云白愣神,不自觉松开了攥着赵子辰衣领的手。   原来……当时在密林中陪伴她的人是楚雁。   赵子辰见贺云白终于卸了力,立即逃开五米远,缩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真是的!重色轻友!”   “要不是我之前给你找台阶下,你还不愿意来帝都呢,哪能见到你的小情人?”   “……”贺云白危险地眯起了眼,“你算计我?”   赵子辰不敢再皮了,“贺大将军,我错了我错了。”   他一跃而起,拿起茶壶给贺云白也倒了一杯,“先喝杯茶压压惊。”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喝茶,剑拔弩张的氛围倒是平息了很多。   “赵子辰……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贺云白刚刚只是吓唬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她知道在那段时间中赵子辰为了R星付出了多少。   赵子辰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为了她和星球的利益,楚雁的牺牲对他来说当然是一件有利的事情。   “说这些做什么,见外了见外了。”赵子辰见贺云白这副模样,又恢复了平时的笑嘻嘻。   “但是……”贺云白斟酌地说出自己的决定,“我打算暂时不回R星了。”   赵子辰为她添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很快放下,语气轻松地回应:   “不用说得这么艰难,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干。”   “楚雁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误,他一直在赎罪,为你付出了这样多,你留下陪他也是应该的。”   赵子辰这样说,语气略有些艰涩。   其实他心中不免会想,自己也付出了这样多,贺云白终究是不会留下来。   赵子辰撇过头,手掌却被贺云白握住。   是那种同战友握手的方式,她郑重地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此时可能已经是楚林山手下的亡魂。”   “这个决定,我也思考了很久。但你放心,我不会一辈子留在帝都,R星永远是我的家。”   “我离开军队,现在又离开R星,以后你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前段时间外界有很多传闻,说我们俩终有一天要走进分歧,掀起一场政治斗争。”贺云白笑起来,“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我自愿让位。”   赵子辰回过头看向贺云白,她眉眼弯弯,眼神一如从前纯澈,忍不住就回握住她的手。   他早该知道了,贺云白就是这样的人。   那些俗世看来无比珍贵、挤破头也要去争抢的荣耀地位,贺云白却完全可以当成过眼云烟。她时时刻刻徘徊于入世与出世之间,永远随心而行。   赵子辰自认做不到她这种随意程度。   贺云白的强大就是她的底气,因此她能够不在乎,可他却还不够强大。   ……   贺云白很快回到了首长府。   楚锋还在忙,她不愿去打扰他,于是率先回来查看楚雁的情况。   少年现在极为脆弱,贺云白还是担心。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次她在密林中独自对付那两只核兽的场景。即使当时已经昏迷,却还能在潜意识中感受到那人的小心翼翼与温柔。   贺云白那时候一心想着R星的核兽危机,觉得当时从帝都来的第二批支援队是来帮倒忙的,于是想要遣返他们。楚雁的战斗能力还很稚嫩,可真正当危机来临时,他却坚韧地挡在她面前。   他对她的一颗心,的确日月可鉴。   贺云白回到楚雁身边时,他还没有醒来。   她坐在他的床边,耐心地等待他苏醒。少年在梦中睡得极不安宁,他又开始持续性地陷在深沉的噩梦中,满头冷汗,直到贺云白来了之后,她替他轻轻拭去额头的汗水,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熟悉的信息素味道像是将他放置在了一个安全罩中。   楚雁眼睫轻颤,缓缓从噩梦中被唤醒。他无数次做过这样的梦,梦见曾经他们决裂的那一幕,梦见贺云白的背影,他怎样追赶都赶不上。每一次醒来,都只有彻骨的冰冷和绝望。   那时他身边是空的,梦境就是他所经历过的实实在在的命运。   可这次却不一样,楚雁不再被痛苦逼醒,而是仿佛躺在一叶扁舟中,在暖流之中被温和地摇晃醒来。此时此刻,他能够触到她温软的肌肤,能够感受到她安抚的气息。贺云白就在他身边。   他长久的期盼终于成为现实。   “姐姐。”他轻唤她。   “姐姐。”   “姐姐。”   他怎么也叫不够。   “我在这里。”贺云白给予他回应。   许久未曾有过的温柔气氛在二人之间流淌,贺云白的浅绿色瞳孔中,再次映出了他的面容。   楚雁抿了抿嘴,突然间,他拽住贺云白的手臂,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浓郁的信息素被释放出来,香甜的牛奶气息忽然充盈在贺云白的鼻息间。   源源不断。   她对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他们之间曾无数次地这样亲密,鼻尖对着鼻尖,她的黑发垂在他的肩头、脖颈处,和他的金发纠缠在一起。   楚雁的眼神隐忍又期待,贺云白不得不怀疑这家伙早就有所准备。积攒了许久的精神力,就是为了在这时候一口气释放出让她无限沉迷的信息素。   他献祭般的姿态更是让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姐姐……”他握紧和她十指相扣的手,慢慢贴近自己的脸颊,轻蹭一下。   “别闹了。”贺云白简直无奈,却并没有生气,而是从他身上翻身坐起,远离他后颈处的腺体。   楚雁太没有安全感,甚至要寻求这样的方式才能够填满那颗空洞的内心。   眼看着贺云白远离,他又着急地攥住她的胳膊。   想要她。   想要染上贺云白的味道,想要被她再次标记,想要永永远远地属于她。   如果她愿意的话,是不是就代表接受自己了?   而不是像上次在R星时一样,任他怎样哀求,也不肯碰他一下。   “收回你的精神力,这时候就别想这种事情了。”贺云白点了点他的额头。   这家伙,要是现在做这种事的话,他非得体力耗尽不可,贺云白绝不可能让他陷入危险的境地。   楚雁急得快哭了,他差点以为贺云白又不高兴了。   他是不是,太过鲁莽,贺云白不喜欢这样。   甜牛奶的气息渐渐敛去,楚雁重新聚起精神力,听话地遵从她的所有命令。   少年乖巧得过了头的模样让贺云白心底柔软。其实何止是楚雁呢,丢失了他的这些岁月中,她从未觉得自己是完整的。   总觉得,哪里空了一块,像是一个无穷的欲望洞口,再多的东西填进来也没有用。   只有楚雁可以。   贺云白这样坚硬的一个人,总是要为了他心软。   她爱怜地垂下头,蜻蜓点水般地触及那片柔软。   少年即使瘦得脱相,也仍是美丽的,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在她附身时瞬间绽放出光彩,他捻者她的黑发,怎么也不肯放开。   贺云白却仿佛故意捉弄他,一触即离,很快又起身。她站在床前,拢了拢自己的黑发,一身衬衫西裤没有丝毫褶皱。   反观楚雁,他仍沉浸在刚刚的那一点温暖中,贺云白身上自带清淡冷冽的气息,却在那一刻被他温热的呼吸沾染上,逐渐暖和。   楚雁眼神迷离,微微张着嘴,似乎是想要深入的模样,他的手还保持在搂着贺云白的姿势,显得有些滑稽。   贺云白很快抽身而出,这让他颓丧极了,手臂无力地垂下,他浑身都在渴求她的触碰,可贺云白,就那么云淡风轻地放开了他。   楚雁觉得好像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半晌,他只能可怜兮兮地望着贺云白,求饶道:   “姐姐,我错了……别,别这么欺负我。”   她根本就是在惩罚他刚刚的行为。   楚雁朝她伸出手,一刻没有触及贺云白,他就会觉得不安极了。   贺云白嘴角衔起一抹得逞的笑容,顺从地走近楚雁,再次牵起他的手。   她没有再在楚雁面前提起以前的事情。那些他独自瞒了下来的一切,既然他本来不愿意让她知道,贺云白便不再提起。   她其实慢慢明白了。楚雁的自尊,都用在了这种事情上面。他怕她是因为知道了他的付出,出于同情,于是留在他身边陪伴。   可贺云白很清楚地能分辨出自己此刻的心意。   他真是个傻子,贺云白想,宁愿一个人憋着折磨自己,甚至在最开始都不愿意同她见面。   少年在玫瑰花从中仓促又狼狈的转身,始终留在她的心底深处,留下一丝隐痛。   她叹了口气,握着他的手更紧了几分,语气轻柔:“小雁,愿意出门吗?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楚雁当然答应。   首长府的管家开着飞行汽车,将他们送到了帝都大学。   贺云白在这里的最后一年没能念完,楚雁更是中途便去了边境一年,又飞去R星找她,回来之后,基本上就没有出过首长府。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两个人都觉得有点陌生。   贺云白宿舍已经租给了别的学生,办公室也有了另外的教官入驻。只有训练室还为她保留着,只是指纹锁上已经覆盖着一层灰。   楚雁自己修缮出来的那只机甲静静地矗立着,他望向这只漂亮的、蕴含着无数回忆的大家伙,忍不住用手指触碰了一下它的外皮。   冰冷的触感。   楚雁已经没办法坐上它,他现在坐着轮椅,身上披着厚厚的毯子,损失了感应神经的那只手腕,甚至都没有办法做剧烈的移动。   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惋惜,眼底只是满满的怀念。   他曾经拥有过很多,那些东西,如果他没有遇见贺云白,也许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实现。   有过就很好了。   贺云白推着他的轮椅,慢慢来到了机甲的背面。   楚雁这才发现,在他用废铁拼凑成的机甲拳头处,不知什么时候被雕刻了一幅小小的画面——   是小王子与玫瑰花。   “这是……”楚雁捂住嘴,瞪大双眼望向那幅画面。   机甲好几年没有人使用,上年同样落满了灰尘,这幅画面已经有些模糊不清。楚雁推着轮椅上前,不顾脏污,轻轻抹开灰尘,画面下方的一行字便显现出来:   小雁十九岁生日快乐!   字有些笨拙的歪歪斜斜,不比画面的精良。   可楚雁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却忍不住痛哭出声。   这是贺云白在那一年提早给他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他却没有机会看见。   楚雁还记得贺云白当时在监狱中同他说,早已为他准备了礼物,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但之后他是如何回应的,楚雁不敢再想。   面前的画面模糊起来,楚雁一遍又一遍地想,他本有机会在几年前看见的。是贺云白还对他留有温柔,他才能有幸,穿越时空般地来到这一刻。   贺云白蹲下身来,抚去他的眼泪,无奈道:“怎么又哭啦,本来是想让你高兴的。”   “都过去了。”   “什么时候送给你都是一样的,它就在这里,机甲不坏,它就不会消失。”   楚雁却拼命摇头,不,不一样的。   贺云白怕楚雁又哭到失力,连忙哄他:   “那我和你讲讲好笑的事情吧,当时我找了顶级的机甲雕刻大师来教我,可是我手太笨啦,画面的大部分最后还是大师完成的,我只刻了下面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当时是想,小王子是你,玫瑰花是我。”   “我愿意被你驯服。”   贺云白的话音一如从前深情。   谁知道,她这么一说,楚雁的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不是的,”他哽咽道,伸出手环绕住贺云白得肩膀,不顾一切地吻向她的脸颊——   “我才是那朵,被你驯服的玫瑰花。” 第51章 “你今天是真的不想睡觉……   贺云白和楚雁回到首长府后,终于见到了一直忙碌未归的楚锋。   楚雁现在身体状况极差,出门一趟,他几乎已经精疲力竭,只是强撑着拉住贺云白的手。   他终于等到了他的姐姐,清楚了对方的心意,如今比从前还要依恋她,一刻都不想和她分开。   楚锋一身凌冽的西服,上前和贺云白问好,看见弟弟如此没出息的样子,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上楼休息,我和贺云白有事情要说。”   楚雁此刻眼里只有贺云白,哪里还装得下他这个哥哥,握着身边人的手更紧了几分。   “姐姐……”他软下声音喊她。   “你像什么样子?别闹了。”楚锋眉头皱起,上位者的威严显现出来,完全没眼看自家弟弟这副模样。他和贺云白许久未见,总觉得对方还是以前那个行事冷淡利落的女子,甚至担心楚雁这么哼哼唧唧的,她会觉得烦心。   然而,贺云白就吃这一套。   “你凶他做什么?”她奇怪地看了楚锋一眼,“小雁身体不好,当然希望我陪着他。”   楚锋:……?   贺云白喊来管家,让他送楚雁回房间注射药剂。她弯下腰,神情温柔至极,“我很快去陪你。”   楚雁于是乖顺地放开了她的手,他当然听她的话,如今贺云白同他说什么他都会遵从。   楚锋站在一旁,面上波澜不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简直目瞪口呆。   他丝毫不怀疑,就楚雁这被吃得死死的样子,就算贺云白此刻让他从窗口跳下去,他也会不问缘由地照做。   而且……为什么这明明是他家,他却仿佛像一个外人?!   当然,这样与人设不符的内心戏,楚锋当然不会真的和贺云白说出口。   等管家将楚雁送上楼后,他便开始和贺云白谈起正事。   “所以……你现在打算一直留在帝都了?和小雁在一起?”   贺云白坐在沙发上,正捧着杯热水喝,她轻轻吹散了杯沿的雾气,沉吟片刻,才回答:   “在小雁身体状况好转之前,我会一直留在帝都。”   她笑了笑,知道楚锋的顾虑,“你不用担心R星那边的闲言碎语,我早就辞职跑路了,现在自由人一个,干什么都没人管我。”   楚锋听她这么说,便释然了。他原先也知道贺云白辞职卸任,只是没想到她和军队脱离得如此爽快,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楚锋之前还担心贺云白在R星位高权重,突然留在帝都,那边的事务无人处理,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影响两星关系。   他之前给R星那边发邮件时,还奇怪为什么回复他的是赵子辰而非贺云白,现在倒是了然了。   “你还真是……”楚锋不知道如何形容贺云白,只觉得她的确是个奇人。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的任务完成了,也没必要被困在那些繁文缛节中。”贺云白说得很是轻松,就好像她放弃的不是至高无上的军队管理权,而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包袱罢了。   “我们还是来谈谈小雁的情况吧。”贺云白之前辞职的过程中就和无数人解释过她的原因,或真或假都说过了,实在是不想再应付一遍。   况且,她和楚锋的关系可不是那种表面上的官场朋友,在一起尽说些套话。他们曾经是在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如今……呃,他作为楚雁的哥哥,自然也成了她的哥哥。   贺云白内心还是觉得有点怪异。实在是没想到,这个家伙有朝一日成了她的长辈。   楚锋倒是好像还没有意识到他和贺云白之间很可能即将有亲属关系,他听贺云白提起楚雁,一颗心便被弟弟的事情牵走了。   “之前他的主治医生你也见过了吧,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只能静养……”   “你别诓我。”贺云白直截了当地打断他,“上次的星系大会你为什么没去?”   “会上有人说,你是在军队研究新型机甲装备。”   “什么装备能让你这么上心?连这么重要的会议都不亲自参加?况且,小雁的感应神经问题……不正和机甲装备相关?”   “还真是瞒不过你。”楚锋叹了口气,“我近来的确是为了他忙碌。”   “小雁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靠着注射药剂支撑他的精神力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他自己愿意为你付出生命,怎样的苦痛都能忍受,可我作为他的哥哥,没有办法看他在漫长的恢复期中这样难受。”   “你不知道……在你回来之前,我总觉得,他甚至没有了求生的欲望。”想了很久,楚锋还是对着贺云白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终究是更向着自家弟弟,终究是心疼楚雁,希望贺云白如果下定了决心,便别再离开楚雁身边了。   楚雁原先沉溺在自我厌弃和绝望的深渊中,但这却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得到过希望后又再次失去。   他那个心里眼里都是贺云白的弟弟,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再一次的失去?   “我明白。”贺云白闭了闭眼,心头苦涩。   她从不做不负责任的事情,既然他们缘分未尽,她当然不会轻易地再次抽离。少年小鹿般恋慕的眼神在她脑海中划过,便有无限的温暖情绪翻涌在心间。   “你和我说说你目前找到的办法,我会帮你。”贺云白的承诺一如以往,简洁而有力。   “真的吗?”楚锋不会拒绝贺云白,这虽然是军队的机密,但贺云白并不是外人。   重点是,贺云白能不能接受他们正在进行的研究方向。   “希望你不会后悔。”他意味深长地说。   “简单地来说,军队正在研制一款能够不依靠感应神经,而是直接通过芯片和脑电波相通的连接方式。”   楚锋戴上眼镜,在贺云白面前放出一面光屏。   一只重型机甲的3d模型图完整地展示在光屏上,楚锋点击机甲的头部,正中心镶嵌了一枚芯片。   “以往的机甲都是人体的附属品,重型机甲由驾驶员操控,利用感应神经以及机甲手环来保证精确度;而轻型机甲则是具有模拟系统,算是更加智能的盔甲,虽然不需要感应神经,但对战斗力和精神力的要求很高。”   “如果这种和脑电波相连的芯片能被研制出来,将主要应用于重型机甲,机甲可以直接读取人类的意志,和人类合二为一。这种方式不再需要感应神经,甚至对精神力也没有要求,因为机甲芯片本身,就蕴含着巨大的精神力。”   “这就代表着,重型机甲会成为半人工智能的形态。”   这时,贺云白明白了楚锋为什么最开始不愿和她交代这件事。   众人皆知,她一向不主张机甲的人工智能化。对贺云白来说,机甲驾驶员必须是第一位的存在,驾驶员一定得掌控全局,他们可以和机甲连接来提升战斗操作的精准度。但和机甲脑电波相通,以至于将人类的一部分思维交付给机器,贺云白对这种方式并不认同。   她不信任人工智能。   况且……   “这个方向的研究,对小雁的伤势又能有什么帮助?”   楚锋紧接着划过下一个页面——   “由于机甲芯片中储存的精神力,这类机甲可以为身体受损的人群提供训练和复健的机会。使用这种机甲进行训练和战斗,能够更快速地恢复精神力。”   他顿了顿,还是补充:“当然,芯片目前初步研发成功,还没有经历测试。”   贺云白看着光屏上的图像和数据,没有说话。   “你怎么看?”楚锋看贺云白不说话,就知道她大约心里有自己的考虑。   “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人工智能不可以上战场。”贺云白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关乎全星际人类命运的大事,而这种芯片甚至没有进行过测试。”   “但是……”她看向楚锋,“如果这种机甲装备真的如你所说,能帮助精神力受损的患者加速复健过程,那不论如何,我会支持你的做法。”   楚锋神色复杂。他没有想到贺云白会是这个反应,他以为贺云白会坚决反对,毕竟这和她从前的信条完全相悖。   事实上,楚锋和她说这件事,还是冒了一定的风险。贺云白代表着R星,如果她不认同,那么芯片的投入使用肯定会受阻。   可她却说她支持。   楚锋想,他那位弟弟某种程度上还真是很厉害,甚至是神通广大。   他完全屈从于贺云白,被她收服。可反过来说,贺云白也同样能为了他退让底线。   贺云白没有和楚锋聊很久,她最后只说:“芯片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它的使用范围。否则你以为能救人的东西,有一天也能将人吞噬。”   ……   楼上,楚雁并没有入睡。   以前他没有感觉,只是每天都昏昏沉沉的,觉得清醒和睡梦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浑浑噩噩的痛苦。   只是贺云白如今来了。他便开始觉得自己每天睡得实在是太多了。   每天都这样没有精神,靠着药剂支撑身体,甚至没法和贺云白好好地说一会儿话。楚雁痛恨自己孱弱的身躯。   管家刚刚来给他打了一针药剂,现在他好了些,至少有了力气能坐在床边等贺云白上来。   她和楚锋有什么好聊的,说了这样久。楚雁算着时间,不忿地想着。   其实距离他上楼到现在,也仅仅只过了半小时而已。   但楚雁一见不到他的姐姐,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听说哥哥以前和贺云白是战友,他们很早就认识了……他们的渊源远比他和贺云白要深厚许多。   哥哥比他高,比他年长,比他战斗力强大,也比他正经得多。   他一见到贺云白就只想抱她亲她,想要保护她、照顾她、和她一起生活,同她做最亲密的事情。他很没有出息。   但哥哥也许和贺云白有更多相通的话题,他们可以谈从前的战争和朋友,谈帝都和R星的外交往来,谈机甲……   而他呢,现在简直如同一个废人,连机甲都开不了了。   楚雁越想越心塞,胸膛间像是着了一团火,烧得他难受。楚雁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从小羡慕嫉妒楚锋,没想到如今长大了,有一天还会在这种事情上面和他暗戳戳地争风吃醋。   贺云白推门进房间的时候,就看见楚雁捧着本书呆坐在地毯上,书拿反了,翻着的还是第一页。   他神情委屈极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哭。   见到贺云白进来,楚雁的双眸瞬间便亮了起来,他将书丢至一边,朝着贺云白张开双手。   想要拥抱。   贺云白当然满足他。   在触碰到自己心爱之人的一瞬间,楚雁不禁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不过,他还没忘记自己刚刚的小心思。   “我哥刚刚和你说什么了?”楚雁很突然地发问。   “没说什么,随便聊聊。”贺云白没有提起刚刚的事情。楚锋也不愿意透露,毕竟现在还是没影的事情,万一之后夭折,岂不是让楚雁失望。   楚雁狐疑地盯着贺云白。   怎么可能是随便聊聊!他们明明聊了四十分钟!   贺云白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去,楚雁便越是觉得不对劲。   但他不可能明着争风吃醋,那太low了,还会让贺云白不高兴。   楚雁想,他也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于是又捡起刚刚被扔在地毯上的书,那是一本《重型机甲驾驶艺术》。楚雁随便翻到一页,同贺云白严肃地说:“姐姐,我们来探讨一下机甲战斗中□□和冷兵器结合的必要性吧。”   “……”贺云白觉得他今天有点儿不对劲。   楚雁并没有注意到贺云白的表情,照着书本所说叽里咕噜讲了一大堆见解,随后抬眼期待地看向坐在床沿上的贺云白——   “姐姐,你怎么看?”   贺云白其实有点不忍心拆穿他,但她还是开口:“……这本书的这个章节是我写的。”   楚雁那副“期待一番严肃的学术探讨”的神态顿时凝固在脸上。   随即他低下头,更委屈了,哭丧着脸,“姐姐,你不早说。”   贺云白当然不会告诉他,她是故意的,就想看他这副模样。   很可爱。   她忍不住想要弄乱他好看的金发,露出他灰蓝色的眼眸,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鼻尖。   贺云白就这么做了。   楚雁搂住她纤细的身躯,顺势仰躺在地毯上。   姐姐的腰很细,身体很柔软,她在他颈间轻轻地咬了一口,身上清冷的气息染上他的味道。楚雁一下又一下地轻啄着贺云白的唇角,她的唇瓣同样是柔软的。   贺云白显然有些沉迷,她连双颊都染上了绯红,贴着楚雁的鼻尖亲吻他。   就在这时,楚雁忽然停住,同她拉开了一点点距离,小声地质问:“你刚刚和我哥说了些什么?”   半路被打断的贺云白:“……”   好一出美人计!   这家伙是彻底学坏了!   贺云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怼着他的额头,一字一句地说:“在讨论你的病情,我们在商量解决办法。”   “这么多年没见了,我和他又不是很熟,还能说什么?”   贺云白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她不会和他说谎话,楚雁完完全全地放心了。   当然,同时还有一点点心虚。   他们两个在那儿讲正事,他却在暗暗地吃醋……   “对不起……姐姐……”楚雁都不敢看贺云白的眼睛,埋头在她胸前。   贺云白这时候才终于想明白,楚雁到底是为什么突然不对劲。   她坏笑着将他从怀里捞起来,捏住他的脸颊,不怀好意地问:“你不会,是在吃你哥哥的醋吧?”   楚雁的一张脸憋得通红,侧过脸不看贺云白,怎么也不肯承认。   可他忘了,他现在还躺在贺云白身下呢。   他的姐姐有一百种方法让他缴械投降。   ……   贺云白洗干净手回到床边的时候,楚雁还在喘气。他躺在地毯上,一只手揪着地毯上的羊毛泄愤,那块都被他薅秃了。   “放过你可怜的地毯吧。”她不禁发笑,凑过去揉揉他的脑袋。   楚雁愤愤不平地继续揪着,“我刚刚求你那么多次,你都不愿意放过我。”   他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当然,也不想反抗。   ……就只能折磨自己的地毯了。   “要不要去洗澡?换一下衣服。”贺云白摸了摸鼻子,她一直都记得要有分寸,但刚刚实在是有点头脑发热。少年此刻身上的睡衣和没穿没什么分别,这张地毯可能也该洗了。   楚雁“哼”了一声,扶着床沿慢慢地站起。   虽然没有做全套,但还是耗费了他很多体力,以至于双腿都有些打颤。贺云白理智回笼,立即便心疼不已,将楚雁扶到浴室,亲亲他的额角哄他:   “是我不好。”   只一句话,楚雁便立即偃旗息鼓了。   其实刚刚也只是闹小脾气,并不是真的不开心。贺云白怎样对他都是好的,只要是她给的,痛也快乐。   更别提是她的温柔。   “姐姐帮我洗呀。”   “没有力气呜呜呜……”   贺云白一时失语。   她轻轻揪了揪他的头发,低声威胁:“你今天是真的不想睡觉了是吗?”   楚雁晃了晃她的手,故作天真地笑道:“姐姐心疼我,不会折腾我的。”   贺云白:“……”她觉得血压有点高。   ……   到最后,两个人还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在被褥间贴在一起,传递着对方的体温。   楚雁说的对,贺云白到最后也没有狠下心让他难受。到最后反而是她比楚雁先困倦,靠在少年的肩头慢慢阖上眼睛。   女子一如从前清瘦,即使楚雁现在因为病痛折磨而消减了许多,还是能轻松地将贺云白圈在怀里。   贺云白睡着的模样比平时显得更加稚气,她还很年轻,却经历了很多。但这些经历却没有化作沧桑停留在她的面孔上,她纯澈又清净,不沾染一点儿俗世的蹉跎。   她重新相信他,在他身边入睡,手指被他牵住,一头青丝也被他揽在手臂间。   这让楚雁想起很久以前,他们在贺云白的宿舍沙发上纠缠在一起,两个人抢着一张被子,发丝和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就在不久前,他还曾梦见过这一幕,醒来时身边仍然空无一人。   可现在,她就在这里了。   楚雁亲昵地将她抱得更紧,唇瓣印在贺云白的眼眸上。   ……结果不小心亲得太重,把她吵醒了。   贺云白迷迷糊糊地睁开半只眼,从被子里伸出手揪住眼前少年的耳朵——   “……我看你今天还是不够累。”   “别闹,快睡。”   她很自然地埋进他的胸膛,伸手环绕住他的腰际,呼吸轻浅,再次陷入沉睡。   ……   贺云白第二天醒得很早,她今天要去帝都的星际港口送赵子辰回R星。   她不知道楚雁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她总感觉他到很晚才睡,一直时不时地就要来蹭蹭她,简直像只大狗狗一样。   现在她要起身了,楚雁还搂着她的腰缠着她。   “姐姐……”他根本就没醒,却还是一声一声地唤她。   察觉到她要离开,就蹙紧了眉要挽留。   “别走……都是我的错……”   “求求你了……”   楚雁好像是真的很害怕,攥着她衣袖的轻颤着,仿佛是真的在梦中被抛弃了一般,连哭腔都出来了。   贺云白于是心软。   “我在这里,我不走。”   于是,同一时间,星际港口。   赵子辰一身正装,走在队伍的末端。等到官员们都上去之后,他站在原地,和港口的工作人员说:   “别急着起飞,还有人要来送我。”   他立在清晨的风中,等着贺云白和他的最后告别,连到时候行军礼的动作都想好了。   结果,一分钟,五分钟,二十分钟……   工作人员提醒他:“赵先生,飞行舱起飞的最后时间到了。”   赵子辰内心:mmp,贺云白你个重色轻友的老狗比!!! 第52章 “小情人。”   赵子辰愤愤不平地扯了扯领带,登上飞行舱阶梯。   贺云白这家伙,真是有了omega就忘了朋友……   但就在他准备走进舱门的前一刻,一只机械鸽子忽然飞上他的肩头,“咕咕”地叫了两声。   赵子辰将它接到手心里,鸽子便发出机械音:   “咕咕,一路顺风!”   ……行吧。   赵子辰看着这只蠢鸽子,知道是贺云白送来的信物,也没那么生气了。人生那么长,他和贺云白的缘分可能也只能支撑他们走过这一段路。   贺云白有她的路要走,而R星则是他最后的归宿。   ……   帝都另一边的首长府。   楚雁刚刚清醒,便看见贺云白坐在他身边,翻看那本《重型机甲驾驶艺术》。   他想起来当时他们第一次见面,二人都很是尴尬,贺云白更是没话找话,问他学习上有什么困难。   昨晚倒是轮到他拿这种“学术问题”当借口去骚扰贺云白了。   不过……其实昨晚贺云白已经身体力行地和他证明了,他们之间的情愫,是不需要用“没话找话”来巩固的。   他多么幸运,经过了那么多之后,贺云白还愿意喜欢他。   楚雁不知道贺云白本来要离开去送赵子辰,他贴着她垂在一旁的手臂,又睡了个回笼觉。   贺云白其实感觉到楚雁似乎清醒了,但由于身体原因,他有时意识不是那么清晰,她便任他多睡一会儿。   她手上的这本书是当年她大二的时候和其他顶尖机甲驾驶员合力撰写的。虽然现在随时随地都能电子阅读,但为了尊重部分人群的纸质书阅读习惯,当时出版商还是印了不少纸质版本。   由于读者基本上都是机甲驾驶员,这本书的受众范围很小。   但现在……贺云白想到昨天楚锋和她说的新型机甲装备,如果这种能储存精神力的芯片被研发成功,那么机甲驾驶的门槛将大大降低。   未来将不再只有最顶级的alpha能够从事机甲驾驶行业,任何人,不论精神力与战斗力的高低,只要能经受住高强度训练,就有机会成为一名机甲驾驶师。   这个行业将不会再被一部分精英alpha垄断,也不会再被掌权者利用,成为政治的工具。机甲将走进千家万户。   贺云白昨天没有对楚锋所述的一系列提案表示反对,是因为她知道,这将是未来的趋势。随着星际间平权的口号愈演愈烈,以及科技的进一步发展,机甲的人工智能化和去门槛化是不可避免的。   她极力阻止的是人工智能的产物进入军队。贺云白想,这会给人类带来极高的风险。虽然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但谁知道,下一次大战将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多年前她参与的那场战争,在开战之前,也有不少人以为星际世界将永久保持和平。   不过贺云白明白,她就算代表R星反对,但不可能阻止得了时代的大势所趋。机甲的发展在未来会遇上些什么危机,她也不知道。那是一团汹涌的洪流,贺云白自己都被裹挟其中,怎么可能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以一己之力预测未知?   之前在R星的时候,她想要急流勇退,就是不愿意外界继续将她神化。要知道她只是个在机甲驾驶上稍微出色些的普通人,刚好接过了一个重担,最后完成得不错而已。   贺云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星际世界的关键人物,也不觉得自己能改变过去和未来。   她只关注当下。   只关注她和楚雁的生活。   人类和星际的命运太过庞大,她把握不住,但唯一知道的是,这种芯片的研发,能让未来向往机甲的omega不再无路可走,能让丧失精神力的机甲驾驶员重回训练场。   当下来看,的确是利大于弊。   而且,如果能够成功,楚雁的复健过程能够加速,他的病症会好得更快。   ……   等楚雁终于完全醒来后,贺云白还是出了趟门。   早上送走了赵子辰,她下午还得去拜访王青青。   王青青自从毕业后一直在外旅行,现在她人又恢复了单身,在帝都大学附近开了间画廊做生意。   当初贺云白远走R星的时候太过匆忙,王青青也联系不到她,两个人从此一分别就是几年。   然而再次相见的时候,却也不觉得很陌生。   贺云白之前和王青青视频通话过好几次,这次一见面,王青青便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扑倒在画廊内室的沙发上。   “大姐,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啊!”   “你还记得你大明湖畔的小青吗?!”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贺云白力道极轻地拍了她脑门一下,“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我还以为,你因为之前我和李蓝打了楚雁一顿,现在你们和好了,就生我气了。”王青青很是委屈。   “……”不提还好,一提贺云白就头疼。   当初她和楚雁的事情,可真算是一笔烂账,怎么算也算不清。   但她当然也不会事后来怪李蓝和王青青。他们是真的把她当朋友,当初是真的气不过,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贺云白不想再提往事,她抓起王青青的手臂就说,“不带我参观参观你的画廊?”   看着贺云白完全不在意的模样,王青青这便放下心来。她如几年前一般挽着贺云白,带她四处逛。   “你还记得这幅画吗?”   王青青带着她在一面墙前停下。   “我听说你回帝都,去了首长府之后,就把这幅画挂了起来。”   贺云白望着那幅素描,久久不语。   那是当初她为了寻找那个与她有过一夜之缘的少年,通过口述让王青青画出来的画像。   现在看来,贺云白才发现,画像和楚雁只有六七分像而已。楚雁真实的面孔,早已印刻在她的心中,再也忘不掉了。   她伸手将画框摘下,冲着王青青笑道:“我买了,开个价吧?”   “……护妻护得这么厉害?连画像都不想给别人看?”王青青摸着下巴,想敲诈她一顿,“今天的晚饭看来有着落啦。”   贺云白摇了摇头,看向画像的眼底满是温柔,“是想要留作纪念。”   ……   一餐饭吃完后,已经很晚了。贺云白一看时间,才恍然起身要回首长府。   手机上还有楚雁发来的消息。   她连忙一只手把喝醉了的王青青拽起来,另一只手飞速地给楚雁回信息。   王青青甜甜腻腻地缠上来,冲她撒娇:“小白小白……陪完你的小情人也要陪陪我嘛。”   贺云白本来眼看着今晚是回不去了,正在给楚雁发语音,结果刚说完一句“我今晚不回去了”,王青青撒娇的话就被录了进去。   贺云白已经想象到那个醋精会作何反应了。   而楚雁却很正常地回了一句:“好的姐姐,注意安全呀。”   咦,这回倒是破天荒地没有吃醋。   楚雁这样听话,贺云白倒是有些不适应。   不过很快王青青又扑了上来,她喝酒就没有个节制,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以前她们在一起时的事情。贺云白叹了口气,叫了辆飞行汽车带王青青回家。   王青青一回到家就热得要脱衣服,光洁的手臂不小心撞上墙壁,疼得“嘶”了一声,留下了一道红痕。   “真是的,也不知道小心一点。”贺云白拿了药膏过来,数落她。   但王青青手臂上的伤,却让贺云白不禁地想起了某个有些相似的画面。   昨天她和楚雁闹到最后,两个人都又累又困,昏昏欲睡,但她似乎……不经意间瞥到少年的左手手臂和手心中,留下了层层叠叠的伤痕。   贺云白这时才反应过来,怪不得楚雁从前牵她的手时,从来都只用右手。   她从前身经百战,对各类伤势都很熟悉,那些疤痕已经变得浅淡,但仍能看出,是反复而刻意的刀口划痕。   就像是,有人不希望那些伤好转,每当结痂后,便要划开伤口,让它再次破皮流血。   贺云白昨天不过只在水雾中看到过一眼,后来她实在困倦,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那一眼的画面自然没被她想起来。   今天是看见王青青受伤,那一幕忽然朝从潜意识中漂浮起来,重新显现在脑海中。   等回去首长府后,一定要去问问他,那些伤是怎么回事。   ……   此时此刻,楚雁正握着手机,呆呆地坐在床边。   昨夜还和他做了最亲密事情的贺云白,今天却没有再回来。整齐洁白的床铺上空无一人。   楚雁在家里等了很久,事实上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什么也做不了,哪里也去不了。最多只能在家中读会书,连去找贺云白也做不到。   贺云白一条信息也没有发,他焦急的话语好像都落入了一个空洞中,收不到回应。   到最后终于有了消息,贺云白简短的一句“不回来”后,却是另一个女孩子娇娇的声音。   “小情人。”   楚雁知道那人是王青青,她性格大大咧咧,和贺云白的关系一向如此,况且,她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都不怎么样。   她这么说,不过是一种玩笑罢了,楚雁很清楚。   可是……   可是他还是难过又痛苦。   贺云白并没有反驳她的说法,她也许只是当做玩笑一笑置之,又或许……   她真的是这样想的呢?   这种想法一出现在楚雁心头,他便克制不住地回到从前的那种状态。   就像是那天晚上在R星,贺云白的家中,他听见了赵子辰的告白一般。   楚雁咬着嘴唇,脸色苍白,手指深深地陷入手心。 第53章 “姐姐,你愿意吗?”……   贺云白原本想好的计划又一次被打乱。   从王青青家里出来的第二天,她刚回去见到楚雁,便被楚锋叫去了军队中围观芯片测试。   贺云白留在帝都,倒也没有做无业游民。楚锋扔给她了一个头衔,让她挂名在军队中。   本来这种挂名的职位,平时干的都是些闲事,然而这次却不一样。   关乎到机甲的未来,以及楚雁的复健治疗,贺云白是必然要参与其中的。   毕竟,帝都军队中但凡是有名有姓的机甲驾驶员,基本上都已经是军队高层,平日里除了开机甲就是开会,根本没时间来帮他们这个新兴项目的忙。   贺云白简直是撞枪口上了,负责研制芯片的科研人员都认识她,他们正愁没有一个靠谱的机甲大佬能给他们解疑答惑。现在贺云白来了,她平时工作也不忙,便被这些人逮住,进入实验室辅助他们研究。   贺云白:……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还是避免不了被抓壮丁的命运。   然而这一忙,就是大半个月,这么一来,她回首长府的时间就越来越少。等到芯片即将进行最后一轮测试时,她几乎又像从前在帝都任职一般重新住在了军队里。   楚锋现在作为帝都首长,虽然平时公务繁忙,但为了这个项目,还是时时跑来军队。   “昨天我回家的时候,小雁对我的态度好像有点奇怪。”   某天中午,贺云白在军队食堂吃饭时碰上楚锋,他端着盘子,看起来很是烦恼。   贺云白的筷子一顿,楚锋又接着说道:“他问我,你是不是这几天都一直在军队忙。”   “我说是,他又问我,我是不是这段时间也一直待在军队。”   “我也说是。”   “后来他看了我一眼,一句话没说就上楼了。”   贺云白:“……”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昏天黑地地忙下去了,不然后院都要起火了!   这个芯片的研制,对军队来说,肯定是为了机甲的未来发展普及。但对贺云白来说,她的私心就是为了楚雁。   但如今,如果少年因为她不在而难过,那反倒是得不偿失。   于是,在芯片最终测试成功,准备投入第一只机甲中使用后,贺云白就直接打包行李从军队回首长府了。   上次从王青青那里要回来的画像寄到了军队,她刚好拿着一起回去。   首长府中一片寂静,楚锋常常不在,管家们为了不打扰楚雁休息永远都是轻手轻脚的。   贺云白开始觉得不太对劲,太安静了,楚雁一个人在家里,不与外人来往,这对他精神力的恢复绝对没有好处。   其实是之前和楚锋交流的时候,贺云白才了解到,楚雁在从R星回来后,便几乎不再出门,从前的朋友们也断了来往,连他的表哥林修齐也常常被拒之门外。   他仿佛要将自己隔绝起来,厌世又颓废。贺云白慢慢发现,她回到帝都后看见的楚雁,与她回来之前可能并不相同。   现在的楚雁,会同她撒娇,会抱住她的腰索吻,和他们最开始在一起时没有什么不一样。   可时隔好几年,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两个人怎么可能还会和之前一样?   贺云白往楼上走,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她之前一直在忙碌,刚到帝都时忙着处理R星参加星系大会的事情,前段时间又忙于芯片的测试过程,现在静下心来思考,其实有很多东西不太对劲。   重逢的那天,楚雁神情迷茫又痛苦,好几次分不清与她的相遇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以及,持续性逃避的动作。   之前做亲密事情的时候,他仿佛献祭一般任她摆弄的姿态,她不小心用力过了劲,自己都惊得收回手要抚慰他,楚雁却仿佛模糊了疼痛与快感的边界,丝毫没有感觉。   以及……那天晚上在浴室中匆匆瞥见的那些伤痕。   贺云白的心越来越沉,她收拾好情绪,推门进房间。   楚雁却不在。   “小雁?”她试探地唤他,接着便听见了浴室中哗哗的水声。   “我在这里,姐姐,一会儿就出去。”   楚雁闷闷的声音从浴室中传出,门紧闭着,但贺云白敏锐的嗅觉却让她感觉到不对劲。   有隐隐的血气传出。   楚雁还没有出来。   贺云白直接敲了敲浴室的门——“小雁?我可以进去吗?”   “别!”楚雁慌乱的声音传出,水声更急更仓促,半分钟过后,他便打开了门。   少年像是刚爬上岸的水鬼一般,身上全湿了,金色的发丝被拢在脑后,他穿着一身灰色的丝绸睡衣,大片大片的水渍透出。   还好房间内的暖气充足,他也不觉得冷,匆匆从衣柜中拿了另一套睡衣,再次进了浴室换衣服。   再次出来的时候,楚雁身上已经干燥了许多,他一言不发,一手用毛巾擦着头发,一手拉着贺云白将她拥进怀中。   “好久没有见到姐姐了,我刚刚在洗澡来着。”他委屈地埋首在贺云白肩头,亲吻她的颈侧和耳尖。   楚雁又乖又黏人,完全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他身上清新的水汽传来,方才的那点血腥味好像是错觉一般,完全消失不见。   房间里很暖和,贺云白被他亲得有些意乱情迷,不禁搂住他的背脊。楚雁还沾着水的发丝却在这时垂下一缕,湿答答地贴上贺云白的脸颊。   那点冰冷的触感让她瞬间回过神来。   “小雁……”她捉住他乱窜的双手,摊平来查看。   “这是怎么回事?”贺云白指着楚雁左手手心的淡淡疤痕问。   楚雁的神情变动了一瞬,随后又恢复了正常,笑嘻嘻地低头望向贺云白:   “姐姐是心疼我了吗?”   “没事的,只是之前训练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   贺云白才不信他,将楚雁推到床上,就开始扒他的衣服。   “……”楚雁一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贺云白的动作。直到她开始将他左臂上的袖子扯开,楚雁这才反应过来。   他眼眶通红,神情可怜极了,握住贺云白的手腕求她:“姐姐,我今天不舒服,不要了行吗?”   贺云白动作一顿,很快就反应过来,楚雁其实是在转开话题。他明明知道自己想看什么,这么说,不过是想遮掩住什么罢了。   她却真的就此打住了,没有再继续下去。贺云白在楚雁的身侧躺下,捏住他的左手手掌轻轻摩挲那些凸起的伤疤。   “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半晌,她额头贴着身边少年的肩膀,慢慢地说。   “我会心疼。”   身旁人微微一颤,随即便传来一阵低声的啜泣,楚雁似乎要尽力遮掩住自己流泪的事实,可是房间里太安静了,他胸膛的震颤都被贺云白感受得清清楚楚。   “姐姐,姐姐……”   “我不敢给你看。”他红着眼抱住了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难看,精神不正常?”   “可我太想你了……只有这样才能缓解思念……”   他连上次两个人在地毯上做的时候都不敢将上衣完全褪去,太害怕她会看见真正的那个他。   楚雁太怕她会嫌弃他的怪异,他努力做出从前的那副模样,贺云白喜欢的样子。   可是真正的他,却是蛰伏在阴暗中的一头伤痕累累的丑陋怪兽,他嫉妒所有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贺云白身边的人,暗自幻想着想要将她据为己有,想要将她私藏,想要永远永远在她身边。   这样的欲.望深埋在他的心间,蚕食他的血肉,吸干他的血液,逐渐长成繁密的大树。   贺云白在这时候回来了,愿意留下来,愿意陪他,重新对他笑,心疼他,亲吻他。   这样的事情太过美好,他在梦中都不敢渴望的,却真真正正地在现实中发生了。   可是越是这样,楚雁便越是害怕。   贺云白并没有说自己会在帝都待多久,只是模糊地说等他身体好了再说。楚雁知道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他根本不敢向贺云白要什么承诺,他哪里还配呢?   他甚至隐隐约约地有一个念头。   他的伤,他的身体,要是一辈子都不会好就好了。   就算他没法出门,没有气力做很多事情,可是只要贺云白会来看他,会同他在一起,那些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可是,就算是这样,好像也不能每天都见到贺云白。   她总是很忙,今天要去送赵子辰,明天要去见王青青,在帝都军队挂职后,又有许多事情找上她,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偶尔几天会来看他一眼。   楚雁想,自己就像是一株被禁锢在笼中的植物,每天翘首以盼他的主人来为他浇水,陪伴他生长。   他太难过,也不愿打扰贺云白,她像是太阳,包容又灿烂,却并不独属于他。她的光芒要洒向很多人,很多事情,楚雁暗暗地嫌弃自己的无能和卑微,没有自信能让她为他停留。   贺云白随时会离开的可能让他彻夜难眠。   他一个人待在首长府,有时看向窗外的大树,觉得自己和它一样,都被困在了原地。   无力和麻木席卷了楚雁的全身,于是,只有痛楚能让他稍稍清醒。   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他还在等贺云白回来。   刚刚在浴室中,他对着镜子划开了自己左臂上的肌肤,鲜血流出的片刻,他仿佛听见了贺云白的声音。   结果那竟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   贺云白真的回来了。   楚雁便又开始厌弃自己,他好像真的成为了从前自己看不起的那种omega,幽怨地把自己困在家中,花全部的气力去等一个人,等待对方偶尔的到来,用尽全力想要将那人留下,最终得到的却只是下一轮的无尽等待。   他不敢开口说。   贺云白那次在王青青家住下,他握着手机将那段语音自虐似地听了一遍又一遍。   他想问的,想问为什么之前不回信息,想问她晚上都做了些什么,想问她自己真的只是个“小情人”吗?可最终,他却只敢回复一句乖巧的,挑不出错处的话。   此时此刻,他将贺云白抱在怀里,眼泪落在她的发顶,贺云白一点不耐也没有,她的手掌轻柔地抚着他的脊背,亲吻他的喉结,试图慢慢地让他平静下来。   “我喜欢你的,小雁,或者说……”   “我爱你。”   “以前总是说不出口,我以为你明白的,可现在我知道了,有些东西是要说出来的。”   “怎么会觉得你难看呢?我的小雁是最好看的男孩子,是我喜欢的男孩子。”   她的告白太过炽烈。   楚雁这时候便明白了,贺云白一直都是贺云白,她从来没有变过。   最开始的开始,她在夜里的后花园,对着他眉眼一弯,笑道:“我会陪在你身边。”   现在她也仍然会说,他是她喜欢的男孩子。   是他从前做错了事情,将这样的贺云白弄丢了。   ……   楚雁最后是靠在贺云白的肩头,哭着睡着的。   他只察觉到,后来他闭上眼睛,贺云白还替他拭去眼角的泪痕,亲吻他的眼睫。   第二天一早,贺云白坐在他身边等他醒来,楚雁看见房间里的行李箱,差点还以为贺云白要离开。   贺云白却同他说:“收拾东西,我带你走。”   楚雁茫然地看着她:“去哪里?”   他刚刚睡醒的样子实在可爱,头发乱糟糟的,睡衣领滑到肩头,露出光洁的锁骨。   贺云白忍不住上前揉揉他的脑袋。   “我们回帝都大学去。”   楚雁还是不明白贺云白是什么意思,但贺云白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于是立即起身收拾东西。   贺云白显然已经提前和首长府的管家打过招呼,他们很快派车,将他们送进了帝都大学。   大学中的风景一如往常,改变了的只有其中的学生们而已。贺云白坐在飞行汽车中,望着窗外急速闪过的高大教学楼,还记得从前自己骑着她的小驾驶器穿梭在校园里的时候。后来有一次挡风玻璃坏了,刚好那时候楚雁坐在她后座,两个人的头发都被吹散,在风里纠缠成一团。   贺云白和楚雁在一栋教职工宿舍楼住下。   他们收拾得很慢,但楚雁的体力却显然比从前好了许多。他和贺云白一起将地扫干净,将家具都摆好,甚至去楼下买了瓶花。   楚雁今天没有坐轮椅,却走了很多路。   贺云白从王青青那里带回来的那幅画像被他们挂在了卧室一角,而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相框。   那是两个人第一次约会的时候,贺云白送他的。当时他虽然嫌弃她画得不好,却还是用心地收起来,放在身边,一放就是这么多年。   直到晚上贺云白点了外卖,摆上餐桌时,楚雁才终于有一种真实感——他和贺云白,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   现在还同居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贺云白喊他来吃饭,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尝试做过,味道实在是没法接受……只好点外卖啦。”   “以后,以后我做给姐姐吃。”   楚雁觉得,心中的那个空洞,好像在慢慢愈合,贺云白在一点一点地将它填满。   “那我等着”贺云白还记得他的手艺有多好,“等你身体好了之后……不仅要做给我吃,还要教我做饭,你以前答应过的,还记得吗?”   楚雁当然记得,他和贺云白之间的点点滴滴全都储存在他的脑海中,怎么可能忘记呢?   他虔诚地答应下来,又好奇地问:“你之前的工作,不是在军队里吗?为什么突然来了帝大?”   贺云白戳他额头,“你说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之前太忙了,想来陪你吗。   “我调职来帝大做讲师啦,以后除了每周三节课,每天都陪着你,好不好?”   “以后你的伤好了……就来给我当助教,我们连上课的时候都在一起,这样满不满意?”   贺云白笑得像个狡黠的小狐狸,掰着手指一点一点地和他说,语气简直温柔得不像话。   她将他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收入眼底。   可她却没有揭开那些伤口,而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会一直在他身边。   楚雁想到贺云白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他曾经做过的一个再美丽不过的梦。他和贺云白生活在一起,两个人挤在一间小公寓中,做着很平凡却有意义的工作,清晨依偎着醒来,夜晚拥抱着睡去。   在这一刻,竟然真的在眼前尽数实现。   ……   不久后,第一批植入精神力芯片的机甲被投入生产,楚雁应邀成为了测试志愿者。   他和贺云白,又再一次地回到了帝都大学的训练场。   楚雁在复健的过程中,又一次地投入了没日没夜的训练。但这次,他为的却不是和那些alpha一样进入军队,掌控权力,成为家族的荣耀。   他只是为了贺云白。   他想要兑现承诺,想要教会贺云白做饭,想要跟着她去课堂,想要和她在周末时一起在街上散步,想要……更加长久地陪着她。   楚雁也是在新型机甲问世的时候,才知道贺云白在当时那段日子里一直在忙些什么。   原来是为了他。   贺云白总会在他生命的最低谷,拉他一把。能够得到这样的感情,楚雁觉得自己何其幸运。   ……   “嗯……精神力指数还没达标。不过今天的复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下来吧?”贺云白盯着光屏上的显示数据,在耳麦中通知楚雁。   驾驶舱的门打开,满头大汗的楚雁摘下头盔,脱下机甲服,从梯子上爬下来。   “其实我还能再练一会儿……”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贺云白还要去给学生上课,他佯装嫌弃地扯了扯他的衬衫,“别废话,你别忘了上次在机甲里虚脱晕倒的事情,快回家去洗澡,我上完课就回去。”   “好。”楚雁浑身酸痛,一身的衣物都脏兮兮的,但眼神却亮晶晶的。   “姐姐,上完课记得快点回家呀。”他钻进训练室的洗漱间前还不忘提醒。   贺云白看着他的神情就觉得他有事情瞒着她。   果然,等她下课回家后,家里一片黑漆漆的,餐桌上燃着暖黄色的蜡烛,一个小巧的蛋糕摆在桌上,蛋糕上的奶油抹得有些笨拙,却可爱极了。   “姐姐大笨蛋,连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   楚雁打开灯,蹦出来吓了贺云白一大跳。   贺云白以前的确不记自己的生日,常常忘记过。只有偶尔几次,李蓝或者王青青刚好记得,于是会给她送上生日祝福。   但大多数时候,贺云白都是不知不觉地将生日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这是第一次,有人亲手为她做了蛋糕,准备了惊喜。   楚雁从贺云白后背处抱住她。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复健进行得很顺利,逐渐恢复了从前挺拔的身躯,贺云白被笼罩在温暖的怀抱中,吹灭了蜡烛。   “谢谢小雁。”她抬起头吻他。   一吻上便难以分离。   蛋糕被吃得乱七八糟,餐桌上沾满了奶油,贺云白扯着楚雁的衬衫领子,咬了他的下巴一口。   最后一地狼藉,两个人不得不先去浴室把自己洗干净。   这一次,贺云白清楚地看见了楚雁左手手臂上斑驳的伤痕。   她靠在他的怀里,抚摸着那些伤疤,骂他:“傻子,大傻子。”   每一道都诉诸着他对她浓重的思念。那是在暗无天日的岁月里,他通过痛楚得到的慰藉。   现在疤痕逐渐消退,再没有新伤添上,是因为贺云白已经在他身边。   楚雁别无所求。   两个人简直难舍难分,平时就已经天天都在一起,这种时候竟然也一点儿也不会腻歪,就像是得了肌肤饥渴症一般。   楚雁只知道,他在漫长的复健过程中,支撑他坚持下来的理由之一,就是为了今晚。   房间里没有开灯,楚雁在一片灰暗中撞上贺云白的眼神。他看见了其中的温柔和爱意。她的手掌触碰上他肌肤的那一刻,楚雁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他顺从地躺下,眼前的贺云白美丽得如同天上的神仙。楚雁几乎是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他轻轻吻她,带着本能的冲动,仿佛这是世上最理所应当的事情。他眸中的迷恋太过热烈,贺云白几乎要被他晃了眼,于是沉溺于他的亲吻与触碰。   她的黑发在他眼前规律地晃动,一双浅绿色的眼眸中像是隐藏着外表平静,内里却波涛汹涌的湖泊。他的瞳孔中倒映着贺云白的目光,她就这样完完全全地进入他的世界。   楚雁颈后的牛奶甜香散落在卧室的每一个角落,他身前的女子嗅到,于是稍稍变得强硬,但他配合地任她摆弄,亲吻着她的侧脸,泪水与汗水混杂着滴落在枕巾上,带着完全地深情与臣服。贺云白纤细的腰肢被楚雁握住,从前他搂着她时,只觉得像是握住了一缕随时会离开的风,悲伤又压抑。他轻轻抚摸贺云白的锁骨,而她用手臂柔柔地环着他的脖颈。   外面的天色深沉,而卧室内,挂在床头的一盏小灯随着摇晃轻轻敲击着墙壁,发出细微的声响。   那声音仿佛敲击在楚雁的心头,攥住了他的身体,他不得喘息。   楚雁不小心撞到了床头,茫然无措地呜咽了一声。贺云白这才忽然清醒了些,摸了摸他的额头,又附上一个亲吻。楚雁想,他还能多撞几次。两个人的呼吸纠缠,仿佛再也不会分开。   贺云白的信息素开始慢慢释放,清冽的苦咖啡味像是他的救命稻草,少年像小动物一般在她颈间轻蹭,“姐姐,姐姐……”   “标记我,姐姐。”   “想要,想要永远属于你。”   贺云白没有任何犹豫,俯下身吻他,带着急切和不可控制的热度。   她就这样吻着他,他的双唇,他的身体,他的灵魂。   楚雁拥着她,另一只手穿过她顺滑的发丝,捧住贺云白的脸庞回吻她,温柔又细致。   他身体在颤抖,可是心灵却仿佛飞升到了无边的高空。   现实和幻梦在那一刻交融,楚雁在一瞬间经历了无数个让他曾经痛苦万分的梦境。楚雁曾无数次在梦中迷失,醒来时却再也感受不到贺云白的呼吸。他习惯于在苏醒之时,脸颊贴着被汗水与泪水浸湿的枕头,本能地持续着梦中的啜泣。   他曾和贺云白无数次擦肩而过,无数次对面不识,无数次停留在那夜的监狱中,让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   在有的梦境中,他看见自己真的兑现了曾经阴暗无比的想法,将贺云白留在自己身边,让她只能看见自己一个人……可那样的结果,是她在离开自己后,再也没有回来。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自己鄙夷的蝼蚁。   可是,可是,他不是那样的,他怎么舍得?如今知道了错误,他一直在努力悔过。   他愿意为了贺云白,付出他的一切。   好在,贺云白愿意垂怜他。   窗外帝都的夜空明净,不知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竟然燃起了烟花,一簇又一簇地在夜空绽放,而楚雁脑中也同样有烟花炸开——温热又轻柔的触感覆上他的心口,贺云白眼中的情绪湿漉漉的,像是刚下了一场雨,雨水击打着楚雁的身躯,一切都变得模糊,只剩下那点浅浅绿意,衬着贺云白雪白柔腻的肌肤。楚雁两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揉在怀里。   一切都在慢慢停止,贺云白将头垂在了楚雁坚实的肩头,两个人一同找到了庇护自己的一方世界。   贺云白发丝蓬乱,起身去接了杯水喝。她的几缕体温还留存在他身上,楚雁在枕头下摸索着,等贺云白回来后,两个人这时候都有点懒,谁都不愿意先去洗澡,只好相拥着缓缓阖上眼睛,一起消磨时间。   “姐姐……”楚雁在黑暗中捉住了贺云白的手指,他手臂环绕着她,紧紧地将她护在怀里。   “姐姐,我想要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想要每天都在你身边醒来,在阳光落下时亲吻你的嘴角。”   “想要把以前的遗憾全都弥补,想要和你吵吵闹闹,被你教训,一起生活到头发变白的那一刻。”   “我以前做错了好多事情,连我也不喜欢以前的自己……我有在改正,我知道你还愿意在我身边,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可是……”   “我总是会更贪心地想要更多。”   “我爱你,姐姐,你是我这辈子遇上的最好的事情。”   “姐姐,你愿意吗?”   轻微的一个响声,一个小环落在了贺云白的手心。   她迷茫地攥着,很快便认出了这枚戒指。   这枚命运多舛的戒指,曾在那天的尴尬之后被她丢在床底。后来又被少年捡回,带着它去了R星,让它再一次地出现在她的床底。   如今,不知道楚雁是从哪里找到了这枚被她放好的戒指,又一次地将它拿了出来。   而求婚的对象,也从她变成了他。   贺云白握着那枚戒指,上面还沾染了楚雁的体温,少年显然是握着它紧张了很久,才敢将交到她的手上。   她一瞬间放空了自己,盯着这枚戒指发呆,却最终展颜:   “当然。”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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